------------ 第1章 天妒英才 大明洪武十三年，正月初六。 南京刑场，太平堤上，此时跪满了犯人。 一块块亡命牌冲天而起，放眼望去，如剑戟丛林般密麻麻一片。 刽子手已经就位，怀抱着鬼头大刀，挨个站在犯人身后。 数百名囚犯或是大哭，或是喊冤，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无比凄惨。 而不远处的天牢里，犯人被拷打的惨叫声也传了过来，堤上阴风阵阵，气氛压抑恐怖。 “要了亲命了……” 赵无眠身穿一身铁灰色飞鱼服，挎刀站在监斩台下，绷着脸，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早就慌了神，腿肚子直抽筋。 他怎么也没想到，玩个游戏的功夫，竟然能带着角色模板穿进游戏世界，成了一个土著npc，还一开局就是“监斩”这么高难度的任务。 一想到午时三刻一到，就会有三百多人在眼皮底下人头落地，他的胃里就一阵翻涌，几乎要吐出来！ 可他不能吐，他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天子亲军，一举一动都有人上报给朱元璋，但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他自己就得跪到台下去。 那可是老朱啊。 杀人不眨眼的老朱啊！ 还特么是《神话大明》游戏里，修炼《皇极惊世功》的老朱！ 赵无眠清楚记得游戏对这功法的描述：一掌劈下江河断，两拳纵横天地分！ 我勒个去！ 这要是挨上一下，他本就不多的小命，立马就得没。 不过就算能忍住不失仪，他也快要死了…… 赵无眠轻轻叹气，两眼平视前方，一块半透明面板浮现在视网膜上。 —— 名字：赵无眠 命格：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全属性满值（幸运除外），修炼速度+130%，寿命上限-30，健康上限-30） 年龄：18 剩余寿命：2 健康度：70 属性：膂力50，灵性50，根骨50，敏捷50，魅力50，悟性50，幸运13（常人各属性在20上下） 身份：镇抚司试百户 武功：杀浪诀，奔流掌，十里狂刀 修为：第一境第五重 —— 赵无眠看着命格“天妒英才”和寿命栏里那个显眼的“2”，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所谓命格，就是玩家在游戏开局时随机抽取的一种角色模板。 不同的命格会有不同的属性，触发不同的游戏内容。 比如【天生神力】，初始膂力拉满，如项羽、李元霸一般，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比如【天生道体】，初始灵根拉满，各种阴阳术法手到擒来；再比如【倾国倾城】，初始魅力拉满，无论男女，皆是万人迷体质，人见人爱。 赵无眠抽的这个【天妒英才】就厉害了，膂力、灵性、根骨、敏捷、魅力、悟性全部拉满。 意味着天生神力、天生道体、天生横练、天生神行、颖悟绝伦、倾国倾城…… 简直人形妖孽。 但有得必有失。 作为数值超模的代价，他的寿命被砍了整整三十年！ 问题是，游戏中的寿命只影响游戏时间，不耽误复活，虽然一下子砍了三十年，很容易达成“英年早逝”结局，但可以找能延长寿命的天材地宝往上提； 健康影响的也不过是体质状态，-30就是先天不足，不耐久战，会比正常人少三成战斗时间，可有如此逆天的属性，还用得着“久战”吗？ 同境界不是一扫一大片？ 内测刚刚结束，赵无眠昨晚建新号抽到这命格时，就是抱着这种想法，高兴的不得了。 可在这一切变成现实后，一下子就两极反转了。 三十年啊！ 寿由天定。 他穿的这个npc只是镇抚司里的小角色，本来就体弱多病，只能活到五十岁，已经活了十八年，自己穿进来，融合【天妒英才】，再减三十年，就剩两年时间…… 两年…… 两年能让他找到延长寿命的天材地宝吗？ 游戏才刚上线，他也只参加了1.0版本的内测，了解的内容不多，但这类高武世界，此前历朝历代的帝王谁不是武功盖世？谁不想长生不死？ 可结果呢？ 俱往矣。 更何况他这种小人物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好在现在的身份可以利用。 《神话大明》1.0的游戏背景选自洪武年间，朱元璋开国之后，内有宰相胡惟庸擅权枉法，结党谋私，外有北虏南倭之患，西北魔道在伺机东进，西南苗疆在虎视眈眈，不服管束的江湖武人遍地都是，早年争霸的残余势力也在暗中蛰伏…… 在这种环境下，背靠最强国家大明，成为大明最强的官方势力镇抚司锦衣卫。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依靠大明庞大的消息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按理说，《神话大明》这款游戏糅合了不少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添了不少经典武侠桥段，还有山海异兽做点缀，应该有能延寿的办法。 【天妒英才】作为神级命格，也不该是条死路。 《风云》里还有活了上千年的帝释天呢，《神话大明》里应该也有。 就是可能会很难。 本来他都做好了准备迎难而上，好好办差，努力修炼，崭露头角，升职加薪，探听情报……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残酷的现实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两说。 因为今天监斩的这个人物，来头很大。 大到就在昨天之前，他还是整个大明帝国的二把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就是当朝宰相，胡惟庸！ 胡惟庸独相数载，在朝中遍植朋党，不遗余力打击异己，使得淮西朋党集团的势力不断膨胀，靠着皇帝的宠信，他瞒上欺下，结党营私，为所欲为，终于触怒老朱，在朝臣告发下，以谋反罪处死，诛三族！ 这刑场上跪着的犯人，就是胡惟庸和他的亲族。 高武背景，如此权势，胡惟庸的实力和势力会恐怖到什么程度，显而易见。 他虽然被抓，可手底下还养着一支名叫“一品堂”的护卫队，全是死士。 这么多年来，专门负责保护他的安全，替他铲除异己，寻找天材地宝。 内中高手无数。 老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杀他，就是算准了这些死士会来劫法场，就是要利用胡惟庸做诱饵，将他秘密培植的这股武林势力、江湖高手，一网打尽！ 如今天罗地网已经布成。 由武道第四境的镇抚司镇抚使蒋寰主持监斩，四境巅峰的指挥使毛骧带大批锦衣卫埋伏四周，只要他们敢出现，就是死路一条。 但这么多亡命徒一起出手，像赵无眠这种身在第一线的锦衣卫就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沦为炮灰。 一味莽上去是死，怯战也是死。 太难了…… 赵无眠一穿过来，就摊上这件“好事”，差点没气晕过去。 昨晚在梦里把老朱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第二天还得乖乖过来站岗。 “地狱开局啊……” 赵无眠看着台上那些囚犯，简直生无可恋。 “大人，时候要到了。” 后方传来声音，是锦衣卫在提醒监斩官蒋寰。 随着他话音落下。 整个法场的气氛骤然凝滞，明里暗里的杀气像一座山，压在所有人心头！ 赵无眠闻言一颤，看向摆在梧桐树下的日晷。 阳光洒在指针上，阴影落在刻着时辰的石盘上，午时三刻，就要到了。 他握紧了手中绣春刀。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眼下最主要的，就是活下来！ 冷风呼啸，扬起沙尘。 罪犯之中，胡惟庸抬起了头。 哪怕沦为阶下囚，哪怕被封了功力，大明宰相的气度还在，他冷眼环顾四周，露出一丝冷笑。 监斩台上。 蒋寰身穿华丽的白云纹飞鱼服，把手伸向签筒，抛出了斩首令牌，冷声说道： “时辰已到，行刑！” 话音落下。 惊变突发。 ------------ 第2章 抉择 不等刽子手拔出犯人背上的亡命牌，太平堤上突然扬起一股狂风。 场内白雾涌动，飞沙走石。 来了！ 赵无眠两眼眯起，暗运真气戒备。 就见梧桐树后的堤岸上，亮起一片瑰丽的紫光，紫光下是一片虚幻的巨大的蝠翼，大到仿佛遮天蔽日！翅膀一收，露出下方掩藏的一百二十名一品堂杀手，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一品堂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藏了这么多人！ 赵无眠早在游戏里就见识过类似的手段，如今亲眼目睹，仍不禁感到惊奇。 《神话大明》的战斗系统一直备受好评。 它在玄幻武侠的基础上，引入了阴阳术、道法的概念。 以及最神奇的天赋神通。 阴阳术、道法传自上古先秦时期的邹子、老子，而天赋神通，则是游戏内“山海异兽”与生俱来的能力，诸如梦貘嫁梦，毕方御火，九尾狐蛊惑等等。 靠着类似的手段，山海经里到处都是异兽们“食人”的记录。 直到人族先贤创出“种灵”之法，并将之融入武道，让武者也能通过炼化异兽精血，施展它们的天赋神通，才得以攻守逆转。 ——《神州异物志》记载：棠乔之山，有兽焉，其状鼠身而紫翼，名曰“鸵鼠”，遇敌以翼掩首，不见其形。 以翼敛形，就是鸵鼠的天赋神通！ 能带着一百二十人瞒过毛骧、蒋寰的感知，这个人的修为绝对不下第四境。 “劫法场！救相国！” “劫法场！救相国！” 两声慷慨激昂的嘶吼过后，那一百二十人仿佛涌动的狂潮一般，疯狂冲向胡惟庸，一个个身法奇绝，快如鬼魅。 “杀！” 天空中传出一声厉喝，是毛骧的声音。 暗处的锦衣卫立刻行动，从四面八方涌入狂风白雾之中。 刑场上立时乱作一团。 到处的刀光剑影，横飞血肉，惊叫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监斩台上，蒋寰稳稳当当地坐着，把玩着手中长刀，并无动作，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他的任务是看住胡惟庸，等待大鱼，对这种小打小闹没兴趣。 他不动，赵无眠等人也就不用动。 赵无眠只是一个百户，还是副的，此前的修为也只是第一境，上不得台面，能不动最好。 真真切切的厮杀就在眼皮底下爆发了！ 但见大堤之上点点滴滴溅满了鲜血，四周都是倒下的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满眼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满耳只闻临死时的惨叫之声，赵无眠看的一阵头晕恶心，手心里全是冷汗，可他拼命忍着。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高武世界，厮杀乃是常态，若是承受不住，迟早会坏事。 眼看一品堂杀手奋力杀进刑场，离胡惟庸越来越近。 赵无眠等人拔刀出鞘。 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雷鸣般笼罩全场。 “乾坤阴阳，律令九章，两仪凝神，八门阵开！” 暗处的毛骧出手了，施展阴阳术法，一道华光冲天而起，天地元气响应，霎时太平堤上风云汇聚，雷声隆隆。 八面阵旗从天而降，旗上绘制值符、腾蛇、太阴、白虎等八大神煞，镇守八方，布局成阵。 阵法成型的刹那。 真气牵引天地元气化作囚笼，将所有杀手、锦衣卫笼罩在阵法之内。 这一百二十人立刻成了瓮中之鳖。 “厉害……” 云雾中传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八门锁龙阵，当真精妙绝伦。” “华寒春，别藏着掖着了！” 蒋寰站了起来，大步走下高台，直接点名了藏身者的身份：“一品堂里能瞒过我和毛都督的，只有两人，一个是狂狮武泽峰，但他没胆子跟朝廷作对！另一个就是你，塞北明驼华寒春，也只有你个老不死的，愚不可及，才会带着一群废物来送死！只是没想到，你藏了这么久的法相会是【鸵鼠】，呵呵，敝帚自珍，不外如是啊……” 蒋寰笑着，长刀出鞘，天地间蓦地响起一声如龙似象的怒吼。 真气爆发，引动天地元气聚拢而来，在他头顶上空幻化出一尊巨大法相。 赵无眠仰头一看，那是一头顶天立地的“犀牛”。 ——《神州异物志》记载：黧山有兽，其状如牛，苍身，其音如龙象，刀剑毁之而不破，是食人，其名“犀渠”。 犀渠者，防御无双，坚不可摧！ 相较之下，鸵鼠确实差距甚远。 云雾里的声音再度传来，听不出喜怒：“不愧是镇抚司最厉害的两条狗。不过，你怎么就确定，来的只有一品堂呢？”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佛号：“阿！弥！陀！佛！” 神通·真言。 一字一顿，声如洪钟，方圆十里，清晰可闻！ 这声音一响，无形波动席卷刑场，八面阵旗同时崩碎，阵法破了！ 所有杀手、锦衣卫心神恍惚，全身内力被这一喝，竟陡然一滞！ “不好！大雪山秃驴！” “狗日的华寒春！狗日的雪山寺！” 蒋寰和暗处的毛骧脸色大变，胡惟庸昨日才被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华寒春居然能找来远在吐蕃雪山寺的大喇嘛，帮他做劫法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一定是胡惟庸有什么东西，让那老和尚动心了，为此不惜与朝廷作对……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真言术》是雪山寺秘传绝学，与佛门《闭口禅》如出一辙，修炼此术要一言不发，“闭口”时间越长，积蓄功力越多，破功之日威力越大！ 吐蕃曾有“活佛”潜修此功七十年，开口之日，只用一字，就震死了一头第五境的鬼车！ 现在这和尚的闭口时日也不短，同为四境巅峰，居然一张嘴就破了毛骧的“八门锁龙阵”。 二人情知不妙，可猝不及防下，还是被这真言侵入心神，镇住了一息！ 就是这一息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被真言震伤，心神恍惚，真气凝滞，身体僵硬，如遭点穴。 毛骧、蒋寰心中焦急万分，他们明知阴招过后，华寒春必然出手，但心神被真言所侵，不受控制，只能僵在原地。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趁机杀入战场，脚踏《惊鸿踏雪步》，如同一柄飞剑般，瞬间穿过人潮，带着重重虚影，来到胡惟庸身前。 那是个身穿灰袍的老者，拿着拐杖，眇目，驼背。 正是一品堂最强的杀手，塞北明驼，华寒春。 “相爷，我来救你！” 胡惟庸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了，锁链深入地下，没法施展隔空御物之类的手段把他摄走，而且那寒江乌金锁是特制的，非神兵利器不可断。 华寒春有备而来，立刻拔出拐剑，对着锁链就要砍下去。 只要斩断铁索，以他的速度，无人能挡！ 要救人，一息就够了！ 华寒春势在必得。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这刹那之间，锦衣卫中，已经有人挣脱了真言术的控制，恢复清明。 赵无眠！ 他的根骨满值，天生横练，所以物抗惊人，相当于出生自带一套金钟罩； 他的灵性满值，天生道体，所以术法抗性也不低，相当于再加一套法抗的金钟罩。 这两者加一起，面对【真言术】，虽然还是会受伤，还是会心神恍惚，但他几乎瞬间就挣脱了出来。 现在。 摆在赵无眠面前的是两条路。 一条是看着胡惟庸逃走，不必厮杀，不必冒险，事后主责是毛骧、蒋寰的，他无功无过，老朱也不可能把监斩不利致使罪犯逃脱的罪名，丢到他这个小百户头上。 第二条，就是冒险出手，趁现在华寒春还没救走胡惟庸，对没了武功的胡惟庸出手，华寒春投鼠忌器，救人心切，正是威胁最小的时候，只要拖过这短短的束缚时间，等到毛骧、蒋寰出手，就是大功一件！ 但代价是，从此以后，交恶一品堂、交恶胡党。 胡惟庸独相数载，党羽遍布天下，尤其他还是淮西人，淮西党的首脑。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是靠着淮西兄弟起家打天下。 开国之后，淮西的功勋文臣武将那么多，就算迫于皇上压力，不敢明面针对，以那些勋贵的势力，随便打个招呼，都够赵无眠喝一壶的。 无论怎么看，作壁上观都是最佳选择。 赵无眠的理智也在告诉他，即便此次不出手，以他的资质，日后也必然能大放异彩，何必急于一时？ 赵无眠心思电转，都快放弃了，但一看寿命栏那个“2”……寿命就剩两年了，还特么等什么？！ 干就完了！ 富贵险中求，恶向胆边生。 赵无眠二话不说，一刀劈了过去，湛蓝刀光快如闪电，狠狠砍向胡惟庸的脖子。 给我留下！ ------------ 第3章 结仇 华寒春剑未落下，突然一股劲风袭来。 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被封了功力的胡惟庸！ 华寒春吃了一惊，没想到有人这么快就挣脱了佛门真言，连忙闪身挡在胡惟庸身前，三尺罡气罩体，刀光触之即碎。 威力很低。 华寒春索性不予理会，就要再度挥剑，砍断锁链，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个瓷瓶扔了过来，打在罡气上，瓶身粉碎，内部紫色毒粉散发出来，渗透罡气护罩，扑向华寒春、扑向胡惟庸！ “断肠散？！” 华寒春心惊肉跳，有心爆发真气驱散毒粉，可身边的胡惟庸根本承受不住气劲冲击，只能憋屈地隐忍下来，在心里骂娘。 平日里随手碾死的小蚂蚁，竟然在这关键时刻，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事！ 华寒春心中杀意升腾，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杀蚂蚁的时候，时机转瞬即逝，一旦毛骧、蒋寰挣脱真言束缚，就错过了这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 毒药对他没用，可现在的胡惟庸承受不住！ 华寒春只得停手以真气聚拢毒粉，洒向后方，来个转守为攻，同时为自己争取时间，但赵无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早已闪开，以天生神行施展轻功，隐于人群，速度飘忽如鬼，眨眼来到身侧。 甩手又是一瓶断肠散。 你接还是不接？ 接招就要耽误时间，不接就等着带回死尸吧。 华寒春被彻底激怒了。 “找死！！” 他反手就是一剑，滔滔剑气横扫战场，八个黑衣人三个锦衣卫瞬间被腰斩，剑气余劲不散，斩向赵无眠！ 这一剑太快，但赵无眠的速度、反应也不差，极高的悟性，带来了极强的脑力、极快的反应速度，让他的大脑能在短时间内处理无数信息。 危急关头，他无比冷静，双目如鹰，意动神行，在华寒春抬手的瞬间，已经做出预判，旋身而起，剑气擦着鼻尖闪过，斩碎了后方日晷和那棵粗大的梧桐树！ 赵无眠趁势甩出了第三瓶断肠散。 “哈哈哈！” 远处的山坡上，一位坐在椅子上淡定看戏的老人忍不住笑了。 短短一息间，两个相差悬殊的武者飞快交锋四招，弱的那个居然赢了，有意思。 他偏头道：“查查，这小子姓甚名谁，很久没有看到这么高的先天禀赋了，嗯，头脑也不错。” “回圣上。” 一位身着绸衫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恭敬道：“奴婢看过今日布防案卷，此人当是镇抚司试百户赵无眠，昔日营中检校赵契之子，赵契病退后，他于去年十月补任父职，原本并无过人资质，但现在……奴婢也有些说不准了。” “试百户？” 朱元璋冷笑道：“连个小百户都知道多做几手准备，毛骧蒋寰那两个不中用的居然让个喇嘛打乱阵脚，露出破绽。咱看他们是官做大了，越来越不把差事当回事！” 贴身太监云奇低头不语。 朱元璋吩咐道：“看好这个小子，不许他死了，事后传他那部功法。满场的锦衣卫，就他挣回点儿脸面，算作奖赏吧。” “奴婢领命。” “还有那个喇嘛。” “大天界寺主持已经出手，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要活的。一夜之间自大雪山远赴千里而来……这里边有事。” “是，奴婢明白。” “你盯着吧。” 朱元璋起身，负手在后，转头就走。 剩下的，不用看了。 华寒春也清楚这点，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不等他再出手，刑场之外，猛然暴起惊天剑吟，一柄血色长剑杀入战场，血光所过之处，所有黑衣人身首异处，最终刺向华寒春！ 镇抚司最强者，毛镶出手了。 在他之后，镇抚使蒋寰也迅速挣脱真言束缚，暴怒杀向华寒春，二人合力，华寒春立刻落入下风，只闪电般交锋数招，便被逼退数十丈，身受重伤。 可他的表情却缓和了下来，甚至露出癫狂的笑容，毛骧、蒋寰心中顿时升起不祥预感。 难道还有招数？ 咔咔！ 赵无眠刚松口气，突然听到两声金铁崩断的脆响，心头一惊，急忙转向胡惟庸，就见一双黑手猛然从地下伸出，抓住他的两条腿就往地下拖！ 不好！ 遁地术！ 赵无眠心中闪过明悟，这一百二十个杀手是幌子，这华寒春居然也是幌子！ 这个用遁地术的，才是一品堂救人的底牌！ 怎么办？ 还出不出手？ 赵无眠略微犹豫，下定决心，反正已经耽误营救，结成仇了，也不在乎再往深了结！ 长刀一振，全身内力爆发！ 《十里狂刀》！ 做为原身少数拿得出手的武学，经过昨夜苦练，已经将此刀法练到圆满。顶级悟性的好处就是，文能过目不忘，武能一看即会，一会就精，推陈出新。 《十里狂刀》本是东南海鲸帮捕鲸的武学，招招刚猛，刀刀致命。 赵无眠一刀斩出，浩瀚刀气如一线大潮，直逼胡惟庸。 地下那人正抓着胡惟庸的腿往下拖，猛然感觉不对，立刻冲出地道，背转身体，挡在胡惟庸之前。 那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刀光砍在他背部皮肤上，竟爆发出一阵金铁之声。 少林《金刚功》！ 而且是境界极深的《金刚功》。 “拦下他！” 毛骧、蒋寰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大怒，同时回转，口中喝道：“行刑！” 同样的两个字。 之前是对刽子手说的，这次是对赵无眠说的。 杀胡惟庸！ 华寒春暴怒，这个该死的百户，接连坏事，眼看两大高手要回去，立刻全力施展《惊鸿踏雪步》，幻化出重重叠叠的虚影，包围二人，剑招如狂风暴雨，豁出命来给胡惟庸逃走争取时间！ “快带相爷走！” “做梦！” 毛骧剑指刺出，施展《天风御剑术》，手中血色长剑再度化作血光，激射而出，直刺壮汉，第四境巅峰高手的全力一击，岂是虚影能挡。 华寒春有意解围，但蒋寰就等他出招阻拦，手上《阴阳碎骨掌》蓄势待发。 哪一招都不是地下那人能挡的！ 华寒春心急如焚，让他在缠住二人的同时，还拦住他们的所有招式，实属痴心妄想，焦急喊道：“坎位，退后！”同时硬接蒋寰一招《阴阳碎骨掌》，口吐鲜血，总算挡下这致命的第二招。 壮汉也感受到了背后惊天的杀意，冷汗直流，连忙按照指示，向坎位退去。 血色剑光穿身而过，一条手臂飞上天空！ 那只手中还抓着一把短匕，寒光闪闪，散发着逼人杀气。 壮汉闷哼一声，若非躲得快，这一剑会穿胸而过，他强忍剧痛，单臂抱住胡惟庸就往地下遁去。 赵无眠闪电般欺身而上，长刀猛砍胡惟庸。 又来了！ 壮汉怒意爆发，旋身飞起一脚，这一脚他用了十成力，只要踢中，就能让这个第一境的蝼蚁粉身碎骨，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刚猛无俦的一脚正中赵无眠，却无任何实感——竟然是虚影！ 壮汉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惊鸿踏雪步》？！” “《惊鸿踏雪步》！” 华寒春、毛骧、蒋寰也都被这一幕惊住了。 《惊鸿踏雪步》乃前代魔门天机宫宫主司马阙魂的最强轻功，练到极处，速度之快，犹如御风而行，可以利用残影幻化出一道道分身，展开无与伦比的快攻。 天机宫覆灭后，门人四散，门派宝物一分为三。 华寒春正是司马阙魂的残存弟子。 当世已知强者中，也只有他会。 然而，今天，又多了一个。 华寒春大脑乱成一团，有没有收徒，他自己最清楚！ 毛骧、蒋寰也觉不可思议，这小子从哪学来的？ 赵契？ 不可能，他要有这本事，早提拔起来了，检校、锦衣卫可是不拘出身的，什么魔道不魔道，只要一心效命圣上，就是忠臣，就是正道。 赵契要是会，以他的出身履历，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 不是他，那会是谁…… 灵光一闪。 三人脑中同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会是刚学的吧…… 这世间从不乏只靠“看”他人施展功法，就能学会的天纵奇才。 因为当今燕王殿下朱棣就是这样的人，昔日小明王韩林儿也是这样的人。 可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居然也是！ 最震惊、最恐惧的莫过于壮汉了，他很清楚，虚招过后，更快更猛的第二刀就要来了，可他招式用老，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眼睁睁看着！ “相爷！！” 一瞬间，华寒春脸色惨白。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赵无眠长刀斜砍而来，这一次躲不开，避不掉。 “哈哈哈……” 胡惟庸看着那刀光袭来，放声狂笑：“……朱元璋！朱元璋！！！” 那笑声嘶吼之中没有笑意，反而是说不尽的悲凉。 赵无眠眼底掠过一丝对生命的怜悯，但最终理智战胜情感，长刀一挥而过，人头飞上天空，砸落在地！ 全场皆静。 一片死寂！ 刑场之上，众人震惊无言，唯有猎猎风声，呼啸不绝。 “天妒英才”的副作用紧随其后。 赵无眠莫名感觉全身虚弱，经脉疼痛欲裂，汗如雨下，不禁脱力软倒，心中暗骂：“这该死的-30体质……” 一只手伸过来搀住了他。 “赵百户好功夫。” 云奇微笑点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赵无眠不认识这个人，但感受到了他话中的诚意，脱力状态越来越严重，眼看事情平复，干脆不撑了，心神一松，直接昏了过去。 ------------ 第4章 镜心魔 “相爷……” 华寒春亲眼目睹胡惟庸人头落地，急怒攻心加上伤势爆发，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毛骧抓住机会反手就是一指，点中他膻中大穴，封了他的穴道，废了他的功力。 “我杀了你！” 壮汉看了看地上的人头，再看看怀里的尸体，眼珠子立马红了，像一头疯兽般杀向赵无眠。 蒋寰刚要出手，云奇随手一挥，轻飘飘的掌力打在壮汉胸前。 下一瞬，壮汉整个人轰然爆炸，血肉横飞，四分五裂！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云奇看向毛骧：“毛大人，该收网了。” “是。” 毛骧当即点头，一挥手，所有回过神来的锦衣卫杀向剩余的黑衣人。 屠杀开始。 蒋寰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近，看向晕过去的赵无眠：“云公公，他这是……” 云奇切脉片刻，了然于心，说道：“他的经脉体质数倍于常人，本是好事，只是，亢龙有悔，盈不可久，这也是先天缺陷。无妨，反噬而已，并无大碍。” 宫中就有洗经伐髓的法门，但如果洗了，或许能治好这病灶，却也不会再拥有这么好的先天资质。 “原来如此。” 蒋寰看着地上的人头，赞叹道：“怪不得他只是第一境，却能最快醒来，还拿下如此战果。老赵不老实啊，家里藏着这么一个宝贝，居然一声不吭！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他过来了，现在情况有点不妙……” 赵无眠亲手斩杀胡惟庸。 虽然是代为行刑，但在胡党看来，他就是杀死胡惟庸的罪魁祸首！ 不敢报复圣上，还不敢报复这么个小人物吗？ 这次若没有赵无眠关键时刻干扰，他和毛骧都不会有好结果，心中感谢，牵动善念，这才多说了两句，有点替他担心。 云奇不以为意，淡淡道：“他表现上佳，已入圣上青眼，自然会帮他想办法。放心吧，杀锦衣卫者，罪同谋反，当诛三族，那些人也不敢明着来。” “公公说的是。” 蒋寰道：“这次赵无眠不顾修为悬殊，迎难而上，奋勇杀敌，堪称忠勇。在下以为，这个‘试’字可以去了，待我写完文书，禀明都督，还请公公代为转呈圣上。” “职所当为，这是自然。” 云奇挥手，一个小太监快步跑了过来背起赵无眠：“圣上回宫前有密令，命我代传一部功法，以示嘉奖。人我就先带走了。” 蒋寰抱拳行礼：“公公慢走。” 云奇负手走远。 另一边，锦衣卫也杀完了，犯人、黑衣人倒了一地。 毛骧手持血剑凛然而立，整个刑场遍地死尸，血气冲天。 …… 赵无眠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夕阳霞光顺着窗户照入室内，颇有几分宁静安祥之感。 他起身坐起，发现是个陌生的居所，正月天寒时候，四周竟置有盆栽绿植，内外温暖如春。 “醒了？” 云奇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亢龙之躯，以后要多加注意，先把这碗养脉的药喝了吧。” 赵无眠接过：“多谢，敢问阁下……” 云奇道：“咱家姓云名奇，不过圣上身边一个奴婢而已。” 赵无眠恍然：“原来是大内云公公，听家父提起过。多谢公公施以援手。” 云奇摆手：“要谢就谢圣上吧。你资质惊人，悟性极高，想必出刀之时已经清楚之后的处境。” 赵无眠笑了：“无非是胡党之人恨我入骨，淮西勋贵看我不顺眼。大树都倒了，剩下的猢狲都是秋后的蚂蚱，仰赖圣上天威，没什么好怕的。” “哦？” 云奇意外挑眉，笑道：“看不出来啊，赵百户年纪轻轻，天资过人，却也是油嘴滑舌之辈，不过，这话说得好，我会如实回禀。你放心，圣上对有功之人从不吝啬褒奖。” 那是。 奖的时候大手笔，杀的时候也不含糊。 赵无眠听听就得。 在历史上，连毛骧这个史书上留有名姓的镇抚司第一任指挥使，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帮老朱诛杀勋贵的头号鹰犬，最后都被他扔进诏狱，为平息众怒而死。 更何况别的锦衣卫了。 在这个世界，皇权武力归于一身，或许能少些妥协，但也未必能幸免。 有的事能做，有的事得悠着点。 在老朱手底下做事，一味蛮干是没用的，不长点脑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他当脏手套丢出去。 胡惟庸案只是洪武四大案之一，后面还有三个。 而且这件事也还没完，今日斩杀的三百多人只是开头，此后还会有三万多人因此而死！ 锦衣卫在洪武朝的结局也不算好，最后遭裁撤…… 赵无眠不知道游戏剧情会怎么演变，小心无大错。 他必须在“忠心耿耿”的前提下，尽量避开与朝臣交恶的内容，现在亲手斩杀胡惟庸，必不可能连坐胡党，倒是少了一桩事。 但之后的蓝玉案等，就不能再用此类手法了。 因为帮老朱掀起蓝玉案的蒋寰，最终也是被赐毒酒一杯…… 在这样的老板手底下奋斗，想想就愁得慌。 可“天妒英才”的后遗症又必须要依靠大明的情报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赵无眠心中腹诽，表面恭顺。 云奇很满意他的态度，从宽袍大袖中取出了一本秘籍，递给赵无眠。 “放心吧，一品堂余孽自顾不暇，最顽固的一批已经死绝，剩下的，没了华寒春的神通庇护，逃窜还来不及，无人再敢留京。至于那些勋贵，有圣上坐镇，他们也不敢对你出手。不过，锦衣卫的职责可不只是拱卫京畿，监察百官，还有镇压天下武人，诛杀山海异兽。你总有离京之时，所以，圣上特命我把这部功法带给你。” 赵无眠低头一看，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伶官宝鉴》。 云奇补了一句：“地阶中等。” “地阶？” 赵无眠不由露出惊容。 按已知的游戏设定，当世武学、神兵、天材地宝，都分四相十二等。 四相为天、地、玄、黄，每相再分上、中、下三等。 地阶中等，已经是绝世神功级别，仅次于神乎其神的天阶。 原身修炼的《杀浪诀》、《十里狂刀》之类，都是最低级的黄阶而已，就算赵无眠在内测阶段，也只搞到过一本玄阶下等的。 那本秘籍大名鼎鼎，叫做《乾坤大挪移》。 没想到老朱居然这么大气，一上来就赏了一本地阶！ 这玩意放到江湖上，绝对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没错。” 云奇介绍道：“此功法的创造者是昔日后唐庄宗时备受宠信的伶人镜心魔，他独辟蹊径，将‘演戏’融入武功，创出此法，能调动体内真气易容拟形，模拟他人面貌、武功，以假乱真。 宋朝时危害巴蜀的大盗宋四公，偶得此法，只悟出一点皮毛，已经千变万化，极难抓捕。你既然能只靠观摩学会《惊鸿踏雪步》，悟性自然远超于他，或许能再让此法名扬天下。” 《惊鸿踏雪步》是前代魔门天机宫的绝学，同样是地阶绝技。 赵无眠既然能只靠“看”就能领会，学成《伶官宝鉴》自然不难。 赵无眠惊的不是功法本身，而是没想到朱元璋如此大方，不过听完介绍，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是要靠易容变脸，躲过胡党纠缠。 不得不说，确实有心了。 赵无眠一脸的感恩戴德：“卑职多谢圣上，多谢公公！” 云奇更满意了，点头道：“你能这么快明白过来，也不枉圣上一番苦心。一品堂两大四境高手，华寒春被俘，但还有狂狮武泽峰，修成此功，天阶秘术之下，无人可识破你的伪装，他也不例外。如此，也方便你为圣上办差。” “卑职明白。” 赵无眠抱拳道：“无眠定会潜心修炼，不负圣上栽培！” “如此甚好。” 云奇又拿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剑气森森，逼人眉睫。 赵无眠认出来，这把匕首正是那个遁地的壮汉用来砍断寒江乌金锁的神兵利器。 云奇道：“此物便是昔日荆轲刺秦所用【寒月刃】，削铁如泥，威力极大，只可惜短小了些，只能用之以险，而不能用之以正。圣上有令，赐你防身。” “……” 这么大方？ 神功秘籍，神兵利器，这就给全了？ 赵无眠眨眨眼，“感激涕零”道：“圣上天恩，卑职铭感五内，没世不忘！” 说话间语调都变的哽咽了。 云奇看在眼里，神色越发温和，笑道：“先别急着谢……这两样东西可不是白给你。” 赵无眠心领神会：“不知有何差遣，还请公公明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百户聪慧明敏，当真不凡。” 云奇赞了一句，说道：“此事不急，华寒春、吐蕃番僧刚刚下狱，尚需时间审出背后干系，等水落石出之时，就需要你出手了。眼下时间不早，你先回去报个平安吧，明日荣升百户，别忘了到衙门点卯。” 赵无眠境界低微，没什么事是非他不可的。 既然无关实力，那当然就跟立场有关。 赵无眠大概明白是什么事了，从善如流道：“是。公公保重，无眠先行告辞。” …… ------------ 第5章 伶官宝鉴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孰能浊以静之徐清……” 赵无眠告别云奇，走出院落，略微辨认方向，认出是通济门大街。 远处的秦淮河上已经起了夜灯，画舫妓寨开始营业。 远远望去，灯光浮动，渺渺靡靡的歌声从中传了过来，十分动听。 赵无眠扫了一眼，翻着那本《伶官宝鉴》，快步往集素坊家的方向走去。 这本秘笈比他预想的要复杂。 因为这不只是一本内功心法。 《伶官宝鉴》内分《大无相经》、《易容术》两篇，前者修炼无相真气，理论上可模拟世间任何真气，后者分《观色》、《变脸》、《拟声》、《缩骨》、《增身》五术，用以观察对手，改变自身面容、体型和声音。 修炼到深处，经术结合，便能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戏伶千变，幻化万端。 可变老人、孩童、壮汉、侏儒，也可变贩夫走卒，王侯将相。 然后，易他人之面，作他人之态，杀想杀之人！ 扮演只是过程，目的是接近敌人，骗取信任，在他最放松的时候，一举结果他的性命。 毫无疑问，这是一部专为刺杀而生的功法，将“出其不意”这一暗杀要点，发挥到了极致。 赵无眠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也不禁赞叹：真是一门刺杀神技。 《伶官宝鉴》确实不负地阶之名。 “有了这个，出京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苟过前期了。” 最重要的是，以后不用化妆了。 赵无眠无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身也算英俊，但远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昨日他穿越过来，容貌得到模板加成，轮廓五官没变，可是整个人跟开了男神滤镜一样，变化可谓显而易见，极为瞩目，没办法，专门往丑了抹药粉，才变回原来的样子。 太麻烦了！ 有了这个，至少不用浪费时间扮丑。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潘安宋玉这个等级的魅力，没有半点用处，全是麻烦！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赵无眠眼睛里只有升官发财，对他来说，男欢女爱只是调剂，要这玩意屁用没有，只会招蜂引蝶，惹来麻烦。 古人赞潘安美姿仪，史称：“少出洛阳道，妇人遇之，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逐满车而归”，这就是掷果盈车的典故。 赵无眠要是恢复原貌，大庭广众游街，一样不会少，尤其在这相对开放的秦淮两岸，粉丝绝对一片一片的。 但他不好这口，反而成了负担。 如今有《伶官宝鉴》，也算少了一桩麻烦事。 “老朱给出这样一部功法，应该不只是帮忙躲过胡党暗杀，估计也有物尽其用的意思，以后这类脏活怕是少不了了。” 赵无眠叹了口气。 如今的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更何况，若要尽快往上爬，乃至执掌整个镇抚司情报网，本就需要“建功立业”，相比经世治国这类需要耗费时间精力的大事，易容刺杀要容易的多得多。 赵无眠对这个倒没什么抵触。 他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境界太低了！ 第一境第五重…… 要是没有便宜老爹攒下的百户官位，以他这个实力，当个总旗都够呛。 此世武道，需要百日筑基、炼精之后，方能辟出丹田气海，开始第一境修炼，通经开脉，也就是打通包括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在内的二十条经脉，自后天回返先天，成就先天之体。 如此，才能开始第二境最关键的修炼——“种灵”！ 赵无眠现在只打通了九条正经，卡在第五重，在这方面没有取巧可言。 任你资质再高，也要日积月累，一点点打通穴道，除非拥有天材地宝，短暂提供海量真气，强行冲破，但那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东西…… “慢慢来吧。” 种灵需要的山海异兽也没着落，他可不想跟华春寒一样，随便找个“鸵鼠”敷衍，这玩意关系到武道之路能走多远——辅助再厉害，遇上上单大爹也是几拳的事，越往后差距越大，马虎不得。 赵无眠拿着书，看着想着，顺道买了点吃食，慢悠悠回到了家门口。 “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了！” 尖利古怪的声音从墙头上传来，接着扑棱棱一阵忽闪翅膀的声音。 一只白鹦鹉飞到了赵无眠的肩膀上，眯着眼睛亲昵地蹭他的脖子。 “小葵，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赵无眠摸了摸它的头，警告道：“小心让鹰隼捉了去！” “不怕！不怕！” 白鹦鹉摇头晃脑。 赵无眠哈哈一笑。 ——《神州异物志》记载：黄山，无草木，多竹箭。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 小葵全身雪白，与记载不符，但确实是鹦鹉，也是山海异兽，只不过没什么战斗力，也长不大，除了会说人话之外，没比寻常八哥之类强到哪去。 它是便宜老爹赵契的宠物，早年也曾跟随他征战沙场，巡逻放哨，探查追踪，不过毕竟战斗力有限，每次行动都很危险，随便一只矛隼都能抓了去。 赵契病退后，有意让它帮“赵无眠”，但他拒绝了，一来用不上，二来也不舍得。 养了这么久，已经不只是宠物了，倒像是家里的一员。 唯一值得称奇的是，小葵活了二十多年，还是那么的灵动活泼，不见丝毫老态。 “老爹和琉璃呢？” 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接受了记忆，赵无眠前世孤儿出身，也不怎么在乎。 白鹦鹉回答：“后厨！冷潭！” 吱呀。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了，赵契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他成婚晚，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三年前执行任务伤了右腿，落下微瘸的毛病，不耽误正常生活，但一身腿功算是废了，好在他是检校出身——锦衣卫的前身，老朱的近卫，没当上大官，但多年搜刮，不缺吃喝，也没什么人敢为难。 老朱对当年浴血奋战的老部下还是有感情的，尤其赵契这类官阶不大，老实本分的老部下，更容易起怜悯之心，一直在暗中护持着。 若非如此，赵无眠也不可能直接补任试百户。 “老爹。” “回来就好。” 赵契上下打量，看他毫发无伤，长出一口气，眉宇松开，让出大门。 赵无眠提着吃食，大步走了进去。 ------------ 第6章 一家四口，两人两兽 这处院落不小。 一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左手边一口水井，右手边是马厩，里面有匹老马，正在吃草料。 房后还有一小片竹林，林中有一冷潭，是专门开掘出来，用来“盛放”家里第四名成员的。 父子俩习惯性地往后院冷潭走，赵无眠始终落后半个身位。 赵契道：“今日监斩，没出什么事吧。” 赵无眠伸出手指逗弄着小葵，随口道：“没，有指挥使、镇抚使坐镇，我跟着冲杀就行了，镇抚使看我作战勇猛，还准备把我扶正，明天再点卯我就是百户了。” “胡闹！” 赵契皱眉看他一眼：“你自己多少斤两不清楚吗？轮得到你‘作战勇猛’？” “老爹你这觉悟不行啊。” 赵无眠笑道：“忠君为国，誓死以报，这不是你以前教我的吗？” 赵契脸一红，咳嗽一声：“那也得量力而为！昨夜看你练刀倒是突飞猛进，但根基才是重中之重，否则，招式领悟的再好，也是花拳绣腿。” “我知道。” 赵无眠点点头：“赏赐已经提前到手，这次只能算了，以后再立新功，就要天材地宝，得先把境界提上去。一个百户，第一境修为，确实说不过去。” 赵契看他一眼：“这次任务突发，来不及准备，今日找你张叔弄到一株【赤参】，你饭后服了吧。” 张叔本名张骅，同样是老朱亲卫，如今在东市开医馆，赵无眠那几瓶【断肠散】就是走的他的路子。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搞到赤参，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天材地宝，黄级中等灵药。 赵无眠吃了一惊：“这得黄金百两吧，您哪来的钱？” 一个百户一年的俸禄也才六十两银子，为了给原身筑基、炼精，已经花了不少。 百两黄金，等于千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 赵契道：“你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是有点家底的，本来是准备给你娶个好媳妇，但……监斩胡惟庸这类的事，只怕还会发生……先顾着眼前吧。” 赵契叹了口气。 十几年随侍皇上，他对当今上位很了解，那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既然已经怒到诛三族的地步，肯定已经不信任胡惟庸。 胡惟庸权倾朝野这么多年，手脚也不干净，连他都听说了：“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奏事，必先取阅，有揭露自己过恶的，便藏匿不报，于是奸邪之徒及失职功臣武夫，纷纷投其门下，馈送的灵丹妙药、金帛古玩，不计其数。” 这样的人是禁不起查的。 越往深查，牵扯越多，上位就越恨他自己识人不明，恨胡惟庸擅权营私、辜负信任，越恨就越要杀人泄愤，斩草除根！ 今后怕是不会平静了…… 赵无眠对娶媳妇一点兴趣没有，对赤参倒是兴趣很大。 两人走到后院竹林，碧水寒潭映入眼帘。 赵无眠顺手抄起钓竿，拿出一颗梨挂在直钩鱼钩上，甩了出去，口中道： “琉璃，别睡了，起来吃饭。” 梨沉入水面。 很快，鱼钩一动。 赵无眠微微一笑，单臂轻挑。 下一瞬，一道人影抓着鱼钩冲出水面，带起一条绚丽的晶莹水带。 那人上身若女孩，十二三岁年纪，身着龙绡纱裙，美丽无比，下身却为鱼尾，鳞片银白，流线修长。 是为鲛人。 “哥哥。” 鲛人琉璃抓着那颗梨，娇笑着飞扑向赵无眠：“你回来啦！” ——《神州异物志》记载：东海之外有鲛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 赵无眠伸手抱住，以前总是扶不稳，现在天生神力，抱住她轻而易举。 鱼尾幻化成雪白双足，轻轻落到地面上。 琉璃姓白，随赵无眠之母姓。 她本是海鲸帮贩卖入京的鲛奴，逃亡时跑入小院，被赵无眠父母所救，碍于赵契检校身份，海鲸帮只能认栽，赵契象征性给了点钱，白琉璃就成了赵家的一员。 鲛人同样拥有天赋神通：织水为绡，坠泪成珠，且于水行道法、音波功法天生精通，只是生性温和，不善争斗，虽可练气，却不能修炼人族种灵之术。 因此只能藏身大海，躲避欺压，但偶尔还是会有落单的鲛人被人族捕获，沦为鲛奴。 有一种说法，鲛人就是远古时期种灵“鲮鱼”的人类，具体情况已不可考。 时至今日，没人会把她们当成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明子民连同样是人的漠北人都称之为狼蛮，更何况人身鱼尾的“妖怪”了。 鲛人的定位，就是山海异兽。 赵契、赵无眠、鹦鹉小葵、鲛人白琉璃。 赵母病逝后，这两人两兽组成了一家四口。 赵无眠牵着白琉璃的手往回走：“好吃吗？” 白琉璃拿着梨小口小口地啃，举起来：“哥哥也吃，还有阿爹。” 赵契满脸慈爱地摇摇头，赵无眠不客气，直接咬了一大口：“甜！” 赵契白他一眼，总感觉这儿子越来越没正形。 白琉璃也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收回手继续吃，蹦蹦跳跳往前走。 她年纪小，功力不足，特别在冬日，因为天性原因，术法维持时间很短，每天鱼尾化足的时间有限，所以只要出水，少有老实待着的时候，不像夏天，每天能有半日化足，还能帮忙劈柴做饭。 几人回到房间，赵契已经做好了饭菜，简简单单四菜一汤。 赵契喂鹦鹉，赵无眠喂鱼。 赵无眠给白琉璃夹了口菜：“《杀浪诀》修炼的怎么样了？” 白琉璃端着饭碗，有些苦恼：“还在第三层……哥哥，这功法好难哦。”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鲛人的经脉与人族大同小异，但还是有区别，全盘照搬不太行，可不练也不行，在海里天敌相对少，还可以随着年龄慢慢成长，现在毕竟是在陆地上，鲛人贵重，所织龙绡、所泣珍珠已然价值不菲，更何况她本身。 若非家里有两个锦衣卫，赵契又是朱元璋亲卫，能直达天听，早有人杀上门了！ 赵契、赵无眠也不能保证能完全护住她，她自己还是要有自保之力。 如今是冬季，按鲛人习性不耐活动，会长时间沉眠水下。真有高手杀进来带走她，想找都找不着。 后果不堪设想！ 赵无眠道：“那就不练了。” 白琉璃高兴道：“好啊！” 赵契眼一瞪，刚要说话，赵无眠继续道：“今天哥哥教你一部新的，为你量身打造的功法，你修炼起来一定进境极快。” 赵无眠悟性绝顶，受见识修为限制，自创功法有点难。 但按照鲛人经络改一部现成的功法就很简单了。 何况是改《杀浪诀》这种黄阶功法，轻而易举，《杀浪诀》是海鲸帮的奠基功法，性质属水，白琉璃修炼水系事半功倍，只要契合，她必然能突飞猛进！ 赵无眠说这话的时候淡然自若，信心十足，好像改功法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赵契看他一眼，张嘴就想骂他不知天高地厚，赵无眠略作思索，已经开始口述运行路线：“鲛人之心居于胸膛正中，多三条隐脉，少十二处穴道，各经脉随之移位，要有相应调整，这样，以三阴领三阳，大处不改，小修枝叶，真气起于任脉，过神阙、水分、下脘……” 赵无眠脱口而出，一连说了十多个穴道名字。 白琉璃本也是聪慧伶俐，边说边记，边记边用，当场就修炼上了。 一个信心十足，一个年幼无畏，这可吓坏了赵契。 内功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练的？人体经脉穴位玄妙莫测，稍有差池，真气走岔，轻则五脏受损，重则走火入魔，半身瘫痪！ 尤其白琉璃还是鲛人之躯，岂能如此儿戏？！ “赵无眠！” 赵契当场就怒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白琉璃已经依言练气，运转周天。 霎时间，水系真气爆发而出，如徐徐清风，如濯濯清泉，她的天赋神通竟随之激发，吸引天地间的水系元气汇聚于龙绡留仙裙上，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水幕纱衣。 肉眼可见的，她的真气操纵更加灵动，练气速度更加快捷，功法运行更为流畅！ “这个好！这个好！” 白琉璃睁开眼睛，小脸上满是惊喜神色，连连拍手，往日运气迟滞之处全然消散，运转周天舒爽不已，她满脸崇拜地看向赵无眠，又钦佩，又疑惑：“哥哥好厉害啊！好像……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岂止不一样，赵无眠还有这本事？这还是自己儿子吗？ 赵契整个人都惊了，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下。 不会中邪了吧！ ------------ 第7章 刺杀 “干嘛这幅表情？” 赵无眠神色淡定，笑道：“《杀浪诀》又不是什么高深法门，因人而异，略作修改，不是很正常？” “正常吗？” 赵契上下打量赵无眠，表情满是惊疑：“昨天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过去几年，怎么练都练不好的《十里狂刀》，练了几遍，豁然贯通！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不会中邪了吧，还是偷偷练了什么禁术！” 这个世界有启智开慧的秘法。 比如佛门的“醍醐灌顶”，道门的“开天眼”，都可用于开启前世宿慧。 也有能提高脑力的丹药，比如神脑丹、灵神丸之类。 但这些术法、丹药，要么大幅损害施术者的根基，要么燃烧服药者自己的寿命。 总之，都有极大代价！ 赵契不信有什么神僧高道会来舍己为人，他只信是有人拿赵无眠试药。 从某种角度说。 赵无眠也确实是燃烧寿命换来了智慧，但这种事就不好跟赵契说了。 赵无眠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一夜间脱胎换骨，云奇公公说我现在的体质是亢龙体，多半是无意中觉醒了什么特殊禀赋。” 不止山海异兽有神通，有些人族也有生来不凡之处。 比如百家宗师姜子牙，过目不忘，博古通今，伐商灭纣，兴周八百年。 比如西楚霸王项羽，天生重瞳，神力无双，纵横天下无敌手。 比如圣公项橐，生而知之，七岁可为孔子师。 比如嫪毐…… …… 赵无眠故意往这上面引，再提到云奇已经看过，赵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云奇？” 赵契吃了一惊：“云奇公公看过了？他怎么说？” “看过了，赏赐还是他给我的。” 赵无眠随意夹了口菜，道：“他说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我现在的先天禀赋无与伦比，一身膂力堪比昔日霸王、李存孝，就是难以久战，算是福祸相依。” “怪不得你刚才接琉璃那么轻松……” 赵契长舒一口气：“如果他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真没想到啊……” 赵契目光火热：“祖宗显灵，我儿竟有如此际遇！改日得去祭拜祖先！” 白琉璃听不太懂，但知道哥哥是遇到了好事，笑容愈发灿烂。 总算蒙过去了。 赵无眠暗暗松了口气。 这种事必须先解释清楚，赵无眠到底不是土著npc，他和原身的脾气秉性都不一样，越相处，对不上的地方越多，越引人怀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演，直接来个天赋异禀、性情大变混过去得了。 饭后。 赵契专门到小祠堂给孩儿他娘上了三柱香，白琉璃回到冷潭，赵无眠也回了东厢房自己的房间。 那株赤参就放在桌上。 事不宜迟，赵无眠盘膝打坐，凝神静气，开始转修《大无相经》，尝试破境。 《大无相经》主修小指手少阴心经，所练无相真气无形无相，无迹可寻，可藏于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敛息之术神奇无比。 任凭何人探查都只能看到丹田中展示出来的有限真气。 到了需要之时，诸般窍穴再一齐发力，到时百川归海，瞬间爆发，威力强横无匹。 赵无眠现在只是第一境第五重，打通的经脉有限，藏气窍穴很少，也没必要藏。 他先花了一刻钟时间，将杀浪诀内力全数转化为无相真气，品质上升，真气总量自然下降，而后打坐补足，这才拿起那株赤参，三两口吞进肚子。 几乎瞬间！ 体内腾地生出一股热气，似有一团火球在猛烈燃烧，犹如滚水沸腾，从腹部涌出，蔓延四肢百骸，烧的肌肤都要干裂。 “不愧是天材地宝！” 赵无眠即便早有预料，也不禁心惊，马上运转《大无相经》带动全身真气，裹携着那股烈焰运转周天，冲向第十条正经——手少阳三焦经，自无名指关冲穴涌入，一路向上，好似攻城略地般贯通诸窍。 关冲、液门、中渚、阳池…… 赵无眠此前是堵在第十经的第七穴，会宗穴。 会宗穴之前，海量真气畅通无阻，等到真气触及未打通的会宗穴，立刻传出一阵酥麻刺痛的感觉。 穴关未开，强行冲穴就是如此，如果没有天材地宝提供的大量真气，就只能靠水磨工夫，用日拱一卒的方式，循序渐进。 但现在，海量真气在后，压根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赵无眠直接聚气冲击，汇聚所有内力，好似钟杵一般不断撞击穴关。 很疼，但效果显著！ 数下之后，洪水冲垮堤坝，会宗穴贯通，刺痛之余，一阵极致的舒爽感传来。 会宗穴，为手少阳之腧穴，三焦经阳气汇聚之处。 此穴打通，清热解郁，聪耳镇痉。 赵无眠登时精神大振，仿佛天地为之一清。 但他没有过多享受，天材地宝的真气不加炼化会飞快消散，他必须抓紧时间，利用这股气填充穴池，再打通更多的穴道、经脉，当即杀向下一穴关。 三阳络、四渎、天井、清冷渊…… 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 赵无眠一气贯通残余三条正经，真气涌入奇经八脉中的阳维脉，那股气彻底用尽，赵无眠也达到了第一境第七重！ 内力大增！ 赵无眠神清气爽，睁开眼睛，目光明亮，全身轻飘飘的。 “原来这就是修炼的感觉，怪不得会有人一气闭关个十几年。天材地宝要是管够，我也不介意一直练下去……” 一株赤参，打通三条正经，真气暴涨三成，等于三四年苦修。 时间就是生命，也难怪那么多人为了天材地宝打生打死…… 赵无眠心中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微不可察的沙沙声。 他现在刚刚破境，正处于神盈气足的阶段，再加上顶级体质，本就耳聪目明，感知远超常人，这怪异的声音一响，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蛇？” 赵无眠心中警惕，望向房门，同时真气灌注双眼，使出《伶官宝鉴》易容五术之中“观色”之术《察言观色》，增强目力，双眼直透门扉，看向院落。 “观色”乃《伶官宝鉴》重中之重，是易容术根基所在。 主要修炼瞳术《察言观色》。 只有练好了眼睛，才能洞穿人体经脉中真气运行的轨迹，再以无相真气进行模拟；也只有练好了眼睛，才能在交手过程中观察记录对手招式、行为习惯，再用于完善自身“表演”。 这是易容术最难练的部分，也是最耗时间的部分。 眼睛太过脆弱，血管经络极其细微复杂，稍有不慎便是双目失明的下场。 《伶官宝鉴》记载，练《察言观色》需要先用药水洗眼明目，经多番强化之后慢慢开眼，但对赵无眠来说，压根用不着那么麻烦，随学随用，随用随精。 此时第一次施展就达到了《察言观色》最高境界“穿云”之境，可以透视！ 赵无眠两眼闪过精芒，目光穿透门扉，就见一条碧鳞金线长蛇悄无声息地爬进了院子！ 它约有五尺长，长着两颗头，顶部隆起，毒牙外露，明显是山海异种。 猩红的信子不断吞吐着，似是在辨认方向。 然后两颗头同时转向赵无眠所在的东厢房，挺起上身，直勾勾盯着糊纸的窗户！ 吱—— 只听一声尖锐短促的哨音。 双头毒蛇四只眼睛同时闪烁红光，身体瞬间弹起，张开大嘴，冲破窗户，杀进屋内！ ------------ 第8章 勋贵 砰！ 木屑纷飞，毒蛇破窗而入！ “就知道今夜不会平静……” 赵无眠对此早有预料。 无论是藏匿京师的一品堂余孽，还是借着一品堂名号趁机给胡惟庸报仇的其他同党，都不会让赵无眠好过。 胡惟庸不是蠢人，数年来大权在握，他可没只顾着贪赃枉法，还有给无数人充当羽翼，广施恩惠，这才换来众多死士效忠。 他们是不会毫无动作的。 眼见毒蛇激射而来，赵无眠瞬间拔出床边绣春刀。 长刀出鞘，雪亮刀光一闪而逝！ 那毒蛇还未近身，已经被森白刀气横向砍穿了身体！ 双头蛇，左右竖砍一刀还可能行动，上下横着分尸必死无疑！ 毒蛇速度快，赵无眠更快，闪电一刀解决双头蛇，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施展《惊鸿踏雪步》，冲出房间，杀向哨音响处。 赵契听到声音打开房门，就看到儿子鬼魅般的身法，形影飘忽，带出一串残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这轻功……” 赵契心下大惊，纵然自己没受伤，以巅峰二境的修为施展轻功，只怕也没有如此可怕的速度！ 这也是亢龙体吗？ 院外暗巷里，一个蒙面黑衣人手拿骨哨，正缩在阴影里等待消息。 忽然，一阵彻骨寒意从背后袭来。 蒙面人惊觉不妙，双手瞬间漆黑，运起全身真气交叉护胸，转身格挡。 刀光自上而下，以泰山压顶之势，悍然劈下！ 蒙面人境界更高，一身横练，刀枪不入，能以硬功阻挡长刀砍进身体，但挡不住那刀上无与伦比的巨力！ “不好！” 恐怖力量袭来，由刀砸臂，再由臂砸胸，一瞬间，蒙面人听到了胸腹处传出的咔吧脆响。 “噗！” 一口逆血喷出！ 他的肋骨五脏全被霸道劲力反向震伤，整个人向后倒飞了出去。 赵无眠冷眼看着这蒙面人，更刚猛的第二刀紧随其后。 ——不把你抓住了审出背后主使满门抄斩，你特么以为老子是泥捏的！ 蒙面人狠狠砸在巷口墙壁上，五脏移位，大口吐血，惊骇欲绝。 他的两只手剧烈颤抖着，虎口已然崩裂了。 怎么回事？ 不是只有第一境吗？ 也没听说他练过横练功夫，哪来这么可怕的力量！ 然而，赵无眠第二刀尚未砍出，忽然一道流光闪电般自远处袭来，其上真气刚猛无比，寸芒闪烁间，一把飞刀已经穿过钢筋铁骨，插进那蒙面人咽喉！ “嗬嗬……” 蒙面人愕然看着飞刀袭来的方向，头一歪，死不瞑目。 赵无眠脸色越发阴沉，回头看去，一队锦衣卫“恰好”在此时出现。 为首者身穿铁灰色百户级飞鱼服，满脸关切地快步走了过来：“赵百户？你没事吧，一品堂贼人罪大恶极！竟敢当街刺杀锦衣卫，真是自寻死路！”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事了？” 赵无眠目光冰冷，逼视着他：“杀人灭口？连演都不演了吗？” “赵百户何出此言啊？” 来人瞪大了眼睛，无辜道：“我是帮你制敌，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对不对？” “没错！” 他身后一众锦衣卫异口同声。 “呵呵，有点意思。” 赵无眠看到这一幕反而笑了，其他人心头一紧，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领头的百户也生出一股寒意，随即暗自冷笑，不以为意。 赵无眠很快平静下来，说道：“阁下是黄云轩黄百户吧，宜春侯义子……大名鼎鼎，不好意思，最近心神损耗过大，一时没认出来。你今天没去监斩吧。” 黄云轩道：“是，忙着捉拿胡党，今夜轮值，不巧竟碰到这种……” “那真是可惜了。” 赵无眠直接打断，笑道：“没看到胡惟庸人头落地的时候，像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哦对了，黄大人听说了吗？他的脑袋是我砍下来的，就用的这把刀。” 赵无眠举起手中绣春刀，兴致勃勃给黄云轩看，“你看，这还有血呢。” “……” 黄云轩脸上表情僵住了，双手青筋鼓起。 赵无眠视若不见，自顾自道：“我本想抓住这个人，以谋反罪送入镇抚司，等着他供出同党！满门抄斩！株连三族……真可惜，让你给杀了。不过算了，也不能说没有收获，就比如黄大人你。” 黄云轩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无眠笑道：“下次当马前卒记得做好调查。我在刑场上昏迷，知道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黄云轩脸色微变。 “云奇公公。” 赵无眠笑容更盛：“谁都知道是我杀了胡惟庸，谁都知道一品堂余孽不会放过我，谁都知道肯定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杀人灭口，嫁祸栽赃的把戏，能瞒得过谁？宜春侯黄彬与胡惟庸有旧，圣上顾念往日情分，下令不予追究，但现在，他只能从勾结一品堂反贼和蓄谋刺杀锦衣卫里选一个了……真希望明天还能在镇抚司见到你。” 赵无眠一脸惋惜。 黄云轩脸色大变。 踏踏…… 脚步声响起。 黄云轩愕然回头，就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太监自阴影中走了出来。 ——大内影卫！ 一看到他们，不只黄云轩脸色煞白，之前帮他做“伪证”的锦衣卫们也全都腿软了，一个个惊惧不已，看向黄云轩，牙齿打颤：“大大大人……这这这……” 赵无眠淡然微笑：“好像只能在诏狱里见了。” 为首的太监一挥手，身后的太监虎狼般杀出，将黄云轩一伙全数缉拿。 黄云轩骇然变色，高喊道：“不！我是宜春侯义子！我杀的是一品堂余孽！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冤枉！我要见侯爷！我要见义父！我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审过就知道了。” 赵无眠冷笑道：“身为锦衣卫，不知道诏狱的手段吗？蠢货！” 最后两字是对黄云轩说的，也是对他背后的黄彬说的。 开国勋贵们大都如朱元璋般穷苦出身，这样的人乍得富贵，平步青云，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 比如昔日永城侯薛显，目无王法，擅杀胥吏，鱼肉百姓。 比如淮安侯华云龙，强占元丞相脱脱府邸，越级享用元朝贡物。 偏偏老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不管他是把百姓当朱家的韭菜不许别人祸害，还是真的爱民如子，他都是真的会为民做主的那种人。 虽然做不到一命换一命，但削爵罚俸夺权是肯定的。 作为打天下的功勋武将，勋贵们面对如此处罚，难免心气不平。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不过杀几个人，圈几亩地，抢几个钱，享受享受怎么了？ 于是。 胡惟庸掌权时，“奸邪之徒及失职功臣武夫，纷纷投其门下，以求庇护”。 黄彬显然就是此类典型，还把胡惟庸当成了亲大哥，亲大哥一死，立马玩这一招给大哥报仇……不过，刺杀大概率不是他亲自安排的，估计就是透个口风，让黄云轩出马，事后追究起来也能推开。 云奇刚把功臣带走，亲自治伤，以示嘉奖，当天晚上人就死了…… 这不是打他的脸，这是打朱元璋的脸！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不过就算不是主谋，就算只是义子私自决定，黄彬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谁让这事抓了个正着。 谁让黄云轩是他的义子。 谁让杀锦衣卫者罪同谋反诛三族。 至于这个黄云轩，能留个全尸就算不错了。 “赵大人。” 领头的公公上前行了一礼，态度很温和：“还望大人莫怪，捉贼要拿赃。咱家先告辞了。” 赵无眠还礼：“哪里。公公慢走。” 他回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人跟着，从云奇那出来，不可能是胡党，那就只能是大内的人。所以他刻意没有挡那把飞刀，就等着黄云轩杀人灭口，然后落到这帮人手里。 杀人灭口，栽赃嫁祸…… 玩的忒糙！ 但要是没有这些大内影卫作目击证人，那还真就只能认栽。 现在嘛…… “自求多福吧。” 赵无眠冷眼看着影卫押解黄云轩等人离开。 黄云轩还在大声喊冤。 赵无眠嗤笑摇头，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向巷子口。 赵契、白琉璃正在看他，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满脸好奇。 ------------ 第9章 平凉侯 与此同时。 秦淮河上，画舫林立，其中有一座潇潇烟雨楼，灯火通明。 作为秦淮河第三大画舫，潇潇烟雨楼高三层，长二十余丈，可容上百人，外观雕栏画栋，极尽华丽，内部格调高雅，堂皇气派。 整体行运平稳，行走其间，如履平地。 与其他画舫不同，潇潇烟雨楼的主人并非商贾，而是大明开国名将，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平凉侯费聚。 这里也可算是费聚的私宅，只有淮西勋贵有资格登船。 时值深夜，画舫之内丝竹管弦之音犹然未绝，费聚就坐在三楼雅座饮酒赏舞，手指轻叩座椅扶手，敲打着节拍，台下七名舞姬舞姿翩翩，仿佛蝴蝶在花丛中轻盈飞舞，每一个转身跳跃都充满着灵动和优雅。 费聚面带微笑，悠哉游哉欣赏着舞姿。 身边两位美女不时将剥好的荔枝放到他嘴边。 砰！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闷响，打乱了节奏，紧接着是慌乱杂沓的脚步声，一道人影火急火燎冲上三楼，口中大喊：“不好了！出事了！老费你可得救我！” 来人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形象粗蛮，一身肌肉似铁，正是宜春侯黄彬。 费聚瞥了一眼，好像早有预料，一挥手，身边的美人和台下的舞姬乐姬恭敬退走，整个三楼再无旁人。 “我让你别动他，碰钉子了吧！” 费聚冷笑道：“云奇能在上位身边安稳侍候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你钻空子！忍不住一时之气，那就等着削爵降职吧！” “区区一个小百户，竟然……” 黄彬脸色涨红，又气又怒，一掌拍碎了桌子：“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胡相，你知不知道！连这么一个小杂碎都敢踩在咱们淮西人脸上‘建功立业’了，你能忍的下去？！他不死，咱们的脸往哪搁？胡相待咱们可不薄，如果什么都不做，别人会怎么想？无情无义？还是胆小如鼠？” “呵！” 费聚笑了一声，翻个白眼：“既然如此，你还跑来干什么？” 黄彬一张脸憋得通红，来回踱步：“胡相都被上位杀了，我就是怕……” “放心吧。” 费聚不以为意：“只要你咬死了是黄云轩私自所为，这事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位现在没工夫搭理你。” 黄彬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费聚叹了口气：“胡相权倾朝野已有数年，上位心知肚明，可直至今日才发落，还一扣就是欺君擅权、图谋造反这等天大的帽子，为的是什么？” 黄彬满脸茫然。 费聚看他这蠢样顿时没了兴致，连连摇头：“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只要你没指名道姓让黄云轩杀人，镇抚司读心术读不出证据，你也就是个被义子牵连的罪过，上位看在往日情分，不会让你被株连的，但爵位官职怕是保不住了。” 黄彬的心顿时凉了：“就这么一件小事，就……” “这可不是小事。” 费聚正色道：“那个姓赵的官位再低，他也是锦衣卫，天子亲军！你对他动手就是打皇上的脸，我事先就告诉过你，让你先别动，你非要搞这一出烂戏，人还没杀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黄彬血气上涌，脸更红了。 费聚看他一眼，缓和了语气：“放心，江山初定，北元余孽、西域魔道未清，西南苗疆吐蕃不稳，中原异兽横行，民乱四起，平乱还需要你我，你的官职爵位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这也是我没有深拦你的原因。不让你折腾你也不死心。” 黄彬这才松了口气。 费聚指了指旁边座位：“说说吧，谁动的手。” 黄彬顺势坐下了：“一品堂一个二境御蛇人，出身苗疆五毒教，种灵黑水蛇，修炼硬功《黑玉功》……太强的可能都到不了他身边，这个御蛇人境界不高，却养着剧毒毒蛇【双头虺】，神行如电，见血封喉，最为合适，但……” 费聚道：“让他杀了？” 黄彬点头：“毒蛇一刀毙命，御蛇人一刀重创。” 费聚微微吃惊：“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 “是啊。” 黄彬道：“他才第一境，可是似乎跟常将军、蓝玉一样天生神力！看来，他能杀胡相并非侥幸，也难怪云奇会亲自现身给他治伤。” “不只是治伤。” 费聚摇头道：“别忘了，他在刑场上还施展过《惊鸿踏雪步》，与燕王一般天姿过人，一看就会。上位看重，云奇才会有动作……既然看重，必然给了他两全之法，你觉得什么方法能躲过一品堂和咱们这些‘胡党’仇视？” 说起‘胡党’二字，费聚满是嘲讽。 黄彬眉头紧皱：“能有什么办法？在京师，咱们不敢动，但他出了京，天高皇帝远，匪患那么多，谁不敢动？除非找不着他，不然他必死无疑！” “找不到，找不到……” 费聚沉吟着，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老黄，你还记不记得鄱阳湖血战，上位从陈友谅身上搜到的那本《伶官宝鉴》？” “记得。” 黄彬道：“此功本是赵普胜绝学，赵普胜靠着它多次易容拟形离间刺杀，一度大败常将军，但赵普胜最终也因离间而死，这本秘籍也就落到陈友谅手里。鄱阳湖战败后，陈友谅本欲以此功浑水摸鱼易容逃走，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八阵图困住……你的意思是，上位把这本书给了他？一个小百户？！” 黄彬大吃一惊。 费聚冷笑道：“上位不允许功臣勋贵结党营私，胡相掌权期间，满朝文武谁不是他的党羽？可只有这个敢一刀砍掉他脑袋的人，绝对不是胡党！就凭这一点，上位送出这本秘籍，也在情理之中，而且……” 黄彬忙道：“而且什么？” 费聚道：“而且这也不是白学的，眼下就有一桩事非他不可。一品堂华寒春拼死营救、吐蕃番僧金光上人不远千里来劫法场，你可知原因？” 黄彬摇头。 费聚吐出三个字：“天机宫。” 黄彬大惊：“你的意思是……” 费聚道：“九年前，前代魔门天机宫于昆仑山玉虚峰，遭西域拜火教、漠北巫神教、吐蕃雪山寺三方势力围剿瓜分，宫主司马阙魂和七大殿主死无全尸，偏偏司马阙魂亲传弟子华寒春逃出生天，入胡相麾下，得以保全。那三方势力瓜分宝库，但里面少了最重要的传承宝物……今日，华寒春能请来吐蕃金光上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劫法场，你觉得代价会是什么？” “嘶！” 黄彬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怪不得胡相短短数年踏上儒道第四境，修成儒家《至诚篇》！进境比宋濂那个腐儒还快，原来是靠着天机宫秘宝灵药……” 费聚点头：“多半如此，我也是不久前才想明白，现在胡相已死，华寒春只怕守不住秘密。胡府早被查抄，华寒春却有宝物请动金光上人，说不定早就想到后路。狡兔三窟，在京里是藏不住的，只能说明还有宝物流落在外……那么，谁去取回比较合适？” 黄彬脱口而出：“难道是赵无眠？” 费聚道：“他根底清白，乃检校之后，京中有家小，圣上不用担心他携宝逃走，还与胡党结成死仇，也不用担心他与胡党串联，又学会了《伶官宝鉴》，可以易容拟形，暗中行事，正是上佳之选！” 黄彬有点明白了：“所以……” “这才叫机会！” 费聚冷笑：“现在不是以前打仗了，可以一味蛮干，冲锋陷阵，直来直往……杀人务必要不露痕迹，懂吗？” 黄彬不解：“可如果像你所说，他学成了《伶官宝鉴》，那怎么找到他……” 费聚不屑：“赵普胜也会，还是第五境，不也死了吗？依法炮制便是。” 黄彬恍然大悟：“明白了，还是老费你高，兄弟佩服！” 费聚随口道：“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府写奏章，明早就进宫请罪！” 黄彬咬牙：“好！我这就回去写。” 黄彬着急忙慌大步离去。 费聚独自坐在椅子上欣赏着秦淮景色，端起一杯酒，淡淡道：“都听到了？做的干净点，别像这个蠢货一样授人以柄。” “是。” 阴影里有人应了一声，随后消失无踪。 费聚喃喃自语：“刻薄寡恩啊，今后的日子难过了……” …… ------------ 第10章 天机七殿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赵无眠洗漱过后，前往镇抚司衙门。 赵契已经知道他干了什么，怪不得会升官，怪不得能跟圣上贴身太监云奇说上话，原来是这样…… 他既震惊于赵无眠的胆大包天，又有点无奈，身为锦衣卫，这种事不可避免，他也帮不上忙。 赵契道：“小心点，别再得罪人了。” “放心吧。” 赵无眠拍着胸脯打包票。 赵契一个字也不信。 这孩子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有过昨天那档子事，其他勋贵或是一品堂余孽，应该不敢再在家里动手，至少他和白琉璃不会拖后腿。 白琉璃看着哥哥远去，打定主意好好修炼，以后帮哥哥的忙。 赵无眠摆摆手，一点不担心，身在局中，担心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早市已经开了。 赵无眠身穿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沿途所有商贩行人皆神色惶恐，退避三舍。 赵无眠视若不见，拿出四文钱买了两张饼，一路啃着到了镇抚司衙门。 镇抚司是近年新设机构，号为天子亲军，直属当今圣上，地位非凡。 衙门口朱红大门张开，建筑恢宏气派。 赵无眠迈步刚要走进，守门的小旗官看到他，快步跑了过来，凑近了举起手，半圈着嘴，小声说道：“赵大人，镇抚使大人有令，让你到了之后直接到内堂见他，有要事相商。” “嗯。” 赵无眠点点头，看来一夜过去，已经从华寒春和吐蕃番僧身上审出东西了。 赵无眠大步进门。 那守门的小旗官自始至终神色恭谨，直到他远去，方才露出紧张之色。 低头一看，那只圈嘴的右手，手心里残留着一点黑色粉尘。 无色无味，微不可查。 “举手之劳，三百两银子……赵大人可别怪我……” 小旗官在心中道了声歉。 赵无眠已经走进镇抚司衙门。 里面有不少锦衣卫手拿案卷来去匆匆。 他如今也算名人了，看到他，其余锦衣卫都是一愣，神色古怪，偶尔还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黄云轩入狱了，听说也跟他有关……” “岂止，宜春侯今早入朝请罪，削爵罢官，闭门思过！” “第一境，能搞出这么多事，也是厉害……” “过来了过来了，快别说了。” 一看赵无眠走近，其他人咳嗽着快步散开。 赵无眠笑了笑，原来锦衣卫也有八卦属性啊。 他压根不当回事，大踏步穿过月门，进了内堂，镇抚使蒋寰高坐上首，正在审批公文。 “大人。” 赵无眠抱拳行礼。 “来了。” 蒋寰抬头笑道：“听到议论了吧，感觉如何？” 赵无眠随口道：“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 “哈哈哈！” 蒋寰大笑：“好小子！难怪能在刑场上有如此表现。昨日之事，我和毛都督都领你的情，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们两个可就大祸临头了。” 赵无眠躬身道：“职所当为之事，大人不必在意。” “很好。” 蒋寰很满意他的态度：“来人。” 门外一人手拿托盘走进，盘上赫然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百户级飞鱼服和一把新的绣春刀。 相比试百户，正百户的飞鱼服底色不变，但领口、袖口云纹更加繁复，腰带上镶有六片羊脂美玉，胸口四爪飞鱼改用银线绣成，极为华贵。 蒋寰正色道：“昨日监斩，劳你不畏凶险，迎难而上，奋勇杀敌，我和毛都督为你请功，内廷已有回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镇抚司百户，朝廷正选的六品武官！望你日后也能尽心为朝廷办事，一如今日。” “是。” 赵无眠接过托盘，躬身行礼。 蒋寰道：“此次大功，升迁不足为表，你本来是有资格进镇抚司秘库挑选秘籍宝物的，但回文中有批示，说你已经领了奖赏……” 赵无眠点头：“天恩浩荡，属下不……” 蒋寰摆手笑道：“圣上若是爱重谁，是不在乎此类小节的，六品升迁也就是黄阶上等的赏赐，还不至于跟你斤斤计较。这次之所以特别批示，你可知什么原因？” 这能有什么原因？ 赵无眠摇头。 蒋寰笑容神秘：“因为还有更好的在后面。” 赵无眠这回听明白了：“可是跟大人所说要事有关？” “没错。” 蒋寰走下座位，负手踱步：“你可知天机宫？” 赵无眠答：“前代魔门魁首。” “正是。” 蒋寰道：“宫主司马阙魂乃一代人杰，本为当世八大派之一五台派大弟子。五台派以杂学著称，派内秘术囊括奇门遁甲、阴阳五行、医卜星相等诸多门类，多数弟子只能修一两门，唯独司马阙魂天资聪颖，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更融百艺为一炉，创出七大绝学，广收门徒，成立天机宫，压崆峒派，逐昆仑派，灭雪山派，独占玉虚仙境，狂傲不可一世。” 这一听就是boss级人物。 赵无眠心想，这家伙的命格只怕不下“天妒英才”，就算不是“天命之子”，也肯定是“天生魔胎”、“六道修魔者”这个级别。 蒋寰道：“天机宫雄霸昆仑半甲子，压得整个西北喘不过气来，直到九年前，司马阙魂闭关突破第六境，给了其他门派机会，拜火教、巫神教、雪山寺三域三大派，攻上玉虚峰，与天机宫叛徒里应外合，终于大获全胜。天机宫主司马阙魂走火入魔而死，天机宫七大殿主葬身火海，门人弟子死的死，逃得逃，宫内宝库惨遭瓜分，但……少了最关键的三垣重宝与七曜绝学。” 赵无眠听到这，已经完全明白了。 蒋寰继续道：“华寒春便是司马阙魂亲传弟子，走投无路之下，潜入大明，投到胡惟庸麾下谋求庇护，胡惟庸因此飞快崛起，创立一品堂，站稳脚跟。这二人也算相得益彰，你应该猜出来了，胡惟庸崛起的关键，便在于天机重宝，那三方没能找到的宝物，有一部分，就在华寒春身上！” 赵无眠心道果然如此。 昨天云奇说有事等着他，他就有所猜测，但没想到牵扯这么大。 蒋寰道：“胡惟庸修炼儒门宝典《至诚篇》，心志坚凝如铁，即便毛都督亲自出手，以阴阳道术法搜魂读心也是一无所获，但华寒春不同，何况还有吐蕃番僧金光上人做印证，总算有了眉目，我们目前已经审出，胡惟庸暗藏三垣重宝【天市镜】，还有开阳殿内功绝学《天罡一气》和瑶光殿术法绝学《天地为兵》！” 全是地阶！ 赵无眠暗暗吃惊。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江湖都得颤三颤！ 赵无眠道：“藏宝的地方可审出来了？” “地点是有了，但……” 蒋寰叹气，话锋一转：“胡惟庸为相数载，还是有些本事的，做事可谓滴水不漏，他已经察觉圣上对他的放任，多半暗藏白刃，所以，做了不少准备，狡兔三窟，这藏宝之地就是他的后手之一，内部机关重重，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只知道地点是没用的，还需要内部机关阵法排布图。华寒春毕竟是第四境，即便心境有缺，可以做些文章，这么多的细节也要一点点搜魂，还需要时间。眼下要商定的是，一旦审出藏宝图，你觉得谁去取宝……比较合适？” 说话间，蒋寰看向赵无眠，笑容玩味。 “不是吧……” 赵无眠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取？我才第一境啊，有点儿戏了吧！” ------------ 第11章 四凶 “怎么？害怕了？” 蒋寰笑道：“昨日刑场上斩首胡惟庸，你可是没有半分迟疑。” “是怕。” 赵无眠认真道：“但属下是怕坏事！非是我有意推脱，云奇公公昨日代圣上传功赐宝，属下就明白，天恩浩荡，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可如此重宝，让三域三大派都不惜对魔门魁首发起灭门之战，牵连实在太大。万一出了差错，我死不要紧，宝物流落江湖，必成大患！还是大人这等高手出马更为稳妥……” 赵无眠浑身散发正气，满脸的大局为重，一心为公。 看不出丁点不想粘锅的意思。 蒋寰见他不像推诿，温言解释道：“境界高有境界高的难处，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正因宝物至关重要，我们才不能动！华寒春的身份隐瞒不了，知道他与天机宫关系的人不在少数，胡惟庸崛起的时间点也很暧昧，这种种线索都表明，宝物已经落到胡惟庸手里。 此前他是大明宰相，位高权重，身边高手无数，自然无人敢针对，可现在不同。我要是自己去，难保暗处的老怪物不会出手，要是带一群人去，就更加显眼。到时不说别的，那西域、吐蕃、漠北三大派就绝不会干看着……金光上人的例子就在眼前。如今，时局艰难，境内民变频发，境外异族虎视眈眈，京城中也是龙蛇混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是。 赵无眠回想起来，历史上，洪武年间爆发农民起义三十多次！ 放在游戏里，这就是三十多个现成的副本。 北面还有蒙元一心攻占大都，恢复大元；西南大理、吐蕃等地也只是名义上的统治，多有元朝余孽蛰伏，伺机行动。 整个朝野内忧外患，像金光上人这等境界高明的武者，既不好发现，也不好防范，事后还不好追责——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发兵灭了吐蕃吧。 尤其是在刚杀了胡惟庸，朝局动荡的当口，攘外必先安内，这个时候还真不好大动干戈。 吐蕃之外，还有西域诸国、漠北草原…… 这些地方的武人胆子都不小，而且背靠国家，眼线广布，难保京城里没有他们的桩子，如果蒋寰出马，还可真可能惊动他们，又或者引起中原邪派注意，暗中作对。 确实不太好办。 “但你不同。” 蒋寰看向赵无眠：“职位低，不惹人注意，还学会了那部功法，能‘大隐隐于市’，由你出动，秘密取回，最为合适。” 还真看得起我…… 赵无眠心中腹诽，事情难办，也不能让我办啊。 老子的境况也没好到哪去！ 明里暗里那么多人使绊子，昨天还有人刺杀。 万一走漏风声，我这个第一境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事儿成了是大功，不成也是大过，到那时，赵契、白琉璃都会被牵连。 《伶官宝鉴》又不是隐身术，就算隐身术，也不是无敌啊。 六娃不也被抓了？ 高武背景，术法玄奇，单从游戏平衡看，就不可能有无敌的功法，这事可以干，但绝不是现在。 赵无眠一脸为难：“大人，属下才第一境，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欲行兵事，必先点将。” 蒋寰摆手道：“我们不是让你去送死，藏宝图也还没审出来，你不必如此顾虑。现在商议的是审出藏宝图之后的事，照现在的进度，没个把月是不行的。你若点头，在这之前，可以把你的境界先提一提，还有异兽精血，也可以先做准备，就当是这次任务的回报了，毕竟确实艰难，先赏后功，亦无不可……” “大人不用说了！” 赵无眠一改之前迟疑，义正言辞道：“为圣上办差，自当排除万难，不计艰难险阻！属下定竭尽所能，携宝而回！” “……” 他变脸太快，蒋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哈哈哈！” 倒是屏风后的另一人先笑了，云奇大步走了出来，开怀说道：“如何？咱家说了，赵百户聪慧明敏，志向高远，必然没有二话。” 云奇是朱元璋贴身太监，传达的是朱元璋的旨意，虽是内侍，却无人敢轻视。 蒋寰捧他的场，也跟着笑了，指着赵无眠道：“什么志存高远，我看这小子是无利不起早！偏偏演的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其实肚子里全是算计。云公公可别让这奸猾小子给骗了。” 这样摆在明面上的调侃自然无伤大雅，赵无眠报之一笑。 云奇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赵百户为名为利，有何不可？反倒无欲无求之人，更容易倒戈。少室山那些秃驴要是也这样，‘天下第一禅林’的名号也不会让圣上封给天界寺。” 蒋寰点点头。 云奇转向赵无眠：“第一境不过通经开脉，冲穴破境很容易，只要丹药、天材地宝管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山海异兽之精血，非同小可啊……” “没错。” 蒋寰正色道：“种灵之材不可变更，关系到武者一生前途！像那华寒春，资质不低，师承又上佳，可惜早年种了【鸵鼠】，一辈子只能躲在阴影之中。尤其这小子的资质还这么高，寻常异兽怕是会耽误了他，可顶级异兽又太过珍贵，不能轻易赏人……”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赵无眠刚刚得赐《伶官宝鉴》、【寒月刃】，又升了百户，赏赐已经够厚。 现在下一阶段的活儿还没干，要是再来顶级异兽之精血，怕是会招致更多仇视，这个先例一开，也不利于镇抚司内部稳定。 云奇沉吟片刻：“倒是有一条路可以试试，既是绝佳异兽之精血，有上等神通，又能服众……就看赵百户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蒋寰闻言吃了一惊：“公公的意思是镇狱……” 云奇点头。 蒋寰神情凝重下来：“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赵无眠不解：“公公说的是什么？” 云奇缓缓道：“你可听说过……‘四凶’？” ------------ 第12章 诏狱 四凶！ 上古四大凶兽！ 山海异兽中最穷凶极恶的存在。 赵无眠当然知道，惊道：“难道镇抚司连这等异兽精血都有？” “有。” 蒋寰先是点头，然后又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也没有。” 赵无眠一听，大概了解了，这东西怕是风险极大！ 难怪“能服众”，因为它很可能根本就没人要，或者说，没人敢要。 云奇道：“蒋大人就别参禅了，圣上把取宝之事，全权交给我，不如就让我带他走一趟，今时不同往日，赵百户也是时候多了解了解此类秘辛了。” “公公所言甚是。” 蒋寰从桌案下方取出一方令牌，交给云奇：“持此令可入诏狱第九层，至于是否接种，还是要斟酌，毕竟是四凶，精血之中煞气太重，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啊！” “咱家明白。” 云奇接过令牌，转过身，在前面领路：“不过，赵百户是非常之人，或可炼化此等非凡之物，还是等亲眼见过之后再说。” 二人走出内堂，向后方而去，沿途众人纷纷行礼。 赵无眠跟在云奇身后，一路穿过长廊、月门，来到镇抚司最后方的“诏狱”。 镇抚司诏狱，号称天下第一狱。 四面石墙，满地石面，顶上石板，都是一色的花岗岩铺砌而成。 狱深地面一丈，常年不见日光，人关在里面，就是不动刑，时日一久也必然身体虚弱，百病缠身。诏狱内外明里暗里守狱人无数，戒备之森严，堪比皇宫内院。 “云公公。” 看到云奇入狱，轮值守狱的千户周不二，赶忙带着所有值守百户、总旗，恭敬行礼。 云奇点头：“黄云轩审的如何了。” 周不二眼角余光瞥一眼赵无眠，头低了下去：“昨夜入狱，方才自绝……自始至终并未招认其他同党，据查，宜春侯于昨日胡惟庸被斩后，念及往日旧情，有所抱怨，黄云轩便自作主张，为主分忧，为父解仇，致有此举……” 云奇转头看他：“他死了？” “……” 周不二咽了口唾沫：“是……下官正欲上报镇抚使大人。” 云奇深深看他一眼，不置可否，迈步向下走去。 赵无眠跟着走过，顺便记住周不二这张脸。 黄彬已经被老朱处罚，这事板上钉钉，不会再牵扯到他身上，但黄云轩不该这么轻松地死。 能担着这么大的干系，送黄云轩一程，这孙子八成是一伙的！ 淮西勋贵真是无孔不入啊…… 诏狱极深，共分九层，越往下犯人越少，分量越重，所过之处一片啼哭喊冤之声。 有的是胡惟庸同党，有的是魔教妖孽，还有的是昔日为祸一方的大盗巨寇。 云奇面不改色，赵无眠努力适应。 等下到第五层，湿气寒气越来越重，赵无眠呼出的口气都变成了白雾，必须运功驱寒。 云奇忽然道：“你怎么想？” 赵无眠道：“说实话吗？” 云奇笑道：“当然。” 赵无眠道：“周大人要倒霉了。” 云奇挑眉道：“何以见得？” 赵无眠冷笑：“天子亲军，讨好勋贵，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得好！” 云奇拍手，大加赞赏：“圣上是个念旧的人，他会给宜春侯一条生路，但不会纵容此类事件发生，黄云轩不该这么死，那么活着的人就得把他没受完的罪受了！赵百户志向远大，可要引以为戒，切莫违逆皇命，做出不智之事。” 赵无眠笑道：“下官位卑职小，自问还有点脑子，巴结侯爷，还是巴结圣上，这还用选吗？” “哈哈哈！” 云奇大笑，此刻的笑容不同以往，竟带着几分狂傲霸道，笑声震耳欲聋！ 两侧牢房中的江湖高手们，纷纷被震伤，耳膜撕裂，口吐鲜血。 一个个死盯着云奇，怒不可遏，却没一个人敢出声喝骂。 赵无眠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早知道这太监不同寻常，但没想到还有如此迥异的另一面。 云奇深深看他一眼：“圣上对赵百户寄予厚望，希望你记住今天这句话，以后也如此，不然亢龙体也救不了你。” 赵无眠道：“下官谨记。” “很好。” 云奇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狂傲只是幻觉，温声道：“四凶者，穷奇、饕餮、混沌、梼杌，俱是威震天下的山海异兽，除天生神通外，还有与生俱来的玄煞之气，凶戾无匹！寻常活物接近百丈，便会被煞气同化，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故而，穷奇生，善恶不分；饕餮行，天地不宁；混沌落，兵行天下；梼杌顽，祸乱纲常。” 赵无眠心头一震。 云奇道：“这诏狱之下，就镇着一头四凶，饕餮！乃前元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抓捕的凶兽幼崽，至今已养近百年。自我大明开国，从检校时期开始，每年都会选择一批锐士入第九层接种饕餮精血，但成功者万中无一，几乎全变成了疯子。” “几乎？” 赵无眠抓住了重点，挑眉道：“谁成功了？” 云奇露出一丝微笑：“沐英。” 是他？ 赵无眠对明史有些了解，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沐英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养子，生性仁孝。 十二岁就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开始军旅生涯，此后屡立战功，云南平定后，留镇云南，在他之后，沐氏子孙世代镇守云南，与明朝相始相终！ 马皇后去世时，他悲伤过度而咳血；太子朱标去世时，他更是因此深受打击而患病。 年仅四十八岁病亡。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居然压得住四凶煞气！ 赵无眠还以为会是徐达、常遇春、蓝玉这样的骁勇战将。 云奇道：“沐将军与太子一般生性仁厚，自幼在圣上身边长大，圣上与皇后甚为爱重，视其为亲子，一直为他寻找合适的种灵材料，沐将军也一直并未种灵，苦修炼体之术，做太子之盾。 攻占南京后，谁也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接种饕餮精血，更以大毅力压制住玄煞之气，成功将其炼化，得饕餮神通，此后炼气一日千里！圣上之所以这么固执，每年都送人进来，就是因为有沐将军珠玉在前。” 赵无眠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惜并不是什么人都有沐将军这等心性毅力。” “说的没错。但你不同。” 云奇看着赵无眠：“你能在第四境巅峰施展的真言术下瞬间恢复清明，对术法的抗性和心性都远非凡俗可比，圣上说你一定可以，咱家也希望如此。”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第八层尽头，一扇巨大的青铜巨门前。 云奇将那块令牌放在门上凹陷处，机括开启，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森冷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 第13章 两百丈 “好冷！”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通道，打开的瞬间，阵阵刮骨阴风袭来。 赵无眠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诏狱阴气这么重，应该不只是地下的结果，八成还有饕餮的原因。 未及百丈，煞气还没感受到，光是这附属阴气就已经如此严重了。 真不愧是四凶！ “诏狱第九层只为饕餮而设。” 云奇淡定如初，当先领路：“吕祖《紫府元宗》开篇言道：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惟常人不善养之，反以性伐气。武夫之患，在性暴、性骄、性酷、性贼。暴则神扰而气乱，骄则真离而气浮，酷则丧仁而气失，贼则心狠而气促。此四事者，皆是截气之刀锯。舍尔四性，返诸柔善，制汝暴酷，养汝正气，据而行之，可得小成。 诚如所言，武夫所炼之气，若非修习邪功，则无论阴阳五行，皆属‘正气’，与凶兽之煞气天然相冲，为防此煞气泄露，这才在兽洞之上，建八层诏狱，抓大奸大恶之武夫以镇压化煞，如若不然，煞气外泄，镇抚司周边会多许多疯子！” 赵无眠暗暗心惊：“此兽如此凶险，为何还要继续养下去……” 云奇道：“世间万物，皆有两面。饕餮煞气冲天，常人无法接触，但它的血却是举世无双的珍贵药引，可增进功力。昔日元廷养此兽，就是为了取血练功，只不过剂量拿捏要万分小心，多一分则煞气入脑，嗜杀成性，少一分又不足以发挥药性。 若非有元廷钻研百年的养兽之法，丹方配药已趋成熟，这只饕餮早该死了。而且，圣上麾下不拘正邪，亦有修习邪功者，此类武夫得煞气滋补，进境极快，能迅速破境，进而入军、戍边，你以为蓝玉将军他们为何能在而立之年达到四境修为？” 赵无眠点点头：“我明白了。” 二人说话间，来到第九层兽洞，站在洞口向里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赵无眠开始明显感觉身体不适。 阵阵阴风穿身而过，就像有一把梳子在身体梳了一遍，不是很疼，但很难受。 赵无眠凝心静气，不露声色。 云奇暗暗点头：“这就是最外层的煞气，距离饕餮两百丈。越往深处走，影响越大，等到相距百丈时，煞气会进一步爆发，你的心中会不可遏制地生出杀念！之后每走一步，杀念重一层，你必须谨守心神，遏制住这种发狂的念头，才有接种饕餮的可能，现在，就看你能走多远了。 昔日沐将军自此处前行一百四十九丈，杀念达到顶峰，知道自己无法再进，你要至少走这么远，才有资格接种，否则只靠匹夫之勇，是压不住饕餮的，贸然尝试，就是去赌那‘万中无一’，找死而已！” 赵无眠郑重点头：“下官明白！” “我们走吧。” 云奇示意，这一次赵无眠打头，顶着阴风，大步前行。 前几十丈毫无压力，等到临近百丈时，前方出现两个人，都穿着华丽锦衣，佩金带玉，也都是十七八岁年纪。 一人面貌清秀，皮肤黝黑，身披黑袍，正在打拳；另一人容貌俊美，眉心点朱砂，正在练气。 能在煞气浓重的兽洞打拳练气，显然都非凡俗。 云奇脚步不停，暗中传音道：“机会难得，仔细看他的内功。” 赵无眠当即运气聚于双目，施展《察言观色》，看向地上那个闭目打坐的，一眼拓印，将他的功法运行路线看个清清楚楚。 气行三阴、三焦相损、五吸三吐、食气化煞…… 这好像是邪功啊…… 《道德经》中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身也是如此，生具阴阳二气，气化五脏五行，所以正常的阴寒功法，不算邪功。 邪功的定义是“倒行逆施”，逆练阴阳二气，转活气为尸气，转正气为煞气！ 就像眼前这个人。 赵无眠心头一动。 脚步声响起，那边打拳的少年闻声看过来，有些意外，笑着行礼：“云公公？” 打坐的少年睁开眼，站起来，跟了一礼。 云奇闪身避开，微笑道：“两位小侯爷，切莫多礼，咱家承受不起。”然后给赵无眠介绍：“这位是周骥周小侯爷，江夏侯周德兴之子，师承少林灵觉大师，十七岁便练成少林绝学《袈裟伏魔功》，虎父无犬子！这位是费陵费小侯爷，平凉侯费聚之子，一样是少年英才，他们一家就是我刚才讲过的，能以煞气养身的非凡之人！” 果然是邪功！ 云奇语气里全是夸赞，但已经在不经意间把他们的老底揭了出来。 赵无眠心中思索，这是让他以《大无相经》模拟那部邪功练气冲穴？ 这部功法通过呼吸吐纳，吸食天地元气，转化为至邪煞气，在这种煞气浓郁的地方，不用如何炼化，就能把煞气变成自身真气，确实事半功倍，进境极快，倒是个办法，面上恭敬道：“镇抚司锦衣百户赵无眠，见过两位小侯爷。” “原来就是你啊。” 练拳少年周骥听到这个名字，马上眼前一亮，凑近了上下打量：“就是你在刑场上杀了胡惟庸？听说你能不受真言术影响，是不是真的？” 赵无眠微笑：“传言而已。” “我觉得也是。” 周骥摸着下巴：“不过你能让云公公亲自送进来，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云公公，他也是进来练功的吗？” 云奇点点头：“算是吧，要看他能走多远。” 嗯？ 费陵倏地抬头：“他要炼化饕餮精血？” 周骥也吃了一惊：“这简直是找死啊！这么多年了，只有沐将军一人成了，连燕王殿下都没选饕餮……每年那么多人尝试，全成了饕餮的口粮……我为它准备了十年，炼体强身，念经修心，最后连沐将军四十九丈的一半都没走到……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食煞的【貔貅】。这个人能行吗？” 云奇笑道：“试试，无伤大雅。” “这可不是‘无伤’啊。” 周骥看向赵无眠，一本正经道：“从这里开始，之后的一百丈一步比一步难，煞气穿身，你只是第一境，不能以外罡护体，必会损伤元气，一个不慎，还会走火入魔！这可不是好尝试的……最好还是别试，我是为你好！” 所以要用邪功化煞疗养吗？ 赵无眠心中了然：“多谢小侯爷关心，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 他抱拳行了一礼，而后大步向前，迈步过百丈分界线。 瞬间！ 狂风呼啸，更为猛烈的阴风袭来，如刀子一样掠过身体！ 就好像里里外外被捅了不知多少下！ 虽然不见血，可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人永生难忘！ 赵无眠一个精神恍惚，肉体之痛还在其次，那一刹那，眼前天旋地转，他仿佛置身于远古战场，眼中所见是血流漂杵，尸横遍野！耳中所闻是无数士卒们的喊打喊杀，还有战场内无数冤魂们的哭嚎惨叫。 各种声音接连成片，震天撼地！ 受此情此景影响，一股暴虐情绪油然而生！ 他仿佛变成了那些士卒中的一员，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看到无数面目狰狞的敌人朝自己杀来，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挥刀砍死所有人！ ------------ 第14章 饕餮 “杀！杀！杀！” “撕碎他们！折磨他们！蹂躏他们！” “砍头！断肢！分尸！凌迟！” “挡我者死！杀啊啊啊啊！” 各种恶念缠身，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嘶吼，眼前尸山血海，分不清真实虚幻。 “原来这就是煞气影响心智的原因……” 赵无眠天生道体，在这一刻显现出来，他的精神意志能感受到幻境的真实恐怖，可他的理性在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无线的线在拽着他，不让他彻底沉沦，而是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身体里煞气窜袭，脑海里幻境丛生，而无动于衷。 就像看3D电影，再怎么身临其境，假的就是假的。 别说，这电影还挺有意思…… 赵无眠第一步就停住了，目光茫然，半天没有动作。 云奇有些意外，费陵冷笑摇头，周骥哈哈大笑。 “云公公，这……” 周骥强忍着笑意，对云奇挤眉弄眼道：“好像不用试了。失败的见得多了，但第一步就这么难的，还是头一次见！公公啊，还是别什么人都往这带了，浪费你的时间不说，也打扰我们修炼……” 踏！ 话音未落，一脚踏实，赵无眠恢复清明，迈步向前。 ——视觉渲染很不错，可惜太单调了，看一会儿就腻了。 于是，赵无眠略作停顿，一步越过百丈分界线，大步向前。 竟然跟之前来的时候，别无二致，闲庭信步！ 风刀刮骨，煞气侵身，脑中杀念丛生，赵无眠却步履不停，昂首向前。 云奇满意点头。 费陵瞪大了眼睛。 周骥看得呆了，半晌，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惊呼：“这不可能！！” 煞气最可怕的还不是肉身损伤，而是对神智的影响！ 身上煞气积的越多，杀念越盛，破坏的冲动越强烈，所以越往深处走，身体神智越难自控，就算这小子是个狠人，肉身之痛能忍下来，可是杀念之重，犹如万鬼缠身，他怎么可能还能如此轻松！ 周骥整个人都看呆了。 他是一年前十六岁时做的尝试，至今还记得那仿佛坠入幽冥的感觉，时常因此做噩梦，可这个人看起来竟然毫无影响！ 如此悬殊的对比，让他感觉自己十年的吃斋念佛、磨砺身心成了笑话。 就算当年沐将军，也没有如此轻松吧！ 这小子怎么回事？ 周骥一把抓住费陵的袖子，飞快说道：“陵哥，你再跟我说说这个人！他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那么可怕的煞气对他完全没影响？！” “我也不知道啊。” 费陵瞥一眼云奇，云奇不动声色，费陵低声道：“我也只听说他在刑场上杀了胡惟庸，当时吐蕃番僧以真言术镇住整个刑场，连毛骧、蒋寰都中招了，他却能在第一时间挣脱出来，拦住华寒春救人……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不怕煞气吧……” “……” 竟然是这个原因。 天资？！ 周骥看着赵无眠越走越远，抿着嘴唇，脸色阴沉。 云奇看在眼里，暗自摇头。 周德兴十年苦心，算是白费了，这小子完全忘了初心，只记着饕餮。 周骥的父亲是周德兴，淮西二十四将之一，是开国将领中年纪最大的，虽权势滔天，有些不法行径，但算不得大事，加上战功赫赫，圣上对他的观感很好，多有庇护。 但他这个儿子…… 周骥是周德兴老年得子，年近五十才得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是溺爱如命。 满月时，周德兴请刘伯温批命，刘伯温并未直言，只说日后严加管教，修身养性，对周骥好，对周德兴也好，说完就走。周德兴不满，想逼他直说，但刘伯温想走，没人留得住，而且他这种态度也说明了问题。 周骥的命数怕是不太好…… 周德兴打心眼里不信，可刘伯温的批命就没错过！ 没办法，让他对老来得子严加管教是够呛了，但修身养性可以。 于是，他强忍不舍，将六岁的孩子送入少林寺，拜入罗汉堂首座灵觉禅师座下，希望少林高僧能教养他武功佛法，好好的“修身养性”。 一年前，十年期满，接了回来，表面上看，确实是戒骄戒躁，卓有成效。 直到他尝试种灵饕餮失败，有些不好的苗头开始显露出来了。 周骥的嫉妒心、好胜心，极重！ 他每天堵在这，一方面确实是利用【貔貅】天赋神通，食煞炼气，提升修为，另一方面也是看别人失败，败得人越多，走的路越短，跟自己差距越大，他越开心。 这方面，他能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云奇。 云奇通过几次取血，发现了他的嗜好，看出他的性格缺陷。 有这个儿子在，又没能做到修身养性，那刘伯温的话反过来听，就是对周骥不好，甚至可能因为他影响到周德兴——到了周德兴这个权势，自身又无太大劣迹，这儿子得干什么事才能影响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正常不过。 希望他能看清楚，以后别再执迷不悟。 云奇不再管他，至于费陵……宜春侯的教训摆在眼前，平凉侯要是再不知收敛，任由儿子甚至指使儿子挑拨是非，朝锦衣卫伸手，下场好不到哪去！ 眼不见为净。 云奇看向赵无眠，嘴角勾出微笑，还是这小子顺眼…… 赵无眠已经走出三十余丈，速度慢了下来，身体因煞气侵蚀开始颤抖，但精神上完全没有杀意显化，他还能走得更远，渐渐的已经忘了距离，只知向前。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沐英对朱元璋意义非凡，沐英自身也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儿子，能做到和他一样的事，朱元璋爱屋及乌，肯定会更加另眼相待，对升职加薪有好处…… 渐渐的。 肉身疼痛已经麻木。 赵无眠的脸色白的像纸，因为疼痛，他的身体肌肉在小幅度痉挛颤抖，因为疲累，他的头上脸上全是汗水，汗滴漫过眼眸，垂落到地面上，散成细小的水珠…… 他已经要到极限了，脑中幻境越来越逼真，越来越疯狂诡异，这都还在其次，身体的煞气也越积越多了，让他每一步迈出都好似遭受千刀万剐般剧痛不已。 数量太多，运行邪功能化掉的煞气微乎其微。 还没到吗…… 赵无眠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某一刻，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兽槛，三十六根水桶粗细、五丈长短的钢柱化为栅栏，深入地下，每一根上面都刻满了云篆咒文，正在闪闪发光。 在那兽槛之后锁着一头庞然大物，仿佛顶天立地。 它张着血盆大口，面貌可怖，正死盯着他。 ——《神州异物志》记载：饕餮者，吞天食地，乃山海四凶之一，其状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煞气滔天，每逢现世，天地不宁！ “吼——” 一声咆哮，惊天煞气仿佛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 ------------ 第15章 九幽玄天神功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凭空立于身前，天地骤寒，风雪相随。 真气爆发，一尊巨大法象显现，引导至寒罡气化作护罩，将赵无眠笼罩其中，抵挡煞气侵蚀。 赵无眠浑身一轻，抬头看去，那尊法象龙身鱼尾，乃九龙子之螭吻。 ——《神州异物志》记载：“龙性本淫，与虬鱼媟而得螭吻，口润嗓粗而好吞，拥山川冰河之力，可吞火吐浪，驱除魑魅，座镇四方。” “没想到，公公的异兽精血，竟是龙兽螭吻……” “此乃圣上天恩，云奇铭记于心。” 云奇说完这句，回头看向赵无眠，神色里带着满满的赞叹：“你才更令人意外啊，竟能顶着煞气侵蚀，一步步走到饕餮面前！平凉侯一脉功法可炼煞化煞，快运功调息，你如今身体里煞气积而不散，正是将其炼化的好时机。” 赵无眠身体无力，干脆瘫坐下来，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准备运功修炼。 在此之前，他苍白着脸笑道：“公公，我这算是合格了吗？” “绰绰有余！” 云奇笑道：“昔日沐将军走一百四十九丈，已经能接种，你现在凭第一境修为走到饕餮面前，谁都不会怀疑你炼化的结果。圣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饕餮的天赋神通：吞天食地。 初步掌握，便可夺他人之功，纳己之经脉，吸天下各种真气为己用。 进境之快，为当世之最。 沐英从炼体转到炼气，只用了三个月圆满第二境，半年第三境，三年第四境，到现在已经不知道他修到何等境地。 而据他这个唯一修成的人所说，【吞天食地】的更高层次便是夺天地造化、吸万物生机！ 正如饕餮，哪怕不吃不喝，也能不老不死。 赵无眠开始运转新偷学的邪功，一点点炼化体内煞气。 “厥气上行、满脉去形、神分脘建中、尾庭中堂宫……” 邪功逆转人身阴阳二气，此法倒行逆施，伤敌也伤己，所以修习邪功者，难以长寿，但却换来各类真气中威力最强的凶煞之气，用来伤人，便像将人打入九重地狱一般，遍体生寒，冻结血液。 赵无眠主修《大无相经》，并不准备换，但非常时期，可以用非常方法提升修为。 身处此等阴煞之地，修炼邪功事半功倍，之后再把煞气转回无相真气便可。 《大无相经》的本质就是模拟，真气转化对于无相真气而言，再基础不过。 赵无眠开始运功练气，先将体内真气逆转为煞气，再以煞气同化身体里未炼化的煞气，二者性质相近，只略微运转周天，便化为同质真气，修为随之大涨！ 赵无眠现在卡在奇经八脉中的第一脉阳维脉。 阳维脉的循行穴道，共有十六个，但有七个十二正经腧穴已经打通，剩下九个未通奇穴在这股煞气冲击下，开始摇摇欲坠。 本神、阳白、头临泣、目窗、正营…… 赵无眠花了半个时辰，化掉一身煞气，再借着这股真气，连通阳维脉八大穴道，只剩下最难的哑门穴！ 这个速度堪比坐火箭。 奇经之所以是奇经，就是因为它们的穴道比正经更难通。 《难经》有云：十二正经如沟渠，奇经八脉似湖泽。 它们的每一个穴道都要比正经穴道付出成倍的努力，可此时此刻，有煞气相助，简直跟吃了赤参一样，势如破竹！ 赵无眠长舒口气，睁开眼睛：“难怪有那么多人练邪功，剑走偏锋，确实见效极快啊。” “但此法伤身。” 云奇道：“自古以来，凡修邪功者，都难长久，纵然无敌当世，等境界高时，每次修炼，煞气盈身，心魔自生，就像你这一路走来一般，面对诸多幻境、多重杀念，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西域拜火教前代教主，‘魔尊’孟海鸿，以不惑之年称霸西域三十六国，何等的气魄，更是修到第六境凝气抱丹之境，出手便有天雷地火之威，堪称当世无敌，却因修炼邪功《冥炎武典》走火入魔，被自身魔火焚烧至死，变成灰烬……此法只可作一时之用，绝不可做一世之基！” “公公放心。” 赵无眠正色道：“我有阳关道，不必走独木桥。” “嗯。” 云奇点头：“今天就修炼到这。你奇经八脉尚未通，接种不急于一时，此后半月，每天到此走一遭，修炼一个时辰，既可以通经开脉，又能适应煞气，减缓接种时的影响，毕竟是四凶精血，多一分把握，就少一分危险。” 赵无眠起身，郑重行礼：“多谢公公栽培。” “不必如此。” 云奇笑道：“我有丹药能让你迅速成就先天之体，但还是让你走这半月，日日受煞气穿身之苦，你别怪我让你受罪就行。” “怎么会？” 赵无眠道：“我知道公公是为我着想，一念之差，就可能前功尽弃，变成废人，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命只有一条，就算公公现在让我吃，我也愿意再受半个月的罪，凭自己的力量成就先天，把风险降到最低。” “很好！” 云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更加满意：“不骄不躁，心思剔透，当真难得！这半个月你就守诏狱吧，正好趁机修炼，我替你向蒋大人说明。胡惟庸被你所杀，宜春侯也因你削爵罢官，暂时避着点他们，更为安全，再者，这段时间，还有毛大人在此严审人犯，有他镇着，也有个保障。” “下官明白。” “我们走吧。” 云奇扫一眼后方暴怒咆哮的饕餮，转头就走。 赵无眠跟上去：“对了，公公，平凉侯这套功法叫什么？是他自创的吗？” 云奇道：“《九幽玄天神功》，据说是五代时为祸一时的邪教玄冥教镇教宝典，跟你的《伶官宝鉴》一样，都是地阶中等，但更偏向杀伐。” “九……” 赵无眠满头黑线，这破游戏是真不要face啊。 明目张胆地缝背景！ 云奇：“怎么了？” 赵无眠：“……没什么，就是有点熟悉。” 云奇：“你现在会的只是内息运行之道，这部功法还有一套配套的《鬼风刀诀》，能将玄煞之气化为无形刀劲，可透六合穷空，威力非凡！若有机会，可以从费陵身上试试。” 赵无眠神色古怪：“这不太好吧……” 云奇笑道：“你难道没看出来费陵在撺掇周骥注意你吗？平凉侯费聚与宜春侯黄彬是结拜兄弟，黄彬今早主动请罪，应该也是费聚支的招。这个人可比黄彬厉害多了，你要小心。” 费聚，平凉侯，史册记载的胡惟庸党羽，在胡惟庸案不断扩大后，坐胡党而死。 赵无眠知道他，让他意外的是，云奇的态度…… 这又是偷学内功，又是偷学气功刀法，逮着一个人薅…… 老朱是看不惯这个费聚了吗？ 那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二人原路返回。 周骥、费陵正在百丈分界处等着。 看到赵无眠安然无恙，容光焕发，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 第16章 周骥 周骥迫不及待上前道：“你走了多远？” 赵无眠张口就来：“二十多丈吧。” “你撒谎！” 周骥怒道：“我的瞳术可以看透黑暗五十丈开外，你根本就没停！” “六十三丈。” 赵无眠实在没心思应付这种青春期小屁孩，随口说了个数字，道：“神智影响还在其次，我的身体撑不住了……云公公可以作证，是他运功救了我！” 云奇：“……” 你小子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敢让咱家帮你圆谎。 不过。 云奇也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天资高、识时务、还很聪明的小子，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赵百户不似沐英将军，炼体高手，他的肉身承受不住煞气侵蚀，行至六十三丈，混身如遭刀割，痛不欲生，能走也走不了了。接下来半月，赵百户也会在这里修炼，适应煞气侵体，以便接种饕餮，两位小侯爷……” 云奇目光幽深：“赵百户已入圣上青眼，他是镇抚司锦衣卫，天子亲军，还是继沐将军之后，第二个有可能接种饕餮的人！望三位和睦相处，不要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圣上发怒，怕是会祸及全家！” 赵无眠不可能无端杀害公侯之子。 云奇这话，明摆着就是警告两个周骥、费陵，让他们两个安分点。 毁了赵无眠这个好苗子，朱元璋动怒，真按杀锦衣卫者罪同谋反论处，诛三族，可就不好收场了。 周骥脸色更难看了。 费陵道：“公公这是何意？只要他不动我们，我们自然不会为难天子亲军，宜春侯前车之鉴，再说圣上如此爱护，让我们能在禁地自由修炼，提升修为，我们有什么理由惹怒他呢？” “如此，自然最好。” 云奇笑道：“咱家也是有感而发，宜春侯只是牵连，已经削爵罢官夺权，黄云轩虽死，可还会有活人替他受罪……圣上的脾气，朝野皆知，这等事，还是想都不要想，以免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咱家今日多话了，言尽于此，不打扰二位修炼，赵百户，我们走吧。” “是。” 赵无眠迈步跟上。 二人原路返回。 兽洞寂静许久，鸦雀无声。 忽然，周骥一挥衣袍，雄浑真气灌注其上，比真刀更利！ 轰隆巨响，山壁上多了一道一丈长一尺深的刀痕！ “这怎么可能？！” 周骥脸色阴沉地能滴水，怒气止不住地往上涌：“同样为人，我用了十年磨砺，都没能走出三十丈！他一个臭泥腿子却能轻而易举走出这么远！凭什么？凭什么！十年！我在那该死的少林寺吃斋念佛整整十年啊！一听到木鱼声，一看到白菜豆腐，我就恶心！忍了这么久，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 费陵叹了口气。 周骥倏地转头，瞳孔中冒出杀气：“你在可怜我？！” “没有。” 费陵道：“小骥，你的执念太深了，江夏侯送你去少林，是为了让你能学佛定心，受佛境熏陶，毕竟，刘伯温他……” “不要跟我提刘伯温！！” 周骥暴怒，攥紧了拳头，嘶吼道：“我早晚宰了那个老杂毛！” “唉。” 费陵无奈：“……说白了，这个饕餮，就是江夏侯让你安稳留在少林的一个引子而已，再者，饕餮会的，貔貅也会啊，饕餮吞天食地，貔貅能吞万物而不泄，纳食四方只进不出，一样可以吞噬旁人真气，一样可以吐纳天地生机！江夏侯费尽心力，为你找来貔貅，就是希望你不要拘泥于饕餮，你又何必……” “赝品，就是赝品，它永远代替不了真的！” 周骥冷冷道：“我费尽了心力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该得到……” 费陵眼底闪过玩味之色，面上一惊：“你！你可别做傻事！云奇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宜春侯只是义子私自行动，已经被牵连，削爵罢官，闭门思过！他现在有圣上撑腰，圣上更像是有意纵容，目的就是以他为媒，对付父亲这些人！刘伯温还说过，‘骄兵悍将，国之祸患’，圣上怕是动心了……宜春侯已经倒了，你可别再往火坑里跳了！忘了我跟你说的吗？这事可以从长计议，他总要出京的……” 周骥看向他：“如你所说，他现在已经可以易容拟形，不见踪迹，再有饕餮神通相助，二境之内再无敌手！饕餮的进境之快，沐英已经给了表率，这还是他没有刻意吸功的结果，这满诏狱的死刑犯，他一个个吸，能吸多少？内力又会强到何等地步？你怎么就知道等他离京的时候还能杀了他？你怎么就知道一定能找到他？” “我能！” 费陵一脸严肃：“《伶官宝鉴》又如何？第五境的赵普胜千变万化，不也被陈友谅发现真身，围攻致死？更何况他了，我已经做了准备，你尽可放心！至于饕餮神通，强则强矣，却也不是万能，别忘了，沐英接种之后的后遗症……饕餮，代表的可是贪欲！不是沐英刻意不吸，而是他不能肆无忌惮地助长贪欲，种灵不像煞气，外邪入侵，这是由内而外的改变。世间没有绝对的好事，他既然得到如此霸道的神通，就要承受饕餮凶性的影响。一旦助长贪欲……饕餮会疯狂到把自己吃的只剩头，他呢？” “……” 周骥闻言冷静下来，知道费陵说的确实是实情，可不代表他能接受：“那就看着他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等这个消息传出去，怕是全天下人都要看我笑话！” 费陵：“我说了，可以从长计议，再者，雪耻杀人未必要用刀。” 周骥不解：“陵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费陵一笑：“在这阴煞之地修行，最忌讳的是什么？” 周骥想了想：“心绪不宁，走火入魔？可他今天的表现，可不像是会走火入魔的样子，能走这么远，定力之深，匪夷所思！” 费陵笑道：“那咱们就帮他一把！煞气能挡得住，毒能挡得住吗？” 周骥眼前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 费陵道：“等他走火入魔，被煞气所控，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杀招落到咱们头上，可就不是咱们针对锦衣卫了，而是杀人狂魔滥杀无辜，到那时，咱们剁碎了他，都是为民除害！” “这个好！” 周骥抚掌大笑：“不愧是费叔最看重的儿子，陵哥，真有你的！那用什么毒好？七情六欲迷魂烟？阴阳合欢散？桃花雾？还是荡魂蚀骨术？” “呃……” 费陵人都懵了，愕然看着周骥：“你怎么全是这种毒啊？看来在少林，真是……苦了你了。” 周骥脸一红，咬牙切齿道：“陵哥，你不知道，寺里全是秃驴啊！整整十年了，我就没见过一个女的，就连寺里的狗都特么是公的！！” “……” 费陵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毒药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咱们俩最好谁都别碰，让别人来。” 周骥道：“谁？” 费陵笑道：“这镇抚司里也不是谁都衣食无忧，只要重赏，还怕没有勇夫吗？” …… ------------ 第17章 老瞎子 赵无眠随云奇回到镇抚司内堂，从蒋寰那正式接了守诏狱的差事。 换上那一身崭新的六品飞鱼服，开始过上退休养老的生活。 诏狱机关重重，守备森严，各层都有守狱人在暗中盯着，压根就不用锦衣卫坐镇，如果能忍受无聊和蚀骨的阴气，那这就是一件美差。 赵无眠恰好很有耐心，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到目前为止，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原身的记忆和游戏内测内容，压根就不够用，镇抚司有案牍库，可以查阅全江湖的资料，包括各种杂学、各类武功、各派渊源，他又有顶级悟性，可以过目不忘，不利用太可惜了。 于是。 赵无眠从案牍库借了一堆书抱着下了第六层，慢慢看。 如今胡惟庸已死，但还有同党和一品堂余孽流窜，抓住一个人就能审出一堆同党，再抓再审，越抓越多，上三层都快关满了。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提升境界，为接种饕餮精血做准备，之后取回天机宫重宝，不必掺和这些烂事，他的身份特殊，也不宜有人离得太近，免得出现黄云轩这种情况，便下了阴气浓重却人烟稀少的第六层。 第六层关押的都是曾经为祸一方的江湖巨魔，境界最低的都是四境。 赵无眠身处其中，就像羊入狼群，虽然这些狼都被拔了牙…… 赵无眠看书很快，一目十行，而且什么都看，奇闻异事，名人传记，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天文地理等等，通过这些资料，一点点勾勒出游戏背景。 从早晨一直到下午，中间有狱卒刑官过来送饭。 赵无眠啃着包子，随手翻到一本棋谱，名叫《玄玄棋经》，颇为有趣。 “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像，阴阳动静之理，星辰分布之序，风雷变化之机，春秋生杀之权，山河表里之势。此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莫不寓是……太狂了吧，下个棋而已，至于扯这么大吗？” 赵无眠喃喃念叨着开篇，感觉吹的有点大。 “小子，不懂不要胡说！” 桌案正对着的监牢里，一个灰白头发的老瞎子侧着耳朵朝向赵无眠，嗤笑道：“昔者，尧、舜造围棋以教其子，或者疑之，以为丹朱、商均之愚，圣人宜教之仁义礼智之道，岂为傲闲之具、变诈之术，以宜其愚哉？蠢材！” “我蠢？” 赵无眠眉头一挑，冷笑道：“在动脑子这方面，一百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不蠢？怎么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还有闲心在这翻书？嗯？” 老瞎子满脸嘲笑。 赵无眠脸色一变，正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不跟死人说话。今天已是破了例了。” 老瞎子端起饭碗，开始吃自己那已经馊了的饭菜。 正所谓“为人莫犯法，犯法不是人”，哪个朝代的牢里照例都由官仓配拨牢粮，牢头狱卒却从来不会把官仓里的好米给犯人吃，都是卖了好的，再买陈年霉米，煮出来的味道不言而喻。 诏狱更是如此。 为了让人犯有力气化煞，量是管够的，饭是难吃的。 赵无眠自己桌上的都是专门送来的好酒好菜，这老瞎子的就不能看了，但他吃的很自然，估计已经关进来很久了，吃习惯了。 赵无眠脸色阴沉，这老瞎子能关在第六层，还活得好好的，足见本事。 他很可能真的“看”出了什么。 这事必须搞清楚！ 本来活路就少，万一再中了毒什么的，那可就彻底没戏唱了。 但面对这样的人，服软是没用的，必须得激将。 赵无眠瞥一眼棋书：“你会下棋？” 老瞎子充耳不闻。 赵无眠也不生气，淡淡道：“这样吧，咱们俩下一盘，我赢了，你告诉我原因，我输了，我管你三天的鸡鸭鱼肉，如何？” 老瞎子还是不动声色，但扒饭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谁也不想放着好饭不吃吃馊饭。 赵无眠悠哉道：“别担心，我也就刚才翻了几本棋书，懂了点棋规棋理，此前压根就没跟别人下过，你不用怕输。” “老夫会怕输？！” 老瞎子怒道：“小子，你这激将法太拙劣了！” 赵无眠笑道：“方法不重要，管用就行，你这么喜欢下棋，关在这里，怕是很久没下过了吧，现在不但能下，还可以得到好酒好菜，代价不过是‘纡尊降贵’，跟我这死人说几句话而已。既然已经破例了，又何必执着呢？” “……” 老瞎子沉默片刻：“去找棋盘吧。” “用不着。” 赵无眠道：“你看不见棋盘，我也不看，咱们干脆下盲棋吧。” 老瞎子脸上嘲讽之色更浓：“你，要跟我，下盲棋？” “对。” “哈哈哈！好好好。” 老瞎子大笑道：“诏狱第六层，久未见人，没想到今天来个死人，还是个如此狂妄自大的死人！本来你这样的，跪着求我，老夫都不屑落子，但谁让我几年没沾荤腥没饮酒了呢？为了三天的鸡鸭鱼肉，我就跟你下一盘。你先吧。” 赵无眠也不客气，当即开口：“平五四。” 老瞎子：“平三五。” 赵无眠：“平四四。” “二位尖冲？倒垂莲？” 老瞎子有点意外：“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 倒垂莲是一种围棋定式，白一小飞挂，二位尖冲。 这种下法，棋局刚开始，就在一角展开厮杀，短兵相接，对杀十分激烈，一旦杀起来难分难解，不好掌控，却也最考验算力！ 一个新手，用这种定式，基本就等于把胜利拱手相让。 赵无眠心说：“老子悟性满值，你顶多也就跟我一样，比算力能比得过我？” 老瞎子是此道高手，既然黑棋借先行之力蓄意挑起战火，那白棋就不能置之不理，只能以更强的姿态碾压过去！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挑衅正中下怀。 老瞎子久未与人对弈，早就心痒难耐，一出招就是杀伐决断，倒是让他生出点好感，不会拼杀不要紧，敢于拼杀最要紧，围棋下的就是个气势！ “平位贴。” “平位尖。” “平位大飞。” 棋语不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棋盘横亘在二人之间。 老瞎子出声越来越凝重，赵无眠倒是一如既往。 二人开始酣战，全身心地沉入棋局之中。 不知过去多久。 六层诏狱突然间一片死寂。 老瞎子额头开始冒汗了，低垂着头，冥思苦想。 他的脸上既有无可置信的惊疑，也有无法掩饰的兴奋！ 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让人逼杀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刚刚学棋的初学者，纯靠算力，一步算百步，步步为营，竟至如斯地步！ 简直匪夷所思！ 如果有实体棋盘，那此时棋盘之上，黑子白子纵横交错，已经快占满了。 每个地方都有激烈的拼杀，整张棋盘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但也到此为止。 “我输了……” 老瞎子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了，感觉是如此的陌生。 “呼……” 赵无眠悄悄松了口气，经过开局的缠斗，中盘的搏杀，残局的勾心斗角，这老东西总算在收官之战不慎中招，不用算，黑棋输了三目半。 “哈哈哈！” 廊道深处的监牢中传出一阵大笑，真气澎湃如惊涛巨浪：“‘棋魔’史三绝，你也有输的时候！是不是关太久了，脑子不好使了？有趣！有趣啊！” “闭嘴！” 老瞎子史三绝虽然输了，却并没有多少失落情绪，反而畅快无比，中气十足。 他容光焕发，回味着方才那局棋，连连点头：“‘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原来真有通达至此者！好！好！好！景象万千，杀法精妙，惊心动魄啊，真是一局好棋！” 围棋只看悟性，悟性高者，纵然孩童也能胜国手。 这在棋史上是有先例的。 可他不是一般的国手，未入狱之前，老瞎子是纵横江湖的一代“棋魔”，于围棋一道可谓一骑绝尘，赢遍天下无敌手，更以棋入术，创出独步天下的术法绝学“棋布星罗”，五十多年未尝一败，今天居然输给了一个新手…… 这要放在常人身上，必然道心破碎，难以接受。 但史三绝等的就是这一天！ 相比苦求一败而不可得，失败才是大好事，这证明棋道未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他又有了可以追逐、钻研、打败的目标！ 赵无眠不懂他的心思，也懒得猜，马上道：“现在可以说了？” 史三绝：“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赵无眠脸色冷了：“‘前辈’，人无信不立！” 史三绝笑道：“老夫从始至终都没答应你赢了会说……我只是答应跟你下棋而已，是你自己以为我答应了。” 赵无眠怒视：“你——” 史三绝摆手：“我的条件很简单，三天一盘棋。答应了我就说。” “……” 这倒可以商量。 赵无眠沉默片刻：“我是锦衣卫，时间不是我说了算，以后少不了出外勤的时候，时间地点定不下来，下不了。” 史三绝道：“只要你在京，只要你有闲。” 条件很宽松，就是找个棋友。 “那行吧。” 赵无眠点头答应了：“不过要改成五天，只要我在京，只要我有闲，我就来下一局。事先说好，我能保证履约，但我保证不了时间。” 史三绝点点头：“你中了【不染尘】。跟曾经的赵普胜一样。” 【不染尘】是什么，赵无眠不知道，但赵普胜是谁，他已经很清楚了。 上一个修炼《伶官宝鉴》的人！ 赵无眠立刻意识到，这【不染尘】是针对他的易容的！ 史三绝道：“【不染尘】是一种特殊材料，由异兽天狗之毛发炼制而成，落于肌肤，如跗骨之疽，入肉生根，在常人看来，此尘细小纤微，无色无味，但在种灵【天狗】之人面前，它的味道哪怕在三十里之外，都能清晰可闻！你身上就有不染尘，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若不及时拔除，赵普胜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竟有这种事？！ 赵无眠心神震动，眉头紧皱，完全没有印象：“这东西要怎么种？” 史三绝道：“【不染尘】说穿了也只是尘土，只有近身一尺以内，方能落于肌肤，入肉生根，这就要你自己想了。” 是他！ 赵无眠脑中立刻闪过早上进门时凑到身边密告的那个小旗官！ 找死！！ 赵无眠心中戾气激增，站起来就要把那个人送进诏狱，逼问出幕后黑手，但仔细一想，又坐下了：“此物既然无色无味，只有种灵【天狗】之人才能察觉……前辈想必知道怎么拔除，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无眠即刻叫人准备酒菜！” “孺子可教。” 史三绝满意点头：“你应该知道是谁干的，知道种在哪里，我现在教你拔除的方法，只要察觉到，剩下的就简单了……” 当下把拔除方法教给赵无眠。 赵无眠依法运气，先吸后吐，将肩膀、脖颈处的所有不染尘逼至掌心，以真气包裹，放在纸上，确实细小纤微，无色无味，拿在手里轻若无物，也难怪当时没察觉。 吃一堑，长一智。 以后这些人谁也别想近身三尺以内！ 不用说，肯定是那帮勋贵指使，但他们走狗那么多，估计也问不出来。 赵无眠把不染尘包裹严实，放入腰囊，现在还不是丢掉的时候，等出京时，可以用这东西阴后面的追杀者，还以颜色。 被动挨打不是赵无眠的作风。 得想办法把他们脑袋摘了！ 经过这件事，赵无眠越发小心，也更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 这要是浑浑噩噩地出京，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开始更如饥似渴地看各种书，学习各类知识，背诵各种毒药、机关陷阱…… 史三绝坐在监牢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边听着监牢里哗啦啦地翻书声：“听说过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悟性，只怕高到天上去了，难怪初学乍练，就能算尽百步……” 此后三天。 赵无眠过的非常规律。 每天早上按时点卯，去案牍库借书，抱着下诏狱，看一天，偶尔跟史三绝下一局，等到傍晚，下第九层，练一个时辰，借煞气之助，以邪功开脉，短短三天，不但把哑门穴打通，也打通了第二脉阴维脉，进境可谓迅速。 在此期间，费陵、周骥都很老实，三人没有任何交流，互不干涉。 到了晚上，再回家修炼《大无相经》…… 如此三天，忙忙碌碌，平安无事。 谁料到了第四天，又出幺蛾子了。 赵无眠一把抓住狱卒的手，阴冷的目光看过去：“你要干什么？” “大、大人……” 那狱卒刚把晚饭的食盒拿上来，赵无眠突然动作，吓了他一跳，有些结巴地道：“小的，小的奉命把饭带给大人……” 赵无眠冷冷道：“奉谁的命？” 狱卒战战兢兢道：“镇抚使大人特别交代……” 赵无眠盯着他的眼睛：“他让你把这瓶毒酒给我送来？” 狱卒噗通跪地，惊恐道：“大、大人何出此言！这就是膳房自酿的【清风醉】啊！小人、小人就是死也不敢下毒啊！” 赵无眠逼视着他：“这不是毒。清风醉我喝了三天，味道记得清清楚楚！可眼前这瓶加料了，光闻就知道至少多了【瑶草】、【金石水】、【天壤梅果】，催欲、催怒、催惧！” 那狱卒大惊失色，冷汗直流，全身颤抖着砰砰磕头。 “你磕死了，这笔帐也得算！” 赵无眠撂下这一句，怒而起身，右手拔刀出鞘，左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着直下第九层：“妈的，一而再，再而三，真是给他们脸了！！” ------------ 第18章 匹夫之怒 诏狱第九层。 费陵、周骥一如往常炼化煞气，修炼拳法和内功。 两人心情都很不错，嘴边挂着笑意。 武无止境。 到现今为止，江湖武夫已经摸索出来的武道境界，共有六境，每境十重天。 第一境，气海境，炼精淬体辟出气海，以真气通经开脉，成就先天之体，交感天地。 第二境，种灵境，炼化异兽精血，种于丹田，与真气交融而成血种，掌握其天赋神通。 第三境，龙门境，化无为有，调动下丹之精、中丹之气、上丹之神三宝滋养血种，追本溯源，使其破茧重生，开天门，跨龙门，而得山海异兽之形意。 第四境，法象境，化虚为实，以真气融入异兽之形，使其凝成实质，散于体外，便是法天象地。 …… 第二境以后，都是针对“所种之灵”加以修炼。 基础打的越牢，之后的路越顺畅。 费陵、周骥家学渊源，都有高人指点，自然清楚，他们年纪还小，不必急于破境，当务之急是不断磨合血种与真气，完美掌握自身所得异兽之力。 所以，周骥每天不断运用【貔貅】食煞，锻炼神通；费陵打坐修炼，掌握自身煞气。 二人都还是第二境，周骥五重天，费陵六重天。 他们本来就不急，今天之后更不急。 然而。 黑暗中忽有一股劲风袭来，一道人影砸了过来。 二人急忙闪开，那人摔在地上，半边身躯擦过石头，鲜血淋漓，神色惊恐，嘴角溢血，正是那个狱卒。 周骥面露茫然，事情不是他经手，第一时间没往那方面想。 费陵却意识到，计划败露了，不过没关系，给钱的蒙着脸，也不是自己手下，这个狱卒只是下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赵无眠就算搜魂读心也得不到任何信息，这个亏他得自己咽下去！ “赵无眠！” 费陵冷声道：“你干什么？竟敢刺杀功勋之后，想造反吗！” 回应他的是一记悍然刀光！ 谁特么跟你磨叽！ 赵无眠全力施展《惊鸿踏雪步》，六道真假难辨的分身全涌了上来。 纵然面对的是境界高过自己的人，纵然敌人有两个，还都是大派师承，赵无眠毫无畏惧——不给这两个煞笔一点颜色看看，他们真以为他是泥捏的！ 六道分身快如鬼魅，几乎眨眼之间，兵分两路杀到费陵、周骥面前。 赵无眠速度太快，快到根本不像第一境的人。 天生神行加地阶轻功，完全不给二人反应时间，分身已近在咫尺！ 周骥惊呼一声，当即甩袖，飞身后退，施展《袈裟伏魔功》，真气灌注衣衫，前挥袍顺势撩袍，两道刀光先后挥洒而出，一招二式，三道分身瞬间全碎！ “不好！在你那边！” 周骥急忙提醒，耳边只听一声铿锵炸响。 《十里狂刀》霸道刀气已经狠狠斩在费陵胸前。 天生神力加持下，费陵只觉一股雄浑力量从刀锋上碾压过来，从前只在传说中的“霸王举鼎之力”在这一刻化为现实！ 赵无眠速度太快，还有分身吸引注意，他根本来不及招架，只下意识施展《鬼风刀诀》运气格挡，一把煞气凝成的气刃瞬间成形，双刀相对，磅礴真气激射四方！ 轰轰轰！ 二人逸散的刀气席卷四面八方，周边石壁相继爆炸，硝烟弥漫。 费陵到底猝不及防，发力不足，纵然境界高，可赵无眠神力惊人。 僵持不过瞬间，已经支撑不住，嘴角溢血，五脏受损。 赵无眠迅猛抽刀，反身一脚，踹在费陵胸膛，无俦巨力霸道绝伦，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费陵胸骨断裂，连退数步，喷出一口鲜血。 “陵哥！” 周骥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赵无眠竟然是玩命的架势，招招下死手，还有如此威力。 “我也只是听说他在刑场上杀了胡惟庸……” “当时吐蕃番僧以真言术镇住整个刑场，连毛骧、蒋寰都中招了，他却能在第一时间挣脱出来，拦住华寒春……” 之前费陵的话回响在耳边，如今有了实感。 拦住华寒春…… 对啊，他面对第四境的华寒春都敢出手！ 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陵哥，我来助你！” 周骥急忙冲上去，他的身法很快，但赵无眠更快，他的眼中只有费陵，以及他手中的鬼风刀诀。 费陵也被打出了真火，又惊又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个泥腿子豁出命了！ 他全力催动丹田煞气，施展鬼风刀诀，血色煞气破体而出，于掌心之内化刀流转，一掌劈下，三丈气刃如同巨刀穿云破空而落。 “原来如此……” 赵无眠闪身退避，双目闪过流光，已经看清了煞气凝刀的全过程。 “气积任督，三焦相损，聚阴逆阳，倒行施气，罡劲化刀流转，力透六合穷空……” 费陵一刀劈下，洞中如洪流般的阴风仿佛都被劈成两半。 大地之上，斩出长数丈深数尺的幽深刀痕！ 触目惊心。 赵无眠目光深沉，今天就是要彻底打垮他们的自信，逼急了这帮狗娘养的，等着他们出昏招，来个一勺烩！ 所以他毫无保留，立刻以同样手法反击，体内真气一转，无相真气化作至邪煞气，《九幽玄天神功》爆发开来，森森阴气辐射四方！ “这是……” “《九幽玄天神功》？！” 这股真气是如此的熟悉，费陵、周骥见到全傻眼了。 这还没完。 赵无眠手臂之上血色煞气积聚，于掌心之中化出气刃，流转间，罡风呼啸！ 一刀劈出，鬼风刀破空而去。 虽不及费陵声势浩大，刀气凶悍，但气刃凝实更在其上，表明抛开修为，单论功法领悟，他这个偷学的，比练了几年的费陵更精通！ 这一招使出，周骥、费陵心中震撼无与伦比，尤其费陵，更是瞠目结舌，仿佛见鬼一般，反应慢了半拍，满脑子都是三个字：不可能！！ 眼看就要被鬼风刀击中，一道人影凭空出现，挥动袍袖，刀气瞬间湮灭。 赵无眠挑眉看去，来人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身穿大红朝服，头戴玉冠，气度雍容。 “爹？” 费陵看清人影，见是自己老爹费聚，立马有了主心骨，指着赵无眠怒道：“爹！这个赵无眠他敢……” “圣上，小辈胡闹，让您见笑了。” 费聚无视费陵叫嚷，也不看赵无眠，而是对着洞口方向，拱手行礼。 朱元璋来了？ 赵无眠微微吃惊，还以为会是毛骧出手阻拦。 他心中想着，转身行礼。 周骥、费陵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白，跟着行礼。 朱元璋一身常服，负着手，慢悠悠走了过来，在他身旁还跟着云奇、毛骧、蒋寰、周德兴。 这阵容，惊得费陵、周骥脸色煞白，再加上赵无眠的胆大包天，招招死手，让他们下意识地以为他背后有人撑腰，事情已经败露。 二人心脏怦怦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 第19章 体面 赵无眠神色如常，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朱元璋，貌似是个很平和的老人，衣衫寻常，除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华贵饰物，头发灰白，步伐却甚是平稳有力。 “都起来吧。” 朱元璋随意抬手，目光在赵无眠三人身上转了几转，微笑道：“咱今天过来，是听说饕餮异动，封印衰减，所以特意请江夏侯、平凉侯一起加固封印，也是巧了，进来就看到你们几个小的在这打打杀杀……赵无眠。” 赵无眠答：“微臣在。” 朱元璋好整以暇地看他：“以下犯上，是何缘由啊？” 在场之中，赵无眠官职最低，最微不足道。 但他自始至终从容不迫，反而显得另外两个做贼心虚。 赵无眠指着那个狱卒：“启禀圣上，费陵、周骥二人明知微臣要入九层修炼，以煞气通经开脉，他们便唆使此人在我酒中下‘六欲迷心散’，意图使我心绪不宁，为煞气所侵！实是草菅人命，欺人太甚……” “赵无眠！” 费陵忍不住了，他在朱元璋面前不敢大声说话，便压低了声音，可听起来还是近乎吼叫：“你无凭无据，刺杀我等，还敢恶人先告状！圣上，此僚包藏祸心，身为天子亲军，却枉顾王法，玷污圣名，请圣上明察！” “费陵，圣驾之前，不得喧哗！” 费聚面色严肃，教训道：“我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吗？” 费陵低下头，轻声道：“是，爹……” 费聚面色愈发难看：“称官讳！” 费陵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是，佥都督……” 费聚转向朱元璋，恭恭敬敬赔罪：“上位，臣教导无方，致逆子失仪，还请圣上降罪。” “费聚啊。” 朱元璋摇头笑道：“不必这么一板一眼，咱们像他们这个年纪，还在愁下顿吃什么，何必计较。赵无眠，费陵说你无凭无据，你可有证据？” 赵无眠道：“禀圣上，微臣这几日一直在六层镇狱，知道我要入九层以煞气开脉，以便接种饕餮精血的，只有镇抚司毛都督，蒋镇抚，以及云奇公公，还有他们两个。我与两位大人无冤无仇，并无嫌隙，至于云奇公公，更是屡屡栽培，刨除他们，还能是谁？而且，知道我晚饭后入九层的，更是只有他们两个！恰好，狱卒就在我入狱之前，下专门迷乱心智的【六欲迷心散】，何人指使，昭然若揭！” “这……” 周骥额头开始冒汗。 费陵却道：“你仇家那么多，凭什么认定是我们做的？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赵无眠反问：“敢问小侯爷，我跟谁有仇？” “当然是……” 费陵张口就要说，费聚回头瞥他一眼，费陵猛然惊醒，暗骂赵无眠阴毒，立马把头垂了下去，头上也开始冒汗了。 赵无眠却不准备放过他，冷冷道：“我杀了奸相胡惟庸，只与胡党有仇，与一品堂有仇！但在胡党之外，一品堂之外，我此举乃是为国除奸！何来仇怨？小侯爷却说我刑场行刑是与人结仇，这话何意？难道令尊昔日南征北战，也是与那些逆贼结仇吗？！” “你……” 费陵大惊失色：“我这……我不是……” 与人结仇四字，枉顾家国大义，只在个人恩怨，而且强调的是主动招惹，而对方无大错，赵无眠有意曲解，直接让费陵哑口无言，浑身冷汗。 就算他有这个心思，可也绝不敢在朱元璋面前暴露出来。 费陵当即跪地，用力叩头。 云奇投了个赞赏的眼神。 毛骧、蒋寰也有些意外，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周德兴无奈摇头，看着跪在一旁暗自发抖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朱元璋还在笑着，可身上已经开始散发某种让人不安的气势，若有若无的杀机弥漫四周，威严与霸气在他身上汇聚，这一刻，他是大明帝国的主宰，叱咤风云的洪武皇帝。 费聚察觉到了，立刻下跪：“圣上……” 朱元璋摆了摆手。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朱元璋似笑非笑道：“咱看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好毛骧在这，他懂读心术，给他们三个挨个读心，自然也就知道谁是谁非了。” 周德兴马上跪了下去。 他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清楚，无论是因为饕餮的事心气不平，还是因为胡惟庸，这事他都不太可能干净。 周骥、费陵一个字也不敢说了，浑身发抖，老老实实以头触地。 “不过。” 朱元璋话锋一转，居高临下，淡淡道：“少年人行事，只凭一腔意气，是是非非，未必牵扯太多。赵无眠天资不俗，但看今日之举，行事过于刚直，周骥、费陵高门出身，瞧之不惯，也属正常。这样吧，自家人淘气，自家解决，赵无眠既属锦衣卫，就由咱来惩处，此后三月，没有差事，不得离京，就在这诏狱里，老老实实闭门思过！听明白了？” 这算什么处罚。 赵无眠心中明白，这是大事化小，也是表现亲近，当即道：“微臣遵旨！” 费聚马上道：“臣教子不严，今日就领回家，严加管教，一年之内不得离府！” 周德兴也道：“臣有罪，臣也会严加管教，此外，近日都督府军报，四川境内五溪蛮民叛乱，臣虽年迈，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请圣上允臣，带兵平叛。” “准了。” 朱元璋连客套话都没有，就等着他自己往身上揽。 费聚看这架势，心头一颤，忙道：“臣也请战！” 朱元璋笑道：“区区蛮民叛乱，也值得两位大将前往吗？平凉侯既然有心，云贵境内还有残元势力‘把匝瓦尔密’为祸，朕命你领兵十万，去把他的人头摘回来吧。” 这两件事，难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周德兴平的是真的蛮民，寻常作乱的百姓而已，顶多背后有反叛势力煽风点火。 但把匝瓦尔密，可是前元梁王，把持着整个云南，数十年来，根深蒂固，背后还牵涉吐蕃。 这等级别的“匪患”，压根不是靠费聚一个人领军就能办成的，十万大军在这等战役里绝难取胜，就是二十万都难成事！ 朱元璋轻飘飘丢给费聚，这是震慑，也是惩处。 ——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屁事，咱不清楚。 周德兴是真的觉得儿子有罪，自己有罪，所以下意识找军务将功折罪，这事八成是不知情的，朱元璋自然不会为难这个老哥哥，但费聚……演的恭恭敬敬没用，既然你不要体面，那朕帮你体面！ 费聚心里恨得咬牙，面上还得诚惶诚恐：“臣，领旨！” 费陵、周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 ------------ 第20章 上元灯会 闹剧终于平息。 赵无眠展现了价值，也展现了宁折不弯的脾气，你耍花样不要紧，让我知道我就干死你！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管你是什么人。 朱元璋也再度利用他，震慑这帮骄兵悍将，并亲自开口，称赵无眠是“自家人”，明确站台。 两个侯府公子，其中一个还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就因为“可能”下药暗害，全部禁足一年，两个侯爷直接被扔出去平叛，平凉侯费聚更要领兵十万，与云南残余元朝势力决战。 这记耳光可谓响亮。 继宜春侯黄彬之后，又有两个淮西勋贵因为赵无眠而出事。 但这次之后，没人再敢动作。 傻子都看出来了，赵无眠就是当今上位的刀，谁对他出手，皇上就借机整治谁。 什么饕餮封印不稳，叫人来帮忙，这摆明了就是套！ 朱元璋显然已经知道，今天要出事。 赵无眠要是发现不了，被煞气所侵，这么多高手在，不至于无法挽回；要是发现了，以他的脾气，也不能再忍让，正好带着两个父亲进来，看看他们儿子干的好事。 查不查，读不读心，就在朱元璋一念之间。 这两个侯爷必须得给儿子擦屁股！ 帮老兄弟胡惟庸出气重要，给淮西人正名也重要，但再重要也不能拿自己的荣华富贵去赌。 最关键的是，淮西勋贵的中流砥柱要么在西北戍边，要么在塞北抗元，他们没出手，其他人就没必要打头阵，可以预见，赵无眠的生存环境得到不小改善，至少在京城里，没人再敢针对他。 事情解决了，戏也就到此为止。 为了封印而来的两个侯爷，乖乖抓着自家儿子回府，准备出征。 谁也没提饕餮这茬。 事后是用柳条抽还是鞭子抽，就不得而知了…… 朱元璋看着几人告退远去，神色淡淡：“连天子脚下的锦衣卫，他们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刘伯温说的对啊，骄兵悍将，果然是盛世祸害，这帮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众人沉默。 这事得从长计议，朱元璋转向赵无眠，嘴角勾出一丝笑容：“听说你比英儿走的还远？能直面饕餮？” 赵无眠拱手道：“微臣不敢与沐将军相提并论，不过体质特殊罢了，与沐将军纯靠个人意志相比，实在不足为道。” “上天所衷，天赋异禀，也是个人运数，你不必过谦。” 朱元璋上下打量：“大争之世，英才辈出，天资卓绝者车载斗量，但没几个人能实打实说出你这几句话。就像刚才那两个，在你用出《九幽》之前，只怕还以为自己天纵奇才，无人能及，从这条看，你这小子倒真有点像英儿。” 他偏头问云奇：“英儿到哪了？” 云奇躬身道：“回圣上，沐将军年前总领陕军出塞，征伐西北前元余孽，三日前军报已渡黄河，现在应该在贺兰山上，脱火赤与知院爱足这次在劫难逃！” “嗯。” 朱元璋笑道：“英儿做事没什么可说的，要是这帮骄兵悍将都如他一般，咱也就不用发愁了。” 毛骧道：“沐将军这等人物，有功不骄，礼贤下士，实是当世少有。” 朱元璋颇以为然。 他也是真有点想沐英了，再看赵无眠就越发顺眼。 沐英的性情与赵无眠截然不同，沐英是面上不苟言笑，但待人温和，赵无眠是看着好相处，其实个性刚直，有仇必报。 倒像是一体两面。 这两个人都是天资聪颖，都能种灵饕餮，也都是忠心耿耿，区别在于，沐英纯孝，赵无眠聪明。 聪明人识时务。 嗯……不过最聪明的那个，不太识时务。 朱元璋想起刘伯温，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这老小子在胡惟庸被处斩之前，就借机隐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和那面神鬼莫测的【八阵图】，从此消失无踪。 ——他连一生心血【八阵图】都留下了，就是不肯继续辅佐咱！ ——就跟当初左请右请也不来一样，臭酸儒，不识抬举！ 唉。 朱元璋心里骂着，却叹了口气。 “《九幽》非正道，《鬼风刀》太过阴毒，用于凶煞之地倒还罢了，不可以此为根基，你的亢龙体难以久战，也不需久战，但一味剑走偏锋，伤人伤己，没这个必要，以后慎用。” “多谢圣上关心，云公公讲过，微臣也明白。” “嗯，倒是佛门武功，以柔为本，以刚为相，适合你……周骥身上的学的怎么样？这小子不成器，但所学皆是上乘，少林那帮秃驴，有意亲近，不敢藏私。” “只看了一两招……” 赵无眠仔细回忆：“他的内功倒是会了，《袈裟伏魔功》没看全。” 朱元璋转向蒋寰：“那小子练的是《菩提心印经》吧。” 蒋寰同样学的少林武学，答道：“圣上慧眼。菩提心乃一切大乘佛法之根本，亦是以禅入武之要诀，以菩提心相摄持，方能化解杀人法门之戾气……江夏侯也是一片苦心，此功号称心如明镜，诸邪不侵，有化毒保命之效，乃少林秘传七大内功之一，只在《易筋》、《洗髓》之下，既可修身养性，又可降魔除妖，只可惜……” “只可惜所传非人。” 朱元璋冷笑：“周骥那小子，白在少林住了十年，不提也罢！既然学到了，那就学全吧，正好今天把血取了，顺便加固封印。蒋寰，你来出手。也让咱看看，镇抚司镇抚使进境如何。” 演武是个苦差，尤其对象还是饕餮这等绝世凶兽，蒋寰对《袈裟伏魔功》又是粗通，平常不怎么用，生怕出丑，但一听后半句，顿时喜上眉梢。 朱元璋亲自指点，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云奇、毛骧不加掩饰地露出羡慕之色。 圣上自洪武初年开国，久未动武，谁也不知道他得神州龙气之助，武功达到何等境界，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日益强盛的龙威。 众人前往兽洞深处。 蒋寰尽展四境修为，取饕餮之血，也让赵无眠学全了那套《袈裟伏魔功》。 “飞鱼服的披风可以用上了……” 赵无眠啧啧赞叹：“威力怎么样先不提，招式是真的潇洒大方，不错。” …… 两个碍眼的回家关禁闭去了，赵无眠暂时可以独享第九层，也不用担心有人使坏，此后数日，过的越发滋润，每天就是看书修炼下棋，疯狂恶补各类知识。 终于在第七天，正月十四，打通第四奇经，阳跷脉。 只剩最后四条，便可成就先天之体，种灵饕餮。 赵无眠心情大好，傍晚提着烧鸡甜点回家，这才发现，秦淮两岸张灯结彩。 原来明日便是上元佳节了。 至正月十七，此期间灯会大开，整个南京舞龙舞狮，夙夜不眠。 今天是正月十四，夜市已经开始，放眼望去，一片繁华。 各种灯谜的花灯，将整个街市照的亮如白昼。 大街上热火朝天，吹拉弹唱，灯会杂耍，各个摊贩的火炉中升腾起热气。 茶楼里唱戏声不绝，远处秦淮河上还有歌女弹琴，琵琶奏响。 赵无眠也被这喜庆气息感染，专门买了元宵回家。 鹦鹉小葵照旧在墙上迎接，出乎意料，今天白琉璃没有在冷潭里沉睡，而是趴在潭边甩着鱼尾，眼望外面夜空中的灯火，皓腕撑着小脑袋，满脸向往。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这个锦衣卫小院，是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庇护所。 为了安全着想，她不能出去，但到底是个小女孩，向往自由是免不了的。 “哥哥！” 听到脚步声，白琉璃马上游了过来，叫了一声：“有元宵，我要吃元宵。” “好。” 赵无眠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柔和，琉璃的发色偏蓝，此时湿漉漉垂在两边，赵无眠帮她理了理头发，说道：“你想回东海吗？” 白琉璃顿时瞪大了眼睛：“哥哥不要我了？” “不是。” 赵无眠道：“你的家里已经没亲人了，我都知道，只是……唉。” 赵无眠叹气挠头。 白琉璃冰雪聪明，马上想明白赵无眠愁的是什么，咯咯一笑，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他，柔声说道：“哥哥不用发愁哦，等琉璃修为高了，就不用怕坏人了。” 赵无眠轻声道：“那还得几年啊。” 白琉璃道：“琉璃等的起哦。” “行。” 赵无眠看着她：“等过几年，哥哥要是还……要是掌握了大权，一定在玄武湖给你建一个湖底地宫，给不了东海，给玄武湖，问题不大。” 白琉璃听的很感动，可感动过后，脸色古怪：“可是那里是皇家园林哦……” 赵无眠点头：“所以说，有问题，但不大。” “哇！” 白琉璃满眼都是星星，哥哥还真不是随口说的啊！ 赵无眠让她的表情逗笑了：“光画饼也不好，总有种欺负小女孩的罪恶感。这样吧，你收拾收拾，亥时初我带你出去看灯会。” 白琉璃惊讶：“今天？” 赵无眠点头：“今天。正月十五人太多，鱼龙混杂，今天十四，照往年情况看，还好。你在冬季能化足半个时辰，有我照应，能多逛一会儿。我穿官服带你出去，现在应该没不长眼的对我出手了。” 白琉璃反而迟疑了：“不会给哥哥添麻烦吗？” 赵无眠戳了戳她的小脸，笑道：“绝对不会。” “好欸！” 白琉璃马上欢呼起来，在冷潭里游来游去：“看灯会！看灯会！看灯会！” 小葵听到熟悉的语调，马上张嘴跟上：“看灯会！看灯会！看灯会！” 整个后院竹林乱成一片，好像两只鹦鹉喳喳乱叫。 “……” 赵无眠无奈看着，噗嗤笑出声来。 在他们身后，赵契笑了笑，本来还想说医馆老张家的闺女请他逛灯会，现在不用说了，这小子肯定陪琉璃。 没有淮西勋贵再敢针对，经过镇抚司多日围剿，京中一品堂余孽也基本肃清。 在大内有意传播下，现如今，谁都知道赵无眠是当今上位眼中的香饽饽、自家人、后起之秀，连着三个针对他的侯爷都跌了跟头。 还有对他动手的那几个人： 黄云轩死的轻松，但死后被鞭尸，按谋反论处，满门抄斩，帮他做伪证的锦衣卫也一个没留，全部枭首；镇抚司千户周不二，为讨好宜春侯，送黄云轩痛快走了，他自己在封脉状态下代受八十廷杖，一身修为尽废，半死不活；江夏侯、平凉侯的两位公子禁足不敢出，整整一年时间，闭门思过。 风向明显变了。 达官显贵尚且如此，更遑论一般人。 再针对他，就是给上位送新把柄，纯是自寻死路！ 这种时候，出去逛一两个时辰，确实无伤大雅。 白琉璃兴奋地不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灯会，连正经饭都不想吃了，就想吃街上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小吃。 以往人越多，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赵契虽也爱护她，但毕竟修为不足，职小事繁，有心无力。 赵无眠不一样，他高调崛起，数日间一鸣惊人，一枝独秀，境界虽低，但神力无双，前途无量，话语权和重要性，远非赵契可比。 自然就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转眼到了亥时。 白琉璃换了一身寻常女装，清俏可人，化足出潭，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赵无眠。 赵无眠也干脆，披飞鱼，执绣春，牵着她就出了大门。 赵契叮嘱：“爹就不掺和了，找你张叔喝酒去。琉璃，玩的开心点。” “嗯嗯！” 秦淮岸边，乌衣巷内，热闹无比，灯火辉煌。 “好漂亮啊……” 白琉璃望着随处可见的各种造型的花灯，满脸震撼，赵无眠也买了个灯笼提着，上面画着个小老虎，又买了两屉新出炉的蟹黄汤包，让她边走边吃。 “哥哥哥哥，五香豆！” 白琉璃兴奋地指着小吃摊。 赵无眠掏钱。 “哥哥哥哥，芝麻汤圆！” 白琉璃两眼放光看向下一摊。 赵无眠接着掏钱。 “哥哥哥哥……” 赵无眠心说，果然留着肚子呢。 没一会，她手里就拿不下了，油纸包着包子，瓷杯里盛着五香豆，还有大包小包的蜜饯、酥饼、五香蛋…… 白琉璃吃的满嘴流油。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目光转向市集某处，有些意外道：“……同族吗？” ------------ 第21章 财神沈家、十二凶 “怎么了？” 赵无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个颇为热闹的花灯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花灯小贩正在卖力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啊，猜灯谜，只要一两纹银就能参与竟答，十题全中者，可任选摊上奇珍异宝。” 说是奇珍异宝，其实不过是书画古玩玉器之类。 白琉璃看向其中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珍珠，目光直直的，情绪不对劲，原本的开心消失不见，表情泫然欲泣，将哭不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赵无眠凝眉细看，脸色也难看下来，伸手挡住白琉璃的视线。 “别看了……” “哥哥认识吗？” 白琉璃低垂着头，以术法化去眼中泪水，但眼眶还是红的。 赵无眠叹气：“看你的表情，大概认出来了。这种事，我不知道怎么讲，因为我的同族我已经亲手杀过了，没什么负罪感，但毕竟跟你们不太一样，要你装看不见，有点难为你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伤情可以，不要胡思乱想。我死之前，绝不会让你沦落到这种境地！” “……” 白琉璃眼眶更红了，用力抱住赵无眠的胳膊。 那东西表面看是珍珠，实际上是海中至宝【凝碧珠】——生剜鲛人之眼，以眼珠融合血泪，凝成的特殊珍珠。 若懂得其用法，可凭空生成与控制空气中的水汽，是水系武者梦寐以求的宝物。 价值连城。 现在摆上桌，当成奖品，八成是把它当成一般的鲛人泣珠了。 鲛人泣珠与心情有关，所成珍珠五颜六色。 其中发自内心、喜极而泣凝成的冰白色珍珠被称为【月珠】，是泣珠中的珍品，此类红色则是最普通的因惊恐害怕凝成的珍珠，没比一般珍珠贵到哪去。 如果这颗是泣珠，那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个头儿了，这么大的一般是多滴眼泪合而为一，形成比较偶然，倒也算是“奇珍异宝”。 “别伤心了，上元佳节，出来玩，哭红了眼睛回去，我怎么跟老爹交代？” “嗯……” 白琉璃再度施法化去眼中眼泪，低低地应了一声。 “既然看到了，就把它带回去吧，或是埋葬，或是祭奉，都随你。” “哥哥，你真好……” 白琉璃把头埋在赵无眠胸腹间，声音软糯。 赵无眠笑了：“这话让镇抚司的人听见，怕是要嗤之以鼻……” 他牵着白琉璃上前，已经有几个人付了钱猜谜，赵无眠大略扫一眼，发现每个人纸上的题目竟然都不一样，这可奇了，如此量的灯谜，这小摊背后，要么是有钱，能通过各种渠道搜集，要么是有人，能让一众才子名人帮忙出题。 又或者两者都有。 赵无眠一靠近，原本密集的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 方才还热闹讨论的小摊，瞬间死寂。 锦衣卫凶名赫赫，尤其最近，满城追杀胡惟庸党羽，无论是他的门生故旧还是手下武夫，抓了成百上千，杀的太平堤上血气弥漫，经久不散。 刑部天牢里嚎叫声不停，镇抚司诏狱更是日日有死人抬出来，如此威势，已经让寻常百姓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看见飞鱼绣春避之唯恐不及。 花灯小贩一愣，接着神色如常，笑容满面上来迎接：“这位大人，可有兴趣？” 能有这个态度，更说明背景不俗。 赵无眠拿出一两银递给他。 花灯小贩笑容更盛，立刻送上纸笔：“大人请看，这上面就是灯谜了，您可以慢慢答，也可以找亲朋好友帮忙，只要在一炷香内，送上答卷，十题全对，便可任选奇珍异宝。” 赵无眠接过，扫了一眼：“还可以找人帮忙？你们对这些灯谜很自信啊。” 花灯小贩笑而不语。 有谁会做亏本买卖呢？ 一两银的价格很贵，但摊上的东西确实值这个入场券。 赵无眠找了个空桌，把纸摊在桌上，取笔在手，琉璃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望纸上观瞧，她是识字的，被抓之前就在东海海底鲛人部落学过人族四书五经。 赵无眠有意让她分心，笑道：“你先试试，看看能答出几道。” 小女孩伤心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沉浸于解题中。 围观百姓看赵无眠没有什么无礼举动，对待同行女孩又很温柔，略微放心，继续小声讨论起来。 “十道谜题，有难有易，比如这个‘黄绢幼妇，外孙齑臼’，这摆明了就是取的古典嘛，当初曹操问杨修的，只要看过，肯定知道，可这个‘一形一体，四支八头，一八五八，飞泉仰流’……是什么东西？” “还有这个，两画大两画小，打一字，什么字？这都谁出的题！” “这还有个难的，焉知滴水成巨，打一字……” “这居然还有首诗：原是竹州廉使，转升湖广御使，惊动五部尚书，赶退翰林学士，打一常物……我连字面意思都没看懂！” “看桌子上摆出的这些东西，就不可能简单，中间那块印，像是金石大师吴公瑾所制，拿出来卖，少说也要五十两银子。东西的质量这么高，谜题又这么难，这小摊到底谁家的？难不成是国子监出来的？” 各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白琉璃也答完了题，十道里面答出来五个，有些惴惴：“哥哥，琉璃是不是太笨了啊，剩下的一点眉目都没有。” “怎么会。” 赵无眠揉了揉她的脑袋：“答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剩下的对你来讲比较生僻，比如这个，大的不说小的，小的要说大的，若还要知大的，须是细问小的，打一文体。你可能都没碰见过，这是‘书注’。” 赵无眠略作解释，白琉璃恍然大悟。 接着，把剩下的四道题也说了一遍，整个过程不假思索，信手拈来，言之有据。 赵无眠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围观百姓听他这么快速的解题，都有点懵，面面相觑。 镇抚司鹰犬还有这本事？ 那花灯小贩也有点吃惊，认真记下赵无眠的样貌。 答题人中的一位美貌女子抬起头来，看向赵无眠，眉头轻挑。 此人三十来岁年纪，肤白貌美，腰肢纤细，风韵犹存，手拿一把小巧折扇，目光玩味，然后拿起自己手上的纸，袅袅婷婷走向赵无眠。 赵无眠已经把写完答案的纸交给花灯小贩。 花灯小贩仔细看下来，目光中多了佩服：“正确无误。不知大人要选哪一种？” 赵无眠一指珍珠，那小贩二话不说，把东西取来郑重交给他。 赵无眠递给白琉璃，白琉璃小心捧在手里，二人转身要走。 “大人且慢。” 花灯小贩忙道：“在下这还有一题，大人若是能给出答案，另有重宝相赠。” 这应该才是主菜…… 赵无眠似笑非笑：“还是从桌上的挑吗？” “当然不是。” 花灯小贩笑道：“不瞒大人，我家主人近日与人雅争打赌，赌注很是丰厚，让人无法拒绝，但她找了不少能人都没法解题，这才利用上元灯会猜谜之事，希望找一位文思敏捷的高士，帮帮忙。” 原来如此。 赵无眠道：“你家主人是？” 花灯小贩神色傲然：“‘财神’沈家。” 这四字一出，全场哗然，接着纷纷点头，难怪有这么多谜题，这么大的手笔！ 大明财神只有一位，家财万贯、富比石崇的首富，沈万三。 但沈万三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方法，以他的财富之多、交友之广，怕是文渊阁大学士都能请到，没必要用这种方法钓民间高手，这八成是沈家小辈的玩闹之举。 花灯小贩拿出一张纸，递给赵无眠看，是一个上联。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这既是上联，也是灯谜，谜底是油灯。那么下联，也要是灯谜，还得对仗工整。 这难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无眠记的好像在哪看过这个对联，略微回想，提笔在纸的下面写道：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后面加个谜底：秤，免得有人猜不出来。 “好！” 这花灯小贩也不是常人，立刻就知道下联对的绝妙，大声叫好。 秤和油灯都是常物，更妙的是“乌龙”和“万点金星”谐于“无聪”，正是对不会猜到谜底的人的嘲笑。 “大人好才智！” 花灯小贩了却一桩任务，将纸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心下放松，笑道：“主人另备了四样宝物，天材地宝，武功秘籍，神兵利器，珍奇书画。不知大人想要哪一种？” 赵无眠道：“都是什么？” 花灯小贩道：“天材地宝玄级下等天山雪莲，武功秘籍阴阳道术法《五行定位》，神兵利器名刃【井中月】，珍奇书画五代大师董源《溪岸图》。” 这才叫奇珍异宝！ 赵无眠有了心理准备，都让这些东西震了一下，诚意十足啊。 不知道赌注是什么，值得这么出血……果然是有钱人的游戏…… 按理说该选天材地宝，先把修为提上去，但眼下有煞气，用不上，之后有饕餮神通，可以直接吸功，也没必要，剩下的，书画没用，兵器有了，就剩下阴阳术法《五行定位》。 赵无眠想了解术法已经很久了。 恰好，阴阳道就是当世八大派中以术法闻名的大派。 传闻，阴阳道源自上古先秦阴阳家，阴阳术与道术一样，脱胎于九字真言、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配合相应手印，可以自身真气，引动天地间自然之力，威力极强，是武道的一大分类，对资质要求极高。 灵性不足的人，是练不成术法、修不成术士的。 赵无眠灵性也是满值，不了解了解就太浪费了。 “沈家不愧是沈家。” 赵无眠道：“阴阳道的武功都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当作奖赏。” 花灯小贩道：“大人放心，《五行定位》不算核心传承，我家老主人是黍谷山贵客，这本秘籍也是主人与阴阳道山鬼大人对弈赢过来的，随她处置。我在大庭广众下点明，阴阳道不会多想。” “很好。” 赵无眠道：“那就《五行定位》吧。” 花灯小贩给的很痛快，立刻从背后包袱里拿出一本秘籍，小心翼翼道：“敢问大人高姓大名，在下也好回禀……” “赵无眠。” 话音落下，那位正要凑过来的女人讶然停下脚步。 花灯小贩也愣了一下，露出见面更胜闻名的神色。 赵无眠拿着秘籍，带着琉璃走远。 “真巧啊……” 那女人笑了笑，扫一眼赵无眠的背影，大步转身，来到秦淮河岸某处庭院中。 “化蛇，你个狗日的总算回来了！老子都要饿死了！” “就是！” 院内正厅里有一胖一瘦两人，胖的那个既高且壮，瘦的那个又矮又小，正围坐在八仙桌旁，手拿筷子等着饭菜。 “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件趣事。” 被称作化蛇的女人取下腰间钱袋，伸手入内，袋口突然撑大，接着竟从那小包里拿出了四只烤羊、六盘葫芦头、十大坛女儿红，还有一大桌子的小菜，胖子和瘦子立刻两眼放光，拿过来大口吃喝。 胖子抄起羊腿就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什么事？” 女人也在桌旁坐下：“沈家人摆摊猜灯谜，奖赏很丰厚，其中有一颗【凝碧珠】，是增幅水系术法的宝物。” 瘦子道：“抢回来了？” 女人摇头：“我怎么敢动武？就剩身上这最后一张皮了，要是连我也被通缉了，你们俩就真要被饿死了。那些灯谜挺难的，八成是出自国子监或者风满楼，我想出来七个，剩下三个答不出来了，然后来了个锦衣卫，不但认出凝碧珠，还答对了十道题，你们猜他是谁？” “……” 胖子动作微僵，脸色阴沉：“不会是赵无眠吧！” 女人点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真人比画像要英俊，我一时没想起来，等他报出名号才发现。我的魅术对他毫无作用，自始至终，他就看了我一眼，之后连个眼神都欠奉，不愧是能在真言术下瞬间恢复清醒的人。” 砰！ 瘦子一拳砸在桌上，两眼血红瞪向女人：“他是杀相爷的人，你不该这个口气！” 女人微笑：“什么口气重要吗？杀相爷的命令是朱元璋下的，抓住堂主的，是毛骧、蒋寰，十二凶被镇抚司四相杀了一半，惶惶不可终日，也没见咱们谁准备对他们动手……已经捏软柿子了，就别在乎什么脸面了。” 瘦子怒视：“你！” 胖子沉声道：“好了，现在局面艰难，相爷已死，堂主被囚，一品堂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咱们剩下这些人就别内讧了。 ‘狸力’挖的地道就快通了，咱们过几日就出城……这次没白留在京里，知道了赵无眠的弱点，他跑不了！相爷大恩，无以为报，就先送这小子下去赔罪吧，其他人，慢！慢！来！” 瘦子狰狞一笑：“明白！” …… ------------ 第22章 沈未央、疯狗 与此同时。 秦淮河上，第二大画舫“陶朱舫”灯火通明，人流熙攘。 沈家夜宴刚刚结束。 大明首富沈万三在船首待客，一边欣赏着秦淮两岸缓缓升起的天灯，一边与一位白发老者对弈。 沈万三年近六旬，须发灰白，虽年岁已高，但目光如炬，举手投足沉稳而从容，令人敬仰。 与他对弈的老者也是通身的气度，身穿儒服，面貌儒雅，一手捋须，一手拈棋落子。 沈万三看着棋盘，点头赞道：“真是步妙手，吕公不愧是吕公。” 对面老者笑道：“沈老弟就别恭维了。朝野皆知，我吕昶棋艺不佳，就算走了手好棋，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方面还是老弟你强啊，就连你那宝贝闺女，也是远胜于我。” “吕公说的是未央吧。” 沈万三有五子三女，大女儿和二女儿早已嫁人，只有小女儿是故人之后，收为义女，视作亲女，今年刚十八岁。 能跟吕昶对弈的也就是这个小女儿了。 吕昶笑道：“她可聪明地紧，先示弱，把我的棋兴勾出来，再逞强，连赢好几盘，差点让我把老本都输了。” 沈万三也笑了：“未央顽劣，她惯会用此类招数，还请吕公担待。” 吕昶捋须道：“这丫头我很喜欢，哪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再说，我那些东西，不传给她，也就只能带进棺材里了……” 说罢神色落寞，轻叹一声。 沈万三郑重道：“断不至此。” 吕昶摇头：“圣上隐忍胡惟庸数载，坐视他欺君擅权，结党营私，为所欲为，为的是有理由彻底裁撤中书省，废除宰相制，使皇权再无相权掣肘，直辖六部，统管军政……一千多年宰相，一朝而废！ 胡惟庸有罪，宰相制无辜，当今圣君在朝，废与不废自然无太大干系，但百年之后，大明又岂能代代圣君？ 一旦有弱君、昏君，无宰相匡扶、节制，我大明亡国有日！圣旨就快下了，老夫身为大明臣子，为国进言，不得不谏，谏则必然招致圣上反感。龙威日盛，老夫末路不远矣……” 吕昶说着预想中的身死结局，神色却很是从容。 “……” 沈万三轻叹一声。 吕昶为当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正如其言，为臣要忠，自当为国谏言，但明知皇上为今日筹谋已久，绝不可能纳谏，还要迎上去，便如飞蛾扑火，结局必然惨烈。 沈万三也不知该说什么。 吕昶什么都明白，所以没必要劝，劝也劝不动，只能默默祝祷，希望皇上不会因此杀人吧。 “阿爹！吕公！”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呼喊，脚步飞快，活力四射。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沈万三道：“真是不禁念叨。这丫头怕是真对上了那上联，吕公你要‘破财免灾’了。” 吕昶哈哈大笑：“天意如此，有何惜哉！” 一位明艳少女从楼梯下冲了上来。 她有着一头迥异于中原人的火红色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肤色奇白，双目湛湛有神，隐有海水蓝意，鼻梁较常女稍高，颊边微现梨涡，当真秀美无伦。 红发红衣红裙，仿若一团烈火。 沈万三义女，身怀西域波斯血统的沈未央。 “对上来了！” 沈未央笑着跑过来，举着纸条，得意洋洋地展开给吕昶看：“还不到三天，吕公你可输给我了。” 沈万三佯怒道：“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沈未央一点不怕，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阿爹，还有你那份。昨日我跟你提起，你也说我答不上来，一样输了哦，不许赖账。” 沈万三：“……” 吕昶哈哈大笑，接过那纸条一看，连连点头：“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好好好，对仗甚是工整，字也写的不错，这是何人所书？” 沈未央诡秘一笑，道：“你们肯定猜不到，这是一个锦衣卫写的。” 锦衣卫？ 沈万三、吕昶颇为意外，他们一个是商，一个是官，都不喜欢这个组织。 锦衣卫就是皇帝手里的刀！ 在法理之内，执行国法，在法理之外，排除异己。 胡惟庸案日益扩大，背后就有这些人的手笔，利用各种手段罗织罪名，铲除所谓的胡党，为圣上“分忧”。 胡惟庸为相数载，朝野百官多数都与其有来往，真要这么查，上上下下没一个干净的。 这也是吕昶的忧心处。 “哪个锦衣卫？” “他说他叫赵无眠。” “是他？” 吕昶略微吃惊，三位骄兵悍将因为这个人栽了跟头，他也是听说过的。 沈万三皱眉：“这名字有点耳熟。” 沈未央提醒道：“女儿已经查过了，赵无眠现在名气很大，宜春侯因为他削爵罢官，江夏侯、平凉侯因为他领兵出征，两个儿子闭门思过，他现在很受皇上器重。” 沈万三恍然。 吕昶摇摇头，不再多想，慈蔼地看着沈未央：“不论谁帮你，总之你在三天内对上了这个对子，那么赌约就成立了。”他解下腰间钱袋，一并递给沈未央：“老夫身无长物，一生珍藏都在其中，今天就送给你吧。” 此言一出，沈万三和沈未央都愣住了。 沈未央忙摆手道：“吕公，咱们的赌约只是蟠龙印啊，您……” 沈万三也道：“吕公……” 吕昶摆手，制止了他们接下来的话，笑道：“苏轼说，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过去我就是太珍视了，这丫头提醒了我，外物而已……不过，你们也都知道，老夫曾在元廷做官，这袋子里有几样东西是前元皇帝赐物，我念及做工精美，出自大师之手，就收藏了，这在本朝是忌讳，丫头要留心处理。” 话都说到这了，不收也不好。 沈万三叹了口气，便道：“吕公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沈未央郑重行礼，双手接过：“未央多谢吕公。” 吕昶笑道：“老夫一生无子无女，就跟你这丫头投缘，这些东西就算是你的一份嫁妆吧。” 沈未央脸一红。 吕昶哈哈大笑，起身告辞，沈家父女一同相送。 等吕昶走了，沈万三也离开，沈未央拿着【乾坤袋】返回房间，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了出来，摆在桌上。 “李太白的题字，董源的书画，吴公瑾的金石，还有吕公自己的练气法门《养吾经》，修身剑法《养吾剑》，和这方蟠龙印……” 沈未央将那方玉印拿在手里，挠挠头：“这也太贵重了，以后要好好孝敬吕公……是不是还要再备一份礼物谢谢那个锦衣卫？算了，先放一边，昔日元文宗随身蟠龙印到手，应该能打开那个地宫了吧……” 沈未央拿出一张藏宝图，看着上面的机关排布，跃跃欲试。 …… 赵无眠带着白琉璃一路走到东市海庆坊，白鹭医馆前。 赵契正在医馆门口和老兄弟张骅赏灯喝酒。 “张叔。” “张叔。” 赵无眠和白琉璃一起抱拳行礼。 张骅穿着一身灰袍，气质文弱，第一眼真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检校。 在他身旁，还坐着一位容颜清秀的少女，名叫张嫣，是张骅独女，拿着捣药杵正在捣药，看到赵无眠过来，脸红了一下，低下头去。 “来。” 张骅举杯示意：“尝尝我酿的桃花酿，算算时间，琉璃应该还能坚持一阵，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太早回去也是无趣。” 张嫣马上道：“我去拿凳子。” 说罢快步进院，拿着两个竹凳跑了出来。 赵无眠谢过，拉着白琉璃围桌坐下。 大街上灯火璀璨，到处都是小摊小贩，坐在医馆门口，能将街上所有热闹看在眼底，还能听到对面酒楼里传出的说书声，讲的是《吴越春秋》。 要搁往常，白琉璃早兴致勃勃说起来了，今天却格外沉默。 赵契看出不对，转向白琉璃：“怎么了闺女？谁欺负你了？” 白琉璃摇摇头，小心摊开双手，看着那颗【凝碧珠】。 赵契第一时间没看出来，张骅常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再一看琉璃神色，马上有了猜想，叹了口气：“凝碧珠……” 赵契猛然醒悟，长叹一声，摸摸白琉璃的头。 张嫣捣药的动作停下了，取门后水壶，倒了一杯糖水给白琉璃。 白琉璃心中温暖：“谢谢张姐姐。” 赵契有意岔开话题，笑着问道：“这半个时辰都做了什么？玩的开心吗？” 白琉璃露出笑容，刚要张口，突然街口处传来一声响亮的狗吠，声震如雷，接着路人惊叫声此起彼伏，街口人仰马翻，就见一条牛犊大的红色大狗闪电般朝自己飞扑过来，张着血盆大口，涎水直流。 那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脖子！ “啊！” 白琉璃吓了一跳，刚要闪躲，身旁形影飘忽，赵无眠已闪身挡在她身前，气贯全身，右腿发力，对着那条大狗就是一脚。 无与伦比的巨力狠狠踢在狗头上，只听咔嚓巨响，那红色大狗脑门上立刻崩出鲜血，惨叫一声，倒飞数十丈，砸在青石墙面上。 “天狗？” 赵无眠眯起眼睛。 ——《神州异物志》记载：阴山之上有赤犬，其音榴榴，可御凶，名曰天狗。 这是山海异兽，而且是极为稀罕的上等山海异兽。 眼前这只虽然大如牛犊，但还只是幼崽而已，成体天狗少说也有三境后期实力。 而且，这天狗脖子上有玄铁项圈，它是有主的。 “嗷！” 天狗飞快爬起来，暴怒吼叫，血红的眼睛转向赵无眠，张口一吐，一股漆黑阴寒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街面之上，温度骤降，煞气所过之处，青石地板凝出冰霜！ “小心！” 赵契掩护白琉璃后撤，急忙提醒。 赵无眠手扯披风，真气灌注，旋身一甩，整面披风犹如巨掌横推过去，将所有煞气阻隔在外，也将天狗身形笼罩在披风之下。 赵无眠欺身近前，更为刚猛霸道的第二腿再踢脑袋！ 《袈裟伏魔功》的关窍并不在于“袈裟”，那只是惑人视线的障眼法，杀招在于袈裟之后暗藏的“如影随形腿”和“少林风云手”，换句话说，这套功夫并不是独立的，而是三门绝学的部分招数糅合而成。 砰！ “嗷呜！！！” 披风下的天狗被踢得惨叫，视线封堵，躲避全无章法。 赵无眠痛打落水狗，又是三脚下去，生生踹断它的腿，然后一把抓住天狗脖子上的项圈，抡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掼！ 咔嚓！ 骨断筋折，尘土飞扬！ 巨痛袭来，天狗当即吐血，叫声也从之前的粗犷转为有气无力地呜呜声。 围观百姓都是心头狂跳，下手好狠！ 这明显不是一般人家的宠兽啊，这么下死手真没问题吗？！ 赵契是第二次看到儿子出手，暗道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狠了，张骅、张嫣也感觉十分意外，眼前这个人跟之前的“赵无眠”区别极大，还真是心性大变。 白琉璃知道哥哥是在给自己出气，双手捧着凝碧珠，眼眶发红。 “快给我住手！” 街口处传来惊怒交加的声音，可能是夜色深沉，没能看清那身飞鱼服，张嘴就喊道：“这可是平凉侯府的宠兽，它要是有个好歹，你个贱民十条命也不够赔！” 赵无眠一听，二话不说，拔刀出鞘，对着天狗的心脏就捅了过去！ 噗嗤！ 绣春刀入体，雄浑真气灌注，天狗心脏瞬间粉碎，身体剧烈抽搐！ 所有人瞠目结舌。 赵契、张骅眼角一抽，满脸愕然。 噗嗤！ 噗嗤！ 噗嗤！ 赵无眠连捅三刀，将天狗胸膛捅个稀巴烂，然后一刀砍掉狗头，确认不可能活过来，这才捡起披风，好整以暇地擦那满是鲜血的长刀，目光上抬：“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 飞快赶过来的是侯府遛狗的下人，万万没想到亮出名号，还有人敢如此不顾后果地下死手，不禁暴怒，张嘴就要放狠话，这可是山海异兽啊，价值连城的山海异兽啊，把满街贱民都卖了也赔不起！ 但此时越过人群，借着花灯灯光，他看清了那身漆黑的百户级飞鱼服，其上金线绣成的飞鱼，鳞甲微张，展翅欲飞。 锦衣卫！ 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侮辱锦衣卫。 可是，看着地上的天狗尸体，愤怒还是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就算是锦衣卫，难道就能不把开国勋贵放在眼里？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下人痛心地看着地上的狗尸，攥紧了拳头：“就算是锦衣卫，也要给我侯府一个交代！” “你算什么东西。” 赵无眠冷笑道：“就凭你，也能代表平凉侯府？” 下人眼中闪过屈辱的神色，低下头去。 “那我呢？” 一道人影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紫色华服，头戴紫金冠，看年纪比费陵要小个一两岁，此时满脸含煞，瞥一眼地上的天狗尸体，眼中怒火几乎喷薄欲出：“我叫费铭，有资格代表平凉侯府吗？” ------------ 第23章 抓把柄、送把柄 “呵呵。” 赵无眠收刀归鞘，看着眼前这个人：“平凉侯的亲儿子又怎么样？纵容恶犬当街行凶，一样是重罪。你应该庆幸，它死之前没伤到人。” 费铭胸中怒火如燃，咆哮道：“它是天狗！山海异兽！就这一只，可以为我大明军队造就数十名精锐，你竟然敢杀了它！” 还是在知晓主人身份后，下狠手斩杀。 他和暗中保护他的人，都以为说明身份，对方就会停手，恭恭敬敬奉还，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变本加厉，从下重手变成了下死手，直接把天狗给杀了。 这根本就是冲着平凉侯府来的！ 所谓异兽精血，并非指寻常血液，而是蕴含天赋神通的“心尖血”。 这种血液存取不易，也并非取之不竭，所以格外珍稀。 “这话你自己都信了吧。” 赵无眠嗤笑道：“据我所知，平凉侯有四个亲生儿子，上百个亲兵义子，截至目前，却只有他本人、费陵，还有你，有资格种灵【天狗】……这条狗就算长大了，取血种灵，养的也是你费家的家奴，护着你作威作福罢了，哪来的脸说是大明军队！” “你——” 费铭怒不可遏，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锦衣卫，就是针对平凉侯府！ 费铭眼神愈发寒冷，阴恻恻道：“得罪我费家的人，没有好下场！” “是吗？” 赵无眠神色古怪：“你不认识我？我叫赵无眠，就是前几日，你那个兄弟想要害死的人！我的下场怎么样暂且不论，你哥的下场，还有你爹的下场，可以预见了。” 费铭吃了一惊：“是你？！” 赵无眠脸色冷了下来：“今日有缘，我再跟你讲个故事。胡惟庸被斩首前，他的小儿子驾异兽龙驹奔驰过市，坠死于车下，胡惟庸一气之下将驾车那个人砍了，当今圣上得知后大怒，要胡惟庸赔命，这也是胡惟庸案的爆发点之一……费公子觉得自己比胡惟庸如何？今日真让恶犬在众目睽睽下伤人，你的下场又会如何？” 费铭身体一僵，冷汗瞬间下来了。 “还有。” 赵无眠死盯着他：“下次冲我来！你哥难道没告诉你，我在镇抚司诏狱差点砍了他吗？你哥难道没告诉你，我会易容吗？真逼急了我，你就别用人伺候了，不然说不定哪天、哪个人就会突然出手剁了你的脑袋……你的下场，会跟这条死狗一样！” 言语铿锵。 掷地有声。 大街上一片死寂。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直接把在场的人震住了。 连赵契都懵了，这是我儿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胆子这么大？ 随后明白过来，赵无眠这是把所有仇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赵契心中叹气，既感觉骄傲，又感觉揪心。 张骅也十分意外，这根本就是靠一人之力硬捍平凉侯府，这小子着实有胆色！ 大街上，叫卖声停了，说书声也停了。 众人耳边，只有赵无眠最后一句话激烈回荡：跟条死狗一样……死狗一样…… 这是在说侯府的小侯爷？？ 费铭的脸一下子涨红，双手青筋鼓起，暴怒的情绪几乎让他忍不住出手杀人。 如此侮辱！ 竟敢如此侮辱！ “三公子。” 忽然，一个黑衣人鬼魅般飘到身边，在费铭耳边说了一句话。 费铭听后显然心气不平，可事已至此，这么多人看着，不占理，没法追究，也没法下手，只能恶狠狠说了一句：“走着瞧！我们走！” 他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转头就走。 之前那个下人小心翼翼收回天狗尸体，一行人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 赵无眠冷眼看着他们离开，暗道应该是巧合，这条狗还不够强，用来布局杀伤不足，八成是闻到琉璃身上的鲛人气息，一时发狂失控。 不管是不是巧合，它都死有余辜！ “败兴。张叔，我们就先回去了。” 赵无眠牵起白琉璃的手，准备离开。 张骅叹气相送：“无眠啊，你这把路走死了啊……” 赵无眠道：“本就是死路。在我看来，费陵、周骥下毒药害我，有今日下场都属从轻发落，但在这两个人看来，杀一个贱民，还没杀成，就有这么大的代价，会毫无怨言吗？ 对待这种人，就没必要怂，因为哪怕跪下来磕头，他们想杀人，还是会杀人，所以，该出手就出手，杀到他们投鼠忌器！他们自然就不敢招惹，这些人可比咱们惜命多了。” 张骅有些意外，细想之后，也确实有道理，转而对赵契道：“老赵好福气。” “什么福气！” 赵契无奈摆手：“这小子说不听，管不了，又犟又倔，真不知道随了谁，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这么着吧。” 赵契摇着头往家走。 赵无眠和白琉璃跟着。 张骅笑了笑，看闺女还望着人家舍不得收回视线，调侃道：“走远了，别看了。” 张嫣脸刷的红了，低下头去，手都不知道往哪搁。 张骅道：“这小子非池中之物，嫣儿，爹不拦你，但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 “……” 张嫣脸色微白，过了片刻，轻声道：“爹，我想学《鬼门针》……” 张骅叹了口气：“苦处你都知道，想学就学吧，不过这小子很可能用不上。” 张嫣看着赵无眠的背影：“有备无患……” 张骅暗暗叹气。 如果赵无眠没性情大变，那青梅竹马、儿女亲家，可说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现在嘛…… …… “二哥！” 费铭气冲冲奔回家中兰园，费陵正在园中凉亭里看书，披着狐裘，身前放着小火炉，火炉上温着一壶酒，气度雍容。 费铭吼道：“你就这么把我叫回来了？！他杀了天狗！” 费陵头也不抬，翻开书页：“那你想怎么样？杀锦衣卫要是什么事都没有，我早动手了，还轮得到你？我让你在家里遛狗，你非要出去招摇，爹要是来信询问，你让我怎么说？别指望我求情，我前几天那顿打，你也看见了。” “……” 费铭脸色发白，越发焦躁不安，在凉亭前来回踱步。 天狗来之不易，就这么死了，爹要是回来，自己的下场怕是会比二哥还惨！ 费陵道：“现在不用怕，西南战事严峻，爹一两年内都难回来，你要是每天都这么提心吊胆，后面的日子有你受的。” 费铭恼火道：“二哥，你这是在安慰我？！” “我是告诉你，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悔没用。” 费陵转向那黑衣人：“天狗怎么会失控？是不是有人设局？” 黑衣人恭敬道：“应该不是，天狗扑的那个人像是鲛人，之前喂过一次，天狗突然失控，应该是把她当食物了……” “瞧你们惯的！” 费陵眉头紧皱，骂了一句：“现在只能亡羊补牢了，让云叔尽快搜寻，找到第二只天狗抓回来……找不到也要找！你什么都不做，爹会更生气。” 费铭知道这是对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吩咐下去。 等下人们都散了。 费铭快步进凉亭，说道：“二哥，你都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了吧，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不把侯府放在眼里！这口气绝不能这么吞了！” 费陵叹气：“我还在禁足，我能怎么办？那天在诏狱第九层，他是真敢杀人！这就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费铭低声道：“你不是在他身上放了【不染尘】吗？我刚才闻到了，没错，他还傻傻的不知道呢，等他出京，咱们就让死士扮成一品堂，送他一程！” 费陵看他一眼，目光怀疑。 费铭伤自尊了，涨红了脸：“二哥，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费陵道：“这事本来是父亲授意，要我干的，府兵都调给我了。唉，也是我心急了，一看他有希望种灵饕餮就没忍住，应该再忍忍的……现在交给你，不放心啊。” 费铭不服，大声道：“我怎么了？我只比你少三重境界！” 费陵翻个白眼：“那是我在夯实基础……算了，交给你可以，让罗叔帮你把关，有他看着，我也放心。” 费铭道：“那府里怎么办？爹出征带了不少硬手，现在府里就云叔、罗叔坐镇了，云叔又要出去找天狗……” 费陵道：“堂堂京师，天子脚下，还有人敢攻侯府不成？退一万步，紧邻的两位叔伯都是父亲的结拜兄弟，这些不用你担心。你只要办好这件事就行了。” “交给我吧！” 费铭攥紧了拳头：“只要他敢离京，我一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 赵无眠三人回家，赵契并没多说什么，儿子什么心思已经很明白了，事也已经做了，仇怨早结，没法转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无眠带着白琉璃走向后院竹林。 白琉璃回到冷潭，情绪越发低落：“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赵无眠叹气：“琉璃，人族有句古话，叫做雷打真孝子，财发狠人心，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在我看来，你就是苦命人，上个街都能遇到恶犬发狂，看来咱们兄妹的幸运值都不高……” 赵无眠认真道：“你记着，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是麻烦、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添麻烦……该死的是那条狗，该死的是费家那个遛狗的！你要做的，就是遇到恶狗来袭时，宰了它！抽筋扒皮！事后哥哥给你撑腰，明白吗？” 白琉璃看着赵无眠的眼睛，认真点头：“我明白了，哥哥！” 赵无眠道：“这世上总有人无缘无故害人，就像那两个侯府杂碎，一看到我能接种饕餮，他们就吃不下饭，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我有错吗？” 白琉璃坚定摇头：“没有！” 赵无眠道：“所以，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你没错，谁要害你，就是谁的错！害人之心不可有，但人家都欺负上门了，那就要比他更狠、更毒！经此一次，让他永生永世都不敢再对你伸手，明白了？” “明白！” “那你现在该怎么做？” “好好修炼，以后光明正大上街，然后把所有想害我的人打跑！” “这还差不多。” 赵无眠道：“纠正一点，不是打跑，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当然在此之前，要量力而行。春秋时，伍子胥被楚王迫害，不得不逃亡，发誓灭国复仇，之后隐忍数载携吴军破城，掘墓鞭尸泄愤！能还手的立马还手，不能还手的，以后再还手。” 白琉璃振奋起来：“我懂了！” “好好修炼。” 赵无眠说完，离开冷潭。 白琉璃攥紧了小拳头，看着手中的【凝碧珠】，喃喃道：“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的眼睛，琉璃本想将您安葬，但现在……还望前辈能助晚辈一臂之力。” 说罢施展鲛族秘法，真气灌注，血色珍珠放出华光。 白琉璃本意是借凝碧珠汇聚水汽，辅助修炼，没想到真气灌注的瞬间，血色珍珠竟然直接化光钻入右眼，与自身眼眸融为一体！ 一部鲛人族功法凭空出现在脑中，其名为： ——《珍珑霜焰》。 …… 赵无眠回到厢房，拿出那本《五行定位》翻开，心中思绪万千。 其实刚才那些话，既是说给白琉璃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仇恨越来越深了…… 从黄彬指使黄云轩放蛇暗杀，到费陵周骥下毒暗害，再到今天这条疯狗。 他必须得强硬，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 不这么干不行，但老这么干也不行！ 这帮勋贵家大业大，亲族众多，就算一天对付一个，一天禁足一个，也不是办法，今天是疯狗，改天换成无主的疯虎扑过来咬死赵契，咬死琉璃，这帮人能偿命的？就算偿命了，有用吗？ “看来是我以前天真了。” 赵无眠叹了口气：“历史上的毛骧帮老朱罗织罪名，诛杀勋贵大臣，从他奉命办第一个案子，抓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停不下来了，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也一样，自胡惟庸人头落地，也已经没有退路。 乡情，乡音，乡亲，乡党，互相勾连，铁板一块！昔日杀胡惟庸，已经交恶淮西人，如今又有两个侯爷因我出征，费聚更要去啃云南这块硬骨头，万一负伤，仇恨更深！况且费陵、周骥那两个狗杂种，我必杀！那仇恨也就必结，所以……” 还是太温和了。 就应该往死里整！ 赵无眠眼中戾气越来越盛。 历史上的胡惟庸案影响长达十余年，那些勋贵一开始也都没事，是之后才查出来胡惟庸“通敌叛国”，趁机连坐，大肆诛杀功臣。 “我等不了十年，我也不想死。” 赵无眠喃喃自语：“那就只能提前送你们去死了……” 至于事后可能会被老朱丢出去平息众怒…… 这事得防着点。 但就算狡兔死走狗烹，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给“天妒英才”几年时间，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赵无眠拭目以待！ 费铭，今天这个大亏你肯定忍不住吧。 我等着你出手，然后送你们一家整整齐齐地去见阎王！ 赵无眠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手中的书籍上：“以前是老朱自己抓把柄，从今天开始，我给你送把柄，咱们‘齐心合力’，送他们一程！” ------------ 第24章 先天之体、种灵饕餮 此后数天。 赵无眠继续用心看书修炼，没事的时候就虐虐“棋魔”，调节心情。 有满级悟性带来的恐怖算力支撑，让他每每有天马行空的妙招，落子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史三绝跟他下，总是痛并快乐着。 除此之外，只多了一件事，便是调运案牍库有关胡惟庸的案卷查看，包括来往书信。 这里面全是把柄！ 想整死淮西勋贵，要给朱元璋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要从这里面找。 毛骧、蒋寰的动作太慢了，抓的也都是小鱼小虾。 赵无眠准备帮他们一把，一举整垮淮西党！ 与此同时，他的修为靠着邪功、煞气日益精进，只用了三天时间，贯通冲脉和带脉，只剩下最难的任督二脉。 任脉主血，与所有阴脉相连，故称“阴脉之海”、“阴气之海”。 督脉主气，与所有阳脉相连，故称“阳脉之海”、“阳气之海”。 任督二脉为人体经络主脉，此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进而成就先天之体，贯通天地二桥，使精神能与天地交感。 至此，方能以人身吸纳天地元气，化为真气，更快速的修行。 阴阳术法也只有到此时才能展现威力。 赵无眠花了两天时间通任脉，又花了两天时间通督脉，到了第八天，只剩下督脉的最后一穴，位于上齿正中的“龈交穴”。 成就先天，就在今日！ 赵无眠重走诏狱第九层煞气之路，积攒一身煞气，来到饕餮兽槛之前，盘膝坐地，开始运转《九幽》邪功，炼化一身煞气，破穴冲关。 云奇今日特别来一趟，以外罡护持，手心摊开，掌面上漂浮着一滴阴气缭绕的精血——饕餮精血，就等着赵无眠功成之时。 赵无眠没让他等太久。 第一境圆满，练气速度远超先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赵无眠已转化一身煞气，积蓄在龈交之上印堂、素髎、水沟、兑端四穴，便如上游堤坝，水位越来越高，蓄势越来越强，到了冲破堤坝之时，真气倾泻而下，自然无可阻挡！ 时候到了！ 赵无眠手印一变，开闸放水。 雄厚磅礴的真气如滔滔大河奔流而下，本就摇摇欲坠的龈交穴不消片刻，便被打通。 刹那间，督脉二十九穴豁然全通，继而任督二脉之中的阴阳二气于丹田交汇，而后涌入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 弹指一挥，九幽真气一洗周身脉络！ 先天之体，大功告成！ 赵无眠睁开眼睛，只觉整个人心定神宁，上下通畅，隐隐有飘然欲飞之感，无比舒爽，同时，精神力大涨，五感倍增，整个天地仿佛都清晰了许多。 不但色彩变的丰富了，很多平时忽略的细微情况，亦一一了然于心，最玄奇的是，无论天与地，一块石头，一只小虫，都像跟他是相连地活着般，而自己则成了它们其中的一份子，不再两不相关。 整体感觉焕然一新！ 赵无眠满脸新奇，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以人身交感天地吗？果然神奇……” 云奇笑道：“百日筑基，而后炼精化气，到现在成就先天之体，你才算是正式入了武道之门。仔细感受头顶百会和脚底涌泉。” 赵无眠依言而为，隐隐感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从这三处穴道涌入肉身经络。 尤其头顶处，感觉更为明晰，犹如乘虚而下的一股清虚之气，下降而遍洒全身，透体清凉。 赵无眠一惊：“元气？” “没错。” 云奇侃侃而谈：“人之生也，禀天地之元气，为神为形；受元一之气，为液为精。先天一气化生五脏六腑，纯阳主火称心气，阳中少阴主金称肺气，纯阴主水称肾气，阴中少阳主木称肝气，调和阴阳主土称脾气，五气攒身，而得性命，依法练之，乃成神通，这就是练气的本质！无论武者还是术士，都是如此，区别再于，武者向内，强化自身，术士向外，寻求共鸣。” 赵无眠点点头。 这方面他已经知道了，那部阴阳术法《五行定位》，就是将体内阴阳二气转化为五脏五行之气，用以布局成阵，与自然五行相融，借法攻敌！ 云奇道：“百会、涌泉，便是武者所谓连接天地的‘双桥’，只有成就先天，方能明悟其中奥妙，武者种灵，靠的也是它们。涌泉的效果要差一些，你应该能感受到，所以，武者种灵，几乎都选百会，这个过程也叫‘开天门’！你准备好了吗？接种四凶之血！” 赵无眠早等着这一天，正色道：“来吧！” 云奇也不废话，一掌打在赵无眠百会穴上。 至阴至寒的真气将那滴饕餮精血送入肉身，几乎瞬间，无比真实的幻境再度出现，赵无眠心神恍惚，如坠上古战场，如入幽冥地狱！ 震天的厮杀声、哭喊声再度袭来，仿佛万鬼缠身，要拖着他沉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又来这一套……” 赵无眠无动于衷，唇角微勾：“就没点新鲜的吗？” 赵无眠无视种种幻觉，屏息凝神，抱元守一，牵引那滴精血，顺着头顶百会，沿督脉逆流而下，过后顶、脑户、大椎等穴，一路来到丹田深处，仿佛种子，让其落地生根，与肉身融合。 瞬间。 赵无眠浑身一颤，身体酥酥麻麻的，内心深处多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吞噬的欲望！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饿”！ 仿佛胃里多了个大洞，想要用食物填满它！ 赵无眠睁开眼睛：“好饿啊，想吃饭，这也是后遗症吗？” “……” 云奇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眼角抽搐，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融合这么快的人……” 当初沐英接种那可是时时刻刻命悬一线，个人意志与重重杀念不断交锋，牵引种灵的过程中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小子倒好，还没到十息，已经融合完成了。 整个过程，压根就没有“交锋”，他好像就没感受到什么杀念，连饕餮最本能的凶恶兽性都没能影响他，到他这，就剩下“饿”了…… 如果不是反复确认，他甚至以为种错了…… 那可是四凶啊…… 这定力得高到什么程度！ 这小子真是个怪物，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 这些天接触下来，云奇对他也算了解了，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将他扶起，温言道：“常言说野性难驯，接种精血，不只是种下天赋神通，也等于种下相应的异兽兽性，连寻常野兽都‘难驯’，更何况那些强大百倍的山海异兽了。 所以武者最大的敌人就是这兽性，异兽不同，习性与兽性不同，就拿九龙子举例，长子囚牛喜乐，次子睚眦喜斗，三子嘲风喜险，四子蒲牢喜鸣等等，我身上的螭吻，是吞火吐浪，而你的饕餮，象征贪欲，贪杀，贪财，贪食，贪……你就没别的感觉吗？除了饿之外的感觉？” 云奇有些难以理解。 沐英可是到现在还如履薄冰，拼命克制各种贪念…… 赵无眠摊开手，心神一动，一股可怕吸力猛然涌出，吞噬煞气入体，化为真气。 “还有吸功。” “……” 云奇表情更奇怪了，看了他半晌，只能摇头：“你这小子，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走吧，带你去吃饭。知道你一定能成，蒋镇抚特意在后堂备了酒菜，顺便跟你说说已经审出来的情报。” “嗯。” 赵无眠右拳握紧，饕餮神通【吞天食地】已成本能，接下来第二境的修行，就是强化它，蕴养真气，填满丹田，为血种的“生根发芽”做铺垫。 到了第二境，内力大增，再加上神通、术法，终于不再任人宰割。 外出寻宝，也能多些自保之力。 赵无眠跟着云奇出了诏狱，穿过长廊，来到镇抚司后堂。 蒋寰果然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在等着，看到赵无眠望着八仙桌眼底放光，哈哈大笑：“果然成了！当初沐将军种灵后，圣上请他入宫赴宴，为他庆贺，沐将军一人吃了三桌酒菜。我也给你备了三桌，这是第一桌，快入席吧。” “多谢大人。” 赵无眠听这话还是挺感动的，也不客气，很快就要出去拼命了，赶紧多补补。 二话不说上桌，抄起一条肥肥的猪蹄膀就往嘴里塞。 云奇、蒋寰笑着摇头，跟着上桌，慢慢吃喝。 “毛大人不在吗？” 云奇环顾四周：“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他了，还以为备了好酒好菜，他也会来轻松轻松。” 蒋寰道：“还在审。华寒春同是四境修为，元神坚韧，练的又是天机宫上乘武学，虽比胡惟庸好啃一些，仍旧难办，毛都督施展《九宫移魂术》都难奏效，只能看到大概轮廓。地宫之内机关重重，他这边放松一点，赵百户取宝就危险一分，不得不尽心啊。最近京中异族视线越多越多，赵百户要是没法秘密带回来，就只能硬碰硬了！” 赵无眠适时表示感谢，并表示一定尽心。 蒋寰摆手道：“你吃你的，知道你天赋异禀，我们说，你自己捡紧要的记。” 赵无眠点头。 蒋寰道：“半个多月的搜魂读心，已经有了不少成果，至少地点已经确认，就在琅琊山深秀湖！” 云奇道：“滁州吗？倒是很近。” 蒋寰点头：“【天市镜】乃三垣重宝，地阶中等神物，传说可照人心魔障，生就灵性，宝光流动，镇抚司不乏能望气的能人异士，胡惟庸若将此宝藏在京城，咱们一定能找出来！他不敢藏在京城，也不敢出京太远，滁州离京一百多里，琅琊山又是地脉汇聚，风水极佳之所，就算十多年前毁于战火，根底还在，把东西藏在那，即便精于望气的高手也难辨天市镜所在，最合适不过！” 云奇道：“言之有理。不过琅琊山上一直有门派吧，虽不成气候，但人多眼杂，胡惟庸是如何做到在湖底布设机关陷阱的？” 蒋寰笑道：“不是他布的，而是现成的！” 云奇颇为意外。 蒋寰道：“公公可知前元怀王‘图帖睦尔’？” 云奇沉吟，一时间没想起来。 赵无眠随口道：“前元第八位皇帝，元英宗时出居琼州，泰定帝时召还，封怀王，居建康（南京），昔日怀王府就是如今的京城中书省衙门，后来发动天历之变，指挥三千‘舍身卫’夺取帝位。” 云奇恍然：“是他？那琅琊山地宫是他的练兵之所？” “没错。” 蒋寰道：“图帖睦尔图谋皇位已久，泰定帝本身就是夺位的例子。前元就是如此，塞外蛮族，没几次是正常传位，多是篡权夺位！为了养兵练兵，图帖睦尔还是怀王时就在琅琊山秘密修建此地宫，养出大名鼎鼎的‘舍身卫’。” 赵无眠心中呵呵，别急，咱们大明燕王殿下也不差。 “舍身卫确实战力不俗。” 云奇回想着：“萨迦派绝顶高手赞贝桑布以大雪山秘法灌顶培育，各个都难以活过三十岁，但却都拥有三境实力，一旦结阵，三千人能挡三万铁骑。为了扶植他，萨迦派也是真下了本钱了。” “是啊。” 蒋寰接道：“所以这些人绝不能暴露，暴露就等于表露自己狼子野心，这才秘密修建地宫掩藏。不过他也不亏，赞贝桑布后来如愿成为‘帝师’，萨迦派也压了金刚宗一头。说起来，那个金光上人前来劫法场，不只是因为天机宫秘宝，还有萨迦派培育舍身卫的方法。 此等禁术以人命为草芥，图帖睦尔夺得帝位不久，舍身卫集体暴毙，真相暴露，萨迦派为平息众怒，不得不当众焚毁，导致此术失传，据说地宫中还有副本，若是金刚宗贼心不死，又妄图让舍身卫再现，西南可就不好办了……” 云奇郑重点头，脸上带了怒气：“胡惟庸竟敢留此等图谱，他意欲何为？！” 赵无眠在旁拱火：“没准一品堂的高手就有这么练出来的，其心可诛！” “……” 蒋寰看他一眼，神色古怪：“两位别担心，舍身卫的培育离不开舍利子，胡惟庸没有足够量的舍利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且吐蕃番僧修三脉七轮，与中原迥异，不是那么好练的。” 赵无眠默默啃猪腿。 云奇松了口气。 蒋寰继续道：“胡惟庸发现地宫后，联合华寒春破解机关，增设机关，将其变作一个秘密藏身地，万一情况不妙，也能用来躲避镇抚司搜捕，但没想到事发突然，圣上下令又快又狠，这些布置全白费了。” 云奇听完，知道大概情况了：“现在机关破解到哪？” 蒋寰道：“还剩不到三成。”说罢拿出一张羊皮卷，递给赵无眠：“这些你先看着。” 赵无眠接过。 云奇叮嘱道：“东西带出来，图谱要毁掉。此等祸患，不必留了！” 赵无眠看着地图，点点头：“明白！” …… ------------ 第25章 准备计划、九宫牵机 地图已知的部分很详尽。 赵无眠扫了一眼，暗暗吃惊，图上密密麻麻各种机关陷阱和破解之法，包括萨迦派无定飞轮大阵、唐门暴雨梨花针阵、霹雳堂火器、万毒门毒药、神斧门的机关傀儡……还有最厉害的“二十八宿乱石大阵”。 这特么的…… 赵无眠眼角狂抽，看来蒋寰上次没夸大，这还真是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啊！ 不过没办法，饕餮血都种了，这属于先拿了报酬，事就不能不办。 如果只是这样倒没问题，就怕毛骧那边有个遗漏，那可就危险了…… 蒋寰瞧着他的表情，挑眉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赵无眠叹口气：“若是能平安回来，一定好好谢谢毛都督！” 蒋寰哈哈大笑：“放心吧，事关重大，【天市镜】这等重宝，《天罡一气》、《天地为兵》这等神功术法，既然离京这么近，就断没有再流落江湖的道理。你要是失败了，镇抚司就要跟暗处逆贼正面交锋，我们两个也难逃办事不利之罪，再加上刑场差点放走胡惟庸，怕是性命都难保……所以，毛都督不可能松懈，他给你的图，必是反复搜魂确认，确保万无一失，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走！” 赵无眠略微安心，点了点头：“前半部分都好说，最麻烦的就是这个乱石大阵了，竟然能牵引整座琅琊山地气与阵法融为一体，靠地脉元气驱动巨石，攻守兼备，当真厉害！” 云奇道：“这便是术士的可怕，他们都是利用奇门遁甲、阴阳阵法的行家，一旦布局成阵，再留下非凡之物做阵眼，牵引阵内元气，就能让阴阳五行之气自然流转，自成世界，可存在几十上百年。龙虎山上的【五雷禁绝】、天刀门的【刀山剑海】、武当【真武荡魔大阵】，都是如此。” “嗯……” 赵无眠看着阵法，忽然冒出个想法：“蒋大人，云公公，这地宫如此凶险，不用白不用啊。” 云奇一愣：“你的意思是……” 赵无眠道：“胡惟庸藏天机宫重宝的事，已经不算秘密，暗处盯着的人多半都是为此而来，既然如此，干脆利用宝物引人入内，然后用炸药摧毁地宫，引深秀湖湖水倒灌，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嘶！ 云奇和蒋寰对视一眼，都是一惊。 赵无眠道：“最好让镇抚司精锐埋伏四周，等湖水倒灌之后，直接包围深秀湖，投毒也好，放箭也罢，万一有没死的，也能兵不血刃拿下。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赵无眠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真狠啊！ 蒋寰目光越发惊疑，看向赵无眠：“这里面，有人针对你？” 赵无眠笑了：“大人觉得呢？” “肯定有！” 蒋寰道：“你这小子无利不起早，这事需要诱饵，需要熟悉内部机关的人布置炸药，只有你能胜任，以身作饵这么危险的差事，你愿意主动干，这里面肯定有你想杀的人，是不是？” “是！” 赵无眠干脆承认，然后拿出那包【不染尘】放桌上：“这是【不染尘】，两位大人可知是谁放在我身上的？” 这种材料，只有种灵天狗之人可以发觉。 整个大明将帅，屈指可数。 答案呼之欲出！ 云奇恍然。 蒋寰也明白过来。 赵无眠道：“我已经厌烦了这种事！既然都这么想我死，那我就先送他们一程！” 云奇叹气，目光也冷了下来：“明知你是为圣上取宝，居然还敢出此招数，完全不顾宝物流落外界、引起腥风血雨！看来宜春侯的震慑不够，禁足、出征也不够！” 赵无眠道：“国朝初定，内忧外患，这些骄兵悍将，就是看出平乱离不开他们，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屡屡出手！这次机会难得，费家不可能坐视，说不定还会把我身上有不染尘的情报知会一品堂余孽，联合行动。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把他们全引出来，一次解决！” 蒋寰想了想，看向云奇：“圣上命公公全权负责取宝事宜，公公以为如何？” 云奇沉吟片刻：“可以试试……不过，时机要拿捏好，不然镇抚司一动，怕是会打草惊蛇。无眠，你先留意，我也回宫问一下圣上的意思，看能不能找个由头，便于大军集结，围杀乱党！” 赵无眠正色行礼：“有劳公公。” “不必如此。” 云奇道：“这也不只是为了你。听说前几天费铭当街纵容恶犬伤人？” 赵无眠道：“嗯，伤的还是我妹妹。” 云奇叹气：“一点不长教训啊！费聚在秦淮河上养着那么大的画舫，专供淮西人享乐，钱从何来？他儿子在家养天狗，钱又从何来？圣上一次次告诫，他们还敢针对天子亲军，真是自寻死路！剩下的三成机关都在最深层密室，应该是最后一层防护了，等拿到之后，你立刻行动，先把东西带出来，然后准备下一步。” 赵无眠点头。 “这事不急，先秘密把宝物带回来再说。” 蒋寰拿起筷子：“别只顾说话了，饭菜都凉了，快吃快吃。” …… 赵无眠没能吃三桌，吃完两桌就有了饱腹感。 这是初次融合、接种天赋的副作用，此后症状会减轻，但食量大涨是必然。 饕餮【吞天食地】，对食物、对元气的渴望无穷无尽，它们疯起来连自己都吃！ 欲望这种东西，必须克制，一旦放任，信马由缰，后果不堪设想。 赵无眠知道这点，自然不会放松。 吃东西、吸功力，都是吞噬欲望的展现，无法去除，也不能不管，就像减肥节食，他要做的是维持在一个可控的度，既不至于因为“饥饿”影响自身，又不能“暴饮暴食”，助长贪欲，把胃口养大。 “真不容易啊……” 赵无眠心说，自己是满值灵性，精神意志坚韧是天生的，定力足够深，欲望影响不算严重，沐英可不是啊！接种的效果是迅速变强，吞天食地，但代价也不小，只怕他到现在还谨小慎微，不敢稍加放纵。 吃过饭，夕阳西下，也到了要散衙的时候。 赵无眠起身相谢，辞别云奇、蒋寰，出了镇抚司。 “赵大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是正月十四见过的那位花灯小贩。 此刻，他换了一身青衫，快步从街对面的茶楼里走出来，恭敬行礼：“小人沈泉，见过赵大人。” 赵无眠道：“沈家的？你是专门在这等我？” “是。” 沈泉笑道：“我家小姐在醉仙楼略备薄酒，诚请大人一会。当日那幅下联可是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想当面致谢。” “不必。” 赵无眠道：“我给了下联，你们也给了《五行定位》，互不相欠，再者，我刚在镇抚司吃过饭，现在还不饿，没兴趣。” 赵无眠迈步要走。 沈泉忙道：“她还说有要事相商，若大人肯大驾光临，无论成与不成，都愿奉上一株玄阶【玉珊瑚】，聊表谢意……” 赵无眠脚步一顿，似笑非笑道：“你们调查的还挺仔细。” 玉珊瑚是海底八珍之一，内中蕴含浓郁的水系元气。 对赵无眠来说，这东西算天材地宝，可以吞噬，对白琉璃来说更是大补！ 这是怕赵无眠不去，用对白琉璃有用的东西做诱饵。 沈泉也不遮掩，直接道：“大人家中有鲛人，不算秘密，上次灯会，其实小人已经对大人身边那位姑娘有所察觉……我家小姐诚心邀请，绝无歹意，那晚大人警告平凉侯三公子的话言犹在耳，沈家也不想与精通易容术的您为敌……真的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大人贵足莅临……” 沈泉言辞恳切，弯腰躬身。 赵无眠略作沉吟。 白琉璃那晚得到的【凝碧珠】暗藏隐秘，很可能不是人为“剜”下来的，而是某位鲛人族高手坐化之后留下的遗骨，类似佛门舍利，内中凝练着武者一身精元和意念，白琉璃激发之后，与自身融合，因此习得鲛人族功法《珍珑霜焰》。 此功能催生出如霜雪般的煊赫焰火，美轮美奂，兼具冰火二性。 如霜般凛冽难化，如火般燎虐雄漫。 能在海底燃烧…… 就凭这一点，这功法的品阶和来历就绝对不简单！ 现在正是修炼的紧要关头，确实需要补品…… 沈万三的女儿，有要事相商……摆明了是麻烦，不过，听听也无妨，反正无论成与不成，都能带回玉珊瑚…… 赵无眠道：“带路。” 沈泉大喜：“大人这边请。” 洪武元年，朱元璋定鼎中原，下诏普天同庆，命工部建十楼于江东诸门外，令民设酒肆于其间，以接四方宾旅。 醉仙楼正是十楼之一，如今南京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虽是傍晚，不在人流巅峰，但商旅食客、迎宾小二、厨子伙计你来我往，仍然十分热闹。 沈家就是醉仙楼幕后的大掌柜。 沈泉领着赵无眠径直登上三楼顶层雅间，一路畅通无阻，所有伙计、歌女纷纷对沈泉行礼，显然他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由此可见，他的主人更不一般！ 赵无眠这些日子的案牍不是白看的。 沈万三有五子三女，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已嫁人，只剩义女沈未央，养于膝前。 她本是波斯大商贾穆辛博之女。 穆辛博是沈万三丝路上的生意伙伴，也是共患难的好兄弟，他因故去世后，将独女全权托付给沈万三。 沈万三因此收其为义女，取名沈未央，带回中原沈家，教授文化武功。 沈未央聪明伶俐，于文武、商贸皆有不凡天赋，本来该受沈家人忌惮。 但一来，她并非亲生，还是异族色目人，二来穆辛博也留下不少家产，三来沈万三的五个儿子也都不是一般人，尤其长子沈金，次子沈茂，年龄比她大很多，早已独当一面，把持家业，没必要为难父亲宠爱的小女儿。 于是，沈未央以义女之身，非但不受刁难，反而成了沈家上上下下的宠儿。 自沈万三以下，没人会为难她，反而格外顺着她。 说是沈家的小公主也不为过。 现在这位小公主有求于外人……还是见都没见过的外人…… 着实有点诡异。 赵无眠一边想着可能是什么事，一边跟着沈泉来到三楼雅间外。 沈泉道：“小姐，赵大人到了。” 屋内传出声音：“请进。” 沈泉开门，赵无眠迈步，看到了雅间内那位传说中的沈未央。 沈未央仍是红发红衣红裙，此时站在桌旁，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红色莲花，微笑说道：“赵大人，未央有礼。” 她福身行礼。 赵无眠暗暗点头，一个相貌格外精致的波斯美女做汉族礼节，确实别有风味。 “沈姑娘不用多礼。” 赵无眠道：“你得对联，我得术法，你我两不相欠，没必要谢来谢去。有什么事就请明言吧，没人会跟‘财神’过不去，能帮我不会推辞。” “大人请坐。” 沈未央示意沈泉出去，带上门，伸手一引，笑道：“大人快人快语，未央也就直说了。” 赵无眠坐下：“请讲。” 沈未央道：“敢问大人，昔日神斧门门主‘赛公输’楚化南，可还关在诏狱？” 赵无眠点头：“曾经是，他在三个月前就已死在牢中。” “死了？” 沈未央大为意外，忙问：“怎么会死了？” 赵无眠古怪看她一眼，笑道：“沈姑娘不知道诏狱吗？此人曾助张士诚抵挡大明军队，于洪武三年关入诏狱第六层，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长寿了。” “……” 沈未央这才想起坊间传言，诏狱之阴寒蚀骨，已是朝野皆知，没病的进去逛一圈都会生病，功力深厚也架不住经年累月的折磨，楚化南能活十年，确实算长寿。 沈未央皱眉，又问：“那唐门机关大师，唐闰礼……” 赵无眠随口道：“这个死的更早，两年前。” 沈未央：“……还有神机子，翟清？” “越说越远了。” 赵无眠忍不住笑了：“这个五年前就死了。沈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别说这些人死了，就是活着，在诏狱里也没法出来，你要是想破解机关密锁之类，只能进诏狱，可诏狱不是那么好进的，没有圣上诏令，就算是沈老爷子亲自出马，也不可能进得去，除非……哦，你是想让我代劳，把你想解的锁的步骤问出来、拿出来，是吗？” 沈未央点点头，叹了口气，愁道：“但没想到，他们都死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解《九宫牵机锁》？” 《九宫牵机锁》？！ 赵无眠心神一动，坐直了身子：“沈姑娘解它做什么？” 沈未央实话实说：“前不久，我在前元古墓中发现了一张藏宝图，还有一本蒙文撰写的宫廷密录，记载的是元文宗的一桩秘辛，我顺着地图找到了藏宝之地，也解开了第一扇门，但被《九宫牵机锁》拦在门外，所以……” 元文宗，就是曾经封怀王、住在南京的图帖睦尔！ 卧槽！ 赵无眠一惊：“你去过了？” 沈未央奇怪地点点头：“去过啊，但是跟地图上的机关有些区别，好像有人进去过，奇怪……他们没有钥匙是怎么进去的？” 明明蟠龙印一直在吕公身上…… 沈未央有些不解。 赵无眠心道，大门进不去，还能开窗啊。 不过你应该庆幸没进去，不然里面机关已变，你拿着旧图往里冲等于送死！ 赵无眠眉头紧皱，竟然让沈家先行一步，这下麻烦了…… ------------ 第26章 同谋、舔狗 沈未央注视着赵无眠神色：“大人也知道？” 赵无眠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在想沈家对宝藏了解多少，知道的人又有多少，除了沈未央外是不是还有别人，对宝物是否势在必得…… 从沈未央的表现看，应该还只当是元文宗藏宝，不涉及胡惟庸，从她的单独调查看，应该也不牵涉沈家，而是她自己找的乐子…… 是不是趁她了解不多，把她暂时拘禁，等取宝之后再……不妥，沈家也是庞然大物，众目睽睽之下，进了醉仙楼，不论是把她引入地宫，还是别的手段，只要她出事，自己都脱不了干系，万一还有别人知晓，反而会弄巧成拙…… 麻烦啊！ 沈未央看他表情，说道：“大人？还记得你进雅居时说的吗？未央已直言，你怎么反而……” 赵无眠道：“这几个人虽死，但落网抄家时有书作留存，就收录在镇抚司案牍库，其中神斧门楚化南留下的《百锁千篇》中，有九宫牵机锁解法，我已经看过，也能解，但……” “太好了！” 沈未央松了口气，抚掌而笑：“地宫中凭空冒出九宫牵机锁，是我预料不到的，但之后的五金密室是一体浇筑成型，肯定做不了手脚。密录上说，里面的藏品很丰富，丹药怕是不能吃了，但至少能把文宗收藏的金银、书籍、武器带出来……赵大人，不若你我合力，事后均分财宝如何？我听说《伶官宝鉴》有一门秘术，能够透视，正好可以看透暗藏的机关陷阱！” 沈未央侃侃而谈，两眼放光，满脸都是对宝藏的畅想，毫无机心。 真是个傻白甜啊。 赵无眠暗暗腹诽，说道：“沈姑娘，你我才第一次见面吧，宝藏在前，你就不怕我突然起贼心对你下手？” “不怕。” 沈未央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笑道：“从小到大，打我主意的人不计其数，但还没人成功过，未央每日照旧不用侍卫，不须保护，却能始终安安稳稳……大人可知道为什么？” 赵无眠来了兴致：“传闻沈姑娘种灵之兽极为特殊，连镇抚司都没查出来，在下还真想知道。” “其实没什么好藏的。” 沈未央摊开手，一点金光在掌心汇聚，化成飞马模样：“因为我有日神庇佑。” “原来如此……” 她说的玄虚，但赵无眠一眼就看出来了，笑道：“波斯神兽，‘翼马’布拉克，波斯神话传说中日神密特拉的化身，能一夜间化光遁行三千里。沈姑娘能种灵如此珍稀异兽，当真好福源。” 沈未央手一抖，飞马消散，愕然看向赵无眠：“你知道？！” 赵无眠道：“拜火教同样有相关信仰，又是西域大教，三十六国争相敬奉，近些年屡屡异动，镇抚司自然有情报。我想，我大概知道令尊为何壮年而逝了……” 翼马被拜火教尊为神使。 沈未央商贾出身，并未加入拜火教，却种灵此兽，自然被认为是亵渎。 也难怪在西域无法生存…… 沈未央神色一正，打量赵无眠：“镇抚司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未必吧。” 赵无眠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案牍库是个宝藏，可惜少有人有我这个闲心，能沉下心去看。再者，知道情报也没用，就比如沈姑娘，翼马身怀金焰之力，万物触之即化，不惧毒素，不怕困阵，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对策。” 沈未央表情古怪：“你还真想对我下手啊……” 赵无眠：“……举个例子。” 沈未央噗嗤一笑：“那大人意下如何？你我合力，均分财宝？” 赵无眠沉吟道：“沈姑娘有没有想过……既然已经有人进去，那里面的机关，又是否还会像地图描绘的那样？” 沈未央道：“所以需要大人帮忙啊，《察言观色》不是能透视吗？” 赵无眠道：“以我现在的功力，只能透视一尺左右，这世上的很多机关埋得可不止一尺。” 沈未央道：“我听说大人学会了《惊鸿踏雪步》？” 赵无眠：“那也难免万一。” 沈未央：“可我看大人不像胆小的样子。” 赵无眠：“做事不是靠胆大就能行，只凭一腔血勇，那是莽夫。” “……” 雅间安静下来。 沈未央认真看着赵无眠，忽然笑了。 那一瞬间，她气质大变，海蓝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淡雅从容，嫣然笑道：“我很开心，你没有直接答应。这证明我的眼光没错。” 赵无眠意外：“此话何意。” 沈未央语出惊人：“进地宫、改机关的人，是胡惟庸吧……” 嗯？！ 赵无眠眉头一挑。 沈未央道：“九年前，天机宫被三派灭门，门人弟子惨死，宝物被瓜分，但少了三垣重宝、七曜绝学……司马阙魂亲传弟子华寒春出逃，投入胡惟庸麾下……随后，胡惟庸在短短几年内跻身第四境，修成儒门宝典《至诚篇》……胡惟庸被擒，却有吐蕃金光上人不顾一切劫法场……宝物宝光流动，必需要风水宝地掩藏……近日京师多了许多眼线……大人修炼《伶官宝鉴》……不要小看沈家，不要小看我，如果亲自去了一趟，知道有人改了机关，还不能把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未免把我想的太笨了。” “有点意思。” 赵无眠坐直身体，饶有趣味道：“这才是你找我的原因？” “差不多吧。” 沈未央轻摇夜光杯，看着杯中酒液：“我猜大人可能是取宝的人选，但不知道你们掌握了多少，毕竟，你们的机关图，才是真正的机关图。你本可以打着合作的幌子，让我送死，但你却提醒了我，所以我也愿意投桃报李，真心实意跟你合作。” “我没必要合作。” 赵无眠并不领情，淡淡道：“你盯不住我，也看不住宝藏。” 沈未央露出狐狸似的微笑：“但是我已经知道，你的情报还不全，否则早就取走了……我现在就可以把消息公之于众，让家里出手，大举挖掘，毕竟，这可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情报，我有处置的权利。镇抚司总不能因为这个杀人灭口吧。” 威胁我？ 赵无眠冷笑道：“人多眼杂，沈家能挡住那些暗中觊觎的牛鬼蛇神吗？况且，我也可以找个理由让你去诏狱住几天，等我取完了宝，再放出来……我看得出来，这事你没有跟任何人说，只要把你关进去，自然就不会有消息泄露。” “……” 沈未央皱眉：“锦衣卫就能不讲道理吗？说拘押就拘押？” “锦衣卫讲不讲理，只看需不需要。” 赵无眠悠悠道：“为了大局，牺牲个别人，这都是正常的。理由也好找，酒菜有毒，某番邦女子疑似拜火教余孽，为求情报，竟下毒暗害镇抚司百户，致使那位百户大人口吐鲜血，伤重濒危……” “停！” 沈未央听不下去了，羞怒道：“我又不要三垣重宝，我只想看看秘籍！秘籍看一眼，又不会少字，你别说你不看！多个人又不会怎样，为此我愿意献出藏宝图做参考，胡惟庸总不可能把所有机关都改了，还有，我也可以帮你取得宝藏，一起对付地宫中那头异兽！” 赵无眠意外：“异兽？” 沈未央得意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答应让我看秘籍，我就给你藏宝图。” 赵无眠道：“我不急。” 沈未央气急：“你——” 赵无眠悠哉喝酒。 沈未央彻底没辙，用波斯语小声骂了一句铁公鸡，赵无眠反唇相讥，立马用同样的波斯语回敬，沈未央憋屈的不行，骂不过，谈不妥，这人又背靠镇抚司，逼急了还真可能被抓进诏狱…… 无奈之下，她从腰间乾坤袋拿出一张图扔桌上，头扭一边，来个眼不见为净。 气死我了！ 赵无眠也不见外，拿起来就看。 图上内容与看过的机关排布图大体相似，只在细枝末节少了许多杀招，让他意外的是，之前那张图残缺的核心部分，竟然是个幻阵。 阵中藏着一头山海异兽【血蟒】。 ——《神州异物志》记载：童山之上有巨蛇，鳞表血红，七寸有斑，大小如意，可入石化像，腾空乘云，是食人，名曰血蟒。 “五蕴皆空阵……” 赵无眠看着图，心中惊讶：“最深处的阵法竟然是幻阵，这倒是个好消息。” 幻阵的排布最是艰难，尤其这《五蕴皆空阵》。 “五蕴皆空”出自佛门，五蕴指：色、受、想、行、识，布此阵，需要用特殊宝物影响人身六识，继而让人沉入幻境，封闭六识，而成五蕴皆空，变成不能想、不能动的木桩，任由血蟒吞食。 此阵法威力很强，稍有不慎，心神沦丧，但同时，对布阵的环境要求也高。 六识者，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若想影响此六识，继而摄人心魄，阵法之内物品排布、光线强弱，乃至于布阵枢眼，必须全在正确方位，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错一毫一厘，都可能破坏格局，削弱阵法威力。 所以。 这核心密室，很大可能没有任何变化，而是像这张图记录的这样，保持着原样。 那么，整个地宫的布局也就齐全了…… 雅间再度沉寂。 赵无眠道：“你能破《五蕴皆空阵》？” 沈未央道：“我在黍谷山天衍道宫见过，阴阳道把这阵法布在上殿的台阶上，用以考验门中弟子，他们在殿柱上刻录玄秘咒文，影响眼识，再让风铃摇晃，传出妙音，影响耳识，穹顶之上，还有星辰排布，迷离若幻，影响意识……功力低微、定力不够的，一踏上台阶便会六识尽封，连迈步都迈不出来，但我能走完整个台阶，自信不会被阵法束缚。” 看来灵性不低…… 二境巅峰…… 赵无眠想了想：“行吧，两个条件。” 沈未央眼前一亮：“你说。” 赵无眠道：“第一，宝物要秘密取回，你负责提供能藏住宝光、遮掩望气术的东西。只要短时间内藏住就行，一旦入镇抚司秘库，自然就能封住。” “有。” 沈未央马上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子，还有三张符箓：“这是阴阳道【封魔符】，盒子、符箓都有术力，只要封入盒内，贴上咒文，就能封住魔气、宝光之类六个时辰。” 赵无眠点头：“第二，事不宜迟，一炷香后行动，你负责提供坐骑，能以最快速度赶到，最快速度取宝，事后你要对地宫闭口不谈，一个月内，不得告诉任何人！” 沈未央奇怪：“宝物都取出来了，为什么不能说？” 赵无眠看她一眼。 “行！” 沈未央没好气道：“我答应你！” 赵无眠起身：“你可以去准备了，准备好后到定淮门等我，我即刻就到。” 沈未央点头。 二人前后走出房间，刚要迈步，迎面撞上一人从三楼楼梯口慢步走上来。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公子哥，身穿一身湛蓝色儒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本来冷淡疏离的眼神，在看到沈未央后瞬间柔和，纯粹的喜悦仿若溢出眼眶，快步走近，柔声道：“未央，你也来了？真是巧啊……” 自始至终，看都没看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神色古怪。 “顾公子。” 沈未央神色恹恹，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向赵无眠介绍道：“这位是京城风满楼少楼主，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张唯大人的弟子，顾长歌，这位是镇抚司百户，赵无眠，赵大人。” 风满楼，是个很特殊的组织。 楼内多是国子监儒生，善以利口编排天下，排出各种榜单。 包括天下十大高手排名，天下十大帮派排名，天下十大富豪排名，天下十大美人排名等等，利用江湖人争名夺利之心，引发争斗，分化各大派，便于朝廷严管。 如今的楼主，就是张唯，他也是唐朝名相张九龄的后裔，武功高强，深藏不露。 这位顾长歌，便是张唯的得意门生。 “未央，说了很多遍，叫我长歌就行。” 顾长歌满脸的柔情，这样一个俊美的风雅公子微微低头，面带关切之意，笑着说话的样子，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一个人身上时，很难让人不动容。 但沈未央不是一般人，她只感到厌烦，厌恶。 赵无眠看出来了，心说原来是条舔狗。 他压根懒得多留，直接道：“我先告辞。” 沈未央福身行礼：“大人慢走。” 赵无眠转身离开。 顾长歌看了赵无眠一眼，视线转回沈未央身上，柔声道：“未央，不要跟这些鹰犬来往，凭白降了身份。” 沈未央淡淡道：“就是这位鹰犬，对上你都对不上的下联，你看不起他？” 顾长歌颇为意外：“是他？” “还有。” 沈未央大步下楼：“看在上次那些灯谜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计较你派人跟踪了。顾公子，我也说过很多遍了，我姓沈，‘未央’两个字，我说得，父亲说得，兄长说得，姐姐说得，你说不得，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你说呢？” 顾长歌一脸受伤地神情：“未央……” “叫我沈小姐！” 沈未央忍无可忍，一脚重踏，巨大的阴阳阵图自她脚下展开，辐射方圆数十丈。 阴阳道阴阳术法以自身为阵眼，炼神御气，以气化局，在周身布下五行法阵。 通过调动阵法内五行之力，用以攻敌。 阴阳阵法一开，天地响应！ 在沈未央浩荡真气牵引下，阵内五行之力全数转化为燎原火行，周身火焰升腾，温度飙升。 沈未央冷冷道：“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大步离去，满脸不加掩饰地厌恶。 顾长歌深情地望着她离开，脸色渐渐阴沉。 ------------ 第27章 遁地、血蟒 赵无眠出了醉仙楼如常回家，简单跟赵契、白琉璃会面，趁三人在正房用晚饭，留下【不染尘】，换上新衣服，易容新面目，下了房内地道，径直前往定淮门。 这是赵契作为检校时，为防万一，给妻儿留下的密道。 一直连向相隔三条街外的一口枯井。 赵无眠回家，为的就是让暗处的眼线，认为自己一如往常，然后秘密行动。 定淮门外，密林中。 沈未央准备齐全，望着眼前奔腾入江的秦淮河水，若有所思。 “我到了。”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沈未央回头一看，来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公子哥儿，一袭修身黑衣，眉清目秀。 《伶官宝鉴》当真神奇…… 沈未央不禁多看了两眼。 赵无眠以为她没懂，用波斯语说了一句吝啬鬼，当作暗号，沈未央脸色立马变了，没好气道：“我知道了！” 那你看个屁！ 赵无眠环目四顾：“马呢？我不是让你准备坐骑？” 沈未央白他一眼：“不是你说要最快速度吗？我猜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回家叫了阿狸过来。阿狸，打个招呼。” 身前微风乍起，隐隐汇成狸形，四爪伏地，抬头蹭了蹭赵无眠的手背。 赵无眠感受着温润触感，微微吃惊：“风生兽？” ——《神州异物志》记载：风生兽似貂，青色，大如狸，生於南海大林中，浴火不灭，入水不溺，可隐于风中，驾风而行。 赵无眠点头：“这速度确实够快了。沈家真不愧是沈家！” “厉害吧~” 沈未央得意道：“我们走吧。” “等等。” 赵无眠认真看她：“你确定是自己来的？” 沈未央脸色难看：“你不信任我？” “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赵无眠突然手掐印诀，真气爆发，施展阴阳术《五行定位》，瞬间，巨大的阴阳阵图自脚下张开，阴阳术阵成形，笼罩四面八方。 沈未央神色微变，这才几天，他竟然将阴阳术练到这等境界！ “五行，开阵！” 赵无眠手上印诀变换，娴熟无比：“厚土之链！” 世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五行自有生克变化，阴阳术士可通过阴阳术转化阵内五行，借法天地，发出威力强大的术法强招。 《五行定位》·厚土之链，便是土行攻击招式。 只见阵法之内，雄浑地气受到牵引，以无形化有形，凝成铁链破土而出！ 在那铁链之中，赫然绑着一个人。 那人三十多岁，相貌矮小，一脸猥琐，本来施展遁地术藏在地下跟着，没想到赵无眠竟然能发觉，一招就给打了出来，此时浑身是土，满头大汗，赶忙道：“沈、沈小姐，是我啊！” 赵无眠脸色难看，逼视沈未央：“你什么意思？” “他不是我的人！” 沈未央也怒了，冷眼看着那矮子，满腔怒火开始翻腾：“顾长歌，他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那人忙道：“沈小姐，我家公子、公子他也是一片好心，担心你会出事……” 沈未央冷眼看着他，忽然笑了：“他是不是以为，我顾忌他的身份，拿他没办法，就算明知你在跟踪，也不敢对你出手，是吗？” 那人虽然着急，脸上却没有太多担心，只因为这种事干的多了，沈未央也一直没计较，所以讨好道：“沈小姐宅心仁厚，自然不跟我们这些下人计较，公子倾慕之心，日月可鉴，沈小姐你又何必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罢了。” 沈未央叹了口气：“既然他听不懂我的话，那我就让你把消息带回去吧。” 那矮子大喜，以为她要再度放人，马上道：“小的一定带到！” 沈未央冷笑：“可以回去，但你只能死回去！阿狸——” 一声令下，风生兽抬起了爪子，狂风汇聚于利爪，凝成风刃。 杀机降临！ 那矮子大惊失色，惊呼道：“沈小姐！你不能杀我！我家公子是——” 万千风刃呼啸而过，人遭千刀万剐！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密林！ 那矮子一瞬间被剐成森森白骨！ 身上血肉随风消散，狂风卷着无数鲜血碎肉染红了后方半片枯树！ 赵无眠暗暗心惊。 这女人也是个狠角色。 沈未央深吸一口气，转向赵无眠：“这个人，跟我无关。现在信了？” “信你最后一次。” 赵无眠冷漠道：“再有此类情况，你还是进诏狱吧！” 沈未央攥紧了拳头，脸色难看，一种被冤屈的怒意让她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 ——该死的顾长歌！ 赵无眠道：“出发！” “哼！” 沈未央哼了一声，命令风生兽出动，纵风雾卷着两人冲向滁州琅琊山。 速度之快，连人影都看不见，只有狂风滚滚，惨雾阴阴。 不多时。 密林中多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正是顾长歌，当他看到地上的白骨，满树的鲜血碎肉时，身体一晃，脸色煞白，扶住身旁一棵大树，喃喃道：“你竟然真的下得去手……我顾长歌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公子。” 身旁的贴身随从马三看着这一幕脸色也很难看，怒道：“这是风生兽做的！这个姓沈的真是一点不念旧情！咱们是不是请楼主出马，让都察院狠狠查他们的产业，安个通虏通倭的罪名，让他们知道得罪咱们的下场！” 顾长歌看他一眼。 马三立刻闭嘴低头，一声不吭。 “愚蠢！” 顾长歌冷冷道：“这种事老师不可能做，我做了也没用！且不说沈万三富可敌国，天下间受过他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就连这座京城，当初也是他出巨资修筑，要动他，除非圣上起意，否则谁不得掂量掂量？退一万步，就算这事成了，抄家灭门，有一文钱能进我手里吗？” “是小的无知。” 马三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小声道：“可她……公子这一年多来，屡屡嘘寒问暖，可她硬是无动于衷，真他娘的不识抬举！” “她讨厌我也不要紧。” 顾长歌平心静气道：“演了一年了，火候差不多了。” 马三意外道：“公子的意思是……” 顾长歌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未央又能如何？该请舅父出马了。” 马三眼前一亮：“公子高见！” …… 琅琊山距离南京一百七十里，骑骏马飞奔只需半个时辰，风生兽更快。 赵无眠两人赶到琅琊山附近时，天才刚暗下来。 站在山下向上望去，琅琊山上到处可见焦黑的痕迹，曾经名盛一时的风水宝地，因为前元末年战火波及，导致山上三寺一庄的药圃全被元军洗劫一空，寺毁庄破，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 这对琅琊山和山上门派而言是祸事，但对此时的两人来说却是好事。 意味着少了许多眼线，更容易把宝物取出来…… 两人径直前往山下，很快来到一处山坡，竹荫森森，景色清幽。 山坡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清澈透底。 湖面建有湖心桥，桥上筑有湖心亭，亭顶盎金黄琉璃瓦，六角置有琉璃禽篱，十分精致美观。 赵无眠道：“走正门吧。” 沈未央没意见，地宫正门的入口，就在山坡上一块巨石下方。 她驾轻就熟找到机关，打开暗道，带着赵无眠下了地宫，顺着台阶深入不到五丈，便见一块巨大的断龙石矗立在入口处，正中间有个方印凹痕。 沈未央取出那面蟠龙印扣在凹痕处，按下去，咔咔咔，机括启动，断龙石上升，露出后方第二道青铜闸门，那门上便是机关师呕心沥血之作【九宫牵机锁】。 它的外形好似圆盘，盘上刻着八门九星、阴阳五行、三奇六仪，以奇门遁甲排布，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要有外力拨转，整个密锁就会以不同的转速自己转动。 只有在合适的时间，拨转阵盘到合适的方位，才能打开青铜门。 沈未央让出位置。 赵无眠上前，回忆着脑中看过的《百锁千篇》内容，开始迅速转动阵盘，外盘九星，内盘八门，上盘六仪，下盘三奇…… 咔！ 一声轻响，机关归于正位。 整个牵机锁从中间分裂，青铜巨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条长廊，每隔几步便有一盏油灯，里面燃烧的是号称千年不化的“人鱼膏”，长廊左右两侧便是金、银、铜、铁、锡五金打造的密室。 沈未央眼前一亮，说道：“密录中说金室中是黄金白银，各种珠宝，银室中是稀罕珍奇的毒药，铜室中是神兵利器，铁室中满布玄冰，封存着天材地宝，锡室中是武功秘籍，不如……” 赵无眠冷笑：“你以为，胡惟庸会留给你吗？” “……” 沈未央脸上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赵无眠道：“胡惟庸能让那么多一品堂高手死心塌地，靠的是什么？他自己的俸禄？大明官员的俸禄有多少你应该知道，只靠官员的孝敬，可养不起那些武夫，更不可能让他们卖命！这地宫里应该有财物，以图东山再起，但不可能在入口这儿，八成与秘籍、宝物放在一起，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沈未央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暗暗叹气。 她不缺财宝，却很喜欢找财宝。 对她来说，这比钱生钱更有意思。 赵无眠望着长廊，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跟紧我，这座地宫机关重重，前方百步是萨迦派鼎鼎有名的《无定飞轮大阵》，再左转有霹雳堂火器、万毒门毒药，走错一步，万劫不复！你要是触发阵法，别指望我救你！” “……” 沈未央银牙紧咬，又气又无奈：“我都说了那不是我的人，也亲自出手杀了，你怎么还这个态度。” “就这个态度，爱跟不跟！” 赵无眠说完，施展《惊鸿踏雪步》冲了出去。 吝啬鬼！小心眼！ 沈未央气的跺脚，连忙展开身法跟上。 整座地宫的地图都在赵无眠脑中。 蒋寰说得对，毛骧确实是尽心尽力，所有已经审问出来的机关，没有丝毫错处，包括倒数第二处紧要机关，那座“二十八宿乱石大阵”。 此阵布设在地宫后方溶洞中，牵引整座琅琊山地气与二十八座小石山融为一体，靠地脉元气驱动，这二十八座石山，便代表着二十八星宿，与九宫牵机锁一般，整体依九宫八卦布成，变化万千，难以突破。 任何人入阵都会被困在其中，受石山围剿，轻则迷失方向，重则命丧其间。 不懂正确路线，绝难前进一步。 但现在拦不住赵无眠，展开身法，入阵！ 瞬间，阵法启动，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盖地。 二十八座小石山开始飞快移动，但见阵中怪石嶙峋，石上镌刻阵纹，随着阵法运转、地气灌注而闪闪发亮，一座座石墩仿佛活了过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 石墩之间不断变化阵型，时而结阵两仪，时而结阵三才，时而又变四象，时而再变五行，一阵未破，新阵已成，再加上沙土弥漫，云气升腾，遮蔽视线，身处阵中，只觉天旋地转，伸手不见五指。 连方向都无法辨明，谈何破阵？ 沈未央看出凶险，心头狂跳，更加认真地看着赵无眠的身影。 “确实是好阵法……” 赵无眠心中暗赞，瞥一眼身后沈未央，说道：“闭上眼睛，不用看石头，也不用看我，这些石山虚虚实实，有真有假，我教你口诀，乾三，艮四，离六，砍五……” 沈未央略感安慰，总算说了句人话，慢慢闭上眼睛，依言踏步。 二人无视来势汹汹的怪石，开始依照步法口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一口气走了两百多步，再度睁开眼，已经出了乱石阵，前方金光耀眼，最后一间密室的大门竟敞开着，人还未进去，已有一片辉煌的光洒出来。 透过门扉，能看到里面陈放的四大箱金银财宝，在宝箱之上还有两本秘籍，一面镜子，全都被架子架起，将正面朝向门口，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天罡一气》。 ——《天地为兵》。 ——【天市镜】。 神功秘籍、神兵利器近在眼前，二人心中不可避免地出现波动。 就在那一瞬间。 镜光晃眼，二人脑中同时生出重重幻境，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 在这些宝藏秘籍之后，一个巨型蛇形雕像悄然复苏，变回本来面目【血蟒】，水桶粗细的血色巨蛇悄无声息从雕像中飞出，离地三尺，悬浮半空，趁二人沉入幻境的瞬间，化作血色闪电，张开血盆大口，扑杀了过去…… ------------ 第28章 屠蟒、事成 儒门宝典《至诚篇》，追求的是儒家至诚之道。 《中庸》有言：唯天下至诚，方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只有“至诚”才能梳理世界的规则，立下世界的根本，知晓天地间造化万物的道理，而不需要别的依靠。 至诚之心何其仁，深渊之水何其深，浩浩上天何其广，不是聪慧如圣知，达天德的境界，是体会不了的！ 故而，《至诚篇》修心修身，灵武双修，幻境对于此功大成、拥有“至诚之心”的胡惟庸而言，根本就不起作用。 最后一间密室的“五蕴皆空阵”，能困住别人，却困不住他，即便有地阶中等神物【天市镜】加成阵法威力，一样无效！ 这才是胡惟庸最后的底牌。 有阵法、有天市镜、有血蟒，如此三者合一，除了自己，谁来谁死！ 但今天，意外出现了。 赵无眠只沉入幻境一瞬，便挣脱开来，眼见巨蟒扑杀而至，足尖踏地，手掐印诀，阴阳阵法再开： “厚土之壁！” 方圆数丈地气瞬间调动，化作无形壁垒护住两人！ “吼！” 血蟒嘶吼着撞在壁垒之上。 巨大的体型、迅捷的速度，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护罩顷刻粉碎，但血蟒也被震退一瞬。 赵无眠趁势欺身而上，体内无相真气迅速转化为九幽真气，煞气化刀，至阴至邪的鬼风刀于掌中再现，对准血蟒七寸狠狠劈下！ 丈长罡刀落于鳞片之上，火花爆溅，血蟒要害被攻击，竟然毫发无损，扭头发出怒吼，一团血色毒雾扑面而来。 赵无眠屏气凝神，体内真气再变，化一身煞气为佛门真气，《菩提心印经》有化毒之效，周身金光闪耀，展开《惊鸿踏雪步》，身形快如鬼魅，辗转腾挪间，血蟒正欲前扑，前方人影诡异消失，一记重腿从天而降！ 轰！ 少林绝技《如影随形腿》，凌厉狠辣，重若千钧。 赵无眠全力施展，配合千斤坠，一腿砸下如泰山压顶，将悬浮的血蟒狠狠打落空中。 庞大身形坠地，顿时山石崩裂，地动山摇！ 血蟒嚎叫着，挣扎起身，巨尾胡乱抽动，室内四箱财宝、秘籍宝物全被掀翻在地，赵无眠看准时机，落于血蟒背上，抽出【寒月刃】，对着七寸处用力一捅！ 噗嗤！ 这一次，火花之后，神兵穿透鳞甲，鲜血迸溅而出！ “吼！” 血蟒痛苦嘶吼，嚎叫声震耳欲聋，猛地腾空而起，开始驮着赵无眠疯狂撞向密室石壁！ 血蟒能腾空飞行，快如闪电，赵无眠短刀插进血蟒七寸，不及拔出，眼前天旋地转，已经撞向密室顶格！ 他正欲弃刀闪躲，下方吟唱声传来。 “五德轮回，十地封止！” 雄浑地气化作八条大锁，冲天而起，于半空中缚住血蟒。 沈未央苏醒了。 赵无眠倒持寒月刃，使出全身力气向下一划，神兵划破鳞甲，鲜血喷涌而出。 血蟒凄惨嚎叫，在半空中疯狂挣扎，巨尾乱抽乱打，整个密室更加动荡，房顶碎石滚滚而落！ 赵无眠暗道可惜，若是寒月刃再长三尺，那这一刀能把血蟒劈开，但即便刃短，这一击也重伤了血蟒，无数鲜血化作血雨洒落。 咔嚓！ 血蟒一身巨力，沈未央也只是二境巅峰，八条铁索很快支撑不住，再度崩碎。 血蟒双目血红，嚎叫着扑杀过来，这次直指沈未央。 沈未央额头冒出冷汗，即便借地气之助，与这等庞然大物硬捍瞬间，也是极损耗精神气力的事，连忙变换手印，施展阴阳道绝学《五德轮回经》，化地气为火气，凝聚掌中，霎时烈焰升腾！ 火行与她相性最合，威力也最大。 “五德轮回，天火燎原！” 沈未央没有丝毫退让，赵无眠已经表现了战力，只要自己拖住，他肯定能赢！ 为此，这一招全无留手。 沈未央一脚重踏，人如霹雳雷霆电射而出，穿过数丈距离，掌中烈火升腾，似要焚尽万物，无双攻势迎向血蟒。 一人一蟒激烈对撞，只听铮音炸响，凌厉气劲四散，刀锋般席卷四方！ 周边景物相继爆炸！ 沈未央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血蟒也被这一招逼退，正欲再上，背后阴风袭来。 赵无眠跃上半空，全身真气已再度转为九幽之气，至邪煞气化刀流转，赵无眠一刀劈下，血色刀光顺着伤口砍进肉身，阴风刀摧枯拉朽，一击贯穿七寸，透体而过！ “吼！！！” 血蟒仰天惨嚎，颓然坠地。 巨大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鲜血在它身下汇成血泊，竖瞳中渐渐没了生气…… 密室安静下来。 赵无眠落地，心神一松，“天妒英才”发作，就感觉全身虚弱，经脉疼痛欲裂，汗如雨下，不禁有些脱力，抬眼看向沈未央。 她倒在墙角，双臂骨折，脸色惨白，情况也不好，显然正面硬接血蟒蓄力一击，让她内伤极重。 赵无眠捡起地上那两部秘籍和天市镜走到她身旁，抓住她的手。 沈未央脸一红，有些紧张：“你、你干什么？” “接骨。” 赵无眠仔细摸骨，而后一拉一错，咔嚓一声，伤臂骨骼复位。 沈未央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倒让赵无眠有所改观。 “我这有伤药。” 沈未央双臂恢复，抹掉嘴角鲜血，从乾坤袋中取出两颗丹药，分给赵无眠一颗。 赵无眠摇头：“我没受伤，只是反噬而已，上了第二境，坚持时间长了不少，这次有你帮忙，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打坐一会就能恢复。” 说完，把秘籍扔给她：“你先看吧，背不出来也要背，大不了事后帮你补全，但你不能一点不背，这两部要上呈御前，之后私授，罪名不小。” 沈未央有藏宝图，还是先发现的地宫，不管是为了堵她的嘴，还是借她的力，合作取宝，名正言顺。 她索拿报酬，看秘籍，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上缴皇室之后，私下再传，性质就变了。 沈未央明白这点，接过秘籍。 赵无眠闭目运功。 沈未央看他一眼，服下伤药，略作调息，开始靠着墙壁，翻看那两本秘籍。 《天罡一气》是天机宫内功绝学，与她相性不合，兴趣不大，但《天地为兵》是术法绝学，而且是威力极强的术法，倒让她来了兴致。 天机宫术法与阴阳道术法不同，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在调动阴阳五行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展，可借日月星辰、天地元气、万物万象之力，匪夷所思！ 日有光热，月引潮汐。 天上星辰，人间山河，皆有异力。 只论天上，便有“三光”可借——日、月、天罡星。 天机宫《天罡一气》的主旨，便在于踏罡步、寻罡星，以人体内天罡对宇宙外天罡，意念存想，发散精神，引天地间逸散的天罡星力入体，进行修炼。 天罡有外天罡、内天罡之分。 在外指北斗第七星破军星，又称天罡大圣，主宰生死，掌握阴阳，造化生命，知其者生，昧其者亡。 在内则指人体十二天罡穴，以人体天罡穴与天罡星内外融通于血脉，成就罡气罩体，以避自邪，斩关开窍，灵子充盈，得无上道体！ 《至诚篇》灵武双修。 《天罡一气》灵武体三修，在术法、练气的基础上，还能用星力洗髓锻体！ “司马阙魂当真厉害……” 沈未央很快看完两本书，对司马阙魂的才智佩服无比。 这两部都是绝学，多少武林前辈穷尽一生也难创出一部地阶，可他倒好，已知的两部都非凡俗，料想剩下的五部也不会差到哪去。 不到四十岁，创出七大同级别的绝学，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等成就，连钻研武学一生的吕祖、三丰真人都望尘莫及…… 不对劲！ 沈未央皱了皱眉：“这些武功，真是司马阙魂自创吗？” 就算武功能创，【天市镜】这等宝物，总不可能说炼就炼吧，可偏偏，司马阙魂还真就炼出了三垣重宝，总共都没用几年时间…… 沈未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先把《天地为兵》背下来再说！ 沈未央开始认真背诵。 赵无眠运功调息半个时辰，恢复大半，睁开眼睛，沈未央还在背。 他拿起另一本《天罡一气》翻看，一目十行看完，通篇背下，暗道这内功当真厉害，以后可以拿来日常主修，更让他惊喜的是，最后还有一门刀法，或者说一招刀法，名为《玄天三式》，配合天罡气，刀气凶悍，无坚不摧！ “总算有一门正经刀法了，《十里狂刀》真是白瞎那个名字……” 萧峰用太祖长拳就能天下无敌，但用降龙十八掌自然更猛。 赵无眠收起秘籍，把【天市镜】放到紫檀木盒中，贴上封魔符。 【天市镜】是个能生成、强化幻境的宝物，背面刻有配套的《镜心诀》，术镜结合，能照人心魔障，让人沉入心魔幻境，无法自拔。 但对赵无眠用处不大。 赵无眠对当辅助没兴趣，他的目标是以力压人，真刀真枪，趁沈未央背诵的功夫，他开始查看整个密室，在四箱财宝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个小木箱，箱中是胡惟庸昔日与群臣往来的机密信件。 其中就有淮西勋贵们的亲笔信，里面有不少“过火”的言辞。 还是那个原因。 老朱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开国勋贵们居功自傲，尽情享乐，两者相冲，必然是勋贵罢官夺爵的结果，愤愤不平之人寻求胡惟庸庇护，也就免不了抱怨之语。 赵无眠找的就是这个，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三封信放入其中。 我再给你们加把火…… “你在干什么？” 沈未央睁眼问道。 “没什么。” 赵无眠收起盒子，回头道：“东西比我预想的要多，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沈未央笑道：“你想借我的【乾坤袋】？” 【乾坤袋】是取异兽巴蛇之皮制成的一种储物口袋，巴蛇的身体可大可小，腹内另有乾坤，能吞食巨象而行动自如，它的皮同样可以随意变换大小，若能缝合封闭，还能自成空间，也就成了乾坤袋。 这种袋子，不论装多少东西，都只有袋子本身的重量，因此十分珍贵。 即便最小的只有几尺空间的口袋，都价值千金。 沈未央手中这个，内部空间达两个立方丈，更是无价之宝。 沈未央故作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吧，财宝不让我分，还要分我的……我这袋子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到时让你献上去邀功，我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万一惹你不高兴，还可能把我关诏狱……” 赵无眠：“……” “哈哈。” 沈未央忍不住笑了，把袋子扔过去：“记得还我。” “多谢。” 赵无眠把四箱财宝，连带着装书信的木箱、封天市镜的盒子全放进去，室内只剩那条血蟒，等之后再说。 沈未央站起来，把《天地为兵》交给他，赵无眠接过，翻一遍，收入袋子。 “这就完了？” 沈未央讶然道：“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背书还用多长时间？这不是有脑子就行？” 赵无眠不以为意：“我们走吧。” 有脑子就行…… 沈未央回想了下自己背了多久，脸色难看下来，心中暗骂，有求于人的时候态度非常好，目的一达成，立马翻脸不认人，说出的话能噎死人！把本姑娘的乾坤袋还回来！给狗用都不给你用！ “你还走不走？” “来啦。” 沈未央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快步跟上。 …… 夜。 南京，皇宫。 朱元璋坐在文华殿上首，批阅奏章，贴身太监云奇随侍。 下方站着一袭明黄身影，长身玉立，气质矜贵，正是当朝太子朱标。 “标儿，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请父皇吩咐。” 朱标恭敬行礼。 朱元璋点点头：“你明日以去凤阳祭祖的名义，领三千人，两百影卫，到滁州等候军令，过几天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事，就交你了。” 朱标讶然：“战事？” 朱元璋道：“云奇跟你一起去，现在情形不定，等时候到了再说不迟……” 话音未落，忽然一名内宫禁卫禀报：“启禀皇上，镇抚司指挥使毛骧、镇抚使蒋寰、百户赵无眠三位大人在宫外请求见驾，说事已经成了。” “成了？” 朱元璋一愣，看向云奇。 云奇也懵了，下意识道：“毛骧不是今天还在审吗？” 朱元璋一脸嫌弃：“一天天的啥也不知道！” 云奇无言以对，苦笑道：“是奴婢失察。” 朱元璋想了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们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赵无眠干得好！叫他们进来！” “是！” …… ------------ 第29章 递刀、接刀 “微臣毛骧、蒋寰、赵无眠，拜见圣上。” “都起来吧。” 朱元璋抬手，朝云奇示意。 云奇会意，挥退两名宫女太监，并令影卫暗中监视，连同方才值守报信的内宫禁卫一起，暂时看管起来，以防消息外泄。 整个文华殿下首只剩下朱标，以及镇抚司三人。 朱元璋看向赵无眠：“事情成了？” 赵无眠点头，将与沈未央合作的事和盘托出，何时何地相见，所谈何事，具体经过，以及所得宝物，全部取出来，摆在殿前：“沈未央已得机关图，微臣恐消息泄露，不敢延误，连夜行动，至琅琊山深秀湖取回四箱财宝、一箱机密信件、两部秘籍和一件神兵，悉数在此，请圣上御览！” 整个过程条理明确，口齿清晰，毫无隐瞒。 如此详实准确的报告，让朱元璋、朱标眼前一亮。 最关键的是，不只详实，从醉仙楼谈话、到定计、到回家、到出城、到取宝，与何人做何事说何话，桩桩件件，无比明确，足见坦荡无私！ 朱元璋脸上笑容越来越多，朱标也不禁露出欣赏的表情。 云奇暗暗点头。 “动作够快，够隐蔽，把咱都给蒙在鼓里了。” 朱元璋走下大殿，看着财宝秘籍，点了点头：“干得不错。毛骧，蒋寰，你们也是刚知道的？” 毛骧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拱手道：“回圣上，只比圣上早知道一刻钟。臣还在诏狱严审华寒春，想问出最后机关布局，赵百户已经把宝物取回来了，如此雷厉风行，当真少有！” 蒋寰摇头失笑：“微臣也吃了一惊，傍晚才把部分情报告知他，他已经自己补全机关图，连夜将宝物带回来，要不是亲眼看到这些财宝，还以为他信口开河。” 朱元璋笑道：“还是少年人有锐气，敢想敢干！” 胡惟庸为他自己准备的藏身之地有多凶险，可以预见。 赵无眠为了差事，甘愿冒险，让朱元璋很满意。 他走下大殿，先是翻了翻秘籍，说了句不错，然后瞧瞧天市镜，随手丢给朱标，最后看向财宝和那箱书信，眯起了眼睛：“你们也一起看看，咱的肱骨之臣，都跟胡惟庸说了些什么！” 话中满是嘲讽和杀意。 几人暗暗交换眼神，上前查看。 朱元璋对宝藏之类不感兴趣，只要不流落江湖，助长那些武人的野心就行，相较之下，他对胡惟庸私藏的这些书信更感兴趣，不论胡惟庸留着这些想干什么，是准备留下来威胁来往之人，还是寻求自保，这些东西对于警告那些淮西勋贵都有大用！ 这帮人真是越来越放肆！ 朱元璋打开盒子。 最上面的一封信，是延安侯唐胜宗写的，信封上写着“兄胡惟庸亲启”字样。 朱元璋冷笑一声，随手拿起，其他人也各自拿起一封查看。 很快，朱元璋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唐胜宗也是淮西名将中的一员，但在洪武三年，曾因骄奢淫逸，和吉安侯陆仲亨率亲兵“擅驰驿骑”，而被朱元璋训斥，“夺爵，降指挥”，到洪武四年，镇守辽东，平定流寇有功，方才再度复爵。 信中全篇都是抱怨诉苦之语，诸如“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当今圣上自己坐拥天下，却不让弟兄们沾沾光”等等，最后是希望胡惟庸能帮忙把监军御使弹劾自己义子的奏折截下来，末了不忘吹捧胡惟庸一番。 中书省上承天子，下统各部。 百官奏折都要过中书省丞相之手，想截谁的奏折，就能截谁的奏折。 朱元璋早知此事，但亲眼看到如此明目张胆、欺君擅权，还是不禁升起怒火。 朱元璋脸色难看，太子朱标也是。 他手里那封是平凉侯费聚的，洪武十年，费聚曾奉旨安抚苏州军民，但却沉溺酒色，无所作为，后到西北招降蒙古残部，又无功而返，多次受到朱元璋的斥责，信中是他在平凉坐镇时所发，一样是抱怨，一样有求于胡惟庸，末了一样是吹捧，不过这次多了邀请，言明等自己回京，就请胡相到潇潇烟雨楼做客，会为他备上“厚礼”。 朱元璋、朱标越看越气，越气越看。 镇抚司三人组都很有自觉，就拿着第一封信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翻来覆去地读，死活不拿第二封。 其实光看第一封，毛骧、蒋寰就已经挺头疼了。 毛骧手里的是胡惟庸老家亲戚寄过来的，说是胡惟庸定远老家的井中，突然生出石笋，出水数尺深，同乡人都说是祥瑞之兆，还说胡惟庸祖父三代的坟墓上，晚上有火光，照亮夜空…… 找死吗这是？ 留这种书信？ 还是说你真有不臣之心？就等着“大楚兴、陈胜王”？ 毛骧简直无语。 蒋寰手里的是一品堂‘十二凶’高手之一魏文进传回的，说是亲往西北恶人谷寻访十大恶人，邀请他们秘密加入一品堂，但十大恶人纷纷推拒，表示得加钱。 蒋寰也无奈了。 都知道你胡惟庸名为养护卫，实为养死士，但没想到你这么饥不择食，恶人谷那帮无恶不作的江湖巨魔、通缉要犯也敢沾惹？ 赵无眠手里的相对轻微一些，是胡惟庸弟子兼义子，御史中丞涂节的书信，里面就是一些歌功颂德的话，吹捧胡惟庸是千古第一名相，各种拍马屁之类。 涂节就是不久前告发胡惟庸擅权枉法，阴养死士，结党谋逆的人，他已经死了。 毛骧、蒋寰、赵无眠故意不看，剩下的书信都让朱元璋、朱标看了。 而且朱元璋是一封接一封，太子看完的他也要看，越看越阴沉。 终于看完最后一封。 朱元璋身上杀意越来越重，一把夺过赵无眠三人手上的信也看了。 有祥瑞没问题、招揽江湖人也不是大事，朝廷不是还有招安吗？但这两样，再加上笼络边将，情况就不同了！ 诈称祥瑞、文武勾结，胡惟庸想干什么？ 造反吗？！ 朱元璋犀起眼睛，杀心暴起。 赵无眠看火候差不多了，躬身说道：“禀圣上，微臣这儿还有三封信，只是，在地宫发现时，不在箱内，而在箱外……微臣觉得有些蹊跷，故而另行呈上，请圣上定夺！” 说罢，从怀中取出三封信。 一封来自大雪山，来信人吐蕃十八族头领阿昌失纳。 一封来自漠北，来信人昔日元廷旧臣，今日大明臣子，封绩。 一封来自明州卫指挥，林贤。 朱元璋一看信封，全新的，再看信封上的字迹，最后一笔墨迹未干，不由眉头轻挑，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 这三个人，吐蕃阿昌失纳年前擅杀朝廷钦使，轻启边衅，已露不臣之心，他给胡惟庸写信，非比寻常……明州卫肩负抗倭重任，林贤既是指挥使，写信给胡惟庸，也不一般…… 朱元璋目光幽深，一时没动。 房间安静下来。 明面之下，暗流涌动。 朱标、毛骧、蒋寰不明所以，赵无眠却知道，朱元璋在考虑要不要“接刀”。 这三封信，就是他递上的刀！ 历史上关于胡惟庸谋反的记载，都说是朱元璋自导自演，目的是除勋贵。 胡惟庸擅权枉法不假，死有余辜，但“谋逆”很大可能是子虚乌有。 朱元璋为了废除丞相，也为了震慑朝野，加上了“谋不轨”这一条，没有详查，直接灭胡惟庸三族，连举报的涂节都杀了，搞了个死无对证，之后十年，还算平稳，等到了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才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处死韩国公李善长、费聚、陆仲亨、唐胜宗等开国功臣…… 但现在是神话大明。 赵无眠不知道游戏剧情如何设定，可他在胡惟庸案卷中找到了封绩、林贤这两个名字。 在历史上，前者帮胡惟庸通虏，后者帮胡惟庸通倭。 这两个人声名不显，如果不是为了搞事，策划都没必要把他们整出来，单从游戏层面就能反向揣度出他们出现的用意，肯定不干净，既然如此，不用白不用！ 于是，就有了这三封信。 至于阿昌失纳，就是顺带，金光上人都出现了，这是明晃晃的证据，胡惟庸肯定跟吐蕃有联络，那多个阿昌失纳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不知道阿昌失纳什么笔迹，参考的是之前吐蕃朝贡送上来的文书…… 赵无眠明说来自“箱外”、“有些蹊跷”，又在信封留下痕迹，就是告诉朱元璋，这三封信就是伪造的！要不要借题发挥，看您的！ 朱元璋略作犹豫，还是接了，拿出三封信，看了起来。 其他人静静等候，就感觉周遭杀意越来越重，渐渐如渊如狱，森冷恐怖！ 等看到最后一封封绩的来信，朱元璋猛然爆发出惊天杀意，让在场所有人胆战心惊！ 阿昌失纳说已知会吐蕃三大活佛。 林贤称已联络东瀛如瑶藏主。 朱元璋读前两封，还不解其意，等看完第三封，立刻就明了其中关键！ 封绩的回信，是在向胡惟庸邀功，言称已按其计划，向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称臣，求得支援，只待胡惟庸联合一品堂死士、北元巫神教六大萨满、吐蕃三大活佛、东瀛伊贺派四百武士，于次年六月，朱元璋前往黄山行宫避暑之际，布“黄天屠龙阵”杀之，而后便能里应外合，趁大明内乱，群龙无首，北元、吐蕃、东瀛一同发兵，颠覆大明！ 动机是胡惟庸为相数载，大权独揽，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整个朝堂就是他的一言堂，洪武十二年，老家还出现了祥瑞，让他渐生异志，加之担心朱元璋对他出手，想先下手为强，没准还能更进一步…… 条件也很充足，林贤是明州卫指挥，如瑶藏主是东瀛真言宗高手，他会先带四百武士，假扮僧人朝贡大明，伺机埋伏在黄山周围，参与围杀，只待功成，便能开关，放倭寇入主中原！ 此外，平凉侯费聚在西北有人脉，延安侯唐胜宗坐镇辽东，吉安侯陆仲亨镇雁门，三人都曾被朱元璋训斥夺爵，心生不满，但同时又都镇边关咽喉之地，为保荣华富贵，故而串谋，只待朱元璋刺杀身死，三关大开，北元铁骑也可无声无息，长驱直入，届时加上胡惟庸，四方合力，瓜分大明！ 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朱元璋的拳头一下子硬了。 “混账！！！” 恐怖威压席卷四方，犹如山峦天降，让所有人压力倍增。 赵无眠却松了口气，成了！ “父皇……” 朱标吓了一跳。 朱元璋留下信封，把三封信扔进那堆信里，脸色阴冷：“咱顾念往日情分，不忍加罪，一再法外开恩，这些混账竟敢结党谋叛！死不足惜！！” 朱标拿过信飞快看完，大吃一惊：“父皇，陆仲亨是您的义子啊，费聚、唐胜宗也都是腹心肱骨，此事是不是……” 朱元璋抄起那三人的信件，怒道：“你也见过他们的奏章，这是不是他们仨的亲笔！是不是对咱不满！对朝廷不满！咱真是瞎了眼了，让这样的人戍边守关！不用说了，即刻……” 话没说完，朱元璋意识到，现在传信可能打草惊蛇，转向云奇：“传令驸马都尉欧阳伦、王宁，把陆仲亨、唐胜宗给咱召回来！以凤阳祭祖的名义，明早就启程！” 驸马是亲近人选，让这样的人以祭祖名义召回，能少很多风波。 云奇领命：“是！” 朱标看着信，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前因后果交代的有点多了，这不像是封绩给胡惟庸看的，倒像是给第三方看的。 封绩既是心腹，又何必把如此多的内情诉诸纸上？ 但有之前那么多的铺垫，再加上阿昌失纳、林贤的回信，这个结果倒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朱标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慎重：“父皇，封绩在漠北，阿昌失纳在吐蕃，只凭几封信处置开国大将，难以服众啊！当务之急是先把明州卫指挥林贤召回来，看是否真有通倭情状，再行定夺，如此，也能让朝野信服。” 朱标抱拳拱手，言辞恳切。 朱元璋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神色，接着恢复冷硬：“标儿啊，你就是太仁慈了！也罢，蒋寰，你立刻去，派锦衣卫先查这个林贤，但不宜立刻捉拿，等把一品堂余孽和暗处叛党歼灭之后，再槛送京师！” 蒋寰郑重抱拳：“微臣领旨！” 说罢转身离去。 朱元璋看向云奇：“你知道内情，现在东西已经带回来，可以着手围杀乱党了，先带太子去准备，把事情都告诉他。” “是。” 云奇领命，带着朱标出去。 朱标有点疑惑，但还是把信放下，跟着云奇走出去。 文华殿只剩下毛骧、赵无眠。 朱元璋冷冷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立刻单膝跪地。 毛骧一愣，赶忙也跟着跪下。 “讲的一手好故事！” 朱元璋看着赵无眠，冷笑道：“咱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小子如此奸猾！” 这口气，问题不大…… 赵无眠暗暗松了口气，低着头做顺从状，一言不发。 毛骧更迷惑了。 朱元璋一挥手，那三个信封落到他面前：“仔细看信封，还有上面的字迹。” 毛骧不明所以，小心捡起，依言查看，然后就发现信封是新的，还有书香味，三个署名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也全都墨迹未干！ 嘶！ 毛骧倒吸一口凉气：“这……” 这三封信是伪造的？！ 还真是来自“箱外”啊！ 赵无眠好大的胆子！ 朱元璋冷冷看向赵无眠：“你以为凭几封信就能杀费聚？” 赵无眠低声道：“胡惟庸谋反之后，一品堂即是反贼，费铭若纵家奴扮反贼刺杀锦衣卫，人赃并获，料想谁也没有话说……” “哼！” 朱元璋瞥他一眼：“你倒是好胆子！怎么？跟这三个人有仇？” 赵无眠道：“阿昌失纳擅杀大明钦使，该死！封绩降而复叛，该死！至于林贤，案卷中说，他也跟胡惟庸有往来……” 朱元璋不置可否：“为何不做的干脆点？直接混入箱中？” 赵无眠正色道：“罪臣只想自保，不想欺瞒皇上，也不敢欺瞒皇上。” 大殿安静许久。 朱元璋：“毛骧。” 毛骧道：“臣在！” 朱元璋：“林贤‘通倭’一事，就交给你和蒋寰了。” 毛骧心神一凛：“微臣领旨！微臣明白！” 朱元璋点头，转向赵无眠，骂道：“还跪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 赵无眠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乖乖退了出去。 “……” 毛骧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小子明着栽赃陷害，竟然还更亲近了！ 两人退出大殿。 朱元璋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闪过笑意，冷眼看向那些书信：“是该见血了……” ------------ 第30章 我亲自抄你的家！ 对于朱元璋，如果没有骗他一辈子的本事，那就不要骗。 赵无眠在案牍库看过这样一条记录。 洪武十二年，开国功勋永嘉侯朱亮祖镇守广州府，期间，南海门霸占南海灵龟岛，抓渔人入海采【涪灵珠】炼药，致使周遭百姓怨声载道。 为让朱亮祖闭嘴，南海门门主特意送上亲生女儿，外加白银十万两。 朱亮祖因此对南海门枉法行为视而不见。 广州知府道同为人刚正，执意派兵清剿，但朱亮祖屡屡阻挠，道同忍无可忍，准备参奏朱亮祖，朱亮祖却抢先参奏，诬称道同蔑视上官，辱骂朝廷。 朱元璋不知详情，错信朱亮祖，以致冤杀道同，等事后知情，一边让锦衣卫出动，灭了南海门七百八十六口人，个个凌迟！然后召朱亮祖父子回南京，亲自动手，用鞭子将他们活活打死！ 这就是欺骗朱元璋的下场。 栽赃嫁祸必须得有老朱首肯，不然这出戏根本就演不下去——林贤就对不上，他写没写信，通没通倭，一搜魂就知道了，事后察觉，老朱必怒。 所以，非但要他首肯，还要他配合，将假的做成真的。 那通倭才会变成真通倭，通虏才会变成真通虏！ 费聚必须死，至于陆仲亨、唐胜宗，既是他的结拜兄弟，也是历史上第一批暴露的胡党，要么是死有余辜，要么是老朱看不上。 反正老朱第一批送走他们，那从他们身上做文章也没什么，更何况箱子里那些谤君辱臣的信可都是真的，让他们真正百口莫辩的东西！ 赵无眠对此比较有把握，递上的刀，老朱多半会收，但难免担心，等真正过关，才松了口气。 二人出了文华殿。 毛骧对赵无眠有了新的认识，这小子真够狠的，费聚他们想玩死他，他也半点不含糊，转头就送了这么一份回礼，费家算是完了！ 那边云奇也把赵无眠的计划告诉了朱标。 朱标这才知道朱元璋为何说这是一场战事。 现在赵无眠就是风暴中心！ 他只要带着【不染尘】出京，想拿宝物的，都猜学成《伶官宝鉴》的他会是最佳取宝人选，盯住了他就盯住了宝物！想报仇的，不管是为了胡惟庸，还是为了个人，出京之后，没了束缚，也是最佳的下手时机！ 经过有心人传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盯着他身上的【不染尘】。 朱标温言道：“赵百户既是定计之人，应该早有谋划，你有何筹谋，尽可直说，本宫自当配合。” “多谢殿下。” 赵无眠直接道：“现在他们的目光都在下官身上，正可利用，圣上让殿下以祭祖的名义往滁州凤阳皇陵，下官以为，可以让大批影卫先行，再适当削减随行，下官易容藏身其中，他们必会以为我以殿下做掩护，秘密取宝，等到了滁州分道，下官以身作饵，他们不想我与殿下会和，就只能抓住这次机会，前往夺宝、伺机暗杀！殿下便可带大军随后，包围深秀湖，等炸药爆炸，湖水倒灌，再将所有乱党，一网打尽！” “……” 朱标略作沉吟，虽然觉得此计有点狠了，但若能以最小的代价，除掉叛逆，也免了大军死伤，点点头：“可以，那就让两百影卫先行……” 云奇忙道：“殿下不可，殿下万金之躯，如今贼人环伺，不可疏于防备！” 朱标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云奇张口：“可……” 朱标摆手道：“不用着急，本宫知道。赵百户的意思是，少仪仗，藏刀锋，明松暗紧，便于行事，本宫再向父皇请命，多调影卫随行便是。” 大内影卫是护卫宫廷的重要力量。 但有朱元璋在，没人有胆子闯宫，多调影卫出行，没啥太大问题。 云奇松了口气。 赵无眠道：“还有一事。” 朱标道：“赵百户直言无妨。” 赵无眠将机关图取出献上：“地宫固若金汤，只有一处风口可以炸开！还请殿下派遣几位心腹能人于图上标注之处事先埋好炸药，越多越好。” 朱标点头：“赵百户明敏，此事交给本宫。只是，你以身作饵，点燃炸药之后，可有退路？” 赵无眠道：“多谢殿下关心，乱石阵是死路，也是生路，下官不会有事。” “那就好。” 朱标思虑再三，没有遗漏：“如此，依计行事，明晨出发！” “是。” 众人躬身应是。 …… 赵无眠再出皇宫时，夜色已深。 蒋寰去部署抓捕林贤事宜，毛骧也要筹谋让林贤通倭，只有赵无眠一人行走在青石大街上，等到了家门口，就看到一袭红衣，正在门前投喂鹦鹉小葵。 “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了！” 小葵看到赵无眠，马上弃了沈未央手中甜梨，飞落到赵无眠肩膀上，亲热地蹭他的脖子。 沈未央笑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赵无眠将乾坤袋还给她：“这次多谢了，改天我请客，聊表心意。” 沈未央马上道：“改天是哪天？” “……” 赵无眠一顿：“两三天吧，等我办完了事情。或许到那时，你躲还来不及，未必愿意跟我同桌吃饭了。” 沈未央心思电转，皱眉道：“赵大人可不像是妄自菲薄之人。” 赵无眠淡淡道：“这世间，没人值得我‘妄自菲薄’。” 够狂够傲，是他的作风。 既然不是人的问题，那就是事的问题。 沈未央大概猜到，应该与地宫有关。 赵无眠让她保密一月，必有谋划，他现在情形不妙，多方树敌，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那座机关重重的地宫一举聚歼，如此一来，朝廷鹰犬、心狠手毒的名声，怕是跑不了，自然人人畏如蛇蝎…… “我等着你的请帖。” 沈未央笑道：“饭菜可不许糊弄。”然后摆摆手：“先走了。” 说罢，转身离去。 赵无眠挑眉，有些意外，这女人还真古怪……转身要进大门，百米远外的角落里忽然亮起紫光，两道人影自黑暗中显现出来。 “鸵鼠？” 赵无眠认出了这种天赋神通，跟华寒春的一样，能掩藏行迹。 来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顾长歌，和他的随从。 敛形之术，就是这个随从施展出来的。 来者不善啊。 赵无眠手按绣春刀，冷冷道：“有事？” “……” 顾长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为防沈未央发现，他这次亲自出马，带着马三，守在定淮门前，风生兽一路狂风滚滚，惨雾阴阴，没能看清雾中是几人，但之后跟随沈未央来到了这处院落，眼睁睁看着她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她不进院，只等人，跟那只鹦鹉玩的很愉快。 这种货色的异兽，她家里成百上千，早已见惯！ 能让她这么长时间，始终挂着笑脸，只能是爱屋及乌，然后就见到了这位鹦鹉的主人，小院的主人…… 那个锦衣卫！ 赵无眠！ 沈未央居然还把自己贴身的【乾坤袋】交给了他！ 那袋子里有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救命的灵丹妙药，救急的贴身衣物…… 严防死守这么久！ 这女人竟然对这个初次见面的朝廷鹰犬如此上心！ 你不是不假辞色吗？刚才的笑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忙于生意吗？刚才的主动邀约又是怎么回事？ 贱人！! 顾长歌冷声道：“离她远点！” “噗嗤！” 情况太诡异，赵无眠没忍住笑出声来，毫不客气地道：“你是眼瞎吗？看不出老子这身官服？你算什么东西，来管我的事？一个督察院佥都御使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对我指手画脚？就算你那个老师亲自来，他也没资格命令我！懂吗？” 赵无眠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人是混京城的吗？ 在国子监读书读傻了？ 顾长歌脸色越发阴沉。 “锦衣卫又如何？” 马三替顾长歌说话，傲然道：“吉安侯陆仲亨是我家公子的亲舅舅！当今圣上的义子！天子亲军近，还是义子近？” 哟。 赵无眠意外，那可真是巧了。 为表敬意，赶明儿抄你们的家，我亲自去！ 马三看他神色有异，以为他怕了，越发满意：“我家老爷随圣上出生入死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和泥巴！连镇抚司指挥使都要对我家老爷毕恭毕敬，更何况你！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赵无眠笑了，下一瞬，身形闪烁，《惊鸿踏雪步》幻化出六道分身一拥而上！ 顾长歌脸色一变，当即出手，施展儒家《苍云掌》，掌势如流云，划过分身，却见三道分身粉碎，顾长歌立刻意识到不妙，忙出掌策应身侧马三。 赵无眠一挥披风，将其震退，反手扣住马三咽喉。 “那你又有多大分量？” 赵无眠手上用力，饕餮神通【吞天食地】发动，马三身上真气、精元仿佛决堤一般疯狂涌入赵无眠体内！ 马三清楚地感觉到真气在飞快流失，全身颤抖，惊恐无比，嘶声大喊道：“公子救我！” “快住手！” 顾长歌勃然大怒：“你竟敢肆意伤人！伤我的人！” “老子伤了又怎么样！” 赵无眠只用了两息便吸干马三一身功力，真气融入丹田，一举晋升第二境第二重，冷笑着说道：“他跟我谈分量，我就告诉他什么叫分量！一个下人敢跟我大放厥词！都说狗仗人势，当真不假，你管不好自己的狗，我帮你管！” 随手一扔，像扔垃圾一般，把马三丢到顾长歌身前。 眨眼之间，马三一身精气几乎损失殆尽，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体软成一滩烂泥，已经废了。 顾长歌惊怒无比：“你！你竟然……” 他已经知道赵无眠的身份，也知道他这段日子干的事。 三个淮西勋贵因为他倒了大霉，可舅舅陆仲亨不一样，他是当今圣上的义子，与沐英一样，少年时收养，备受宠信！ 顾长歌怎么也没想到，赵无眠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连舅舅都敢无视！ 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一言不合，吸人精元，废人武功！锦衣卫就能如此嚣张跋扈？！” 顾长歌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二境巅峰的功力爆发，森然道：“我大明朝有律例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身为国子监司业，不能坐视奸人为非作歹，今天本公子就送你去见镇抚司蒋镇抚，让他给朝野一个交代！” 顾长歌展开身法，骈指成剑，一股至大至刚的剑气升腾而起，堂堂正正，仿佛凝聚着天地正气，攻向赵无眠。 “佩服！” 赵无眠看到这一幕都服了，一边分身闪躲，一边赞叹道：“真不愧是儒家，真不愧是读书人！你自己尾随沈未央，视其为禁脔，利用各种卑鄙手段，妄图获取她的芳心，还能用出如此威力的《养吾剑》，真是了不起！先威胁，威胁不成，再以大义压人，国子监要都是你这种人，那可真是‘大明之福’。” 国子监、风满楼最著名的招式就是《养吾经》、《养吾剑》。 这两套武功，据说源自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养吾经》养浩然气，《养吾剑》修浩然心。 心越正，剑越正，威力越强。 顾长歌的心性、作为跟“浩然”二字不沾边，但威力却不低，这就说明，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正义”，皆是“理所当然”。 可见三观有多扭曲，下限有多低。 顾长歌是陆仲亨外甥，又是国子监司业，正五品官，论亲论势都在赵无眠之上，现在口出大义，把理也给占了，下手毫不留情，一心要让赵无眠好看，剑指连发，道道剑气直逼要穴。 赵无眠边躲边看，边看边学，将《养吾剑》三十六式全部看在眼中。 赵无眠同样不是正人君子，但他比顾长歌更理直气壮。 打别人我可能理亏，打你这样的垃圾我理亏什么？ 真气一变。 无相真气瞬间化为《养吾经》浩然之气，反手一指，剑气浩荡，如大江奔流。 《养吾剑》·浩气长存！ 今天老子就用你的武功，把你打成狗！ 双指相对，两股剑气当空激撞，发出嗤嗤爆响。 顾长歌心神一凛，暗道传言竟然是真的，他真的只靠“看”就能学会别人的武功，但是，不该拿我的武功对付我。 顾长歌心神一动，发动天赋神通，一点剧毒自丹田涌出，灌入双指，逼向赵无眠…… ------------ 第31章 大义凛然 赵无眠眼中闪过蓝光，察觉不对，当即后撤。 他的修为不及顾长歌，虽膂力远胜，但两相对峙，挡不了他真气攻击，一看有一股阴毒真气自他丹田涌出，马上拉开距离，眯眼说道：“【钦原】？” ——《神州异物志》记载：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蛰兽兽死，蛰树树枯。 “你想对我下毒手？” 赵无眠语调平静，却有一股惊人的杀意爆发出来。 钦原之毒入体，非死即残！ 顾长歌当然不会承认，淡然说道：“《察言观色》果然厉害。你放心，杀锦衣卫者，罪同谋反，当诛三族。就算你有罪，我也不敢杀你，只是抓你去见镇抚使，让他治你枉法之罪罢了。” “说得好。” 赵无眠点头：“真是大义凛然！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你跟我谈律例，我就跟你谈律例！你是前元至正十七年生人，今年才二十三岁，却高居五品司业，距离国子监祭酒的从四品也只差半品而已，就凭你的本事，就你这狗屎品性！这官位怎么来的？” 顾长歌脸色一变。 赵无眠冷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确切年纪？因为我在胡惟庸的案卷里看见过你的名字，只是没想到你是条舔狗……去年九月十八，胡惟庸生辰，你曾送上一尊价值连城的碧玉观音，还随赠了一幅字：水旱尧汤有，先天数可推。圣君得贤相，翻是太平时。是不是你？” 顾长歌额头冒出冷汗：“你怎么……” “老子过目不忘！！” 赵无眠目光锋利，逼视着他：“胡惟庸？贤相？这诗什么意思？转天九月十九，你就从四门馆七品博士，一跃而成五品司业，入风满楼，拜师张唯，成为少楼主，可谓一步登天，为什么？ 你一个胡党，你跟我谈大明律？讲大义？！” “不！！” 顾长歌大惊失色，颤声道：“我不是胡党！那都是……胡惟庸寿辰，百官都送了贺礼！” “老子不管他们！” 赵无眠盯着他，阴恻恻道：“我现在就看你像胡党！这些天，镇抚司没动你，你是不是以为就过去了？他们忌惮陆仲亨，不敢抓你，我敢！人证物证俱在，你看我有罪，我看你还有罪呢，不是说要见镇抚使吗？见！今天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赵无眠声色俱厉。 一瞬间，顾长歌脸色煞白：“你！你公报私仇……” “呵！” 赵无眠满脸不屑，再度出手，重重分身杀向顾长歌，《养吾剑》剑气聚集指尖。 顾长歌完全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一想到被打成胡党的下场，手忙脚乱，仓促应招，一击便被打退，闷哼一声，口吐鲜血。 赵无眠得势不饶人，不是想让我中毒吗？ 一指点中肩胛骨，剑气透体而出，带出一条血线。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大街上回荡。 赵无眠接连出招，一指接着一指，以剑气断他关节四肢，顾长歌惨叫连连，早惊动院内的赵契和白琉璃，但他们都知道赵无眠现在步步凶险，不能因为乱发慈悲，换他身处险境，只当没听见。 赵无眠一气用了《养吾剑》三十六式，在不是要害的地方点了三十六个血窟窿，然后提着他一条腿，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就往镇抚司方向走去。 路上没忘了抓起马三一条胳膊，一起拖向镇抚司。 妈的，跟我玩这套？ 我让你们一百个！ 赵无眠脸色冷酷，大步前行，身后留下一片鲜血淋漓！ 镇抚司再度轰动。 当赵无眠“拖”着风满楼少楼主和他的家仆进门的时候，值守的校尉们全看傻了，仔细瞧了半天，才发现这血人竟是吉安侯陆仲亨的外甥，顾长歌！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在淮西勋贵这儿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勋贵的义子家奴们各个豪横，连一方父母官都敢打，下人尚且如此，更别说这等血肉至亲了。 有吉安侯府的招牌在，足够在京城里横着走！ 顾长歌追求沈未央不算秘密，纵然大明财神沈万三之女，被他骚扰的烦不胜烦，都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权势之显赫，可见一斑！ 这位赵百户却…… 他这到底是真不怕还是破罐子破摔……这都第四个了…… 更有意思的是镇抚使蒋寰的反应，得知赵无眠把人抓来，他连见都没见，继续忙自己的事，只让人把人犯关进诏狱里，同样不拿吉安侯府当回事，侯府来人，一概不见，反而让赵无眠早点回去歇着，别误了“正事”。 什么正事比交恶吉安侯还严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各种猜疑就从镇抚司蔓延向外，那些等着赵无眠动作的人听出了端倪。 东市，海庆坊，重泽楼。 金刚宗上师玛尔巴以秘术变幻面容，易容成中原武者，等待时机。 身旁是四位真传弟子，其中一人正站在最高层的窗口，两眼闪烁淡淡金光，紧盯着三里外的小院，赵无眠的家。 这时，店小二进门，在玛尔巴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即便玛尔巴修为精深，也不禁露出喜色，等店小二走出去，对众弟子道：“阿弥陀佛，时机到了！” 大弟子桑珠眼前一亮：“师傅，咱们终于要出手了吗？” 二弟子旺堆道：“天天在这里枯等，我都要闷死了。” “就是！” “不能救师伯，不让回宗门，也不准出手，还没法练功，这些天过的真是难受，就像中原人说的那个度日、度日……” “度日如年！” “对！” 众徒弟纷纷发牢骚。 玛尔巴摇头道：“金光师兄已入诏狱，纵然活佛亲临，也难救出，此事只能从长计议。现在南境战事已起，把匝瓦尔密恐怕难以抵挡大明军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们，现在只有‘舍身卫’能抵挡了，万事都要以它为重！” 桑珠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师傅说的是，大明虎狼之军，没有舍身卫，只怕难以保境安民，可舍身卫的炼法已经随萨迦派赞贝桑布而去，只知跟文宗练兵之处有关，金光师伯还没能探听完全，就……” “现在有了眉目。” 玛尔巴道：“方才化蛇施主来信，这位赵百户明天有‘要事’，我思来想去，以他的修为，也只有秘密取宝一事非他不可……只可惜，胡惟庸与华寒春藏得太深，连一品堂都不知道具体地点，否则，我等又何必如此麻烦……” 旺堆道：“那我们怎么办？” 玛尔巴道：“明日随化蛇施主出城，与一品堂会和，跟随‘天狗’一齐行动，他们取命，我等取法！成败在此一举，事关邦国安危，不得懈怠。” 众弟子肃然道：“谨遵师命！” …… 平凉侯府。 费陵还在那座兰园中看书，桌上燃着人鱼烛，他身披狐裘，身前放着小火炉，不时拿起炉上酒壶喝上一口，好不自在。 “二哥！” 突然费铭的呼喊声传了过来，咋咋呼呼，坏了气氛。 费陵无语又无奈地放下书，抬头道：“说了多少次，稳重，稳重……” “你也没稳重多少，要不怎么会禁足呢？别学爹的样子教训我！” 费铭兴冲冲进了凉亭，说道：“打听清楚了！刚才隔壁陆府闹起来，是因为赵无眠抓了陆贤的表哥，那个叫顾长歌的，已经关进诏狱了，陆夫人亲自去镇抚司接人，都给拦了回来。” 费陵脸色一变：“消息准确吗？” 费铭道：“千真万确！” 费陵却不看他，反而看向他身后随行的那位中年管家，罗庆泉，罗叔。 这人是费聚以前的亲兵队长，对费家忠心耿耿，出身西北崆峒派，不但武功高强，达到三境巅峰，而且心思细腻，做事沉稳，从无错漏。 罗庆泉轻轻点头。 费铭一脸阴沉。 费陵皱起了眉头：“什么罪名？” 费铭这回干脆不说了，自顾自喝闷酒。 罗庆泉轻声道：“赵无眠定的胡党，朋党罪。” 费陵一愣：“蒋寰就任他胡闹？还不见陆府的人？” 罗庆泉点头：“非但如此，还说让赵无眠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明天的‘正事’。属下想，很可能是要行动了，诏狱里传出消息，前几日，毛骧就已经从华寒春身上审出大概情报，或许现在已经大功告成，得到藏宝图。” “不对劲！” 费陵眉头紧皱：“蒋寰之前一直挺安分的，自从胡相出事，他抓的胡党都是些小官，根本就不涉勋贵，圣上自己也说了，顾念往日情分，纵然与胡惟庸有旧，也不会追究……蒋寰离圣上那么近，他的异常，往往代表着圣上的意思，现在任由赵无眠对顾长歌下手，这里面怕是有问题……” “就一个外甥而已！” 费铭忍不住了：“抓的又不是陆贤，二哥你需要想这么多吗？或许是陆叔又犯了什么事呢？蒋寰不想触霉头，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挨教训了，圣上不照样信重？还打算把汝宁公主嫁给陆贤，亲上加亲呢！” “三少爷言之有理。” 罗庆泉道：“左右不过一个外甥，赵无眠现在炙手可热，顾长歌嚣张跋扈，蒋寰有所偏袒也属正常。听镇抚司的人说好像是因为沈家之女争风吃醋，蒋寰并未定罪，只是把他关进了诏狱，还没有进一步行动。” “赵无眠？争风吃醋？” 费陵神色古怪：“这话听着就很诡异，照往日交锋看，赵无眠是这种人吗？” “不管他是不是……” 费铭冷冷道：“明天都要死！” 费陵沉默片刻：“陆贤意下如何？可有意派人出手？” 费铭道：“你说不能泄露，我也就没深问，不过陆贤是个怂包，他根本就没主意，什么事都要等陆叔吩咐下来，跟个木偶一样。“ 费陵点头，略感欣慰：“我还以为你大嘴巴说出去了。” 费铭拍着胸脯道：“你就放心交给我吧，还有罗叔跟着，保证万无一失。” 费陵郑重道：“有劳罗叔。” 罗庆泉抱拳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为侯府拔掉这颗眼中钉！” …… 城外。 上元县，幕府山，观音庙。 一品堂众人已在这庙里躲了大半个月，如今各处都在抓捕胡党，尤其一品堂武林中人，多数都被画影图形，上了刑部、镇抚司的通缉名单，也只有这种方外之地，还能图个清闲，不过很快就不用再躲了。 为相爷报仇，义不容辞，但杀朱元璋、毛骧、蒋寰这三个太难了，唯一能杀的也就是那个砍下相爷人头的锦衣卫，只要杀了他，也算对相爷有所交代。 此时，后院一间客舍里，十二凶中的四位赫然在列，其中就包括前几日躲在秦淮河庭院中的胖子和瘦子。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现在机会终于到了。 一品堂麾下，有两个四境。 堂主“塞北明驼”华寒春，副堂主“狂狮”武泽峰。 堂主之下多是三境高手，其中最强的十二人，被称为“十二凶”，历经多年死士培养，皆是修邪功，走邪道的高手，均以种灵之材代称，前段日子，被镇抚司四相杀了一半，现在只剩六人存活。 那女人便是化蛇。 ——人面豺身，鸟翼蛇行，能吸干人身精血，只留鲜活人皮。 瘦子为钩蛇。 ——长七八丈，尾末有岐，剧毒，藏于山涧水中，以尾钩岸上人牛食之。 胖子为天狗。 ——阴山之上有赤犬，其音榴榴，可御凶。 也是“天狗”意外发现赵无眠身上的【不染尘】，猜出是费家人搞的鬼，暗道天赐良机，于是联合一品堂部分残余高手、金刚宗喇嘛，定下伏杀夺宝计划。 “化蛇的消息到了。” 胖子天狗将飞信展开给众人看：“明天，赵无眠很可能会行动，为了给相爷报仇，也为了秘籍宝物，大家做好准备。” 如今化蛇还披着人皮在城内盯着，客舍里除了胖子和瘦子，还有两人。 一个短小精悍，皮肤黝黑，是为“狸力”。 ——柜山有兽焉，其状如豚，其音如狗吠，其名曰狸力，可遁地。 另一个身穿红袍，贼眉鼠眼，是为“火鼠”。 ——南荒之外有火山，其中皆生不烬之木，火鼠生其中。 瘦子钩蛇飞快扫过飞信：“毛骧审了这么久，确实差不多了。《伶官宝鉴》很麻烦，但只要能找到他，以他的实力，根本连打都没必要打，老子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 火鼠摇头道：“别太掉以轻心，这小子能让那几个淮西将军倒霉，不是没理由的……副堂主不来吗？就算不为相爷报仇，难道对天机宫的宝物也不动心？” 天狗摇头：“他不与朝廷为敌，这是当初加入一品堂时的条件之一，不必强求。现在万事俱备，不管是明天，还是以后，只要他敢出来，那就是人头落地之时，剩下的宝物，按原计划，各凭本事！” 众人点头：“好。” …… ------------ 第32章 诱敌深入、湖水倒灌 翌日。 太子朱标带大内总管云奇及两千兵马，前往凤阳祭祖的消息，在朝野传开。 凤阳是龙兴之地。 朱元璋一度下诏要在家乡修建中都城，后来不了了之，但皇陵——里面葬着朱元璋父母和兄嫂，始终倍受重视，虽非帝王之陵，却是宫阙殿宇，壮丽森严。 朱氏皇族每年都要专程祭拜。 今年早了点，但上元佳节过后不久，也属正常。 两千骑兵点选完毕，赵无眠穿着亲兵铠甲，易容跟在朱标身后，徐徐出了通济门，上官道，前往滁州凤阳县。 卯时出发，傍晚就能到滁州。 众人骑马行进。 云奇和朱标消息灵通，显然都听说了昨夜某百户把国子监司业送进诏狱的消息。 赵无眠的行为有公报私仇之嫌，但细查之后，不难发现，顾长歌也是罪有应得。 此人不但官位来路不正，靠着给胡惟庸溜须拍马送金送银，得以加官，还常仗势欺人，滥用风满楼职权，肆意跟踪纠缠民间女子，各种尾随手段卑劣至极，这样的人，早该依律惩处！ 现在主动招惹赵无眠，反被送入诏狱，也是活该。 这还是赵无眠第一次利用胡惟庸案抓人。 抓的也不是无辜者，两人都没当回事。 云奇骑马在前，目不斜视，暗中传音赵无眠：“太子殿下仁厚，平常也就罢了，此次随同出行，他一定对你多有关注，你应该忍着点，免得留下不好的印象。” 赵无眠顶着一张普通脸，驾马前进，搓音成线道：“真不是我不想忍，实在是他太恶心！干着作奸犯科的勾当，喊着依法抓人的口号，还特么义正言辞，我只捅他三十六个血洞，已经是一忍再忍了。” “……” 云奇无奈笑了笑，这小子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忽然。 云奇心有所感，眼角余光瞥向后方：“有人跟随，气息不弱，看来他们已经发觉你在军中，开始行动了。【不染尘】当真是《伶官宝鉴》的克星，你以后千万要注意。” 赵无眠轻轻点头：“好在这东西也有限制，我已经学到祛除方法，现在每天练功前都会内视全身，只要注意，就没太大问题。”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 云奇点头，告诫一句，快马加鞭，两千匹骏马疾驰而过，官道上蹄声如雷，尘烟滚滚。 后面的人也在数里之外远远的跟着。 转眼到了傍晚，两千骑来到滁洲城门前，滁州知州早带着官员在城外迎接，言称城内驻军已打扫好军营，就等着随军入城，太子殿下来的仓促，知府、同知、通判等正在赶来滁州的路上。 朱标直言不必兴师动众，以免惊扰百姓，便带着众人进入州城，安营扎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很快临近午夜，月上中天，计划行动的时间到了。 云奇、朱标暗中做好准备。 军营里，赵无眠也睁开眼睛，再变一张脸，换上夜行服，摸出营帐，径直奔向琅琊山深秀湖。 他一动，四方皆动！ 夜色之下，能看到一道道黑影朝他蜂拥汇聚。 一品堂、金刚宗已经会合，玛尔巴及其四个弟子，一品堂包括化蛇在内的五凶、七十名死士，全都跟在天狗之后，奔向琅琊山。 费家那边，罗庆泉和身后五十名府兵，也都黑衣蒙面，戴好标志一品堂身份的腰牌，跟在费铭身后，飞檐走壁，速度极快地追上去。 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玛尔巴是金刚宗上师，金光上人的师弟，四境修为，已成金身法象，武功极高！四个真传弟子也都是金刚宗佼佼者，有三境后期修为，再加上一品堂“五凶”推波助澜，一个四境，九个三境，已经足够让镇抚司重视。 费家这边的力量稍弱，挑大梁的只有一个罗庆泉，但费家是大明王侯之家，费聚军功显赫，所得赏赐无数，底蕴雄厚，罗庆泉身上有神兵加持，同样非同小可。 这两股力量联合，两千骑兵根本就是摆设。 但是，他们也没胆子刺杀朱标。 因为还有暗处的影卫。 影卫的力量相对平均，没有四境，却全是用饕餮血做药引催生出来的三境，这数百人一旦结阵，拼着死伤，四境也能杀！更何况还有个足够当八大派掌门的云奇助阵，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如非必要，没人愿意招惹皇室。 现在机会难得，大明皇室不想有意外死伤，因此没有明目张胆地挖掘地宫，而是给赵无眠打掩护，让他秘密取宝，一品堂、金刚宗也乐得如此，他们也不想正面冲突，如此行事，正好给了截胡的机会。 费铭鼻尖轻嗅，辨别方向和距离，冷笑一声：“果然是用太子打掩护，他人已经离营，这次就让他有来无回！” 费铭还记得赵无眠当日杀狗、威胁，打定主意要他不得好死！ 琅琊山距滁洲城只有十里。 赵无眠会《惊鸿踏雪步》，轻功极快，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再度来到深秀湖。 其他人要小心提防云奇、影卫，不敢离军营太近，追的时候难免慢上半拍。 等他们追到深秀湖，赵无眠已经打开地宫入口冲了进去。 两拨人马在深秀湖东西两岸隔湖相望，对对方的来历心知肚明。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等着赵无眠取宝出来，再行伏杀，杀人夺宝两不误。 但一来，不知道地宫情况，胡惟庸狡兔三窟，谁知道这藏宝之处有几个门？万一赵无眠从另一个出口跑了呢？万一有影卫在对面接应呢？最关键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取宝，金刚宗是为“舍身卫”的法门而来，他们一定要进地宫！而大明不可能让炼制舍身卫的方法传出去，肯定要毁图，所以不但要立刻进，还不能让赵无眠出手毁了图谱！ 一旦有人要进，其他人必然不能坐视。 金刚宗说得好听，只看舍身卫图谱，万一起了别的心思，对赵无眠出手，夺天机宫重宝……玛尔巴可是四境修为，没得舍身卫法门之前，他还不敢冒进，一旦得到舍身卫炼制方法，没了顾虑，那他想干什么，其他人势必难以抵挡！ 猜疑链一旦形成，情势往往身不由己。 为了舍身卫法门，玛尔巴看到入口，立刻行动，带着四个弟子追上去。 其他人一看他们动了，为了宝物也就不得不动。 反正那个只有二境修为的赵无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大批人马鱼贯而入。 地宫顿时热闹起来。 …… 他们一定会进来。 赵无眠对此早有预料，驾轻就熟地在地宫中穿行。 上次来是躲避机关，这次来是破坏机关——也方便后面那些人跟上，好诱敌深入，越是深入，湖水倒灌之时越难逃跑！ 萨迦派无定飞轮大阵…… 唐门暴雨梨花针阵…… 霹雳堂火器…… 万毒门毒药…… 神斧门的机关傀儡…… 赵无眠一路横冲直撞，用石子触发机关、破坏关键节点，整个过程精准无比，干脆利落，距离地宫深处越来越近。 他先行一步，等后面的人追上，看到的已是满地狼藉，各种机关暗箭、毒药火器随意打在地上，密麻麻一片。 只看现场就知道有多凶险！ 众人纷纷暗想，胡惟庸的地宫当真厉害，每一个机关陷阱都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赵无眠也不差，能以二境修为，靠着一张图，破尽地宫机关，就算再怎么恨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天资不凡，不愧是能只看几眼就学会《惊鸿踏雪步》的人…… 等他们追上时。 赵无眠已经站在二十八宿乱石大阵前，着手破阵。 但见阵法之内，石山移动，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各个石墩之间不断变化阵型，时而变阵两仪，时而变阵三才，时而变阵四象……旧阵未破，新阵已成，再加上沙土弥漫，云气升腾，遮蔽视线，只看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在场之人都是好手，练有瞳术，真气灌注双目，透过石山细看，能隐隐约约看到阵后那间密室，以及密室石壁上刻着的舍身卫图谱！ “师傅！” 金刚宗大弟子桑珠眼前一亮，忙传音提醒。 玛尔巴精神为之一振，果然有，只要把这秘术抄录回去，让舍身卫再现人间，吐蕃或可与大明一战！ 一品堂的人则注意到密室中隐隐透出来的金光，猜测是金银财宝、武功秘籍。 毫无疑问。 想要的东西就在对面！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赵无眠，等着他展示破阵之法。 眼前这个石阵一看就不简单。 但赵无眠却慢了下来，眉头紧皱，盯着图谱，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从哪下手。 “他怎么还不破阵？” 费铭等不及了，不耐烦地传音罗庆泉：“不是有图了吗？这还破不了？磨磨蹭蹭的！真是废物！” “……” 罗庆泉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回道：“这阵法非同一般，若我没看错，应该是二十八星宿大阵的变阵，整个阵法已经与琅琊山地气融为一体，二十八座小石山，就是二十八星宿，依九宫八卦排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变化万千，再加上飞沙走石，雾气升腾，即便知道解法，也不好找切入点，要计算的东西太多，他会迟疑，也是理所应当。” 费铭强压怒火：“那我们干脆出手杀了他，把图抢过来得了！” “……” 罗庆泉心下叹气，继续耐着性子解释：“现在人多眼杂，各方按兵不动，你我一动，另外两方疑心夺宝，必然群起而攻！三公子稍安勿躁，赵无眠既然来了，不可能空手而回，等他破阵得宝，没了利用价值，想怎么杀怎么杀！” 费铭只好继续忍耐。 金刚宗玛尔巴聚精会神。 一品堂天狗等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忽然。 天狗轻轻嗅了嗅，眉头微皱：“什么味儿？” 地宫之中湿气重，霉味重，但这霉味之中，似乎还有一种别的气味……有点腥，又有点骚，还有点木炭腐烂的味道……这股味道，被厚重的霉味掩盖住了，不是很强烈，但闻着总觉得心里发毛…… 天狗循着味道，看向上方，那里似乎是通风口，应该是连接着湖心亭…… 风口之中，那股味道更加浓郁，像是鸡蛋放久了，又腥又臭…… 天狗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其他人渐渐按耐不住了，一品堂这边，狸力准备遁地杀人抢图，金刚宗玛尔巴盯紧了赵无眠，费铭神色越来越不耐…… 就在这时。 突然一声烟花爆响从地面出来。 众人心中疑惑，上元节都过了，哪来的烟花？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不好！” 天狗受烟花提醒，猛然醒悟，直接叫出声来，大惊失色道：“是炸药！！！” 硫磺的腥、硝石的骚、木炭腐烂的霉味…… 这是炸药啊！ 他这一声喊，响在空荡荡的地宫中，犹如晴天霹雳！ 所有人先是吃惊，接着明悟过来，脸色大变！ 赵无眠微微一笑，包围圈成了。 “五行，开阵！” 赵无眠立刻施展阴阳术法，调动方圆数丈地气，转为火气，而后骈起剑指，点向上空通风口： “阳炎之箭！” 一道火光犹如利箭穿过表层遮掩的碎石，打进通风口猛火雷中！ 只听轰隆巨响！ 火光伴着霹雳闪电炸向四方，映的整座地宫亮如白昼！ 无边烈焰之后，碎石滚滚，地宫被炸出一个黝黑的大洞！ 整座深秀湖水随之倒灌进来，磅礴澎湃，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轰隆轰隆的巨响声，仿佛千万头猛兽齐声咆哮，声威震慑人心，淹向后方众人！ 所有人大惊失色。 直到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以身作饵、诱敌深入的毒计！ “再见。” 赵无眠回身微笑，纵身跃入乱石阵中。 “赵！无！眠！” 洪流如绸带般翻飞，从上方倾泻而下，声震四野！ 费铭气的脸色涨红，浑身发抖：“你找死——” “快撤！” 罗庆泉大吼一声，一把抓过费铭施展轻功冲向后方。 狂奔的湖水犹如一群脱缰野马，争先恐后地淹过来，所有人都顾不上别人了，仓惶之间，急忙沿来时路线返回。 湖水奔腾，声震如雷。 无论一品堂、金刚宗还是费家府兵，也无论是第三境，还是第四境，都不是鲛人，都没法在水下战斗。 这明显是个圈套，上面肯定布满了伏兵，可现在根本没有选择，要么淹死，要么突围！ “你们先撤！” 玛尔巴一声怒吼，全身真气爆发，巨大白象法象腾然而起，顶天立地迎向洪流。 万顷波涛砸下，玛尔巴闷哼一声，磅礴湖水如撞礁石，溅起数丈浪涛！ “师傅！” 旺堆焦急大喊。 桑珠一把拉住他，带着剩下两个师弟冲向入口。 “不愧是金刚宗长老，还真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天上地下。 云奇淡淡道：“玛尔巴，你准备好下地狱了吗？” 龙兽螭吻入水。 云奇顺流而下，一掌打在白象之上，顿时山河动荡，巨浪滔天！ ------------ 第33章 血染深秀湖 乱石阵中，赵无眠聚精会神观摩这场四境战斗。 此时的乱石阵，移动的石山、石墩，已经成了抵挡巨浪的屏障。 琅琊山地脉与大阵相连，尽数汇聚于这二十八座石山之上，威力何其巨大。 赵无眠知道阵法生门所在，只要立于生门，有乱石相助，就不用怕这湖水洪流。 这些人自从进入地宫的那一刻开始，也已经是瓮中之鳖，强弩之末，只剩死路一条，不需要等太久，所以他根本就不担心。 云奇与玛尔巴这等绝世高手大战，可是难得一见。 赵无眠紧紧盯着二人。 二境种灵养神，三境化无为有，四境化虚为实。 云奇至少是四境，法象【螭吻】之凝实足以以假乱真，龙身鱼尾，周身散发着恐怖威压。此兽本就是水行，能吞火吐浪，化水凝冰，在水中作战，可谓占尽地利，出招威猛无俦，如携惊涛骇浪，扑向玛尔巴。 玛尔巴苦修密宗《明王拙火定》，周身遍布炽燃拙火，方圆三丈之内，洪流不可侵！他的种灵之兽乃是佛门瑞兽“白象”，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在其母梦见白象后诞生，种灵之人可得无边神力、金刚之体！ 二人相斗，如水与火，如柔与刚，一经交手，地动山摇！ “碧海定涛掌！” 云奇一掌拍出，白浪喧天，周身龙兽螭吻发出震天咆哮，神通助涨威势，蓄力一掌，如长江大潮，轰然砸下，打在那白象法象之上！ “阿弥陀佛！” 玛尔巴双手合十，功力催动，璀璨火光带着雄浑无匹的真气波动，自周身爆发开来，拙火与白象相融，玛尔巴双手前推，使出金刚宗绝技《须弥神掌》，巨象仰天长啸，惊天动地的嘶鸣之声，骤然响彻！ 四掌相对。 强招激撞！ 刹那间，一股飓风席卷而开，气芒迸射，水汽升腾，拙火巨浪辐射四方！ 方圆百丈地面瞬间塌陷，数丈浪涛冲天而起！ 二人头顶上空的洞窟承受不住气劲冲击，轰然坍塌，深秀湖洪流加剧，涌入地宫，如荒古巨兽，声势浩大，摧枯拉朽！ “噗——” 玛尔巴率先支撑不住，只觉对方功力磅礴如海，自己数十年修炼的拙火竟然毫无作用，一口逆血喷了出来，法象隐隐不稳，目露震惊之色：“你——” “哼！” 云奇立于波涛之上，冷笑道：“即便没有地利之助，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在这洪流之中！” 大浪淘沙！ 无边水汽汇聚于掌中，第二掌发出，掌力猛烈，去势滔天！ 玛尔巴第一招硬拼落了下风，至阴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高手过招，毫厘之差便可分出胜负，眼见第二掌袭来，纵然鼓足真气，全力迎上，仍抵挡不住，法象渐渐崩溃，人向后倒飞数丈，狠狠砸进山体之中，山石开裂，触目惊心！ 裂海斩！ 云奇第三招紧随其后，并指如刀，凝气为锋，凌空一击，如有裂海断潮之威！ 只见流光闪过，刀气砍在玛尔巴胸前！ 这一记手刀无与伦比，劈山断海，斩在金刚之体上！ 玛尔巴身体还嵌在山石之内，电光石火间再遭重击，胸前被劈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云奇挥手，巨浪分流，将其裹挟、冰封。 短短数招，败四境！ 乱石阵中，赵无眠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严重怀疑云奇的原型是不是东方不败…… 这位大内总管属实强的有点离谱了。 就这还只是老朱身边的奴婢，对老朱毕恭毕敬，那老朱得是什么样？ 解决了玛尔巴，云奇立于巨浪之上，朝赵无眠伸手，水流化作巨手将他包裹，而后随着法象螭吻一跃冲出深秀湖，落于岸边。 此时的深秀湖，水声大作，湖水倒灌，湖心激起漩涡乱流。 太子朱标正在岸边，指挥影卫抓捕叛逆。 “赵百户辛苦。” 朱标统筹全局，已经知道这些叛逆的分量，一个四境，十个三境，还有那么多的死士，这要是正面硬碰硬，势必会造成不少伤亡，赵无眠用计虽毒，用心却是好的，这一声真心实意。 赵无眠抱拳行礼，谦逊道：“抓捕乱党，下官职所当为，再说劳动的是太子和公公，我哪有什么辛苦可言。” 云奇笑了笑，朱标神色古怪，忍俊不禁。 赵无眠纳闷：“下官说错了？” 朱标摆手笑道：“你刚才这句跟云奇预料的一字不差，赵百户说话确实中听。不过，功就是功，这次能一举聚歼叛逆，多亏了你献策，又冒险以身作饵，首功非你莫属，本宫会如实禀告父皇，不让你白跑一趟。” 赵无眠：“……” 我也就是嘴上谦虚，该有的可不能少。 赵无眠躬身谢过，看向地宫入口方向，屠杀已经开始了。 七十名一品堂死士，五十多位费府府兵，在这三百多影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通道之内、入口附近已经倒满了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到处血肉横飞，人头乱滚。 鲜血很快染红了深秀湖。 金刚宗四个弟子，一品堂五凶，原本都是高手。 金刚宗自不必说，高攻高防，势大力沉，难以取胜，五凶也是各个身负绝学。 化蛇魅术绝伦，天魔舞步勾魂摄魄；天狗《血狼爪》凌厉狠辣，招招死手；狸力遁地，神出鬼没；钩蛇蛇狡拳柔弱无骨，灵动如蛇，还有火鼠暗器，《三通火针》，能化气为针，可针灸治人，也可封人穴道。 这几人武功都属上乘，配合种灵神通非常难缠，但无奈人数差距过大，影卫又是以逸待劳，早做埋伏，很快就被擒拿，封了督脉，押到朱标面前，再没了往日威风。 “赵无眠！” 天狗、火鼠等人遍体鳞伤，给影卫打的跪在地上，一个个瞪着赵无眠，疯狂挣扎，恨不得扑过去生吃了他。 桑珠、旺堆望着冰冻的师傅，也是悲痛欲绝。 “不用叫了。” 赵无眠走到几人面前，取出那包【不染尘】，当着天狗的面抖落空中，冷笑道：“一品堂还有多少人？我等着剩下的人再用这种方法抓我！” 天狗暴怒，目眦欲裂：“一品堂不会放过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 赵无眠挑眉笑道：“只可惜，我能看见你们的下场，你们却看不到我的将来。至于一品堂，就你们这脑子，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把一品堂所有人，一个个，送下去陪你们！” 赵无眠眼神冰冷。 天狗看着那双杀机毕露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心头一颤，这一刻，他甚至忘了，眼前这个人只有二境，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赵百户何必跟他们置气。” 朱标挥手：“把他们押下去，连夜送镇抚司诏狱，看能不能审出其他同党。” 影卫头领俯首：“谨遵殿下之命！” 咣—— 就在这时，忽然地宫入口处传出一声钟鸣！ 这声音古怪之极，仿佛真言术一般，钟声一响，所有人被这古怪声音侵入心神，镇住一息。 就这一息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心神恍惚，真气凝滞，身体僵硬，如遭点穴。 但这到底不是真言术。 赵无眠毫无影响，云奇、朱标也反应过来，三人看向入口方向。 只见一个黑衣人面对重重影卫围捕，手持黄金杵，重重砸地，真气灌注下，杵身金光大放，以他为中心，无形波动如同飓风横扫！ 周遭影卫猝不及防，动作陡然一滞，那黑衣人趁机抓起身旁另一人弹地而起，施展鬼魅轻功，冲向远处。 “唉。” 朱标轻轻叹气：“【迷心杵】，《鬼影幽冥步》……” 这是费家的神兵和武功。 这两个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云奇抬手一指，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大开大阖，气势雄迈，那手持金杵的黑衣人还没察觉，剑气已穿身而过，带出一蓬血线，黑衣人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寒毒入体，如坠冰窟，瑟瑟发抖。 云奇朝赵无眠示意：“去把他们抓回来吧。” “是。” 赵无眠向来对这种术法免疫，当即展开身法，杀向那两人。 “快走！” 那手持金杵的黑衣人正是罗庆泉，云奇一指，寒毒入体，让他的经脉都要冻结了，眼看赵无眠虎狼一般杀过来，忙把金杵交到费铭手里，嘶声吼道：“快走啊！” 一旦费铭落入镇抚司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 费铭木然接过金杵，看着杀过来的赵无眠，双目血红，恨意滔天。 就是这个人，害的父亲远征云南、二哥禁足一年；就是这个人，让五十个府兵亲卫死在自己眼前，各个死状凄惨；就是这个人，害的罗叔重伤，眼看就要被抓；就是这个人杀了自己的天狗，还敢在众目睽睽下口出狂言相威胁…… 而自己却对他毫无办法……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不去死？！ 费铭怒吼一声，提着黄金杵砸向赵无眠：“我杀了你！！” “别！” 罗庆泉急忙阻止，可体内寒毒越来越严重，让他整个人都快冻僵了，每一个动作，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有无数冰刀在捅刺五脏六腑，不等阻拦，人已经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费铭扑上去。 费铭的眼里只有赵无眠。 他要用【迷心杵】杀了他！ 【迷心杵】是费家神兵，位列地阶下等，真气灌注，能放出金光刺人双目，兵器交击，能发出震声乱人心神，乃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费铭怒吼一声，挥动金杵当头砸下。 赵无眠停步，唇角微勾，不屑一顾，上身下压，手按刀柄，蓄力一瞬，拔刀出鞘，瞬间两道璀璨刀光脱刀飞出！ 仿佛只是刹那，那刀光如雷霆一般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分别划过费铭左右两侧，如匹练，如飞虹，辉煌迅疾，势不可挡！ 《玄天三式》！ 一式天风异动，二式地灵震虹，三式人海无声！ 此招一刀三变，以天罡气催动，穿金破土，无坚不摧！ 费铭神色一僵，满眼都被那绚丽刀光所充斥。 刹那之间，夺目刀光擦身而过，滔滔刀气奔腾不息。 咔咔咔！ 费铭身后十丈远的两棵水杉树剧烈晃动！ 所有人惊见那巨大的树冠从树干上“滑”了下来，露出平滑的切面。 轰轰轰！ 树冠砸地，尘土飞扬…… 费铭惊在原地，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方才直面那两道刀光，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死间的莫大恐怖，所有怒火不翼而飞，只剩下发自内心的惊惧。 “好刀法！” 朱标看的连连点头：“早听说赵百户天资过人，当真不俗。这应该是昨天那部《天罡一气》里的武功，一夜之间，能运用到如此程度，他的资质比四弟还高。” 云奇道：“赵百户是亢龙体，这点有得有失，燕王殿下却无此后患。” “这倒也是。” 朱标点头：“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世间少有了。” 砰！ 迷心杵脱手砸在地上。 费铭六神无主，惊恐地看着越走越近的赵无眠。 “三公子，别来无恙啊。” 赵无眠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我不会杀你，我还指望你把你爹拖下水呢，哦，不只你爹，是你们整个费家。你放心，你们家，我会亲自去抄的……” 费铭眼珠子红了：“赵无眠——” 赵无眠闪电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后面的话堵回去，冷冷道：“再磨叽一句，我就‘失手’让你断胳膊断腿！从现在开始，闭上你的嘴！” “……” 费铭无比愤恨地瞪着他。 赵无眠翻个白眼，一指点中他穴道。 后方影卫追上来，给罗庆泉和费铭戴上枷锁，押到朱标身前。 朱标揭开二人面巾，深深叹气，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随后还是一样的命令，带回镇抚司诏狱严审。 事情告一段落。 今夜上百人身死，整个深秀湖一片猩红。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琅琊山附近的门派。 行云山庄、开化寺、醉翁门…… 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云奇环顾四周，说道：“今晚死了不少人，明天传回消息还会有很多人人头落地，消息瞒不住，你小子以后的名声好不了了。” 赵无眠无所谓：“就结果来看，值得！” 云奇叹道：“以前还是因为刑场斩首胡惟庸，从明天开始，就是一个开国勋贵因你而落，这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压力也不同，你要有心理准备。” 赵无眠点点头：“我已经习惯了。好在不是一个人。” 云奇意外挑眉。 赵无眠指了指天空，笑道：“吉人自有‘天’相。” 云奇明白过来，摇头失笑。 这倒也是。 想对付那些勋贵的，可不只眼前这小子…… ------------ 第34章 朝野震荡 当夜。 三百影卫与两千随军加班加点，毁掉图谱，搬出血蟒，顺便把五金密室拆了。 那“金屋”、“银屋”的大门可都是纯金纯银打造，“铁屋”用的也是上等的好铁，泡在水里太浪费了。 人犯连夜押解回京，关入诏狱。 朱标、云奇各写了一份文书说明情况，让影卫带回去，呈给朱元璋。 大事已了，剩下的，只等明日祭祖，后日返京。 赵无眠没跟着影卫一起回，好不容易离京一趟，打算跟朱标走完全程，就当放假了，顺便揣摩揣摩云奇那套《碧海定涛掌》。 几番接触，他跟云奇越混越熟，二人亦师亦友，云奇也没藏着掖着，抽空演练一遍，赵无眠看过也就会了。 这套武功属地阶中等，既是掌法，也是内功，本是一代奇人“西昆仑”通过观摩阴阳海流变化而创出的内息运行之道，收于体内，便是练气之法，发之与外，则是威力无俦的《碧海定涛掌》。 赵无眠准备回去传给白琉璃。 如此一来，那套没用过几次的《奔流掌》也可以替换了…… 赵无眠如今是彻彻底底的鸟枪换炮，一身绝技。 内功有《大无相经》、《天罡一气》、《菩提心印经》、《九幽玄天神功》等多部绝学，正邪兼具，刀法有《玄天三式》、《鬼风刀诀》，拳脚功夫有《袈裟伏魔功》，术法有《五行定位》、《天地为兵》，身法轻功有《惊鸿踏雪步》…… 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综合来讲，只重真气变化的《大无相经》，不如灵武体三修的《天罡一气》。 赵无眠比较过后，决定主修《天罡一气》，把《大无相经》当作模拟、敛息的法门。 《天罡一气》能引星力入体，洗髓锻身，精气神三修，气贯全身，坚不可摧，发之于外，刚猛无敌，论威力，还在无相经之上。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这门功夫要走罡步修炼，也就是“踏罡步斗”，以动入静，不过，相对于它的加成而言，这点麻烦实在不算什么。 赵无眠这边岁月静好，京城那边炸锅了！ 平凉侯府三公子费铭、管家罗庆泉，联合金刚宗、一品堂叛党暗杀锦衣百户赵无眠，意图抢夺胡惟庸宝藏，被太子朱标及大内总管云奇当场擒拿，人证物证俱在，入京之后直接关入诏狱严审，平凉侯府也被围了起来，严禁任何人出入。 暗杀锦衣卫还在其次，可以说是私人恩怨，跟吐蕃金刚宗、叛党一品堂勾结，才是最要命的！ 胡惟庸是以谋反罪处斩，一品堂、金刚宗曾大逆不道劫法场，平凉侯府跟这种乱党勾结在一起，意欲何为？ 朝野为之震荡！ 谁都知道，费家要完了！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第二天，镇抚司毛骧、蒋寰带回了明州卫指挥使林贤。 毛骧已经搜魂读心，查出此人确实不干净，虽没确切通倭，可是时逢东瀛南北之乱，他曾秘密走私军械，趁机谋取暴利，就这一条，已经是死有余辜！ 毛骧在蒋寰抓人之前，往他脑子里放了点东西，等蒋寰来抓时，林贤走私的人选变成了东瀛如瑶藏主，二人勾结，联合胡惟庸谋反，想要在今年六月，于黄山行宫刺杀当今皇上，然后开关迎敌，放倭寇入主中原！ 当日早朝，蒋寰带林贤上奉天殿，林贤当廷供认。 百官大惊，朱元璋大怒，命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严审，务必揪出所有同党！案件自此升级，胡惟庸“通倭案”开始显露。 朝野再震！ 百官们关注朝堂，百姓们更关注江湖动静。 深秀湖的水可到现在还红着。 没用多久，就有人推理出了大概经过，毕竟动静那么大、深秀湖水位大幅下降、亲眼目睹的人也不少，再结合明发上谕，不难猜到其中关键。 ——锦衣卫百户赵无眠以自身为饵，引诱有仇恨的平凉侯府、想夺宝的金刚宗、既想杀人也想夺宝的一品堂余孽，进入地宫，然后炸开通风口，引湖水倒灌，再联合大内影卫、太子朱标和大内总管云奇，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一气杀了上百人，血染深秀湖！ 算来算去，他才是最大的得利者。 经此一战，跟他有仇的一品堂几乎死伤殆尽，“十二凶”只剩下一个没参与的魏文进；费家成了乱党，看当今局势，甚至有可能变成逆党；金刚宗则完全成了功绩，奖赏少不了…… 这三方倒了血霉，全拜赵无眠所赐。 赵无眠这个名字，越发响亮。 …… 沈府。 绣楼。 沈未央一袭红裙，坐在三楼窗台前，看着手中信件，讶然道：“手笔不小嘛，炸地宫，引水倒灌，聚歼仇敌，这主意是挺毒的……不知道他在哪请客，凶巴巴的小气鬼，估计舍不得花钱，说不定会拿白菜豆腐糊弄我……不对，他现在种灵饕餮，胃口很大，没准还会直接上馒头，吃馒头吃到饱，这样更便宜，哈哈……” 沈未央自顾自笑起来。 “……” 身后侍女艾文眨着蓝眼睛瞧着自家小姐，感觉有点不对劲。 艾文也是波斯人，从小跟着沈未央，从波斯到中华，一晃十来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未央这种神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艾文小声道：“小姐，你要小心啊，别又是一个顾长歌……” 当初刚结识的时候，顾长歌也算温文有礼，谁想到他之后会变成那样。 简直丧心病狂！ “他不会的。” 沈未央看着手中信件，笑道：“顾长歌接近我是为了钱还有阿爹的人脉，这两样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有权自然有钱，他现在是皇帝的心腹宠臣，没必要为了这些东西委屈自己，所以，才这么牛气哄哄的……” 沈未央回想起赵无眠说“这世间，没人值得我妄自菲薄”时的表情，就差把老子谁也不服写脸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艾文不知道笑点在哪，看小姐的表情越发奇怪。 就在这时。 “不好了！” 沈泉从楼下疾步冲了上来，满脸焦急道：“小姐，吕公出事了！” 沈未央脸色一变，马上道：“怎么回事？” 沈泉喘了口气，回道：“刚接到消息，胡惟庸通倭一案证据确凿，皇上在奉天殿大发雷霆，历数胡惟庸十九条大罪，然后宣布为根绝此类奸相祸国，决定彻底裁撤中书省，废除宰相制，自今时今日起，大明王朝只有天子当国，再没有相国作乱，还说主意已定，列位臣工不准再奏，然后……” 沈未央忙道：“然后怎么了？吕公进谏了？” “是……” 沈泉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吕公冒死进谏，细数春秋以来，天子坐朝，宰相治国的诸多盛世，跪求皇上纳谏，但皇上主意已定，不许吕公再谏，吕公便说在朝为臣，自当为国谏言，而且要一谏再谏，直到皇上收回成命，恢复中书省，另选能臣为相……皇上闻言大怒，直接让锦衣卫以欺君之罪将吕公下狱了……” 沈未央大脑嗡地一下，头晕目眩，艾文赶紧上前扶住。 “这局面还是出现了……” 沈未央又急又无奈：“吕公这是何苦啊！” …… 第三天傍晚。 赵无眠跟随朱标、云奇领兵回京，暗处监视的视线都消失了。 他久违地感觉到了轻松。 三人直奔皇宫交差，还没等进文华殿，就听到里面传出的朱元璋的怒骂声：“老混账！老混账！！他竟敢辱没咱的后世之君！一口一个昏君如何，弱君如何！一个皇上要是离不开宰相，那他就是阿斗！老匹夫，你既然找死，咱这就成全你！来人啊！” 朱标一听就知道要出事，赶紧冲进大殿。 赵无眠停下脚步。 这两天，他跟在朱标、云奇身边，消息很灵通，对京城发生的事都很清楚。 包括林贤通倭、一品堂划归逆党、费府被围、命大将邓愈代替费聚、朱元璋裁撤中书省，废除宰相制，以及户部尚书吕昶的捋虎须。 唐胜宗、陆仲亨还在回京的路上，所以老朱没有直接把费聚打成叛逆，等他们进京，才是杀鸡儆猴的时候。 赵无眠看过吕昶的谏言，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废了宰相，万一百年之后，遇到昏君、弱君，没了宰相匡扶，全凭皇帝个人意志，朝政必然糜烂，国家必然生乱，但无论如何，老朱显然是不能容忍宰相分权的，所以这事没得商量，谁反对也不好使。 朱标进去劝了半天，老朱气顺了些，也懒得跟那帮腐儒计较，反正已经关诏狱了，等过几天，此事板上钉钉再把人放出来，吕昶再进谏也没用。 “进来，堵殿门口干什么。” “微臣赵无眠拜见圣上。” “起来吧。” 朱元璋坐在上首，低头打量赵无眠，嘴角露出一丝笑纹：“这次做的不错，一品堂、金刚宗，抓的抓，杀的杀，太子和云奇都为你请功，咱也不能苛待功臣，今天破例给你个恩典，说罢，想要什么？” 这意思就是赏赐不走镇抚司宝库，走大内。 赵无眠眼前一亮。 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提升寿命，面板上那个“2”实在碍眼，现在机会难得，朱元璋既然说了，肯定会允诺。 赵无眠立刻拱手说道：“禀圣上！微臣斗胆，想向圣上求一门能延寿的功法。” 加命的天材地宝肯定轮不到自己吃，只能从功法上想办法。 此言一出。 殿内三人都是一愣。 延寿？ 朱元璋越发奇怪：“你才多大？怎么会想到这个？” 赵无眠看着生龙活虎，应该完全不用担心寿命才对。 朱元璋想了想：“莫不是为你爹求的？赵契也不老吧。” 赵无眠没法解释“天妒英才”，只能硬着头皮说“防患于未然”。 朱元璋听的有趣，哈哈大笑：“那你防的可有点早！求长生，求长生，古来又有几个真能延寿长生，大多都是招摇撞骗……罢了，咱一言九鼎，既然你想要这种功法，那咱就给你一部。标儿。” 朱标想了想：“大内确实有这种功法，正如父皇所说，大多都是假借彭祖、安期生等先贤之名弄虚作假，不过倒是有一部《五藏本经》，据说是‘药圣’孙思邈所作，号称可以激化人体五脏，使脏器再生，续命延寿。五台派也有收录这部功法，相传司马阙魂创绝技《长生诀》受此功启发颇大，或许可以试试……” “《长生诀》？” 赵无眠听的一愣，重复道：“殿下说的是，司马阙魂创《长生诀》？！” 上次是《九幽玄天神功》，这次连《长生诀》都缝进来了？ 这可真是…… 朱标解释道：“所谓的七曜绝学，已经现世、知道名字的只有五部，你应该看过相关情报。” 赵无眠点头：“开阳殿《天罡一气》，瑶光殿《天地为兵》，天玑殿《神赦足印》、天枢殿《寰宇剑式》、天璇殿《乾坤无墨》。” “没错。” 朱标道：“剩下的两部，就是玉衡殿《长生诀》和天权殿《移星换斗》。别的武功不太清楚，但就已知情报而言，《长生诀》确实是能延寿的，玉衡殿主莫有山七十八岁腐朽之年带艺投师，靠此功活过百岁。” 卧槽！ 这算史诗级强化吗？ 赵无眠一惊，随即暗道，不管是重名，还是复制黏贴，只要有用都是好事！ 赵无眠现在缺的就是此类功法，越有效越好，当即躬身拜谢。 朱标很快就去大内宝库将秘籍取了出来，交给赵无眠。 “多谢圣上，多谢殿下。” “你这小子还真是出人意料。” 朱元璋一直在旁边看着，笑道：“明明办差不惧凶险，屡屡迎难而上，却想着延年益寿，也真是怪事……行了，赏赐也给了，先回去吧，诏狱里那么多人要审，你可不能偷闲，从明天开始，跟着蒋寰他们一起审案！” “是。” 赵无眠退出文华殿，迫不及待翻开了那本《五藏本经》。 希望有用。 赵无眠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 第35章 五藏本经 这世间存在能延年益寿的功法，比如《五禽戏》、《八段锦》。 但这类功法往往要经年累月修炼，才能从“养生”变为“延寿”。 而且，此类养生之术，以养血补身为主，练出的真气绵软，较一般内功杀伤不足，放在游戏里就是“治疗系”、“奶内”，强调回复，弱于杀伤，非但威力不足，要求还很多：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 这哪是修炼啊。 根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赵无眠要的功法显然不是这种，朱元璋、朱标自然也知道，所以给的《五藏本经》并非此类。 严格来说，它属于“邪道”。 养生和练功类似，想要真气增多，无非两途，一者勤勤恳恳努力修炼，二者巧取豪夺吞噬他人。 《五禽戏》、《八段锦》都是通过积年累月的固本培元见效。 《五藏本经》则不然，它靠的是“食炁法”。 《淮南子》中说：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此气并非天地元气，而是先天之炁！ 《五藏本经》开篇言道：“人之生也，禀天地之元气，为神为形；受元一之炁，为液为精。天气减耗，神将散也；地气减耗，形将病也；元炁减耗，命将竭也。” 元炁的存在，让人从行尸走肉变成有意识有灵魂的生物。 随着它的流逝，也就有了衰老和死亡。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试图利用各种手段填补“元炁”，以达成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死，但真气不是元炁，就算修为惊天动地，仍免不了生老病死，除了那些传说中已然超凡入圣的神人，还没有确切的长生者存世。 就连《五藏本经》的创作者药圣孙思邈，也没能长生不死，只做到延年益寿。 他活了一百六十五岁。 这部《五藏本经》就是他长寿的原因。 前半部是正统的养生方法，跟世上已知的方法类似，什么“口中言少、心中事少、腹里食少、自然睡少”之类。 后半部就是“食炁法”，全称“食炁补脏法”，顾名思义，既然不能直接补元炁，那就补元炁化生的五脏。 ——五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 天地成于元气，万物成于天地，世间灵物，皆有“元炁”，只不过存量多寡而已，只要得法，就能吸取其中生命之气反哺自身，强化五脏，以达到使脏器再生，续命延寿的效果。 这不是内功，更像是某种术法。 赵无眠通篇看完，觉得这书没准还真是孙思邈写的。 因为很多理论不离医家大道。 只是这后半部法门有些蹊跷，不像是出自“药圣”之手。 强取豪夺，剑走偏锋，这明显是邪道，药圣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方法…… 赵无眠心想，估计老朱和朱标也觉得这术法不靠谱，所以没当回事，再者，对他们来说，想要延寿也不需要寄托于这种来历不明的法门，世间天材地宝那么多，没准就有龙元、凤血、不死药啥的，直接吃就完了…… 这“食炁补脏法”也有条件，它要求“活”的天材地宝，这样才能吸食生命之气、元炁。 最好是灵芝雪参之类的灵植，不似人兽血气浑浊。 京城才修建多久？哪来那么多活的、年份长的天材地宝让人吸？若要从外地运，势必劳民伤财，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这术法来历，有无效果，何人所作，有没有副作用…… 赵无眠没那么多顾忌。 他就剩两年了，别说这术法挺像那么回事，就算全然邪道，只要有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只有撑过眼前，才能想后面的事，比如找《长生诀》——这门功法已经成熟，有现成的修炼者在，更靠谱！ 相对而言，他比朱元璋、朱标他们有个优势，就是面板，如果食炁法真的有用，那面板上能直接显示效果，不用担心打水漂。 “倒是可以试试……” 赵无眠暗道：“就是这天材地宝不便宜啊……尤其还是活的，一株赤参就要黄金百两……得想法子捞钱……” 赵无眠收起秘籍，快步回家。 三天不见，赵契、琉璃还有小葵都很担心，看到他完完整整走进小院才松口气。 “回来就好。” 赵契知道他现在食量大增，特意备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 饭桌上，赵无眠把这几天的情况简单说了，顺便把《五藏本经》前半部教给赵契，又把《碧海定涛掌》的其中几招教给白琉璃。 白琉璃经过上次开导，对实力更加渴求，性子也更开朗坚毅，如今有鲛人族正统功法《珍珑霜焰》，再加上沈未央送的那株玄阶【玉珊瑚】，实力提升飞快，已经达到第一境七重修为。 这速度可比之前的赵无眠快多了。 “对了，哥哥！” 饭桌上，白琉璃忽然想起一件事，高兴道：“琉璃交了新朋友哦，这些天它每天晚上都来看我，昨天还帮小葵赶跑了一只矛隼呢！” 小葵马上扑扇翅膀附和：“新朋友！新朋友！” 赵无眠倒是乐得如此，饶有兴趣道：“是谁？小心别被骗了。” 白琉璃摇头：“它叫阿狸，是一只风生兽，可厉害了，神出鬼没！还有它的主人，沈姐姐，我们有写信哦，沈姐姐知道好多好多故事，还让阿狸给我送来十多本故事书，非常有趣。” 白琉璃开始掰着指头数：“《鬼狐志异》、《天书奇谭》、《神仙传》、《搜神记》、《桃花扇》，上面还有配图呢，画的可好看了。” “……” 赵无眠眼角一抽：“沈未央？” 白琉璃点头：“对啊，她说她认识你，阿爹说，就是前几天在家门口等你的姑娘。” 说到这，她脸色古怪，小声道：“哥哥，昨天张姐姐来过哦，问你那天在门外打架，是不是因为沈姐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无眠满头黑线：“我不是说了吗？那个顾长歌纯属找抽，跟别人无关，更不是外面传的什么争风吃醋。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白琉璃露出笑容，连连摇头：“不是！” 赵无眠揉揉她的脑袋：“交朋友是好事，你老一个人待着也不好。” 白琉璃点点头。 旁边赵契夹了口菜：“那位姑娘是沈万三义女？” 赵无眠嗯了一声。 赵契接着道：“顾长歌对付你也是因为她？” 赵无眠道：“沈未央虽是义女，但同样有巨富在身，盯上她的人多的是，顾长歌将其视作禁脔，为此死缠烂打，就是看中她的钱和身份。毕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最好还能跟‘财神’牵上线，终生受益不尽。” 赵契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忽然想到什么，瞥他一眼，再瞥一眼。 赵无眠哭笑不得：“您有话就问。” 赵契道：“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人家找上门了？” 赵无眠无语：“您想哪去了！我跟她压根就没见过几面，再说，我是那种人吗？” 赵契上下打量，哼了一声：“你小子，难说。” 赵无眠：“……” 赵契正色道：“无论你怎么想的，偷奸取巧而获不义之财，都是招人戳脊梁骨的事！你为国尽忠，为上位尽忠，有些许骂名，无所谓，但这种事，不许你耍滑头！咱们赵家还不至于因为钱算计别人，听到没有！” “放心吧。” 赵无眠道：“我找媳妇就两条，要么能让我长生不死，要么能让我无敌于世，其他的，我还看不上呢。” “……” 赵契愣住了。 完了。 这好像比不义之财还严重。 照这标准，以后还怎么给他找媳妇？ 呼呼—— 门外响起风声，风中夹杂着一声尖细的兽吼。 白琉璃眼前一亮，招手道：“是阿狸！阿狸快进来。” 赵无眠一挥袍袖，房门打开。 微风吹入，在桌前化形，风生兽阿狸从风中跳出，显现原型，是一只青色的小貂，模样很可爱。 它嘴上叼着两封信，一封给白琉璃，一封给赵无眠。 白琉璃满脸惊喜：“沈姐姐的信！” 赵无眠随手接过自己那封，拆开查看，沈未央在信中略作寒暄，主要是为了询问吕昶的情况，言明吕昶是自己长辈，请赵无眠帮忙照顾。 赵无眠随手取笔，回了一封短信，告诉她吕昶不会有事，皇上只是嫌他烦，让他闭嘴，眼不见为净，再者太子已经回来，肯定会照拂，镇抚司落井下石也落不到吕昶身上，不用担心。 写完信交给阿狸。 阿狸化风消失，不多时又回来了，带来第二封信。 “……” 白琉璃脸色古怪：这还是自己的朋友吗？ 赵契脸色也不对了：这沈家女娃不会是迂回吧。 赵无眠放下筷子，拆开一看，得知吕昶不会有事，沈未央的语气明显活泼不少，问他打算在哪请她吃饭。 赵无眠想了想，毕竟借了乾坤袋，也不好敷衍，回了个“鼓腹楼”，时间待定，等过几日看情况再说。 风生兽把信带回去，对面似乎满意了，没再回来。 鼓腹楼同样是南京十楼之一，地段相对偏僻，价位处于中间位置，不像醉仙楼那么高，也没太低，对赵无眠这种“穷鬼”来说，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 吃过饭，赵无眠脚踏罡步修炼起《天罡一气》，白琉璃也在冷潭用功。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赵无眠上班，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初投放不染尘的小旗官送进诏狱。 ——要不是史三绝察觉，赵无眠很可能毁在他手里，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那小旗官一连几天战战兢兢，从知道赵无眠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担惊受怕，现在不用怕了，可结果自然是酷刑加身。 ——残害同袍，无论在哪个势力都是不赦之罪。 哀嚎惨叫之声很快传出。 镇抚司的锦衣卫对赵无眠的狠辣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如今的镇抚司诏狱已是人满为患，一品堂五凶，金刚宗高手，费家的费铭、罗庆泉，还有吉安侯陆仲亨的外甥顾长歌，人越审，抓的越多。 老朱让赵无眠帮忙审案，但其实，他不好插手，费铭、顾长歌，都是牵连极大的人，又是赵无眠把他们送进来的，再亲自审问，大刑加身，有公报私仇之嫌，这样再公正的证词，在朝野看来，都可能是栽赃嫁祸，所以他压根不碰，只审一品堂这些板上钉钉的逆党，从五凶身上，审出了幕府山上那间观音庙，直接带人平了。 此后两天，赵无眠就在诏狱里混日子，像之前一样，看书下棋练功。 顾长歌已经老实了，费铭骂了几天也安分了。 因为他们发现，情况正在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 吉安侯府几次要人，镇抚司理都不理！ 至于平凉侯府，也没有丝毫解除包围的迹象，朱元璋更亲自下令让大将邓愈接掌那十万大军，并让都督张温“押回”费聚，摆明了要连坐！ 谁都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赵无眠等着看戏，但没想到，反而是他先出事了。 第四天，赵无眠散衙之后，请沈未央到鼓腹楼吃饭，专程感谢她那天借乾坤袋的仗义之举，沈未央早等着他请客，笑吟吟捧场。 可是两人刚落座，尚未点菜，忽然风生兽狂奔而至，破窗上楼，叽叽喳喳朝着赵无眠大叫。 赵无眠看出不对，沉声道：“它说什么？” 风生兽认主沈未央，与她心意相通，沈未央听了半晌，蹭地站起，急道：“你家里出事了！” 赵无眠二话不说冲出雅间杀回家。 沈未央和风生兽在后面紧跟。 等赵无眠回到家，眼前的一幕让他戾气激增——整个小院从中间一分为二，像是被人用一把巨刀劈开，数十丈的刀光在大地上留下深达数尺的痕迹，早上还好好的小院，此时已是墙倒屋塌，变成一片废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契和白琉璃都只是轻伤，并无大碍。 只有马厩里那匹老马，千刀万剐，鲜血淋漓！ 这是警告！ 赵契看着马尸，面露哀伤，深深叹气。 白琉璃和小葵同样灰头土脸，心有余悸。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看向赵契，语调无比平静：“谁干的。” ------------ 第36章 千变万化、诡异绝伦 “无眠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赵契拍拍身上的土，叹道：“他也没下重手，没动我们，毁家泄愤而已。一座院子，毁就毁了，正好搬到你张叔那条街，找他喝酒也近。” 赵无眠转向白琉璃。 白琉璃脸上还有恐惧的神色，抱着小葵摇了摇头，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周遭街坊指指点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隔岸观火。 这段日子赵无眠接连与勋贵作对，偏偏还能被皇上看中，屡屡得赏，步步高升，早让周围的人眼红。对他们而言，不肯跪下的赵无眠，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勋贵更让他们看不惯。 赵无眠转向阴暗处：“有劳公公。” 一位身穿黑色宦官服饰的大内影卫从阴影中走出来。 赵无眠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 无论是曾经的亲兵赵契，还是如今的新秀赵无眠，都值得朱元璋分出眼线，更何况赵无眠在外面冲锋陷阵，于情于理也要保护好他的家人，不然就太让人寒心了。 本来连家都不应该被毁，但现在既然毁了，就说明来人连这位公公都不好招惹。 他可能都在犹豫，皇上会偏袒谁。 “咱家袁让，见过赵百户。” 大内影卫袁让拱手行礼。 赵无眠回礼：“还请公公直言。” 赵契连连摇头，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住。 袁让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咱家有负圣上所托，实在是……” 赵无眠摆手：“公公放心，我没怪你，相信圣上也能理解，就麻烦你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一遍，以后说不定还要劳烦公公帮忙。” 赵无眠如此诚恳，倒让袁让更惭愧了。 “是吉安侯陆仲亨。” 袁让指了指门口：“一盏茶前，他从定淮门入城，带着亲兵卫队自集素坊大街招摇而过，路过时出手劈了一刀……吉安侯是圣上义子，汝宁公主也要嫁给侯府世子陆贤……他如果伤人，咱家一定拼死相保，但他……” 但他只是拆房子，这就不值得结仇了。 一旦公主下嫁，陆贤就是驸马，陆家就是皇亲国戚！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就算只看公主的面子，陆家都能鸡犬升天，何况陆仲亨自己也是开国勋贵。 赵无眠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难听，却也是人之常情。 换个人来也未必会因为一个百户，招惹陆仲亨，尤其在他圣眷尤隆的现在。 毕竟没人会想到，他是费聚之后，下一个要死的人，自然会有顾忌。 陆仲亨其实也不敢明目张胆动赵契，赵契曾经是皇上的亲卫，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朱元璋对这些老兵们有感情，胡惟庸杀一个驾车的车夫都要赔命，更何况是赵契这种人，谁敢杀他，谁就要陪葬！ 可如果只是毁家，那也就是一顿训斥罢了，顶多赔点儿钱。 杀锦衣卫者诛三族，总不能毁锦衣卫的家也诛三族吧。 赵无眠听明白了，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的神色平静，但这平静之中蕴含的意味，却让在场所有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像是被毒蛇猛兽盯上。 袁让心头一惊，难道这位赵百户还敢报复不成？ 赵契脸色大变，这几天接触，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个性情大变的儿子有多么刚硬，陆仲亨毁家警告，他必不可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可那是吉安侯啊，你再受重用也是外人，对皇上而言，谁亲谁疏，谁近谁远，不言自明！ “赵无眠！” 赵契严肃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赵无眠随口答应，转向袁让，抱拳行礼：“有劳公公看护。” 袁让忙道：“咱家一定尽心。” 赵无眠看向沈未央。 沈未央很清楚他要干什么，不用他说话，便道：“就请令尊、令妹暂时入住醉仙楼，我即刻命人准备冷潭，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沈未央在这个时候展露善意，就已经是交恶陆仲亨。 赵无眠抱拳：“大恩不言谢，容日后相报。” 沈未央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赵无眠转身就走。 “你！” 赵契气的不行，跺脚道：“你干什么去！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赵无眠头也不回：“你们先去醉仙楼，我一会就到。” …… 与此同时。 吉安侯府热闹非凡，戍守雁门关的吉安侯陆仲亨，回来了。 “父亲！” 陆贤、陆夫人带着全家老小出门迎接。 陆仲亨跨坐在一匹高头龙驹之上，身穿金花铠甲，披猩红大氅，尽显煊赫华贵。 那龙驹额上长着珊瑚状的双角，腹背有鳞，体态雄骏，金马掌踏在青石街面上发出脆响，步履间昂然睥睨。 陆仲亨身后十八亲卫也是一样的龙驹，一样的金色铠甲，一样的红色大氅，个个人如虎，马如龙，虽只十八人，但气势之壮，犹如千军万马，正是雁门关威震狼蛮的燕云十八飞骑！ “侯爷，您总算回来了！” 陆夫人是位中年美妇，一看到主心骨回来，眼眶都红了，捏着手帕哭诉道：“镇抚司抓了长歌，说他是胡党，妾身几次要人均告不许，可怜长歌入狱时就被那姓赵的百户重伤，浑身是血啊！诏狱是什么地方？再拖延下去，他怕是……” 陆仲亨抬手。 陆夫人压下满腹委屈，泪眼婆娑地看着陆仲亨。 陆仲亨瞥一眼前方相隔不足百步的平凉侯府，那有镇抚司大量锦衣卫包围，坐镇的还是镇抚司四相中实力最强的“青龙”林剑韬，四境修为！ 上位派这个人来，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陆仲亨脸色阴沉。 费聚要出事…… 这次上位派驸马欧阳伦打着祭祖的名义，命副将代为镇守雁门，让他速速返回，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但自问近些时日还算安分，即便有些小事发了，也不过是再训斥一顿，罚几个月俸禄，无关痛痒。 何况还有唐胜宗一起回来，雁门、辽东两处关隘，直面漠北狼蛮，是北境门户，没有大将守关，风险太大，既然没有明确交接，显然是快去快回，问题不大……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兄弟费聚出事了。 从为淮西人正名，帮胡惟庸报仇，逐步发展到费铭假扮一品堂，刺杀锦衣卫，还让太子和大内总管抓了个正着，这下辩无可辩，费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固然是费家轻敌，却也有姓赵的锦衣卫刻意下套的原因。 赵无眠！ 这段日子，京城不断有消息传往边关，他没少听到这个名字。 宜春侯黄彬削爵罢官。 江夏侯周德兴领兵出征。 平凉侯费聚要去啃云南那块硬骨头，如今更被牵连，押解回京。 如果是之前，上位可能还会顾念情谊网开一面，可胡惟庸竟然通倭，一品堂也就成了逆党，那跟他们勾结……费聚的罪名势必更重，更难挽救。 胡惟庸通倭一事暂且不提，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这姓赵的小子竟然敢对顾长歌下手。 这满京城谁人不知，顾长歌是他陆仲亨的外甥，动他就是打吉安侯府的脸。 镇抚司竟然也因为“胡党”两个字抓着不放，这到底什么意思？ 老子还没死呢！ 过几个月还会是皇亲国戚，就算圣上一时气愤，也不该这帮鹰犬落井下石，真是岂有此理！ 今天先劈一刀，剩下的帐慢慢算！ “此事交我，不会委屈了长歌。” 陆仲亨翻身下了龙驹，立刻有下人近前牵马。 陆夫人松了口气，顾长歌父母早亡，幼时寄居侯府，十分乖巧，事事唯陆贤马首是瞻，又对他这个舅母十分孝顺，看到他落难，心里着实不忍，现在侯爷回来了，镇抚司那些人怎么也该松口了。 还有那个姓赵的百户，一定要求皇上严惩！ 陆贤上前一步，行礼道：“父亲，您不先去见驾吗？” 陆仲亨取长刀在手：“上位体谅我一路辛苦，特命我明日入宫。先进府。” 陆贤道：“是。” 陆夫人忙叫管家陆柏上酒宴，为侯爷接风洗尘！ 侯府顿时热闹起来。 朱元璋对待勋贵的态度有个递减的过程，刚开国时，好感拉满，不但为这些打天下的功勋故旧封公、封侯、封伯，还有各种赏赐，流水一样送入他们府中，甚至颁发了数十块免死铁券，足见信重。 但这种信重，也随着骄兵悍将日益跋扈，开始不断减少。 吉安侯府就是最宠信的时候所修建的府邸，占地极广，庄重壮观！ 进门之后，前院三堂，后院五堂，五堂之后还有后花园。 正院左右，再分东西两院，东院有靶场、马场、兽栏、试刀坪等地，养着各种奇珍异兽、奇花异草，西院有红萼轩、忠恕堂、书房、丹房、花厅、尚膳斋，尽显幽静宜人，古朴典雅。 陆夫人一发话，管家陆柏立刻命令下人开席。 侯府奴仆成群，一个个豆蔻年华的丫鬟们从尚膳斋中端了好酒好菜，流水一样送入后院第一堂嘉乐堂，屏风之后，乐工舞姬开始歌舞助兴。 陆仲亨高座上首，身边坐着陆夫人，陆贤，对面还有两张椅子。 燕云十八飞骑是没资格入座的，在前院另备了酒菜，但这侯府之中，有两人是他请来的客卿，也是驻府高人，倍受礼遇，这两张椅子就是为他们准备。 这两人即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天聋、地哑。 天聋地哑的武功不算绝顶，但前者擅于培育各种灵植，后者善于炼制各种丹药，二人合力，再加上朝廷赏赐的天材地宝，让陆仲亨的功力得以突飞猛进。 陆夫人笑道：“聋老听说你今日回来，亲自下厨，做了那道‘烩熊掌’，哑老也做了一道‘八仙过海’，算算时间，也快出锅了。” 陆仲亨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今日有口福了。” 正说着，两位老人穿过厅堂，走了进来。 白衣老人是天聋，手上拖着个砂锅，锅里便是烩熊掌，阵阵肉香扑面而来；黑衣老人是地哑，同样是砂锅，锅中是以八味灵药熬成的药膳，一荤一素，相得益彰。 陆仲亨笑道：“有劳两位，快请入座！” “多谢侯爷。” 天聋听不见说不出，只能读唇语用手语，偶尔指点虚空，化气成字；地哑能听不能说，但可以用腹语，二人相依为命，一直是他负责对外交流。 两人落座，地哑注意到陆贤，露出微笑，嘴唇不动，用腹语道：“习武之道最重根基，【火云丹】不可多用，否则境界虚浮，功力不稳，世子殿下要注意。” 陆贤一愣。 陆仲亨脸色变了，重重放下酒杯，砸在桌上，发出锵的一声，怒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你用药！修炼《修罗刀诀》若还用丹药破境，那简直是笑话！” 陆贤又怕又委屈：“父亲，我没有！哑老，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火云丹？” 地哑一愣。 天聋会读唇语，一看之下，脸色也变了。 地哑忙道：“不是世子你刚才去尚膳斋求药，说最近修炼不专，恐侯爷责罚，想要【火云丹】稳固境界，老夫忙于药膳，还把丹房的令牌给了你。” “不可能！” 陆贤大声叫屈：“哑老可别冤枉我，我一直在府门前等父亲，母亲可以作证，之后入府，直到现在压根就没离开过！” 陆夫人点头道：“确实如此，哑老误会了。” 她不懂武功，还没察觉不对。 其他人却是脸色大变！ 陆仲亨心思电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伶官宝鉴》？！好大的胆子！！” 地哑大惊：“不好！丹房！” 众人身形化影，匆忙冲出嘉乐堂，直奔西院丹房，还不等出院，就听西院传来杂沓声响，几个仆从正在里面尖叫大喊：“丹房走水了！快救火啊！” 奴仆们乱成一团。 陆仲亨带着天聋地哑赶到，就看到丹房内燃起熊熊大火，冒出滚滚黑烟！ 丹房内的药材、丹药、丹方全部付之一炬！ 这火明显是从内部烧起来的，还用了术法助威，火势凶猛，烈焰狂舞，势不可挡！ 看到这一幕，陆仲亨怒火中烧，双目血红。 才劈了他们家一刀，他转头就在侯府放了一把大火。 陆仲亨好久没有这么怒过了，周身煞气滔天，一字一顿道： “找！死！” 地哑全身一颤，这可是他多年心血啊。 天聋迅速出手，施展阴阳术法，开阵灭火。 四境高手的实力当真恐怖，阴阳阵法覆盖周边近百丈，随着双手掐印，与天地共鸣，五行之力迅速转化，涛涛大浪眨眼形成，好似一条巨大水龙扑入丹房。 但为时已晚。 里面的书籍丹药全毁了…… “好好好！都给我站住！” 陆仲亨一声大吼，雄浑煞气笼罩四方，院内忙于救火的仆从们身体僵硬，瑟瑟发抖。 陆仲亨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些人，冷冷道：“谁敢有异动，格杀勿论！赵无眠，你狗胆包天，竟敢来我侯府放火，简直是自寻死路！老子现在劈了你，上位也不能怪我！” 踏踏踏……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前院吃饭的十八亲卫闻声赶到。 陆仲亨双目放出金光，扫过这些人，全是三境巅峰，略微放心。 《伶官宝鉴》只能模拟低于自身的境界，没法模拟高于自身的境界。 赵无眠只是二境，这些人全是三境，所以不可能是他假扮的。 陆仲亨道：“来得正好，赵无眠很可能躲在这些人里看本侯的笑话，把这些人给我抓起来！严审！” “是！” 十八亲卫同声应是，刚要行动，忽然东院方向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嘶鸣声。 是龙驹的声音！ 陆仲亨循声看去，又惊又怒，难道火烧丹房还不够，他还敢对龙驹下手？！ 十八亲卫脸色大变，那十八头龙驹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快！” 陆仲亨杀气腾腾冲向东院马场。 等看到里面的场景，即便是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马场，三十二匹宝马，十八匹龙驹，全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皮肤上显出五颜六色的毒斑，正在痛苦挣扎，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它们嘴里喷出来，显然中了剧毒，离死不远。 就连他的坐骑【翻云】也中了招。 噗通一声。 巨大的身躯支撑不住倒地。 翻云驹口鼻喷出鲜血，五脏俱裂，它仿佛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临死之际，看向自己的主人，目光中流露出恋主的凄凉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 陆仲亨看在眼里。 回想起这十数年来乘着它南征北战，朝夕不离，不料今天竟会命丧奸人之手！ 他的心在滴血，双手在颤抖，胸中恨意滔天！ “侯爷……” 天聋地哑和十八亲卫随后赶到，一个个震惊当场。 地哑低声道：“【五毒摧魂散】……” 丹房里的毒药。 我用你们的毒，杀你们的马！ 你敢毁我的家，我就敢烧你的侯府！ 你敢杀我的马，我就让你所有的马陪葬！ 马场之内一片死寂。 凛凛寒风吹拂而过，发出呜咽如鬼哭的声音。 众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但惊怒之余，也感受到了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惊悸…… ------------ 第37章 治罪 马场角落，还有两个三境马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陆仲亨连忙查看。 若是赵无眠敢伤人，那他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死！ 地哑上前切脉，发现他们只是昏迷，说道：“是【千日醉】。” 【千日醉】不是毒，是一种药酒。 常人喝一杯能醉七天，就算只是闻一闻，都会昏迷一时半刻，同样是丹房里的药。 想解的话也很容易，一碗解酒汤，或是【百酒丹】就可以。 地哑取出两粒百酒丹给马夫服下，两位马夫悠悠醒转，茫然睁眼，就看到陆仲亨居高临下盯着他们，脸色阴沉的能滴水。 其中一人急忙起身行礼，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倒地的众多宝马神驹，还有它们身下的鲜血，大惊失色，颤声道：“这！这！谁干的！” 另一个人也发现了，脸色煞白，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本侯还要问你们呢！” 陆仲亨强压着心头杀意，声音冷的彻骨：“你们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这马场里的每一匹马都价值连城！尤其我的翻云，吃过【龙刍】草，已得一丝龙族血脉，乃无价之宝！” 昔日穆天子八骏，便是食【龙刍】，遂成神马龙驹。 战场上若得此兽相助，如虎添翼。 “侯爷！” 两位马夫慌忙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小人万不敢有丝毫懈怠啊！是刚才世子殿下过来送酒，我们一打开酒坛，立时天旋地转，之后、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无！眠！” 陆仲亨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再次杀进赵家，把赵无眠千刀万剐！ 但且不论他锦衣卫的身份，就是这《伶官宝鉴》，也不得不防！ 天下第一易容术，当真诡异莫测！ 对于勋贵而言，谁不需要下人伺候？ 只要府里还有境界低微的人，赵无眠就能易容拟形，伺机下手，况且他的修为还会增长，能易容的对象也会越来越多。 明里刺杀，暗里投毒，宛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让他盯上，就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提防所有人，如此，总有一日精神崩溃。 昔日，赵普胜利用此法一度让常遇春铩羽而归；今日，赵无眠再度施展，用马场之上这数十头宝马神驹，再度让众人认识到了《伶官宝鉴》的可怕。 今天是给马下毒。 倘若来日给人下毒呢？ 就算他陆仲亨是百毒不侵，那妻子儿女呢？府中其他人呢？ 陆仲亨冷静下来才发现，上位造就了第二个赵普胜，不，他的资质更高，演技更好，又有饕餮神通相助，假以时日，怕是会比赵普胜更可怕！ 一想到《伶官宝鉴》是朱元璋给的，陆仲亨不可避免地生出怨气。 “赵无眠杀我龙驹，我要即刻入宫面圣！我要他死！！” “是！” …… 吉安侯府大火浓烟，早引人注意。 众勋贵都有自己的眼线，一听说陆仲亨自集素坊大街招摇过市，劈了赵家一刀，让赵家房倒屋塌，吓得赵无眠他爹和那头鲛人肝胆俱裂，都在大声叫好。 总算有人治这个该死的锦衣卫了。 宜春侯黄彬，周德兴府上的周骥，还有其他等着赵无眠倒霉的人，听到消息，无不畅快大笑，只可惜那刀没砍在赵无眠身上。 然而。 这才过去多久，吉安侯府就大火弥漫、龙驹惨嘶，吓了所有人一跳。 谁都知道，这不是巧合。 赵无眠他真敢报复，而且报复起了像是疯了一样，完全不顾后果！ 你家那破院子能跟侯府比吗？ 你家那老马能跟龙驹比吗？ 在世人眼中，这报复的程度太过了。 但在赵无眠眼里，你一百座侯府也抵不上老子的小院，你一千匹龙驹也抵不上我的老马，你对我动手也就罢了，明枪暗箭、阴谋诡计老子全接，虽死无怨，但你玩这套，那我就告诉你，这么玩的下场！ 一匹老马就让你所有龙驹赔命！ 有能耐你们把赵契、白琉璃也杀了，那我就会想法设防屠了你们所有人！即便杀不死，也要让你们永无宁日！ 这是无声的宣言。 等众多勋贵反应过来，都被这股子疯狂震住了，又惊又怒，还有一丝惧怕。 二境修为不算什么，可是防不胜防啊。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 皇宫，文华殿。 朱元璋端坐上首批阅奏折，朱标在一旁协理政务，云奇随侍。 本来气氛挺寻常的，直到先后两个影卫回来禀报。 第一个影卫说，吉安侯陆仲亨劈了赵无眠的家，杀了赵契的马，致使赵契轻伤。 朱元璋眉头一皱，脸色阴冷，正想着怎么处理，很快就来了第二个影卫，说吉安侯府丹房起火，马场之内三十二匹宝马，十九匹龙驹，全数惨死！ “嘶！” 朱标、云奇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用想，肯定是赵无眠干的。 这报复真是又快又狠！ 朱元璋也愣了一下，立刻道：“包括【翻云驹】？” 那影卫垂着头：“回圣上，包括【翻云驹】……” “混账！” 朱元璋大怒，一拍桌子，骂道：“这可都是上等军马！立刻把赵无眠给咱叫来！” 本来治罪陆仲亨之后，那些马匹能直接投到边关再用。 现在全毁了…… 朱元璋心疼的眼角直抽！ 那影卫正要出殿，宫门值守进殿禀告：“启禀圣上，镇抚司百户赵无眠在宫门前叩宫请罪。” “惹事的时候怎么没这个态度！” 朱元璋气笑了，冷声道：“让他不用装了，立刻给咱滚进来！” 赵无眠走进殿内，恭恭敬敬俯首下拜：“罪臣赵无眠，拜见圣上。”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朱元璋指着他骂道：“咱传你《伶官宝鉴》是让你这么用的？！” 赵无眠低着头：“禀圣上，他对罪臣下手，罪臣绝无二话！但他伤了我爹。今天擦伤，明天就可能重伤，后天再留一口气，这都不叫‘杀锦衣卫’，但却随时可能致我爹于死命，这个头，不能开……” 朱元璋一滞。 为人臣者要忠，为人子者要孝，自古不孝者也忠不到哪去。 听赵无眠如此说，他心头火气消散一些。 这小子如此看重他的家人，就算只为了他们，也不会做出违逆之事，这也算是隐晦的表忠心了。 但该敲打还是要敲打。 朱元璋看着他，目光冰冷：“你这是怨咱没给你做主？” 赵无眠俯身：“罪臣不敢。” “哼，咱可没看出不敢！” 朱元璋说起来就恼火：“一晚上都忍不住！你知不知道三十二匹宝马，十九匹龙驹，值多少军费？你这小子真是——” “父皇！” 朱标一看他撸起袖子，有种要揍兄弟们的既视感，忙道：“赵百户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又是一片纯孝之心，现在宝马神驹已死，就算再怎么责罚也不能复生，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他既然能用《伶官宝鉴》在侯府进退自如，想必刺杀反贼叛党也是轻而易举，如此不必劳师动众，同样能节省军费……” 在朱标看来，这事毕竟是陆仲亨不对在先。 赵无眠反击的有些过了，但正如他所说，那些勋贵无法无天，若不如此震慑，还真有可能对他家里人下手，到那时，大内影卫看护不利，赵无眠必然灰心，甚至怨恨朝廷、反目成仇，那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 赵无眠能种灵饕餮，又学成《伶官宝鉴》这等诡谲功法，真要把他推到对立面，那损失可远不是这些宝马神驹能比的。 朱元璋自然也知道，但他很清楚，赵无眠更知道！ 所以才在这装模做样！ 这个混账小子！ “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元璋骂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他就是仗着资质高人聪明，才如此胆大妄为！第二境就敢闯侯府，烧丹房，杀龙驹，那陆仲亨可还没治罪！再不约束，他还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赵无眠乖乖听训。 朱元璋更气了：“你看看！你看看！这时候跟咱装老实！” “……” 朱标、云奇哭笑不得。 他们都看的出来，皇上有爱护之心，赵无眠是检校之后，完完全全的自己人，而且聪明，忠心，办事得力，能体察天心，还是第二个种灵饕餮的人。 皇上看他就像看当初的沐英，如此爱屋及乌，就更不会拿他怎样，但也正因如此，不想真治他，又不能让他再这么利用宠信脱身，就更恼火。 这小子现在就是有恃无恐！ 偏偏他还很聪明，从不表现出来，平常恭恭敬敬，循规蹈矩，老实的不行，一旦疯起来又嚣张无比，不管不顾，浑然不惧责罚。 朱标、云奇代入自己，也觉得头疼。 罚的轻了，没用。 罚的重了，又怕把他推走。 说他办事过分吧，他占着理；说他不过分吧，他又下死手。 “……” 朱元璋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来回踱步，想着怎么惩治这小子。 就在这时，宫门值守又上殿来通报，说吉安侯陆仲亨求见。 “不见！” 朱元璋瞪了赵无眠一眼，对那值守道：“告诉他，让他暂且忍耐，明晨朝会，咱会替他‘主持公道’！” “是。” 宫门值守退了出去。 “你！” 朱元璋指着赵无眠，宣布了处罚：“罚俸一年，降二级留任！明天到镇抚司，另有差事让你办，办好了，功过相抵，办不好，数罪并罚！” 百户正六品，降二级就是正七品总旗。 得。 越过越回去不说，还要打一年白工。 但是问题不大。 赵无眠对这个处罚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做的确实有点过火，闯侯府、杀军马可大可小，他自己也知道，不过不能把满意表现出来，得依依不舍，才能让老朱出气。 赵无眠一脸沉痛：“罪臣领旨，谢恩。” 朱元璋大手一挥：“滚吧！” “是。” 赵无眠退出文华殿。 朱标看着赵无眠退走，表情古怪，嘟囔道：“有种看四弟的感觉……” 云奇暗暗点头。 朱棣今年二十，年前就藩北平。 赵无眠跟他年纪相仿，也是一样的天赋，一样的聪明，而且朱棣幼时好武厌文，朱元璋没少揍他，他也是仗着聪明，人前虚心认错，人后屡教不改。 此时此刻，朱标仿佛在赵无眠身上看到了朱棣。 有趣的是，朱元璋对朱棣也是差不多的心理，轻了不长记性，重了下不去手。 朱元璋恍然，就说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想到这，气又散不少。 “罢了。” 朱元璋看向云奇：“吕昶这老匹夫，认死理！放他出来，怕是真要一谏再谏，咱懒得跟他多废口舌，明日传旨，按一品规制，遣回原籍归养，就让这小子护送。吕昶与宋濂、刘伯温有旧，刘伯温多半会见他一面，你知道该怎么嘱咐。” 云奇拱手：“奴婢明白。” “顺便让他把路上的匪患解决！” 朱元璋哼道：“他不是有本事吗？这回让他杀个够，少杀一个，提头来见！” 当然不可能真提头。 云奇笑了笑：“是。” 朱元璋点点头，话锋一转：“陆仲亨、唐胜宗已经回来了，事也该办了。” 朱元璋眼中掠过杀机。 朱标心中轻叹，山风海雨就要来了。 赵无眠出宫，再次来到醉仙楼，赵契和白琉璃都松了口气。 沈未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动静这么大，赵无眠干的事已经传开，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烧侯府、杀龙驹的是他，但这个时候，这种报复方式，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知情人都被赵无眠的胆大包天惊住了。 那可是吉安侯啊，圣上的义子，日后的皇亲国戚！ 最不可思议的是，赵无眠干完了这些事，还能回来…… 赵契坐在大堂等了一个时辰，也煎熬了一个时辰，眼中满是血丝，一见他回来，二话不说上去就踹了一脚。 他那条伤腿不能运气，就算能运也不可能用来踹儿子，但他也是动了真火，咬牙切齿，一脚不够再来第二脚，口中骂道：“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 “阿爹！” 白琉璃同样红着眼睛护在哥哥身前，寸步不让。 赵无眠任他踢打，等他踢完了，说道：“这回没人敢拆咱们家了。” “……” 赵契眼窝深陷，鼻子发酸，长叹一声，转头就走。 白琉璃扑到赵无眠身上大哭，两只手臂死死抱住他。 沈未央静静看着他们，嘴角勾起微笑。 ------------ 第38章 本名 夜。 圆月高悬。 醉仙楼顶，赵无眠斜坐在飞檐之上，俯瞰着半座京城，万家灯火，一个人静静饮酒。 “你怎么躲这来了？” 沈未央穿着一袭红裙飘上来，手里提着两坛酒。 赵无眠头也不回道：“修炼。你也看过《天罡一气》，这内功强的地方在于能接引星力，一练三修，麻烦的也是这个，在室外比在室内好，在高处比在低处好。” 沈未央走到他身旁坐下，奇道：“不是还要踏罡步吗？” “练气需要，运气不用。” 赵无眠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天罡十二穴积蓄真气越来越多，感应会随之变强，不用罡步也能接引星力，就是效果不佳。今天没心情走罡步了，偷个懒。” “哈哈。” 沈未央忍不住笑了：“还在心疼你的官职啊，你闯了这么大祸，皇上只让你降级罚俸，已经足够宠信了。” “我知道。” 赵无眠无奈看了看身上的飞鱼服：“我舍不得这身飞鱼服，多帅啊，总旗的官服一身黑，毫无装饰，丑死了，唉，明天就只能穿那身了。” 沈未央哭笑不得，举起一坛酒递给他：“醉仙楼的招牌【洞香春】，尝尝。” 赵无眠也不客气，将酒坛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眼前一亮：“不错。” “好喝吧。” 沈未央得意道：“这可是我在遗迹里找到的古方，请食神帮忙出手复原，宋初名酿，甘冽可口，回味无穷，整个大明，就只有醉仙楼有。” 赵无眠随口道：“厉害厉害。” “……” 沈未央面色一滞，没好气道：“一点诚意都没有！” 赵无眠往下瞄一眼：“琉璃睡了？” 沈未央点头：“我让阿狸守在她身边。” “多谢了。” 赵无眠正色道：“这次闯的祸不小，任务不会轻松，我多半要出京，经过今天这事，应该没人敢动手了，但为以防万一，搬家期间，还是请你帮忙照顾，等我办完事回来，再好好谢你。” “说了不用客气。” 沈未央笑道：“阿爹说过，做生意就是要广结善缘，如此才能财源广进！” 赵无眠叹息：“以我现在的名声，嗯……希望你的生意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放心吧！” 沈未央毫不在意：“那些勋贵的势力很大，但看不惯他们的人也不少啊，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他们还不能一手遮天，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赵无眠悠悠道：“这还只是开始，明天之后，他们会更恨我！” 沈未央纳闷：“为什么？” 赵无眠道：“陆仲亨、唐胜宗已经到京，掀不起风浪了，费聚也快押解回来，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收网？” 沈未央越发迷惑：“收什么网？” 赵无眠问道：“胡惟庸通倭案，你听说了吧。” 沈未央点头：“知道，但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就一个平凉侯会因为他那个儿子被牵连吗？” “没那么简单。” 赵无眠喝了口酒：“唐胜宗、陆仲亨过去曾因贪赃枉法被治罪，托庇于胡惟庸麾下，交情匪浅，胡惟庸通倭谋逆，他们两个会干净吗？若是查到他们来往的信件，再在信件里翻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他们既然敢回来，就说明问题不大吧，或是没有证据。” 沈未央想了想：“胡惟庸的家早被查抄，若是有这种信件，他们早被治罪，又何必等到今天。”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赵无眠笑道：“就是因为在胡惟庸家里没搜出什么，他们才放心回来，还敢肆无忌惮地劈我的家！实际上，已经查到他们勾结的证据，而那些证据，就是我从地宫里带回来的。” 最要命的那几封，还是我亲手写的。 “啊？” 沈未央惊讶地张大了嘴。 赵无眠道：“明天早朝，就是真相大白之时，那些信会致他们于死地！陆仲亨现在应该还在想着怎么参我，殊不知，从他入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 沈未央瞠目结舌，整个人都麻了。 一个平凉侯还不够，这不声不响的，又送走两个侯爷…… 还可能是满门抄斩…… 三座侯府因为眼前这个人没了，其他勋贵能不恨他吗？ 沈未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赵无眠笑道：“怎么样，怕了吧。” 沈未央故作叹息：“怕了也晚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哈哈哈。” 赵无眠大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她，上面写满了字：“这是我在镇抚司案牍库里发现的几条线索，关系到前朝宝藏，你可以试着找找，没准会有收获。” 沈未央接过一看，惊喜道：“神僧花生大士坐化之地，隋唐第一巧匠浮云子的藏宝洞，神农山墨家禁地……镇抚司案牍库还有这些资料吗？我都想去看看了！” 赵无眠道：“我也是在犄角旮旯里发现的，真实性存疑，找不着可别怪我。” 沈未央连连摇头，俏脸上满是兴奋：“怎么会，找宝藏最有趣的是过程！” 赵无眠对此不感兴趣：“那你慢慢找吧。” 有这时间，不如多杀几个反贼。功勋在手，什么都有了。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沈未央抱着册子，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无眠意外：“什么？” 沈未央轻声道：“我的本名，阿黛尔·尼沙普里。” …… 翌日朝会。 奉天殿内百官朝拜。 进入正题后，陆仲亨迫不及待上奏，将赵无眠昨日恶行昭之于众，烧侯府、杀龙驹，身为镇抚司锦衣卫，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合该严惩。 然后信心十足等着朱元璋主持公道。 延安侯唐胜宗马上附和，督察院三位淮西籍监察御使也添了把火，把前几天赵无眠“无缘无故”抓顾长歌的事提了出来，让朱元璋治赵无眠徇私枉法、公报私仇，还弹劾镇抚使蒋寰“包庇”，指挥使毛骧“失察”，听的两人冷笑连连。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朱元璋面色平静听完了几人的弹劾，让他们稍安勿躁，然后把那一箱子信拿了出来，命内侍当朝宣读。 当那一句句讨好胡惟庸、抱怨甚至辱骂朱元璋的话在大殿上响起，百官震惊，陆仲亨和唐胜宗吓得脸色煞白。 两位骁勇战将这时竟然腿肚子发软，脊背发凉。 他们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最是清楚当今上位的可怕！ 朱元璋先是说明信件来历，展示他们的亲笔信给百官看，坐实有罪，然后把那最要命的三封信拿了出来，亲自朗读，一字一句，响彻大殿。 陆仲亨和唐胜宗听得惊骇欲绝，跪在地上，大声喊冤。 可是为时已晚，九真一假，最是要命！ 朱元璋不容辩解，彻底爆发，命令镇抚司拿人，押入天牢，再让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严审定罪！ 百官战战兢兢，不敢多嘴。 淮西勋贵这边，没有徐达、汤和等中流砥柱在，同样慑于龙威，不敢发声。 杀鸡儆猴之后，一场浩浩荡荡的抓捕行动开始了！ ------------ 第39章 靠山王 与此同时。 赵无眠早就脱下六品飞鱼服，换了一身总旗装束，在镇抚司内堂等着，亲眼目睹外面大队锦衣卫出动，有心掺一脚，可惜时机不对，他得忙着“功过相抵”。 “别看了。” 云奇笑道：“这次的热闹你是凑不了了。圣上命你即刻护送户部尚书吕大人回原籍，大名府，长垣县，顺便把路上的匪患一一清除。这是兵部接到的军情急报，你自己见机行事。” 赵无眠接过文书，翻看起来。 大名府…… 赵无眠忽然想起，自己内测时费尽千辛万苦搞到的那本玄阶下等《乾坤大挪移》，就在大名府一个废弃的庄园里，倒是可以顺便拿回来。 “不用担心。” 云奇看他表情，以为他在忧心敌人，宽慰道：“这些匪患之中，只有一个比较难缠，就是淇州西面云梦山上的一伙贼人，领头之人名叫王玺，人称‘靠山王’，乃白莲教余孽，三境初期修为，种灵【蜃蛟】，能吐气而成海市蜃楼，靠着幻术和一杆【行云布雾旗】招摇撞骗，聚拢贼众…… 幻术你不怕，剩下的，你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死龙驹，一样能杀死他！擒贼先擒王，一旦王玺身死，布雾旗被夺，阵法被破，其余贼寇自然会做鸟兽散，届时联络官军围杀便是。【五毒摧魂散】还有吧。” “有。” 赵无眠看完军报，确实只有这个“靠山王”有点麻烦，剩下的都是小喽啰：“那我这就动身。” 赵无眠转身要走。 “且慢。” 云奇抬手，认真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吕昶与宋濂、刘伯温有旧，此次回乡归养，刘伯温顾念往日情谊，很可能会在长垣县等他，也是在等你……若是见到刘伯温，你就说圣上很想念他，请他回朝，他若不肯，就会让你带回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至关重要，你一定要把它拿回来！” “是宝物吗？” 赵无眠奇道：“类似【天市镜】？” “比那更重要！” 云奇语气郑重：“但你不用担心，此物不会放出宝光，看着不起眼，也不会有别的牵扯，你见到之后就能明白，只是，万万不能有失！” 也就是说，是个不起眼但极有用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赵无眠听的一头雾水。 可恶的谜语人！ 不过，刘伯温在这神话大明背景里，已经算是个半仙似的人物，说他能未卜先知并不为过，听这意思，朱元璋明显跟他有个约定。 刘伯温在胡惟庸案发之前隐退，至今一个多月，很可能就是在找这件东西。 朱元璋知道这事，猜测可能成了，让自己试着拿回来。 赵无眠梳理了一下，猜出大概，点点头：“我明白了，一定不辱使命！” “嗯。” 赵无眠办事，云奇还是很放心的，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去吧，把吕大人接出来，马车已经备好，各种赏赐、金银细软也都齐了，就在后门，你就当一段时间的车夫，等回来，圣上气消了，也就能官复原职了。” “希望如此。” 赵无眠笑道：“那公公，我就先走了，家里那边还要劳烦你派人说一声。” 云奇点头：“路上小心。” 赵无眠走出内堂，走进诏狱。 “放我出去！你们要干什么！” “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 赵无眠刚进诏狱，就看到顾长歌、费铭两人被带出监房。 他们的督脉被封，一身功力施展不出，身体被粗重的手铐压弯了腰，双手双脚磨得鲜血淋漓，此时身穿囚衣，披头散发，大声叫嚷。 赵无眠现在已经懒得针对他们了，倒是这两人看见他之后，如同看见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眼珠子瞬间红了，疯狂挣扎着向他扑来。 “老实点！” 押解犯人的是一位百户，叫严铎。赵无眠常来诏狱，认识他，抱拳躬身叫了一声严大人。 严铎吓一跳，连忙闪开，苦笑道：“赵大人这是干什么，你吓着我了！” “……” 赵无眠无语，指着自己身上的官服：“下官现在是总旗……” “别闹了。” 严铎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道：“现在镇抚司谁人不知，你赵大人烧侯府，杀龙驹，最后不过是降级罚俸，这要是换我们，能不能做成先放一边，就算做成了也绝不会是如此结果。赵大人得圣上看重，所谓的降级罚俸也不过走个过场，用不了多久就会官复原职，咱们兄弟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行吧。 赵无眠也不多说，看向那两人：“这是……” 严铎解释道：“圣上有令，事关胡惟庸谋逆一案，一应人犯悉数押解刑部天牢，交三司会审定罪。” 这是要堵百官和勋贵的嘴。 赵无眠点头：“严百户辛苦。” “为圣上办差，何来辛苦。” 严铎抱拳道：“赵大人随意，在下先告辞。” 赵无眠同样抱拳。 顾长歌和费铭破口大骂： “赵无眠你公报私仇！徇私枉法！我不服！” “赵无眠！老子早晚有一天把你脑袋砍下来！” “赵无眠你这个畜牲！不得好死！” “赵无眠！你……” 严铎大怒，扬手就要打。 赵无眠叹了口气，退回来，拦下了他，走到这两人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还没人告诉你们吗？顾长歌，你那个吉安侯舅舅今早也被打成逆党，自己都被锁了琵琶骨，押入刑部天牢，就等着你过去团聚，你哪来的‘早晚有一天’？下辈子？至于你，费铭，费聚因为你这个好儿子勾结逆党，也已经押回来了，不日就会到京，也是人头落地，满门抄斩的结果……所以，还是省点力气吧，你们说呢？” 顾长歌、费铭浑身颤抖，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赵无眠。 片刻之后，顾长歌大叫道：“这不可能！我舅舅他是……” 赵无眠懒得听他磨叽，冷冷道：“真可惜，我现在有任务在身，不能亲自去抄你们的家了，但是没关系，等走完这趟，你们的案子也该结案了，应该还能看着你们人头落地，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去监斩，在监斩台上听你们可劲骂！” “你……” 顾长歌、费铭脸色惨白，嘴唇嗫嚅，一个字也说不出。 杀人诛心啊！ 严铎听得咋舌，暗道这位赵大人可真够狠的。 “再会。” 赵无眠对严铎点点头，大步走进诏狱。 “咱们也走吧。” 严铎挥手，四个小旗押着二人走出诏狱，好似押着两具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再无往日威风。 ------------ 第40章 铁角帮、白莲教 “吕大人，该启程了。” 赵无眠在监房之外说明情况，打开牢门，请吕昶出来。 吕昶穿着囚服，沉默半晌，长叹一声：“罢了！” 皇上是铁了心要撤中书、废宰相，为了堵他的嘴，准许他以一品大员的规格回乡归养，户部尚书是正二品，如果不是走的不太体面，这已经是极大荣宠。 吕昶连连摇头叹气，走出监牢。 “车马已备妥。” 赵无眠道：“请大人直接上车，车上有金银细软，换洗衣物。” “好……” 吕昶有些心灰意冷。 自春秋第一位实权宰相管仲开始，而后秦之商鞅，汉之萧何……皇权与相权始终相辅相成。 若无相权掣肘，皇权必然独大，将会出现一人独治的局面，遇明君，用贤臣，则天下太平，遇昏君，弃贤臣，则衰世而亡！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蒸蒸日上的大明新朝有此结局。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当今皇上是古往今来少有的雄主圣君，却也有刚愎雄猜之缺憾。 为巩固皇权，一意孤行，根本不容臣下多言，可惜可叹。 赵无眠看他这个样子，说道：“吕大人，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做尚书时，进忠谏言，无亏职守，现在已经不是户部尚书，马上要回乡颐养天年，又何苦自寻烦恼。” “……” 吕昶一愣，苦笑道：“说的也是。你是……” 赵无眠抱拳：“在下镇抚司锦衣卫，赵无眠。” “原来是你啊。” 吕昶点点头，他对赵无眠有印象。 此人几番与淮西勋贵交手，不畏强权，身为锦衣卫，又有不凡学识，曾帮沈未央对上他的下联，现在看，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很难得了。 镇抚司是皇上手里的刀，如果持刀之人是这样的，倒也是一大幸事。 确实啊，事已至此，多思无益，没必要再想了。 “走吧。” 吕昶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 赵无眠在前方领路，等出门时，已经换了一张脸。 二人自后门上车，车上有赏赐、吕府旧物，内部空间宽敞，铺满兽皮，十分舒适。 吕昶心中颇感安慰，圣上虽然不肯纳谏，但知道他是忠心的，若非如此，不会有这么大的马车、这么舒适的环境。 “驾！” 赵无眠一拉缰绳，马车启程。 “吕公，可还需要与京中旧友告别？” “不必了。” 吕昶叹道：“老夫知己唯有两人，一是大学士、太子太保宋濂，二是诚意伯刘伯温，宋濂于洪武十年致仕，刘伯温也在一个多月前隐遁，至于其他旧友，见了也是徒增伤感，咱们直接走吧。” 吕昶说到这，看了赵无眠一眼：“你可与未央相识？” “是。” 赵无眠道：“吕公若想见她，我即刻传信。” “算了。” 吕昶摇头，露出一丝微笑：“这丫头神通广大，她要见我很容易，老夫现在一身囚服，她看了难免伤心，我还是在家里等她吧。” “也好。” 赵无眠点点头，驾马车自清凉门秘密出京。 京师周边，应天府、凤阳府并无匪患，可以安心慢走。 吕昶为官清正，闲暇之余酷爱下棋与收藏金石古玩，恰好赵无眠也懂棋，甚至能下盲棋，吕昶闲来无事，拉着赵无眠下棋，赵无眠也闲，一边暗暗运功练气，一边应付老人，二人越来越熟，离京越来越远。 吕昶离家渐近，不再想国事，也渐渐放松了心神，回归本性。 数日后，二人出了凤阳府，来到归德府境内，匪患开始增多。 此时的吕昶早已换去一身囚服，穿上松软的棉布衣衫，赵无眠也脱下那身总旗官服，换上黑色绸服劲装，二人好似出游的爷孙。 如此大的马车，又是这般富贵装扮，自然引人注意。 “呔！” 官道上突然跳出一高一矮两条大汉，人手一把大砍刀，周围呼啦啦涌出一群人，个个都穿着土黄色衣服，右手绑着红色绑手。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赵无眠坐在车辕上，悠悠道：“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 那俩领头的山贼刚要开口，听到这两句都愣住了。 矮个的说道：“二哥，他这几句比咱们的顺口啊！” 高个的脸一黑：“你闭嘴！” 赵无眠和吕昶忍俊不禁。 赵无眠取出兵部文书，查看四周山势，说道：“芒砀山铁角峰铁角帮，占据前元兵寨为祸一方，帮主是北地天刀门弃徒沈刚，修炼门中绝学《霸王甲》与《霸刀》刀法，今年三十五岁，二境七重修为……” 两个山贼大吃一惊，愕然瞪着他：“你、你怎么……” 周遭喽啰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二当家吴烈，云州彭家寨弟子，修炼《五虎断门刀法》，人称‘断魂刀’，二境四重。” 赵无眠继续念道：“三当家马天雄，河南烈风堂门人，修炼《狂风刀法》、《烈风掌法》，人称‘追命刀’，二境三重……” 赵无眠抬头，饶有趣味地打量两人：“那么，你是吴烈，你是马天雄？” “结阵！” 高个子吴烈一声大吼，周围喽啰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分散开来，各依站位开始飞快移动，所有气机锁定马车，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兵家战阵。” 赵无眠挑眉微笑，跳下马车：“怪不得官府拿你们没办法，还挺有一套嘛。” “杀！” 吴烈一声令下，所有山贼一拥而上。 “天地为兵，开阵！” 赵无眠一脚踏地，巨大的八卦太极图在他脚下生成，辐射出方圆十丈。 所有阵中之人同时感受到来自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的恐怖压力。 仿佛周遭天地、自然万象尽数化作无形之力，像大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 众人闷哼一声，僵在原地，身上压力越来越大，地下吸力越来越强，他们境界低微，在这股力量面前根本迈不开腿，一个个连头都抬不起来，压着他们跪下、趴下！ 吴烈、马天雄正欲持刀杀上，察觉战场诡变，大惊失色，慌忙飞身后退。 不好！ 此人是术士！ “天地玄黄，乾坤化气，五行轮转，木海之潮！” 赵无眠手掐印诀，将天上罡气、地下地气乃至阵中所有五行之力，尽数转为木行，一条条粗大藤蔓破土而出，如毒蛇般缠向他们的咽喉！ 数十个喽啰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藤蔓杀来，瞬间变了脸色，惊骇欲绝！ 一条条藤蔓缠住他们的脖子。 赵无眠手印一变。 藤蔓猛然缩紧。 咔！ 咔！ 咔！ 只听一声声爆豆般的脆响。 阵中所有喽啰全数颈骨碎裂，死不瞑目！ 吕昶暗暗叹了口气。 “快撤！！” 阵外，吴烈、马天雄都吓傻了！短短一瞬间，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们全变成了死尸！ 二人吓得魂不附体，转身要跑，然而不等迈步，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的肩上。 巨大的力量直接捏碎了他们的肩胛骨！ 二人惨叫一声，拼命挣扎，可是那两只手就像两个铁钳一样纹丝不动，随即恐怖吸力袭来，二人立刻感受到周身真气飞快流失！不只是真气，还有自身的血气力量，此消彼长，那股吸力越来越强，他们的力气却越来越少，很快软成一滩烂泥。 “你……到底……是……谁……” 两只手这才松开，二人倒地，奄奄一息，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赵无眠。” 赵无眠随手点出两道养吾剑气，贯穿二人眉心。 二人头一歪，没了呼吸。 赵无眠转身道：“吕公，山上还有匪首，在下去去就来。” 吕昶点头：“去吧。” 赵无眠闪身消失。 吕昶看着满地死尸唏嘘不已。 他虽是文人儒士，但也是经历过战乱，见过死人的。 这些山贼打家劫舍，残害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可道理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就像那句“君子远庖厨”：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肉是要吃的，但看见屠宰总是不忍的。 恶人是要杀的，但亲眼目睹还是会心潮起伏。 这段日子的接触，吕昶知道赵无眠的秉性，这要就他自己，这些人的死相绝不会如此好看，至少不会用勒死——那些木行之力化成的藤蔓能直接洞穿他们的咽喉，到那时肯定血流成河。 他已经是顾念着自己了。 吕昶叹息：“国朝初定，确实需要凌厉手段……” 要按他的意思，未必所有人都是死罪，可以联合官府依法惩处。 但赵无眠做的也不能说错，此前归德府数次派兵讨伐，均告失败，官军伤亡惨重，就算只看在那些亡者的份上，也该让他们偿命。 吕昶干脆放下车帘，来个眼不见为净。 赵无眠很快回来了，衣裳干干净净，看不出打斗痕迹，只是额头上多了些细汗，境界提升一重，到了第二境第三重，背上多了个包袱。 “完了？” “完了。” 赵无眠把那包袱放到车上，全身肌肉开始小幅颤抖。 他一边呼吸吐纳，慢慢消除后遗症，一边驾车，随手打开包袱，顿时金光耀眼。 吕昶眼角一抽，只见里面有一把细长宝刀，刀鞘上铭刻【蝉翼】二字，还有两本秘籍、三千两银票、十几锭黄金，几块玉石，和一本图册。 “……” 大明二品大员，月俸六十一石，年俸七百三十二石，合白银三百六十六两。 这小子杀第一拨山贼就捞到二品大员八九年的俸禄…… “皇上到底是罚你，还是赏你？” 吕昶看着这些东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除了那个靠山王，还有两处吧，你这一趟就得到这么多，等回去怕不是能买栋大宅子。” “不能这么算啊。” 赵无眠一扬马鞭，笑道：“一株黄级中等赤参，就要一千两白银，就算带回一万两也买不到什么好药，这干的可是要命的活儿。镇抚司锦衣卫很多，每年死在外面的也不少，就拿那个靠山王来说，云梦山上至少死了一个千户，四个百户，三十多个总旗，才有今日这么详实的情报。那些人可是一文钱都拿不到了。” “说得是啊……” 吕昶叹了口气：“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算什么了。” “听说吕公对金石古玩一道颇有造诣，您老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赵无眠展开那本图册，是一幅长十尺、宽两尺的巨画。 上面画的东西乱七八糟，有恶鬼，有佛陀，还有很多动物，各种图案揉成一幅，看的人头晕目眩。 吕昶不愧是大学士，看一眼就明白了，捋须说道：“这是白莲教创教祖师茅子元所绘制的《圆融四土三观选佛图》，应该是副本……上面画的是白莲教教义中的佛像、佛土。佛土，即佛住之处，这里是人间法界，这是畜牲法界，天法界，阿修罗法界、声闻法界……” “又是白莲教？” 赵无眠听完，皱眉道：“怎么这么多白莲教？” “明王出世啊。” 吕昶侃侃道：“前元暴虐，第一个站起来的反抗的就是白莲教主韩山童。‘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韩山童以此为战旗，自称宋徽宗八世孙，以复宋名义，发动起义，这才有了红巾军。 韩山童被元廷大将杀死后，其麾下刘福通拥立‘小明王’韩林儿称帝，建国大宋，开始轰轰烈烈的反元，当今皇上也曾在韩宋朝廷任丞相、元帅，但当天下平定之时，韩宋皇帝、白莲教主韩林儿却尸沉长江……” 吕昶摇摇头，后面的不用说了。 赵无眠也懂了。 老朱在韩宋朝廷之下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等这朝廷名号没用了，立马搞死韩林儿，建元开国，还反手把白莲教打成邪教，各种镇压，也难怪他们四处搞事。 翻脸不认人了属于是。 天下反贼不满朝廷，总要有个名义，最好用的就是为韩宋皇帝、白莲教主韩林儿复仇。 这些山贼里没准就有昔日白莲教教徒。 “不自量力，纯属找死。” 赵无眠嗤笑一声。 吕昶正色道：“不要小看他们，老夫练气练剑只为修心养性，不算武道中人，但也听人说起过一些秘辛。白莲教创教不过两百多年，但它发源于莲宗，莲宗传承可是由来已久。 昔日陈友谅能与皇上分庭抗礼，便是因为他得白莲教拥护，身怀莲宗四祖神僧‘法照’的舍利子，得其一身修为与佛门神通，只不过后来同样叛出白莲，自立门户，最终不敌皇上王道秘武…… 如今的白莲教，屡遭镇压，教义日益残忍，教徒性情乖戾，不畏死伤，听闻还有药物催发身体机能，已经是十足的‘魔教’……总之，你还是多加注意，小心为上。” “嗯。” 赵无眠点点头，看着那张图：“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的神功秘术，希望这个王玺也会，那以后就能易容成白莲教徒，混进教内，杀他们的人，夺他们的宝！” 吕昶：“……” 好像有点多余担心了。 ------------ 第41章 归家、老友 夕阳西下。 开封府兰阳县黄河之畔，死了一百四十二人，个个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全是附近三河水寨的水匪。 河边还有三艘烧了大半的楼船，焦黑一片。 “这帮该死的狗东西，总算有人收了！” “听说是劫了船准备回水寨，不知道怎么回事，起了内讧，水匪们自己打起来了，楼船失火，只能就近靠岸，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都死了。” “不只这些水匪，听说连水寨里都死了一百多人，寨主‘翻江蛟’的尸体现在还在水寨门前挂着呢。一百多精锐全部死绝，剩下的水匪吓得肝胆俱裂，四散奔逃。” “这是劫了什么不该劫的人，来寻仇吧，估摸着是八大派的真传。” “不管谁干的，我得说，干得好！” 围观的百姓们拍手称快。 开封府巡检司巡检和附近县衙捕快们对视一眼，继续验尸。 很快，仵作有了结果，过来向巡检司巡检使秦志报告。 秦志却抢先道：“又是颈骨碎裂？被人扭断脖子而死？” “大人说的没错。” 那仵作行了一礼，咽了口唾沫，小心道：“一百四十二人，无一例外……” 秦志暗暗心惊，自语道：“第三起了……” 旁边的副手也吃了一惊，看着满地尸体，心惊肉跳：“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第一起在归德府境内，铁角帮五百山贼全灭，山下的数十人就是这个死法；第二起在宁陵，开封、归德两府边界，那儿的金沙寨也是一样，寨外的扭断脖子，寨内的一刀枭首；现在是兰阳……他这是一边赶路一边杀人？！” 秦志郑重点头：“多半如此。” “我滴乖乖~” 副手咋舌道：“看这手法，不像是名门正派出身，那些大派弟子为了名声，一般都是大庭广众显露武功，只诛首恶，放其他人帮他们扬名。这位可倒好，凡是稍微有点本事的，全杀了！剩下的人连杀人的是谁都不知道……有点像是镇抚司的作风，而且更狠更绝！” 秦志指了指官道：“看。” 副手顺手望去，只见两行车辙蜿蜒远去，那车辙很宽，不是寻常马车，拉车的马匹也不一般，从留下的蹄印可以看出，马蹄大如海碗，必是宝马名驹。 最关键的是，三起案子附近，都有这种车辙、这种蹄印。 很明显，是一伙人干的。 而据抓捕的山贼水匪所说，杀人的只有一人，十七八岁年纪，容颜俊秀。 不是一伙，而是一个！ 秦志沉吟道：“这种马车，这种马，自凤阳、应天而来，很可能是某位朝中大员。护送之人只凭一己之力连屠三波贼寇，杀了数百人，却不求名，只带走匪首随身财物，多半是镇抚司的某位大人了。” 副手深以为然：“杀山贼如砍瓜切菜……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能出动这位大人，他的主要目标会是谁呢？” 秦志皱眉，一时没有头绪。 “一路北上，看这方向，当然是‘靠山王’喽~” 忽然，一个慵懒娇柔的声音响起，听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靠山王？ 秦志和副手倏地转身，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三四的紫衣少妇。 两人刚看清她的面容，就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竟失了神，整个人都陷入一片艳丽之中无法自拔。此女太娇艳动人了，比开封倚红楼最美的花魁还要美上三分，风流婉转，勾魂摄魄。 紫衣女人看着他们痴迷的神情，满意地勾起唇角。 周遭围观的百姓也都愣在原地，无论男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魂颠倒，无法自控。 女人无视众人，袅袅婷婷走到尸体中央，闭目掐印，仔细感应： “方圆十丈，元气紊乱，果然是术法……” 她睁眼看向车辙远去的方向，目光阴冷：“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 “这回又捞了多少？” 官道上，马车摇摇前行。 赵无眠手里又多了个包袱，这次是三河水寨寨主“翻江蛟”的。 吕昶倚靠在柔软的兽皮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件一件往外掏，吐槽道：“皇上给老夫准备的车，到让你塞了不少东西！” “没多少。” 赵无眠就当没听见他后半句，打开包袱，挑挑拣拣，一脸嫌弃道：“这个翻江蛟比金沙寨寨主还穷！除了两千两银票，两颗解毒用的【回春丹】，一件蚕丝软甲，就两本秘籍，《白浪神功》、《涡流手》……这么点儿家当也好意思当老大？” 吕昶随口道：“不会是你遗漏了吧。” “不应该啊。” 赵无眠仔细回想：“我杀完人，还搜了一遍卧室，所有机关都检查过，就这点东西……啧，赶明得整本《望气术》学学，《察言观色》透视距离还是短，如果是《望气术》就能通过元气变化，看有没有藏宝了。” 吕昶哭笑不得：“《望气术》是用来看风水的，你小子……” 赵无眠有点无奈：“没想到啊，三波贼寇，最有价值的竟然是第一个遇到的铁角帮帮主沈刚，不但有一部天刀门刀法，还有一把不错的武器，其他的都不行。” 赵无眠看向腰间【蝉翼刀】。 这把刀是玄阶下等，以翼钢费以七年功夫打造而成，配以南海珊瑚为柄，长短三尺半，厚薄如蝉翼，可软可硬，可刚可柔，能缠于腰间，虽百炼钢刀，以此刀刃敌，便如风掠浮萍，无痕如隐，直断心脉而不见向。 殊为难得。 吕昶对这些东西研究不多，但也能看出此刀不凡：“这把刀能卖多少钱？” 赵无眠道：“玄阶下等，大概能卖个一两万吧。先留着，用着还不错。” 吕昶跃跃欲试：“要不来一局？就赌这把刀。” 赵无眠挑眉：“你老还有赌本吗？理论上，现在这马车都是我的了。” “……” 吕昶沉默片刻，怒了：“老夫也没想到你小子一局不让啊！懂不懂尊老爱幼！” 赵无眠幽幽道：“我已经让了你七个子了……” “咳！” 吕昶咳嗽一声：“你再多让两个。” “……行吧。你先。” “好！” 吕昶猛地坐起，神情严肃，准备雪耻，正要下。 “等等。” 赵无眠突然喊停，瞳孔微缩，拈起三枚棋子，反手甩出车厢之外。 吕昶侧耳细听：“有人跟着？” 赵无眠恢复如常：“蟊贼而已。你下吧。” “那就平三五。” “平四四。” 马车一路飞奔，越走越远。 在马车之后，密林之中，紫衣女人死死盯着眼前这棵粗树——三颗棋子打出了三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擦着她的身体射向后方，深深打入土壤！ “警告？还是不想在此时动手？” 女人脸色阴沉下来，望着前方马车，冷笑道：“感知再敏锐也才二境而已，硬茬子？老娘就喜欢硬茬子！” …… 当天傍晚，马车穿过开封府，来到大名府开州地界。 离京半个多月，总算要到了，吕昶的老家就在开州所辖的长垣县中。 而云梦山则在开州以东八十里。 马车于人流中缓行，来到距离城门数丈之地停了下来。 吕昶掀开车帘，仰望着城楼上“开州”二字，笑道：“总算回来了……还以为此生回不来了。” 赵无眠笑道：“吕公多虑了，皇上还不至于因为忠言逆耳杀人。咱们直接去长垣县吧，没准你的老友正在等你。” “你小子倒是比老夫还急。” 吕昶笑了笑，遥望着家的方向，慨叹道：“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他在不在……但是我能确定，他肯定能算到我回来。我与刘伯温相交数载，深知他能洞察阴阳、窥测天机，神鬼手段，非我所能企及啊。” 赵无眠心道，那种半仙儿遍观史册也没几个。 “驾！” 一挥马鞭。 赵无眠驾着马车入城。 大名府人杰地灵，开州处中心地带，十分富庶，街道上有很多手持刀剑的武人。 赵无眠径直穿城而过，奔向西南长垣县。 离家越近，吕昶越是激动，指挥前进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很快马车来到一处巷子尽头，入目好大一片绿竹丛，本来北方二月绝不可能有此绿植，但现在那郁郁葱葱的绿色正迎风摇曳，雅致天然。 在那竹丛之中有五间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架成，一位老人正在院中石桌上热酒，还有一位穿布衣的青年手持扫把在洒扫庭院。 吕昶眼眶有点红了。 本来也就两个月没见，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实在让他感慨万千。 吕昶跳下车，大步奔进竹林：“伯温，你还真来了……” 那老人头发花白，面容隽雅，青年二十多岁，书生气质，温文如玉。 正是刘伯温和他的长子刘琏。 刘伯温起身笑道：“吕兄荣归故里，颐养天年，此等好事，伯温怎能不来讨一杯酒喝。希望你别怪我先来一步。” 吕昶摇头，看着小院叹道：“我也有数年未回了，估摸着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我无子无女，你专程来一趟，又收拾的这么干净，还让这小院充满生机，免我凄苦，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 刘琏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刘琏见过伯父。” “好！好！” 吕昶连忙扶起他，对刘伯温道：“你又何苦连家里人也带走啊，孟藻（刘琏的字）学富五车，皇上本欲大用，你把他也带走，皇上可是发了好大的火。” 刘伯温叹道：“琏儿留京会有不测，不得不如此。再者，我还留了璟儿，他这几年随军在外，不涉朝政，还算安全，有他在，皇上总不至于通缉我吧。” 说到最后笑了出来。 吕昶无奈摇头：“皇上不许你辞官，你就来这一手，可是引来不少非议，我还真怕皇上听了胡惟庸谗言通缉你。现在好了，风波过了，你也终于能退下来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 刘伯温目光温润，看向赵无眠。 那一瞬间，赵无眠全身一紧，仿佛整个人暴晒在日光之下，里里外外所有秘密全都无所遁形！ “天妒之相。” 刘伯温道：“自兰陵王高长恭之后，已有八百年未曾现世了。” “……” 赵无眠瞳孔猛缩。 天妒？ 刘伯温连命格都能看到？！ 吕昶吃了一惊：“难怪……自古遭天妒者皆难长久，这小子也是？” 刘伯温点头：“还有两年，两年之后会有一死劫。” 我靠！ 难道加命也没用？ 赵无眠二话不说当即拜倒：“烦请前辈伸出援手，无眠永生不忘！” 大丈夫能屈能伸。 吕昶也有点紧张，这段日子跟赵无眠混熟了，觉得这小子还不错，也道：“伯温，能说吗？你们这些修天道的好像不能随意泄露天机吧，如果能的话……” “自古天妒者皆非凡俗，若用于正途，可利天下！” 刘伯温道：“吕兄不必如此，我不会坐视，但……逆天改命绝非易事！秦之甘罗，汉之冠军侯，齐之兰陵王，皆有天纵之才，然英年早逝，死于非命，此非一朝一夕可成。两年之后，死劫之时，我会现身助你一臂之力，能否避过，要看你自己。” 最后一句是对赵无眠说的。 赵无眠诚心实意道：“多谢前辈！” “你身上人命不少，但没有无辜者，若非如此，今天这些话我是不会说的。” 刘伯温抬手：“现在不必多想，顺其自然便可，起来吧。” “是……” 赵无眠抹了把额上冷汗，慢慢起身。 吕昶也替他松了口气。 以刘伯温的本事，有他帮忙，总不至于必死无疑。 吕昶心道，怪不得这小子的棋艺高到那种境地，就算老夫的棋力再差，也不至于让七个子还一败涂地啊，昔日跟刘伯温下都没这么难过，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我没差到那种境地，实在是这小子非同凡人。 吕昶略感安慰。 刘琏搬来一张竹凳，对赵无眠笑了笑，邀请他坐下。 赵无眠郑重谢过，几人围桌而坐。 赵无眠抱拳道：“前辈，皇上命我来取一样东西……” 刘伯温笑道：“他不是这样说的吧。” 赵无眠也不隐瞒，直言道：“是，他还请您回去，但我觉得没必要问了。” 刘伯温道：“此事不急。你可以先做你的事了，人在外面。” 什么人？ 赵无眠讶然回头，就见一个穿紫色衣裙的美貌少妇正皱眉看着竹林，明明正对着石桌竹屋，正对着所有人，她却仿佛看不见一样，就在入口处望来望去，来回打转。 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赵无眠认出了她。 靠山王麾下四将之一：“毒蜘蛛”，董十三娘。 …… ------------ 第42章 当年秘辛、皇极惊世 董十三娘感觉不对劲。 她明明亲眼看到马车驶入巷口，一老一少进入竹林。 可是追上来却发现，不但没了那二人的踪迹，连那辆大车也不见了。 竹林中只有数不尽的翠竹，满目所及，漫山遍野，铺天盖地，连回去的方向都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奇门遁甲？！” 董十三娘心头一紧，知道中招了，连忙取出腰间虫笛，横在唇边，一声短促尖锐的笛声之后，两只萤火虫似的蛊虫自笛中飞出，化作两点电光，飞向后方。 此为“引路流萤”，苗疆蛊师所炼专破幻阵的蛊虫。 它们能识破虚幻，找到生路，将人从幻阵中带出。 两只引路流萤速度极快，董十三娘展开身法急忙跟上。 就在这时。 忽然一阵惊天杀意自右后方爆发开来，竹林之中陡然掀起狂风，无数绿叶蜂拥而至！ 董十三娘脸色大变，急忙回头，举笛格挡，只见一片绿叶飞来，看似轻飘飘，柔软无力，可与铁笛一碰竟然崩溅出一片火花，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音！ 是刀锋！ 铁笛与刀锋交击，气浪席卷四方，落叶纷飞！ 董十三娘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一退数丈！ “哦？” 竹海中传出声音：“我小瞧你了。” “幻阵！” 董十三娘咬着牙，只接了一招，让她半边身子都麻了，身体开始颤抖！ 好大的力气！ 简直像是山海巨兽拍下的巨爪！ 更诡异的是这幻阵，竟然能影响她的五感，明明敌人就在身旁，她却看不见，只能凭着气机感应，猜测他从何处攻来。 “就是你在后面跟着吧。” 竹海中的声音不慌不忙：“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你到底是谁？” 董十三娘手持铁笛警戒四周，暗运毒功，将剧毒内力灌注在铁笛之上，嘲讽道：“是个男人就跟老娘明刀明枪地厮杀！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呵呵呵……你跟了我一路，现在身处阵中，局面不利，开始要光明正大……我看你脸也挺大！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是吧。一个九黎寨蛊师，偷偷尾随，你可别说要来跟我玩‘光明正大’……” 赵无眠在路上就感觉尾随者的内功有毒功的影子，不想动手是怕剧毒真气伤到吕昶。 老人家内功不差，可是不善厮杀，万一出了岔子，牵连太大。 本想等他安顿好之后，离得远些，再动手解决背后之人。 当然，像现在这样，把人交到刘伯温手里更好。 “……” 董十三娘脸色一变：“你是镇抚司哪一个？” “死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资料上说，董十三娘二境八重修为，相比靠山王其他三将，修为最低，可她的毒功蛊术诡异莫测，还练了一身媚功，寻常人见了勾魂摄魄，心神失守，届时毒蛊并发，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个月前，襄阳府周家庄一夜间满门被灭，全庄三百六十口人个个含笑而死。 就是她的手笔！ 这个人本来很麻烦。 但现在，她仗着蛊术自己送上门，还进了刘伯温布下的幻阵，倒省事了。 赵无眠真气爆发，再度开启阴阳阵法《天地为兵》！ 阵中董十三娘立刻感受到周边元气剧烈变化，下一瞬，无数藤蔓像毒蛇一样自地下冲了出来！ 危机来临！ 董十三娘立刻发动【血蜘蛛】神通，双手一扬，掌心流窜出一片血光，化作蛛丝，于周身结茧。藤蔓刺在蛛丝茧上，难以突破，那蛛丝茧反而借着冲击力飞上半空，意欲逃出阵法。 “碧海定涛掌！” 赵无眠一脚重踏，腾空而起，对着那巨茧就是一掌！ 巨大掌印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从天而降！ 蛛丝茧还没飞起三丈，就被宏大掌力打落下来，只听一声闷哼，蛛丝茧砸地消散，露出内部董十三娘，她脸色涨红，右手骨折，五脏受损，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你……” 董十三娘嘴角溢血，瞪大眼睛指着赵无眠。 她没想到赵无眠二境而已，会有那么可怕的速度，前一瞬还在地下施展术法，下一瞬已经跃上天空，拍下那凌厉一掌。 ——你不知道的多了！ 赵无眠冷哼一声，拔刀出鞘，玄天三式再现！ 蝉翼刀猛然上撩，瞬间三道璀璨刀光脱刀飞出，刀气穿身而过！ “啊！” 董十三娘一声惨叫。 三股刀气同时从体内爆发出来，人直接变成六块碎尸，连血带肉炸向四面八方。 “哎哟！” 吕昶第一次看到赵无眠这么杀人，惊叫一声，又是无奈又是无语：“你这小子，杀人枭首也就够了，何必连尸身都毁了，此举伤德啊！” “呃……” 赵无眠有点尴尬：“这招就这样，收不住。我马上把尸首处理好。” 他也不想在刘伯温、吕昶面前这么杀人，但董十三娘比较麻烦，全身是毒，不能缠斗、不能近身、术法发动又慢，只能用这招速战速决。 只是《玄天三式》太过霸道，刀气凶悍无匹，被杀之人往往死的比较惨烈。 “尸首在其次，我说得不是她，是你。” 吕昶叹息，温声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干。古人云：‘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纵然为恶，身死之后已无知觉，戮尸毁尸也无意义，再说，对你自己也不好啊。” 古人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讲究积阴德。 吕昶不是替董十三娘叫屈，而是为赵无眠好，劝他点到为止。 赵无眠自然明白，不管心里怎么不以为然，人家都是一片爱护，当下认真点头：“吕公放心，我以后注意。” “嗯。” 吕昶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点点头，不再多说。 刘伯温自始至终面不改色，他对死人早已见惯了，过去死在【八阵图】下的敌人数以万记，什么样的死法都有，并不在乎这个，但也不打算多嘴。 君子和而不同。 赵无眠搜捡尸身以术法就地火化，刘琏也来帮忙。 很快，六块尸体都处理了。 “咦？” 忽然，赵无眠注意到草堆下面有个黑乎乎的钱袋，是董十三娘身上的。 看着像是乾坤袋。 不会吧…… 赵无眠眼前一亮。 他对【乾坤袋】可是垂涎已久，可惜连见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买了。 这玩意死贵死贵的！ 即便最小的只有几尺空间的口袋，都价值千金，而且想买都没地方买去。 【乾坤袋】是以山海异兽“巴蛇”之皮缝制而成，整个江湖，只有四家之一“针神沈家”有此工艺，然而，即便以沈家合家之力，每年也做不出三十个。 巴蛇之皮难取、难缝，注定【乾坤袋】不会泛滥。 没想到，董十三娘身上居然有。 赵无眠拿起一看，大喜过望，还真是！ 撑开袋口向里看，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立方米左右，跟沈未央那个两立方丈的没法比，但也算不错了，毕竟放在里面的东西可是不占负重的。 里面有一个炼蛊用的蛊坛，两本秘籍，三封信，几套换洗衣物，还有一些丹药毒药，诸如金疮药、解毒丹、回春丹、断肠散…… 以及，一个格外精致的紫檀木盒，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打开后，蓝光耀眼。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颗冰蓝色的珠子，它一暴露在空气中，木盒表面立刻凝霜结冰，周遭温度大降。 “这是，【冰玉珠】？” 赵无眠只看过文字记载，没法确定，特征倒是跟书上说的“晶莹剔透”、“湛蓝生辉”、“透体冰寒”很契合。 “是。” 刘琏看了一眼，点点头：“西域姑默国曾进献过一次，我在朝堂上见过，这颗确实就是【冰玉珠】。” “嗯。” 赵无眠想了想：“我记得这珠子好像只有两种用途，一是放入死者口中可保尸身不腐，二是能凝聚寒气有助于培育冰属性灵药……” 他说着，飞快打开那三封信，一目十行看完，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颗【冰玉珠】本是周家庄二庄主周奕为保爱妻尸身不腐，专门派人从昆仑雪山上带下来的，不知为何，消息走漏，引来“靠山王”王玺觊觎，暗中传信董十三娘，让她把珠子带回来，还说待【蓝泉花】开，会分一株给她。 【蓝泉花】是一种稀有灵材，位列玄阶上等，吃了之后不但能增进功力，还能延缓衰老，是驻颜丹的主材。 为了能青春永驻，无数名门贵女对此花趋之若鹜。 很明显，靠山王让董十三娘夺冰玉珠的目的，就是为了催熟蓝泉花。 云梦山上还有蓝泉花呢？ 赵无眠眉头一挑，又多了一个干死他们的理由。 “刘兄有兴趣吗？” 赵无眠看向刘琏：“不如你我合力除奸，事后蓝泉花一人一半，如何？” “惩奸除恶本义不容辞，但在下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 刘琏苦笑摇头：“最近三月都处于突破阶段，功力内收，难以外放，跟普通人一样，若是随你上山，只怕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你。” 怪不得他丹田空空…… 赵无眠本来还想偷学他的功法……那毕竟是刘伯温的功法！ 可惜，这对父子，一个丹田空空，另一个也是空空，就像他自己的《大无相经》一样，若是不想给别人看，那他们就算用上瞳术也别想出一丁点端倪。 罢了。 回到正题。 赵无眠重新坐下：“刘公，皇上向您讨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刘伯温正给火炉加柴，随口道：“你可知皇上修炼的是何种武学？” 赵无眠回道：“这个不知道的少吧，王道秘武《皇极惊世功》啊。” 刘伯温道：“那你可知创功者谁？上一个修炼者又是谁？” 赵无眠一愣：“这个还真不知道。” 刘伯温又问：“那你可知皇上种灵的是何种异兽？” “呃……” 幸亏不是答辩。 不然已经满头大汗了。 赵无眠看过案牍库所有资料，但没有一书一卷是记录这件事的，当然，像这种事关朱元璋的秘辛，也不可能出现在案牍库，可种灵材料保密还说的过去，功法是传承下来的，不该一点痕迹都没有。 可是就是这么神奇，过去压根就没出现过《皇极惊世功》这门武功。 自秦皇汉武以来，历朝历代的天子，也没有哪位的武功要义是“以权为拳”。 最大的可能就是，朱元璋自创的。 可朱元璋什么出身？ 一个放牛娃创什么？怎么创？退一万步，就算武功能创，那种灵呢？ 就目前已知的情况看，他种灵的材料，绝对是顶级中的顶级，这种异兽也必然是强大无比！ 朱元璋无权无势，谁会把这种宝物给他？总不能是他自己杀的吧，要是能杀，那还取什么血？ “我一直觉得奇怪。” 赵无眠实话实说，抱拳拱手：“还请刘公赐教。” 吕昶笑道：“老夫也是一无所知，伯温可得说仔细些。” 刘伯温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吟诵道：“……天地相乘数一原，忽逢甲子又兴元。年华二八乾坤改，看尽残花总不言。毕竟英雄起布衣，朱门不是旧黄畿。飞来燕子寻常事，开到立花春已非……” 吕昶一惊。 赵无眠也愣住了：“谶语？！” 刘伯温点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直接公布真相：“至正八年正月初二，皇觉寺下地龙翻身，有上古应龙衔书而出，拜服真龙天子，留精血，吐谶语，乘雷雨升天而去，书名《皇极经世书》，便是当今天子武道之基。” “……” 我勒个去。 赵无眠都听傻了，这给老朱强化成啥样了啊！ 吕昶也懵了，有种酒楼听故事的感觉：“如此说来，皇上的武功精血，岂非‘天授’？” “非也。” 刘伯温看着二人表情，忍不住笑了：“这只是表象，实际上，与一位先人有关，这些不过是先人玩笑而已。此人名叫邵雍，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生人，自幼天资聪颖，学儒学道如有神助，参悟《河图》、《洛书》与伏羲八卦有成，终有一日明悟卦术，而窥天道，达道家至圣之境。他羽化之前，算出两百年后，将会中原板荡，神州陆沉，再一百年后，天子出，于是，在皇觉寺下埋下了《皇极经世书》与应龙血，只待机缘一到，传承于当今皇上……” ------------ 第43章 神算子、梅花诗 邵雍，字尧夫。 北宋神算子，儒家大能，道家隐圣。 相传，他年幼时得“天狐”青睐，赐以精血，学易入道，能窥冥冥天道，一身修为通天彻地，铁口直断，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程颐赞其：“德气粹然，望之可知其贤。” 程颢赞曰：“尧夫，内圣外王之学也。” “《皇极经世书》乃王道秘武，创此功者却非帝王，而是神算子邵雍。” 刘伯温道：“邵雍前辈有感天道而成此书，并留下谶语、精血，便是为了三百年后，助当今皇上一臂之力。他也确实做到了，三百年来，他的谶语逐一应验，修行之高，参天之深，匪夷所思！” “确实玄奇。” 吕昶沉吟道：“‘天地相乘数一原’，天为天干，地为地支，岁月运行，当天干、地支归于起点，即甲子年，预言新朝诞生之时。‘忽逢甲子又兴元’，现在看，是隐喻元世祖忽必烈，来到甲子年起，将整军力征开疆辟地，建立元朝帝业。忽必烈承接铁木真蒙古大汗之位，三年后逢甲子年，开始觊觎宋室江山，整军经武。时间上对得上。” 刘琏跟着说道：“‘年华二八乾坤改’，应该有两解，一则预言八十八年后，江山易主。二则隐喻‘二八年华’青春年少，值此鸿图大展之际‘乾坤改’，英年早逝，元朝享年不久。‘看尽残花总不言’，短短几个字，却道尽元末朝廷昏庸，国力空虚，有如残花败柳，随风而逝。邵雍前辈当真高绝。” “之后两句就简单了。” 赵无眠也来了兴致，接着说下去：“‘毕竟英雄起布衣’意指元末群雄并起，最终将由布衣贫民夺下帝位，几乎明指当今圣上。元末群雄，刘福通是白莲教徒，徐寿辉是布商，陈友谅是县吏，方国珍与张士诚都是盐商，只有皇上出身贫民。‘朱门不是旧皇畿’，就更明确了，朱家开国不用旧都，不用旧制……前不久皇上刚废千年宰相，此人竟然连走向都能预言……” 赵无眠也不禁佩服，又来一个半仙儿，这位更狠，短短几句，预言天下数百年。 “后面该如何解？” 刘琏蹙眉道：“飞来燕子寻常事，开到李花春已非……” 吕昶兴致勃勃看向刘伯温。 刘伯温却看向赵无眠，目光中饶有趣味。 赵无眠：“……” 看我干什么？ 难道等着我告诉你，“燕王”篡位？“李”闯王断送大明江山？ 赵无眠摇头。 刘伯温意味深长道：“天机已变，之后预言会有变数，且行且看吧。” 怎么有点儿瘆得慌。 赵无眠赶紧把话题扯回来：“皇上向您讨取的东西，莫非跟这位神算子有关？” 刘伯温点了点头：“你可知舍利子？” 赵无眠道：“佛门高僧坐化之后所留遗骨，据说留存着一身精元与神意。” “不只佛门高僧会留遗骨。” 刘伯温道：“道家高功，儒门大儒，沙场骁将，乃至山海异兽，凡是修为过五境、成就无垢琉璃之身者，死后皆有可能将一身修为与神通留存下来，融入遗骨之中，此乃无价之宝，亦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珍贵材料。” 就像那颗【凝碧珠】。 赵无眠想起与琉璃融合的那颗鲛人眼珠，显然就是此类。 “此种遗骨，名为‘玄骨’。” 刘伯温道：“玄骨之材可铸神兵，玄骨遗留之真气可以炼化，但非同源真气难以激发。所以，拥有祖师玄骨的大派，其镇派神兵只有修炼同源功法之人可以御使。” “我明白了。” 赵无眠道：“皇上想要神算子玄骨，吸取皇极惊世功真气！” 怪不得说不用担心。 因为这玩意儿普天之下只有朱元璋能用。 刘伯温却摇了摇头：“邵雍前辈并未留下遗骨，即便有，也不是皇上想要的。《皇极经世书》虽是邵雍所创，却不是他的根基。练此功者另有其人。” “谁？” “宋神宗，赵顼。” 刘伯温道：“邵雍前辈学有大成，但终身不仕，相交者却皆是朝中大员，其中便有大儒司马光。神宗即位，朝气蓬勃，决心振兴祖业，虚心下问，多方征求治国方略，有英主之相，司马光闻听邵雍创《皇极经世书》，多次为神宗求取，邵雍便将心法交给了他，只可惜……” 刘伯温叹了口气。 赵无眠接道：“只可惜神宗心性与此功不合。‘以权为拳’，需修炼者气魄宏大，性情刚毅，强君权，弱臣权，以严猛治国，以重典驭臣，如此拳倾天下，自然威震九州！神宗空有变法图强之心，但气魄不宏，性情不刚，屡屡向权贵妥协。若是换了当今圣上，只怕早已将朝堂杀的血流成河，无人敢对变法说不。” “……” 吕昶和刘伯温都沉默了。 吕昶长叹一声，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刘伯温轻轻叹气，若论气魄，神宗确实拍马不及当今圣上。 刘伯温道：“神宗有龙气之助，进境极快，可正如你所说，此功与他不合，难以发挥威力，神宗变法愈是受挫，愈是退却，此功威力愈是减弱，到最后空留一块玄骨，郁郁而终。” 剩下的就明朗了。 朱元璋想要这块骨头，刘伯温答应帮他找到，用来换取自己安然隐退。 刘伯温伸手入袖，从中取出一个木盒：“这便是皇上想要的东西。” 那盒子长三尺，宽七寸。 赵无眠看一眼刘伯温的袖子，他是怎么从里面拿出来的？ 袖里乾坤？ 赵无眠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人的肱骨，确实平平无奇，无宝光，无灵气，就跟寻常墓中枯骨一样。 “我明白了。” 赵无眠直接收起：“我一定将此物带给皇上。” “嗯。” 刘伯温道：“交给你，此事就算了了。难得见一回‘天妒英才’，我有几句话相送。” 赵无眠正色道：“晚辈洗耳恭听。” 刘伯温道：“我知你资质极好，悟性极高，但切莫因此小觑天下人。方才的故事，就是提醒你，邵雍福缘深厚，幼时便能得天狐神通，感应冥冥天道；皇上天命所归，三百年前便有高人为其铺路……他们都没有伱的天赋，但他们在你的年纪也不比你差！而像这样的隐士高人、天道所衷者，世间还不知有多少……” 你就是现成的。 赵无眠郑重点头：“晚辈明白。” 刘伯温道：“皇上得神功绝学、应龙之血，群雄逐鹿之时，仍凶险万分！洪都血战、鄱阳之战，稍有不慎，这天下已入陈友谅之手。皇上有神兽应龙之血，其他人也有别的……即便建元开国，也非屡战屡胜。洪武五年，岭北之役，北元扩廓帖木儿、大将贺宗哲于岭北击败徐达中路军主力。徐达的修为可是仅在皇上之下，即便如此，尚有力有不逮之时……我说这些，你可明白其中含义？”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赵无眠神情严肃：“刘公教诲，无眠谨记！” 【天妒英才】是神级命格，同级别的也还有十几种，这些命格加成没有【天妒英才】多，可它们也没有副作用，诸如【气运之子】、【龙门锦鲤】之类，更是幸运拉满，什么机缘都可能得到，确实需要谨慎。 “嗯。” 刘伯温看他神色，满意点头，之后似是有些犹豫。 赵无眠道：“刘公可是有事需要在下效劳。” 赵无眠诚心诚意。 刘伯温不再犹豫，伸手入袖，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递给他：“此物乃大唐国师袁天罡所炼宝物，名为【照骨镜】，今日有缘，便送你吧。” 赵无眠意外：“【照骨镜】？” 刘伯温道：“此【照骨镜】可照人身‘骨气’，以骨气称命，骨气越重，命格越好，此镜中有上等命相一十八种，中等命相四十九种，下等命相一百五十三种，五境以下，一照遍知。只可惜一日只能用一次，想要再用需等元气滋养十二时辰。” 这简直是鉴定术啊！ 赵无眠忙道：“如此重宝，晚辈……” 刘伯温摆手：“我说过，自古天妒者皆非凡俗，若用于正途，可利天下。只要你日后有功于社稷，这面镜子便不算所托非人。” 赵无眠不再多言，起身行礼：“多谢刘公！” 刘伯温看向刘琏：“琏儿，去看看厨房饭菜好了没有，好了就端上来，为你吕伯父接风洗尘。” “是。” 刘琏快步去竹屋后的厨房。 “我来帮忙。” 赵无眠收起镜子跟上去。 二人走入后院，刘伯温无奈摇头，吕昶笑道：“这小子不敢拿你尝试，看来今天这一照，会用在孟藻身上。” 刘伯温举杯：“吕兄，请。” “请。” 二人一饮而尽。 …… 赵无眠跟在刘琏身后，偷偷照了他一下。 当真气涌入镜身，赵无眠心神为之一清，【照骨镜】中所有命相涌入脑海。 镜中刘琏的影像慢慢化作淡紫烟气，在表面凝成文字。 ——【月生沧海】。 这便是刘琏的命格，四十九种中等命相之一。 有经云：“月生沧海，太阴居子，别称水澄桂萼，得忠谏之职，清要之才。” 有玩家面板相助，能将概念高度数据化。 于是，在赵无眠眼中，就出现了这样一行字：【月生沧海：灵性+10，敏捷+10，悟性+10，魅力+10，术法威力+30%】 “果然神奇！” 赵无眠心中惊喜：“这镜子在游戏里绝对是個宝物！npc一样有命格，一样有加成，以标准属性的各项20点计算，刘琏的属性四项+10，修习术法另有加成，虽然较【天妒英才】差不少，但他没有副作用！放在人堆里，绝对算得上是人才了。” 先天属性代表着资质，资质代表着威力。 【膂力】越高，出手越重，杀伤力越强；【灵性】越高，元气感应越强，术法威力越大；【根骨】越高，真气增长越猛，疗伤效果越好；【敏捷】越高，闪避越快，招架越强；【悟性】越高，学习能力越好，脑子转的越快； 有意思。 赵无眠把玩着镜子，爱不释手，唯一可惜的是，一天只能照一次。 老朱的事解决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除掉那狗日的靠山王，带着神宗玄骨回京！ 当天晚上。 赵无眠在吕昶这蹭了一顿饭，睡了一觉，第二日告辞离开，前往八十里外云梦山，处理匪患。 …… 云梦山。 相传曾是战国时鬼谷子隐居之地，山川秀美，风景如画，但如今恶战方熄，饱经战火洗礼的山上早没了昔日风光，光秃秃一片，只有上千名白莲教贼寇盘踞。 山顶匪寨上空一直有云雾升腾，雾中不时传出厮杀剑鼓之声。 一入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靠山王”王玺不知从何处搞来一面玄阶上等宝物【行云布雾旗】，在寨子外围布下经年不散的大雾，雾中机关重重，只有熟识山路布局的贼寇能穿行其中，外人进入，不知正确路径，一旦触发机关，只有死路一条！ 这便是官军屡屡讨伐，皆不能破的原因。 王玺这伙贼寇，靠着【布雾旗】、《迷魂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成了大名府一大祸害，镇抚司为了探明情况、刺杀匪首，已有三十多人死在寨中。 其中包括一位三境的千户，这伙贼寇之强悍，可见一斑。 赵无眠借着夜色掩护来到山下，遥望山顶。 雾中正有昏暗的光亮若隐若现，朦朦胧胧，诡异无比。 还是老办法。 赵无眠准备易容摸进去，先搞清楚整个寨子的布局，然后拔旗破阵，联合大名府官军，围山抢宝，还有王玺秘密培育的【蓝泉花】……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施展轻功冲上去。 突然。 云梦山顶云雾之中，冲出一道黑衣人影，朝山下疾奔。 “杀！” “拦住他！” “别让他跑了！” 一众贼寇紧随其后，各种暗器不要钱的似的往那人影上撒。 那人的武功不俗，轻功很好，可惜像是身受重伤，脚步虚浮，难以支撑，逃跑时躲闪不及，被身后山贼的毒箭射中肩膀，半空中滚落在地，鲜血直流。 “梯云纵和九宫连环剑……” 赵无眠眉头微皱：“武当弟子？真的假的？” ------------ 第44章 月黑风高夜 “敢伤圣使！别说你一个武当三代弟子，就是张三丰来了，也得死！” “兄弟们，给我杀！” …… 那边打的热闹。 赵无眠听的嘴角一抽一抽的，这么有锋芒的吗？连张三丰都不放在眼里？ 他要是来了，云梦山怕不是一掌就得平！ 看来不是演的。 赵无眠真气汇聚双眼，仔细看追杀的那些人。 领头是个手持禅杖的大和尚，长得膀大腰圆，手臂、胸膛满是黑毛，半边身子纹满了经文，瞪着一双圆眼，模样凶神恶煞。 这么显著的特征，赵无眠一眼就认出，此人是靠山王麾下四将之一，“浑和尚”圆通。 资料上说，他是二境巅峰修为，修炼少林《金刚功》，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原本是罗汉堂弟子，后因接连破盗戒、淫戒被驱逐出寺，落草为寇。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哥，看造型倒是风度翩翩，可惜右脸上长了個铜钱那么大的痦子，将所有风度破坏殆尽。 这人长得难看，武功却不差，一抬手，便能化气凝冰，化冰成箭。 “雪山派，《冰锋箭》……” 赵无眠猜到了他的来历：“看来他就是‘毒公子’范珏，靠山王麾下第四将。” 靠山王麾下四将。 圆通排第二，董十三娘排第三，范珏排第四。 为了追杀这个武当弟子，竟然派出两个“大将”。 赵无眠看不透这个弟子的修为，但看这架势，只怕是三境的，再结合他们的咒骂，不难猜出，他是伤了“圣使”，也被重伤，王玺派这两个人出来捡人头…… “果然今夜宜除贼。” 赵无眠心情愉快，越发佩服刘半仙：“天赐良机，正可逐个击破！” 眼看那弟子就要支撑不住，赵无眠拔出了蝉翼刀。 叶宗源确实要撑不住了。 射中肩膀的那一箭淬了【麻骨散】，品阶不高，可此时此刻，对于重伤的他来说，足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胸腹中了一掌，五脏俱伤，他连身法都要维持不住，更何况运气逼毒。 “看来今天要殒命于此……对不住了师傅……” 叶宗源心中叹息，身后冰锋箭激射而来，插进小腿！ 剧痛之后，冰寒冻气入体，半条腿顿时僵硬了。 叶宗源一个趔趄，倒向地面。 “受死！” 圆通狞笑着跃上半空，举起镔铁禅杖以泰山压顶之势轰然砸下！ 可就在这时，一道鬼魅身影好似黑色闪电由远及近杀到，杀气澎湃，如惊涛骇浪！ “不好！” 电光石火之间，其他山贼还没反应过来，范珏脸色惊变，当即大吼：“小心！” 圆通多年厮杀，直觉敏锐，那一瞬间，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运起《金刚功》，全身如披金甲，同时变攻为守，将镔铁禅杖横在胸前！ 黑色闪电穿身而过！ 锵—— 只听一声雷鸣般的炸响！ 圆通手中镔铁禅杖突然从中间崩断！ 紧接着，璀璨刀光划过眼眸，一道血线从他的瞳仁中投射出来，然后扩展成环，将他的脑袋一分为二，眼睛以上的部分就此离开了身体！ 圆通还维持着金刚功，但他上半颗脑袋已飞上天空！ 变故突发。 所有人都惊住了。 叶宗源倒在地上，回头一看，就见圆通在身前落地，一动不动站着，双手各持一半禅杖。 变化太快了，真气未散，金光还在，可他的半颗脑袋却飞了起来，旋转着砸落在地！ 好快的刀！ 好狠的刀！ 叶宗源心中满是震惊。 范珏也愣住了，他最清楚圆通的实力，第九层的《金刚功》已达罩门内收的境界，全身上下无懈可击，再加上刚猛无匹的《伏魔杖法》，纵然靠山王出手也难以速胜，可现在…… 噗通。 圆通尸体前扑砸地，尘烟四起。 外围顿起一片惊呼声。 山贼们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还威猛绝伦的圆通头领已经死了，被人从正面削掉了脑袋！ 他们的脸上立刻多了惊恐。 “再强的硬功，也没法把眼睛练的如钢似铁。” 战场上多了一个声音。 赵无眠长刀斜指地面，看向周遭山贼：“接下来，该你们了。” 《惊鸿踏雪步》展开。 赵无眠消失在原地。 “快！” 范珏脸色剧变，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大吼道：“放号箭！求援！” 同时化气凝冰，对着那变幻的黑影不断发出冰锋箭。 但那黑影速度太快了，如惊雷掣电，转瞬即逝。 连看都看不清，谈何瞄准？ 范珏生平从未遭遇过如此强敌，眼睁睁看着那人在人群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不由心惊胆战。 森白刀光连闪，一个又一个山贼动作僵住，一动不动。 随即——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个个头颅落地！ 一道道鲜血喷洒！ 三个带着弩弓的山贼刚准备发射号箭，人头已经被砍了下来。 几乎转眼之间，地上就多了数十具无头尸体。 范珏自问也是杀人如麻的人，可如此惨状还是让他浑身发抖，满目所及，到处血肉横飞，人头乱滚，鲜血正从那些尸体的腔子里喷涌出来，在身下汇成血泊，血腥气浓重的让人作呕。 忽然。 刀光袭来。 范珏大惊，未及闪避，满眼已被那绚丽刀光所充斥。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他飞在空中，看到了地上自己的尸体…… 最后一个也死了。 至此，全场除了赵无眠，再无一人能站着。 “……” 叶宗源目睹了全过程，看的他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赵无眠大步走向叶宗源。 叶宗源心中戒备，握紧手中长剑。 “镇抚司锦衣卫办事。” 赵无眠取出腰牌给他看了一眼：“我是为除匪患而来，你不必担心。” 叶宗源放松下来。 镇抚司锦衣卫向来以任务为重，很少干杀大派弟子的勾当，损人不利己。 况且，当今皇上对三丰祖师很是礼敬，锦衣卫与武当派关系尚可。 赵无眠俯身点穴，帮他稳住伤势，说道：“这是王玺打的？” “不是。” 叶宗源缓了口气，总算能抽出时间解毒疗伤，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门中灵药服下，道：“不是王玺，是白莲教紫莲圣使欧阳州，《妙法莲华掌》！” 叶宗源扯开胸前衣襟。 一个赤红的掌印映入眼帘，炽烈的真气烧灼皮肤，发出一股焦臭味。 《妙法莲华掌》，白莲教绝技，配合镇教神功《白莲心经》，威力巨大。 白莲教正副教主之下，设有“三台”协助统辖各地堂主、香主，三台之下还有七莲圣使，便是专门替他们传令的心腹，地位尊崇。 赵无眠皱眉道：“紫莲圣使？他怎么会来？” 叶宗源想了想：“听说是奉‘金刚台’的命令，来取孝敬的。” 原来是敛财来了。 白莲教向来如此，赵无眠点了点头：“你是武当派弟子？为什么会跑到这来？” 叶宗源服药之后，脸色略微好转，抱拳道：“在下叶宗源，武当派清微真人弟子，来此是为周家庄讨个公道。周家庄庄主周煜是我师父记名弟子，两个月前被‘毒蜘蛛’董十三娘灭门，三百六十口人全部死于非命，特奉师门之令，来此除害！” 这可真是巧了…… “董十三娘已经被我杀了。” 赵无眠站起身，望向山顶方向：“现在上面情形如何？” “被你杀了？难怪没在山上看到她……” 叶宗源松一口气的同时，戒心又少了一些，说道：“我事先没料到欧阳州会到，本来已经重伤王玺，没想到欧阳州突然在背后偷袭，闪避不及，挨了这一掌，但他也不好过，被我反手一剑切断右手经脉，他那只手三天之内，别想动弹！” 干得漂亮！ 赵无眠露出一丝笑容：“怪不得敢单人匹马闯山寨、杀匪首，武当弟子，名不虚传。” “阁下也非同一般。” 叶宗源上下打量赵无眠，目光中透出惊奇之色：“我毕竟长你几岁，已是三境，可伱二境初期，竟有如此实力、如此胆色，当真不凡……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来日相报。” “不必了。” 赵无眠大步走向圆通和范珏，取下二人身上的财宝，收入乾坤袋，然后扒下范珏的衣服穿在身上，开始施展易容术。 他的面部五官迅速变化，不多时，一个崭新的范珏出现了，身形面容一模一样！ 赵无眠闭目运功，周身开始放出森森寒气。 “雪山宗《玄霜气》……” 叶宗源大吃一惊：“千人千变，你这是《伶官宝鉴》？！” 赵无眠先是模拟内功，又尝试化出冰锋箭，觉得差不多了，转望向叶宗源：“劳烦叶兄帮个忙。” 叶宗源正色道：“请讲。” 赵无眠扔出那块镇抚司腰牌：“到大名府臬司衙门找按察使魏梁，让他即刻调兵来此，我离京之前，镇抚司已经跟他通过气，他一看腰牌就会明白。我的马栓在山口，有劳了。” 叶宗源现在重伤，短期内都没法动武，倒是可以帮忙联络官军。 “……” 叶宗源接过腰牌，愣了一下：“你我萍水相逢……” “武当名门正派，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赵无眠笑了笑：“况且，他们来不来我都一样办事，只不过，机会难得，托你的福，这伙贼人现在正是最弱的时候，不来个围山搜捕，痛打落水狗，可惜了。” “……好！” 叶宗源本来只能看着，现在还能帮忙，自然不会推辞，郑重道：“我马上去！” 他立刻起身，捂着胸口走向马匹。 赵无眠撕破衣服，往身上、脸上抹点血，用易容术变换脸色，做出脸白如纸、战败伤重的表情，飞身进云雾，摇摇晃晃来到寨门之前，来了个平地摔。 哨塔上的山贼仔细一看，马上道：“不好！是五当家！快！抬进来！” …… 与此同时。 山寨聚义厅里一片狼藉。 王玺、欧阳州身受重伤，“大将”玉阳子、“军师”虞白鹤正在为他们治伤。 “该死的小贼！等抓住了他，我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咳咳……” 王玺破口大骂，情绪一激动，牵动胸口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王玺不愧他“靠山王”的名号，身形极是魁伟，比苦练硬功的圆通和尚还要大上一圈，全身肌肉虬结，即便坐在椅子上，也像是一座小山。 玉阳子正为他包扎，忙道：“大哥切勿动怒，还是先疗伤，方才那一剑当真凶险，再向左偏上三分，就要刺进心脏，武当太极劲可刚可柔，剑中刚劲一旦打入心脏，那可就神仙难救了！” 玉阳子是王玺的结拜兄弟，师承昆仑派，背上背着一黑一白两把剑。 王玺摸了摸胸膛伤口，也是一阵心有余悸：“武当真不愧是武当，《九宫连环剑》这般了得！”说着转向欧阳州：“圣使大人，你的伤势如何了？这次多亏你出手，若是让他再补一剑，我凶多吉少！” “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欧阳州三十多岁，身穿一袭紫衣，脸色苍白，倚靠在椅子上，挤出笑容：“不过这小子也够狠，中我一掌还敢反击，差点把我的手切下来。” 军师虞白鹤正拿着疗伤灵药【黑玉断续胶】往他右手手腕上抹。 虞白鹤长的又高又瘦，像个竹竿，疗伤手法很是老练。 “好了。” 虞白鹤懂医，包扎完之后嘱咐道：“圣使大人尽量别动右手了，伤口过深，即便是断续胶这等灵药也需要时间。” 欧阳州小心移动手臂，点了点头。 虞白鹤看向王玺：“大当家，眼下您与圣使受伤，山寨实力大损，听说镇抚司那边已经出动锦衣卫一路杀过来，归德、开封两府已有三处山寨被屠，万一这个时候上门可是不妙，咱们得早做预防，紧闭寨门！” “军师多虑了！” 王玺不以为然，冷笑道：“镇抚司又怎么样？过去杀的还少吗？就算受了伤，老子一样能锤杀他们！” 欧阳州道：“王兄还是听军师的吧，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培育【蓝泉花】，尊者可还在等着。” “大人说的是。” 王玺对他的话还是听的，马上变了口风：“那就先闭门，等十三娘回来。” 虞白鹤松了口气。 “不好啦！” 忽然，几个山贼着急忙慌冲了过来，领头的山贼背后还背着一个血人。 聚义厅中的人乍一看都吃了一惊，蹭地站起：“范珏？！” ------------ 第45章 杀人放火时 那小贼已经中了《妙法莲华掌》，身受重伤。 两个高手带着几十个精锐杀出去，怎么还会伤成这样？ 难道还有别人接应他？ 众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可能还有敌人，王玺马上下令：“快！黑子，关闭寨门，通告全寨，开启全部机关，严加戒备！让下面的兄弟留心，万一踩到机关，死了可别怨我！” “是。” 黑子飞快奔出去。 背着范珏的山贼已经进入聚义厅，将背上的人小心放到椅子上。 “范珏”身形样貌尽皆吻合，周身还散发着雪山派内功《玄霜气》独有的冰寒之气，只是遭受重创，内力大损，再加上脸上那个显眼的大痦子，众人也都是见惯了的，压根没有怀疑。 此时他脸如金纸，汗如雨下，明显伤重，救人要紧。 虞白鹤一贯谨小慎微，乍一见也没能发现破绽，快步上前查看伤势。 “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五当家一個人回来？” 王玺手捂胸口大步走来，接连发问。 那山贼忙道：“只有五当家自己，倒在寨门口，雾中不见其他人……” “难道那小贼背后还有师长？” 王玺脸色阴晴不定：“要是武当长老杀到，那……” “不至于。” 欧阳州摇头：“若是每个弟子入江湖历练，背后都跟一个长老，武当的长老可不够分。张三丰一共才七个真传，即便算上记名弟子也不超过二十个，如今武当兴盛，英才辈出，只大弟子一脉便不下二十真传，不可能是他们。” “圣使说的是，大哥不用担心。” 玉阳子也道：“说句难听的，如果张三丰老道的弟子真跟着，咱们这些人恐怕已经没命了，对他们来说，【布雾旗】、《迷魂阵》根本就没用！” 这话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却是实情。 王玺松了口气，挥手让那山贼退出去，关上大门，转向虞白鹤：“军师，范珏怎么样？伤在哪？” 虞白鹤神情凝重，盯着范珏领口，那有一抹红印。 他小心扒开衣衫，一个赤红掌印显露出来，掌中真气炽烈，烧灼肌肤！ 众人一愣。 王玺脱口而出：“《妙法莲华掌》？！” “不可能！” 欧阳州乍见也吃了一惊，不顾伤势，走近细看，神情凝重道：“整个圣教会此功者屈指可数！下手的，不可能是他们……” 话音未落，噗嗤一声！ “范珏”闪电出手，玄霜气化气凝冰，化冰成箭，一箭插进欧阳州气海穴！ 刹那之间，欧阳州气海被封，寒气侵入脏腑，像是有一把把小刀在捅刺他的经脉。欧阳州闷哼一声，连退数步，一口血喷了出来。 “圣使！” 王玺大惊失色。 “圣使！” 玉阳子剑指一引，背后黑白双剑出鞘，好似两条蛟龙一齐刺向范珏！ 惊变突发。 离得最近的虞白鹤见势不妙，立刻后退，准备逃走。 “范珏”闪电起身，躲过双剑，形影飘忽之间，左手已经抓住他的手腕，右手第二箭迅速凝结，一箭插进他脖子！ “靠山王军师虞白鹤，出身江浙，多次妖言惑众，愚弄百姓，被镇抚司通缉，只因擅长轻功，种灵【狌狌】，屡屡逃脱。《神州异物志》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善走，能缩步神行……” 赵无眠再补一记手刀，刀锋一过，人头落地。 “这一次，你神行不了了。” 砰！ 虞白鹤的人头砸在地上，颈部还在散发寒气，一滴血也没流。 短短一瞬间，欧阳州被重创，虞白鹤身死！ 王玺惊怒交加：“你不是范珏！” “废话！” 赵无眠解除易容，恢复本来面目，冷笑道：“我怎么可能那么丑！” “……杀！” 王玺一拳轰出，《撼山拳》刚猛霸道，拳上罡风四射，威猛绝伦。 身受重伤还敢跟我硬拼？ 赵无眠全身真气一变，至刚至猛的天罡气汇聚于拳上，双拳相对，铿锵炸响！ 一股劲风席卷四方，像刀锋一样震碎满堂桌椅！ 王玺胸膛受伤，心脉重创，十二正经中归于心脏的手少阴心经、起于心包络的手厥阴心包经难以连通，真气难聚，力量难发，双拳相对，只觉一股无俦巨力从对面碾压过来，像是面对一头凶兽，一拳之下，蹬蹬蹬，连退数步！ 胸膛伤口开裂，殷红的鲜血浸透雪白布带。 “大哥！” 玉阳子吃了一惊，以大哥的勇武竟然落了下风。 “你攻！” 王玺到底久经厮杀，飞快认清现实，以自己现在的力量难以正面取胜，当即张口一吐，施展【蜃蛟】神通，滚滚白雾涌向赵无眠，雾气脱口，铺天盖地，幻化出一个个娇柔美女，周边景物随之变化。 天旋地转间。 赵无眠仿佛来到了某处雾气蒸腾的所在，众多美女嬉戏其间，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片片销魂蚀骨的白腻，能闻到一阵阵刺激诱人的体香，耳边传来低吟娇喘，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值此瞬间，双剑刺来！ 玉阳子使出全力，黑白双剑化光激射！ “哼！” 赵无眠冷笑，就这种程度的幻境，还不如接种精血时的百分之一。 身形一晃，避过双剑，六道真假难辨的分身同时出现、同时拔刀！ 如此速度，根本躲不了。 王玺气贯全身，不动如山，一声大喝，罡气罩体，长刀砍于其上，分身粉碎，王玺惊呼不对，另一边玉阳子眼前一花，紧跟着胸口传出剧痛，低头看，冰锋箭透体而出，湛蓝的箭身上满是鲜血！ “三境以下，对我没用。” 赵无眠第二箭刺穿玉阳子后脑，将尸体甩在一变，看向暴怒的王玺和伤上加伤的欧阳州：“你们两个是三境，本来该用毒药解决，但现在也没那个必要了。” 王玺胸膛的伤势越来越重，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欧阳州气海穴被封，阴气侵入丹田，冰封经脉，也难以发挥实力。 双方对峙，反倒是两个三境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 欧阳州嘴角溢血，忽然大笑，目光冰冷道：“《伶官宝鉴》，好手段！” 赵无眠无动于衷：“这就是你的遗言？” 欧阳州道：“我本以为它只有易容拟形之能，今日才发现，竟然还能变化出伤势！那个武当小道士是你救的，伱看了他身上的掌伤，用这个吸引我靠近……” “《伶官宝鉴》确实不能。” 赵无眠微笑道：“但是，我能！” 易容术是一门艺术，五部之中，《变脸》能让修炼者完美控制脸皮，利用真气变换肤色、五官、肌肉，达到千人千面的效果，甚至可以模拟出各种物理伤痕，该淤青的淤青，该留疤的留疤，但模拟不了内功造成的特殊伤势。 赵无眠自己结合术法举一反三，完善了这一部分。 那掌印不过是将五行阳炎之力封于体表，在皮肤表面形成的伤势，再加上微调，让它看起来像是《妙法莲华掌》。 王玺大喝：“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赵无眠道：“刚才下手有点重。现在恢复点了吧。” 王玺冷冷道：“什么意思？” “我没说你。” 噗嗤！ 蝉翼刀突然从背后捅出，王玺闷哼一声，心脏已经被刀气绞碎，巨大身躯倒向地面，两只眼睛圆睁着，彻底咽气。 赵无眠一甩刀上鲜血，看向欧阳州：“我说的是你。” “欺人太甚！！ ” 欧阳州怒火滔天，一掌拍出，熊熊烈焰势不可挡！ 《妙法莲华掌》·无垢光焰炽！ 这一掌倾力而出，夹带着恨意和焚尽四海八荒的气势，狠狠打向赵无眠。 赵无眠施展《察言观色》，冷眼观察记忆所有招式变化，步法灵动，只守不攻。 欧阳州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右手不能用，丹田被偷袭，一身功力只能发挥出两三成，十有八九也是王玺的下场。 杀人者，人恒杀之，本来死就死了，可眼前这个人手段卑劣，易容偷袭、趁火打劫、痛下杀手…… 他杀王玺时的神情动作如屠猪狗！ “给我死！” 欧阳州仅剩一条左手不断猛攻，不经意间，《妙法莲华掌》诸多招式一一施展出来，无垢光焰炽、如镜日月轮、罗网遍虚空、梵响闻十方…… 赵无眠冷眼观察，一一记下。 某一刻，欧阳州突然惊醒，大惊失色：“不对！你在偷学我教神功！” 这个人既然能学会《玄霜气》、《冰锋箭》，完全有可能领悟《妙法莲华掌》，甚至《白莲心经》，万一再用今天的办法，混入教中…… 不好！ 欧阳州心惊肉跳，立刻停手，赵无眠反手一刀，诡异刀光穿过掌势，仿佛知道他的招式破绽，一刀划过咽喉。 “你说的没错，可惜晚了。我已经学会了……” 人头落地。 赵无眠收刀入鞘，一阵虚弱眩晕的感觉袭来，经脉疼痛欲裂，额头汗如雨下。 “呼……呼……” 赵无眠闭目屏气凝神，呼吸吐纳，平复全身经脉。 好在聚义厅大门紧闭，其他山贼严守山寨各处关卡，不然一拥而上，虽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也没机会这么轻易学到白莲教绝学。 赵无眠略作平复，开始搜捡尸体，虞白鹤和玉阳子身上没什么宝贝，前者是一些伤药，后者最宝贵的也只是那对剑，倒是王玺和欧阳州身上有巨富，竟然人手一个【乾坤袋】，尤其欧阳州的袋子，有三个立方米！ 赵无眠立马换了更好的，把随身东西转到里面。 王玺袋子里是黄金白银，足有万两之多，能赶上前三个山寨寨主的总和，欧阳州的袋子里也有近万两，应该是从白莲教各处明暗分舵搜刮而来，里面还有一块令牌。 赵无眠拿出令牌细看。 这令牌造型古朴，正面镌刻着一朵绽放的莲花，莲花之上有个“圣”字，背面则刻着两行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口气不小。” 这是白莲教圣莲令，见令如见三尊。 赵无眠收起令牌，小心出了聚义厅，来到后方广场，广场中央，三丈高台之上，那面【行云布雾旗】正在吞吐云气，赵无眠看它一眼，没急着拿下来，官军赶到需要时间，找【蓝泉花】也需要时间。 “【蓝泉花】只在寒凉之处才能生长，从资料看，整个山寨也只有一个地方能种，后山归云洞！” 赵无眠快步摸过去。 王玺不是什么阵法大家，归云洞中还是那一套《迷踪阵》，根本挡不住赵无眠，很快穿过阵法，来到最深处，看到了长在寒泉边上的【蓝泉花】。 蓝泉花一花四瓣，色泽冰蓝，花瓣上隐隐闪耀蓝光，煞是好看。 三株！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他现在简直比当初在刑场上还紧张！ 《五脏本经》上的“食炁补脏法”有没有用，就看这次能不能续命了！ 三株玄阶上等，如果是练气，能让他一口气突破到二境巅峰，甚至破境。 食炁补脏，就不知道能补到什么程度了…… 赵无眠小心坐在三花之前，他没时间利用冰玉珠等着它们进一步成熟，只能现在吸，屏气凝神，开始仔细回忆食炁补脏法术法要义，对着花掐印施术。 随着印诀变幻，体内阴阳二气不断变化，越发精微，赵无眠生出了某种玄妙的感觉。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勃勃跳动的心脏、扩张宣发的肺脏、升举变化的脾脏…… 他对五脏的感应更深，头脑一片空灵。 时候到了。 赵无眠俯身轻嗅。 一瞬间，蓝泉花枯萎飘散，化作一抹精华气息自鼻腔涌入，穿心过肺，洗涤五脏，融合为一…… 赵无眠全身一轻，舒爽不已，心说有点成效，接着一鼓作气，把另外两株的生命精华也全部吸取，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五脏勃动更为有力，身体愈发轻松，一扫疲惫，就如同大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整个人神清气爽！ 这感觉让人迷醉。 赵无眠享受片刻，立马看向个人面板。 —— 名字：赵无眠 命格：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全属性满值（幸运除外），修炼速度+130%，寿命上限-30，健康上限-30） 年龄：18 剩余寿命：2 健康度：70 属性：膂力50，灵性50，根骨50，敏捷50，魅力50，悟性50，幸运13（常人各属性在20上下） 身份：镇抚司总旗 武功：杀浪诀，奔流掌，十里狂刀，伶官宝鉴，菩提心印经，袈裟伏魔功，五行定位，玄天三式…… 修为：第二境第四重 —— 赵无眠死盯着寿命栏。 “难道没用？” 可刚才的感觉确实很奇妙。 还是说三株玄阶上等蓝泉花加的命不够增加整年？ 那可是玄阶上等啊！ 升百户也才赏黄阶而已！ 一株黄阶中等的赤参就要白银千两！ 品级这么高的天材地宝，就算没成熟，三株一起，总不能一点反应没有吧。 这面板太模糊了，就该把剩多少天多少时辰也标出来，立竿见影…… 赵无眠正吐槽着，忽然面板荡起波纹，寿命栏上那个“2”扭曲幻化了“3”…… “哈哈！成了！” 赵无眠满腔激动，大喜过望：“【天妒英才】不是死路！食炁补脏法真的有用！不就是天材地宝吗？吸！升官发财、天材地宝多多益善！只要过了两年后的死劫，老子就能逆天改命！” …… 夜色更浓。 圆月高悬。 云梦山下，忽然蹄声隆隆。 叶宗源领路，河南按察使魏梁带臬司衙门的两千名官军赶到了！ “围堵山道！” 魏梁仰望山顶，下令道：“放号箭，与镇抚司高手里应外合，准备攻山！” “是！” 官军散开。 行动开始！ ------------ 第46章 落幕、送卦、回京 嗖—— 一发号箭带着尖锐声响炸上天空。 魏梁、叶宗源与山下两千官军齐刷刷看向山顶那团浓雾。 下一刻，好似雾中伸出了一只巨手，轻轻拨弄，方圆数百米的云雾刹那间烟消云散，火光大放，山贼们的惊呼声在山下都能听见。 “有人夺旗！快拦下他！” “聚义厅失火了！” “大当家呢？大当家他们在哪？” “雾散了，迷魂阵也破了，还有机关总闸！” “不好了，山下有火把，官军围上来啦！” 惊叫声此起彼伏。 叶宗源露出笑容：“他做到了。” 魏梁精神振奋，大声道：“很好，现在雾散了，机关也毁了，这王八壳子总算碎了！徐千户、孙千户，可别浪费这大好机会，给本官踏平山寨！” “是！” 两个千户运起内功，大声吼道：“兄弟们，随我杀！” 两千官军纵马上山道，厮杀开始。 剩下的这些小事，赵无眠就没兴趣了，收起【行云布雾旗】，飘然下山。 叶宗源和魏梁正在道口等着。 叶宗源扔出那块令牌，笑道：“多亏了你，周家庄三百六十口，可以瞑目了。” 赵无眠接过：“若非你出手，我也没这么顺利。” 魏梁下马，理了理官服，快步上前，郑重行了一礼。 “河南按察使魏大人吧，切莫如此。” 赵无眠避开，说道：“下官镇抚司锦衣卫赵无眠。不瞒你说，前些天闯了大祸，降了两级，现在只是个总旗，当不得魏大人如此大礼。” 魏梁摇头道：“不为官职，单凭赵大人今夜孤身犯险、除贼义举，这一礼就受得！本官无能，明知这伙山贼在山上盘踞，四处为恶，却一直无能为力，实在惭愧，今日是除贼，也是雪耻，魏梁多谢赵大人！” 说完再次行礼。 既然如此，赵无眠也就不躲了，还了一礼，说道：“王玺、虞白鹤等人已经被我所杀，剩下的收尾就劳烦魏大人，在下还有要事，得先行离开。” “赵大人请便。” 魏梁道：“最危险的部分，大人已经做了，剩下的不过围而歼之。如今浓雾已散，机关已毁，这伙山贼没了这两大屏障，已成瓮中之鳖，不消半个时辰，便可解决。本官今夜便写奏本，为赵大人请功！” “如此多谢了。” 赵无眠也不客气，笑道：“我还是喜欢百户的官服。” 魏梁一愣，笑了。 叶宗源下马，牵着马匹走过来，递出缰绳，说道：“还想跟你喝一杯，看来只能下次了。待皇上万寿，武当再送金丹，我一定把‘献丹’的活儿抢下来，到南京找你补上这顿酒。” 赵无眠挑眉：“武当弟子还能喝酒吗？” 叶宗源一笑：“我是俗家的。” “好。” 赵无眠大笑，翻身上马：“等你到京，我请客。两位，告辞。” 叶宗源抱拳：“告辞。” 魏梁拱手：“慢走。” 赵无眠一拉缰绳，驾马回开州。 叶宗源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雷厉风行啊！” …… 月上中天。 皎白的月光洒落竹林，为这片幽静所在镀上一层银辉。 赵无眠骑马返回长垣县，将马拴在车旁，大步走了进去。 刘伯温正在院内饮茶，吕昶和刘琏像是都睡了，竹屋内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赵无眠走近。 刘伯温一边喝茶，一边看桌上摆着的竹片，上面是一個卦象。 赵无眠上前行礼，道：“刘公，果然今夜宜除贼，晚辈佩服！” “坐吧。” 刘伯温对他这么快回来，并不意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下，然后看着桌上的卦象：“这是我为伱所占。可识此卦？” 赵无眠博览全书，对六十四卦也有了解，答道：“艮上巽下，此乃蛊卦。” 刘伯温点头：“没错，可知卦辞？” 赵无眠背诵道：“蛊卦，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刘公，这卦是什么意思？我能找到《长生诀》？” 刘伯温道：“甘蛊之母得中道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风从西来，故主驳在西，西行必有所获。然风催火，此卦以木涉水，故此火为凶，遇水方化为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切记。” 赵无眠听的云里雾里。 卦辞倒是说的很明白，《长生诀》在西方，日后西行会有收获，但同时也会遇到“凶火”，遇水或可平安……火、水都是代指，可能是拜火教、雪山宗，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特殊地貌，难以界定。 赵无眠笑道：“还以为您老会直接给我个地址。” 刘伯温捋须道：“我确实知道秘籍在哪，但需要你达到第五境才可能带出，耗时太久，此卦占的是第二种，即修成此功之人。人海茫茫，日异月殊，时辰方位皆不定，又怎能有定论，不过，看卦象，大势尚可，顺其自然，或能有惊无险……” 顺其自然…… 难道要等合适的西行的机会？ 赵无眠皱眉道：“刘公，《长生诀》是玉衡殿镇殿之宝，只有殿主才能学……七大殿主都已惨死，秘籍又需要五境才能带出，怎么还会有修成此功之人？” 刘伯温笑道：“金蝉脱壳之计，用的并不高明。” 赵无眠一愣：“司马阙魂没死？七殿殿主也没死？！” 刘伯温道：“司马阙魂一代人杰，雄踞昆仑半甲子，怎么会那么轻易走火入魔，被叛徒所乘，又怎么会那么巧，人都死了，却还能让三大派空手而回，三垣七曜，一无所得？” “说的也是。” 赵无眠恍然：“那华寒春……明白了，华寒春投靠胡惟庸，胡惟庸迅速破境，明摆着是他得到了宝藏，可是因为背靠大明，无人敢对他出手，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身上有几件重宝，几本秘籍……留一两样让江湖争抢，剩下的人化明为暗，不愧是能创出七大绝学的人。昆仑山，玉虚宫……看来这个‘西’，指的是西北，不是西南了。” 刘伯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道：“西南将有战事，你亦牵涉其中。” “我？” 赵无眠一愣：“征讨云南吗？” 刘伯温指着桌上卦象：“蛊卦者蛊也，此卦为你而占，再明显不过。” 云南，苗疆，正是蛊师蛊虫横行之地！ 赵无眠有点意外：“应该用不着我吧……” 刘伯温看着卦象：“蛊卦艮上巽下，本属巽宫，巽为木，艮卦内互坎卦，坎为水，以木涉水，故利涉大川，艮在西南，有山有水，正合方位。涉大川，有建功立业之含义，元亨，开局亨通，利于大事！” 刘伯温摆了摆竹片，继续道：“《彖传》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蛊卦，阳刚在上位能决，柔顺在下位能事，止于其位，此乃蛊败待新之象。” “……” 赵无眠张了张嘴。 他很少有懵逼的时候，但跟刘伯温在一块，还真是没少懵逼。 第一段还能懂，意思是他过段日子可能要去云南建功立业。 第二段就彻底懵了，这些字他都懂，也都认识，可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赵无眠直接道：“晚辈愚钝，还请刘公说明白些。” 刘伯温道：“刚上而柔下，止于其位，蛊败待新……两层含义，其一，上位有易，皇上暂隐，太子要监国，其二，让你去云南建功的，会是太子。” 我靠！ 赵无眠瞪大眼睛看着桌上的卦象，就这么一个卦象竟然推出这么多的东西！ ——《长生诀》在西北，遇火遇水，他要去西南，皇上要隐退，太子要监国，而下令让他去西南的会是太子朱标…… “刘公，算卦这么神吗？我能学吗？”赵无眠一脸向往。 刘伯温笑道：“易含万象，古人云生生变化为易，古往今来之常为经，天地间福祸变化都有一定之机，我也只是略识此道，仅能测个大概，聊胜于无……” 您太谦虚了！ 赵无眠满心的佩服。 刘伯温仰头望天：“推天道以明人事，准与不准，皆在心思与天机相合，也许失之毫厘，便会差之千里，需有冥冥天授，方能成课。你什么都能学，唯独学不了这个……天妒之人，又岂能得天授啊。” 一卦多解，要解到正解，需要运气。 赵无眠恰恰是个没什么运气的人。 赵无眠无奈：“好吧。” 刘伯温拂袖挥散竹片：“今日机数已尽，再多占则有逆天道。旅途劳顿，夜半厮杀，你好好休息吧，西边那间竹屋为你备好了被褥。” 赵无眠恭敬行礼：“是，多谢刘公，多谢吕公。” 刘伯温点点头，回了房间。 赵无眠走进西屋。 果然铺好了被褥。 “是该好好休息，得有半个多月没睡安生觉了……” 赵无眠脱了外衣扑上床，很快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日，赵无眠启程告辞。 吕昶将马车送给赵无眠——严格来说，赵无眠已经下棋赢得此车，但当时不过玩笑，现在却是正经地赠送，吕昶也是为了让他回京能舒适些。 赵无眠也没推辞，谢过之后干脆接下，慢悠悠回京。 顺便把大名府庄园里那本《乾坤大挪移》拿到手…… 任务已了。 来时匆忙，回去就悠闲了。 车上闲来无事，赵无眠盘算了下这趟护送的收获，光银两就有足足三万一千四百五十多两！ 从四个山寨，一个白莲教圣使身上搜刮的。 除此之外，还有【照骨镜】、【冰玉珠】、【行云布雾旗】、【黑白双剑】、【蝉翼刀】、【乾坤袋】*3等多件宝物，《乾坤大挪移》、《霸刀》、《霸王甲》、《白浪神功》、《涡流手》等多部武功，外加三棵【蓝泉花】…… 最大的收获就是延寿一年！ 光这一件事就说明没白跑。 赵无眠心满意足，越发悠闲，来时花了半个月，回去理应更早，但他还是花了半个月才磨蹭到南京京郊。 魏梁的报捷军报都呈上御书案好几天了，赵无眠还在外面磨蹭……所幸东西到手，赵无眠此行连屠四拨山匪，朱元璋也就没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离京之后整一个月。 三月十二日晚，赵无眠重新自清凉门入京。 他掐着点回来，时辰已晚，宫门紧闭，不方便请旨入宫，直接去了醉仙楼。 沈泉正在门口等他，说家已经搬完了，就在白鹭医馆那条街，跟医馆隔三个院子，还说沈未央一直关注他的行程，猜测今明两天可能会回来，让他到了之后直接去秦淮河陶朱舫，她这几天都会带着白琉璃在船上玩。 赵无眠吃了一惊：“她把琉璃也带去了？！” 沈泉忙道：“大人不必担心，小姐已向家主求得陶朱舫十日，专门招待琉璃小姐，现在舫上戒备森严，就是一只鸟也别想飞进去！” 赵无眠松了口气：“陶朱舫只招待达官显贵，日进万金，能关舫十日，只招待琉璃，沈未央还真挺喜欢她。” 沈泉心道：“爱屋及乌吧。”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楼顶发生了什么，从第二天开始，小姐就对白琉璃好上一个台阶，亲自督造了新的冷潭，不但水质选的极好，潭下还布置了珊瑚、水草、各色彩石，以及一个巨大的砗磲蚌，能让白琉璃睡在蚌壳中…… 细致精心到了极致！ 以至于赵大人父亲的脸色都不对了，隔壁张家那个医女更是脸色苍白。 沈泉心里吐槽，口中道：“大人要去陶朱舫吗？我带您去。” 赵无眠点点头：“带路吧。这段时日麻烦你家小姐，我也得表示表示。” “是。” 一个月没见，秦淮河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歌声靡靡，琴音渺渺，弹唱不绝。 夜幕之下，人影幢幢，河上各个画舫的屋檐下一盏盏大红灯笼次第点亮，渐渐粘连成一片片的红。 远远看去，那一片片的红映衬着天空无边无际的黑，一座座画舫的阁楼檐顶，好似漂浮在下红上黑的半空中，就如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而陶朱舫正是这些琼楼玉宇中第二华美的宫阙。 此时此刻，沈未央和白琉璃正在船上下五子棋，一大一小玩的很热闹。 赵无眠站在蚱蜢舟上，向着画舫驶去，听着二人的惊呼声，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有所感，看向西边，有两道黑影在月夜掩护下跳上了一艘巨大画舫，其中一人气息冰冷，煞气深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重的杀气！ 好重的煞气！ 琉璃可还在这边…… 赵无眠眉头一皱，迅速取出【照骨镜】看过去。 那人似乎心有所感，黑袍下刀锋一样的眼眸斜刺过来。 赵无眠掩住照骨镜，面不改色，与其对峙。 那人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闪入画舫消失不见。 赵无眠对沈泉道：“那边那个三层画舫是谁家的？” 沈泉对方才的对峙一无所知，闻言看了一眼：“哦，那是第四画舫‘红袖招’，也是整个秦淮最有名气的青楼……大人有兴趣？” “……没。” 赵无眠总感觉他的语气有点怪，也没深究，举起手中【照骨镜】细看，只见上面浮现四个大字：【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膂力+15，根骨+15，悟性+15，魅力-15，幸运-15，攻击力增加30%，身边人不幸几率加30%。】 ------------ 第47章 朝野纷争、刺杀朱标 天煞孤星。 杀伤力很猛的命格。 论战斗力比刘琏的全面高一层，“月生沧海”三项战斗属性加10，“天煞孤星”四项加15，不过缺陷也不小，魅力、幸运降低，还随身个“厄运光环”。 谁在他身边谁倒霉！ 同样的，与他交手的人也在光环影响之列。 ——武侠小说里的常见套路，比如心脏长右边、就差三分致命、身上有东西挡剑，换到他这可能就是，一剑刺右边但正中敌人心脏，敌人身上本来有东西但杀招到之前突然掉落…… 赵无眠内测时碰见过这种命格，很是邪性。 在他面前，凡是概率触发的防身道具，都有可能失效。 “这样的人鬼鬼祟祟进青楼……” 赵无眠越想越觉得怪：“红袖招，看来有必要多了解了解……” “哥哥！” 忽然一声欢呼，紧跟着一道白影从三层画舫上跳了过来。 赵无眠抬头，蚱蜢舟已经来到陶朱舫，正在甲板上下棋的白琉璃看到他，眼前一亮，蹬蹬蹬跑到船边张开双臂，纵身跃下高台，满脸欢喜道：“你回来啦！” “琉璃小姐慢点！” 沈泉吓了一跳：“我这蚱蜢舟可禁不住……” 话没说完，赵无眠已纵身跃起，半空中接住她，旋身上了甲板。 沈泉松了口气，暗道赵大人的功力又有进步，这般冲击竟化解的轻描淡写。 “哥哥，这是什么功夫？新学的轻功吗？” 白琉璃紧紧抱着赵无眠，很是新奇，方才在哥哥怀里，一落一拖居然没感觉到什么力道，好像两股力量都消失了一般。 “这叫《乾坤大挪移》。” 赵无眠放下她：“这套功法可以激发肉身潜力，牵引挪移各种劲力，你也可以学，就是太难了，第一层就要七年才能学会，第二层加倍，所以位列玄阶下等。不过我妹妹这么聪明，一定能更快。” 白琉璃骄傲的一仰脖：“一定能更快！” “哈哈。” 赵无眠干脆取出秘籍递给她，白琉璃兴致勃勃翻看起来。 赵无眠这才转向沈未央。 沈未央照旧一身红裙，站在桌旁，笑道：“还以为你会明天回来。” 赵无眠走近坐下，看着棋盘，随手落下一子：“算的这么清楚？” 沈未央跟了一子：“你这一路闹出这么大动静，回程又是同一辆马车，稍微注意就能知道你的脚程了。河南按察使十四天前就有奏报传回，连我都知道了，你回来的速度可有点慢，不怕皇上怪罪啊。” “去时匆匆，是为了正事，也就罢了，如今办完事回来，还急什么。” 赵无眠不以为意，随手递出个乾坤袋：“送伱的。” “哇！” 沈未央睁大眼睛，一脸夸张的表情：“看来赵大人发财了啊，前段日子可是点两荤菜都要斟酌，今天居然送乾坤袋~” “……” 赵无眠不理会她的调笑，道：“就冲你带琉璃出来玩，包舫十日，就该有表示，何况搬家这段时间也劳你费心，就不必推辞了。” 沈未央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好，那我不客气了，送了什么东西？咦？【冰玉珠】？还有这面旗……这不会是【行云布雾旗】吧，你真舍得？” 沈未央吃了一惊。 冰玉珠也就罢了，行云布雾旗可是玄阶上等，市面上极少见的灵宝。 赵无眠看着棋盘：“【冰玉珠】可以用来培育冰属性灵植，【行云布雾旗】可以布阵防守，这两样东西对我没用，倒是你家大业大，有灵植可育，有地方可守，送你正合适，收着吧。” 小气鬼难得大方起来了。 沈未央笑容温暖，干脆收下：“还要多谢你护送吕公，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好为老人家送行。” 赵无眠道：“当时走的急，再说也是吕公不让，他刚从诏狱出来，一身囚衣，怕你见了伤心，回来的时候还托我传话，让你有空了去看他。” “我会的。” “京城怎么样？” “平凉侯费聚、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死了。” 沈未央看着他的眼睛，补充道：“满门抄斩。” 赵无眠意外道：“这么快？” 沈未央道：“谋逆之罪，经三司会审，‘证据确凿’，没有耽搁的理由。” 赵无眠道：“可惜了，抄家没抄成，监斩也没监成。” “你就别拱火了！” 沈未央哭笑不得：“现在朝野私下有议论，尤其淮西籍官员，都说那三封谋逆的信……是你伪造的，他们现在恨你入骨，完全把你当成了陷害忠良的奸臣！斩杀三侯之时，三人刑场喊冤，十多位淮西籍在京官员洒泪相送，你要是监斩，再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们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赵无眠呵呵冷笑：“陷害忠良？还真看得起我，也真看得起那三个！” 不可否认，费聚他们平定天下时确实是骁勇战将，纵然有过，大功在手，一俊遮百丑，当得起忠良二字，但加官进爵之后，谁都不干净。 费聚在平凉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能养得起那么大的画舫；陆仲亨镇守雁门，多次以劣马充良马，中饱私囊；延安侯唐胜宗更是让亲兵入长白雪山为他搜寻天材地宝，捕捉珍禽异兽，供他修炼赏玩。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自恃功高，屡教不改，互相勾结，铁板一块！ 他们不死，谁死？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也是皇上杀鸡儆猴，警告其他淮西籍勋贵，别再居功自傲，贪赃枉法！ 赵无眠本来不想理他们，但他们揪着监斩胡惟庸的事接连下绊子，那就别怪老子不择手段了，就是老子干的，老子就是想他们死！这也就是没赶上监斩，赶上了绝对在刑场上再嘲讽一顿，让他们死都死不安生！ 赵无眠半点不在乎。 沈未央看着无奈。 这家伙就是这样，心高气傲，根本不拿别人当回事。 “而且，此事后患不小。” 沈未央继续道：“如今朝中正在争执，是否要对西南用兵。” “这还有什么好争执的。” 赵无眠道：“皇上不是已经派了十万大军做先遣部队，还让邓愈将军替换费聚回来？” 沈未央道：“邓愈将军身上一直有伤。洪武三年，他协同元帅徐达远征甘肃，在黑松林斩杀元大将阿撒秃，大军深入甘肃西北数千里，自此，河州以西皆属大明，但那一战并不轻松，邓愈将军也被阿撒秃以巫神教邪功重创，伤了根基，此后一直肺疾缠身，到西南后，有复发迹象，实力大损，所以……” 赵无眠道：“所以淮西籍文武发力，趁机掣肘？” 沈未央迟疑道：“也不算掣肘吧……停战罢战，与民休养生息也是正当名义，毕竟战乱太久，国朝初立，刚过几年安稳日子。” “哼。” 赵无眠嗤笑：“兔死狐悲，不过是对三侯之死不满，趁机发泄，让皇上看到他们的价值罢了！此时此刻，朝中大将仍旧多是淮西勋贵，这些人不想战，皇上就算有心平定西北，也很难成事，但是，正因如此，他们越玩这套死的越快！越是表现出自己的不可替代，趁机挟制皇上，日后一旦有了替代，皇上就越会毫不留情地杀他们！恩情就是这么一点点消磨的。” “……” 沈未央沉默了，她也明白这個道理。 当今皇上致力一统，绝不可能坐视西番、云南、辽东等地不在掌控之中，一定会出兵平叛，彻底收复中原！ 淮西勋贵越以私心坏国事，他的杀心就越重。 “但……” 沈未央道：“现在这些大将确实不可替代，内忧外患，民乱四起，还需他们平乱，年轻一辈的将领也还未成长起来，只怕……” “快了。” 赵无眠道：“皇上前六子，除太子朱标外，都已就藩边塞，其余诸子也已封王，他们就是大明未来的屏障，等他们长成，就是淮西勋贵的末日。而且，淮西勋贵中也有洁身自好的人，他们会明白跟皇上对着干的下场，所谓的争执，很快就会平息。” 沈未央道：“你的意思是，最终还是会出兵？” “嗯。” “邓愈将军伤重，谁来领军？” “徐达要坐镇北平，汤和在临清练兵以备北方，剩下的有威望，有能力，又不会跟皇上对着干的勋贵大将……傅友德。” “对啊。” 沈未央恍然：“以骁勇著称者，除徐、汤、常，接下来就是傅友德了。” 赵无眠熟知历史，就算神话大明进程跑偏，也大差不差：“此外，年轻一辈也会拉上来。” 沈未央想了想：“那一定有傅友德的副将蓝玉，今年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还有……沐英？一般的年纪，二十天前，捷报传回，沐英亲率陕军出塞，渡黄河，翻贺兰山，过流沙，仅用七天时间抵达和林附近，分兵四路，四面合围，一举战胜，俘虏脱火赤与知院爱足及其全部北元军队，正在班师，他也很合适。年轻一辈急于建功立业，一腔血勇，还不会跟皇上对着干，最是好用。” 建功立业…… 赵无眠脑中闪过刘伯温的话，笑道：“聪明！没看出来啊，沈大小姐还知道这些。” 沈未央狡黠道：“南货北走，东买西卖者，为行商；坐地起价，低买高卖者，为坐贾，商人无非此二者，要想东买西卖、低买高卖，赚大钱，最重要的便是消息情报，赵大人可别人小看人哦。” “哈哈。” 赵无眠大笑：“说得好！” 两人相谈甚欢。 白琉璃抽空撇了一眼棋盘，一盘五子棋，黑白子互相围追堵截，都落满了，还没分出胜负。 “哥哥真笨！” 白琉璃伸手一指：“白子要下在这，就赢了啊！” 赵无眠微微一笑，从善如流，落子连珠。 沈未央投子认负，笑道：“我输了，请你吃饭。艾文，上菜！” …… 翌日。 赵无眠自新家去镇抚司点卯之前，带着宋神宗玄骨，先去找老朱交差。 老朱今天难得罢朝，在文华殿批阅奏章。 闻听太监奏报，头也不抬道：“野了半个月，总算想起回来了。让他进来！” “是。” 赵无眠乖乖进殿行礼，呈上神宗玄骨。 云奇取骨时无奈看他一眼，这小子真是屡屡出人意料，明知玄骨重要，他还是磨磨蹭蹭……也不对，去时半月，回来半月，也不算磨蹭，可是回来无事一身轻，怎么也该提前几天，他偏偏算的清楚，能偷懒一天就偷懒一天，绝不提前！ 朱元璋看玄骨一眼：“玩够了？” 赵无眠道：“微臣紧赶慢赶，于昨夜入京，不敢打扰皇上，所以才……” “行了！” 朱元璋没好气白他一眼：“磨蹭就磨蹭！怎么？还想让咱信你这套胡说八道？” 赵无眠：“……” 朱元璋道：“见到刘伯温了？都说了什么？” 赵无眠将刘伯温讲的故事如实回答，还有那面【照骨镜】。 不过没说送卦的事。 刘伯温手段实在玄奇，老朱本来就对他不太放心，还是别多嘴了。 朱元璋听完赵无眠有关他和宋神宗的对比，满意点头：“说的不错，赵顼气魄不宏，性情不刚……连你这小子都知道咱的性情，偏偏有些蠢货还要在咱的面前玩弄心计，暗中施压！不想出兵？那以后就别掌兵了！都给咱滚回家等死！” 赵无眠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低头不语。 朱元璋冷冷道：“就算这些人全撂挑子，咱御驾亲征，照样能平定西南！” 老朱确实有这个本事。 历史上平定云南的具体战略，是他亲自制定的，也确实大获全胜。 说到这，老朱来了兴致：“不如让标儿监国，咱领兵出征……” 云奇吓了一跳，当即跪下：“皇上……” 他又不敢多说。 老朱白他一眼：“瞅你那副样子，咱不能统兵？” 云奇忙道：“皇上当然能！而且一定会胜！只是皇上身份贵重，肩挑九州万方，苗疆蛊师诡谲莫测，实在不宜亲临险地，也不必亲临险地！我大明忠臣良将何其多，区区南境残兵败将而已，就算别人都不愿领兵，沐英沐将军绝对会为皇上分忧！” “这倒是。” 朱元璋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统兵人选，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十万大军压境，云南那边不会没有动作的。 “不过……” 朱元璋看着玄骨，饶有趣味：“咱确实需要闭关一阵。这天下早晚要交到标儿手里，他也该试着独当一面了，正好借这段时间练习国政，拟旨吧，着……” 朱元璋刚要下旨，忽然心有所感，看向殿外。 云奇和赵无眠也感觉不对，来的是影卫，而且脚步十分慌乱。 影卫快步冲进大殿，惊慌失措道：“启禀圣上！太子于贡院巡视时遇刺！” “什么？！” 云奇和赵无眠大惊。 反倒朱元璋脸色平静，冷笑道：“急不可耐，开始出昏招了。找死！” ------------ 第48章 五毒教、大理段氏 贡院。 士子科考之所。 今年二月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原本会试、殿试都已经过了，但因二月十五，贡院曾无端起火，烧毁考棚数十间，伤及士子，事关科举，皇上下旨全面整修。 太子朱标一直在关注。 如今过去近一月，今天本该是验收工程的日子，却发生了刺杀这等大事！ 云奇马上道：“太子情形如何？” 影卫忙道：“太子无碍！胡公公与鲁公公一直在暗中保护，出手及时，刺客一共三名，隐伏在秦淮河下，使用玄骨神兵偷袭！其中两人当场身死，但还有一刺客借神兵遁逃，两位大人护持太子，不便追捕，特命奴婢前来请命。” “还请什么命！” 朱元璋撂下笔，冷冷道：“传朕口谕：命镇抚司出动，全城搜捕，格杀勿论！” “是！” 影卫飞快退去。 云奇和赵无眠看朱元璋镇定的神情，再想想敌人用玄骨神兵偷袭都能防住，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标今年刚二十五岁，就算资质再高，也没到四境，确实有机可乘，巡视贡院这种事，本来不用他去，就算要去，也该云奇陪同，但朱元璋并未让云奇随行，甚至事先都没说，就是要摆出朱标身边疏于防护的假象，好把暗处的人引出来！ 云奇道：“皇上知道他们是谁？” “还能是谁？” 朱元璋冷笑：“十万大军屯兵普定，把匝瓦尔密能不想办法吗？” 把匝瓦尔密是元朝梁王，如今云南的主宰。 云奇道：“他这是效法荆轲刺秦？可是刺杀太子，并不能解决问题。” 若是太子真出事，皇上震怒，更会荡平云南！ 赵无眠道：“他要的是内乱。” 太子乃国本，太子一死，边塞诸王必蠢蠢欲动。 朱标之后，便是二皇子秦王朱樉。 他是在朱元璋开创帝业的征伐岁月中出生的，有着杰出的军事才能，戍边毫无问题，但为人品性低劣，自洪武十一年就藩西安以来，镇抚司已有多封密信传到，言称朱樉在王府大兴土木，役使军民在宫中建起亭台池塘取乐，荒淫无度…… 朱元璋几次斥责，朱樉屡教不改。 朱标是唯一能压服诸王的人。 他若一死，兄终弟及，最有希望即位的会是朱樉，偏偏朱樉是个这样的人，传位诸王这条路从朱樉这就堵死了，若是让朱标嫡子即位，倒也符合嫡子死、立嫡孙的礼法传统，但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压得住羽翼渐丰的诸王吗？ 如此，内乱必起！ 大明会从内部崩溃，云南就算被灭，大明也要完！ 把匝瓦尔密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用云南，换大明内乱，换北元崛起！ 当然，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杀朱元璋难度太大了，且不说皇宫大内如何戒备森严，朱元璋本人就是天下间最强大的几人之一，想杀死他，难于登天，也只能用这种方法。 万一拖过这次难关，大明就会自己崩溃，到那时，不但云南得保，他也会是再造大元的不世功臣，没准还能更进一步。 云奇心中闪念，捋清了来龙去脉，讶然看向赵无眠。 这小子反应倒快！ 朱元璋也有点意外，他能猜到是因为早收到情报，赵无眠乍一听答案，马上就能想明白其中缘由，纯靠头脑，这小子到底不是一般人。 朱元璋拿起桌案上早准备好的文书扔给赵无眠：“魏梁的呈报咱已经看了，连破四寨，诛杀贼首，做的不错，自今日起，官复原职，你也去帮忙吧。” “是！” 赵无眠收起文书，快步退出文华殿，冲向贡院事发地点。 云奇道：“皇上，奴婢是否也……” “不必。” 朱元璋摆手：“漏网之鱼，交给蒋寰他们就行了。把匝瓦尔密用心险恶，但刺杀失败，也能壮我军心，现在谁再敢说撤兵罢战，就别怪咱不客气！继续之前的旨意，拟旨，于明日朝会通告百官，今后一切政事并启太子处分，然后奏闻，等刺客之事平定，大军开拔，朕即闭关，命太子监国理政！” 云奇躬身应是。 “另。” 朱元璋又补了一句：“召颍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沐英，不必随军班师，火速进京！” “是！” …… 太子遇刺，全城戒严。 赵无眠第一时间赶到贡院，朱标已经被大内影卫团团保护起来。 大批镇抚司锦衣卫蜂拥而至，领头的正是镇抚使蒋寰，他麾下能人异士已经开始检查剩下那两具刺客尸体，确定他们的身份，着手追缉。 赵无眠还在随行队伍中看到了那位百户严铎。 “赵大人。” 严铎等待结果期间，闲来无事，朝赵无眠招了招手：“你回来了。” “昨日刚回。” 赵无眠快步走了过去，朝人群努嘴：“情形如何？刺客身份确定了吗？” “还没有。” 严铎道：“‘玄武’大人正在施展搜魂术，人死了，魂消魄散，估计读不出什么重要内容，只求能找到藏身地……倒是已经确定他们的师承。” 赵无眠道：“何门何派？” 严铎道：“一个是五毒教的，身怀五毒教七绝蛊之一【影蛊】，能藏身暗影之中，用于刺杀，防不胜防，手上还有五毒教镇教三宝之一地阶玄骨神兵【灵蛇剑】，当是五毒出身无疑；还有一个是大理段氏，修炼天龙寺绝技《枯木禅》，能身如枯木，彻底隐匿气息，就是靠着这门功法瞒过太子，还会大理段氏家传绝技《六爻无形剑》，估计是嫡系子弟……” 六脉神剑？ 赵无眠一愣：“苗疆五毒、大理段氏，都是云南顶尖大派。” “没错。” 严铎点头：“太子殿下也说刺客来自云南，看来把匝瓦尔密已经怕了，开始不择手段出阴招，他倒也有本事，几十年盘踞，还真让五毒教、大理段氏都听他调遣，竟联合起来刺杀我大明储君！” “未必。” 赵无眠沉吟道：“大理段氏是几百年的地头蛇，自大唐覆灭，宋元以来一直未归附中原，他们跟梁王勾结，抗拒王师，实属正常。倒是五毒教，常年隐居十万大山，未必是全派投靠，可能是教中某些耐不住寂寞的人，趁机搞事……” ------------ 第49章 追缉 严铎深以为然：“赵大人说的是。” 赵无眠问道：“那逃走那人呢？” “听两位公公的意思，应该是白莲教的。” 严铎也不太确定：“胡公公说，那人用的武功是白莲教镇教功法《妙法莲华掌》，使用的偷袭神兵，也是莲宗七祖省常舍利子所炼【辟魔珠】，此珠一发，迅如雷霆，杀力无穷，最是凶险！若非太子殿下也有重宝护身，还真有危险，最关键的是，那人身上不只【辟魔珠】一件玄骨神兵，还有一件斗篷，披在身上，能遮掩一身气息，与常人无异，一击不中，立刻隐身遁走，很是诡异！” 隐身？ 赵无眠挑眉：“鸵鼠？” “不。” 前方的蒋寰说话了：“是【孟极】。” ——《神州异物志》记载：北山又北二百八十里，曰石者之山，其上无草木，多瑶碧，泚水出焉，西流注于河。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可遁于五行。 “孟极可比鸵鼠强大太多了。” 蒋寰说完这句，对赵无眠道：“事情办完了？” “完了。” 赵无眠上前，递出文书。 蒋寰看了看，嘴角抽搐，无奈道：“知道你会官复原职，但没想到这么快。估计是那些人让圣上不痛快，圣上也就没必要让他们痛快。” 这么快官复原职，也是打那些淮西勋贵的脸。 你们不是对杀三侯不满吗？还想借机撂挑子示威？ 既然这样，那咱也不惯着。 赵无眠可是闯吉安侯府，杀光他龙驹宝马的人，处罚的越轻，越说明不拿吉安侯当回事，不拿淮西勋贵当回事。 明晃晃地打脸！ 赵无眠无所谓：“这可不关我事，我只是听命行事。” 蒋寰嘴角勾出微笑，很快收起，说回正题：“五毒教、大理段氏、白莲教，三方合力，蓄谋刺杀，看来云南的反叛势力已经结盟，情况不妙。你怎么看？” “叛党不足为虑。” 赵无眠皱眉道：“我在想，孟极……如果是孟极，可不好找啊。就算只是玄骨神兵，不是天赋神通，有时间限制，这些时间也足够一个高手销声匿迹了……遁于五行，跟大海捞针无异。” 赵无眠的【照骨镜】，一天只能照一次。 这是神兵的缺陷。 它要恢复功能，不但需要主人的充能，还需要自己的储能，二者缺一不可。 照骨镜若是不能自己恢复元气，那灌输多少外部真气都没用，只有等它恢复了元气，再借主人之力，才能发挥出该有的威力。 那件隐身斗篷也该如此，可对高手而言，这些时间已经足够！ “无妨。” 蒋寰冷笑道：“他中了胡公公一招《五煞神掌》，击伤脏腑，命在旦夕，已经跑不远了！” 《五煞神掌》！ 传说中江湖名宿“五煞翁”所创绝技，位列地阶下等，此掌法极度阴狠，中招者冲天煞、短命煞、急脚煞、截命煞、推命煞五煞随身，气血衰微，必死无疑！ 赵无眠心下微松，这倒还有抓捕的可能。 赵无眠道：“五毒教、大理段氏久居天南，这次能设计筹划如此刺杀，恐怕就是白莲教在暗中穿线，这京城一定有他们的堂口！此人伤重逃亡，必是寻求帮助，或许可以从这点入手，只要找到他们的堂口，应该就能找到那个重伤的刺客！” 蒋寰眼前一亮，点点头：“这倒是……对了，那个‘靠山王’不就是白莲教教徒？怎么样？可有收获？” “有。” 赵无眠改用传音入密，说道：“在云梦山上碰到一個七莲圣使，学到了《白莲心经》和《妙法莲华掌》，还有一块【圣莲令】，或许能出其不意，但现在用不上，只要找到刺客，自然就能找到暗堂口，反之也一样，没必要折腾。” “【圣莲令】？可真有你的！” 蒋寰吃了一惊，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 他可是知道这两部武功和令牌能有多大用处，再加上赵无眠的《伶官宝鉴》，或许能让白莲教吃个大亏！ “你自己好好保存，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次用不上，还有下次。” “嗯。” 赵无眠点头。 “找到了！” 忽然，玄武一声喊，解开术法，睁开了眼睛。 朱标、两位公公、大内影卫还有蒋寰、镇抚司各位全都看向镇抚司四相“玄武”齐世洲。 蒋寰忙道：“在哪？” 齐世洲道：“秦淮河。” “具体哪里？” 朱标身边一位公公忍不住道：“秦淮河河道岔路那么多，那么长，这要一寸寸搜得搜到什么时候？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名字，或是特征？” “他们已经死了，看到的记忆很模糊……” 齐世洲皱眉道：“不过两岸灯火比较多，应该就是靠近东市一带。他们在那边汇合，今早埋伏在河底，等着太子殿下走过。” “秦淮河……东市……足够了！” 蒋寰立刻道：“各千户带队，立刻给我搜！见到了格杀勿论，连藏身之地一起围起来，很可能就是白莲教堂口，一个苍蝇也别给我放走！” “是！” 所有锦衣卫同声应是，施展轻功，分散开来。 齐世洲刚要出动，蒋寰拦住了他：“老齐，且慢。” 镇抚司四相是毛骧、蒋寰以下最强的四个人，正五品千户，青龙、白虎是四境初期实力，朱雀、玄武是三境巅峰。 齐世洲抱拳道：“镇抚使大人有何吩咐？” 蒋寰拍拍赵无眠肩膀：“就让赵百户跟着你吧，这小子聪明，没准能帮上忙。” 齐世洲看了赵无眠一眼，笑道：“没问题。赵百户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咱们这就走吧，越早搜捕，除掉此祸患的可能越大。” “好！” 齐世洲向来独来独往，没什么随从，施展轻功就朝东市秦淮河杀去。 赵无眠展开《惊鸿踏雪步》跟上。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很快来到秦淮河岸。 此时正是清晨，秦淮两岸刚起早市，画舫那边忙乎一夜的达官显贵们正在一位位慵懒美人依依不舍的呼唤中起身离开。 二人落地。 齐世洲环顾四周道：“东市也不小，他身受重伤，不敢露面，必走水路！咱们延岸搜寻，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好。” ------------ 第50章 齐王、花魁 秦淮河上。 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游人如织商业繁华。 想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找一个刺客，并非易事。 赵无眠循着河岸，边找边思索。 能组织这么大的刺杀行动，他们的情报不凡，势力不凡。 这些人可是提前一天就有计划，明确朱标前往贡院的时间、路线，在清晨埋伏好，必然有情报！ 此外，刺杀之后，镇抚司倾巢出动，大肆搜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寻常百姓见到可疑人等，绝不敢包庇，那刺客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有且只有一个地方逃生，就是找到同伙！ 有情报，大势力，能包庇…… 整个秦淮河，最大的画舫是沈万三送给朱元璋的“飞云盖海”，朱元璋没要，沈万三也没自己用或是送给别人，如今就漂浮在秦淮河岸西南角，整個楼船处于阵法封闭状态，只能远观，不能登船。 第二大便是沈家陶朱舫，以沈万三的本事，要是能让白莲教的人混进这么重要的地方，那他这个首富也不用做了。 第三大是费聚的潇潇烟雨楼，随着费家满门抄斩，此船也已被阵法封闭，就算是昔日常在船上游玩的淮西勋贵都进不去。 第四大…… 青楼，红袖招！ 赵无眠大脑飞速运转，脑中闪过那个【天煞孤星】命格的可疑人物。 “红袖招是整个秦淮最有名气的青楼，势力不小，能光明正大接待官员，也就有了情报来源，再加上昨晚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齐大人！” 赵无眠当机立断，朝齐世洲叫了一声：“跟我来！” 说罢，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奔向红袖招。 齐世洲一愣，马上飞身跟上：“赵百户有眉目了？” 赵无眠道：“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先碰碰运气。” 齐世洲道：“你怀疑哪里？” 赵无眠伸手一指前方：“红袖招。” 齐世洲位居“四相”，不只是武功出众，思维也很敏捷，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 对于红袖招，他早有情报：“红袖招成立不过数年，可是风头越来越盛，里面的姑娘向以美貌著称，而且不像某些清倌名伶古怪清高，从不把客人往外推，前提是付得起钱。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确实适合藏人。” 赵无眠道：“不只是藏人，最关键的是情报。人在掷金买笑时，往往嘴最松，只要稍微有点技巧，就能探听到有用的情报，知道太子今晨前往贡院的，只有官，而官有钱有闲，是青楼常客！” 说话间。 两人来到红袖招门前。 作为秦淮河第四大画舫，红袖招同样豪华。 不同于陶朱舫的高雅，潇潇烟雨楼的气派，红袖招主色调是铺天盖地的红，极为喜庆奢华。 此时三层画舫迎来送往，正有许多过了夜的达官显贵在相好姑娘的送别声中往外走，人人神色悠然，像是还不知道太子遇刺的消息。 赵无眠和齐世洲一到，整个画舫的气氛陡然一滞。 不过这也正常。 二人身上都是飞鱼服，锦衣卫即便来狎妓也是等天黑散衙之后，大清早穿着官服来，明显是“公事”。 门口的老鸨正堆着笑脸送客，一看到他们，脸色都有点僵硬了，快步走过来，挤出笑脸，小心翼翼道：“两位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赵无眠运起《察言观色》，眸中闪烁蓝光，扫过门前地面。 齐世洲随口道：“我二人追缉要犯路过此地，进来看看。”同时，暗中传音赵无眠：“情况如何？” 赵无眠皱眉看着地面，还没说话，忽然画舫三楼传出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跑堂小二手一滑，手中餐盘砸地，连菜带盘子摔了个稀碎。 “你怎么干活的！” 龟公大为恼火，压低了声音怒骂道：“赶紧收拾！” 三楼房间是最好的。 房内布置了吸音石，外面的声音传不进，里面的声音传不出，不用担心打扰。 但别的房间可没有，大清早摔盘子砸碗，纯属找骂。 “是是。” 那跑堂小二脸色苍白，一叠声地答应，俯身要收拾餐盘，忽然脚一滑，整个人歪倒撞向一边，好巧不巧地撞到了身旁一间上房的房门，砰地一声响后，房门开了。 “？！” 龟公眼睛都瞪大了，恨不得踢死这个跑堂的。 楼下老鸨也吃了一惊，等看清是哪间房，更是吓了一跳，赶忙给那龟公做手势，让他赶快处理。 “谁啊？” 房间里传出一个少年不耐烦的声音：“大早晨的不消停！找死不成？！” 跑堂小二脸色煞白，立马跪下了，瑟瑟发抖：“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龟公迈着碎步冲过来，汗流浃背地赔笑道：“扰了殿下清梦，小人惶恐，小人这就把他带走。” 屋内少年一声怒吼：“滚！” “……” 龟公抹了把汗，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小心关上房门，抓起那小二衣领快步离开。 齐世洲听着那声音，总感觉有些熟悉，忽然脑中闪过灵光：“齐王殿下？” 齐王，朱榑。 当今圣上第七子。 老鸨小声道：“正是齐王殿下，昨夜宿在秀宁那儿，看来心情还不错，不然打扰了他，绝不会这么轻松地揭过去。” 齐世洲脸色微变。 朱榑定于明年就藩山东青州府，一旦就藩，便以藩屏为重，不得擅自入京，父母兄弟再难见面。 正因如此，离就藩时间越近，皇上、太子乃至皇后，管的越松，对于他的一些出格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朱榑才十六岁。 秀宁，指的是红袖招三大名妓之一，巫秀宁，其人擅长古筝，色艺双绝。 “老鸨这是在警告我们？” 赵无眠低头看着地面，迈过门槛，进入大堂，说道：“齐王殿下在里面，所以我们就不能打扰，不能细查，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 老鸨连忙摆手，赔笑道：“大人想要查案，尽管查，小人绝不阻拦，也不敢阻拦，想来齐王殿下也能理解。” 齐世洲脸一抽，对赵无眠道：“赵百户慎重，齐王骄纵，若无真凭实据，咱们还是避着点他。” “说的是。” 赵无眠微微一笑，面上轻松，传音道：“但避不了……地上有零散血迹，不久之前刚清洗，红毯上铺花瓣也是为遮掩血腥，如果是寻常人的血，压根不必如此处理。现在，我可以确定，刺客就藏在这红袖招里，而且很有可能在齐王那间房！” “血迹？花瓣？” 齐世洲看向大堂地面。 他主修的是阴阳术《九宫移魂术》，论搜魂读心，他是好手，但论眼睛，他还真不怎么样，根本看不出来有清洗过的痕迹，也闻不到血腥味。 但他知道赵无眠这个人。 赵无眠能被皇上看重，显然有常人不及的地方，他说有问题，那多半就有问题。 “你想怎么做？” 齐世洲传音道：“齐王殿下身边一定有高人护持，孟极可遁入五行，悄无声息穿墙穿窗而入，咱们可不行，没法擅闯，一旦打草惊蛇，那刺客定会借孟极之力隐遁，咱们可就说不清了！再者，逼急了他，狗急跳墙，伤到殿下，也是咱们的罪过。” “所以，要先把齐王叫出来。” 赵无眠想了想：“齐大人是阴阳道出身？” 齐世洲道：“是。” 赵无眠到：“那你修炼的内功是《五德轮回经》？” 《五德轮回经》是阴阳道至高心法，声名远播，不算隐秘。 齐世洲道：“赵百户博识。” “那就好办了。” 赵无眠道：“《五德轮回经》中有一门术法叫【十地封止】，是阴阳术阵中的封印阵法，能以真气牵引天地元气隔绝空间。” 齐世洲有点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先将房间封住，断了他的后路？” “正是。” “然后呢？” “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赵无眠大步上楼。 齐世洲略微犹豫，跟了上去。 老鸨龟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紧张。 两人来到朱榑房门前。 赵无眠行了一礼：“镇抚司百户赵无眠，有要事禀告齐王殿下。” 房门紧闭，里面的人听不见，这句话是跟暗处的守卫说的，也是为了稳住其他人，说完之后，上前敲门，再开门，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烦不烦？烦不烦！” 屋内的朱榑暴怒：“一个接一个，存心不让我睡舒坦是不是？” 啪！ 两个茶壶四个茶杯飞过来砸在墙上，水花伴着碎瓷片炸散开来。 赵无眠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太子殿下于贡院遇刺。” “本王打……你说什么？！” 屋内人大惊，飞快穿好外衣冲出房间，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眉眼狭长，嘴唇单薄，看着有些阴鸷，冲出来后，一把抓住赵无眠的胳膊，紧张地叫道：“伱说大哥遇刺了？他现在怎么样？” 赵无眠道：“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还有一个刺客逃了出来，身上有一件神兵，是用孟极玄骨炼成的袍子，可遁五行，齐王殿下一定要注意。” 说话间，给齐世洲比个手势。 齐世洲开始暗暗调动体内阴阳二气，掐印施术。 朱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既然没事，那我接着回去睡了。” 他转身就要走。 心真大啊！ 赵无眠立刻道：“动手！” 他人先一步冲进房间。 这就是你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齐世洲没想到他直接闯，这样是能出其不意，但万一刺客不在里面，事就大了！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齐世洲剑指点地，术力爆发，刹那间，巨大阴阳太极图向外扩散，阴阳阵法开启，房间内的空间与外界隔离。 老鸨、龟公脸色大变。 朱榑也吃了一惊，怒道：“你们干什么！” “啊！！！” 房间内传出尖叫。 赵无眠进屋之后，就看到了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模样还行，可惜一脸风尘。 “你找死！” 朱榑显然很喜欢这个妓女，立刻变脸，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打——” 赵无眠双目如电，扫视整个房间，在左侧橱柜上顿了顿。 “找到你了。” 《察言观色》能透视，孟极神通能让人遁入五行之物，但毕竟人是血肉之躯，不同于土木金石，二者融合，内部结构截然不同。 赵无眠闪电拔刀出鞘，一刀横扫，璀璨刀光脱刀飞出，砍进左侧橱柜，就听一声炸响、一声闷哼，橱柜瞬间爆炸！柜中黑衣身影显出原形，头戴兜帽，目光阴冷，正是之前的【天煞孤星】。 “噗！” 那黑衣人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惨白。 “他是刺客！” 暗中守卫朱榑的太监傅一宁听到命令，刚要对赵无眠出手，给他个擅闯的教训，房间里，赵无眠已逼出真凶，傅一宁意识到情况不妙，若在此时此刻攻击赵无眠、放走刺杀太子的刺客，朱榑这辈子就完了！ 他马上改了目标，对着黑衣人一掌拍过去。 那黑衣人已经中了一招《五煞神掌》，身受重伤，方才又猝不及防，让赵无眠砍了一刀，正是最孱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再来一掌，五脏俱裂，彻底抵挡不住，倒飞出去，奄奄一息。 朱榑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房间里真有旁人，还是刺杀大哥的凶手！ “殿下……” 床上的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一脸恐慌地下了床跑向朱榑。 朱榑到底是个少年，巫秀宁一摆出这种姿态，他心中怜惜之意大起，想都不想就要把她揽入怀中。 就在那一瞬间。 门外的老鸨、龟公同时出手，如狼似虎扑向朱榑。 刺客已经暴露，红袖招绝难幸免，现在唯一的脱身机会，就是挟持朱榑！ “殿下小心！” 傅一宁是老朱专门给朱榑配的保镖，自然见多识广，要是到这时候还不清楚刺客和红袖招的关系，他也就不用活了，这个巫秀宁很可能跟刺客有关系，但现在前狼后虎，他只能应付一边，提醒之后，双掌连拍，震杀老鸨、龟公。 巫秀宁距离朱榑已经只剩三尺，手腕一翻，腕上手镯化成利剑，刺向朱榑咽喉。 朱榑反应过来，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 赵无眠身形下压，瞬间拔刀，好似一道黑色闪电爆射而出，穿过巫秀宁身体！ 人头落地。 天旋地转。 赵无眠收刀归鞘，剩下的无头尸体扑进朱榑怀中…… ------------ 第51章 尸神咒蛊、通灵之体 温热的鲜血溅了满脸。 朱榑保持着揽人入怀的姿势，但昔日的美人已经没了脑袋。 他看着趴在身上的无头尸体，表情麻木茫然。 “大胆！！” 傅一宁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扒开尸体，帮朱榑安抚心神，对赵无眠尖声大叫道：“若是吓坏了殿下，咱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伸手指着赵无眠，那指力恨不得戳到他脑袋上。 赵无眠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放任刺客混进殿下房中，让殿下置身险境的，是你吧！我救人还救出错了？方才那一刀要是慢了，死的就该是你了！” “你、你……” 傅一宁脸青一阵白一阵，指着赵无眠说不出话来。 赵无眠淡淡道：“公公修为不下四境吧，居然毫无所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刺杀太子的逆党是一伙的呢……” “伱休得栽赃陷害！” 傅一宁吓得一抖，怒道：“老奴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好话谁都会说，关键是看行动。” 赵无眠上下打量傅一宁：“就公公的行动看，要么失职，要么逆贼，你自己选吧。” 傅一宁脸色煞白，还要再说。 “你闭嘴！” 朱榑冷眼回头，瞪了傅一宁一眼。 傅一宁急忙低头，恭恭敬敬跪伏在地上。 朱榑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本王知道好赖，你……你叫什么来着？” “赵无眠。” “啊对。” 朱榑想起来了，点头道：“这次多谢你了。这个贱女人，方才还在甜言蜜语，竟然敢刺杀我，拖出去！切碎了喂狗！” 傅一宁道：“是！” 朱榑越想越气，狠狠踹了那尸体两脚，看向房外其他人，冷冷道：“还有这些人，全都给本王切……” “齐王殿下。” 齐世洲撤去术法，封了那黑衣人的督脉，抱拳对朱榑道：“事关太子殿下，真凶未明，同谋未明，还需要押入镇抚司细细审问，相信圣上会为太子和您讨回公道。” “那好吧。” 既然抬出朱元璋，朱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好好查，一定不能姑息贼人！等父皇知道，应该会召见我，我先回宫了。” 齐世洲躬身：“恭送殿下。” 朱榑一脸嫌弃地看着满身血污，大踏步离开了红袖招。 身后傅一宁亦步亦趋，出舫前还瞪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对这老狗的挑衅就当没看见，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的下场好不了。 “太冒险了！” 齐世洲开窗放出号箭，召集所有锦衣卫过来抓人，回头对赵无眠道：“你刚才突然闯入，不只里面的人猝不及防，连我也一样！若是这房里并无刺客，那女人又衣衫半解，咱们俩可就说不清了！这些小王爷血气方刚，那女人再一煽风点火，事情就会不可收拾，到时，不但抓不住逆贼，还会把局面搅乱！” “正因如此，这反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赵无眠道：“我有七成把握，可以一试，必要时，也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然越缠越乱，等咱们找到确凿证据，说不定刺客已经缓过来，逃走了。” “这倒是。” 齐世洲连连点头，一脸钦佩道：“七成……赵百户当真胆大心细，若是换了我，九成我也不敢擅闯啊，万一触怒那位小王爷，可就麻烦了！” 赵无眠明白，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事不成惹一身腥。 毕竟事关朱元璋亲子。 赵无眠在红袖招看到了血迹，看到了他们的刻意隐藏，看到了倒霉的跑堂，看到了凑巧出现的齐王，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刺客可能所在。 若没有齐世洲，他也不会妄动，但有这位修炼《五德轮回经》的高手断后路，试试无妨。 沈未央也是学的此功，曾经施展过【十地封止】这一招，用于抓捕血蟒，正可破孟极的五行遁术。 “还要多谢齐大人出手及时。” 赵无眠笑道：“这功劳算咱们俩的。” “你也没给我犹豫的时间啊。” 齐世洲失笑摇头：“术法将发，我还等着你‘晓之以理’呢，你已经冲进去了。” 赵无眠笑了笑，转向那黑衣人：“现在可以看看这人的根底了。” 他大步走过去，那黑衣人连遭重击，奄奄一息，赵无眠还真怕他死了，伸手一切脉，脸色微变：“没脉象，怎么会……难道，是蛊？【尸神咒蛊】？” “没错，刚才封他督脉时就发现了。”齐世洲讶然道：“赵百户当真博识，你连这都知道？” 赵无眠摇头：“我也只在案牍库看过一点资料，有所猜测，居然是尸神咒蛊！” 这个黑衣人并无脉象，仿若死人，但能运气、能呼吸，这些都是身中尸神咒蛊的特征。 尸神咒蛊，苗疆七绝蛊之一，又名尸蛊、分神蛊。 这种蛊虫极为险恶，极难炼制！ 赵无眠记得资料记载，欲炼此蛊，蛊师须将母蛊寄生于自身脾脏之中，忍受蛊虫噬身之苦，以精血供养十年甚至更久，方得心意相通，大功告成！ 此后，母蛊产下子蛊，寄宿在尸体中，能与尸体融合，蛊师便可以通过母蛊影响子蛊，从而操控尸体。 母蛊越强，子蛊越强，操纵的行尸越强！ 有些强大蛊师，甚至能利用子蛊保留刚死者生前的能力、真气，从而远程操控，达到‘借尸还魂’的效果，十分诡异！ 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只不过是背后蛊师的牵线木偶。 【天煞孤星】者，另有其人。 “苗疆蛊术，当真玄奇。” 赵无眠深深赞叹：“操控一具行尸，活死人，居然与常人无异，还能刺杀、逃脱，这位藏身幕后的蛊师，一定是五毒教高层……如此说来，咱们岂不是白抓了？从这样的死人身上还能读出什么？” “确实极难，但也不是白抓。” 齐世洲道：“至少咱们拔除了一個白莲教的暗堂口，知道白莲教与五毒教勾结，还拿到了他们身上的神兵。就算是传承久远的白莲、五毒、大理段氏，这种神兵也是屈指可数，件件珍贵！咱们不但粉碎了他们的阴谋，还拿到了这些宝物，他们再想生事，势必难上加难。” 还有这具行尸。 心意相通到这等程度，必然耗费了幕后蛊师无数心血。 现在全毁了，此消彼长，同样有助于大军西进。 赵无眠点点头，刚要说话，忽然黑衣人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赵无眠！ 这具尸体督脉已封，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没法运气。 但尸体里还有蛊、还有毒！ 赵无眠立刻闭气后退，齐世洲真气催动，释放护身罡气，罩住两人。 “赵无眠吗……” 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仿佛两块朽木摩擦：“本座记住你了。” “呵呵。” 赵无眠冷笑：“这句话听得多了，可老子还是活的好好的！” “说得好！” 一道白影闪入红袖招，身穿云纹飞鱼服的蒋寰带着大队锦衣卫杀了进来。 他一边命令各千户封楼抓人，引起一阵鸡飞狗跳，一边飞身上了三楼，对那黑衣人道：“以尸蛊为本命蛊，还有如此修为的，五毒教里也只有一人，左护法‘阴魔’明本仁！胆敢刺杀太子，简直是找死！老东西，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如何？” 蒋寰满脸嘲讽。 明本仁没有反驳，轻叹一声：“确实功亏一篑，但……” 他话锋一转，冷笑着看向蒋寰：“你们想要打下云南，是痴心妄想，巫神教已有大萨满前来助阵，本座等着看尸山血海！” “大言不惭！” 蒋寰嗤笑道：“连北元大军都被我大明铁骑当狗撵，大萨满算个屁！巫神教算个屁！他们要真有本事，还会接连损兵折将？” 明本仁道：“还有圣女。” 蒋寰顿了一下。 明本仁冷笑：“就是宣光二年（洪武五年）协助扩廓帖木儿和贺宗哲将军，打败你们大元帅徐达的那位圣女！勃尔只斤·苏日格！” 蒋寰道：“那老女人还没死呢。” 明本仁道：“圣女通灵之体，就是你死了，她也死不了！” 蒋寰嘲讽道：“你一个五毒教护法，倒是对巫神教的什么狗屁圣女这么推崇，怎么？准备改换门庭了？” 明本仁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赵无眠：“毁我分身！这笔帐，咱们慢慢算。” 话落，闭上眼睛，切断了联系。 蛊虫不同于人，它只是一个接收器，而不能存储记忆，本来就没法搜魂，顶多能顺着感应找到蛊师的位置，但明本仁明牌了，真身就在云南，再针对蛊虫做什么动作也没必要了。 “老东西，跑的倒快！” 蒋寰骂了一句，拍拍赵无眠的肩膀：“别担心，就算是尸蛊，想养出一具这么得心应手的行尸也要耗费无数光阴，一般的行尸能不能出云南都两说，不用怕他！” “嗯。” 赵无眠点头，奇道：“大人，刚才他说的圣女……” 案牍库的资料里可没有那一战的具体情报。 难道那圣女真不简单？ 蒋寰犹豫了下，低声说道：“勃尔只斤·苏日格，哪怕在黄金家族中都算天赋异禀，最难缠的是，她跟铁木真一样，有通灵之体……你知道【天狐】吧。” 赵无眠点点头。 ——《神州异物志》记载：狐五十岁为巫，善蛊魅，能使人迷惑失智，百岁为神巫，可知千里外事，千岁与天通，即为天狐。 邵雍种灵之山海异兽，便是天狐，拥有通天之力！ 赵无眠道：“难不成这个人也能通天……” “那倒不至于，但同样不容小觑。” 蒋寰正色道：“通灵之体，能承载‘元神’、‘灵体’。传说修炼到第六境，能身死魂不散，转世重生，达到如此境界的武者少之又少，但达到这种境界的山海异兽还是有的，毕竟寿命是它们的优势，尤其像天狐这样，动辄百岁千岁的…… 拥有通灵之体的人，能看到天地间飘散的灵体，从而供奉、寻求它们的帮助。巫神教最初的巫，主修肉身，空留气海，就是为了承载这类灵体，但这种体质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少，据我所知，如今的北元只有一个苏日格，也已经六十多岁了。” 赵无眠吃惊道：“有六境灵体相助，那她岂不是无人能敌？” “不。” 蒋寰道：“这种力量也不是随意发动的，缺陷也不小，第一，灵体负担极大，通灵之人未与灵体达成交融时，大多体魄强健，力大无穷，一旦交融，则如负山峦，身体势必孱弱，可以轻松击败。第二，通天之术不是那么好发动的，当年诸葛孔明赤壁借风，登台祈天三时三刻，方才借来三日三夜大风，中间但有差池，功亏一篑。孔明先生修为高深莫测，更有八阵图之助，还要如此耗时耗力，更何况这女人是借别人的力，再施通天术，势必更难！” “嗯……嗯？不对啊。” 赵无眠先是点头，然后问道：“你刚才说铁木真也……难道铁木真也孱弱？” 蒋寰苦笑道：“他不一样，灵体也不能永世长存，他是赶上一头濒临消散的驰狼，与之融合。驰狼者，战争之狼也！铁木真纵横天下，便有驰狼之力相助。他的后世子孙号称‘黄金家族’，个个天赋异禀，也有驰狼的原因。” 赵无眠嘴角一抽：“果然是【天命之子】……” 蒋寰深以为然：“成吉思汗，一代天骄，确实是天命所归，可惜，俱往矣，现在是我大明新朝的天下了！当初徐帅远征漠北，固然有轻敌冒进的原因，也有那老妖婆的推动，不然就凭扩廓帖木儿和贺宗哲，还不至于让他大败。” 赵无眠好奇道：“她做了什么？” 蒋寰缓缓道：“她让百兽冲阵，操纵数千头麋鹿冲垮了先锋营，趁军心大乱之际，二将偷袭，才伤了徐帅……” 卧槽！ 赵无眠不禁张大嘴巴，这么神奇吗？ 这样的人到云南帮忙，不会真能改变历史走向吧…… “怕什么。” 蒋寰让他的表情逗笑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她的弱点，上次祈天成功，不代表这次也能成。她敢离开漠北王帐，没了那些高手保护，就凭她那副老骨头，别说力挽狂澜了，只怕她自己还要死在那儿！” ------------ 第52章 千里香 抓捕开始。 锦衣卫冲入红袖招，无论妓女还是客人全部缉拿严审。 这时候画舫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四周都是水，红袖招的人想跑也跑不了。 齐世洲很快从剩下两大名妓口中审出前因后果。 一个月前，大将邓愈代替费聚成为十万大军的主帅，把匝瓦尔密看出不对，邓愈被封卫国公，他的分量可比平凉侯费聚强太多了，临阵换一位国公坐镇，足见朱元璋南平云贵之心甚坚！ 大明一旦大举南征，云南恐怕难以抵挡。 于是，把匝瓦尔密一面向北元求救，一面联络云南境内反叛势力。 白莲教、五毒教、大理段氏，三方联合，派出精擅刺杀术的刺客入京，由白莲教暗堂口“红袖招”居中联络，促成今日之局。 三名人选，分别是五毒教七长老之一，影蛊师龙桑阿，大理段氏嫡系子弟段义，以及出身白莲教的行尸“刘善云”。 刘善云的身份很不简单。 他是昔日白莲教护法韩宋大将刘福通之孙、如今的“金刚尊”刘明瑞之子，于数年前因不明原因身亡，成了五毒教左护法“阴魔”明本仁的行尸。 三人中，影蛊师龙桑阿最强，四境初期，但却是佯攻，他和段义都是为行尸刺杀创造机会，吸引注意，真正的杀招是玄骨神兵【辟魔珠】。 此珠一旦发出，佛光耀眼，辉煌灿烂，能使敌人在目眩神迷之际，魂飞魄散！ 最关键的是，它能无视天阶以下任何护甲，挡者立毙！ 然而。 三方千算万算，没算到朱标身边有两位大内影卫统领暗中保护，第一时间察觉异动，出手反击。 大内影卫全是练邪功、用煞气和饕餮之血催生出来的“疯子”。 表面恭顺，实则极为凶残，嗜杀如命。 他们的寿命会有影响，换来的是同境界中最可怕的杀伤力。 这些人大多都是元廷底层太监，是朱元璋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资源，正因如此，一个个如同死士，忠心耿耿。 两大影卫统领出手，龙桑阿、段义当场身死，若非明本仁担心出差错，把压箱底的【孟极袍】拿出来给行尸用上，行尸也别想逃出贡院。 “情况就是这样。” 齐世洲整理好情报，向蒋寰报告：“之后的事大人都知道了，这次多亏赵百户，若非他当机立断，这行尸还真可能逃脱。现在看来，他们把齐王殿下也算在其中，就是为了万一之时遁入房间，避过追捕，计划确实周密。” “可惜百密一疏。” 蒋寰冷笑挥手：“将这些人押入诏狱，严加审问！务必把京城内所有暗堂口找出来，一一清除！” “是。” 齐世洲快步离去。 蒋寰看向一边，赵无眠正靠着廊柱，研究那件兽皮孟极袍。 “怎么样？研究出什么隐秘了吗？” “没。” 赵无眠摇头：“镇抚司案犊库资料包罗万象，唯独没有炼器相关，更别说最核心的玄骨神兵炼法……看了半片，跟寻常袍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关系。” 蒋寰道：“以后慢慢看。” “怕是没机会喽。” 赵无眠将袍子抛给他，笑道：“过路财神，还是乖乖充公吧。” 蒋寰接过，回道：“你救了齐王，抓了刺客，没准皇上会把它赏你呢？你小子得宠已经人尽皆知，现在自己又争气，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无眠摇头：“要真赏，还是赏灵植吧，我现在最想要这种东西。” “为什么？” 蒋寰纳闷：“你还懂炼丹？” 赵无眠神秘道：“因为能加命。” 蒋寰古怪看他一眼：“……算了，你想要什么自己说。时间过去这么久，皇上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咱们也该去复命……” “二位大人。” 蒋寰还没说完，一個大内影卫飞奔过来，恭敬说道：“太子殿下有请。” 蒋寰神色一正：“殿下在哪？” 影卫答：“武楼。” “好，我们这就过去。” 蒋寰点头，对赵无眠道：“还是大内消息灵通。走吧。” 二人随影卫入宫，前往武楼。 所谓的武楼，位于奉天殿前广场东侧，与文楼相对，上下两层，重楼九开间，进深三开间，内部置有全国各省府堪舆图，乃是皇上、太子与诸将商议战事的地方。 还没等进去，就看到奉天殿前跪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齐王朱榑，另一个是随侍太监傅一宁。 此时此刻的朱榑没了半分嚣张，脸色苍白，恭恭敬敬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傅一宁更是抖如筛糠，额头冷汗直冒，胆战心惊。 赵无眠一看就知道，这两人让老朱训了，而且训得不轻。 赵无眠、蒋寰就当没看见，跟随影卫进入武楼。 一面巨大的地图映入眼帘。 上面绘制的正是整个云南的山川地理。 此时，地图平铺在地上，朱标站在边缘，手持一根竹杖正在看图。 赵无眠、蒋寰同时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了。” 朱标抬头，露出微笑，对赵无眠道：“七弟顽劣，这次多亏赵百户及时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来人，将那株【千里香】取来。” “是。” 早有太监候在一旁，小心翼翼抱着一盆半人高的绿植走过来，放到赵无眠脚下。 那绿植是一种小乔木，长得很像发财树，叶片呈长圆形，自带一种很好闻的香气，浓而不浊，沁人心脾，仿佛只是闻一闻，已经能扫去一身疲惫，提神醒脑。 朱标道：“知道赵百户喜欢灵植，这株【千里香】就赐给你吧。” 《五藏本经》是他亲自挑出来给赵无眠的，对于《食炁补脏法》需要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千里香】，玄阶上等灵材，它的枝条饱含元气，是制造【抱元丹】的主材，能固本培元，增进功力，叶片散发的香气也能安心宁神，可以避免走火入魔，整棵树都有妙用，乃是不可多得的奇珍。 赵无眠当然很想要，但面上还得推辞。 朱标道：“事关七弟安危，赵百户不必如此，若非伱新近官复原职，比较扎眼，不该只是一株【千里香】，此事之后再说……蒋镇抚，刺客的来历都清楚了吧。” “是。” 蒋寰抱拳，将已知情况说了一遍：“如今红袖招一干人等俱已落网，下官定会严查，揪出京中所有白莲教党羽！” “如此甚好。” 朱标点头：“刺客的事就交给你了，这件事也可算作一个契机，今日之后，想必能使朝野同心，平定西南！如今战事将起，你们二人也来看看，此战该如何部署。” “……” 赵无眠、蒋寰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 这种事不应该跟锦衣卫商量吧。 ------------ 第53章 出计 朱标笑道：“今日罢朝，不便再召诸位将军商议，况且魏徵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二位虽然不是正统武将，但蒋镇抚曾是武进士出身，考过兵法，赵百户更是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何必妄自菲薄，说说无妨。” 朱标这样说，也是不说不行了。 蒋寰大步上前观看。 赵无眠看了眼屏风后面。 如果只有朱标在这，外面的朱榑不会怕成那样，这武楼里应该还有朱元璋，但他不出面，反而让太子处理一应事物，说放权就放权，老朱确实够魄力，说一不二啊。 蒋寰看着地图。 他对云南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锦衣卫有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如今的云南就有不少镇抚司暗探，想了想，说道：“云南最麻烦的是诸蛮，乌撒、东川、建昌、芒部等部，蛊师毒师众多，恐怕会是我大军南下的障碍！下官以为，先派锦衣卫暗杀搅扰为好，至少拖住这些人，也免得他们暗中使坏！” “嗯……” 朱标点点头，这是从武夫的角度着想，然后看向赵无眠：“赵百户以为如何？” “镇抚使大人所言在理。” 赵无眠看着地图，随口道：“不过，不必太过分兵，诸蛮以乌撒为首，刺杀集中一点即可，唇亡齿寒，其余诸部必来营救，正可趁势伏击，先堵，然后围而歼之。之后，大军自普定分兵，各据要害，进军曲靖。” 赵无眠的计策更细致，而且点明了要点。 朱标眼前一亮：“曲靖？” 他和蒋寰忙看向地图。 赵无眠缓缓道：“《括地记》中说，曲靖者，云南之喉襟也，看图上山川地形也相差不多。陈兵于此，把匝瓦尔密肯定聚兵力拒，全力抵挡，之后，那就只能审察形势，出奇取胜了。” 无论如何，攻城都是硬仗，只能见机行事。 赵无眠要说的也只是大概路线。 蒋寰看了赵无眠一眼，微微讶异，只看一眼，这小子连打哪怎么打都想出来了？ 朱标连连点头，看着地图：“继续。” 赵无眠取下绣春刀，用刀鞘指着地图，说道：“若胜，则兵分两路，汇合永宁、乌撒之师，直捣昆明，三路大军，彼此牵制，元军疲于奔命，破之必矣！如今把匝瓦尔密就屯兵昆明，只要打下昆明，北元残余西南的势力便能一网打尽。剩下的就简单了，一面攻大理，一面招降诸蛮，届时大理段氏就是困兽，根本撑不了多久，等把这最顽固的本土势力打服，其余势力必望风而降，西南也就是我大明的了。” 这根本就不是见解。 这是切实可行的成熟的方略！ 朱标脑中盘算，不由深深看向赵无眠。 蒋寰也吃了一惊，心说案牍库那些书真没白看，赶明自己是不是也看看？ “好方略！” 朱标越想越觉得可以，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看着地图来回踱步，高兴道：“果然赵百户非同凡人，让你做锦衣卫真是屈才了！” “不过纸上谈兵而已。” 赵无眠忙道：“下官也只能出出主意。” 打仗练兵太累人了。 还是杀人立功快。 “不过。” 赵无眠想起那个苏日格，无奈道：“如今的云南多了个懂通天之术的，她会是变数，如果没有她，只是毒师蛊师，肯定敌不过我大明铁骑，但多个她就没准了，万一再来個麋鹿总动员……” 朱标一愣：“麋鹿总动员？” 赵无眠咳嗽一声：“就是麋鹿群。我听镇抚使说，当初徐帅就是被这外力干扰致败，这种人不在兵法之列，她会出什么招数，完全无法预料！” “无妨。” 朱标反而放下心来，笑道：“她自然有人对付，通灵之体，咱们没有，但通天之术，还是能挡的。现在只谈兵略，赵百户之计，切实可行，只等颍川侯他们回来，以此为根基完善便可……赵百户先抓刺客，后救了七弟，现在又提出这么好的办法，本宫已经能看到西南得定，一盆【千里香】难以表彰……这样吧，云奇。” 云奇不知道从哪闪出来，拱手道：“奴婢在。” “去大内宝库，把那副【百翎甲】拿来，赐给赵百户。” “是。” 云奇闪身消失。 赵无眠本来想说要实在想给，再来一盆灵植好了，但云奇已经没影了。 百翎甲，这玩意一听就是行军打仗用的。 赵无眠早在回答之前，就猜到朱标的用意，无论是刺杀毒师蛊师，还是随军征战，朱标都准备让他过去帮忙，“建功立业”，毕竟《伶官宝鉴》太管用了，区别在于，分量多重。 若是能有行之有效的计划，那就不只是武夫，不只是锦衣卫，肯定多关照。 若是没想出切实可用的办法，那就跟以前一样，执行锦衣卫该做的事即可。 现在多了一层认可，也就多了一套防身甲胄。 云奇捧着一套黑色细翎甲回来了。 朱标接过来，递给赵无眠，郑重道：“这是南宋名将王坚的甲胄，以百鸟之命翎佐以乌金制成，能自由贴合身体，位列玄阶上等。王坚屯田练兵，守钓鱼城，以一城之师，抗蒙古大军，设计围杀蒙哥大汗，使其重伤而死，坚守孤城三十六年，号‘鱼台一柱支半壁’。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套盔甲。” 来头这么大？ 赵无眠神色一正：“多谢殿下。” 朱标点头，微笑道：“好了，你先去镇抚司述职吧，这几日看守诏狱便可，等颍川侯他们回来，还有用到你的地方。” “是。” 赵无眠道：“下官告退。” 说罢收起甲胄，抱起那盆千里香，退出武楼。 蒋寰也跟着告退。 等二人走远。 屏风之后，朱元璋负手走了出来。 朱标笑道：“父皇，咱们这位赵百户深藏不漏啊，他的用兵计划正合西南。” “嗯。” 朱元璋脸上带着笑，也有点意外：“看来他的悟性不只在武功。此事先放一边，这小子说得对，那个苏日格不得不防……唉，若是刘伯温在，这事又何必麻烦，现在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朱标想了想，道：“父皇的意思是……【八阵图】？” 朱元璋点头：“如此神器，放在宝库吃灰，暴殄天物，刘伯温久已不用，也该让它再现尘寰，杀杀那帮狼蛮的锐气！” ------------ 第54章 神鬼八阵、神器共鸣 傍晚。 镇抚司散衙，赵无眠在诏狱混了一天，抽空跟史三绝下了盘棋，抱着千里香回新家。 乾坤袋最大的弱点是不能装活物，里面自成空间，有意识的活物进不去，没意识有生命的东西在里面活不长。 等到家门口时，就看到赵契在白鹭医馆前喝酒。 新家距离张骅的白鹭医馆就隔三个院子。 本来还能再近点，不知道为什么，谈好的隔壁住户，突然开始狮子大开口，已经很近了，赵契也没多花那个冤枉钱，不耽误喝酒就行。 “老爹，张叔。” “回来了。” 张骅嗯了一声，上下打量，赵无眠已经换回百户级飞鱼服，胸前金线，腰间挂玉，整个人清新俊逸，风流倜傥，笑道：“一個月官复原职，真够快的。你手里抱着的是……【千里香】？” “是。” 赵无眠道：“准备栽到院子里，它的香气提神醒脑，有助练气。你们慢慢喝吧，我先回去把它种了。” 赵无眠留下烧鸡和酒，大步回家。 张骅看着他的背影，连连点头：“【千里香】并非凡品。无眠又立功了……” 赵契叹道：“跟咱们以前一样，无非挣命罢了，挣得过那就步步高升，功劳不断，挣不过……我瘸了一条腿，你也废了一半功力，一身伤病，唉，早知道他这么拼命，我就不让他补职了。” “我看他挺乐在其中。” 张骅拿起酒壶给赵契满上：“无眠不是一般人。你让他过寻常日子，只怕也过不来，儿大不由爹，随他去吧。” 赵契更无奈了：“寻常日子不过也得过啊，我愁的就是这个！这小子主意太正，他的年纪也到了，该说亲了，可他那个要求，普天之下，我都不知道找谁去。” “哦？” 张骅来了兴致，医馆里正在练习针灸的张嫣悄悄竖起耳朵。 张骅道：“他怎么说的？” 赵契连连摇头：“狂的没边！他说找媳妇就两条，要么能让他长生不死，要么能让他无敌于世，其他的，没兴趣。” “哈哈哈！” 张骅放声大笑：“好小子！这有什么好愁的，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当年还发过誓，要学最强的武功，饮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女人，结果……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遇到嫣儿她娘就再没想过这些，这小子眼高于顶，还没遇到意中人罢了。” 赵契叹气：“他也不想想，真有那样的女人，得多大岁数？就算不看年龄，人家能不能看上他？照这么下去，我看他要打光棍了。” 张骅瞥他一眼，悠悠道：“无眠人中龙凤，资质绝顶……连首富之女都动心了，真有这样的人，未必不会青睐于他。” “你……” 赵契简直牙疼，无言以对，回头看看医馆，接着叹气。 张骅哈哈大笑：“别想那么多了，来，喝酒！” 张骅很清楚，老兄弟这些话是说给屋里的张嫣听的，这话肯定是赵无眠原话，赵无眠也确实对嫣儿并无儿女之情，赵契这是看出来了，不希望耽误嫣儿，赵无眠主意大，他做不了主，那就只能寄希望嫣儿自己改主意，免得遗憾终身。 张嫣不是笨人，自然知道赵契这话的意思。 照这要求，那个沈未央都达不到，更何况自己了。 “长生不死……” 张嫣运气，化气凝针，漆黑的鬼门针在指尖成形，喃喃自语：“无敌当世……” …… 赵无眠进院。 新院子比老院子更大，有沈未央帮忙修整，赵契和赵无眠对院子格局没要求，只希望白琉璃玩的舒服，所以一进院，入目就是亭台水榭，碧水寒潭。 只有一条石桥连通正房，两边都是绿植假山，十分别致。 白琉璃正在院内寒潭里修炼《珍珑霜焰》。 鹦鹉小葵和她的新朋友风生兽阿狸在两旁认真护法——虽然没什么用。 白琉璃双目紧闭，手掐印诀，一缕冰霜般的焰火于指尖生成，飘飘然随心而动。 霜焰一成，周围寒气大增，火焰落于寒潭，先结一层冰霜，而后在潭水中静静燃烧，引动天地元气汇聚，蒸腾四方，变化成各种模样。 赵无眠不是第一次见，但这功法之玄奇，委实匪夷所思。 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鲛族绝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赵无眠难免有些担心，不让她练，没有更契合的功法，让她练，此法声势不小，根本藏不住……他现在就担心鲛人那边万一知道她身怀此术，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珍珑霜焰》是一门不下《天罡一气》的绝学，《天罡一气》能在人族引发什么轰动，《珍珑霜焰》在鲛人族势必更甚，毕竟鲛人可没有那么多功法，这个级别一定来历不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赵无眠进院，风生兽先发现，唧唧叫了一声，接着小葵、白琉璃都涌了过来。 “哥哥！这是什么？好香啊。” 白琉璃鱼尾化足，从寒潭中走出，好奇看着千里香：“吃的吗？” “修炼用的。” 赵无眠摘下一片叶子喂给她，笑道：“你也可以尝尝什么味。”说着走过石桥，在正房门前的菜园中选了个位置，随手刨出一个深坑，将树从花盆取出，小心种下去，再取水浇灌。 千里香落地生根，香气更浓。 白琉璃嚼了两下，歪头道：“有点像薄荷……” 赵无眠道：“这是【千里香】，伱们几个可以在这棵树附近吐纳练气，它的香气有助于定心凝神，心定则气顺，对修炼有好处。另外枝叶能疗伤补气，到了需要的时候也不用顾虑，直接吃就行。” 白琉璃、小葵、阿狸同时点头，对着树围成一圈，好奇观看。 赵无眠拿出路上买的吃的，跟一人两兽分食，然后把《白浪神功》、《涡流手》等水系功法全拿出来，递给白琉璃，叮嘱她好好看，好好练。 “……” 白琉璃拿着桂花糕，坐在潭边，双足入水，轻轻踢踏水花，忽然说道：“哥哥是不是又要离京？” 赵无眠奇道：“你怎么知道？” 白琉璃笑道：“因为你很着急啊，只有哥哥要外出的时候，担心我会出事，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叮嘱……哥哥不用担心，我已经快要突破第二境喽，而且，还交了新朋友，真到了那时，阿狸和沈姐姐都会帮忙的。” 阿狸啃着鸡腿，连连点头。 赵无眠轻声道：“我也信得过沈未央，信得过阿狸，但就怕你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像上次，如果那个陆仲亨不是劈了一刀，而是对你和爹下手，我就算屠了他们全家也没用！威慑到底只是威慑，真碰上不要命的，那就麻烦了！今天有人连太子都敢刺杀，如果没这事，那几个家族或许能活命，但现在……” 把匝瓦尔密、白莲教刘明瑞、阴魔明本仁，还有大理段氏一族…… 一个也别想活！ “这就是仇敌，明知结局，仍一意孤行。” 赵无眠叹道：“凡事都要做最坏打算。” “哥哥把人想的太坏了，要往好处想啊。” 白琉璃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这里是京都、院子有大内影卫暗中保护、哥哥你名声在外，有谁会顶着皇上和你的报复，对我这个小丫头下手，所以啊，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说不定再过一阵，我就能保护你了呢。” 赵无眠噗嗤笑了：“前面的还能听听，你想保护我？请问白琉璃白小姐，你现在什么境界？” 白琉璃骄傲道：“一个月，连破三重，我已经第一境圆满了，很快就能追上你！” “是吗？” 赵无眠微微一笑，周身气息涌动，白琉璃只觉一股强大气势从哥哥身上散发出来，笼罩整座庭院，那气息至刚至阳，至正至真，仿佛凝聚着天地正气，一扫阴晦！ 人得天地之正气而生，亦具此天罡之气，主宰生死。 这便是霸道绝伦的天罡气！ 第二境第五重！ 丹田之内血种勃动，凶兽饕餮之神意随着真气不断增多，得到融和滋养，原本的精血如龙虎交泰、水火既济一般，开始发生某种微妙的蜕变，神通更为如意，好似胚胎发育，血种之内多了一股无形的生机。 “一个月内，我也连破三重，还是二境的三重。” 赵无眠挑眉道：“白小姐还有什么话说？” “……” 白琉璃张了张嘴，不服道：“哥哥，你这是作弊！” 赵无眠大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回程这半个月，我一次都没用过【吞天食地】，只靠罡步自修，已经能再破一境，这还是尽量饿着饕餮的情况下，真要不管不顾，一个月就能到二境巅峰。好好努力吧，小丫头还差得远呢。” 白琉璃撇嘴。 赵无眠起身踏起罡步，白琉璃见状也开始较劲，用心修炼《珍珑霜焰》。 转眼五天过去。 这五天里，赵无眠听从太子指示，白天在诏狱里混日子，下棋、修炼、看书，晚上逗小丫头，比着修炼，中间只吸过一个低境界的死囚犯，给饕餮尝个鲜，让它不至于太“饿”，然后就是雷打不动的老三样。 赵无眠算是这镇抚司里最奇怪的百户了。 一般的百户能管两个总旗、十个小旗、一百个校尉。 但赵无眠，光杆司令一个，既没有直属的千户级上司，也没有下属，偏偏他本人还甘之如饴，从没跟蒋寰要求分派人手。 斩首胡惟庸之前，他是名不副实的试百户，境界太低，就算分派人手也镇不住，之后是担心有勋贵暗中下手，加上修炼《伶官宝鉴》，作用特殊，易容身份不便泄露，所以就一直没指派，到现在，重要性与日俱增，人选也就越来越难选。 直到这天。 “百户大人，太子殿下有请，说您的总旗官选好了。” 一个年轻太监进入诏狱传太子令旨。 “劳烦带路。” 赵无眠知道，总旗官什么的是次要的，这个时候分配，应该是傅友德他们回来了，南征在即，所以多派两个人打下手，也是一种保护。 赵无眠跟着太监入宫，进文华殿，果然，除了朱标，还有两个陌生青年，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但穿着一身将军铠，金戈铁马，气度不凡。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旗官人选，应该还有别的事…… 赵无眠上前行礼：“下官赵无眠，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 朱标温言道：“本宫为你介绍，这位是徐帅长子，直属勋卫，左军都督佥事徐辉祖，这位是汤帅长子，前军都督佥事汤鼎。至于这位，就是本宫跟你们说过的，镇抚司百户，赵无眠，赵百户。” 都督佥事，从三品。 赵无眠抱拳：“见过两位大人。” 徐辉祖笑道：“赵百户的大名，我在北平都有听说，比我预想的要年轻啊。” 汤鼎也道：“我在临清也一样。宜春侯因你削爵罢官，江夏侯因你领兵平叛，还有三个侯爷因你满门抄斩……今日见面，是不是得请赵大人高抬贵手啊。” 汤鼎似笑非笑。 阴阳怪气？ 赵无眠淡淡道：“宜春侯义子联合一品堂逆党密谋杀我，杀锦衣卫，宜春侯削爵罢官，已经算是轻的！江夏侯世子暗害于我，害锦衣卫，江夏侯领兵出征，将功折罪，分属应当！至于那三个侯爷……我可没本事杀他们，要怪就怪他们惹怒圣上，自寻死路！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赵无眠没说栽赃陷害的事，只说杀他们的是朱元璋，死因也是因为惹怒朱元璋。 徐辉祖和汤鼎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意味。 就算赵无眠是栽赃，那也是皇上许可甚至暗中授意的，总不能怪皇上吧。 徐达始终安分守己，跟皇上一条心，徐辉祖自然不会说什么。 汤和也是一样，但汤鼎显然有别的想法，说道：“这么说来，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你一点没错。” 赵无眠道：“那是当然！” 汤鼎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们会针对你？” 赵无眠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自然之理。” 要怪就怪老子太优秀，老子认了！ 嗯？ 徐辉祖一愣，还以为他会说因为监斩胡惟庸，结果冒出这么一句，眼中不由闪过见面更胜闻名的神色，看向朱标。 朱标笑而不语。 汤鼎眉头一挑：“境界不高，口气不小！” 赵无眠道：“境界早晚能提上去，将军岂不闻后来者居上？” “……服了！” 徐辉祖点头赞道：“真是名不虚传！” 汤鼎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转向太子：“殿下，那平定西南的方略，真的是他提出来的？倒是够狂傲的。” 朱标笑道：“如假包换。好了，不必再做口舌之争，三位都要去西南建功立业，战场之上杀敌建功分高下，方是男儿所为。今日邀三位前来，是有一件要事。” 他侧过身，让出身后一方桌案，那案上放着一个长条形物体，外罩红布，即便以瞳术观察，也看不清是什么。 但三人都不是傻子，几乎立刻就知道它的根底。 尤其徐辉祖、汤鼎，二人可是在战场上见过它的神威的。 “殿下，这……” “实不相瞒，这些时日我已让在京众兄弟都试过，甚至曾密召藩王入京，只可惜……天阶神兵真不愧是天阶神兵，神物有灵，宁愿自晦也不屈服！想要强行驱使是不行了，只能让它认主。” 朱标正色道：“三位都是皇室信重之人，辉祖和汤鼎自不必说，你们的父亲都是父皇义兄义弟，陪着他征战沙场，从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绝对值得信任！赵百户也是检校之后，父子二人忠心耿耿，所以，本宫由衷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果。” “……” 徐辉祖、汤鼎激动不已，双双单膝下跪，义正言辞道：“末将愿为我大明江山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赵无眠跟着附和一声，心说这都是为了升职加薪、天材地宝啊。 朱标满意点头：“辉祖先来，滴血入绸。” “是！” 徐辉祖满脸激动，小心翼翼近前，咬破指尖滴下一滴鲜血。 所有人聚精会神看着。 血过红绸，那东西毫无反应。 徐辉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深深叹了口气，默默退下。 然后是汤鼎，同样的滴血，同样的无反应。 接着就轮到赵无眠。 朱标神色依旧，背后的手却暗暗握紧，就是为了这碟醋才包的这顿饺子。 ——连朱棣那等根骨资质都不行，除他之外，最有可能的便是灵性比朱棣还强的赵无眠了！ ——毕竟是能抗住四境巅峰真言术的人！ 成败在此一举！ 赵无眠也猜测，这东西是施展术法的神物，认主要求应该跟灵性资质有关。 若是自己也不能，那这东西就只能在大内宝库睡觉了。 赵无眠咬破舌尖，手指虚悬红绸上空。 鲜血滴落，浸润红绸。 就在那一瞬间。 惊变突发！ 只听红绸之下猛然传出一声嗡鸣，好似来自远古的呼唤，浩荡元气逸散而出，红绸瞬间炸裂！ 在那红绸之下，天阶神物【神鬼八阵图】，露出本相！ …… ------------ 第55章 八阵初认主 天阶神物【神鬼八阵图】，始成于诸葛武侯。 武侯凭此至宝，天火烧新野、赤壁借东风，留下一段段千古佳话。 武侯逝去，八阵图自碎，分散天下。 直至刘伯温以文王天课集齐八阵，重新炼化，方才再现人间。 欲发动术法，施术者需于脚下定中宫，在周身布下阴阳术阵、奇门法阵，方能调动阵内天地元气，借法攻敌。 【八阵图】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持此阵者，元神入阵中，能数倍增幅奇门法阵覆盖范围，随意拨动阵内天、地、人、神四盘，向天地借法，弹指间移星换斗，挥手间翻云覆雨！ 但如此可怕的神器，也对主人灵性有着堪称苛刻的要求。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有幸得其一阵，但绝大多数都没法动用，只是一面破镜子。 天地玄黄四相，到了天阶，已非凡物，需得天时地利人和方能炼成，乃是神物！ 神物有灵。 正如吕祖那句“匣中宝剑时时吼，不遇同人誓不传。”八阵图也是一样，择主宁缺毋滥，资质不够的，连让它现本相都办不到，何谈御使。 它宁愿自晦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也绝不屈服于“庸人”。 就是这个“庸人”的范围实在太大了。 武侯之后，除刘伯温外，有幸得到阵图，又能成功御使的，唯有两人。 其一，大唐军神李靖，曾得五阵认主。 其二，“千军万马避白袍”陈庆之，南梁儒将，得三阵认主。 以这两人的资质，若遇其他阵法残片，同样能得到认可。 只可惜，他们没有刘伯温神算，难以找全。 刘伯温留图隐遁后，八阵图再度自晦，外围像镀了一层铜，跟寻常铜镜一样，只是呈条形，外围刻有太极八卦、云篆咒文，灰扑扑的，毫无光彩。 但此时此刻，铜皮剥落，八阵图于众人之前露出本相！ 那是一面晶莹如玉的宝镜！ 赵无眠鲜血滴入镜中，镜面荡起涟漪，而后元气激荡，心神相连。 那一瞬间，八阵图荡出一股元气，在桌案周遭显化出奇门阵法，不断向外扩散，阵法之内呈现出整个皇宫布局，好似3D缩影。 前朝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东面文华殿、文楼，西面武英殿、武楼；后廷乾清宫、坤宁宫，东面春和宫，西面柔仪殿、奉先殿、大善殿……在那些投影的宫殿之间，甚至能看到忙碌的太监宫女、散步的宫妃。 一应变化，尽收眼底！ 这神奇的一幕即便见过，仍令朱标、徐辉祖、汤鼎三人倍感惊奇。 这就是神鬼莫测的【八阵图】！ 赵无眠站在原地，却仿佛立于天穹，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阵内的一切。 这一刻，只要他想，他就能拨动元气，改变节气，化出风雨雷电……当然，也只是想想，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境界太低，即便有八阵图扩大阵法覆盖范围，自身能引动的元气仍旧极少，影响微乎其微。 无论武者还是术士，根基都是最重要的。 不然神器在手，也发挥不出该有的威力。 “果然神奇……” 心神相连之时，赵无眠脑中还多了很多知识，是昔日武侯所留专用于八阵图的术法，以及如何调动天地风云四正阵、龙虎鸟蛇四奇阵的秘术，甚至还有祈天、祭风、祭火、借命等通天神术。 博大精深！ 文华殿内如此异象，清楚明确地表明了，八阵图已认赵无眠为主。 只是他境界太低，暂时还难以发挥作用。 徐辉祖、汤鼎亲自目睹整个过程，不得不服，八阵图不是人，不会徇私，自己办不到的事，人家能办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标又是欣慰，又是发愁。 欣慰的是，八阵图终于认主，未来必能派上用场，新主人还是镇抚司锦衣卫，忠心耿耿，前途无量；愁的是，赵无眠毕竟是外臣，再忠心也不是自家人，想变成自家人，唯有尚主。 但这办法对别人是恩典，对赵无眠却未必。 尚主既是荣宠，更是束缚。 如今理学盛行，严格规定，公主在丧偶后不能再次婚嫁，如果公主遇到一個早逝的驸马，她就必须终身为他守寡，对皇家公主尚且如此严苛，对驸马就更严苛！不仅不能纳妾，甚至连与公主同住一晚，都要事先向公主身边的女官提交申请，经过公主同意才能进行…… 照赵无眠的性情看，他是绝对没兴趣的。 而且，听说这小子跟沈万三的女儿走的很近…… 父皇若是直接赐婚，等于拆散鸳鸯，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赵无眠看重的，除了天材地宝，也就是他的父亲和妹妹。 “看来只能从他家人入手，尽可能优待。” 朱标心中打定主意，对赵无眠笑道：“恭喜赵百户得此神器青睐。不过，本宫有言在先，如此神物，人间少有，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给你，以你现在的境界，给你，你也保不住……” 果然就是挂在驴前面的萝卜。 赵无眠对此早有预料，暗暗腹诽。 但人家这做法也无可厚非，又不欠你的，凭啥将这么重要的宝物凭白往外送？ 朱标说的对，八阵图是战略级武器，想要的人不知多少，不想让它留在大明的人，更多，一旦消息泄露出去，麻烦必然接踵而至。 在没成长起来之前，留在宫中，确实更安全一些。 赵无眠一脸诚恳地抱拳道：“下官明白，下官不敢奢求。” “不。” 朱标正色道：“该求还是要求。它已认你为主，旁人无法使用，留在宫中也是在宝库吃灰，等伱有足够的实力保全，本宫做主，一定会将此宝交托于你。” 赵无眠有些意外。 朱标笑道：“怎么？不信？只要时机合适，你就可以使用。最近就有机会，南平云贵会用得着，我托文英兄长（沐英）保存，你想用就找他。” “殿下。” 赵无眠讶然道：“下官才第二境，只怕连百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带过去也没用啊，还是……” “布个《归元阵》即可。” 朱标对此很熟悉，说道：“你应该得到武侯传承了吧，《归元阵》是武侯所创阵法，刘伯温用过，你现在应该也会了。此阵能合众人之力，辉祖、汤鼎，可以信任，再有文英兄长助阵，合此三才之力，应该能让你短暂拥有四境实力，再加上八阵图，就算那个苏日格，也要头疼，可别小看自己。” 徐辉祖马上反应过来，幽幽道：“看来殿下早有谋划啊，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汤鼎不成？” 汤鼎瞪大了眼睛：“殿下，您这可就……” 朱标笑道：“本宫可是真心实意的，也先让你们两个尝试，只不过，四弟都不成，有点预感也很寻常吧。” 朱棣是皇室、勋贵二代中资质最高的，他都不成，那就只能是更高的人！ 徐辉祖和汤鼎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白激动了。 …… ------------ 第56章 出发苗疆 “好了。” 朱标道：“大军明日出征，父皇会在龙江为诸位践行，辉祖和汤鼎先回，本宫另为赵百户准备了两位总旗，带他看看。” “是。” 二人行礼：“末将告退。” 等二人走远。 朱标收起八阵图，向云奇做个手势，很快就有两个总旗装扮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一个高挑挺拔，眉眼锐利如鹰，另一個身形矮胖，圆头圆脸，憨态可掬。 二人跪地拜见。 朱标示意起身，指着两人对赵无眠介绍道：“这两位是本宫为你挑选的总旗官。左边这位‘紫鹰’陈玄礼，二境巅峰，种灵‘钦原’，修炼游丝剑，擅长刺杀术，可以与你配合；右边这位‘圆枭’包不易，二境巅峰，种灵‘狸力’，擅长轻功与追踪术，可遁地，真到危急关头，能多一条退路。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检校出身，根底清白，值得信任。” 二人同时行礼：“见过百户大人。” 赵无眠还礼，笑道：“我还在五重，让两位二境巅峰给我做总旗，委屈了。” 陈玄礼不苟言笑，包不易抢先道：“哪里哪里。”他本来就胖，眼睛小，此时一笑，两眼眯起，几乎成了一条缝，满脸恭维的表情，说道：“现在谁不知道百户大人种灵饕餮，神通在手，进境一日千里，只要大人日后不嫌我们没用就成了！” 陈玄礼点头：“对。” 赵无眠笑了，这对组合倒是挺有意思。 朱标道：“这次去西南，他们两个应该能帮到你。明日就是出征的日子，你就不用跟大军一起了，傅将军他们要先去湖广汇合增派的二十万兵马，你带着他们两个先走一步，直达普定。卫国公军报，驻扎期间，罗鬼、犵狫两部蛊师毒师时常袭扰，伱先去看看，见机行事，大军和锦衣卫高手随后就到。” 赵无眠点头：“是。” 朱标挥手：“去吧。” 赵无眠三人告退，出了文华殿。 云奇走过来，笑道：“果然能让【八阵图】认主。殿下该发愁了吧。” “是啊。” 朱标愁道：“父皇昨日还想将汝宁许配给他，但他肯定受不住驸马的规矩，为他破例又有损皇家威严，何况还有其他驸马……看来只能从他的父亲和妹妹着手。” 云奇想了想：“赵契的腿伤，御医已经看过了，若是最初就用灵药接续经脉，或许还能保住修为，现在已经伤残数年，只能以灵丹妙药重塑根骨，但对赵契而言，其实也没太大用处。” “嗯。” 朱标点头：“他现在已经退下来，也已经习惯病退后的日子，安享晚年也用不着这些，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至于那位鲛人……我没记错，《珍珑霜焰》应该是鲛族王室秘武吧。” 云奇道：“是，泉先一脉的绝学。” 朱标道：“东海鲛人族……如此际遇，这丫头倒是好福源。” 云奇道：“她最大的福源就是成了赵无眠的妹妹，偏偏还赵无眠还真拿她当妹妹，单从这点看，八阵图就没选错人。” “是啊。” 朱标露出笑容：“所以，这才多久，父皇连赐婚的念头都起了，就是看出赵无眠不但是个人才，还是个重感情的人才，这点尤为重要……鲛人族王室只怕不会允许她修炼，将来还会有风波。这样吧，增派三名影卫，严密保护赵家，另外，把库房里那株【天漩海柳】给她送去，你亲自去。” “是。” …… 翌日。 朱元璋御奉天门，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统率将士往征云南，清剿北元梁王把匝瓦尔密。 师行，出饯于龙江。 大军开拔！ 龙江之畔，赵无眠换上了那一身百翎甲，根根翎羽与身体紧密贴合，修身又美观，潇洒大方，远远望了一眼浩浩荡荡的大军，赵无眠心中赞叹，驾马上官道。 身后跟着陈玄礼和包不易，同样换了一身甲胄。 路上，包不易看赵无眠一眼，再看一眼。 赵无眠停下，回头：“有事？” 包不易迟疑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无眠驾马慢行：“说。” 包不易道：“大人您知道现在卫国公麾下副将是谁吗？” 赵无眠挑眉：“你知道？” 包不易道：“不瞒大人，我们两个回京之前就是在云南收集军情，本来打算配合平凉侯费聚，侧反梁王麾下大将平章达里麻……” 陈玄礼点头：“对。” 赵无眠眉头一挑。 包不易道：“因为只靠十万兵马，根本不可能平定西南，能侧反敌将自然最好。重点不是这个，属下想说的是，那十万大军最初由费聚统领，所以副将也是他挑的，卫国公是直接调过去，代替他领军，所以副将没变，一共两位，分别是……南雄侯赵庸和荥阳侯郑遇春。” “淮西勋贵？” “不止。” 包不易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他们还是费聚的兄弟，原本是专门请过去帮忙的，对您早有不满。如今有关费聚三侯谋逆的各种流言四处传播，相信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只怕……” 赵无眠冷笑：“想杀我？” 包不易连忙道：“有卫国公在，应该不至于明目张胆，何况后面还有沐将军他们，不过，大人，小心无大错，属下也只是想提醒您一下。” “多谢。” 赵无眠明白他的好意，温声道：“不用这么谨小慎微。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也知道你是好心，以后有事直接说，我不会误会，你们也不用多想。” “是。” 包不易松了口气，好话有时候会很难听，他的本意是想提醒，但怕赵无眠误会自己害怕或是幸灾乐祸，镇抚司里多的是这种人，好在这位新的百户大人不是。 陈玄礼也松了口气，提醒道：“还有。” 赵无眠一愣：“还有什么？” 包不易自觉补充道：“还有一点情报，是关于这两个人麾下的江湖高手，费聚手下的人都已经清除，但这两人的没有，现在就在普定大营！” ------------ 第57章 放火烧粮、大日刀王 从京师到普定府路途遥远，三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用了五天时间。 这五天里，唯一的收获就是，混的越来越熟了。 陈玄礼和包不易对赵无眠有了进一步了解。 总的来说，这位百户大人很好说话，只要不耽误正事，他的脾气并没有传的那么夸张，过往杀人基本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并非滥杀之人。 赵无眠也一样，陈玄礼寡言少语，办事严谨，一丝不苟，包不易则恰好相反，是个话痨，甚至还有点啰嗦，一段时间不说话就难受，各种找话题。 第五天傍晚。 三人来到普定府地界，离官军大营越来越近，能明显感觉周遭的林木越来越密，绿叶越来越多。 如今已是农历三月中旬，西南降雨充沛，阳光明丽，百物快生快长，加之春气滋人，山茶、蔷薇、紫藤等花都已盛开，草长莺飞，一片暮春景色。 三匹马走在官道上。 包不易趋马上前，递出一个油纸包：“大人，牛肉包子，来点？” “……” 赵无眠有点无奈，这家伙都快胖成球了，身上却总是带着吃的，每次路过客栈茶摊绝不空手。 赵无眠干脆接了过来：“快到军营了吧。” “快了。” 包不易又分给陈玄礼，说道：“翻过前面轿子山就到了，普定虽已被攻下，但聚居在这附近的罗鬼、犵狫两部苗蛮并不安分，不时往水源投毒，又或者骚扰粮道，出兵征讨就躲进山林，风头一过再出来接着搞事，烦不胜烦！” 赵无眠想了想：“粮草是从辰沅那边运过来的？” “没错。” 包不易指着前方大道：“就是那条路，连通湘西，我们没回京之前，就遇过好几次，本想擒贼先擒王，但这两部酋长都属王八的，藏的忒特娘严实！” 赵无眠看向山下，运起《察言观色》，能看的更远，更清晰。 官道下方的村寨里，随处可见竹楼竹屋，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着蛊坛蜂窝，那些苗人百姓看向中原人的目光里带着畏惧……和敌意。 这里家家户户都养蛊。 那些古老相传的蛊法毒法早已经成为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且他们极为团结，一旦有人发动《招蜂引蝶术》、《御虫咒》等术法御蛊，不但山野间的蛇虫鼠蚁会听从召唤，就连那些蛊坛里的蛊虫也会一起行动，大涨威力。 偏偏还不能把这些蛊虫赶尽杀绝，不然就不会只是那两部苗蛮搞事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那两部酋长找出来杀掉，诛其首恶，再留其他人一条命，恩威并施，才可能真正拿下普定，解决后顾之忧。 “蛊术……” 赵无眠回想起前段时日杀掉的那个靠山王四将之一，董十三娘，她就是蛊师，她的乾坤袋里就有蛊法相关秘籍，只可惜不是正统。 从秘籍情报可以看出，苗疆蛊虫非常神奇。 《万毒真经》开篇就是蛊法：“……于五月初五，聚百虫入瓮，大者至蛇，小者至虱，令自相啖，余一存者留之，蛇则曰蛇蛊，虱则曰虱蛊，辅秘药、精血炼化，行以杀人。” 蛊分多种，各有神效。 蛊虫不算难练，但极难成长，每一次蜕变都要耗费无数资源。 正因此，但凡强大蛊虫，都是世代相传。 “麻烦啊……” 赵无眠心中轻叹，这些苗寨历史悠久，只怕每個寨子都有点压箱底的本事，真要打过去，不会轻松，还是得执行斩首行动。 心里正想着。 忽然，前方轿子山中传出一阵尖锐声响，紧接着，喊杀声、箫声、笛声、嗡嗡声各种杂乱声音汇聚在一起，无比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 声音远远传来，夹杂着诡异内力。 下方苗寨中的一个个蜂窝开始剧烈颤动，无数毒蜂飞出，朝山上涌去！ “罗鬼部《御蜂咒》！” 包不易脸色一变：“难道他们又开始行动了？” 赵无眠立刻道：“过去看看！” 三人驾马狂奔，杀向轿子山。 轿子山海拔不高，三人骑马上山，循着声音来到东侧山谷，放眼看去，谷底已经是一片漆黑——两大波蜂群像是两大片黑云不断激撞！整齐划一的毒蜂对撞声汇聚成连绵不断的雷鸣！ 轰轰轰！ “黑云”之下。 上千名苗民与官军厮杀在一起，随处可见残躯断臂，伴着鲜血、尸体和发狂的蜂群，将空阔的谷底变成一副地狱图景。 其中有一个二十多岁身穿明军铠甲的青年，身形修长，站在粮车之上，手中拿着一根赤红竹笛，不断发出笛音争夺蜂群主导权。 身边还有一群穿铠甲、手持长剑的亲兵，围成圆将他护在正中，抵御苗民进攻。 包不易叫道：“是梅驸马！” 赵无眠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梅殷，汝南侯梅思祖从子。 与他对峙的是个身穿蓝色葛布衣衫的苗族壮汉，四十来岁，身形异常魁梧，手持一管漆黑粗长的铁箫，声音尖锐，好似蝉鸣，但格外有效，毒蜂闻之更加狂暴！ 双方各有优势。 梅殷内力稍差，三境初期，但御蜂蛊术更强；那壮汉蛊法不正，胜在一身浑厚内力，双方就一群毒蜂斗得你来我往。 蜂群在两方声音的操控下，立场不断变换。 时而随箫音厮杀，时而随笛音冲锋，越死越少！ 但还有更多的毒蜂受声音牵引汇合！ 西南气候本就适合毒虫生长，毒蜂毒蝶随处可见，纵然死去的毒蜂尸体已经像黑色冰雹一样铺了一地，仍有更多的毒蜂嗡嗡叫着飞来。 “还真是罗鬼部！” 包不易沉声道：“那个汉子就是罗鬼部酋长之子，田兴臣！他们又来劫粮了！” 赵无眠心思电转。 本来淮西勋贵他是不准备管的，可这个梅殷不是一般人，据说是朱元璋很喜欢的一位驸马，历史上还曾托孤，密令此人辅佐建文帝朱允炆，现在遇见了，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何况这里离军营不远，动静这么大，应该很快就有人接应。 “救人！” 赵无眠下令：“离军营这么近，他们不是来劫粮的，是来毁粮的！一定还有人在暗中等待机会，我来找人，你们去帮忙。” “是！” 陈玄礼、包不易应了一声杀下去帮忙。 陈玄礼手持细剑，剑锋奇诡多变，可弯可直，用于偷袭，无往不利，身形所过之处，便有数人惨遭割喉；包不易则是另一种风格，跳下山谷后直接遁入地下，趁地面人不备，扯着他们的腿就往地下拖，不等那些人爆发真气，挣扎出来，匕首已经捅进他们的心脏。 赵无眠眯着眼睛扫过战场。 劫粮不是这个劫法，一定有人暗中行事！ 突然。 赵无眠目光一定，感觉到田兴臣身后有强大术法波动，还是阴阳术法！ 火系…… 原来如此，他要烧粮！ 赵无眠当即展开惊鸿踏雪步，跳下山谷，立于粮车中央，手掐印诀，施展《天地为兵》。 “天地玄黄，乾坤化气，五行轮转，沧海横流！” 双手一合，周遭水汽升腾！ 田兴臣身后之人正变化阵中五行之气，转为火气，突然另一股术力侵入，撕扯天地元气朝水系转变，对方功力不及他，但可转化的元气诡异的更多！术法刚刚发出，火焰还没生成，一条涛涛浊浪已化作水龙扑了过来！ 不好！ 哗啦一声，巨浪临身，好似一头蛮牛撞了过来。 “噗！” 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肋骨断了三根。 “应爵！” 田兴臣顿时顾不上与梅殷斗法御虫，忙收起铁箫，冲向身后二弟。 田应爵比他小很多，年仅二十余岁，本来是这次烧粮的王牌，因为据消息称，这次运粮的队伍只有梅殷会用术法，只要拖住他，就能为二弟争取机会，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 没想到又多了一个。 “呲吟！” 赵无眠拔刀出鞘，好似一道闪电瞬间欺近，身法迅捷如鬼，刀招凌厉刚猛，眨眼之间，绣春刀已经砍向田应爵的咽喉！ “滚开！” 田兴臣大怒，真气爆发，手中铁箫猛然刺出，真气灌注之下，两股巨大力量撞在一起，劲气四射，发出锵地一声炸响，震耳欲聋！ 田兴臣已是三境中期，一击之下刚猛无俦，赵无眠立刻被雄浑气劲击退，但田兴臣的手也不禁颤抖，那股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二境修为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炼体？ 可他不是用术法的吗？ 来不及深思，笛声更响了。 梅殷暗暗捏了把汗，还好那把火没放出来，他立刻抓住机会，鼓起全身真气，如今没了田兴臣的干预，全谷毒蜂只听从他的命令。 笛声一转，黑压压的蜂群疯狂扑向那些前来烧粮的苗人，惨叫声接连响起。 情况不妙！ 田兴臣放出外罡，挡住毒虫，看着惨烈的战场，额头冒出冷汗。 田应爵捂着胸口缓了口气，忙道：“不成了，快撤！” 现在又多了一个有灵性懂术法的人，这样就算能烧粮，对方也可以御水灭火，造不成多大损失，不能纠缠，得立刻撤走！ “撤！” 田兴臣一声大吼，说罢不管其他人，带着田应爵施展轻功向西方逃窜。 “哪里走！” 天边传来一声大喝，一把重刀劈了下来，刀光璀璨如大日凌空，至刚至阳！ 田兴臣避无可避，他想都没想，一掌拍飞田应爵，同时举起铁箫格挡，体内蛊毒之力同时爆发，森森黑气加持在铁箫之上，准备硬接。 然而，那柄重刀砸下，似有劈山断海之威，只听咔嚓一声，铁箫崩断，刀锋砍进胸膛，田兴臣当场吐血，好似一颗流星从半空中砸落在地！ “大哥！” 飞向远处的田应爵目眦欲裂。 轰隆隆—— 整个山谷地动山摇，尘烟四起！ 田兴臣落地之处砸出一个深坑，触目惊心！ “噗——” 坑底，田兴臣一口逆血喷出，五脏俱裂，血滴溅了满脸，他的胸前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炽红的刀气仿佛烈焰，还在烧灼他的伤口，传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田兴臣直接昏了过去。 砰！ 一位魁梧大将从天落下，身穿铠甲，手提大刀，龙骧虎步，威风凛凛。 田兴臣被重创，随行而来的苗人一看此人如山般的威势，无不惊恐震怖，跪地投降。 明军一方则士气大盛，一个个高举手中长刀，同声大喊：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一声高过一声！ 来人正是卫国公，邓愈。 赵无眠站在一旁平复气息，硬接三境一击搞得气血翻腾，看着远处神威凛凛的邓愈，心道真不愧是一代名将，“大日刀王”，若非有意留下那人性命，刚才那一刀劈下来，就该是两半残尸了。 陈玄礼与包不易护在两侧。 包不易两眼放光，深深赞叹：“《大日刀诀》真是威猛绝伦。百户大人，有这位大将在，那两个侯爷绝不敢轻举妄动，只是……” 包不易轻轻叹气。 赵无眠懂他的意思，只是这位国公现在有伤在身，如今地处苗疆，他的肺疾越来越严重，对于一些蝇营狗苟，怕是有心无力。 不出意外，等傅友德他们赶到，就该调离前线了…… 赵无眠道：“我明白。放心吧，没事。” 另一边。 邓愈大手一挥：“将这些苗蛮收押，运粮回营！” “是！” 梅殷立刻吩咐亲兵抓人、运粮，他自己连同邓愈走向赵无眠。 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梅殷拱手道：“多谢三位帮忙，若非你们出手及时，这些军粮只怕要毁掉不少，要是害的大军饿肚子，梅殷罪责难逃！” “我等前来助战，出手抗敌也是分属应当，驸马不必在意。” 赵无眠三人行礼：“下官赵无眠（陈玄礼、包不易）见过卫国公、梅驸马！” “你就是赵无眠？” 梅殷一愣，脸色有点复杂，没有敌意，但也不怎么欢迎。 淮西勋贵不只是一个团体，也是一群曾经帮助朱元璋打天下、数次同生共死的战友！ 就算再怎么忠心耿耿，就算费聚三侯再怎么罪有应得，落得如此下场，难免令人唏嘘，尤其还听说，三侯之罪另有蹊跷，传言就是这个赵无眠伪造证据，栽赃嫁祸，那就更对他什么好脸了。 赵无眠神色如常。 邓愈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意外。他今年四十多岁，国字脸，颌下蓄须，长得甚是威武，身高近九尺，比赵无眠要高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眼中金光一闪，露出了然之色：“这就是亢龙体吗？果然不凡。三位远道而来，旅途劳顿，随我入营吧。” 赵无眠三人抱拳：“谨遵将军之命！” ------------ 第58章 生死切磋 翻过轿子山，就是大军驻扎的营寨。 十万大军分驻四路，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黑色的明军帐篷。 军营外围，各处哨塔、鹿角、拒马排列严整，一个个把守士兵军容肃冷，足见领军之人治军极严，整个营寨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肃杀之气。 赵无眠骑马走在路上，暗暗点头。 邓愈不愧是开国六公之一，不但個人勇武过人，仅次于徐、汤、常等最顶尖梯队，达到四境巅峰境界，领兵治军也很有一套。 众人穿营而过，下马来到中军大帐。 赵无眠微微一顿。 有数道强大气机锁定了他！ 这军营里还有高人！ 大帐的帘幕高高挂起，察觉到邓愈回来，里面的人出帐相迎。 领头之人穿着将军铠甲，面貌清隽，四十来岁模样，与驸马梅殷有三分相似，不用说，自是梅殷从父，汝南侯梅思祖。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大将，看面相要年轻一些，英挺逼人，腰后横着一根金锏，锏柄上刻有“五岳”二字。 赵无眠凝神戒备。 他不认识那个人，但知道那根锏。 ——地阶中等神兵【五岳锏】，昔日隋唐名将秦琼的随身兵器，风满楼神器谱上鼎鼎有名的宝物，也是当今淮西勋贵南雄侯赵庸的神兵！ 这个人就是赵庸！ 赵庸察觉到目光，斜瞟了赵无眠一眼，还不知道他是谁，没当回事。 赵庸论功劳原本也是能封公的，但这个人私德不行，曾一度打入北元，攻下应昌，杀元朝鲁王，但在凯旋前夕，没能管住自己，私纳鲁王随侍获罪，原本的一等公变成了二等侯，传闻此人连亲兵都是女人，各个身怀绝技。 赵无眠看向他身后，果然有两个穿铠甲的美女，姿容出众，修为不俗。 “将军。” 梅思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赵庸等人跟着躬身。 “你们回来了。” 邓愈扶起梅思祖：“咱们兄弟就别来这套了。贵州都司情况如何？” 为保障南平云南无后顾之忧，大军打下普定后，并未急着进攻，而是以普定为中心，陆续清剿贵州境内残元势力，建设贵州都指挥使司，梅思祖兼具治政之才，是朱元璋亲自任命的都指挥使。 这些天由他坐镇普定都司，赵庸领兵横扫四方，已经将附近叛逆分子清剿的七七八八。 除了隐藏的比较深的罗鬼、犵狫两部。 “已初具规模。” 梅思祖道：“这不，诸事步入正轨，除寥寥几伙蛮民外，大都归顺，我们即刻从治所赶回，向将军禀告这个好消息，如此，等征南将军他们赶到，就能一鼓作气，拿下普安，然后直捣云南！” “是啊。” 邓愈笑道：“不过，我是跟不上了……咳咳……”他忍不住开始咳嗽，为免动摇军心，忙走进大帐。 众人脸色大变：“将军……” “无妨。” 邓愈咳了几声，走到帐内坐下，摆手道：“老毛病了，不碍事。来，我给你们介绍。”他朝赵无眠三人招招手，说道：“方才罗鬼部精锐伏击粮道，意欲放火烧粮，若非这三位及时出手，不但军粮要出事，连驸马都要受伤。” 梅思祖吃了一惊：“殷儿？” “叔父。” 梅殷忙道：“我没事。” “那就好！” 梅思祖松了口气，认真朝赵无眠致谢：“多谢三位相救！” 梅殷张了张嘴，神色复杂。 赵庸看出不对，再一看赵无眠身上穿着玄阶上等【百翎甲】，身后还跟着陈玄礼、包不易两个打过交道的锦衣卫，马上猜出这个人可能同样是锦衣卫，境界不高，却提前赶过来“帮忙”，必有非凡之处。 如今二境锦衣卫中能担得“非凡”二字的，只有一人。 习得《伶官宝鉴》的赵无眠。 难道…… “且慢！” 赵庸脸色冷了下来，目光犀利：“你是镇抚司，锦衣卫？” 赵无眠抱拳道：“百户赵无眠，见过各位大人。” “……” 大帐之内顿时一片死寂！ 鸦雀无声！ 连梅思祖也愣住了，朝梅殷看了一眼，梅殷叹息点头。 邓愈神色淡淡，给自己倒了杯茶。 赵庸脸色阴冷，杀机毕露，整个大帐气氛压抑恐怖。 陈玄礼、包不易暗暗咋舌，见赵无眠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心中赞叹，不说别的，就大人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便值得追随，这营帐之中不是三境，就是四境，偏偏这个修为最低的二境五重，面对重重威压毫无惧色，足见胆气非凡！ “赵无眠……” 赵庸冷眼注视着他，忽然唇角微勾，露出笑容：“这名字有些耳熟。听说，就是你伪造通虏通倭信件，致使费聚、唐胜宗、陆仲亨三侯满门被灭，还以谗言诬告，败坏皇上与我等淮西弟兄的血肉深情……可有此事？” 赵无眠道：“三人罪状已明发朝野，将军可以自己去看刑部文书。” “哼！” 赵庸嗤笑一声，岔开话题：“如今罗鬼、犵狫两部，依仗地利、蛊阵在地下来去自如，连番骚扰营寨。我们要等的，可不是个二境五重的小角色，你说呢？” 赵无眠淡淡道：“境界并非一切。侯爷四境修为，不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吗？” “大胆！” 赵庸身后两名女亲卫立刻上前一步，面露怒容。 赵无眠目光扫过两人，露出笑容：“早听说赵侯爷铁血沙场之余，不忘了风花雪月，耳鬓厮磨……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你！” 那两人羞怒无比，就要出手。 赵庸脸色一沉，挥手制止了她们：“就怕伱连个女人都不如！本侯麾下四名亲卫，恰好也有一个二境的，不如你二人切磋切磋，也好让我等知道赵百户的实力，以便日后部署……赵百户不会不敢吧。” 赵庸脸上带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其中一名亲卫上前一步。 梅思祖感觉要出事，忙道：“赵庸啊，你……” 赵庸立刻道：“梅兄，切磋而已，不必担心！” 梅思祖心说，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个二境的亲卫是怎么回事吗？她确实只是二境巅峰，但种灵【狌狌】，能缩地神行，身法之快无与伦比，还是天禽门弟子，练有刺杀绝技，再加上剧毒内功，就是三境也能杀死！ 现在这种时候，你要干什么？ 难不成要给费聚他们报仇不成？那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大战在即，赵无眠又救了梅殷一次，梅思祖是真的不希望节外生枝。 但赵庸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冷冷逼视着赵无眠：“如果不敢，只要说句软话，本侯绝不相逼。” 梅思祖看向邓愈。 邓愈举杯喝了口茶，就当没看见，梅思祖更发愁了。 “好。” 赵无眠干脆点头：“话说到这份上，我不答应好像不近人情。那就切磋切磋。” “这才对嘛。” 赵庸笑道：“夜莺，好好向赵百户请教，‘点到为止’。” 夜莺心神一凛，点头称是。 夜莺出身天禽门，天禽门的内功《饮鸩诀》乃武林绝学，可以吸收炼化毒质，为自身真气附加见血封喉的剧毒，若再以独门指法《淬血指》点出，一指之下，便能以剧毒指力伤人骨骼、腐蚀经脉，专门废人体质！ 赵庸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但切磋之时，收招不及，也是常有的事。 等赵无眠变成废人，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夜莺上前，抱拳道：“请指教。” 赵无眠知道赵庸没憋好屁，但料想他在邓愈眼皮底下也不敢干出格的事：“请指教。”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赵庸的阴毒。 ------------ 第59章 “点”到为止 话音刚落，夜莺直接消失在原地，连移动的残影都没有，如同瞬移一般，从一个点直接闪烁到另一个点，正是靠山王军师虞白鹤的神通。 “【狌狌】？缩地神行？” 赵无眠一脚踏地，开启阴阳阵法，只要对方身处阵内，就能知道她的方位。 下一瞬，背后元气异动，夜莺现身，手中短剑疾刺赵无眠后颈，速度快如闪电，直指要害！ 更诡异的是，剧毒真气覆盖剑身，整柄剑闪烁暗红光芒。 “毒功？” 赵无眠一挥披风，真气灌注，挡开长剑，反手一指养吾剑气，点其神门穴。 神门穴在手掌后瑞骨之端，敌人中指后，手掌便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 邓愈、梅思祖一看就知道，这是真的点到为止。 但夜莺却不领情，剑气未到，马上再施神通，身形消失，第二剑自侧后方刺来，直指心脏！ 赵无眠眉头微皱，闪电出掌，隔空运气施展《乾坤大挪移》偏转剑锋。 夜莺再次消失，第三剑刺向后腰肾俞穴，此穴能损阴绝嗣。 赵无眠脸色越发阴沉，迅疾抬腿，意欲踢飞长剑。 夜莺反应极快，再加上神通诡异，不等那一腿踢到，人已消失不见，第四剑刺向咽喉！ “给脸不要！” 赵无眠怒了，反手一指，迫使夜莺施展神通躲避，同时五感在那一瞬间发挥到极致，感应周遭元气细微变化，狂暴的天罡气汇聚于掌中，在夜莺现身一瞬，一掌拍出，掌力猛烈，去势滔天，若巨浪来袭，奔腾不休！ 《碧海定涛掌》！ 帐内众人微微吃惊，云奇的绝学，这个赵无眠还真受待见。 夜莺刚刚现身，猝不及防，赵无眠一掌已经近在咫尺，霸道掌力狠狠拍在她胸前，威猛无俦！ 夜莺闷哼一声，咔嚓脆响，胸骨碎裂，人像沙包一样向后倒飞出大帐。 “哼！” 赵无眠收招，冷漠回身，看向赵庸，赵庸眼中却闪过玩味之色，赵无眠察觉不对，突然背心一凉，两道阴毒指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过来！ 缩地神行！ 淬血指！ “小心！” 陈玄礼、包不易、梅殷脸色大变，下意识叫了出来。 原来那夜莺在倒飞期间，施展天禽门秘术【燃血法】，短暂压制伤势，爆发潜能，以战后伤势加重、脱力十二时辰为代价，换来致命一击。 瞬间分化出一道鬼魅分身，二人同时施展神通、同时弃剑不用，运起全身指力点向赵无眠背心！ 缩步神行太快了！ 邓愈、梅思祖皱眉，正要出手阻拦，赵无眠身上杀意彻底爆发，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展开身法，施展出《惊鸿踏雪步》。 两個夜莺点到分身虚影的瞬间，又有两只手从侧前方闪电伸出，一把掐住了二人的脖子。 那分身直接粉碎！ 赵无眠提着夜莺真身用力向地上一掼！ 咔嚓！ 肋骨折断！尘土飞扬！ 无俦巨力将大帐地面砸出深坑，锥心的巨痛袭来，夜莺当即仰天喷出一口血。 陈玄礼等人松了口气。 “住手！” 赵庸脸色大变，叫道：“赵无眠！胜负已分，快放了她！” 赵无眠死死掐着夜莺的脖子，冷冷抬头，那一瞬间的杀气，让人心惊肉跳。 赵庸身后另一个女人刚要上前叫嚣，看到那张脸，莫名的心头一颤。 “你也知道胜负已分？那她刚才在干什么？” 赵无眠膝盖压着夜莺胸前断骨，让她使不出力气，声音冷的彻骨：“《双飞燕》？天禽门绝学，分身之术，刚才那指法是《淬血指》吧，你想废了我的体质？” 他看着赵庸。 其他人也看向赵庸。 赵庸故作淡然，微笑道：“不过是收招不及罢了，她本就是天禽门的人，比武切磋，总不能不让她用天禽门绝学吧，你一个大男人，何必跟她计较。” “哦。” 赵无眠微一用力，咔嚓一声，夜莺脑袋一歪，脖子直接扭断了！ 鲜血从她嘴边流出，死不瞑目。 赵无眠看着赵庸的眼睛，同样微笑：“我也收招不及。真不好意思。” “……” 大帐一下子安静了。 另一个女亲卫满脸的不敢相信，陈玄礼、包不易瞪大了眼睛，梅殷也傻了，就连梅思祖和邓愈都愣了一下。 谁都没想到赵无眠敢直接杀人，杀的还是赵庸的人！ 赵庸脸上还挂着微笑，他的爱妾已经被赵无眠扭断了脖子。 多少年了。 他南雄侯赵庸何时被人如此当面挑衅过，眼看着夜莺死不瞑目的尸体，暴怒让他失去了理智，拔出金锏，一声大吼：“狗日的！你找死！！！” 霎时，天惊地动。 狂暴的真气辐射四方，一尊巨兽在头顶显现。 那是一头顶天立地的“犀牛”，正是山海异兽【犀渠】！ 防御无双，力大无穷。 五岳锏当头砸下。 赵无眠不闪不避，露出冷笑。 邓愈、梅思祖同时出手，挡在赵无眠身前，一刀一剑架住五岳锏，三把神兵当空激撞，震声如雷。 “闪开！老子要杀了他！” 赵庸还要出招，邓愈刀上发力，赤红刀光一闪，荡飞五岳锏，紧跟着一掌拍在他胸前，将其击退数步，冷声道：“好了！若不是你居心不良，他也不会如此反应，刚才的战斗我和思祖也不是瞎子，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赵庸大怒：“邓哥！你也知道那三封信……” 邓愈皱眉：“不要再说了！这里是军营，一切以军令为先！况且下旨杀费聚他们的是皇上，难道伱对皇上也有怨言吗？” 赵庸心头一颤：“我……” “此事到此为止，咳咳……” 邓愈又开始咳嗽起来。 梅思祖手按在他背后，灌输真气，助他平复。 邓愈摆了摆手：“这一仗，今天不打，以后也会打，你不提，郑遇春也会提，所以，我今天给了你这次机会，这也是唯一一次机会！赵庸，你给我记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在一天，你就不得对他出手，无论明枪还是暗箭！否则，他要是死了，或是废了，你也跟他一样的下场！明白吗？”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邓愈身上忽然传出一声嘹亮的鸟鸣，赤红真气幻化成三足金乌。 ——《神州异物志》记载：蓬莱之东，岱舆之山，上有扶桑之树，树颠有三足乌为巢于上，三足乌者，日之精也。 灼火之气肆虐！ 大帐内外无不凛然。 赵庸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因为他知道，邓愈说得出，做得到。 邓愈道：“把我的话告诉郑遇春，他也一样。你们去吧，赵无眠留下。” “是。” 梅思祖、梅殷等人躬身应是，率先退了出去。 赵庸抱起夜莺尸体，带着另一人出了大帐，自始至终没看赵无眠一眼，他怕自己忍不住。 “咳咳……” 邓愈坐回座位，开始咳嗽。 赵无眠站在下首，静静等着，神色如常。 “你倒是很信任我。” 邓愈略作平复，看着赵无眠：“梅思祖念你帮了梅殷，可能会出手，你怎么确定我也会帮你拦下他？” “我不信任你。” 赵无眠直接道：“但我信任皇上，信任太子殿下，他们不会让我来送死，就算送死，也不该死在赵庸手上。能压住他的，只有你，所以，你一定会出手。” “……” 邓愈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淡淡道：“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这只是部分原因，太子传信，说你已让【八阵图】认主，只凭这点，我就不会让你轻易地死了……但是，你也别太放肆，那三封信的账，还是要记着……” ------------ 第60章 事有蹊跷 费聚三人有勾结胡惟庸擅权枉法之罪。 胡惟庸是以逆罪诛三族，他大权在握期间干了什么，有目共睹，那作为他的“朋党”，自然没有好下场。 但从三人的反应看，通虏通倭多半是构陷。 问题在于，这种小把戏瞒不过皇上，皇上却还是下令满门抄斩。 杀他们的不是信，是皇上。 邓愈知道那三封信多半是伪造的，知道皇上是借题发挥，目的是震慑骄兵悍将，但他没办法怪皇上，就只能把怨气转移到赵无眠身上。 死的可都是淮西弟兄啊，曾经的袍泽！ 他和赵庸的区别在于，赵庸还没意识到真正要费聚他们死的是谁，只以为是赵无眠挑唆陷害，杀了赵无眠，就能为三侯报仇雪恨，殊不知，越是针对赵无眠，越是针对天子亲军，就越是给皇上递刀。 如果送上“罪证”的是一般人倒也罢了，闹一闹，可能还会激起皇上往日旧情，将人推出来杀掉，平息诸将怨气，可偏偏这个赵无眠资质绝顶，越来越受重用。 如今，连天阶神物【八阵图】都认其为主，皇上不可能为平怨愤将如此人才处死。 那就只能委屈淮西弟兄，有怨愤也得咽下去！ 赵无眠前来助战，只要他没犯不赦之罪，邓愈就不得不帮，不帮就是枉顾大局。毫不客气的说，执掌【八阵图】的赵无眠可抵十万大军！任他横死，那就是自断臂膀，皇上绝对会盛怒，到那时，会有更多人人头落地。 皇上明知赵庸、郑遇春在此，还让赵无眠先过来，就是信任邓愈会顾全大局，以战事为重。 邓愈也确实没想对赵无眠怎么样，但他也不希望再有别的“信”，所以旧事重提，警告赵无眠。 赵无眠心中嗤笑，道：“下官想请问将军一个问题。” 邓愈道：“说。” 赵无眠：“我在刑场之上斩杀胡惟庸，到底有错没错。” “……” 邓愈沉默片刻：“没有。” 赵无眠冷笑：“既然如此，费聚等人为何接二连三要置我于死地？将军若是要算账，还是从一开始算比较公平。您说呢？” 这不是我要他们死，是他们先要我死，我特么还没做错！ 那他们不死谁死？ 指望老子打不还手呢？ “唉。” 邓愈轻叹：“罢了。既然来了，就以战事为重，你的本事我大概知道，田兴臣就交给你和梅殷了，梅殷懂搜魂之术，应该能问出一些内容，你去吧。” “下官告退。” 赵无眠抱拳，退出大帐。 帐外陈玄礼、包不易看到他出来，都长舒了口气。 包不易颠颠跑过来，抹了把头上冷汗，苦笑道：“大人，您刚才可吓死我们了！那可是赵侯爷的爱妾啊，您随手就给杀了，还是当着人面杀……我的心脏现在还在怦怦跳……” 陈玄礼也是心有余悸：“是！” 赵无眠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谁让她对我动手，又没本事把我杀了，死了活该！不说这些，落脚的地方有了吗？” 包不易道：“有了，邓将军的亲兵为我们准备了营帐，就在那边，离帅帐很近，不得不说，邓将军对大人还是挺好的。” “嗯，这个不急，先去看看那個俘虏，知道他关在哪吗？” “地牢。这边。” 包不易在前面领路，三人穿过营帐，来到背靠山坳的一处地牢。 外围有近百精兵把守，每一个都有二境修为，内部还布设了阵旗、阵法，重重封锁，严防那些苗蛮利用蛊阵劫狱。 刚到入口，里面传出梅殷的声音：“谁？” “是我，赵无眠。” 赵无眠道：“奉邓将军之命，配合驸马审问田兴臣。” “进来吧。” 地牢暗门打开，三人顺着台阶下去，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寒铁囚笼，那位重伤的罗鬼部酋长之子田兴臣，正平躺在囚笼里，昏迷不醒。他胸前的伤已经包扎好，血腥味、药味还有焦臭味一齐飘过来，梅殷正对着他的头施展搜魂术法。 赵无眠道：“情况怎么样？” 梅殷摇了摇头。 赵无眠挑眉：“搜不出来？不应该啊，难道他脑子里没有老巢的位置？” 毛骧可是连详细机关布局都能搜出来，就算差了一境，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梅殷道：“你有所不知，这些苗蛮知道军中有能搜魂读心之人，几乎都接种了【封灵蛊】，此蛊与尸蛊类似，入体便能与人身融合，寄宿在脑后，一旦有术力入侵，便会干扰意识，若强行搜魂，还会刺激蛊虫啃食头脑，致人死命。” 赵无眠道：“这么厉害的蛊虫，每个人身上都有？” 梅殷道：“算不得厉害。封灵蛊唯一的作用就是噬脑，干扰搜魂不过附加而已，这种蛊虫跟毒药没区别，强则强矣，却只有防止泄密一种作用，一般只有部落禁卫会接种，接种之后等于自残，没什么好珍稀的。” 这种全是副作用，损人不利己的东西，一般都比较好炼。 “况且。” 梅殷摇了摇头：“这两部苗蛮借蛊虫之力藏身地下，地下洞窟又蜿蜒曲折，四通八达，每伏击一次都会换一个地方，即便能搜出来，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多月前，初次交锋就是这样，搜到位置还是扑了个空，之后再找就落入陷阱，损失不小。田宝庆和龙奚川那两个老东西，当得起老奸巨猾四字！” 如此看来，确实比较棘手。 赵无眠想了想：“之前找到的位置在哪里？” 梅殷指向西方：“离此三十里的棺材山、扁担山一线，就在山下，可是地窟范围太广了，这帮人又擅长御蛊，狭窄逼仄之地，多有蛇虫鼠蚁，对他们有利，对我们不利，不好强攻。” “嗯……” 赵无眠点点头：“看来得从内部攻破。我有一个疑问。” “请问。” “整个军营，只有驸马懂术法吗？可曾当众施展过？” “还有五人。我和铁君没上过战场，不曾当众施展。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运粮呢？” “之前是荥阳侯麾下参将，他也是六名术士之一，如今在协助荥阳侯防守水源，这一次换我来领队……” 话说到这，梅殷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赵无眠道：“罗鬼部伏击粮道，放火烧粮，是看准了只有你一人能迅速灭火，缠住伱，就等于烧了粮！数百人出动，放在这两部也算的上是很大一股力量了吧，你不觉得蹊跷吗？他们是怎么知道运粮队伍里你能用、而且只有你能用术法的？” 梅殷脸色微变。 …… ------------ 第61章 还用我编吗？ 赵无眠道：“若我没出现，这次的军粮还真会有较大损耗，如此一来，之后半月，大军就得龟缩营帐不得作战，减少消耗。不能抢百姓的粮食，就得再运，一来一回，能争取不少时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两部苗蛮不过疥藓之疾，躲在地下形如丧家之犬，他们又为什么敢豁出命来对抗十万大军？倚仗是什么？” 赵无眠每问出一问，梅殷的眉头就皱得深一分。 过了好一会。 梅殷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这两部苗蛮与官军对抗，并非只是因为仇视？” “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 赵无眠道：“像这种顶多几千人的小部落，我大明王师不可能有人投靠吧，你又没有当众施展术法，谁会向他们泄密？他们的情报从哪来？谁给他们的底气？” 梅殷神色凝重：“难道，他们的背后是把匝瓦尔密？” 就算有人泄密，也不可能泄露给苗蛮。 如今二十万大军都压过来了，谁都知道梁王要完了，何况区区两部苗蛮？ 只有傻子才会与他们勾结！ 若没人泄密，那就只能是敌方自己搜集的情报。 只靠两部苗蛮可做不到。 梁王或者白莲教还有可能——毕竟他们连太子的行踪都能探得，知道驸马的本事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知道这些情报，又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协助，以保万无一失，反而只让两部苗蛮出头牵制？ 事出反常必有妖！ 梅殷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心说难怪他能得到皇上赏识，心思当真细腻，这么快就察觉不对之处。 “赵百户以为是什么原因？” “不清楚。” 赵无眠笑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但若真是梁王他们，将这两部推出来，干扰大军，又潜藏自身，必有所图！很可能在暗中搞什么阴谋，这点，只能等抓到两部酋长才能知道了。” 梅殷苦笑：“问题是不知道他们在哪。” 赵无眠道：“好办，让他们带咱们去！” 梅殷一愣。 赵无眠暗运功法，无相真气自丹田涌出，身形五官随之幻化，很快就从一个英俊少年变成了四十来岁、身形魁梧的壮汉——与铁笼中的田兴臣一模一样！ “我去……” 陈玄礼和包不易都看傻了。 梅殷也是目瞪口呆。 赵无眠用田兴臣的声音说道：“从之前的战斗看，田兴臣为救田应爵，不惜硬挡邓愈将军一刀，感情可谓深厚，田兴臣被抓，就算那两部酋长不许营救，田应爵也绝对会想尽办法，自投罗网……只要演的像点，他会带我回去的。” “这就是《伶官宝鉴》吗？当真神乎其神！” 梅殷满心赞叹，随即想到：“他们能知道我的情报，会不会也知道你的情报？” 赵无眠皱眉：“应该没这么灵通吧……即便知道也无妨，《伶官宝鉴》易容之法，包括制作人皮面具，玄礼与我身形相若，让他带着我的面具在台下监斩便是。” “嗯。” 梅殷点头：“多加一重保险，万无一失。就是这地牢戒备森严，想让他自然而然救出去有点难。早知道不设这么多关卡了，现在撤……有点晚了吧。” “那就不在地牢救。” 赵无眠随手扯了张椅子坐下，拿起桌上一坛酒给自己满上，说道：“为引敌酋来救，以便全歼，邓愈将军决定放出情报，三日后当众诛杀苗蛮田兴臣，可惜当天军营起火，更有无名高手杀入军营，众将军为灭火除贼，反让苗蛮钻了空子，带走田兴臣……后面的还用我编吗？” 梅殷：“……” 陈玄礼：“……” 包不易：“……” 梅殷看向陈玄礼和包不易：“你们俩可得小心点，别让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陈玄礼摇头：“不值钱。” 包不易一脸小心道：“大人怎么会卖我们呢？呵呵。” 梅殷目光幽深，对赵无眠道：“看来我得劝劝叔父他们，不要跟你为难。” 赵无眠举杯一饮而尽：“依计行事吧。路上我留下记号，你们尽快跟上，我身上没有他的本命蛊，只怕瞒不了多久。” 梅殷郑重点头：“我明白！” …… 转眼三日后。 军营西北方向多了个木头搭的高台，台上有一刀锋雪亮的狗头铡。 罗鬼部少族长“田兴臣”就跪在铡刀之前，身披枷锁，披头散发，伤痕累累。 高台的外围点着火把，站满了官兵，正对着的监斩台上，十万大军领军将军邓愈端坐，外围还有汝南侯梅思祖，驸马梅殷，百户赵无眠等人可谓防守严密。 经过三天时间发酵。 苗蛮田兴臣要被处斩的消息已经传遍普定，各处暗流涌动。 临近午时，杀人的时候要到了。 梅殷站上高台，大声说道：“元廷残暴，民穷世乱，今我大明天子为剿除云贵元朝余孽，遣王师进军西南，怎料此处蛮寇为祸，连番搅扰，今为明正典刑，特处斩逆贼首领田兴臣！来人，上铡刀！” 两个士兵上台架起田兴臣。 “草……” 赵无眠心中暗骂：“还特么整個铡刀出来……绝对是报复……” 他回头看了眼邓愈，那老家伙眼里分明带着笑。 狗日的！ 希望别出乱子，不然可就闹笑话了。 两个士兵不知内情，一人抬起铡刀，一人压着赵无眠的脑袋就要往铡台上放，就在这时，忽然远处军营起火，滚滚黑烟升上天际！ 邓愈演技不错，马上色变，派梅思祖、梅殷前去查看，二人刚刚离开，立马就有三个黑衣人以绝顶轻功杀向高台，似要刺杀邓愈，出招阴险毒辣，与此同时，赵无眠企盼的御蛊笛音跟着响起了。 “嗡嗡嗡……” 若有所无的笛声响起，夹杂着沉闷的嗡嗡怪叫。 监斩台上的士兵们循声望去，就见一团乌云夹着雷鸣从远方极速飞来，转眼来到刑场。 众人这才发现，那厚重的乌云竟是由无数毒蜂汇聚而成。 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没等他们作出反应，毒蜂已经杀到，受笛音牵引，好似无数只扑火的飞蛾，直奔刑场附近的所有人，惊叫声、喝骂声接连响起。 赵无眠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梅殷心中一喜，面上大怒，急忙施展术法火烧毒蜂，同时大喊一声：“落铡！” 眼看就要处斩。 蜂群之中冲出数道人影，个个都是苗族装扮，领头之人，正是那天逃走的田应爵，趁刑场纷乱之际，他飞快抓起赵无眠，御蛊遁地，消失不见…… ------------ 第62章 瞒天过海 赵无眠随着田应爵遁入地下。 田应爵以蛊虫控制沙土聚散，穿越土壤，引导无数蛊虫开辟通道，迅速远离刑场，奔向正西方向棺材山，身后众人紧随。 赵无眠假装半昏迷，很快随田应爵冲出地下，来到地面。 “大哥！” “少族长！” 罗鬼部众人簇拥上来，紧张地看着“田兴臣”身上各种鞭伤、淤伤，还有胸前那处最要命的刀伤，大日刀气灼烧皮肤，三天过去，不但没有愈合，反而一片焦黑，腐烂发臭，触目惊心。 “这帮该死的中原人！我早晚剁了他们！” “竟然把少族长折磨成这个样子！” 族人们义愤填膺。 但也有心思缜密的人发觉不对。 其中一个中年人石丘说道：“应爵，方才那几把火是你叫人放的吗？” “不是。” 田应爵掏出寨中灵药【雪玉散】小心撒在田兴臣伤处，重新替他包扎。 “那就怪了。” 石丘眉头紧皱：“是凑巧？有人帮咱们？还是……” 另一人道：“摆明了是刺杀邓愈！杀少族长的消息传出，邓愈要监斩，或许曲靖那边抓住机会，就等着这一刻，先放火烧营，然后派出刺客刺杀。十万大军列阵普安，达里麻早就睡不着了，杀了邓愈，至少可以挫明军锐气。不是说他有病吗？” “嗯，有道理。” “应该就是这样，除了达里麻没人能搞出这种动静。” “多亏了他们，不然咱们就得硬拼，这样即便能逃出来，只怕也要损失惨重！也怪大明军队深入云贵，四处皆敌，活该有此下场！” “说得对，幸亏把少族长救回来了。” 石丘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巧，但这样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 另有一人把了把脉，长叹一声：“少族长的功力被废了……经脉紊乱，丹田里空空如也。从今以后，没法御蛊了……” 众人尽皆沉默。 石丘也散去了最后一丝怀疑。 这才该是中原人的做法，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虎归山，他们在斩杀之前，就已经把人废了，这样就算救回，也不过是多一个废人而已，难怪伤口附近没有一丝真气，难怪没法御使本命蛊…… 田应爵看着大哥，心如刀绞，喃喃说道：“都怪我没用……” “别说这种话了。” 石丘安慰道：“至少人还活着，或许酋长有办法，当务之急是赶快回洞，情报上说邓愈的大日刀气最是难缠，只靠【雪玉散】没用，只怕得用冰蚕疗伤。少族长现在没了功力，每时每刻都是折磨，咱们得快点！” 众人纷纷称是。 田应爵抹了把泪：“那我们快走！” 田应爵背起大哥，施展轻功杀向棺材山。 赵无眠老老实实装病号，指缝间洒落粉尘，留下记号。 棺材山。 顾名思义，此山外形怪异，远观真如一口巨棺横卧于群峰之间。 山下洞窟就是如今罗鬼部与犵狫部的藏身地。 众人施展轻功，飞快来到密林深处，地洞入口。 刚要下去，忽听嗡一声弦响，一支利箭激射而来，那箭矢虽细，箭上力道惊人，落地之后罡劲炸出深坑！ 众人心神一凛，回头看去，一個背箭持弓的人影自树丛中走出。 那人身穿蒙古服饰，身材魁梧，腰挎弯刀。 众人一见，低头行礼：“蒙克大人。” 这段时间，就是这个叫蒙克的人给予的诸多情报，田应爵等人虽不喜他的做派，但如今有求于人，加上族长命令，也不得不露出恭顺之色。 “你们果然去救人了。” 蒙克说的汉语，听着很生硬：“你们不该回来。发生了什么？” 这话说的难听，却是实情。 石丘小心翼翼说明情况。 蒙克锐目扫过“田兴臣”，露出冷笑：“你们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 田应爵不解：“怎么了？” 蒙克扔出一张纸，田应爵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是一幅画，画上是一名英俊少年，面如冠玉，眉飞入鬓，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旁边写着他的名字、武功和出身：赵无眠、锦衣卫百户、天下第一易容术《伶官宝鉴》…… 众人一惊。 石丘道：“大人的意思是，少族长……不会的，那伤口都是真的！而且画上这个人当时就在刑场，我们都看到了！” 田应爵马上道：“没错！” 蒙克不以为意：“是又如何？只要他有嫌疑就不能这么轻易地入洞！你们死了不打紧，坏了主人的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田应爵大怒：“这里是棺材山！这里是罗鬼部！” 蒙克笑容更冷：“说你蠢，伱果然蠢！我刚接到情报，有个会易容术的过来，你们就这么巧合地带回个不该带回的人，真把他带下去，你们怕是会死无全尸！而且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偏偏用不出来，这么多巧合，你想害死你的族人不成？！” 田应爵气急：“你……” “应爵。” 石丘等人面面相觑，看着手中画像也有点吃不准了，轻声道：“蒙克大人说话难听，但他说得对，如果真是少族长，咱们自然该全力救助，但若是敌人，把他带下去，会害了所有人。” “连你也……” 田应爵怒道：“那你想怎么样？大哥的蝉蛊寄宿在脾脏，你还要给他开膛破肚不成？！如此一来，不废也废了！他是为了救我才落入敌手，如此对他，我……” “不。” 石丘道：“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易容术有多强，现在少族长用不出本命蛊也是事实，不如这样，蒙克大人联络曲靖达里麻将军，看看是不是真有刺杀行动……” “不用……那么麻烦……” 忽然，田应爵背上的“田兴臣”慢慢睁开了眼睛，身形虚弱，有气无力，他深深看了蒙克、石丘一眼，说道：“不就是想看……本命蛊……我这就给你们看……” 他忽然拔刀，一刀刺入自身脾脏，只听扑哧一声，鲜血横流！ “吱吱——” 几乎瞬间，天地间传出一声微弱的蝉鸣。 “大哥！！！” 田应爵大惊失色，一把帮他按住流血的伤口，眼泪夺眶而出，吼道：“你们满意了？！还不快救人！” 石丘大惊，听到这蝉鸣，满脸愧疚，手忙脚乱：“快！快给少族长包扎！” 蒙克也露出意外的神色，难道真是本人？ 田应爵赶紧包扎，心中责怪自己多疑，反而让大哥伤上加伤，蛊虫寄生之处受伤，日后即便能恢复功力，只怕也再没有从前的力量了。 蒙克皱眉道：“我还是觉得……” 田应爵豁然转身，横笛在手，满身杀意。 这一次石丘也再无犹疑，与田应爵站在一起。 蒙克冷冷扫过三人。 “怎么回事？” 正僵持着，地洞之中，走出一位身穿身穿苗族服饰的老者，身形佝偻，手持拐杖，一看到田兴臣微微皱眉：“是兴臣吗？你们把他救回来了？” 此人便是罗鬼部酋长，田宝庆。 “爹！” 田应爵马上把全部情况说了，主要说了大哥身上的本命蛊。 “确实是我儿蝉蛊的气息。” 田宝庆点了点头，对蒙克道：“蒙大人不必多疑。既然救回来了，快带他去冰室，让冰蚕帮他疗伤。” “是！” 田应爵马上背着田兴臣冲入地洞。 蒙克冷眼看着他们离开，没有再拦，说道：“田酋长，凡事多加份小心总没错，万一坏了主人的大事，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 田应爵躬身：“大人放心，老朽不会看错。” “哼！” 蒙克纵身上树，消失无踪。 ------------ 第63章 千年冰蚕 另一边。 赵无眠趴在田应爵背上，捂着伤口心中暗骂，还好多做了一手准备，把田兴臣身上的蛊虫取了出来藏在护腕里，借刺刀之时令其鸣叫，再利用田应爵的感情，第一时间堵住伤口，让旁人不及细看，把最难的一关蒙混过去了。 蛊虫虚弱，不是“功力被废”、“精气不足”，而是长时间离体，不得滋养，奄奄一息。 “害老子白挨一刀，你给我等着！” 赵无眠心里记账，一边留记号，一边回想：“蒙古人、主人……看来背后搞事的，不是把匝瓦尔密，就是苏日格！他的情报来的太快了，三天时间，就搞清楚了我的来历，连画像都有，本事不小……” 看那老头子的神情，不像拿儿子当回事的样子，回得来就救，回不来拉倒。 如此凉薄理智的性情，他到底为什么掺和这件事？ 为权为利？还是为部族传承？ 想得到这些，要有一个前提。 就是能赢！ 他为什么笃信梁王能赢？ 这自信可不是把匝瓦尔密能给的…… 不会是苏日格吧…… “通天之术？” 赵无眠心神一凛：“难道……推出两个本地部落搞各种小动作，给他们情报，帮他们对敌，是为了吸引视线？给暗处的苏日格施法争取时间？术法释放需要范围，谁也不能遥隔千里放大招……昔日苏日格祈天，引麋鹿冲阵，范围是二十里左右，如今应该也差不多……难道苏日格已经来到贵州，正在暗处祈天施法，准备故技重施，对付这十万先头部队？！” 嘶！ 赵无眠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增援部队在路上，等大军汇合，胜算势必更加渺茫，只有先灭掉这十万先锋军，挫明军锐气，才有可能抵抗剩下的二十万，守住云南！ 罗鬼、犵狫两部既是幌子，也是牵住大军的棋子！ 达里麻已经率十万精兵驻扎曲靖，咽喉之地，距离普定不过六百里，急行军一日一夜可行一百五十里，数日便可赶到，若是调动普安之兵，距离更近。 再配合通天之术，制造混乱，还真有可能一举击溃！ 我靠！ 赵无眠心下凝重，必须要尽快找到苏日格的位置，干扰她施法！ 如此隐秘，只怕两个酋长都不知道，但那個联络人蒙克，八成是知情的。 所以，下一步就是抓住他，逼问出苏日格藏身之地！ 老子就不信你也给自己下了【封灵蛊】！ 赵无眠心思电转间，人已经被田应爵背到地洞下方。 这里果然四通八达。 顺着阶梯向下，是棺材山的山腹，也是个巨大的溶洞。 此洞并非浑然一体，外围还有十多个大小通道向外扩展，将整座棺材山分割成了不同的部分，好像一个巨大的蚂蚁窝。 墙上刻画着各种符号，眼花缭乱，外人乍一进来，绝难分辨。 众人护着田兴臣在通道中七拐八拐，很快来到冰室，站在洞外，一股阴寒之气逸散出来，这里是罗鬼部疗伤至宝“千年冰蚕”的所在地，他人守在室外，田应爵带着田兴臣入内，把他放到室内一张冰床上，手掐印诀，施展术法，唤来冰蚕。 一道白光落入田应爵手中。 ——《神州异物志》记载：员峤之山名环丘，有冰蚕长半寸许，身体透明如水晶，有角有鳞，以霜雪覆之，喜食剧毒，乃天下间至阴至寒之物，若放入伤者体内，可治疗修复重伤。 田应爵将冰蚕小心放入大哥脾脏伤处，冰蚕驾轻就熟顺着伤口爬进体内。 赵无眠只觉伤处一阵冰凉，隐隐感觉冰蚕释放出了某种气息，使得血液凝固，伤口迅速结痂，那气息极为舒爽，似乎能蕴养经脉。 赵无眠心中暗喜，好宝贝！ 脾脏伤处很快愈合。 冰蚕离了脾脏，在皮下游动，窜入胸前“伤处”。 赵无眠胸前的刀伤是以阴阳术力封入肌肤模拟而成，外观上看着好像很严重，其实只是皮外伤，冰蚕一到，立刻愈合。 田应爵看地一愣：“大日刀气这么容易医治吗？还以为会耗损蚕儿精气……” 嗤！ 赵无眠突然睁眼，迅即出手，趁其不备，一指点中他膻中大穴！ “……” 田应爵眼睛瞬间瞪大了！ 完全没想到“大哥”会突然来这一手。 千年冰蚕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在体内乱窜，散发至寒之气，像是要从内部冻结敌人，赵无眠暗运神通【吞天食地】，恐怖的吞噬之力爆发，那蚕儿立刻老实了，躲在皮下瑟瑟发抖。 “这才乖。” 赵无眠取寒月刃轻轻划破伤口，引冰蚕出来。 那冰蚕老老实实趴在掌心，收起一身寒气，好像平常的小蚕虫，无比乖巧。 “还挺有灵性。” 赵无眠看了眼田应爵，此时的田应爵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循环播报：这人竟然真是易容假冒的！！ 惟妙惟肖。 以假乱真。 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田应爵眼珠子都红了！ “别紧张。” 赵无眠传音道：“你大哥没死，我也不打算杀你，你这家伙这么淳朴重感情，都让我有点下不去手了。给你个忠告，伱那个爹问题不小，我猜他应该没想让你救人吧……不知道苏日格许诺了什么，但他显然没把你兄弟二人当回事，既没想要救人，也没拦着你去送死，这爹当的挺有意思。” 赵无眠说完，看向掌中冰蚕，脑中闪过方才田应爵施展的御使术法，再以董十三娘所留蛊术，滴出鲜血，让冰蚕认主。 冰蚕能治疗重伤，蕴养经脉，恰好对症他的亢龙体。 有了它，日后能支撑的更久，平复的更快。 赵无眠不打算还了。 田应爵：“……” 田应爵看着他无比娴熟的调教冰蚕，感觉如在梦中，冰蚕在罗鬼部传承已有百年，代代供奉，现在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改弦易辙。 赵无眠玩了一会，取冰块装起冰蚕，这小家伙以剧毒为食，喜欢阴冷的环境。 赵无眠准备回去找块冰玉石，镂空之后让它住里面，做成项链，随身喂养。 “现在先委屈你了。” 赵无眠收起冰蚕，将田应爵放到冰床上，互换衣服，再从乾坤袋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田兴臣的假面敷到他脸上，易容拟形，变幻成他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出冰室。 田应爵躺在冰床上，明知赵无眠要干什么，却无能为力。 门外传来说话声。 先是石丘的声音：“应爵，少族长怎么样了？” 然后是他自己的声音：“伤势严重，需要修养一阵。” 田应爵又是痛苦又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罗鬼部，要完了…… ------------ 第64章 下毒暗害、蒙古神箭 “应爵，犵狫部的龙老和龙少主到了，族长让你们去云洞议事。” “知道了。” 赵无眠顶着田应爵的脸走出冰室，与室外石丘等人就田兴臣的伤势说了几句，正欲找机会离开，就见两名族人前来传话。 石丘道：“龙奚川的消息也很灵通。看来又要有行动了。” 他身旁一人道：“上次是我们伏击粮道，这次该他们了。” 另一人道：“还有上上次，往水源下毒，迫使明军变阵，增设防卫，换了运粮官，让我们有烧粮的机会。这次不知道会用什么办法……” “不管什么办法，总之不让他们清闲就是。” “说得对！” 众人七嘴八舌，跃跃欲试。 赵无眠心中一动，这两部族果然是吸引注意力用的。 北元必定有后手，多半就是苏日格！ 石丘看向赵无眠：“应爵，我们走吧。” “你们先去。” 赵无眠道：“蒙克大人的情报很重要，咱们一定要严防那个会易容的锦衣卫！我再去找蒙大人问问清楚，看他还有没有其他情报，中原人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多了解了解，也免得再出上次的纰漏。” “说得对。” 石丘满脸欣慰：“如今兴臣重伤，咱们罗鬼部的未来就靠你了。那我们先去。” “嗯。” 赵无眠目送众人离开，回头看了冰室一眼，唇角微勾，消失不见。 等我先解决了蒙克，回来再收拾你们。 有那家伙在外面盯着，大军杀到，会把他吓跑，要抓紧时间！ …… 蒙克倚靠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上，锐利的眼睛扫视方圆数里，注意风吹草动。 对他来说，这两个部落一文不值，但他们背后关系到主人的大事，就由不得不尽心，注意他们，也是为了保障事情顺利。 只要过了今夜子时，这些人是死是活就没关系了。 便在此时，忽然感觉一阵寒风袭体。 只见地洞下方一条火线烧了过来，顷刻间便烧到树下。 蒙克仔细一看，原来不是火线，而是草丛中有什么东西爬过来，青草树叶遇到，迅速布满冰霜，随即破碎，同时周遭寒气越来越盛！ 蒙克心中戒备，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蚕虫。 它的个头很小，速度却快，爬行如风，一眨眼间便掠出数丈，迅捷无比。 “快抓住冰蚕！” “别让它跑了！” 紧跟着，地洞中冲出数個苗人，个个小心翼翼，却又如临大敌。 他们明显不想放跑这冰蚕，又不敢靠的太近，怕被它寒气冻伤，一边施展轻功围堵，一边朝后方焦急大喊：“应爵，快来啊！” 一道身影飞快冲出，满头大汗，掐印施术，手法迅捷熟练。 术力笼罩。 冰蚕颤抖两下，收起一身寒气，老实爬回田应爵手中。 田应爵擦了擦额头冷汗：“好险好险！” 其他苗人如释重负：“应爵啊，千年冰蚕是咱们罗鬼至宝，千万要小心处理！” “我知道。” 田应爵苦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给大哥疗伤，它突然发狂，挣脱术法跑了出来，也怪我功力低微，御蛊不熟。好在这次抓住了，咱们快回去吧。” 田应爵带着众人转身要走。 “且慢。” 蒙克从树上跳了下来，神情凝重：“怎么回事？” 呵呵。 田应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回过头，脸色一变，将冰蚕藏到身后：“蒙克大人……” “哼！” 蒙克看他动作，冷笑一声：“知道你们有一条冰蚕，我若是想抢，第一天就动手了，到底怎么回事！你那个大哥不是已经证明自己的身份？伱们的冰蚕，治自己人，又为何会发狂？” 田应爵松了口气，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其他苗人回到地洞。 田应爵对蒙克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大哥身上多了一件东西，冰蚕发狂可能跟它有关。” 蒙克立刻道：“什么东西！” 田应爵拿出一个黑色香囊，皱眉说道：“我不记得大哥身上有这个东西……” “有问题！” 蒙克看田应爵拿在手里并无异状，之前御蛊之术又娴熟，罗鬼部传承至宝“千年冰蚕”也听他使唤，没多想，顺手就把那香囊拿了过来，口中道：“你确定你大哥之前并无此物？” “或许是大嫂的东西吧？” 田应爵也不太确定：“反正我没怎么见过……” “那你大哥有什么反应？” 蒙克仔细打量手中香囊，眉头紧皱：“你拿走时，他可有异动？” 话音落下。 他忽然察觉不对，拿香囊的手酥酥麻麻的，有刺痛的感觉。 低头一看，整个掌心开始出现五颜六色的毒斑！ ——【五毒摧魂散】！ “之后，自然就是露相了~” “田应爵”微微一笑：“所以换了张脸。喜欢我的礼物吗？蒙克大人~” “锦！衣！卫！” 蒙克咬牙切齿，又惊又怒，反手一掌击向赵无眠，掌风如刀，一掌击出，八方狂风汇聚，狂暴风刀扑面而来！ 赵无眠神色一凛，知道这人是三境高手，就算中毒了，所出招数也不能轻易接下，忙运起最高层次的《乾坤大挪移》，一拂袖，袖口真气牵引转移对方掌力，八道风刀砍向左侧森林！ 《乾坤大挪移》最关键的要点，就是“反弹”二字。 最低层次的运用，莫过于将对手的兵刃拳脚转换方向，令对手自作自受。 更高层次的便是转换无形无质的内力真气。 以赵无眠对《乾坤大挪移》的领悟，自然是诸般妙法全然学会，但三境掌力太过强横，他只有二境五重，“挪移”自然没问题，要反弹回去就很难，所以只能旁拨侧挑，推气换劲，转移方向。 正如四两拨千斤，能拨千斤，拨不了万斤千万斤。 再会使力的螳螂，也挡不了大车，贸然牵引只会是碾死的结果。 但所幸，赵无眠神力无双，根骨强横，经过《乾坤大挪移》激发，一身潜力尽皆发挥出来，足有霸王之勇，并非一般的小螳螂，此时随手一挥，风刀砍向密林，数十棵古树瞬间倾倒，地动山摇！ 蒙克借机后退，施展绝顶身法，犹如一阵狂风，退向身后密林中。 同时弯弓搭箭，使出蒙古射术绝技《神箭七连珠》！ 他的大弓上搭了三根箭。 《神箭七连珠》是蒙古最高级别射术，乃是成吉思汗麾下神箭手“哲别”所创，威力无穷。 据说哲别可以“一声弦响，七箭连珠”，就是因为射速太快，以至于七连射，旁人都只能听到一声响！ 蒙克还达不到七星连珠，他只能做到三星连珠！ 弯弓搭箭。 蒙克瞄向赵无眠！ “哼！” 赵无眠仔细盯着他的每个动作，光明正大偷师，同时全力展开《惊鸿踏雪步》！ 唰！ 一脚踏地，幻影迭出。 这一次他直接爆射出十三道分身，远远不是之前的六道，甚至不是当初华寒春的九道，单论对这功法的领悟，只看一遍的赵无眠，已经强过练了几十年的华寒春！ 眼花缭乱！ 蒙克修习箭术，自幼练眼，目力惊人，但乍一见到这么多的分身，一时间也分不出谁是谁，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只听一声弦响，砰砰砰三根羽箭爆射而出。 却未能射到赵无眠真身。 第一箭穿过假身，射到了那棵存活数千年的银杏树树干上！ 第二箭顶住第一箭箭尾，箭上罡劲摧毁第一箭的木制箭杆，顶着精钢箭头穿破六人合抱的粗树！ 第三箭摧毁第二箭箭杆，顶着前两个箭头射进地洞之中，而后罡劲爆发，直接炸碎了整扇暗门！ 里面的苗人立刻乱了起来。 如今蒙克身中剧毒，一心逃跑，赵无眠就像追猎的猎物，绝不容到嘴的鸭子飞了，二人一追一逃，迅速远去。 等地洞下面的苗人杀上来，只看到一片狼藉，早没了蒙克和“田应爵”的人影。 “出事了！” “快去禀报族长！” 两个部族热闹起来。 …… 另一边。 驸马梅殷双目泛起金光，看着这一路洒下的金色粉尘，施展轻功前方领路。 身后跟着邓愈、郑遇春以及郑遇春麾下四名三境巅峰亲卫。 在他们之后，还有陈玄礼、包不易和十万大军中的百名千总，一个个施展轻功，好似一道道闪电，以最快速度杀向棺材山。 众人距离棺材山越来越近了。 忽然。 邓愈停步远眺，前方树木倾倒，地动山摇，尘烟四起！ 郑遇春眼前一亮：“看，那边有人打起来了，是不是就是指向的方向？” 梅殷看了看地上金粉，皱眉道：“不是……这帮人救回‘田兴臣’，一定马不停蹄往藏身之地走，不出意外应该是条直线，那边不是部落藏身的位置，多半是别人在打斗……” “这股气息……是赵无眠。” 邓愈干脆道：“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延路线走。” “是！”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揪出两个酋长，收服这两个部落，梅殷立刻行动，继续顺着记号追上去，郑遇春深深看了那边一眼，邓愈就在身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包不易张嘴想要跟上去，邓愈已经消失了。 陈玄礼提醒道：“这边！” 他率先跟上梅殷。 陈玄礼不苟言笑，寡言少语，脸上还带着赵无眠的假面，他如此行动，就是要遵照赵无眠留下的命令，无论发生什么，都继续演下去；包不易一看也没多说，快步跟上，只在心中祝祷，希望赵无眠没事。 赵无眠也确实没什么事。 蒙克现在进退维谷。 赵无眠越是展现出绝顶轻功，越是难杀，他越不敢把人引到援兵所在的地方——万一让他跑了，再把消息传给邓愈他们，那主人这么多天的谋划就全白费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明军有了戒备，以后会更难！稍有不慎，不但自己要死，云南也再没了守住的机会！ 个人身死事小，邦国安危事大！ 既然不能找援兵，那就只能绕圈等死。 【五毒摧魂散】本是五毒教的剧毒，位列地阶下等，毒性猛烈无比。 赵无眠在陆仲亨侯府丹房里发现，只用了小半瓶就毒死了包括翻云驹在内的三十二匹宝马、十九匹龙驹。 蒙克很警觉，赵无眠没敢多放，但即便如此，蒙克没有解药，拖下去，也已经是必死无疑，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赵无眠要做的就是在他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把他救活，然后搜魂读心，查到苏日格的位置，把她正在做的事情搅黄。 “噗！” 蒙克一掌拍出，不等掌力打到赵无眠，他自己先吐了口黑血。 现在的他，不只手上有五彩斑斓的毒斑，连身上也开始出现，这都是【五毒摧魂散】毒发的症状。 赵无眠随手一击，再次将劲力转移，砍翻一片大树，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跟着。 “卑鄙！” 蒙克眼睛里开始流出鲜血，嘴里大口咳血，他不甘地咆哮：“赵！无！眠！我要杀了你！” “还挺有骨气。” 赵无眠挑眉轻笑：“身体都开始打晃了，就别放狠话了。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带去你主人的藏身地……但是，这么拖延也没意义，你死了我会搜魂，你不死，我会读心，咱们还是别折腾了，你说呢？” “噗！” 气急攻心，蒙克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赵无眠悠悠道：“你刚才用的是‘风神力’吧，蒙古王室秘武《长生天神功》六大神力之一。前途无量的蒙古勇士，想必不屑用【封灵蛊】之类的手段，在你们眼里，估计也用不到。事实上，若非还有另一个人跟我放狠话，我都不知道苏日格来到了云贵，要怪就怪他吧。” “你——” 蒙克惊得瞪圆了眼睛。 “果然是她。” 赵无眠笑了，神色悠然，像是只狡猾的狐狸：“看来毒药已经开始攻入脑部，以你之前的表现，不该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让我猜猜，她现在在哪？祈天仪式需要搭建祭台，所以最好是在山上，正如当初诸葛武侯祭风的南屏山七星台……范围是二十里左右……兵法云声东击西，你们让这两个部落藏身西边棺材山，一直搞事，吸引注意，实则最可能的是躲在东侧某座山中，暗暗祈天，施展通天之术……即便不是东侧，大营二十里内，东、南、北共有八座山，同时满足山高、隐蔽的只有一座，就是东面那座终年瘴气弥漫的——‘龙头山’……” “给我死！！！” 蒙克大口吐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疯兽一般冲向赵无眠！ “看来又猜对了。” 赵无眠悠然说着，飞身后退。 他当然不会跟他硬拼，毕竟是三境，万一来个临死反扑啥的，不值当。 所以就是用轻功钓着，绝不靠近，也绝不远离。 可怜蒙克在北元也是鼎鼎有名的后起之秀，不但修炼了王室秘武《长生天神功》，还练成了箭神绝学《神箭七连珠》，前途无量，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无能为力，想杀杀不死，想逃逃不了。 最让他无奈的是，即便他想方设法想要隐瞒，还是让他猜出了祈天的位置。 就差最后一夜！ 就差最后一夜啊！ “杀！” 蒙克迅猛前冲，半路上气血逆流，又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壮硕的身躯砸地，跪在了地上。 噗通。 整个人向前倾倒，眼睛圆睁着，直直砸向地面。 赵无眠还是在远处看着，负手在后，喃喃自语：“还是死透了搜魂吧。现在过去，万一是假的呢？反正已经知道大概位置了。” “……” 身后传来脚步声。 赵无眠回头一看，是邓愈，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这就是赵无眠吗？ 邓愈看着快被玩死的蒙克，有点明白皇上为什么看重他了…… ------------ 第65章 天狐拜月、星火焚城 “邓将军？” “他还剩一口气。” 邓愈说道：“我帮你看着，你想搜什么可以搜了。” “那敢情好。” 赵无眠再无顾忌，闪身过去，开始施展《九宫移魂术》。 这术法是看诏狱的时候，趁“玄武”齐世洲追查京城中白莲教余党，从他身上学到的。 《九宫移魂术》很难，要将体内阴阳二气凝练成丝状，然后扎入敌人后脑，探查他的相关记忆。 个人灵性、修为越高，操控的越彻底，看到的内容越多。 赵无眠掐印施术，掌中真气转为紫色，迅速变化，凝练成丝，扎入蒙克后脑。 各种记忆宛如走马灯一般，顺着丝线传入脑中。 赵无眠眼前光影闪烁，知道了前因后果。 一个月前，梁王把匝瓦尔密得到大军南征、普定陷落的消息，开始多方求援，对内联合大理段氏、白莲教刘明瑞一伙、五毒教叛逆势力阴魔明本仁等，对外求取北元王帐支援。 半个月前，北元秘密派遣五位“十三翼”高手，护送苏日格到云南，开始筹备祈天事宜，准备配合主力，一口吃掉大明十万先锋军，同时，把匝瓦尔密设谋刺杀太子，意欲引发内乱，动荡大明朝廷。 如此，即便云南落败，大明诸王相争，也有利于北元南侵，夺回大都。 为保障祈天顺利进行，把匝瓦尔密等人推出了罗鬼部、犵狫部两部毒师蛊师，想用毒药蛊术袭扰中军，逼迫大军先解决普定余部，吸引视线，好给苏日格祈天施法，争取时间。 蒙克是五位高手中，蒙古当代箭神“那日松”的亲传弟子，也是王帐护卫。 所以知道更多的情报。 比如苏日格体内的天狐灵体，比如她这次要发动的术法…… 苏日格这次的术法并非麋鹿群，只靠麋鹿也吃不掉邓愈坐镇的十万大军，再者，西南地界，没有诸多牧场，这附近也没那么多的麋鹿，要一次打垮明军的意志，需要更强大、更玄奇的术法！ 正如，天狐神通术·【星火焚城】！ 赵无眠看过这個世界的历史，这门术法在历史上多有出现。 其中最富盛名的莫过于光武帝刘秀的昆阳之战。 史书记载战况：“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烈火之后，暴雨如注，水潦成川，滍水盛溢。二公大众遂溃乱，奔赴水溺死者以数万，滍水为之不流。” 此术威力之强，无与伦比！ 但要发动术法也极为苛刻。 天狐本尊尚要拜月七天，接引星月之力，术后还要遭受十年天谴。 只有灵体的苏日格想要施展，就更难，除了三百个人牲祭品，还要拜月十五日，而且术法威力远远不能与刘秀时期相比。 刘秀得天狐之助，一举杀崩王莽四十二万新军主力，苏日格即便成功，也未必能杀死十万大军，还是需要把匝瓦尔密趁乱袭营。 今夜就是第十五天，月圆之夜。 过了子时，前期准备工作就完成了，术法将会开启，届时整个轿子山将沦为一片火海。 把匝瓦尔密还在三百里外的普安城内埋伏好了三万伏兵，现在很可能已经快要摸过来，就等着流星天降，火雨焚城！ “不好！” 赵无眠撤回术法，面色沉重：“要赶快阻止苏日格！” 邓愈正色道：“你看到了什么？” 赵无眠一边飞快搜捡蒙克身上的战利品，把他的弓箭都收进乾坤袋，一边快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邓愈说了。 邓愈吃了一惊，立刻看向龙头山方向：“勃尔只斤·苏日格？她正在祈天？！” “没错。” 赵无眠道：“现在她很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了，罗鬼部那个酋长我早就觉得有问题，除了蒙克这一个眼线，他身上也有阴魔下的尸蛊，只不过保留了神智！怪不得能坐视两个儿子送死！蒙克现在出事，他们肯定有了防备，想要干扰到她，只怕不易。如今的龙头山，不但有阴魔明本仁，刘明瑞师弟巫道德，还有五个‘十三翼’！” 邓愈皱眉沉思。 蒙古“十三翼”，是护卫蒙元王庭的十三位最强高手。 每一个都修炼王室秘武《长生天神功》，在此之外，各有所长。自铁木真时代开始，代代相传，矢志保卫“成吉思汗”的荣耀光辉，被称为十三翼。 如今的苏日格身边就有五个，至少是四境！ 也难怪北元天元帝会让这位国宝级的高手过来帮忙。 若是傅友德、蓝玉、沐英等人也在这，那还有可能留下她，但现在只有邓愈、梅思祖、赵庸、郑遇春四个四境，且邓愈有伤在身，难以久战。 真往死里打，他多半会成为先死的那个。 寡不敌众，所以只能打断，不能硬拼。 赵无眠心思电转，说道：“这事不是卫公一个人能成的，反正方位已经找到了，时间这么短，他们没时间再藏！留驸马、一半千总在此，解决两个部落，其他人回返大营，一边阻止大军撤离，一边设法阻拦，才是正道。” 邓愈知道只有这个办法，赵无眠说的“其他人”主要是随行而来的郑遇春。 现在大营中只有梅思祖、赵庸，若是趁军营空虚，先刺杀二人，情况可是不妙！ “走！” 邓愈道：“先去他们的藏身地找人！” 赵无眠当即施展轻功，原路返回，杀到地洞入口。 梅殷他们也赶到了，已经跟苗蛮战在一起。 邓愈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诸将，听我军令：荥阳侯郑遇春及前军五十名千总，随我回营，其余人等听驸马调遣，收服两部苗蛮！” “是！” 军令如山。 立刻便有数十人从地洞中冲出，邓愈先行一步带着人杀向轿子山大营。 赵无眠找到梅殷，语速飞快道：“梅驸马，罗鬼部酋长田宝庆中了尸蛊，背后有阴魔操控，你要格外小心他的手段。另外，田宝庆次子田应爵现在在冰室，被我点了穴道，此人可以不杀，他重情重义，若知道自己的父亲被种下尸蛊，只为充作眼线，断不会再依附北元势力，甚至可能反过来襄助我大军，罗鬼部便可不战而胜！” 说完，人已消失不见。 “……” 梅殷愣在原地，神色复杂。 阴魔手段诡异非凡，若是自己不知道，还真可能疏于防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邓愈、赵无眠这匆忙的样子，多半是大营那边出了大事，如此紧要关头还专程提醒，让他有点惭愧。 其实赵无眠主要是不想让田应爵死…… 众人火速返回。 回程三十里，龙头山那边距离大营也有二十里左右，对于高手而言，这两段路相差时间不多，问题不大。 只要赵庸、梅思祖小心些，那些人没那么容易刺杀成功，而且，对十三翼来说，护卫苏日格才是重中之重，但凡苏日格可能有一丝危险，他们都不会轻易远离，刺杀的可能性很低，强化龙头山防御倒是更有可能！ 在蒙克的记忆中，苏日格祈天之前，还在山上布了奇门阵法。 想要冲破，并不容易。 …… 与此同时。 龙头山顶，惨绿色的瘴气缭绕。 在这雾蒙蒙的瘴气之中，一座三丈三高的祭台迎风屹立。 台上四角有四个火盆，火焰熊熊，中央设有供案，案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陶碗，碗上刻画着咒文云篆，此时微微闪烁银光，碗中有皎白的清水，好似一轮明月。 在那祭台之上，正有一人头戴面具，身披法袍，手拿法杖，对天独舞。 她明明是个人，但瘴气飘动间，隐隐能看到她周身晃动的虚影，散发着无穷的威压，那是一头狐狸，身后飘荡着九条巨尾！ 随着她的动作，九尾天狐细长的身体不断扭曲抖动，带着诡异的节奏和韵味，仿佛与天相接！ 天狐一族，祭天之舞！ 此人正是北元两大护国法师之一，黄金家族血裔，勃尔只斤·苏日格！ 此时临近傍晚，还是下午，太阳高挂，并不是正式施法汲取星月之力的时候，但碗中已有月华不能有失，仍需以术力维持，每隔三个时辰施法一次。 那些皎白的清水，就是过去十四天积攒的月华。 今晚会是月圆之夜。 当月光流入碗中，与沿口齐平，就是天狐通天神术【星火焚城】发动之时！ 台下站着五个蒙古人，神色肃穆，其中四个分守四方，不动如钟，剩下的壮汉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手臂上站着的一只【玉爪海东青】。 海东青号称“万鹰之神”，乃是百鸟中的王者。 尤其玉爪海东青，能高鸣于天，号令天下群鸟。 不多时，独舞结束，碗中“清水”更加皎白。 苏日格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国师！不好了！” 忽然，两道身影神色焦急，飞快逼近。 其中一人一身白，头戴莲花帽，明显的白莲教打扮，是刘明瑞的师弟，姓巫，名道德。 另一人穿着苗族服饰，脸色惨白如死人，神情阴翳，乃是昔日五毒教护法，“阴魔”明本仁。 岩石上的壮汉身形一闪，拦住两人。 “国师！” 明本仁也不意外，立刻向着祭台抱拳道：“棺材山那边出事了！有个锦衣卫易容混入地洞，暴露了两部苗蛮位置，蒙克也被袭击了，大军涌入，战斗已起，情报很可能要泄露！” “不可能！” 台下西南角防守，蒙古箭神，那日松睁开了眼睛。 他锐利的眼睛扫向明本仁：“蒙克得我亲传，怎么可能会被轻易袭击，他练的瞳术足够他远观数里，更不可能看不到明军涌入！” 明本仁凝重道：“在下已经问清楚了，那个赵无眠先是易容田兴臣混入地洞，不知为何夺得了罗鬼部宝物千年冰蚕，又易容田应爵出来，假意放出冰蚕，让其他苗人配合抓捕，当着蒙克的面施展术法，驾驭冰蚕。蒙克大人一时不慎，错信了他，之后其他苗人被支开，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地洞口的痕迹，二人已经打起来了。半个月前，赵无眠还是二境，现在应该也差不多，蒙克大人一味闪躲，多半是中了他的剧毒暗算……” “这个朝廷的狗腿子一贯阴险！” 巫道德攥紧了拳头，阴冷道：“找出‘行尸’刘善云的是他，找出我教暗堂口，杀我女儿的还是他！我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红袖招三大花魁之一，帮助行尸躲藏的那个巫秀宁，就是他的义女。 明本仁也跟赵无眠有毁行尸之仇，二人都是又恨又怒。 那日松脸色阴沉下来。 如此说来，蒙克还真有可能中招！ 明本仁继续道：“刚才那边还传来消息，已经杀到两部藏身地的邓愈，突然传令，紧急调回郑遇春和一半千总回防大营，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这下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齐刷刷看向苏日格。 苏日格依旧端坐在祭台上，用蒙语说道：“那日松、海日古，你们带这两个汉人去半路阻敌，周边袭扰即可，拖延时间。” “是。” 那日松和那名养海东青的壮汉以手捶胸，躬身领命。 “岱钦，你带两百名亲卫结阵防守龙头山。” “是。” 防守东南角的汉子也站了起来。 苏日格挥手：“去吧。” 岱钦率先离开，那日松取出弓箭，身形闪烁，消失不见。 “又把人丢给我……” 海日古看那日松自顾自离开，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两人道：“国师有令，命我等于半途阻击敌人，今夜是最后一夜，只要撑到子时，这十万大军便溃败无疑！还望二位全心办事！” 二人当即表示：“事关重大，自当尽心！” “很好。” 海日古一扬手，手臂上的海东青振翅上天，身体迅速膨大，眨眼之间，就从一只两尺高的雪白矛隼化身成一头翼展过八米的巨鹰，神骏非凡！ 玉爪海东青张口啼鸣，声震九天。 霎时，音波扩撒，方圆三十里的鸟雀闻听，全都身体僵硬，自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只听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渐渐铺天盖地，声震如雷。 二人神色一凛，抬头看天，只见四片浓重黑云以极快的速度，朝龙头山涌来。 仔细一看，那哪是什么云，分明是从四方赶来的成千上万只各种各样的鸟！ 苍鹰、鹞子、乌鸦、喜鹊、游隼、夜枭…… 日光之下，无数鸟雀宛如连天乌云，疾飞而至，浩浩荡荡！ “不能让这些官军撤走。” 海日古抬手指向东方，口吐一字：“杀！” 玉爪海东青仰头向天。 “唳！！！” 又一声啼鸣，仿佛能穿云破石。 所有鸟雀以悍不畏死的姿态俯冲而下！ 就像无穷箭雨笔直地射向营地，射向支援赶回的邓愈、赵无眠…… ------------ 第66章 以箭挡箭、一箭穿云 万千鸟雀从天而降，自杀式扑杀营中士兵。 有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麻雀、乌鸦近身，撞在脸上。 整个面部被尖喙啄穿，随后又被后继而来的雀群蜂拥而上。 “什么东西！” “快躲开！” “啊！” 一个个士兵被接连的冲击撞倒在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大营。 “三境以下速回帐篷！” 帅帐中的赵庸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冲出营帐，眼看无数发狂鸟雀当空飞舞，遮天蔽日，脸色大变，手持五岳锏，真气爆发，体内传出如龙似象般的怒吼。 犀渠法象顶天立地，天空鸟雀不等近身十丈，已经被如墙般的外罡真气所杀。 法象吼声震耳，大片的鸟雀从天空落下，但还有更多的鸟雀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些鸟都被操控了！” 梅思祖快步走出营帐，神情凝重：“如此声势，难道是敌袭？” “不。” 赵庸冷眼望天：“别忘了刚才那声啼鸣……这是蒙古异兽【玉爪海东青】搞的鬼！我在大同遇见过，这种袭击敌我不分，元军若是趁此时来攻，一样要受鸟雀攻击，鸟雀毕竟是鸟雀，没什么灵智，只要躲入营帐看不到人就没事了……为什么要对营地用这种术法？难道就是想让士兵躲进营帐？” 梅思祖低头深思：“会不会是棺材山那边有什么动作？” “对付两部苗蛮而已，邓哥和老郑亲自去，能有什么波折？除非……” 赵庸心中一动：“那边不只苗蛮！玉爪海东青都出现了，这附近定有元将！” “无论有什么，现在也只能躲着了！” 梅思祖道：“但光躲着不是办法，怎样才能破解此术？” 赵庸直接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鸟王，鸟群无首，自然就会四散而去。为了统筹全局，玉爪海东青一定在高空之上！只是，海东青乃万鹰之神，速度极快。《神州异物志》说‘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速之快，如闪电雷鸣！’乃羽虫中最神骏者，想杀它可不容易啊。” 梅思祖脸色越发阴沉，这种只能躲的策略，让他感觉很不安心。 “就算射不中，也要射！” 梅思祖立刻从乾坤袋中取出宝弓，瞄向天空：“这帮人一定有图谋，如今卫国公、荥阳侯未归，必须想办法破解！” 赵庸一想也是，就算只能躲，也不能任由他们肆无忌惮，至少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同样取出一把长弓：“鸟雀如此密集，咱们怕是很难找到它，我的射术比你好，我来杀，你给我清障碍。” “好！” 梅思祖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的武功在一众勋贵中并不突出，反倒文治稍胜，所以也不跟赵庸抬杠，当场取出三箭，一声弦响，三箭齐射。 乌压压的天空立刻出现三個大洞，鸟尸碎烂，血如雨下。 赵庸眼中放出金光，手持弓箭，直视苍穹，寻找海东青的位置。 …… 邓愈等人正往回狂奔，就听正前方传来雷鸣般的喳喳声响。 无数鸟雀好似万箭齐发般冲了过来！ 郑遇春吃了一惊，当即抄起大枪。 邓愈更加确信赵无眠的话，正欲拔刀，忽然寒气脚起，下意识闪身，一道箭矢宛如流星经天，划破夜空，笔直激射而来！ 邓愈反应极快，长箭如火，擦着身体射向后方，直接射穿了一座小山！ 这一箭的箭速之快、箭劲之猛，达到了当世巅峰！ 众人大惊。 “‘箭神’那日松。” 邓愈脸色阴沉，这个人他早就打过交道，那日松与他一样，是四境巅峰，也是当世少有的专修箭术的大将，不需要露面，数里之外例无虚发，被其箭锁定者非死即残，很难全身而退，在蒙古素有弦无虚张，箭无二发的传说！ 他手中【射雕弓】是蒙古名匠为成吉思汗所做，后来成吉思汗赐于哲别，哲别再传给十三翼中的箭术传承者，此后代代传承，直至今日。 那日松以此弓射杀过明军九位大将！ 今日遇见，众人严阵以待。 郑遇春已经从邓愈嘴里知道赵无眠查出来的情报，但让他感激赵无眠是不可能的，此时神情严肃地说道：“将军，若是那日松阻拦，这剩下几十里可不好回，尤其再加上旁人给他争取机会……” 话音未落，巨大掌印从天而降。 郑遇春大吼一声：“快闪开！” 巫道德的《妙法莲华掌》至刚至猛，灼热无比，一掌拍下，将郑遇春身后十二名千总笼罩其中。 千总一级比镇抚司千户稍差，但也是三境修为，察觉到天空中恐怖威压，立刻向两侧闪躲，巨掌砸下，地动山摇，然而不等几名千总松口气，密林之中，一道箭光穿身而过，瞬息间六名千总便被分尸，鲜血、碎肉炸向四方！ “那日松！” 郑遇春勃然大怒：“你这放暗箭的卑鄙小人！！” “哼！” 那日松冷笑一声，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敌人无能狂怒的样子。 鸟雀对邓愈、郑遇春、二人亲兵及数十位千总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寻常鸟雀也破不了他们的外罡，可是鸟雀的叫声可以干扰听力，纷乱的身影可以干扰视野，他们看不清外面伏击的人，外面的人却能看清他们。 尤其对视力极佳的那日松而言。 只要让他找到放箭的机会，结果就会很惨痛。 第二箭、第三箭紧随其后，眼看就要再杀数人，忽听后方密林中传来一声弦响，双箭齐发，两道流光飞至，于半空中截住了杀来的二箭——虽一瞬间就被击飞，但后两箭的力道也让那日松的箭发生偏移，险之又险与千总擦身而过！ “嗯？” 众人一愣。 那名千总满头冷汗，心有余悸地回头，那日松的箭矢接连射穿十数棵树后，钉进山峦，山壁轰然倒塌，尘烟四起！ 前方藏身密林中的那日松也很意外，居然有人能拦截自己的箭！ 而且这招式…… 嗖！ 嗖！ 嗖！ 那日松又是三箭连发，瞄准数位千总。 几乎同时，在人群后方的密林中，同样三声弦响，再来三箭，仿佛三道流光，逐一击中前方三箭，每一箭都是箭头对箭头，每一箭都是不偏不倚，正中箭尖！ 虽功力不足，可飞行过程中只要偏移一分，失之毫厘，自然差之千里。 那日松连续五箭落空，邓愈、郑遇春等人大感意外。 巫道德、明本仁还有天上的海日古也觉不可思议。 那日松可是蒙古箭神啊！ 他射出的箭诡谲莫测，谁能预测他的箭？还能用自己的箭影响？这其中涉及修为、箭速、风向、温度等等多重条件，有丝毫差错，都可能拦截失败，可他却能五箭全中！让那日松的箭，箭箭偏离！ 那日松的脸色阴沉下来：“《神箭七连珠》……” 不会错的！ 整个中原，会此箭术的只有自己和蒙克。 蒙克不可能背叛，倘若中了蛊虫身不由己，也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能力，这么准的准头，只能是杀他的人、偷学他的箭术，再拿它回来“班门弄斧”。 从这几箭看，此人的资质匪夷所思，初学乍练，他竟然真有班门弄斧的资格。 “找到你了！” 那日松眼睛眯起，第六箭全力射出，犹如闪电横空，射向众人身后，所过之处，飞鸟为之粉碎！ 众人循着箭光看去。 一道修长身影正站在后方一棵银杏树粗大的树枝上，那人手里拿着蒙克的弓箭。 正是赵无眠！ 蒙克的大弓乃蒙古名器【万石角弓】，位列玄阶上等，非天生神力者不可拉动！ 但此时，那张大弓在赵无眠手里迅速拉成满月，一如蒙克本人！ 赵无眠的身形并不粗犷魁梧，可此时此刻，张弓搭箭，自有一股狂野霸道的气息笼罩全场！ 所有人都被惊到了，邓愈、郑遇春没想到他还能拦那日松的箭，其余人也没想到二境的他，竟有如此实力，面对箭神之箭，仍然敢于应战！ 一箭射出！ 但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两道流光于半途激撞，赵无眠的箭不出意外瞬间粉碎，但那日松的箭也再度发生偏移，失了准头，没能射中。 连续六箭不中，那日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干得好！” 邓愈心里对赵无眠的评价再高一层，回望那日松藏身的方向，冷笑道：“弦无虚张？箭无二发？蒙古箭神？” 那日松一下子握紧了射雕弓！ 脸色阴沉地能滴水。 箭术的可怕之处在于速度、力道，许多人往往还没察觉，就已经被箭矢穿身而过，但箭毕竟是箭，没法像刀、枪一样握在手里，持续不断地以真气增幅其威力。 箭杆一旦离开手指，真气自然会逸散，所以，只要能看到那闪电般的光影，射出快而准的箭，自然就可能拦截，即便速度和力道都不如，只要能中，就能偏移，哪怕只是细微之差，再飞数百米后，都能偏出老远。 螳臂亦可挡车，蜉蝣也能撼树！ 只不过，能做到这点的人几乎没有。 这不但需要对自身的精微掌控，还需要极敏锐的观察力，和极强大的计算力！ 不能掌控自身，就不知道自己射出的箭有多快、力量有多大。 不能观察，就测不出对方的箭速、对方的力量以及环境对他箭矢的影响。 然后就是至关重要的计算力，算的要准，算的还要快！ 这本来是极难做到的， 但现在，多了一个能做到的人。 赵无眠的弓箭不如那日松的好，可他的头脑比那日松强大数倍！ 所以，他能在一瞬间通过温度、风速等多重影响、大量计算，得出那日松的箭速以及弹道轨迹，然后就是小学应用题，算出相同时间内，敌方之箭飞行多远，再以目测数据，结合自身速度及环境数据，算出自己需要多大的力、偏转多大的角，如此才能让自己的箭，精准拦截敌方的箭。 海量计算，刹那得出。 赵无眠自然箭无虚发！ 那日松知道这有多难，尤其双方相距还不到五里，箭与箭也不是正向相对，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复杂的局面，自己射出的箭眨眼即到，理论上说，他都没有计算的时间，箭矢就已经射到，可他还是算出来了，不但算出来，还能用箭让飞行的箭偏离！ 这是什么头脑？ 这是什么悟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日松不用再试，就知道，这个人会是他猎杀地方大将的最大阻碍！ “杀了他！” 那日松一声喊，天空之上海日古会意，掐印施术。 玉爪海东青一声啼鸣，鸟群分出一半，浩浩荡荡杀向赵无眠。 那日松也舍弃邓愈，优先举弓瞄准赵无眠，与此同时，明本仁操控三大行尸从阴影中杀了出来，配合巫道德，缠住邓愈、郑遇春等人，只等那日松解决了那只小苍蝇，回过头来猎杀两位大将。 无数鸟雀蜂拥而至！ 赵无眠当即施展轻功，以诡异身法在树丛中闪烁。 他根本不拿这些没脑子的鸟当回事，极快的在林间辗转腾挪，双目紧盯那日松，只要他发箭，马上停步，反手就是一箭！ 哪怕在高速运动中，他的箭依旧准的可怕，每一箭都能使那日松的箭发生偏移。 那日松的箭造不成威胁，郑遇春不敢因此而放松，但邓愈压力大减！ 邓愈现在是赵无眠的保护伞，他相信赵无眠绝对竭尽所能帮他挡箭，不然，一旦他出事，赵庸和郑遇春就会活撕了他。 邓愈全心全意出手，巫道德和三名行尸自然拦不住他。 眼看他大开大合，刀光愈发凶悍，周遭烈焰升腾，巫道德等人渐渐落入下风，海东青之上，海日古眉头紧皱，急忙掐印施术，操纵海东青驾驭更多鸟雀，猛攻赵无眠，封锁他的移动空间，为那日松的射杀争取机会！ 只有早点解决这只小苍蝇，那日松才能重拾威慑，这场战斗才有的打。 但海东青的频繁啼鸣，也给了赵庸、梅思祖的机会。 就在海东青叫第三声的时候，一道箭矢化作流光从大营方向飞向高空！ “给我死！” 赵庸不愧是能以军功封公的第七人，单论武力，与邓愈都在伯仲之间，这样的人射出的一箭自然是惊天动地！ 漆黑箭矢发出凄厉的鸣啸，闪电般欺近，射向海东青咽喉！ 海东青本能地发出惊叫，背上的海日古大惊失色，下意识运气驾驭海东青振翅闪躲。 嗖！ 长箭擦边而过，羽毛乱飞，下一瞬，天空之上的白云中间，出现了一个大洞，透过那空洞，可以看更高处湛蓝的天空！ 一人一鸟都有些心惊肉跳。 这一箭竟飞的如此之高、威力如此之大！ 然而，就在他们松懈的一瞬。 “小心！” 那日松一声大吼，声音中带着惶急！ 砰砰砰！ 地面上的赵无眠看准机会，弯弓搭箭，只听三声弦响，三根羽箭次第射出！ “唳！” 海东青再度感受到了危险，可是刚刚躲过赵庸那一箭，心神放松，再想扇翅，为时已晚！ 那三箭也太快了！ 不等它扑闪翅膀，已经破空而至，狠狠插进它的腹部！ 第一箭射进钢羽，箭簇入肉！ 第二箭顶住第一箭箭尾，箭上罡劲摧毁第一箭木制箭杆，顶着精钢箭头插进骨头！ 第三箭摧毁第二箭箭杆，顶着前两个箭头深深插进肉中，而后罡劲爆发，砰的一声，在海东青的腹部炸开，立时鲜血淋漓！ “唳……” 海东青都没能发出惨叫，就已经断气死亡！ 海日古和海东青尸体当空坠落，所有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 第67章 别给脸不要脸 玉爪海东青死了。 所有鸟雀失去控制，一个个从疯狂扑击中回过神，注意到散落地面的无数鸟尸，惊恐地四散奔逃。 “找死！” 爱宠死亡，海日古又是悲伤又是愤怒，但眼下顾不得许多，高空坠落，连他自己都有危险，而且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立刻抓住鸟尸，伸手掏向它的腹部，寻找海东青的那枚“内丹”。 自古以来，牛能生黄，狗能结宝，蜈蚣活久了，也能在体内结出“定风珠”，此皆天材地宝！ 部分山海异兽也是如此。 其中就包括海东青。 玉爪海东青极为难得，在野外的能搏狼杀虎，很难抓捕。 即便抓住了，也是野性难驯，宁死不屈。 就算熬过最初阶段，也很难用术法控制，达到如臂驱使的境界。 十三翼代代都有玉爪海东青，能操控万千禽鸟，靠的是从小驯养去其野性，以及，那颗传承数百年的内丹！ 此物也跟成吉思汗有关，据传当年成吉思汗用射雕弓，曾射杀过一头存活近千年的玉爪海东青，从其腹部得到了一颗珠子，此珠与玄骨一般，凝聚了一身神通，区别在于，它是活着时候自然凝聚，更为难得！ 不论何等飞禽，服此珠者，立刻化身“鸟王”，统御万鸟！ 有了它，就能在短期内再造玉爪海东青！ 然而，这不是秘密。 赵无眠早就看过蒙古资料，对他们的御鸟之术有过猜测，照常理来说，即便是北元，也不可能在玉爪海东青一死再死之后，还能迅速找到替代品，只能是另有原因。 如今一看海日古动作，立刻就知道他的打算，反手又是三箭！ 嗖嗖嗖！ 箭箭破空，直指海日古！ 那日松急忙拦截，但他可没有赵无眠的本事，靠多年练箭的本能，只勉强拦住一箭，剩下两箭，一箭射翅膀，一箭逼着海日古以外罡防守。 几乎同时，箭矢穿过翅膀，本就重创的鸟尸一分为二，海日古也被箭劲击中，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内丹坠落！ “不好！” 海日古大惊。 那日松知道此丹事关重大，正欲施展身法，冷不丁战场之上传来一声惨叫！ 巫道德闷哼一声被邓愈一刀劈飞了出去！ 巫道德的功力本就比不上邓愈，种灵的异兽【火鼠】也远没有【三足金乌】强大，没了那日松和鸟雀闹事，交手不过数十招，邓愈看准破绽，手中长刀暴起数丈刀光，一刀击出，火焰升腾，似要焚尽四海八荒！ 巫道德只来得及护住胸口，已被大刀劈飞数十丈，身受重伤！ 郑遇春和一众千总抓住机会，杀死三名行尸，围攻明本仁，那明本仁见势不妙，鸟雀散了、巫道德重伤，再打下去，自己也没有好果子，扬手撒出毒粉，趁机远遁。 局面逆转，那日松脸色顿变！ 赵无眠抓住他分神机会，纵身跃起，半空中一把将那颗珠子拿在手中。 白森森圆溜溜的，没有任何光泽，倒像是个可以浑珠的“鱼目”。 “好东西。” 赵无眠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即便是他，连开万石弓也是不小的负担，心道：“总算没白折腾，倒是可以拿回去给小葵。那家伙本就聪明，还能说人话，若是用好了，或许不只可以驾驭百鸟攻击，也能驾驭它们探查情报……” 比如找灵植，找《长生诀》，甚至找神兽。 没准这個世界的龙也有龙元，吃了也能长生不死呢？ 好好利用，会是利器！ 赵无眠心满意足收起。 那日松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手里，赔了夫人又折兵。 拦截任务出了差错，必须即刻回龙头山，告知国师。 离开之前，他纵身跃起，抱住从天而降的海日古，二人一同回撤，消失在密林中。 鸟雀散了，敌人走了，天空没了遮挡，最后一丝夕阳余晖洒落，太阳也落山了。 夜幕即将来临，距离【星火焚城】发动，只剩三个时辰！ “饶命！饶命！” 巫道德倒在地上，双臂被刀气所伤，连抬都抬不起来，五脏俱裂，眼见众人围上来，着急忙慌道：“小人情愿弃暗投明，归降大明王师！” “呵！” 邓愈扬手一挥，刀光划过颈部，人头落地！ “咳咳！” 邓愈长刀拄地，捂着胸膛剧烈咳嗽起来。 “将军！” 众人急忙近前。 邓愈挥了挥手，示意无碍，转头看向赵无眠，正色说道：“这次多亏你了。果然天纵英才，与蒙古箭神对箭尚且不落下风，还能诛杀海东青，解我军之厄。邓某代三军将士谢过！” 邓愈郑重抱拳躬身。 “将军不必客气。” 赵无眠面色如常：“我这算什么不落下风，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他的箭稍稍变向而已，至于诛杀海东青，也是大营那边先有人引起注意，我才能得手……” “这么说来。” 郑遇春冷冷说道：“你刚才得到的宝贝，是不是得有我赵兄弟一半？” 在场都是聪明人，尤其邓愈、郑遇春都是多年跟北元打交道的，对玉爪海东青一事早有设想，如今亲眼看到珠子，哪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赵无眠挑眉，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来。 若是组队杀怪，那分享也就罢了。 老子跟你们是一队的吗？ 赵无眠看向郑遇春，毫不客气地道：“荥阳侯还真能顺竿爬啊。那我换个说法，赵庸箭术不精，所幸还有点用，吸引了注意，既然如此，那两片残尸就归他吧，你放心，我绝不跟他抢，但希望……你们也别给脸不要脸！海东青是死在我的箭下！真有本事，怎么没见他直接射死？！” “你！” “自己没本事，抢东西的时候倒来显眼！是不是在军中也是这样？别人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按？怪不得伱也能封侯啊！” “你他娘的说什么！！！” 一句话否定了他几十年戎马生涯。 郑遇春气炸了，指着赵无眠，张嘴就要骂。 “好了！” 邓愈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扯皮！” 郑遇春张了张嘴，到底没顶着干，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为今之计，要赶快撤军！” 邓愈吩咐众千总道：“万一阻拦不成，可就出大事了，咱们即刻回去！” “是。” 众人领命，朝大营方向狂奔。 赵无眠心道，只怕没那么容易，从普安方向来的伏兵很可能就快到了，苏日格也绝不会坐视大军撤走。 天狐能施展的术法，可不是只有【星火焚城】。 …… ------------ 第68章 天狐神术·明镜止水 龙头山巅。 端坐中的苏日格一声轻叹。 ——《神州异物志》记载：狐五十岁为巫，善蛊魅，能使人迷惑失智，百岁为神巫，可知千里外事，千岁与天通，即为天狐。 天狐在身，几十里外的事，她想知道就能知道。 再者，鸟雀也不再异动了…… 如此紧要关头，海日古绝不会违命行事，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海东青出事了，没了这万鸟拦营，十万大军一旦撤出术法范围，半个月的筹备将功亏一篑。 苏日格在心中道：【再加三百人牲，请前辈相助！】 天狐虚影轻颤：【可。明镜止水。】 【是。】 苏日格站了起来，看向供案上的那只碗，以及碗中的月华。 情况紧急，大营远在二十里外，一般术法可没有这么远的距离，现在祭天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利用现有资源，分出一部分术力将十万大军堵死在轿子山上！ 苏日格走到供案前，咬破指尖，滴出鲜血。 鲜血落下，月华荡起涟漪，水面上映出苏日格心中所想——二十里外的轿子山！ 此时此刻，邓愈还没回来，海东青刚死，天空刚散，包括赵庸、梅思祖在内，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军营内一团乱麻，正是施术的好时机。 苏日格双手举杖向天，神情肃穆，身后天狐虚影做出相同动作，身形扭曲抖动，九条巨尾随之狂舞！ 砰！ 法杖砸地，祭天台上，周遭四个火盆猛然烧起诡异绿火！ 苏日格伸出手指，一点绿光在指尖燃起！ “明镜止水。” 苏日格以蒙语轻声念诵，随手一挥。 绿光落入碗中，如烈火烹油，碗中月华开始熊熊燃烧！ 与此同时。 二十里外的大营周围，忽然天地异动，威压临身！ 所有人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心悸之感，无尽的元气疯狂汇聚在大营外围，元气越聚越多，越来越浓，开始呈现出诡异的绿色，如云如雾，从四面八方飞速涌来。 大营中的赵庸、梅思祖还没反应过来，八方云雾已经堵住大营外围。 大营之外。 邓愈等人正以最快速度赶回。 谁知一冲出密林，就看到了被妖雾包围的轿子山，脸色大变。 “快撤出大营！！！” 邓愈一声大吼，滚滚如雷鸣。 营中赵庸和梅思祖都听到了。 梅思祖道：“好像是卫公的声音，难道跟之前的鸟群还有外围的云雾有关？” “这雾起的诡异，很可能就是这个！” 赵庸当机立断：“快撤！炎雀，叫上所有人出营！” 身后炎雀应了一声，刚要开口，突然外围嘭地一声炸响，所有绿色云雾顷刻间燃烧起来！ 惨绿色的火焰一瞬间卷起五丈多高，像是一面火墙围住了漫山遍野所有营帐，几十個尝试冲出云雾的士兵，直接烧成了灰烬！ 火墙凭空出现，阻住了墙内大军，整个轿子山温度飙升！ “狐火……” 绿光耀眼，热浪袭来。 赵无眠急忙抬起手臂遮挡，遥望着远处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心中惊叹无以复加，这就是通天神术吗？果然诡异，果然强大！ 郑遇春朝着火墙大喊：“老赵！思祖！你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 里面的梅思祖回道：“但我们也出不去了！这火焰很诡异，即便不沾火焰，也是过墙即焚，现在连鸟都飞不出去！” “这该死的老妖婆！” 郑遇春暗骂：“你们让将士们注意，普安那边达里麻带三万伏兵过来了，不论我们能不能阻止，你们都要做好恶战的准备！” 随后将已知的情报说了。 赵庸、梅思祖暗暗心惊，怪不得那么多鸟杀过来，原来就是想把他们堵在营地，好一锅端了，这帮北元妖人当真可恶！ 郑遇春看向邓愈：“将军，现在只能去龙头山破术了。” 邓愈郑重点头：“他们以逸待劳，想必会是场恶仗，顾不得许多了！” 邓愈一挥手，众人绕过轿子山，冲向东面龙头山。 龙头山上有瘴气。 所谓瘴气，便是山林恶浊之气，发于春末，敛于秋末。 山上草木稀疏，多河流，多蛇虫鼠蚁，如此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上毒物的痰涎、矢粪，洒布其间，河流溪水不是绿的，就是红的，或是腥秽逼人。 这就形成了剧毒瘴气！ 瘴气本就难以处理，再加上这半个月里，明本仁也没闲着，以五毒教毒法蛊术强化瘴毒，如今的龙头山瘴气，已经成了寻常人触之即死的毒瘴，远远一看，瘴毒浓郁，呈现惨绿色，飘荡在山脚半空，连绵数里，十分诡异！ 邓愈等人很快赶到，一看山上瘴气，都有点头疼，更别说这瘴气之内，还有阵法，两相叠加，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邓愈看向赵无眠：“怎么样？能看到祭台吗？” 赵无眠摇头：“太远了，瘴气也太浓，我的瞳术透视不了那么远。” “你不是还有一只食毒的冰蚕？” “邓将军，你指望千年冰蚕那半寸长的小东西，吃光这一山的瘴毒？？” “……” 邓愈转向郑遇春：“你呢？怎么样？” 郑遇春身边有个副将，医毒双修，邓愈的意思是能不能解瘴。 郑遇春看向副将，副将苦笑摇头：“明本仁是五毒教护法，这天下间的剧毒，十有八九都来自苗疆五毒教……若是寻常瘴气，我自然能解，可现在……请恕在下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邓愈眉头紧皱。 正发愁着，忽然，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悠扬的笛声。 众人循声望去，隐约能看到坡后有人。 嗡嗡嗡！ 突然间，各种毒蜂毒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眨眼，已经是遮天蔽日，不可计量，坡后那人似是取出了一瓶药水，拔开塞子，朝天一泼！ 嗡嗡声大响。 所有毒虫争先恐后地扑向药水，沾染水汽。 没等那水线落地，已经让无数毒虫分了个干干净净！ 每一只毒虫体表都开始散出淡淡的紫色荧光。 那人手举半空，突然挥下！ 所有毒虫仿佛沙场悍卒一般令行禁止，化作一阵黑色旋风冲向毒瘴，那毒瘴有形无质，本来无法驱散，但此刻，黑风所过之处，所有毒瘴触之消弭，露出了龙头山本来面目！ 毒虫开道。 毒瘴消散！ 柳暗花明。 众人露出喜色。 邓愈眉头舒展，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但故作不知：“何方高人襄助，恳请现身一见！” 坡后那人道：“山野村夫，不如不见，祝各位将军，马到成功。” 说完消失不见了。 “装神弄鬼，五毒教的吧！” 郑遇春冷笑道：“他们的护法投敌，这又来个解瘴的，倒是两不得罪啊！” 邓愈道：“明本仁叛教，五毒教身处苗疆，担心北元势力，无法明着清除师门败类，又怕咱们迁怒，这才出来帮忙。他们几百年来隐居十万大山，此次出山相助，已经算是破例了，哪门哪派都有不肖后辈，就别过分苛责了。” 郑遇春念叨一句：“便宜他们了！” “快看！” 一名千总指向山顶，那赫然立着一座高台，台上站着一个身披法袍的老人。 在那祭台之下，诸位高手及两百亲卫严阵以待。 其中就包括之前的那日松、海日古、明本仁。 赵无眠举弓瞄准了祭台上的人。 大战一触即发！ ------------ 第69章 驰狼者，战争之狼也 山上山下，遥遥相望。 “布阵！” 岱钦一声厉吼，身后两百亲卫跃上山道。 除正副统领外，九人一组，按天、地、风、雨、日、月、云、雪、霜九位分站，真气散发，气机牵引，正副统领一左一右，相互配合引导，丝丝缕缕的真气开始在众人头顶上空汇聚，隐约凝成兽形！ 天地间蓦地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 一头比寻常法象还要高大数倍的巨狼凝成，獠牙利爪俱在，顶天立地！ 外罡真气如华盖一般笼罩四方，将这两百亲卫、还有后方祭台全数包裹。 巨狼咆哮，声浪席卷四方！ 赵无眠神情凝重：“驰狼战阵……” 驰狼者，战争之狼也。 ——《神州异物志》记载：蛇山之上有兽焉，其状如狐，而白尾长耳，名驰狼，见则天下兴兵。 北元人被大明人称为“狼蛮”，这个狼字，指的就是驰狼。 铁木真曾经以驰狼之力纵横天下，因此驰狼在北元的地位极为尊崇，他的子孙血裔也得驰狼看重，多数都会种灵驰狼。 驰狼的天赋神通，便是“嗜血”，甚至可以将自身化成半人半兽的“狼人”。 而这驰狼战阵，便是专门配合身怀驰狼之力人的阵法。 传说此阵是由“妖僧”刘秉忠所创，这人兼备释、道、儒之学，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刘伯温。 他所创的阵法，自然非同凡响。 这两百亲卫，各个三境，全都修炼同一种功法《狼王印》，真气互通，再加上两个种灵驰狼的统领引导，合两百人之力，结成兵家战阵，可攻可防。 想要打破此阵，就要承受两百人的真气反噬，纵然四境巅峰也难以从正面冲破，更何况还有五大十三翼高手，外加阴魔明本仁！ 想要在这等阵势下，阻止苏日格施术，难上加难。 赵无眠想了想，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冲向西面山坡。 邓愈握紧了手中宝刀：“驰狼战阵，为了这一天，还真是煞费苦心！” 郑遇春眉头紧皱：“将军，现在怎么办？” 邓愈道：“只能破釜沉舟！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把术法施展出来！小心十三翼，尤其那日松的暗箭……赵无眠？” 邓愈刚要吩咐，回头一看，赵无眠消失了。 郑遇春冷笑道：“这小子见势不妙逃走了！” “不。” 邓愈沉吟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或许他找到了破阵的方法……” “就他？！” 郑遇春嗤笑道：“指望这個二境的有这本事，邓哥你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至少我还能拖住一个十三翼……但我估计，有这阵法，加上那日松的箭术，那几个人甚至可以作壁上观！” 郑遇春看向驰狼身后。 那几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以保护苏日格为主。 只要拖到子时，就是北元大胜，根本没必要喊打喊杀。 仅凭邓愈和郑遇春两个四境，想要一边防备那日松的箭，一边全力破除驰狼战阵，属于痴心妄想，何况还有他们这些人掠阵。 所以，他们完全没必要急，该急的人在下面…… “杀！” 邓愈一声吼，真气爆发，提着大刀砍向驰狼，每一次重击，都如巨刀天降，气象纵横，让两百人为之一滞！郑遇春与众多千总紧随其后，所有人强行冲阵！ …… 战斗已经打响。 赵无眠迅速来到山坡后，之前五毒教高人解毒瘴的地方。 他可以确定，那个人应该还在，对着空旷的山林，行了一礼，说道：“镇抚司百户赵无眠，请见五仙教‘殃神’前辈，还望现身一见！” “哦？” 暗处传来一声轻咦：“你怎么知道是我？” 赵无眠道：“明知阴魔为祸，我们自然要多做了解。五仙教遵循古制，以右为尊，能轻描淡写解开明本仁的毒瘴，除了教主，就只有右护法‘殃神’温泽先。据传五仙教教主常年闭关，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阴影之中，走出一人，身披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看不清面容。 “不错。” 温泽先满意点头，带着几分对后辈的赞许，说道：“不过不是轻描淡写，明本仁毒法不俗，为了解毒，我可花了不少时间调配解药。你是想让我帮你们破阵？” 赵无眠道：“是。” 温泽先道：“你怎么知道我能破？” 赵无眠笑道：“正面破不了，还有背面，上面破不了，还有下面。此前罗鬼、犵狫两部利用蛊阵连番袭扰明军营帐，他们在地下来去自如，我们无能为力……连这两个小部落都会用蛊阵遁地，五仙教作为苗疆毒法蛊术之源头，自然也能，而以前辈的修为，用蛊阵穿行地下，攻破阵法，干扰苏日格，想必也不是难事。” “没这么简单。” 温泽先摇摇头，认真看他一眼：“你以为那些高手不知道防备蛊阵？音律御蛊，可非无声无息啊。” “那是对一般蛊师来说。” 赵无眠道：“我听说，在五仙教，音波御虫只是下乘小道，真正的上乘御虫之术都是散出独有内力，不需吹笛，就能吸引万虫汇聚！前辈又何必遮遮掩掩。” “……” 温泽先眯起眼睛，正色道：“伱到底是谁？！” 赵无眠笑道：“前辈不必多心，我的情报来自镇抚司案牍库，你们五仙教现在没内奸。别忘了，梁王一脉在苗疆几十年了，五仙教中也不乏明本仁这般过不了清苦日子、想着利用蛊术毒法扬名立万的人，他们泄露情报，情报传回大都，大都再留存书稿，最后都进了镇抚司案牍库。而我这个人，恰好喜欢看书。” “……” 温泽先揭开兜帽，露出一张平凡的脸，头发灰白，身躯挺拔，气度甚是不凡。 赵无眠道：“明本仁不担心你会破阵，和你不露面的原因是一样的——五仙教对大明军队并没有多少信心，你担心北元找后账。破瘴毒，已经担了不小干系，但只针对内奸明本仁，北元顾念两败俱伤，还可能轻拿轻放，若真帮忙破阵，大明又不能战胜，事后撤回中原，五仙教势必要遭到梁王清剿！有明本仁这个高层内奸在，无论十万大山，还是护教大阵，都已经成了摆设，再加上这次来的援军非同一般，十三翼、苏日格，各个都是绝顶高手……你们会担心也是正常的。” “你……” 温泽先都有点听傻了。 怎么这个人好像比我们还了解我们？ ------------ 第70章 她能干的，我也能干 温泽先严肃道：“你既然明知道这些，为何还来找我帮忙？” 当今江湖，一帮三教四家八派，各占一方。 五仙教就是三教之一。 地方势力是难以跟朝廷军队抗衡的。 现在龙头山下的战斗就是例子。 地方势力都是精英教育，各大派基本都有四境高手撑着，部分掌门甚至达到五境，但架不住兵家战阵连番消耗，千军万马，万箭齐发…… 再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论北元、大明还是西域诸国，江湖门派都鲜少掺和朝廷的事，就是怕覆灭在铁蹄之下！ 五毒教有蛊法毒法诡谲莫测，自身又常年避世于十万大山，按理说不用担心，可坏就坏在高层出了叛变，明本仁这个级别的带路党出现，大半防护都没了作用，所以，一贯贯彻清除败类的他们，也开始小心处理明本仁的事，避免冲突加剧。 “我来，是让前辈对大明多一些信心。” 赵无眠道：“你可知大将傅友德已经带二十万增援部队杀过来？他的实力与邓愈在伯仲之间，却无邓愈伤病。如此大将再加虎狼之师，足够平推云贵了吧。” “你说的没错。” 温泽先先是点头，然后摇头：“把匝瓦尔密加上大理段氏，全部军队加一起，也就十三四万而已，如此兵力优势，确实巨大，但如今你们这十万先锋军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若是阻止不了苏日格，恐怕除了这些境界高的，其他人难逃覆灭……你怎么知道，她不能再用第二次，再吞你们十万兵？！” 赵无眠笑道：“伱担心的是她的术法。” “所以……” 温泽先拂袖转身：“还是别白费口舌了。明军现在危如累卵，只靠山下那几个人，破不了驰狼之阵！明本仁有任何动作，我都可以拼着干系竭力阻止，其他人，其他事，我五仙教不想掺和！” 苗疆历史悠久，多数时候都是自治，即便收服也是频繁叛乱。 “汉武帝时，始得西南诸夷，终两汉之世叛者十次。” “蜀汉之时，诸葛亮讨平其地，收其豪杰，出其金银马牛以给军用，终亮之世，夷不复反，亮没后凡四反。” “唐太宗时，云南自守，至高宗时始入贡，朝廷待之至重，反生侮慢，唐前后凡九加兵，战屡不胜，唐终不能驭。” “元世祖亲下云南，令亲王镇守之，终元百年间，前后七叛。” 指望这样的地方出现倾向中原的人，是不可能的。 五仙教作为云贵最顶级的势力，只有一个宗旨，两不想帮，或者，谁赢帮谁！ 赵无眠镇定道：“如果我说，我能挡她的术法呢？” “你？” 温泽先回头，哈哈大笑道：“老夫承认，你这小子博闻强识，才智不俗，但通天神术，可不是只靠才智就能挡的。或许再给你十年时间，能有一战之力，现在，不可能！龙头山下的战斗已经开始，你再不去，可就是临阵脱逃了，还是快去做做样子吧！” 赵无眠站在原地不动，说道：“前辈未免太小看人了，就算苗疆穷乡僻壤，总也应该听过【八阵图】的名号吧。” “嗯？！” 温泽先目光倏地扫向赵无眠：“你什么意思？” 【八阵图】他自然知道。 当初诸葛平南时就用过，被苗疆诸部称为“天兵神器”，崇敬无比！ “就是字面意思。” 赵无眠笑道：“我还听说，五仙教有一法，能断所言真假，前辈不信，大可在我身上试试。晚辈有言在先，苏日格能干的，我也能干！五仙教见死不救，日后我大军真破了云南，未尝不会算后账！” 说罢闭上眼睛。 【八阵图】不在身上，赵无眠不怕见财起意，镇抚司的身份，也足够让五仙教投鼠忌器，所以赵无眠并不担心……就是担心，为了让温泽先出手破阵，也得赌一把！反正只要用了，这消息就藏不住，还不如拿来搏個机会。 力挽狂澜，才更能加官进爵！ “……” 温泽先狐疑地打量赵无眠，满脸惊奇，难道这小子真有这本事？ 看这样子，不像信口开河啊…… 温泽先略微犹豫，身形闪烁，一指点中赵无眠眉心，瞬间，赵无眠想让他看到的内容悉数呈现：文华殿内八阵图认主，太子朱标口述《归元阵》之能，三才已在半路，只要撑过这一次，等到沐英等人赶到，此消彼长，未尝不能破苏日格通天神术！ “这！” 温泽先大惊收手，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你、你竟然真的让八阵图认主！” “如何？” 赵无眠成竹在胸，笑道：“【星火焚城】反噬不小，天狐本尊尚遭十年天谴，苏日格身上的只有魂体，就算有人牲精气填补魂力，短期内也很难再用。来而不往非礼也，只等三才一到，就是我军反击之时！这个时候袖手旁观可比不得雪中送炭啊，若前辈愿相助，我来为前辈请功讨赏！” 温泽先眉头紧皱。 赵无眠居然得八阵图认主，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且这小子软硬兼施，万一真让明军赢了，他还真有可能祈天施法，对五仙教出手……古籍中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记录如在眼前，诸葛丞相的威名也实在是太响……温泽先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赵无眠回头看一眼，催促道：“要快！前辈，难道你不想清除师门败类？真让元军赢了，你认为明本仁会不对五仙教动心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好！” 温泽先一咬牙：“我就帮你们这一次！” 话落，掐印施术，体内真气一变，从掌心散发出来，吸引周遭无数毒虫毒蜂悄然汇聚。 龙头山本就瘴气多，蛇虫鼠蚁多，此时无数毒物好似闻到腥味的鲨鱼，疯狂朝温泽先涌来！ 温泽先一掌拍地。 霎时烟尘四起，大地蠕动，无数毒虫涌入地下开凿通道，沙土纷飞如浪！ 温泽先道：“想悄无声息遁到阵下，需要时间。” 赵无眠仰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用不了多久月亮就要出来：“放心，来得及！” ------------ 第71章 破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幕降临，月亮出来了。 龙头山下，邓愈、郑遇春两大四境接连以强招冲阵，势破外罡真气，但结阵的好处呈现出来，攻击时是众人合力，反击时是众人分担，两位大将损耗巨大，两百亲卫也受伤不轻，但虽气血翻腾，却并无大碍，还能结阵。 驰狼犹在！ 阵内五大“十三翼”老神在在，护卫祭台，以逸待劳。 就等着这些人油尽灯枯，再一举诛杀！ 情势愈发不妙。 祭台之上，苏日格旁若无人，开始了祭天之舞。 月光洒落，火光掩映。 两色光芒之中，九尾天狐的虚影在她身上再度显现，竟是那般的妖异美丽，它细长的身体开始扭曲抖动，带着诡异的节奏和韵味，仿佛与天相接。 紧接着，玄奇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苏日格举手向天，天空中那轮圆月如在呼应一般，仿佛从天而降！ 它变的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不多时，天上的月亮已大的出奇，整整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那月光不是播撒下来的，而是如清澈的山泉从月亮中流淌下来，山崖上，月色盈盈如清池。 月光里，苏日格独舞悦天，一如远古之时的祭祀，透着一股神圣的意味。 月光越来越亮，月华越来越稠！ 忽的，苏日格口中发出狐鸣一般的低语，悠长、悦耳，宛如咒颂。 那供案上的陶碗随之发出光亮。 苏日格恭恭敬敬跪倒，将陶碗举过头顶。 如水的月光居然真的像水一样，从月亮上滴了下来，落在陶碗中。 月华每滴落一滴，月亮便小上一圈，月色便消减一分。 终于，数滴之后，月亮变回了那个原来的月亮，夜风拉来云翳，月儿半掩在云后了。苏日格小心翼翼收回陶碗，月华得到填充，本来再在子时施法一次，陶碗就会装满，但现在即便再来一次，也还是少了五分之一左右——【明镜止水】的消耗。 不过已经足够了。 【星火焚城】能彻底打垮明军的战斗意志，有多少死于术法并不重要，天星坠落，砸入大营，士兵必定恐慌，即便侥幸未死，也会被早已埋伏好的伏兵屠戮。 五大十三翼高手连同明本仁在内，一个个望着祭台，无不露出憧憬敬畏的神情。 这就是术士，掌握通天神术的术士！ 所有人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不能再等了！” 山下的邓愈下定了决心，看向郑遇春：“我来破阵，之后……就靠你了。” “邓哥！” 郑遇春大惊：“你、难道想……不可！你的肺疾根本撑不住【金针刺穴】，一旦用此法强行提升境界，之后的反噬会要你的命！” “现在已经顾不了许多。” 邓愈甩手取出三根金针，神色郑重：“我大概能撑一炷香，一炷香之内，我是第五境【琉璃境】！破此阵轻而易举，自身也能断肢重生，无惧损伤，但……面对六個四境，只怕一时之间仍旧难以冲破。我给你争取机会，由你来打断施法，成败在此一举，十万将士的性命皆系于伱我之手，定要拼死破术！” 苏日格在眼皮底下祈天半月，邓愈有失察之过，真要因此害的十万大军葬身火海，他就算度过此次难关也无法原谅自己。 郑遇春都已经打退堂鼓了，在他看来，就算这十万大军都没了，后面还有二十万，只要抓住对方施法的空隙，挥师南下，一样能灭了云南！ 通天神术不是说用就用的，现在有了戒备，苏日格再想得逞可不容易。 然而，眼看邓愈下定决心，他只能把这话压下去。 郑遇春道：“要不我来吧……” “不行。” 邓愈道：“一来，你修为不够，就算用了此术，也难以直接破境，二来，我本就有旧疾在身，即便不用，也快撑不住了，还不如破釜沉舟！就这么定了！” 邓愈反手一针刺入丹田，真气爆发，金乌法象浴火腾飞！ 十三翼等人神色一正，他们担心的就是这个。 四境巅峰拼起命来一般人可挡不住，【金针刺穴】之法一共有三穴，气海、膻中、印堂，每刺一穴，功力提升三成，三穴之后，压榨潜能，功力暴增一倍，可助境界巅峰者短暂破境，但之后也会重伤一月。 第五境，琉璃境，法象归一，返璞归真，成就琉璃之身。 到了这个境界，真气渐渐凝聚、升华，开始反哺肉身，除了断肢重生，还能使武夫延年益寿，寻常此境界的练气士能够长寿至百岁高龄！ “小心！” 岱钦一声喊，众人纷纷取出兵器，等着迎接接下来的死战。 就在这时，明本仁忽然感觉不对，看向前方地面，大地似乎在轻微颤动。 他是五毒教左护法，对蛊术毒法极为敏感，察觉不对，正欲提醒大伙小心，阵法中央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大地轰然开裂，无数毒虫好似火山喷发一般涌了出来！毒蜂暗蚊嗡嗡叫着，密匝匝遮天蔽日，见人就扑！ “啊！” “小心！” “有蛊虫！” 二百人的阵势立马乱了，驰狼随之消散——为免这些高手察觉，温泽先并没有选择在离他们近的祭台动手，而是以破阵为先。 有人猝不及防坠入深坑，有人被毒蜂蛰的身中剧毒，惨叫声此起彼伏！ 众人大惊。 那日松大怒：“五毒教！明本仁，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动！” “怎么会这样！” 明本仁即刻放出真气，黑色真气扑入虫群，躁动的毒蜂暗蚊慢慢平复，口中飞快道：“五毒教不敢交恶才对……一定是温泽先那个老东西自作主张！各位大人，我来挡他，你们保护国师！” 明本仁冲下沟壑。 “还用你废话！” 那日松骂了一句，举弓搭箭，正欲射出，一刀刀光已经先杀了过来！ 邓愈早就在等待机会出现，赵无眠的消失绝非偶然，他也绝不是临阵脱逃之人，过了这么长时间，果然等到了！ 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之前不露面的五毒教高手主动帮忙，从地下破阵！ “机会到了，杀！” 《大日刀诀》·大日炎炎！ 邓愈没有再用第二针、第三针，马上大刀横挥，数丈烈焰刀光横扫而出，浩浩荡荡斩向祭台，只要毁了祭台，一样能打断施术！ ------------ 第72章 破术 无边烈焰好似大潮席卷而来，一道身影跃上半空——五位十三翼中的大力士，巴雅尔，只见他右臂后拉，拳头变成苍蓝色，好似一张绷紧的大弓，将那重拳狠狠射了出去，拳风呼啸如狼嚎，一拳打出，犹如巨狼扑杀而出，硬捍刀光！ 铁木真绝学·《苍狼七杀》！ 这是铁木真独立于《长生天神功》之外的自创绝学。 《苍狼七杀》既是拳法，也是刀法，刚猛霸道无比。 大力士巴雅尔是十三翼中神力无双之人，施展这套拳法，足以开山裂地，但此时此刻，仓促出手阻拦，未能占上风，拳印被刀光劈散，人闷哼一声，倒飞而出！ 岱钦急忙伸手接住，二人落地，双腿犁出深深的沟壑！ 郑遇春看准机会，身形闪烁，横穿战阵，左手一抬大枪，镔铁枪身旋转向天，而后右手蓄力，真气爆发，犀渠法象一闪而逝，掌击抢尾，在那震天的嘶吼声中，长枪如龙，仿若流星经天，射向二人！ 沿途所有亲卫被罡风吹的倒飞而出，长枪破空而至！ 躲了就射祭台，不躲就得硬接！ 危急关头，二人不闪不避。 海日古展开身法，闪到二人身后，双掌平推助力，合三人之力阻挡长枪！ 巴雅尔大吼一声，挥拳猛击，但犀渠力大无穷，丝毫不逊，再加上削铁如泥的神兵相助，扑哧一声，长枪直接插进他的拳头，顶着三人撞向身后祭台！ “乾坤伞！” 第五个十三翼，阙都，出手了。 他运起真气，随手一扬，手中黑色大伞飞向高空，道道黑光垂下，罩住祭台，三人被腾龙枪撞飞，就在即将撞上祭台之时，结界已成，无形气墙挡住了三人。 【乾坤伞】，北元大儒耶律楚材玄骨所炼神兵，能生成护身结界，自成乾坤！ “保护国师！” 阙都沉喝一声冲出，与郑遇春战在一起，《玄霜掌法》至阴至寒。 另外四人留那日松、海日古保护祭台，巴雅尔、岱钦迎战邓愈。 地下。 明本仁冲进蛊阵地道，杀向温泽先：“敢对北元出手，你想拖着五仙教一起死！！” “呵呵。” 温泽先冷笑一声：“你的行尸都死了，居然敢来找我。怎么？将功折罪吗？” 尸蛊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御尸，但明本仁的几具行尸已经损毁大半。 明本仁抬手一掌，掌中尸气弥漫，冷冷道：“没了行尸，我还有《千尸万毒手》！温泽先，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的事，等我宰了你，一定把你炼成行尸！！” “大言不惭！” 拳掌交锋，转眼之间，已经拆了上百招，整个地下通道震声如雷，阴气弥漫。 明本仁越打越急！ 温泽先说的是对的，他的尸蛊主要强在御尸，一旦没了尸体，威胁大减，反倒温泽先的“冰蝉蛊”强化自身，每一拳都冰寒之极，每交手一招，就有一缕寒气侵入骨髓，越打身体越僵。 可他又不敢退去，一旦退走，让温泽先上去帮忙，万一致使计划失败，他也将再没有容身之地！ 温泽先的冰蝉蛊可不简单…… 温泽先忽然道：“明本仁，你没发现少个人吗？” 明本仁冷笑道：“姓温的，用言语扰乱心神，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温泽先笑道：“呵呵，就是毁掉刘善云的那個锦衣卫……伱的那个仇敌。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会出手？就是因为他……” 明本仁一愣，对啊！ 那小子还能跟那日松对箭，怎么不见他？难道躲在暗处等着放冷箭？ 明本仁这一分神，动作下意识慢了半拍，温泽先当机立断，一张嘴，口中发出“吱吱”两声蝉鸣！ 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耳畔！ 不好！ 明本仁惊骇地发现，自己全身真气都随着那一声古怪的鸣叫冻结！耳膜震颤，竟然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冰蓝色的拳头越来越近！ 《冰蝉摄心术》！ 砰！ 外罡破碎，重拳锤在胸前！ 仿佛巨杵撞钟！ 一瞬间。 胸前肋骨全部折断，拳劲贯穿心肺，断骨扎进心脏！ 整颗心随之破碎！ 明本仁的身体狠狠撞在洞口石壁上，人被那雄浑拳劲硬生生砸进石头里！ 噗！ 明本仁仰天喷出一口血，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鲜血直流！ 明本仁瞪大眼睛：“你……你竟然练成了……摄心术……” “哼。” 温泽先冷笑：“行尸再强，也是外物，我早就告诉过你，靠尸蛊永远无法战胜我！我猜你的本命蛊不在身上吧，你还想靠它东山再起？可惜，遇到了我……” “你……” 明本仁又喷出一口血，满脸惊骇：“同门一场，你真要赶尽杀绝！” “你已经叛教了。” 温泽先闪身来到他身前，运起真气，连点他周身数处大穴，封闭心脉。 四境的蛊师，本命蛊得以蜕变，尤其对尸蛊来说，有复生之能！ 只要本命蛊不死，他就可以借助蛊虫复生，以行尸的身份活着，但现在，温泽先清楚尸蛊的一切利弊，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先封穴，再封脉，然后封住灵识，在明本仁惊恐的目光中，一掌打爆了他的脑袋。 “安心去死吧！” 温泽先冲出地面。 “又来一个！” “没用的明本仁！” “小心，他朝国师去了！” 温泽先直奔结界，那日松、海日古刚要出手，又是“吱吱”两声蝉鸣，二人僵持一瞬，温泽先一拳锤在乾坤伞上，整个结界为之一荡！ “国师！” 众人大惊。 苏日格轻叹一声，随手在碗上拂过，三滴月华飞出结界，化作熊熊烈火，射向温泽先、郑遇春、邓愈三人！狐火一旦沾染，除非断手断脚，否则遇血燃血，遇骨烧骨！三人急忙退避，五名十三翼总算抓到机会，含怒出手！ “给我死！” 阙都杀向郑遇春，巴雅尔、岱钦围攻邓愈，那日松、海日古一心驱赶温泽先。 祭台空虚。 温泽先露出冷笑，邓愈眯起眼睛…… 台上的苏日格忽然感觉不对，下意识侧身闪躲！ 只见祭台正下方的地面上，沙土聚散，蛊阵显现，三根利箭穿过蛊阵，直射上空！眨眼之间，箭矢穿过三丈高台，射向苏日格！ 苏日格修为虽高，可六境灵体负担太重，让她的肉身极为孱弱，北元为了保护她也是煞费苦心，全身上下内甲外甲，就连头部都有面具。 可是内甲挡的了箭，挡不了箭上的箭劲！ 尤其还是赵无眠用万石弓射出的箭，箭速之快，箭劲之强，无与伦比！ 嗤嗤嗤三声！ 苏日格脚步一错，躲过第一箭，迅速缩手，躲过第二箭，双箭一前一后射向头顶上空乾坤伞，崩飞出去，还没等她放松，第三箭到了，但这一箭，没瞄准她，而是瞄准了供案，只听一声闷响，第三根箭射穿供案，射到了那只陶碗上…… “不！！！” 苏日格一声惊叫，陶碗已翻飞出去，碗中月华撒了一地，落地后，如烟消散！ 咕噜噜。 陶碗飞落祭台，蛊阵之下伸出一只手，运气一吸，碗入阵中，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邓愈振奋大喊：“干得好！” 郑遇春哈哈大笑：“功亏一篑，半个月，全白费！！” “……” 十三翼震惊回头，又是羞愧，又是愤怒。 这般严防死守，还是让这半月的祈天付之东流，有心杀贼，但现在苏日格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月簋】中的月华撒出，术法已经破了，轿子山大营那边的狐火肯定也灭了，营中还有两个四境，真要拼起来，情况不妙。 “撤！” 阙都大喊一声，迅速收回乾坤伞，海日古跃上高台，抱起苏日格就朝远方遁走。 那日松等人还想收回月簋，可赵无眠很有自知之明，压根就不露头，闷声发大财，几个人瞪着蛊阵，眼珠子都瞪红了，还是无济于事，只能恼恨地喊了一声撤，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蛊阵之下。 赵无眠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月簋】，看着碗上的咒文，喃喃道：“刻的道家云篆，中原物件，写的是……‘盈盈月色，入我盏中’？怎么有点耳熟，不会又是从哪缝的吧……” ------------ 第73章 大军汇合、定计祈天 云篆。 是老子精研道术所衍生出的一种特殊文字。 老子最初发现术法，便是源于观察天地间的“气路”。 天有气路，气行于天，或成风，或变云，或化雷雨。 地有气路，气行于地，或成江河，或成山峦，或成洞天福地，或成穷山恶水。 天地成于元气，万物成于天地。 天地万物便是元气依不同气路化成的结果。 完整的气路跟功法一样，都有纳气、行气、养气、运气四个步骤。 所谓的术法，便是以真气调动天地元气，于手掌方寸之间，遵循特定气路，完成这四个步骤，转化天地元气为不同属性的术力，释放出去！ 将这种气路具象化，就是“云篆”。 若再加以繁化，落于纸上，便成了“符”。 在某些元气充沛的地方，或是某些天材地宝的表面，刻下云篆、符箓，元气会自然按它的纳气、行气、养气、运气四步生成独特术力，久而久之，自生灵异。 相传最古老的秘宝就是由此炼成。 手中这个【月簋】显然也是。 赵无眠端详半天，有了猜测，这件宝物看着很古朴，八成历史悠久，上面刻的云篆是它身负异能的关键，当真气灌入，心神一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与天上的月亮联系到一起，关于这陶碗的信息也传入脑中。 此物名为【月簋】，大小如意，能变大成碗，能变小成盏，可将月光化作清酒，用于施术，也可拿来饮用，能增进功力，与“食炁法”大同小异。 只不过食炁法是吸取天材地宝的元气，月簋是吸收月华，收集星月之力。 “好宝贝！” 赵无眠心道这次苗疆真没白来，千年冰蚕、月簋，都是稀世奇珍！ 再加上万石弓，蒙古箭术，斩获颇丰。 最关键的是，还有大功在手。 赵无眠跳出蛊阵，郑遇春正带着几個千总屠杀亲卫，憋屈了这么长时间，郑遇春下手狠辣，一枪下去就有数人人头落地。 温泽先正在照看邓愈，就算只用了第一针，一样会有反噬，只不过程度稍弱，但对身负旧疾的邓愈来说，同样是险关，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赵无眠近前道：“前辈，邓将军怎么样了？” 温泽先摇了摇头：“术法反噬加上肺疾复发，情况不妙，需要马上回营静养。” 赵无眠道：“营中术法应该已经破了，我背他回去。前辈也一起吧。” 温泽先古怪笑道：“你小子还真不客气，明本仁虽死，但他麾下还有叛逃长老，未免北元气急败坏，对我等下手，我得先回五仙教加紧部署，以防万一。” “好！” 赵无眠郑重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为你、为五仙教请功！” 温泽先点点头：“功劳并不重要，只盼十万大山少死些人吧。我先走了。” 说完，施展轻功，消失不见。 赵无眠背起邓愈，施展轻功奔回大营。 邓愈虚弱地道：“叫上十个千总，万一我昏迷了，你说不清……” 赵无眠停步，回头叫上十个千总一起护送邓愈回营。 邓愈道：“这次……多亏你了……” 赵无眠道：“将军就别说话了，你可不能有事，不然郑遇春、赵庸一定会颠倒黑白！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再扣我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 邓愈听的无语：“他们还是要脸的……” “那可没准。” 反正赵无眠不信他们：“我身上有冰蚕，先让它给你疗伤吧，此前精气多有损耗，但也聊胜于无。” 邓愈本想拒绝，但一想赵无眠说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赵庸。赵无眠杀了他的爱妾，当众落他的面子，新仇旧恨放在一起，真要出昏招颠倒黑白也有可能，要保赵无眠，至少自己要清醒，也就没多说。 赵无眠御使冰蚕，帮邓愈疗伤，回程途中，遇到了带大军前来支援的梅思祖。 几人都松了口气。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术法被破，伏兵自然散了，很快梅殷也回来了，收服罗鬼、犵狫两部，正如赵无眠所料，罗鬼部田应爵知道父亲田宝庆被下尸蛊之后，对北元恨之入骨，直接投诚，剩下的犵狫部独木难支，跟着投降，至此，贵州的苗蛮都清了。 大军再无后顾之忧。 邓愈一直撑着没昏迷，就是怕那两个家伙趁他昏迷搞事，此后半月，赵无眠多次利用冰蚕帮他疗伤，他的身体也在缓慢恢复，终于到了四月十日，这天，增援大军赶到普定，赵无眠再次见到了徐辉祖、汤鼎，也见到了傅友德、沐英、蓝玉。 傅友德今年五十五岁，算是这些将领中年纪最大的，也是修为最精深的。 正儿八经的五境高手！ 蓝玉修邪功，沐英有饕餮神通，年纪虽轻，却都处于第一梯队，属四境中后期，徐辉祖、汤鼎算是二代中的翘楚，还没摸到四境门槛，但所学上乘，同样有不凡战力，增援一到，军心大定！ 当夜。 大帐议事，诸将齐聚。 邓愈高坐上首，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对傅友德三将笑道：“伱们总算赶过来了，我也能松口气。” 傅友德道：“你好生休息吧，眼下锦衣卫也到了，太子说了，等他们平定乌撒诸部，就护送你回京修养，也好好治治你的肺疾。” 邓愈摇头叹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指望了。等了这么久，是时候开始南下，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行动，最好一战功成！” 众人看向北面挂着的地图，默默思索。 傅友德转向沐英：“右副将军不久前西北大捷，不若说说如何部署。” 沐英像传闻一样不苟言笑，但言谈举止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正和诚，闻言也不客气，看着地图说道：“以末将之见，还是依之前商定的计划，分兵五万，连同锦衣卫，先攻乌撒诸蛮，缠住云南境内蛊师毒师，然后大军南下普安，分兵戍守之后，直下曲靖。消息称，之前的伏击不成，普安伏兵已然回撤，达里麻十三万大军驻扎于白石江畔，此江是曲靖的咽喉要塞和打通云南的必经之地，只要攻下此江，拿下曲靖，北元将无险可守，自可一战而定！” 云南最强大的势力就是梁王把匝瓦尔密。 只要灭了他的大军，大理段氏、白莲教余孽不战自溃，之后灭昆明，收大理，云南可定，所以最关键的一战就在于白石江战役！ “文英说得在理。” 梅思祖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攻下曲靖。蒙古十三翼来此，还有个会祈天之术的妖婆，她的术法诡异莫测，不得不妨。” 沐英道：“苏日格会祈天，咱们军中也有能人啊……” 他环目四顾：“那位赵百户呢？” “提他作甚？” 赵庸第一个不服，满脸不屑：“一个二境……” 郑遇春张了张嘴，也想附和，但上次就多亏了赵无眠说动五毒教的人帮忙，最后还一箭射翻陶碗，这才破了术法，让十万大军转危为安，当时自己还嘲讽人家境界低，结果当场打脸，现在不好说了…… 也是怪了，五毒教的人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主动出手？ 当时北元可是占尽上风！ 郑遇春这些日子一直想不明白。 沐英身后，徐辉祖和汤鼎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赵庸本就因为三侯之死仇恨赵无眠，前一阵子赵无眠还杀了他的爱妾，两相叠加，恨意愈炽，已经满心偏见了——赵庸忘了他眼中的二境前不久才力挽狂澜救了十万先锋军！ 沐英知道内情，他只忠于义父，忠于太子，并不打算掺和其中是非。 他考虑的是战事，若要施展祈天之术，还是要用到祭天台，只要祭天台一立，旁人自然就知道赵无眠能用八阵图，所以也没刻意隐瞒，他对这个同样种灵饕餮的人很有好感，愿意为他站台，干脆说道：“二境又如何？侯爷别忘了，上次多亏了他，才能说服五毒教温泽先助阵，破除术法，救我大军！” “……” 赵庸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况且。” 沐英补了一句：“他已经得【八阵图】认主，有归元阵在，境界不是问题。” 八阵图？ 众人一愣。 除了傅友德、邓愈、徐辉祖、汤鼎，其余人全都大吃一惊。 蓝玉眼中闪过异色。 赵庸猛地抬头，脸色更加阴沉：“你说什么？！” 郑遇春一样不可思议：“他能得八阵图认主？什么时候？！” “出征之前。” 沐英拍了拍腰间乾坤袋：“太子命我带神器过来，以防万一，看来就是为了今日。封锁消息，是为出其不意，诸位不知道，苏日格、达里麻他们更不知道！这恰恰是绝佳的机会！依末将之意，还是要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傅友德点头：“那就请赵百户来一趟。” “我去叫吧。” 梅殷道：“我知道他在哪。” 傅友德应声好，梅殷闪身出营帐，去找赵无眠。 赵无眠正在轿子山上烧烤。 他和陈玄礼、包不易三人围着火堆等着羊熟，一手举着酒盏，对着天空明月。 没有施法“求”，只靠碗本来的力量，就只能慢慢“接”。 月光入碗化成一滴滴清酒，酒香四溢。 “大人，就这么点儿，够谁喝啊？” 包不易一脸蛋疼地瞅着那巴掌大的小盏，酒盏很平，就算填满了也没多少，味道是很好，可这也太少了！ “你还想喝饱啊！” 赵无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东西可大可小，大的用于施法，小的用于饮酒，一夜只能用一次，一次只能接一盏，本来就不是给人用的。古代练气士信奉‘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为辟谷而餐风饮露，做承露盘，这月簋比承露盘更高一层，能接星沙月华，它从一开始就是用来修炼的。” “可惜了。” 包不易咂咂嘴：“这要是一天一大碗，应该能卖不少钱，现在的太少了。” 想得美！ 赵无眠喝了半盏，唤出冰蚕，冰蚕飞快爬到月簋边缘，去吸那碗中剩下的月华清酒，本就晶莹透亮的身子越发明亮洁白，好似月光，吸完了，灵动地爬到赵无眠手心，用头摩挲他的手。 越来越有灵性了。 赵无眠笑了笑，将蚕儿收好。 陈玄礼递出羊腿：“大人，烤好了。” 赵无眠接过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三人正吃着喝着。 身后脚步声传来，梅殷看着他们喝酒吃肉，一阵无奈：“你们倒是挺有闲心。” 赵无眠笑道：“为了不让邓将军倒下，这段日子我可是侍候的殷勤周到，现在来了新的庇护伞，你还不让我歇歇？” “……” 梅殷很想说他多虑了，但一想起方才赵庸、郑遇春的表情，又觉得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轻叹一声：“傅将军让我来找你议事。” 赵无眠站起身：“准备动手了？” 梅殷挑眉：“你怎么知道？” 赵无眠道：“此时兵多将广，却来找我议事，这还用问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梅殷愈发意外：“你怎么……” 赵无眠道：“沐将军说的吧，快走吧。” 说完快步下山。 “……” 梅殷站在后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苦笑一声，快步跟上去，心说难怪…… 赵无眠进入大帐，躬身行礼。 傅友德将之前的内容略作叙述，询问他有何看法。 赵无眠对赵庸、郑遇春的敌视视若无睹，说道：“如今把匝瓦尔密大军囤聚白石江畔，白石江江水长流不息，正可以利用。” “你的意思是，水淹？” 沐英摇头：“白石江宽仅里许，水浅的地方甚至能徒步涉水，就算堵住下游，也无法决堤发动水攻。” “这只是一般情况。” 赵无眠道：“武侯传承中有祭水之法，再加上如此地利，合将军等三才之力，我有把握在七日内祭水成功，水淹达里麻大军！” 赵庸阴恻恻道：“军中无戏言。” 赵无眠冷眼看他：“那我要是做到了，赵侯爷打算赌点什么？” 赵庸马上道：“你要是做到了，我……” 傅友德、邓愈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急忙阻止。 傅友德道：“好了好了！尽人事听天命，就算诸葛武侯也有街亭之失，南雄侯未免太苛责了！” 赵庸忍了又忍，冷笑道：“大河两岸一马平川，你还想登台祭水？还祭七天？就算是瞎子，他们也能知道了！苏日格会不想办法？” “这就是你敢打赌的底气？” 赵无眠呵呵笑道：“你真该庆幸没把赌注说出来，为将者，要知天时，晓地利，很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赵庸暴怒：“你！” 赵无眠懒得搭理他，对众人道：“看法我已经说了，采纳不采纳，在各位将军。” ------------ 第74章 登台祭天，决山河兮天降！（第一更） 翌日。 傅友德颁布将令，留梅思祖父子坐镇普定，都督胡海率兵五万，连同镇抚司林剑韬为首的锦衣卫，杀向乌撒，平定诸蛮。 大军主力南下，三日破普安，这里距曲靖只剩三百里。 第四日起，白石江上突起大雾。 朦朦白雾中。 沐英、徐辉祖、汤鼎，还有赵无眠三人及一百千总，悄然来到白石江畔。 “真是神了！” 徐辉祖看着漫天白雾，惊奇地转向赵无眠：“你怎么知道四日后会起大雾？莫不是真有了武侯那般未卜先知之能？” “这不是未卜先知，我也学不了未卜先知。” 赵无眠道：“这是天文。础润而雨，月晕而风；日落胭脂红，无雨必有风；夜里星光明，明朝依旧晴；有雨山戴帽，无雨半山腰；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等等，凡此种种，皆是有关天象的总结，先贤智慧，只不过武侯传承的更多更细罢了，这是见微知著，不是未卜先知。” 赵无眠此前在山上烧烤，可不只是烧烤，也是在观天象。 所以对赵庸的话嗤之以鼻。 如此大雾，按常态固然坚持不了七天，可有八阵图在，完全能多留几日，对面仗着天险，又不知明军有能用通天之术的人，有心算无心，正是施法祭水的好时机！ 通晓通天之术者，整个北元只有一个苏日格，中原也只有刘伯温，他们不会想到，突然之间，又多了一个，尤其还是在第一次祈天时确认无术士干扰的情况下。 “厉害！” 徐辉祖真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小子，沐英、汤鼎也一样，但更佩服武侯，遥隔千年，几许传承，竟能再造一位如此了得的传人！ “机会难得。” 赵无眠看着白石江上滔滔江水：“对岸就是达里麻大军，他们现在一定盯着普安，只要普安兵马不动，他们就会掉以轻心，我们趁此机会在上游密林中筑台施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 人多好做活，祭台很快就搭好了。 整个祭台方圆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共九尺。 最下层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成朱雀之状。 第二层周围黄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 最上层建一八角小亭，亭上垂下罗帷，帷中是一供案，案上摆放八阵图、水盂。 赵无眠于四月十四日甲子吉辰，沐浴斋戒，披发跣足，登上台前。 “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赵无眠暗笑了一下，以他自己的幸运，本来是用不了通天之术的，但神器【八阵图】中暗藏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大神力，与天地间山川河泽等八种自然之力相呼应。 其中的天神力，就是武侯封存沟通冥冥天道的力量！ 赵无眠不需要自己沟通天道，只需借助八阵图这个媒介，就能获得通天之力！ 天阶神物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了。 赵无眠上台，手持羽扇，开启八阵图，天地人神四盘荡出，赵无眠挥手间归正四盘，沐英、徐辉祖、汤鼎三人分占三奇位置，开启归元阵，以三人为祭品，汇聚三方元气，短暂提升境界至四境，开始仰天暗祝，祭天借水！ 八方元气，同时呼应，化作一滴清水，滴入水盂。 …… 与此同时。 白石江对岸，十三万大军驻扎。 “报！” 一个暗探高喊着进入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普安方向明军并无异动！” “再探再报！” 中军大帐里，北元梁王大将达里麻正与众将商议军事，闻言挥手让探子退下，对众人说道：“也真是怪了，明军三日疾行数百里破普安，本将军还以为他们会一鼓作气，没想到进驻普安之后就停下了，这是干什么？” 参军段仁道：“是不是因为大雾？雾锁白石江，他们担心有埋伏？” “不会。” 右丞相绿尔摇头：“明军势众，即便不算乌撒分兵和普定、普安两地驻军，也有十多万，想以少围多，只能占据地势，但普安到白石一线，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他们用不着担心，恰恰相反，如果乘雾前进，我们不知敌军虚实，反而会对我们造成麻烦，可他们不动弹……确实怪啊。” “那就是敌军不懂兵事！” 梁王世子伯白大笑道：“早听说这个傅友德是欺世盗名，早年降过刘福通，败于我军察罕帖木儿而入蜀，又为当时的蜀王明玉珍所败，不为所用，转投陈友谅，再被朱元璋打败，之后跟着常遇春、徐达，这才捡了许多军功，封了侯……莽夫一个！给他机会他都把握不住！” “世子说得对！” 达里麻笑道：“如此人物领军，朱元璋也真是没人可用了！哈哈哈！”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绿尔更加谨慎，说道：“就算傅友德真的徒有虚名，邓愈可不是啊，此人简重慎密，智勇兼备，严于治军，是大明国公，按理说，他应该看的出来才对。” “丞相忘了，他受伤了。” 伯白冷笑：“那家伙中了阿撒秃将军的《销魂挫骨手》，根基被废，半死不活，为了强行冲破驰狼战阵，顶着重伤之躯，又用了《金针刺穴》，榨干潜力，他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领军。傅友德来不就是替他的吗？” “这……” 绿尔一时语塞，还真是…… “如此也好。” 达里麻点点头：“无论如何，明军三十万大军，日耗万石粮米，他们拖，咱们就跟他们拖！只要扼守白石江，他们就无计可施！北边也在寻找机会，咱们把他们拖在云南，大元就能伺机南下，夺回大都！” “正是！” 伯白振奋道：“还有远在辽东的太尉虎视眈眈，拖得越久，越有光复大元的机会。可惜了，若是国师能成，咱们胜算更大！” 众人纷纷叹息，就差一点，就能吃了明军十万大军！ 达里麻道：“国师情况如何？” 段仁回道：“术法反噬，正在大帐修养，将军不必担心，两旬以来，天狐已得人牲，以精气填补魂力，再过几日应该就能行动了。” “好。” 达里麻点头：“密切注意明军动向，有任何异动，速速报我！” 众人应是。 第一天，大雾弥漫，两方相安无事。 第二天，大雾弥漫，两方相安无事。 第三天，大雾弥漫，正当元军起疑之时，傅友德密令一万兵马从上游过江，被右丞相绿尔发现，双方短暂交锋，各自退去，元军开始紧急防守上游。 第四天，大雾弥漫，傅友德再派兵意欲从上游过江，双方再度交战。 第五天，大雾弥漫，达里麻派人询问苏日格，连日大雾到底是人为还是天象，苏日格受术法反噬，天狐魂体得天道反噬，都处于修养之中，占卜结果不尽人意，苏日格只能密令十三翼帮忙注意明军动向。 第六天，大雾弥漫，越来越多的人对天象产生怀疑，达里麻多次派人入雾中探查，可惜雾气太浓，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撤走。 第七天，连日大雾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在达里麻、苏日格等人松口气的时候，密林之中，赵无眠开始了第七次登台祭天。 也是最后一次的祭天祝祷！ 赵无眠神情肃穆，披发跣足，执羽扇登台，不似之前暗祝，张口仰天吟诵道： “历春秋之代兮，逾威神之嘉成； 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 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 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 祝词响彻天地。 随着赵无眠身穿道衣，双手执扇，俯身敬拜苍天。 霎时间，八阵图荡出浩瀚元气，八方风动！ 祭台周围狂风呼啸，仿佛整片天地都在高声回应。 “……” 台上三人震惊地望着赵无眠，此时此刻的他，周身笼罩着虚幻神圣的光芒，犹如千百年前的通天术士诸葛武侯再现尘寰！ 他身上的黑色道衣好似幻化成了云霞般的袍服，飘然若仙，风度翩翩，宛如行走在凡尘俗世中的谪仙。 祝词还在继续。 “群枫落兮舞天门，纷乘兮玄云； 滴水兮透凝，万聚兮无垠！” 天上风云汇聚，乌云漫卷，眨眼之间，天地一片昏暗，似暴雨将至！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所有人。 敌军大营。 苏日格正在帐中休息，忽然间心血来潮，鼻子无故流出鲜血，她脸色大变，匆忙拿起拐杖，冲出帐篷，就见白石江对岸的天空之上，乌云汇聚，天昏地暗，辐射方圆二十里，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不好！有人在祭天！” “什么？” 身边护卫的五大十三翼大吃一惊：“国师，明军哪来的这等术士？” “这是水……快！” 苏日格来不及解释，着急忙慌地说道：“要决堤了！！快通知达里麻，备竹筏，大军撤上山！晚了就来不及了！” 岱钦看她这般焦急，急忙施展轻功冲向中军大帐。 普安方面。 大军已经急行开进了，很多士兵抬着早已备好的竹筏。 领军的是傅友德、蓝玉、赵庸、郑遇春四将。 四人骑在龙驹之上，跃众而出，注意着天空变化。 七天过去，似乎并无异状。 赵庸看着远处晴朗的天空，露出笑容：“耽误大军七日，他最好能祭水成功，不然就是延误攻城掠地，该当军法处置！” 傅友德无奈摇头。 郑遇春附和道：“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算起帐来也怪不得别人！” 一直沉默的蓝玉说道：“两位兄长，别忘了，若他成功了，那就是拿下曲靖的第一功臣，如此大功，再加上之前的力挽狂澜，虽未必能封侯，但从此以后，他在皇上、太子那边的分量势必更大！我劝两位，还是别跟他结仇了……” “哼！” 赵庸冷冷道：“从他杀我爱妾的那一刻起，老子就跟他势不两立！” 郑遇春不满地瞪蓝玉一眼：“你小子跟在咱们屁股后头，哥长哥短，哥几个谁没护着你？可你呢？你忘了费聚他们是怎么死的？以前就没见你怕过，现在让一个二境的吓破胆了？” 蓝玉刚要辩解，忽然目光一凝，看向正前方。 另外三人也察觉不对，抬头一看。 只见前方天色忽然剧变，方才的晴空万里，骤然间变得阴云密布，不见天日！ 众人耳畔，仿佛传来远处神圣的祝祷声，渐渐声传天地，回荡八荒！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 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 滴水万聚，遂成无垠之海，徐风渐起，始有走石之声。 咔嚓！ 狂霆电闪，雷声隆隆！ 浓重乌云之中，道道雷光闪耀，犹如狂龙汇聚，奔走四方，声势骇人之极！ “他真的成了……” 傅友德瞠目，喃喃自语道：“好小子，上天为我大明送来第二个刘伯温……” 蓝玉惊住了：“通天神术……” 郑遇春意外惊愕之余，杀气更盛，同时也多了一分无可奈何，这小子真要成势了，这还怎么替费聚他们报仇？只怕皇上、太子他们以后更加爱护他了！认主是一回事，用出如此威力是另一回事啊！ 只有赵庸冷冷地看着，脸上阴晴不定。 祝词到了最后，术法也到了释放的步骤。 “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 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祭水神术·天降山河！ 赵无眠拿起那个祭了七天、换来七日夜风雨的水盂，以挥毫泼墨般的豪放姿态一股脑泼向八阵图。 八阵图陡然放出冲天光束，直达天穹！ 原本就浓重的乌云，水汽暴增百倍，随着一声巨雷，如同天河决堤，成千上万吨水落入白石江，裹挟着白石江水疯狂涌向敌营，好似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浩浩荡荡如山洪爆发，转眼间便已经淹了上百座帐篷，势不可挡！ 沐英三人、还有陈玄礼、包不易全都傻了。 众人仰头望向天穹，看着那瀑布般从天而降的山海巨流，再回头看看剧烈喘息面带兴奋的赵无眠，一个个震惊失语。 这就是八阵图吗？ 这就是通天神术吗？ 赵无眠仰头看天，同样很激动。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破境！修炼！一定要尽快达到四境，这种掌控天地伟力的感觉，实在太让人迷醉了…… ------------ 第75章 一术定乾坤（第二更） 敌方营帐。 达里麻刚刚听从苏日格的命令，准备暂时撤军，忽然听到哗哗的水流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渐渐震耳欲聋，澎湃如巨浪，自远处飞快逼近。 达里麻等人冲出营帐一看，无不头皮发麻，瞠目结舌！ 那头无比巨大的洪水巨兽已经冲过来了。 在它身后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夹杂着巨大的浪涛声，犹如荒古巨兽的咆哮，所过之处，兵营尽毁，兵士卷入湍流，消失在黑沉沉奔腾汹涌的河水中！ 通天神术…… “快撤！” 达里麻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嘶声大吼：“所有人向南面高山上撤！” 但是已经晚了。 “救命啊……” “大水来了！” “快往山上跑……” 洪水转瞬即至，无情地撕扯着大地，将一切变成混沌。 波涛汹涌，翻滚着巨大的水雾，仿佛有无数的魂灵在其中哀嚎。 士兵们听到声音，冲出营帐，眼见大水漫灌，四面八方都是水，一个个惊慌失措，四散奔逃，但还不及跑出大营，已经被身后洪流吞噬，裹入其中，上下翻覆，随波逐流。 营地之内，无数的惨叫声、呐喊声，随着滚滚涛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之前还整齐排布的营帐，眨眼变作一片浩淼泽国！ 术法已经发动。 事已至此，十三翼顾不上大军了，忙带着苏日格施展轻功冲向南面高山。 站在山顶，俯瞰浩荡江水横穿兵营，奔流而过。 “通天神术啊……” 众人看着此情此景，又惊又怒又怕。 新一代的十三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级别的术法，如此声势，比当初的麋鹿冲阵更可怕、更恐怖、更不可思议，这是山洪海啸一般的自然伟力。 范围之广，威力之强，匪夷所思！ 岱钦满脸都是惊骇之色：“这是怎么回事？明军还有一个能用通天神术的术士？那为何当初遇险时不让他来挡？” 海日古脸色难看至极：“怪不得接连几天大雾啊，这雾也是他搞出来的！就是为了藏起祭天台，好深的心思！好狠的手段！十三万大军啊！” 众人看着下方惨状，心神俱震，悲痛交加。 “国师！” 达里麻、伯白、绿尔三人脸色苍白，带着亲兵赶过来，对着苏日格跪下了： “还请国师救我将士！” “唉……” 苏日格叹气摇头，无力地说道：“术法已经发动，现在想挡也来不及了，想要再用如此规模的术法救人，需要时间，需要力量，非数日筹备不可，可这洪水中的十几万将士，等不了了……” 众人一震再震。 伯白再没了之前的嚣张得意，颤声道：“那就看着大军身陷其中，见死不救？” “世子什么意思！” 海日古怒道：“国师不是见死不救，是无能为力，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伯白不理他，喃喃自语：“十三万大军毁于一旦……还能挡得住明军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围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不好！” 那日松眼睛好，忽然注意到白石江上游有一排排的竹筏木船出现在天水之间，数量越来越多，很快旌旗蔽日，直奔大营而来，正是傅友德、蓝玉、赵庸、郑遇春四将，和他们率领的三万精锐。 大明将士们乘高就船而下，速度极快，近营之后，弯弓搭箭，见人就射。 可怜达里麻麾下士兵还在洪水之中，就被密麻麻的箭雨夺去了性命。 无数尸体横七竖八飘在水上，随处可见猩红的鲜血。 在这第一波攻势之后，还有马蹄声响起，骑兵、步兵就在他们身后。 大明主力也到了。 眼看着远处狼烟滚滚，万马嘶鸣，山上残存的所有人都没了反抗的意志。 苏日格满脸痛悔，喃喃说道：“我们……败了……” …… 不远处的高山上。 五毒教右护法温泽先负手在后，看着山下肆虐的洪流，深深叹息：“这小子够狠啊……还好不是水淹曲靖，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师父。” 身后一位身穿苗族服饰的美貌少女好奇道：“您在说谁？” “别问了。” 温泽先叹道：“洪水过后，尸堆成山，易有瘟疫，你和教众在暗处多看护些，别让瘟疫蔓延。此战之后，明朝入主云南，希望南境百姓能过得更好些吧。” “谁来都一样！” 少女哼道：“师父，您为何要帮明朝？” 温泽先苦笑：“香儿，不是师父要帮谁，而是大明南下势不可挡。若我不帮，有那十万大军的仇恨，明军夺下云南，万一迁怒，百姓的日子势必更难！下面的洪水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云南能挡几次？倘若不是冲向营地，而是冲向曲靖，曲靖城能挡住如此洪水吗？曲靖如此，昆明呢？大理呢？岂不是凭白造孽！” 少女沉默半晌，嘟囔道：“好像也有道理……” 温泽先叹了口气：“从这洪水就能看出那小子的性情，真要坐视，他恐怕真会来个水淹五仙教……怪只怪八阵图不长眼，选了那小子做主人！” 少女意外：“八阵图？” “好了。” 温泽先道：“下去救人吧。记住，以后见到姓赵的，多让三分。” “诶？” 丁香满脸古怪，歪头看着师父，心说这老头儿不会是受刺激了吧。 …… “成了。” 赵无眠毫无形象地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大口喘气。 八阵图收敛了光芒。 其余众人忙上前查看，沐英切脉，徐辉祖和汤鼎一个问感觉如何，一个取出补气养神的伤药，给赵无眠喂下去，神色比陈玄礼和包不易还紧张。 “我没事……” 赵无眠道：“就是心神损耗太大，加上亢龙体反噬，要歇一歇。倒是三位将军，连日来抽取三位的真气祭天，你们更需要修养。” “无妨。” 徐辉祖道：“还以为三才阵的祭品会有什么下场，原来就是输送内力，我们这哪能跟你比，你就好好歇着吧，我们一定保护好你！” 这一战大获全胜，免了多少将士厮杀。 赵无眠的功劳无可争议。 沐英看了一眼【八阵图】：“还是我帮你收着吧，你想用就跟我说。你的境界还是低了，留在你身上，各种刺杀不可避免，我不一样，应该没几个人敢杀我。” “好。” 赵无眠笑道：“让我拿着我也不能再用，此术有伤天和，多用必遭天谴。我的幸运本来就低，再多来几次怕是喝水都能噎死！” 三人听不太懂，但能明白他的意思。 术士这一行确实古怪，频繁泄露天机都会浑身长满烂疮，就更别说赵无眠这祭天祭水“涂炭生灵”的，是该老实一阵。 沐英收起八阵图：“十三万主力溃败，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也不需要再用。” “就是！” 徐辉祖道：“我大明军队也不是吃干饭的，剩下的用不着你，安心休息。” 赵无眠从善如流，反正大功到手，他巴不得歇着。 沐英唤出坐骑“摩云雕”先护送赵无眠回普定，跟邓愈一起，在锦衣卫的保护下安然休养，之后回过头来加入大军，开始南攻曲靖，痛打落水狗！ 曲靖城外，军营已成泽国。 达里麻十三万精锐尽丧，损失惨重，面对明军攻势，根本难以抵挡。 在傅友德等四将的攻伐之下，元军大败，俘虏其众万计。 苏日格等见势不妙，唯恐明军追杀，已经先走一步。 达里麻、伯白、绿尔等收拢残兵败将，还欲死战，被沐英生擒，随后，傅友德安抚败军，为收云南百姓之心，放走了俘虏士兵，命人各归其家，夷人、苗人看到归来者欢喜无限，明军声威益振，遂平曲靖！ 傅友德留赵庸、郑遇春镇守曲靖，亲率数万精兵杀向乌撒，与胡海、锦衣卫等汇合，平定诸蛮，并遣左副将军蓝玉、右副将军沐英率师杀奔昆明！ 梁王把匝瓦尔密唯一的依仗就是达里麻和十三万大军。 曲靖陷落，昆明也难以拒守。 把匝瓦尔密得到达里麻兵败被擒的消息，与其左丞达德、参政金驴逃入罗佐山。 沐英、蓝玉率部杀到山上忽纳寨，拿下了准备寻死的众人。 至此，云南除大理土蛮负隅顽抗外，皆已平定。 云南大捷！ 军情传回京城，朝野振奋。 文华殿内，朱标大喜道：“要不是父皇闭关，我真想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干得好啊，水淹十三万大军，生擒把匝瓦尔密，云南一战得定，剩下的大理也撑不了多久！云南自汉以来就属中国，惟宋不然，但现在，终于再回中原，这是天大好事！” “是啊。” 云奇笑容满面，拱手道：“殿下，云南大体平定，剩下的不过疥癣之疾，是不是让锦衣卫护送卫国公他们回京？正好顺便把乌撒诸部的土酋也押回来，作为人质，以防诸部降而复叛。” “不。” 朱标想了想，还是摇头：“太急了。云南新附，人心未定，马上就让他们入朝，诸蛮必生疑惧，届时遁入山寨，负险不服，徒增伤亡。还是顺而抚之，以示恩信，久而久之，自当来朝。” 云奇恭敬行礼：“殿下仁慈，深谋远虑。” “有关云南诸事，明日朝会与列为臣工商议，相信会有妥善办法，剩下的，就是卫国公和赵无眠了……” 朱标有些发愁道：“卫国公有伤在身，急需疗养，正好顺势回京，剩下的战事也不需要赵无眠出手，现如今，恐怕已有很多人盯上他，还是先回京暂避锋芒为好，只是……如此大功，我真不知道如何赏他！他第一次用【八阵图】，就发挥出这般威力，水淹十三万大军，实在是不可思议！” 云奇深以为然：“这般高看，还是低估了。如此功劳，足可封侯，不过他的年纪和资历实在是……” “太年轻了！” 朱标无奈道：“若他再大一点，或者早入镇抚司担当要职，这侯爵之位都少不了，但他才十八岁，真正发迹也才数月而已，此前的侯位无不是征战数年，战功显赫之辈，现在给他，朝野必然不服！还有那些淮西勋贵虎视眈眈……木秀于林也非好事，他已经足够显眼，还是从别的地方补偿吧。” 云奇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标道：“大内宝库还有什么水系的宝物？” 云奇道：“殿下是想赏赐那位鲛人？” 朱标道：“赵无眠的饕餮无物不可吞，他们两个都能用，先送点礼物略表心意，等他回来再问他想要什么。” “嗯……” 云奇想了想：“目前适合他们这个境界的……还有五棵千年水灵芝。” 朱标道：“取两棵送去。你亲自去。” 云奇道：“是。奴婢领旨。” …… 沈府。 绣楼。 沈未央看完了西南传回来的情报，托腮望着窗外，发了会呆，然后取出一张宣纸，开始执笔作画。 她的画技非常好，速度飞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罗帷高台。 天上阴云密布，地上大河流淌。 天地之间，唯一人立于高台，披发跣足，执羽扇，祭天借水。 那人穿着黑色道衣，安然而立，长发随风飘舞。 各种细节描摹的非常到位，很快就剩一张人脸。 沈未央拿着画笔顿了一下，小心为画中人添上五官，不似往日凌厉，而是透着一股术士特有的文弱温润之感。 “应该是这样吧……‘神似武侯再世’，大概是这种感觉？” 沈未央笑着点头：“可惜这个时候不多见，更可惜没亲自看到……这样多好啊，看着就好欺负，哪像平日那么牛气哄哄的！” 沈未央画完，看着画很满意，自顾自举画欣赏。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闺房门口多了位神色古怪的老父亲。 “艾文！” 沈未央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高喊，转头时，身后已空无一人。 “小姐？” 艾文正在小厨房指挥厨娘做饭，气喘吁吁跑过来：“什么事啊？” “把这些书信送到赵家，给琉璃……” 沈未央四下找了半天，无奈道：“阿狸那家伙，到好像成了琉璃的宠物，一天天不着家！你走一趟吧，这是西南的一些情报，她肯定想看。” “是。” 艾文小心接过书信，快步出了沈府。 等她走远，沈未央回身继续看画，空间扭曲，沈万三的身形重新浮现。 “看来得见见这个后生……” 沈万三打量着入神的沈未央，自家闺女这明显是动心了啊，当真难得…… 今天上架，八千字。 ------------ 第76章 回京、封赏、常茂 “卿等提兵深入，振扬国威，擒酋帅于曲靖之西，败乌蛮于可渡之北，席卷长驱，扫金马碧鸡而抚金沙，至于金齿，不战而服，檄定百蛮，威来八译，诸将军之劳至矣，本宫欲劳以尊酒，远不能及，特代父皇以心劳之，尚勗之哉！” 指挥何福带着太子令旨赶到云南普定之时，云南除大理外都已归顺。 傅友德坐镇普定，带领诸将领旨谢恩。 有这一封嘉奖令，众人心里暖洋洋的，也不枉数月来南征北战。 之后才是正事。 朱标以监国身份下令，置云南都司与布政使，命汝南侯梅思祖、平章潘原明暂署云南布政使司事，并命诸将进讨大理，一举而定，免再劳兵。 期间，特许傅友德、蓝玉、沐英三人“所奏事宜，悉从尔请。” 再就是赏赐五仙教大笔财物，以示嘉奖，然后召回锦衣卫，顺便护送邓愈、赵无眠，押解把匝瓦尔密及其家属三百一十八人至京师。 “总算可以回京了。” 大帐里，赵无眠随手落下一子：“天天对着那俩人的冷脸，看着就心烦！” “……” 邓愈跟着落子，哭笑不得道：“哪有‘天天’啊，这不就这两天回普定议事，之前都镇守曲靖，离你六百里还不顺眼啊！” 赵无眠先是力挽狂澜救十万先锋军，之后又一举击溃残元十三万大军，功劳实在巨大，无论于情于理，邓愈都没法再敌视。 加上前段日子疗伤，这段日子一起休养，两人越混越熟，关系越来越近。 谁都乐意跟聪明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别无企图的聪明人。 这类人能闻弦歌而知雅意，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让人如沐春风，无可挑剔。 邓愈不得不承认，只要不招惹赵无眠，他其实也没那么多锋芒，不像对赵庸、郑遇春，恨不得拿话噎死他们！ 赵无眠说的显然就是那两人。 现如今，也只有赵庸、郑遇春看他不顺眼。 赵无眠厌烦道：“离多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贼心不死！郑遇春还好点，有忌惮，赵庸肯定还有后手，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吃了！他是不是忘了，是他先让那女的废我体质？” “唉。” 邓愈叹气，仇恨的关键，不在于有理没理。 如果无理的都能不记仇，那这世上也就没那么多恩怨了。 邓愈道：“算了，他们还要进军大理，短期内都回不去，你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好了咱们就启程，越早越好！” 赵无眠意外：“这么急？我还想再见沐将军一面，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等不了了。” 邓愈正色道：“攻入昆明之时，把匝瓦尔密等人逃向罗佐山，白莲教刘明瑞却消失无踪，还有苏日格和那五个十三翼也不知去向……当初登台祭天，有一百名千总护持祭天台，我相信他们的忠心，但还有读心术……其他人要真想知道谁是八阵之主，谁祭天施术，并不难。对你而言，云南已成险地，越早离开越安全！” 尤其对苏日格等人来说，能用八阵图的赵无眠，称的上是家国大敌，必然想法设法除之后快！ “好吧。” 赵无眠答应一声，朝帐外喊道：“老包，玄礼，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与此同时。 赵庸营帐。 “抬起头来。” 赵庸脸色冰冷，端坐上首，看着半跪在下方的亲卫。 那人穿着士兵铠甲，方脸厚唇，模样寻常，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人，闻言慢慢抬头，直视赵庸。 赵庸唇角微勾：“很好，很像。恢复原貌。” 亲卫面上五官变化，皮肤渐渐白皙，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犹如精致的瓷器，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微微上扬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柔美与善意。 赵庸走下座位，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抬手托起她的下巴，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没辜负你的名字，真是我见犹怜啊，都有点舍不得了。” 女子轻声开口：“义父。” “哼。” 赵庸冷笑：“你在提醒我？” 女子沉默不语。 赵庸松手起身，缓缓踱步：“知道这次要你对付谁吗？” 女子道：“镇抚司百户，赵无眠。” 赵庸道：“有把握吗？” 女子道：“遵义父之命，尽我所能。” 赵庸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说道：“以武功论，你杀不了他，即便你也能练成《伶官宝鉴》，跟他的资质相比，只怕还是多有不如……纵然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资质世间罕有……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易容术下毒。”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紫色瓷瓶：“毒药我给你备好了，北元巫神教剧毒【跗骨散】，吃了之后断筋腐骨，根基尽毁！人活一世，最惨痛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如此，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女子点头：“伊人领命。” 赵庸将毒药扔给她：“怎么易容，易容成谁，你自己看着办。三个月内，我要他变成废人！事情办完来云南找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是。” 娄伊人起身走出帐外，过程中再度变化成士兵模样。 …… 翌日。 傅友德分派五千铁骑，合镇抚司三百高手一起，押解把匝瓦尔密等人回京，邓愈、赵无眠也在其中，二人就在一个宽大的轿子里，边走边休息。 国公规制的轿子比之前送吕昶的那个还要宽大，就算塞四张桌子进去都很宽敞。 邓愈这也是为了就近保护，就算受伤了，他也是四境巅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过出乎意料，大军自五月初三启程，到五月十九抵达应天府，整个行程没有任何人打扰，无论白莲教刘明瑞还是北元十三翼。 赵无眠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深究，没麻烦最好。 半个多月来，他除了照常修炼，就是用寒月刃挖一颗冰玉珠。 这颗珠子还是徐辉祖从梁王府邸搜到的，听说赵无眠找这种珠子给冰蚕安家，随手拿了一颗大小适中的，还让能工巧匠做成项链，很是别致。 赵无眠挖好后，将冰蚕放进去，挂在脖颈试了试，很是满意。 忽然，轿子停下。 不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邓愈正闭目养神，闻声有些意外，道：“凯旋号角？还有别的军队返京？” “我看看。” 赵无眠掀开车帘看向厢外，他们已经回到应天府，距离京城不远，前方去往江东门的官道上，正有大股军队先他们一步徐徐入城。 赵无眠叫来包不易，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包不易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好像跟咱们一样，也有俘虏入城，像是西番？” “就是西番。”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赵无眠意外回头，就见云奇带着一众影卫从后面赶了过来。 赵无眠一呆：“怪不得刘明瑞、苏日格他们没动手……云公公莫不是跟着传旨的何指挥一块到的云南，又一块回来的？” “你和国公的安危自然要重视。” 云奇笑道：“为防意外，太子殿下特命我带影卫暗中保护，以防不测。路上确实有几拨人准备动手，也算他们有自知之明，否则，应该能有些意外收获……” 邓愈恍然点头：“怪不得路上感觉有股熟悉的气息，有劳公公。” 云奇拱手行礼：“卫国公切莫如此，护卫功臣回京，咱家与有荣焉。” 赵无眠心说这待遇真上来了，大内总管亲自护卫回京，别说，还真有点触动。 不过仔细一想，云奇应该还有个目的……与沐英交接八阵图…… 云奇看向前方那支军队，问赵无眠：“还记得江夏侯吗？” 江夏侯？ 赵无眠脑中心思电转，想起来，就是年初领命去四川平定五溪蛮夷的周德兴！ 他儿子周骥联合费聚儿子费陵下毒暗害，最终遭禁足，周德兴主动请缨平叛，费聚因此带兵云南…… “原来是他。” 赵无眠明白过来：“这么说来，他也凯旋而回？” 云奇点头：“江夏侯宝刀不老，他人还未到，五溪蛮夷闻讯四散奔逃，江夏侯领兵追击，先在土门峡取得胜利，再攻至洮州，俘虏西番十八部，又在东笼山筑城，擒获其首领三副使瘿嗉子等，平定朵甘纳儿七站，拓地数千里，俘获男女两万口与各种牲畜二十万头……西番虽不及云南强悍，也是一场大胜了，顺带震慑吐蕃诸部，这不，之前不服管教的各族酋长现在主动进京受职。” 赵无眠点头：“确实厉害。” 云奇道：“大明兵锋强盛，是我国家之福。太子殿下今晚特意在武英殿备下了酒宴，犒劳各位功臣，贺捷洗尘。咱们走吧，殿下正在奉天门迎接，别让他久等。” 邓愈马上下令：“快！” 大军紧随其后入城。 锦衣卫带着俘虏暂且安顿，邓愈、赵无眠、云奇等直接前往奉天门，朱标果然在等着，先到一步的周德兴一行已经先行入武英殿。 众人近前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快平身。” 朱标上前两步，扶起邓愈：“卫国公带病出征，辛苦了。” 邓愈苦笑：“伤病之躯，一时不查，险些酿成大祸，惭愧啊。” “国公不必如此。” 朱标安慰道：“若非你坐镇普定，征南将军他们也不能放开手脚四处平乱，再者，也是敌人狡诈，防不胜防，国公切莫自责，好好养伤。百花谷神医朱丹溪对《销魂挫骨手》掌毒有了新的研究，本宫已请他入京，或许能帮国公祛除病痛。” 邓愈连忙感谢。 朱标摆手，看向赵无眠，笑意更浓，也更随意：“赵百户这次可是大发神威，消息入京，连本宫在内，列为臣工都不敢相信啊。” 赵无眠微笑道：“殿下谬赞，不过一时侥幸。” 朱标看他不卑不亢，一如既往，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前日父皇暂时出关，专门为你拟了圣旨，定了封赏。来人，传旨！” 身后一个太监上前，展开圣旨。 赵无眠俯首听命。 只听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稽古赏功，惟开疆者赏重，锦衣卫百户赵无眠，从征南将军征讨云南，功尤著焉，宜受上赏，特封靖远伯，子孙世袭，食禄一千石！” “……” 赵无眠愣了一下。 这就封爵了？ 这玩意没用啊，还不如换成天材地宝…… 赵无眠心中腹诽，面上恭恭敬敬：“微臣领旨谢恩！” 双手接过圣旨。 周遭随征人员一时间神情各异，或羡慕，或嫉妒。 十八岁的伯爵！ 还是世袭的伯爵！ 甚至若不是年龄太小，封侯都够了！ 要知道，前两个封伯的，一个是诚意伯刘伯温，一个是忠勤伯汪广洋。 刘伯温那个“诚意”伯八成是老朱阴阳怪气，刘伯温虽然立下汗马功劳，可就跟他留图隐遁一样，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对老朱也不热衷，老朱专门给他这个没诚意的搞个“诚意”伯来阴阳他，刘伯温也不在乎。 至于忠勤伯，更好理解，就是苦劳而已。 这两个伯不但名头不响，食禄不高，忠勤伯还只是流爵，只有一世。 相比之下，赵无眠的“靖远伯”，无论名头还是食禄都远超二人。 宠信之意溢于言表！ 这是对自家人（天子亲军）的优待。 然而，更宠信的还在后头。 朱标看他表情不是很高兴，以为他有所不满，解释道：“本来以你的功绩，足够封侯了，不过你的年纪实在太小，效命的时间也短，直接封侯恐朝野不服……照常例，武臣封爵最低封侯，若不能直封，可暂封世袭正三品指挥使，但你……” 说到这，朱标忍不住笑了。 他也很无奈，还是资历问题，直封侯爵不行，暂不封侯爵，封世袭正三品指挥也不行，镇抚司的指挥非同一般，还需要实力匹配，赵无眠的境界也实在是有点低。 两条路都不通，那就只能先给个伯意思意思。 赵无眠忙道：“殿下误会了，微臣并非不满，只是觉得……” 云奇悠悠道：“不如天材地宝。” 赵无眠干脆点头：“对！” “哈哈哈……” 众人忍俊不禁。 朱标也笑了：“放心吧，一样不会少！走吧，武英殿开宴！” 武英殿是皇上日常办公的地方，也是天子犒赏将帅的地方。 朱标代天子监国，自然有权设宴。 此时此刻，武英殿前，红绸铺地，鼓乐齐鸣，花团锦簇，一派红火。 早到的周德兴一行已经在内廷宦官的引领下入座，等朱标带邓愈等人进殿，纷纷起身相迎。 赵无眠跟在朱标身后，正欲入座，忽然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好似猛虎，不，比猛虎，乃至目前遇见的除饕餮之外所有的山海异兽，都要猛烈霸道！ 明明只是气息，却仿佛化作有形之物扑面而来！ 是龙！ 赵无眠眼睛眯起，循着气息看去，就在周德兴那一桌，有个二十出头的魁梧青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开平王，常十万，常遇春之子。 常茂！ ------------ 第77章 苍天化龙决 赵无眠看过这个人的画像。 在胡惟庸的档案里…… 赵无眠心中暗骂，胡惟庸一度权倾朝野，还真就门生故吏遍天下，哪哪都能碰到！ 不过常茂非同一般。 他年纪虽小，却是大明战神常遇春庶长子，常遇春死后袭爵，成了郑国公，一等公爵，就算是胡惟庸也不能拿他当小弟，二人相互勾结，顶多算是各取所需。 关键就在于“庶”字。 常茂要给生母讨诰命，需要当时的宰相胡惟庸帮衬，二人因此走在一起。 这个人品性低劣，镇抚司里有他的案卷，直至今日，有记录的恶行就有“奸宿军妇”、“滥杀降兵”，他是不会有给胡惟庸报仇的想法的。 但抛开品性不谈，他得到了常遇春的真传！ 常遇春早年有奇遇，曾沐浴龙血，创出不世奇功《苍天化龙诀》，体气双修，种灵【蛟龙】，以龙血锻身，炼体铸骨，防御、力量举世无双，成为真正的万人敌，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 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是，龙兽已然强大，纯血龙族就更强大！ 即便只是无角蛟龙，也是山海异兽中的顶级。 以人族之身种灵蛟龙精血，再以龙血锻身，可谓“毒上加毒”，兽性过强，凶性过猛，稍有不慎就会入邪道，有嗜杀之患。 常遇春是这样，因此多有屠城杀降的恶行，最后因走火入魔而暴毙，常茂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对他们来说，“杀人”就是欲望，越满足欲望，神通越强，武功越强，凶性越强，越容易走火入魔，就越想杀人，这是个死循环。 《苍天化龙诀》因此被列入“邪功”之属。 当世还在修炼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常遇春的儿子常茂，一个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 相较之下，蓝玉的境界明显更高，上次见面不显山不露水，这个常茂的气势就有些过于强横了，这可不是好事，这是真气失控的前兆！ “这位想必就是赵百户了。” 常茂举杯，大步走了过来，微笑道：“大名如雷贯耳，云南一役干得漂亮，我敬你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赵无眠见他还算克制，也没端着，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 “痛快！” 常茂眼中趣味之色更浓：“听闻赵百户乃亢龙之体，天生拥有霸王之力，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就……” “好了。” 朱标突然插嘴，言语带笑却不容置疑地说道：“二位都是我大明后起之秀，征西番、平云南，各具大功，威名远播，今日庆功宴，不聊其他！诸位将军凯旋归来，明日论功行赏，今夜美酒佳肴管够，放开吃喝，不醉不归！” 最后一句，向诸将举杯。 “不醉不归！” 诸将畅快大吼，笑声响彻武英殿。 朱标如此表态，常茂自然不敢再出言挑战，赵无眠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未必是故意挑事，他只是心高气傲，有些不服，或者是看自己备受恩宠，不太顺眼，总之，这都是人之常情，达不到“恨”的程度，赵无眠也没在意。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一顿饭吃的很是开心。 赵无眠也尝到了御膳的滋味，不得不说，味道相当不错。 武英殿盛宴直到凌晨结束。 赵无眠只跟邓愈喝了些酒，其他人不来找他，他更没心思结交，所以到晚上诸位将军一个个被扶走时，他还是好好的。 朱标派一个小公公过来传召，赵无眠便去文华殿会见朱标。 他知道，真正的赏赐来了。 文华殿内，朱标有些微醺，笑道：“今日的酒菜还合胃口吧。” 赵无眠躬身道：“内廷御膳，回味无穷。” “你已然封爵，逢年过节，朝廷多有赏赐，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标温言说了一句，朝殿外招手，云奇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你的功劳巨大，一般的赏赐不足为表，所以……” 他揭开红绸，下面竟是一件斗篷，两块令牌。 斗篷是当初那件地阶中等神兵【孟极袍】，至于令牌，一面是镇抚司千户令，另一面色泽青翠，写了个‘镜’字。 朱标道：“这件斗篷你认识，本来是五毒教至宝，被阴魔明本仁盗出，上次是你和齐世洲抓捕上缴，现如今，就正式赐给你，它可以帮你遮掩气息，万一遇到险情，也能助你入五行遁走。” 真是世事多变…… 赵无眠看着斗篷神色古怪。 上次上缴时，齐世洲曾经开玩笑说，没准会把这件斗篷赏他。 这才过去两个月，就应验了。 朱标继续道：“千户令就不必多说了，剩下的这面令牌是秦淮河畔‘镜湖山庄’的通行令牌。此庄本是张士诚所建，内部风景秀美，机关重重，父皇攻占应天后，此庄成为皇庄。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了。” “……” 赵无眠张大了嘴巴。 皇室确实有赏国公、侯爷庄园府邸的惯例，但……我就是个伯啊！就算是侯，也不该赏这么大的庄子！ 赵无眠别的不了解，可对镜湖山庄的占地面积还是知道的，足足有六十多亩！ 搞得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朱标笑道：“庄园就在秦淮河畔，内部镜湖与秦淮相连，也方便你妹妹游玩，最关键的是，庄园禁地内藏有一株宝树，位列地阶上等，是一棵存活一千五百年的【龙涎茶树】，曾得蟠龙的血水滋养，有重伤必治，无伤增功之效……我知你修炼《食炁补脏法》可吸灵植元炁，不过这个，还是多等等，直接吸了太可惜，可以多养几年，先吃吃茶叶，增进功力。” 好大的手笔。 赵无眠心头震动，恭恭敬敬行礼：“如此厚赐！微臣多谢圣上，多谢殿下！” 赵无眠没说愧不敢收的话，朱标很是满意，他可不希望如此人才跟他客气。 能用这点东西，换取赵无眠的效忠，实在是太值了！ 朱标扶起了他，正色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可跟本宫提。” 赵无眠道：“真够了。不如下次立功再赏，微臣已经有点稳不住了。” “哈哈哈！” 朱标大笑：“话已出口，不赏不好，这样吧，大内宝库里还有三棵千年水灵芝，一起带回去吧。” 赵无眠俯身：“多谢殿下！” 云奇在一旁笑道：“赵大人，这镜湖山庄还有第三层好处，你不妨猜一猜？” 赵无眠无奈摊手：“下官平日对庄园少有涉猎，还真不知道镜湖山庄有什么好处，就请公公直言吧。” 朱标、云奇对视一眼，脸色古怪。 朱标笑道：“你就告诉他吧。” 云奇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镜湖山庄紧挨着万景山庄，这万景山庄的主人，就是沈万三，听说前不久他已经将此庄给了义女沈未央。” “……” 赵无眠张了张嘴，简直无语：“这个……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朱标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说道：“慕少艾者人之常情，况且锦衣卫也算半个江湖儿女了，江湖中人怎么说的来着？对，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害羞什么。” 谁特么害羞了。 这还用的着羞？ 赵无眠嘴角抽搐，他对男女之事并不看重，只当调剂，不过也不会饥不择食到什么人都能下得去手，否则早去青楼了。 如果真要找个人交往，沈未央也不是不能接受。 娶她至少不用单方面给钱给物，但现在压根没心思在这上面，两年后有死劫，境界也太低了，想快点吸功提高又怕压不住饕餮，不吸功进展就慢……烦心事一大堆，他可没心思给赵契、白琉璃以外的人擦屁股。 眼看这两人挤眉弄眼有些误会。 赵无眠也懒得解释了，拱手道：“天色已晚，搅扰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朱标挥手：“去吧，我已经知会蒋寰，你三日后再去镇抚司述职即可，还给你备了个闲差，好好休息。三天时间，够搬家吗？” “够。” 赵无眠道：“我爹好不容易有个随时随地能喝酒的兄弟，估计不想搬，我也不好一直在那边，帮琉璃多准备准备，有个游玩的地方就行了。” 朱标暗暗点头，心里把这两人的重要程度再提一层。 赵无眠告辞离开。 朱标负手在后，看着他的背影：“没什么变化，难得。” 云奇也道：“无论封爵，还是赏宝，咱们这位靖远伯，心定的很啊。如此年纪，不骄不馁，赵契教子有方。” 朱标点了点头。 …… 时隔两月，身处苗疆，南征北战，赵无眠再回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夜半子时，院内还有光亮。 赵无眠推门进入，就看到白琉璃正对着他，趴在潭边假山上睡着了，身边放着【天漩海柳】、【水灵芝】，像是在等着迎接他，在她手边，鹦鹉小葵靠着她睡得正香，它们身后，赵契在亭中喝茶。 “唔……” 白琉璃听到声音，睁开睡眼，看到赵无眠，眼前一亮：“哥哥！” 小葵跟着惊醒，扑闪着翅膀要飞过去，半空差点栽倒。 赵无眠接住小葵，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怎么等在这？” 白琉璃乖巧道：“我听沈姐姐说你今天回来……哥哥你看！那位云公公送来的宝物，都是给你的。” “是给你的。” 赵无眠纠正道：“不是说要保护我？多吃天材地宝境界提升的快，当然也不能老吃，揠苗助长，根基不稳，也容易坏事，这个度要拿捏好。” 白琉璃讶然：“你怎么知道……” 赵无眠笑了：“太子要给我，直接给就是了，我这还有他给的三棵水灵芝，跟这两个一样，他提都没提，这两个自然就是给你的。还有这株天漩海柳，更是海中至宝，鲛人族大补之物，太子也真够下本的……以后他们送你的，你就直接用，他们会给你，自然更会给我，这其中的道理不难理解。” 白琉璃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可是我想给哥哥用……” “傻丫头。” 赵无眠神色柔和：“你越强，我越放心，这比用多少天材地宝都开心，你也不想我在外面还担心你吧。再说了，我不在，老爹还要靠你保护。” “对喔！” 白琉璃反应过来，拍着微微隆起的胸脯道：“我来保护阿爹！” 凉亭里，赵契笑着摇头，这傻姑娘…… “这就对了。” 赵无眠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到凉亭。 赵契上下打量儿子，一身黑色华服，腰悬犀带，身后披着【孟极袍】，腰间挂着千户令牌，叹道：“也不枉你在云南拼命了……封爵了？” 赵无眠坐下：“靖远伯，子孙世袭，食禄一千石。” 赵契喃喃道：“皇恩浩荡。” 赵无眠道：“除了这些，还有一座镜湖山庄。知道您不想搬家，就当多几亩地吧，那地方戒备森严，还有镜湖，连接秦淮河，方便琉璃玩，明天去看看。” “好。” 赵契直接点头。 白琉璃眼睛更亮了，镜湖啊，秦淮河啊…… 赵无眠拿出这次在云南得到的东西，万石弓、冰蚕、月簋、鸟王内丹…… 当玉爪海东青的内丹拿出来，一直昏昏欲睡的小葵瞬间精神了，一个劲往内丹凑，连连叫道：“主人！主人！这个！这个！” 赵无眠还是第一次看它这样：“你想吃？” 小葵连连点头，眼珠子死死盯着内丹。 它不能流口水，可那种发自内心的垂涎谁都能看出来。 赵契仔细一看，白森森的圆珠子，看着很寻常。 赵无眠点头，小葵闪电般吞下，生怕他后悔，很快，一股堪称澎湃的元气从它小小的身体中爆发出来，千年内丹之力散入身体四周，它二十年不曾变化的身体开始膨大，渐渐摆脱“娇小”而变得“神骏”，身上多了部分玉爪海东青的特征。 白羽之上多了星点墨斑…… 一双爪子莹白如玉…… 翅膀变得更大…… 硬羽更长…… 元气扩散，小院周遭两里的鸟雀随之一滞，纷纷涌入庭院，俯首低头。 小葵身处鸟群之中，昂首挺胸。 只可惜个头还是小，长的又不凶，就算变成了鸟王，也像个狐假虎威的狐狸。 赵契和白琉璃都被这一幕惊住。 赵无眠满意点头：“还不错。” …… 与此同时。 玄武湖畔，紫金山上，勋贵墓地。 万籁俱寂中，忽然传出一声清唳的鸟鸣。 “怎么了？” 常茂看向肩膀上变小的金雕，金雕望着小院方向，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常茂见它没什么特别反应，收回目光，看向身前坟墓。 ——开平王遇春常公之墓。 朱元璋亲自立的。 “爹。” 常茂点燃三柱香，插在坟前，说道：“我回来了。” “咕咕……” 无人回应，黑暗中，只有夜枭啼鸣。 就在这时，忽然常茂心有所感，反手一掌打向黑暗处，掌风凌厉霸道，有若龙吟，目光冷厉如鹰：“滚出来！！” 还有，不用等。 ------------ 第78章 接连破境、高丽使团 当夜。 赵无眠开始利用水灵芝破境。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饿饕餮好一阵了。 赵无眠盘膝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双手一上一下贴着两棵千年水灵芝，双眸缓缓闭上，神通【吞天食地】发动，两掌之间，陡然爆发出恐怖吸力。 随着赵无眠《天罡一气》运转，水灵芝中的水系元气瞬间涌出，化作一道道肉眼清晰可见宛如液体般的元气流，顺着赵无眠双掌，灌入身体！ “砰！” 千年水灵芝药效比赤参强大太多，何况还是两棵。 就在那磅礴的水系元气涌入身体的霎那，赵无眠的外衣几乎在顷刻间爆成粉末，露出结实的身体，甚至连盘坐的青石，都崩裂出蛛网状的裂纹。 “嗤嗤！” 狂暴元气流疯狂的缠绕在赵无眠身体之上，不断在神通及功法吸引下，灌入肉身，随真气运转周天，汇入丹田。 与此同时，他的皮肤开始逐步变红，一根根经脉血管鼓起，似是要承受不住暴裂开来。 赵无眠闷哼一声，全力运功。 天罡气带着浩荡元气开始按照最熟悉的路线不断流转，速度越来越快。 每运行一个周天，就有一缕元气炼化成真气。 高阶功法的优势在此时显现出来，越是高明的功法，炼化的速度越快，炼化的能力越强。 《天罡一气》不愧是天机宫最强的内功心法，随着越来越多的元气转变成真气，赵无眠外表的暗红逐步恢复，丹田内的真气越来越多。 丹田深处的血种得到滋养，开始蠢蠢欲动。 好似要生根发芽一般。 饕餮的那丝神意变得更加强大，赵无眠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的神通，只是相当于本能，那现在就是这丝本能有了自我意识。 饕餮的精血正式蜕变，血种像是变成了某种活物，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神通变得更强！ 方圆二十丈内的元气自行融入身体、融入血肉，修炼速度得以进一步增长，但同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吞噬欲望也随之暴涨。 二境第六重！ 二境第七重！ 二境第八重！ 赵无眠睁开眼睛，眸中煞气一闪而逝。 连破三重。 功力大增！ 二境是种灵，获得天赋神通，同时也是蕴养血种的关键阶段。 随着真气不断增加，丹田血种不断得到滋养，那滴精血从死血，逐步变成一团活气，饕餮开始在体内复苏！ 赵无眠明显感觉“更饿了”，很想把其他的天材地宝也一股脑全吞下去，可他偏偏不能这么做。 “真折磨啊……”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忽然就理解减肥节食的痛苦了，山珍海味在前，馋得要死，他却只能看不能吃…… “罢了，【吞天食地】如此霸道的神通，有这副作用也算正常。” 赵无眠起身伸个懒腰，走回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 赵无眠难得睡了个囫囵觉，起床时已经是日上三杆，随便吃了几屉包子，两人两兽前往镜湖山庄。 一路上小葵站在赵无眠肩膀，熟悉自己的神通，白琉璃蹦蹦跳跳，看什么都好奇。 镜湖山庄在秦淮河西南的小山上，站在山门牌坊下，遥望山庄，只见其内曲径通幽，茂林修竹，小桥流水，内里竟是一片唯美的江南园林风光，山水相依，美如画卷。 白琉璃一眼就看到了山庄中心处的那片镜湖，碧水似玉，波平如镜，当真不负“镜湖”之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好漂亮的庄园，好漂亮的湖泊，南北连通秦淮河，哥哥，这真的是咱们的了？” “当然。” 赵无眠向门口守卫出示令牌。 “属下等参见靖远伯！” 众守卫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他们原本都是护卫皇庄的侍卫，侍卫首领姓萧名玉，是三境初期，其余八十二人都是二境，朱标批发一样送给了赵无眠，但不需要赵无眠养着，由大内掏钱。 可说除了换个主人，其余规格一律跟皇庄时一样。 萧玉等人知道这代表什么，不敢有丝毫无礼之处。 “不必多礼。” 赵无眠挥手令他们起身，带着赵契、白琉璃走入山庄。 镜湖山庄的景色当真极美，赵契不想搬家也看的连连点头，白琉璃特别喜欢镜湖，跳进去就不想出来。 赵无眠留他们在庄内四处闲逛，自己拿着令牌去了最后方山庄禁地【熙日洞】，洞口有大天界寺高僧所设术阵《风刀雨箭阵》。 非持令者，一旦闯入就会激发阵法，届时狂风怒吼，天地元气化作风刀雨箭奇袭而至，就算是四境，想要闯进去都不容易。 也没人敢闯皇庄。 洞中就是那棵【龙涎茶树】，此树不高，只五尺左右，叶片绿油油的，头顶的山洞破了一个洞，阳光从上面照下来，一入洞中，元气充沛，心旷神怡。 “很好。” 赵无眠对这些很满意，摘了十片叶子当作疗伤灵药，退出山洞。 “喂。”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喊。 赵无眠循声看去，对面相距四五百米的小山坡上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站着一位少女，皮肤白皙，眼眸蔚蓝，一袭红裙，望过来的脸上笑容灿烂，身后衣摆拖地，微风吹过，翩然欲飞。 赵无眠心道，确实是美少女啊…… 沈未央笑容明媚，言语娇俏：“靖远伯阁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赵无眠笑了，伸手一引：“请。” …… 此后三日，赵无眠就在山庄里休假，到了第四天，开始上班。 “见过千户大人。” “见过千户大人。” “……” 一进镇抚司，明显感觉这帮同僚热情不少，话里话外都是恭维。 赵无眠面无表情，穿过长廊、月门，进了镇抚司内堂。 蒋寰正在桌案上看文书，察觉到赵无眠进来，笑道：“靖远伯~” 赵无眠无奈：“大人就别取笑了。镇抚司的规矩，这里没有伯爵，只有千户。” “哈哈。” 蒋寰笑过还有点羡慕：“十八岁的伯爵啊，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在巢湖当水匪。” “呃……” 赵无眠意外挑眉：“那您这根底……洗得挺白啊。” “……” 蒋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咳，好了，千户级的飞鱼服与绣春刀很快送来，你一会换上，太子殿下给你找了份闲差，让你好好休息一阵。” 赵无眠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什么闲差？看诏狱？” “你看诏狱还上瘾了……” 蒋寰简直无法理解：“那阴寒的地方，也就你乐意待。这次是真正的闲差，知道高丽吗？” 赵无眠随口道：“知道，辽东那边的小国。” 蒋寰点头：“对，他们的国主于洪武三年奉表称臣，此后连年朝贡，今年更由大将金池护送来五十位贡女，不日便抵达京城。圣上一直对高丽的这些所谓美女没什么兴趣，多半还是遣返，但来都来了，总得见一面，贡女不重要，展示我上国衣冠更重要，在此期间，使臣、贡女入住国宾馆，你的任务就是带一些好手坐镇国宾馆，以防宵小，如此而已。” 赵无眠挑眉：“就这？” 蒋寰笑道：“是不是很轻松？” 赵无眠道：“确实挺闲的。” “只是……” 蒋寰拿起一份文书，递给赵无眠：“今年的情况似乎不同，这个金池有点问题。往年从没有大将做使臣的先例，据北边暗探传回的情报看，这些贡女中也有会武功的人，你趁机查一查，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是正常朝贡，还是别有所图。” 赵无眠接过：“好。” 蒋寰提醒道：“别因为他们是小国就掉以轻心，高丽也有不凡传承，隋唐时还有一位名震中原、漠北的五境大宗师，一手弈剑术料敌于先，非同凡响。” 弈…… 赵无眠眼角一抽：“姓傅是吧……” “好像是。” 蒋寰记不太清了，也不在乎：“不只如此，反元期间，张士诚，陈友谅，甚至当今皇上，都曾争取过高丽兵马，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很慷慨的，尤其张士诚，他走投无路，狗急跳墙，很可能把自己的绝学都送出去了……还有，陈友谅的儿子陈理投降后，被封归德侯，后屡有怨言，皇上虽然没计较这黄口孺子的话，但也懒得听他抱怨，眼不见为净，直接把他送高丽去了，现如今，应该也有泄露……总之，你小心为上吧。” “行。” 赵无眠翻看着文书，大概清楚了：“……如果有问题，我可以直接动手吧。” 蒋寰想了想：“可以。不过最好还是收着点，毕竟有使臣的名号。” 赵无眠点头：“那我就只吸功，不杀人。” 蒋寰：“……” ------------ 第79章 图谋不轨、蛊身圣童 赵无眠换好新官服，走出内堂。 包不易和陈玄礼已经在外面等着，身上穿着清一色的百户级飞鱼服。 “大人。” 二人同时行礼。 包不易一看赵无眠装扮，眼前一亮，立刻神情谄媚，送上一连串彩虹屁：“大人您穿这身是真合身啊！这银白飞鱼本就华丽，以银线绣出云纹飘带，贵气逼人，再让您这一穿，那真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沈腰潘鬓、傅粉何郎、品貌非凡、仪表堂堂……” “……” 陈玄礼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两步。 “行了！” 赵无眠赶紧打住，长叹一声：“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全用来溜须拍马了是吗？” 包不易立刻喊冤：“属下冤枉！全是实话！天日可表！人神可鉴！” 陈玄礼又往边上挪了两步。 赵无眠无语，两个月过去，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这话痨遁地追踪是把好手，没话找话的本事更强！ 赵无眠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道：“镇抚使大人的意思你们都知道了，使团下午到，自有礼部的人应酬，咱们只负责坐镇国宾馆。这次还有‘玄武’齐世洲齐大人一起，跟着他就行了……齐大人呢？还没上衙？” “他昨天就得到任务，今晨点卯之后，已经先带人过去了。” 包不易正色道：“说是提前做些准备，看看国宾馆内有无隐患。” “还是老江湖可靠。” 赵无眠点头：“我这个千户未入三境，你们俩也是新升的百户，都是光杆司令，这次就跟着他就行了，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好，咱们也去帮帮忙。对了，你们俩的天材地宝服了吗？怎么还是二境巅峰？” 赵无眠大步往外走，顺口提了一嘴。 此次南征，包不易和陈玄礼功劳不小。 赵无眠休养期间，让他们俩跟着大部队捞了不少军功，这次回来同样连跨两级，越过试百户，直升百户，司里赏了武功和天材地宝，按理说应该能突破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无语。 包不易小心道：“大人啊，我们跟您不一样，破境这回事……不像您，说过就过了。二境破三境，是出了名的难！想要用真气浇灌丹田，滋养血种，生出神意，化死血为活气，已经很难！再调动下丹之精、中丹之气、上丹之神三宝蕴养这股活气，使其破茧重生，跨龙门，蜕变出山海异兽之形意，就更难！！多少武者堵死在这个境界啊，这已经不是吃天材地宝就能水到渠成的事了，您这……” 包不易有点委屈，说得咬牙切齿，各种划重点。 赵无眠挑眉，看向陈玄礼。 陈玄礼郑重点头。 这么难吗？ 赵无眠回想自己，五重的时候就有感觉，六重的时候正式生出饕餮神意，现在八重已经变成活气……难不成先提升境界到圆满，再慢慢温养出神意，以三宝过龙门，才是正常路径？ 说起来，沈未央天资聪颖，也还卡在二境巅峰…… 这样看来，自己才是特例…… “原来如此。” 赵无眠恍然：“就说怎么跟秘籍上提到的步骤不太一样……算了，反正你们有了更好的功法，以后破境的成功率也能大些。都选的什么内功？” 说话间，赵无眠走出镇抚司衙门，有校尉牵马过来。 赵无眠翻身上马，前往国宾馆，身后两人骑马跟上。 包不易道：“我选的是盗门《八方归元功》和《电光神行步》，玄阶下等，大人轻功太快，属下也只能尽量跟了。” 陈玄礼道：“家传内功，《寒冥功》，【星魂剑】与《星魂剑》。” 包不易正要帮忙解释，赵无眠已经听懂了，陈玄礼不缺内功，他选的是剑法和配套的名剑。这套剑法名气不小，软剑剑法，凌厉非常，比之前的《游丝剑》更狠更毒！ 赵无眠点点头，三人随意闲聊着，骑马过长街，来到东市国宾馆。 老朱是个要脸的人，或者说中原历代君主都有点“天朝大国”的偶像包袱，对于这些朝贡的使者，都秉着对方不远万里来朝、其心可嘉的想法，给予超规格待遇。 一贯是对方拿着土特产过来，这边送金送银，以礼相待。 其实压根没必要，因为除了占城、渤泥之类的小国，像高丽、东瀛这类，贼心不死，根本不会领情，属于肉包子打疯狗，疯狗吃饱了，转头就咬人！ 眼前这座国宾馆就是，建设的十分气派豪华，给足了待遇，可惜完全是面子工程，没什么卵用。 三人赶到的时候，齐世洲正坐在馆前迎宾坪的桌子旁喝酒，看着手下们搜检整座国宾馆，确保高丽使臣能安安稳稳的住进去。 使臣毕竟是使臣，处理不好，容易引起外交问题，尤其高丽国，地处辽东朝鲜半岛，与大明、北元太尉纳哈出都有接触，万一因为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让高丽转变立场，也是麻烦。 “你们也去帮忙吧。” 赵无眠说了一句，包不易和陈玄礼加入搜检大队。 赵无眠走向齐世洲。 齐世洲注意到他身后的披风，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件【孟极袍】早晚落到你手里，这回可以慢慢研究了。” 赵无眠也笑了，在他身边坐下：“齐大人……” 齐世洲摆手制止：“就算不看爵位，你也已经是千户，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共事，就别客套了，叫我老齐就行。还是说靖远伯看不上我？” “哪里。” 赵无眠拿出那份文书：“老齐，我觉得有件事，咱们还是先通通气比较好。” 齐世洲看他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笑容：“怎么？这使团有问题？” “百分百有问题！” 赵无眠随手扔出那份文书：“我看了国书内容，除了五十个贡女，使团中还有正使金池，副使龙图、柳静，一共三人，全是高丽将门之后！尤其这个金池，最诡异，北方暗探传回的资料上说，这个人本来是四境高手，高丽国顶尖战将，好巧不巧，就在三个月前，突然间练功出错，走火入魔，不但境界回落到三境后期，连人也从以前的魁梧挺拔，变成了又老又丑的样子……三个月前，正是他们准备朝贡的时候，时间点这么巧，能没有问题吗？” “我也注意到了……” 齐世洲皱眉道：“这批贡女中有两个分量很重的人，一个是高丽国王王禑之女，王兰，还有一个是宰相崔郢的干孙女，崔蔷，我本以为派这三个人来也有护送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居心不良？这个金池是故意的？” 赵无眠点头：“要么是故意的，降低我们的戒心，要么干脆就是借面貌大改，换人了。我更倾向于前者，如果直接换人，那就没必要用金池这个名字，毕竟是高丽大将，太显眼了。” “确实。” 齐世洲沉吟：“换人的话用个寻常名字就行……他搞这一出，就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三境、四境天壤之别！三境的使者，比起四境，明显更安全，更不引人瞩目。高丽国小人少，四境之人屈指可数，派这么个人过来，居心不良的可能更大！” “国王之女，宰相孙女，三个将门之后……” 赵无眠冷笑：“他们可真有诚意！” 齐世洲心神一凛，这一路眼线不少，倘若弄虚作假，很可能拆穿，还不如直接让真人过来，既显得朝贡有诚意，也方便做事。有之前的例子在，皇上九成不会留下，这样不但可以全身而退，还有正当的理由入京！ 这些人可都是高门之后，身怀绝技，几个三境加一个四境，在不明根底的情况下，足够搞事了…… 齐世洲纳闷：“能是什么事呢？” 赵无眠摇头：“现在情形不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他们露出破绽再说。只要没有动作，就当他们是使臣，有了动作，直接做了得了！” 齐世洲吃了一惊：“到底是使者，还是得顾及他国影响。” “那就留条活命，交给太子。” 赵无眠眯起眼睛：“反正我就一个意思，他们要是老实待在国宾馆，咱们就当他们是国宾，敢出来搞事，就别手下留情！” 齐世洲明白了，郑重点头：“好！” 当天下午。 高丽使团自定淮门入京，由户部主事迎接，一路引领着他们来到国宾馆。 赵无眠看到了使团车队，全部随行人员大概在一百人左右。 领头的那位正是高丽大将，金池，其人五十多岁模样，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手持王杖栉节，神情肃穆，步伐缓慢而坚定。 若非早有怀疑，乍一看，还真以为他就是个来自异国，身残志坚的使臣。 在他身后，是两个副使，龙图、柳静，再之后，便是载着五十位贡女的数辆马车。 在锦衣卫的注视下，贡女们先在国宾馆前下车，随馆内女官走了进去。 忽然，其中一人引起了赵无眠的注意。 “海香味？” 赵无眠眉头微皱，鼻翼耸动：“鲛人吗？” 鲛人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一般人可能不注意，但赵无眠实在太熟悉了。 当初上元夜袭击白琉璃的那条天狗，就是因为远远闻到这种味道，才会突然发狂。 那是一种类似后世海盐香水的味道，清新自然，混合着海藻的木质香气。 齐世洲一愣：“这里面有鲛人？” 赵无眠努嘴：“正数第十四个。” “你这鼻子够神的……” 齐世洲飞快瞥他一眼，看向那名贡女，虽然蒙着面纱，但运起瞳术一目了然，仔细一看，果然姿容出众，发色黑中带紫，不似中原人，也不是高丽人，周身水气极为浓郁，很符合鲛人特征。 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鲛人属山海异兽，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上等奴隶，朝贡天朝，也属正常，不正常的地方在于，这个鲛人境界不低，三境中期。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显然是特意培养出来的…… 如果只当是贡女，完全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资源…… 再加上，国宾馆内有一条连通秦淮河的支流…… 这几个消息联系在一起，齐世洲越来越怀疑了。 “叫大伙盯紧这些人！” 齐世洲叫来两个百户，声音肃冷道：“不分日夜，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来报我！” “是。” 那两名百户施展遁地术消失。 赵无眠伸出拇指和食指凑到嘴边，吹出一声响亮呼哨，天空中飞下一道白色身影。 正是变了模样的小葵，乖乖落到赵无眠肩膀上。 赵无眠朝那些人示意，小葵点头，展翅飞上天空，暗自调动周遭鸟雀，按事先说好的，盯紧国宾馆内每一个人的动向。 “二位千户大人。” 等贡女们都安顿好了，户部主事薛卓带着三位使者上前行礼，并递上高丽国准备好的贡女画像名单，以便验明正身。 齐世洲接过扫了一眼，点点头。 薛卓微笑道：“太子殿下有令，使团旅途劳顿，当先接风洗尘，两日后，在奉天门接见高丽国使，此期间就劳烦两位大人照看了。下官先行告辞。” 齐世洲道：“薛大人慢走。” 薛卓走后，三位使者上前行礼，用拗口的汉语说道：“见过天朝上差。” 齐世洲露出微笑：“三位国使不必多礼。” 赵无眠暗暗运起察言观色，扫过三人，他的目光透过皮肉，看向他们的经脉血管、真气状况。 这个金池还真是受伤的样子，他练的是冰属性内力，三焦经脉有寒气郁结，伤势严重，如果不是真的，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功法特殊，一种是神通特殊。 柳静也是寒属内力，但更为阴冷，该是先天阴气，有些类似《江湖武秘录》中提到的张士诚的绝技《太素阴功》，很有来头。 最后是这个龙图…… 龙图不声不响站在两人身后，其貌不扬，赵无眠眉头微皱，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他。 《察言观色》连本该修为最高的金池都能看穿，却无法看透这个人！ “鲛人，金池，再加这个龙图，这个使团还真有些邪门……” 但是…… 赵无眠摸出【照骨镜】扣在掌心，对准龙图，心中冷笑，你越是藏，老子越要看！ 宝镜一照。 龙图脸色微变，似有察觉，两道冰冷视线看向赵无眠。 齐世洲侧身一步，挡在赵无眠身前，真气爆发！ 龙图立刻恭顺地低下了头。 赵无眠状若无意，拿起镜子一看，只见上面浮现出四个大字：【蛊身圣童】！ 卧槽？ 赵无眠一看这命格就愣住了，从高丽来的苗疆人？！ ------------ 第80章 夜半行动 蛊身圣童。 照骨镜中十八种上等命相之一，与【天妒英才】齐名。 它的加成很古怪：【蛊身圣童：灵性+25，魅力-25，蛊术资质满值，蛊法攻击力+50%，御蛊御虫之力+50%。】 这是一种能把蛊术玩到顶级的命格。 但同时，这也是一种特殊的体质，若没有上乘蛊毒之力帮他开启天赋，它也只能像是未被伯乐发现的千里马一样，埋首马厩，终生碌碌。 这种命格基本上只可能出现在苗疆，这是环境、背景使然。 高丽位于辽东寒地，境内毒虫毒草极少，根本就不适合蛊术之道，就算高丽小国有不亚于苗疆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毒法秘术，也发挥不出该有的威力，更没有伯乐，帮他开启天赋。 所以。 这个龙图一定就是苗疆人！ 那问题就来了…… 这特么什么情况？ 赵无眠一阵头脑风暴。 半路换人了？还是使团与苗疆勾结？苗疆都已经大体平定，怎么会突然冒出个【蛊身圣童】？就算是蛊身圣童，如此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又哪来的力量能挡住察言观色？ 这使团还真是邪了门了。 齐世洲冷冷道：“这位龙大人，想要干什么？” 不等龙图说话，金池急忙躬身，剩下两人跟着行礼。 金池歉然道：“请上差海涵，龙图在我国是少年英杰，心高气傲惯了，不喜旁人探查，也是本使管束不力，还请两位上差宽恕他的罪过。” 齐世洲道：“别忘了你们站的地方！在你们自己的国家如何心高气傲，我管不着，在我大明，就要守大明的规矩！再敢有敌意外露，本千户不介意帮你管管！” “是是是……” 金池连连点头：“谨遵上差教诲。” 齐世洲道：“使团万里来朝，旅途劳顿，太子有令，善加接待，三位先去歇息吧，馆内准备了酒宴，为尔等接风洗尘。” “是。” 三人慢慢退走。 赵无眠忽然道：“三位国使，晚上……不会随意走动吧。” “不会不会。” 金池小心翼翼：“不过，我等希望能有机会瞻仰上国天威……” 赵无眠道：“明天会有礼部的人带你们四处走走。既然金池国使有言在先，事情就好办了，晚上有我等护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们，但我们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出馆胡乱走动！还请国使知会各位，勿谓言之不预！” “是……” 金池恭敬点头，转过头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阴翳。 目送三人离开。 齐世洲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赵无眠道：“我用瞳术看了他一下，他大概察觉了……老齐，小心点，这个叫龙图的，是个蛊师。” 齐世洲一愣：“你说什么？蛊师？高丽？蛊师？” 这俩词根本就连不到一起好吗？ “是苗疆蛊师。” 赵无眠望着三人背影：“这帮家伙一定有企图！” 齐世洲更意外了：“苗疆？苗疆不是已经……” 赵无眠道：“怪就怪在这里。还说什么瞻仰上国天威，这帮人拿咱们当小孩糊弄！他们的前代国王忠烈王曾入元大都为质，足有十年之久，后娶前元宗室女联姻；宰相崔郢也曾领兵入中原，助元平叛，现在见风使舵了，不意味着他们不知道中原气象。当初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现在这幅谨小慎微的样子，做给谁看？” 齐世洲不是不学无术的人，一经提醒，马上想起来：“对，这个崔郢可是高丽国亲元派系的人，这回送个干孙女过来，要么是改了主张，要么……” 他脸色一变，飞快拿起名册图谱比对，果然发现不对劲。 “那个鲛人，就是他的干孙女，崔蔷！” 齐世洲心中大为警惕：“这帮人到底要干什么？！” 赵无眠道：“现在先不用多想了，看这样子，他们晚上肯定会行动。将这些情况禀告太子，放长线，钓大鱼，然后一网打尽！” 齐世洲点头：“明白！” …… 国宾馆内。 盛宴款待使团众人。 金池三人单独一桌，面上小心翼翼，实则在以传音入密暗中交流。 金池语气不满：“刚才怎么回事？说了要小心！” 龙图年纪轻，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声音低沉：“是蛊虫。蛊虫察觉到异术窥视，有了反应，并不是我有意暴露敌意。” 金池一楞，知道事出有因，也没多说什么：“看来那个人是个很强的术士。” “他叫赵无眠。” 龙图语气郑重：“不只是很强……此人术法资质可比昔日平南的诸葛武侯，他因此能驾驭大明神器【神鬼八阵图】！两月前施展祭天神术，水淹达里麻十三万大军的人，就是他！” “……” 金池、柳静都傻眼了，手上的筷子差点拿不住：“他、他就是……” 龙图郑重点头。 金池神色无比凝重：“坏了！明国竟然派他来国宾馆盯着，那岂不……” 柳静安慰道：“先别急，我看他的境界也不高，想来施术条件很苛刻，再者，明国也不会让他这样的境界保管那个八阵图。没有八阵图，境界又低，就算有无双的资质，也一样……中原有句古谚，叫做，无米难为巧妇之炊，无风难起万丈之波。他根基不够，不用担心。” “你说得对。” 金池略微平复，神色坚毅：“就算是险，也要冒！通知崔蔷、王兰她们，其他的已经打点好了，让她们今晚就行动，把东西拿出来！” “是。” …… 转眼入夜。 国宾馆内灯火通明。 一众锦衣卫入内驻守，赵无眠和齐世洲就在馆内一楼大堂喝酒。 这种任务确实清闲，甚至有些枯燥。 如果使团不搞事，那真是比看诏狱还快乐，毕竟诏狱环境堪忧，国宾馆可不一样，不但环境优美，各种酒肉饭食也都是“国宾”待遇，尤其赵无眠、齐世洲这种老大，可以光明正大“以权谋私”，趁着驻守期间，尝尝馆内名厨特供。 “大人。” 包不易气喘吁吁，拿着一份厚厚的资料跑了进来：“这是您要的东西。” 赵无眠拿起一盘糕点递给他，顺手接过那份资料：“这盘脆皮火烧是给你点的，桌上那盘如意回卤干是玄礼的，还有这两坛四十年的女儿红，一块拿走吧。” 包不易一愣，这两样点心，是他俩最喜欢的。 包不易心中一暖，笑道：“大人，您还记着呢。” 赵无眠翻起资料，随口道：“在云南听你们说过，我又过耳不忘。拿着吧，名厨杨一师傅做的，这种机会确实难得。” “多谢大人！” 包不易深深看他一眼，重新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端着两盘点心跑了出去。 对面齐世洲笑道：“看不出来，咱们赵大人还挺会收买人心。” 赵无眠翻书飞快：“举手之劳罢了。” 齐世洲道：“你看的什么？” 赵无眠道：“高丽近三年的军情。闲着没事，找找蛛丝马迹。从这些资料看，高丽国情堪忧啊，内部权臣当道，外部倭寇横行，就一个大将李成桂堪称柱石，抵倭寇于国门之外，也是处处掣肘……有意思的是，这位铁杆亲明派，这次却没派亲信贡女过来，反而是那位亲元的崔郢宰相，整了个干孙女，呵呵。” 齐世洲倒酒的手一顿：“难不成？他们想刺杀？然后彻底绝了高丽亲明的路？重新回到北元麾下？” “那应该不至于。” 赵无眠道：“现在的高丽夹缝生存，两头不得罪，一面照旧尊元为宗主国，一面对明朝贡。刺杀的罪过太大了，尤其前一个密谋刺杀太子的，什么下场，已经天下皆知。高丽小国，内忧外患，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太子出手，但是……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谋划，大概率就是‘交恶’吧。不到发兵灭国的程度，又能影响国内走势。” “嗯，有道理。” 齐世洲点了点头：“咱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西南刚定，北元、西域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若非太子、皇上遇刺这等大事，犯不着顶着纳哈出的压力，远征高丽……” 话没说完，忽然远处噗通一声落水声，一名百户飞快冲进大堂禀告：“大人！丙字十三号，突然开窗跳水！” ——崔蔷。 齐世洲蹭地站起，刚要说话，又一名百户冲进大堂：“大人！天字十二号，房中突然放出华光，像是某种秘术！” ——王兰。 果然出手了！ 赵无眠起身道：“我跟着那个崔蔷，看她到底要干什么，王兰就交你了，小心那三个使者，尤其龙图！” “我知道。” 齐世洲拔刀出鞘：“你自己也是。” “嗯。” 赵无眠展开《惊鸿踏雪步》，几个闪烁，冲上房顶，顺着秦淮支流，死盯着崔蔷的动向。她是鲛人，可以深潜入水，赵无眠的透视也不能穿透数米深的河水，好几次险些跟丢，但赵无眠有小葵。 “算你倒霉！” 赵无眠再吹哨，小葵从天而降。 赵无眠道：“找到她。” 小葵双目陡然发亮，好似一双鹰眼，直透水幕。 玉爪海东青乃万鹰之神，它的目力在以视力著称的鸟雀中都是顶尖中的顶尖，小葵融合了玉爪海东青千年内丹，自然也激发了这种力量，很快找到河底深潜的崔蔷，飞在空中，给赵无眠指路。 赵无眠跟着她横穿街巷，来到京城西北。 ——龙江造船厂！ 这里可是大明国家级造船厂，里面全是机密。 这个崔蔷居然找到了这！ 赵无眠脸色微变，不再放任，直接出手，凌空一掌拍下，碧海定涛掌霸烈无比，化作巨大掌印打在秦淮支流之上！ 既然你自己出了国宾馆找死，那就联合船厂守卫，把你抓住直接搜魂得了！ 崔蔷身子一扭，正要顺着秦淮支流进入厂内，突然宏大掌力从天而降！ 她急忙在水底施展术法。 鲛人族不受水流影响，在水下拳脚武功行动自如。 随着她双手掐印，一掌推出，卷起数丈浪涛与那股掌力虚空相对，顿时，水花四溅，白浪喧天，道道水流炸向四方！ “什么人！” 一声怒吼，龙江造船场内冲出一道魁梧身影，看清赵无眠身上的银白飞鱼之后，对着那河底鲛人就是一枪，枪劲凌厉无匹，真气凝聚枪尖一点，化作龙形腾飞而出，龙吟声响彻天地，势不可挡！ 《腾龙枪法》！ 赵无眠见过这套枪法，苗疆的时候，郑遇春用过。 抬头一看施展之人，敢情还认识——武英殿庆功宴上那位郑国公，常茂！ 如此威势让崔蔷脸色发白，立刻变换手印，真气汇聚，涡流旋转！ 《六涛印》·沧浪飞涛！ 无数水流化作水龙冲天而起，两条巨龙当空相撞，磅礴雨幕落下。 整条秦淮支流出现短暂真空，暴露出水下崔蔷。 赵无眠看准机会，上身下压，手按刀柄，蓄力一瞬，正欲施展《玄天三式》，突然背后传来致命杀机！ 赵无眠想也不想，立刻回身，拔刀出鞘，瞬间两道璀璨刀光脱刀飞出，仿佛只是刹那，那刀光如雷霆一般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向身后刺客！ 森森刀气如匹练，如飞虹，辉煌迅疾，势不可挡！ 那刺客突然从地下冲出来，对着赵无眠后背拍出两掌，他的招式很生疏，可掌力当真雄浑，丝毫不下玄天刀气，掌中黑气弥漫，剧毒无比！ 掌力刀光激撞，气芒崩射，好似拆楼一般，喀喀喀，震碎了两旁店铺的门窗！ 赵无眠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每一步都踩得砖石爆碎！ 三境中期！ 这掌法……《千尸万毒手》？ 那人一击不成，立刻撤走，重新遁地消失，仔细看，遁地之处有蛊虫，是用的苗疆蛊阵。 另一边，崔蔷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眼见赵无眠刀光砍向身后，立刻鱼尾一甩，以极快速度消失在河流之中。 “哪里跑！” 常茂挥散毒雾，提着长枪，还要追杀。 “先别追了。” 赵无眠道：“不知道还有多少刺客，小心掉入陷阱。” 常茂回头看他一眼：“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是一伙的？” 赵无眠看了看身后蛊阵，再看看趁机逃走的崔蔷，随口道：“只能说‘像’吧。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已经有眉目了……” 还有。以后就这样，我尽全力能两更就两更，不过我是兼职，还手残，也只能尽力，反正肯定有一章二合一大章是当天的，剩下的时间字数就保证不了了，大家多担待。 ------------ 第81章 神斧门，神器谱 “倒是郑国公……” 赵无眠看向常茂：“你怎么会在这？” 常茂收起长枪：“奉太子令，来龙江造船厂督造海船一百八十艘，运饷辽东。” 大明在辽东有军屯，但所产军粮有限，无法自给自足。 辽东诸卫所又是抵御北元太尉纳哈出二十万大军的关键屏障，所以采用海运的方式运粮补给。 自洪武四年开始，海运粮饷已成为辽东卫所获取军饷补给的主要途径。 赵无眠看过案牍库资料，对此也是知道的。 身后兵甲齐动，船厂内部的守卫一窝蜂涌了出来。 “你们出来干什么？回去守着！” 常茂挥手，众人退走，他继续问赵无眠：“这是怎么回事？” 赵无眠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 常茂意外：“所以，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进造船厂？” 赵无眠道：“我也在奇怪。这条河通向哪里？” “作塘。” 常茂指着身后，随口道：“造船厂当然要造船，这条河连接着六个制作船体零件的作塘，也流经提举司、都水分司、官衙、官斋、指挥厅等地，还有蓬厂、油漆作房、油麻地、大匠所……这可多了。” “等等！” 赵无眠忽然打断：“你刚才说什么？大匠所？” “对。” 常茂傲然道：“我大明造船技艺冠绝天下，靠的就是大匠所那些机关大匠，无论船体防御、机关陷阱、术阵排布，还是火药火器，都是大匠所的大匠设计铸造而成。秦淮河上那些楼船足够惊艳了吧，但对造船厂而言，只能算华而不实的花瓶。只有我身后这造船厂出产的战船、巨舰，才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兵器！” 说到这，常茂沉吟道：“难道他们是来偷船的？” “一个鲛人怎么偷船，顶多偷造船方法……” 赵无眠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些大匠都是什么人？” 常茂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怀疑他们投敌？这些人的家室都在造船厂内，他们要是敢泄密投敌，不光自己要凌迟，全家老幼都活不了，不用担心。” “不。” 赵无眠郑重道：“他们是不是师承神斧门？这龙江造船厂的前身，是不是昔日神斧门驻地？” 常茂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诏狱里关过神斧门前任门主‘赛公输’楚化南！” 沈未央跟他要过这个人，帮忙解九宫牵机锁，所以赵无眠记的格外清楚。 各种线索串联在一起。 赵无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楚化南的罪名是襄助张士诚，为他督造守城器械、攻城利器、机关兽，抵抗大明军队，致使我军死伤惨重，按理说该满门抄斩，但皇上把他关进了诏狱第六层……我之前以为只是为了镇压饕餮，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楚化南是神斧门门主，身怀当世最高深的机关技艺，同时也是阴阳术法大师。相传神斧门中有一《兵器谱》，传承于公输氏，上面记录了自战国时代至今的上百种攻城利器的铸造方法，非历代门主不传，被誉为‘神器谱’。 但楚化南被捕后，宁死不说这神器谱在哪，还以术法抹除了自己的记忆，致使神器谱绝代失传……这个人对张士诚忠心耿耿！他宁死不肯把藏书地点诉诸我朝，却未必不会告诉张士诚，而张士诚……” “张士诚自杀前的最后几年，屡战屡败，多方求援，其中就有高丽！” 常茂也明白了，眼前一亮，飞快接道：“听说龙凤十年，高丽忠烈王曾派大护军李成林带兵五万助战……现在看来，这张士诚不但把自己的武功卖了，甚至有可能把这消息也卖了！造船厂本就是楚化南带领弟子制造军械的地方，最有可能藏在这里，我们掘地三尺没能找到，他们或许知道在哪……这鲛人进船厂就是要拿回神器谱！” 常茂又是恼怒又是高兴：“这个奸贼竟敢卖我神州绝技，真是死有余辜！现在这些大匠都是神斧门弟子，虽说技艺精湛，可还是比不了大名鼎鼎的‘赛公输’。要是真能找到神器谱，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咱们这就去抓他们，逼问情报！” 常茂兴冲冲就要去国宾馆。 已经失传的神器，有望再现，这可是大好事！ “且慢。” 赵无眠道：“他们是高丽使者……” 常茂冷笑：“老子管她是什么人？只要能找到神器谱，所有罪名我担着！” 他是统兵将军，太知道那些机关造物有多厉害了。 火炮红莲将军、火铳五雷神机、火药天雷子、机关兽白虎…… 武者到四境才能放出法象，而巨型机关兽，只需要两个普通人就能驾驭，对高手确实没用，但对寻常士兵而言，已经足够横冲直撞，闯破军阵了，这是无双利器！ 赵无眠淡淡道：“你现在去国宾馆耽误时间，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常茂立刻停步，皱眉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顺了吗？” 赵无眠沉吟道：“使团中有个显眼的三境鲛人，这个鲛人一进国宾馆就闹事，当天晚上孤身擅闯龙江造船厂，意欲盗出神器谱……如果真这么简单，他们直接派这个鲛人来不就得了？还用得着使团大张旗鼓？又是国王之女，又是将门之后？” “也对……” 常茂眉头皱的更紧：“那你的意思是……” “很明显，声东击西！” 赵无眠话音刚落，小葵从天而降，口中道：“主人！主人！少了几个！” 赵无眠知道它说的是国宾馆使团。 赵无眠伸手接住它：“少了哪几个？” 小葵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二、三、四、五。” 它不认识谁是谁，也没记他们的名字，只知道赵无眠给它的数字。 赵无眠马上知道，少的是金池、柳静、龙图、王兰、崔蔷……这几个武功到三境的人，一个不差，全跑出来了！ 赵无眠听完都愣了。 崔蔷是跳窗入水，刚才那个蛊阵能遁地的，疑似龙图。 那剩下三个是怎么出来的？ 齐世洲没拦住？ 那么多锦衣卫没拦住？ “跑了？” 常茂大惊，急的来回踱步：“狡兔三窟！狡兔三窟！这船厂里可能真有神器谱，但他们去的地方应该也有！两手准备，这可怎么办！真让他们把神器谱带回高丽，再流入北元，嘶！” 常茂一贯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一想冷汗都出来了。 “别急。” 赵无眠的镇静一如既往，皱眉思索。 “……” 常茂一直不服赵无眠，只觉得他是靠谗言诬告、溜须拍马，再加上狗屎运让八阵图认主，才让皇上、太子那么信重，但现在看他自始至终镇定自若，也不得不服。 赵无眠道：“咱们反过来想，什么情况下，会用到这些三境高手？” 常茂道：“当然是闯机要重地。” “没错。” 赵无眠眉头舒展：“如果是地道之类，根本用不着，若是防御不够，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所以，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光天化日、人多势众、戒备森严！既然如此，只要看看周围什么地方正在打斗不就行了？” “诶？” 常茂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对啊！你小子还真聪明，我有办法！大雄！” 他一声喊，造船厂内传出一声鹰啼，一只巨大金雕飞了出来。 翼展近九米，遮天蔽日！ “来！” 常茂纵身一跃，飞上金雕背部。 赵无眠懂他的意思，让小葵藏好能力，跟着纵身一跳，也来到金雕后背。 金雕振翅疾飞，二人俯视下方，寻找打斗痕迹。 赵无眠提醒道：“不用太远，就围着国宾馆，逐步扩大范围，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三境的术法，跑不远！” “嗯。” 常茂现在已经不怀疑赵无眠的判断了，事实证明，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就在距离国宾馆三里左右的地方，有清脆的兵器打斗声传出，还有阴阳术法、真气散出的光芒，从高空向下看，清清楚楚！ “在那！” 常茂举手一指，立刻让金雕飞过去。 赵无眠循声一看，脸色古怪：“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因为那个地方，正是镜湖山庄！ 星月之下，山庄内的小镜湖，好似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美玉。 ——“此庄本是张士诚所建，内部风景秀美，机关重重，父皇攻占应天后，此庄成为皇庄。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了。” 赵无眠脑中闪过朱标所说的话。 这特喵的…… 赵无眠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神器谱就藏在镜湖山庄？ 看来自己的幸运真不行，住了好几天了，愣是没触发机缘。 这要换个幸运值高的，怕是直接送上门了。 侍卫首领萧玉正带着八十多好手结阵防守，敌方则在拼命猛攻。 镜湖山庄的机关早就不是昔日张士诚时候的布局，想要知道内部所有机关排布，安安稳稳的进去寻宝，必须要先拿下三境的萧玉！ 怪不得这么多人倾巢而出…… 这一刻，赵无眠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冷了下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 ------------ 第82章 是人是鬼（5.8k） “结阵！” 萧玉一声大喝，身后八十二人立刻行动起来，参照八卦夺门阵之形布阵。 列阵者每人一手执链子刀，一手执多棱银牌，刀盾皆为特制，能利用日光、月光折射造成奇特幻觉，一人幻化为四，四人幻化为八。 入阵者虚实莫辨，有四面八方受敌之感。 攻时刀刃可激射而出，末端有链，随意发招收回，全是一刀化四，连绵不绝，时间一长就可困死敌手。此阵暗含天地环宇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末，乃上佳之阵法。 阵眼便是以萧玉为首的四个最强者。 萧玉是皇庄侍卫首领，修炼的刀盾绝学《崩山劲》，其人种灵异兽【旋龟】，以防御著称，若非罪官之后，他本来能有更好的前途。 “杀！” 萧玉结阵围住三人，众侍卫一拥而上。 阵内的正是金池、柳静、王兰三人。 “早就在等着你们了！” 金池冷笑一声，说道：“公主。” 王兰走到最前方，低头闭上双眼，暗暗积蓄神意，随着她双目猛然睁开，只见两道妖异光芒放射而出，夜色中，好似两盏火烛，点亮周遭黑暗。 所有侍卫一看到她眼睛、看到那光芒，都在一瞬间心神失守！ 天旋地转之间，他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平生最快乐的事，有的露出温柔的笑容，好似回想起妻子儿女，有的干脆露出痴迷之色，狂吞口水，如同望见了赤条条的美女，一个个神色茫然，如坠梦中，迷失心神。 “不好！摄心术！” 萧玉大惊，第一时间运起内力，长刀击盾，发出咣地一声巨响！ 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炸在众人耳畔。 很快有人苏醒，但那三人也趁着众人心神恍惚的瞬间杀了过来。 他们的境界本来就高，再来这一出出其不意，阵法瞬间破了。 二境的侍卫们没了阵法加持，根本抵挡不了。 三人一阵风般杀奔萧玉。 王兰单手舞动，姿势像花一样娇美，动作像水流一般自由，手法极快晃动之间，已让人眼花缭乱，这明显也是一门迷幻功夫，配合高丽秘术《摄心大法》，有迷魂摄魄之效。 柳静出身高丽将门之后，修习的是张士诚的武功《太素阴功》与《寒阴七煞掌》，此时一掌拍出，寒气四溢，冰冷的掌力杀到，让人如坠冰窟！ 萧玉面对两大三境猛攻，脚踏七星步，左支右绌，支撑不到二十招，就被柳静一掌拍在胸前，汹涌寒气袭来，透过盾牌，直击脏腑，横冲直撞，肆意破坏。 眨眼之间，五脏六腑尽数冻僵！ “噗！” 萧玉大口吐血，浑身颤抖，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把刀片在割。 不等他后续动作，王兰一只手飘到他眼前，手法迷幻，似是在一瞬间变成了数十只手，每一只手影都在拨动心神，萧玉眼前幻象迭出，反击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带我们去镜心阁。” 王兰下令，萧玉重伤之下，心神再造重创，终于沦陷，变成了牵线木偶。 转头走进镜湖山庄。 其他侍卫都被金池趁机点住身体，三人跟着萧玉，刚要迈步，金池脸色一变，当即说道：“你们先去，一定要拿到，其他人我来挡！” “是！” 柳静应了一声，与王兰一起随萧玉飞快进庄。 金池回头，就见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常茂与赵无眠。 “又见面了，千户大人。” 金池神情肃穆，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体内三焦经脉的寒毒瞬间化去，真气爆发，境界飞速提升，整个人变回了那个身形魁梧的高丽大将，四境强者！ 法象升腾，一头周身霜雪的巨猿，现于天地之间。 ——山海异兽，长白雪猿。 “果然是伪装。” 赵无眠干脆取出镇抚司号箭，直接拉动，火光冲天而起，一阵尖锐响声发出！ 整座京城的锦衣卫都被惊动，蜂拥而来。 赵无眠环视四周，发现这些侍卫只是被点中了穴道，并无伤亡，冷笑道：“看来你们也有顾及，我猜你不想搞出人命，或者，不敢搞出人命！” “到底是皇庄。” 金池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巨剑，剑柄上刻着【天岳】二字，说道：“千户大人名不虚传，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过来……我们只是来拿回张士诚答应我们的东西，这件东西至关重要，大明不肯给，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对方是四境高手。 他不急，赵无眠和常茂当然更不急。 常茂还没到四境，三、四之差，云泥之别，即便身负《苍天化龙诀》这等惊世神功，也无法跨越一个大境界，击杀法象境高手。 赵无眠道：“你不怕来了回不去？” 金池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我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只要能将东西送出，我国崛起在即！大明纵然愤怒，也再不敢轻举妄动，这便值了！” 神器谱若真落到这些人手里，流入高丽，甚至是北元，大明的压力必然暴涨！ 纳哈出那二十万大军也势必更加难缠。 有他携大军雄踞辽东，大明很难越过他远征高丽，待得时间推移，高丽、北元两国消化了神器谱，造出更完备更强大的军械，事情就麻烦了。 “再者……” 金池冷眼看向赵无眠：“千户大人明知我修为有异，不该直接过来……我知道你对大明的重要性，抓住了你，或许能换我等一条命也说不定。” “那你可高看我了。” 赵无眠笑道：“神器谱事关重大，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带回去！” 金池脸色一变：“你、你怎么……” “这就要感谢你们了。” 赵无眠笑得更灿烂：“神斧门门主不识抬举，宁死也不说出神器谱藏在哪，我们都以为失传了，多亏了你们两头行动，试图进入龙江造船厂，提醒了我……你放心，等我们找到神器谱，造出诸般军械，先灭纳哈出，然后就去开京找你们……” 最后一句，一字一顿，杀人诛心。 常茂偏头看一眼赵无眠，心说这小子够狠，舌利如刀，对面这人脸都变了！ 金池瞬间握紧了天岳剑，杀意暴起。 “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赵无眠道：“计划不错，就是消息滞后了点儿。” 金池眯起眼睛。 赵无眠盯着他的眼睛，微笑道：“四日前，这里确实是皇庄，但现在，它是靖远伯的庄园，而靖远伯，就站在你面前！你真该庆幸，今天我们一家没来，不然，你们出现的第一时间，面对的就是大内影卫！” 金池心头一颤。 这一刻，他很希望赵无眠是虚张声势，但看他的表情…… 金池的心直往下沉。 “还有。” 赵无眠朝旁边万景山庄努了努嘴，再捅一刀：“那边是我朋友的园子，倘若皇庄遇袭，他们不便出手，也不需要他们出手，但现在，庄园易主，我已经请她帮忙照看。你在这拖延时间，无非就是想等那俩人带出神器谱，远遁离京，但其实，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死的……” 砰！砰！ 突然两声闷响。 两道血淋淋的人影从庄子里飞出来，砸在金池身边。 二人身受重伤，一个断了双手，一个断了双脚。 金池低头一看，心彻底凉了。 地上这俩人正是方才冲进去的柳静和王兰…… “噗！” 柳静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苍白道：“将军，他们有埋伏……” 王兰嘴角溢血，奄奄一息，她的两只手都被砍断了，血流如注。 金池看着他们的惨状，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就差最后一步了，希望再度破碎，还都毁于一个人，这打击实在太大，金池双目血红，整个身体都在抖！ “那个女人种灵的是东瀛异兽【镜狸】，刚才见势不妙想跑，柳姨下手重了点，赵大人，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沈未央身着红裙，袅袅婷婷地从园中走出。 ——东瀛图谱《百鬼志异》中记载：镜狸者，东瀛上位异兽，可幻化成神兵【云外镜】，拥有映照远方之异能，人入镜中，可一瞬数里！ 赵无眠恍然，怪不得这帮人能从国宾馆消失无踪。 原来是靠镜狸神通。 “哪里。” 赵无眠笑道：“擅离国宾馆，强闯镜湖山庄，只凭这两条，他们就已经翻不了身了，断手断脚也无妨。代我谢过柳夫人。” 沈未央口中的柳姨，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境高手——“潇湘夫人”柳飘飘，赵无眠见过一面，此人琴剑双绝，武功独步江湖，同时也是沈万三重金聘请的驻府高手，沈未央入住万景山庄，柳飘飘就是庄中总管，听她的差遣。 沈未央闻言笑容含蓄，就一句谢，谢的还不是我，哼哼…… 众人包围过来，金池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崔蔷失败了，这边也失败了，筹谋良久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场空。 还让明国注意到神器谱，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怒火几乎要从胸膛中烧出来，他一下子握紧了手中山岳剑，看着赵无眠，恨意滔天，眼看赵无眠嘴角噙笑，胸有成竹，一种被侮辱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将军的自尊刺激着他，不自禁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还行吧。” 赵无眠随口道：“反正比你们这些蠢货强。” “是吗？” 金池嘴角勾出嘲讽的笑，周身法象怒吼，冰寒之气暴涨，出手杀向赵无眠！ 战斗立时爆发！ 赵无眠展开身法，飘然闪躲，常茂怒吼一声，举枪杀了上去。 与此同时，万景山庄中飘出铮铮琴音，潇湘夫人柳飘飘在暗中助战，数声弦响，音波功法催动，金池也尝到了身处幻境的滋味。 只寥寥几声琴音入耳，金池的脑中就显现出雄伟壮阔而又苍凉悲壮的意境，描绘出一幅边塞画卷，杀意澎湃的他，受到影响，一股悲伤的情绪不可遏制地从心底涌出，消解他的战意，折磨他的心神！ 名曲《关山月》。 赵无眠感受着那曲中意境，暗道厉害。 音波功，有两种攻击方式，一种是真气聚集，信手弹拨，以无形音刃攻敌；另一种是着重发挥琴曲意境，专注扰人心神。 这两者没有优劣之分，但后者入门更难，一旦练成，影响的范围也更广。 《关山月》是乐府名篇，有伤别之意，亦感慨戍边将士征战疆场鲜有人还的悲怆情感，此时弹出，琴音飘渺，不只金池受到影响，其他人的脑中一样幻境丛生，只不过并非主攻对象，所以很轻微。 “慑心琴音……” 金池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意志坚定，当然不会轻易被乐曲渗透，可是柳飘飘是不亚于他的四境高手，琴道修为又达到了慑心之境，岂是那么容易挡的？ 跟他正面交手的常茂还是三境中的佼佼者，没有法象，却有龙血加持，身负巨力，外加《苍天化龙诀》勇猛非凡，也不是一两招能拿下的。 如此内外交击，就算是钢铁意志，也架不住连番折磨。 乐曲意念还在不断积蓄。 忽然，金池一个恍惚，心神不稳，仿佛看到一轮明月从高山上升起，穿行在苍茫的云海之间，浩荡的长风吹越几万里，拂过将士驻守的边关，戍守兵士眺望边城，思归家乡满面愁容，将士的妻子身在高楼，泪水连连，哀叹着何时能见远方的亲人…… 刻骨的悲伤趁着心神失守的瞬间，钻进了他的大脑！ 一瞬间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剑光砍向空处，露出破绽。 机会！ 常茂眼前一亮，运起全身真气一枪刺出，龙吟声大起。 柳飘飘屈指连弹，铮铮铮，内力宣泄如狂风暴雨，数道音刃随之激射，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山林深处奔腾而来！ 厉害！ 赵无眠、沈未央看的如痴如醉。 杀意袭来，金池猛然惊醒，运气护身，却是慢了半拍，内力不足，护体罡气瞬间被音刃击破，法象崩溃，长枪捅进他的肉身，金池口吐鲜血，向后倒飞出去！ 趁他病，要他命！ 常茂和暗处的柳飘飘正欲出手，蛊阵再度显现，沙土纷飞中，十数位三境黑衣人从地下冲了出来，护住金池，金池哈哈大笑，说了声你们来了，恰在此时，就近的锦衣卫赶到了，最先来的就是国宾馆那边的齐世洲一伙。 “来啊！” 金池举剑，口吐鲜血，猖狂大笑：“让本将军见识见识中原神技！杀！！” 他和他身后的黑衣人如同疯魔一般，不但不退，反而迎了上来。 “找死！” 常茂大怒，齐世洲本就对这帮人搞事不满，抄起刀冲了上去。 “不对劲！” 赵无眠目光扫过那些黑衣人，眉头微皱，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反应？怎么又是《千尸万毒手》，阴魔明本仁的武功……奇怪！苗疆的人到底因为什么勾结高丽？明本仁已死，谁收服了这些叛教之人？还有之前那个想杀我的龙图……他的招式稀烂，偏偏功力深厚，年纪轻轻就有三境中期修为，还被人激活了【蛊身圣童】天赋……是不是明本仁干的？这帮黑衣人明知我发了信号弹，大队锦衣卫正在赶来，他们却还是出来，陪着这个高丽人送死，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无眠脑中掀起头脑风暴，各种消息闪过。 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 赵无眠脱口而出道：“龙图身上的，是阴魔明本仁的本命蛊吧！” “……” 战场中正在挥剑的金池陡然一僵，眼底闪过一抹惊异和慌乱，虽然掩饰的很好，还是让赵无眠发现了，他冷笑一声，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刚才嘲讽我…… 苗疆战场，阴魔明本仁被温泽先杀死，温泽先曾说，明本仁的本命蛊不在他自己身上，如此，一旦肉身死亡，本命蛊还能像蚕一样，抽丝结茧，借体重生，只可惜碰上了温泽先，温泽先知道他的手段，先封了他跟蛊虫的联系，之后才杀。 这样明本仁是彻底死了。 但他养了几十年的本命蛊因此下落不明。 那蛊虫能在哪？ 换句话说，明本仁打算在谁身上复活？ 当然是蛊法资质绝顶的【蛊身圣童】！ 在苗疆，只有五毒教的人能开启此天赋，在五毒教中，也只有跟着明本仁，才需要逃亡。本命尸蛊一旦失去联系，这蛊虫就成了宿主的十全大补，带着明本仁花了无数天材地宝培育出的四境功力，与蛊身圣童融合在一起。 这也就能解释，龙图为什么招式稀烂，功力深厚。 当初明军攻入昆明时，投靠把匝瓦尔密的白莲教“金刚尊”刘明瑞消失不见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明本仁的那些徒子徒孙。毫无疑问，二十多岁，从没出过苗疆的龙图，八成是让白莲教头子骗到了麾下。 只凭他自己，不可能搭上高丽这条线，但白莲教就不一样了。 白莲教为了造反，联合北元梁王，北元又是高丽的宗主国，这条线一串，情况就越发明朗。 这两方是各取所需！ 高丽想要神器谱，崔蔷初来乍到，就能找到龙江造船厂，这显然是白莲教的手笔；金池三人初来乍到，就知道镜湖山庄在哪、首要目标是谁，显然也是白莲教给的情报。 有了这些情报，他们差点带走神器谱！ 那么。 龙图，或者说，他背后的刘明瑞，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想要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图谋不轨”的使团身上，所有锦衣卫都来剿杀这位高丽大将……显然，他要的是时机，为了拖延住这些力量，他们甚至让阴魔的徒子徒孙过来一起送死。 唯独少了那位龙图。 现在的龙图，就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明本仁！ 他身上最强的东西，也就是明本仁的本命尸蛊了。 尸蛊的强悍在于操控尸体。 所以，他的目标是尸体。 谁的尸体？ 不知道，直接问。 赵无眠对金池道：“刘明瑞想要谁的尸体？” 金池正在跟常茂大战，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让常茂找到机会，狠捅他的伤口。金池赶紧防守，但他的心已经乱了，心一乱，招法就乱，瞥向赵无眠的目光，像是在看鬼！ 上一句和下一句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不是在说龙图吗？ 他怎么知道刘明瑞？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刚才嘲讽我自诩聪明，是看我叫人，反而给了刘明瑞机会吧。” “一般人犯不着，能让他花这么大心思的，只能是高手。” “绝顶高手！” “刘明瑞也就是个四境，他对付哪个四境都不可能十拿九稳，在世的，最有可能是重伤的卫国公，但国公府他进不去，卫国公也不是任人拿捏，只要战斗一起，大家肯定会发现……” “只是四境，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大动作，真有心，他还不如直接玩死你，这么蠢！还方便……” “五境的，更不可能，京城里没有活着的、濒死的五境，只有，已死的五境……对付活人风险太大，他的目标是某个已死的高手尸体吗？想要破阵？盗墓？不达六境，身体腐烂，元气消散，没用，除非是五境炼体高手，尸身如玄骨，精华内敛……” 嘶！ 赵无眠脸色一变。 战斗中的常茂惊叫一声：“不好！我爹！” 常茂直接弃了金池，神色暴怒，杀向紫金山。 他前几日就在紫金山上发现过异动，只不过当时没能抓到人，还以为是幻觉。 现在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就是有人踩盘子！ 找死！！！ 赵无眠立刻道：“烦劳潇湘夫人，拦住此人，我们很快回来。” “好。” 一道娴静优雅的身影飘出万景山庄。 金池整个人都傻了，望着赵无眠浑身颤抖，满脸惊恐。 这、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 第83章 白莲首尊，金刚尊（4.8k） 潇湘夫人柳飘飘的容貌并不出众，只能算清秀，尤其跟沈未央比，就更一般。 但她的气质和气势，比刚长成的沈未央要强大太多。 她的成名绝技《潇湘十三剑》，以快密著称，疾如闪电，如梦如幻。 剑光一闪，敌人人头落地。 当金池因为赵无眠的连番推理心神震动，短暂失去战意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解决其余三境黑衣人，再配合从镇抚司赶来的蒋寰，合力废掉金池。 沈未央随后转告蒋寰赵无眠等人的去向。 蒋寰因为沈万三的原因，对她还是信任的，当即带着大队人马，第一时间支援紫金山。 镜湖山庄再度陷入宁静。 沈未央长舒一口气，遥望紫金山方向：“希望那边不会出什么事。” “放心吧。” 柳飘飘走回琴台，微笑说道：“刚才的情况，小姐也看到了，他的头脑有多好用，不必多说。这个高丽将军只是因为一时不忿，出言嘲讽，就让他一气推理出如此多的情报，他们的拖延计划没起作用，紫金山勋臣墓地，机关重重，想必也不致这么快毁坏尸身，现在又有镇抚使带兵接应，不会出事的。” 沈未央松了口气，走到柳飘飘身旁坐下，抱着她的胳膊，娇嗔道：“柳姨，你怎么听他的啊，他说烦劳，你就真帮忙啦！” 柳飘飘神色古怪看她一眼：“小姐不想让我帮忙？” 沈未央脸一红，赶忙转移视线：“……倒也不是。” 柳飘飘悠悠道：“我怕我答应地慢一点，某人就要亲自下令了。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一点，纵然心中爱煞，面上也不能表露的太多……唉，也是白忙了，就小姐你这一提到他就语笑嫣然的样子，好像多此一举了。” “柳姨！你说什么呢！什么爱煞……” 沈未央幼时长在波斯，但身处丝绸之路，父亲是大商贾，与中原交往甚密，痴迷汉学，耳濡目染，知道中原礼仪之邦，中原女子都比较容易害羞，她自然不同，随心而动，喜欢就是喜欢，大胆表露，可听柳飘飘说得这么露骨，也有点撑不住了，羞红了脸：“真是、真是为老不尊！” 柳飘飘摸了摸自己的脸，怅然叹气：“才四十岁，已经老了吗？” 沈未央脸色一白，忙道：“柳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 柳飘飘大笑，点了点沈未央的脸颊：“这么好的姑娘，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 沈未央又羞又气又无奈，头一扭：“不理你了！” 柳飘飘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末了面带笑容，握着沈未央的手，轻叹一声：“真好啊。” 也不知是在称赞沈未央，还是在称赞青春年华。 另一边。 常茂火速杀奔紫金山，心中怒火如燃。 父亲去世后，因身体沐浴龙血，即便死后肉身都水火不浸、刀枪不入，当真是“肉身舍利”、“人身玄骨”，凝聚着一身功力！ 若非皇上与父亲感情深厚，不忍他死后不得安宁，他的尸身就是一件神兵！ 御尸之术，可不止苗疆蛊法。 中原也有赶尸术，只不过，没用在父亲身上罢了。 这帮该死的狗东西，竟敢把主意打到父亲身上，找死！！ 在他身后，赵无眠鬼魅轻功如影随形，齐世洲、包不易、陈玄礼等紧随在后。 赵无眠简单把情况说了。 齐世洲这才明白过来，整个朝贡就是一个局。 “这刘明瑞还真是手眼通天！” 齐世洲恨声道：“在西南能发展教众，呼风唤雨，逃出西南，还有如此手腕，竟然在两个月内与高丽使团牵线，想出这等连环毒计。高丽事成了，两国得神器谱，掀起兵锋，中原大乱，他正好趁势煽动百姓谋反！事不成，也能帮他吸引目光，好盗墓掘尸！好狠毒的心肠！” 白莲教以谋反起家，宣扬的便是“弥勒下生，明王出世”，人间将迎来光明极乐的世界。 简单讲，这伙人就是搅屎棍，太平的时候，他们搞事想让天下大乱，不太平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造反。 世间事，成王败寇，大多意难平。 像韩山童、刘福通，他们都是白莲教领导者，当初第一个竖起义旗抗元的人，但最后得天下的却不是他们，这让他们、他们的后人怎么甘心？ 不甘心自然就要争抢，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为此里通外邦、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说的没错，这次不能让他们再跑了！” 赵无眠遥望紫金山：“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下墓了。紫金山墓地机关重重，还有防御术阵，他们肯定找到了个盗墓宗师，不然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越是如此，越是势在必得，沉没成本越大，越不忍割舍。或许可以抓住他们这个心理，一网打尽！” 齐世洲一愣：“什么？沉什么……” 赵无眠解释：“我的意思是，动了这么大的干戈，他们绝不会甘心立刻撤走，再加上咱们这些人都还没到四境，刘明瑞肯定选择搏一把，拖到尸蛊与尸身融合，直接操控常将军杀出重围！” 齐世洲点头，有些急迫：“万一真让他们拖到了……那可是大明战神，开平王啊，就算故去十年，神威犹在！若是落入白莲教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 赵无眠往身后孟极袍瞥一眼：“我先下去看看，尽可能利用毒药之类干扰进程，拖到大伙赶到。之前在陆仲亨丹房偷的毒药还剩一些，但【五毒摧魂散】本就是五毒教的毒药，够呛能管用……” “我这有！” 齐世洲直接从怀里掏出一瓶毒药递给赵无眠：“天山派剧毒，玄阶上等，【悲酥清风】！” “呃……” 赵无眠张了张嘴，表情复杂接过：“好药……” 常茂也扔过来一瓶：“死心门，【万妙散功烟】。” 赵无眠：“……” 镜湖山庄相距紫金山不过十里左右，众人很快来到山上。 兵分两路。 常茂、齐世洲带国宾馆驻守锦衣卫杀向常遇春墓地。 赵无眠真气灌注【孟极袍】，独自走地下，当袍子亮起微光，淡淡的紫芒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直接遁入山石之中。 异兽孟极可遁入五行之中，使周身一定范围的材料全部“液体化”，遇木入木，遇水融水，五行中最好用的莫过于土遁，可在大地之中畅游。 只可惜，这袍子跟【照骨镜】一样，需要元气滋养恢复，一天只能用一次，一次能坚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若还在土里，术法解除，人会卡在土壤沙石中，因无法呼吸，活活憋死！ 所以，每次使用都要算好时间。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遁地入山腹。 …… “有人来了。” 常遇春地宫墓道之中，刘明瑞皱眉，睁开了眼睛。 他今年四十二岁，穿着一身白衣，身形消瘦，气质文弱，看着与传闻中的白莲教三尊之首“金刚尊”并不相符，可是整座江湖，无人敢轻视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他是刘福通独子，一身的莲宗嫡系传承！ “竟然这么快！” 刘明瑞脸色微变，皱眉思索：“难道金池他们已经被抓？这怎么可能？他毕竟是四境，就算搜魂读心也不该如此迅速……何况镇抚司内，此道最强的好手毛骧并不在京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谁？” 前方不远，正在施术破阵的老者有些惊慌地回头。 “无妨。” 刘明瑞站了起来，对他道：“三境而已，外面有人挡着。破解完了？” “完了。” 老人双手掐印，一股术力荡出，打在身前一块玉碑上，莹白玉碑迅速黯淡发黄，周遭蓄势待发的恐怖压力慢慢消散。 老人小心走过玉碑，用力推开青铜门，里面便是常遇春的墓葬地宫，由甬道、门道、主室、回廊等组成，回廊之内还有照壁墙、十字街等，占地面积广大，布景别致，完全是按照藩王的墓葬规格建造的。 刘明瑞满意道：“真不愧是雷家三百年来天赋最好的，世间墓葬任你来去啊！” “尊者谬赞。” 老人抹了把汗，心有余悸道：“若没有您给的完整的墓葬地图和术阵排布，这地方借老朽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啊！【千面搜杀阵】、【五鬼阴风剑阵】随便一个都能把我千刀万剐了！” 刘明瑞唇角微勾：“现在里面没问题了吧。” 老人点头：“没了，八个阵眼全部被封，隔绝地气，一炷香内，这两个杀阵不会再开，剩下的就是那副万年玄冰棺了。” “很好。” 刘明瑞闪身入内，打开厚重的主室石门，一股彻骨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往里看去，只见一副晶莹剔透的冰棺横放在室内。 刘明瑞走到棺材边，深吸一口气，掌按棺材盖，开始用力向外推，那冰棺厚重无比，刘明瑞真气爆发，一头青狮若隐若现，室内传出隆隆巨响，重达六万斤的冰棺缓缓推动，露出了里面的常遇春。 “尊者神力！” 老人神情兴奋，立刻送上马屁。 “龙图。” 刘明瑞叫了一声。 角落里老实站着的龙图，马上掐印施术，施展五毒教至高心法《万蛊心经》，一只灰扑扑充满死气的蚕虫从他耳朵里爬了出来——尸神咒蛊的子蛊，随着龙图伸手一指，子蛊闪电般飞入冰棺。 那棺中的，便是“大明战神”常遇春！ 一身【苍云甲】，一杆【滚云枪】，身虽死，余威仍在，滔滔煞气，霸道无边！ “死后尚有如此威势，真不愧是一代战神！” 老人深深赞叹。 龙图操纵子蛊从常遇春尸身的耳朵里爬进去。 尸蛊母子相连，几乎瞬间，龙图身上寒气暴涨，全身经脉几乎冻结，衣衫皮肤表面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冷得他瑟瑟发抖。 老人道：“万年玄冰，十年冰封，寒毒积聚于尸身之中，子蛊承受不住，如此情况也属正常。” 刘明瑞道：“那就请雷老帮他一把，你要的《青乌经》下半部，还有【九转还魂丹】，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 “好。” 雷老点点头，闪身来到龙图身后，一指点在他颈后天柱穴，雄浑真气灌注，龙图脸上的冰霜迅速化去，脸色恢复红润，头顶冒出热气，同时，常遇春身体里的那只子蛊也开始发热，驱散尸体寒毒，让他体内冻僵的骨、血恢复如常。 世间炼体之人并不少，五境之人，能保肉身不腐不朽的人也有。 刘明瑞之所以冒大风险，在这京城里对常遇春下手，除了他的实力强大之外，也跟他的特殊状态有关。 寻常五境之人死后，虽能保住肉身，但身体不可避免地会僵化，就算成了“肉身舍利”也只是保留了功力、意念而已，无法在死去多年后，自然行动，顶多算“僵尸”，不是“行尸”。 常遇春则不然。 他体内的骨和血历经淬炼，更接近于龙骨、龙血，龙骨不坏，龙血不败！ 有这两样存在，能让他的躯体灵动如生前，爆发出可怕战力！ 二人合力，常遇春尸身中的寒毒飞快驱散，龙图开始施术让蛊虫与尸体融合。 刘明瑞抬眼看天，他的目光像是透过厚厚的土层，看到了紫金山上的战斗，说道：“《苍天化龙诀》……常茂来了，还有镇抚司玄武，这两个三境非同一般，只怕其他人也在来的路上……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够吗？” 龙图道：“够。” “好！” 刘明瑞道：“就请雷老看护，我上去给你们争取时间……” 说完不等两人回话，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地宫中。 “快！” 刘明瑞一走，雷老也不装了，满脸着急。 再厉害的盗墓贼，还是盗墓贼，看到官军就没有不怕的，何况锦衣卫，这是学艺不精时留下的阴影，就跟小时候被狗咬，长大了还是会怕狗一样。 常茂、玄武都来了，其他人肯定也来了，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得到这具尸体，只有这样才有把握冲出京城！ 龙图点头，催动全身功力施展术法，常遇春脑部的子蛊身体越来越虚幻，身体里的精气开始与尸体的脑干融合，蛊毒之力流遍全身，常遇春的尸体越来越富有生气，胸腔里心脏开始微弱跳动。 不过不是人的频率，而是蛊虫的频率。 昆虫有脑，有心脏，蛊虫自然也有。 当蛊虫与肉身融合，尸体就是尸蛊的延申，再与尸体脑中残留的精神意志结合，尸体就变成了“行尸”。 眼看成功在即，忽然，雷老鼻翼耸动，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西南角，只见两个瓷瓶悄无声息地摆在角落里，瓶塞取下，正有丝丝缕缕的水汽飘过来！ 雷老盗墓几十年，对各种味道都很敏感，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大喊一声：“快，屏住呼吸！【悲酥清风】、【万妙散功烟】！” 【悲酥清风】，天山派剧毒，搜集大雪山欢喜谷中的毒物制炼成水，平时盛在瓶中，使用之时，拔开瓶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风拂体，难以察觉，待得眼目刺痛，毒气已冲入头脑，中毒后泪下如雨，称之为“悲”，全身不能动弹，称之为“酥”，毒气无色无臭，称之为“清风”。 【万妙散功烟】则是死心门剧毒，以瘴疠毒气聚成毒烟，能使人嗅之中毒、散去功力，并于七日之后骨肉齐消、化为浓血而死。 两种毒药，一种比一种霸道。 雷老心思电转，到底什么人悄无声息地闯了进来？！ 这地宫是断龙石筑成，【狸力】的土遁没用，入门处有分光镜，【鸵鼠】的隐身也躲不开，排除这两种常见的，看来是更高级的异兽神通！ 雷老一手灌输功力，另一手掐印施法，施展出《五行定位》，展开阴阳术阵，覆盖方圆数十丈，想要寻找暗处人的位置，却没有发现一丝异动。 “怎么回事？难道已经走了？” 正迟疑间， 忽然脚下异动，短匕寒月刃闪电般从地下刺出！ 阴阳术阵并非无懈可击，脚下中宫就是盲点！ 雷老盗墓摸金小心惯了，下意识施展轻功闪躲，可刚跳起来，就察觉不妙，大叫不好——赵无眠另一只手抓住了龙图的脚踝，龙图刚听话地屏住呼吸，但术法进展到关键时刻，不能中断，一时不查，让赵无眠抓住机会，霸王之力直接捏断了他的右脚，在龙图的惨叫声中，发动【吞天食地】！ 海量真气从他身上涌了过来…… 赵无眠冷笑，老子这就把你吸干，我看你还怎么施术！ ------------ 第84章 谁说我出不了京城？ “噗！” 龙图一口血喷出，骇然变色。 赵无眠的神通实在可怕，远比江湖上的吸功法门要猛烈霸道，眨眼之间，一身内力就出去三成，连术法都要维持不住！ “之前刺杀我的，就是你吧……” 赵无眠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尝尝老子的回敬！” 神通威力再涨！ 龙图右腿上的精血先被吸干，接着吞噬之力飞快向上蔓延，吞噬腿上血肉，龙图半跪在地，脸色惨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关键时刻，半空中的雷老迅速出手，印诀变换： “五行开阵，白露欺霜！” 整座地宫的地气都已封绝，所以最好用的土系术法不能使用，不然可以直接把赵无眠从石头里逼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万年玄冰积蓄的水系元气，冰冻赵无眠。 霜寒之力齐涌过来，包围两人！ 赵无眠境界更低，就算拿龙图当挡箭牌，也会先他一步被冰封，只能收招撤走。 龙图缓了口气，他也是狠人，自始至终没有中断术法。 ——只要能让常遇春变成自己的行尸，此后将无人能挡！ 赵无眠离开中宫，整个人都处于雷老术法攻击范围之内，道道水流化成冰枪、冰箭，随手一挥，铺天盖地。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面对四境，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自己即便开阵，也抢不过这个人，阴阳术阵已开，他才是这片空间的主人，所有元气听他号令，纵然施术，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只能用武功。 但这么密集可怕的攻击，就算是《惊鸿踏雪步》也难以闪躲，分身根本没用，只能藏进断龙石里不时骚扰，不让这个人帮忙，拖延时间。 “别白费心思了。” 雷老呵呵笑道：“饕餮神通确实可怕，但你境界太低，老夫就算站在这里让你吸，你也吸不动，还是快些退去吧。” 法象升腾，一只巨大的穿山甲出现，真气化而凝罡。 雷老已经知道赵无眠的本事，之前那点本能的恐惧消散了，闪身来到龙图身边，单手灌注功力，助他施术，让子蛊与尸身加快融合。 龙图神色一震，术力加催，常遇春的尸体上冰花融化，渐渐没了苍白、冰冷，多了几分红润，也多了生气，越来越像一个活人。 “厉害。” 赵无眠的声音从断龙石中传出：“法象【鲮鳢】，熟知各类毒药，阁下是盗墓世家，雷家的人。” ——《神州异物志》记载：鲮鳢，形似鼍而短小，又似鲤而有四足，黑色，身披鳞甲，能土行亦能水行，俗名“穿山甲”，亦名“石鲮鱼”。 雷老捋须微笑：“小辈有些见识。” 赵无眠道：“那一胜一负，也还行吧。” 雷老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赵无眠道：“动手之前，我做了两个赌注，拖延时间。一个是西南角那两瓶药，但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看出来，毒气还未发作，就让他也屏息，白费了我两瓶好药。” 雷老得意道：“老夫教你个乖！这是毒烟类毒药的弊病，只能靠呼吸摄入。而药效越是强烈的毒药，发作的越快，对身体的影响也越大，只要熟知身体状况，早些察觉，避免过量摄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说话间，神色却颇为自傲。 那毕竟是【悲酥清风】和【万妙散功烟】，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剧毒，以毒性猛烈、无色无味著称，稍微多吸两口，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发现，确实很了不起。 “是啊。” 赵无眠赞同道：“所以，我也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它们身上，还有第二个赌注，所幸，我赌赢了……” 雷老脸色一变，赶紧内视全身。 难不成这小子还有别的毒？ “不用担心。” 赵无眠笑道：“我赌的是刺出那一刀时，你是会躲，还是会护……人在下意识的行为，往往不加考虑，利己还是利人，刹那间做出决断，像你这样的盗墓贼，我赌的就是你不明情况，肯定以保全自己为先，会选择躲……” “那又如何？” 雷老冷笑，功力加倍灌入：“左右不过吸了点功力，废了一条腿而已，照样挡不住术法，挡不住融合！小子，老夫很不喜欢你的口气，若非我早年立誓，不多造杀孽，就凭你刚才那三个字，你已经死了！” 赵无眠挑眉：“哪三个字？盗墓贼？是盗墓贼吗？是不是盗墓贼？” “……” 雷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找！死！” 和尚不喜欢别人叫自己秃驴，要叫师傅，或者大师；小偷不喜欢别人叫自己贼，要叫梁上君子，再次点，也得叫空空儿。 越是在这种行业有成就的人，越忌讳别人用蔑称。 赵无眠笑道：“干着盗墓的勾当，却不喜欢别人说你是盗墓贼，你这老头挺有意思，那叫你什么？土夫子？摸金校尉？发丘将军？你还挺能给自己长脸。” “……” 雷老深吸一口气，他打定主意了，只要融合完成，一定废了这多嘴的小子！ 先割舌头！ “不……对……” 忽然，龙图说话了，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嘴角溢出鲜血：“有毒……” 雷老脸色大变，忙扶住他道：“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注意到了龙图手上的五色毒斑，心头狂跳，叫道：“【五毒摧魂散】！你刚才那一抓里藏了剧毒？！” 赵无眠笑道：“答对了，可惜没奖。” 雷老急忙为龙图点穴，护住心脉，但【五毒摧魂散】实在霸道，根本挡不住，毒斑迅速蔓延，侵袭五脏六腑，龙图越来越无力！ “快……” 龙图急忙看向自己的乾坤袋，雷老马上明白过来，飞快扯下袋子，从中翻找。 【五毒摧魂散】是五毒教剧毒，龙图就是五毒教一系，阴魔明本仁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亲，各种宝物全都寄存在他身上，自己万一死了，马上就能在他身上复活，随时能拿能用。 其中自然就有摧魂散解药。 雷老迅速翻找，果然找到了一瓶解药，从中倒出一粒解毒丹，喂龙图吃下去，龙图脸色略微好转，雷老松了口气，再度加大功力灌注。 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别着急啊，还有呢。” 赵无眠悠悠道：“我明知他是五毒教的人，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怎么可能只用五毒教的毒？还有【悲酥清风】和【万妙散功烟】，趁着毒液还未挥发，一股脑全打进他体内了……经过刚才这通嘴炮，毒已入脏腑……你要是连这俩也能解，那我就彻底没招了。” “噗——” 龙图再喷一口血，这一次连血液都是黑的，眼睛、鼻子、耳朵全部都有鲜血流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软倒在地，手中术法无力维持，悄然散去。 “……” 雷老眼珠子瞬间瞪大，心脏差点吓停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现在大量锦衣卫正在杀过来，没有常遇春，只凭他们几个恐怕很难杀出去！ 《青乌经》和【九转还魂丹】即将到手，在这当口…… 雷老眼中闪过凌厉之色，冷笑一声道：“一个二境，搞出这么多麻烦，确实有本事，但你还是算漏了一点，老夫解不开这俩毒，但依然有办法，让常遇春醒过来！龙图，你准备好了吗？” 奄奄一息的龙图看了眼断龙石，裂开嘴角，露出阴狠疯狂的笑：“动手！” 雷老二话不说，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 龙图脑浆迸裂，立时横死！ 但同时，他脾脏中的本命蛊破体而出，飞向玄冰棺。 “不好！” 赵无眠没想到他们竟然玩玉石俱焚的手段，拼着半死不活也要让常遇春变成行尸——明本仁的尸蛊之内有四境功力，若是它进入常遇春体内，很快就能完成融合，代价就是，龙图变成活死人，再没有生人的情感，没有生人的感觉，他体会不到酸甜苦辣，也体会不到喜怒哀乐，只是个有意识的行尸走肉、杀人兵器！ 这对师徒都是疯子！！ 赵无眠想阻止，但尸蛊行动如风，根本来不及。 这个姓雷的满身杀意，他一旦出去，后果难料。 赵无眠心思电转，最终还是压下了冲动，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期盼外面的援军能顶住这位昔日的“大明战神”了。 …… 与此同时。 紫金山上，尸横遍野。 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除了锦衣卫，剩下的那些，有的是农民打扮，有的是商人打扮，不论什么打扮，都是乔装入京的白莲教弟子。 现在已经被杀光，只剩下刘明瑞。 但刘明瑞面对一众围攻，仍然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仿若闲庭信步。 “敢对我爹的遗体动手，找死！” 常茂暴怒，欺身而上，龙腾枪法大开大合，齐世洲以阴阳术法从旁策应，但只听得一声狮吼，巨大的青狮法象从刘明瑞身上升腾而起，仿佛顶天立地，威压如山。 二人招式还没到，一声狮吼，声波扩散，天惊地动！ 他们身上的真气同时崩溃，人被狮吼功震飞出数十丈，身受重伤！ 陈玄礼、包不易等二境锦衣卫更是直接被震昏，双耳流血，三境以下，在他的法象面前，站都站不住！ 四境巅峰！ 青狮、白象是佛门瑞兽，所以佛教之人种灵此兽众多。 其中青狮主攻，白象主守。 白莲教脱胎于佛门净土宗，传承久远，多有两兽精血留存，刘明瑞更是刘福通之子，他的种灵之血更为难得，有龙兽“狻猊”的血脉夹杂，不但有“狮吼”之神通，还可御雷火！ “金刚尊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刘明瑞淡然微笑：“你们两个小辈还是离远点。后边这两位还可以。” 常茂、齐世洲回头，镇抚使蒋寰飞身而至，身后还有“青龙”林剑韬。 “蒋镇抚。” “镇抚使。” 二人叫了一声，正要说话，蒋寰摆手，走到众人之前，周身真气爆发，犀渠显现，冷冷道：“好胆色，敢在皇城图谋勋贵遗体，白莲教历朝历代，都没有你这胆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林剑韬同样运功，施展法象，天地之间传出清鸣，好似鸾凤，是为飞廉。 ——《神州异物志》记载：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也，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 “名剑山庄的人。” 刘明瑞看到飞廉法象，笑了笑：“镇抚司还真是包罗万象，连八大名门的人都能收拢而来，为皇权卖命。该说朱元璋有本事吗？” 直呼皇上名讳，此乃大不敬。 蒋寰没心思帮他纠正，刘明瑞今天必须得死！ 蒋寰道：“实话说，我的功力不如你，就算我二人加一起，也未必能胜，但这京城，高手辈出，你觉得你还能走出京城吗？” “原本轻而易举，现在要麻烦一点。” 刘明瑞神色淡淡，皱眉看向蒋寰：“你不该这么快赶到……你现在应该在对付金池，至少也该是搜魂读心。事关邦国大计，就算神器谱没到手，大明内乱，也对高丽有利，那金池不算软骨头，不该招认，你怎么这么快赶过来？整个使团，只有他知道具体计划，真是奇怪啊……” 蒋寰冷笑：“听说你派那个龙图刺杀过赵无眠？” 刘明瑞道：“他时间充裕，趁破墓期间，多走一步闲手而已，本来也没指望成功……你的意思是，看破这局面的人，是他？” 刘明瑞微微一惊：“不愧是八阵图之主！” 蒋寰阴冷道：“他现在就在地下，给那个龙图捣乱。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呵呵。” 刘明瑞笑道：“他如果是三境，我现在就下去帮忙，可惜他只有二境，不可能挡住龙图，所以，常遇春必然落入我手！区别只在于，一会出来的，是一人一尸，还是两人一尸。你们能挡得住五境吗？就算挡得住五境，能挡住常遇春吗？有大明军神保护，谁说我出不了京城？！” 蒋寰、林剑韬同时握紧了拳头，杀机毕露。 “杀！” 蒋寰一声令下，二人齐上，大战爆发。 还有 ------------ 第85章 苏醒、化龙 二人齐上。 战斗瞬间白热化。 蒋寰全力运功，通体变成金黄色，正是少林绝技《金刚不坏神功》第五层境界“肉身金衣”，一经施展，体表如穿金甲，金身不坏，力拔山河，配合绝技《燃木刀法》，手刀劈下，可开山断岳。 林剑韬则是用出了名剑山庄绝技《纯阳剑气》，竖剑于胸，双指抹过剑身，剑气暴涨，磅礴剑气呼啸而出，杀向刘明瑞！ 刘明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随手一记妙法莲华掌挡住剑气。 掌剑相对，气芒迸射，炸裂之声，震耳欲聋。 两大气劲相撞，激起滔天气浪。 紫金山上树木碎石激飞。 外围人群只觉黄沙扑面，赶紧护住头脸。 战场之上，法象如神明，一招一式，打的山河震动，真气碰撞之声嗤嗤做响！ 硝烟过后，蒋寰欺身缠斗，拳掌交错，两侧景物相继爆炸，而后一刀劈下，十丈炽焰刀光当空砸落，狠狠劈在青狮法象之上，大地随之下陷！ 刘明瑞脸色多了几分认真，这两个人都是身负绝学，不可小觑。 既然这样，本座也拿出真本事！ 呲吟一声。 他腰间乾坤袋中飞出一物，那是一把长刀，刀锋闪烁紫芒，在那刀身靠刀柄处，刻着两个古字： ——【奔雷】！ 霎时，天空之上风起云涌，雷光闪耀。 刘明瑞单手抓住了那把【奔雷刀】，天降雷霆劈在法象之上，青狮怒咆，吼声响彻天穹，刘明瑞浑身气势大变，杀力暴涨!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那是……” 蒋寰瞪大了眼睛。 【奔雷刀】，莲宗二祖善导大师的随身兵器，原本只是一把普通的戒刀，直到善导大师圆寂，肉身消散，但精魂寄托于戒刀之上，引得天地元气汇聚、九霄惊雷落下，神兵一朝有成，成为莲宗镇宗四宝之一。 相传此刀在韩林儿沉江之后，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在今日现世。 “杀！” 《狂狮刀法》·血洗昆仑！ 举刀向天，雷霆天降，聚于刀身。 刘明瑞身形闪烁，同样的一刀斩在蒋寰身上，霹雳雷霆炸散，刀光凶悍无匹，犀渠法象剧烈震荡。 蒋寰如遭雷击，口吐鲜血，倒飞而出，砸在山壁上，地动山摇！ 众人大惊失色：“要遭！” …… 地宫中。 本命尸蛊飞进常遇春脑袋。 这一次立竿见影，四境功力荡涤身躯，瞬间驱散一身寒毒，与肉身融合。 地宫之中陡然攀升起一股恐怖压力，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吟回荡。 “苍天化龙诀……” 雷老心头激荡，或许今天可以见识这种传说中的武功了。 常遇春所创绝技《苍天化龙诀》，是一种十分神奇的武功，修炼到巅峰，其肉体强横程度，几乎能够和那些真正的龙族媲美，而当经历炼皮、炼肉、炼筋、炼骨、炼脏之后，就是化龙诀的真谛——“化龙”。 一旦化龙，体魄无懈可击，可翱翔于天，变化万端，威力无穷！ 只可惜，这种功法需要蛟龙之血，而且凶性太大。 本为正道功法，就因为种灵蛟龙、沐浴龙血，毒上加毒，兽性影响过强，比邪功还邪。 没有坚定的意志，练了等于找死，境界越高，死的越快！ 雷老也只是想见识，可不敢贸然求取功法修炼。 砰！ 一只大手从冰棺中伸出，用力扣在棺壁上。 赵无眠和雷老都吓了一跳，真活了！ 那手上的巨力直接捏碎了万年玄冰，晶莹冰屑洒落，常遇春从棺材中坐了起来，身上铁甲发出哗啦响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为心之窗。 当他睁眼的时候，目光中的像是射出两道剑气，让人不敢直视。 雷老又惊又喜，忙道：“情况如何？” “很好。” 常遇春翻身跃出冰棺，活动着身体，手按太阳穴，似在消化记忆，喃喃道：“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十年不见，人事已非啊。” 嗯？！ 赵无眠心头狂跳。 雷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瞬间苍白，寒气脚起，如遇鬼魅，二话不说飞身急退！ 常遇春冷笑一声，五指成爪，恐怖吸力骤然生成，以雷老四境境界拼尽全力，竟然还不受控制地向后飞退，被常遇春像抓鸡一样抓在手里！ “嗬嗬……” 雷老被扼住咽喉，说不出话来，满眼惊恐之色：“常……常将军……饶命……” 常遇春将他提到眼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笑道：“是谁异想天开，想用一只虫子操控我？” 身死，而成肉身舍利，死前的修为、神意都被封在体内。 蛊虫入脑，复活躯体，吞噬残存的神意，与肉身融合，但这就如同蛇吞象，若是吞的下，消化了那些神意，自然万事好说，可一旦吃不下，撑爆了，那就是神意复苏，蛊虫意志反为之夺。 蛊虫还是蛊虫，死尸还是死尸，但现在是“常遇春”的意念在做主。 估计刘明瑞也没想到，十年过去，常遇春“阴魂不散”，竟然还这么强！ 真神了…… 赵无眠心道居然还有这种事，这算什么？秽土转生被反噬了？龙图已经挂了？ 情况不妙，还是先撤…… 赵无眠刚要遁地撤走，就听常遇春道：“出来。” “……” 赵无眠心头一跳，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当然不想出去，还欲再撤。 常遇春冷笑一声，三两下废了雷老丹田扔一边，而后单手摄来【滚云枪】，重重一砸！锵地一声炸响！赵无眠两耳嗡地一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天旋地转，人直接不受控制地从断龙石里飞了出来，来到常遇春面前。 嗯？ 嗯？？？ 赵无眠一抬头，就看到身形高大魁梧的常遇春，和他那似笑非笑地目光。 冷汗瞬间出来了！ 卧槽！ 他怎么做到的？ 居然破了孟极神通！ “不用怕。” 常遇春淡然道：“蛊虫里有那个龙图的记忆，我知道你是谁，刘伯温的【八阵图】认你为主，你又在西南祭天施术，一举覆灭十三万大军，立下大功，只凭这一点，我不会动你。” 赵无眠心说，八阵图真是好护身符，上次邓愈也这么说，以后得好好给它补补。 赵无眠鼓起勇气：“将军，您这是……” 常遇春道：“一点残魂而已。这只尸蛊承受不住我的魂魄，哪怕只是残魂。每多活一息，都在消耗死前留下的元神意念，坚持不了多久了。” 赵无眠道：“上面正在大战，常茂将军也在，您不去看看吗？” “死都死了，又活不长，见一面能怎样？” 常遇春抬头望天，目光穿过厚厚土层，看到了上面的战斗：“刘明瑞吗？刘福通倒是有个好儿子，相较之下，茂儿差了不少，急功近利，修为燥进……唉，这个孽障！让他不要练，他偏练，如此下去，只怕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常遇春深深叹气，看向赵无眠：“蓝玉情形如何？” 赵无眠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答道：“前一阵子见过，不声不响，真气并无逸散，比常茂好一些。” “嗯。” 常遇春略微放心：“算算时间，至少在第四重，离化龙不远，他修炼的时间更长，能御气不泄，看来心性有些长进，倒是茂儿，得给他找条后路……嗯？” 忽然，常遇春目光微动：“你种灵的是……‘饕餮’？” 赵无眠老实答道：“是。” “有意思。” 常遇春上下打量，连连点头：“种灵饕餮，身怀【吞天食地】神通，一身真气精纯如水，足见没有纵容贪欲，胡乱吞噬。根骨绝佳，最可贵的是，心性坚韧，能与四凶之凶性抗衡，真是天意啊！好！好！好！” 他每说一个好，赵无眠往后退一步。 “哈哈哈！” 常遇春仰天大笑：“很好！难怪能让八阵图认主，可惜，今天你跑不了了！” 赵无眠施展轻功，身形化影，转身就往地宫外冲！ “雕虫小技。” 常遇春再度施展龙爪手，吸力再现，所有分身瞬间粉碎！ 赵无眠不受控地向后倒飞，给常遇春钳住肩膀，只觉那只手好似烧红的烙铁，他体内的龙骨、龙血精华不断灌入自己体内，常遇春道：“你不要也得要！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第三位传人！茂儿……就托付给你了。” 我草！ 赵无眠心里直骂娘，感受着涌入身体的海量元气，忙道：“常将军这是何必！您如果想帮令郎解决隐患，现在就是好时机！无论是导向正途，还是废他武功，都行，何必假手于人！我身上已经有饕餮，再来龙血，你这不是害我？！” “你撑得住！” “你特……你不是说不动我？大丈夫一诺千金啊！” “我是个死人，什么大丈夫。” “我草……” 赵无眠破口大骂，一股岩浆般的热流顺着肩膀肩贞穴涌入身体！ 那股热流所过之处，皮肉泛青，根骨强化，每过一寸，就好似铁水浇筑一般，让皮、肉、筋、骨完全龙化，赵无眠甚至能看到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龙鳞，同时，一股有别于饕餮的暴虐嗜杀之意，骤然升腾！ “滚！” 赵无眠现在没心思纠缠。 他对这种杀意太熟悉了，根本懒得管它，他现在就想怎么摆脱常遇春，摆脱常茂——别看他之前共事的时候，对常茂还算客气，但若不是事到临头，像常茂这种人，他理都不理。 常茂的结局几乎可以预料，常遇春性情残暴，他只会更甚！ 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师兄弟”都很麻烦！ 赵无眠拼尽全力挣扎，此消彼长，反抗之力越来越强！ 常遇春眼中闪过异色，龙化已经开始，这小子丝毫不受影响。 太好了！ 只可惜自己死的早了点，没时间培养师徒感情了。 若非如此，蓝玉、常茂将再多一份保障。 常遇春修炼《苍天化龙诀》几十年，体魄非人，赵无眠就算拥有霸王之力，有这等境界压制下也还是翻不了身，皮、肉、筋、骨之后是五脏，热流所过之处，全部蜕变强化，赵无眠身上的龙威越来越盛！ 身体在强化，境界也在飙升。 二境第九重！ 二境圆满！ 同时，《苍天化龙诀》的所有要诀全数涌入大脑。 身体里澎湃欲发的力量，让他忍不住想仰天嘶吼，张开口，却发出了一声龙吟！ 响彻天地！ 心神一动，赵无眠挣脱束缚，身躯瞬间龙化，变成了一条夭矫白龙，腾空而起！ 《苍天化龙诀》要五重之后，才能龙化，但赵无眠得常遇春锤炼一生的龙血精华灌体，跳过炼皮、炼肉、炼筋、炼骨、炼脏五步，直接就能化龙。 “哈哈哈哈哈……” 常遇春现在是个死人，流不出汗，可那股疲累还是肉眼可见。 但他根本就不在乎，眼中只有那条四处乱飞、横冲直撞的白龙，放声狂笑。 他眼中的神意在一点点消散，他的生机在飞快流逝，喃喃自语道：“小子，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了……茂儿，就拜托你了……” ------------ 第86章 晋升三境、一击必杀 赵无眠感觉自己要胀死了！ 大量的异种真气灌入体内，偏偏境界已达到巅峰，丹田、经脉之中充满了真气，无法再炼化，又存无可存，就只有不断地向外冲击，涨的他经脉血管暴起，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体内划来划去！ 痛！ 剧痛！ 最麻烦的是真气冲脑，难以维持神智，真气越多越神志不清，越神志不清就容易越被乱窜的真气影响，继而发疯发狂！ “破境……破境……” 赵无眠头痛欲裂，不断地撞击着地宫断龙石，利用碰撞产生的剧痛，让自己找回一丝神智，想法设法破境。 只有破境，让真气进一步质变，才能腾出空间，缓解这种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上很少有人灌顶传功的原因。 即便灌顶也是同类真气，以达到当前境界巅峰为止。 一旦无法自悟破境，又不断有真气灌注，最后就是胀破丹田、爆体而亡的结果！ 武侠中没有境界的设定，就只是内力不断叠加，虚竹段誉几百年功力存在体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这个世界显然不同，人的根骨是有上限的！ 根骨越高，丹田真气储量越多，但有其极限。 当真气充满丹田，增无可增，就需要破境，以改变真气的形态，使之更凝练，才能腾出空间容纳更多真气。 功法的作用就在于此，品级越高，锤炼的真气品质越好，破境就越容易。 破境…… 破境…… 赵无眠双目血红，不断以龙化姿态疯狂撞击断龙石，沙土碎石簌簌落下，竭力回忆破境要点。 常遇春就在下方看着，心说不好，一着急，灌得有点多…… “二境破三境……血种破，神意生，死化活，得三宝，越三关，跨龙门！” 赵无眠竭力稳住心境，一动念，丹田深处的血种生根发芽！ 原本的死血蜕变成一缕精华气息，其中蕴含着饕餮之神意，下丹之精率先融入，那缕气息随之大盛，接着沿任脉逆流而上，入膻中穴，再得中丹之气滋养，气息再度大盛，而后升上印堂穴，得上丹之神点睛，三宝合一，冲向百会！ 百会，又称天门，乃三阳五会之所。 三阳指手足三阳经，五会指五脏六腑的气血皆会于此。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跃龙门”！ 只要这缕精华气息成功进入百会，便能使饕餮之神意彻底化形，成为总领全身真气的领头羊，让真气变得更加凝练。 赵无眠毫不迟疑，一鼓作气，操控着那缕精华气息撞进天门！ 吼！ 一声巨响，赵无眠耳边仿佛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脑袋嗡地一下，全身好似被一柄重锤重重锤了一记，只觉周身一烫，有一个极短暂的时间魂游物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跨过龙门。 但以赵无眠的资质，二境破三境，没有失败的可能。 饕餮在体内复苏了！ 等赵无眠回过神，跨过龙门的那缕气息已经凝成了小兽模样，总领全身真气，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煞气滔天，正是饕餮！ 饕餮顺流而下，回归丹田，经脉中的所有真气开始变化。 原本密集的真气厚重如云团，但随着饕餮自丹田发力，新生的几近液化的内力开始流向四肢百骸，洗涤全身，所过之处，云团尽数消散，化而为水，与原本的液态真气融合，流入丹田。 丹田内，那些真气“气团”全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池塘。 池塘内是如水的天罡气！ 三境！ 真气质变，破境成功！ 赵无眠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泰，又麻又酥，舒服的他简直想要呻吟。 “呼……”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没有沉浸在这阵舒泰之中——常遇春灌入体内的真气还有残余，现在腾出了空间，要抓紧炼化，开始按着熟悉的穴位不断运转周天，将所有异种真气变成天罡气，划入丹田，渐渐有了充盈之感。 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目光中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体内的真气足足是二境时的三倍！ 这还只是刚刚突破境界而已！ 怪不得三境比二境强那么多…… 赵无眠渐渐恢复神智。 常遇春见状松了口气，本来都准备出手帮忙了，还好这小子非同一般。 “《苍天化龙诀》的精髓便是‘化龙’，一旦龙化，速度、力量是人形时的五倍！可上天下海，无坚不摧！此功至刚至阳，能驱毒疗伤，金刚不坏，诸邪不侵，唯一的缺陷是消耗过大，半个时辰后就会变回原形，一定要慎用……” 常遇春说完，眼中的神意几乎散尽，人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冰棺前。 半空中的赵无眠逐渐适应了龙化躯体，收功落地，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常遇春送了他一份大礼，让他脱胎换骨，习得神功，同时也带来个天大麻烦——常茂、蓝玉。如果这个世界“蓝玉案”还会发生，那他成了常遇春的徒弟，危险程度势必大增！ 跟这些人走的近没有好下场。 但这也是一份慈父心肠，再者，说完全不想要是矫情，赵无眠之所以抵触，只是因为不想跟常茂、蓝玉扯上关系，现在已经被硬扯上关系，也只能将错就错，顺其自然。老朱诛九族的时候，可不管那些关系是自愿的，还是强迫的。 大不了在常茂发疯发狂铸下大错之前，把他的功力吸干也就是了。 这也是常遇春的想法，实在不行，赵无眠身怀饕餮之力，能釜底抽薪。 至少可以保住常茂一命。 常遇春依靠在冰棺上，目光温润，望着赵无眠，神色无比满足。 眼前这个人才是《苍天化龙诀》真正该有的传承者，心性坚韧，不受兽性影响，未来必然比他这个师父走的更远！ 没想到啊，身死十年之后，还有一份如此让人满意的师徒之缘。 常遇春想要大笑，却只咳了两声，此时此刻的他，没了之前的霸道桀骜，只像个寿命走到尽头的寻常父亲，有气无力道：“锤炼数十年的龙血精华，已经尽数传你，你……叫我一声师父吧。” “……” 赵无眠低头沉默。 常遇春叹息一声：“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就当逗逗我，不行吗？” 谁刚才说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赵无眠心中叹气，这件事在常遇春看来，绝对是做好事，因为他不知道朱标会先走一步，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朱标的元太子妃已经难产而死，甚至就连自己的外孙朱雄英也会早夭，最终是朱允炆即位，朱元璋为了替他扫平障碍，清理蓝玉党…… 他不知道自己抵触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只以为是怕饕餮加蛟龙的兽性影响到神智，现在已经证明没问题了，那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知晓未来也是麻烦啊…… 蓝玉案爆发是在洪武二十六年，还有十二年时间。 十二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以自己目前的进境看，只要度过两年后的死劫，等十二年后，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的境界，也不用太过担心。 赵无眠见这位大明战神眼中带了几分祈求神色，想到他传功本身并无歹意，只是想给儿子找条退路，心肠一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 “好！” 常遇春大喜，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单手举起那杆长枪，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第三弟子，这杆【滚云枪】就交与你手，日后常茂一旦走火入魔，你可废其功力，只需留他一命便可。” 赵无眠双手接过：“弟子领命。” “好啊！好啊！哈哈哈！” 常遇春放声狂笑，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低，声若游丝，微不可闻。 最终双目紧闭，没了呼吸，一动不动了。 角落里的雷老作为唯一的见证者，大气不敢喘。 赵无眠对着尸身磕了个头，手持长枪，站起身来，望向头顶上空，体内再度传出龙吟，身形旋转，化作一条白龙冲出地宫，冲出墓地！ 紫金山上。 大战仍在继续，天空之上，雷霆滚滚。 有了奔雷刀相助，刘明瑞以一敌二，仍能占尽上风，重伤蒋寰，逼退林剑韬，可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不时回看墓地，怎么回事？雷五和龙图怎么还不出来？就算龙图死了，常遇春的尸体也该带出来了…… 忽然。 一声响亮的龙吟从地宫中传出。 蒋寰、林剑韬、常茂等人大惊失色，是《苍天化龙诀》！ 人死不能复生。 那现在这个用出开平王功法的人，只可能是龙图操控的行尸，情况不妙！ 刘明瑞露出微笑，有惊无险，总算出来了。 山上所有人望向墓道入口。 与蒋寰他们的如临大敌相比，刘明瑞放松很多。 就在众人心惊肉跳之时，只见一条白龙从中冲出，鳞光闪耀，蜿蜒盘旋，如波浪般起伏，如流云般变幻，好似一道白色闪电，伴着惊天动地的龙吟之声，直上九霄！ 常茂惊得瞪大了双眼，下意识道：“父亲？” 齐世洲吃了一惊：“这就是化龙诀？以人身化九天神龙，当真神乎奇技！” 白龙盘旋于天际，出没于云层之中，如日中天，气势磅礴！ 刘明瑞望着那条白龙，很是得意，到底还是落到了我手里，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似乎小了点、弱了点，难道十年过去，功力有所损耗？ 刚想到这里，蒋寰、林剑韬忽然暴起，不管不顾杀了过来！ 刘明瑞心道方才都不是对手，现在强援已到，更不是！ 青狮法象怒吼，声震数里。 刘明瑞对着两人就是一刀，但蒋寰拼着身受重伤，硬挨一刀，口吐鲜血的同时双手猛烈一合，以金刚不坏神功无俦巨力夹住了奔雷刀；林剑韬趁势刺出纯阳剑气，正面攻向青狮法象，凌厉剑劲骤然爆发，大地瞬间开裂，气浪翻卷！ 刘明瑞冷笑一声：“找死！” 他不闪不避，直接伸出另一手，以指力夹住长剑，让林剑韬脱不开身。 三大法象战在一起，以硬碰硬，真气碰撞，发出巨响，领域覆盖方圆百丈，内部的人全被三方真气震得口吐鲜血！ 犀渠和飞廉率先支撑不住，但青狮以一敌二，也开始剧烈动荡，出现不稳的情况，尤其被林剑韬剑锋攻击的地方，最是薄弱。 正面硬接，不利于单打独斗更强的刘明瑞，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在有龙图御尸助战，正可牵制两人，一击毙敌！ 果不其然，白龙看准机会，从天而降，笔直杀向林剑韬！ 无人能形容那一击的速度，好似天上劈下的一道雷光，眨眼之间，那条白龙已经来到林剑韬头顶，外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啊！” “快躲开！” 刘明瑞露出笑容，仿佛已经看到林剑韬人头落地，但下一瞬，这笑容凝固了。 噗嗤一声！ 白龙半空转弯，顺着林剑韬的剑锋，狠狠撞向青狮法象最薄弱的地方，以点破面，瞬间突破！只听嗤嗤两声闷响，那条白龙竟然突破了法象，在青狮崩溃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了法象之后刘明瑞的身体！！ 轰轰轰—— 恐怖的枪劲贯穿法象、贯穿肉身，打在刘明瑞身后山峰之上。 山石爆炸，砰然巨响！ 半座山峰直接炸碎了一半，烟尘四起！ 白龙穿身而过，在刘明瑞的身后显出真身，是手持滚云枪的赵无眠。 战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即便先一步得到传音的蒋寰、林剑韬都不敢置信。 那少年身穿飞鱼，一身煊赫，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噗！” 刘明瑞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打破死寂，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胸前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再回头，看向赵无眠，满脸惊愕：“你……怎么……会……” 赵无眠旋身一枪，人头飞起，鲜血狂喷。 “死人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刘明瑞人头落地。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神，感觉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常茂了，脱口而出：“这怎么回事？！” 有点少，再来一张吧，让你们整的四千都不好意思发了。 ------------ 第87章 神奇的偃术 刘明瑞死了。 但现在没人在乎他。 蒋寰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赵无眠怎么会《苍天化龙诀》？怎么能直接化龙？当初常遇春也是苦练十年，完成炼体五重之后，才第一次完成龙化，此事尽人皆知，可赵无眠这…… 常茂疾步冲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眠朝后一指：“地宫中有个姓雷的盗墓贼，他都看见了。我说了你们也不信，他是局外人，搜他的魂，知道的更清楚，阵法被封一炷香，要快。” 常茂立刻冲了下去，蒋寰紧随其后。 齐世洲、包不易、陈玄礼走过来，目光惊奇地打量着赵无眠：“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他们大概有了猜测，只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饕餮是能吞噬，但都是吸人精血真气化为己用，哪有把炼体的体魄也吸过来的，真是奇了！ 过了一会，常茂提着雷五走上来，脸上表情很是精彩，七分震惊，两分委屈，一分伤心，似乎还是不能相信，常遇春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却是将一身龙血、龙骨精华，尽数传给了赵无眠，而不是他这个亲生儿子。 赵无眠心说，你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样了。 再传给你等于火上浇油，说不定直接就嗝屁了……嗯，这样也好，还省事了。 赵无眠没解释，现在这个时候不宜开口，让他自己慢慢想去吧。 不多时。 云奇带着大内影卫赶到，手里还拿着地宫令牌，大略了解情况之后，先带众人将常遇春重新安葬，放入玄冰棺中，随后开始解封阵眼，布置阵法，等改日重新换阵，待一切尘埃落定，众人七嘴八舌把前因后果讲了。 从刘明瑞与高丽勾结、高丽图谋神器谱、刘明瑞趁机掘墓盗尸、再到尸蛊遭反噬、常遇春短暂复活收徒传功…… 可谓一波三折。 云奇听完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暗道，太子殿下倒是如愿以偿了——开平王无意中帮了太子大忙！ 太子一直想用联姻之外的方式，拉近和这位八阵图之主的关系，现在有了亲传弟子的身份，赵无眠就成了常遇春关系网中的一员，立刻亲近不少——“师父”也是父，“弟子”也是子嘛。 朱元璋开国以后，为笼络功臣，实行联姻政策。 儿子娶功臣们的女儿，女儿嫁给功臣们的儿子。 比如，朱标的元妃是常遇春长女，朱棣的王妃是徐达长女，李善长的儿子娶了临安公主朱镜静等等，赵无眠与常遇春建立联系，是朱标最乐见的！ 这层关系已经有了，剩下的不着急，来日方长。 云奇先问雷五：“谁给你的墓葬地图和术阵排布图？” 雷五已经被废，很识相地没再摆四境高手的谱，老老实实道：“是刘明瑞。小人也不知道他从哪得来的……” 常茂冷声道：“一定是建墓的人泄露！要彻查！” 云奇点头：“郑国公放心，这件事咱家会如实回禀，圣上和太子绝不会就此作罢。现在当务之急是彻查这些逆党还有没有同伙，早些拔除这些钉子。不是还有个鲛人没落网吗？” 蒋寰对齐世洲道：“老齐，交给你了。” 齐世洲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带着一队锦衣卫离开。 “还有神器谱。” 蒋寰目光扫向赵无眠：“东西在镜湖山庄，这件事就交赵千户。” “好。” 赵无眠抱拳，带着包不易、陈玄礼转身离开。 常茂对赵无眠抬手，还想多问问，云奇对他摇了摇头，笑道：“从雷五的记忆看，开平王是强行收徒，靖远伯脾气大，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最后那两声师父……就如开平王所说，‘逗逗他’的可能更大，还是从长计议吧。” 常茂不满道：“他还嫌弃上了！” 云奇笑了笑：“靖远伯必然是尊敬开平王的，他的顾虑另有原因……郑国公，咱家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告，还望国公不要怪咱家多嘴。” 常茂正色道：“公公哪里话，请讲。” 云奇悠悠道：“咱家自至正十六年跟随皇上，距今已有二十四年，说句僭越的话，是看着太子、各位王爷长起来的，郑国公是勋臣子弟，从小受到抚恤，和太子诸王一起读书、习武，皇上也曾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像开平王一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但……” 常茂长大后，滥杀降卒，奸宿军妇，多般不才…… 常茂自己干过什么自己知道，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云奇不再多说，笑道：“良药苦口，言尽于此。咱家先回宫禀告。” 说完留影卫照看墓地，转身走了。 “……” 常茂独自站在父亲墓前，回想着他从复生到死亡的所有举动，脸色阴晴不定。 赵无眠三人走向镇抚司。 包不易提醒道：“大人，镜湖山庄在这边……” 赵无眠脚下不停：“我知道。潇湘夫人下手早了，他们还没把东西取出来，得先去镇抚司把藏宝地点问出来。王兰、柳静还有那个金池不是已经押入诏狱了吗？” 包不易两人点头。 赵无眠道：“再者，我对那个王兰的摄心术很有兴趣，顺便学过来。” 包不易看向赵无眠：“大人，您都学会《苍天化龙诀》这等神功了，还学啊！” 赵无眠随口道：“技多不压身，防患于未然。” 王兰的那门眼中放出红光的摄心术，该是高丽国王室秘武《摄心大法》，在风满楼《江湖武秘录》中位列地阶下等，是一门很难得的可以群攻的瞳术，都送上门了，不学白不学。 赵无眠并不满足于只学别人的武功。 所有武功都是人创的，别人能创，他这个悟性满值的，更能创！ 只不过受限于见识和境界，许多想法还都是空中楼阁，但无论如何，积累都是重中之重，学得多了，会的多了，自然就能创了。 当进入镇抚司诏狱，再见到高丽使团，金池三人跟见了鬼一样。 既然赵无眠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也就说明刘明瑞失败了……白莲教金刚尊，四境巅峰的刘明瑞，失败了…… 这次不但没能拿到神器谱，没能让中原大乱，反而惹祸上身，交恶明国，还让大明重新得到神器谱。 一想到大明会造出诸多神器，进攻高丽，三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惜，现在的他们，想死都死不了！ 赵无眠亲自进监房给王兰搜魂读心，很快有了结果，不但知道了镜湖山庄《神器谱》的保存位置，还知道了造船厂里的“副本”在哪，以及里面的内容。 其中有一部分，让他非常感兴趣！ “周穆王时期，有偃师进献机关倡优，能歌善舞，一颦一笑皆类真人，穆王赞此艺夺天地之造化，机关偃术，由此而来……” 赵无眠意外：“这是什么情况，智能机器人？？” ------------ 第88章 神机、偃术、常家人 这个世界的黑科技并不少。 比如大炮【红莲将军】，威力比历史上同时期火炮强大太多；火铳【五雷神机】，基本上已经与左轮差不多，甚至还有人研究出双凸透镜成像系统，给左轮安上了瞄准镜；火药【天雷子】，江南霹雳堂专研，一颗就能炸平一座小山。 最神奇的，还要数巨型机关兽，两个普通成年人，拉拉摇杆，就能操纵机关巨兽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它的动力从哪来？ 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相传，机关兽的制造方法源自先秦墨家与公输氏：“费时三年，以木制木鸢，飞升天空，三日不落。” 属于最核心的机关术。 武侯运粮的木牛流马，也是此类，已经很黑科技了，被誉为“神机”。 神斧门《兵器谱》中提到的“偃术”、“偃甲”，则更为神奇，在机关兽的基础上，赋予了它们灵智，让它们能够自由行动，神乎其技！ “有意思……” 赵无眠眼睛发亮，这可是制造智能机器人的工艺，甚至是制造机甲的工艺！ 把机关兽变成人形，那不就是机甲吗？有谁能抵挡机甲的诱惑？ “很值得研究啊……” 赵无眠立刻回镜湖山庄，在山庄镜心阁的暗格里，找出了昔日“赛公输”楚化南封存的《兵器谱》，里面记录的，正是自战国时代至今的上百种攻城利器的铸造方法。 包括木牛、流马、诸葛连弩、天雷子、机关兽等等。 其中也有偃术部分，只可惜不全。 “古有偃师用土、木、金、石诸物造偃甲，内设灵核、平衡仪、导气栓、灵液凝胶等部件，以磁力及真气加以驱动，远胜人力，有移山跨海之能。灵核不竭，偃甲不灭……这书里少了最关键的灵核制作方法。” 灵核是偃甲自我充能的核心装置，也是偃甲通灵的关键。 没有灵核，偃甲就是机关兽而已。 “可惜了。” 赵无眠叹口气，书上说，残缺的这部分精要在公输家世代传承的宝典禁书《鲁班书》里面。神斧门就是公输家创立的门派，但随着公输家在前元被灭族，门派开始由外姓人掌权，宝典也因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简单讲，就是失传了。 “真无语了！这么关键的东西，怎么老是单传？这损失也太大了！” 神器谱是这样，要不是高丽使团搞这一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现世。 这个鲁班书更离谱，已经丢了一百多年了…… 赵无眠无奈，他是过目不忘，看完就记下了，当夜在陈玄礼、包不易的陪同下，将神器谱原本和龙江造船厂的副本上缴蒋寰，让他慢慢处理。 使团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需要再去国宾馆看守。 赵无眠让包不易两人回去休息，自己回镜湖山庄——萧玉他们可还伤着。 “他们没事，靖远伯不必担心。” 柳飘飘和沈未央一直在琴亭里等着，看他平安无事，且身后无人跟随，知道公事已经办完了，这才出来帮着善后。 柳飘飘道：“只有萧统领受了些内伤，《寒阴七煞掌》非同小可，所幸及时服用了【火云丹】，并无大碍。” 【火云丹】，玄阶中等火属灵丹，是驱寒毒的上品丹药。 赵无眠郑重行礼：“多谢夫人。” “要谢就谢小姐吧。” 柳飘飘笑道：“丹药是小姐的，我也只是山庄总管，听命行事。小姐一直在担心你，不止今天，不止这次。靖远伯是内明之人，想必也知道小姐对你的感情，还望靖远伯……能做一个惜花人。” “柳姨！！！” 沈未央脸立刻红了，狠狠跺脚，刚才还说要矜持，您这说的什么啊！ 柳飘飘并不在意，只是看着赵无眠的表情。 若是赵无眠有所回应，自然更好，也好让这对青年男女更进一步，若是没有，对此无动于衷，那长痛不如短痛，她愿意做这个恶人，让沈未央早点断了念想！ 赵无眠看着沈未央彤红的脸颊，美丽的面容，微微一笑，道：“我好像还没让除琉璃、未央之外，别的女人进这座山庄，也没把内部所有机关告诉给第四个人。” “……” 沈未央愣住了，继而露出激动之色，双手掩着嘴，眼眶之中多了欣喜的泪花。 柳飘飘松了口气，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山庄。小姐，记得早点回来……” 说完，伴着温和的笑声，人飘然退去，消失不见。 男女之情，好似攻城略地，版图消涨，不能得寸进尺，得寸进尺，是为豪夺，豪夺则虎狼之态尽显，聪明人都知道，要蚕食，要水到渠成。 沈未央心中已有答案，眼中满是笑意，转移话题道：“紫金山上情况怎么样？” 赵无眠走入琴亭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事情已经解决，刘明瑞也死了，我身上多了些问题，不过不算什么大事……” “问题？” 沈未央紧张又小心道：“什么问题？” 赵无眠也没瞒着，简单把地宫里的事说了：“我现在多了个便宜师父。好消息是，他的小舅子蓝玉是淮西勋贵中发展势头最好的，现在可说化敌为友，至少也是无仇无怨，以后不用担心他找事；坏消息是，自此和常家、蓝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万一……” 赵无眠摇了摇头。 沈未央不解道：“万一什么？担心蓝玉吗？西南商队传回的情报说，他和沐英一样，很受器重，开平王长女还是当今太子元妃，你怎么……” 赵无眠无法解释，只道：“以后的事说不准，正因常家荣宠以极，蓝家也在上升期，登高易跌重，算了，先不提这些。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沈未央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什么事？” 赵无眠道：“你可听说过偃术？” 沈未央干脆点头：“知道。” 她回的这么痛快，倒让赵无眠有点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未央笑道：“偃术是最极致的机关术，可以说是机关术集大成者，也可以说后世的机关术都是残缺的偃术。偃术相比机关术，只多了一样东西，就是术法，尤其阴阳术法。你忘了我的师承吗？” 黍谷山，阴阳道！ 赵无眠眼前一亮：“还没问过你的师父是谁。” 沈未央道：“阴阳道右护法，月神。我只拜了恩师，并未入阴阳道。” “嗯……” 赵无眠眼角一抽：“阴阳家……咳，阴阳道内部也有偃术记载？那你可知公输家族是怎么被灭的？他们的传承宝典《鲁班书》可能在哪？案牍库里没有这方面的内容，要么是太过隐秘，要么就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沈未央奇道：“你怎么会突然对偃术感兴趣？” 赵无眠道：“《列子·汤问》中记载：‘偃师所造倡者，趣步俯仰，颔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不觉得很神奇吗？这种技艺不该失传……退一万步，拿到你店里卖，也能赚钱嘛。” “哈哈哈……” 沈未央忍不住笑了，嫣然道：“每一具偃甲都是偃师耗费无数心血制成的，我听说，其中原理，有些类似蛊师御蛊，剑客御剑，哪有拿来卖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术法和机关结合，就是偃术，过去，公输家族还在时，两派时有交流，现在许久没听说了。我明天写封信问问师父吧，她或许知道。” 赵无眠道：“多谢了。” “不、不用……” 沈未央略微低头，羞涩道：“不用这么客气……” 赵无眠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眉头微皱，看向万景山庄那片枫叶林。 沈未央一愣，跟着回头看：“怎么了？” 赵无眠道：“好像有人窥视……你庄子里都是什么人？” 沈未央道：“都是庄里的老人了，阿爹留给我的，不会有问题。” “嗯……” 赵无眠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沈未央露出笑容：“好啊。” …… 翌日清晨。 早朝刚下，朱标身边的太监到镇抚司传话，太子殿下于文华殿召见靖远伯。 赵无眠入宫觐见，心说昨晚忙活一宿，今天不给点补偿可不行！ 朱标正在看那本《兵器谱》，准备划出几种稍显寻常的造物交给匠师研究，增强军队战斗力。 殿内还站着云奇、常茂。 赵无眠进殿行礼：“镇抚司千户赵无眠，拜见太子殿下。” “无眠来了，快起来。” 朱标看到赵无眠，明显更为热情，称呼上也更亲近，放下书，亲自过来扶起他，说道：“昨夜多亏了你，若非你接连识破刘明瑞奸计，后果不堪设想！你已经成了岳父亲传弟子，真论起来，雄英还要叫你一声叔叔，就不必多礼了。” 云奇面带笑容，常茂神色复杂。 赵无眠口称不敢，朱标也没多说，直接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看看。” 赵无眠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金色的丹药，正在散发异香。 那香气之浓郁，连脖颈上休眠的冰蚕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赵无眠脑中闪过灵光，脱口而出：“地阶中等，【九转还魂丹】？！” 这可是难得的宝药，救命神丹。 “正是。” 朱标满意点头，笑道：“无眠果然博学。此药有生肌续骨、起死回生之能，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哪怕肢体不全，服下此药都能在短期内断肢重生，恢复如初，除了……” 朱标脸色一暗，常茂也露出悲伤之色。 赵无眠知道他后面的话，除了难产——孕妇服下此药，腹中胎儿未出，与母体平分药力，生不出还是生不出，甚至可能因此弄巧成拙。 朱标叹了口气，温声道：“这颗丹药是从刘明瑞身上搜出来的，那个盗墓贼之所以帮他，主要就是因为这颗药。今日本宫借花献佛，你就拿着吧。” 说完不等他拒绝，直接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一件要事。” 赵无眠张了张嘴，忍不住吐槽道：“殿下，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天是您说有闲差，让我好好休息一阵，结果出了昨天那档事，这才刚过去一天啊……” 又来个要事？ 朱标忍不住笑了：“别急，事是要事，但是不耽误你休息。昨夜之所以凶险，在于刘明瑞拿到了墓地地宫图纸和术阵排布图，使阵法成了摆设，这本该是绝密！布此阵者，乃阴阳道绝顶高手郭仲文，他在阴阳道担任长老，名号云中君。 阴阳道一直在北平襄助大军，抵御狼蛮，郭仲文也是忠心耿耿多年，早在抗元时期就依附于朝廷，多次布下术阵歼敌，立下大功。他不该做出这种事，真要做，也不该这么做，这里面必有隐情。” 赵无眠道：“是有人故意陷害吗？” 朱标摇了摇头：“现在还看不出来。事关重大，蒋寰已传令白虎先去北平看看，那边有四弟和魏国公徐达，阴阳道真有异动，他们应该会察觉，这里面可能只是一两个小人为非作歹，先等白虎的消息吧。” 赵无眠点头。 朱标对他道：“让你过来，是以防万一。常茂正在龙江造船厂督造海船，准备运饷辽东、北平两地，以御北疆。造船工艺早都娴熟，加急赶工，用不了多长时间，本宫想，等海船造成，你就跟常茂走一趟吧，顺便去北平看看情况，毕竟事关岳父，也是你的师父。” “……” 赵无眠几乎立刻就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朱标这是让他和常茂多加交流。 毕竟以后都是“常”家人。 赵无眠抱拳：“微臣领旨。” 朱标笑了：“从今天开始，到海船建成，本宫做主，放你休沐。这回满意了？” 赵无眠笑道：“满意。” …… 没写完，还有 ------------ 第89章 下毒 赵无眠得了假期和丹药，心满意足退出大殿。 常茂走出来，抱拳道：“殿下，我……” 朱标摆手制止，看向他：“怎么？不服？你还不明白岳父苦心吗？过去说了你多少次，总是不听！强练《苍天化龙诀》，又压不住凶性，自甘堕落，滥杀降卒，擅权坏法！若非看在岳父面上，父皇不曾发落，你这个郑国公早换人了！” “……” 常茂脸色微白。 常遇春三子三女，常茂之后还有两个儿子能袭爵。 朱标一脸的怒其不争：“你再看看无眠，他身上有四凶之首饕餮，龙血再凶，凶的过饕餮吗？他又是怎么做的？洁身自好，连立大功，一身真气精纯如水，就算得了岳父龙血精华，仍旧镇静如初！好，就算他天纵英才，不看他，看文英兄长，同样是饕餮，同样贪欲缠身，他老成持重，谨慎小心，方有今日之成就，你呢？” 常茂低着头，不敢说话。 朱标郑重告诫道：“以后不要跟无眠找别扭，你也斗不过他！别忘了岳父说的，日后你一旦走火入魔，他可凭滚云枪废你功力！岳父看人比你准，无眠已经是三境，《苍天化龙诀》也已大成，你现在就不是他的对手，以后更不行！不要把他当作敌人，要记着，孔子说的，见贤思齐！” “是。” 常茂俯身行礼：“微臣明白……” “希望你是真明白。” 朱标缓和了语气：“这次让他跟你一起运粮，你就算不能让他改变印象，至少也不能把他推出去。常升、常森才刚长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常家现在就靠你顶着，你也不想国公府就此没落，最终落个虎父犬子的结果吧。” “是。” 常茂正色道：“微臣明白。”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 “明白就好，去吧。” “微臣告退。” 常茂抹了把汗，慢慢退了出去。 朱标叹了口气。 云奇在一旁安慰道：“奴婢看郑国公已有悔改之心，想来开平王这次的举动，让他有所触动，若能浪子回头，也是一桩幸事。” 朱标摇头：“就怕他有始无终，一日曝之，十日寒之。” 云奇道：“即便如此，靖远伯得开平王大恩，他又是重情重义的性子，日后国公府真有事，想来不会坐视。” 朱标嗯了一声：“不得不说，岳父这手棋走的高，这也是常家的幸运。” 云奇笑道：“奴婢还以为殿下会引见国公府其他人。” 朱标摇头：“太过急切，大煞风景，慢慢来吧。只可惜了贞儿，我怎么早没想到……无眠和沈家小姐进展到哪一步了？” 云奇想了想：“据护院影卫传回的消息，这位沈小姐很得白琉璃喜欢。” 朱标明白了：“不愧是富商巨贾出身，慧眼识珠。算了，锦上添花比不得雪中送炭，顺其自然吧。” …… 赵无眠买了酒菜回家，无意间扫过白鹭医馆，发现医馆前除了雷打不动的俩酒鬼赵契和张骅，还多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在教导张嫣医术。 张嫣神色很是认真，正拿张骅试针，针上闪烁淡淡的火光，只不过火光偏紫。 “《三通火针》？” 赵无眠认真看了两眼，暗道不对：“色泽暗紫，是百花谷的《相火针》。” 《相火针》是百花谷神医朱丹溪独门针法，此次应邀入京，给邓愈医治肺疾，竟然会来到白鹭医馆…… 张嫣好福源。 赵无眠收回目光，推门而入。 医馆门前，张嫣神色如常，拈起针准备落下，老者忽然笑了：“就是他？” 嗤！ 张嫣手一个不稳，扎在张骅腰侧笑穴。 张骅顿时不受控地大笑起来，引得旁人侧目，张嫣急忙手忙脚乱再给老爹解开穴道，看的赵契眼角一抽一抽的。 朱丹溪不慌不忙喝了口酒：“可惜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张嫣手僵在半空，脸色微白。 “乖徒儿，随为师回百花谷吧。” 朱丹溪认真道：“你很有天赋，鬼门针这等针法，你都能顶着阴气侵袭，下手极稳，正合钻研医家针灸之术，待你学成，自有大把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又何必……” 张嫣猛地捏紧了手中银针。 朱丹溪叹气摇头，不再多说。 她越是这么钻牛角尖，张骅和赵契越是不放心。 其实就算赵无眠不是靖远伯，这个时代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问题在于，张嫣不要施舍，她想得到的也不只是身份，这就难办了。 赵契就算能逼着赵无眠娶亲，他也不能逼着他喜欢谁。 赵无眠确实对张嫣没感觉，这玩意强求不来。 朱丹溪眼珠一转，说道：“乖徒儿，为师还懂一点麻衣相法，刚刚匆匆一瞥，看出了点东西，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入不了他的心了。” 这么玄奇？ 不止张嫣，赵契和张骅也来了兴致。 朱丹溪悠悠道：“先看眉，眉飞入鬓，此乃才高聪俊之相。” 三人纷纷点头。 朱丹溪接着道：“再看眼，龙睛凤目，必享重禄啊。” 三人继续点头。 朱丹溪还想说鼻子，结果发现给忘了，他也懒得编了，直接道：“总之，此人面相大富大贵，骨肉停匀，聪慧非凡，他喜欢的人，也必然得是风姿绰约，落落大方。乖徒儿哪都好，就是太小家碧玉，气势不足！等你随为师学了医术针法，成为当世医家大宗，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气势自然也就有了，还怕这小子不对你另眼相看？” “诶？” 赵契和张骅对视一眼，好像有点道理。 张嫣开始回想沈未央的样子，据她所知，赵无眠也只跟这位走得比较近。 确实。 沈未央秀美无伦，红发红衣红裙，仿若一团烈火，相较中原女子，更多了一分如火的亮烈，艳压群芳，气势逼人，有她在的地方，别的女子会自惭形秽，包括自己，那是一种地位、财富、实力养出来的独有的气势。 原来是这样…… 张嫣有点明白了。 “师父。” 张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百花谷医术，能得长生吗？” 朱丹溪愣了一下：“为师今年一百零二岁。” 噗！ 赵契和张骅直接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满脸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者，竟然已经是百岁高龄！ 朱丹溪捋须道：“长生很难，乖徒儿，为师也不瞒你，我百花谷确实有延寿之法，甚至曾经有过传承自先秦的不死药丹方，但现在已经失传。若你有恒心毅力，或许能从百花谷浩如烟海的医家秘典中找到它也说不定。” 张嫣点头，看了一眼那间小院，坚定道：“我跟您去！” …… 赵无眠拉着白琉璃出门，跟老爹说一声，带着她去镜湖山庄住几天。 白琉璃很是兴奋，蹦蹦跳跳，小葵站在她肩膀上，叽叽喳喳。 两人一鸟来到山庄。 萧玉正带着众侍卫在牌坊后的大坪上练功，他自己重伤初愈，不便动武，就在一旁口述指导，见赵无眠带着白琉璃过来，忙带众人行礼：“参见爵爷，小姐。” 赵无眠抬手：“养伤要紧。” 萧玉满脸感激：“郎中说，若无沈小姐火云丹，寒毒侵入脏腑，属下一身功力就算废了，这都是因为爵爷，属下无以为报，只能尽心护好山庄。” 赵无眠想了想，从戒指里取出两本秘籍：“之前杀山贼缴获的，你们拿去练吧，应该有些用处。” 说完越过众人，带着白琉璃前往镜湖。 萧玉接过一看，两部书的名字分别是：《霸刀》和《霸王甲》。 八大门派之一天刀门秘技，位列玄阶上等，一攻一防！ 众人满心激动，当即跪地：“愿为爵爷效死！” 傍晚。 山庄的厨娘做好晚饭，送到镜湖边，兄妹俩正准备吃，忽然门口值守侍卫前来禀报，说万景山庄沈小姐带了羹汤过来。 白琉璃一声欢呼：“沈姐姐真好！” 赵无眠笑道：“请进来吧。今天居然走大门，真是稀奇。” 之前那几天都是从两庄相连的地方过来，尤其在告诉她内部机关之后，一直神出鬼没的。 很快。 沈未央穿着一身华贵红裙，提着餐盒，走到镜湖边，微笑着对两人道：“大人，尝尝我做的鸭血粉丝汤，看可还合口味。” 白琉璃深吸了一口，喜道：“好香啊，沈姐姐厨艺真好！” 沈未央满脸温柔：“你喜欢就好。” 白琉璃正要接过汤，赵无眠忽然说道：“且慢！” 沈未央意外道：“怎么了？” 白琉璃迅速收回手，看向哥哥。 赵无眠扫一眼粉丝汤，看向眼前这个沈未央：“告诉我你的本名。” “……” 沈未央一愣，面露不解：“什么、什么本名？” “那看来下毒的就是你。” 赵无眠点头道：“还以为沈未央被人蒙骗，原来是易容术。昨夜暗中窥视的也是你吧？大概没想到我会一夜间从二境八重破到三境，有了疏忽，离得近了……竟然还有别人会《伶官宝鉴》，练得还不错，真是难得！” 沈未央眼中闪过慌乱之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赵无眠眼睛一闭一睁，猛然放出两道妖异红光，顺着她的眼睛，直入她的内心：“看着我！” 简短的三个字，字字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沈未央”全身一颤，暗道不妙，急忙后撤。 赵无眠冷笑，现在才想跑，已经晚了…… ------------ 第90章 皇室遗孤、落难王孙 这个假冒的沈未央，便是赵庸派来的刺客，也是他的义女。 娄伊人。 娄伊人暗中观察数日，选定了易容目标，利用《伶官宝鉴》多次变脸套取了不少情报。 本来计划天衣无缝，赵无眠第一时间也确实没发现不对，娄伊人的音容面貌，甚至形体动作，都毫无破绽！ 只要赵无眠喝下那碗鸭血汤，里面的巫神教剧毒【跗骨散】，就能让他断筋腐骨，根基尽毁！ 但娄伊人情报再全面，也还是少算了赵无眠的本事。 其中之一就是五感敏锐。 亢龙体的体质，刨除副作用，是世间最完美的！ 赵无眠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是人族巅峰，再加上那颗悟性顶尖、装满了镇抚司案牍库资料的头脑，让他第一时间嗅出了鸭血汤中的那一丝异味。 再无色无臭的毒药，与那么多材料放在一起，不可能不发生反应。 赵无眠不知道是什么毒，但知道那种味道不是调料多少的原因，其中至少有三味药是能让人心跳加剧甚至心脏骤停的毒草，摆明了别有用心！ 易容之人，最需要的特质是胆大自信。 身处陌生环境，面对陌生的人群，能脸带面具，谈笑自若，不惧任何怀疑，这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容易死鸭子嘴硬。 娄伊人显然就犯了这个错误，哪怕赵无眠点出来她是假的，依旧觉得对方是试探，并无真凭实据，甚至对方所谓的本名，都可能是诈术，她越是自信，中招就越深——赵无眠是易容术的行家，太清楚她的心理了，察觉的瞬间，就已经在运转《摄心大法》，她拖得时间越长，术法威力越大！ “看着我！” 这三字好似晴天霹雳炸在耳畔。 娄伊人下意识看向他，任由那两道红光顺着她的眼睛，直入她的内心！ 《摄心大法》是一种奇特的催眠术、摄心术，以内力灌注双瞳，可使看见双目的人产生幻觉。 练到深处，甚至能无声无息地操控他人意志。 赵无眠境界更高，意志更强，娄伊人瞬间中招，她的眼前生出幻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大火焚烧的鲁王府，回到母亲的怀抱！ “不好！” 娄伊人察觉不对，咬破舌尖，利用剧痛短暂挣脱幻境影响，飞身后退，周身鼓起清风，速度倍增，正是蒙古绝学《长生天神功》风神力！ “有些来头啊。” 赵无眠颇为意外，身形闪烁，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娄伊人速度再快，境界不行，她也是十七八岁，跟沈未央一样，还卡在二境巅峰，赵无眠已然三境，这一脚无论速度、力量都无与伦比，娄伊人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已经近在咫尺，只能硬接，举双臂护胸。 砰！ 那一记鞭腿好似榔头，重重凿下！ 雄浑巨力袭来，由腿及臂，再由臂及身，一瞬间，天罡气贯体，娄伊人听到了自己胸腹处传出的咔吧脆响，她的肋骨全被霸道劲力震断，倒飞出去，砸在镜湖边的粗树上，树干崩裂，噗地喷出一口血！ 太强了！ 娄伊人胸骨碎裂，全身都在颤抖，只接了一招，她就感觉自己要死了！ 白琉璃正准备施展术法帮忙，那边哥哥已经结束了战斗。 她懵了一下，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哥哥动手，上一次还是对付天狗，那个时候的哥哥还有一股粗蛮的劲头，现在已经多了一种举重若轻的美感，凌厉狠辣，毫无花哨。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遁光以极快速度穿过园林，来到镜湖。 ——翼马神通，化光遁行！ 这种神通只有拜火教圣女可能施展，现在在京城，是最好的自证身份的方式。 来人显出原形，正是沈未央。 白琉璃见过她施展这种神通，再一看面孔，会《伶官宝鉴》还会波斯神通的人太少了，马上高兴叫道：“沈姐姐！” “琉璃乖。” 沈未央对白琉璃笑了一下，收起笑容，走到树边，冷声道：“她来的倒快！我刚做好了鸭血汤，准备送过来，就被她易容成艾文支走，她倒换了我的衣服，过来图谋不轨！真是岂有此理！” “《伶官宝鉴》就是如此，防不胜防。” 赵无眠走了过来，看她一眼，似乎还是有怀疑，万一是连环计呢？ 种灵翼马、又会《伶官宝鉴》的人，确实稀少，但也不是没可能。 赵无眠原本以为皇室掌握《伶官宝鉴》，不会再有别人学会，现在多了一个，由不得不小心，这种级别的易容术，若是练好了，那真是让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有点理解那些因为他担惊受怕的淮西勋贵了。 沈未央直接传音，告诉他自己的本名。这是他们两个的秘密。 赵无眠放下心来。 “咳咳……” 娄伊人身受重伤，无法运气，难以维持易容状态，渐渐恢复本来面貌，皮肤白皙，清丽脱俗，犹如精致的瓷器，只是脸色苍白。 沈未央哼道：“还是个美人嘛。” 赵无眠蹲下身，面无表情道：“谁派你来的，蒙古十三翼？苏日格？” 娄伊人咬紧牙关不开口。 赵无眠懒得再问，干脆施展《九宫移魂术》，掌中真气转为紫色，迅速变化，凝练成丝，扎入她的后脑，各种记忆宛如走马灯一般，顺着丝线传入脑中。 这种术法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强行掰开大脑，翻找记忆，痛苦程度堪比酷刑！ 娄伊人发出一声闷哼。 沈未央恨她易容成自己，更恨她对赵无眠下手，白琉璃也是一样，只要危害到赵无眠，她一向没有好脸色，三人都对美人受难无动于衷。 赵无眠很快理清了前因后果。 “赵！庸！” 赵无眠攥紧了拳头，就知道那狗日的没憋好屁，果然有后手！ “是他？” 沈未央脸色微变：“他哪来的《伶官宝鉴》？还有别的刺客吗？” 赵无眠站起身道：“暂时没了。《伶官宝鉴》并不是谁都能学，对灵性、悟性、根骨都有很高要求，少有人能达到标准，传到赵普胜时，就已经是单传，赵普胜的儿女都练不成，等到鄱阳湖血战，陈友谅身死，就剩他身上这一本秘籍，赵庸恰好是第一个找到尸体，找到秘籍的人，他大概是死记硬背背下来了……毕竟是能让秦琼【五岳锏】认主的人，过目不忘也不算稀奇。” 沈未央忙道：“那他也会？” 赵无眠摇头：“他的悟性、根骨没问题，但灵性不行，一样学不会。这个女人来头不小，赵庸身上的副本，只有她练成了，现在就在她身上，倒是不用担心。” 沈未央直接上手搜，在她腰间乾坤袋里找到了那本《伶官宝鉴》，以金焰烧掉，松了口气：“这门功法实在玄奇，会的人越少越好，那现在怎么办？杀掉她？” “太浪费了。” 赵无眠冷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赵庸先对我动手，我也就不客气了！” 沈未央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他的意图，说道：“你是想利用摄心术操控她，反过来刺杀赵庸？这种术法是有可能挣脱的，是不是太冒险了？她会《伶官宝鉴》，万一放虎归山……” 赵无眠道：“对付别人确实冒险，未来一旦突破境界，有可能挣脱出来，但这个人，心境有破绽……她也算是可怜人了。” 此言一出。 沈未央、白琉璃脸色古怪。 沈未央语气直泛酸，悠悠道：“她刚才还想杀你呢，你倒替她说话……” 赵无眠反应过来，一阵好笑加无语：“你见过谁说好话的前提是准备施展摄心术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她要杀我，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但她的身世也确实挺可怜。你可知前元鲁王？” 沈未央想了想：“好像是在应昌……哦，就是大明军队北追元帝时，赵庸与李文忠攻破应昌，杀掉的那个元朝王爷！” “没错。赵庸因为私纳鲁王随侍获罪，本来到手的公爵变成了侯爵。” 赵无眠朝娄伊人努嘴：“这个女人，就是那个随侍的孩子，鲁王血脉……赵庸色胆包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她的资质，想名正言顺把她收到麾下。” 沈未央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赵无眠举起照骨镜对着娄伊人。 镜中娄伊人的影像慢慢化作淡紫烟气，在表面凝成四个大字：【落难王孙】！ ——【落难王孙：根骨+15，悟性+15，灵性+15，幸运+15，术法威力+30%】 这便是娄伊人的命格，四十九种中等命相之一。 在中等命相中都算是十分突出的命格，不但四项+15，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多年，这个娄伊人认贼作父，在赵庸这等色中恶棍手底下委曲求全，实属不易，她对赵庸的仇恨，正可以利用，在她内心深处，比我还想杀赵庸！” “……” 沈未央、白琉璃神色复杂，如此说来，确实挺可怜，但是再可怜，下毒暗害也是事实，倘若赵无眠一个不慎，喝下毒药，就算《苍天化龙诀》有化毒疗伤之能，面对这等剧毒，即便不死，也免不了功体损耗。 自作孽，不可活！ 沈未央、白琉璃很快收起了同情。 赵无眠：“只是有一个问题。” 沈未央：“什么？” 赵无眠道：“赵庸明知这位义女仇恨他，还放心让她做各种刺杀任务……原因在于，她的母亲还活着，最关键的是，她身上有剧毒【神仙迷心丸】。” “什么？” 沈未央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怒道：“赵庸真是个禽兽！！” 【神仙迷心丸】，又名神仙丸，意为神仙吃了也会完。 这种毒本是十年前为祸闽越的武林邪派“地狱门”的独门剧毒，人吃了之后，会形成一种药瘾，定时发作，一旦过时不用解药，就会四肢抽搐，五内剧痛，神志不清，生不如死！ 拖得时间越长，人越疯狂，往往为了解药唯命是从！ 地狱门就是靠着这种毒药，驾驭门中弟子，在闽越称王称霸数十载。 赵庸正是当初带大军平叛的人，谁料他是把地狱门灭了，但转头就用地狱门的剧毒控制自己的义女，甚至可能还有他的那些女人！ “确实是禽兽。” 赵无眠道：“她的母亲，她自己能救，她对赵庸也有血海深仇，但此毒一日不解，她内心的恐惧就大于仇恨，不敢对赵庸下手，得先把这个隐患解决，不然十几年形成的恐惧阴影，不是那么好战胜的，万一过程中露出破绽，就白费了。” “可是，地狱门已经被灭。” 沈未央愁道：“除了赵庸，谁还有神仙丸解药？” “还可以拔毒。” 赵无眠蹲下身，点穴唤醒娄伊人，施展《摄心大法》：“现在京城就有一位名满江湖的神医，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让她听话……” 娄伊人茫然睁眼，与赵无眠四目相对，红光泛起。 …… 半个时辰后。 镜湖山庄迎来两位客人，朱丹溪和张嫣。 赵无眠亲自走一趟请过来的，朱丹溪是个很随和风趣的老人，听到赵无眠有求于他，还准备给乖徒儿出口气，谁知道乖徒儿二话不说拿起了药箱，让他想拿架子都拿不起来，心说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道这小子给张嫣灌了什么迷魂汤。 赵无眠将两人引入山庄镜心阁，请朱丹溪帮娄伊人拔毒。 朱丹溪一看床上又多个美人，刚要瞪眼，然后看到了她的伤，眼角一抽：“你打的？下手挺重啊……” “她是来刺杀我的。” 赵无眠抱拳行礼：“还请前辈出手相救。” 朱丹溪表情奇怪：“就我从卫国公，还有其他人那听来的传闻看，你小子不把她大卸八块就算手下留情了，居然要救人？怎么？看这姑娘长得漂亮，下不去手？” 赵无眠道：“前辈说笑了。像她这样的，杀了好几个了。” 朱丹溪：“……” 朱丹溪撸起袖子，开始诊脉，神仙丸确实是当世剧毒，但朱丹溪也是医道圣手，看完病症，几乎立刻有了眉目，取出凤尾针，开始用他的独门绝技《相火针》拔毒。 同样的技法，在朱丹溪施展出来，可缓可快，潇洒飘逸，远比张嫣的要好看。 赵无眠暗赞，真不愧是神医针法，确实精妙。 “无眠哥。” 这时，张嫣慢步走了过来，轻声道：“那个刺客……你没受伤吧。” “……” 这个称呼只有张嫣会叫，赵无眠这段时间有意避着她，乍一听还有点晃神，摇了摇头：“我没事，她还伤不到我。” “那就好……” 张嫣抿了抿唇：“我要跟师父去百花谷了……我爹那边，就请无眠哥帮忙照看……” “好。” 赵无眠干脆答应，笑道：“朱老是当世神医，你跟着他学艺，前途无量。至于张叔，不用担心，两家离得这么近，我爹又老在医馆，不会有事的。百花谷在秦岭青岩，远是远了点，但等你修为有成，可以驭兽飞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 张嫣想听的不是这些，心中轻叹，面上露出笑容：“那就多谢了。” 赵无眠取出一个乾坤袋，数出五片叶子，一起递给她：“这是诊金，不能让朱老白忙，你帮他收着吧。放心，只是茶叶，这个袋子可以装行李，不用再背着。” “……” 张骅有路子搞到断肠散之类的毒药，也能搞到赤参那样的天材地宝，张嫣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知之甚详，就算不明具体根底，也能看出个大概。 她一看那叶子就知道绝非凡品，这乾坤袋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但他说诊金…… 张嫣拿着那两样东西，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旁边的朱丹溪分心二用看完了全过程，只能叹气，这小子的表态已经很清楚了，绝没有故意吊着自家徒弟，甚至就连临别送礼都打他的幌子，不想她多想，也难怪邓愈他们谈起，对他多有称赞…… 暗处偷看的沈未央露出笑容，忽然身后响起扑棱棱翅膀拍动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是一只信鸽，鸽子腿上绑着个小信筒，上面印着阴阳五行标志。 那是阴阳道的门派印记。 沈未央眼前一亮，师父的回信到了！ 神医出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拔除了娄伊人十余年的神仙丸剧毒。 朱丹溪走的时候，态度好了很多，他知道那些龙涎茶叶有他的酬劳，但更多是给张嫣的，所以也没客气，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徒弟走了。 娄伊人恢复过来。 赵无眠直接下令让她养好伤后，用尽一切手段杀赵庸，便放她离开。 这句话会在她心里扎根，变成她的潜意识，最终成为送赵庸一程的利刃！ 娄伊人的才智并不差，又解了剧毒，没了后顾之忧，赵无眠对她的行动抱有很大期望。赵庸的事暂告一段落，赵无眠趁着少有的休息时间，开始研究阴阳道月神护法送过来的情报。 他对偃术、机甲还是念念不忘。 从沈未央的描述看，这两派的渊源极深，或许公输家的覆灭并不单纯。 过段日子就要运粮北平和辽东，没准会跟阴阳家的人碰上，提前了解，或许就能从他们身上找到《鲁班书》…… ------------ 第91章 回信、三害 “公输家灭于至元四年，时年忽必烈迁都大都，当时的神斧门机关城就在燕山一线，有传言忽必烈曾派大将张弘范入山招降，不知当晚发生何等变故，神斧门公输家族满门被灭，尸横遍野，自此由外姓人掌权，《鲁班书》不知去向……” 镜心阁门前。 赵无眠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月神护法传回的情报，有些纳闷：“连阴阳家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可真是奇了。” 月神是阴阳道护法级高层，仅次于道主东皇太一。 按理说，偃术与阴阳术的关系这么深，两派又时有交流，对于此类门派秘辛，她应该是知道的。 可是她偏偏不知道。 沈未央坐在他身旁，也在看那些情报：“从这些线索看，跟张弘范脱不开关系，或许就是元廷想要机关术和偃术，公输家不从，拼死反抗，被元朝铁骑覆灭。” “只怕没这么简单。” 赵无眠摇头：“元朝并未得到神器谱，甚至此后战争中都没用过机关兽。他们所谓的外姓人掌权，跟没掌一样，因为不会核心技术，那这神斧门还算神斧门吗？这里面的关键在于，不止公输家的人死绝了，张弘范甚至连一架机关兽都没得到。 这说明，并不是张弘范的问题。张弘范如果真要图谋机关兽，我不信他骤起发难，会空手而回。更可能是神斧门内斗导致，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一无所获…… 元朝麾下的神斧门就是摆设，只能做做火炮、云梯之类的东西，直到元朝势微，楚化南才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凭着绝顶机关术造诣，成为神斧门新任门主，拿着神器谱，造出机关兽，襄助张士诚抗元……这里面值得玩味的东西很多。 你之前说，公输家覆灭后，两派很久没联络？楚化南有公输家机关术，阴阳道有术法，他为什么没再找上阴阳道？阴阳道为什么不找他？两派结合，各取所需，或许能复原出偃术呢？” “你的意思是……” 沈未央一愣：“公输家灭门……跟阴阳道有关？” 赵无眠道：“我只是觉得不对劲。” 按常理，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月神不知道也正常。 可是，偃术是什么？ 机关兽还需要人驾驭，偃甲可是能自由行动的战斗傀儡！ 阴阳道恰好都是不善近战的术士，最缺的就是此类能在前方抗伤的肉盾，而且阴阳道弟子修炼阴阳术，一个个灵性非凡，就算偃甲不是完全自动，需要分心二用，那操控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人身三宝，精、气、神。 横练练精，武者练气，术士炼神。 自古以来，灵性高者，无不具备分神之能。 蛊师御蛊，动辄成百上千，剑士御剑，能一次驾驭多把剑的大有人在，不过是分心操控偃甲而已，对术士而言，没比御蛊、御剑难到哪去。 阴阳道天天跟这么互补的门派打交道，自己又身负偃术中至关重要的术法一环，赵无眠不信他们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可是能补足自身缺陷的技术！ 赵无眠自己如果只是个术士，膂力、根骨不高，绝不会对偃术毫无想法。 他不信阴阳道个个都是圣人。 公输家出事，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们！ 月神地位崇高，这类秘辛该是知道的，她的回信，恰恰说明了，阴阳道绝对有隐瞒！ 换成是他，有兄弟门派掌握己方所需关键技术，就算能忍下来不动手，双方互补，互惠互利，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对兄弟门派动手，阴阳道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沈未央也明白这个道理，嘴巴微张，有些不敢相信：“阴阳道会是覆灭公输家的帮凶？甚至元凶？不可能吧……” “这只是推测。” 赵无眠看她表情，忍不住笑了：“没有就没有吧，或许只能从存世的偃甲来反推这项技术了，但是这东西又太珍贵，一百多年来，跟销声匿迹了一样，半个传世的都没有，八成真要失传了。” 赵无眠满心可惜。 他还想着，万一肉体不能长生，可以试试偃甲，结果这条道直接堵死了。 只能等之后了。 赵无眠心想：“没准会被哪个剧情主角搞出来……【天命之子】啊，【龙门锦鲤】啊啥的，这些人老天爷追着喂饭，只要让他们碰上了，还是有望重出江湖的。” 沈未央想了想：“或许阴阳道真的有收藏偃甲。不过我在那待得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也不多，帮不到你了……” “没事。” 赵无眠道：“我又没到非它不可的程度，只是比较感兴趣，能复原最好，不能也没什么。我看过兵器谱，顶级机关兽所需材料就已经价值不菲，诸如【清心石】、【月光石】、【炼心石】、【千年铁树】等等，无不是珍稀的天材地宝，偃甲只会更贵！就算有了技术，也得慢慢攒材料，不用急。” 沈未央张嘴就想说我有，但还是忍下了，打定主意让手下商铺收集这些材料。 赵无眠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若是能造出偃甲，第一架就给她吧。 机甲梦破碎…… 赵无眠只能退而求其次，过过机关兽的瘾，此后半月，除了日常练功，沉淀《苍天化龙诀》，偶尔去镇抚司诏狱找棋魔下棋，就是在山庄里研究机关兽。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天气越来越热了，连赵契都忍不住来山庄避暑。 赵无眠顺便把张骅也请了过来，张嫣已经去百花谷学艺，张骅成了空巢老人，精气神下降的厉害，正好过来散散心，也省得老爹来回跑。 这天。 赵无眠正在山庄造机关兽，忽然包不易赶到山庄，请赵无眠去镇抚司，说有要事商议。 “什么事这么急？” 赵无眠穿上飞鱼服，跟着他往外走：“海船还没造好吧。” “不是。” 包不易飞快道：“是白虎，方锐方大人回来了！” 白虎方锐，镇抚司四相之二，与青龙林剑韬是千户级唯二的四境。 赵无眠在一串的“大人”声中，径直进入镇抚司内堂，方锐正等在里面，还有云奇、常茂、蒋寰，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 “好了，人来齐了。” 云奇对赵无眠点头，转向方锐：“方大人就跟靖远伯说说吧。” “是。” 方锐不苟言笑，行礼之后，直奔主题，说道：“属下奉命前往黍谷山阴阳道调查开平王地宫术阵泄密一事，于五月二十五日抵达天衍道宫，但晚了一步，云中君郭仲文已经于事发当夜杀掉六个真传弟子、重创长老山鬼、湘君，潜逃在外。此后数日至今，联合阴阳道追查无果，特来回禀。” “潜逃在外？” 赵无眠挑眉：“真是他干的？” 方锐道：“【千面搜杀阵】、【五鬼阴风剑阵】都是十分冷僻强大的术阵阵法，且布阵手法多样，二阵结合，子母连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是非布阵之人不能解。刘明瑞从未下过墓地，却知道阵眼藏于何处，在一炷香内连封八个阵眼……郭仲文本就有极大嫌疑，现在潜逃，也在情理之中。” 赵无眠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劲：“不是说他功勋卓著？多次立下大功，协助魏国公、燕王殿下抗击狼蛮？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背叛？”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常茂忽然道：“他会背叛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 赵无眠挑眉，看向常茂，这话倒是有些意有所指了。 嗯？ 赵无眠注意到他的真气，虽然还是不受控，但多日不见，并未继续扩散，反而有精炼内敛的迹象，也算有长进了。 云奇叹气：“真没想到啊……太子殿下听了也觉意外，郭仲文已经年逾六旬，英名在外，按理说不该在晚年背叛大明……但无论是真是假，有没有隐情，当务之急都是把这个人抓回来！” 赵无眠沉吟道：“这等高手真要藏起来，等于大海捞针啊。他有家人吗？” 方锐答道：“只有一个孙子，被他带走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北平，在这几天里，他曾多次利用易容拟形等术法，想方设法进黍谷山禁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在下想，东西没到手，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赵无眠道：“知道是什么吗？” 方锐摇头：“阴阳道对此讳莫如深，未曾强逼。” 蒋寰脸色阴沉：“真是不知死活！长老背叛，泄密地宫术阵，险些酿成大错，朝廷并未株连已经是法外开恩，还敢遮遮掩掩！” 云奇抬手道：“蒋镇抚稍安勿躁，此事透着蹊跷。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怀柔为上，万一有隐情，直接与阴阳道撕破脸等于自毁一臂，黍谷山这个位置也很特殊，离边镇太近，不宜轻举妄动。” 赵无眠暗暗点个赞。 黍谷山离北疆长城不到百里，真直接给办了，且不说阴阳道是八大门派之一，底蕴雄厚，想灭并不容易，就算成功歼灭，对大明也并无半分益处。 阴阳道可是天下术士心目中的圣地。 少了这样一个人才基地，不利于中原对抗漠北。 就算郭仲文是真的背叛，也不能因一时气愤，一篙子打翻一船人。 这要是老朱下令，即便察觉不对，老兄弟坟墓被破，只怕应对也会过激一些，这不是好事，朱标的方法反而更有利于转圜，日后阴阳道必然感念，也会更加心向大明，盗马绝缨都是前车之鉴，处理这等大事，直接下死手是下策。 “不过。” 赵无眠补充道：“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事关开国勋臣之墓，不能轻飘飘揭过去，纵容枉法！” 常茂意外看他一眼。 云奇表情严肃：“放心，魏国公与开平王感情极深，不可能纵容，已经第一时间兵围黍谷山，许进不许出。阴阳道也愿意配合调查，一边派出精锐搜捕，一边主动让魏国公麾下亲兵入驻，只是，门中一些紧密机要之地，容他们自查，国公已经答应，这段时间暂时安稳，方大人这才回来禀告。” 方锐抱拳：“公公所言甚是，正是如此。” 赵无眠点了点头。 云奇道：“事情就是这样，太子殿下的意思，事不宜迟，你们五日后就动身。” 赵无眠惊讶：“这么快？船造好了？” 云奇笑道：“造船厂两班轮换，日夜赶工，再加上你上缴的兵器谱中有些木工秘术，旧修、新造加一起，五日后应该能有四百艘左右，足够运粮二十万石了。这次你们三位一起，方大人是四境高手，郑国公有运粮经验，靖远伯新得化龙诀，可上天下海，想来不至出什么乱子，太子殿下对你们很放心。” 三人自然没什么异议，同时抱拳：“下官等定不辱使命！” 出了镇抚司。 赵无眠正要回家继续造机关兽，常茂走了过来，劈头说道：“你没运过粮吧。” 这话乍一听像找茬的。 不过赵无眠倒是听出了点别的：“郑国公有经验？请指教。” 常茂顺势走在他身边，二人并肩上街。 常茂缓缓道：“运粮期间，有三害。第一，倭寇，这个不必多说，也不用太过在意，每次运粮都是精兵押运，倭寇掀不起风浪，只需留心即可，东瀛有些秘术很诡异，稍不留神，容易中招，纵然不为大害，也是麻烦，能避则避。” 赵无眠点头。 王兰身上的【镜狸】就是来自东瀛，神通很是麻烦，能远视，能瞬移。 神话大明的世界，东瀛这个反派阵容肯定会有强化，百鬼夜行，都不简单。 常茂看他听的认真，身上那股别扭的感觉消散不少，他很少干这种主动示好的事，继续说道：“第二，天灾。海上环境多变，风浪大，狂风暴雨说来就来，但这方面自有随军主簿、阴阳官负责监察，不会有太大漏洞，一样只需注意即可。最麻烦的是第三样……” 赵无眠道：“山海异兽。” “正是。” 常茂点头：“东海海岛极多，人迹罕至，一直就是山海异兽栖居之所，这些异兽没法预测行动，不在乎人类悲喜。前不久登州水灾，你应该知道，那就是五境商羊过境，引得大水漫灌，致使数万人流离失所，偏偏还拿它们没办法……” 商羊者，生于东海之滨，见则天降大雨。 ——今岁商羊舞，沉浸连千村。 这就是商羊带来的灾难。 山海异兽地位超然，它们神通强大，只要在人多的地方释放，必然带来灾祸！ 就像狮虎，对于猎物，捕杀带来的乐趣，远超于食用。 它们之于人，就像人之于蚂蚁，心血来潮浇个蚂蚁窝，那就会有无数人遭殃。 所以人与异兽之争，从远古持续到现在。 赵无眠现在三境，还能化龙，但三境的龙，也干不过五境的商羊，一阵头疼：“就没办法避免吗？比如用药什么的。” 常茂道：“一直在用【避兽香】，但还是难以全部避免，这个只能碰运气，因为有的异兽不喜药味，会避开，有的异兽反而会攻击，都属狗脸的，是舔是咬，下口之后才知道。” “也是……” 赵无眠也没有好办法，这玩意还真就看人家的脸色。 常茂道：“就是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赵无眠抱拳：“多谢。” 常茂点点头，准备离开，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喊：“哥——救我——” 两人抬头，就见一匹雪白龙驹发了狂似的冲了过来。 在那龙驹背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银白盔甲，手持长枪，此时手忙脚乱地抓着缰绳，不断地叫嚷。 眼看那龙驹就要踏翻摊位伤到摊主，常茂无奈叹气，但也没有准备救人的意思，估计是不当回事。 赵无眠眉头微皱，身形闪烁，在那马蹄落下之前，随手一掌拍在马脖子上。 龙驹顿时惨嘶一声，横着飞出数丈之远，撞在墙上。 马背上的少女会武，察觉不对，急忙纵身跃起，这才险之又险避免受伤。 “你——” 少女拍拍身上的尘土，再看看倒地的龙驹，柳眉倒竖，张嘴就要骂人。 “贞儿！” 常茂先一步开口：“不得无礼。” …… ------------ 第92章 机关兽、启程 常遇春有三子三女。 大女儿嫁给太子朱标，为太子元妃，洪武十一年生朱允熥时难产去世。 二女儿于洪武十年嫁给卫国公邓愈之子，邓镇。 三女儿未嫁，今年十七岁，闺名美贞。 赵无眠一看她这打扮，就猜出了大概，满京城的贵女，敢穿盔甲、执长枪、骑龙驹当街狂奔的，也只有常遇春幺女常美贞了。 她自幼倍受宠爱，再有这个自甘堕落的大哥做榜样，一贯是刁蛮任性。 “你干嘛打我的阿宝！” 常美贞长枪一指，怒道：“它受伤了，你赔！” 赵无眠懒得搭理，跟这种人讲理属于白费唇舌，扶起了那个吓坏的摊主。 摊主一个劲致谢，一边是勋贵，一边是锦衣卫，也真难为他，道谢都不敢道瓷实了，生怕这女娃找后账，纠结半天，连小吃摊都不管了，撒腿跑的远远的。 常美贞看赵无眠无视她，更生气了，浑身真气爆发，灼热如火，用出了常遇春所创第二套绝学《玉阳神功》，天地乾坤之气汇聚，长枪之上威压暴涨。 常美贞脸色阴冷：“敢无视我，好大的胆子——” “住手！” 常茂走到两人中间。 “哥！” 常美贞散去一身气势，跺脚不依道：“你就看着他欺负我！” “……” 常茂深深吸气，他在这种时候还是有大哥样儿的，也知道三妹这次过分了，说道：“贞儿，驾马狂奔，是你有错在先。你怎么骑着雪骥出来了？不是说过了，你现在还压服不了它吗？” “那人家急着找你嘛。” 常美贞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马上就把赵无眠扔一边，抱起大哥的胳膊撒娇：“听娘说，你今天会来见爹新收的徒弟，他在哪呢？让他化龙给我看，你和舅舅都不成，听说他得了爹的龙血，能直接变成龙，我想看！” 常茂哭笑不得，看了赵无眠一眼：“这位，就是靖远伯赵无眠，镇抚司千户，也是爹新收的传人。” “……啊？” 常美贞傻眼了，两眼圆睁看着赵无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无眠神色淡淡：“郑国公，在下先告辞了。” 常茂点头：“再会。” 赵无眠转头就走。 常美贞举步要追，常茂拉住了她，道：“别胡闹了！先给阿宝接骨，等我回去告诉娘，让她罚你！” 常美贞哼一声，扬起修长的脖颈：“娘那么疼我，我才不怕呢！” 说着扫了眼赵无眠：“他为什么不叫你师兄？” “你就别管了！” 常茂一阵头疼：“一点没有女孩样儿，看来真得给你找个婆家好好管教。” 常美贞冷笑：“呵呵，大嫂倒是嫁进咱们家了，你不还是管不了她？” 常茂更头疼了：“……她爹是宋国公。” 常美贞道：“我爹也是国公！我哥还是国公呢！” “你——” 常茂半天说不出话来，给妹妹噎的脸红脖子粗。 常美贞气完了大哥，马上变作一副笑脸，撒娇道：“好了好了，大哥真不识趣，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不信他得了功法会不用。阿宝伤人又不是故意的，他伤阿宝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我功夫好，刚才就受伤了，我不对，他也不对啊！我还没跟他算账，他倒生气了，真是乌鸦站在煤堆上，光看着别人黑，看不着自己黑！” “……” 常茂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没有，头疼道：“歪理一套一套的，行了！让你这么一捣乱，我看他对咱们国公府更敬而远之了，太子殿下还让我跟他走的近一些，这回让你吓跑了。” 常美贞不屑道：“要吓跑也是被大哥吓跑的，你的名声那么坏！” 常茂冷笑道：“你好，你好个屁你好！” 常美贞也来气了：“好啊，你骂我，我去找娘告状！阿宝，咱们走，不理他！” 常美贞给雪骥接好骨头，牵着它气呼呼地跑了。 常茂看着妹妹的背影，深深叹气。 这丫头可咋整啊。 …… 赵无眠回到镜湖山庄。 “哥哥！” 白琉璃高兴地游到岸边，歪着头问：“衙门里没事吧。” 赵无眠心中一阵安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是妹妹啊，倘若和常茂易位相处，那真是光想想就头疼，柔声道：“没事，五天之后要运粮去北平，可能还要去辽东，你和爹就在山庄里吧，这里有萧玉他们，隔壁还有你沈姐姐，也方便影卫看护，到时候家里就靠你了。” 白琉璃自信道：“放心吧，我感觉快要突破二境了，没准等哥哥回来，我已经是二境的大高手！” 赵无眠笑道：“那挺好，就有劳大高手保卫咱们家了。” 白琉璃得意一阵，道：“哥哥，你的机关兽做好了吗？” “还差最后一步。” 赵无眠走进镜心阁，将这段日子处理的所有材料拿到湖边组装。 赵契、张骅、萧玉他们也来了兴致，还有沈未央、柳飘飘，都等着看他的成果。 神斧门《兵器谱》呈上去也有段时间了，那些大匠们还一点像样的成绩没有，连天雷子、五雷神机都没办法复原，倒是眼前这位半路出家的，一上手就研究难度最高的机关兽，反而先有了成绩。 材料很多。 赵无眠很快就在镜湖旁堆出一个小山，开始按顺序逐个组装。 他的速度很快，信手拈来，完全不用看图纸，就知道哪块材料该在哪个位置，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数千个大小材料组装成了一个整体——一头两丈长、五尺高的木石巨兽，在湖边成形，栩栩如生。 那是一头蛇形鱼尾的巨兽，形似龙，表面刻有鳞片，腹下有鳍状的四爪。 ——潜水型机关兽【虎蛟】！ 众人纷纷露出惊异之色。 沈未央、白琉璃一脸的兴奋加骄傲。 “神乎其技啊……” 柳飘飘暗道：“……这才过去几天而已，这位靖远伯的才智当真匪夷所思！” 机关兽最忌讳徒有其表，但在场所有人都不怀疑这头机关兽真能下水。 因为它是赵无眠做的。 “可惜材料差了点。” 赵无眠望着这头虎蛟惋惜道：“真正用于战场的虎蛟，得用水渗不腐、火焚不损的海柳极品【血柳】，这样才能凿沉敌船，釜底抽薪！只可惜，这玩意一尺都值千金，只好用最便宜的乌柳了，应该能勉强抗住三境几招。清心石也不够，它可以降低齿轮摩擦产生的高热，就是贵，三百两一钱，勉强搞到二两，已经填充在中枢，然后是能让人与机关产生血脉相通之感的【月光石】、润滑各部件能流导真气的蛟鲨油脂，全都又少又贵，只能用最便宜的替代品凑合。总体来说，中看不中用吧。” 沈未央听他如此评价，问道：“不能用？” “不中用。” 赵无眠纠正道：“遇水生气的酸钠石倒是够，在水下换气不受限制，可这机关承受不住长时间、高强度的磨损，顶多三个时辰就要散热休息。” “那也很厉害了啊。” 沈未央绕着虎蛟转一圈，跃跃欲试：“它是怎么动起来的？” “一颗舍利子。专门跟殿下求的，上次那个金光上人身上的藏品，属于一次性电池，大概能用个二十次吧，还有几颗，你们省着点用。” 舍利子算是玄骨中比较特殊的，只要修佛之人信仰坚定，几境都可能烧出来。 当然，数量质量就不一定了，因此良莠不齐。 这架虎蛟身上镶嵌的就是一颗三境后期的舍利。 赵无眠随口答完，走到虎蛟头部，按动鳍下开关，伴随着一阵咔咔声响，整个头部向上翻开，露出内部驾驶室，很狭小，只能勉强坐三人，但密封极好。 赵无眠翻身进去，对白琉璃和沈未央招手：“来。” “哇！” 两人大喜，兴冲冲翻进去，坐在赵无眠左右，好奇地看着那一排排的机关把手。 “这是开关。” 赵无眠一拉，虎蛟头部重新合拢、卡死。 因为是一整块【天云石】磨成，好似一面大玻璃，在虎蛟左右双目之间连成一条两尺宽的线，正好可以充当视野，看清四周及水下环境。 “两丈长的身体，四分之三都是动力，这个舵轮采用北海蛟鲨之骨打造，是灌输真气、激活中枢舍利用的，也是控制方向的装置。” 赵无眠一边说一边熟练示范：“双手灌输真气，真气经鲨骨传导，激活舍利，舍利中积存的拙火定真气能产生高热，经齿轮传导化为动力，由十三条兽骨、油脂扩散整条尾巴，尾部开始摇摆。下面这四个拉杆，前两个控制摆动力度和频率，改变机关兽速度，后两个是控制腹部四爪，前进后退，理论上也算两栖了，但在陆地就是废物，要注意扬长避短……” 赵无眠真气灌注，拉动拉杆，机关兽双目发亮，四爪摆动，跳入湖中。 赵无眠再一推拉杆，虎蛟开始吸水下沉，而后尾巴一甩，在沈未央、白琉璃兴奋地惊呼声中，以极快速度冲出镜湖，冲入秦淮河。 整个过程灵动无比，好像一条真正的异兽虎蛟！ “……” 赵契、张骅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酒杯半天没送到嘴里。 张骅人都懵了，心说这小子越来越不能以常理论之。 赵契早麻木了，但看到他驾驶机关兽在水下穿梭，也觉震撼，再强的个人武力，毕竟只是他自己，眼前这个已经算是造福一方的技艺了吧！ 凉亭内，柳飘飘即便早有预料，还是被这一幕震住。 这才第一次制作啊！ “不到二十天，复原机关兽，这小子比我预想的还要厉害，了不得！” 身后传来声音。 柳飘飘起身行礼，口称：“老爷。” 来人神不知鬼不觉，正是大明首富，沈万三。 柳飘飘知道，沈万三最是惜命，他种灵的是异兽【孟极】，能遁入五行之中，论战斗力，沈万三在全江湖排不上名号，但论遁法轻功，他可以跟当世第一流高手比肩，不可小觑。 “观察了这么多天。” 沈万三负手远望，说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柳飘飘只说了四个字：“乘龙快婿。” 沈万三笑了笑，不置可否：“何以见得？” 柳飘飘没有直接答，而是想了想道：“这条虎蛟……应是为那位鲛人所做，但多半会送给小姐。” 沈万三眉头轻挑，示意继续。 柳飘飘道：“他想给白琉璃自由，又担心她的安全，所以首选的机关兽是虎蛟，让她游玩时有个挡箭牌，但只怕还是会担心，所以送给小姐，两全其美，既能带着白琉璃沿秦淮支流四处逛逛，又能借沈家之势，护住她，可谓用心良苦……白琉璃只是他的义妹，还是鲛人出身，如此尚且这般爱护，若他真能与小姐结秦晋之好，我想，必不会负她！” “是啊。” 沈万三轻叹：“未央好运气，那咱们也不能小气。听说这丫头下令她名下的商铺搜集机关兽材料？” 柳飘飘笑道：“瞒不过老爷。” 沈万三递出一张纸，上面是密麻麻的字迹：“这是昔日公输家族需要的订单材料，多半是用于机关兽，甚至偃甲。你传下去吧，让全国商铺留意收集。” 柳飘飘接过一看，微微吃惊：“这些材料价值不菲。” “值得。” 沈万三淡淡道：“这也不全是为了未央。吕公说过，倭寇猖獗，屡犯沿海，皇上曾有意海禁，但赵无眠送上兵器谱，现在又复原了海战利器，以大明国力，得此神技，倭寇自此不足为虑，自然不必海禁，届时万国来朝，或南下诸洋，沈家的生意也能更上一层楼。这点材料算什么，就当是未央的嫁妆了。” 柳飘飘笑道：“老爷高瞻远瞩，柳飘飘佩服。” 沈万三叹道：“未央才貌不输任何女子，可她的出身……士农工商，商字最低啊，唉，到底比不得那些名门贵女，赵无眠已是靖远伯，他若明媒正娶，我沈万三自然不会让他吃亏！” 柳飘飘道：“老爷多虑了，他不是这种人。” 沈万三摇头：“亲兄弟明算账，不管他怎么想，帐还是要算清，也给未央留条后路，万一日后颜色不在，不得喜欢，一样能有做当家主母的底气。” 柳飘飘张了张嘴，还想帮赵无眠说两句。 沈万三笑道：“只防万一，不必如此。没想到你这么信任他。” 柳飘飘道：“他这样的也实在是少见，十八岁的伯爵，从不留连画舫妓寨，每日勤修武功、钻研技法，只这一条已经比过九成九的所谓青年才俊，当真难得。” “这倒是。” 沈万三点点头：“确实稳地不像青年人……诶？你说他会不会……” 沈万三说到一半，才想起柳飘飘是女人，赶紧咳嗽一声打住。 “……” 柳飘飘一阵无语，这老不正经的，人家洁身自好，不出入妓院，他倒怀疑人家有问题，怪不得他那五个儿子全都妻妾成群，上梁不正下梁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虎蛟在秦淮河绕了一圈，重新回到镜湖，上岸。 头部再度向上翻开，露出驾驶室的三人。 沈未央和白琉璃的脸都红扑扑的，既高兴又新奇，这可太好玩了。 尤其白琉璃，这一圈看到的景色足够她回味好久。 赵无眠也过了把开机甲的瘾，心说真不错，从机关兽中翻出来，将两人接下。 赵无眠道：“都记住了？” “记住了。” 沈未央点头，有些害羞道：“真的送给我啊，这可是无价之宝。” “这只是第一架，也是方便你和琉璃游玩。” 赵无眠补充道：“不过，这东西朝廷还没造出来，你们玩归玩，注意别让技术外流，至少要保护到工部的人也能造，之后就随便了，初代机，功能简陋，又没装武器，你要造来售卖也好，南洋贸易也罢，都随你。” 沈未央吃了一惊：“这样会不会有麻烦？” “没事。” 赵无眠道：“我已经请示过太子，这也是给我的赏赐。神器谱毕竟是我拿回来的，只会潜水的虎蛟而已，不必上纲上线，又不是杀伤力大的陆上机关兽，你安心收着便是，不会有事的。” “嗯嗯！” 沈未央知道他主要还是为了白琉璃，但没想到他连技术都给了自己，这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就算只能潜水，能在水下游玩的体验，也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一阵潮热，脸红红的，顺势握住他的手不想松开。 赵无眠笑了笑，反手握住她。 沈未央脸更红了，也握的更紧了。 …… 很快，五天过去。 京城龙江港之上，四百艘粮船满载待发，三千精兵已分散各船。 赵无眠、常茂、方锐领命告别太子朱标等人，上了为首的巨型福船。 那船高大如城墙，吃水一丈多，下方装载矢石火炮，气势非凡。 朱标在案上挥手：“一路顺风。” 三人抱拳回礼。 随着常茂一声响亮的“开船”，四百艘粮船顺江入海，直奔北平！ …… ------------ 第93章 海上航行、意外频发 夜。 圆月高悬。 船队浩浩荡荡航行在茫茫大海上。 赵无眠找来一桌一椅坐于船首，头顶苍天，身沐清风，以真气牵引月华，在月簋中化成清酒。 小葵、冰蚕殷勤地蹭着他的手，各种讨好。 等赵无眠喝过一口放下碗，它们马上扑进碗里品尝月酒，喝的如痴如醉。 冰蚕本来是食毒的，要么新鲜的毒草，要么是活着的毒虫，赵无眠给它准备了不少，可惜这家伙喝酒上瘾，对毒物的兴趣越来越小； 小葵更是，融合玉爪海东青内丹后，连鹦鹉的习性都有点变了，开始热衷于肉食，但不论是吃种子还是吃肉，总是离不开酒。 “真是两个酒鬼……” 赵无眠看着它们笑了笑，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来的是“白虎”方锐。 “方大人。” “赵大人。” 方锐是出来巡视的，看赵无眠坐在这还有点意外：“赵大人还没睡？第一次出海，可有不适？” 说话间，他身后的百户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桌旁，方锐坐下了。 “还行。” 赵无眠道：“气满不思食，神满不思睡。出发前刚吸了一个死囚，可能吸的有点多，神完气足，晚上就睡不着了。” “哈哈。” 方锐轻笑，有些羡慕地道：“饕餮神通【吞天食地】，果然霸道！赵百户不过十八岁，已经是三境高手，让人艳羡啊！” 赵无眠摇头道：“可能方大人会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但实话实说，这神通强归强，折磨也是真折磨，尤其三境之后，饕餮化无为有，于丹田之中化形，我能明显感觉到吞噬的欲望暴涨，山珍海味在前，却只能忍饥挨饿，这滋味并不好受。” 饕餮乃贪欲化身，一旦放纵欲望，口子一开，就制不住了。 “确实。” 方锐点了点头：“世间事，有得必有失。说起来，阴阳道种灵之材也差不多。赵百户可听说过异兽【梦貘】？” 赵无眠道：“食梦之兽，略有耳闻。” ——《神州异物志》记载：梦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以梦为食，以梦为生。 这是一种能食梦、造梦，甚至入梦的诡谲异兽，十分稀有而强大！ 方锐认真道：“阴阳道术法以此兽为基，他们修炼的神通，便是【操梦术】，这是一种能让人在睡梦中做心想事成美梦的特殊术法，修炼到最高境界，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白日做梦，沉浸其中，一睡不醒！阴阳道弟子炼神为主，他们每天入睡，都要给自己施加这种术法，以此锤炼神魂，身处美梦之中，却必须要一次次主动打破，也挺残酷啊。” “是啊。” 赵无眠认真点头：“无论哪种神通，都是有得有失……方大人这次去阴阳道查案，可查到什么疑点？你觉得郭仲文到底是不是……” “不太好说。” 方锐想了想，道：“一切线索都指向郭仲文，可我问过阴阳道的人，这位云中君，老成持重，和蔼可亲，别说杀真传弟子了，他连重话都没说过……也真是怪了，连阴阳道的人都百思不解，道主东皇太一亲自出关搜魂，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要么是郭仲文藏得太好，把所有人都骗了，要么就是背后有阴谋……咱们得小心点。” “嗯。” 赵无眠点头，两人正聊着，忽然一名锦衣卫自后方飞快逼近，几个纵跃后，来到两人身边抱拳行礼：“禀告两位大人，尾船后有一条民间渔船紧跟，行迹可疑！” 方锐随口道：“抓了就是了，何必多此一问。” 那锦衣卫为难道：“坐镇尾船的水师千总说，好像……好像是常家三小姐……” 赵无眠：“……” 方锐：“……” 那锦衣卫道：“还抓吗？” 这还抓个屁！ 方锐无奈叹气：“去把郑国公叫醒吧。常家的家事，还是劳动他自己处理。” “是！” 那锦衣卫飞快入舱，不多时传出一声叹息，比方锐的还要无奈和无力，常茂施展绝顶轻功冲出船舱，很快就提着一个白衣白甲的女孩扔到了甲板上，正是那位刁蛮任性的常家三小姐，常美贞。 “哥！你松开我！” 常美贞用力挣扎，奈何常茂的手像钳子一样，抓着她的甲胄纹丝不动。 “你怎么回事？” 常茂有点恼了，怒道：“这是朝廷委派公务！不是游玩！你还知不知道轻重！” 常美贞满不在乎：“不就是运粮嘛，多个人又出不了什么事。上次你运粮我在巴蜀没赶上，这次赶上了，就看看喽……” “你！” 常茂怒了，扬手就要打。 常美贞一看大哥因为这么点小事要打她，眼眶立马红了，仰着脸主动凑上前：“你打！你打！打死我好了！我去跟爹说你欺负我！” “……” 常茂见她要哭，那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赵无眠就当没看见，心里一遍遍感慨，还好琉璃不是这个性子，不然真是…… 方锐有点看不下去了，说道：“郑国公，算了，船队已经走了一天半夜，还是先传讯国公府，跟夫人报个平安，只怕她要急坏了。” 常茂深深叹气，招呼一边的亲兵：“拿纸笔来，再到鸽笼取一只信鸽！” 亲兵点头称是，快步入仓。 常美贞道：“我留了书信。” 常茂无视她，就坐在桌旁，当着两人的面写回信，顺便再写一封请罪的奏疏，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能随便往运粮船队塞人塞物，成何体统，必须跟朱标透个口风，万一日后有御使弹劾，事先也有个准备。 气氛有些尴尬。 常美贞也察觉出不对，看大哥心烦意乱，又有点不知所措了，小声道：“我也可以帮忙的……” 平心而论，常遇春的女儿绝非酒囊饭袋。 常美贞十七岁已经是二境巅峰，资质不在沈未央之下，种灵的异兽也很强大，若她真的好好听话，偶尔调皮，常茂都不至于这个态度，主要是这丫头无法无天惯了，今天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干，常茂才不会信她的鬼话。 “帮个屁！” 常茂没好气道：“一天天就知道瞎捣乱！” 话虽这么说，表情有缓和的趋势。 常美贞最大的优点在于，气人的时候真气人，哄人的时候也真能哄人，马上顺杆往下爬，笑嘻嘻道：“别人求我添乱我还不理他呢。哥你别生气了，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海，太子姐夫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他也很疼我啊。” 常茂无奈道：“那是看在我妹妹、你大姐的面子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十七了，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别老这么孩子气！小孩玩闹也就罢了，你再胡闹，只会惹人烦，我不计较，他不一定！” 常美贞张嘴就想说，你也胡闹…… 但一想，大哥胡闹，但他也有军功，将功折罪，太子姐夫不一定会生气。 自己没有功劳，只添乱，好像确实不行…… 我也能立功！ 常美贞打定主意，忽然注意到桌子上有只长的很漂亮的白鹦鹉，眼前一亮，正要凑上前，那鹦鹉已经有所察觉，躲到了赵无眠的手边。 赵无眠神色平静，不见喜怒，但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龙威！ 这不是真龙天子的威严，而是龙族对其他生命的威慑！ 跟常遇春身上的一样！ 常美贞没来由的有些发怵，哼了一声，往大哥身边靠了靠。 常美贞七岁丧父，母亲是个温婉的性子，自己失了丈夫，女儿没了爹，哪还做得到严加管教，疼还来不及，常茂又因为强练《苍天化龙诀》，被兽性影响，自甘堕落，没起个好头，常美贞有样学样，越发的喜武厌文，无法无天，但父亲的影子始终在心里铭刻着，她来看海是假的，她是来看龙的…… 她想念父亲的样子，人已经见不着了，所幸还能见到龙…… 常茂传回信件，为免把常美贞送回去她再自己偷跑出来，还不如就让她跟着，遂了她的心愿，也免得再生事，于是，常美贞也成了船上的一员。 此后数天，常美贞也确实老实不少，乖乖给大哥当亲兵。 海上航行总是无聊的。 此次运粮，从南京出发，顺江入海，先向东航行一段，而后向北，过威海成山岛，直奔渤海湾大沽口，再走河运入北平。 全长大概一个月。 每天都是茫茫大海，难免无趣，又不能喝酒打牌，就只能自己找乐子。 这天晚上。 常茂正带着妹妹钓鱼，忽然东方天海之间传来一阵哗哗地响声。 那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滚滚波涛，涛声之中夹杂着拍打浪花的巨响，两者混合在一起，像是巨大海啸，汹涌而来！ 常美贞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倭寇吗？” “不像，是飞鱼，这些飞鱼如此疯狂，只怕后面跟个大家伙！” 常茂望着前方异动，神情凝重，飞快收起鱼竿：“敲警钟，全船警戒！” “咣——咣——咣——” 亲卫撞杵，警钟长鸣。 “快快快！” “戒备！” “火炮上膛！” “加紧摇橹！横船！” 在水师千总的吼声中，四百艘船全部躁动起来。 赵无眠正在首船甲板上踏罡步修炼《天罡一气》，注意到远处的动静，身形一闪，来到船栏向外看，只见远方正有无数长了翅膀的飞鱼铺天盖地涌来。 在它们身后，传来低沉悠远的叫声，好似来自远古一般，空灵悦耳，震人心魄！ 鲸歌！ 赵无眠脸色凝重。 方锐也赶了过来，吃惊道：“难道是【吞天鲸】？” 【吞天鲸】，龙族、龙兽以下，最强的海中霸主！ 可这里是近海啊，怎么会有吞天鲸出没？ 众人正惊疑着，忽然飞鱼之后，显出一道庞大的黑影，紧接着，一头体长十五丈的庞然巨兽飞速自海底冲上，跃出了海面！ 那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鲸跃溅起的巨浪更是冲击力十足！ 常美贞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真的是吞天鲸！” “不好！” “避兽香不管用！它冲过来了！” “不能让它靠过来，粮船会翻！快拦住！” 常茂眼看那头巨兽再度下落，掀起波涛，直奔粮船而来，当机立断，下令道：“开炮！” 嘶吼声传遍四百艘船。 轰轰轰轰！ 夜色之下，粮船外围顿起一片火光，炮火连天！ 上千枚弹丸打了出去！ 吞天鲸发出一声悠长的鲸吟，它的头上忽然亮起术法的光芒，无数海水漫卷而起，在它的身上结成一层水幕结界，所有炮弹不等打到身上，就被水流裹挟卸力。 “有人？” 方锐犀起眼睛，功力爆发，法象升腾，一头青面巨虎骤然显现，拔刀出鞘，只听一声响亮刀鸣，万千刀芒归于一处，化作寒冥巨虎咆哮而出！ 嗤啦！ 极快的刀速撕裂空气！ 绚烂刀光突然爆发，又突然消散。 下一瞬，轰隆巨响，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大刀劈翻海面，直奔百丈外的巨鲸，刀锋两侧巨浪滔天！ 但那巨鲸察觉不妙，突然快速下潜，没入水中，方锐一刀气势雄浑，可惜相距太远，对方下潜太深，没能伤到。 “它身上没有【虚罩】，不到四境，但是有人在帮它！” 方锐看出了端倪，冷声道：“这只吞天鲸是有主的，他的目标就是粮船！” 人族修炼体系，三境可生外罡，四境能成法象。 山海异兽没那么细致，它们也没有法象，但每个大境界，都会有些特异，或是强化神通，或是强化肉身。 只有到了第四境，会有一个统一的、巨大的变化，就是【虚罩】，类似外罡，但更为凝练，外罡挡不了毒烟之类，虚罩则无物不能挡！ “到底谁在捣鬼？倭寇？那怎么不见敌船？难道就想凭一只吞天鲸毁我水师？” 常茂心中不解，暂时也顾不了许多，飞快说道：“吞天鲸是海中霸主，有驾驭海兽之能，它出现了，一定还有……” 话音未落，忽然砰地一声巨响，脚下大船一阵剧烈摇晃！ 众人仔细一看，在福船下方，已经有许多鲨鱼、鲸鱼悄悄下潜而来，正在疯狂冲撞大船，不止是主船，还有其他粮船也都遭遇攻击。 一时间砰砰砰地撞击声如同鼓点一般密密麻麻。 “不能拖了！” 常茂大声道：“杀了那只该死的鲸鱼！还有鲸鱼背上那个人！” 方锐立刻跃出大船，落于水面，足尖与海水接触的瞬间，他周身霜寒之气大涨，海水瞬间结冰，并向四周飞快蔓延。 他转头看向赵无眠：“有劳赵大人把它逼出来，我来杀！” “……” 怎么感觉这路数有点熟悉？ 赵无眠恍然，猴哥也是这么跟八戒说的…… 现在情况不妙，再好的船也架不住这么多大鱼往死撞，擒贼先擒王，必须要想法子解决了那只吞天鲸，还有他背上那个人。 “好！”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运起《苍天化龙诀》，龙吟声响起，身形旋转，化作一条夭矫白龙直冲天际。 然后扎入水中！ 常茂上次在紫金山看到他变回原形，这次亲眼目睹他施展功法，还是不禁神色复杂。 至于常美贞，已经看呆了，满心就一个想法，他真的能变成龙，像父亲那样的龙…… 少了点，我试着再来一章 ------------ 第94章 客卿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大则兴云吞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苍天化龙诀》是以蛟龙之血配合蛟龙之灵练成，最终化龙化的也是蛟龙，而蛟龙，恰恰就是最符合传统龙族的龙种，不似神兽青龙，另怀乙木之力，也不似应龙背生双翼，除了神通威力不及真龙，它并不差什么。 一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赵无眠化龙入海，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他的呼吸、游动丝毫不受水流限制，仿佛流水就是自己的延申，在水中和在空气中别无二致。 龙形状态下，他能看到水下随着鲸吟不断聚拢的鱼群，以及远处那头巨大的海中霸主【吞天鲸】！ 龙的体型与修为有关。 赵无眠三境一重，最长不过两丈，与吞天鲸那十五丈的体型相比，微不足道，但吞天鲸感受到了龙族的气息，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赵无眠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冲了过去。 在那鲸鱼背上，站着一个人，身披斗篷，蒙着头脸，看不清面容，外罩避水龙绡纱衣，正要操控脚下吞天鲸深潜毁船，突然感觉到危险，抬头一看。 一条白龙冲了过来！ 蒙面人大吃一惊，但他反应极快，似乎早有预料，马上用出绝学【滴水劲】，屈指为弓，凝气为弦，铮然一击，堪比飞刀利箭！ 这是一种类似【弹指神通】的绝技，只不过射的并非实体暗器，而是真气！ 数弹连发，他的气弹竟然能在水下高速飞行。 赵无眠有些意外，常人看到龙族，四境以前，都会受到龙威影响，生出恐惧情绪，可眼前这个人还不是四境，却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击。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胆大包天，一种是早有预料。 如果是第一种还好说，若是第二种，那就有意思了。 距离紫金山之战，仅仅过去二十天而已，朱标派自己配合常茂运粮，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然而，现在来了个蓄谋毁船，还预料到他出现、知道他能化龙的蒙面人……只能说，背后的力量神通广大。 龙化后力量、速度是人形时的五倍。 以赵无眠的体质，如此增幅，自然更加可怕。 眼看气弹袭来，赵无眠身形闪烁，好似闪电虚晃，在水中画线，迅速避过气弹，飞快近身，眨眼间，已经来到蒙面人身后！ 那蒙面人到底没有亲眼见识过化龙诀的威力，即便多有高估，还是低估了，只觉背后一阵剧痛，像是突然砸下一座山，压的他骨断筋折，大口吐血！ 下一瞬，人已经被无俦巨力抽的飞向水面！ 好快的速度！ 好大的力量！ 蒙面人只中了一招，已经五脏欲裂，他强忍剧痛，急忙掐印施术。 吞天鲸眼中闪过光芒，再度发出一声鲸吟，赵无眠正要趁胜追击，那音波一起，让他全身真气陡然一滞！ 便在此时，大量的鲸鱼、鲨鱼飞快从四面八方袭来，张嘴咬龙身，谁知鲨鱼咬下，赵无眠还没动作，它就已经满口流血。 牙直接崩了！ 这些鲨鱼、鲸鱼连异兽都不是，体型再大，也不可能有力量对付蛟龙。 那句“龙游浅水遭虾戏”，在这个世界是行不通的。 一般的虾不敢戏，有胆子戏的也戏不动。 蒙面人趁势稳住身形，印诀再变，吞天鲸尾巴一甩，朝赵无眠拍了下去！ 十五丈长的庞然大物，力量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赵无眠纵然金刚不坏，硬挨这一下也要受伤。 他心里忽然有种明悟，这家伙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因为就在鲸鱼尾巴抽下的同时，还有两条巨型鲨鱼从下方冲了过来，它们的背上骑着两个同样打扮的蒙面黑衣人，人手一把神兵，就等着他被尾巴砸落下去！ 龙族很强，但龙族并非无敌。 在这个世界，就没有无敌的异兽，再强大的山海异兽，也有被屠杀的先例。 种灵精血都是这么来的。 “我对你们越来越感兴趣了……” 赵无眠眼中闪过杀机，身躯微晃，龙身直接原地消失。 吞天鲸巨尾砸空，掀起惊涛骇浪，大海之上涌现乱流！ 福船上的众人看着远处波涛迭起的海面，都为赵无眠捏了把汗，三个黑衣人也被这一幕惊到——中了吞天鲸的鲸吟竟然这么快就能动！ “小心！” 忽然，下方的两名黑衣人睁大眼睛，急忙传音。 悬在上层海水御兽的蒙面人心头狂跳，回头一看，白龙鬼魅般来到他头顶上方，嘴巴微张，恐怖的真气汇聚成球，蓄势待发，正是他之前用过的绝学【滴水劲】！ “这怎么可能？！” 蒙面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球形气弹惊骇欲绝，龙身怎么用武功！ 那是你蠢！ 赵无眠知道他在惊讶什么，龙本来就能吞云吐雾，况且他又不是真的龙，体内还在运行《苍天化龙诀》，不过照猫画虎，参照【滴水劲】的运功发力方式，改个力量的运行和释放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 《苍天化龙诀》气体双修，但重体，多是力量招式。 常遇春一贯直来直往，赵无眠却不打算放弃真气运用。 正好【滴水劲】威力不错，比养吾剑气更好用，拿来试试。 赵无眠张口一吐，球形气弹正正轰在蒙面人左肩膀，直接炸碎了他的肩胛骨！ “啊！” 蒙面人张口惨叫，海水倒灌咽喉，逼着他咬紧牙关闭嘴闭气。 整个左肩缺了大块骨肉，左臂也断了，鲜血流出，血肉模糊！ “我看你还怎么用术法！” 赵无眠一招废了蒙面人，身形再度消失。 下方的两个黑衣人看明白了，这才是他真正的速度，传闻赵无眠懂得天机宫绝学《惊鸿踏雪步》，身法之快无与伦比，龙形之后，更是快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他之所以消失，只不过是肉眼捕捉不到移动的过程罢了。 “噗！” “噗！” 两声闷响。 那两个黑衣人惊愕低头，就看到了穿心的龙爪！ 下一刻，恐怖的吞噬之力从龙爪中传出，短短数个呼吸，二人被吸成干尸，赵无眠卷起他们的乾坤袋，将尸体扔进袋中，纵身上游，抓住蒙面人的脑袋，冲出海面！ 没了蒙面人驾驭，吞天鲸成了无头苍蝇，到救主的本能还是战胜了对龙族的恐惧，尾巴一甩，整个身体跟着赵无眠冲出海面，要救回蒙面人。 就在它露头的一瞬间，一道璀璨刀光横削而过——不远处蓄势待发的方锐出手了！ 法象出手，威力自然无与伦比，吞天鲸瞬间被一分为二！ 硕大的鲸鱼头在惯性作用下还向上飞了一阵，这才重重落下，砸入海水之中。 殷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海水。 周遭那些疯狂攻击海船的大鱼立刻安分了，摇晃着头颅，反应过来，四散奔逃。 赵无眠卷着那蒙面人飞回福船，变回原形，飞快揭开他的面巾。 露出一张寻常中年人的脸。 常茂仔细端详：“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方锐回到福船一看，吃了一惊：“‘兽痴’李玉良？怪不得他能操控吞天鲸！” 常茂豁然惊醒：“原来是他！” 赵无眠不认识这个人的脸，但在书中看到过“兽痴”这个名号。 古语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 据传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公冶长，能听懂禽语，可以和鸟雀交流；东夷人介葛卢能听懂兽语，可以和牛交谈。 《周礼·秋官司寇》还说：“夷隶，掌役牧人，养牛马，与鸟言；貉隶，掌役服不氏，而养兽，而教扰之，掌与兽言。” 意思是，远在西周，朝廷专门设立了夷隶和貉隶这两种职务，前者管理牧人和牛马，还能和鸟儿交谈；貉隶负责驯养兽类，能跟兽类对话。 “兽痴”李玉良，就拥有能与鸟兽交流的罕见先天禀赋！ 神话大明，奇人异士屡见不鲜。 真正让三人吃惊的，并不是李玉良的天赋，而是他的身份，他是阴阳道的人！ 赵无眠将另外两人的尸体也拿出来。 方锐看过之后，脸色愈发凝重：“‘水神’祝雁、‘三指算’文闰一……全是阴阳道客卿！阴阳道要干什么？造反吗？！” 御兽伏击运粮船队…… 围杀锦衣卫…… 全都是要灭族的勾当！ 赵无眠眉头紧皱，暗道：“一旦粮船翻覆，北疆战事必然收缩，运粮之行也就泡汤了，他们这是要毁粮？还是不想让我们去北平？那边有事？还是另有原因？情况有点复杂啊……” ------------ 第95章 阴阳道、阴阳家 有什么疑问，搜魂就知道了！ 赵无眠看向队伍中唯一的四境：“方大人？” 方锐摇头道：“这得交给你。我不是玄武，对术法一道一窍不通。” 赵无眠也没推辞，掐印施术，掌中真气转为紫色，迅速变化，凝练成丝，扎入李玉良的后脑，他记忆中的一切，顺着丝线传入脑中。 “嗯？” 赵无眠很快睁开了眼睛，纳闷道：“怪事！” 方锐、常茂忙道：“怎么了？这么快？” 赵无眠摇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说一般人的大脑像是一本书，《九宫移魂术》是翻书阅读的手段，那他脑子里就是一本无字书……我的术力能进入他的大脑，但什么都读不出来……” 常茂意外道：“怎么会这样？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那岂不是白痴？可看他刚才的举动，用术法对抗刀势、操控吞天鲸，明明很有条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所以……” 方锐沉吟道：“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有术法高手给这本书上了锁。” 赵无眠点头：“《九宫移魂术》本就是阴阳道传出的术法，他们有反制的手段也很正常。我现在是三境，若有四境以上的术法高手，对他的头脑施加封印，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阴阳道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少。” 常茂冷冷道：“其中就包括，金部长老，云中君，郭仲文！” 方锐本想说不要这么武断，但接连的变动，也让他有点说不准了：“这三个人是阴阳道客卿，我上次调查期间，道主东皇太一曾给我一份名单，里面就有这三个人的名字，确实跟郭仲文走的极近。以郭仲文的本事，也确有可能摄心迷魂，将他们三个变成傀儡……可他这是为了什么？” 常茂道：“这船上装的可都是军饷，关乎北平、辽东抗蛮大计！一旦出差错，咱们三个责无旁贷，回京受罚免不了，首先一点，前往北平的事必然泡汤！或许是不想让咱们去，也或许跟北元战事有关，又或者跟那个什么禁地有关……咱们得马上传信京城和北平，让太子还有燕王、魏国公那边做好准备。” 方锐沉吟道：“信要传，但这件事得妥善处置，措辞要注意。” 常茂不解道：“事情已经洞若观火，还注意什么！” 方锐摇了摇头。 赵无眠道：“我也觉得不能轻率……” 常茂愤愤道：“看他们外面穿的这身黑色袍服，这是雾隐蛛丝制成的，专防瞳术！你的瞳术！手中的神兵不下【寒月刃】，也能刺破你的龙身！我都看出来的东西，你看不出来？你不知道他们在针对你吗？” “就是因为如此，才要格外注意。” 赵无眠沉着道：“这可是攻击运粮船队、截杀锦衣卫的大罪！这三个人又是阴阳道客卿，你这文书一到，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太子那边势必增兵，魏国公那边也一样，一旦派更多兵马入驻黍谷山，监视所有人，双方关系势必更加紧张！ 万一在这种时候，再来一次这种袭击，大战一触即发！或许这正是幕后之人想要的！你也说了，郭仲文毁粮，有可能是因为投元，越是如此，越要小心，咱们跟阴阳道火并，亲者痛仇者快，战事一起，岂不更遂了他们的愿？” 说得好！ 方锐连连点头，赵无眠是被算计的那个，他不能说让他大度。 但事到如今，赵无眠还能如此冷静，倒让他很是意外和佩服。 “……” 常茂不是蠢人，也知道有这种可能，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因为禁地的问题，朝廷已经让步，现在来刺杀的又是阴阳道客卿，很可能要炸锅……归根结底，不能搜魂，不知道幕后主使，有可能是郭仲文，也有可能就是阴阳道蓄谋坏事！ 万一是后者，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利。 常茂道：“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放着？” 赵无眠道：“第一，严审这个李玉良，看能不能审出来路，第二，将实情禀告，但也要将咱们的顾虑说清楚，当务之急，还是要齐心合力抓郭仲文，在此之前，不宜对阴阳道采取任何手段！甚至，有必要，还可以将消息与阴阳道可以信任的高层共享，术士最了解术士，郭仲文毕竟在阴阳道待了几十年。” 常茂不屑：“功勋卓著的郭仲文都叛变了，别人还能信吗？” 赵无眠道：“至少这不会是东皇太一的本意，他如果要举派投敌，绝不会放任郭仲文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打草惊蛇。不是吗？” “这……” 常茂无言以对，沉吟片刻，妥协道：“那你来写吧，这么精细的活儿我可干不来，我来审这个家伙！” 赵无眠点头：“好，记着留他一命，他还有用处。带到北平，或许东皇太一能解开他身上的封印也说不定。” “放心。” 常茂阴恻恻道：“我一定让他活着！” 说完抓过李玉良进了船舱，很快，惨叫声响了起来。 方锐开始传令各船自检，继续出发。 赵无眠一边准备文房四宝，一边道：“方大人，那张名单可还在你身上？” 方锐伸手入怀，取出一物递给赵无眠：“原本在魏国公手里，我这是副本。” 赵无眠接过，暂时顾不上，得抓紧把消息传回南京、北平。 赵无眠取笔正要写，忽然眼前一暗，一直没说话的常美贞走了过来，帮忙磨墨。 赵无眠一顿，意外道：“你这是……” 常美贞偏头，嫣然笑道：“帮你磨墨啊，师兄~” 半点没了刁蛮的样子。 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 常美贞有两个师承，一个是亲爹常遇春，她修炼的内功便是常遇春所创绝学《玉阳神功》，此外，她还有术法资质，因此拜了另外一个师父，便是她所说的在“巴蜀”的“火手判官”许之行。 她每年都要去巴蜀住一两个月，跟随师父学习术法。 许之行是川西火德宗高人，辈分比当代宗主还高，因为人正直，好惩奸除恶，江湖人称“火手判官”，武功术法俱是一流，与常遇春是忘年交，若非如此，他是不会破例收徒的——这徒弟一拜师，直接跟宗主同辈，关系重大。 真论起来，赵无眠该叫师姐，还以为这位三小姐会拿这个烦他，没想到居然自认师妹了，达者为先吗？什么情况？ 赵无眠有点拿不准她在搞什么鬼。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常美贞在赵无眠眼里就是熊孩子，他没养过孩子，但知道这条定律。 越老实，越有问题！ 常美贞看他满脸戒备，不满道：“我好心给你磨墨，你干嘛这副表情？” 赵无眠道：“不劳大驾，你有话直说。” “什么话？” 常美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翻个白眼，继续磨墨。 赵无眠有点意外，还以为她会直接摔了砚台，看她老实，也就听之任之了，摊开纸张，取纸笔开始写今日遭遇的情况，一式两份，分别传到南京和北平。 …… 南京。 工部匠作坊。 朱标正在工部尚书郑赐的带领下，巡视匠作坊的制作情况。 坊内数百名匠师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室内温度很高，几人脸上都有细汗。 “殿下，天雷子的制作方法已经摸透了，只是这制作之中除了硝石配比，还用到了武夫术士的内力和术法，珠子之中有雷劲存留，单纯的炸药达不到天雷子‘当者立毙’的威力，还需要时间琢磨……” 郑赐小心地说道。 朱标点点头。 郑赐继续在前面引路：“这边是制作五雷神机的地方，古越大师已经造出大体模型，只是这兵器谱中说的折叠拆卸之法，还在试验之中……另一边是火炮红莲将军，大体类似，铁器模具已经有了，火药配比尚不成熟，哑火情况较多，不过进步明显，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造出来，投入战场！” “不必急。” 朱标点头道：“慢工出细活。” 郑赐松了口气，笑道：“殿下言之有理，事关火药，必须得精细，不然稍有不慎，伤敌伤己。” 朱标道：“机关兽的制作，如何了？” “这个……” 郑赐犹豫道：“微臣已经召集了几个龙江造船厂大匠所里的大匠看过，还没有眉目……始终无法解决中枢问题，舍利子毕竟属于玄骨，真气难以调出，并非书上说的【黄晶】，他们都认为，还是先找到黄晶，再来尝试制作较好……” 舍利子不行？ 朱标神色古怪，看他一眼：“郑尚书这些时日没去秦淮吗？” 郑赐脸色一正：“微臣从不去此等寻花问柳之地！” 朱标笑了笑：“秦淮河上也不尽是花红酒绿，莺莺燕燕，至少这几日，尚书大人不去，实是一件憾事。秦舟，告诉郑大人，这段日子秦淮两岸最热闹的消息。” “是。” 他身后一个小太监行礼说道：“近日秦淮河下，常有异兽蛰伏潜行，惊动应天府尹，后经彻查，实为沈府沈先生之女沈未央乘机关兽虎蛟所为，相传此兽可畅游五湖四湖，现如今，消息已经传开，很多达官显贵都想一窥神秘……” 郑赐一惊：“机关兽？殿下，微臣绝没有……” “本宫明白。” 朱标摆手：“郑尚书不必多心，机关兽的制作方法并未泄露，造出它的人，是当初夺回兵器谱的功臣，靖远伯赵无眠。他在一旬之前，花了二十天时间，依兵器谱造出机关兽虎蛟，赠给了沈万三之女沈未央，沈未央因此能穿梭秦淮，水上水下，来去自如，这架虎蛟的中枢便是舍利子……” 郑赐吃惊地张大了嘴。 朱标道：“所以，兵器谱绝无问题，方法都在书中，舍利子也是可用的，有劳郑大人和诸位多花些心思吧……可惜无眠运粮已远，这其中奥妙又非几字几句能讲明，否则应该能更快一些。” “赵大人才智名不虚传！” 郑赐对赵无眠这个名字也有耳闻，深深赞叹：“微臣佩服！” 佩服的又何止你啊。 朱标心道，无眠的才智当真天下少有，本宫都自愧不如！ 就在这时，云奇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郑赐自觉退开，云奇近前，呈上一份飞信。 朱标飞快看完，眉头微皱：“你觉得如何？” 云奇郑重道：“阴阳道确有重大嫌疑，但靖远伯说的也在理，至少道主东皇太一跟这位云中君绝非一党，真斗起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可以暂缓处置。” “那就这么办吧。” 朱标神色平静：“按无眠的意思，再忍一回。但好事不能白做，传令魏国公、燕王，让他们拿着这封书信去见东皇太一，催他抓紧捉拿人犯，搞清楚来龙去脉，否则，就算是挑拨，双方架于火上，时间久了，也不是一味息事宁人能解决的。” “是。” 云奇点头：“奴婢这就传信北平！” …… 东海。 船队继续航行，距离渤海湾大沽口越来越近。 赵无眠坐在船首甲板上，研究那份名单。 常美贞规规矩矩坐在他不远处，望着大海发呆，老实的不像话。 常茂拷问之余，几次出来巡视，都感觉三妹是不是换人了，竟然没有胡闹！ “阴阳道中高层称号，多取自屈原《九歌》中所诵神明，道主‘东皇太一’，右护法‘月神’，左护法‘灵殇’，另有金、木、水、火、土、丹、器，七大长老，分管各部，‘云中君’郭仲文，便是金部长老，修炼《北极天磁功》，能以磁力控制金属，便于御剑……写的挺详细嘛。” 赵无眠从上往下看，从各部长老、客卿的绝学，到精英弟子、外门弟子，再到基本的人际关系，名单上记录的很是详实。 单从态度看，阴阳道无可挑剔。 正如方锐所说，李玉良、祝雁、文闰一三人，都是客卿，平常负责教授真传弟子术法之外的知识，比如御兽、水文、卦爻等等。 因与郭仲文一样，都是棋道好手，平常跟他走的比较近。 “通篇看下来，没什么异常……” 赵无眠读过两遍，就把名单还给了方锐。 阴阳道已经袒露的部分并无特殊之处，剩下的就是那个所谓的禁地了，可是事关阴阳道传承机密…… 抓住的人质没法读心，死不开口…… 调查的对象又有隐瞒…… 赵无眠一时也有些头疼，但就在当天傍晚，转折到了！ “唳！” 忽然一声鹤唳。 一头巨大白鹤从远处振翅高飞而来，盘旋在船队上空。 从白鹤上飘然飞下来一位白衣女子，轻功绝顶，头戴帷帽，宛如乘风，飘飘然间，已自漫天夕阳下来到众人面前。 阴阳道，月神！ …… 感冒，难受，今天就这些，先将就……欠的两更也记着，这几天尽快补上…… ------------ 第96章 摄心控魂、种魔诀 “阴阳道右护法辛月华，见过各位大人。” 月神福身行礼。 众人严阵以待。 面对这种江湖高手，宗师级术法高人，哪怕是方锐也要小心应对。 阴阳道术法诡异，月神种灵的异兽，正是诡谲莫测的【梦貘】。 修炼到她这个境界，已经可以随意控人入梦、编织幻象，稍有不慎就可能中招，而且，阴阳道术士虽然不擅武功，但神识强大，能够御器——控魂一瞬，一刃断喉，这都是常有的事，绝对要小心。 方锐走在众人之前，手扶刀柄：“不知月神护法此行，所为何事。” 月神缓缓道：“奉东皇阁下之命，前来解开客卿李玉良身上的封印，顺便，向靖远伯大人致谢。” 月神说着，对赵无眠又行了一礼。 在场之人，都知道她在谢什么，若非赵无眠传讯时陈明利害，只凭阴阳道客卿截杀粮船、暗算锦衣卫一事，阴阳道就会有大麻烦，真闹起来，很可能不可收拾。 赵无眠上前一步道：“护法不必多礼，以你的术法修为，想必能轻易解开封印，就请出手吧。” “跟我来。” 常茂说了一句，转身带着月神入船舱，众人紧随其后。 船舱囚室里，李玉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赵无眠毁掉的肩胛骨伤口开始大面积溃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月神见此眼都不眨，双手掐印，随手一挥，一抹紫色光芒落入李玉良眉心。 昏迷中的李玉良全身一颤，像是骤然惊醒一般，苏醒过来，满脸惊恐，瑟缩着往阴影角落里挣扎，口中不断说道：“不要……不要……”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说也是大名鼎鼎的“兽痴”，竟然吓成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月神轻轻摇头：“果然如此……听闻靖远伯阁下也是我道中人，不如再试试搜魂之术，看看他的脑中都是什么。” “好。” 赵无眠再度掐印施术，真气凝练成丝，扎入李玉良脑后，瞬间无数记忆，像是幻灯片一样传进脑海。 这次同样没能坚持长久，但不是读不出来，而是没有必要——他的脑子里没有回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被各种幻象疯狂折磨的画面。 就像沉浸在噩梦之中。 偏偏他自己是清醒的。 所以，他会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女儿在他面前被猛兽一遍遍撕咬啃噬，变成一根根带血的骨头，仅剩的脑袋还在哭喊着叫爹爹救她……他会看到自己床边的妻子忽然变成一具骷髅，照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生生撕下一片片血肉……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惊醒，然后再度重复其他的恐怖…… 各种幻境极度逼真，层层噩梦不断交织！ 他就像被囚禁在梦境中，永远在恐惧中逃亡，但永远也逃不出去！ 这！ 赵无眠猛地缩手，吃了一惊：“竟然有这种事！” 这简直比酷刑还酷刑！ 跟这种折磨相比，常茂的那些刑罚简直是小儿科！ 方锐、常茂、常美贞看他额头冒汗，都惊了，这小子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当初在地宫正面硬刚法象刘明瑞，也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月神叹息：“他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被抹除了，现在活着的只是躯体……施术之人以绝顶的控魂之术，囚禁他的精神，操控他的肉身，让他成为只为命令而活的行尸走肉，就像苗疆被尸蛊所控的尸人，但更为可怕！” 这是将活人通过扭曲记忆、操控神魂来变成行尸、兵器，更灵活，但也更残酷！ 赵无眠简单把自己看到的内容说了，船舱之内瞬间一片死寂。 常美贞满脸不忍之色：“他还能恢复记忆吗？” 月神摇头，神色凝重：“施术之人的术法造诣不在我之下，此前，已经有两位客卿意图强闯禁地，解开封印之后，都是这种情况……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心神遭受重创，记忆消散，无法恢复……” 又是一阵沉默。 方锐叹了口气，随手一指，真气贯穿眉心，送了李玉良一程。 “到底是谁？！” 常茂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那个郭仲文？” 月神道：“郭仲文乃昔日术法宗师郭守敬五世孙，师门传承能追溯到前元国师刘秉忠，确实有资质、有能力，但自入阴阳道以来，从无越轨之处，多次助朝廷布阵歼敌，他若真想投敌，能有很多机会，也会有更可怕的后果，但他从未出过手……加之近几年，他已是老病缠身，呈退隐状态，按理说不会是他，可从现有的这些情况看，非他莫属。整个阴阳道，除老一辈外，有此控魂修为的人，不超过三个。” 毫无疑问，这三人就是东皇太一、月神、云中君。 方锐道：“会不会是老前辈？” 月神摇头道：“师叔他们闭死关已有多年。若他们真想动手，不用这么麻烦。” 这倒是。 方锐点点头，八大派底蕴超凡，门中那些老不死哪个不是修为惊世。 尤其阴阳道钻研术法的那些人，若真想动手，别说闯禁地了，就是灭门，都能无声无息。 魏国公、太子之所以愿意从宽处理，除了确实有内情之外，也是不想逼出这帮老怪物，这些人人数不会多，但绝对难缠，很可能是五境，有一两个还好说，万一多了，死伤必然惨重！ 赵无眠想了想：“既然这些人是身不由己，那郭仲文，是不是也可能身不由己？” 月神道：“这也是东皇阁下和我的猜测，不然难以解释他因何性情大变，但……正如我先前所言，郭仲文的控魂造诣不在我之下，对方若能轻易操控他，也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或许……” 赵无眠沉吟道：“……他的实力并不强呢？而是靠外物，比如【神仙迷心丸】之类，又或者玄骨神兵。我二境的时候就能借【八阵图】祭天，别人或许也可以呢？贵派是术法圣地，有没有此类神兵，或者玄骨，有此效果？” “这……” 月神皱眉：“阴阳道神兵，只在强化术法威力，没有控魂之能，倒是……” 嗯？ 月神眉头一动。 赵无眠马上道：“护法想到什么？” 月神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人：“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靖远伯说，还请诸位……” “不行！” 常茂当即拒绝：“阴阳道也有很大怀疑！若是你们贼喊捉贼，真搞什么鬼，他一个人顶不住！我们可以不听，方大人必须在！” 方锐当仁不让，上前一步。 常美贞跟了一句：“对！” “……” 月神难得的弯了弯唇角，说道：“这位想必是郑国公。诸位不必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靖远伯说，请诸位勿怪，你们也无需回避，在此期间，但凡有任何异状，都可以对我动手。” 原来是传音入密。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没问题。 众人点头。 月神看向赵无眠，开始传音：“前些日子，未央传书，替朋友询问公输家灭派原因，想必就是靖远伯吧。” 赵无眠同样回以传音：“阴阳道消息灵通。” 月神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她是我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位未入本门的真传，这有沈万三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她的术法资质很高，只可惜有些贪玩，喜欢寻访那些秘境洞天，耽误了修行，若非如此，她现在应该也能破境了。” 赵无眠静静听着，并没回应，他知道这不是重点。 果然。 月神接下来步入正题：“不知靖远伯对我传回的消息，如何看法。” 赵无眠直言道：“糊弄小女孩的。” 月神眼中闪过异色，露出几分笑意：“靖远伯名不虚传，此事，事关我阴阳道机密，未央又没到非此秘辛不可的程度，我也就隐瞒了一些内容，只称不知了。你想必已经猜出，公输家灭族，与阴阳道有关。” 赵无眠：“是。” 月神：“或许也知道禁地里是什么？” 赵无眠：“这个只能猜到一点，可能是神兵利器、灵丹妙药，也可能是……公输家的宝藏。” 月神深深看他一眼：“你觉得是阴阳道覆灭了公输家？” 赵无眠道：“这倒未必……不过，结合你刚才的反应，和现在的话题……你刚才没说完的话，跟公输家有关吧。若公输家有能控魂的神器，被灭也在情理之中。 公输家族的真正传承，是《鲁班书》和【偃术】，但《鲁班书》威力无穷，却被视作‘禁书’，连公输家内部都只有历代家主能修炼，其中内容，外人不得而知…… 我以前觉得一脉单传是为了维护公输家在机关界的霸主地位，但如果事关控魂，乃至偃甲，或许是为了保护家族也说不定……如此术法一旦泛滥，必会成为武林公敌！” “……” 月神沉默片刻，眼中异色更浓，道：“见微知著，果然不凡。难得的是，你并没有滥用这份才智……你之前的那封信，太子已令魏国公转呈东皇阁下，这也是我此行的真正原因。东皇阁下认为，你心灵而善，可以信任，所以，让我将禁地相关和盘托出，或许能借助你的力量，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赵无眠正色道：“洗耳恭听。” “你猜的没错，禁地中确实有部分公输家族的宝物，但并非是阴阳道覆灭了公输家，此事先放一边，容后详谈。” 月神话锋一转：“阴阳道也确实没有控魂的神器，但公输家有……甚至可以说，公输家最顶尖的传承，就在于摄心控魂。‘郭仲文’是冲着禁地而来，或许真的是公输家的后人在搞鬼……” 赵无眠道：“公输家修炼控魂之术，应该跟偃甲有关。” “没错。” 月神道：“偃术是机关术和阴阳术的结合，偃甲只比机关兽多了一样东西，就是‘灵核’，制作灵核需要阴阳术，操控偃甲，同样需要阴阳术。灵核是偃甲通灵的关键……想让死物通灵并不容易。” 活的都不容易，更别说死的了。 像活的蛊虫，尚且需要寄居体内数年，以精血喂养，如此才能如臂驱使。 死物，就更难！ 月神看向赵无眠：“靖远伯想必知道御剑术，剑师该如何让飞剑通灵。” 赵无眠道：“名剑山庄《习剑录》记载：要使飞剑通灵，需剑主每日以血饲剑、以气养灵，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可使飞剑生出灵犀，此后如蛊虫般意之所指，剑之所至，飞剑取人头。太麻烦了，所以我从不碰蛊术、御剑术。” 月神点头道：“若是偃甲灵核也耗时如此之久，偃术也就不是名震天下的偃术了。公输家族《鲁班书》中传承着一门炼神秘术，名叫《种魔诀》，它是偃甲通灵的秘密所在，也是《鲁班书》成为禁忌的原因。” 赵无眠皱眉：“《种魔诀》？” “这是一种特殊的摄心术。” 月神解释道：“在阴阳道中，摄心术有三层境界，练成第一层可【摄心】，干扰、操控对方的心神，让敌人沉入幻境，难以自拔；练成第二层可【移魂】，能侵入对方头脑，肆意读取他们的记忆乃至灵魂；练成第三层可【种魂】，能将自身意识、神识分出一缕，鸠占鹊巢，借体壮大，吞噬宿主，反哺自身……就像炉鼎。这世间的摄心术，能达到第二层境界的都少之又少，但《种魔诀》却能达到【种魂】之境界。这是公输班的不传之秘，也是他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多具通灵偃甲的原因。” 将神识结成种子，种在死物上，不断以神识浇灌，等它开花结果，这种做法，自然比以血养剑来的迅速。 我去…… 赵无眠都听呆了。 这么一想，《摄心大法》和《九宫移魂术》弱爆了啊！ 这个《种魔诀》不就相当于自然界的刻绒茧蜂？将幼虫种入宿主体内，攫取宿主身上的营养，壮大自身，然后反过来操控宿主，破茧重生…… 嘶！ 这术法要是泛滥…… 赵无眠试着畅想了一下，只能说禁的很合理，灭门也情有可原。 简直毛骨悚然！ 方锐、常茂他们听不到二人在交谈什么，但看赵无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都开始打鼓了？这得是什么事啊，让赵无眠都变成了这样。 月神看他表情，好像惊到了，说道：“自古以来，要练非凡功法，必需非凡资质，除非炼体，否则越是强大的功法，对资质要求越高。公输班服用过能改善血脉的灵果，即便如此，《种魔诀》都时常断代，间隔二三百年才有一人可能修炼，就算广为流传，能练成的人也是百万中无一，但他们家族有一样神器——公输班的玄骨神兵【玉琥】，可以施放《种魔诀》，操控通灵偃甲，这才是公输家经久不衰的原因……若是这个幕后之人，身怀【玉琥】，再趁郭仲文年老不备，确有可能制住他。” 赵无眠道：“那就从他身边人开始查。” 月神道：“他最亲近的六个真传弟子，已经被他自己杀了。” “……” 赵无眠想起来，就剩个孙子，也被他带走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 等等！ 赵无眠忽然意识到不对：“就算能操控郭仲文，指令行动总是需要亲自下达吧……假设他已经被控魂，那六个真传都杀了，为什么要留他的孙子？” 月神道：“控魂不稳，或许是让他有所忌惮。” 赵无眠道：“又或许，根本就是他孙子干的！” “嗯？” 月神脸色一变。 ------------ 第97章 陈年旧事 假设不大胆，什么时候大胆？ “他这个孙子有问题。” 赵无眠道：“是不是亲生的？可不可能是收养的公输家后裔？” 毕竟。 农夫与蛇的故事屡见不鲜。 月神摇头：“元成宗之后，元朝政权腐朽，朝中穷奢极欲，郭守敬于是下令子孙不得为官，以待明主。郭家自郭守敬之后，隐居密云无争山庄，传到郭仲文这一代，已经十分沉寂，元朝北迁后，因郭家牵涉刘秉忠传承，为争夺秘术，郭仲文儿子儿媳被北元高手暗杀，山庄也在他远游时付之一炬，此后郭仲文才开始襄助明廷，将亲孙子接到阴阳道。” 意思就是，身世绝无问题。 所以，没理由为了公输家族对亲爷爷下死手。 那就怪了。 赵无眠暗道，如果只是工具人，完全没必要把他带出去……目的已经达成了，还留个拖油瓶在身边，加大被发现的风险？ 暂时放一边。 赵无眠将疑惑暂时搁置：“那就先请教灭门原因。” 月神有问必答：“这是一桩陈年旧事。公输家以机关术和偃术著称于世，机关术尚可，偃术则极难，不懂《种魔诀》就无法造灵核，也就无法制造更多的偃甲，只能以玉琥操控已有偃甲，维持威名不坠。 公输家末代家主公输易，便是无法修炼《种魔诀》的人，当时《种魔诀》已有三百年未曾现世，只靠玉琥已无法维持通灵偃甲灵性不散。旧的已去，新的难成，恰逢宋末，元朝崛起，神州板荡，公输易深感风云变幻，为求公输家不为乱世激流波及，开始不择手段地寻求力量，因此走上邪道。” 赵无眠皱眉：“什么邪道？他不是练不成《种魔诀》？” “所以……” 月神沉声道：“他开始将活人改造成偃甲，将活人变成机关武器！” 卧槽？ 赵无眠吃了一惊，把活人变成机器人……赛博朋克？义体人？这什么展开？ 月神道：“无法造灵核，就用人脑代替，只要以摄心术控其心智，再将血肉之躯逐一替换成机关武器，就是‘偃甲’。但这类‘偃甲’有个麻烦，便是修为高低，决定了威力大小。偃甲的灵核多用天材地宝制成，能存储的真气远超人类丹田，所以，一旦充满，能发挥高境界的战斗力，人则不成，根骨有其上限，只能通过凝练真气破境，才能变相提高真气储量，悟性不够，丹田撑破，也只有那么多。为了制作强大的‘偃甲’，保卫公输家机关城，他开始抓外界的高手……” 活该啊！ 赵无眠听到这算明白了，纯是自己作死！ 不甘没落，又没本事崛起，就开始玩邪道，灭的好。 确实，没有偃甲，只靠机关兽，那公输家的竞争力必然大减。 机关兽只能对底层军队有伤害，对付三境及以上的高手，作用有限，况且制作机关兽的材料也贵，报废之后损失太大，就算是公输家，只怕也承担不了大批损毁。 “纸包不住火，公输家此举犯了众怒，于是……” “各派联手，公输家覆灭，顺便瓜分了宝藏。” “虽然有些难听，大体不差。” 月神悠悠道：“事发之后，天刀门、铸剑徐家、白云观、云居寺等门派以诛魔为名，剿灭公输家机关城，阴阳道也在其中——公输易自己练不成《种魔诀》，又不甘束之高阁，就把目标打在了阴阳道精锐上，打算从中找能修炼的种子，再用秘药操控，命其为公输家制作灵核，重振声威，为此，残害了十三名内门弟子。 城破之时，也是忽必烈派张弘范招降之时，公输易眼看事情败露，大势已去，不想中原神技落入异族之手，焚毁了机关城现存的所有偃甲、机关兽，命其他族人四散奔逃，自此隐姓埋名……楚化南，很可能就是公输家逃出去的一支，眼下这个可能身负玉琥的人，更可能是公输易嫡系后裔。” 事情越来越清楚了。 这个幕后人物就是来拿回公输家遗产的，顺便报复阴阳道。 他几次挑拨，是想要挑起朝廷跟阴阳道的内战，借朝廷之手，覆灭阴阳道！ 不管公输家有理没理，后人身负灭族之恨，想要报仇，都无可厚非。 赵无眠想了想：“禁地中，公输家的宝物是什么？” “一具偃甲。” 月神直言道：“是当时的道主从大火中带出来的，昔日公输家镇门的五星偃甲之一【太白星】，原本可以发挥出四境中期的实力，但灵核真气还在，灵性却消散了，成了死物，没有《种魔诀》，就没有复苏的可能。这么多年过去，历代道主也渐渐没了激活它的想法，只是充当钻研偃术的道具。” 赵无眠挑眉：“阴阳道一直在尝试复原偃术？” 月神如实道：“是。金部、木部、火部、器部，都有精锐弟子钻研机关术，以期复原偃术，造出偃甲，弥补术士近身搏杀的缺陷。” “金部也在？郭仲文没机会进禁地直接抢吗？” “历代的规矩，为免公输家族死灰复燃，机关兽、偃甲的研究都是零散的，除道主、护法之外，包括诸位长老，看到的都是残缺的部分，即便出意外，也带不走全部核心部件。” “很有先见之明。” 赵无眠点头道：“看来这就是‘郭仲文’不得不强闯的原因了……” 月神点了点头。 赵无眠大概明白了，开始凝眉思索，穿起所有线索。 “刘明瑞、郭仲文……郭仲文的孙子郭敦儒……杀真传、伤长老……” 赵无眠大脑高速运转：“不对啊……如果我是这个幕后之人，目的是禁地中的家族宝物，绝不会主动暴露，离开阴阳道……而是藏在门派之内，掌握最新动向，伺机行动……操控郭仲文还可能不稳，但操控他孙子，一个二境，绝对没问题，或许代他在外面遥控郭仲文的人，就是郭仲文的亲孙子，郭敦儒！谁跟郭敦儒走的近？” 他的大脑中闪过那张名单，还有其中的标注。 “不行，人太多了，再说，有这等摄心控魂之术，也未必需要走的近，可能一个眼神就种下了心理暗示，暗中联络……他操控郭仲文接连搞事，甚至劫船暗杀，是为了拉阴阳道下马，让阴阳道跟朝廷火并……这可能是为了替公输家复仇……但，百年过去，一个家族遗孤，复仇的想法，只怕还在夺宝之下…… 假如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夺宝，那么阴阳道与朝廷开战会有什么他想要的局面……真往死里打，阴阳道一定抵挡不住……大敌在前，很可能抓住一切可用的力量，忽视过往的规矩……比如，复苏偃甲，多个四境战力……只要他显露天赋……” 赵无眠眼前灵光闪过，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赵无眠认真看向月神：“机关术可以慢慢练……《种魔诀》已经失传，你们打算用什么功法替代？” 月神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能达到种魂之境的术法也不是只有《种魔诀》，昔日七灵宗玄灵蕴胎之法，一样可以……” 好家伙。 这可有点不择手段了。 赵无眠听过这个名字。 北宋七灵宗号称正道，但门中绝学《日月同辉》一直饱受争议。 这玩意据说源自《素女经》，练正了，就叫“玄灵蕴胎之法”、“双修之术”，一旦练错了，那就是“魔道邪法”、“采补蕴神之术”…… 似乎很少有人能练正…… 赵无眠沉吟：“四部修习机关术的人，都有修炼？” 月神点头。 赵无眠干脆道：“先盯紧这些人吧，郭仲文很可能只是幌子，那个身怀玉琥的公输家后裔，可能就在这些人里！谁练的越好，谁越有嫌疑！” 月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浑水摸鱼？” 赵无眠点头：“另外，这个人曾跟刘明瑞做过交易，刘明瑞拿到术阵排布图和解法，让郭仲文暴露，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调查这个人的身份……‘郭仲文’既然这么想要进禁地，一定还在北平，离得不远，在阴沟里当老鼠，正是白莲教拿手好戏！” 月神眼前微亮，从白莲教着手，这倒是个方法。 那人心思再缜密，也管不到白莲教头上，白莲教人多眼杂，或许会有破绽。 果然不一般啊。 月神望着赵无眠暗暗点头：“好，我会将你的推测转告东皇阁下。” 赵无眠道：“等我到了北平，也会帮忙抓人，在此之前，还望贵派能够隐忍，不要跟官军起冲突，只有朝廷、阴阳道都向后退，才有可能逼他自己跳出来！” 月神颌首：“我明白，那么，告辞了。” 月神对几人点头，转身出了船舱，骑白鹤飞向北方。 “说完了？” 方锐、常茂等人见状都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完了，事关阴阳道机密，这件事等之后再说。” 方锐道：“你心里有数就行。咱们加快速度，也好早点揪出这个狗东西！” 常茂冷笑：“我还真想看看此人到底何方神圣！” 赵无眠遥望远方：“放心，他就快藏不住了……” 补一更 ------------ 第98章 燕王殿下、调虎离山 半月后。 北平府，积水潭。 这里是运河漕运的总码头，也是皇家的洗象池。 前元时，来自暹罗、缅甸的大象，就作为运输工具和宫廷仪仗队使用，在夏伏之日，驯养大象的象奴，会带领大象到积水潭洗浴。 此时正是午后。 一群大象正在象奴的驱赶下，在潭水中玩耍嬉戏，长鼻甩动，不时喷出水花，引得岸边观看的百姓们一片惊呼。 洗象之后，本该带回养象的庄园，今日却没有离开，而是在象奴指挥下，数十头大象老实排成长队，等着从南边过来的粮船。 码头外围，数百名官兵整齐排列，一派肃杀。 在兵士正前方，坐着一老一少，身上都穿着盔甲。 老的年约五十，相貌端方，一身掩不住的威严，少的二十来岁，坐姿随意，性情飞扬。 ——魏国公，徐达。 ——燕王，朱棣。 “怎么还不到啊。” 朱棣等的有些犯困，招呼旁边的小太监过来，那小太监十三四岁模样，相貌清秀，动作伶俐，熟练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壶酒递过去。 朱棣取酒杯倒上一杯，一饮而尽，神情很是陶醉。 徐达看他一眼，再看看后面等着的那一排大象，颇为无奈：“至于这么大阵仗吗？用象运粮，左右不过两百条船，不够麻烦的。” 此次南京运粮四百船，总共二十万石，北平大仓分一半，辽东都司分另一半。 朱棣笑道：“反正要洗象，闲着也是闲着。”他作势递酒，挤眉弄眼道：“大将军来一杯？妙云亲手酿的桃花酒。” 徐达嫌弃地摇头：“你自己慢慢喝吧，那丫头酿的酒跟甜水一样，老夫喝不来，若是烧鹅就另当别论了……” 话音未落。 南边运河之上，出现了粮船的影子，为首的正是那艘巨型福船。 朱棣立刻直起上身：“总算到了。可以见见那位声名远扬的靖远伯了，大哥在信里可没少夸他，连开平王都对他另眼相待，本殿下倒要看看，到底什么人！” 朱棣今年二十岁，资质极高，又有天材地宝相助，十六岁时就已经是三境高手。 在皇族中，连大哥朱标都稍差一筹，但大哥的性情有弥补，稳扎稳打，定力极深，因此，修炼皇室秘典进境同样极快，但在朱棣看来，这不能算先天资质，单论资质，他就是打遍同辈无敌手！ 直到冒出个赵无眠。 这小子横空出世，不但根骨、灵性高的不可思议，还能让【八阵图】认主…… 朱棣也曾奉诏入京尝试过，结果【八阵图】没理他…… 朱棣表示很不服。 徐达眯起眼睛，同样看向福船，看向船首那抹显眼的飞鱼服。 这就是伯仁新收的亲传弟子，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弟子……蓝玉是他的小舅子，传艺并非师传徒，也没正式拜过师，至于常茂更是自己练的《苍天化龙诀》。 只有这个赵无眠，是他自己选、主动收的传人。 这个小子身上，流淌着伯仁的龙血…… 福船之上。 赵无眠等人也注意到了积水潭码头上那一老一少。 方锐这才放松下来，紧绷了近一月的心神，总算得以舒缓：“没想到魏国公和燕王殿下会亲自过来等着，有他们在，咱们也能歇歇了。” 常茂叹道：“等下了船我要好好吃一顿，这些天吃鱼吃到吐！” 常美贞揪着自己的头发，哭丧着脸：“我要洗澡……” 常茂白了她一眼：“让你不听话，自己找罪受！” 常美贞哼了一声，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自始至终站在船首，身躯挺直，好似一株青松。 忽然，他眉头微皱，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方锐、常茂同时察觉，心中暗道：不会吧，当着五境徐达的面，那帮人还敢出手？！ 正迟疑间，只听哗啦水响，福船周围猛然冲出四个黑衣蒙面的高手，外罩【避水龙绡】纱衣，里面穿着能挡住瞳术的【雾隐蛛丝】制成的黑袍，和当初的李玉良等人一模一样！ 方锐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这四人都是三境，方锐当即拔刀，一刀劈出，半空中的四人立刻腰斩。 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刀光划过四人，竟传出声声脆响，火星四射，外袍尽碎，接着露出了四人腰间的金属之躯，以及内部崩碎的齿轮！ 这四人竟都是机关人！ “不好！” 方锐暗道不妙，电光石火之间，半空中的四具残尸，忽然抬手，露出手臂之下黑洞洞的火铳铳壁，砰、砰、砰、砰四声爆响，精铁弹丸出膛，射向四人脑袋！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雾隐蛛丝遮挡，谁都没想到黑袍之下的人竟然是机关身躯。 四颗精铁弹丸迅疾杀到，方锐当即释放法象，三丈高的寒冥巨虎再度出现，仰天咆哮，外罡罩体，护住船首所有人，弹丸打在法象之上，只是微微一荡，便被寒气冻成冰疙瘩。 “小心！” 岸上传来一声惊呼。 第五个黑衣人从水中冲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根玉尺。 他一出现，常茂、赵无眠也变了脸色。 四境巅峰！ 那人举起玉尺，对着方锐的法象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真气灌注，不到三尺长的玉尺猛然间延展出十丈气刃！ 他的手臂青筋鼓起，真气加持下，玉尺如巨刀，随着他重重一劈，一瞬间像刀切豆腐一样劈碎了法象，狠狠砍在方锐胸前！ 方锐护甲爆碎，真气贯体，噗地喷出一口血，被这一招重创，法象崩溃，人倒飞出去！ 那人再度横挥，玉尺巨刀接连砍断数根桅杆，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悍然之势砍向所有人！ “【量天尺】、《平沙玉尺经》！” 徐达脸色阴冷，身形一闪，出现在百丈之外的船首上，抬手拍出一掌，巨大掌印好似一堵三丈高的巨墙，铺天盖地而去。 半空中，那人龙形法象一闪而逝，便被浩大掌力直接拍碎。 他双手护胸，一气飞出数十丈，这才喷出一口血，冷笑一声，化作电光消失在远方。 徐达暗道不妙，回头一看，百姓人群之中，竟还有一道黑影以鬼魅速度冲到了朱棣身前。 他的掌中烈焰升腾，火劲雄烈，似能焚尽四海八荒！ 调虎离山！ 朱棣微微吃惊，徐达的两个四境副将更是大惊失色，没料到这刺客速度如此之快，当即出手，可黑影的蓄力一击更快更狠，最关键的是，他也是四境，身形闪烁之间，已经穿过人群，来到朱棣身前，对着他的脑袋，一掌拍下去！ “五德轮回，六阳焚天！” 掌印落下！ 咣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朱棣身上的甲胄亮起金光，化作金钟护在周身，对方掌力砸下，金钟破碎，铠甲黯淡。 第二掌紧随其后，掌势笼罩四野。 朱棣知道避无可避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功力爆发，双目变成冰蓝、金珀二色，阴阳之力从丹田涌出，并在一瞬间化作玄阴之气，于身前凝结成罡盾，准备硬接这一掌，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出响亮龙吟，朱棣眼前一晃，人已消失在原地。 砰！ 黑影一掌打在地面上，狂暴烈焰席卷四方！大地一片焦黑，象群受惊，嘶鸣不已！ 好强的威力！ 这要是挨上，不死也得重伤。 朱棣暗自捏了把汗。 “找死！” 徐达大怒，展开身法，身形再度闪烁，趁黑影招式用老，第二掌狠狠拍在他胸前。 黑影身上传出阵阵骨裂之声，倒飞出去，顺势施展轻功遁走。 “追！” 徐达一声令下，那两个副将带兵追了上去。 “殿下，你怎么样？” 徐达看向自己的女婿。 “我没事……” 朱棣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转望向身边那条“白龙”，赵无眠已经变回原形。 朱棣上下打量，惊奇道：“《苍天化龙诀》果然非凡，好快的速度……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调虎离山？” 赵无眠在徐达挡住蒙面人的同时，已经施展化龙诀，向着朱棣飞过来，这才能及时带他转移。 “我也是猜的。” 赵无眠一样心有余悸。 这次不同先前，紫金山时有两个法象给他兜底，方才千钧一发，他只能硬着头皮在那等强招之下救人，当真凶险万分。 赵无眠道：“方才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对方接连引诱方大人出手，用机关人为之后那名蒙面高手制造空挡，以便一举重创方大人，目的是引魏国公出手营救……但这不是最终目的，魏国公境界最高，想暗算他并不容易，在场之人，身份最为尊贵的是殿下，出事之后，关系最大的也是殿下，他们一心要搞事，首要目标多半是你，我觉得可能有问题，就过来帮忙了。” 时间太紧！ 从四人破水而出，到方锐出手，再到半截身子发射火铳，迫使方锐用法象防御，然后拿尺的人再出来，重创方锐，做出要杀死船上所有人的架势，逼徐达营救……最后才是杀招，只等徐达一离开，就对三境的朱棣出手…… 朱棣身上有神兵，还有灵丹妙药，杀不死没关系，为的就是让他受伤见血。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还是在一瞬间发生。 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 朱棣、徐达对视一眼，都露出见面更胜闻名的神色。 徐达点头道：“伯仁的眼力一如既往！” 他先让懂医的亲兵上船帮忙，给方锐疗伤，然后看向赵无眠：“听说你博闻强识，想必知道刚才那把尺子是什么，那个人是谁！” “……” 赵无眠沉默片刻：“【量天尺】、《平沙玉尺经》，这是刘秉忠、郭守敬一脉的神兵和功法，再加上法象【夔龙】，那个人就是郭仲文。” 徐达紧接着道：“另一个黑影，想必你也有怀疑对象。” 赵无眠这次沉默了。 黑影用的是阴阳道火部功法，整个阴阳道，修炼《六阳焚天术》达到那种境界的人，有且只有一个——火部长老，大司命，宇文英！ 徐达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还是觉得这是栽赃陷害，阴阳道与此无关。” 赵无眠道：“是。” 徐达道：“为什么？” 赵无眠叹道：“这太明显了……显然是幕后之人，因为接连挑拨，阴阳道和朝廷却还是没有开战，所以，想出这种阴毒计策，就是要拱火……不出意外，跟踪的人会发现他进了黍谷山……朝廷一旦要人，抓人，事态就会进一步恶化……” “确实如此。” 徐达干脆点头：“但人还是要拿，因为线索指明了就是宇文英，他想要伤的还是当朝皇子、驻守边境的塞王，不抓何以立威？这是阳谋。燕王身上有神兵灵药，但只要重伤，就能激化矛盾，他既想要拿回公输家的东西，也要让阴阳道陪葬……” 赵无眠沉默片刻：“若是阴阳道不交人，或是交不出来呢？” 明知是陷阱也往里跳？就为了朝廷的脸面？ 赵无眠并不怕火并，而是如此做法，反而更憋屈！ 这完全是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徐达深深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要是伯仁在此，就不会是这句话，他盼着的就是马踏山门。很好，看来你真的没有被龙血控制心性……”说到这里，他传音道：“为人做事，要灵活，他们实在交不出来，你准备一个，不就得了？左右不过息事宁人，掩人耳目。” 诶？ 赵无眠眉头一挑，所以是将计就计吗？ 还挺有办法！ 徐达传音道：“我来做样子，找真凶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身怀《伶官宝鉴》，当初赵普胜靠着这部功法让你师父都吃了闷亏，你现在身兼两家之长，想必不会让老夫失望。” “是。” 赵无眠转头看向那些机关人的零件：“为了今天这局，他们已经露出破绽了！我不信这些新零件都是凭空捏出来的！” 徐达满意点头，传音道：“看来你已有眉目。” 嘴上却向亲兵道：“传我将令，兵发黍谷山！” 徐达大步离去。 朱棣还想多待一会，让徐达拉走了，他的身份在这实在危险。 常茂跳下船来：“怎么样？要出兵吗？” 赵无眠道：“阴阳道大司命有重大嫌疑，不得不走一趟。方大人怎么样了？” 常茂神色凝重：“伤得不轻。” 赵无眠道：“咱们的活儿还没干完，你就先在这卸货吧，顺便看护方大人，我去把那只该死的臭虫揪出来！一套接一套的，不把他整死，他闹个没完！正好对他身上的《种魔诀》感兴趣……” 常茂道：“他背后可有法象啊……” 赵无眠道：“只要知道他的身份，想他死的法象更多！” 这倒是。 常茂道：“小心点儿。” 赵无眠点头，招呼包不易、陈玄礼两人把河里的零件打捞上来。 二人听命行事，将东西带过来：“大人。” 赵无眠熟练检查全身，从中发现三个稀有材料，马上取下，并递上一块令牌，交给两人，说道：“北平府关厢街有一家青玉阁，你们两个带这三样东西去见掌柜，把这块令牌给他看，他就会帮你们查是谁买了这三样材料，然后顺藤摸瓜。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我答案。” 二人点头称是。 包不易好奇地接过令牌一看，正面写着个“央”字…… 懂了。 二人对视一眼，快步离开，奔向青玉阁…… 可能是铺垫有点长了，我加快。 ------------ 第99章 寻根溯源、火光冲天（5.6k） 粮船靠岸。 在常茂、水师千总等人的指挥下，船上官军和北平守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搬卸粮饷，由象群、马车转运向北平各大粮仓。 此期间，守军令行禁止。 哪怕发生了方才的刺杀行动、四境乱战，依然能镇定指挥，安抚百姓。 徐达的练兵能力让人敬佩。 方锐受了重伤，在码头边的树荫下运功疗伤，赵无眠守在他身旁，一边等着包不易他们的情报，一边在研究那四个机关人。 这四个机关人就是月神说的那种特殊“偃甲”，以人为材料，将血肉之躯替换成千年铁树的树干，堪比金刚之体。 内部的“肌肉”、“血液”也变成了异兽身上能流导内力的特殊材料，相比他们之前的三境实力，这种加工算得上是躯体强化。 只可惜，这四人的精神状态比李玉良还差。 李玉良至少知道恐惧，这四人已经彻底变成了木偶。 仅剩的半身还在下意识挣扎，双眼麻木如傀儡。 “神眼鹰飞，天狂居士，钱守财，无肠君……” 赵无眠叹了口气，都是阴阳道中人，身怀一技之长的客卿。 够狠的。 只凭【玉琥】只怕做不到悄无声息操控这么多人，他的《种魔诀》八成也有不凡造诣，公输家被灭一百多年了，算上末代家主公输易之前三百未现世，四百年过去，总算有了个能修炼《种魔诀》、挑起公输家大梁的人，结果公输家没了…… 世事无常。 赵无眠摇了摇头，看向四人。 郭仲文是近期叛变的，这些客卿肯定也是近期改造的，不然过早机关化，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平白无故，身上多罩一层雾隐蛛丝，摆明了有问题…… 从材料看，也是新近加工的。 千年铁树的表面还没有完全黑化，内部刻画的云篆很清晰，充当机关“血液”的异兽油脂，也是从刚杀不到半月的火鼠中提炼出来的，“活性”正处于巅峰期。 所以，只要循着材料的思路找，就会有结果。 对一般人来说，这需要时间、人手，得挨个店铺彻查。 但赵无眠不需要。 财可通神未必是真，财可通消息却是千真万确！ 赵无眠给了沈未央机关虎蛟及相关技术，沈未央送了赵无眠一块令牌，见令牌如见真人，可以随意支取她名下商铺的钱和物。 赵无眠对她的钱物没有任何想法，若非这次事情紧急，他也没想用这块令牌。 青玉阁就是她名下北平府的龙头商铺，经营着很多门类，武功秘籍、神兵利器、物资、医药、奇珍异宝，皆有关联，其中也包括异兽材料，以青玉阁的地位、消息渠道，真要查，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就是机关术啊……” 正想着，常美贞凑了过来：“好像很厉害。” 赵无眠抬头看她一眼：“现在局面难测，你还是先去军营，跟在大将军身边为好，他身边有两千偃月卫，可以护你周全。” 蒙古一时难以消灭，大明对北方的战略从以攻为主，转为以防御为主。 自洪武六年起，徐达就长期在北平、山西一带练兵备边，被誉为“塞上长城”，他训练的“偃月卫”，是他手下最精锐、最可怕的杀人兵器，虽只两千人，却有过杀穿敌军三万主力的可怕战绩。 常美贞摇头：“我才不去呢！徐伯伯要调偃月卫攻山，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对了，阴阳道也有高手，逼急了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赵无眠道：“黍谷山是阴阳道根基所在，传承已有千年，他们不会轻易舍弃，所以，就看逼到什么程度了。我现在比较怀疑，刚才那个假冒大司命的人……多半是假冒，可是，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高境界的《六阳焚天术》？” “玄骨喽。” 常美贞想也不想：“没准是前代大司命留下的玄骨释放的。” “可能性不大。” 赵无眠回忆那人的一连串动作：“他能晃过大将军麾下两名四境副将，身法很诡异，有点像是传说中的‘烈焰无相’之境，身化烈焰，堪比遁光，只怕大司命亲自出手，都没这个效果……公输家的遗产不少啊！” 常美贞攥着拳头道：“抢！全抢过来！！” “……” 赵无眠心说真不愧是山贼王……开平王的女儿。 这家伙不捣乱，看着顺眼多了。 赵无眠在树荫下等了一个时辰，包不易二人火速赶回。 “大人，有消息了。” 包不易近前，还回令牌，语速飞快地道：“这三样东西分别出自三家商铺，买货的是三个人，属下已经查探过，这三人经常出入城西铁柱观，就是一伙的，那道观前年死了老观主，现在是一个三境二重的中年道士做主，只怕有问题。” “很好，过去看看。” 赵无眠立刻起身。 “我跟你去……” 方锐睁开眼睛。 他服了生肌续骨丹，又调息了这么长时间，以内功疗伤，好了三四成。 “我也去！” 常美贞紧接着表态，满脸地跃跃欲试。 “不行。” 赵无眠干脆道：“方大人还是先疗伤，现在冒出头的多半是小鱼小虾，即便真出了高手，我有【孟极】在身，又有化龙诀，逃跑不是问题。等查出身份，才是需要方大人出手的时候，至于三小姐……现在情形不定，就不要乱跑了。” “哦……” 常美贞满脸不愿意，但还是应了一声。 方锐正色道：“小心机关人，这次是火铳，还可能暗藏天雷子、暴雨梨花之类，他们已经不算人，所受伤势也不能以常人论之！” 赵无眠点头：“我明白，各位小心。” 他带着两人赶往铁柱观。 …… 铁柱观并不大。 从外观看，只是个简朴寻常的道观，观内供奉的是剑仙吕祖，吕洞宾。 午后阳光正盛。 铁柱观内只有零星的香客在祭拜，几个小道士正接引着，但在这寻常的背后，藏着更多的污垢——观主“摘星子”薛铉，身穿道袍，正在地下密室中宴请“贵客”。 密室中飘荡着酒肉香气。 桌上除薛铉外，还有四个人。 其中三个穿着蓝色道袍，做道士打扮，却是胡子拉碴，一身匪气，各自拿着一只猪蹄膀啃着。 剩下那人坐在主位，身穿一袭青衫，手持折扇，面露微笑，像个富家公子。 “圣使。” 薛铉年近四十，长着一张国字脸，相貌威武，此时露出谄媚至极的笑容，起身给那青衫公子倒酒，口中道：“不知在下的手臂……” 青衫公子看向他左手空荡荡的袖子，笑道：“着急了？” 薛铉也不遮掩，苦笑一声：“圣使莫怪，断了有十五年了，这好不容易有个希望，在下真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另外三个道士齐声失笑：“同感同感！” 其中一人抬起右臂，露出一只铁树打造的机关手，整体呈棕黑色，关节指节分明，与真手无二，上面画着一些奇异的纹路，随着真气运转，微微闪烁血光。 另一人抬起右腿，膝盖以下装着机关腿，按动机括开关，木腿变形折叠，从中弹出一把碧绿色的短剑，剑上冒着森森寒气，逼人眉睫。 最后一人改造的最彻底，身上四肢都换成了机关手脚，一点左肩胛骨，四肢同时变形，弹出手斧、飞轮，整个人好像化身成了杀人兵器。 “公输先生真是神技啊！” 薛铉看的两眼放光，神色越发热切了：“上古之时，周穆王赞偃师绝艺夺天地之造化，依我看，公输先生也不遑多让了！有如此高人襄助，怪不得圣使这般下死力助阵，在下的左手有救了！” “我也只不过是遵从师父遗命。” 青衫公子叹息一声：“这是当初交易的一部分。本来该是师父促成。” 提到这位“师父”，众人面色沉重，另外三人也停下了吃喝。 薛铉宽慰道：“圣使节哀，金刚尊被害，都是明廷之罪，锦衣卫之罪！眼下朝廷就要和阴阳道开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各方部署皆以就位，只等战火一起，咱们便可趁火打劫！” 白莲教金刚尊，刘明瑞。 这些人都是白莲教教徒。 三个假道士是大理口音，此前一直跟在刘明瑞身边的心腹。 至于这位青衫公子，则是刘明瑞亲传弟子，也是白莲教七大圣使之一的青莲圣使，刘光玉。 此前专门负责代替刘明瑞与白莲教总舵、外部反明力量联络。 “也怪高丽那帮废物！” 说话的假道士姓杨，三兄弟中居首，人称杨大，愤愤道：“尊者那么完美的计策，但凡他们演的好点，常遇春都到手了！这下可倒好，不但让明廷得到了兵器谱，还坏了尊者的大计，真是该死！” “落到锦衣卫手里，已经生不如死了。” 他左手边的杨二接道：“最可恨的还是锦衣卫，尤其那个赵无眠！在大理坏事，紫金山坏事，这回还特么坏事！没有他，徐达和阴阳道早打起来了！朱元璋什么时候这么怂过？那朱标是他亲儿子吗？该不是哪来的野种吧！妈了个巴子！” 杨三一拍桌子：“别落到老子手里，不然一定剁碎了狗日的！” “各位稍安勿躁，账，早晚会算！” 刘光玉冷笑一声：“我已经给他备了礼物，这次他敢来，正好一网打尽！” 说罢，取下腰间乾坤袋，从中拿出了一只机关手：“半月前就做好了，只不过铭刻云篆、填充蛟鲨油脂，花费了些时间，你试试吧。” “多谢圣使！多谢公输先生！” 薛铉大喜，语气都有些颤抖了，当即撩起衣袖，拿起机关手就往断臂上嵌套。 机关手截面处有一种特殊的材料，鲜红如血，一和肌肤接触，马上活了一般，将人与机关连在一起，并向上蔓延，牢牢固定。 真气灌注，机关手内部的云篆随之激活，油脂填充手臂，机关手开始随着心意活动，久违的水乳交融之感萦绕心头。 “我的手……回来了……” 薛铉活动着新手臂，激动地险些落泪。 另外三人齐道恭喜。 薛铉满脸欢喜，小心道：“圣使，不知什么时候能见见先生，再造之恩，我想当面致谢！” “现在不行。” 刘光玉摇头：“阴阳道近期看管很严，盯着的人手多了不少，不然你这只手早就可以做出来，等事成之后，你再当面谢他吧……为了今天这局，损失不小，两个四境都受了重伤，若非顾及朱棣那小子，只怕他们都要死在徐达手里！不愧是征虏大将军啊，恐怕东皇太一他们一起上都未必顶得住，再加上两千偃月卫，还真得那俩老怪物一起出手……” 薛铉点头：“不论如何，火总算是点起来了，那边传来消息，徐达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准备跟阴阳道要人……呵呵，阴阳道交不出来，死战已经再难避免！” 众人举杯庆贺，一饮而尽。 杨大笑道：“好戏开场，我还真想去看看。” 一片欢声笑语中，突然多了一个清朗的声音：“我也想看。” “？！” 众人面色一僵，笑容戛然而止，蹭蹭蹭起身，看向密室西南角，那里凭空多了一个人。 一身银灰色飞鱼服，袍服煊赫华丽，左手轻搭绣春刀柄，神色淡然自若。 “赵无眠！” 刘光玉一见大惊，这里可是地下啊，通往密室的机关众多，他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看来你们的消息还没更新。” 赵无眠笑了笑，忽地挑眉：“哦，忘了，知道这条消息的已经让我杀了。就是你那个师父，刘明瑞……” 唰！ 唰！ 唰！ 众人纷纷亮出兵器，怒目而视。刘光玉白莲真气爆发，脸色阴沉的能滴水。 “既然你自己跑过来送死，那就成全你！大家上！” 杨大大喝一声，先下手为强，一脚重踏，大地崩裂，人如离弦之箭杀到赵无眠面前，施展出杨家绝学《阴风毒砂掌》，掌中黑气弥漫，杀机四射。 “阴风毒砂掌……” 这套武功源自苗疆阴风寨，修炼条件极为苛刻，需要阴风寨特制的一种毒砂练功，以铁砂淬炼双掌，再汲取砂中毒质融入自身内力，方见威力。 如此难练，自然强横非凡，阴险毒辣，号称中招者内外双伤，无药可解！ 杨大一出手就是杀招！ 赵无眠运起化龙诀，右手皮肤转瞬化出银白龙鳞，随手一抓，像龙爪一般轻松抓住了杨大攻过来的那只左手。 《苍天化龙诀》不只有化龙之法，还有半龙化——那部军阵中广为流传的《腾龙枪法》，就是常遇春所创，配合半龙化的杀招。 在此状态下，放弃了最强增幅、上天下海的神通，专注防御和灵活度，强化武人之躯。 杨大攻势凶猛的一招，尚未发出，就被龙爪捏住，掌中剧毒掌力和毒素完全攻不进去，那只龙爪的力量越来越大，渐渐捏碎了骨头。 杨大感受到手臂剧痛，骇然变色：“你……” 咔！ 赵无眠微一用力，杨大苦练十几年的铁掌变成了铁渣，手掌直接被攥碎了！ “啊！！！” 鲜血碎肉伴着骨头渣子迸溅出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杨大忍不住惨叫出声！ “大哥！” 杨二、杨三急忙冲上去。 杨二施展腿功，那只装了剧毒短剑的右腿忽上忽下，似实疑虚，似虚则实，剑光挥洒，攻势凌厉无比；杨三则双腿双手全部变形，双腿变出飞轮，双手变出手斧，双手双腿同时攻出，像是有无数把兵器连环攻来，让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公输先生的神技当真厉害！ 薛铉见状不禁赞叹，但眼下不是观赏的时候，来人是个强敌，立刻运起真气，施展御剑之术，手掐剑诀，通灵长剑呲吟出鞘，好似一条毒蛇杀向赵无眠。 “这些机关武器还挺有创意。” 赵无眠点点头，运起饕餮神通，瞬间将杨大吸成干尸扔在一边，而后双指轻轻一夹，便夹住了半空中那把剧毒短剑。 杨二正飞在半空劈出机关腿，随着那把短剑被死死钳住，他整个人都僵在了空中！ 赵无眠竟然以双指之力，撑住了他的全身力量，让他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这一瞬间，杨二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这是什么力量！ 另外两人同样变了脸色，杀招尽出，想要解救杨二，却让赵无眠另一只手挡的一丝不透：长剑飞来，屈指便能弹飞，飞轮手斧不等近身，也已经被杀向咽喉、双目的【滴水劲】逼得不得不防！ 他没有招式，见招拆招，却是挥洒自如，行云流水！ 此时此刻，他明明只有三境，但带来的压迫感，让室内所有人心惊肉跳！ 咔！ 再一用力，短剑与机关相连处直接崩断，杨二整个右腿散架了。 各种齿轮部件满天飞。 赵无眠随手轻甩，指尖短剑瞬间贯穿杨二咽喉，爆裂的天罡之气，直接切掉了他的脑袋，深深插进后方墙壁，剑劲灌入墙体，整个密室都随之震荡！ 轰！ 那声巨响像是响在所有人心头。 薛铉眼神惊恐，咽了口唾沫，这人是三境？ 下一瞬，赵无眠如法炮制，双指夹剑，随手再挥，雪白飞剑刹那间贯穿杨三、插进薛铉心脏，无俦巨力带着他的身体直飞数丈，深深插入青石，而后，将他死死钉在岩壁上！ 薛铉心脏破裂，两眼激凸，喷出一口血，死去了。 眨眼之间。 密室重新安静下来。 赵无眠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过，抬眼看向刘光玉：“你刚才说什么？给我准备了礼物？在哪呢？” “……” 刘光玉额头冷汗瞬间下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似是想要拉开距离。 “嗯？” 忽然，赵无眠心有所感，偏头看向身后：“原来在这。” 一道黑袍人影突然从地下冲出，手中拿着一把门板似的阔剑，他甫一现身，就对着赵无眠的脑袋砍出致命一击，狂暴的力量、极快的速度，让此招看起来威猛无比，剑锋之上风雷阵阵！ “来得好！” 刘光玉大喜：“给我杀！” 三境巅峰！ 这一击两根手指挡不住了，得用一只手。 重剑无锋。 赵无眠举起手臂，重剑狠狠砍在他的龙化的右手上。 剑与龙鳞相撞，竟迸溅出一溜火花，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音！ 一攻一防两股力量激撞，铮音炸响，凌厉气劲四散，像刀锋一样震碎了满堂桌椅！ 咔嚓！ 赵无眠脚下地砖崩碎，身体横移一尺，手臂上多了个白印。 刘光玉脸上的激动僵住了。 就这？ 如此强大的招式，就在他手上留了个白印子？ 还好刚才没有近身…… 刘光玉当机立断，拔腿就逃，同时脸上闪过阴狠、肉疼的神色，口中吐出一字： “爆！” 黑袍人立刻响应，双目闪烁血光，明亮的火焰从他黑袍之下升腾出来，身上传出惊天巨响！ 黑袍瞬间粉碎，黑袍下的机关身体直接爆炸！ 火光伴着霹雳闪电冲天而起，映的整间密室亮如白昼，无边烈焰瞬间吞噬赵无眠，庞大火光以密室为中心，席卷方圆十数丈，霎时地动山摇，硝烟滚滚…… ------------ 第100章 公输先生 “这么近距离的【天雷子】，没人能躲得过！” 刘光玉听着后方隆隆震耳的爆炸声，看着那火光之中闪烁的霹雳闪电，放下心来，整个密室都炸塌了，这小子绝对跑不出来！ 这也算为师父报了仇。 就是可惜了那具偃甲…… 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忽然脚下一紧，像是有只手抓住了脚踝。 刘光玉心头狂跳，低头一看：“不好——”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拖入地下。 “怎么回事？” “有爆炸声。” “师父还在密室！” 上面传来薛铉弟子们的惊呼声，等两个心腹弟子赶到，通往密室的通道已经塌了，浓重硝烟之中，只剩下渐渐熄灭的火焰和滚滚碎石，里面的一切，包括桌椅、饭菜，全部变成灰烬。 众弟子震惊失语。 铁柱观外，包不易和陈玄礼正在等着，忽然观内传出一声巨响，大地颤动，不远处大殿之中冒出滚滚黑烟，心头一紧。 “不会出事吧……” 包不易有些担心，正欲遁地接应，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往西。” 两人松了口气，立刻向西疾行，与铁柱观拉开距离。 等奔出数里之后，众人来到一处密林。 赵无眠从地下遁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位青莲圣使，刘光玉。 “这怎么可能……咳咳……” 刘光玉已经被废了丹田气海，脸色苍白，神色萎靡，看着赵无眠：“你怎么可能……躲得过天雷子……”刚说完这几句，他注意到赵无眠身后披风亮起淡蓝色的光，心中闪过明悟：“阴魔……【孟极袍】……” 刘光玉露出惨笑之色。 这袍子还是之前师父联合尸魔刺杀朱标时带到京城的，现在竟然成了赵无眠的保命之物。 怪不得他能悄无声息越过机关重重的通道，来到地下密室。 怪不得他能在近身爆炸之时，毫发无损。 原来如此…… “我本以为它是个机关人，没想到，竟是一具偃甲，你还真舍得。” 赵无眠居高临下看着刘光玉，淡淡道：“也对，你不是术士，分神操控活人很勉强，机关人的精神意志还在，哪怕抹除的再多，还是会有本能的反抗，术士可以轻易压服，你不行……偃甲不一样，它是死物，只要灵核之内有你的真气，你便能像御蛊、御剑一样，让它如臂驱使……是那个公输家余孽给你的？” “余孽？” 刘光玉露出嘲讽的笑容：“凡是不臣服于朝廷的，都是‘余孽’？” 赵无眠蹲下身，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冷冷道：“老子没时间跟你磨叽，已经有十几个人被这狗杂种抹去了神魂，你最好……算了，我还是自己看吧。” 赵无眠干脆掐印施术，真气凝练成丝，一股脑扎入刘光玉脑后！ “啊！！！” 刘光玉感觉像是有一只手插进了脑袋里，肆意翻找记忆，疼的他身体抽搐，冷汗直冒，与此同时，各种画面涌入赵无眠脑海。 一个全身罩着黑袍的阴鸷形象，开始浮现。 ——“公输先生”。 从记忆可知，之前的推断大体不差。 这位公输先生，就是公输家的嫡系后裔，身怀公输家传承信物【玉琥】，《种魔诀》造诣极高，只不过，刘明瑞、刘光玉师徒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 他与人见面，从来都是身披雾隐蛛丝外袍，从上到下，一丝不透。 二人只知道他现在就在阴阳道内部，其他的一概不知。 甚至就连前几次来会面的人是本人还是偃甲，都不能确定。 数月前。 刘明瑞布局筹谋常遇春遗体，意图东山再起，奈何知道地宫术阵防御图的只有郭仲文，郭仲文又是阴阳道长老，英名远播，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图纸。 刘明瑞便将主意打到了他孙子郭敦儒身上，希望通过他，逼迫郭仲文就范。 郭敦儒很好抓，此人二十出头，修炼不勤，术法不精，还喜欢拈花惹草，就是一个纨绔而已，只用了美人计，就将他抓到手，然后传信郭仲文。 刘明瑞一直担心，郭仲文不会妥协，万一拼上孙子性命，将消息泄露，不但计划要泡汤，还会惹怒阴阳道这尊庞然大物。 但没想到，过程出奇的顺利，郭仲文直接就给出了术阵分布图。 因为那时，他已经不是他了。 刘明瑞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从言谈举止之中，就判断出郭仲文中了摄心控魂之术，背后还有人——白莲教中也有此类功法，三尊之一“菩提尊”就精擅此道。 刘明瑞顺势寻求合作，并为此奉上白莲教珍藏的两颗【黄晶】，公输先生答应，二人一拍即合。 【黄晶】是制作灵核的上佳材料。 这种晶体往往成于洞天福地、灵气充沛之地，拥有吸取和储存真元和精气的奇异特性。 若在它表面镌刻云篆，再向其内部种魂，久而久之，便能蕴生出灵智，是历代机关师、偃师梦寐以求的宝物。 机关兽的核心中枢，就是黄晶，也只有黄晶，可以循环利用，不像舍利子，只能当一次性电池。 刘明瑞送出两颗黄晶，足见诚意，公输先生也没吝啬，送了他一件小礼物。 就是方才密室中自爆的偃甲——昔日公输家镇门五星中的土行“地候星”。 所以它才能够遁地，拥有那般力拔山河的巨力。 原本它有四境功力，可惜灵核损坏了…… 刘明瑞不需要这种三境累赘，转手送给了亲传弟子刘光玉，并让他充当中间人，在他前去京城盗尸期间，替公输先生准备材料，办一些他不适合出面的事。 比如，隐藏暴露的郭仲文和郭敦儒。 以及，被下毒暗害的大司命宇文英！ ——之前施展火行阴阳术，假冒宇文英的人，是公输家另一具镇门偃甲，也是公输先生手里保存最好的一具偃甲，五星之“荧惑”！ 公输易当家时，这些偃甲皆已失去灵性。 公输先生修成《种魔诀》后，重新将其点亮激活。 赵无眠理清来龙去脉，睁开眼睛，冷笑道：“公输家与阴阳道没白交流啊，阴阳道得到机关术，公输家得到五部术法绝学，造出镇门五星……怪不得那具四境偃甲能施展《六阳焚天术》……” “你现在知道也晚了！” 刘光玉身体颤抖着，搜魂的后遗症还在继续，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水，缩在地上，恨声道：“只要徐达攻上黍谷山要人，阴阳道交不出，大战就会爆发！阴阳道内两个闭死关的五境就会惊动，徐达孤掌难鸣，必然重创！偃月卫也会损失惨重，驻守古北口的冯胜闻讯，定会秘密回援徐达，届时，关外狼蛮便可趁机攻破古北口长城，屠戮北平！你，也一样要死！” 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满脸都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 赵无眠无语地看着他：“你这是中了操梦术吗？大白天开始说梦话？” 包不易二人倒是让他的话吓了一跳：“大人，古北口外还有狼蛮？” 赵无眠点头：“北元大将，乃儿不花。” 二人吃了一惊，他们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乃儿不花曾是北元太尉，一度归降朝廷，但在洪武九年复叛，回到北元。此人性情卑劣，武功极高，修炼《长生天神功》已达化境，《苍狼七杀》刀法也是无与伦比。 若是他趁冯胜离关回援，突袭古北口，那古北口还真有可能失陷。 这样就算日后能将他打回去，关内军民也必然会遭到掳掠洗劫。 这将是场灾难。 包不易大怒，恨不得一拳打死刘光玉：“天天盼着天下大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陈玄礼正色道：“军情紧急！大人！” “一切已成定局！” 刘光玉看着他们的表情，畅快大笑，他死盯着赵无眠的脸：“徐达现在已经到黍谷山下，宇文英却在我手里，阴阳道拿什么交？！事关燕王朱棣、当今皇子、朝廷威严，徐达不打也得打！赵无眠，我在黄泉道上等着你！哈哈哈哈哈！” 刘光玉仰天大笑。 包不易更急了：“大人，要不我现在赶去黍谷山，传讯大将军！” “不用着急。” 赵无眠淡定如常：“事要一件一件办，不要小看大将军，也不要小看冯胜。只要黍谷山打不起来，之后的一切都是屁话，大将军是不会动手的。” 刘光玉一愣，脱口而出：“不可能！” 赵无眠懒得理他，下令道：“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包不易狰狞一笑，马上开始脱刘光玉的衣服。 刘光玉大惊，疯狂挣扎：“你们要干什么？赵无眠！士可杀不可辱！” 陈玄礼呸了一声：“狗屁的士！” 赵无眠脱下飞鱼服收好，伸手在脸上一抹，功法运转，整个身体、面孔开始迅速变化，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他变成了刘光玉，与地上的人一模一样。 赵无眠顺手接过刚扒下来的衣服，一件件穿好，新的青莲圣使崭新出炉。 二人相对，好像镜子的两面。 “《伶官宝鉴》……” 刘光玉越看越震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见你的好朋友，郭敦儒。” 赵无眠顶着他的脸，用他的声音说道：“术士术法、剑师御剑都有其极限范围，一旦超过，术法崩溃，飞剑坠地，机关人和傀儡也是一样，同样需要引导者，在幕后操控郭仲文的，正是他的好孙子郭敦儒！现在机会难得，郭仲文受伤，郭敦儒又是个废物，你说……要是我变成你的样子去见他，他会不会对我出手？” 答案是，不会。 如此惟妙惟肖，那废物根本发现不了。 刘光玉的心一下子凉了：“赵无眠！你不能……” “送他上路。” 赵无眠转身就走。 包不易抓住他的脑袋，双手交错，咔地一声轻响，扭断了脖子。 刘明瑞倒地，死不瞑目。 包不易快步跟上：“大人，他们藏在哪里？” 赵无眠抬眼望向西方：“此处往西十三里，乱葬岗。跟我来。” 乱葬岗这种地方，一听就知道好不到哪去。 赵无眠在前面领路，包不易、陈玄礼在后方紧跟，很快来到城西乱葬岗，果然坟茔丛立，阴风阵阵，鬼气森森，不时再响起几声乌鸦怪叫，让人心惊胆战。 陈玄礼、包不易换了一身常服。 赵无眠手持折扇，大摇大摆带着两人走入坟地，来到东南角一处墓碑前，伸手在墓碑边缘连敲三下，机括响起，墓碑前方三尺露出一个向下的通道，深不见底。 包不易、陈玄礼对视一眼，怪不得找不到，白莲教的地方竟然这么隐秘！ 赵无眠走了下去。 “刘兄？” 三人刚走下暗道，前方廊道拐口主动探出个脑袋：“是你吗？” 这警觉性让三人一阵无语。 赵无眠笑道：“不是我还有谁，怎么样？郭兄弟，听说令祖受伤了？” “嗯。” 郭敦儒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玄黑色绸衫，模样倒是很清秀：“还死不了，让他自己慢慢疗伤吧。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啊？我都待腻了。” 赵无眠故作关心：“少酒少肉吗？” “那倒不是。” 郭敦儒挠了挠头：“就是待得烦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对着两个活死人！” 赵无眠道：“这话不能问我，得问她。” 郭敦儒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里敢问……” 赵无眠搜魂之后，通过刘光玉记忆里的郭敦儒表现，猜测这位“公输先生”可能是个女的，郭敦儒并未像其他机关人一样被抹去神智，而是被摄心术放大了心中的爱欲，变成唯命是从的舔狗，所以他能自由行动，但又很听话。 麻烦的是，郭敦儒同样被下了封印。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影子，凡是有关此人的事，问不出，查不出。 刘光玉几次旁敲侧击，连郭敦儒自己都想不起来具体是谁，这类摄心控魂之术当真无懈可击！ 几人拐过走廊，入目是一间空阔的密室，地下放着不少熟肉、炒米、枣子、花生、鱼干之类的干粮，在角落里盘腿坐着两个人，一个外罩黑袍，白须白发，正是云中君郭仲文，另一人面色青黑，身中剧毒，大司命宇文英。 郭敦儒带着人走进来，这才想起来问道：‘刘兄，这次来是做什么？送饭吗？’ “不是。” 赵无眠出其不意，一指点中他背后大穴，封住他的功力，淡淡道：“是来送你一程……” ------------ 第101章 揪出黑手、瓮中捉鳖 “你！” 郭敦儒先是一惊，然后道：“刘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们不是跟她有交易吗？咱们是一伙的啊！” 赵无眠变回本来面目，笑道：“谁跟你一伙？” “啊！你不是刘光玉！” 郭敦儒反应过来，急忙运气施术，看着自己的爷爷，命令道：“快出手！” 但他真气自己被封，根本调动不了郭仲文，郭仲文充耳不闻，自顾自盘坐疗伤。 “别白费力气了。” 赵无眠道：“阴阳道操控傀儡，需要阴阳傀儡术，化气成丝，以线操纵，你现在无法运功，还是老实待着吧。” “大人。” 包不易和陈玄礼查看了郭仲文和宇文英：“郭仲文伤势很重，胸骨碎裂，大将军的掌劲还在他体内，至于这位宇文英，像是中了剧毒，属下这有解毒丹，不一定有用，要不要……” “不用。” 赵无眠道：“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控魂，就先让他这样吧。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小心保管，免得再用【量天尺】之类的东西抽咱们。” “是。” 二人听命。 赵无眠取出纸笔，飞快写了两封信，递给陈玄礼：“你马上出发，将这位大司命秘密送到黍谷山下，交给大将军，顺便把这两封信也给他。” “是。” 陈玄礼收起宇文英的东西，背起他，冲出暗道。 郭敦儒急了：“你们……” 赵无眠扯过一张椅子坐下，缓缓说道：“别着急，马上就到你了。咱们来聊一聊，你心里那个人是谁。” 郭敦儒怒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 赵无眠冷笑：“每一个被催眠的人，心里都有一个锚。只要它一出现，你就会下意识产生条件反射，进入催眠状态。这个锚点可能你自己都不清楚，但会是让你听命的缰绳，它可能是某种心情，某个动作，某种东西，甚至某种味道。” 赵无眠学会《摄心大法》，虽然修为比不了这位玩弄神魂的公输先生，但基本理念还是知道的。 刘明瑞、刘光玉师徒毕竟不是术士，不清楚慑心术的关键点，所以问不出来就以为郭敦儒确实不知道。其实郭敦儒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遥控他的手段，只要知道了这点，就能反推她是谁。 一人在内，一人在外，郭敦儒如何受命，如何行动，这才是问题核心。 现在情形已经很明确了。 这个女人能操控郭敦儒，却绝不可能轻易操控郭仲文。 这就说明，她见郭仲文的时候，郭仲文对她并不设防，同理，宇文英会中毒，也说明，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很受信任。 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同时又是女人，已经排除绝大部分人选。 剩下的，就是从可疑目标中推出那个人。 赵无眠顺手从桌上的箱子里取出几封短信，平淡道：“放大爱意，变成舔狗，也有缺点，就是让你对她的每样东西都视若珍宝，包括往来信件……这信上的称呼、措辞并无异样，很直白的命令，有异常的是……信上的味道。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赵无眠鼻尖轻嗅：“明白了……我们走吧。” 包不易立刻动身。 郭敦儒慌了：“你明白了什么？你明白了什么！” 赵无眠没有回答，反手一指，破了他的丹田，大步走出墓地。 让这个狗日的折腾这么久，几次刺杀，必须得把她整死！ 摄心控魂又怎样？老子就不信你把阴阳道全策反了。 两人就近找了两匹马，火速奔向黍谷山。 …… 此时此刻的黍谷山，气氛压抑沉重，双方正在对峙。 徐达、朱棣等正骑着龙驹守在山门，大军围山，一门门火炮对准山上楼阁，两千偃月卫陈兵山下，人手一张强弓劲弩，大有一言不合、马踏山门的架势。 阴阳道这边，道主东皇太一、右护法月神、左护法灵殇，及诸部长老、真传弟子都站在山腰，神色凝重，他们很清楚，这是关系到阴阳道存亡的时刻。 江湖高手对于铁骑，有一样优势。 就是个人力量出众，轻功极好，真要走，大军挡不住，但是，这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因为一旦放弃黍谷山，千年基业必然毁于一旦。 “一个时辰已过。将军有令，立刻交出疑犯大司命宇文英！” 偃月卫副统领钱云泽上山谈判，言辞冷厉：“如若不然，大军即刻攻山！” “欺人太甚！” 土部长老湘君怒道：“我们已经说了，宇文英下落不明，让我们怎么交？即便他在这，我们也相信，他没有做暗杀勾当，你们如此咄咄逼人！还有没有王法！” 他前些日子被郭仲文重伤，现在还没好利索，这句话说完，脸又白了几分。 钱云泽冷笑一声：“你们当初对郭仲文也是这么说的，坚信是出于误会，大将军信了你们，结果你们迟迟抓不到人！还扯什么禁地，有意包庇！方才刺杀燕王殿下的就有他，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把【量天尺】不成？” “你……” 湘君无言以对，又急又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器部长老东君说道：“你们可以绑我去见大将军，只要给阴阳道一点时间，查明情况。就算要灭我门派，总也得给我等一个能信服的理由吧。” “你还不够资格！” 钱云泽说话很是强硬：“郭仲文与白莲教勾结，图谋造反，仅凭此一条，大军便能以株连之罪攻山抓人！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这才许尔等自行追查人犯，结果你们抓不到人却屡屡包庇，真当我大军怕了你们！” 阴阳道在江湖上也是一方大派，术士心目中的圣地，何时被如此轻视过。 众长老弟子脸上都露出了怒容，术法蓄势待发。 “我跟你去。” 道主东皇太一开口了：“疑犯能用《六阳焚天术》，仅此一点，我道难辞其咎，眼下疑犯行踪不定，事情情形不明，我跟大将军走一趟，只希望不要伤我门人。” “道主！” “东皇阁下！” 众人大惊。 左护法灵殇忙道：“道主岂能自投罗网，这摆明了就是阴谋，若迟迟不能找到大司命，道主岂不是要关一辈子，这万万不可啊！” “正是。” 木部的少司命也道：“道主一去，群龙无首，我阴阳道立刻便散了，事关重大，还望道主三思。” “一旦入了大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东皇阁下岂非自寻死路。” “朝廷咄咄逼人，大不了鱼死网破！” 眼看众人越说越过火，钱云泽的脸色越来越冷，东皇太一正要迈步，忽然山下传来徐达的声音：“云泽，事关重大，你先回来。” 钱云泽恭敬道：“是。” 他当即转身下山。 徐达的声音遥遥传来：“东皇阁下身为一派之主，武林高人，既然愿意为此事负责，本将军自然不会相逼，不过，只有你一人还是不够！我这有一份名单，为表诚意，就请阁下交出如下人选，大军自然退去！” 一封信自山下飞来。 薄薄的信封好似一把飞刀，径直射到东皇太一面前。 东皇太一接过一看，脸上怒色一闪而逝，信件无火自燃。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纷纷猜测信中的内容只怕触碰到了阴阳道底线。 东皇太一淡淡道：“可否许我略作交待。” 山下传来声音：“给你一炷香。” 东皇太一转头就走：“先回天衍道宫。” 说罢先行回殿，众人紧随其后。 天衍道宫是阴阳道主殿，建筑古朴而恢弘，殿内更有无数玄秘的符咒，漂游不定，其色玄青，似天上的星辰一般；又有无上妙音回荡其间，阴阳分离，生死轮现，仿佛天地间的至理在殿内不断演化。 东皇太一站上高台，一挥手，大门紧闭。 湘君马上开口道：“东皇阁下，徐达是何要求？” 东皇太一慢声道：“未免再发生云中君、大司命情事，他要本座、左右护法，与尔等七部长老，全部束手就擒。” “这不可能！” 此言一出，满堂的阴阳家高层都怒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朝廷军队如此目中无人，这是逼我们玉石俱焚！” “跟他们拼了！请出两位太上长老，劫持徐达，冲出封锁！” “绝不能坐以待毙！杀出去！” “杀出去！” “杀出去！” 众弟子义愤填膺。 月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和之前说好的话本不一样啊。 出了新变故吗？ 方才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 东皇太一抬手，止住所有声音，沉痛说道：“若只本座一人，能免阴阳道大难，本座责无旁贷！但如此要求，万难答应！看来一场厮杀在所难免，届时炮火齐发，千年基业将毁于我手，本座愧对列位祖师啊。” 东皇太一长叹一声。 月神面巾后的眼角微微抽搐。 众长老正要宽慰，东皇太一摇头，说道：“无论如何，要守住火种，保我道传承不灭，眼下生死存亡之际，宝库中的宝物到了该取出的时候。山鬼主管丹部，取出所有秘藏灵丹，分发给众弟子！” 山鬼长老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女子，也是阴阳道最好的炼丹师，闻言叹了口气，躬身说道：“山鬼领命。” 东皇太一又看向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东君主管器部，秘藏灵兵也分发给各位吧。” 东君迟疑道：“道主，非要如此吗？” 东皇太一道：“咄咄逼人，无路可退。照办吧。” 东君跟着叹息一声：“是。” 东皇太一接连发令，给每一位长老都分配了任务，包括让月神去请太上长老，众长老领命逐一退出，前往宝库取物。 很快，整座道宫就剩下他，还有下方一众真传弟子。 东皇太一目光落到众人身上：“除金、木、火、器四部兼修机关术的弟子，其余人等，都到善水阁等候各长老分发宝物。” “是。” 人群又少了一多半。 最后只剩十二对，二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都是修炼机关术，以及七灵宗《日月同辉》炼神秘法的人。 东皇太一神色严肃：“你们修炼《日月同辉》已有数年，都已入门，尤其器部燕山明、桃夭夭二位弟子，阴阳二气双修，水火既济，进步神速，已经摸到种魂境界的门槛，木部陆天华、林献容排在第二位，同样进境很快，我心甚慰……” 底下排在首排的两对男女，听到道主如此称赞，沉痛之中多了几分欣喜。 东皇太一继续道：“你们都知道，兼修机关术、炼神秘法是为了什么，本来尚需再等几年，才会带你们进入禁地，一窥太白星全貌……尤其眼下多事之秋，贼人图谋禁地宝物之心，昭然若揭，你们之中或许就有贼人内应，但眼下大难在即，已顾不得许多……退一万步，她若真在你们之中，能以公输秘法点亮太白星灵核，或许还能吸引大军注意，为我道谋一条生路……” 众弟子面面相觑，互相戒备。 这些日子，阴阳道诸位长老没少盘查他们，他们已经知道，一直在幕后捣鬼的，多半就是公输家后裔，可惜还没等查出具体是谁，朝廷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我们走吧。” 东皇太一深深看他们一眼，然后带着他们从天衍道宫后的密道，穿入后山禁地。 阴阳道禁地位于秘境之中，入口是一扇巨大的机关门，门后隐隐闪耀黑光。 所谓秘境，便是灵气逼人、隐秘难见之处。 有些是人为制作的，利用奇门遁甲、结界术法，将某处洞天福地藏起来，从外面看，只是寻常山水，内部却别有洞天，这便是秘境。 有些是天然形成的。 传说东晋陶渊明曾机缘巧合入“桃花源”，得蟠桃三颗，益寿延年。 这处桃花源就是天然形成的秘境，后人再找，若机缘不够，便“不复得路”。 阴阳道的秘境，也是禁地所在，藏在后山山腹，是阴阳道祖师开凿出来的洞天福地，内部灵气充沛，外面设万斤闸门、幽暗结界两重封印，非阴阳道弟子入内，就算能过闸门，也会被里面藏身阴暗的异兽【血蝙蝠】攻击，活活吸干血液！ 禁地之中藏着珍稀灵植，传世珍宝。 其中就包括公输家镇门偃甲【太白星】，也是昔日杀伤力最大的偃甲！ 公输家当时因为公输易的昏招被各大门派围剿，逼得走投无路，又有元朝大将张弘范虎视眈眈，他们已经不可能保全机关城所有机关兽和偃甲，也需要丢出骨头，引群狗争抢，给自己逃亡争取时间。 所以，抛出了当时偃术集大成者，最具威名的偃甲——太白星。 这才让零星的族人逃出去。 若非如此，公输家绝难逃过覆灭的命运。 这也是公输先生接连出招的部分原因，太白星是公输家族历代不断完善的重宝，杀伤力极强，最出名的战绩是以一己之力，绞杀了大梁名将王彦章，名震五代，实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东皇太一打开秘锁，开启万斤闸门，而后带着众人走入秘境，穿过幽暗结界，来到内部洞窟。各位真传都曾进来学习机关术，揣摩偃甲构造，对这些步骤习以为常。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进入结界之后，万斤闸门再度开启，月神悄然出现，也来到了这里。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好地方。” 赵无眠负手环目四顾，微微一笑：“很适合瓮中捉鳖！” …… 还有，后半夜再补一张。得努努力了，争取一天两大章，养书的同学有点多啊…… ------------ 第102章 今天必须死！ 黍谷山下。 包不易、陈玄礼都来到朱棣身后。 朱棣正在看三封信，其中两封是陈玄礼送来的，目的是告知二人漠北军情，与阴阳道演戏，拖延时间，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身重剧毒的大司命。 最后一封是包不易送来的，里面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全盘计划。 徐达借索要名单之名传给东皇太一的，便是第三封信上的内容。 朱棣读着信，越读越惊心，喃喃说道：“这小子还真有手段，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幕后之人，在此之前，她藏的可是一丝不漏啊……” 包不易低声道：“我家大人说，她也是被逼急了，眼看几次出手，朝廷和阴阳道还是打不起来，阴阳道那边越查越近，再不出手，可能就被月神揪出来，只能拼死一搏，反而露出了破绽……” “这倒也是。” 朱棣点头：“月神没白去见他，已经让他猜出大概，将人选锁定在那些修炼双修邪术的真传身上，再挨个彻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逼急了自然狗急跳墙。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漠北人的事……得提醒宋国公。” 宋国公便是冯胜，开国六国公之一，五境强者，也是常茂的岳父。 现官居征虏右副将军，负责驻守古北口长城。 包不易禀报道：“卑职来的路上，已经跟郑国公通过气，我家大人还有一封是给宋国公的，由郑国公转交，会省很多事。宋国公是开国大公、沙场骁将，只要知道狼蛮计划，自然会有应对手段，想来不必担心。” 朱棣看他一眼：“大哥挑你给他当百户，倒是挺有眼光。办事还挺伶俐嘛。” 包不易赧然一笑：“我家大人非同凡人，我俩也只能尽力跟了。” “很好。” 朱棣眼望前方，跃跃欲试：“接下来就是跟阴阳道演一出戏，把乃儿不花引进关内，然后关门打狗！大将军，我想……” “不行。” 徐达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干脆拒绝：“刀剑无眼，你不能去！” 朱棣皱眉道：“大将军，父皇让我就藩北平，可不是来当花瓶的。” 徐达叹气道：“你才二十。” 朱棣不服：“开平王二十岁都开始啸聚一方，打家劫舍了！” 徐达眼角一抽：“……” 朱棣可能也觉得这个例子不太妥当，咳嗽一声：“大将军二十岁不也投起义军了吗？父皇差一些，这时候还在当和尚……嗯，霍去病十八岁，率八百骑兵深入大漠，两度功冠全军，封爵冠军侯！他能行，本殿下为何不行？” 徐达看他越说越来劲，知道不让他去是不行了：“那就等着。真凶已经找到，阴阳道想必很快就能将其捉拿归案，城里定有漠北暗探，这一战得演的像点，乃儿不花才会上当。等戏演完了，老夫跟你一起去。” 朱棣还想再讲讲价，徐达直接道：“要不就都别去，老夫不想燕王死，不想我女婿死，更不想我女儿刚嫁几年就没了丈夫！这事没得商量！” “……” 朱棣无奈，只能听命，就算朱元璋在这，也不会让他上战场的。 他是让他来跟着徐达学统兵的，不是来当先锋的，身先士卒这种事，只能想想。 “好吧，那就等演完戏之后再说。” …… 阴阳道禁地。 东皇太一带着十二对男女走出幽暗结界，来到内部洞窟。 洞内被打造成一个个小隔间，里面封存着不同的宝物，有些是珍稀灵植，有些是增幅术法的宝石、手杖，有些是先人玄骨，还有刻录着特殊术法的石板密室，各种各样，最深处最大的那间石室中，便藏着偃甲【太白星】。 东皇太一带着众人在门前站好，打开石门，入门是一片耀眼的金黄。 太白星映入眼帘。 这是一尊以黄金佐以镔铁铸炼而成的人形偃甲，高约一丈，是五星甲中最高的一尊，外形好似身披黄金甲胄的将军，纹饰极为华丽，威风凛凛，手持地阶神兵【幻金剑】，唐剑形制，金光闪耀，整体造型修长而有霸气。 东皇太一望着太白星说道：“当初阴阳道以五部秘术，换取公输家机关术，这尊太白星的灵核内便封存着金部术法《北极天磁功》、《千鳞术》，以御剑术称雄，它手中幻金剑便是昔日兰陵老人随身神兵，可一剑化七剑，也可七剑合一剑，出手便是【北辰七星剑阵】，七剑奔跃挥霍，有如电光，时而直进，时而圆转，剑气森然，人入阵中，强如名将王彦章，一样被七剑绞杀，粉身碎骨！” 厉害！ 众弟子不禁露出憧憬之色。 东皇太一叹了口气：“只可惜……飞剑一日不养，以往百日功夫尽废，三日不养，飞剑彻底失去灵气，与废铜烂铁无异，偃甲也是一样，幻金剑亦是如此。如今二者尽废四百年，纵然能点亮，只怕一时也难以发挥威力，只能徐徐图之了……依照修为进度，你们自己排成队，逐一尝试，时间紧迫，要快！” “是！” 众弟子听令，二十四人，分十二对，依次排列。 东皇太一率先入内，朝门外示意。 第一对是燕山明、桃夭夭，二人修炼《日月同辉》程度最深，但明显练错了，真正的双修，是双掌相对，阴阳二气互济，这两位显然练到房中术上面，燕山明眼眶发青，桃夭夭也是一身风尘。 东皇太一对此视若不见。 二人逐一尝试，太白星毫无反应，只能悻悻退去。 接着轮到了第二对，陆天华、林献容。 这一对进度稍慢，但练的是正确的路子，并没有因为求进度而走上邪道，身上气息更为纯正、厚重。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石门的瞬间，东皇太一挥手，一道术力打入墙壁，断龙石砰然砸地，万斤巨石落下，声音震耳欲聋！ 东皇太一再挥手，又一面镜子落下，挡住了太白星，不给任何施术空间。 “道主？” 石室内突然安静下来，陆天华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道：“您这是……” “瓮中捉鳖啊。” 东皇太一还没说话，赵无眠从角落密道里走了出来，看向林献容：“还用演吗？” 月神也跟着走了出来，手中掐印，正是阴阳道封印之术【十地封止】，无论是遁地术还是孟极遁入五行之法，全都失去作用。 林献容还很镇定，好奇地看着赵无眠。 陆天华反应过来，大吃一惊，当即躲向赵无眠方向：“原来是你——” 说话间袖中暗藏短剑，迅速刺向赵无眠！ 赵无眠一脚就把他踹飞了，自始至终看都不看他，两眼盯着林献容，冷笑道：“跟我玩这套？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傀儡，我都不会让他近身一丈！从过往交手看，你不该是用这种小花招的人，怎么？黔驴技穷了？” “……” 林献容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身上气势陡变，从一个性情柔和的真传弟子，变成了一条阴鸷的毒蛇，死盯着赵无眠：“赵无眠？” 赵无眠：“是。” 林献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无眠：“很简单，顺着材料找到刘光玉，再顺着刘光玉找到郭敦儒，然后在他留存的信里发现了火药和油脂的味道，分明与火部、器部有关。” 林献容：“那你不该怀疑我，我不是火部，也不是器部。” 赵无眠：“各部之间互有重合，郭仲文是金部，除了修炼天磁功、御剑术，也会‘炼金术’，点石成金、冶炼金属，大司命是火部，除了御火诀，也有火炼之法，能炼丹、炼器，可以同时接触二人的，首先便是器部。但我第一时间排除了。” 林献容：“为什么？” 赵无眠冷笑：“因为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共四部真传兼修机关术，金部长老郭仲文出事，火部长老宇文英出事，熟人作案，二人的弟子都有重大嫌疑，现在又闻到了器部的味道，再加一路！偏偏你所在的木部什么事都没有，还是排在第二顺位的机关术传人……我不怀疑你怀疑谁？” 排在第一顺眼，首要获益人，必然最有嫌疑，肯定是调查重点。 阴阳道这段日子也确实这么做的，从燕山明、桃夭夭的家底一路查起，时间都耽误在二人身上。 又因为郭仲文、大司命的关系，走得近才容易下手，阴阳道必然对这两部的弟子多有调查，金部、火部真传同样是防御重点。 此外。 就算有人发现信封，也会从味道上，首先怀疑火部和器部。 阴阳道越是跟这三部纠缠，就越给林献容时间！ 这个林献容确实聪明。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问题就在于她压力太大，太需要别人分担疑心，免得查到自己身上，所以千方百计转移阴阳道注意力，反倒让自己处于“绝对干净”的状态，这种状态本身就有大问题！ “除了器部，木部其实也能接触郭仲文、宇文英，因为木部兼管灵植培育，这二人一个老病缠身，需要熬药，一个要用灵植炼丹。少司命负责阴阳道药圃，协助她看护花草的就是你！所以你可以骗得此二人的信任，伺机下手！” 东皇太一和月神这时已经想明白了，但这是在赵无眠的提醒下，若非如此，他们也会先怀疑排在第三对的器部真传。 “……” 林献容脸色越发阴沉，瞪着赵无眠。 赵无眠道：“你有【玉琥】在手，少司命可能也被你催眠了，甚至还有别人，所以直接演戏，分开各部长老，让你孤身来此！你来就抓你，你不来就是不打自招！我赌你一定会来，因为你想要太白，身上还有四境的‘荧惑’，万一不成，太白加荧惑，可以殊死一搏……现在，太白没到手，你又成了瓮中之鳖，我看你还怎么搏！” 东皇太一手掐印诀，掌中出现玄光太极，施展出至尊阴阳术！ 月神以【十地封止】封锁整个石室！ 两大四境对上林献容，压迫感十足。 林献容只有三境，她靠的是【玉琥】和偃甲，但最强的偃甲也不过四境，不可能战胜一派之主，阴阳道道主东皇太一，等待她的结局已然注定。 赵无眠不信这样还能让她跑了。 就算是气运之子，今天也得死！ …… ------------ 第103章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 林献容面对如此死局，忽然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 真气爆发，胸前项链自行飞出，是一对玉琥。 《周礼·春官》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 公输家传承至宝，便是鲁国祭祀古玉，与黄晶一般，拥有神奇的力量。 它的内部封印着公输家祖师爷匠神鲁班的元神之力，《种魔诀》！ 它是礼器玉琥，能沟通天地。 它也是虎符，可以号令众生！ 无论是人还是通灵偃甲，都能以玉琥摄心控魂，乃公输家族至尊武器！ “吼！” 林献容心神一动，激活玉琥，两头虚幻的插翅白虎从玉琥中飞出，环绕着林献容，此时此刻的她，浑身散发着恐怖的精神力量，元神波动引发空间涟漪，双目放出白光，就如同当初施展《摄心大法》的高丽王兰，只要看那光芒一眼，便会心生幻觉！ 但此时此刻，石室里的都不是常人。 赵无眠自不必说，天生道体，对此类精神操控抗性极高，阴阳家东皇太一也是术士大宗师，江湖绝顶高手，神魂力量之强，无与伦比，月神与东皇太一稍差，但也弱不到哪去。 他们两个都是种灵【梦貘】，天天以《操梦术》折磨自己、锤炼神魂的狠人，就算是神器也很难强行操控他们。 林献容只有三境，难以发挥全力，效果微乎其微。 二人早有心理准备，玉琥不可能直接奏效，连术法都没有间断。 林献容也知道这点，真要拼命，还得靠偃甲。 随手一挥，玉琥之中飞出两具罩着雾隐蛛丝外袍的偃甲。 黑袍飞起，露出下方真容。 一者身穿赤红铠甲，形体婀娜，明显是仿照女性所造，五官如画，外部筋骨、肢节、皮毛、齿发，五不具备，整体好似一尊完美雕塑，镇门五星之火星【荧惑】！ 四境！ 另一具身穿墨绿铠甲，身形高瘦修长，铠甲之上不时闪烁雷光，周遭沐浴清风，整体灵动无比，双脚飘然欲飞，乃镇门五星之木星【重华】！ 三境巅峰！ 五行八卦相生相克，木星兼具巽、震之力，巽为风，震为雷。 两具偃甲护住林献容，杀气四溢，蓄势待发。 赵无眠冷笑道：“荧惑中了大将军一掌，这么短的时间，你没法修复，它的威力必然大损，你还真打算用它突围啊。看来真是黔驴技穷了。” “赵无眠！” 玉琥放出白光，玉琥之下，林献容得元神之力灌注，身形飘然欲飞，冷眼看着赵无眠：“你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一件事……四百年前，先祖公输易遭各大门派围剿，不想机关兽、偃甲落入元朝之手，一把火烧了机关城！但其实他一直还有另一个选择，只不过没用罢了……我不是先祖，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们不是想得到我族秘术吗？下辈子吧！！！” 林献容脸上露出狰狞疯狂之色，心神微动，两具偃甲同时向三人疾冲，身上铠甲瞬间龟裂，那裂纹之下闪耀出明亮的火焰！ 无数火光伴着霹雳闪电从它们体内冲出，爆裂开来！ “不好！” 东皇太一、月神脸色都变了，她竟然直接让两具偃甲自爆！ 一个四境灵核，一个三境灵核，再加上内置的数十颗【天雷子】，一旦爆炸，不但整间石室要炸碎，连这秘境都要坍塌！ 她这是要同归于尽！ 真是个疯子！ 赵无眠破口大骂，当即旋身化龙，顺着后方来时的暗道冲了出去。 在场之中，他的境界最低，天塌了自然有高个的挡着。 荧惑的身法已达遁光之境，迅即如雷，重华兼具风、雷二性，速度也是极快。 这两具偃甲分别冲向东皇太一、月神！ 但东皇和月神也非等闲之辈。 二人虽惊不乱，一个瞬间打出术法，至尊阴阳术【万法天印】，磅礴术力正正轰在荧惑身上！荧惑速度再快，也逃不过东皇太一的眼睛，整具偃甲直接倒飞出去，在半空爆炸，东皇太一立刻退出，退走的时候甚至没忘了摄来太白星…… 月神也在一瞬间印诀变换，收缩【十地封止】，八方元气化作囚笼，将奔行中的三境重华封死在术法之中，同时身形急退…… 轰轰轰！ 两具偃甲爆炸，石室之内传出惊天巨响！ 耀眼的光芒如同太阳升起！ 山崩地裂之威，天地变色！ 整间石室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爆炸，刹那间四分五裂！ 赵无眠回头一看，只见通道尽头石室之中，突然爆出耀眼刺目的白光，昏迷中的陆天华被白光火焰吞噬，瞬间化为飞灰！ 大地猛烈震撼起来，整座后山开始坍塌，碎石滚滚砸落，地面突然迸裂，出现两个数丈深的大坑！ 只见从坑中升起一股股烟云，飘飘然向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身后掀起飓风，将密道中的三人轰飞了出去！ 赵无眠一口气冲出通道，来到洞窟之外，这才变回原形向后看。 结果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半座后山都炸塌了！ “卧槽……” 四境的偃甲自爆，威力实在恐怖！ 赵无眠、东皇太一、月神都是第一次看，满脸震惊。 三人此时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月神满身的尘土，连东皇太一也没了之前德高望重的模样，袖袍炸碎了一片，头顶的金冠都歪了。 东皇太一扶了扶金冠，沉声道：“这才是偃甲最可怕的地方，可以不计后果的与人玉石俱焚！再昂贵的材料到底只是材料，偃甲可以再造，人死不能复生啊！” 月神神色凝重：“当初公输易若是也如此，只怕各派都会损失惨重！这个林献容当真疯狂，三境的修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枉此生了。” “公输易要是这样，公输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哪还会有她？” 赵无眠不以为意：“她不过是无牵无挂罢了，不过……只怕还没完。这爆炸可以杀死很多三境、甚至四境，林献容可不是一般的三境，身上还有公输家至宝，五星偃甲也还有一具没有出现。她摆出同归于尽的姿态，多半是障眼法。” 东皇太一和月神都是一惊：“难道她还有招数？那——” 东皇太一当即要去幽暗结界入口封堵。 月神却很淡定。 赵无眠摆手，冷冷道：“道主不用着急，我说了，她今天死定了！” …… 惊天一爆的瞬间。 两具偃甲身上雷光耀眼，就要爆炸，月神撤去了封禁术法，退入通道。 整个密室只剩下林献容。 林献容背靠石门，手掐印诀，面对玉琥，口中默念：“祖宗保佑！！” 玉琥猛然垂下白光，在她周身形成无比凝实的白虎护罩！ 猛烈的爆炸轰击在白虎之上，玉琥咔咔咔裂出蛛网状的纹路，颜色越来越黯淡，凝实的白虎护罩渐渐崩溃，林献容抓紧时间，迅速从乾坤袋中取出最后一具偃甲！ ——镇门五星之水星【辰星】。 这具偃甲同荧惑十分相似，一样的形体婀娜，仿照女性所造，十分漂亮。 只不过通体水蓝色。 三境巅峰！ “五德轮回，冰封千里！” 林献容掐印施术，辰星随之施术，一人一甲双掌击在身后石门之上，先冰封再高温，当爆炸掀起的时候，石门率先破碎！ 林献容抓住机会冲了出去，同时收回玉琥，但那块传承一千八百年的宝玉、经历代公输家族族长真气滋养的宝物，几乎耗干了内部匠神所有元神力量，濒临破碎，没了往日神通…… “赵！无！眠！” 林献容紧紧握着玉琥，眼珠通红，这一刻，她对赵无眠的恨意，甚至超过了灭族之恨！ 都怪这个该死的男人多事！ 找死！ “等渡过此劫，你我再慢慢算账！” 林献容冲出石门，在辰星掩护下，飞快冲进廊道，但诡异的是，之前那些等在门外的弟子不见了，林献容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压下心头不安，快速冲出洞窟，来到幽暗结界之前，正要一鼓作气冲出去。 忽然！ 身旁多了一道人影。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青色大刀，正是镇抚司四相之白虎方锐！ “受死！” 方锐神色冷漠，对着林献容一刀劈下，势如猛虎，动若雷霆！ 那一刹那，刀锋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如猛虎啸山林！ 法象高手的一击当真可怕，林献容只见一头寒冥巨虎扑了过来！ 她匆忙召唤辰星抵挡，对面大刀砍下，朴实无华的一招横扫千军，刀气浩瀚，锵一声炸响，震耳的交击声中，辰星从腰部一分为二，刀势余劲斩在林献容身上。 林献容匆忙举剑格挡，被这一刀直接劈飞数丈，狠狠撞在后方山壁上！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林献容全身筋骨全断，两眼激凸，砸落在地，奄奄一息。 “之前你让郭仲文劈我一尺，现在还给你！” 方锐伤势还没好，劈出这一刀脸色白了几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方锐还没到瘦死的地步，疗伤几个时辰，伤势已经好了五六成，对付一个三境太轻松了。 这时，赵无眠等人也从侧后方走了过来。 “你……” 林献容瞪向赵无眠，张嘴想要说话，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呵呵。” 赵无眠笑了：“跟我演戏？不知道老子修炼的《伶官宝鉴》吗？你八百条退路都让我堵死了，还想跑？想得美！” “……” 林献容惊怒交加，双目血红，大口吐血。 东皇太一看着仿佛突然冒出来的方锐，有些意外。 月神暗地里传音解释来龙去脉。 赵无眠说阴阳家的长老都不可信，但方锐绝对没问题，所以他来的时候多备了一手，带着方锐一起来，让他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这可真是…… 东皇太一心神震动，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一刻，他竟然在这个三境的小子身上感受到了威胁，不是来自于实力，而是来自于算计。 “我认……栽了……” 林献容逃生之路再度被断，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种黄土埋脖子的垂暮之感，她死死盯着赵无眠，有气无力地诅咒道：“但是，别得意……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完，看向地上的辰星偃甲，用力一咬后牙槽，砰地一声响，她整个头直接炸碎了！ 鲜血碎肉向四方炸散，这一幕让众人震惊无比。 “这……” 赵无眠吃了一惊，没想到林献容嘴里藏得不是毒药，而是炸药！ 若是毒药，死了都能搜魂，可是炸药…… 直接把脑袋炸没了，上丹田乃藏神之府，头没了，已经不可能再搜出什么。 林献容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让敌人搜魂！ 最后的玉碎！ “真够狠的……” 赵无眠心说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但是你乾坤袋在这，多此一举有什么用呢？ 他大步走向尸体，拿起乾坤袋，往里一看，原来如此…… 里面没有《鲁班书》，而是有一个机关秘锁制成的宝盒，上面满是天干地支、九星八神之类，看上去比之前的《九宫牵机锁》还要繁琐数倍！ “公输家秘锁……” 月神叹息道：“难怪她对自己这么狠毒，这种宝盒只有公输家秘传暗语才能打开，内含十万种奇巧变化，外人不明暗语，毫无头绪，一旦拼错，里面的火器就会爆炸，玉石俱焚。她已经粉身碎骨，这世上没人能打开了……” 月神语气里满是惋惜。 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赵无眠对解这玩意很有信心，任何暗语都不可能是口耳相传，这样传承太不稳了，秘密一定就在表面，算法肯定隐藏在其中，只要找出来，自然就能解。 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罪魁祸首已经解决，该是分赃的时候了，这最宝贵的宝盒反而成了添头。 赵无眠当仁不让，不出意外，《鲁班书》、《种魔诀》就在里面…… 还有 ------------ 第104章 演戏 时间紧迫，阴阳道还要出去演戏，所以分赃流程从简。 东皇太一摄来那对玉琥，又取出那具【太白星】，一同递给赵无眠，神色郑重道：“此次阴阳道遭逢大难，若非靖远伯几次出手相助，我道死伤惨重！这对玉琥和偃甲，就请靖远伯收下。” 赵无眠看着那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的偃甲，意外道：“道主不打算复原偃术了？” 东皇太一叹道：“得知我幸，失之我命。” 说话间，眼睛却瞥向地上断成两截的辰星。 赵无眠明白了，哭笑不得的同时，暗骂老滑头。 他又是送玉琥，又是送太白星，除了确实表示感谢之外，也是以退为进。 眼下，林献容已经死了，【荧惑】、【重华】两具偃甲自爆了，在东皇太一看来，有那个盒子在，《鲁班书》也基本没戏，如今唯一一个还能用的，只剩下地上断成两截的【辰星】和濒临报废的【玉琥】。 玉琥只是封存元神之力，没有功法，现在又损毁的这么严重，可以说，想要复原偃术，只能寄希望于还能正常运转的偃甲【辰星】。 这已经是复原偃术、研究《种魔诀》的唯一途径。 辰星不同于太白星。 前者是一堆生着的火，后者是一堆死灰，想要死灰复燃自然极难，但若只是添柴，维持火堆不灭，阴阳道有的是办法。 不说别的，七灵宗“玄灵蕴胎之法”就能滋养灵核中所种“魂种”。 有这样一个活偃甲，以后的研究会更快。 甚至可能通过内部“魂种”，反推出《种魔诀》！ 术业有专攻，论研究术法，阴阳道说第二，世间没人敢说第一。 但阴阳道实在是没脸开口，就算只是请求研究，之后共享成果都不好意思。 这次阴阳道出了内奸，不管什么阴谋诡计，林献容搞这一遭，一个失察之过，他们是免不了的，赵无眠又有大恩，若非他几次劝解，阴阳道后果难料。 按理说，他们都没资格分赃，顶多算是“将功补过”。 所以，东皇太一以退为进，把东西主动让出来，之后还会倾力演戏，帮朝廷捉拿北元大将，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就是想留下辰星。 偃甲对于术士，实在是太重要了！ 赵无眠道：“道主是想从地上这具辰星着手？” 东皇太一叹道：“本座掌教二十三年，经历大风大浪无数，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难以启齿。我在此承诺，若有朝一日侥幸复原出公输家制作偃甲的秘术《种魔诀》，会立刻与朝廷分享，只希望能给我们一个推衍的机会。” 《日月同辉》之类，只在理论中有“种魂”的可能，能不能用还在两说，自然比不上与偃术同源的《种魔诀》。 赵无眠自然乐意。 他有把握解开公输宝盒，若得太白星，那可太好了，修炼《种魔诀》也更有动力，只要练到第三层“种魂”之境，点亮灵核，就等于多了个四境的打手！ 再者，乃儿不花是北元大将，几次南侵杀掠边防守御的罪魁祸首之一。 阴阳道若配合演戏，诱骗乃儿不花入关，协助朝廷捉住此人，也是大功一件，凭此功勋留下辰星研究，等有成果了再上报朝廷，朝廷既施了恩惠，又能稳赚不赔。 何乐而不为？ 毕竟工部那些人连造机关兽都费劲，更别说偃甲了。 《种魔诀》在公输家都几百年才有一人能练成，偃甲注定不是能推广的东西！ 只是…… 赵无眠回想起林献容自己引爆炸药前的举动，总感觉哪里不对。 那女人是个疯子，她的那句诅咒，到底是骂街，还是…… 赵无眠皱了皱眉。 他们对《种魔诀》了解还是太少，不知道它有什么本事。 “看来得先解开这个宝盒，拿到《鲁班书》，才知道有没有异常。” 赵无眠心中打定主意，对东皇太一道：“之后的事，还有劳道主配合，至于辰星我不能擅自做主，得禀明大将军，相信他会答应，毕竟论钻研术法，江湖上，阴阳道无人能及，就算带回朝廷宝库，只怕也会是跟公输易那些偃甲一个下场。” 东皇太一和月神都松了口气，同时道：“多谢！” “二位不必客气。” 赵无眠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还得劳烦两位太上长老出关。” 东皇太一点头，将地上的两截偃甲收入乾坤袋，说道：“师伯会答应的。” 赵无眠没忘了方锐，林献容的乾坤袋里还有一些珍稀材料，包括白莲教送上的那两颗黄晶，还有公输家族的部分遗产——两件玄阶上等兵器，一瓶疗伤灵药【天王丹】，能解百毒，医治内外伤，但方锐不要，只说举手之劳。 赵无眠一想镇抚司四相，又是法象境，估计看不上这些东西，也就没多说。 众人出了禁地。 赵无眠和方锐没直接回营，而是悄悄退了出去，就在山中观战。 果不其然，双方很快“打”了起来，以阴阳道两位太上长老出马，伏杀徐达作为开场，而后乱战开启，两千偃月卫结阵，大战诸位长老、真传，战场迅速乱成一锅粥，各色术法光芒眼花缭乱，渐渐地，“尸体”倒了一地。 黍谷山距离古北口也就一百多里。 冯胜得到消息的速度会很快，做出行动也很快，同理，漠北那边也要抓紧时间。 徐达受伤，偃月卫重创，冯胜又擅离职守，正是破关入北平劫掠的好时机！ 所以当战斗开始，徐达“重伤”的那一刻，戏也就演的差不多了，双方开始有序撤退——白莲教、漠北暗探早都按计划等着这一刻，见徐达重伤退走、偃月卫损失惨重，大喜过望，立刻飞鸽传书关外。 赵无眠两人这才归队，为东皇太一和徐达牵线。 赵无眠将之前的事跟徐达说了。 徐达对于辰星的归属没有异议，何况又不是白留，阴阳道本就是术法圣地，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朝廷乐享其成，好事一桩！ 东皇太一得到想要的答案，马上投桃报李，表示今年万寿节、千秋节会献上【聚仙丹】为皇上、皇后贺寿。 【聚仙丹】在阴阳道中都属上品灵丹，有祛病延年之能，可说下了很大本钱。 徐达表示很满意。 东皇太一也不亏，回到阴阳道，一边命人重修秘境，一边命机关师修复辰星。 徐达交出大司命，赵无眠说了郭仲文的位置。 如今林献容已死，牵线的人没了，所有明暗傀儡都恢复了自由，郭仲文应该也能很快醒过来。 阴阳道的事暂且平息，军队开始北上与冯胜的部队会合，伺机反包乃儿不花，争取将他一举擒下！ 赵无眠抓住时间空挡，骑在马上，开始研究那个宝盒。 “不行，得抓紧时间。” 赵无眠看着宝盒，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脑子里不断闪过林献容自爆的一幕。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猫腻，但他偏偏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抓心挠肝的。 必须要尽快解开宝盒，看看《鲁班书》！ 赵无眠开始研究上面的图案：“从表面看，似乎跟【九宫牵机锁】一样，暗合三奇六仪，八门九星，牵一发而动全身，只不过最外围多了十八组天干地支，其中夹杂着数字，看来只有先对上外圈数字，才能再还原内环阵式……从轮盘磨损看，最外圈的四圈是不变的，所以暗语就在这里，数字是，三，十一，十三，二十九……明白了，所以，接下来就是三十一、五十五、五十七、八十九、九十一、一百三十一……” 赵无眠飞快计算，边算边转，骑马过程中手依旧很稳。 在他身旁，包不易、陈玄礼护在他左右，以防别人干扰。 前方朱棣不时回头看一眼，心说这小子在干什么呢。 忽然。 咔地一声响。 最外圈的十八组天干地支复原，内圈【九宫牵机锁】激活。 赵无眠在琅琊山深秀湖地宫解过这种锁，只要激活，内圈十三个表盘就会以不同的转速自己转动，只有在特定的时间让所有阵式还原，才能打开，其中涉及的计算量极为庞大，但如今驾轻就熟，很快便转好了，随着机括弹动，宝盒变形，最上层的盖子打开了，露出内部的秘籍。 封面上写着三个篆字，龙飞凤舞，正是那本大名鼎鼎的《鲁班书》！ 赵无眠并不意外，抄起书来飞快翻阅：“我倒要看看，这书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第105章 《鲁班书》 太阳已经落山，夜色黑沉。 赵无眠双目微微发亮，仔细看着上面的古文大篆。 《鲁班书》是公输家族祖师爷“匠神”鲁班所作。 世间有很多技艺是不断迭代革新的，比如各类农具、火药、攻城武器。 但也有许多技艺是在不断失传的，比如“三易”。 上古之时，伏羲留天地之相，而得八卦六十四变，本为十六卦，可明“天地人神鬼”，但传到殷商时期，因十六卦太过泄露天机，无端消失一半，八卦都已不全。 至中古周文王，演《易经》之道，方才补全八卦； 近古孔子及弟子后学，注《易经》而成《易传》，自此经传合一，终成《周易》。 此前有“三易”，夏代《连山》、商代《归藏》、周代《周易》。 秦汉之后，只剩《周易》。 诸如此类的技艺还有很多，要么资质要求太高，常人如读天书，代代束之高阁，最终散佚；要么成书之时便已有诸多禁忌，无法广为流传，因缘际会而绝代。 《鲁班书》便属于后者。 它是机关奇书，与风水暗合，里面记录着许多诡谲术法。 有的正，比如伐木开山治煞法、上梁驱邪法、合寿棺退煞法、墨斗线驱元神法等，有的光看名字就知道绝非正途：夺取生魂法、木偶人镇法、金刀利剪法、千斤拖山榨法、黑天地法…… “……” 赵无眠看书一贯是一目十行，但现在只觉字字千钧，满头大汗。 “大人？” 包不易看他紧盯着古书，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担心：“您没事吧。” 陈玄礼也注意着他的神色，取出水袋递过去。 赵无眠拿水袋猛灌了一大口，摇摇头：“我没事……” 公输家族真是玩弄神魂的高手啊！ 这上面的术法连天地间游荡的六境灵体都能治……真特么见鬼了！ 但是，这一切有个前提，就是炼神秘法《种魔诀》，它是一切术法的关键，同时也跟修为有关，需要到四境乃至五境以上，才能配合神识施展上面的秘法。 赵无眠加快阅读速度，寻找三境就能使用的术法，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种魔诀》达到第三层境界“种魂”之境，有一种“寄生”秘术，类似苗疆尸蛊，能借体重生，但更为诡异，完全不需要蛊虫做媒介，便能将自身全部神魂化作种子，从双目投出，种入对方体内！ 眼为心之窗。 这是《种魔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技！ 赵无眠回想林献容死前状况：“这玩意说白了，类似夺舍，但林献容不过三境，东皇太一和月神又是术法高手，不可能会对她的寄生毫无所觉，难道在我身上？更不可能！要是连【天妒英才】的体质都察觉不到丝毫不对劲，这术法也太bug了，再说，她最后也没看我，她看的是……” “不好！” 赵无眠猛然想起，林献容自爆之前，曾深深地望向辰星偃甲。 难道…… 她把自己的神魂种入了辰星灵核之中？！ 赵无眠立刻道：“包不易！” 包不易一激灵：“在！” 他还是第一次在大人身上听到这种语气，神情严肃。 赵无眠语速飞快道：“快！你即刻返回黍谷山，找到东皇太一，让他立刻对辰星偃甲施展搜魂之术！只要搜过魂，他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不要骑马，用《电光神行步》，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给他！” “是！” 包不易翻身下马，施展《电光神行步》，身形化电，好似一道惊雷杀向黍谷山。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徐达、朱棣的注意，回过头来。 赵无眠驾马赶上，解释道：“方才看《鲁班书》发现公输家暗藏一门寄生神魂的秘法，那个林献容可能还没死！而是寄生在辰星灵核里，希望一切来得及！” 朱棣眉头紧皱：“公输家还有如此秘法？怎么从没听说过？” 赵无眠无奈道：“《鲁班书》一脉单传，《种魔诀》几百年没人练成，谁都不知道这术法有何奇异，我要是知道，绝对会搜魂确保万无一失！这下麻烦了，她要真通过辰星逃过此劫，只怕要成大患！” 朱棣马上道：“那分出一部兵马，全城搜捕，以防万一？施展此法不会没有代价，眼下正是她虚弱的时候！” “只怕不行。” 赵无眠摇头，眼望前方：“大战将起，算算时间，狼蛮已经突破古北口，叩边南下，现在正是用兵之时，这种时候绝不能让包围圈薄弱，致使贼兵突围！不然诱敌深入，就变成了引狼入室，这个险，不能冒！” “这倒是……” 朱棣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徐达的目光也扫过了他，眼底掠过一丝赞赏，淡淡道：“临大事要有静气，不必着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什么可怕的？第一，就算她还活着，没了肉身，只剩偃甲之躯，真气增长只能寄托于【黄晶】，神魂增长只能寄托于【种魔诀】，无法自我练气、无法自我蕴神，一切依靠外物，这种人即便活着，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人才是万物之灵，一堆木头，就算成精了又能如何？” “呃……” 赵无眠提醒道：“大将军，她会偃术……” 徐达冷笑：“之前听你说秘境战况，老夫就觉得奇怪，她身上的偃甲全是昔日公输家镇门偃甲，连三境的都是，这说明什么？” 赵无眠挑了挑眉。 朱棣答道：“说明她只是靠着公输家族残留的老古董作威作福，真正属于自己的一件也没做出来……也是啊，公输家族镇门偃甲听说耗费了几代的人力物力，只靠她自己，又没了更进一步的可能，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唯一值得担心的，也就是机关兽了……万一此法流入北元……” “这就是第二点。” 徐达神色如常，驾马行进：“眼下她已经一无所有，没了四境偃甲，没了玉琥，唯一能拿来交易的，也就是她脑子里那些技术了，这是她最后的立身之本，她是不会轻易交给任何人的。就算投靠北元，也会用这些技艺换取材料，先增强她的偃甲，过程中，还要小心被人吃干抹净…… 她要是真聪明，就会先想办法从偃甲里出来，另寻资质高者寄生，而不会急于复仇，这种时候的她，与任何人、任何势力交易都是与虎谋皮，但资质再高，也需要时间成长，以你二人的资质，世间能有几个高过你们？归根结底，她这次造成的麻烦，靠的是玉琥，而不是她自己，这种人就算活着也没什么威胁，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姜还是老的辣……” 听完徐达的分析，朱棣松了口气。 对啊，她就算能寄生又怎么样？除了赵无眠，还有谁能高过本殿下？等她东山再起，自己和赵无眠早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步，随手就能捏死！ 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无眠恍然道：“大将军鞭辟入里，是我着急了……这女人已经自爆两次，我也是被她这种疯狂的劲头触动，这种疯子最好还是斩草除根！” “放心吧。” 徐达深深看他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与其担心她投敌，老夫更担心你投敌，只要你在，她就算投入北元，传播机关术，也造不成威胁，反倒是你，真要投敌，那才是大明之祸！” “呃……” 赵无眠闻言赶紧表忠心，再来一串歌功颂德的彩虹屁。听的朱棣一愣一愣的。 徐达眼角抽搐，哭笑不得：“你小子还真是能屈能伸，这都跟谁学的破烂话！” “包不易。” 赵无眠放松下来，笑道：“就刚才那个。这都是他用来吹我的词，我又过耳不忘……不过，这些话可都是发自肺腑啊，在下的忠心天日可……” “行了！” 徐达好笑又嫌弃道：“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当奸臣的本事。快到潮河了，打起精神，乃尔不花此次虽只五千轻骑掳掠而来，但个个精锐，偃月卫就在潮河西岸设伏，只等乃尔不花进入包围圈，四面夹击，全歼来犯之敌！” 朱棣听的畅快：“乃儿不花降而复叛，这次就让他知道知道，背叛的下场！” 赵无眠提醒道：“随行的还有平章完者不花，听说也是北元骁将，还有十三翼随行，别掉以轻心。” 朱棣大笑：“知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收拾了这帮兔崽子，本王在王府设宴，给你接风洗尘！” 赵无眠道：“那我就等着了，驾！” 数骑奔出，尘烟滚滚。 …… 就在包不易向黍谷山狂奔的时候。 阴阳道，闻道堂。 四部兼修机关术的弟子，已经围观器部长老东君修复完了辰星。 到目前为止，金部、木部、火部、器部四部中，金部长老云中君郭仲文、木部长老少司命、火部长老大司命，全都中了玉琥暗算，需要修养。 只剩东君造诣最深，修复工作非他莫属。 东君是个相貌儒雅的中年儒士，眼看断成两截的辰星在自己手下恢复如初，手脚行动自如，松了口气。 众弟子观摩了整个过程，对偃甲领悟更深，对内部构造更为惊叹。 时候不早了，东皇太一命弟子们散去，对东君道：“可有所得？” 东君点头，目光中难掩激动之色：“神乎其神！它就像有自己的灵智一样，只要以气传令，就会做出相应动作，而不需要操控它走每一步。公输家族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果然非同一般，这部《种魔诀》只怕不下天阶！” 东皇太一点了点头：“这是公输偃甲最终的秘密。若是种魂之人与魂种同源，操控会更为便捷，意动则形动，就像飞剑，却又远强于飞剑！” “是啊。” 东君叹息道：“可惜了，没能得到功法，只能自己慢慢揣摩了。” “世事福祸相依。《种魔诀》在公输家都是禁术，真得到了未必是好事。” 东皇太一道：“你也看过《日月双辉》，难道没发现共通之处？” 东君心神一动，抱拳道：“东君愚钝，请道主示下！” 东皇太一负手而立，淡淡道：“《日月同辉》玄灵蕴胎之法，分两种练法，下乘者以男女合席双修，行周公之礼，完成行络导气，以达到至阴与至阳调和；上乘者直接以阴阳二气互济，相辅相成，以快速提升精气神修为……这二者的本质，都是取长补短。唐朝术士卜应天著《雪心赋》，言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东君也是大术士，脑中闪过灵光：“道主的意思是……” 东皇太一笑了：“我也是仔细感受过魂种才明白过来……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种魔诀，种魔诀，以道心而蕴魔胎，这才是《种魔诀》的真谛啊！” 东君大惊，而后又惊又喜：“难道道主已经……” 东皇太一摇了摇头：“知易行难。即便你我都是术士，对阴阳二气感悟甚深，想要从神魂中诞出魔胎，亦非易事，还需要时间参悟，但可以预见，种魂之人与魂种便是这阴与阳，道心魔胎，便如那阴阳互济、男女双修，可互生感应，互补变强。这才是公输家族造诸多偃甲而无损神魂的最终原因，分化神魂，却能阴阳和合，利它而不损己，鲁班不愧匠神之名！” “道主才是精彩绝艳。” 东君激动不已：“仅凭一点魂种，悟出公输绝艺，东君佩服！” 东皇太一道：“离悟出还有段距离……难怪鲁班书会成为禁书，《种魔诀》根本就是术法中的邪功！一味追求威力，稍有不慎，玩火自焚，也难怪数百年无人能练！本座即便要创，也不会是《种魔诀》了。我们是术士，不是机关师，偃甲只做辅助，不需要它灵动到与人无二。” “道主高见！” 东君赞同道：“人之精力有限，偃术只为补缺，不可喧宾夺主。” “是啊。” 东皇太一点头：“人之精力有限，只有天纵全才，方能万法全通……” 说话间，他脑中闪过一道人影。 东皇太一脸色微变：“坏了……” 东君神色一紧：“道主？” 东皇太一哭笑不得道：“我以己度人，一时忘了靖远伯非比寻常，他是真正的天纵全才！只怕他还真能解开公输宝盒，拿到《鲁班书》……白送了太白星……” “……” 东君听的嘴角抽搐，一阵肉疼，这眼看都有眉目了，心心念念的太白星丢了…… 不过之前那种情况也是无法，阴阳道不占理，总是要割肉换辰星的，就是割大了，不但送出太白星，还送出了价值连城的【聚仙丹】……但现在东皇阁下已经有眉目，那太白星也就不算白给了。 东君苦中作乐：“靖远伯毕竟帮了咱们大忙，给他也没什么。” 东皇太一点头：“灵核的构造都清楚了？” 东君道：“已经明白，只等道主的‘种魔诀’了，东君有把握造出偃甲！” “很好。” 东皇太一道：“将辰星送回秘境封存，准备聚仙丹。千秋节快到了。” “是。” 东君将辰星送回秘境后离开。 秘境还没有完全修复，但多数秘宝都已用术法重新封存。 等东君走远。 空荡荡的秘境里，一片黑暗中，“辰星”睁开了眼睛，湛蓝光芒一闪而逝！ 好消息，双更果然有效……坏消息，手残真要命…… 努力吧。 以后都是两更，一更十二点，一更后半夜，没有再说。 今天的应该能早点，但是别等。 ------------ 第106章 菩提尊 林献容复苏了！ “赵无眠！阴阳道！” 林献容心中悲愤无以复加，攥紧了拳头。 公输家族血脉相传近两千年的绝学，从她手里透露给了外人…… 她的神魂潜藏在偃甲灵核里，对外界的话是能听到的，即便听不到，对自己的玉琥、宝盒归宿也有猜测。 这一刻，她已没有血肉之躯，但仍然感觉了无尽的恨意和悲愤，棋差一招，就差一招！ 她在最后关头自爆，既是为了掩人耳目，寄生偃甲，以图东山再起，也是为了藏住秘密，没了神魂，不知暗语，别人无法搜魂，也别想打开公输宝盒…… 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小看赵无眠，至少小看了东皇太一。 他已经通过魂种，悟出关键！ 林献容又恨又无力。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跟她作对！ 如今一无所有，只凭一具三境偃甲，如何报仇？ 林献容感觉未来一片灰暗。 但她也是不服输的性子，若非如此，早隐姓埋名过平常日子了，又何必拼尽一切复仇，所以很快调整心情，就算要死，也得死在外面，决不让敌人得逞！ 她对秘境很熟悉，如今秘境尚未完全修复，阴阳道还没来得及改，她飞快启动机关，冲出洞窟，穿过幽暗结界，打开青铜巨门，冲了出去！ 黍谷山上有河。 林献容冲出秘境，第一时间跳入河中，顺河而下。 还没等游出多远，就见远处奔来一道电光，口中大声呼喊道：“烦请通报东皇道主！靖远伯麾下包不易，有紧要情报相告！要快！” 守山弟子不敢怠慢，正要通禀，他这么大的声音，已经引来了东皇太一。 林献容藏在河底，立刻封闭灵核，将自己变成一堆死物，就听那个叫包不易的气喘吁吁代赵无眠传令，要东皇太一马上给辰星搜魂！ 东皇太一还没有完全明白。 林献容的心已经凉了，她几乎立刻明白过来，赵无眠不但打开了宝盒，看完了鲁班书，还猜到她可能利用辰星偃甲留了一条命…… 林献容算了算时间，总共还不到两个时辰…… 在这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那个赵无眠解开了公输家族世代传承的密锁…… 两个时辰…… 林献容沉浸在水里，仿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身边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自己还能报仇吗？ 真能斗过这个人吗？ 还能拿回《鲁班书》吗？ 林献容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沉了多久，只知道没过一会，警钟响起，到处都是阴阳道弟子们搜捕的声音，水面映出火把的光，等他们的声音也沉寂，月亮出来了，高高的悬于天际。 林献容麻木地沉在水底，看着天上的月亮。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 林献容吃了一惊，难道阴阳道的人找过来了？ 她下意识就要自爆，便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贫僧天凡，施主不必惊慌。” 天凡？ 天凡大师？ 白莲教三尊之一菩提尊？ 林献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但一想，以天凡的实力，若真要动手，即便躲在水里也没什么用，便老老实实地游到岸边，小心向外探出头，黍谷山上已经沉寂下来，她松了口气，循声望去。 一个身穿月白僧衣的少年僧人正手持念珠，站在不远处。 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你就是天凡大师？” 林献容愣住了：“他不是已经六十多岁了，怎么会这么年轻？” 天凡微笑，吟诵道：“若智生，有漏尽，得无漏心解脱、慧解脱，现世自证知成就行：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复还有……” 林献容惊讶道：“佛门六通，漏尽通？！” 所谓佛门六通，是指佛教修行的六种超越人间而自由无碍的力量。 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 天耳通，能听闻三界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 他心通，能知三界六道众生心中所思所想之事。 宿命通，能知自身及三界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神足通，即自由无碍，随心所欲现身之能力。 漏尽通，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 其中漏尽通，号称永离生死轮回之神通，“不死神通”！ “你……” 林献容震惊地退了两步：“你也能……” 林献容知道白莲教菩提尊能摄心控魂，但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莲宗绝学《神游物外大法》，乃慧远祖师参悟漏尽通所创，” 天凡温言道：“论及精妙，比不得《种魔诀》。贫僧苦修神游之法近四十载，方炼得一莲子，得以涅槃重生。施主如此年轻，便能寄生偃甲死物之内，匠神后裔，名不虚传。” 林献容回想起父亲曾经说过，当世能摄心控魂的几种术法。 除中原公输家族《种魔诀》外，比较强大的，还有吐蕃密宗及巫神教《变天击地大法》，相传乃蒙元帝师八思巴所创；白莲教《神游物外大法》，拜火教《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五台派来历神秘的《殛神劫》等。 诸如阴阳道《九宫移魂术》、高丽《摄魂大法》、江湖上的《移魂大法》，相比之前几种要差上很多，只能摄心控魂，无法更进一步——借体重生！ 其实林献容自己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对她来说，寄生辰星，反而比活人简单。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辰星灵核中有她的魂种，又有她的真气，二者同源，这才能孤注一掷，主夺仆身。 若非如此，即便面对二境的活人，成功与否也在未知。 《神游物外大法》则更难！ 父亲说，这种功法一人一生只能“涅槃”一次，再用必死！ 为了这一次要耗费几十年光阴蕴养莲子。 但也有一样《种魔诀》不及的地方，就是可以“醍醐灌顶”，借神魂意念之力为宿体洗经伐髓，快速恢复境界，等于变相延长了寿命。据传，莲宗神僧普照，就曾练成此功，二世共活三甲子，达到了传说中的第六境！ 林献容道：“你来，是想要我的《种魔诀》？” 天凡摇头：“贫僧一身修为已种在当下身躯，无可转变。可惜可惜……” 天凡回头看向潮河方向。 林献容莫名地懂了他在可惜什么：“可惜他不是赵无眠。大师错过了最好的。” 天凡淡淡道：“贫僧此行，是为接施主入教。金刚尊曾跟你提及，但你当时只愿交易，如今该明白，当今之世，只手难为。” 林献容沉默片刻：“现在的我，还有用吗？” 天凡悠悠道：“佛门可纳众生，弥勒可救世人。” 无路可走，无法回避。 林献容暗暗攥紧了拳头，当即跪倒：“弟子情愿皈依！” 天凡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 潮河西岸。 大河流淌。 山的上空河的上空高悬着那轮明月，皎白的月光洒下，河水波光粼粼。 不时有夜枭啼鸣着飞过大河，盘旋在空中觅食。 徐达带着两千偃月卫，外加北平卫所中的三千精锐，此时就埋伏在西岸之后，莽莽苍苍草木浓密的树林中，人衔枚，马裹蹄勒口，一双双眼睛凝神敛息，望着河对岸，等着冯胜赶到，然后分散开来，四面包夹后方狼蛮！ 赵无眠也在其中，身上穿着百翎甲，手中拿着滚云枪。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 轰轰轰—— 远方传来声响，蹄声如雷。 “驰援”而来的两千骑兵杀奔而至。 为首三骑飙飞，一水的黑氅黑马，呈箭头状驰向大河，又在岸边停住，正是宋国公冯胜、给他报信的常茂以及驻守古北口的副将刘广。 徐达扬手放出气息，一身独有的山海真气如渊如狱！ 冯胜马上回应，手中丈二长枪发出炽烈如火的真气，高举右手，身后两千骑兵令行禁止，立刻分散开来。 多年默契作战，徐达与冯胜不需要交流，就知道该如何分兵合围。 很快，潮河两岸再度沉寂。 夜色下，三方设伏，好似一张巨口，等着敌人送上门来。 众人并没有等很久。 后方传来兴奋的嘶吼声，今时今日，乃儿不花等北元大将，终于再度杀破长城，冲入内地，这也意味着可以掳掠州县，将有大量的财物珍宝，大批的奴隶、女人。 众将士神情亢奋，策马扬鞭，大声呼喝。 为首的大将骑在一匹月狼之上，身形魁梧，手持大刀，左脸上留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乃儿不花；在他右手边，是一位身穿暗红色血甲的壮汉，手持一柄粗长黝黑的重锤，玄铁所铸，沉重异常，锤头有棱刺，十分威猛，完者不花。 在乃儿不花的左手边，还有一位身形修长、模样俊秀的年轻小将。 他骑的不是月狼，而是一匹枣红色的龙驹，手中握着一杆长枪，那杆枪的枪身上有数个大小不一的骷髅，正散发着森森黑气。 蒙古十三翼，“锁魂枪”张乐白！ 五千骑兵即将渡河。 西岸所有将士全都看向徐达。 徐达举起了手。 偃月卫副统领钱云泽从密林中牵来他那匹龙驹。 密林中，许多将士牵着马出现，原本伏在草丛中的将士相继站起。 徐达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解开了龙驹的勒口。 那匹龙驹立刻高昂起头发出一声长嘶！ “将士们！” 徐达拔刀出鞘，高举向天，猛地挥出一道寒光：“杀敌！” 吼声立刻从莽莽群山中响起，无数将士从密林中闪电般冲杀出去！ “杀！” 朱棣总算得到了杀敌的机会，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冲向敌阵。 赵无眠身处喊杀声中，心中热血也被点燃，紧随其后，持枪入阵，施展出《腾龙枪法》开杀。 “不好！是陷阱！” 乃儿不花看着四面八方杀过来的明军，大惊失色，立刻下令：“快结阵！” ------------ 第107章 天雷滚滚、围杀落幕 “结阵！” 乃儿不花大声嘶吼。 训练有素的狼蛮经过最初的惊慌，迅速结成《驰狼战阵》！ 赵无眠马上认了出来。 数月前，苗疆那场恶战，王帐亲卫就曾动用过此阵，守护苏日格和祭天台。 当时，两百人就有不凡战力，现在有五千精锐，虽说单个士卒比不上当初的王帐亲卫，并非所有兵士都种灵【驰狼】、真气也不都是《狼王印》，但有身怀二者的百夫长居中调和，再由大将牵引，威力只强不弱！ 果不其然。 五千人立刻分成了二十五个大阵，每阵两百人，正副百夫长排除，余下的九人一组，按天、地、风、雨、日、月、云、雪、霜九位分站，每个子阵与子阵勾连，结成母阵，母阵再与母阵勾连，而成二十五连环大阵！ 丝丝缕缕的血色真气开始在众人头顶上空汇聚，隐约凝成兽形！ 天地间蓦地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 一头无比巨大的驰狼凝成，獠牙利爪俱在，顶天立地！ 外罡真气如华盖一般笼罩四方，将阵中所有人全数包裹。 巨狼咆哮，声浪席卷四方！ 阵中种灵【驰狼】之人，一个个受阵法强力刺激，双目血红，发动【嗜血】天赋，背部隆起，根根脊骨外凸，獠牙外露，手上长出狼爪，好似变成了一个个半人半兽的人狼，气血暴涨，凶暴的气势铺天盖地！ “一群野兽！” 徐达见状，周身山海之气陡然一变，夔龙法象显现！ ——《神州异物志》记载：夔，神魅也，如龙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掌御雷霆。 霎时，天空中乌云密布，隐隐有炽白雷龙穿梭其中。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徐达双手飞快掐印，天空中雷龙随之响应。 只见万里乌云之中，五条粗大雷霆合五为一！ 巨大紫光对着那头战阵驰狼劈了下来！ 那雷光粗如山峰！ 惶惶天威，势不可挡！ 天师府秘术·【五雷轰顶】！ 咔嚓！！！ 巨雷从天而降，劈在驰狼之上，雷光照耀下，方圆数十里内亮如白昼！ 此时此刻。 无论是狼蛮，如乃儿不花、完者不花，还是己方厮杀的大明将士，常茂、朱棣、方锐等，都看到了这一记惊天动地的天罚神雷。 人人都被震撼到了。 这就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洪武朝之“万里长城”！ 赵无眠心说老徐真猛啊。 这术法虽然蓄势时间长，打人容易被躲，但破军阵那真是一破一个准，那五千骑兵眼瞅着都给劈打晃了，五境就是五境！ 乃儿不花敢破关强闯的前提是徐达重创，但现在徐达没事，那要出事的就是他了。 完者不花是主阵之人，闷哼一声，口吐鲜血！ 趁他病，要他命！ 五境的冯胜再补一招，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鸟鸣，一只浴火的三足金乌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一枪刺出，以点破面，金乌好似一轮大日撞向驰狼，本就给雷劈的不稳的驰狼，瞬间崩溃！ 三足金乌卷携着无边烈焰奔腾而过。 战阵之中，五千骑兵惨叫着人仰马翻。 “杀！” 徐达杀入阵中，刀光直指乃儿不花，冯胜杀向完者不花，双方主将战在一起，两边的马队也都短兵相接，大河之上，满是血与刀光。 方锐受了伤，主要负责看护朱棣，常茂、刘广悍然杀入对方阵中。 赵无眠同样举枪入阵。 运起《苍龙化龙诀》，他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手中滚云枪左右抖刺，便接连挑下十几个狼蛮。 长枪刺穿冲在前方的敌人，枪尖透过他们的背部，将一行数人生生穿死在枪杆上！ 赵无眠漠然甩枪，几具尸体砸入人群。 那些狼蛮没等躲开，银枪光芒闪耀，已经透体而过，重复之前的杀戮。 他的速度太快，出招太狠，一般二境的骑兵，没等照面便已经被挑落马下，胯下骏马狂奔，长枪上下翻飞，手起处，长枪如龙，血如涌泉，所到处，风卷残云，威不可挡！ 赵无眠如此杀法，轻描淡写，却又狠辣无比，立刻引起注意。 敌将之中，乃儿不花、完者不花都已经被缠住，阵法已破，四境的他们在五境手里就是玩物，已经再难逃脱，反倒是几个三境的副将，没有引起注意，还可能趁乱遁走，其中便有十三翼“锁魂枪”张乐白。 张乐白乃昔日灭宋大将张弘范的后裔，家学渊源极深。 他手中长枪便是张弘范的神兵【锁魂枪】，此枪阴毒无比，枪上骷髅能吸人鲜血，反哺主人，还能放出尸毒，在兵器相碰之时，发出刺耳啸音，惑人心神。 他就是靠着这把枪以三境坐上十三翼的位置。 张乐白一看徐达完好无损，本该去黍谷山支援的冯胜也堵在这里，立刻就明白是中了圈套，没时间骂白莲教和公输先生废物，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突围！ 乃尔不花、完者不花已经没有希望，他正要悄悄遁走，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大杀四方的赵无眠…… 赵无眠身上穿着百翎甲，手中拿着滚云枪，都是辨识性极高的盔甲、武器，身处战场手起枪落，如入无人之境。 张乐白脑中迅速闪过苏日格、岱钦等人说过的话，认出这个人就是在苗疆祭天施法的“罪魁祸首”！ 临阵败逃是耻辱，但若带回这样一个人，那就是泼天大功！ 张乐白打定主意，一勒缰绳，胯下枣红色龙驹【赤骊】好似闪电，冲向赵无眠！ 赵无眠手中长枪刚刚刺出，枪尖捅入一个百夫长的胸膛。 那百夫长已经是半人半狼的模样，双目血红，一脸凶相，听到身后龙驹奔驰，他口吐鲜血，狞笑一声，两只手用力抓住抢杆，不让赵无眠回收。 张乐白趁机杀到，抬手一枪朝赵无眠咽喉刺了过去。 枪上骷髅冒出黑气，发出呜呜怪响，好似九幽中的阴魂在哭号，周遭的士兵都被那声音震慑，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小心！” 不远处的常茂叫了一声，正要掷枪帮忙，就见赵无眠神色不变，对那怪声无动于衷，侧身闪躲的同时，滚云枪刺出——枪头上挂了一个几百斤的人狼，在他手里依然轻若无物，运枪出招没有丝毫迟钝，好像完全不拿枪尖那坨肉当回事。 长枪快如惊雷掣电！ 张乐白急忙闪躲，双腿一夹赤骊，赤骊嘶鸣，张口喷出一团烈火！ 赵无眠胯下骏马也是名驹，但毕竟还是凡马，而非异兽。 赤骊一团火喷到马头，马匹受惊人立而起，张乐白趁机再刺一枪，狠狠捅入马匹脖子，鲜血狂喷之际，锁魂枪透过宝马，朝着赵无眠的脑袋刺过去！ 那枪上阴气聚集，随着这一招发出，枪劲脱枪而出，洞穿后方数棵粗树！ 胯下宝马死了…… 赵无眠脸色冷了几分，天罡气灌注枪身，枪尖那人立刻四分五裂，紧接着，赵无眠纵身跃起，九道分身炸散，在张乐白眼花缭乱之际，同时刺出致命一击。 《惊鸿踏雪步》！ 张乐白身怀瞳术，可让他惊骇的是，竟然分辨不出这九道身影之中，谁真谁假！ 下一瞬，噗嗤一声，背部一阵剧痛，长枪已经刺进他的身体。 枪上天罡之气爆发，刹那间绞碎张乐白心脏！ “噗！” 张乐白鲜血狂喷，脸色煞白，露出惊恐的表情，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怪物，可是一切都晚了，他还有“鲮鳢”的遁地神通没用，原本想靠着这神通逃离战场，现在，随着这一枪震断心脉，全部化为虚无！ 赵无眠收枪插地，施展【吞天食地】，一股无可抵御的恐怖吸力袭向张乐白，张乐白身体不受控地飞向他的手！ “你……” 张乐白愈发惊恐。 赵无眠抓着他的脑袋，施展神通！ 海量精元灌入丹田，赵无眠一举将其吸干，真气随之暴涨，达到三境二重，而后扬手，像扔垃圾一般，将手中干尸扔了出去。 终于破境了。 赵无眠慢慢放松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达到三境以后，饕餮的影响越来越强烈，他也开始“细嚼慢咽”，每次吸功都要完全炼化，去除杂质，以免真气驳杂。 如此慢慢消化“反刍”，也省得丹田里那头饕餮折腾，不断勾起他的“食欲”…… 他现在越来越理解沐英了。 云奇说过，沐英是三个月二境，半年三境，却足足用了三年才达到第四境。 这种速度对旁人来说已经是坐火箭，但对种灵【饕餮】来说，还是慢。 就是因为越变强，贪欲影响越大，越要小心应对。 饕餮拥有吞噬神通，进步神速，却少有能修炼到第六境的，也是因为境界越高，自身贪欲越重，越忍不住想要吞噬一切，吞到最后，只靠外物都已经无法压制那股贪念，就开始吃自己，把自己吃的只剩一颗头…… 简直就是疯子！ 饕餮的神通是四凶中最强的，可它的前景却也是四凶中最弱的。 ——凶兽不懂节制，结局必然惨烈！ 赵无眠很快从破境的舒爽中回神，摄来张乐白的长枪和乾坤袋，翻身骑上赤骊。 那头赤骊还想要挣扎，一丝龙威逸散，立刻身体颤抖，不敢再动。 赵无眠一拉缰绳，骑着龙驹再度大杀四方。 这一次有赤骊相助，如虎添翼，好似一团红影穿梭在战场上，很快就将众人甩在后面，杀人敌阵大后方。 但见他人如疯虎、如鬼魅、忽东忽西狂冲猛击，不少狼蛮上前接战，眨眼之间，变成死尸，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人头乱滚，好似砍瓜切菜一般。 “……” 常茂和朱棣还在暗暗较劲比拼杀敌人数，望那红影处一看，都无语了。 他们俩也是三境，修炼的也是绝顶功法，面对这些至多三境的狼蛮，一样是碾压，但碾压不到赵无眠那种程度。 赵无眠的招式毫无花哨，就是无与伦比的快和狠，只要看到破绽，反手就是一招毙命，他的力量和速度也实在是高，再加上能看破招式的绝顶悟性，往往能后发先至，一招制敌，这是旁人比不了的。 朱棣和常茂此前还有些不服气，现在都没了。 他们毫不怀疑，就算自己跟赵无眠切磋，只怕也不会比这些杂兵强到哪去。 想要打败赵无眠，只有用一力降十会的法子，靠大境界压死他！ 不然他在同境就是无敌的。 砰！ 徐达看到破绽，一拳打在乃儿不花胸前，强招相撞，刹那间，狂雷电闪，气劲迸射，方圆三十丈地面骤然塌陷，激起的气浪震飞周围数十人，刚猛拳劲瞬间震碎乃儿不花法象，打断了他的胸骨。 乃儿不花大口吐血，眼神黯淡，再无作战之力。 徐达迅疾出手，连点他胸前大穴，封住他的功力，抓着他的脖子扔向后方钱云泽，钱云泽熟练锁拿，徐达抽空往赵无眠那边看了一眼，暗道：真像啊…… 当初伯仁也是这般纵横无匹，杀穿敌军，无人能敌！ 另一边，冯胜一枪捅穿完者不花的肩胛骨，将人震飞出去，副将刘广取出琵琶钩，一钩穿了他的琵琶骨！ 至此，两个叩边南下的北元大将全部被擒，剩下的骑兵也被大军屠戮的所剩无几，纷纷扔下兵器乞降。 围杀落幕。 明军大捷！ 这是一场大胜！ 所有将士站在尸骨旁举刀欢呼，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徐达、冯胜也不禁露出喜色。 二人命令手下士兵打扫战场，想着怎么写文书向朝廷报捷、为士卒请赏。 常茂、朱棣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犹自热血沸腾，激荡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赵无眠倒是一如往常，骑着赤骊与众人汇合。 此时此刻的赤骊，老实的像是换了一匹马，对新主人那叫一个恭顺。 “见过宋国公。” 赵无眠下马行礼。 常茂轻舒口气，朱棣笑着锤了下他的肩膀，说了句你赢了。 赵无眠大概明白他在说什么，道：“殿下别忘了摆宴。” “哈哈哈。” 朱棣大笑：“忘不了！有妙云在，现在府里应该已经做好了，就等着咱们回去。” 冯胜也笑了，上下打量：“很好！还是伯仁有眼光啊。” 冯胜对眼前这个小子很有好感，倒不是说欣赏他，赵无眠本身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对女婿常茂的影响——以前的常茂那可是时常不干人事，看着就闹心，这次来报信，竟然没顶嘴、没气他，身上的气息也稳定精炼不少。 这都是因为之前紫金山的刺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赵无眠。 常茂若是浪子回头，他的女儿日子会好过很多，这才是他希望的。 冯胜道：“这次大胜多亏了你，可惜不能久留了，漠北不稳，老夫还得回古北口驻防，庆功宴就不参加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魏国公代我多敬几杯。” 赵无眠等俯身恭送。 徐达点了点头，说道：“路上慢点，请赏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来。” “那敢情好，走了！” 冯胜笑了笑，高举右手，面向两千骑兵：“回营！” 跟随他的众兵将立刻翻身上马，如来时一般，雷厉风行，奔回古北口。 徐达目送他走远，回头道：“咱们也回去吧。” “好。” 众人应是，骑马回奔北平…… ------------ 第108章 千秋节 北平。 燕王府。 众人凯旋而回的时候，燕王妃徐妙云已经带着王府属官在门口迎候。 常美贞跟她是闺中姐妹，此时也跟在身旁，不时踮脚抬头望向街角那边，等听到蹄声、看到人影，立刻兴奋道：“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街角露出人影。 徐达、朱棣打头，之后是常茂、赵无眠、方锐、钱云泽等人，偃月卫已经回兵营，那三千精锐也回了各自的卫所，晚上一样有加餐，等上报朝廷之后还另有赏银。 赵无眠跟在朱棣之后，看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燕王妃，模样妍丽，气质温婉，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殿下，父亲。” 徐妙云对两人福身行礼，微笑道：“恭贺凯旋。” 朱棣笑容更盛：“王妃，庆功宴备好了吗？今夜本王高兴，要与各位畅饮，不醉不归！还有，让下人给岳父他们备好客房，今晚就歇在王府了。” “酒宴已经备下。” 徐妙云答了一句，招呼一个婢女让她带人收拾客房、烧热水，然后道：“诸位杀敌辛苦，请入承运殿用膳，酒肉齐备，不必拘束。” “谢过殿下，谢过王妃。” 众人行礼，有下人在前方领路，带着大伙入府。 燕王府就是前元的太子府，元大都皇城西南的隆福宫。 朱元璋单纯为了省建府邸的钱，直接把太子府赏给了朱棣，内部的规模很是庞大，前殿承运殿有十一间房屋，中殿和后殿各有九间，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整个王府有八百多间房子，建筑规模和规格都超过了其他王府。 但今时今日，没人对这个有什么异议。 朱标不在乎，朱棣没多想，其他人更没意见。 众人落座，朱棣直接宣布开宴，膳房流水一样送上了红烧狗肉、粉蒸兔肉、香酥鹌鹑、猴头燕窝…… 各种各样的美食美酒，让人见了不禁食指大动。 “腐败啊……” 赵无眠心中很是感慨，夹起一口鹌鹑肉放在嘴里，不由点头：“真香！” 当夜，众人放开吃喝，宾主尽欢，直到凌晨方才结束。 赵无眠酒量一般，架不住饕餮能吸收消化，所以喝到最后，除了真正千杯不醉的徐达外，他是最清醒的一个。 等常茂、方锐等人都被扶走，他还能稳稳地站着，自己在丫鬟带领下回到客房，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开始研究《种魔诀》。 “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精气神。” “气生于精，精化为气，精气充盛，神自活跃。” “可叹世人只知炼精养气，却不明神识之妙，犹如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途，身怀千金而困于一钱之厄，暴殄珍物，殊可哂也。” 《种魔诀》的开篇很有意思。 看来不止当今武林，在公输班活跃的战国时代，武者对“神识”的修炼就不怎么侧重。 就算术士也是练气为主，以气蕴神，少有专门修炼神识的功法。 《种魔诀》恰恰是把“神”玩出了花。 相对于有形的“精”，有质的“气”，“神”确实难以修炼。 因为神识由内向外发散，无形无质，好似一团雾气，太过虚无缥缈，难以操控，难以琢磨。 阴阳道固然是术士圣地，他们的《五行定位》、《九宫移魂术》中，炼神的方法，也还是《内经》里的那句话：“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 归根结底还是补血养气，练气蕴神。 《种魔诀》不同。 它的核心思想很简单粗暴，就是用炼神通的方法炼神识！ 武者如何炼神通？ 取异兽精血，种于丹田，化作血种，以真气滋养，使其生根发芽，诞出神意，再开花结果，化成神通，而后从无到有，从虚到实，与真气结合，凝成实质法象…… 所以。 第一步，把神识凝练成种子，种在上丹田泥丸宫！ 第二步，以真气滋养，等待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若将神识比作一棵树，一般的养气蕴神就像天下大雨，雨露均沾，树虽然会跟着长，但那只是附带的，增益有限； 《种魔诀》这种方法就是直接往树根浇水施肥，如此，谁长得快自然显而易见！ 问题是。 这第一步就难倒了无数人。 《种魔诀》之所以难练，难到公输家族几百年都没一个人能练成，就在于对资质的要求达到了非人的程度。 灵性不够的人，神识高不到哪去，驾驭神识自然捉襟见肘，反之，灵性越高，驾驭神识越轻松。 得什么样的灵性，还没练就能将发散的神识凝练成种子？使得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由极致的发散，变成极致的凝练？ 答案是。 灵性大于等于四十七。 基本相当于天生道体。 “这门槛就高的离谱！” 赵无眠发觉之后，忍不住吐槽，在这种条件下，公输家隔几百年还有人能练成，已经是家族基因很优秀了，有这种资质的人，百万中无一。 这是一门强者愈强的功法，只为天资卓绝者准备。 “幸亏是【天妒英才】，不然就跟这炼神秘法失之交臂了……” 赵无眠屏气凝神，开始按照《种魔诀》上的方法凝练自身神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短短半个时辰后，一粒“种子”便在泥丸宫中成形，心神沉入意识，能够“看”到它的样子，黄豆大小，一胀一缩，宛如呼吸。 赵无眠按照种血种的方法，小心调动种子落入泥丸宫。 种子落地生根！ 那一瞬间，赵无眠暗道不妙，他对周围的感知瞬间大减，所有神识都孕育成了这颗种子，就好似所有神识都消失不见，不过没关系，书上说，最初的“生根发芽”，只需三个时辰，赵无眠开始不断运转周天，调动真气滋养上丹田。 三个时辰后，天快要亮了。 经过六个小时的不断浇灌，种子涨大到了鸽蛋大小，发着微光，外壳有如薄胎瓷，里面隐约可见蜷缩的胚芽。 忽然。 赵无眠察觉到壳内神识一动，种子外壳破碎——外壳由神识所化，破碎自然不会有声音，但是落在赵无眠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浑身仿佛如遭雷殛，一阵抖动。 嫩芽从破碎的壳中伸出，周围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无比，这股熟悉的尽在掌握的感觉，顿时让他放松下来。 神识！ 最难的一步完成了。 如今他的神识全部化为了这颗嫩芽，此后，嫩芽的生长速度，就是他神识的增长速度。 他能明显感觉到，当无形无质的神识化为有形之物后，不但神识有了脉络，操控起来更加轻松，方圆十丈神识范围内的清晰度，也比以前要强大太多。 这术法果然神奇！ 赵无眠对此十分满意。 按《种魔诀》所说，种子开花、结出果实之日，就是“魔胎”、“魂种”成形之时。 无论是投入兵器，养出灵性，或是投入灵核，养出灵智，又或者投入某个人体内，将人变成傀儡，都会事半功倍。 而且两者同源，寄生魂种可以吸取他人神魂壮大自己，反哺自身，如同阴阳双修，相辅相成。 大功告成！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折腾了一晚上，总算练成这部诡谲秘术，他倒向床，沉沉睡去。 …… 翌日。 赵无眠睡到下午才醒，朱棣特别交代别来打扰他。 徐达已经写好文书六百里加急呈送京城，同时写了信飞鸽传书朱标，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一切。 朱标当天就写了回信，先是夸赞大伙，许诺戳穿阴谋、捉到乃儿不花、完者不花自有重赏，并令户部拨发赏银，命锦衣卫押运入北平，给所有参与的将士，然后让常茂押运剩下的十万石粮食到辽东，给赵无眠放假，只要求他八月五日前回京即可。 “八月五日……” 赵无眠坐在王府凉亭，看着手中回信，有点纳闷：“倒是不急，还有将近二十天……这天什么日子？” “师兄真笨。” 常美贞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桃，闻言随口道：“连我都知道，太子姐夫这是看你提前办完了差事，请你回去参加节日呢。” 赵无眠挑眉：“节日？” “当然咯。” 常美贞笑道：“那天是皇后寿辰，千秋节哦。” 赵无眠恍然大悟。 原来是马皇后的生日…… 洪武十三年…… 算算时间，马皇后还剩下最后两年了，按照历史记载，她会死于洪武十五年…… 还有朱雄英…… 还有自己的死劫…… 全在洪武十五年！ 草！ 赵无眠一阵头大。 常美贞道：“今年不是整岁，不会大操大办，燕王殿下都回不去呢，太子姐夫邀请你，是真的把你当自己人了……师兄想好送什么礼物了吗？没想好可以问我哦~，我知道皇后娘娘喜欢什么！” ------------ 第109章 人禽无猜 常美贞仰着脸，表情很是得意。 “你知道？” 赵无眠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脸上表情说明一切：你知道个屁！ 常美贞不服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每年都参加寿宴！皇后娘娘待人温和，勤俭持家，晚辈送什么礼物，她都说喜欢，但我知道，她最喜欢针织！” 这倒不像无的放矢。 赵无眠有些意外：“怎么看出来的？” 常美贞道：“当然是从她平常的行为喽。”她掰着指头数：“娘娘虽贵为皇后，每天仍亲自操办皇上的膳食，连皇子皇孙的饭食穿戴，她也会亲自过问，无微不至。好像是从五年前起，她开始效法前元察必皇后煮弓弦、织帛衣的故事，命人在后宫架起织布机，如有闲暇，亲自纺织，可见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说完神色笃定，补了一句：“我去年送了她一个紫檀做的织机，她很喜欢！” “噗！” 赵无眠一口茶喷了出来，哭笑不得道：“厉害啊……我猜她收到礼物的时候，表情一定一言难尽……” 常美贞想了想：“好像是有点怪……她可能不喜欢紫檀木。不过没关系，今年我找工匠做了个黄花梨的，这回肯定满意。” “嗯……” 赵无眠无语半晌，这刁蛮丫头果然缺根筋。 马皇后这是为后宫做表率，且不说她到底喜不喜欢纺织，就算喜欢，哪有用紫檀做织机的，春耕大典上，皇上用金杵头锄地，那还能起到效果吗？ 算了，做都做完了，随她去吧。 赵无眠只是外臣，有个心意就行了，当然，能投其所好更好，也算没白送。 “王妃送的什么？” 常美贞指望不上，还是从别人身上找灵感吧。 “一只【腓腓】。” 常美贞提到它，不禁露出笑容：“很漂亮的小兽，昨天刚送到的，据传它可以解忧，燕王殿下花重金命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搜罗了很长时间，上午接信的时候，知道你要回去，还想让你顺手把寿礼带过去呢。” 藩王无诏不能入京，况且今年并非整寿，为防北方狼蛮趁虚而入，戍边藩王礼到就行了。 腓腓…… 赵无眠想起来，《神州异物志》上记载：霍山之上，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 燕王送这个确实是有心了。 历史上马皇后是病死的，有说积劳成疾，也有说是在照顾患天花的皇长孙时被传染，最终病逝。 无论哪个，在神话大明都不算问题，为了合乎“历史”，策划一定会用别的方法，让这两人走上历史的结局。 想逆天改命不容易啊…… 赵无眠将身上的宝物全拿出来，准备挑一件。 他现在可是浑身是宝。 兵器、盔甲、秘籍之类暂且不提，还有月簋、偃甲、玉琥等奇珍异物…… 玉琥残破，里面的元神之力已经所剩无几，想要恢复灵性，需要能工巧匠修复，眼下这个样子拿不出手；月簋不舍得；偃甲还是死的；要不也抓一个异兽？ 他身上倒是有现成的，可是冰蚕、小葵都不可能送人。 想到这里，赵无眠抬头看天，对了，小葵呢？以往这个时候早该喊饿了…… 赵无眠打了个呼哨，声音传出数里之远，但没有反应…… 赵无眠脸色微变，蹭地站起，不对劲！ 就在这时，不远处飞来一只灰褐色的鹞鹰，赵无眠认出来，这家伙是小葵头号马仔，当初小葵服食玉爪海东青千年内丹，它是最先凑过来的，这次来北平，也是一路侍候的殷勤周到，每天给小葵抓猎物…… 出事了！ “啁~啁~” 鹞鹰毛发炸起，模样狼狈，飞快落到赵无眠身前，展开翅膀，扑棱扑棱，像是要说什么。 赵无眠脸色更冷：“带路！” 鹞鹰振翅，一飞冲天。 赵无眠立刻展开身法冲了出去。 常美贞看出不对，跟着双手掐印，施展火德宗轻身秘术【明虚翼】，真气幻化成赤红翅膀，双翼微微一振，速度大增，一纵身冲了出去，辗转腾挪之间，速度极快，紧紧跟着赵无眠。 鹞鹰在头顶疾飞领路。 两人一路向西，越走越远，来到一座高山之下，抬头仰望，能看到挺拔山势、雄奇盛景，风光极为绚丽。 山下是个小村庄，村头有一家挂牌“平安”的客栈。 鹞鹰陡然拔高身子，盘旋在客栈上空，不敢落下，却也不飞走。 整个过程意外地没有出声，像是怕惊动什么。 “小葵在这家客栈里？” 常美贞环顾四周，大概认出来了：“这里好像是百花坨，前些年妙云姐姐还未出嫁，我们跟她来北平府游玩，曾经到过这里，这座山是北平显贵们的避暑胜地。小葵是被抓了吗？” “应该是。” 赵无眠收回目光，道：“小葵胆小，只有它自己不会飞这么远，一般的人也不会让鹞鹰这么害怕，小葵应该是在王府附近被擒，自始至终连呼救都发不出来，这帮人只怕有些手段……” “有些手段……” 常美贞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不会是万兽山庄的人吧！他们昨天从平凉入北平，就是来送腓腓的！难道是看出小葵异于寻常，出手给抓了？他们对付飞禽走兽最有一套了！” 万兽山庄？ 赵无眠脑中闪过案牍库资料。 万兽山庄是西北大派，庄主“麒麟子”孟长风乃四境高手，一代刀道宗师。 此人爱兽成痴，在平凉府六盘山上建了一座兽园，便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万兽山庄，里面豢养着各种珍奇异兽。 赵无眠眯起了眼睛。 若是一般锦衣卫，亮明身份，应该能轻易拿回宠物，但平凉侯费聚一度坐镇西北，大本营就是平凉府！当时境内各派都有投靠，如今费聚可说是死在自己手里，还说不准这帮人的心思。 万一知晓自己的身份，明着恭顺，暗下毒手，小葵就有危险了。 还是先抢回来再说。 赵无眠迅速换下飞鱼服，运起《伶官宝鉴》，变脸易容，藏起一身真气，道：“你就在这等着，不要轻易出手，我进去看看。” “嗯！” 常美贞对赵无眠信心十足，只要不是孟长风亲自来，万兽山庄的人也动不了赵无眠，听说近些年孟长风一直在闭关冲击第五境，不是他，那剩下的不足为虑！ 赵无眠扮作寻常江湖客，走入客栈，要了两个烧饼，一盘熟牛肉。 小二招呼一声跑去后厨。 赵无眠坐在大堂角落，放出神识仔细感应，客栈里果然有高手，竟然有三个三境，十二个二境巅峰，就在二楼第五间房，二境的守在门口，三境的在里面详谈，声音很低，微不可闻，应该是在屋内放了【吸音石】。 赵无眠足尖踏地，暗中开阵，手掐印诀，施展《天地为兵》。 “天地玄黄，乾坤化气，圣灵之风，六耳聆音！” 方圆十丈之内声音瞬间增大数倍！ 无数怪响涌入耳朵。 赵无眠听到了隔壁桌客人的咀嚼声、吞咽声，听到了厨房里的吆喝声，后院里的狗叫声，掌柜的训斥，柴房里伙计的唯唯诺诺，以及，第五间房里传出的低语。 “它不会是哑巴吧？” “鹦鹉没有不会说话的，跟咱们装孙子呢。还挺聪明。” “它是鹦鹉吗？长的这么怪。” “这就是我抓它的原因，它身上有海东青的气息，还是玉爪的……真是奇了！” “玉爪海东青？！那发财了啊！” “让你多读点书，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懂不懂！它长成这样，我说他是海东青，有人信吗？” “也是。” “行了，先放一边，快过来吃饭，吃完就动身！等拿到《人禽无猜》，练成秘术，还愁它不会听话？到时你想怎么炮制怎么炮制！” “大哥，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秘籍还在吗？再说那头通臂猿可是厉害得很啊，咱们这么大费周章，别到最后竹篮打水……” “你小子少说丧气话，那他娘是李太白的传承！老爹找了几十年，还能有假？再说了，就算没秘籍，洞中也还有【冰螭草】，地阶灵材，绝不会亏本。” 嗯？ 赵无眠眼前微亮，天材地宝好啊，灵植更好。 临时有事，上班晚了，这章短了点，马上补。 ------------ 第110章 九天禽语，九地兽言 赵无眠听出他们暂时不会伤害小葵，饭后还要闯秘境，多半不会带个累赘，放下心来。 等小二上菜，他开始安安稳稳地就着牛肉吃烧饼，好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没过多久。 二楼那间房门打开了，从中走出十几个汉子。 人人身穿兽皮短袍，腰挎弯弓，手持利刃，肩上或背铁网，或背钢钩，一副要打猎的样子。 为首的是个虬髯壮汉，三十出头，背负一把九环金刀，行走间龙骧虎步，极是威武。 如果常美贞在这，就能认出来，这人就是昨天到王府献兽的领头人，万兽山庄少庄主，孟长风长子，孟云州。 他在西北鼎鼎有名，人称“狂刀”，已经得了孟长风刀法真传。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壮汉，孟长风的亲传弟子，大徒弟俞成才和二徒弟马雄。 三人都是三境。 孟云州和俞成才是三境中期，马雄根基最弱，刚刚破境不久，真气还有些不稳。 其余人都是山庄精锐，二境巅峰境界，其中有个二十五六的青年，面相与孟云州有五分相似，是他的二弟，孟云川。 众人鱼贯下楼，只留下两个精锐弟子看护房间货物。 下楼时，孟云州虎目扫过大堂，见都是些寻常百姓，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上了百花坨，消失在山道上。 “这帮煞星总算走了……” 店小二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声嘀咕，掌柜闻言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满脸严肃地指了指楼上。 那间房里可还有人！ 店小二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正要快步离开，就听西南角一声脆响，循声望去，是那位刚到的客官吃完了烧饼牛肉，放下一钱银子，本以为他要出店，没想到径直上楼。 二人一愣间，那人已经来到第五间房门口，他的脸迅速变化，砰地一声响，推门而入。 “谁——” 里面的人话刚出口，戛然而止，已经被点中穴道，然后就听一声激动的怪叫：“主人！主人！” 什么声音？ 掌柜的和店小二面面相觑。 房间里，赵无眠松了口气，小葵被锁在鸟笼里，只右腿受伤，并无大碍。 万兽山庄干的就是抓捕贩卖异兽的勾当，知道如何把伤损降到最低，免的掉价。这是幸事。 “主人！” 小葵激动坏了，不断地扑棱着要冲出来，后腿上的细链子磨的爪子流出鲜血。 “别动。” 赵无眠手执寒月刃，寒光闪过，火星直冒，鸟笼破碎，铁链崩断，小葵展翅扑向赵无眠，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赵无眠轻轻摸着它的头，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们！用石头打我！” 小葵扑闪着翅膀，声音里满是控诉，伸出瘸了的右腿给他看，委屈地往赵无眠怀里钻。 赵无眠取出一颗伤药喂给它：“让你乱飞，这回长记性了？” 小葵更委屈了，高声叫道：“没乱飞！没乱飞！就在墙上！”跟在京城家里时一样。 赵无眠眉头轻挑。 小葵脚上有脚环，摆明了是有主的，万兽山庄的人竟然不管是不是王府宠物，直接对它下手，抓住之后，一气走出几十里……明显缺乏对皇族的敬畏，但江湖武人，以武乱禁，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事暂且不急。” 赵无眠等它能重新站稳，放到肩膀，而后对着那两人用出《九宫移魂术》，真气凝炼成丝，分别扎入他们的后脑。 很快搞清了来龙去脉。 他们的目标是《人禽无猜》。 三十多年前，“麒麟子”孟长风机缘巧合下，曾在一秘境中得到一卷刀谱，半卷《素书》。 刀谱名为《拟形八法》，乃是一位前辈高人所创，顾名思义，就是观摩八种异兽之形，将其神意融入刀招的刀法，十分精妙，威力巨大，被风满楼《江湖武秘录》评为地阶中等。 《素书》中记录的则是以气御兽之法，扉页上写着：读此可辨九天禽语，九地兽言。 内分上下两篇。 上篇是《与兽忘机》，修炼之后，能御走兽；下篇是《人禽无猜》，练成之后，可驭百鸟。 古语云：“真诚以待，异类相通；心有他想，鸥鸟不下。” 孟长风得到的就是《与兽忘机》，他也一直想找到下半卷素书，为此费尽心机，终于让他在一卷记录人文的古籍中发现蛛丝马迹。 书上写明了《素书》的来历，居然跟青莲居士李太白有关！ 秘境中的刀谱、素书正是李太白亲传弟子武谔所留。 孟长风不知道其中有何渊源，但他确实从武谔后人的轨迹中发现了另半部《人禽无猜》的下落，就在这座百花坨！ 这次孟云州过来献兽，其目的也是那半卷素书。 可惜，山中秘境中有灵药、有秘籍，也有一头活了很久的异兽【通臂猿】，钢筋铁骨，力大无穷！ 孟云州昨夜就过来试过，又是剧毒，又是暗器，结果还是没能闯进去，孟云州今天特意回了一趟府城，准备了不少钢钩铁爪，又调配了强力毒药，这才再度出发。 赵无眠对《人禽无猜》没兴趣，但对秘境中的【冰螭草】很感兴趣。 这种草位列地阶下等，形成条件与【龙涎茶树】类似，都曾得龙族血水滋养，有不凡功用。 只不过茶树得蟠龙之血，有重伤必治，无伤增功之效，冰螭草得螭龙之血，服用之后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凝结生命，撑到别人来救援。 这种药如果吃，有些鸡肋，尤其对赵无眠来说，他是不会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若是用来吸，那就是上佳的补炁灵植，内部元炁十分充沛！ “找到了吗？” 常美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在店外目送那些人走远，飞快进了客栈，见小葵活蹦乱跳，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们干什么去了？杀气好重啊。” “杀通臂猿。” 赵无眠说着，忽然笑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既然他们能对有主的宠物动手，咱们也别客气了，顺便，把皇后娘娘的礼物拿到手，借花献佛！” ------------ 第111章 通臂老猿、古怪性情 秘境在百花坨瀑布之后。 两人一鸟迅速上山，山势越高，景色越美。 山边云雾时浓时淡，时聚时散，似水墨丹青，如行云流水。 两人无暇欣赏，小葵站在赵无眠肩膀，更是恶狠狠的。 现在有人撑腰了，那对小眼睛里闪着凶禽的光，一路不断发动异能，汇聚周遭百鸟，就等着报仇雪恨，让那帮伤害它的人好看！ 临近瀑布，雷鸣般的巨响传来。 扒开灌木，循声望去，百花坨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冲下山谷，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水帘，如壮士奔腾，气势磅礴。 这巨大的水声掩盖了后方秘境里的厮杀。 二人都听到了水声里若有若无的兽吼，里面已经打起来了！ “水月结界？” 常美贞越发惊讶：“这是只有四境术士才能布设的结界，居然藏在这种地方。” “应该还有别的牵扯，不必管他。” 赵无眠看她一眼：“你和小葵就在外面吧，我拿到【冰螭草】就出来。” “……好吧。” 常美贞满心不乐意，这么好玩的事，她才不要当看客，但赵无眠软硬不吃，跟他耍性子只会让他厌烦，索性主动接过小葵，藏在树林中：“那你小心点哦！” 赵无眠点点头，纵身穿过瀑布。 瀑布之后是一面寻常山壁。 只有术士能感觉到那山壁上的微弱术力，伸手触摸，石壁好似水幕一般荡起涟漪。 水月结界是有名的幻境结界，不似黑暗结界那么明显，能与周遭环境完美融合，但同时，它也几乎不设防，只要发现就能进入。 赵无眠用力，手穿过结界，人跟着被吸了进去。 结界之后，有水晶照明，一片红花绿树，是个美轮美奂的秘境洞天，到处长满了奇花异草，品级不高，但花团锦簇，香气扑鼻，将整个秘境点缀的十分漂亮。 “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赵无眠略作思索，深处的吼声越来越大，他不再迟疑，顺着前方小径直入山腹。 越走温度越低。 走出不到百米，小径到了尽头，赵无眠看到前方断崖之下多了一个巨大溶洞，十分开阔。 万兽山庄一十五人正在洞中围杀一头一丈三高的巨猿。 那头巨猿毛发迥异，通体青黑，十分显眼，一身肌肉，长的很像缩小版的金刚，呼吸时口吐霜寒之气，每一拳都势大力沉，拳风呼啸间，笼罩四方，使大地结成冰霜，威势十足！ 赵无眠看出来了，【冰螭草】至阴至寒，它这应该是服用天材地宝，使自身与生俱来的真气发生异变，这才能练出这般刚猛阴寒的拳法，再加上一身钢筋铁骨、无俦巨力，也难怪孟云州拿它没办法。 在它身后，有一扇石门，寒气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那里面应该就是【冰螭草】、《人禽无猜》秘籍所在。 “大家一起上！拖住它！” 孟云州眼看这老猴子越打越猛，呼呼狂吼着重拳一拳接一拳，已经有两个弟子被拳风扫中，倒地不起，毒药却迟迟不见效，心中焦躁，大吼道：“云川！快动手！” 孟云川正在战局之外放毒，以内力催动毒烟飘向老猴子。 这【麻香骨】是万兽山庄独门剧毒，无论何等凶禽猛兽，只要不到四境，绝对能一瓶撂倒，眼前这老猴子明明功力不到四境，不知为何，迟迟不见效。 孟云川道：“那麻香骨……” 孟云州飞快道：“先别管了！我小看了这头畜生，它活了这么久，接连服食地阶天材地宝，只怕已经有百毒不侵之体，还是硬来吧！快用忘机术！” “好！” 孟云川马上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陶埙，功力灌注，呜呜吹奏起来。 孟长风二子，长子得其刀法真传，次子得其驭兽真传。 《素书》以气御兽，练到最高境界，可辨九天禽语，九地兽言，根源就在于“气”。 想要以气通灵解语并不容易，可要强行操控却不难。 就像苗疆音波功御虫一般，不需要知道它们说什么，只需要服从，几乎每个蛊师都会。 这与《素书》主旨背道而驰，却是无数人得到秘术之后的主要修炼方向，孟长风是如此，与他一脉相承的孟云川，也是如此！ 埙声悠扬，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赵无眠不自禁心头一颤，很是惊奇，这埙声竟然能影响到他，好似音波之中暗藏一种古老的力量，如若大地悲鸣，动人心弦。 埙是华夏最古老的乐器。 起初被制作出来是模仿鸟兽叫声，用于诱捕猎物，随后才逐渐演化为纯粹的乐器。 其音色朴拙独为地籁，乃是乐器中最接近道家天籁的。 这种乐器跟《素书》真气最是契合！ 就算《与兽忘机》主要针对走兽，对飞禽一样有吸引力，境界越低，影响越大！ “吼！” 这埙声一响起，通臂猿凌厉的攻势马上缓解，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捂耳，似乎正与音波对抗。 孟云州大喜：“上！” 一声令下。 马上就要两个弟子撒出沉重的铁网，旋转着将通臂猿笼罩，那铁网外围挂着数个铁球，一落到通臂猿头顶，外围下沉，同时旋转不停，受惯性作用，带着整张巨网将通臂猿的双手、双脚捆的严严实实！ 就是现在！ “虎啸空山！” 孟云州一声大吼，真气爆发，长刀斜指地面。 俞成才、马雄同时出手，用的也是相同一招。 三个三境分站三才位置，微微伏低身体，一瞬爆发，秘境之中刀光骤亮！ 三人仿佛化身猛虎，配合细碎步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围绕通臂猿连出八刀，每一刀都直指要害，快如闪电，雄浑刀气纵横四野，强悍无匹！ 拟形八法·虎啸空山！ “吼！！！” 三人手中兵器都非凡品，攻击的又是双目、髌骨、胯下、魄门等防御薄弱的地方，通臂猿吃痛嚎叫，鲜血挥散，立刻从音波中惊醒，双臂用力外挣，恐怖真气震荡而出，击飞三人。 它一把撕碎身上锁链，将手中铁网当作兵器扔向孟云川！ “二少小心！” 一个弟子挡在孟云川身前，持刀猛劈，长刀铁网激撞，迸溅出一溜火花。 那弟子连退十几步，嘴角溢血。 通臂猿趁势迈开大步，双腿如鼓槌，敲得地面接连震动，眨眼之间近身，一拳砸落，惨叫声中，将那弟子锤成肉酱，鲜血溅了孟云川一脸！ 血溅全身，孟云川惊骇之际，通臂猿第二拳已经朝他脑袋砸落！ “不好！” 众人大惊失色。 拳风笼罩，孟云川避无可避。 关键时刻，孟云州身形一闪，咬牙举刀架住了第二拳，拳上巨力好似山峦天降，一下子将他砸的半跪在地，扑通一声，真气炸散，膝盖砸出一个深坑，大地崩裂！ 孟云州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大哥！” 孟云川失声惊叫。 通臂猿杀的兴起，又要再出杀手，俞成才、马雄赶快过来帮忙，挡住通臂猿。 通臂猿身躯庞大，铜皮铁骨，威势骇人，重拳连出，开山碎石不在话下，直打的石壁炸裂，乱石飞溅，这次没了孟云川分担压力，只凭他们二人，很快败下阵来，给两拳打断胸骨，倒飞出去。 眼看万兽山庄就要全军覆没，突然，通臂猿停下动作，扭头看向石门方向。 那里凭空多了一个人，身上穿着寻常的粗布衣服，可那身气势无比恐怖，好似一条真龙站在眼前，恐怕的龙威让通臂猿忍不住颤抖。 其他人也发现了，心神震颤的同时，总算能喘口气。 赵无眠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抬起一手按在那块巨石上，功力爆发，手掌、手臂之上显现银白龙鳞，用力一震，咔嚓一声巨响，整面石门瞬间崩碎！ 硝烟弥漫，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大步走了进去。 “……” 众人都看傻了。 尤其孟云州、孟云川兄弟，瞠目结舌，他们也曾尝试缠住通臂猿，另找人推开石门，取出秘籍和灵药，但那扇巨门一体成型，坚硬无比，足有数万斤重，若是不知机关所在，只凭人力根本就打不开，这头巨猿又如此凶悍，完全不给他们找机关的时间，只能想法子先除了它再慢慢找，没想到…… 不对啊！ 这人是谁？ 众弟子捂着伤口一脸茫然，行动如此隐秘，这个外人怎么会在这？ 只有孟云州感觉有些熟悉，很快想起来，这个人就是之前在平安客栈大堂吃饭的客人之一，当时看他没内力，只当是过路的百姓，没想到，竟有如此实力！ 难道他是冲着宝物来的？ 通臂猿急了，弃了孟家兄弟，冲向赵无眠，又是一拳砸下，攻势威猛无比，赵无眠头都没回，抬手挡住了那下落的重拳。 与通臂猿小山般的壮硕体型相比，赵无眠不足为道，正因如此，单手撑起巨掌之时，竟有只手擎天之感！ 好恐怖的力量！ 在众人越发惊诧的目光中，赵无眠反手一招【碧海定涛掌】，湛蓝掌印拍在通臂猿腹部，通臂猿硕大体型立刻倒飞出十几丈，狠狠砸在山壁之上，震碎了数丈高的山体！ 乱石隆隆，砸落的石头将通臂猿埋在了下面！ 一招！ 喧闹的溶洞变的安静了。 众人看看被活埋的巨兽通臂猿，再看看赵无眠，一片死寂。 赵无眠大步入内，发现石门里面是个墓室，虽然规格远比不上常遇春的地宫，大体却很相近，这里面也有一具万年玄冰打造的冰棺，只是小了很多。 冰棺之下是寒冰床，寒冰床下是一眼寒泉，寒泉中长着两株【冰螭草】。 赵无眠走向冰螭草。 俞成才立马叫道：“你要干什——” “住口！” 孟云州马上咳嗽着打断了他，在孟云川搀扶下起身，对赵无眠郑重行礼，说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敢问高姓大名。” 赵无眠踩着石头，来到冰螭草边上：“你抓走的那只鹦鹉，是我的。” “……” 众人恍然，孟云州心道怪不得能找上门来，尴尬一笑，马上道歉：“街上偶遇，还以为是无主之物，一时见猎心喜，冒昧出手，请阁下见谅！” 街上？ 赵无眠挑了挑眉。 马雄急了：“少主，你……” “好了！” 孟云州不耐烦道：“若非这位兄台出手，你我都要葬身在通臂猿拳下！秘境重宝，向来是能者得之，此事不必多说，咱们走吧！” 他转身就走，施展轻功飞出溶洞，上了山崖，落到那条小径上，竟然对之前还势在必得的秘境重宝弃若敝履。 孟云川等人不解其意，俞成才、马雄面面相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少主也不是这种人啊？ 赵无眠心中冷笑，就站在寒泉边对着其中一株施展《食炁补脏法》，随着印诀变幻，体内阴阳二气不断变化，越发精微，赵无眠再度生出了那种玄妙的感觉。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勃勃跳动的心脏、扩张宣发的肺脏、升举变化的脾脏…… 他对五脏的感应越来越深，头脑一片空灵。 时候到了。 赵无眠轻轻一吸，一瞬间，冰螭草枯萎飘散，化作一抹精华气息自鼻腔涌入，穿心过肺，洗涤五脏，融合为一…… 赵无眠全身一轻，舒爽不已，心说不愧是地阶灵植，一株就比得上当初三颗玄阶上等的蓝泉花，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五脏勃动更为有力，身体愈发轻松，一扫疲惫，整个人飘飘然神清气爽！ 这感觉让人迷醉。 万兽山庄众人瞧见了他的诡谲术法，越发忌惮。 孟云州带头走的更快了，眼底掠过深沉的杀意！ 等走出那条百米小径，出了结界，一心准备报复的小葵看到他们还没动作，孟云州脸色一变，狰狞狠辣，反手朝着那结界扔出了整整五颗天雷子： “给我死！！！” 俞成才、马雄这才明白过来，对方能打的通臂猿毫无还手之力，自己等人已经受了重伤，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是不要紧，再强的人也挡不住自然之力，只要天雷子爆炸，引发山体坍塌，就能砸死里面那个人！ 虽然这样大动干戈必然引人注意，山上建了那么多避暑山庄，不乏名家，但现在也顾不了许多，先得阻止对方把秘术带走，才有以后可言。 “动手！” 二人也加入其中，取出霹雳弹、天雷子一股脑全扔进里面。 众弟子有样学样，纷纷扔出炸药。 万兽山庄做的是抓捕买卖异兽的生意，家大业大，又离巴蜀唐门很近，一直是唐门暗器、火药的大客户。 这次为《人禽无猜》远道而来，自然带了不少，本来是用来以防万一，现在正好拿来炸秘境！ 这处秘境地形特殊，结界入口对着百米小径，百米小径的尽头是断崖，崖底下是山腹溶洞。 炸药正好能一直横飞穿过溶洞，落在对面的山体上，只要爆炸，炸的就是整座山的支撑点。 此山必塌！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赵无眠被砸成肉酱的结局，一个个露出笑容。 藏在暗处的常美贞和小葵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而来，山体坍塌需要时间，赵无眠有孟极袍，现穿都赶趟，就算把整座山都炸了，照样伤不了他。 一人一鸟的神色从担心变成了放心。 常美贞看着他们脸上疯狂的表情，心说这简直是找死啊！ 她和赵无眠接触时间不长，但已经搞懂他的脾气，赵无眠有点像历史上的“郑庄公”，他有底线，只是一般人摸不清楚。 比如，他这次过来，是来拿冰螭草的，原因是万兽山庄先对小葵出手，一报还一报。只要万兽山庄的人忍过这一次，他就绝不会对他们动手，也绝不会碰别的东西，这就是他的底线。 但一旦这帮人忍不了，那完了…… 你动我一件东西，我动你十件东西。 你要我的命，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郑伯克段于鄢》。 常美贞听母亲讲过这个故事，它主要讲的是郑庄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夺国君权位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郑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其弟骄纵，于是欲夺国君之位，郑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 赵无眠动手之前也是这样，先占住自身原则，物是物，人是人，但他不会明着提醒，说我只要冰螭草之类，也不会故意引诱对方出手，他只是等待对方做选择。 一旦选错，必杀无赦！ 事实证明，她看的很准。 下一瞬间。 洞内传出隆隆巨响，大地震颤，正当孟云州等人露出得意之色，一道人影在他们身后出现了，手持长刀闪电般出手，眨眼之间，十八人中十六个人没了脑袋，一颗颗人头飞上天空，瀑布之下，血如泉涌！ 等孟云州、孟云川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包括那两个三境师兄弟，都已经变成了无头尸体。 霎时！ 巨大的惊恐席卷全身，孟云州、孟云川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淡然的身影，汗毛直竖，全身颤抖，心脏怦怦直跳！ “阁、阁下——” 孟云州嘴唇嗫嚅着还想求饶。 赵无眠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淡淡道：“别多嘴，我只对你们脑子里的东西感兴趣……” “啊！！！” 惨叫声响起。 赵无眠掐印施法，搜魂读心的傀儡丝，狠狠插进了他们的后脑！ ------------ 第112章 九天凤王 赵无眠一贯是下手就是死手。 这些人既然动了手，又打不过他，自然有死而已。 他很快搜完魂，得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与兽忘机》，以及《拟形八法》。 “刀法不错。” 赵无眠说完，两刀解决了孟家兄弟。 小葵扑棱棱飞过来，落到他们的尸身上又踩又咬撒气，若不是怕赵无眠不喜欢，它真想让那些鸟下来把他们全吃了，没招谁没惹谁就被抓了，差点再也见不着主人！ “【冰螭草】到手了？” 常美贞跑过来，有些遗憾地看了看结界：“我还想进去瞧瞧呢。” “那就走吧。” 赵无眠道：“看出这帮人不是好饼，做了预防，里面没塌，我提前引爆了。” 说完接起小葵，走了进去。 常美贞大喜，跟着过了水月结界。 赵无眠重新回到那间墓室，现在可以慢慢研究了。 他方才已经吸食了一株冰螭草，残余寿命从“3”提升到“4”，可喜可贺。 《食炁补脏法》最大的缺点是只能吸活物，一旦离开土壤，就算保有药效，填补元炁的效果也会大幅减弱，偏偏蓝泉花、冰螭草这类特殊环境生长的灵植都比较娇贵，移栽之后很难存活。 剩下这株就当礼物了。 赵无眠用寒月刃切下了两块玄冰，剜空内部，制成盒子，将那株冰螭草小心放入其中封存，用这个当寿礼，分量不算低了。 “快看，这有一封信。” 常美贞对冰螭草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绕着冰棺走一圈，在冰床上发现了一卷图谱和一封书信，上面落满了灰尘。 图谱就是《人禽无猜》，书信的信封上写着“天仇亲启”字样。 “天仇？” 常美贞一脸茫然：“谁是天仇？棺材里这个？” “嗯，武天仇，武谔后裔。” 赵无眠收好冰螭草，拿过信件，说道：“之前搜魂的内容，说孟长风因李太白亲传弟子武谔留下的《拟形八法》、《与兽忘机》而崛起，此后一直寻找剩下的半卷素书，循着武氏后人的足迹，找到了这里……案牍库一些闲书中有过武天仇这个名字，不算有名，但他有个兄弟武天放，大名鼎鼎，当然，那时，他们叫他萧天放。” “萧天放……” 常美贞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道：“那不就是一百年前的‘九天凤王’？！” 赵无眠点了点头：“这封信应该就是他写的。” 常美贞顿时生出一股敬意。 “九天凤王”萧天放，原本是邪道中人，以绝顶轻功《凤舞九天》及禽语术名震天下，相传他的禽语术是先天禀赋，如孔圣弟子公冶长一般，能读懂鸟语，以此搜罗天下人的隐私，并广而告之，搅得江湖不宁。 这世上有谁是绝对干净的？ 就算是名门正派也有多的是道貌岸然的人。 犯色戒养私生子的少林方丈、挥刀自宫的谦谦君子华山掌门、表面德高望重实则丑闻满身的武当长老、明面天下第一美人暗地里人尽可夫的荡妇、名为天下第一神捕实则贼喊捉贼的绣花大盗…… 邪道中人做尽坏事，不怕丑闻，但怕行踪暴露，仇家上门。 正道中人就更不用说了，谁也受不了从人人敬仰到身败名裂。 于是，正邪皆不能容，纷纷对萧天放喊打喊杀。 但无奈萧天放拥有天下间最强的轻功，又有无数鸟雀充当耳目，见势不妙，立刻远遁，说也捉不住他，直到人生中最后一战——在崖山，南宋灭亡前夕，刺杀元朝镇国大将军张弘范，失败身死。 萧天放跟丞相陆秀夫、少帝赵昺及那投海的十万军民一起，壮烈殉国！ 战后，海上浮尸十万。 这世上没人能抓得住九天凤王，除非他自己自投罗网。 如今，百年过去，当初仇恨他的那些正邪高手都化作尘沙，只留下一地狼藉，唯有这只骄傲的凤凰还活在无数武人的心里。 常美贞道：“啊，他的禽语术就是《人禽无猜》！” 赵无眠点点头，展开信一看，大致清楚了。 李白少年时师承一代奇人纵横家东严子赵蕤，习得多项绝技，其中就有《素书》，因此“养奇禽异兽数以千计，明禽言兽语，呼之即来，了无惊猜。” 就像武天放表现的那样，这是一门神技！ 只要练至大成，天下间的百兽、百鸟皆为耳目，身在家中，便可知天下事。 因此被江湖各派觊觎。 赵蕤、李白太强，但他还有弟子，于是，纷纷把矛头对准了武谔。 李白死后，武谔身怀素书，又没修炼到明禽言兽语的地步，面对多方围剿自然难逃厄运，惨遭重创，死在了秘境里，他的后人也不能幸免，此后数百年间，无数人觊觎武家《素书》，迫使一代代隐姓埋名。 到了武天放、武天仇兄弟这代，武家的影响早就没了，《拟形八法》也已外流，并不引人注目，武天仇以原名行走江湖，也没什么人将他和武谔联系到一起。 他拜入百花谷，成了一代名医，安分守己。 他的兄长武天放却不想就这么过下去。 数百年的仇恨积累，让他发誓报仇，再加上他在《人禽无猜》上很有天赋，苦练数年，便达到通灵解语之境，能御使百鸟，寻找天材地宝、武功秘籍，迅速崛起，成了江湖上的“九天凤王”。 十数年间，他靠着各种隐私搅得整个江湖一团乱麻，迫害武家最深的几个门派，多在这场波澜中覆灭，但他自己也因此仇家无数。 他的仇人对付不了他，就开始想法设法对付他的家人。 最终，武天仇的妻子出卖了武天仇，二人兄弟关系暴露，之后的事也就自然而然。 武天仇被抓，成了人质，武天放九死一生救人，在最后关头，将奄奄一息的弟弟放进了这处藏身地，给他喂了冰螭草，留住最后一口气，又留下通臂猿守护，希望能找到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救他，但还不等他找药，南宋都要没了…… 九转还魂丹这类能起死回身的宝药，乃稀世奇珍，可遇不可求。 此后两年，即便靠着禽鸟耳目，也没能找到，反而知道了一些别的隐秘，之后，南宋名将张世杰传讯，以【九转还魂丹】换他刺杀灭宋主将张弘范。 武天放答应了。 张世杰直接就给了他还魂丹。 丹药也确实是真的，只可惜时间太久，药效大损，武天仇服下之后，没能醒过来。 武天放感念张世杰信任，明知刺杀难成，依然决定全力以赴，回报张世杰。 走之前，他给弟弟留下了这封信，交代了一些事情，只可惜他没有成功…… 武天仇也再没有醒来。 山洞里，只剩下那头通臂猿，执着地守了一百年。 “……” 赵无眠回头看向那堆石头，通臂猿还没死，只是震昏了过去。 常美贞听完这个故事眼眶泛红，往那冰棺看了一眼，叹息说道：“冰螭草只能吊住那丝元气二十年……他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真是好人没好报！” “巧合的是，他在最后两年发现的，正是他祖先武谔的埋骨之处！” 赵无眠看着信上的内容：“他找到了六盘山上的秘境。” 孟长风发现秘境之后，就在秘境之上修筑了那座万兽山庄，武天放要是能刺杀成功，那之后就轮不到孟长风了，以武天放的资质，应该能练成正确的《与兽忘机》，通灵解语，而不是现在的“驭兽忘机”，强行操控…… 常美贞连道：“好可惜啊。” “不过。” “不过？” “这信上有一件事，连孟长风都不知道。武天放让武天仇醒来去办的，就是拿到那卷《拟形八法》的图谱，并在其中找到武家真正的传承，也是李白最强的武功……有点意思，看来日后西北之行，又多了一条支线。” 常美贞听得一头雾水。 赵无眠干脆收起信件，转向那头通臂猿：“事情办完了，《人禽无猜》和冰螭草到手了，接下来解决那头巨猿……” 常美贞吃了一惊：“它还没死？你要杀掉它？” 赵无眠道：“杀它干什么？它已经枯守了一百年，没必要再守下去，跟它说清楚，之后让它自己看着办。” 常美贞纳闷道：“‘说’？怎么说？” 赵无眠一步步走向通臂猿，手中掐印施术，转换全身真气为素书真气，施展《与兽忘机》，道：“自然是用气跟它说……” ------------ 第113章 回京、贺寿 砰！ 石堆炸开，通臂猿冲出了出来，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血瞳死死盯着赵无眠。 巨大的体型、强劲的力量带来可怕的压迫感，让后方观看的常美贞一阵心惊肉跳，担心是不是赵无眠术法没用对。 然后就看到怒目而视的通臂猿眼中流出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泪滴落在地上。 它身上的气势逐渐消失了，最后无力跪地，抬头望着墓室，咆哮嚎哭。 那声音之中的悲伤痛苦难以抑制，伤心的像个孩子。 常美贞忽然懂了，这就是声音的力量。 即便不懂说的什么，也能感受到其中情感，难怪那些音波功，又能摄魂控心，又能驾驭蛊虫异兽…… 《人禽无猜》、《与兽忘机》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以气连心，使人与鸟兽“心心相印”，如此便能做到通灵解语，可如此一来，狼心狗肺、身怀机心之人，自然难以得到鸟兽人可，也就无所谓驾驭。 要达到这种境界，对人心要求极高。 鸟兽不是傻子，谁想吃它奴役它，谁想喂它讨好它，都能分辨出来。 到了异兽级别就更是如此，但凡心怀不轨，必然拼死抗争！ 所以对孟长风这种人来说，直接强行压服，比敞开心胸更容易，只是，如此以来就是“驭兽”，而不是“懂兽”，也就没什么情报可言了。 赵无眠对通臂猿没有企图，心怀坦荡，同样能做到心心相印，通灵解语。 通臂猿知道了他想传达的话，这才明白，主人已死，自己守护了一百年的人也早已死去，整个世界就剩下自己了，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赵无眠说道：“你我邂逅相逢，也算有缘，我现在就要走，你愿意留在此处陪伴坟墓，还是跟我走？这地方已经不安全，若是留下，你自己小心。” 通臂猿目光转向赵无眠。 赵无眠坦然道：“我跟那些人一样，想要冰螭草，想要秘籍，区别在于，他们要杀你，我无意杀你，尤其在了解内情之后。至于利用你，你还不值当。” 他指了指肩膀上的小葵：“我家这个，比你有用。” 小葵骄傲的一仰脖。 心与心一旦“相印”，能知道更多的情报，通臂猿知道赵无眠有个鲛人妹妹，还知道他的收留主要是给白琉璃作伴，没想苛待，没想奴役，完全是当多个玩伴，可有可无，略作思索后抹了把眼泪，叫了两声，用手势比划。 “好。” 赵无眠走到墓前抬手一掌，震碎了整个地宫，碎石簌簌而落，掩埋了墓中冰棺。 通臂猿深深望了两眼，收回目光。 赵无眠道：“我们走吧。”说罢当先跃上崖壁小径，通臂猿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常美贞看的啧啧称奇：“这就完了？怪不得凤王能纵横天下！” 赵无眠走在前面，摇了摇头：“我这只是初步运用，想要达到他那种境界，御使百鸟，探听天下情报，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不可计数。用人做耳目，人可以自己筛选情报重点，主动上报。鸟雀知识储备不足，对时间地理人名地名都不清楚，就需要自己从中挑选情报，了解内幕，确定事由，与何人何物有所关联……日日如此，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 常美贞听的咂舌。 一想到无数只鸟在耳边叽叽喳喳报告，还没个重点，胡言乱语，那真是烦都能烦死，本来还想练来玩玩，这下直接断了念想。 最好的耳目是异兽灵禽，有足够的智慧学习人类知识、文字地理。 可要训练这样一支谍探，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难以估计。 赵无眠没心思，所以他准备把这两部传给沈未央。 那个小富婆有搜罗异兽的本事，又没有残害奴役它们的心，最是适合，再加上小葵从旁协助，不但有助于她的生意，也能有更多渠道寻找有关长生、变强的方法。 二人走出结界，一把火将地上残尸烧成灰烬，快步回了燕王府。 朱棣听下人说他们着急忙慌地冲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点好了府兵府将就等着他回来叫人。 赵无眠看后还挺感动，简单说了情况，朱棣、徐达都放下心来。 晚饭将近。 几人就在承运殿中随意闲聊。 朱棣将那只腓腓提了来交给赵无眠，让他这个懂兽语的帮忙照看，走的时候，正好带回京城献给母后。 那只狸形白尾的小兽在笼子里嗷嗷叫，红着眼睛死命地咬笼子。 “它说什么呢？跟笼子这么使劲。” “它说‘爷要大房子’、‘不给就咬死你们’。” “……” 朱棣简直无语，很怀疑赵无眠是不是胡扯，诡异的是，找人换了大笼子之后，那小兽啃咬的动作果然缓解不少。 朱棣大感惊奇：“《素书》真有这么玄奇？” 徐达沉吟道：“有点印象，听刘伯温说过，这《素书》是纵横家鼻祖鬼谷子所创，鬼谷子有通天彻地之智，神鬼莫测之谋，深谙自然规律，天道奥妙，虽隐于世外，却能将天下置为棋局，弟子出将入相，左右列国存亡……如此人物的杰作，自然非同凡响。但异兽到底是异兽，殿下还是别把心思放在这些奇技淫巧上。” 说完指着赵无眠：“这小子不一样，样样能学，样样能精，旁人无其资质，过多涉猎，杂而不精，不是好事。” 朱棣的资质也不差，同样过目不忘，一会就精，但仅限于武功。 跟赵无眠的“天妒”资质还是有不小差距。 朱棣自己也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人形妖孽，什么都跟他比，憋屈的是自己。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道：“说起纵横家，元末之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幕后就有他们的影子，白莲教三尊之一摩诃尊，就是前元丞相王文统后裔，这个王文统就是纵横家传人，身负纵横之术，他这段日子在西北蠢蠢欲动，估摸着是想挑事，烦死！” “白莲教是不会安分的。” 徐达举杯喝了一口酒，对赵无眠道：“前段日子驿马关守将与老夫通信，说毛骧在西北出现，就是为了调查白莲教异动，这事你知道吗？” 赵无眠心说怪不得很长时间没见到这位指挥使，原来是去了西北办差，能让他出动，只怕是件大事，老实的摇了摇头。 徐达叮嘱道：“西北很乱，关外还有元将王保保虎视眈眈，日后要是碰见了，记得小心行事。” 洪武五年，徐达率军十五万北征，最终在岭北之役战败。 此战可说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兵败。 用计打败他的，便是北元扩廓帖木儿，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保保。 朱元璋对王保保十分重视，他曾大会诸将，问道：“天下奇男子谁也？”诸将都说：“常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朱元璋笑答：“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 能让老朱如此盛赞，这个人的本事可见一斑。 赵无眠点头记下，当夜免不了又是一顿吃喝，到了第二天，赵无眠启程回京。 时间确实有点紧，朱棣也没多留，只说有事就来信。 赵无眠谢过之后，骑上赤骊，马后放着装腓腓的笼子，后面跟着通臂猿南下回京，常美贞顺路跟着回去，二人一兽不紧不慢，用了半个月时间回到了南京城。 南京还是那样，人流熙攘，热闹繁华。 两人从定淮门入京，先入宫请见太子回旨。 朱标自然免不了一顿夸奖，眼下正忙着筹备千秋节，他也没多叙旧，直接让云奇送上赏物。 赵无眠此次运粮北平、揪出阴阳道幕后黑手、破获北元机要信息，致使乃儿不花、完者不花叩关之役转危为安，两位大将被徐达、冯胜生擒，功劳不小，特赐白金三百两，采叚二十表里，以及一块【养魂木】。 赵无眠躬身拜谢。 金银采叚还在其次，就是表明功绩的赏物，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他看重的是【养魂木】。 这种东西在《鲁班书》中有明确记录，乃是用千年玉槐的树心炼成，十分稀罕，它有一种特殊的功用，若是刻上云篆，制成挂饰，佩戴在身上可使精神旺盛。 换句话说就是能沃养神魂，让神识加速壮大！ 大内的这块【养魂木】就是当初从楚化南身上得到的。 楚化南是公输家族后裔，他身上的东西，自然有助于机关术、偃术修行。 朱标不懂其中关键，可他知道，赵无眠得了偃术传承，公输家看重的东西，他肯定也需要，所以毫不吝啬，直接就给了。 赵无眠不得不承认，跟着朱标确实是条好路，至少他很大方。 只要他不死，常遇春真传之类的身份，不但不会是麻烦，反而会是庇护伞，但一旦朱标死了，那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会是蓝玉的下场…… 就算只为了自己，也要尽可能保下朱标。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把死劫过了，不然都是白扯。 赏完东西，朱标道：“千秋节快到了，你如今也算是太子妃半个娘家人，雄英、江都的叔叔，这次就来热闹热闹。贞儿大概能猜到本宫的意思，应该同你说了吧。” “是。” 赵无眠抱拳道：“微臣不胜荣幸。” “你总是这么见外。” 朱标笑了笑：“千秋节不会大办，但往年还是有不少人借机献上贺礼，不收反而让他们惴惴不安。这次阴阳道、武当、天师府等派都派了门下真传献丹，加上临近中秋佳节，京城人多眼杂，需要加紧防护，你就跟齐世洲他们一起，帮忙留意吧。” “微臣领旨。”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微臣告退。” 赵无眠转身退出文华殿。 恰逢一名影卫满头大汗，手持飞信快速进殿，满脸的惊恐之色，将那则消息呈报给朱标。 朱标看过之后眉头紧皱，递给云奇，云奇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两人这种反应，显然出了大事，但没叫他回去，赵无眠也就自顾自出了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确定吗？” 朱标面色凝重，看着手中短信，上面写的赫然是：南雄侯赵庸，遇刺身亡！！ 朱标和云奇都有些难以置信。 赵庸可是威震一方的大将，手中【五岳锏】也是稀世神兵，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再者，他是坐镇云南曲靖，那地方根本就没什么高手！现今的云南诸部都已归顺，五毒教已经臣服，大理城破在即，段氏一族负隅顽抗，根本无力出城，仅剩的大派点苍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对大明动手。 还有谁能杀赵庸？ 那影卫忙道：“禀太子殿下，颍川侯、永昌侯、西平侯的报讯文书已在路上，南雄侯确系被杀，军中仵作验后称是中了巫神教剧毒【跗骨散】，而后割喉身亡，猜测刺客是他的身边人，对方出手之后，还留下了一些……” 影卫有些犹豫，低声道：“……罪证。” 说话间，他又呈上了另一封信。 朱标飞快看完，脸色更加难看了，甩给云奇。 云奇仔细阅读，发现是赵庸这些年来做过的不法之事。 包括屠灭闽越邪派地狱门，却将其剧毒【神仙迷心丸】收为己有，大肆炼制用以操控妻妾义女；强抢有资质的民女据为己有；秘密截杀三佛齐贡使敬献的佛宝；假借匪盗之名排除异己等等。 每样都有证据，已经随三位侯爷的文书在路上…… 他的妻妾也愿意作证。 “……” 朱标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影卫额头冒汗，赶紧伏低身体。 云奇扫过之后，发现其中有一条罪证是私藏邪术，暗中培植刺客、豢养杀手，再结合上面那些正常来说很难杀的人物，和赵庸自己不明不白的死亡，大概明白了……这是被手下反噬了。 影卫补充道：“颍川侯猜测，这个刺客可能会《伶官宝鉴》，若非如此，无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刺杀南雄侯，并在刺杀之后，全身而退。” 朱标微微吃惊。 云奇点头：“看来所谓的私藏邪术，就是当初杀陈友谅，在其尸身上得到秘籍，敬献之前留了副本，……《伶官宝鉴》那么难练，也真亏他能找到能练成的人……殿下，这件事要妥善处理，赵庸位高权重多年，还是巢湖水军出身，当年投靠皇上的巢湖四将，廖永忠和华高都已故去，除了赵庸，还有一位南安侯俞通源，与他有过命交情，义兄身死本就悲愤，万一再听闻丑闻，只怕会闹起来……” 朱标冷声道：“功是功，过是过，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等罪证供词抵京，马上命三法司彻查，之后，依法论罪！” 云奇只是提醒，看朱标决意顶着压力依法惩处，反而有些欣慰： “是，奴婢领命。” …… ------------ 第114章 鬼门八人众 赵无眠返回镜湖山庄，萧玉等人急忙行礼。 赵无眠点点头，骑着赤骊，驮着腓腓，身后跟着通臂猿，大步走进山庄。 “哥哥！” 还没到镜湖，树丛中飞快扑出一道白影，纵身跃上赤骊，跨坐在赵无眠身前，娇小的身子后仰靠在他怀里，笑容满面，忍不住张开双臂，炫耀道：“看我！我已经二境了，厉不厉害？” “厉害。” 赵无眠笑了笑，温声说道：“看来琉璃能化足更长时间了。” “夏天可以四个时辰哦！” 白琉璃骄傲道：“冬天也能帮忙啦！” 赵无眠大笑：“用不着你。你就好好修炼就行了，这段时间家里没事吧。” 白琉璃摇头：“没有，不过有很多人找沈姐姐买虎蛟，买机关设计图，还有人偷入万景山庄呢，可他们不知道，虎蛟在镜湖里！” 赵无眠淡淡道：“他们不是不知道，是不敢对镜湖山庄下手，只能到万景偷设计图。这里也算是皇庄了，招惹沈家，还是招惹镇抚司，招惹锦衣卫，乃至招惹皇庄，答案不用选。估计是看上机关兽带来的利益了，工部那些匠师做出来了吗？” “还没有。” 沈未央从湖边走了出来，身穿橙黄色长裙，袖口及裙摆处有繁复花纹，与平常相比，多了几分华容婀娜。 赵无眠微微一亮，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沈未央注意到了，心说没白打扮，微笑道：“还在研究怎么用舍利子做中枢，前天工部尚书郑赐求见，希望能看看虎蛟内部，赵伯伯让我做主，我便答应了，他们观看了好一阵，但……” 沈未央忍不住掩嘴笑了。 赵无眠摇头道：“工部匠师多是木工行业的翘楚，做外观没问题，但设计中枢转运、刻画云篆，这都是术士的活儿，要看也得让龙江造船厂的人看，其他人看也看不明白。晚上我写个详细的制作方法交给他们吧，省的他们再来烦你。” “好啊。” 沈未央眼神越发柔和，这才注意到他身下这匹龙驹，身后的巨猿，还有那只咬笼子的小兽，奇道：“这些是……” 赵无眠道：“赤骊是我在战场上缴获的龙驹，腓腓是燕王送给皇后的寿礼，至于这只通臂猿，以后就是山庄的一份子。琉璃，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来照顾？” 白琉璃眼前一亮：“好，我这就去给它建房子！” 白琉璃跳下赤骊，小心靠近通臂猿，鲛人族天生懂得水行术法、音波功法，她们的吟唱也能操控海兽，同样善于以心驭兽，所以对其他种族包括人的善恶十分敏感，察觉到通臂猿并无恶意，高兴地引着它往山庄里走。 通臂猿回头看了一眼。 赵无眠点点头，通臂猿不再拘谨，紧紧跟着白琉璃。 赵无眠下马，赤骊自己驮着腓腓进了山庄。 沈未央走上前牵住他的手，低声道：“赵庸死了……” 赵无眠恍然，脑中闪过朱标和云奇难看的脸色，说道：“原来是这件事。娄伊人还挺有本事，她现在怎么样？” 沈未央道：“已经把她母亲救出来，之后一直往东，像是要入京，她可能是下意识来找你。”沈未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严肃，这不是吃醋，而是担心娄伊人会牵扯上赵无眠，引起朝廷怀疑。 她懂一点摄心术，知道施术的人对被施术人的影响有多重。 就像一重阴影挥之不去，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无妨。” 赵无眠道：“秘密武器都是鲜为人知的，赵庸不会明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手底下有个修炼《伶官宝鉴》的杀手。以他的心性，只怕他那些妻妾都不知道，就算知道，有《伶官宝鉴》在，海捕文书形同虚设，也没什么。” 沈未央道：“如果只是她，我倒不担心，但她还有个母亲……” 赵无眠道：“《伶官宝鉴》里有做人皮面具的方法，号称敷面生根，遇水不溶，若是没有特殊手法解除，能一直粘在脸上，寻常人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也不会在乎她是谁，没事。” 退一万步，知道了也无妨。 赵庸遣刺客下手在先，自寻死路。 一个不干净的死了的赵庸，和一个活着的八阵图之主，很好选择。 沈未央松了口气。 赵无眠取出事先写好的三本册子递给她，《人禽无猜》、《与兽忘机》还有几种能赚钱的小玩意儿，简单把其中的牵扯都说了：“用鸟更方便、更迅捷，兽类就有些显眼了，你若修炼，只修《人禽无猜》便可，至于第三本上的内容，可以找一些匠人试试，比机关兽简单，但能赚到的钱不会少。” “……” 沈未央神色古怪接过，这家伙总说自己运气不好，秘境寻宝却能拿到这种神技，看来老天还真是爱护他，她很好奇，到底什么技艺，能比机关兽还赚钱。 打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里面是四样东西的制作方法。 ——玻璃、肥皂、香水、纺织机。 沈未央边走边看，脸上越来越震惊。 她是做生意的，深知如果这四样东西像他写的这么稀奇，那必将掀起一场风暴！机关兽是大家伙，贵是贵，能买得起的人也少，这四样则不然，积少成多，万川归海，确实可以挣到大钱！ 尤其纺织机。 这上面说，它的工效是正常织机的八倍！ 这种东西流入市面，甚至可能会改变整个中原！ 沈未央惊奇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公输家族都不知道吧，要是知道，像这种不涉核心机关术，又能赚钱的东西，他们肯定放出来赚钱！” 赵无眠笑着点了点脑袋：“靠这里。怎么样？有兴趣吗？” 沈未央歪着头看他，笑道：“我如果不想修炼，这本册子你是不是要收回去？” 赵无眠无所谓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不过，就得二八分帐了，顺便拜托你帮我买回一些灵禽，我自己慢慢教。” 二八分账…… 沈未央哭笑不得，谈感情的时候谈感情，谈生意的时候谈生意。 沈未央板着脸：“我有条件。” 赵无眠道：“什么条件？” 沈未央一本正经道：“中秋要到了，你要和我一起过！” 赵无眠挑眉，偏头看了看她彤红的脸颊，笑道：“好啊，回来的路上看了不少乐器相关的书，免费给沈老板奏几曲，一般人可没这耳福。” 沈未央心中欢喜，面上强忍笑意：“好像会很好听一样。” 赵无眠一脸理所当然：“我奏的当然好听。” 臭屁！ 沈未央哼了一声，紧紧握着他的手，兴致勃勃道：“胡惟庸麾下有一品堂，不如我们用赚来的钱也建立一个寻找天材地宝的组织，你、我、小葵还有一些灵禽。你说叫什么名字好？‘百鸟阁’怎么样？” “太俗了。” “那灵鹫宫呢？” “……要不叫铜雀台吧，我代号大乔，你代号小乔，铜雀春深锁二乔。” “噗哈哈哈，别闹！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就叫‘雀楼’吧。” “嗯……” 沈未央想了想，还不错，简单又好听：“好，就叫雀楼！” 两人说笑着并肩走进山庄。 镜湖酒桌旁，赵契看着他们，笑容慈和。 …… 翌日。 赵无眠交上完整的虎蛟制作方法，到镇抚司点卯，而后跟着老搭子齐世洲出勤。 主要巡视正阳门一线，坐在象房街松鹤楼上看着下方车水马龙。 “怎么样？这次海运？” 齐世洲饶有兴趣道：“听说你们还遇上了吞天鲸？” 赵无眠提着一串葡萄慢慢吃：“嗯，公输家余孽搞事。一开始挺有趣，然后就腻了，船舱空间小，潮湿发霉，有洁癖的人估计受不了。” 齐世洲笑道：“都这样，好处是清闲。你小子造完虎蛟跑了，可苦了我们，连我这个不懂海战的人都知道，这东西是海战利器！靖海侯吴祯闻讯几次催工部交货，有了这些东西，他有把握一举消除倭患，但工部造不出来，时间越久就越急，郑尚书嘴都起泡了，消息传出，不只中原的水寨对机关兽感兴趣，连倭寇都坐不住了，他们很清楚，一旦朝廷做出水下机关兽，就是他们的末日！这些天卯着劲往工部钻呢。” “怪不得选在这里。” 赵无眠看向楼下：“从楼上俯瞰，正阳门门内门外尽收眼底，能直接看到东边的六部，便于支援，不愧是行家啊。” 齐世洲面露得色：“就练了这么点儿本事。” 赵无眠随口道：“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些牵扯，就是给我妹妹造来玩的，早知道就多留下点心得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说明问题啊。” 齐世洲羡慕地道：“你一点没感觉有难度，随手能造，造来就能用，偏偏工部那些研究机关术研究了一辈子的大匠师们觉得一步一重山，这其中的差距……唉，我要是他们我也得郁闷！” “那没办法。” 赵无眠笑道：“总不能因为顾及他们就不造了。倭寇那边也有人来？” “有，来头还不小。” 齐世洲脸色郑重些许：“大名鼎鼎的‘鬼门八人众’。” 补早晨那一更 ------------ 第115章 东南、西北 齐世洲道：“如今的东瀛正处于南北分裂状态，诸侯割据，互相攻战。战争中失败的南朝大名，组织武士、浪人到东南沿海走私、劫掠，就是这帮狗东西的由来。 我大明建国后，还有张士诚、方国珍的残余势力与这些海贼合作，以东海海岛为基，对我东南及高丽连番侵扰。 不过，对大明而言，倭寇不过疥鲜之疾，倒是高丽的境况日渐堪忧。之前那次朝贡，也是到了非此不可的程度，现今失败，高丽南部已有大片国土被倭寇所占，社稷倾危啊。” 齐世洲满脸的幸灾乐祸。 赵无眠点点头，吐出两个字：“活该。” “哈哈哈。” 齐世洲大笑：“不过，东瀛武道传承久远，先秦徐福东渡，唐朝鉴真东渡，都为他们带去了上乘武功，再融和本土传承，而成独特武学——忍术与剑道，在术法方面也有阴阳术，还是不能小看的。 这个‘鬼门八人众’，就是由浪人和忍者组成的一股海贼势力，装备精良，种灵上位异兽，有传言说，他们背后有南朝幕府支援，旨在盗取中原财货支援北征，他们对机关兽觊觎良久，工部这边会严加防守，你也要小心，他们对你可是很感兴趣。” 赵无眠点点头：“已经露头了？” 齐世洲道：“半个月前，有个忍者用影遁之术，潜入工部匠作坊，给值守千户逼出了神通【无底沼泽】。这种神通只有东瀛异兽‘川猿’有，川猿又极为稀少，练到三境巅峰的就更少，再加上伊贺派影遁术，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八人众之一的忍者‘无言（东瀛语）’，说明八人众已经盯上虎蛟了。” “嗯。” 赵无眠笑道：“西北王保保，东南倭患，东北还有纳哈出……这可真是热闹！” 齐世洲也笑了，慨叹道：“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西南已经平了。张士诚、陈友谅还在的时候才是真乱，连带中原都打成一锅粥，现在不过是番邦异族为祸，中原内地已掀不起风浪，只要把闹腾的最欢的白莲教除掉，就算安稳了。” “白莲教不好除啊。” 赵无眠印象中，这玩意直到明朝灭亡都没灭干净，当然，也可能是起义的人都用这个名号，所以才除之不尽，春风吹又生。 “事在人为。” 齐世洲道：“不是已经灭了一个金刚尊吗？白莲教教主之下‘三尊七莲’，七莲不足为道，也就教主、摩诃尊、菩提尊比较麻烦。近期摩诃尊在西北出现，似是要鼓动境内反叛势力，与王保保里应外合，毛指挥使已经过去了，说不定这次就能把他一举除掉！” “希望如此。” 赵无眠放松下来，随意靠在椅子上：“不用紧绷着，千秋节就要到了，京城戒备森严，各派高手入京献礼，倭寇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在此时出手，现在这京城里，可不只咱们看他们不顺眼。” “这倒是。” 齐世洲点点头：“这几天武当、天师府、阴阳道、五台派，都来献丹，想他们死的不在少数。” 果不其然，之后数天，直到八月五日，京中一片安宁。 转眼到了千秋节。 虽说不会大办，但宫中依旧张灯结彩，鼓乐齐鸣，鞭炮声声，一派红火。 只不过并未宴请外人，来参与寿宴的都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人，皇子的外家，公主的婆家，诸如魏国公府、宋国公府等等。 但徐达、冯胜等戍边，他们的长子也都在云南建功立业，来的都是还没长成的次子、次女。 常府这次来的就是常遇春次子，常升，还有常美贞。 赵无眠跟着他们进来，见到了那位马皇后，果然气度雍容，和蔼可亲。 开宴之前，老朱也难得露了面，数月不见，他那一身的气势变的更加恐怖，乍一出现，寿宴上立刻跪了一地，人人如遇猛兽狂龙，如芒在背！ 赵无眠都惊住了，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他身上也有龙威，但跟老朱身上的一比，套个俗套的比喻，真是萤火之于皓月，老朱像是处于突破之前的状态，浑身真气不受控制，肆无忌惮地外放，好似一头活生生的应龙，让人惊惧。 寿宴上唯一一个一点不怕他的，也就是马皇后了。 “重八，快收起你那身气势，都把孩子们吓到了。” 马皇后嗔怪地推他一把：“你还是去闭你的关吧。” 朱元璋正处于关键状态，也没多说，喝了一杯寿酒，放下礼盒，点了点头，扫过与会众人，在赵无眠身上略作停顿，看他破了三境，境界稳稳当当，很是满意，让朱标继续主持寿宴，转身走了。 他一走，那股压迫也就消散了，众人毫不掩饰地长舒一口气。 连朱标都有点打怵，赶紧活跃气氛，率先给母后送上礼物。 朱标送的是一卷佛教孤本古书《阿弥陀经》。 马皇后跟朱元璋一样，也曾接受韩宋朝廷册封，属白莲教中的一员，而且，因为义父郭子兴早年曾随韩山童起义，在白莲教中位列三尊，她甚至一度是白莲教圣女。 白莲教的前身莲宗，也就是净土宗，是佛教正统一支，马皇后受其熏染，也信佛，所以朱标才花了不少功夫，命人找到了这本鸠摩罗什大师手抄经典。 马皇后果然十分喜欢。 朱标见状也露出笑容。 朱标之后二子到六子，都在藩国，紧接着第七子齐王朱榑，送了一尊碧玉观音，然后是第八子谭王朱梓，送了一面九折飞针的屏风，之后其余诸子的礼物也都是件件价值不菲，不一而论。 皇子之后是公主，公主之后就是驸马、外戚。 等轮到常家时，常升还好，有母亲指点，送的是一支玉笛，马皇后以前也是玩音律的人，自然喜欢，等轮到常美贞，再把她那黄花梨织机搬上来，整个寿宴都安静了。 “……” 常升悄悄捂住了脸，很是尴尬。 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 马皇后愣了一下，等听常美贞说去年看皇后娘娘表情不对，猜测是不喜欢紫檀，所以专门做了黄花梨后，不禁哑然失笑，干脆收下，说了一句我很喜欢。 常美贞大受鼓舞，挑衅地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懒得搭理她，抱着那只腓腓上前行礼，送上燕王贺礼和自己准备的【冰螭草】。 冰螭草不只能保命，它本身也是一种极具观赏性的灵植，冰花霜叶，清新雅致，再经赵无眠精心以冻土移植，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心静神怡。 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赵无眠也不想出挑，但不用心不行。 再怎么说，这段时间老朱、朱标都对他很照顾，他得有所回应。 以前是没资格送礼，现在不送好的都是没心没肺。 这是站队，也是谢恩。 朱标不在乎冰螭草，在乎的是这份心意，十分欣慰。 马皇后则是单纯的喜欢腓腓和冰螭草，她的见识可不低，知道要移植这样一株花草有多难，加上知道一点内幕，所以，收礼的同时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关爱之意，从常遇春子侄的角度勉励一番。 赵无眠适当的表现出受宠若惊，退了下去。 之后宴会开始，流水一般的宫廷御膳端上桌来，大伙开始吃喝。 朱标特意带着朱雄英过来与赵无眠认识，朱雄英年纪还小，只有六岁，但说话做事已经很有章法，赵无眠看着顺眼，送了他一只能自己飞的小型机关鸟。 宴会持续到傍晚。 出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赵无眠长出一口气，心说总算完事了。 常升和常美贞跟着一起出来，还在争辩马皇后到底喜不喜欢黄花梨织机，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靖远伯且慢。” 三人停步，回头看。 一位俊朗青年快步追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护卫。 赵无眠认出了他，在宴会上有一面之缘，安庆公主驸马，欧阳伦。 他也是洪武朝首位出身平民的驸马。 驸马，全称“驸马都尉”，官职在从一品，爵位在伯爵之上，公爵之下，虽是虚职，但政治地位尊崇，所以，该有的尊敬还是得给。 三人纷纷行礼，口称“殿下。” 欧阳伦单论姿容，可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不然也不能啥也没有被安庆公主看上，此时快步走近，笑容满面地说道：“方才席上不及搭话，还请靖远伯勿怪。” “哪里。” 赵无眠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声音不冷不热地道：“该是我向殿下问候才是。” 欧阳伦对他的话很是满意，直言道：“我来是想问问机关虎蛟……” 赵无眠打断道：“《兵器谱》已经上呈太子殿下，机关兽事关重大，驸马若要讨要图纸，不该来问我。” 欧阳伦脸色一沉：“我说的是虎蛟，你送给沈家的虎蛟。这也事关重大吗？” 赵无眠抬头看他：“原来是这个，太子殿下已经将图纸送给我，我送给沈未央，是为了日后与她合作赚钱，驸马这是想分一杯羹？还是想直接抢？” “……” 常升、常美贞唰地转头，吃惊地看向赵无眠。 这下连常美贞都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是不是太直白，太不留情面了！ 过渡章，比主线还难写……少了点，加后面。 ------------ 第116章 天师符法 欧阳伦也愣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没想到他直接挑明，还敢出言讥讽。 赵无眠淡淡道：“驸马脸色怎么变了，前者还是后者，明说就是。” 欧阳伦大怒，伸手指着赵无眠：“大胆！” 他身后两个护卫同时上前一步。 赵无眠冷笑，不为所动，就算只从利益讲，跟皇亲国戚合伙，也是割自己的肉。 如果对方以势压人，分利必然会被轧的不成样子。 欧阳伦，一个在史书中能干出违反茶马禁令私贩数十车茶叶过境，从中牟取暴利的人，毫无疑问会蹬鼻子上脸，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不给脸，也绝了其他人的念想。 赵无眠道：“正好寿宴还没散，驸马有话，不妨当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的面直说，他们但有示下，赵无眠无有不从，如何？” 以赵无眠如今的重要性，朱标不会为了一个驸马，让自己多番拉拢功亏一篑。 欧阳伦敢抢赵无眠的利，他第一个不答应。 欧阳伦一下子被架到了火上，公主府不缺钱，他一年也有二千石的俸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收入，比如朝廷的赠田和赏赐，但沈万三是大明首富，经营的各类商铺遍布全国，跟谁合作对赵无眠有利，不言而喻。 他就是来分一杯羹的。 最好一分钱都不出，打着合作的名义，就能有大把银两入账。 换一般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能与皇室交好，就算分利也是求之不得。 但赵无眠没兴趣，机关兽、肥皂、香水等业务，都能赚大钱，今天开了这个口子，其他公主皇子必然跟风，钱都给你们，老子还怎么养灵禽？ 不会武的时候跪舔，现在都成了八阵图之主、半个常家人，还特么跪舔，那这还有什么意思？ 要是朱标、朱棣张嘴也就罢了，一个狗屁驸马，你想的挺美！ 赵无眠毫不客气地回怼，常升和常美贞都有些意外。 常升有母亲留话，当然不会干涉赵无眠的选择，但最好还是能避免就避免，马上环顾四周，做出小心谨慎的样子：“殿下，这人多眼杂，不是谈大事的地方，您看是不是改日……” “赵无眠。” 欧阳伦冷冷看着他：“你看不起我不要紧，不该看不起安庆公主！” “呵呵。” 赵无眠笑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哪句话看不起公主了？我说的是‘驸马想分一杯羹，还是想直接抢’，要我看，咱们还是去见太子吧。照这架势，等我走出这宫门，怕不是大帽子就要扣上来，正好常升和美贞也在这，还有证人。” 常美贞马上道：“好啊，我作证，师兄一句话都没提公主！” 常升看事情到这种局面，难以置身事外，也就无所谓了，虽未说话，可神情态度已经表明跟赵无眠站一条线。 “你们……” 欧阳伦脸更红了，眼神也更冷了。 正在下不来台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声音：“谁要给你扣大帽子？” 朱标负手走了过来。 欧阳伦一惊，急忙行礼。 赵无眠三人同样行礼。 赵无眠笑道：“驸马说微臣看不起安庆公主，这罪名臣可不敢担啊。” 欧阳伦额头冒汗。 常美贞叽叽喳喳把二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她想事很多时候是懒得动脑子，不是没脑子，她的资质不下沈未央，所以背诵起来一个字都不差。 朱标听完看向欧阳伦：“你想跟无眠合伙做生意？” 欧阳伦小心道：“是。” 朱标道：“是四妹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实说。” 欧阳伦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是……微臣。” 朱标是什么人，赵无眠能第一时间察觉欧阳伦的意图，他也能，这个欧阳伦不是状元，不是进士，武功才能都很平庸，他能尚主，是四妹一意孤行，也是父皇有意为天下百姓做的表率，他一直不满意，考虑到安庆，这才听之任之。 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开始仗势欺人了。 这要换个人，他一开口，对方闻弦歌而知雅意，钱就已经到手了。 他只是看错了赵无眠，没想到赵无眠一点情面不给。 如果说赵无眠一开始的话还有些冲，那当欧阳伦把安庆抬出来，就说明冲有冲的理由。赵无眠在沐英兄长、四弟朱棣那边的印象极好，唯有对这个欧阳伦不讲情面，现在看，也是有原因的。 朱标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本宫不希望有人在四妹面前挑拨是非。” 欧阳伦一惊，急忙跪地，冷汗涔涔。 朱标面无表情：“《兵器谱》是无眠带回来的，【虎蛟】也是本宫给的。你以后缺钱可以直接跟我说，再私下跟朝廷命官伸手……不要忘了，陆贤也曾是驸马。” “？！” 欧阳伦大骇，神色惊恐，立马磕了个头。 陆贤，陆仲亨之子，汝宁公主的原定驸马，现在已经跟着陆仲亨人头落地了。 朱标懒得看他，对赵无眠道：“千秋节虽过，还有中秋，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你和齐世洲多尽点心。” 赵无眠抱拳：“是，微臣领命。” “去吧。” 赵无眠转身离开。 常升和常美贞告退跟上去。 朱标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淡淡道：“无眠是能水淹十三万大军的人，你跟他伸手？转告你身后那些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完转身就走。 欧阳伦脸色愈发苍白。 …… 走出宫门。 三人分别在即。 常升小声道：“师兄，欧阳伦背后应该还有其他驸马和勋贵，机关兽利益巨大，拥有它就能纵横五湖四海！有人想用它赚钱，有人想用它劫掠，还有人想用它建功。现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要留心。” 常遇春这个儿子比常茂聪明得多。 赵无眠点了点头：“放心吧。”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包袱，递给他：“这是送给师母的一点心意，用法也在里面，等忙过了这阵，再登门拜访。” 听到“师母”两个字，常升表情愈发舒缓，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像是胭脂水粉，有股很好闻的香气，接了过来：“师兄慢走，我和小妹先回去了。” 赵无眠点头。 常美贞还想多待一会，让常升拉走了。 赵无眠看了看天上的夕阳，大步返回镜湖山庄，刚顺着秦淮走到青溪附近，山庄之下，突然传来打斗声，兵器铿锵震耳。 那里离山庄很近，赵无眠当即展开轻功，以最快速度冲到事发地点——镜湖下游，与秦淮河相连的河岸边。 两个年轻人正与一个黑衣人缠斗，那黑衣人手持武士刀，脚下方圆十丈一片漆黑，好似将周遭土壤异化成了一片幽暗的沼泽，黑衣人像是一尾游鱼穿梭其间，忽上忽下，纵横来去，配合诡异身法、强悍刀招，两个年轻人二打一还是僵持不下。 赵无眠仔细看，发现两个年轻人穿着不同颜色的道袍，一个蓝色，一个黑色。 黑色道袍的那名青年道士，正是当初在云梦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宗源。 武当三代真传！ 当日剿灭靠山王王熙，叶宗源曾说：“待皇上万寿，武当再送金丹，我一定把‘献丹’的活儿抢下来，到南京找你补上这顿酒。” 没想到千秋节就来了。 赵无眠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正要下去帮忙，忽然注意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修炼《种魔诀》后，他的神识变的越来越强，不开阵也能感受到一定范围内的各种异样，幕后有人在照看那个黑衣忍者！ 踩盘子？ 赵无眠眉头微皱：“忍者刀、手里剑、神通【无底沼泽】，三境后期修为，这个黑衣人应该就是齐世洲说的鬼门八人众之一‘无言’。这是看我进宫，准备对山庄下手？暗处还有个人接应……把这个无言打残，人自然就出来了！” 赵无眠取出万石弓，弯弓搭箭。 下方战斗愈发热烈。 叶宗源手持长剑，用的还是那套《九宫连环剑》，剑剑连环，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另一人凝神运功，指尖真气凝聚，幻化成一张符箓，正是天师道符法——《清微元降大法》。 赵无眠瞄准之余，微微吃惊，这个蓝衣道士不到三十岁，竟然能用出天师道高功才能用的绝技，以气化符，应该是天师嫡传无疑。 符法，是术法分支，云篆的极致运用。 所谓术法，是以真气调动天地元气，于手掌方寸之间，遵循特定气路，完成纳气、行气、养气、运气步骤，转化天地元气为不同属性的术力，释放出去！ 将这种气路具象化，就是“云篆”。 若再加以繁化，落于纸上，便成了“符”。 符法比术法要更难练，但练成之后也比术法的用途更广、更便捷——术法随放随没，符法却因高度凝练、能自我循环元气而可长久留存。 就算只是以气化成的符，也比单纯术力存在的更久，相传天师府禁地“雷池”之上“五雷禁绝”大阵的阵眼，就是北宋年间林灵素留下的一张【神霄五雷符】，存于纸上，距今已有两百多年，依然神威赫赫，可见一斑！ “五雷符！” 蓝衣道士一甩符箓，符箓脱手化作一道粗雷炸在【无底沼泽】上。 这一击看准了无言的落点，雷光先一步炸在地面上，破了方寸神通，沼泽变回地面，叶宗源看准机会瞬间冲出，唰唰唰数剑连刺，剑光连绵不绝，直指要害，忍者急忙挥刀，刀剑激撞，劲气四射。 “失魂符！” “封经符！” 左右双手各凝结一道符箓，蓝衣道士双招连发，两道符箓破空而至！ 忍者看出厉害，急忙闪躲，但有叶宗源牵制，躲过了封堵经脉的【封经符】，没能躲过能让人身中幻觉，失魂落魄的【失魂符】。 术法之力打在身上，忍者顿时身陷幻境，双目茫然。 叶宗源立刻出剑，剑招直指忍者咽喉，关键时刻，一枚苦无从远方激射而来，刺向叶宗源神门穴。这一招极是阴险，若是不躲，神门穴被废，一生再也拿不起剑，叶宗源明知围魏救赵，不得不躲。 忍者趁机挣脱术法牵制，身形一晃，施展出了分身之术，躲过致命一击，但还没等松口气，一根利箭宛如流星经天，划破夜空，笔直杀入战场！ 这一箭的箭速之快、箭劲之猛，无与伦比！ 战场之上众人皆惊，叶宗源、蓝衣道士下意识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箭未射出，澎湃的杀意已经笼罩全场，离弓之后，眨眼之间，已经来到无言胸前！ 咣—— 危机来临，忍者胸前一面【护心镜】引动真气，化作巨大盾牌挡在那箭光之前。 只听锵一声炸响，两股强大力量对峙，真气逸散，震动山林！ 周遭数十丈方圆气劲炸散，大地崩裂，飞沙走石！ 护心镜开裂！ 箭上巨力撞得无言向后方疾退。 无言不禁露出惊骇之色，这面护心镜可是玄阶中等的宝物，号称坚不可摧，居然一箭就裂了！他不受控地向后倒退，两脚在大地之上犁出了两道深沟。 最后一脚踏地，地陷一尺，周遭土地崩裂成蛛网状，触目惊心。 护心镜险之又险接住了这一箭。 无言略微放松：“还好……” 咔嚓！ 流光激射，第二箭飞来，护心镜崩碎，长箭穿身而过！ 无言愕然低头，胸前多了一个大洞，洞里面什么都没有，箭上残余的天罡气随即爆发，就在他惊惧、众人震惊的表情中，砰地一声巨响，肉身四分五裂，鲜血与碎肉爆炸开来！ 叶宗源、蓝衣道士震惊抬头，就看到山坡上多了一个人。 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手持一张硕大角弓，气场狂野而霸道。 赵无眠！ 赵无眠两箭杀人，并未停止，而是弯弓搭箭，又是五箭连射，射向之前苦无飞来的方向——但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五支箭划过长空，其中四箭落空，炸在山坡之上，尘土飞扬，第五箭明显射中了什么，对面山林中传出一声惨叫。 中了！ 三人立刻杀了过去。 叶宗源、蓝衣道士离得近，率先赶到战场，但并未看到尸体，只看到一张人皮，皮外还有一身黑衣，衣服上还有个【乾坤袋】。 “东瀛蛇蜕之术！” 叶宗源脸色凝重：“这个人和刚才那个一样，都是上忍！” “来者不善。” 蓝衣道士点了点头。 赵无眠很快赶到，看到人皮并不意外，他能感觉到，这个暗处的要比那个无言厉害的多，有法子躲过必杀之箭也算正常，对叶宗源道：“又见面了，叶兄。” 叶宗源笑道：“一晃数月不见，当初的二境，现在已经强到这种程度，真让人汗颜。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天师府天师嫡传，张广弦，张兄。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你可欠我一顿酒，你贵人事忙，我就自己来了，张兄也一直有意结识，我二人冒昧前来，却不想撞见两个鬼祟人影……” “应该是鬼门八人众。” 赵无眠简单说了一句，郑重道谢：“山庄还有老弱，若非二位仗义出手，只怕免不了一番麻烦，无眠谢过了。” “仗剑行侠，分属应当。” 叶宗源摆了摆手，笑道：“再说了，现在谁不知道靖远伯阁下是朝中重臣，太子心腹，镜湖山庄戒备森严，有大内影卫驻守，这两个人即便进去，也掀不起风浪。” 张广弦抱拳道：“不请自来，请赵大人不要见怪啊。” 赵无眠笑了笑，单手摄来那个乾坤袋，伸手一引：“贵客临门，我做东，请！” ------------ 第117章 声名远播、天机秘闻 萧玉等人结阵把守山门，身后跟着通臂猿和白琉璃。 通臂猿将白琉璃掩在身后，暗处还有影卫守护，显然都听到了打斗声。 众人严阵以待，等看到赵无眠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都散了吧。” 赵无眠挥手，招呼白琉璃：“琉璃，去跟绿嫂说，准备酒菜。今晚有贵客。” 白琉璃打量两人，笑着道：“好啊。” 转身蹦蹦跳跳，带着通臂猿去后厨。 现在的通臂猿已经成了琉璃的跟班，琉璃还给它起了个响亮霸气的名字，叫“铁昆仑”，每天好饭好菜，以礼相待。 通臂猿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赵无眠乐见他们当好朋友，自然没意见。 “这位是……” 叶宗源看出白琉璃的身份，有些意外。 赵无眠领着两人入庄，随口道：“我妹妹，白琉璃。叶兄的剑术当真不凡，张兄的符法更是精深，让我大开眼界，你方才用的是《清微元降大法》吧。” 叶宗源和张广弦对视一眼，都笑了。 张广弦一脸佩服地道：“真不愧是靖远伯，江湖上早有传闻，说你通览镇抚司案牍库，博学多闻，天师府符法多部，竟能一眼认出在下所学，佩服！” 赵无眠有些意外：“还有这种传闻？” 叶宗源哈哈大笑道：“你一直忙着朝廷的事，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有多大。西南五毒教因你一己之力，助明抗元，五毒教右护法殃神前辈，对你多有赞誉，加上用《苍天化龙诀》诛杀金刚尊刘明瑞，还有前段日子揪出阴阳道内奸……五毒教、白莲教、阴阳道，这可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派，一举一动皆能左右中原，你在这三派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早有人注意到了，甚至有传言说，若非朝廷之人不入风满楼榜单，你才该是青云榜榜首。” 原来如此。 赵无眠不以为意：“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只怕有白莲教的人推波助澜。” 张广弦点头：“一语中的。你才十八岁，如此这般名震江湖，自然有人不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加上这传言，风满楼青云榜上的人可都准备着上门挑战啊。” 风满楼，是个很特殊的组织，由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张唯创立。 张唯这个人的背景很复杂，乃是唐朝名相张九龄后裔，同时，他所在的张家也是杭州名剑山庄三姓庄主之一，可说半身在朝野，半身在江湖。 名剑山庄传承久远，最初的建立者是盛唐“剑圣”裴旻，然而，真正令它名声大噪的却是“青莲剑仙”李白。 因有李白这位“诗仙”、“剑仙”入府，名剑山庄开始备受文人骚客关注，终唐一朝，便有诗佛王维、名相张九龄、乐圣李龟年、草绝张旭等当世豪俊入府为客卿，名震一时！ 也是自那时起，名剑山庄奠定一庄三姓的格局。 由剑圣一脉裴家，乐圣一脉李家，名相一脉张家，三家轮流执掌庄主之位。 盛唐距今已过六百多年，名剑山庄仍屹立不倒，三家轮换依旧。 朱元璋就是看中张唯的特殊身份，才让他创立风满楼，以利口编排天下，排出各种榜单，包括天下十大高手排名，天下十大帮派排名，天下十大富豪排名，天下十大美人排名等等，利用江湖人争名夺利之心，引发争斗，分化各大派，便于朝廷监管。 张家本身就是朝廷出身，虽然皇上居心不良，但若能借朝廷之力，排出江湖人信服的名单，对张家、对名剑山庄也是一桩好事。 况且，皇上已有此心，张唯不当楼主，也会有李唯、孙唯，那还不如让半个江湖人的张唯出面，保证榜单公平公证，也能最大程度免除一些不必要事端，省得朝廷之人胡乱排布，搅得江湖不宁。 张唯兢兢业业，手上又有锦衣卫暗探提供的情报，所以排出的榜单极具权威性！ 多年下来，江湖中人对风满楼很是信服。 但它也有不足之处，就是朝中人不上榜。 如此一来，朝中名将、锦衣卫高手不在其中，免除风波的同时，也避免了消息外泄，造成朝廷知江湖，而江湖不知朝廷的一边倒局面，真要镇压，一方知己知彼，一边全然不知，胜负一目了然。 风满楼有三榜最受人瞩目。 第一榜，天下十大高手榜，别名“逍遥榜”，排的都是当世一方巨擘，名满江湖的绝代宗师！ 第二榜，天下神兵谱，排的都是兵器，只有此榜例外，在这个榜单里朝廷名将的神兵也入其中。 第三榜，十大天骄榜，别名“青云榜”，排的是二十五岁以下、各门各派的年轻高手。这个榜单上的人最容易出事，因为年纪小、热血冲动，一旦不满排名就会四处邀战比拼。 名利二字，是江湖人奋斗的根本。 一入榜单，马上鲤鱼化龙，名动天下，试问这份诱惑，又有几个人能顶得住？ 白莲教传出“赵无眠该当榜首”的消息，就等于把整个榜单上的青年高手都得罪了，打赢了是坐实，更招恨，打输了也好，白莲教巴不得他完蛋，用心可谓歹毒。 “……” 赵无眠一想，这玩意还真无解，让他认怂不可能，不认怂又没完没了。 他才十八，离二十五还有七年呢…… 赵无眠嘴角抽搐，看向张广弦：“张兄也是来切磋的？” 张广弦摇头笑道：“我很有自知之明，符箓一道本就不善比拼，刚才又看了赵兄大显神威，怎么会不自量力，不过，倒真有一件事相商。” 赵无眠看他神色淡然，估计不是什么大事，点点头，走到镜湖边的小亭，绿嫂已经带人备好了桌椅、酒水，三人入座，边喝边聊。 张广弦好奇道：“赵兄是怎么看出在下所学的？《清微元降大法》的名气可远远不如《正一经》、《灵宝符宗》，即便我派中人也很少能认出来。” 赵无眠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背诵道：“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精精相博，神神相依，所以假尺寸之纸，以号乾坤！” 张广弦肃然起敬。 叶宗源道：“这是什么？” 张广弦正色道：“《清微元降大法》开篇精义，赵兄果然博识！” 赵无眠摇头道：“张兄别在意，案牍库可没有贵派绝学，我只是看过北宋一篇介绍神霄派绝学的册子，上面有这一句，方才见张兄施展符法，凭空幻化，不需书写符箓，猜测可能是这门绝技，张兄好资质！” 张广弦苦笑道：“此法于泥丸宫中画符，随用随调，确实方便，但神识凝符也很艰难，我练了七年了，只凝练出七张符箓，资质能算上佳，比不得赵兄，十八岁的三境，古往今来也没几个。” “这倒是。” 叶宗源露出敬佩的表情：“听闻赵兄种灵【饕餮】，四凶之首，进境快本不足为道，但你这一身真气丝毫不泄，精纯无比，足见不受饕餮影响，能抗住四凶凶性，真非常人！” 赵无眠笑道：“咱们就别互吹了。二位应该不只是来喝酒吧。” 二人对视一眼，张广弦道：“还是我来说吧，刚才看赵兄真气刚猛凌厉，隐隐夹杂着星力的影子，可是天机宫绝学《天罡一气》？” 赵无眠带回胡惟庸宝藏已经是人尽皆知，胡惟庸麾下华寒春是天机宫真传也是人尽皆知，所以外人知道这个也很正常。 赵无眠点点头：“你们要说的事，跟天机宫有关？” “没错。” 叶宗源递出一张信函：“这是五台派真传大弟子，卢光达，托我转交给你的。卢光达尚在五台山叶斗峰闭关，这次来献丹的是他小师弟，有点胆小，不敢冒昧来访，知道你我相识，托我帮他带信，这是一封邀请函，事关天机宫隐秘，诚邀靖远伯参加！” 还挺正式。 赵无眠挑眉接过，仔细阅读，脸色微变，喃喃道：“这还真是一件大事！” 叶宗源郑重点头：“多少武林前辈穷尽一生也难创出一部地阶，可司马阙魂不到四十岁，却能创出七大同级别的绝学，这等成就，连钻研武学一生的吕祖、三丰真人都望尘莫及，其中必有蹊跷！况且，【天市镜】这等地阶宝物，也非说炼就能炼，他却不到数年炼出三垣重宝，也说明了问题。果不其然，五台派在天机宫驻地玉虚峰上发现了一处秘境，里面很可能藏着神器！” 神器。 但凡兵器到了地阶，都可称神兵、神器，但神器之间也有极大差别。 八阵图也是神器，能把一干地阶吊着打。 它是天阶！ 有神鬼莫测之威！ 很显然，能帮司马阙魂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的幕后宝物，必然非凡，很可能跟【八阵图】是同一级别！ 赵无眠看着手中信函：“将这等秘密公之于众，五台派还真大方。” 张广弦道：“九年前，拜火教、雪山寺、巫神教三派攻上玉虚峰天机宫，瓜分宝物，火烧山门，此后，因司马阙魂曾是五台派弟子，玉虚峰就成了五台派分支。我想，那个时候起，五台派应该就已经发现端倪，九年过去，直至今日，卢光达密送信函邀约各大派三代弟子，应该也是无计可施了。” 显然，不只赵无眠，叶宗源、张广弦，也在卢光达邀约的名单中。 叶宗源道：“卢光达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当初司马阙魂叛出五台派，就是二十五，估计跟这个有点关系。如何，赵兄有兴趣吗？” 赵无眠看了看时间，十月二十，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上很充裕。 难道刘伯温说的“顺其自然”、“必有所获”，是指这个？ 此行能得到《长生诀》？ 赵无眠想了想：“你们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两个多月后指不定还有没有时间，不能做出保证，若是为此事休沐也不值当，说实话，我兴趣不大……” 玉虚峰地处漠北、中原、吐蕃、西域四战之地！ 如今漠北人因八阵图一事恨不得除自己而后安、而后快，中原白莲教同样敌视，吐蕃现今倒是稍稍安定，但江湖之事，也还未定，有金光上人、玛尔巴的例子在，说不定还会有人再出手。 五台派如此大张旗鼓，消息必然泄露，拜火教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仇人太多。 局势不明。 有没有神器也不确定。 甚至连五台派在此役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都不清楚…… 这种地方，不能轻易犯险，即便去，也不能以真面目前去，不然就是活靶子。 叶宗源和张广弦显然也知道他的处境，赵无眠已经是八阵图之主，对旁人而言遥不可及的神兵，他已经有了，实在没必要为虚无缥缈的所谓神器再冒险。 但看卢光达的信函，那个秘境似乎跟资质有关，当今之世，仅以资质能胜赵无眠者少之又少，他不去，只怕别人去了也是白跑…… 卢光达本身就是资质极高的人！ 能把他困住，让他不得不发帖广邀外人，这其中的牵扯非同一般。 但赵无眠的顾虑也属正常。 二人稍感遗憾，叶宗源笑道：“也是，从方才的刺客就能看出，赵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确实没必要再生事端，这事就先放着，这张邀请函便是入山门的凭证，十月二十，我还是希望能在玉虚峰看到你。” 他举起酒杯。 张广弦点点头，同样举杯。 “那我尽量。” 赵无眠端起酒杯，笑道：“干！” 三人一饮而尽。 “饭菜来喽。” 白琉璃端着托盘带着四个下人上菜，镜湖山庄下人很少，多数都是在后厨给这八九十人做饭的，白琉璃时常帮忙上菜，今天也不例外，端上来一碗鸭血粉丝汤，赵无眠看的一愣，随即笑着招呼两人：“绿嫂的祖上曾是御厨，两位尝尝她的手艺。” 叶宗源拿起筷子，笑道：“那今天有口福了。” 张广弦夹了一口素海参，连连点头：“果然出色！” 一顿饭宾主尽欢。 叶宗源、张广弦走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 “琉璃。” “嗯？” 白琉璃正在湖边玩水，闻言抬头。 赵无眠道：“今天是谁把鸭血粉丝汤递给你的？” 白琉璃脱口而出：“绿嫂啊。” 赵无眠道：“中间有谁经手？” “嗯……” 白琉璃仔细回想，眼前一亮：“珠儿！” 赵无眠道：“去把她叫来。” 白琉璃察觉不对了：“哥哥，她有问题吗？” 赵无眠道：“问题不大，不用担心，你去叫，她就来，不会伤害你。” “嗯嗯。” 白琉璃当然相信他的话，如果真有问题，也不会让她去叫，蹬蹬蹬跑到下人住的后院，叫来了负责洗菜蒸饭的珠儿。 珠儿恭恭敬敬站在凉亭外，手指绞动，神色紧张。 赵无眠淡定地看着她，忽然道：“她怎么样？” 这句话问出口，“珠儿”忽然不紧张了，深深看赵无眠一眼，摇头说道：“我没杀她，只是趁她买菜时候，打晕了她，藏在山庄外。” 赵无眠神色如常：“把她放回来。明天我会让绿嫂出去买五个下人，你们自己想办法。” “……” “珠儿”抬头看着赵无眠：“我以为你会杀我……” “一命换一命。你奉命刺杀我的事就算过去了。” 赵无眠淡淡道：“赵庸那些妻妾知道你吗？” 这个“珠儿”就是刺杀了赵庸的娄伊人。 娄伊人摇头。 “你母亲呢？” 娄伊人点头。 “给她戴上。” 赵无眠随手扔出一张生根面具，然后扔出两张牙牌：“上面的籍贯身份自己记熟，明日入山庄。你既然练成《伶官宝鉴》，也算是个人才，未来或许有些用处。在山庄内安分守己，我自会保你还有你母亲。” 娄伊人：“……是。” 赵无眠挥手。 娄伊人咬了咬唇，慢慢退了出去。 赵无眠回头，看向密林，随口道：“进来啊。” “……” 沈未央从树后走了出来，脸色古怪。 赵无眠一看她就是误会了，真是醋精，五指成爪，伸手一吸，用出当日常遇春所用绝技【擒龙手】，沈未央轻呼一声，人已经不受控地飞到他怀里，顿时羞红了脸，轻轻捶打道：“你、你要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吗？” 赵无眠握住她的手：“她会《伶官宝鉴》，是个人才，就这么简单。” 沈未央满脸写着狐疑：“……” “不信？” “……” “行吧。” 赵无眠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直接一口吻了上去，两人的唇紧密贴在一起。 沈未央先是露出受惊之态，脸色绯红，随后马上忘了娄伊人，眼神陷入迷离…… 双更是真费劲啊，我再努努力…… ------------ 第118章 蛇之女王 良久之后，唇分。 沈未央脸上满是绯红羞色，柔软丰满的身体紧紧贴着赵无眠，双手环抱着他，从迷离中清醒，害羞却又坚定地回望着。 赵无眠俯身看她，柔声道：“沈老板有点过于轻视自己了，雀楼交给你，秘方交给你，我大半身家都在你手里，讨好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整那些有的没的。再乱吃飞醋，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未央心里甜滋滋的，扭过头轻声道：“……混蛋，流氓！” “呵呵。” 赵无眠扶起她重新坐下，似笑非笑道：“你还没见过流氓的样子。” 沈未央红着脸轻呸一声，顺势环抱着他的腰，轻倚在他身上。 花前月下，镜湖流水，只愿时间在此刻停止。 赵无眠拿出了那两个乾坤袋，一个是无言的，另一个是那个蜕皮的人的，里面大多都是忍术用的毒草、烟雾弹之类，夜行刺探，也没必要把全部家当都带着。 无言身上的没什么好看，倒是另一人身上的有些意思。 赵无眠拿出一个瓷瓶，瓶上贴着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鲸膏还气丸”字样。 沈未央也看到了，有些奇怪：“这是巨鲸帮的独门秘药？听说能加速回复真气，怎么会在这个人手里？她跟巨鲸帮有关系吗？” 因为白琉璃的原因，赵家都不喜欢巨鲸帮。 沈未央也一样，越喜欢白琉璃，就越恨让她家破人亡的捕鲛人！ “未必。” 赵无眠端详着药瓶：“一瓶丹药说明不了什么，有可能是杀人夺丹，但……也不排除巨鲸帮与倭寇暗中联合的可能，他们这两年跟海鲨宫可是越打越热闹。” “也是，这个人是八人众中的哪个？” “从蛇蜕之术看，应该是蛇女‘红里（东瀛语）’，资料上说此人种灵【蚀蛇】，据说有一丝上古烛龙血脉。” “烛龙？” 沈未央大吃一惊：“开眼为昼、闭眼为夜的烛龙？！” 赵无眠笑了笑：“你听我说完，如果真是烛龙后裔，刚才就不会让我一箭射没一张皮了。东瀛人一直跟中原较劲，什么都拿来牵强附会，有些传说故事基本就是照抄，用来凸显自己底蕴深厚，蚀蛇就是蚀蛇，一种低位异兽罢了，不过神通倒是挺有趣，足足有三个，就是没什么大用。” 沈未央松了口气：“一个是蛇蜕，另外两个呢？” “操蛇之术，以及伸缩之术。” 赵无眠随口道：“操蛇术没什么可说的，伸缩之术，是能任意将身体缩小变长，配合忍术，能拟形成枯枝、麻杆之类的东西，挂在树上，立在墙边，避过敌人耳目。这个红里种灵的异兽一般，伊贺忍术却不俗，不然不可能连躲四箭。” “八人众……” 沈未央听完，有些担心：“让他们盯上不是好事……” 赵无眠道：“放心，八人众武功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三境巅峰，就是神通麻烦……他们又不会《伶官宝鉴》，想进来没那么容易，我让小葵盯紧周围……镜湖山庄人数少，防守严密，我要是他们，还是会选择工部动手，毕竟匠作坊人多眼杂，必要时还能把匠师当人质，方便撤离。” 沈未央舒了口气：“希望早点抓住他们吧。” “千秋刚过，中秋将近，京城人多眼杂，想找人不太容易……” 赵无眠话锋一转：“先不说这些了，金石大师周木轩还没到京吗？” 他想找人修复【玉琥】，这东西不但能封存元神，也能储物，空间比一般乾坤袋大的多，当初林献容就是用它装【辰星】和【荧惑】。 沈未央道：“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两三天路程，灵禽的事也有着落，苗疆那边有人抓到了一只钦原，商队的人正往回护送。钦原善变，用来充当探听情报的耳目最合适不过。” “很好。” 赵无眠很满意，搂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一些：“我答应你的事可能得变卦。”看沈未央脸色一变，赵无眠补了一句：“八月十五人数最多的时候，那些暗处觊觎虎蛟的人可能会再出手，所以，咱们还是提前把节过了，省得有人打扰。” 沈未央松了口气，嗔怪地道：“你吓我一跳，还以为赵大人要食言呢~” “不会。” 赵无眠轻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演奏的曲目，你肯定喜欢。” 沈未央红着脸低声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 …… 与此同时。 号称“蛇之女王”的八人众之红里，蜕皮之后身受重伤，半身血淋淋的，施展影遁之术，逃向京郊幕府山中一处山洞。从外表看那里只是普通的猛兽洞穴，走到里面，轻敲山壁，沙土如寒冰融化，露出内部空间。 里面端坐着鬼门八人众余下的六人，还有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 满室只有儒士身穿汉服，余下几人都是和服。 中年儒士手持折扇，身前摆着一张矮几，淡定饮茶，对红里的伤势视而不见。 “红里！” 六人中一个驼背矮小的中年人看到红里受伤，忙将她引进山洞，再操控土壤重新封闭，满脸关切地用东瀛语说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无言死了……” 红里额头冒汗，手臂中箭，还在流血，语速飞快地道：“我们还没进去就被天师府和武当的人缠住了，那个赵无眠两箭射杀无言，也射断了我的手……嘶……” 红里疼的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六人中有高大武士，有英俊少年，有盲眼剑客，有魁梧壮汉，有满身伤疤的女子，也有驼背佝偻的中年人，组合很是怪异。 那名高大武士便是八人众的首领，藤原弦马。 藤原弦马看一眼伤疤女人，说道：“石榴，给她上药。” “是，弦马大人。” 伤疤女石榴起身走到红里身边，取出疗伤灵药给她敷上，感受着伤口中的霸道真气，微微吃惊：“好刚猛的气！箭都拔了，残余的真气还有这么强的破坏力……那个赵无眠真的名不虚传！” 藤原弦马点头：“还没试出影卫就死了无言……那座山庄的防护远远超出预料，看来需要另做图谋，将目标放在工部匠作坊。正好，那些匠师已经得到完整的制作方法，拿他们的也是一样。” 红里敷了伤药，脸色略微好转，提醒道：“之前的几天，都是赵无眠和齐世洲在看守正阳门，麾下还有数十名锦衣卫高手，那个齐世洲懂得术法，三境巅峰境界，想从他们眼皮底下带出设计图，并不容易……” “确实很难，但分时间。” 藤原弦马冷冷道：“再过十天，就是中原的中秋佳节，这天有拜月祈福、赏灯赏月的习惯，还有提灯笼、舞草龙的习俗，街面上会有很多人，工部匠作坊的防护肯定不足，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大人说的对。” 盲眼剑客道：“无论他们怎么分兵，锦衣卫高手只有那么多，到了那一晚，街面上的行人必定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红里可以御蛇，掀起骚动，石榴也可以借花灯助力，做出炸药，到那时，京城四处开花，他们肯定防不过来！” “正是！” “有理。” 众人称赞声中，只有那个中年儒士冷笑着摇了摇头。 藤原弦马注意到了，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对这些中原人藏着掖着等人询问的作态很是不满！商议的时候不提意见，非得等别人说完了再否定，装模作样故作高深，令人生厌，偏偏他还是这里唯一的中原人，来历又非比寻常，他的看法还真不能忽视。 藤原弦马压下心头不满，做出礼贤下士的神情：“张先生以为此计不行？” “藤原大人如此行事，或许能带出虎蛟，但绝对出不了京城！” 张先生淡淡说道：“你们太小看锦衣卫了！如此行动，红里和石榴小姐首当其冲，很难冲出包围，一旦落网，齐世洲就有办法搜魂读心，知道咱们的全盘计划，追杀截击，到那时，只会是功亏一篑的结果。” 众人沉默。 确实，东瀛的阴阳术就能搜魂读心，中原是阴阳术的发源地，没理由不会。 藤原弦马躬身行礼：“请先生赐教。” 张先生捋须说道：“虎蛟一事，关系到少主和各位的生路，在下自当尽心竭力，其实十郎阁下方才的提议已经切中要害，只是在自保方面稍有不足。想要虎蛟的人很多，咱们不必做出头鸟，跟赵无眠有仇的人也有很多，他们都可以帮咱们拖住他，如此双管齐下，京城必乱，同时，咱们还能藏于幕后，伺机而动，待鹬蚌相争之时，便可渔翁得利，这样，也就万无一失了。” 藤原弦马眼前一亮，其他人面面相觑，心说不得不服。 这样能达到目的不说，还不用自己人出力，他们即便落网，也跟己方无干。 确实厉害！ 藤原弦马越发敬重：“请先生谋划，弦马洗耳恭听！” 张先生摊开折扇，淡淡道：“第一步，将消息透露给中原水寨十二连环坞，第二步，收买蝙蝠帮，暗中散布炸药……” 这章字数少点，没写完，接着写……单更之后，追读立马往下掉，这可真是……看来还得想法子通宵。 ------------ 第119章 连环毒计 元末群雄并起，最后只剩朱元璋。 其中张士诚、方国珍算是比较麻烦的两方割据势力，二人都曾横行东南半壁。 张士诚自封吴王，摆足了架势跟朱元璋死磕；海盗头子方国珍就比较聪明，一看不对，日夜运送珍宝，修造船只，一心避走海上。 最后谁都没走了。 张士诚兵败自杀，方国珍被迫投降。 二人的残部遭到严厉镇压，余者纷纷逃往东瀛、高丽等海外诸国。 张先生，本名张辰保，就是张士诚的义子。 吴元年九月八日，张士诚见兵败，对其妻刘氏说：“我兵败，离死不远，尔等该当如何？”刘氏说：“王上不要担忧，妾必不负君。”于是积柴于齐云楼下，城破后驱赶其群妾、侍女登楼，纵火自焚。 在此之前，刘氏将两个幼子托付给了一直跟随张士诚的养子张辰保。 张辰保携其二子逃匿民间，明军没能找到。 实则，是张辰保带二子出海，号召张士诚残部成了海匪。 当时明军四面包围，他匆忙之际只带走了四个乾坤袋，装了许多金银、天材地宝，还有三架机关兽，【三丈翼蝠】、【机关白虎】、【机关虎蛟】。 再多也装不下了。 但他不懂机关术，就算有虎蛟，也不知道该如何充能、如何维修、如何更换零件，东海之上遍布海兽，张辰保带残部挣扎求存，很快就让虎蛟报废，所幸在此期间，他们登上了寇岛，并凭借实力割据一方。 本来虎蛟没了也就没了，大家都没有，就当它没存在过。 但朝廷突然找到了《兵器谱》，造出了虎蛟…… 如今一方有了，其余人还是没有，那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死！ 张辰保太知道机关兽的威力了——白虎冲阵、翼蝠飞天、虎蛟潜伏江波，杀敌、投炸药、凿船……有楚化南在，只要机关兽落入敌手，他就能让它自爆，绝不给朱元璋、陈友谅等研究它的机会，这才让张士诚撑过了许多年。 现在朝廷有了《兵器谱》，以大明国力，批量制造，会是所有海匪的噩梦！ 所以，这次不得不来。 甚至不惜跟东瀛幕府合作，跟鬼门八人众合作！ 张辰保的毒计还在继续：“第一步，将消息透露给中原水寨十二连环坞，第二步，收买蝙蝠帮，暗中散布炸药，第三步，传扬消息，赵庸之死与赵无眠有关。” 藤原弦马等人面面相觑，这仨名字一个都没听说过。 “张先生，这些人是……” “……” 张辰保一阵无语，就这还来中原图谋虎蛟设计图，想了想，还是直说了：“十二连环坞是中原最大的水寨，总舵位于白帝城，总瓢把子‘覆海蛟龙’宋傲先是长江水匪的龙头人物，他们一样不希望朝廷造出虎蛟，至少自己也要有虎蛟，所以，只要留心，他说不定会比咱们还急；第二，蝙蝠帮、地鼠门，是下三滥的门派，但一个擅长轻功，一个擅长盗洞，现在用得上，可以在中秋夜制造混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第三，赵庸是南雄侯，他死在了苗疆……” “苗疆？” 藤原弦马也不是一点不知道：“赵无眠这两个月不在苗疆，他在北平府……” “这不重要。赵无眠与淮西勋贵有仇，往他身上推，就有效！” 张辰保道：“藤原大人还记得前任明州卫指挥使林贤吗？” 藤原弦马感觉有点印象，看向英俊少年。 少年不假思索道：“大人忘记了，就是当初跟咱们合作走私明军器械的人。不过他已经死了，不知为何，明廷结案后的罪名变成了和如瑶藏主勾结，联合胡惟庸谋反，告示传遍大明……当时您还说明廷黑白不分，天昏地暗。” 藤原弦马想起来了。 原来是那个家伙。 藤原弦马不解：“他怎么了？” 张辰保冷声道：“负责大明海防的有三人，中山侯汤和在临清总领防务；靖海侯吴祯在山东登州，练兵海上，督山东沿海；最后一人，就是负责东南海防的南安侯俞通源，这位俞通源恰恰就是林贤的上司！你我最清楚，林贤串通胡惟庸‘谋反’根本就是捏造，造出这桩案子的人就是拿出‘证据’的赵无眠，这事已经是淮西勋贵中公开的秘密！ 俞通源多次在府中痛骂，有林贤这个前车之鉴，他可是时常心惊胆战，生怕赵无眠再拿出一封信置他于死地！现在当初巢湖结义的赵庸也死了，若是死在赵无眠手里，新仇加上旧恨，你说，他会善罢甘休吗？” “……” 英俊少年的眼睛亮了。 那位盲眼剑客十郎先生也是喜形于色。 显然听出了其中关键。 俞通源有绝对的理由找赵无眠的麻烦，这样更可以帮他们引走强敌，甚至有可能趁人之危，把赵无眠也抓到手！他不但是活的《兵器谱》，还是活的楚化南！ 有他在，就不用担心大明水军了。 最好俞通源能挑翻整个镜湖山庄，这样抓人的时候更容易。 藤原弦马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不是在明州吗？” 张辰保道：“最新情报，他数日之前就已经秘密去苗疆为义兄扶灵，现在应该已经带着尸身往回走了，不过东南依旧不易突破，现在在明州卫所主持大局的，是汤和的副将，巩昌侯郭兴，一样是水战高手。不得不说，大明真是人才济济！” 藤原弦马沉吟道：“顺江而上，应该能赶在中秋之前……这么说来，还真是天赐良机！有这么多人对付赵无眠，或许真的有可能带走他，我身上正好有一颗菊池将军给的【御鬼丹】，只要让他吃了，驭人如驱鬼，他会乖乖地跟咱们走！” “如此人才，正好献给菊池将军！” “若能造出机关兽，将军必能北征成功！” “为了天皇陛下！” 一众人热血沸腾，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张辰保心中无比怪异。 这帮东瀛人可真够疯狂的！ 最后，藤原弦马振奋拍板：“就按先生说的办，行动！” …… 西南。 沅江之上。 一艘大船正在黑夜中溯江而上，船舱里摆放着灵柩，灵柩旁站着一个头戴孝帽的中年男人。 他身穿一袭孝衣，腰后横着一金一银两根锏，手按灵柩，目光沉痛悲伤。 “大哥……” 巢湖四将，排行老三，南安侯俞通源。 忽然，天边飞来一只信鸽。 站在甲板上同样戴着孝帽的亲兵任孚接住鸽子，取下信鸽腿上的飞信，快步进舱，交给俞通源。 俞通源接过一看，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一把攥紧了信纸，怒道：“欺人太甚！” 任孚小心翼翼道：“侯爷，这是……” 俞通源随手扔给他，大步走出船舱，全身杀气止不住地往外冒。 任孚胆战心惊捡起那张纸，运起瞳术细看，吃了一惊：“赵侯爷尸骨未寒，真凶还未落网，三法司竟然给他定罪了？！怎么会这样？”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俞通源声音冰冷无比：“费聚他们如此，大哥也是如此，看来将来本侯的下场也是一样！就凭那几个贱人的一面之词，还有刺客留下的那一堆破烂，就让大哥一生功名尽毁，死后罢官夺爵，简直岂有此理！” 任孚深以为然。 他也觉得太过分了。 显然两人都没把滥用剧毒【神仙迷心丸】、强抢民女、秘密截杀异国贡使敬宝、刺杀排除异己等事当回事。 在他们看来，赵庸有大功在手，这些瑕不掩瑜。 任孚仔细一看，喃喃道：“竟然还是太子的令旨……” “不是竟然，而是果然。” 俞通源漠然望着江面：“还记得郑遇春说的话吗？” 任孚脸色微变：“郑侯说，杀死赵侯爷的，很可能是他秘密豢养的一名刺客。他们关系亲近，大概知道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赵无眠曾杀死赵侯一名爱妾，赵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不知为何，那刺客没杀赵无眠，反而回云南噬主……” “一定是赵无眠对他做了什么！” 俞通源咬牙切齿：“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对那个赵无眠有求必应，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才如此不顾情面！甚至对他的暗杀不闻不问……这是要逼我亲自动手啊！” 他完全忘了，赵庸招惹在先。 任孚吃了一惊，小声提醒道：“侯爷，他是锦衣卫，天子亲军……还是太子心腹……” 俞通源瞥一眼任孚，按住了身后赵庸那根【五岳锏】：“他让我大哥死的不明不白，老子自有办法让他一样的下场！” ------------ 第120章 吾好梦中杀人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日，夜。 陶朱舫闭舫一日，雕栏画栋、极尽华丽的画舫三楼，只有一对青年男女依偎着饮酒赏月。 小葵和新到的钦原鸟，正在餐桌上啄食五花肉。 那只钦原通体红褐色，形状像蜜蜂，有三对昆虫一样的爪子，大小像鸳鸯。 面对小葵的时候，它的态度十分恭敬，沈未央给它取名“红音”。 “赵大人，小女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本大人知无不言。” “今晚不会又过节过到一半，跑出去执行公务吧……第三次了哦……” “呃……今晚不会！老齐在正阳门盯着，青龙和白虎也秘密回京了，该盯的在盯，该抓的已经开始抓，一切尽在掌握，没人打扰咱们俩。” “这还差不多~” 沈未央满意地倚在他身上：“艾文，把那把【独幽琴】拿来。” 艾文笑容满面，双手捧着一张古琴走上楼来。 赵无眠有些意外，放下酒杯道：“独幽琴？江湖上十大名琴中的第七名？千年梧桐成其身，冰魄寒蚕成其弦，其身赤红，其弦幽寒，谓之‘独幽’……你从哪找到的？不是在隋唐年间就消失了吗？” “你忘了当初送我的那几个遗址了吗？” 沈未央俏脸上满是得意：“我在隋唐第一巧匠浮云子的藏宝洞里找到的，你这几个月忙着南征北找，我也没有闲着哦，是不是很厉害？快夸我！” “厉害厉害。” 赵无眠接过琴，连连点头，随口道：“这个就是你说的惊喜？” 沈未央对他的敷衍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要看赵大人的本事喽，弹得好，就还有惊喜，弹得一般，这个就是惊喜。” “那你就准备惊喜吧！” 赵无眠取琴放在桌案上，信心十足地调了调弦，而后信手弹拨。 铮—— 鸣音空灵悦耳，真是好琴！ 赵无眠很是满意，正襟危坐，开始弹奏，袅袅琴音从指下传出。 虽是初学乍练，但指法娴熟，技艺精湛，不下操琴多年的琴道大家，所奏琴音清逸飘渺，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 从柔和的滑音到强烈的击弦，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灵动和感染。 沈未央坐在身旁，仔细聆听，满脸都是惊异，这是满打满算学琴一月的成果？ 简直像是柳姨在弹！ 不，赵无眠的琴音铿锵，较之柳姨的如泣如诉，给人感觉更为典雅古朴。 弦音响起，好似九天凤鸣，清冽悦耳。 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随着琴音传扬，沈未央渐渐听出了此曲为何，不禁睁大眼睛，满心欢喜，整个人都要激动地晕过去。 这曲子流畅明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清新明快之余，带着旖旎绵邈，正是昔日司马相如为卓文君所奏《凤求凰》！ 赵无眠一袭黑衣，风采卓然，坐在那里像是一座玉山，身上的绸衫随十指弹动的韵律漂浮，宛如缭绕在玉山之上的云。 沈未央目光沉醉，托腮聆听，满眼倾慕。 一曲毕，赵无眠双手按弦，轻舒一口气，笑道：“没丢脸吧。” 沈未央立刻摇头，张开手抱住他，仰头笑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真难得啊，赵大人~” 沈未央脸上露出得意好笑的表情，指望这块石头感情流露是真不容易。 赵无眠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有求于人，可不得有所表示，万一某人带着雀楼跑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哈哈……” 沈未央知道他就是说笑，如果自己真拿着钱和技术跑了，他一定马上断情，形同陌路，然后连本带利地讨回去，甚至可能连悲伤都不会有。越是顶尖的术士，对幻境感情的抗性越高，他能承受住饕餮的凶性冲击，更何况区区男欢女爱。 赵无眠的感情很难得，失去却很容易，一旦触线，立刻弃如敝履。 这是个凉薄的男人，可是，也有白琉璃的例子。 只要不负他，他的喜欢就一直在…… 这样真好！ 沈未央想着想着怦然心动，飞快在赵无眠脸颊处亲了一口，又咯咯娇笑着化作遁光消失，赵无眠正奇怪，不一会，扑的一声，四周烛火突然熄灭。 如果不是信任沈未央，赵无眠已经跑了，这简直是刺杀现场。 紧跟着，胡琴响起，带着浓重的异域风情。 头顶垂下一道光照亮舞台。 一道红绫从天而降，少女抓着红绫缓缓飞舞而下，她身穿西域异族服饰，衣裙红白两色相间，缀有金花饰品，华贵逼人，裙上纹路奇特，好似一团火焰腾飞。 她的头上戴着华丽繁复的头饰，身后衣摆奇长，从天而降，衣袂飘飘，搭配精致绝美的姿容，身材修长，衣裙轻软，宛如敦煌壁画里飘出的飞天，优美动人。 赵无眠拿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抖。 ——你要玩这个，我可有点顶不住…… 花瓣飘飞，丝绸曼舞，身影妙曼，一头红发倾泻而下，随着身形旋转，热情似火，似轻云般挪移，又似疾风般旋转，出尘如仙，满天花雨中，伴着激扬的西域乐声，那道倩影美目流转，动人心魄。 ——西域，胡旋舞。 曲终舞止。 乐工悄然散去。 只留沈未央独自站在舞台之上，眉目含情，亭亭玉立，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举杯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这惊喜有点大了……趁我还能挺得住，赶紧换套严实点的衣服！” “噗嗤——” 沈未央哑然失笑，眼眸中柔情更深，轻轻道：“无眠，以后中秋节，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 赵无眠睁眼，望着她蔚蓝色的眼睛：“好。” …… “这小子艳福不浅。” 秦淮河岸，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上，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南安侯俞通源，另一位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者，此时捋须微笑，看着陶朱舫上窗户上飘动的剪影，点点头：“如果不是招惹了侯爷，这还真是个人才，他的琴音已有慑心的影子，日后加以修炼，必能控魂！” 俞通源懒得听这些：“本侯让你来，不是让你夸他的。” “当然，当然。” 老者谄媚地笑了笑：“只是有些可惜，有感而发而已。” 俞通源冷笑：“杀人无数的‘转轮王’，也会可惜吗？” 转轮王叹息道：“老夫每次杀人都会感到可惜，若是有一天，连这点儿可惜都没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俞通源转身就走：“他就交给你了，本侯不希望他活过今晚。” 转轮王抱拳：“老夫竭尽所能。” 俞通源头也不回：“本侯也不希望他的死牵扯任何人。” 转轮王微笑：“保证无声无息。” 俞通源走远了。 转轮王盘腿坐下，就在树上等着，等着夜深人静，等着赵无眠睡熟。 …… 赵无眠到底还是禽兽不如了一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互间爱意缠绵，结果就只是吃月饼、赏桂花、饮桂酒……他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古代，沈未央是波斯人，感情浓烈，热情奔放，今晚的舞蹈只是表达爱意，并非故意挑逗，直接顺水推舟，终究不是太好，只能先忍了。 ——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赵无眠回到房间，好不容易压下那股邪火，这才沉入梦乡。 睡梦之中，一片虚幻。 赵无眠仿佛置身于某个幽暗的丛林。 忽然，天地间响起雷鸣般的声音：“阎罗十殿，第十殿，转轮王，独居幽冥沃石，审判孤魂野鬼，核定男女寿夭，区分富贵贫贱，发往轮回投生。赵无眠，你身负多项罪恶……” “滚出来！” 赵无眠懒得听他磨叽：“区区【梦貘】入梦之术，还特么演起来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 那个声音沉寂了片刻，忽然密林远处传来隆隆巨响，一股惊天杀气弥漫开来，似有一头巨兽迈开大步冲撞过来，拔山倒树，威力无穷，声声厉吼如同龙吟虎啸，音波激荡，密林中落叶纷纷，飞沙走石！ “吼！！！” 一头巨兽出现了！ ————《神州异物志》记载：梦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以梦为食，以梦为生。 眼前这头巨兽，正是阴阳道多数真传种灵的【梦貘】。 梦貘可以织梦、造梦、食梦、入梦，练到高深，能在睡梦中杀死敌人。 巨兽袭来，其高有五丈，顶天立地，赵无眠的身形相较之下微乎其微，但他丝毫不惧，仰头看着这头巨兽：“转轮王？你是詹鼎？” “梦貘”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口吐人言道：“你怎么知道？” “有很多人想杀我。” 赵无眠道：“但阴阳道的人不会，种灵梦貘，又不是阴阳道的人，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个，有胆子刺杀我的，更少！其中恰恰有一个，是这段时间可能动手的人，就是昔日方国珍的左右手，如今的寇岛海匪，‘转轮王’詹鼎。” 赵无眠自始至终神色淡定，仿佛早有预料，毫不惊慌。 詹鼎感觉有些怪异。 梦貘入梦之术，能让元神离体，以梦为媒介，直接攻击对方的灵魂，只要杀死灵魂，其人自灭！ 自己是三境巅峰，元神强悍，这小子不过三境二重而已，他哪来的底气这么淡然自若。 詹鼎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青华秘文》中说：元神见而元气生，元气生则元精产矣。 气生于精，精化为气，精气充盛，神自活跃。 术士炼神，所炼神识，便是元神！“神”的强大与否，与“气”和“精”息息相关。 其中尤为重“气”！ 詹鼎是三境巅峰，代表体质的“精”比赵无眠弱很多，但主修炼神，境界更高，“神”和“气”都占上风，自忖没理由会失败，直接灵魂攻击，赵无眠肯定挡不住！ 可赵无眠现在的态度，倒让詹鼎有些忌惮。 传闻中，赵无眠似乎并不是个胡吹大气的人…… 这种处境，吹也没用…… 詹鼎心说不能急，已经进入赵无眠的梦境，他的生死就在自己手里，没必要急于一时，得先搞清楚他的底牌，实在不行还可以撤走。 万一一击不成，反伤自身，那可是得不偿失，元神受创，不是闹着玩的。 入梦之术的关键，就在于元神比拼，只要强于对方，就能轻松拿捏，一旦弱于对方，那擅自入梦，就会反被对方所伤。 所以才需要装神弄鬼，先声夺人，这样对方气势上先弱一层，于己方有利。 詹鼎开始拐着弯地套话：“你怎么知道不是阴阳道的人？月前，阴阳道金部长老云中君，不就对付过你？” “此一时彼一时。” 赵无眠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站在原地，开始掐印施术，说道：“当时是公输家的人在幕后搞鬼，摄心控魂，操纵云中君出手……但现在，公输家的《鲁班书》在我手里，他们不会、也不敢对我出手！” 随着他双手印诀变换，抽动周身神魂之力于指尖幻化，阴阳太极图出现！ 一股恐怖的吸力凭空生成！ 几乎瞬间！ 詹鼎蓦地生出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惊恐！ 他下意识退后，尖声叫道：“你在干什么？！” 赵无眠唇角微勾，对着他笑了：“我还没到四境，《鲁班书》中很多秘术都不能用，可你现在送上门来，那就不一样了……知道吗？我等你好几天了！” 《鲁班书》禁术·夺取生魂法！ 赵无眠胸前那光团渐渐变大，形如磨盘！梦境之中，他的身体开始不稳，这是大幅抽动元神之力造成的，但他并不担心。 黑白泾渭分明的光华中，那股吸力越来越强！ 渐渐的，整个梦境都开始震颤、摇晃！ 天摇地动！ 詹鼎大骇！ 他元神幻化成的梦貘拼了命地想离赵无眠远些，可之前还能拔山倒树的巨兽，现在却仿佛变成了被踩住尾巴的老鼠，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片空间，天地开始崩溃变小，他离身后的磨盘越来越近！ “不！！！！！” 吸力越来越强，梦境中的大树纷纷倾倒，山石崩碎，大地开裂。 梦貘的身体触碰到了磨盘。 黑白光芒就像磨盘的上下两部分，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将碰触到的梦貘身体，一点点碾碎，化作点点白光，滋养赵无眠的魂躯。 泥丸宫中，那棵神识之树开始飞快成长！ 相反，在现实世界，大树上瞑目而坐的詹鼎突然喷出一口血，整个身体好似开败的花一样极速枯萎。 “饶了我！饶了我！” 詹鼎神魂俱碎，如同身处第十七层地狱石磨地狱，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他涕泪横流，大声求饶：“自此我愿意鞍前马后！我愿意世代供奉！！” “你还是去死吧。” 赵无眠手印变换，磨盘上的力道更加强横，一点点碾碎梦貘的尾巴、后肢、腰部、前腿、头颅…… 凄厉的惨叫声中。 詹鼎魂飞魄散，只剩下最精纯的神魂本源，化作点点白光，有如雨点般没入赵无眠体内。 赵无眠浑身笼罩在白光中，看不清身影。 泥丸宫内，那棵神识之树暴涨三倍有余，枝叶间，一朵小花悄然盛开…… ------------ 第121章 将计就计、八门忍术 只从元神强度看，赵无眠即便修炼了《种魔诀》，毕竟时间尚短、年龄尚小，还是比不上詹鼎这个练气养神几十年的术士。 但《鲁班书》的存在，让他的神魂强度大增。 就如同少年之于壮年，单论力气肯定打不过，一旦拿上武器，少年也能反杀。 《种魔诀》就是武装灵魂的秘技！ 其中有很多术法，诸如伐木开山治煞法、上梁驱邪法、合寿棺退煞法、墨斗线驱元神法、夺取生魂法、木偶人镇法、金刀利剪法、千斤拖山榨法、黑天地法…… 都是灭除神魂的禁术！ 尤其这个《夺取生魂法》，它就是专为《种魔诀》而创的。 不是炼神结果慢吗？ 那就抢别人的，把别人的神魂磨碎了祛除杂质，滋养自身…… 从某种程度说，《鲁班书》成为禁书真是一点儿不冤。 太狠了！ 赵无眠睁开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这次收获之丰沛，远超他的想象。 像这种神魂本源，是任何炼神术士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一次暴涨了三倍之多，他能明显感觉到神识更强，更敏锐。 现在若开阵，阵法覆盖范围能从之前的十丈方圆，扩展到二十丈左右。 阵法越大操控越难，二十丈已经是很多术士未成法象前能达到的极限。 赵无眠才三境二重就达到了。 他回味着刚才令人迷醉的滋味，就像刚刚品尝完美食，心满意足之余，又恨不得马上再来一次。 不过，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若非詹鼎主动送上门，他要“磨”别人的神魂，也有极大的风险。 这丝贪念仅仅在脑中转了个圈，便消失不见。 赵无眠起床穿衣，以詹鼎的三境修为，他就算入梦，肉身也肯定就在陶朱舫附近，不会离太远。 “小葵。” 赵无眠叫了一声。 小葵正在枕头边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听到呼唤睁开眼睛，一下子蹦起来，甩了甩脑袋：“主人？” 赵无眠摸了摸它的头：“让你那些好兄弟帮忙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死尸，刚死的，范围不会超过百丈。” 小葵效率很高，飞到窗边一声啼鸣，所有夜枭躁动起来，咕咕叫着四处乱飞。 这么小的范围，没过一会，就有三只猫头鹰发现了死尸所在。 小葵转告赵无眠，赵无眠披上外袍，纵身冲了出去，在那棵大树上，看到了已经死亡的“转轮王”詹鼎。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皮包骨，死法非常诡异。 《夺取生魂法》太过霸道，詹鼎的神魂被术力磨得稀碎，连一块记忆碎片都没有。 赵无眠只能从他的随身物品看还有没有幕后黑手。 詹鼎显然对自己的入梦杀人之术非常自信，腰间带着全部家当。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柄玄阶上等的宝剑，两本秘籍《岁寒剑法》、《五行定位》，疗伤丹药【圣元丹】、【天王丹】，还有毒药【断肠散】、【化尸粉】，以及，一张丹方【神仙迷心丸】。 方子上的墨迹还没干，应该是不久前才给他的。 赵无眠心中恍然。 如今赵庸已死，剩下的有可能有这丹方的，只有一个人。 南安侯俞通源。 赵庸是巢湖四将之首，当初费聚带十万兵马征云南，身边带了赵庸、郑遇春两个老兄弟做副将，赵庸平闽越时也一样，身边带的就是三弟南安侯。 义兄义弟一丘之貉，分享毒药很正常，他能找上詹鼎，也很合理，就是他眼皮底下劫掠的海匪！ 而詹鼎是方国珍残余势力中的得力干将，如今的寇岛之主，就是方国珍的弟弟，方国瑛！现在局势不明，朝廷有了海战利器，群匪震恐，方国瑛和他也需要【神仙迷心丸】来对付那些想要散伙的手下，重新凝聚军心。 “俞通源，你这是找死啊……” 赵无眠眯了眯眼睛，将尸首装进乾坤袋，回了陶朱舫。 詹鼎杀人只在片刻之间，使用入梦之术时，肉身不设防，一旦被毁，身死魂灭，所以，他的刺杀一定是在隐秘进行，倒不用担心消息外泄。 “无眠，怎么了？” 沈未央听到动静，开门出来查看，赵无眠随手给她披了一件衣服，说道：“刚才有人刺杀，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 沈未央一惊：“是鬼门众吗？” “不是。” 赵无眠解释道：“来的是寇岛海匪詹鼎，想用入梦之术杀我，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我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办。” 沈未央马上道：“什么事？” 赵无眠道：“四日前，镇抚司查到蝙蝠帮、地鼠门近期有异动，大批火药暗中押运入京，今晚就是解决他们的时候，此时应该已经被千户唐书成清剿，但幕后的鬼门众藏的很深，暂时还不清楚藏在何处。还有，十二连环坞第七、第八、第九三位舵主也秘密入京，已经被白虎盯上，准备今晚下手，鬼门众曾给他们传信……这个鬼门众才是搅风搅雨的罪魁，必须要尽快除掉，不然明天还有麻烦。 他们想要虎蛟、设计图，但最想要的，是我这个机关师！只要传出我重病濒危的消息，他们很可能出手！所以，我要你做的就是，立刻用遁术到松鹤楼，找齐世洲，请他来‘救’我，四相中只有他是纯正术士，而且境界是三境巅峰，不会把那些人吓跑……” “明白了。” 沈未央冰雪聪明，点头道：“明面请人救治，暗中让他们带兵包围，等着鬼门众自投罗网！” “对。” 赵无眠笑道：“你不需要跟老齐多说，他明白怎么做，现在我回房间装晕，你要演的像点……” 沈未央笑了下，伸手轻抚他的脸：“只要想想，就有肝肠寸断的感觉。无眠，我希望以后也只是‘演’，你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 赵无眠笑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看你的了。” 他转身走回房间。 沈未央拍手，周围凭空出现四个沈家府卫，黑衣蒙面，单膝跪地，听候差遣。 沈未央收起表情：“传令霍叔，全舫戒严！” “是！” 沈未央化作遁光，冲出陶朱舫，杀向正阳门松鹤楼。 波斯【翼马】神通，化光遁行之术，在黑夜中尤其显眼。 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因为极快的速度，让残留的光影变成长长的彗尾。 又像一道红色的闪电，辗转腾挪之间，曲折纵跃，不断在大地之上划线。 沈未央一行动，整个秦淮河都知道是沈家三女儿动了。 她以最快速度奔到松鹤楼，在楼下现出身形。 沈未央脸色惨白，眼眶发红，六神无主，现身之时，身形不稳，还撞烂了一根粗大的廊柱。 ——这演技赵无眠来也得说声佩服。 “齐大人……” 沈未央跌跌撞撞来到楼下。 齐世洲正在二楼观望正阳门六部动静，突然看到沈未央着急忙慌冲过来，脸色还那么难看，心猛地一沉。 现在镇抚司谁不知道，赵无眠跟这位沈小姐两情相悦，他担心中秋之夜有变，专门提前跟她过节，可见分量之重。 现在应该在陶朱舫花前月下才对，怎么这么着急地跑过来？ “出了什么事？” 齐世洲当即跃下，尽量放缓语气：“沈小姐慢慢说。” 沈未央分心二用，一边暗中传音，一边请求援助，言辞恳切道：“就在方才，无眠被人暗害，中了梦貘入梦之术！贼人一直没有找到，无眠现在情势危急，昏迷不醒，恳请齐大人助他脱梦！” “……” 齐世洲心说难怪能让那小子喜欢，这位沈小姐也是秀外慧中啊。 “带我去！” 齐世洲说话的同时，隐晦地朝身后百户打个手势，那人立刻点头，遁地消失。 两人飞快奔回陶朱舫。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让本就暗流涌动的京城，再添一分动乱！ 南安侯府，俞通源闻讯冷笑出声，神魂重创最难治愈，一旦“失魂”、“落魄”，就算没直接死，也少了半条命，还很可能变成白痴，终生浑浑噩噩！ “赵无眠，这是你自找的！” 另一边。 齐世洲和沈未央的谈话，也落到了松鹤楼角落里，三只不起眼的毒蜂眼中。 其中一只毒蜂振翅，嗡嗡叫着飞离松鹤楼，飞出京城，来到石灰山，上元门外。 一个驼背佝偻的中年人正等在城墙外的密林中。 鬼门八人众中的“虫藏”。 他脱下衣服，露出背部巨大的驼峰，那是个多孔的巨瘤，此时像蜂巢一般，里面有数十只毒蜂在爬来爬去。 每一只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像蛊虫般与他感官相连。 这就是东瀛的“蛊术”，忍术中的“寄坏虫”！ 旁边的红里看着那人肉蜂窝，眉头紧皱，眼中闪过恶心、厌恶的神色，懒得再看一眼。 那只毒蜂飞入蜂窝，虫藏身体轻颤，知道了它的所见所闻。 红里冷淡道：“有新情报？” “有。” 虫藏眼中闪出光彩，有些兴奋地道：“好消息！赵无眠中了入梦之术，现在昏迷不醒！” 红里又惊又喜：“真的？！” 虫藏用力点头：“齐世洲已经离开松鹤楼，去了陶朱舫……可惜陶朱舫太远，超出了我的忍术范围……你马上通知柏合丸大人。” “还用得着你说？” 红里翻个白眼，开始施术。 “是，是……” 虫藏急忙陪笑，小心翼翼。 红里竖起食指，运起真气，指上显出一条细线，连通远方。 红里轻咬细线一头，低声呼唤：“柏合丸大人、柏合丸大人……” 很快，线的另一边传来那位英俊少年的声音：“什么事。” 红里将情报重新说了一遍。 远在幕府山里的柏合丸听后问了几个详细问题，虫藏回答，红里转达，很快谈话结束。 双方完成消息共享。 最后，柏合丸道：“藤原大人有令，让你们在原地等候。” 红里恭敬应是。 山洞里，柏合丸收起忍术，主动断掉那根线，对藤原弦马道：“大人，虫藏留在松鹤楼的毒蜂，是他精心培育，与他心神相连，想来不会有错漏，入梦之术，确实防不胜防。昔日菊池武光将军，就是被北朝刺客在梦中杀害，大人，机不可失啊！ 柏合丸是藤原弦马的侍童，年纪虽小，却是八人众的二号人物。 藤原弦马一时有些犹豫，看向张辰保：“先生，机会难得，你的那三步，总算成功了一步，依你之见，该不该抓人？” “……” 什么叫总算成功了一步？ 张辰保很怀疑这个东瀛人是不是在嘲讽他。 就在不久之前，城中传回消息，十二连环坞的三位分舵主刚进京城潜藏没几天，就被白虎方锐揪出来，带队解决，抓进镇抚司诏狱，严刑拷打，现在不止他们自己难逃厄运，连水匪总舵白帝城都有覆灭之危！ 还有蝙蝠帮、地鼠门，他们确实拿了钱，也豁出命来准备趁中秋之夜人最多的时候炸几个地方，吸引锦衣卫注意，但在利用柑橘夹带火药入城的时候，让值守定淮门的千户唐书成闻出了异样，顺藤摸瓜，抓出了那一窝的匪徒…… 一共三条计策，两条还未动手就已夭折，所幸第三条成功了。 俞通源真的对赵无眠下了手！ “这件事应该是确有其事……” 张辰保沉吟道：“俞通源有动机，也能请到东南最善此术的‘转轮王’，但这信上说，赵无眠昏迷不醒，有些怪异……转轮王此人，我在中原打过交道，他若杀人，必然是一击毙命，若非如此，绝不出手！现在突然出现昏迷，有些蹊跷啊。” “或许是出乎意料，没能一击而中？” 藤原弦马随口说了个猜测，道：“先生的意思是，想放弃这个机会？等明天？” “不。” 张辰保正色道：“机会难得！等到明天或许就错过了，赵无眠太过重要，一旦得手，万事无虞，值得冒险！但不能只冒险……现在齐世洲已经离开松鹤楼，正是进攻工部匠作坊、强抢图纸的好机会，咱们两路并行！” “好！” 藤原弦马明白过来，扫视众人，下达命令：“红里的影遁之术练的最好，石榴、铁斋，你二人与她一起，想办法偷出设计图！柏合丸，传令虫藏，让他去陶朱舫附近查探虚实，看有无异状，等我们过去。” “是。” 柏合丸闭上眼睛，周身闪烁雷光，施展东瀛异兽【雷獾】神通，利用雷电丝线远程传音红里，转述藤原弦马命令。 那边二人立刻分头行动，虫藏翻墙而入，奔向陶朱舫；红里站在原地，等着石榴、铁斋与她汇合。 柏合丸传达完命令，睁开眼睛，对藤原弦马点点头。 石榴、铁斋飞奔出山洞。 余下的只有藤原弦马、柏合丸和目盲剑客现梦十郎。 三人同时看向最后张辰保，藤原弦马道：“张大人，没兴趣吗？” 张辰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事到如今，不可能坐收渔翁之利，倭寇比海匪多一条退路，大不了回本国，但寇岛的海匪，已经没有“本国”了，要么离岛，要么逃亡他国，背井离乡。张辰保好不容易才带着张士诚旧部扎下根，不能让朝廷就这么剿了！ 他不得不出手，争取虎蛟，即便这很危险。 张辰保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藤原弦马露出笑容：“有先生相助，此行胜算大增，我们走吧！” …… ------------ 第122章 溟刀出鞘、全面反杀 齐世洲赶到陶朱舫，赵无眠还在床上昏迷，额头冒汗，像是做噩梦的样子。 “真不愧是练《伶官宝鉴》的……” 齐世洲看的想笑，一脸严肃地走进房间，快速掐印施术，暗中传音道：“你那位沈小姐也是此道好手，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事后你得有点补偿。” 赵无眠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回道：“醉仙楼，我请客，满意了？我看你就是想喝洞香春……” 齐世洲就当没听见后半句，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说他们会来吗？” 赵无眠道：“工部已经造出虎蛟，留给那些海匪的时间不多了，不拼要死，拼了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他们很可能会来！” “希望如此，早点露头，明天也能安生过节。知道是谁刺杀你吗？” “‘转轮王’詹鼎。” “我猜也是，方国瑛、詹鼎、丘楠，都是方国珍的心腹，整个东南海匪，善使入梦之术的高手，也就是詹鼎了。是他们的主意，还是……” “我倒希望是他们的主意。” “……唉。” 齐世洲轻轻叹气：“为了一己私恨，勾结海匪，真是昏了头了！” “这笔帐之后再算。” 赵无眠拉回话题道：“他们弄出这么大动静，只怕还有依仗，小心一点。” 齐世洲点头：“我知道……嗯？” 忽然，齐世洲眼角余光瞥向窗外，三只毒蜂振翅靠近，身上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轻轻落到窗框上。 毒蜂不动的时候，跟寻常虫子一样，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一旦动了，毒蜂与毒蜂还不一样。 齐世洲暗道：“东瀛忍蜂吗？他们来的倒快！” 赵无眠道：“只要动心思就好，咱们恭候大驾吧。” 沈未央演戏很全面，一看齐世洲已经“治”上了，马上命手下抓紧寻找藏在暗处的施术之人，无论船上船下，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赵无眠已经把尸首装进乾坤袋，他们当然找不到，所以更加急切地翻箱倒柜。 这一切都落到毒蜂眼中。 暗处的虫藏大喜，藤原弦马等人再无怀疑，正式展开行动！ “千户大人！” 一个锦衣百户飞快来到房间门口，对齐世洲道：“天上多了一只机关鸟，像是【三丈翼蝠】，就盘旋在陶朱舫上空！” 齐世洲心说动手了！ 机关兽只有张士诚的旧部有，总共也就剩两三架，没想到连他们也掺和进来，等此番风波过去，东南的海匪、倭寇，还有中原的水寨水匪，都要清剿了…… 齐世洲一边维持术法，一边道：“把他们射下来！” 锦衣百户领命而去。 沈未央有些担心，看向身旁一位老者：“霍叔，您也去帮忙吧。” “是，小姐。” 霍叔本名霍镰，是陶朱舫的管事，跟柳飘飘一样，也是沈家招揽的四境高手，一身灰白布衣，佝偻着身体，看似貌不惊人，但周身剑气浩荡，笔直冲霄！ 毫无疑问的高手！ 霍镰是昔日大嵇琴师徐衍一脉，师传《迷梦剑法》位列地阶，剑术高绝，名震江南。 所谓嵇琴，就是二胡。 徐衍是北宋琴师，能以单弦如常演奏的大音乐家，更让无数武者记忆深刻的是，他所创独门绝技，地阶下等《迷梦剑法》，犹如灵蛇吐信，歹毒无比！ 这是一套罕见的软剑剑法，藏剑于琴身，剑招又快又秘，让人目眩神迷。 他跟柳飘飘的路子有些像，但更狠毒！ 霍镰闪身来到甲板之上，仰头向上看，只见高空之上，一头巨大机关蝙蝠盘旋，它飞的太高，寻常的锦衣卫射不到那么远。 在蝙蝠的腹部位置，站着一个中年儒士，手持扳手，操控机关兽——张辰保，他驾驶的很娴熟，弓矢难以命中。 霍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乾坤袋中取出那把二胡，手腕一翻，软剑已经拿在手中。 正要出手，忽然天空之上，落下十数颗黑乎乎的东西。 “是震天雷！” “大家小心！” 有眼尖的锦衣卫发现了，连忙朝那些黑色球体射箭。 【震天雷】大伙都不陌生，是前元就有的一种炸药，外用生铁铸壳，内装火药，上安引信，通过抛石机发射投掷，用于杀伤人马。 有了机关兽之后，更能从天空投下，是张士诚军队惯用的伎俩！ 【震天雷】的威力不容小觑，但也有不足，只要半空中拦截，这东西毫无威胁。 “放箭！” 一声大吼，数十名锦衣卫掏出弩弓瞄准震天雷，箭矢破空而上。 砰砰砰—— 锦衣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精通弓弩刀枪是基本要求，人人都有不凡弓术。 震天雷相继爆炸，声音隆隆震耳，好似烟花一般，硝烟弥漫，炸碎的铁片向四面八方爆射，如同落下一大片冰雹。 众人下意识挡住头脸，就在此时，暗处的藤原弦马出手了！ “四境吗？” 密林中，藤原弦马扫了一眼甲板上的霍镰，冷笑一声，放下背上的麻袋。 用力一撕，麻袋粉碎，露出下方一尊高大身影。 这身影很高、很挺拔、很有威势，只是双目紧闭，表情狰狞，身体青黑如鬼，额头上贴着一张符箓。 从上面的云篆看，正是此前天师府张广弦用过的【失魂符】，只不过细看有些似是而非，是东瀛阴阳师所画，而非中原高功。 藤原弦马扯掉那张符箓。 没有了术力束缚，高大身影立刻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眸中遍布血丝，暗红的瞳仁闪烁微光，整体好似一尊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一把抓住了腰间宝刀，森寒刀气辐射周遭百丈！ 甲板上的霍镰神色微动。 船舱里的齐世洲、赵无眠暗道来了个大家伙。 “杀了他！” 藤原弦马指向霍镰，那道人影如闻敕令，全身一颤，脖子僵硬，扭向陶朱舫，虎吼一声冲向霍镰，宝刀出鞘，那人拖刀冲出山林，一脚重踏，大地崩裂，纵身而起，全身真气涌动，法象腾然而起，是一头巨鲸，霎时，漫天水气涌入长刀！ 他手中大刀劈下，十丈刀光摧枯拉朽，悍然砸落！ “稀客啊……” 霍镰看到来人，白眉轻挑，手中软剑瞬间绷直，一剑横挥，刀光剑气当空激撞，顿时陶朱舫周围数十丈内的水流齐齐爆炸，山河为之动荡，流水暴起五丈多高！ 两大四境战在一起，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气势磅礴。 另外四道身影抓住机会，同时冲向陶朱舫！ ——虫藏、柏合丸、现梦十郎，以及，藤原弦马。 四人从四个方向火速接近，来到岸边，而后瞬间暴起，同时施展伊贺遁法影遁之术，化作四道鬼魅阴影闯向房间。 哗啦一声巨响。 窗户爆碎！ “五德轮回，天火燎原！” 齐世洲早就在等着他们，四人破窗瞬间，卷携烈焰的一掌便狠狠地拍在虫藏胸前，火劲贯体！ 虫藏显然没想到助赵无眠脱梦的齐世洲竟然有预防，早就藏着这一招，等他出现，只觉胸前一痛，烈火已涌入肉身！ “啊！！！” 一声惨嚎。 虫藏肉身瞬间爆炸，猛烈的火焰从他身体烧出来，所有毒蜂顷刻毙命！ 柏合丸第一时间朝赵无眠甩出丝线，想要带走他，他的种灵异兽是【雷獾】，既能生出丝线，用于远程传音，也能传导雷霆之力，让敌人麻痹、乃至被雷劈！ 可丝线还没落到赵无眠身上，一道冰墙已凭空出现，将丝线拦截，冰墙之后，赵无眠睁开了眼睛，身形化龙，好似一道白色闪电，穿过了柏合丸。 惊天的龙吟声响起，噗嗤一声，无坚不摧的白龙已穿过肉身！ “噗！” 柏合丸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僵住了，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在惯性作用下，还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他的胸前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滴落，砸在地板上。 柏合丸满脸惊愕地喃喃：“这怎么……可能……”他身中入梦之术，怎么还能反击…… 赵无眠回头，龙口一吐，球形气弹正正轰在他脑袋上。 柏合丸的头直接炸碎了！ 转瞬之间，四忍已去其二。 藤原弦马大惊失色，不好，他们有预防！ 中计了！ 脑中闪念，只怕正阳门那边也是一样，红里、铁斋他们多半已遭不测，但他虽惊不乱，电光石火之间，已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二人不需要交流，视线相对，同时冲向室内最后一人，沈未央。 只要劫持了她，就还有一线生机！ 沈未央并非花瓶，一看对方来势不减，就知道他们要对自己动手，当即施展化光遁行神通后退。 在遁光状态下，哪怕只是一条门缝，她也能轻松穿过。 这才是她活了十八年，有那么多人觊觎，却始终无人能针对成功的原因。 沈未央有金焰在身，不惧毒素，能化光遁行，不怕困阵。 但这一次，不等她施展神通，现梦十郎举刀向天，刀身之上猛然亮起强烈的白光，好似一轮太阳在室内升起，强烈的光芒犹如万箭齐发，让人不敢直视！ 骤然出现的白光刺激，让众人的眼睛瞬间失明！ 沈未央也不例外，两眼忍不住流出眼泪，暗道不妙。 现梦十郎是瞎子，藤原弦马早有预料，只有这两人不受强光影响，抓住那一瞬时机，以最快速度杀到沈未央身边。 然而，不等他们的爪子碰到沈未央，赵无眠已挡在沈未央之前。 同时，远处传来清冽的鸟鸣声，那声音仿佛能穿云破石，震撼人心。 那是飞廉的声音！ ——《神州异物志》记载：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也，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 法象升腾，神通显现。 狂风裹挟着一柄飞剑，在刹那之间，贯穿船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灵动地穿过了藤原弦马的咽喉，并在空中变向，瞬息间切下了现梦十郎的脑袋。 这一切快的不可思议！ 藤原弦马眼中现出惊恐之色。 现梦十郎脑袋砸地，咕噜噜在地板上滚动，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名剑山庄绝技，《天风御剑术》。 镇抚司四相，青龙林剑韬！ 齐世洲松了口气，这才是最大的底牌，飞剑转瞬斩首两人，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骤然杀出窗外，相助霍镰，对付那个壮汉，画舫之外传出震天的兵器交击声。 赵无眠拔刀出鞘，《玄天三式》出手，紧随飞剑之后！ 三道璀璨刀光脱刀飞出，刀气穿身而过！ 砰！ 砰！ 两声闷响，三股刀气同时从二人的体内爆发出来，藤原弦马、现梦十郎直接变成了六块碎尸，连血带肉炸向四面八方。 “不用怕……” 赵无眠说了一声，再度化龙冲出窗户，杀向高天之上的三丈翼蝠。 “嗯……” 沈未央眼睛还是不能视物，但听到赵无眠的声音，就已经不害怕了，即便他现在离开也不怕，这些倭贼不是他的对手，镇抚司一定会赢！ 藤原弦马死无全尸，那个持刀的四境动作更加迟钝，难以抵挡两位法象围攻。 战斗即将落幕。 天上的张辰保发觉不对，转身想跑，一条夭矫白龙已经飞了上来！ 那条龙鳞光闪耀，蜿蜒盘旋，如波浪般起伏，如流云般变幻，如同一道白色闪电，伴着惊天动地的龙吟之声，直上九霄！ 《苍天化龙诀》！ 诱敌深入之计！ 张辰保又急又恨，心脏怦怦直跳，一咬牙，率先出手，张士诚绝学《太素阴功》全力运转，天地间水气汇聚，化作冰寒掌影，打向白龙。 那掌力至阴至寒，似能冰封万物，冻结一切。 “雕虫小技！” 赵无眠身形闪烁，好似闪电虚晃，在空中画线，迅速避过掌影，飞快近身，眨眼间，已经来到机关兽的头顶，一尾巴对着那脑袋抽下去！ 轰！ 无俦巨力砸在机关兽头上，犹如山峦天降，让整个机关兽变成了一颗流星，划破天际，从空中砸下！ 极致的力量带来的极致的速度，驾驶室里的张辰保根本出不去，只能不受控地跟着机关兽一起砸向地面，炸出深坑，掀起一阵飞沙走石！ 张辰保运起全身功力抵挡冲击，还是在那一瞬间摔得五脏俱裂，口吐鲜血。 他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脖子下就多了一柄绣春刀。 赵无眠站在边上，声音冰冷：“滚出来。” ------------ 第123章 我来送你一程 张辰保被抓的时候，另一边的战斗同样落下帷幕。 林剑韬与霍镰抓住了那个人，取银针顺着风府穴刺入，封住他的督脉和一身功力。 那个疯狂的刀客总算安静下来，暗处的林剑韬现身，与众人汇合。 长剑滴溜溜回到剑鞘。 林剑韬大步近前，说道：“巨鲸帮帮主李义鸿，四境法象，三个月前失踪，巨鲸帮少帮主称其闭关，没想到居然落到你们手里……看他的样子，是中了东瀛徐福一脉【御鬼丹】吧。” “躯体青黑如鬼，双目血红，这都是身中御鬼丹之毒的征兆。” 齐世洲点了点头：“昔日始皇麾下炼丹师徐福东渡瀛洲，将此丹方传入东瀛，以剧毒融入阴阳二气，令活人如行尸走肉，听凭驱策。这种东西，整个东瀛也没有几个人能炼出来。” “李义鸿非常人，看来巨鲸帮有不小的变故……” 赵无眠说完，一把抓出张辰保，扔到一边：“老齐，这个人就交给你审吧，我不便搜魂，免得给人口实。” 齐世洲明白他的意思。 俞通源敢针对，这个帐一定要算！ 张辰保很可能知道一些内情，那赵无眠这个原告与人证保持距离，更能让其他人闭嘴。 “报！” 远处奔来一名锦衣百户，近前抱拳：“三位大人，鬼人众袭击工部匠作坊，两人就地格杀，周大人抓住了一个女忍……” 张辰保瞬间心如死灰。 “很好。” 林剑韬道：“老齐，你把张辰保送入诏狱，搜他的魂，一定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我带李义鸿回衙门呈报镇抚使大人，请太医帮他看看，还有没有救。至于赵大人，就搜这些人的身吧，看有没有重要线索。” “好。” 二人点头，林剑韬带着人先走，齐世洲废掉张辰保功力，带着他回镇抚司诏狱。 赵无眠纵身回到陶朱舫，沈未央已经恢复视力，霍镰正在她身边保护她。 “眼睛好点了吗？” “好多了。” 沈未央揉了揉眼：“好诡异的剑法，剑身突然放出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霍镰沉吟道：“这应该是东瀛的《幻剑》。” 赵无眠：“……” 霍镰道：“此剑法与名剑山庄有些渊源，据说北宋年间，裴家一脉有兄弟二人双璧争辉，皆有资格参悟李白留下的绝学《青莲剑歌》，适逢二十年一度的三姓轮换，谁能当上家主，谁便是名剑山庄主人。其中一人落败，不但失去家主、庄主之位，也失去了参悟《青莲剑歌》的机会，愤而出走东瀛。 他凭借往日观摩的剑法残招，创出绝技《幻剑》。此招之精义，便是李白那句‘起舞落日争光辉’，日入剑影，影罩十方。抓住一瞬之机毙敌，是一门十分精妙的上乘武功。这个瞎子能练成，也算天资不凡了，若非林大人躲于暗处，只用气机感应周遭，无视强光，他们还真有机会劫持大小姐。” “原来如此……” 沈未央心道自己过去太依赖化光遁行，一旦用不出来，就会身陷险地，以后得努力修炼，就算跟不上赵无眠，也不能拖累他…… 赵无眠眼角抽搐，这是真能缝！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武功用来出其不意还是挺厉害的。 赵无眠环视四周，找到了四人留下的乾坤袋，其中便有现梦十郎的。 《幻剑》在东瀛一直是一脉单传，袋中就有剑法秘籍，还有一门与剑法匹配的内功《熙日诀》，是用汉字写的，另有东瀛语批注。 应该是那位裴家高手留下的。 房间里一片狼藉，赵无眠让沈未央先去休息，他带着众人打扫战场，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这个时候，他还真有点想包不易、陈玄礼，这俩人跟着常茂运饷办差，还得过一阵才能回来…… 沈未央回到房间，霍镰带着沈府工匠修缮陶朱舫。 赵无眠与锦衣卫处理战场。 他很快翻完了四人的袋子，人不是自己杀的，搜完了要交上去。 虫藏身上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虫卵、虫药之类的垃圾货。 现梦十郎是个纯正的剑客，舍剑之外再无他物，那柄名为‘白夜’的武士刀最为珍贵，是玄阶中的精品，威力不俗。 柏合丸身上的丹药、符箓比较多，其中有几封信，是东瀛南朝大将菊池氏家督——菊池武朝写给藤原弦马的。 赵无眠懂东瀛语，信上除了问候，就是督促他尽快称霸寇岛，占据海运线，劫掠中原财货、天材地宝、神兵秘籍，押送东瀛。 “狗东西，想的还挺多。” 赵无眠嗤笑一声，随手将信扔一边，这上面没有具体谋划，只有战略任务。 最后一个袋子是藤原弦马的。 赵无眠在里面找到了一样东西——【御鬼丹】。此丹紫中透红，有异香，丹上有天然形成的金色纹路。 另有一封菊池武朝之弟菊池武安写给他的信，信中说了御鬼丹的来历，乃是徐福后裔羽田家的人给的丹药，能控四境的只有两颗，让他善用，李义鸿已经服了一颗，剩下的那颗就在袋中。 这倒是意外之喜。 赵无眠拿出丹药放到眼前细看：“这东西可以好好利用。” …… 南安侯府。 俞通源这几日忙着主持葬礼，让义兄入土为安，忙前忙后，身心俱疲，本来今夜大功告成，以詹鼎的修为，既然出手，赵无眠不死也得废，可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终于。 夜半之际，任孚带来新消息。 俞通源看过之后，一掌拍碎了那张红木桌子，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惊怒交加。 “这怎么可能？！” 俞通源脸色涨红，急得来回乱走，赵无眠竟然在詹鼎的入梦之术下逃生，还跟林剑韬、齐世洲合谋灭了鬼门八人众！ 两人差距这么大，他怎么做到的？那个詹鼎也是废物，练气养神几十年，连个三境二重都拿不下！ 俞通源思绪乱成一团。 詹鼎现在怎么样？会不会被搜魂？会不会暴露自己？ ——杀锦衣卫者，罪同谋犯，当诛三族。 俞通源脑中闪过费聚、陆仲亨等人的结局，心里越发焦躁，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一时之间不知改如何是好。 任孚小声道：“侯爷，现在该怎么办？” 在府中等着朝廷传唤，还是趁自身没暴露，赶紧出逃？ 俞通源一脸的纠结，现在不知道詹鼎是生是死，但就算是死的，有齐世洲在，只怕也已经读出了残魂中的记忆，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有了这个由头，镇抚司就能将自己收押，等毛骧回来、或者请天界寺的高僧搜魂，之后必然难以幸免！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趁事情还没败露，赶紧出逃。 可是…… 俞通源看着辉煌气派的侯府，回想着往日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一旦出逃，罪名坐实，身败名裂不说，过去所拥有的一切都成泡影。 这可是几十年戎马生涯换来的。 “该死的赵无眠！该死的詹鼎！” 俞通源眼珠泛红，是走是留，让他难以抉择。 任孚道：“侯爷还是要早做准备，齐世洲并非凡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到那时，只怕……” “不！” 俞通源脸色阴冷，咬牙道：“现在是太子监国，还有余地！当初黄彬派人暗杀赵无眠，不也就是罢官撤职，闭门思过？义兄已死，当年投靠皇上的巢湖将领，只剩下我！军中还有不少巢湖水军旧部，就算只是稳定军心……或许……” 俞通源只能尽量往好处想，让他就这么舍弃荣华富贵实在是不甘心。 这个詹鼎怎么就失手了呢？！ 真是废物！ 任孚欲言又止，小声道：“侯爷说的极是，太子殿下仁厚，未必会严惩，属下只是担心……” 俞通源道：“担心什么？” 任孚声音更低几分：“担心毛骧回来……侯爷还记得林贤吗？” 那个承认通倭造反的明州卫指挥，俞通源当然记得，就是他让赵无眠三封假信变成了真的！ 间接导致费聚、陆仲亨、唐胜宗三家满门抄斩。 林贤确实有劣迹，但他并未与胡惟庸串谋造反，谁能改变他的思想，让他那么痛快地承认自己没做过的罪行，不惜千刀万剐，也要拉淮西勋贵下水？ 毛骧！ 镇抚司术武双修的绝顶高手，四境巅峰的指挥使。 只有他能把假的做成真的。 他跟赵无眠一样，都算是设局之人，只不过其他勋贵忌惮他的实力和身份，不敢对他出手。 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万一他再来一次…… 俞通源脸色变了。 任孚又道：“当初宜春侯把罪名都推给了义子黄云轩，黄云轩的下场有目共睹，镇抚司千户周不二只是送了他一程，就被杖责八十廷杖，活活把人打成废人……您是直接跟詹鼎见面的，记忆在詹鼎脑袋里，还能推给谁？” 俞通源心里咯噔一下。 詹鼎是海匪，心腹与他接触，自己一样逃不了，况且事关【神仙迷心丸】药方，泄露出去更是麻烦，再说，詹鼎杀人过千，从未失手，这次也没有失败的可能，所以他才干脆亲自见面，给药方、做交代，确保万无一失…… 但现在…… 俞通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任孚提醒道：“陆仲亨是皇上义子……陆贤还是汝宁公主原定的驸马……” 蹭！ 俞通源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忽听亲卫到门口禀报：“侯爷，云奇公公来了，传太子令旨，让侯爷马上入宫，有要事相询！” 俞通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额头冷汗直冒，又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 任孚赶忙上前扶住：“侯爷，现在……” 俞通源当机立断：“走！快走！” 皇上已经杀了三侯，满门抄斩，会放过自己吗？ 现在是太子监国，皇上还没退位，一旦他闭关出来，该来的还是躲不开，事已至此，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只能走！ 俞通源到底是沙场大将，一旦下定决心，雷厉风行，迅速收拾细软，将多年搜刮的宝物装好，趁夜色从后院翻出侯府，至于武功不高的妻儿已经顾不上了。 但还不等他出侯府大街，耳边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 “半夜三更，南安侯这是要去哪啊？” 云奇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在他身后，跟着一身明黄的朱标，镇抚使蒋寰，锦衣卫四相中的青龙林剑韬，玄武齐世洲，还有赵无眠。 俞通源看这阵仗，心头一颤，挤出笑容道：“侯府烦闷，出来、出来走走。” 赵无眠笑道：“那走的可真是时候。” 俞通源心中暗恨，死死盯着赵无眠：“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送你一程。” 赵无眠甩手扔出了詹鼎的尸体，还有那张【神仙迷心丸】药方，淡淡道：“南安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俞通源一看尸身大惊失色，下意识以为这些人什么都知道了，不禁面色青白，汗如雨下，马上单膝跪地磕了个头，嘶声叫道：“殿下，末将冤枉！此事跟末将毫无关系啊！” “……” 人群一静。 朱标、云奇、蒋寰等人的脸色都变的古怪起来。 赵无眠反而笑了，和颜悦色道：“南安侯别紧张，詹鼎已死，神魂俱灭，我什么都没搜出来。” 俞通源刚松口气，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你不打自招。” 赵无眠连连点头：“这回证据确凿了。” 轰！ 一刹那间，仿佛有万道惊雷劈在俞通源的脑袋上。 俞通源脸色骤然惨白，他这才明白，赵无眠摆出胜券在握的架势，什么也不明说，直接甩出尸体和药方，就是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这个贱人啊！！！ 俞通源的眼珠子瞬间红了。 赵无眠笑道：“我自始至终连什么事都还没说，南安侯心里没鬼，何必喊冤啊？我还没冤枉你，你喊的倒挺快！” “你……” 俞通源也算有急智，只哽了一下，随即冷冷道：“本侯知道你阴险歹毒，以为你要对我下手，先跟殿下说清楚，有什么不对！费聚三人因你而死，我大哥的死也跟你有关系，本侯多加提防，情理之中！” “原来是这样啊。” 赵无眠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跑什么？我们可不是一路的。云奇公公在前门，我特意请太子殿下移驾翠微阁，凭高视下，把你着急忙慌入宝库、然后直奔后院翻墙而出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吗？人还没到，你就要抛家舍业地跑？还是编个好点的理由吧，你说呢？” “你——” 俞通源脸色更加难看，恨得咬牙。 赵无眠悠悠道：“你不心虚喊什么冤？你不心虚跑什么？那丹方上面的字是你写的吧，你可别说是我仿写的，我就算能仿，也不知道丹方内容。这事只有你和赵庸能干，赵庸已死，知道这丹方的就剩你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 俞通源冷汗直流，低着头一味死撑，闭口不言。 “还想嘴硬吗？” 赵无眠看向他身后的任孚：“这位是任副将吧？我要搜他的魂，南安侯肯定不服。任副将，暗通贼寇可是重罪，你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妻儿老小想，事到如今，还有必要强撑吗？《大明律》载有明文，奉命行事者是公罪，公罪，不究~” 赵无眠故意拉长了声音。 任孚脸上立刻露出挣扎犹豫之色。 俞通源面容扭曲，气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手都开始哆嗦了：“赵无眠！你、你——” 任孚沉默片刻，用力磕了个头：“求太子殿下宽恕侯爷！” 这句话一出，事情一目了然。 俞通源心中那股气一下子泄了，手无力地垂下，脸色煞白。 云奇轻轻摇头，蒋寰默不作声，林剑韬和齐世洲看了赵无眠一眼，这小子杀人诛心啊…… ------------ 第124章 巨鲸帮、海鲨宫 “唉。” 朱标长叹一声：“本宫是真没想到，你竟然为一己私恨做出这等事，你当我不知道你手里也有【神仙迷心丸】吗？你当我不知道你也跟赵庸一样有诸多恶行吗？ 上次林贤走私军械，父皇对你这个直属上官问都不问，照样倚重，这次赵庸事发，本宫也没对你说半句重话，你却不思悔改，变本加厉，串联海贼铲除异己，对锦衣卫下手！这一次，本宫再难姑息！来人，押入诏狱！” “是！” 蒋寰亲自上前两指封住他的功力。 俞通源知道自己翻不了身了，双目血红地瞪着赵无眠，大声喊道：“殿下！我认栽了！可赵无眠这个小人，他欺瞒圣上，假做罪证，疏离君臣，绝不能容他再搬弄是非！不然军心不定！军心不定啊！！” 俞通源满脸狰狞，喊得声嘶力竭。 朱标连连摇头。 “呵呵。” 赵无眠笑道：“放了你，是不是军心就定了？” 俞通源：“……” 赵无眠道：“你一个负责东南海防的人，跟海匪合作，想要除掉我，还有脸在这大义凛然？南安侯，别忘了，詹鼎是海匪，也是逆党……说轻点，你这是私通贼寇，说重点，你就是串通逆贼，图谋不轨！凭你，也好意思说我？我看你脸是真大！” 俞通源急怒攻心，脸色涨红。 赵无眠悠悠道：“我应该不是詹鼎帮你杀的第一个人吧，怪不得几年了，平不了倭寇，也平不了海匪。南安侯一边拿着朝廷的俸禄封赏，掌控东南水军，一边还能使唤海匪倭寇，当他们的老大，黑白通吃，翻云覆雨，真是了不得啊，在下佩服！” “噗——” 俞通源一口血喷了出来。 “……” 蒋寰、林剑韬、齐世洲都无语了，这小子夹七夹八，三言两语，栽赃嫁祸，俞通源就成了倭寇头子，当真是唇枪舌剑！ 云奇好笑摇头。 朱标也是哭笑不得：“无眠，你就少说两句吧。南安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勾结贼寇暗杀锦衣卫的理由。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私仇还在其次，你枉顾大义，以海防大将之身，暗通仇寇，如此行事，既枉费朝廷信任，也让东南百姓寒心。你是父皇旧部，本宫暂不处置，先进诏狱好好反省！围住南安侯府，不许走失一人一物，等父皇圣裁！” “是。” 众人躬身应是。 蒋寰挥手，两个百户上前锁住俞通源。任孚满脸不忍，但也只能如此。 若是太子处置，那俞通源还有一线生机，换成皇上，必死无疑！ 区别只在于，是满门抄斩还是诛三族了。 赵无眠对俞通源笑了笑：“南安侯别着急，有空了，我就去诏狱看你，也省的你在监牢里没人说话……” 俞通源一个没忍住，又吐了口血。 “……” 众人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这小心眼！只要有机会撒气就往死里撒！ 俞通源要是在诏狱监牢里天天看他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回晃，只怕真会气出个好歹来。 做赵无眠的敌人，很痛苦，尤其是失败了的敌人，让他这么落井下石，简直惨不忍睹！ 朱标无奈，心说赵无眠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这个了。 不过无伤大雅，先秦范雎、蜀汉法正，都有这样的缺陷，相较之下，赵无眠还没到睚眦必报的程度，因为很多人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他都懒得计较。 这小子的狠劲，一般的敌人还见不着呢。 处理了俞通源。 众人返回镇抚司衙门。 朱标高坐上首，其余人分列左右。 朱标道：“无眠刚过来，齐大人就把审出来的内容再说一遍吧。” “是。” 齐世洲理了理思绪，开始说明情况：“这件事要从巨鲸帮和海鲨宫的争斗说起……” 齐世洲搜魂完张辰保，大致情况已梳理完毕。 张辰保和鬼门八人众的目的，都是机关虎蛟、《兵器谱》乃至赵无眠。 他们担心朝廷一旦批量制造机关兽，会让寇岛海匪、东南倭寇再无立锥之地，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夺取，过程中，牵扯到了东南两大帮派——巨鲸帮、海鲨宫。 因此，这伙人中多了个巨鲸帮帮主李义鸿。 巨鲸帮、海鲨宫的帮众多是渔夫、盐贩，以抓捕鲛人、海兽、搜寻海底奇珍为业，活跃在浙江以东。 两帮在元初本是一家，后因门中至宝“灵渊水”分配不均而分裂。 这种水有加速水生灵植成长、增肌筑骨之功效。 巨鲸帮用于海中长久闭气的【潜龙丹】，其中有几位主材，就必须用灵渊水才能培植。 也只有灵渊水的不断催生，才能供应这么多帮众下海采珠、采蚌，搜寻奇珍异宝。 如今灵渊水在巨鲸帮手里，海鲨宫一直想夺过来。 只可惜，一百多年过去了，海鲨宫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获得灵渊水、潜龙丹，始终攻不进巨鲸帮象山总舵，也就无法全面占有灵渊洞、灵渊水。 为此，他们决定寻求外援。 听到这里，赵无眠懂了：“于是找上了倭寇。” “对。” 齐世洲道：“倭寇时常劫掠沿海，巨鲸帮、海鲨宫的货没少被夺，互相争斗，死伤惨重，海鲨宫与倭寇合作，称得上是数典忘祖！ 应该是倭寇先找上了海鲨宫，海鲨宫顺水推舟……不过，谁先找谁已经不重要了，结果就是宫主佟天寿与藤原弦马狼狈为奸，通过安插在巨鲸帮的一名骨干加上一颗【御鬼丹】，让李义鸿成了藤原弦马的‘鬼卒’，也给佟天寿进攻象山总舵提供了有利条件。” 蒋寰接道：“三日前，明州卫的暗探呈报，海鲨宫近期频繁骚扰巨鲸帮，一改往日攻守，主动寻衅，就是看准巨鲸帮已群龙无首，只等倭寇撤出，他们就可以安心‘江湖争斗’了。” 只要江湖中人不滥杀百姓，朝廷根本就懒得管他们。 侠以武乱禁。 江湖人杀江湖人，是朝廷最乐见的事！ 所以，只要倭寇安然撤走，没人在乎海鲨宫之后跟巨鲸帮怎么斗。 但现在，鬼门众覆灭，计划流出，海鲨宫也就离死不远了。 内斗无所谓，联合倭寇，里通外邦，就是死罪！ 朱标神色郑重：“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那就行动吧。林剑韬、齐世洲，你二人带五百锦衣卫，马上动身，前往象山，捉拿海鲨宫宫主佟天寿，剿灭一干人等，而后配合巩昌侯郭兴，除内忧，平外患，一举肃清寇岛！” 林剑韬、齐世洲上前一步：“臣等领命！” 朱标转向蒋寰：“蒋镇抚还是坐镇中枢，密切注意西北、东南情况。” 蒋寰躬身：“是！” 最后是赵无眠。 朱标显然有意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既然中原水寨、东南倭寇如此惧怕机关兽，那无眠你就在工部匠作坊、龙江大匠所教导那些机关师吧，务求以最快时间，帮他们掌握机关铸造之术，造出虎蛟，投入水军。” 赵无眠抱拳：“微臣领命。” “嗯……” 朱标点点头，走下座位，取出一个乾坤袋交给赵无眠：“其他人都已挑完赏赐，剩下这些是你的了。可别藏私啊。” 说完笑着走出镇抚司。 赵无眠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株玄阶灵植，还有一颗丹药，正是那颗【御鬼丹】！ 这丹药能控四境，其他人肯定也想要，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挑，而是给赵无眠留下了，赵无眠还有点不好意思，林剑韬笑道：“不用这么在意，张辰保是张士诚义子，身上有不少好东西，他是你擒下的，我们可都没客气。再者，这东西在我们手里没什么大用——能练到四境的，都不是傻子，若没有《伶官宝鉴》这种手段，怎么骗人把药吃下去？能制服的，没必要用药，也只有在你手里，才有可能靠这样一枚丹药，抓到远强于自己的人，就别客气了。” “没错。” 齐世洲道：“把这个留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帮忙想出解药，这玩意留在东瀛手里，总是祸患，早点想出反制手段，大伙也能放心。” 以赵无眠的资质，要真下定决心钻研医术，一样能有非凡的成就。 就像现在的偃术。 李义鸿已经成了太医院太医们的研究对象，剩下这颗丹药，同样有研究价值，或许赵无眠真能有什么成果呢？ 话说到这份上，赵无眠也不矫情了，干脆收下：“好，我试试。” 正好最近比较闲。 林剑韬、齐世洲开始着手前往浙江明州府。 蒋寰探听情报，关注白帝城水寨的动向，只要造出大量虎蛟，十二连环坞、白帝城，都可以顺势剿除。 赵无眠开始当老师。 此后数日，赵无眠在老三样——看书、修炼、下棋的基础上，多了两样，讲课和看俞通源。每天都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俞通源面前晃三圈，早中晚各一次，刺激的俞通源内伤加剧，都要疯了！ 除此之外，就是给工部匠作坊和龙江大匠所的匠师讲课。 出乎意料。 赵无眠本以为这帮老机关师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倚老卖老，没想到，异乎寻常的顺利，竟然没人找茬——没办法，他十五天造出虎蛟的记录无人能破，即便拿到了他的笔记一步一步对着做，都吭吃瘪肚。 在如此巨大的差距面前，根本没勇气挑衅，只能虚心学习。 学无前后，达者为先。 他们都有极深厚的机关术底子，只是在涉及术法方面不懂得灵活运用，或是不会画云篆、做中枢，但有了赵无眠的提点，照猫画虎，学的还是很快的。 不出半月，就有八架虎蛟问世。 赵无眠也多了个新称号——“赵师”。 每当一把胡子的老匠师恭恭敬敬称呼“赵师”，赵无眠就觉得有点别扭，后来也就习惯了，匠师们越来越熟练，最开心的莫过于工部尚书郑赐，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现在的他总算有货跟靖海侯他们交代。 此外。 沈未央的雀楼也有了新进展，又有两只灵禽【雪燕】、【银鹞】加入，算上【钦原】红音，三只灵禽，小葵也开始了开班授课…… 今天中秋，有点少，没写完，后半夜补上 ------------ 第125章 七杀朝斗 夜。 镜湖山庄。 小葵站在凉亭石桌上，一本正经，昂首挺胸，身前站着那三只鸟，人手一本，不对，是鸟爪一本《三字经》，念的正起劲。 小葵能说话，另外三只不能，但灵禽的智力已经达到正常人的标准。 某些特别聪慧的种类，还是天才型的，比如小葵——鹦鹉的战斗力不行，智商是异兽中的顶尖梯队，对它们来说，看懂字体，听懂字音并不难。 “人之初，性本善。” “呱呱呱，呱呱呱。” “性相近，习相远。” “呱呱呱，呱呱呱。” “……” 不远处的镜湖边，赵无眠、白琉璃、沈未央都在兴致勃勃地看，越看越觉得怪异。 白琉璃见小葵摇头晃脑，好像私塾里的夫子，差点笑出声来，沈未央瞧了一会，脸色古怪： “这能行吗？” “行。” 赵无眠信誓旦旦：“不要小看异兽，小葵就是例子，它在我家二十年了，耳濡目染，不用教就懂了很多话，认识很多字，异兽只是没有机会和条件学习，一旦有，不会比蒙童差到哪去。” “……” 沈未央哭笑不得，没办法，既然他要这么教那就这么教呗。 还以为只是教地名、教情报搜集之类，没想到他教的这么彻底…… 不过这样也好，一旦学成了，剩下的就不用自己插手了，禽有禽言，兽有兽语，这些鸟自己就能互相教，就像军队中老兵带新兵一样，层层教导，便可自行作战。 “行行行，都听你的。” 沈未央不跟他抬杠，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套透明茶具——是以玻璃烧制而成的，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这是第一批成品，沈泉带匠人做的。” 沈未央端详着玻璃茶具：“没想到这么漂亮，我想那些大人们肯定会想买的，只是，该如何定价呢？” “物以稀为贵。” 赵无眠道：“先别急着露出来，做一批品质最好最透明的，当汝窑卖，可以摆在店里招揽客人，肯定会有冤大头，然后就是次一级的玻璃制品，窗户、鱼缸、器皿、屏风，再然后是其他杂色玻璃、艺术品，挨个出来，挨个刮钱，不刮白不刮！” “哈哈，你比我还像商人。” 沈未央忍不住笑了：“那肥皂、香水也这样吗？” 赵无眠道：“肥皂不必，香水可以。不同的香味，不同的花，野花、名种、甚至可以是天材地宝，跟玻璃一样，一层层地卖，它会比玻璃更值钱。” 沈未央点头，她很清楚，香水对女人的吸引力有多强。 赵无眠道：“织机怎么样了？” 沈未央道：“已有两百架新织机上工，速度确实很快，不过，原料跟不上了，每年的蚕丝棉花都是有数的，这个只能慢慢来……” “嗯。” 赵无眠并不意外：“摊子铺开，其他的等着收获就行了……” 忽然，赵无眠注意到一件事，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未央。 沈未央让他看红了脸，羞涩道：“怎么了？” 赵无眠上下打量：“你好像要突破了，这段时间不用忙，慢慢体悟，过龙门最好一次成，不然再而衰、三而竭，于修炼而言不是好事。” 沈未央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真气蠢蠢欲动，还以为是错觉，看来真的要突破了，等忙过这阵就闭关，争取一次成！” 赵无眠取出五片龙涎茶叶，放到她手上。 沈未央没有推辞，脸上挂着幸福的笑，用力抱住他一只手。 “……” 镜湖中游来游去的白琉璃看着他们互相依偎，撇了撇嘴，想过去抱住另一只手，注意到沈未央胸前挤压的弧度，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无奈地吐了个泡泡：“……好烦哦，还有好几年才能长大呢……”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侍卫快步跑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禀爵爷，门外来了个青衣公子，说是来自天工堂，姓李名天然，远道而来，想与您切磋。” “天工堂？李天然？” 沈未央眉头微皱：“他是谁？这名字有点耳熟……” “风满楼，天骄榜探花。” 赵无眠想起那天叶宗源和张广弦说过的话：“果然来了……” 沈未央恍然，想起了这段时间江湖上的传言，经过白莲教传播，“赵无眠该当榜首”的消息早已风传江湖，这就等于把整个天骄榜上的青年高手都得罪了！ 这是阳谋，打赢了是坐实，打输了也好，白莲教巴不得他完蛋，用心可谓歹毒！ “竟然这么快……” 沈未央沉吟道：“要不，你还是别应战了，反正他们也不敢擅闯，至于名声，无关紧要，你的功绩不需要厮杀佐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是一般人，我也没兴趣，但这个人，我还真想见见。” 赵无眠说着站了起来，饶有兴趣道：“未央，听过天工堂这个名号吗？” 沈未央摇头：“他是小门派出身吗？” “算是吧，不过小归小，这个门派很不简单。” 赵无眠眯起了眼睛：“他是墨家传人，冲着偃术来的！” 墨家。 先秦诸子百家，九流之一，与公输家是先秦时期唯二拥有偃师偃术的流派。 只可惜，墨子死后，墨家一分再分，代代衰微，自汉武独尊儒术之后，更是已经彻底没落，直到唐朝，“工圣”僧一行自神农山墨门禁地中得到墨家核心传承，才使墨门多了一丝延续，便是隐世门派——“天工堂”！ 前段时间，赵无眠给沈未央的遗迹中，就有墨家禁地。 沈未央也去了，但里面早已搬空，只剩下空荡荡的洞窟，连此前留下的机关陷阱都拆掉毁去，她还在奇怪，是谁做的，现在听完赵无眠解释，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行大师和他的弟子带走了禁地中的宝物…… “不对啊赵大人~” 沈未央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你既然知道天工堂的来历、知道禁地早就被人发现，为什么还给我消息，让我白跑一趟？” “咳。” 赵无眠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万一没搬完呢？这都没准的事。” “……” 沈未央哼了一声，虚着眼看他：“就是让人家白白辛苦还来感激你，坏人！” 赵无眠一把搂过她，温声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沈老板大气点儿。走，出去看看，一行大师在武林中被尊为‘工圣’，天工堂久未现世，一心钻研机关术，这位年纪轻轻的天骄榜探花，此行前来，应该不只是会武，看看他来干什么。” 沈未央也没生气，估计那时候赵无眠都没多想，随手就给了，现在听他一说，也来了兴致，难道这个人也会偃术吗？ “琉璃乖乖在家，帮我监督它们好好学习，我出去看看。” “嗯嗯。” 白琉璃点头答应着。 赵无眠和沈未央走出树林，抬眼一看，便见山庄牌坊之下，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一身青衣，颇为俊雅，气质温和。 不过，就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赵无眠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古怪的、危险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少见！ 赵无眠就算是面对四境时都很少有这种感觉，可这个李天然只有三境。 “不会遇到剧情主角了吧……李天然这名字，一听就‘邪不压正’啊……” 赵无眠不动声色地取出【照骨镜】一照。 镜中李天然的影像慢慢化作赤红烟气，在表面凝成文字。 ——【七杀朝斗】。 ——【七杀朝斗：膂力+20，根骨+20，灵性+20，悟性+15，魅力+15，幸运-15，攻击力增加30%。】 果然如此。 赵无眠心中警惕，这是十八种上等命相之一，与【天妒英才】齐名！ 有诗云：“七杀寅申子午宫，四夷拱手服英雄。魁钺左右文昌会，科禄名高食万锺。” 入此格者，作风强势，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多主武职显贵，可统百万雄师！ 这可不像是主角。 更像是反派boss。 赵无眠眯起了眼睛，大步走近，唇角微勾。 总算碰到个有分量的了…… ------------ 第126章 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赵无眠、沈未央现身。 李天然看过来，眼前一亮，露出温文的笑容，近前说道：“阁下一定是靖远伯当面，果然丰神如玉，让人一见难忘。在下李天然，见过赵大人。” 七杀朝斗命格，本是杀伐果决，气势凌人的类型。 现在却温文尔雅…… 这小子还挺能演。 赵无眠摸不清他的意图，回礼道：“青云榜探花，久仰大名。” 李天然露出谦逊的表情：“不过是风满楼抬举，靖远伯就不必打趣了。在下对江湖虚名并不在意，此行是为一会公输传人。听闻赵大人已习得《鲁班书》，一时心痒难耐，冒昧搅扰，恳请见谅。” 赵无眠点了点头：“这么说，公输余孽林献容，是加入了白莲教？” “……” 李天然愣了一下：“大人这话是……” “没什么。” 赵无眠随口道：“前段日子去阴阳道，揪出了幕后捣鬼的公输后裔，从她身上找到《鲁班书》。此事知者甚少，其他人都可靠，除了这个侥幸逃脱的林献容。消息泄露，自然就是她干的，此事有白莲教做幕后推手，她就算没加入，也一定是托为羽翼…… 我大概知道公输家与墨家的渊源，李兄真要切磋，这个人才是目标，以天工堂的势力，找她不难。我并非正统偃术传人，《鲁班书》博大精深，这么短时间，也没学成什么，只怕，要让李兄失望了。” “看来传言是对的，赵大人当真博识！” 李天然肃然起敬：“竟然连天工堂这等隐世小派都明晰渊源！” “哈哈。” 赵无眠笑道：“李兄未免太自谦了，大名鼎鼎的‘工圣’一脉，就算不知道墨家牵扯，只看一行大师，也绝无任何人敢小看。历代鬼谷不过两名弟子，一样能名动天下，我看李兄也非池中之物，未来必能功成名就。” 赵无眠语调随意，李天然颇为意外，二人对视，目光中暗潮汹涌。 李天然以为赵无眠是恃才傲物的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赵无眠一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是不是反派不重要，反正他是没心思为武林除害，此人有墨家传承，身上指不定藏着几具偃甲，朝廷的事已经够忙了，能不结仇就不结仇。 就算他日后长成大反派，敢来惹事，再拍死也不迟。 再说了，江湖上的大反派，自有江湖上的大侠处置，实在不行，还有老朱呢。 赵无眠还挺想看他能顶老朱几拳…… 对方和颜悦色，己方自然没理由发难。 李天然叹了口气：“公输与墨家之争，源自战国鲁班大师与墨翟祖师，二位先贤理念不合，公输主战，墨子非攻，墨子屡败鲁班，但之后弟子不济，墨家反被公输压制，此后再未崛起……” “是啊。” 赵无眠满心敬仰，点头道：“墨子太高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高到整个墨家因他而起，成为当世显学，他一死，墨家再无擎天之柱，自然没落。 孔子还有三千弟子，墨子只有他自己，后世传人再难达到他那种境界、他那种胸怀，那么墨家分裂乃至湮没，也是必然的。 李天然抱拳道：“在下此行绝非寻衅，既然靖远伯没兴趣，那……” “不。” 赵无眠话锋一转，笑道：“谁说我没兴趣？李兄如果是来较技鲁班秘术的，我确实没兴趣，一来并非公输传人，二来修为不够，既造不出偃甲，也用不了禁术，但对墨家绝技还是很有兴趣的。如果只是比武，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李兄可否赏脸？” 李天然柳暗花明，微笑道：“这是自然！” 江湖挑战也是武学比试和交流的一种普遍方式，跟仇杀怨斗是两回事。 双方一般都很谨慎，如果在一场挑战比斗中给予对方必要以外的重大伤害，这种行为一向是为人所不耻和抵制的。 赵无眠想看墨家绝学，李天然此行一则见猎心喜，二则也确实有摸底的意思。 七杀朝斗的命格就不是甘于人后的人。 他排在天骄第三，是有意为之，实则根本看不上那榜单上的人，自然也就不在乎他们排名高低，可赵无眠不一样——赵无眠看到他会有一丝危险的感觉，李天然看到赵无眠，那种感觉只会更甚！ 他活了二十多年，有这种感觉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同龄人身上感觉到，更是有且只有这一个！ 这让他既兴奋又激动！ 从看到赵无眠的第一眼开始，李天然就知道，此行来值了。 二人都是青年才俊，不需伤人就能分出胜负。 对赵无眠来说，胜负不重要，他根本就不在乎江湖人怎么传，李天然也一样，他身在江湖，可眼中根本没有那些所谓的天骄。 蝼蚁们如何叫，他也不在意。 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对手，没有虚名。 二人在山门前站好。 一股无形的气势开始以他们为中心汹涌扩散！ 沈未央站在牌坊之下，神情凝重；萧玉等人把守在四周，以防万一。 “呲吟——” 长剑出鞘。 李天然手中之剑漆黑如墨，无刃无锋，平平若尺，看似不起眼，却是墨门宝剑，名为【墨渊】，乃是一行大师修复锻造墨家禁地中的一把神兵，位列地阶中等，剑一出鞘，墨家黑色内力灌入，无形剑气如水墨挥洒，扩散四方。 李天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面对这种武器，寻常凡铁绣春刀是顶不住的，赵无眠取出了那把玄阶下等蝉翼刀，长短三尺半，厚薄如蝉翼，可软可硬，可刚可柔，刀锋亮起，精美淡雅的刀身之中逸散出至刚至猛的天罡正气！ “请。” 赵无眠长刀斜指地面，全身空门大开，却让人感觉无处着手。 这才是对手啊！ 李天然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赵大人小心了！” 一扬手，墨渊飞出。 李天然手掐印诀，墨渊陡然间分出八道剑光，直射赵无眠。 【非攻剑诀】·笔歌墨舞！ 此招乃是墨家御剑术。 “好招。” 赵无眠身形微晃，八道分身脱身飞出，各自迎战一道剑光，剑光人影交错而过，残光虚影一同消散。第一招初步试探，不分高下。 李天然双手印诀变化，飞剑放出浓墨，如云如雾，泼洒天地。 【非攻剑诀】·黑天墨地！ 霎时，明月隐去，群星暗淡。 赵无眠被剑气笼罩，突然失去了眼前视野，天与地一片昏暗，周遭无声无色，只有漫无边际的黑，从外面看已经完全失去踪影。 外围观战的萧玉大惊，沈未央脸色越发浓重。 这套剑法术阵合一，墨家当真名不虚传！ “很好。” 赵无眠眼前一亮，这一招是用术法封住视野，再用御剑之术暗中偷袭，术法剑法完美结合，墨家不愧是墨家！ 功法转换。 赵无眠手中长刀猛然放出夺目光华，刺破黑暗，照耀大千！ 《熙日诀》。 《幻剑》。 随学随用，以术破术，黑幕转瞬破除，赵无眠身形闪烁，提刀奔向李天然。 李天然眼中兴奋之色更浓，剑指一引，飞剑砰然砸地，墨色真气涌入地表，牵引地气，犹如泼墨画卷一般，将赵无眠周遭十丈距离，化为禁区！ 一道道剑光悬浮半空，就仿佛一望无垠的田野里那一棵棵的庄稼！ 地为良田，剑为稼穑。 杀招再起！ 一片森然！ 【非攻剑诀】·纸田墨稼！ 外围的沈未央和萧玉愈发震惊，天骄榜的含金量这么高吗？ 之前的叶宗源和张广弦分别是第八和第九，好像没到这种程度，张广弦的符法本就不擅争斗，叶宗源的九宫连环剑以快密迅捷著称，也没有如此大的声势。 这个李天然还真不一般！ 万景山庄方向，柳飘飘也有些意外，三境四重，不算高的修为，居然能有这种表现，这人的膂力和灵性肯定不凡！ 沈万三神出鬼没，在她身旁出现，点了点头：“此人已得墨家剑法精义，武功在‘无情公子’、‘小天剑’之上。” 无情公子即是天刀门的少门主，天骄榜榜首。 小天剑是名剑山庄裴家一脉，剑法资质冠绝同辈，其父便是当代“天剑”，位列逍遥榜第四的绝世高人，他能得江湖公认“小天剑”的名号，已经能看出端倪。 沈万三现在断言，李天然在二人之，柳飘飘也同意这点，随后补了一句：“可惜了……” 沈万三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可惜如此精彩绝艳的后辈，跟赵无眠生在同一时代，这种强招，足够压服同辈，但对赵无眠来说根本没用，只怕都逼不出《腾龙枪》，就更不用说《化龙诀》了。 嗖！ 剑动了。 第一根“庄稼”拔地飞起，闪电刺向赵无眠。 赵无眠随手一刀震飞。 第二、第三根庄稼接着飞来，一剑瞄额头，一剑瞄心脏。 赵无眠一招两式再度震飞。 接着第三、第四、第五、第六…… 越来越多的飞剑，越来越多的剑光，到最后铺天盖地，浩浩荡荡！ 赵无眠眉头轻挑，这剑法真不错！手中长刀疾挥，快的几乎看不见刀影，只听叮叮当当的交击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此起彼伏，刀剑之上火星直冒！ 李天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死死盯着赵无眠。 连番强招出手，额头冒出细汗，赵无眠却连真本事都没露。 他现在用的竟然是东瀛刀法！ 前几天刚缴获的东瀛刀法！！ 御剑术够快，赵无眠更快，【纸田墨嫁】没能造成威胁，招式消失的一瞬，赵无眠看准机会，抓住李天然换气的时间差，上身下压，手按刀柄，蓄力一瞬，拔刀出鞘，瞬间三道璀璨刀光脱刀飞出！ 仿佛只是刹那，那刀光如雷霆一般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向李天然，如匹练，如飞虹，辉煌迅疾，势不可挡！ 《玄天三式》！ 一式天风异动，二式地灵震虹，三式人海无声！ 此招一刀三变，以天罡气催动，穿金破土，无坚不摧！ 转瞬之间，李天然满眼已被那绚丽刀光所充斥。 好霸道的刀招！ 李天然汗毛直竖，瞬间召回长剑，对着眼前三尺之地猛地一划！ 剑气引动地气，用出了非攻剑法最强守招：【画疆墨守】！ 瞬间，连天黑幕升腾而起！ 如同铁网从下而上，截断了道路！ 虚幻的黑色幕布好似铜墙铁壁拦住了那璀璨刀光，二者激撞！ 轰—— 光芒四射，气浪翻卷，飓风横扫！ 周围众人都不由被这两股力量引发的乱流吹的向后退，周遭飞沙走石，犹如台风过境！ 这下不止沈万三、柳飘飘变了脸色，连暗处的影卫也开始聚精会神，心下震惊无比，这竟然是两个三境搞出来的动静。 光芒之后，二人同时动身，好似两道流光，刀、剑于当空激撞！ 磅礴气劲四散！ 周遭土木山石瞬间爆炸，硝烟弥漫，隆隆震耳！ 赵无眠的境界不够，但力量非凡，《苍天化龙诀》炼就的肉身坚不可摧、也无坚不摧！李天然只觉一头山海巨兽撞了过来，对方刀上传来的雄浑巨力让他手臂酸麻，虎口直接崩裂，不由脸色微变。 但就在赵无眠要一鼓作气，拿下他的时候，手中蝉翼刀先顶不住了。 刀锋之上咔咔爆响，火星直冒！ 蝉翼刀只是玄阶下等，墨渊却是地阶中等，硬碰硬，蝉翼刀不是对手。 咔嚓！ 一声爆响，刀断，墨渊剑收手不及，势若破竹般斩了下去！ 李天然急忙要收力，赵无眠已顺手伸出二指，夹住了那剑锋。 李天然还没等收剑，剑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 赵无眠反应很快，察觉对方在收剑，马上变夹为弹，震飞长剑，整体停顿不到半秒，除了当事的二人，无人知道那短暂交锋暴露出来的实力——在外人看来，二人平分秋色，一个及时撤招，一个及时弹剑，但只有李天然知道，他早已经输了。 “佩服。” 赵无眠退回原处，平复呼吸，由衷说道：“墨门剑术，名不虚传，尤其最后一招，不愧‘天下第一守剑’之名。不知此招何名？” 李天然长出一口气：“它叫【画疆墨守】。靖远伯才是名不虚传啊！” “好名字。” 赵无眠微笑道：“这次就算平局如何？看来我得找把好刀，在此之前，是没法再应战了。” 李天然脸色古怪，知道他这是顺手推舟，传扬出去便可直接把他的实力定死，跟自己这个第三齐名，既省事，免了旁人挑战，又不至于毁了自己的名声，二者兼得，同时，没找到新刀之前，别人也不好再找他邀战。 这本来可算是送上门的平局，一种侮辱，但赵无眠语气坦荡，神色淡然，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就是单纯的想省事，正好两全其美。 他是真的不在乎虚名啊…… 李天然心下叹服，男人可以失败，但不能没有风度。 他抱拳拱手：“收招不及，毁了靖远伯的刀，在下心中有愧，这样吧……”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柄连鞘黑刀，双手奉上：“此刀名为【天驷】，曾是天机宫的宝物，机缘巧合落于我手，位列玄阶上等，不算名贵，就赠给靖远伯吧，正好与你那身天罡气匹配，还望不要嫌弃。” 赵无眠对这个人观感还不错，尤其察觉到他主动收招之后，干脆接了过来，拔刀出鞘，刀身漆黑如夜，带着一抹幽深的宝光，毫无疑问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承蒙指教，心愿已了，在下告辞。” “慢走。” 李天然神色如常，转身走出山庄。 沈未央和萧玉赶忙跑过来，沈未央紧张地看向赵无眠：“无眠，你没受伤吧，刚才那招很凶险，我再帮你收一把好刀！” “不用。” 赵无眠举起天驷，说道：“这把就不错。一般人根本用不着硬碰，这个李天然确实不一般，不愧是墨家传人，他的剑法很精妙，尤其最后一招，以剑气牵引地气，提升防御，真不错。” 赵无眠说着，随手在身前一划，指尖剑气引动天地元气，在身前化出墨纹。 沈未央眼前一亮：“无眠！你……” “嘘……” 赵无眠竖起手指，笑道：“他来试我，殊不知我也在试他。有这一招，今晚就算没白打，走吧，我们回去。” “嗯！” 沈未央忍不住笑了，两眼弯成月牙，就知道他不会做亏本买卖！ …… 李天然走下镜湖山庄。 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从丛林中跃出，跟在他身后。 “公子，如何？” “我输了。白莲教难得做了一次正确的判断，他确实远强于上面那俩废物。” “……” 能把天骄榜榜一、榜二当成废物的，普天之下也没几个。 中年人沉吟片刻，还是觉得自家公子厉害：“公子没用偃甲，没用神通，他的《苍天化龙诀》也不是自己练的，真到性命相搏，肯定是公子赢！” “你错了。” 李天然淡然道：“他即便不得《苍天化龙诀》，也有霸王之力，刀不断，我必败！我的膂力还是比不过他，至于偃甲，那也是师门之物，非我自己铸炼，跟常遇春传他《苍天化龙诀》有什么区别？ 况且，你以为他没练成《种魔诀》吗？墨者善守，公输善攻，这点在炼神上也是一脉相承，《种魔诀》凶狠霸道，《明鬼咒》坚韧朴拙，防守有余，进取不足。在术法上，我可以不败，但很难取胜，至于神通……他也没用啊。此人若能助我一臂，咱们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只可惜……” 李天然叹了口气：“他不可能臣服于我，两虎相争，其事必败！” 中年人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像是甘于人下的人，若是把事情告诉他，只怕还会与咱们为敌。” 李天然正色道：“羽翼未丰之前，此人不可得罪，马上撤出象山的人手，不要跟锦衣卫争食了。” “可是……” 中年人为难道：“公子，都快到手了啊，林剑韬和齐世洲一时半会进不去秘洞，咱们可以趁此机会……” 李天然瞥他一眼：“我说撤！” 中年人心头一跳，马上低下头：“是。属下领命。” 李天然回头，看了一眼山门牌坊，露出微笑，喃喃道：“赵无眠，这一局我输了，不过不要紧，咱们还有下一局，你等着！” ------------ 第127章 虎蛟出征 翌日清晨。 赵无眠吃过早饭，照旧去龙江造船厂的大匠所督造虎蛟。 现在这些匠师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只是懂得刻画云篆、引导舍利子真气的人还是太少。 大多数人都只能干流水线的活，想要自如掌握还需要时间。 【黄晶】太过珍稀，舍利子的真气性质又不统一，有的高僧修炼火属功法，舍利子中自然就是火属真气，可以直接用，有的高僧修炼阴寒内力，这就需要用云篆术力五行转化，如何转化、如何修改云篆，都是学问。 他们没有“天妒英才”的才智，就只能靠经验慢慢积累，这个急不来。 “赵师。” “赵师。” 赵无眠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大匠所。 里面的匠师已经开始忙碌，看到他恭敬行礼。 赵无眠点头回礼，直奔最后一步刻画中枢云篆的作坊，那里已经有十余驾虎蛟陈列，大匠所和工部匠作坊最好的三位机关术人才都在这里，正在小心翼翼地刻画。 严格来说，机关术也是一种术法，但凡修炼术法，都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灵性。 灵性不够，是无法以神识引动天地元气的。 灵性越强，感应越强！ 云篆的刻画，必须得是术士才行，寻常人画的云篆，只能叫涂鸦，不叫符箓，没有神识点睛，白费功夫。 偏偏术士资质还真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万中无一，再修炼机关术，就更为难得。 整个工部和龙江造船厂，上千名顶级工匠，总共才二十多人有此资质，其中能刻画中枢云篆的大师傅，更是只有眼前这三个。 “【爆炎符】效力太强。” 赵无眠穿过廊道，随意一瞥，纠正一位老师傅：“以木生火是对的，但这颗舍利子的内力是少林【青木掌】掌功，属乙木，要用丁火一系的云篆，而非丙火，改【阴火符】吧，不然烈火蒸腾，太过浪费。” 那老师傅思考片刻，恍然大悟：“总觉得术力不畅，原来如此，多谢赵师！” “嗯。” 赵无眠一路横穿虎蛟，来到上首的大案坐下，桌上摆着一堆医书，已经翻了大半。 体内《天罡气》自行运转。 他一心多用，一边如常修炼，一边看医书，研究【御鬼丹】的解毒方法。 【御鬼丹】效果再强，也是先秦时候的老古董了，炼丹工艺没有门槛，就像炒菜，按照菜谱往锅里放料，即便难吃，也能顶饿，跟《种魔诀》这类秘术不同，不会是真不会，连门都入不了！ 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医术、毒术、炼药之术代代更迭，早已今非昔比。 赵无眠不觉得这玩意解不了，只是，灵药只有灵药能解，比较麻烦。 一颗赤参的药力就能顶一屋子的人参，想用凡草解灵丹，基本不可能。 所以，御鬼丹材料珍稀，解毒之物也不会寻常。 赵无眠把玩着那颗丹药，观其色，闻其味，暗暗揣摩丹方配比、所用主材，计算药力、药性强度，在海量的已知灵草中寻找能解毒的灵植，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底下那三位匠师一看赵无眠微微出神就知道，他已经开始分心多用研究医术了。 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赵无眠无论学什么都又快又精，十五天造虎蛟，自此《兵器谱》豁然全通，任何机关、任何云篆都能轻松刻画，信手拈来。 现在钻研医术，也是一样的迅捷，听说前天已经复原出丹方，跟太医院太医的成果比对，让一帮子老太医连连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靖远伯。” 赵无眠正想着，忽然眼前一暗，云奇来到桌前。 能避过他神识探查、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很少，其中就有这位大内总管。 “云奇公公。” 赵无眠起身行礼：“真是稀客。” 云奇笑道：“咱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搅扰靖远伯了。” 赵无眠道：“公公哪里话，是太子殿下有吩咐？” 云奇点头：“林剑韬、齐世洲那边来信，佟天寿在京城有眼线，听闻鬼门众覆灭、俞通源收监，开始率帮众猛攻巨鲸帮象山总舵。巨鲸帮少了李义鸿这位四境法象，群龙无首，落于下风，两派火并，死伤惨重。 紧要关头，少帮主李燕回和大长老贺天昊稳定军心，利用涡流阵和灵渊洞拖延时间，撑到锦衣卫赶到，海鲨宫因此覆灭，佟天寿出逃。本来他也会死，没想到，一伙倭寇出手，救走了他们。” 象山县毗邻东海，本就是倭寇时常侵扰的地方。 赵无眠并不意外：“跟鬼门众一伙的？” “对。” 云奇道：“他们身上有孔雀纹家徽，应该是南朝武将世家菊池氏麾下，中条一刀流。不过这些不用操心，林剑韬他们会处理。咱家这次来，是有关秘洞。你先看看齐世洲的回信吧。” 云奇递过一封信。 赵无眠接过，一目十行看完，笑了：“好事啊，老齐叫我过去分一杯羹，真难得，宝贝在前还能想着我，洞香春没白请！” “哈哈哈。” 云奇笑道：“他可不是让你吃现成的，这事得看你自己的意思。现在能不能动手……” 齐世洲是来借虎蛟的。 原因便是灵渊洞。 巨鲸帮与海鲨宫火并，伤亡很大，他们之前干的又不是什么好营生，抓鲛人、杀海兽、贿赂官府、买盐引卖私盐、与渔民争利，名声极差！ 经此一役，没了帮主，少了骨干，锦衣卫一走，过去被他们镇压的小帮派、仗着势大得罪的那些小门派，肯定会痛打落水狗！ 巨鲸帮根本顶不住。 李燕回和贺天昊一合计，干脆投靠朝廷得了，有锦衣卫庇护，至少没人敢赶尽杀绝，所以举帮投诚，还献上了门派秘境灵渊洞。 蒋寰当然不客气，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议。 林剑韬要去明州卫辅助巩昌侯肃清寇岛，这事就交给了齐世洲。 结果齐世洲碰了钉子。 灵渊洞不好拿，灵渊水不好取，因为里面藏着一头巨兽——“金鼍龙王”。 它已经在灵渊洞里活了三百多年，灵渊水其实是它的，就算是巨鲸帮，也只能捡它吃剩下的鸡零狗碎。 这头巨兽形似巨鳄，性情凶暴，喜欢弑杀其他生物，身上的皮肤坚硬地如同铠甲，喷出的毒气毒性猛烈，数息之间便可致人死亡。 它百毒不侵，力大无穷，是灵渊洞真正的王，占据灵渊泉数百年来，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好惹！ 巨鲸帮没有玉石俱焚的觉悟，生怕与金鼍龙王死战，会损毁灵渊泉，失去立身之本，所以对这头巨兽一直采用的都是供奉的态度。 每次取水都是用大量海兽肉、甚至是海兽内丹孝敬，趁它吃喝的时候取水、取药。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养虎为患。 现在轮到锦衣卫做主，当然不会惯着它，可问题是，这头巨兽已经成势，巨鲸帮的担忧不无道理，真在灵渊洞死磕，还真可能毁掉灵渊泉。 所以，齐世洲才想到了机关虎蛟，想让赵无眠过去，用虎蛟从地下暗流进洞，把它引出秘洞，再联合众人将其围杀！ 蒋寰很大方，今年的泉水、灵花都不用上缴，谁拿到就是谁的。 齐世洲回信叫赵无眠，也有跟好兄弟分享宝贝的心思。 赵无眠需要灵植加命，有这好事当仁不让，况且，齐世洲信中还提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虽体型庞大，但金鼍龙王并不笨重，反而十分灵活，甚至在它的动作里，隐合着某种武学的套路。 齐世洲只是猜测，赵无眠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巨鲸帮的绝学《溟鲸刀法》与《血鲨剑法》。 寻常的异兽很难学会人族武功，要么花了时间精力教导，要么……就是吃了某位高手的玄骨，炼化其中蕴含的神意和内力，让武功如同天授一般与自身融合，变成它的本能！ 赵无眠恰巧知道一个故事，跟金鼍龙王的情况吻合。 如果所料无误，这头金鼍龙王可能不只会这两套武功，它还吞了那套刀剑！ 地阶的刀剑！ 武器一旦到地阶，价值猛涨，十分稀有。 赵无眠有【滚云枪】、【锁魂枪】两大地阶顶级神兵，无奈他最想用的还是刀，这次机会难得，能得到灵植，还可以拿到神兵级别的宝刀，何乐而不为。 “我去。” 赵无眠干脆答应：“这边已经步入正轨，三位师傅学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正好，也可以教教驾驶，这样体悟更深。就让程师傅跟我一起去吧。” 云奇没意见：“听你的，那我回去跟殿下复命，等你的好消息。” “公公慢走。” 云奇离开。 赵无眠招手叫来程师傅。 程师傅是三位大师傅中最年轻的一个，今年刚过三十五，他的悟性很好，就是接触机关术比较晚，基本功不扎实，动手能力较差，胜在年富力强，能举一反三，是最值得培养的一个。 “赵师。” 程师傅放下凿子，抹了把汗，快步跑过来，躬身行礼。 他长的很有特点……脑门锃光瓦亮，三十出头就秃顶了…… 他的名字更有特点……叫程旭元…… 他还有个很绝的命格……叫【聪明谢顶】…… 每一条设定都能感受到策划深深的恶意！ “不用多礼。” 赵无眠看着他灯泡一样的脑门，沙僧一样的造型，尽量让自己保持严肃，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学驾驶吗？这次机会难得，我想带你一起去浙江象山，用虎蛟杀一头异兽。你去不去？” “去！” 程旭元眼前一亮，双手抱拳：“多谢赵师栽培！” 另外两个老师傅露出羡慕的神情。 赵无眠笑道：“刘师傅和谢师傅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了，再说兵部催的紧，就幸苦两位留守，多多赶工，我会向太子殿下为两位请赏。” 两个老师傅忙称职所当为、不敢居功，脸色缓和不少。 “事不宜迟，程师傅准备准备，我们这就动身。” “是。” 南京距象山一千多里，以虎蛟的速度，走水路用不了一天就能赶到。 赵无眠选了一头配置最好的虎蛟，不但材料极佳，以水渗不腐、火焚不损的海柳极品【血柳】为主材，还配备了能降低齿轮摩擦产生高热的【清心石】、能让人与机关产生血脉相通之感的【月光石】以及润滑各部件能流导真气的蛟鲨油脂。 而且，它的能源是【黄晶】，可以自己吸能、储能，蕴含的真气极多，威力不凡。 赵无眠草草制作的那头，一次只能坚持三个时辰，这个可以一昼夜，不需要额外散热。 最关键的是。 它还配备了武器！ 背鳍、四足、蛇尾，全部都被精钢打造的利刃所替代，能轻易凿沉敌船、撕裂海兽，这才是真正的海战利器，水中绞肉机。 程师傅收拾好之后，赵无眠按动鳍下开关，伴随着一阵咔咔声响，整个头部向上翻开，露出内部驾驶室，也比之前的大了一圈，更为舒适。 赵无眠翻身入内，手握舵轮，一种水乳交融之感涌上心头，驾驶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程师傅跟着进入，体会着奇妙的感觉，拿出笔记开始记录要点。 赵无眠边教边驾驶虎蛟入水，只见它四爪摆动，尾巴一甩，强大的推力传导到后背，虎蛟以极快的速度顺着秦淮支流冲出了造船厂。 赵无眠先回家跟赵契、白琉璃等说了一声，而后顺流而下，奔向浙江象山…… 还有。 ------------ 第128章 古老传说 象山。 位于浙江以东，因县内有山，其形如象而得名。 赵无眠、程师傅花了大半天时间赶到象山巨鲸帮总舵，这里已经被锦衣卫接管，齐世洲热情招待，为二人接风洗尘。 “你可算到了，老哥我可是望眼欲穿啊！” 齐世洲在大厅摆了一张很大的紫檀木圆桌，围着也就坐了五个人。 除了被邀请的赵无眠、程师傅，还有巨鲸帮的少帮主李燕回和大长老贺天昊，俱是一脸小心谨慎的表情。 桌上摆着珍馐细肴，好酒好肉，每人面前还有一只斗大的酒坛，上面贴着一张红纸，一律写着“叁拾年”字样。 齐世洲笑道：“来，无眠，尝尝浙江名酒，绍兴女儿红。” 旁边的李燕回很有眼色，立刻起身为赵无眠倒酒。 赵无眠知道他这么恭维的原因，看了眼酒水，举杯轻抿一口，点点头：“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果然名不虚传。” 齐世洲大笑，对另外三人道：“看看，通读万卷，各种典故信手拈来，这才是赵大人，一般人想易容他根本没戏，除非他也能过目不忘！” 程师傅煞有介事地点头。 李燕回和贺天昊赶忙挤出笑容附和。 贺天昊五十多岁模样，一袭黑衣，头发花白，起身为赵无眠倒酒，说道：“我帮与靖远伯大人有些误会，还望大人……恕罪。” 赵无眠这次没接，神色淡淡：“如果你指的是琉璃，这要看她的意思，我不会代她做主。这次是公务，我也没想把你们怎么样，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贺天昊心头一突，暗骂流年不利。 若是赵无眠不把这页揭过去，他们就算投靠锦衣卫也没用，对蒋寰、齐世洲这些人来说，十个巨鲸帮都比不上一个赵无眠，赵无眠依旧仇视，巨鲸帮还是没有活路。 贺天昊有些紧张了，暗地里与李燕回递个眼色。 李燕回心中焦急，但也知道巨鲸帮与白琉璃有灭家之恨，他们每年都抓鲛人，过去这么久，当年是谁下的手已经查不出来了，白琉璃越是被看重，赵无眠就越不可能放过，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现在父亲还在锦衣卫手里，身中剧毒，能不能救回尚在未知，又惹上这尊大敌…… 外忧内患。 李燕回深感心力交瘁。 齐世洲懒得管他们，想借镇抚司的名号自保，自然要割肉放血。 秘境只能买个身份，可解不开仇怨。 日后白小姐学有所成，屠戮巨鲸帮，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合该有此下场！ 齐世洲道：“那头金鼍龙王就在后山灵渊洞，这个洞的下方有地下暗河，直通东海，少帮主和大长老想必知道如何从水下上洞。” 李燕回收回思绪，想了想，答道：“在象山西南临海的下方，有一片海底山脉，山中有洞，宽四五丈，金鼍龙王当初就是顺着这个口子逃进灵渊洞。” 齐世洲意外：“逃？” 李燕回道：“这是我帮秘辛，关系到初代帮主和灵渊水的由来。各位大人知道，东海之内生存着很多山海异兽，正所谓弱肉强食，在不断的斗争残杀中，也崛起过一头异兽之王——‘化蛇’。 化蛇腾空而啸，叱呼之声能唤起滔天巨浪，引发沿海生灵涂炭。我帮初代长老上官剑雄本是一代名侠，以‘鲸刀’、‘鲨剑’名满天下，为救黎民，与化蛇奋起相争，大战七天七夜。 化蛇落败，逃入山洞，最终涸血而亡，蕴含灵气的精血从伤口中流出，汇聚成渊，继而渗入地下，就成了‘灵渊泉’和‘灵渊水’。 灵渊水是增肌筑骨、催生水生灵植的至宝，能为我帮带来巨大利益，同时，它也吸引着其他异兽，金鼍龙王就是在二代帮主在位期间出现的，只不过这次……” 李燕回和贺天昊都叹了口气。 齐世洲明白了：“他输了。” 李燕回点头：“金鼍龙王十分狡猾，它隐藏天赋神通，拖着重伤入洞，趁二代帮主入洞追杀之际，突然偷袭，口吐毒雾，然后……” 生吞了他！ 连带着把上官剑雄的随身神兵【鲸歌刀】、【鲨齿剑】也一并吞下。 上官剑雄是五境强者，但他死后并未留下玄骨，而是如莲宗二祖善导大师一样，肉身兵解，精魂寄托于随身武器之上，引得天地元气汇聚、八方水韵灌入，神兵一朝有成，变为巨鲸帮镇帮之宝。 鲸歌、鲨齿一跃而成地阶神兵！ 刀剑之内就封存着上官剑雄的那两部传世绝学。 赵无眠是知道这个典故的，所以一开始就从金鼍龙王会武，联系到二代帮主之死，以及随后的神兵无故失踪。 这样才能解释金鼍龙王为何变的这么强，巨鲸帮为何不敢玉石俱焚。 因为吞掉刀剑之后，受神兵神意影响，金鼍龙王对这两部武功的了解，远超帮中其他人，知己知彼，巨鲸帮根本就没有胜算，为了取得灵渊泉、灵渊水，只能委屈求全，供着这个杀死帮主的大仇人，一晃数百年。 妥妥的血泪史。 也难怪巨鲸帮对别人那么狠，这就跟认贼作父一样，有仇难报，压抑性情，自然要往别人身上发泄，狠辣绝决。 齐世洲和赵无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四个大字：幸灾乐祸。 报应一直在。 让你们不干人事！ 赵无眠随口道：“毒药对它不起作用？” 李燕回叹气：“此后历代帮主想了无数办法除掉它，但根本没用，包括地阶的毒药都试过了，最后只能用供奉换时间，取得灵渊水……” “嗯……” 赵无眠点头：“我知道了，如此看来，机关虎蛟也很难杀死它，只能寄托于神兵开膛破肚了。” 贺天昊有些为难：“大人，我帮唯二的两件神兵，就是鲸歌、鲨齿，现在都在金鼍龙王的肚子里。连帮主手里那把【白霜】也只是玄阶上等，这……” 齐世洲笑道：“这不用你们操心，咱们赵大人身上有的是。等虎蛟将那头鼍龙引出，我等负责围困，致命一击就交给赵大人。” 李燕回想起传闻，赵无眠得了常遇春传承，还有他的神兵【滚云枪】。 这可是地阶顶级神兵，大唐枪仙郭子仪的随身利器。 枪名【滚云】，正如其势，滚滚黑云压城，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金鼍龙王的肉身再强，也挡不住滚云枪的枪锋。 李燕回心中燃起希望：“何时动手？” 赵无眠举杯一饮而尽：“现在！” …… 围杀开始。 天罗地网已然布成。 赵无眠带着程旭元再次驾驶虎蛟下水，游到李燕回说的那个水下洞口。 马上就要面对那头巨兽了。 赵无眠一点不紧张，还在给程旭元讲解驾驶要点：“你要想做出能水乳交融的机关兽，就要清楚驾驶机关的感觉，材料对机关师的影响，还有真气顺着兽骨传导时的快慢高低，只有全部了解这些，才能去改良。 不要忘了，《兵器谱》里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就算设计的前辈眼界再高，也有时代局限，你按照它做出来的也一定是老古董，所以，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在工艺一途，厚古薄今，不可取。” “是。” 程旭元认真记下：“谨遵赵师之命！” “还有。” 赵无眠补了一句：“要有自己的想法，陈陈相因，一样不可取。” “……” 程旭元张了张嘴，心说能达到您这程度，就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您还指望超越啊！ 赵无眠一拉遥杆，机关虎蛟灵动如活物，尾巴一甩，游进了洞口，内部山体已被海水冲出通道。 赵无眠一路向上，来到灵渊洞内一处大湖，抬头看去，湖中心正有十几头鼍龙游曳，在这些鼍龙的中心，一抹金光闪耀。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 身长超过五丈，吻短，全身鳞甲，闪烁金光。 它明显比其他鼍龙大的多，此时懒洋洋张着血盆大口，任由鸟雀啄食口中碎肉，给人的感觉像个超大号的尼罗鳄。 程旭元手一抖，脸色苍白，咽了口唾沫：“好大的怪物！” 赵无眠二话不说，一拉摇杆。 机关虎蛟的背鳍、尾巴同时弹出十三片刀锋般的精钢利刃，而后用力一推。 虎蛟闪电般窜出，在水中极速变形，衔尾成环，化作巨轮，刀锋向外，对着那头金鼍龙王的腹部就是狠狠地一撞！ 程旭元猝不及防，只觉天旋地转，差点要吐出来。 赵无眠面色如常，驾驶虎蛟撞在它的肚皮上！刀锋与鳞甲激撞，迸溅出火光，巨浪滔天！ “吼——” 金鼍龙王作威作福数百年，早忘了危险的感觉，突然遭袭，无比暴怒，发出一声嘶吼，霎时浪涛翻覆，整座灵渊洞震颤起来！ ------------ 第129章 唐刀鲸歌、唐剑鲨齿 大战爆发。 金鼍龙王一声怒吼，周围十数只鼍龙一拥而上，扑向机关虎蛟。 虎蛟成轮状划过它的肚皮飞上天空，再快速回落，砸入湖面，炸出巨大的浪涛。 其他鼍龙趁势扑上，又啃又抓，驾驶室里剧烈震荡，看的程旭元心惊胆战。 “不要慌。” 危急关头，赵无眠还在讲解：“鼍龙的爪子划不开海柳，它们的牙也咬不碎这块【天云石】，所以，该咋办还咋办，面对群攻，轮形态更好用，只不过要横向让虎蛟高速旋转，需要技巧，看好了。” 赵无眠迅速拉动摇杆，借助强大推力让整个虎蛟再度变成轮形态在水面之上高速旋转起来，外围十三片刀锋化身绞肉机，只听一声声惨嚎，几乎瞬间，机关虎蛟切碎了周围鼍龙的爪子、鳞甲。 鲜血碎肉满天飙飞，染红了湖水。 那些普通的鼍龙可挡不住刀锋，给削下成片的血肉。 这要换成人来，肯定已经挡不住了，可机关兽并非血肉之躯，完全无惧。 金鼍龙王更加愤怒，双目喷火，张口一吐，剧毒烟雾飘来。 那烟雾所过之处，花朵成片枯萎、鼍龙相继毙命，腐蚀的海柳发出嗤嗤怪响！ 赵无眠心说这毒够猛的，右手回拉，虎蛟快速吸水下沉，沿原路返回。 金鼍龙王很聪明，可它宅在这洞里数百年，压根没见过机关兽，只知道它不是人，直接就扑了过去，张开大嘴，狠狠咬下。 机关虎蛟已经游出湖底，进入地下暗流。 金鼍龙王带着残余的鼍龙跟着冲出。 它的体型很大，速度却不慢，紧紧跟在虎蛟身后，出了洞口，直奔海面。 虎蛟率先冲出，金鼍龙王紧随其后，巨大的身躯跃出大海，掀起数丈浪花。 “五德轮回，冰封千里！” 齐世洲已经站在海边蓄力良久，就等着金鼍龙王出现，在它跃出海面的瞬间，猛地向海面一拍，三境巅峰的术法爆发开来。 刹那间！ 空气中传出水汽结冰的爆响！ 咔咔咔。 齐世洲全力出手，寒气蔓延，海水结冰。 天地元气呼应，术力所过之处，二十丈内的海域瞬间冻结！ 所有浪花水波变成冰雕。 数十根冰锥以齐世洲为圆心，烟花般向四方绽放，刺向苍穹。 这一击突如其来，金鼍龙王还没等反应过来，极寒冰锥已经上身，并在转瞬间蔓延全身，但它体型巨大，重量也大，不消片刻，水面的冰就坚持不住，飞快崩碎。 李燕回立刻甩出天罗网。 这是巨鲸帮研制的一种专门捕杀大型海兽的巨网，材料特异，且遇物即缩，金鼍龙王不等入水，已落入网中。 渔网迅速内收，越缠越紧，金鼍龙王就像变成了一只大粽子，直挺挺砸入水面。 海边插了一根石柱，入土极深。 李燕回抓着天罗网的另一头迅速缠上那根粗大石柱，吊住金鼍龙王，铁链骤然绷直，巨大的下沉力量让石柱猛然一斜。 金鼍龙王察觉不妙，但不慌不忙，身体突然亮起蓝色气芒，缓缓呼吸吐纳，整张网开始迅速脱落！ 李燕回大叫一声：“快！这畜生懂我门中内功，天罗网制不住它！” 天罗网是用一种稀有金属打造而成，能流导真气。 寻常海兽不会内功，只有蛮力和神通，自然是越挣越紧。 但金鼍龙王身上有上官剑雄的刀剑，受刀剑中的神意影响，让它对海鲸帮功法知之甚详。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鼍龙自然更是如此，呼吸吐纳之间，用出了海鲸帮最高绝学《潮月心法》。 这是《杀浪诀》的进阶秘武。 上官剑雄自潮起潮落、月圆月缺中领悟出来的绝世神功！ 修习者内力磅礴如潮起月圆，延绵不绝。 此功一出，真气爆发，天罗网立刻失效。 大长老见状迅速出手，抄起刀来，对着金鼍龙王就是一招竖劈，巨鲸帮以鲸刀《溟鲸刀法》为主，此套刀法大开大合，刀光惊天动地，摧枯拉朽！ 十丈长的璀璨刀光狠狠斩在金鼍龙王的背部。 铿锵炸响，火星直冒，大海之上浪潮迭起！ 虽然声势浩大，但金鼍龙王鳞甲之上只多了一道白痕，它的肉身比寻常的铠甲防御更高！ “吼！” 金鼍龙王眼中闪过人性化的轻蔑，外围天罗网即将褪去，远处咔咔咔传来一阵脆响，机关虎蛟翻开了顶盖，赵无眠从驾驶室中冲出，顺势跃上半空，滚云枪入手，身在空中，凭虚御风，飞鱼飘扬。 赵无眠对着下方巨兽，开始画一道弧。 此时的他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看似极静，实则极动。 其势如奔雷，其力如猛虎。 天地神气皆敛于己身。 海水骤然升起十五丈。 《腾龙枪法》·龙腾九天！ 这是此套枪法最强一招，《苍天化龙诀》真气爆发，镔铁枪身旋转向天。 赵无眠猛地掌击抢尾，滚云枪剧烈颤抖，嗡地一声，在那震天的嘶吼声中，长枪如龙，仿若流星经天，狠狠插向海面之上那头巨兽！ 这一枪太快！太狠！ 金鼍龙王大惊，对危险的感知让它忍不住发出惊叫，下意识鼓动全身真气。 三百年功力当真非同小可，潮月真气发散，牵引周遭水汽在身上形成道道水流，交织成网，有如贴身铠甲，从头至尾流转自如。 “无相水甲！” 李燕回和贺天昊看的咬牙切齿，这该死的臭鳄鱼又用巨鲸帮秘术！ 这本来是巨鲸帮秘技，身披此甲，以水泻劲，刀剑火器，均不能伤，现在却让一头鳄鱼用了出来…… 不知道能不能一举杀之…… 众人的心都绷紧了。 轰—— 滚云枪直接与金鼍龙王的水甲相撞，刹那间，一道巨响陡然响起，紧接着，异常狂猛的劲风横扫而开，波涛汹涌，大浪滔天！ “砰砰！” 在那猛烈如坠地流星的枪击之下，金鼍龙王身上的水甲，几乎未曾做到太多阻拦，便被生生爆裂撕碎，滚云枪狠狠轰在金鼍龙王的脑袋上！ “噗嗤！” 金鼍龙王愈发惊恐，身体鳞甲几乎寸寸崩溃，最终插进了脑袋！ 狂暴的化龙诀真气在那枪尖一点爆发开来！ 像是西瓜被人用棒子砸裂的声音，这一次没有海潮、没有巨浪，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枪尖，闷响声过，金鼍龙王的脑袋直接消失了。 红白混杂的物事炸的满天都是，网中的巨兽再也不能动。 鲜血不断从脖子里涌出来，染红了周遭的海水……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看着那个缺了脑袋的巨兽，心底发寒。 尤其程旭元。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级别的战斗，对心中的“赵师”刷新了很多印象，多了深深的敬畏之感。 赵无眠五指成爪，使出擒龙手，浪花翻卷，滚云枪破水而出，飞回他的手中。 赵无眠再一划，画圆弧如满月，下方金鼍龙王直接竖着一分为二，露出了肚腹中的一刀一剑。 刀是唐刀，剑是唐剑，二者皆环首。刀端庄笔直，霸气侧漏，剑则剑首硕大，剑形优美。 这一刀一剑都有明显的唐代风格，很明显同出一炉。 赵无眠眼前一亮，唐刀唐剑算是他比较喜欢的造型了，还以为【鲸歌】也是宽背厚刀，没想到是唐横刀形制，这可真是惊喜，【鲨齿】也没有照搬，不过那股子凶戾之气，倒是不负其名。 “很好。” 赵无眠收起长枪，一手执刀，一手执剑，《溟鲸刀法》、《血鲨剑法》的种种感悟同时萦绕心头，好似有一个人在脑海中演练一般。 赵无眠很快领悟。 他对刀剑合击之术不感兴趣。 以他的膂力、敏捷而言，根本不需要繁复的招式，直接一力降十会，简单有效，不过看了李天然的墨家御剑术，他倒是不介意花点精力养一把剑。 有《种魔诀》在，也不需要像寻常剑客那样，每天以血饲剑，直接分出神识，便可人剑相通，不算费事。 天妒英才还有身体缺陷，不耐久战，万一真打到肉身撑不住的时候，还可以用御剑术以神识攻敌，算是多一种自保手段…… 赵无眠很干脆地把刀剑收入囊中，十分满意。 齐世洲心中暗笑，特意瞥一眼李燕回和贺天昊，两人的眼角都抽动了一下，那股子不舍就不用提了，但他们不敢开口，也没法开口。 赵无眠对他们的扭曲面容视而不见：“它的皮也不错，可以做一副甲胄，老齐你拿着吧。” “好啊。” 齐世洲也不客气，笑道：“从战斗看，它的防御真不错，应该能顶住地阶以下的兵器，不过制甲就比较麻烦了，恐怕只有针神沈家能加工。” “一分钱一分货。” 赵无眠飞回岸边：“我们走吧，去拿灵植。” 皮已经划开，剩下的皮肉分离就简单了。 等齐世洲取下金鼍龙王的皮，剩下的肉就是李燕回和贺天昊的，也算滋补的上品。 众人各有所得，返回象山，从灵渊洞正门进入，开始采摘里面的灵草，这回没了拦路的鳄霸，可以慢慢来了。 …… 与此同时。 就在象山对岸，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 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两眼放出红光，将数百米之外的全部战斗映入眼底，一手做剑指抵在太阳穴上，用出了东瀛真言宗的秘术【天眼通】。 真言宗，东瀛密宗。 唐德宗时期，空海法师在唐求法，回国后以东寺为道场弘法，故称东密。 空海曾到洛阳白马寺学习，又在长安青龙寺拜中原密宗大德惠果大师为师，尽得汉传佛教密宗真传，传承了金刚界与胎藏界二部纯密，被惠果阿阇梨授为八代祖，门中秘术十分精深。 【天眼通】秘术便是托名佛教六通之一的“天眼通”。 虽然无法像真正的“天眼通”般能照见三界六道，但也能远程传讯，十分玄奇。 “小姐，您都看到了吗？” 和服女人轻声询问。 很快，她的耳边传来飘渺的声音：“鬼门众败的不冤。知子，你回来吧。” “是……” 石藏知子点头后，犹豫道：“刀剑都落到他手里，化蛇骨和灵渊水只怕也一样，我们不用做些针对吗？明国不会放着如此强援不用的，要不让一刀流行刺如何？何况他还有那头机关兽，一旦加入战场，会很麻烦……” “事已至此，他们杀不了了。” 对面的声音很淡：“他用的是《腾龙枪》，这套枪法不算稀奇，但用到这种程度的，只能是大明战神一脉。这不是他的全部实力，没必要浪费人手，拿不到其他的，有佟天寿也一样，足够巩固寇岛了。” “嗯。” “另一伙人呢？查出他们的底细了吗？” “没有，他们不见了……” 石藏知子满脸疑惑：“这些人比我们先动手，我们带走佟天寿的时候，他们已经趁机进入灵渊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化蛇骨和灵渊水……放着马上到手的宝物不要，很奇怪……”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诶？” 石藏知子更疑惑了：“小姐，请说东瀛话。” “……你快回来吧！” 对面羞恼地掐断了联络。 石藏知子莫名其妙地放下了手，喃喃自语：“小姐生的什么气啊，好奇怪……” 她转身挥袖，剑光一闪，一棵大树倾倒，变成一块块薄木片。 她将木片以包袱扎起，便这么提着朝着茫茫大海跃出，每到凌空借力十次，将落之时，便从包袱中扔出一片木片，单足一点，人又凌空而起，和服在海风吹拂下猎猎作响，长发拂面，很快消失在大海中…… ------------ 第130章 白玉京、小神偷 灵渊洞。 众人缓步走进，洞内石壁上镶嵌着各色发光石，光线很亮。 满洞的奇花异草，可惜大多是寻常药材，越往深处走，花草越稀缺，年份越高。 众人走到最深处的湖边，湖中没有金鼍龙王，剩下的“龙子龙孙”不足为患，很快杀光，来到湖对面，看到了那眼“灵渊泉”。 它的造型很奇特，外围天然土台，整体好像一头巨大的狼形浮雕。 泉水就在狼眼位置，色泽淡金，好似涌动的琥珀。 泉水边缘生长着几味【潜龙丹】需要的主材，【金剑草】、【九叶兰】、【璇玑玉箩】等，基本都是玄阶，催生之后，达到百年年份。 齐世洲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浮雕，就是‘化蛇’吧。《神州异物志》记载：‘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这种异兽名字中有蛇，但并不是蛇形，而是蛇行。” 赵无眠点头：“它还有第二种天赋，就是能吸干一身精血，无损肌肤。一品堂中有个女人就是用的此术披人皮、易容拟形。灵渊泉显然就是吸纳天地元气，变水为灵泉，催生灵植……倒是有点像韩立的小绿瓶。” 最后一句是轻声念叨。 齐世洲没听清，本想细问，看李燕回、贺天昊满脸紧张，心下暗笑，干脆挑明了，说道：“这化蛇只怕到了第五境，精华内敛，骸骨才有如此神异，它是这泉水的关键。放心吧，我们还不至于全拿走，化蛇骨就给你们留下了，不过泉水和灵药，你们等下年吧。” 李燕回、贺天昊听到前半句真是大喜过望。 化蛇骨要是没了，巨鲸帮无法再造【潜龙丹】，帮众无法下海寻宝，等于抽掉帮派根基，巨鲸帮势必没落，锦衣卫不动它再好不过。 但听到后半句，又有些无奈。 灵泉水的生成可是很慢的，要填满这个眼坑非半年时间不可，在此之前催生效力大减，会慢上很多……奈何想得到保护就得交保护费，不但今天要交，以后年年都要交，只能看着齐世洲、赵无眠自顾自分宝分水。 等齐世洲拔走自己那一半，赵无眠站在泉水边开始施展《食炁补脏法》，随着印诀变幻，体内阴阳二气不断变化，赵无眠再度生出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心神如同身处五脏之内，头脑一片空灵。 赵无眠轻轻一吸，一瞬间，剩下的八颗花草枯萎飘散，化作一道道精华气息自鼻腔涌入，穿心过肺，洗涤五脏，融合为一。 这神奇的一幕让人既惊且叹。 赵无眠全身一轻，舒爽不已。 虽然这些灵植年份小、品阶低，架不住数量多，足足有八颗，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五脏勃动更为有力，身体愈发轻松，一扫疲惫，整个人飘飘然神清气爽！ 这感觉当真让人迷醉。 个人面板随之变化。 —— 名字：赵无眠 命格：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全属性满值（幸运除外），修炼速度+130%，寿命上限-30，健康上限-30） 年龄：18 剩余寿命：5 健康度：70 属性：膂力50，灵性50，根骨50，敏捷50，魅力50，悟性50，幸运13（常人各属性在20上下） 身份：大明靖远伯、镇抚司千户 武功：鲁班书、素书、拟形八法、惊鸿踏雪步、龙腾枪法、苍天化龙诀、摄心大法、乾坤大挪移、伶官宝鉴…… 道具：九转还魂丹、孟极袍、滚云枪、锁魂枪、鲸歌刀、鲨齿剑、月簋、独幽琴、养魂木、太白星…… 宠物：鹦鹉小葵、千年冰蚕、赤骊 修为：第三境第二重 ——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残余寿命从“4”提升到了“5”。 将泉水装好，几人正准备离开。 赵无眠五感敏锐，少了那些花香做掩护，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脚步一顿，看向灵渊洞西南角的上方。 齐世洲道：“无眠，怎么了？” 赵无眠施展轻功纵身而起，挪开外面挡着的石头，看到了里面的十五颗天雷子。 这数量足够炸塌整个灵渊洞！ 贺天昊看清之后大吃一惊：“这、这是谁放在这的？有人要炸了灵渊洞？！” 李燕回咬牙：“一定是那帮狗日的倭寇！中条一刀流！” “不像是他们……” 齐世洲皱紧眉头：“如果真是他们做的，天雷子既然已经放好，肯定会直接炸，不管能不能带出宝物……奇怪了，是谁半途而废？” “石头上有字。” 赵无眠将天雷子收好，大步往回走，亮起那块石头：“他们已经写明了身份。” 众人仔细看，只见那石头上写着两句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以指力写成，笔法奇崛，骨气洞达，很见功力。 书写之人非同一般。 几人面面相觑。 李燕回道：“这是……李白的诗？” 贺天昊不解：“什么意思？留这两行字又是什么意思？” 齐世洲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端详着字体，随口道：“像是‘玉京会’的作风，我也只是在一些古籍里翻到过只言片语。简单讲，这是一个传承久远的隐秘组织，目的就是诗中所写‘长生’二字。 据我所知，有不少名人曾是此间一员，徐福、安期生、李少君、葛洪、吕洞宾、李淳风、袁天罡，据传李白也在其中，以各种异术搜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以求长生不死。至于现在如何，成员有谁，就不清楚了。” 白玉京这个概念很早。 赵无眠最初看到“玉京会”三个字，是在一本名人写的野史游记里。 后来特别查过，在史记中就有记载。 《史记·孝武本纪》中说：“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 这五城十二楼就是白玉京。 相传，白玉京有五城十二楼，八十一万天路，通八十一万山岳洞室，是元始天尊以及众多仙人的住处，后世以此指代长生不老，羽化成仙。 赵无眠最开始发现的时候，还挺高兴，要是找到这个久远的组织，他们掌握的资料肯定比镇抚司案牍库更多更详实，没准可以从中找到有关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线索，但查了许久，都只有一些表面东西。 案牍库可是前元朝廷的藏书库，它都没有收录，这就说明要么子虚乌有，要么势力极大，大到连皇室都找不到他们…… 最后也就放弃了。 这组织跟“白玉京”一样虚无缥缈。 赵无眠看着这块石头，这是他第一次在本朝事件中接触到“玉京会”，还是充当巨鲸帮、海鲨宫火并时趁火打劫的角色，单从这点看，这组织大概率是个反派，至少不是纯正的正派。 赵无眠不懂玉京会，但很懂游戏策划。 一般这种神通广大的组织都是玩家打怪升级路上的绊脚石、搅屎棍！ 齐世洲沉吟道：“竟然还有这种组织……那它留书是，跟咱们耀武扬威？” “或许是吧。” 赵无眠笑了笑，随手把石头扔了：“从目前情况看，这种小打小闹，应该不是核心成员干的，大概率是新一代年轻人的手笔，不然，一头金鼍龙王可挡不住五境、六境，也用不着趁火打劫。” “这倒是。” 齐世洲点点头，江湖上的魔教组织多的是，白莲教、拜火教、轮回教……既然已经退开，又没有更多线索，多想也是徒增烦恼，所以干脆揭过：“这边的事了了，少帮主、大长老，可别再让别的异兽闯进来。” 李燕回两人连忙应是。 齐世洲看向赵无眠：“咱们走吧。” 众人走出灵渊洞。 李燕回两人带着帮中长老重新布好涡流大阵，严防死守，齐世洲写文书传回朝廷，巨鲸帮的事暂时平了，但他还有“配合巩昌侯郭兴，除内忧，平外患，一举肃清寇岛”的任务，闲不下来。 赵无眠、程旭元就比较清闲了，他们就是来杀金鼍龙王的。 现在祸患已经清除，一个要刀剑灵植，一个要驾驶技术，也算各取所需。 巨鲸帮客房小院内。 程旭元在擦拭机关虎蛟，赵无眠坐在桌旁，把玩新到手的【鲸歌刀】、【鲨齿剑】，二者皆是神兵利器，指尖一触，寒气直透心腑。 神兵在手，赵无眠来了兴致，起身于院内舞刀舞剑。 他在刀法上的造诣极深，会的很多，《十里狂刀》、《玄天三式》、《拟形八法》，剑法就没怎么涉猎，但舞刀之后舞剑，剑光挥洒，没有丝毫迟滞，动静之间，凛冽飘逸，肆意潇洒。 “好剑法！”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赵无眠收剑，循声望去。 在小院之外，相距大概两里的方向，有一座四层小楼，楼顶翘起的飞檐上蹲着一个全身黑衣的青年。他的面相很是干净伶俐，七分俊秀，三分机敏，眉眼含笑，一看就是个灵巧乖觉的人物。 赵无眠舞的并非《血鲨剑》，兴之所至，随意而为，不涉什么机密，别人没他的悟性，也不可能从架势里学到什么。 一般情况，哪怕是相隔两里，赵无眠也能察觉别人窥视的视线。 但这个人有些意思，他给赵无眠的感觉就像一截木桩。 “《枯木禅》吗？” 赵无眠挑眉道：“大理天龙寺的内功，上乘敛息秘术，既然不是和尚，那就是段家的徒子徒孙……段家现在自身难保，与我不睦，应该是久远的外支……又喜欢偷鸡摸狗，窥人隐私……明白了，你是盗门‘小神偷’萧逸。” “喂！这话有点难听了吧！” 萧逸身形化电，展开《电光神行步》落入小院，皱着眉头道：“亏我还来给你通风报信，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不想说了。” 赵无眠笑道：“我说错了？非礼勿视，非礼忽听，你看了半天了吧，江湖规矩，偷学武功可是为人不齿。” “我也就是瞧瞧。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靖远伯几斤几两。” 萧逸说完，话锋一转，仰着头道：“再说了，眼睛长在我身上，谁让你自己不偷偷地练！” 赵无眠不是第一次听说“小神偷”这个人。 此人是新近江湖上的后起之秀，盗术精湛，手法神乎其神。 不只轻功绝顶，来去无踪，擅长盗窃，还懂机关暗器，分金定穴，擅长盗墓。 但他本人其实不算坏人。 从已知情报看，他是个神偷，但从不因为缺钱而去盗窃，需要有人花钱请他才偷。他也很少偷金银，但是会对偷王孙贵胄府邸里那些大人物的生活用品感兴趣。 他的设计原型，应该是古龙中的经典人物，司空摘星。 赵无眠很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找上门。 跟这种人交流要有技巧。 赵无眠并不跟他争辩，坐回石桌，悠然道：“你认识我？” 萧逸很不见外地走过来，也坐下了：“以前不认识，看到机关兽，再看这身锦衣卫千户的飞鱼服，就认识了。我本来有很重要的事要给你提个醒，可现在我很不高兴，不想说了~” 傲娇吗？ 赵无眠心说傲娇都已经退环境了，何况你还是男的，随口道：“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再说我为什么要信你。” “就凭我是从海上过来的。” 萧逸得意道：“信不信，你们知道的事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事，我还知道！” “不信。” 赵无眠回答的很干脆，激将之法脱口而出：“你要是能知道锦衣卫不知道的事，那锦衣卫也就不用混了。” 萧逸果然上套：“锦衣卫又不是全知全能，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佟天寿是不是被东瀛人抓走了？” 赵无眠道：“是又如何？” 萧逸挤眉弄眼道：“那你知道他们抓他的原因吗？” 赵无眠心头一跳，面上不动神色：“为什么？” 萧逸神秘兮兮，脱口而出道：“因为水魂之阵……” 通宵通出点小毛病，今晚的晚了几分钟，大家担待 ------------ 第131章 引狼入室、水鬼横行 水魂之阵。 又一个缝合产物。 赵无眠对策划的节操已经习以为常，摇头道：“这不可能，此术早已失传，佟天寿要是会，与巨鲸帮一战，为何不用？” 萧逸愈发得意：“看来传言也是言过其实嘛，你也不是全知道。《水魂之阵》是昔年‘西昆仑’一脉绝学，巨鲸帮初代帮主上官剑雄就是此人后裔。 所以诸多秘术都有西昆仑的影子，诸如无相水甲、水魂之阵，只不过水魂之阵是神通禁术，寻常人难以练成罢了。佟天寿不用，可不是不会啊。” “那真是奇了。” 赵无眠笑道：“我听说此术以活人化剑，一入阵中便为水鬼，全身精血皆被水劲榨干，水毒流遍全身，不知疼痛不畏刀剑，是为活死人……此阵威力极强，若是佟天寿会此术法，还不大杀四方？” 萧逸嗤笑道：“你以为他不想用吗？知己知彼，这招对付别人有用，对巨鲸帮可没用。你可知练成此术的关窍？” 赵无眠大概知道，但佯做不知，干脆听他说。 萧逸头扬地更高了，满脸写着不过如此。 赵无眠的“无知”大大增加了他的表达欲。 萧逸和盘托出道：“欲练此术有两大关口，其一练成《周流水劲》，其二有御水神通。如此，神通、真气相辅相成，才能大幅扩大操控范围，不然即便四境，范围不过百丈而矣。 水鬼越多，分神越多，水鬼不多，威力又不强，恰恰象山陡峭、崎岖难行，隐秘岔道极多，就算是纯正术士，也难以分神操控阵法之内全部水鬼，攻上山门。 水鬼只是活死人，行动、攻击全靠主持阵法之人，没有阵主操控，他们就像没头苍蝇，连行动都难，谈何攻敌？这术法可不是用来攻山的，它是用来防护的……” 赵无眠眉头微挑：“你的意思是，东瀛人要在寇岛布置水魂之阵？” 萧逸看他一眼：“看来你想明白了。” 赵无眠沉吟道：“还是不对。寇岛在昌国卫以东，秀山、岱山、剑山、兰山、金塘五地，统称寇岛，主力屯聚于岱山。岱山地广，水魂之阵只能固守百丈之地，就算有了佟天寿又有何用？不过百丈区域而已，无损大局。” 萧逸悠哉道：“这涉及到另一个秘密。” 赵无眠呵呵笑道：“不会是菊池氏派了什么大人物过来吧，他身上又恰好有能增幅术法的宝物，也只有这样才值得搞什么大动作。” 类似【八阵图】。 东瀛虽然地小，但有徐福、鉴真东渡，以及历代求法僧、留学生入中原学习。 还是有些底蕴的。 尤其盛唐时代，万国来朝，大唐以广博胸怀接纳外邦，传出不少高深秘法。 东瀛遣唐使阿倍仲麻吕就是其中代表，其人天资不凡，作为一个外国人，曾取得唐朝进士桂冠，更和当时的著名人物王维、李白、储光羲等有不错的交情。 由此可见，他的传承绝非一般。 而像他这样在中原有奇遇的东瀛人还有不少，他们的后裔自然能拿出些宝贝。 或许，可以如【八阵图】般，大幅增加法阵覆盖范围。 “……” 萧逸一愣，认真看向赵无眠：“你怎么……” 他一答话，就说明猜测不错。 赵无眠继续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大脑高速运转：“菊池氏现在是南朝重臣，资助倭寇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物资支持北征，寇岛是战略要塞，劫掠资财的重要转运点，不可轻易失去，但菊池家的宝物就那么几样，重要的是不可能拿来襄助倭寇的……要么没什么大用，要么就是有很大缺陷……亦或者江湖支援……江湖……南朝地界，菊池氏，东瀛门派……” 赵无眠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东长寺？” 东长寺在东瀛佛教具有重要地位，乃是空海自唐回国后创建，是真言宗的创始地之一，恰巧就在南朝疆域！ 如果是东长寺，那就能说得通了。 赵无眠补了一句：“【马头金刚橛】吗？” 啪嗒！ 萧逸刚拿起的酒杯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 他蹭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指着赵无眠：“你、你、你……” 赵无眠眉头紧皱：“如此说来，还真麻烦了！” 金刚橛是密宗宝物。 通常上端为三怒相神头饰，下端刃头为三棱型，象征断灭贪、嗔、痴“三毒”。 【马头金刚橛】是唐密宗师惠果所用降魔之物，上刻观音忿怒相“马头明王”，可降魔除障，后传于空海，空海带回东瀛。 这件事在《江湖武秘录》中是有记载的，在当时很正常，大唐强盛，传法不拘国界，但在现在看，这就有点资敌了…… 不过晚唐之后唐密隐没，藏密兴盛，反而是东瀛的一支发扬光大，单从道统看，也没什么问题。 这件宝物，位列地阶上等，发动很麻烦，威力却也不凡。 它达不到八阵图那样增幅十数倍，让四境能水淹二十里的程度，增幅到三四里还是有可能的，即便如此，也圈了不小的一块地方，足够倭寇驻扎，转运财货…… “这件事得抓紧通知巩昌侯、林剑韬。” 赵无眠正要起身写信，萧逸反应过来，说道：“不用了，我上岸之后，就把这条消息传到了明州卫。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 赵无眠停步，回过身，意外地道：“看不出来啊，一心偷大官的‘小神偷’，还有帮官府的时候，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这不就来告诉你了吗？” 萧逸泄气道：“师父跟我说，盗亦有道。内是内，外是外，本来我也没打算掺和，但既然机缘巧合知道了，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是按照某人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那还真就错过了！” 萧逸眉头挑的老高。 “哈哈。” 赵无眠笑了，这人还挺有意思。 既然他们知道了，那也就不用着急了。 赵无眠重新坐下，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逸把玩着那个酒杯，说道：“八月二十，东海之上侠客岛开‘海市’，里面有不少珍货，我一时手痒准备过去拿两件，在海上碰到了中条一刀流驰援寇岛的倭船，从他们的话中听出来了一位大人物。 我就想顺手取两件宝物，也算抗倭了。在船上意外听到他们的计划，本想趁机偷出【马头金刚橛】来个釜底抽薪，可惜他们严防死守，那个持宝的‘大小姐’又很……呃，刚猛！我不是对手，只能通风报信了。” “大小姐？刚猛？” 赵无眠脑袋里满是问号，什么大小姐能用“刚猛”这个形容词？ 萧逸自顾自倒酒，看到赵无眠表情吃惊，笑道：“你可知她练的什么武功？” 赵无眠想了想：“难道是东密一脉，《金刚手菩萨法》？” “……” 萧逸动作微顿，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你们镇抚司的人是不是特别不爱跟你说话！让人感觉很无趣！很没有成就感啊！” 赵无眠立刻道：“那我收回，你就当没听见。” 萧逸长叹一声：“案牍库连东瀛的事也记录吗？” 赵无眠道：“只是我看的书比较杂，其中还有阿倍、空海这些人的著作，一般人没我这么闲，自然没我了解的多，再说顺着想不算难。《金刚手菩萨法》是佛门炼体绝学，盛唐之时名震天下，可惜唐密隐没之后，反而成了东瀛秘武，世事难料啊。” 萧逸已经有点习惯了，点了点头：“没错，来的是菊池氏大小姐，东密真传菊池伊织，平心而论，她长得很漂亮，可是力气是真的大！手上还有一柄重剑，跟少林那帮炼体的秃驴有一比，比爷们还爷们！” 萧逸恨恨地说着，可见是吃了大亏。 “……” 《金刚手菩萨法》是以金刚手菩萨为本，通过观想祂的十八般法相，引动自身真气，以此洗髓锻体，强化经脉骨骼，练就无上降魔大力，功成之日，得如大力菩萨，能具无上威权，降伏诸魔外道，威震三界，横绝古今。 在唐朝，这是一门可与《易筋经》、《洗髓经》媲美的神技。 天下秘武何其多。 赵无眠已经铸就龙身，《苍天化龙诀》丝毫不在《金刚手菩萨法》之下，对它兴趣不大，但对【马头金刚橛】很感兴趣，地阶神兵，已有灵性。 这种佛门之物，赵无眠是用不上的，但可以利用《夺取生魂法》吸摄神兵的灵性，填补自身。 吸人危险，吸兵器没什么问题。 锁魂枪不舍得吸，佛门的就随便祸害了。 再者，饕餮已经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也不能老饿着，饿坏了神通的威力就会减弱，那一倭船的人都是上好的粮食！ 萧逸道：“你打算怎么办？” “休息一夜，明天去帮忙，事后还能领赏，一举多得。“ 赵无眠说完，郑重抱拳：“多谢相告！” 萧逸有点不好意思了，摆手道：“也就是举手之劳。难怪你在江湖上的名气这么大，还有人叫你‘百晓生’，以前不信，现在服了，你竟然连东瀛的事都清楚……” 百晓生…… 赵无眠哭笑不得：“越传越邪乎了。” “你担得起！” 萧逸说了一句，望向东北方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破阵……” 赵无眠喝了口酒，道：“瞎猜没用，明天到了就知道了。” …… 夜幕降临。 浙江东海之上，山似碧螺，水如玉带。 三百艘大船飘荡在海面上，浩浩荡荡的船帆吃满了风，驶出秀山岛，驶向岱山。 巩昌侯接到萧逸传信之后，第一时间请林剑韬派锦衣卫兄弟辨明真伪，在得知东瀛倭寇在中条一刀流的帮助下，果然利用佟天寿布设水魂之阵后，毅然发动总攻！ 大明明州卫守军，登上翁山岛，与岛上的昌国卫守军汇合。 两股军队合围，三百艘船，近万人马，大举杀穿秀山岛，直奔倭寇大本营岱山。 这里也是方国珍、张士诚旧部的驻地。 其中包括方国珍的弟弟方国瑛，张士诚的两个孩子，张宣风、张宣灵。 三方原本与倭寇井水不犯河水，各占一方，但赵无眠造出机关虎蛟之后，他们为求设计图，以抗大明军队，开始与倭寇合作。 在方国瑛的左右手詹鼎、张家兄妹的守护人张辰保死后，他们更是损失惨重，无路可退，不得不接纳中条一刀流。 中条一刀流可不是鬼门众可比。 鬼门众名义上是倭寇，与倭寇合作，还可各取所需。 中条一刀流已经是东瀛门派，菊池氏的家臣，接纳他们，就等于彻底投靠菊池氏。 这是引狼入室，意图虎狼相争，菊池氏不傻，他们会答应，自然是有条件的…… “不好了！大明攻过来了！” 一名探子着急忙慌冲进西岸水寨——星野城，黑水泽。 此时此刻，城中黑水大泽之上，临湖而建一水轩，精巧别致，好似祭台。 在水轩中心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人，梳着高高的发髻，面容清瘦，两颊下陷，整个人如同一把走了偏锋的剑，纵然闭目盘坐，仍有一股凌厉阴鸷的气质！ 正是海鲨宫宫主，佟天寿。 他的双手印诀变换，湛蓝色的真气在胸前跃动。 在那水轩之下，黑水泽中，漂浮着一个个人头。 那探子着急进来报信，乍一看那些人头，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岸边站着的五人冷冷地瞥过来，探子赶紧缩脖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泡在水里的人。 这些人头部以下浸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紧闭双眼，密密麻麻占满了大泽。 三十横、三十列，外围还有浮尸一样飘在水里的，约莫有一千左右。 一半来自方家，一半来自张家。 探子一阵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五人中，一个二十左右的俊秀青年面前，他就是张士诚的幼子张宣风，单膝跪地道：“禀少主，刚接到秀山岛呈报，大明军队两个卫所，一万多人，三百条船，已经杀过来了！咱们是不是……” “我知道了。” 张宣风望着水轩，面色冷硬：“你退下吧。” 他话音刚落，探子没等退开，忽然一股吸力将他吸了过去。 动手的右手边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身形壮硕，大腹便便，嘴角挂着狞笑，随手一抓就把那探子抓到了手里，掐着脖子举到半空。 张宣风大怒：“方国瑛！你干什么！” 他身后一名刀客马上拔刀出鞘三寸，方国瑛身后一个中年剑客宝剑嗡鸣。 四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五人中的最后一人是个武士，身穿黑色和服，腰间斜着一柄武士刀，刀身上铭刻着【蜘蛛切】字样。 这把刀是东瀛十大名刀之一，佩戴他的便是中条一刀流的流主，中条长秀。 中条长秀望着水轩，无视身边的吵闹。 方国瑛一手掐着那探子，另一手飞快点穴，一甩手，将人扔进了黑水大泽，跟那些外围飘荡的“浮尸”混在一起…… 张宣风脸色涨红，越发愤怒，攥紧了拳头。 他身后刀客出刀五寸。 “别做样子了。” 方国瑛冷笑道：“张辰保已死，剩下的都是莽夫。小娃娃，老子赌你不敢开战，所以，还是老实看着吧。这次我给张士诚一个面子，下次，这一千人都要你们的！” “你！欺人太甚！” 张宣风暴怒，身后刀客蓄势待发，但始终没有得到张宣风的命令。 “哼。” 方国瑛压根不惧，阴阳怪气道：“《水魂之阵》即将发动，多一个水鬼，就多一分力量，我这也是为了抵御大明军队，你又何必生气呢？” “……” 张宣风眼珠子冒火，那特么怎么不扔你的人！ 狗日的老东西！ “安静！” 中条长秀忽然开口，用生硬的汉话下令，余下四人立刻偃旗息鼓，望向水轩。 佟天寿额头冒汗，他胸前的术力已经积蓄到极致。 一条湛蓝的真气如水流般在他胸前双手间上下穿梭！ 水魂禁术！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一道身影缓缓飘落。 她身穿一袭粉色和服，外表华贵、面容皎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脱俗，东瀛南朝大将菊池世家大小姐，菊池伊织。 她甩手扔出一物，金光闪闪，马头锥身，漂浮在佟天寿胸前。 东长寺至宝【马头金刚橛】！ “施术！” 一声令下。 佟天寿将术力打在了那金刚橛之上。 金刚橛上端马头忽然闪耀红光，张开大口！ “嗡班玛卓达哈呀噶哇呵……” 霎时间，所有人耳边响起梵音禅唱，马头明王心咒。 一个虚幻的金色的“卍”字随着梵音扩散出数里之远。 众人眼望金光，耳听梵音，如受洗礼一般愣愣出神。 那金光之上仿佛凝出了神圣的明王法相，紧接着，代表术力的水流涌入金光，再从马口中吐出，术力瞬间放大数倍，纤细水流变作哗哗水浪涌入黑水泽，再分化成无数细小银蛇，顺着他们的耳鼻，钻进他们的体内！ 水泽之内，一千多人齐齐一颤，接着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睛。 水鬼的眼睛。 ------------ 第132章 浑水摸鱼、火眼张 翌日。 明军强攻岱山遇阻的消息，传到巨鲸帮象山总舵。 巩昌侯郭兴、青龙林剑韬第一时间阻拦，但水魂之阵还是成了，阵法覆盖方圆五里，阵内足足有两千水鬼！ ——多出的一千，都是被水鬼攻击的大明士卒。 那些水鬼可不只是活死人，他们体内精血都被《水魂之阵》的术力榨干，代之以水毒，这些水毒就是佟天寿外放的真气，因此，他能像御气一样驾驭水鬼，并操控水鬼，以水毒为武器，攻击别人。 凡是被水毒袭击的人，同样会“中毒”，变成水鬼，任由阵主操控。 只是几波试探，郭兴和林剑韬就知道了厉害。 那些水鬼在波涛之中游曳，见人就吐水毒，中招之人越多，水鬼就越多，水鬼越多，阵法就越强！ 只是短暂交锋，就让敌军增兵一倍！ 郭兴知道，他们已经来晚了，水魂之阵布成，岱山已经强攻不得，只能智取。 齐世洲安顿好巨鲸帮，匆忙赶赴昌国卫助战，赵无眠与程旭元驾驶虎蛟登陆，也来到了秀山岛，与郭兴、林剑韬汇合。 至于“小神偷”萧逸，与赵无眠见面之后，就已离开，说是要去西北凑热闹…… 赵无眠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现在西北最大的事，也就是十月二十的邀请会了。 五台派大弟子卢光达难道也邀请了他？ 现在暂时顾不上，赵无眠得先努力提升自己，这些倭寇，还有他们手里的地阶神兵，都是粮食，不吸白不吸！ 秀山岛上。 众人站在岸边，面朝着浩渺无际的汪洋。 在那风暴聚集的大海之上，天空灰暗，浪涛千顷，狂风暴雨正在四下乱卷乱冲，视野里一片模糊。 与秀山相距不远的岱山之上，高高的城墙屹立，附近海域里，数不清的水鬼随波逐流，时而隐没，时而显现，仿佛一具具活着的尸体，神情麻木，不时抽动一下，层层叠叠地漂浮在海浪之中…… 郭兴今年五十岁，相貌英武，腰佩长剑，背后背着弓箭，相传是花荣的随身兵器【画雀弓】，通体赤红，造型华丽。 “晚了一步啊。” 他站在暴雨之中，手拿一只“千里眼”，观察着星野城和城前水域的状况，轻轻叹息，说道：“水魂之阵已成，我该更早调兵。” 林剑韬宽慰道：“这也是没法子，通风报信之人是那个顽劣的小贼，必要的探查免不了，再者，佟天寿藏得也深，偏偏让中条一刀流知道了。若非他们干预，佟天寿已死，又何来这么大的麻烦。” 齐世洲望着那些水鬼发愁：“这可如何是好，有这一道防线，堪比两万精兵，他们藏在水里，火炮的威力也有限，看来只能斩首了。” “还有一个办法。” 郭兴沉吟道：“听闻工部已经造出机关虎蛟，虎蛟乃水战利器，藏身机关兽之中，不惧水毒，以此攻杀，阵法威胁大减，只可惜……” “只可惜数量不足。” 赵无眠道：“现在虎蛟的工艺刚刚成型，懂驾驶的人也少，不过，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打造出一支虎蛟队，破阵一样轻而易举！只是真到那时，恐怕这些人见势不妙，早溜走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郭兴神色郑重：“要一举肃清寇岛，绝不能把他们放跑！他们现在仗着阵法与我等僵持，只要破阵，便可一网打尽，这是绝好的机会！” 机会确实是好，前提是能破阵。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赵无眠。 赵无眠无奈扶额：“我说各位，我是好心来助战的，你们可不能把差事都压我头上。” 林剑韬笑道：“能者多劳嘛。若论斩首刺杀之能，我和侯爷两个四境也比不上你。我们几个佯攻吸引注意，就烦请赵大人帮忙，事后我们一起上书，为你请功！” 擒贼先擒王！ 想破水魂之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阵主佟天寿。 但此时此刻的佟天寿必然是严防死守，中条一刀流、张士诚旧部、方国珍旧部，全都指望着他保住岱山岛、星野城，想刺杀并不容易。赵无眠懂《伶官宝鉴》，身上还有那颗能操控四境的【御鬼丹】，确实是最好的暗杀人选。 赵无眠想了想，朝几人伸手：“星野城的地图。” 郭兴露出笑容，马上从怀中取出羊皮卷，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迅速扫过记下，看向程旭元。 程旭元精神一振，当即行礼：“赵师有何吩咐？” 赵无眠道：“这一路练下来，应该敢自己驾驶了吧。能灵活攻击吗？” 程旭元谦虚道：“差不多了，只是轮形态的攻击招式还不熟练……” “足够了。” 赵无眠道：“一般的佯攻骗不过他们，你就代替我当后手，藏在偃甲之中，躲于海水之下，尽最大努力绞杀水鬼。正如巩昌侯所说，偃甲密封性好，不惧水毒，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你丝毫不惧，一旦大杀四方，对方多半会把你认成我，我也就更好办事了。” 程旭元道：“学生必当竭尽全力！” 赵无眠点头，转向其他人：“烦劳诸位在射程之内炮轰星野城，程师傅趁机剿杀水鬼，我以【孟极袍】水遁过去，看有没有机会除掉佟天寿。若是成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成，各位可别怪我。” 郭兴正色道：“靖远伯仗义助战，我们怎么会怪你，你孤身一人入城，千万小心，现在那座水寨里可是有不少高手，稍有不慎就会置于险地，真到这个时候，化龙出来，我来接应！” “好。” 不愧是跟着汤和的人，深明大义。 这要是赵庸一伙，怕是巴不得自己死在里面。 当然了，要是赵庸的人，他也不会搭理。虽然想要【马头金刚橛】，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件地阶神兵，相比立功得宝，他还是更乐意看那帮人倒霉。 赵无眠出发了。 郭兴果然依言排布，开始分散三百艘战船，呈包围之势，佯攻星野城。 他们身后是一排排的战士，战士的身后是秀山岛朦胧的山脉；他们面前是无边的涛声，涛声的远处是影影幢幢的倭寇战船。 官军一动，对面也开始紧张了。 所有战船一字排开，炮口对着星野城水寨。 “竖旗放炮！” 郭兴大声传令，为这暴雨之夜增添了无尽杀伐。 无数面大旗顷刻间在战船之上竖了起来，无数个指向海面的炮口喷出了火光。 新一轮的交锋开始。 程旭元悄无声息地钻进机关虎蛟，毅然杀向那两千水鬼。 …… 赵无眠施展五行遁术，化成一股凝而不散的人形水流，涌向岱山。 其实没必要这么早使用秘术，赵无眠是担心那些种灵“百鬼”的东瀛人有什么特异的神通，万一被发现，又是麻烦，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小心点。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水鬼之中。 佟天寿并没有发现他。 这也正常，毕竟是靠着神器增幅才有如此威力，跟真正掌控有天壤之别，他能操控两千人行动就已经是极限了，要分辨出大海里哪滩水是赵无眠，属于痴心妄想！ 赵无眠一边往岸边游，一边回忆萧逸传递的情报。 那小子进倭船偷一次宝，只试出两个人很厉害。 一个是中条一刀流的流主中条秀夫，有“东瀛剑豪”之称，身怀名刀【蜘蛛切】，萧逸甚至无法在这个人面前拔刀； 另一个是菊池伊织的侍女，石藏知子，此人年纪很轻，但种灵东瀛异兽【青鹭】，拥有神通【青鹭火】，此火被称为“不灭之炎”。 萧逸说他明明已经将其割喉，可那个侍女居然还能靠着那火焰自愈存活！ 这神通可比断肢重生厉害多了。 至于菊池伊织本人，他还没有试出底细就被中条秀夫惊退。 萧逸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可见对这位东瀛剑豪很是戒备。 赵无眠不准备直接跟他们硬碰硬。 杀人的最高境界是驱虎吞狼——引虎狼相争而坐收渔利——方国瑛和张宣风引来中条一刀流对抗大明军队，是驱虎吞狼，但其实，他们两个也是面和心不和，甚至连面和都做不到，只是迫于大明军威，不得不联手罢了。 这就有操作空间，让他们内讧！ 大战爆发，海面之上炮火连天。 赵无眠借着炮火掩护，穿过诡异阴森的水鬼群，变水遁为土遁，进入星野城中。 直奔张家驻地！ 想要挑起战火，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人得脾气火爆，下手狠辣，才能让战事一发而不可收，如此就算事后察觉，仇怨已结，也不好轻易调转剑锋对准敌人。 张士诚旧部中就有这样一个人。 如今战斗爆发，张宣风和仅剩的张士诚大将莫天祐，都在水轩保护佟天寿，其余人在外面等候指令，就包括这个人，张士诚的侄子，张天骐！ 这位张天骐也算一位猛将了，曾经驻守湖州，抵抗大明军队数日——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战绩。 因其一旦发怒会双目赤红如火，故人称“火眼张”。 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稍加撩拨就可能爆发，正可利用他搞出内乱，引两方相斗，为刺杀佟天寿提供条件。 赵无眠脑中有地图，很轻松地找到张家那条街，在阴影中显出身形，手持一把油纸伞，脸上五官变化，成了方国瑛心腹，徐子善，大摇大摆在值守海匪的注视下，走向张家。 这人在张辰保的记忆里有，本就跟张家旧部有仇——两方势力生死相争，没仇的少。 此时此刻。 张天骐就在张家的临时驻地里，所有张家旧部齐聚一堂，等着张宣风的命令。 “啪！” 张天骐端坐上首，一把摔碎了茶碗，碎瓷片溅的四处都是。 他猛地抓起那端茶的下人，瞪眼道：“拿去年的茶糊弄我们？方国瑛穷到这份上了？还是故意羞辱？找死不成！” 吼声如雷，双目如火。 那下人吓得直哆嗦，满脸惊恐，跪地求饶，连连摆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众人这才看见他被人割了半截舌头。 “……” 张天骐瞳孔一缩，立时没心思折腾他了，不耐烦地一挥手，喊了句“滚吧”！ 那人连滚带爬逃地跑走了。 “方国瑛够狠啊！” 张天骐冷冷道：“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把伺候的下人都变成了哑巴！” 岱山岛本就是方国瑛的地盘，这座星野城也是方家旧部修建，张天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尤其在昨天发生冲突之后，方国瑛当着东瀛人的面落张宣风的面子，还想强迫张家在水鬼不足时出全部人手，摆明了是没把张宣风、张家放在眼里。 若不是现在情势危急，需要一致对外，张天骐早忍不住动手了。 现在连茶水都开始糊弄，张天骐恨不得砍死方国瑛！ 一个心腹说道：“早听说方国瑛治军极严，现在看，他能成为寇岛之主，不只是因为先到一步……心狠手辣啊！” 另一个心腹道：“还有心胸狭窄，生怕我们跟他抢地盘。他也不想想，一旦寇岛失陷，他这岛主还怎么当？难道要跑去东瀛、高丽当土匪不成？” “不管他了！” 张天骐大手一挥，望向门外雨幕，沉声道：“现在局势艰危，只能忍一时之气，等打退了大明军队，再把受过的气加倍还回去！” 其他人暗暗交换个眼神，齐声赞颂张将军胸襟开阔，真乃当世豪杰。 然后，他们就听到雨幕之中传出一阵笑声，大门前出现一道撑伞人影。 ——“徐子善”。 徐子善神色古怪地望着他们：“胸襟开阔？当世豪杰？这马屁真是臭不可闻！火眼张，你听着不觉得恶心吗？” 咔嚓！ 张天骐一把捏碎了门框，木屑纷纷，他的声音冷的彻骨：“姓徐的！你来干什么？” 徐子善悠悠道：“明军又来破阵，这次还多了一头机关兽，大肆屠戮水鬼，阵法开始不稳，我家将军担心后院起火，特意让我来探探几位的口风，结果就听到张大将军的豪言壮语……你这可让我有点难办啊。” 后院起火？ 所以准备杀人了？ 张天骐心中戒备，他身后众人也站了起来，抄起兵器。 张天骐眯眼道：“那你想怎么办？” 徐子善双袖落下八颗黑色弹丸，笑道：“就送你们一份大礼吧！” 天雷子！ 在张天骐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双手齐发，八颗天雷子一齐飞进了议事堂。 张天骐暴怒：“狗贼！你敢！” ------------ 第133章 摧枯拉朽 赵无眠真敢。 若不是怕把张天骐炸死了，两方打不起来，他都想把灵渊洞找到的那十五颗天雷子全扔进议事堂。 不过，就算只有八颗，威力也足够强大了。 张天骐惊怒无比，可也知道天雷子触之即爆，需以柔劲化解，偏偏张天骐等人都是走的刚猛一道，对方发射的手法也很高明，速度极快，只能第一时间扑向各处躲避。 轰—— 惊天巨响！ 火光伴着霹雳闪电冲天而起，足有数十丈之高，映的整片昏暗天空亮如白昼！ 无边烈焰瞬间吞噬议事厅，庞大火光以正房为中心，席卷数十丈方圆，周遭房屋、园林，顷刻间夷为平地，化为乌有！ 张天骐等人都是张士诚旧部中的领军人物，三境修为，有外罡护体，又第一时间扑倒在地，即便如此，都有三人被直接炸残，五人受伤，一个个烟熏火燎。 惨叫声中，焦臭味弥漫开来。 听着他们的惨叫，看着他们焦糊的伤口，张天骐胸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找！死！！！”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目光中的杀意凝如实质。 徐子善冷笑一声，展开身法，消失无踪。 一般这种情况，既已出手，自该斩尽杀绝，不然招惹强大对手又不斩草除根，必留后患，若要斩草除根，就不该是徐子善一个人来，而是刀斧在后……“徐子善”炸了人却逃走，这明显有问题。 张天骐并非蠢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可方国瑛的蔑视，徐子善的轻视，让他不想再想，只想出气，只想杀人！ “兄弟们！剁了徐子善！” 张天骐抄起刀来追了上去。 他身后众人险死还生，一样暴怒，抹掉脸上的血跟着追出去。 都是贼寇，哪来的忍辱负重？顾全大局？ 赵无眠逃走的位置自然是方家营地。方国瑛在城墙处保护佟天寿，观望战事，他的副手丘楠已经背剑带队，等着方国瑛下令，与大明军队死战。 突然听到震天的爆炸声，众人纷纷大惊，正欲出门查看，张天骐已经杀进来了！ 张天骐暴怒之下，一路狂杀，见人就砍，来到营寨之外时，已经满身是血，模样狰狞，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一尊恶鬼，面对丘楠、徐子善惊怒不解的表情，他冷冷一笑，只说了一个字：“杀！” 厮杀开始。 暗处的赵无眠微微一笑，悄然隐匿。 接下来的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吧。 不着急动手。 这些人里不全是蠢人，之后肯定会更加严密地保护佟天寿，所以，要反其道行之，避过他们精神最紧绷的时候，等松懈了再动手。 正如兵法所言：“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听说倭寇还有一艘大船…… 赵无眠转向倭船方向，既然是菊池家的，想必有不少物资吧。 剩下的七颗天雷子，就炸这。 也给他们升升血压。 …… 城墙之上。 暴雨倾盆，乌云覆盖着陆地覆盖着海面一直到遥远的天际。 倭寇的火炮架设在岸边的寨栅内，也在向水军主力船队轰击。 炮火在海面上炸出团团火光，暴雨砸落在船帆、船体之上，也砸落在海水中的水鬼之上。 双方炮战，声震群山，声震大海。 大明军队经过上次战斗，不再靠近，只在远处放炮，吸引注意，轰击寨栅。 《兵器谱》中有火炮【红莲将军】，朱标通阅之后，将此铸造方法交给了工部，此法比机关兽要简单的多，工部已经造出三十架，就在水师舰队中。 【红莲将军】射程更远，火力更猛，倭船很难打中水师船队，水师船队却能不断轰击寨栅城墙。每一轮火光吞吐，便有几颗弹丸落下，炸的寨栅四分五裂。 寨栅被毁还在其次，敌方的轰击是在为机关虎蛟打掩护。 不打船船就打你，要是打船虎蛟就会趁机杀人。 倭寇身陷两难之境，左支右绌，只能利用【马头金刚橛】增幅术阵，驱使水鬼登船杀人。 明军只有一条虎蛟，即便横行水魂之阵，面对两千水鬼也难免有漏网之鱼，还是有水鬼爬上了船，炮火开始减弱了。 寨栅这边都松了口气。 观战的还是那五人，方国瑛和他的副手戴秋蝉，张宣风和他的大将莫天祐，以及中条一刀流中条秀夫。 至于水轩之内，则是盘膝运功的佟天寿，和帮助他增幅水魂之阵威力的菊池伊织。 水鬼这种东西，只要有一个上船，就很容易在船舱这类人数密集的地方扩散开来。 眼见有水鬼登船，众人刚松一口气，突然后方爆炸声响起，让他们心头一紧。 守门的兵士破门而入，着急忙慌道：“几位将军，出事了！外面打起来了！” 方国瑛和张宣风吃了一惊，就要冲出去。 “且慢！” 中条秀夫眉头紧皱，立刻阻止：“先不要妄动，看护好小姐，眼下这种情况，你二人不宜火上浇油，还是老夫去调解吧。” 说完纵身跃了出去。 留下的四人到底不敢违令，死盯着对方，张宣风满脸愤恨，方国瑛有恃无恐。 不多时，一声响亮剑吟，外面的喊杀声停止了。 中条秀夫脸色黑沉，一手抓着张天骐，一手抓着丘楠回到黑水泽。张天骐右腿中剑，一瘸一拐，丘楠胸口中了一刀，脸色煞白。 方国瑛大惊：“丘楠，怎么回事？” 丘楠很憋屈，满脸杀气，语速飞快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骂道：“谁知道这帮杂种怎么回事，不管不顾，一味拼杀！就在刚刚，我们死了五十多个弟兄！” “你放屁！” 张天骐破口大骂，而后指向方国瑛：“少特么在这装模做样！是你狗日的先派徐子善放天雷子，说什么预防后院起火，若非我躲得快，现在已经尸骨无存！少主，我早说过，这帮人不可信，咱们杀出去吧！” 张天骐振振有词，但此言一出，众人皆懵。 张宣风、莫天祐一脸茫然：“姓方的一直在这，好像没下过什么令……” “……” 张天骐脸色微变。 丘楠怒道：“徐子善也一直在我身边，什么天雷子！” 方国瑛更气：“老子要杀你们需要等到现在吗？你个蠢货！这分明是圈套！”他反应飞快，立刻转身看向海水中那头机关虎蛟，失声道：“难道那里面不是赵无眠？他已经易容混进来了？！” 霎时间，众人心头一颤，脊背发凉…… 伶官宝鉴…… 天下第一易容术…… 水轩中。 菊池伊织耳朵微动，睁开了眼睛，她是亲眼见到过赵无眠的实力的，当时是硬碰硬，并没有《伶官宝鉴》的运用，但做过调查，也知道他凭一己之力混入吉安侯府悄无声息毒死三十二匹宝马、十九匹龙驹的事。 这是个诡异莫测的对手！ 现在混入山寨，一定是为了刺杀佟天寿，一劳永逸！ 来的倒快。 “中条大人。” “小姐。” 中条秀夫躬身行礼。 菊池伊织道：“让一刀流护在水泽外围，互相监视，不许任何人离开视线，防止他找机会易容刺杀。此术难防，尤其要小心饮食，从此刻起，以传音入密通知众人口令，无口令不得肆意走动。” “是。” 中条秀夫答应一声，迟疑道：“那‘海之丸’……” 菊池伊织道：“他肯定会来除去佟天寿。‘海之丸’那边有知子还有五行忍者，不会有事……” 中条秀夫沉吟道：“老夫听闻，此人武功卓绝，不是寻常三境，万一……” “没有万一。” 菊池伊织神色淡定，悠悠道：“如果只有一个水魂之阵，我不会来此涉险。真正阻挡明军的杀器，就在船上。他一旦上船，必死无疑！” …… 海之丸。 倭船的名字，就刻在那艘大船的船帆上。 赵无眠要引人过来，所以变回原貌，穿着一袭黑衣，腰挎唐刀【鲸歌】，手扶柄上大环，仰头看向这艘大船。 此船船高首宽，外观似楼，装饰华丽，船首之上竖着一杆大旗，旗上绘着菊池氏孔雀纹家徽，外观很是气派。 “海柳打造的船身……” 赵无眠有些意外：“都说南朝势弱，这菊池氏不也挺有钱吗？” 整条船明面上无丝毫防护，但作为菊池氏座驾，肯定不简单。 赵无眠大踏步走了过去。 不等上船，忽然一阵娇笑声从四面八方飘来。 “呵呵呵呵～” 只见一团红影好似烈火从船舱中飘出，化成一位身穿艳丽和服的女子，眉目如画，迤逦而来。 她的声音软糯动听，极尽妩媚诱惑，光听着就让人感觉心头火热、真气下行，脑海里生出各种幻象。 “伊贺派，火行忍者？” 赵无眠无动于衷，叹了口气：“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幻术对我没用，尤其你这种幻术，我有洁癖！所以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让剩下那四个一起出来，大名鼎鼎的五行忍者，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 那女人脸色一僵，继而恼羞成怒：“杀！” 余下四行，金、木、水、土同时出现，联合这女人施展五行遁术，闪电般攻向赵无眠！ 五行忍者是伊贺派精英上忍，修炼五行遁术，精擅暗杀。 伊贺派与中条一刀流一样，都是投靠南朝幕府的江湖门派，之前的鬼门八人众，就有伊贺派的弟子，只不过传承不算好，也没有这五个人修炼的精深。 他们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五人从五个方向杀到。 赵无眠身形闪烁，九道分身同时分散而出，让人眼花缭乱。 五人惊愕之际，赵无眠已拔刀出鞘，对着块头最大、力气最大的土行忍者就是一刀！ 土行忍者修炼硬功，以拳术见长，数十年的修炼，让他对自己的金刚之躯十分自信——赵无眠要的就是这种自信，因为他躲不开，也不会躲，而是会选择硬接，无数次的战斗已经证明，同境之人绝不能接他的刀，接了就等于死！ 所以。 恐怖的刀气瞬间爆发，犹若巨浪来袭，大江奔流，仿佛能裂海断潮！ 不好！ 土行忍者感受到了其中的死意，瞳孔猛缩，大惊失色！ “快闪开！” 另外四行也感受到了那股惊天的杀意，心头剧颤，纷纷大叫提醒，回身相助！ 赵无眠已经出招，简简单单，一刀竖劈！ 天罡刀气汹涌澎湃，撕裂空气，宛如滔天巨浪，瞬间袭至！ 土行忍者眼中闪过极致的惊恐之色，但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刀气已穿身而过！ 绚烂刀光突然爆发，又突然消散。 下一瞬。 砰！ 土行忍者的身体爆炸，半截尸体向两侧炸飞！ 紧接着，轰隆巨响，尸体后方的大海一分为二！ 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大剑劈翻了海面，刀锋两侧海水暴起、巨浪滔天！ 另外四行骇然变色。 好可怕的刀招！ 火行忍者怒吼一声，手刀劈下，丈长的火焰刀照着赵无眠脑袋砍下去。 然而，刀光落下，却穿过赵无眠的肉身，砍在地上，炽烈刀气劈开地面，只见硝烟弥漫，飞沙走石，赵无眠身形竟也随之消散。 “是分身！” 金行忍者大叫：“在你身后！” 《惊鸿踏雪步》！ 火行惊骇无比，完全没发现赵无眠是何时用出的分身之术。 眼前那道虚影无比凝实，与真人一摸一样！ 她急忙转身格挡。 赵无眠第二刀已然杀到。 刀光璀璨，火行抬头，便见那恐怖刀光杀到。 “啊！！！” 一声惨叫，尸身四分五裂！ 另外三人眼看两位忍者尸骨无存，全身颤抖，都惊呆了。 刹那之间，赵无眠连杀两大三境巅峰，而且全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赵！无！眠！” 金行忍者目眦欲裂，怒不可遏，甩手将金拨当作暗器扔了出去。他兼修东长寺绝学，用的是一对金钹，能近身，能投掷，还能当乐器施展音波功。 哟？ 认识我啊。 赵无眠有点意外，东瀛人都知道我了吗？不应该啊，自己来的这么快，只怕连寨栅里的那些人都是才知道，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通风报信，除此之外，就是……有人认识自己？那怎么对这五根葱完全没印象？ 劲风呼啸。 金钹之上裹挟的真气强悍无比，眨眼近身！ 赵无眠一刀才出，立刻侧身闪躲，与金钹擦身而过。 金行使出隔空摄物，召回金钹，眼看赵无眠毫发无伤，又有分身术在手，难辨真假，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 只见他怒吼一声，催动全身真气，手持金拨，于身前激撞！ “咣——” 宛如惊雷巨响，音波扩撒，震天撼地！ 顿时方圆数十丈景物齐齐爆炸，山河为之动荡，周遭海水暴起五丈多高！ 四周硝烟弥漫，金行自忖他已受伤，孰料下一刻。 噗嗤—— 鲸歌刀刺穿了他的肚子。 在他身后，赵无眠露出冷笑，握住刀柄，猛然拉了上去！在剩下两人的注视下，暴雨中，鲜血喷上天空！ ——你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拉什么屎，音波功？前摇这么长，也好意思用出来！ “……” 另外两人也都是杀人如麻的人，但还没见过这种死法，心神震颤之余，手下慢了半拍，赵无眠随手两刀，又是两颗人头落地。 “杀人怎么能走神呢？” 赵无眠一甩长刀，鲜血散落地面，淡淡道：“这不是找死。” 说完，大步走上楼船。 今天，谁也不能拦着老子炸船……就让那帮人在寨栅守着吧，先来个釜底抽薪…… ------------ 第134章 船中的青鹭 赵无眠登上海之丸号。 站在船舱入口向里看，通道两侧人鱼烛十分明亮，借着火光能看到内部装潢，极尽华丽，空间广阔平稳，行走其间，如履平地。 赵无眠一脚踏地，阴阳术阵展开，阵内的一切细节映入眼帘。 他找到了物资所在的仓库。 “你竟然真的敢上船……” 船舱之内，一个身穿和服的身影出现了。 石藏知子站在数丈之外，通道尽头，两眼冒出淡淡红光，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赵无眠道：“我该说你的胆子很大吗？” 赵无眠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这艘船既然如此重要，肯定不会只有五行忍者守护，甚至眼前这个女人身后，可能还有什么东西，但只要不是法象，就没什么好怕的，真有危险，凭借化龙诀也能远遁。 “【天眼通】？” 赵无眠打量着她：“看来五行忍者认识我，是因为你了。” 石藏知子干脆点头：“我没想到你能破五行阵……” “只要速度够快，就没问题。” 赵无眠神色淡淡：“能坐视属下被杀而无动于衷，真不愧是倭寇！” 石藏知子面无表情：“我刚才如果出手，也会是一样的结果，但现在不同……” 踏！ 一脚踏地，青色的火焰猛然自她脚下扩撒开来。 这火焰不烧凡物，反而像是提供了某种能量，巨大的阴阳术阵一闪而逝，笼罩方圆十数丈，整艘船剧烈颤动，仿佛“活”了过来！ 异兽【青鹭】。 神通【青鹭火】，不灭之炎，复苏之炎。 石藏知子只是三境，无法召唤法象，但这一刻，丝丝缕缕的元气升腾，竟在她身后凝结出一尊虚幻的、巨大的异兽虚影，苍蓝火焰升腾之间，随风飘逸，虚影越发凝实，化成一只巨鸟“青鹭”。 在东瀛传说中，青鹭又名“五位鹭”，形象类似于半透明的幽灵。 这其实是青鹭的天赋神通，它与梦貘一般都是可以不必六境就能灵魂离体存在的异兽。 它的火焰专烧神魂！ 赵无眠眉头轻挑，周遭火焰越来越近，铺天盖地，化作罗网，将他笼罩其中。 面对“天敌”，他心中不自禁地生出恐惧，同时也感觉有些好笑。 外卖又来了…… 东瀛人到底是东瀛人，对自身情报了解的少，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詹鼎死的不明不白，连镇抚司都不知道赵无眠如何冲破的入梦之术，反杀对手，更何况这些人，《鲁班书》夺取生魂法在手，灵魂攻击对他作用不大。 除非是五境、六境，一力降十会，即便是四境魂体，以他如今的神识也能斗上一斗。 吸收詹鼎神魂之后，他的魂力大涨，以三境二重的修为，获得了逼近四境的神识。 只要魂体敢进入身体，变成无根之木，它就必死无疑！ 赵无眠面色凝重，做出一副压抑恐惧的表情。 “海之丸不需防守的原因，就在于此。” 石藏知子伸手轻抚青鹭的羽毛，对赵无眠道：“此船有船灵。从你踏上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无眠二话不说，化龙腾飞。 海之丸防御术阵启动，阴阳术【十地封止】化作巨网封住天空，赵无眠龙身撞在网上，如同一头撞向峭壁，难以冲破。 那头青鹭发出唳叫，好似离弦之箭振翅飞出，一股脑穿过赵无眠胸膛、飞进他的身体。 难以言喻的剧痛袭来！ 青鹭火燃烧神魂，入体刹那，犹如千刀万剐一般！ 赵无眠忍不住发出闷哼，白龙从天空坠落，痛苦挣扎。 周身燃烧起熊熊的青鹭火。 石藏知子露出微笑。 通过【天眼通】，黑水泽水轩之内的菊池伊织也松了口气。 虽说五行忍者没有成功，反被逼出了最后底牌，但只要能杀死这个大敌，就算水寨之中有锦衣卫探子传出消息也无关紧要了，《伶官宝鉴》实在是防不胜防！ 但还没等笑意上脸，菊池伊织便见赵无眠身上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青鹭以神魂为食，青鹭火以神魂为薪柴，绝无越燃越小的道理，正常情况反而是随着青鹭啄食神魂，越烧越强烈，除非…… “不对！” 菊池伊织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当即下令：“快！杀了他！” 石藏知子也感觉不对，拔刀出鞘，反手就是一道刀光，一刀流剑法凌厉刚猛，可赵无眠龙身之躯也是防御惊人，刀光砍在那龙鳞之上，只闪过一溜火花，留下一道白痕，他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弱了。 石藏知子仿佛听到了青鹭的悲鸣，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 水轩之中，菊池伊织变了脸色，若赵无眠真能穿过青鹭防御，炸毁物资，他们也将再也离不开寇岛，即便能离开，恐怕也撑不到逃回东瀛。 菊池伊织急忙下令：“中条大人，快去支援知子，杀了赵无眠！” 中条秀夫迟疑：“那这里……” 菊池伊织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信二位先生定会全力维持阵法，你快去，知子怕是挡不住！” 让方国瑛和莫天祐这两个四境去支援才是麻烦。 东瀛人没有退路，更有助于寇岛的防御。 他们就算能阻止，也多半会作壁上观，看着赵无眠炸物资。 这个赵无眠到底怎么回事？ 那头青鹭可是四境灵体，就算是法象一样能重创，怎么一飞进他身体里就开始出现衰弱的势头，难道他身体里也有灵体不成？！ 菊池伊织百思不解。 中条秀夫闻言立刻冲出水轩，双臂展开，像一头大鸟，飞向后方海之丸。 已经晚了…… 《鲁班书》禁术·夺取生魂法！ 识海之中，赵无眠面对巨鸟青鹭，再度施展禁术，胸前那光团渐渐变大，形如磨盘，黑白泾渭分明的光华中，那股吸力越来越强！ 渐渐的，整个梦境都开始震颤、摇晃！ 天崩地裂！ 青鹭惊慌失措，赶忙扇动翅膀，驱使滔天烈焰烧向赵无眠。 然而，那些专烧灵魂的火焰不等碰到赵无眠，就被他胸前的磨盘吸入、磨碎。 紧接着，那股吸力越来越强了，识海之内山石崩碎，大地开裂，青鹭惊觉不对，转身想逃，却发现无论如何都飞不出这片空间。 天地开始崩溃变小，吸力撕扯着它向后飞退，它离身后的磨盘越来越近！ “唳！！！” 青鹭最终还是触碰到了磨盘。 黑白光芒就像磨盘的上下两部分，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将碰触到的灵体，一点点碾碎，化作点点白光，滋养赵无眠的魂躯。 青鹭发出惊恐悲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的消除！ 痛不欲生！ 相反，泥丸宫中，赵无眠那棵神识之树开始飞快成长。 吸收詹鼎之后结出的那朵白色小花，花瓣越来越大，于花心之中结出了一枚小小的果子。 《种魔诀》第三层。 种魂之境！ 按术法所说，种子开花、结出果实之日，就是“魔胎”、“魂种”成形之时。 无论是投入兵器，养出灵性，或是投入灵核，养出灵智，又或者投入某个人体内，将人变成傀儡，都会事半功倍。 而且两者同源，不但能如臂驱使，操控自如，寄生魂种后还可以吸取他人神魂壮大自己，反哺自身，如同阴阳双修，相辅相成。 总算成了。 赵无眠大喜，他得到偃甲【太白星】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惜作为公输家镇门偃甲，它已经报废四百多年，灵核之内灵性全无，若无魂种滋养，就是一具废铁。 现在魂种已成，只要种入灵核，偃甲就会复苏。 赵无眠也能多一个四境的傀儡，作为底牌。 太白星灵核之内，封存着阴阳道金部术法《北极天磁功》、《千鳞术》，以御剑术称雄，它手中【幻金剑】更是昔日兰陵老人随身神兵，可一剑化七剑，也可七剑合一剑，出手便是【北辰七星剑阵】。 强如名将王彦章，一样被七剑绞杀，粉身碎骨！ 这样强大的偃甲，始终沉眠，是一种卑鄙的浪费。 “别急。” 赵无眠睁开眼睛，望着惊慌失措的石藏知子，喃喃自语道：“我马上让你苏醒过来！” 先来一章。 颈椎病复发，生无可恋…… ------------ 第135章 刀剑合璧，杀四境 青鹭火完全熄灭的时候，石藏知子感觉到了一股致命的危险。 她想也不想双手运气护胸，使出三境外罡之术，拼命抵挡。 就听一声响亮龙吟，那头白龙化作闪电猛扑了过来，风驰电掣，势不可挡！ 外罡真气触之即碎！ 石藏知子胸口一痛，赵无眠已出现在她身后，缓缓收刀归鞘。 “噗！” 石藏知子猛地喷出一口血，愕然低头看，胸口处破了个大洞，神通【青鹭火】在伤口处迅速蔓延，恢复血肉。 赵无眠回身，一巴掌按在她后脑，施展【吞天食地】。 你不是能断肢重生吗？ 老子把你吸干！ 赵无眠掌心涌出可怕的吸力，疯狂吸摄石藏知子体内的精血元气灌入自身。 她的身躯逐渐瘫软，挣扎也越来越无力，慢慢被吸成皮包骨、吸成苍老的干尸。 赵无眠最后掌力吞吐，一招碧海定涛掌，石藏知子身躯爆炸，尸骨无存！ 中条秀夫快来了…… 赵无眠激活【孟极袍】，一连向下遁了三次，穿过三层船板，来到储藏物资的密室，甩手扔出了七颗天雷子，爆炸响起之时，他再施遁术，远离此处。 中条秀夫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第一眼看到海之丸，见它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孰料惊雷般的巨响紧随其后！ 楼船动荡间，火光伴着霹雳闪电冲天而起，庞大火光闪耀，硝烟滚滚，轰隆不绝，里面的物资付之一炬！ 还是炸了…… 中条秀夫心神震颤，气的面色铁青，全身颤抖，杀意爆发，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四处看，寻找赵无眠的踪迹。 赵无眠已经遁入大地，消失不见。 中条秀夫遍寻四周，不见踪影，气的肺都要炸了，一身澎湃刀气如渊如狱，却无处发作。 远处，赵无眠重新现形，冷冷一笑，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太白星。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了！ 太白星是以黄金佐镔铁铸炼而成的人形偃甲，高约一丈，是五星甲中最高的一尊，外形好似身披黄金甲胄的将军，纹饰极为华丽，威风凛凛，手持地阶神兵【幻金剑】，唐剑形制，金光闪耀，整体造型修长而有霸气。 赵无眠按了一下太白星腰腹。 机括声响起。 它胸前的灵核弹了出来。 灵核是黄晶雕刻而成的球体，表面刻着功法云篆，能吸摄天地元气，转化为《北极天磁功》的特殊磁性真气，以此真气驾驭幻金剑，效果极为出众。 赵无眠闭目一瞬，暗运术法，再度睁眼，精光一闪而逝。 眼为心之窗。 一个眼神，赵无眠已把那颗魂种打入灵核之内。 沉眠四百年的灵核苏醒了。 赵无眠将其放回胸腔。 整个偃甲轻轻一震。 灵性有了，它开始下意识地抽调灵核中天磁真气滋养身躯！ 澎湃的真气顺着云篆一路浇灌，激活整具身体！ 凝固的人鱼膏重新流动、内部各种细小的齿轮再度转动……金光闪耀间，太白星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眼睛。 《列子·汤问》中记载，偃师曾为穆王展示偃甲。 偃甲的内部是用各种土、木、金、石制作而成，有着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部则是筋骨、肢节、皮毛、齿发等，虽都是假物，但没有一样不具备，没有一样不能以假乱真。 ——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 心脏是偃甲灵核所在，承载的是能源和灵性，当二者具备，它就与活人无异！ 只不过。 魂种初种，灵性太低，还没有自我智慧，需要主人引领。 待日后得真气滋养、灵魂双修，灵性不断成长，灵智也会不断增强，它会越来越像主人，甚至能完美复刻主人的学识智慧。 四百年来，公输家族、阴阳道从未再有人为偃甲灌输灵性。 不懂得自我保养，真气自然也会流失，没有灵性，保住灵核真气也没用，所以，即便太白星灵核是珍贵的黄晶，所剩内力也就堪堪达到四境中期的修为，想要提升，还需要时间，慢慢自我吞噬吸收…… 即便如此，也够了！ 赵无眠心分二用，分神沉入偃甲灵核之内，进行内视。 整个偃甲身躯都在他的心中，暗道果然玄奇。 青鹭是意外之喜。 没有它，自己就得想办法刺杀；有了它，助魂种凝结，太白星便可大杀四方。 四境、三境天壤之别，有了四境的杀器，人甲配合，嘎嘎乱杀。 不过，底牌还是得留着，救命的时候用，就算要杀人，也要尽量藏着点…… 赵无眠取出从林献容身上缴获的【雾隐蛛丝外袍】，给太白星披上，穿上此袍，天阶秘术之下，无人能穿透袍服，看到它的修为，看到他的偃甲之身！ 赵无眠仔细感应了一下，分心多用，操控偃甲的感觉，慢慢适应了，这过程有点像左右互搏，只不过从左右手变成了一人一甲。 “差不多可以了。” 人甲同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中条秀夫。 “杀！” 太白星眼中金光爆射，单手平伸，腰间幻金剑猛然出鞘，悬浮半空。 剑吟如龙吟！ 赵无眠遁地消失。 中条秀夫猛地转头，巷道之中，凭空出现一尊高大身影，金色长剑甩出，霎时间，罡风四射，一道无形龙卷自剑身凭空生成，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高大身影随之疾冲过来，轻功极快，如惊雷掣电！ 四境！ 御剑术！ 中条秀夫吃了一惊，当即拔刀，一头好似鼬鼠的巨大异兽法象显现，东瀛异兽——风妖【镰鼬】，此种异兽能操御魔风，拥有镰刀般锐利的爪子，和比风还要快的速度。 刀剑相撞！ 滚滚劲气仿佛大江流水，浩瀚无匹，辐射四方！ 天地变色！ 漫天暴雨为之一滞，两大四境战在一起！ 赵无眠分心二用，一边遁地寻找暗杀机会，一边操控太白星，施展《北极天磁功》与《千鳞御剑术》。 四百年过去，不止太白星失去灵性，变成废铁，就连幻金剑也是一样，只不过神物自晦，还保有一些威力，现在偃甲复苏，勉强能施展御剑术罢了。 赵无眠用起来比较勉强。 但他对招式的领悟远超太白星本身，所以，一加一减，威力并不弱。 双方激斗，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眨眼之间已经交锋上百招，每一次对撞都有激烈的火花四射！ 中条秀夫刀法高绝，刀气奔腾如滔天巨浪，一刀挥出，百丈大地裂出深痕； 赵无眠驾驭太白星，越打越熟练，御剑术鬼魅无比，剑锋呼啸间，似有鬼哭神嚎，煞气逼人，二人死战，声势之大，震人心魄。 好厉害的剑术！ 中条秀夫心中震惊，寇岛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高手，还长的这么高大！ 他担心锦衣卫已经杀上岛，暗想不能久战，率先出招，使出中条一刀流的绝学。 “迎风一刀斩！” 此招号称“必杀之剑，当者无赦”，此时用出果然惊天动地。 磅礴真气凝聚蜘蛛切刀身。 中条秀夫一刀斩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刀气如一线大潮般奔涌向赵无眠！ 赵无眠轻甩幻金剑，剑光游龙般飞向半空，而后陡然一分为七！ 七把细剑在半空中结成【北辰七星剑阵】——此阵也同左右互搏一般，不是把真气分化为七，而是每一柄剑都有自己的一套剑法、都是全力施展，是比双手互博分心二用更可怕的【分心七用】！ 七剑自由组合成阵，可攻可防，但同样，这一招的消耗也是单剑的七倍。 丹田真气不够就用不出来，满状态爆发，也只能连用三次。 御七剑施展不同的御剑术。 极难！ 即便以赵无眠的满级灵性，此时都有一种精神分裂的感觉，头痛欲裂，创此剑法的兰陵老人，绝对非同一般！ 此剑阵就相当于七个人用七柄剑结阵，消耗是单剑的七倍，威力却不仅是七倍！ 若三人同使，比二人同使的威力又强一倍。 四人相当于八个同级高手，五人相当于十六个，六人相当于三十二个，七人相当于六十四个，这才【北辰七星剑阵】最可怕、能绞杀王彦章的地方！ 剑阵一出。 摧枯拉朽！ 七柄剑好似七道流星悍然冲破刀招，杀向中条秀夫，中条秀夫急忙全力运功，再施法象！ 镰鼬咆哮着化作罡气护罩挡住七剑，七把剑狠狠撞在法象之上，火星直冒！ 突然暴增的威力让中条秀夫大惊失色，剑气冲撞，锐利无匹，中条秀夫不禁口吐鲜血，法象瞬间崩溃，七剑杀到，中条秀夫立刻闪躲，七把剑一同射向他身后的海之丸号上，爆炸声再度响起，整艘船随之灰飞烟灭！ 中条秀夫惊怒交加。 太白星剑诀变化，再御七剑回返，中条秀夫深知威力，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就在那一瞬间。 大地之下，猛然伸出一只手，趁他聚精会神抵御七剑，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吞天食地】！ ------------ 第136章 如此劝降 恐怖的吸力出现了！ 赵无眠全力催动神通，丹田之内的饕餮开始大口吞噬撕咬，尽情解放天性！ 中条秀夫被剑阵重创，法象崩溃，身受重伤，短时间难以再度凝结召唤，只凭外罡，根本无法抵挡，于是，海量真气宛如江河决堤般灌入赵无眠丹田！ 三境二重…… 三境三重…… 三境四重…… 丹田之内，神意化形的那头小饕餮越来越凝实，它高踞于气海之上，神态高傲，“暴饮暴食”。 这还是赵无眠种灵以来，第一次满足它的欲望。 它开始狂吃海喝。 欲望是祸根，也是动力。 只有尝过美食，才会渴望美食，并为此奋斗。 赵无眠就像个杀千刀的资本家，为了维持神通、强化神通，开始对那头神通小兽玩起了pua——好好干，总会让你吃顿饱饭的。 但放纵吞噬欲望的同时，空虚的感觉也会越来越深，因为欲望越大越强烈，越难以满足！ 赵无眠也是在玩火，必须要有度，不然压制不住，被兽性侵蚀，他也会走上饕餮的结局。 中条秀夫惊恐无比。 冷汗直流！ 吸功之类的功法是无法以下克上的，能干出如此逆天之举，三境吸四境的，只可能是饕餮神通。 他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真气的流逝，精血的流失！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越来越苍老，人越来越虚弱，数十年苦练得来的真气，正在变成赵无眠的内力，中条秀夫目呲欲裂！ 简直是强盗！！ 中条秀夫拼命挣脱，可是那只手像是一把大锁，将他与地面牢牢锁在一起，此消彼长，吞噬之力越来越强。 中条秀夫一发狠，就要挥刀砍掉自己的腿，然而七剑结阵四周，不断干扰，更有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肩胛骨。 太白星！ 中条秀夫被这一人一甲锁住、根本挣脱不了，眼看境界不断下跌，一身真气就要被完全吸干，中条秀夫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忽然，呛啷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刀光袭来。 张士诚大将莫天祐狂奔而至，在他身后是同样四境的方国珍之弟方国瑛。 方国瑛得方国珍真传，一手惊涛掌法刚猛无匹，两大四境同时出手救援，赵无眠冷笑一声，来的太晚了，爷已经吸的差不多了。 中条秀夫跌回了三境，赵无眠提纯之后一气提升三重！ 达到了三境第五重！ 他二话不说松开手，改抓太白星，使用五行遁术。 真气覆盖太白星身体，将它拖下了地面，装入乾坤袋中——在外人看来就是这高大身影能遁地，一人一甲消失无踪。 莫天祐担心他杀向水轩，马上道：“你来救治中条秀夫，我马上回去帮菊池伊织！” 危难关头，同仇敌忾。 方国瑛应了一声：“好！” 二人分道。 中条秀夫身体软倒，方国瑛立刻扶住，取出伤药给他喂下去，仔细一看，全身一震。 ——中条秀夫人一下子老了十多岁，明明之前还是硬朗挺拔的一派宗师，现在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朽，满脸皱纹，满头白发，身形干枯消瘦，一身的暮气，像是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 好可怕的神通！ 方国瑛咽了口唾沫，再看远方海之丸号，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废墟，赵无眠和那个黑衣人不但杀了五行忍者、石藏知子、毁了海之丸上的物资，还废了东瀛中条一刀流的宗师级人物，中条秀夫。 如此可怕的对手，寇岛能挡得住吗？ 佟天寿水魂之阵带来的安全感被撕碎了…… 水魂之阵的威力确实强，水毒也确实诡异，它的本质是一种污染真气的“气毒”，无孔不入。 连高境界的人沾染之后都会中招，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水毒连射，确实能防备四境强者，可就目前的状态看，佟天寿已经和【马头金刚橛】绑定，还需要菊池伊织辅助，少一样威力都会大减…… 菊池伊织是菊池氏大小姐，不可能永远待在寇岛，一旦搜刮足够，或是南朝战胜北朝，她肯定回东瀛，洗脱倭寇之名，变回名门望族，甚至可能以官身与大明通商贸易，到那时，她还会管倭寇死活吗？【马头金刚橛】还会留下吗？ 倭寇对大明有害，对东瀛一样有害，有倭寇在，大明不可能与东瀛通商，现在大明有了机关虎蛟，东瀛再不处理倭寇，任由他们侵略东南沿海，大明很可能会像此前警告的那样，发兵攻打东瀛…… 菊池氏会怎么做？ 方国瑛心乱如麻。 “呵呵。” 赵无眠的笑声传到耳畔，以传音入密之法说道：“想明白了吗？” 方国瑛一惊：“你还没走？” “我在等你。” 赵无眠语气随意：“做海匪终究不是正途，尤其现在，大明有了虎蛟，寇岛迟早一锅端，你又何必与倭寇搅在一起，一条道走到黑。他们有退路，大不了回东瀛，你往哪退？你兄长能想明白的事，你想不明白吗？” “你还敢跟我提兄长！” 方国瑛攥紧了拳头，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就是朱元璋逼他投降，害的他郁郁而终！” “郁郁而终？” 赵无眠冷笑：“他能‘郁郁而终’就算不错了！福基于至诚之心，祸生于反复无常。方国珍在圣上攻取婺州后，自知不敌，奉三郡请降，圣上拜其为FJ省平章事，专制一方，结果呢？方国珍一边称年老不能上任，只接受平章印章，一边又接受前元官职赏赐，如此两面三刀，简直厚颜无耻！” “你——” 方国瑛大怒，全身真气爆发。 赵无眠不为所动，冷冷道：“圣上再度以昔日隗嚣、公孙述故事规劝，称大军一出，势必难以挽回，方国珍黔驴技穷，这才开始害怕归降，然而，好景不长，安全之后，他野心再涨，开始秘密修造船只，押运珍宝，一心避走海上，圣上忍无可忍派兵追剿，其部战败，他又开始奉表乞降…… 换别人，他已经死了几次了！可圣上还是宽恕了他，授为广西行省左丞，只享食禄而不上任。你如果知道圣上的脾气，就该知道他对你兄长已经是法外开恩！他哪来的郁郁而终？不过是没了往日高高在上，心中不忿罢了，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出走海上，当海匪头子吗？” 方国瑛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赵无眠呵呵笑着，忽然吟诵道：“‘方主上霆击电掣，至于婺州，臣愚即遣子入侍，固已知主上有今日矣，将以依日月之末光，望雨露之余润。而主上推诚布公，俾守乡郡，如故吴越事。臣遵奉条约，不敢妄生节目。子姓不戒，潜构衅端，猥劳问罪之师，私心战兢，用是俾守者出迎。然而未免浮海，何也？孝子之于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臣之情事适与此类。’” “……” 方国瑛脸色更难看了，恼羞成怒之余，还有震惊。 这表文是兄长最后乞降的时候呈上的，就是靠着这个才捡回一条命。 毕竟，又是“依日月之末光，望雨露之余润”，又是“孝子之于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看在他说的这么卑微可怜的份上，朱元璋也就懒的治他了。 没想到，这个赵无眠居然记的这么清楚，还专门在这个时候念出来嘲讽，劝降有你这么劝的吗？ 赵无眠心说老子劝降都这么劝，爱特么降不降！ 赵无眠道：“凡事可一不可再，你兄长能靠这表文活命，你不可能！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倭寇死了五行忍者、石藏知子，没了物资，又废了中条秀夫，自身难保！这个时候不改换门庭，抓紧戴罪立功，还等什么？等死吗？” 赵无眠振振有词。 方国瑛沉默了。 半晌。 他问：“我如果帮你们除掉佟天寿，朝廷就会赦免我昔日之罪？” “不一定。” 赵无眠道：“我只能说，你帮了有可能活，倘若执迷不悟，必死无疑！言尽于此，你自己决定吧。” 方国瑛听到这个答案反而松了口气，若赵无眠毫不犹豫答应，他还真担心他耍什么花样，正因为可有可无，才有一线生机。 方国瑛略做沉吟，有了答案。 …… 戴上脖套趴着用手机码字，一动不敢动，这滋味真是要了亲命了……今天先这一章，好了补上。 ------------ 第137章 寇岛覆灭、玉京疯人（5.4k） 菊池伊织一阵心痛。 【天眼通】最后看到的，是那头夭矫白龙猛扑过来，雷霆万钧，势不可挡，之后，术法便破了，眼前恢复视野。 她知道，知子已经凶多吉少…… 石藏知子是她的侍女，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她只能寄希望于中条秀夫、莫天祐、方国瑛及时赶到，拦下之后的杀招，以知子【青鹭火】神通，或许还有的救。 海上炮火连天。 水轩周围防线不断收缩，一刀流武士严防死守。 中条秀夫没回来，倒是莫天祐先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中条秀夫被重创。 菊池伊织听到这个消息头晕目眩，除了海之丸，中条一刀流是震慑海匪的关键，流主中条秀夫则是此行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连他也…… “菊池小姐！” 就在这时，方国瑛满脸焦急地扶着中条秀夫回来了。 此时的中条秀夫模样苍老，境界跌落，若非名刀【蜘蛛切】和那一身的中条一刀流内功，只怕谁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老朽与当初渊渟岳峙的一代宗师相比。 菊池伊织忙道：“怎么回事？” 方国瑛沉重叹息：“饕餮神通，吞天食地……” 水轩之内，众人大惊，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们差点忘了，赵无眠除了千变万化、真假难辨之外，还有一门顶尖的神通——四凶之首饕餮的神通，能以下克上，吞噬天地万物，纳为己用！ 情况不妙…… 菊池伊织看了看中条秀夫，再看看方国瑛，心头一沉，缓缓站了起来，留佟天寿一人对着【马头金刚橛】施术。 她一起身，水魂之阵阵法范围大减，最外围的那几艘船上的水鬼失去控制，僵在原地，官军们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是绝好的机会，立刻一拥而上…… “中条大人身受重伤，我这有一粒【九转还魂丹】，你给他服了吧。” 菊池伊织弹出一颗伤药，方国瑛顺手接过，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喂下去。 “唉。” “中条秀夫”睁开了眼睛，脸上五官幻化，变回了那个朗目疏眉、玉树临风的英俊青年，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出鞘。 菊池伊织并不意外，只是攥紧了拳头，拳上金光闪耀，死死盯着他。 赵无眠无视其他人，看了眼丹药，望向菊池伊织：“够狠的啊，这是【鸩羽丸】吧，你不怕毒错了？” 菊池伊织神色淡淡：“能把中条秀夫伤成这样，怎么会让方国瑛安然返回。” “你看。” 赵无眠转头看向方国瑛：“我让你身上挂点彩，你不乐意，还以为我要害你。我告诉你，投降不彻底，等于彻底不投降，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国瑛神色无奈。 你说的轻巧，让我自己砍自己一刀，还最好把手给剁了，那是挂点彩的事吗？ 他也不辩解，抬头望向莫天祐，二话不说冲了过去，惊涛掌大开大合。 莫天祐喊了一声“少主快走”拔刀迎上，战局立马乱了。 张宣风脸色煞白，身边张家旧部护卫着他，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正要向外冲，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金光，杀向佟天寿，他下意识大叫一声：“快躲开！” 那是一柄飞剑，好似金色闪电，一瞬间自远方激射而来，射向佟天寿。 关键时刻，菊池伊织冷哼一声，佟天寿身下突然出现一面赤红的镜子，人入镜中消失不见。 飞剑落在空处，凌厉气芒炸散开来，水轩炸出一个大洞！ “镜狸神通【云外镜】……” 赵无眠眯起了眼睛，将【蜘蛛切】收好，取出了那柄唐刀鲸歌，真气灌注，刀锋急颤，发出如同鲸吟一般空灵美妙的声音。 菊池伊织看向远方飞剑袭来的方向：“那是你的后援？” 赵无眠：“是。” 菊池伊织又道：“你已经杀了知子？” “是。” 赵无眠答完，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但杀了那个女人，还杀了五行忍者，毁了那艘海之丸，另外，已经送中条秀夫上路了。你现在就算跑，也只能自己游回东瀛。” “……” 菊池伊织深吸一口气：“你在激怒我，怕我用神通逃走？” “呵呵。” 赵无眠冷笑：“你太高看自己了！东瀛正处南北之争，你的家族在寇岛损失惨重，你就算回去，还能出来吗？就算出来，又能如何？无非再败一次罢了。如今虎蛟尚未成势，你们都只能负隅顽抗，等虎蛟成群之日，就是你们亡族灭种之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改造虎蛟，争取一次踏平东瀛！” 菊池伊织眼睛瞬间红了，胸中怒火如燃。 但只是片刻，她忽然笑了。 赵无眠有点意外。 “确实是激将。” 菊池伊织道：“你就算再怎么不屑，还是想杀了我，以竟全功……赵无眠，我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我今天死了，两年之内，你也一样要死！而且，会死的比我更惨！” 两年…… 赵无眠心头一惊，不动声色：“你以为我会在意一个死人的话吗？” 菊池伊织张口，缓缓吐出三个字：“玉京会。” 赵无眠眉头一挑。 菊池伊织哈哈大笑道：“你未必杀得死我，无论我死不死，你都会死。这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很好。 赵无眠面无表情，长刀斜指地面：“说完了？” 菊池伊织脸色微变，她感受到惊天的杀意从赵无眠身上迸发出来。 未必杀得死是吗？ 你今天不死也得死！ 赵无眠身形化影，九道分身飞扑而上，轻功极快，步法诡异，辗转腾挪之间，身后带起一片残影。 菊池伊织吃了一惊，急忙施展神通。 作为菊池家的大小姐，她自幼被教导文化武功，知道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敢来黑水泽助战，自然做了万全准备，一脚踏地，方圆二十丈内，天上地下空中水面突然显现出上百面的赤红色云外镜！ 她的身形瞬间消失。 赵无眠一刀落空，扫了眼这漫天的云外镜，冷笑一声，施展出《拟形八法》猿蹄孤月，右脚踏地，以之为轴，带动身体，蓦地旋动，便见一道凄美至绝的蓝色弧光瞬息逼近左侧第三面镜子。 菊池伊织刚刚从镜中探出，意欲偷袭，刀光已至！ 【猿啼孤月】一招变化多端，轻柔时有扬花拂柳之妙；癫狂时，则有摧枯拉朽之威。 鲸歌刀猛然爆发出璀璨刀光。 菊池伊织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能预测自己出现的位置，时间太紧了，她急忙运转《金刚手菩萨法》防御，整个人佛陀般宝相庄严，双掌镀了一层金光，刀光金掌相对，铿锵炸裂之声震耳欲聋！ 蓝金两色气芒迸射，整座水轩轰隆隆爆炸。 大海之上。 巩昌侯郭兴、青龙林剑韬、玄武齐世洲等人都看到了。 “水鬼失去控制，无眠成功了！” “快，上岸助阵！” “杀！” 林剑韬、齐世洲直接跳出战船，凌波踏浪，冲向水寨。 郭兴弯弓搭箭，一声令下，三百艘战船迅速登陆。 一旦没了水魂之阵，剩下这些人根本不是大明军队的对手。 林剑韬、齐世洲率先赶到，出招狠辣。 一个施展御剑术，剑光在人群中闪烁，便有一个个海匪、倭寇的人头落地，鲜血狂喷；另一个脚下定中宫，施展阴阳术法，冰封阵内所有人！ 他们一边杀人，一边找人，想要帮赵无眠，却先遇到了大战的方国瑛和莫天祐。 林剑韬二话不说再用御剑术，手掐印诀，剑光分化，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到底是镇抚司四相之首，放在江湖上，已经能当一派掌门了。 二人左支右绌，方国瑛急忙道：“我已经投诚，赵千户知道！” “……” 林剑韬和齐世洲对视一眼，好小子，身处贼窝居然能找到帮手。 还是方家的海匪头子…… 林剑韬出手，莫天祐很快败北，三人配合着屠戮一刀流武士，杀向水轩方向。 赵无眠正与菊池伊织大战。 菊池伊织修炼《金刚手菩萨法》已达极精深的境界，堪比《金刚不坏神功》第五层“肉身金衣”，全身如披金甲，力大无穷！ 赵无眠几招就试出来，她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接受过师门精血“灌顶”，不然不可能小小年纪拥有这等身体，单论身体素质，她甚至接近蒋寰了。 只可惜神通修炼不足，赵无眠神识敏锐，五感强烈，能通过细微的空气波动，察觉到她会从哪面镜子里出来，总能抢先一步，让她变攻为防。 转瞬之间，菊池伊织已经连接赵无眠数十招刀招，每一刀都是那么的霸道狠厉，每一招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她坚不可摧的肉身终于要撑不住了，虎口崩裂，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 菊池伊织心中无比震惊，不可避免地开始心慌。 怎么回事？ 上百面云外镜，他怎么总能知道自己会从何处攻击？ 还有那刀上的力量，竟然比自己身上的还要强……每次刀锋袭来，都让她难以接招，筋骨酸麻颤抖…… 此地不宜久留！ 菊池伊织感应到法象杀到，下意识就想撤，便在此时，水轩之下，方才飞来的那柄金色长剑突然冲出水面，一分为七，冲了过来，菊池伊织刚从镜中出现意欲撤走，赵无眠和七把剑已经一前一后封堵了她所有的撤退路线！ “想跑？！” 赵无眠眼中迸出杀意，晚了！ 《拟形八法》·凤舞狂花！ 菊池伊织更加惊讶，他那个援兵也能找到自己？ 前后夹击！ 菊池伊织咬牙硬顶，手掐印诀，金光大放，金身再现！ 七剑刺向她身后，雄浑劲力刺向后背，金身与剑光相抗，菊池伊织闷哼一声，火星直冒。 赵无眠持刀砍向她的眼睛，一瞬间，八道分身展开迅猛快攻，如雷、如火、如疯、如狂。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惊天爆响，刀刀刺穴，菊池伊织六大穴道重创，猛然喷出一口血。 “不好——” 菊池伊织大惊之际，背后七剑已看准机会刺入肉身！ 赵无眠砍出最后一刀！ 那刀光耀眼夺目。 菊池伊织只觉眼前恍惚，而后脖颈处微微一疼。 下一瞬，天翻地覆，她的脑袋飞上天空，眼角余光还能瞥见下方无头尸体，刹那停顿之后，无数血浆从断口处激涌而出，尸身向前扑倒！ 咕噜噜，人头在地上滚动。 她的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哼！杀不死？” 赵无眠嗤笑，心神一动，太白星召回幻金剑，隐于暗处，他开始对着那尸体、头颅施术搜魂。 我倒要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剑韬、齐世洲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漫天镜面破碎，如花飘落，菊池伊织人头落地的场景，心说这是真恨啊，连条活路都不给，宁愿死了再搜魂…… 活人和死人的搜魂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女的怎么惹到他了？ 两人自觉守在他身旁，官军登陆，杀上寇岛，开始了屠杀。 菊池伊织一死，神通自然没了，佟天寿和那柄【马头金刚橛】显现出来，只可惜还没等他动作，郭兴已经赶到，一甩琵琶钩，穿过了他的琵琶骨！ 林剑韬、齐世洲松了口气。 三人眼望一边倒的寇岛战场，不约而同看向赵无眠。 这小子又立了大功！ 赵无眠现在已经懒得管别的。 难道死劫应在玉京会身上？ 他闭着眼睛趁菊池伊织的记忆尚未完全消散，仔细搜魂，寻找她下定论的原因。 很快在东长寺的记载中发现了一条让人震惊的消息。 ——空海和阿倍仲麻吕竟然都曾是玉京会的一员！ 菊池伊织派人盯了巨鲸帮、海鲨宫很长时间，她有天眼通，不用“身临其境”也能借助旁人之眼，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她见到了数日前，趁乱对巨鲸帮灵渊洞动手的那伙人，并从他们谈论的内容中，得知他们来自“玉京会”。 玉京会这个组织，在东瀛也一样神秘，但可能是番邦异域，玉京会手不够长的原因，后世没有完全消灭他们存在的痕迹，还是留下了只言片语。 就在空海和阿倍仲麻吕笔记的夹层中。 从二人的记录可知，这个组织跟赵无眠知道的有很大区别。 在赵无眠看过的记载里，他们是搜集各种不死秘术、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以求长生不老的人，但在这两人的记录中，这是一群为了长生不老用尽各种手段的疯子！ 他们在阿倍仲麻吕时期，就已经走上邪道，开始研究“移花接木”之术。 由组织成员与“药圣”齐名的“毒圣”肖元生发起，将长寿的异兽肢体嫁接于人身，希望以此获得长生之力。 ——既然李树枝嫁接到桃树上，能结出李子，那把异兽残肢移植人体，能不能拥有异兽的力量？让人变的像异兽一样长寿？ 阿倍仲麻吕的记载中，就有肖元生请他观摩那些“半兽人”的记录。 嫁接旋龟肢体，长出龟壳的人。 嫁接虫草肉身，变成半人半植物的人。 嫁接千年鹤肢体，长出鸟喙翅膀的人。 嫁接北海蛟鲨肢体，长出鱼鳍鲨齿的人。 …… 肖元生成功了！ 虽然无法让人活得像异兽一样长，但已经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代价就是从此以后，半人半兽，不人不鬼。 阿倍仲麻吕在笔记中写道：那一天他仿佛走进了阿鼻地狱，见到了修罗恶鬼。 等到空海时期，距离阿倍仲麻吕已经是几十年后。 阿倍仲麻吕接受正统中原文化教育，认为人乃万物之灵，无法接受这种延寿方法，选择死去。 只在传回东瀛的书信中夹杂了只言片语。 空海得知后，却对这种技术很向往，因为他认为皮相并不重要，灵魂内在才重要，活得久，就能弘法更多年，引导更多的芸芸众生入我沙门，所以，当他也因举世瞩目而被秘密邀请加入玉京会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他见到了肖元生。 肖元生还活着，只是背后背了个大龟壳。 那时候的他，已经不满于这种长寿，开始研究“转生之法”、“夺舍之法”。 据传，白莲教绝学《神游物外大法》就是这种夺舍之法的一部分…… 空海最终没能“移花接木”，因为肖元生夺舍失败了。 赵无眠搜魂看到他夺舍的人选时，愣了一下，心说步子迈的太大，扯着蛋了！ ——他选择的人选是当时还是太子的唐宪宗李纯。 因为李纯少年时，胸怀大志，也好神仙，秘令天下方士为他炼长生药，肖元生以方士之身接近，展示自身奇异，取得信任，然后就想借独处的时候，夺舍李纯。 这样不但有了年轻的身体，还能顺势继承帝位，取天下奇珍异宝而用之。 想的真好…… 结果因龙气干扰而失败，反而助李纯成为一代中兴之主。 李纯经此事后暴怒，灭肖元生满门，还以此为契机消灭玉京会，让玉京会损失惨重。 玉京会不得已变的更加隐秘，此后彻底销声匿迹…… 所以。 当菊池伊织看到玉京会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又出现了。 赵无眠一来，这些人就走，充分说明，赵无眠已经入了他们的眼，而以赵无眠这等名满天下的天之骄子，竟然没有人邀请他入会，其心为何，已昭然若揭！ ——赵无眠通读锦衣卫案犊库，他们不清楚赵无眠知道多少，没有把握能把他骗入会，又不敢轻易泄露，所以选择隐瞒。 但以赵无眠万中无一的资质，加上并非皇室，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柱”、“寄体”。 玉京会已经有移花接木这等延寿法门，又有肖元生所创夺舍之法，菊池伊织不相信他们会放过到嘴边的肉。 因此断言，玉京会那帮老不死的一定会对赵无眠下手。 赵无眠崛起一年不到，已经三境了，再过一年，指不定会进步到何种境地，所以她才说，最多两年之内，他们就会行动。 等待赵无眠的死法是魂飞魄散，肉身为人所夺。 单论这个，确实比她死的惨。 “……原来如此。” 赵无眠睁开眼睛，看向地上的尸体：“这女人倒是有两下子……” 玉京会…… 长生不老…… 《神游物外大法》……转生之法……夺舍之法…… 赵无眠心中轻叹，看来死劫真可能应在这帮疯子身上，因为只有疯子为达目的不管不顾，连皇权都不在乎，真是麻烦啊…… 用了冰敷好点了……真想把脖子卸下来换个新的……难受…… ------------ 第138章 替身使者、西北之行 林剑韬道：“搜完了？” “完了。” 赵无眠点点头，扔掉手中头颅：“里面有一些内容匪夷所思，此处人多眼杂，等回京之后再详谈。情况怎么样了？” 他看向忙乱的寨栅，外面的喊杀声震天动地。 郭兴带领亲兵大步走了过来，随手扔给他一件金黄色的物什：“《水魂之阵》已经破了，佟天寿也已被抓，这是【马头金刚橛】，你的战利品……不用推辞，此物不在旨意中，本次功劳以你为最，拿着吧。” 赵无眠闻言也没客气，干脆收下。他就是为这个来的。 寇岛之战很快落幕。 赵无眠断了中条一刀流的后路——海之丸号，他们无法撤走，只能死战。 结果显而易见，数百名一刀流武士尽数死在岛上，尸横遍野。 这对菊池家也是极大损失！ 张士诚大将莫天祐被擒，张士诚之子张宣风被擒，其妹张宣灵并未上岱山岛，而是藏在更南方的剑山岛，郭兴即刻派人抓拿，却已经杳无音信。 至于方家旧部，方国瑛临阵倒戈的太晚，活路应该有，但恐怕再不复今日威势，同样要押解入京受审，区别在于，比张士诚那伙人待遇更好，不上枷，不用铐。 还有火眼张、丘楠等人一律押解入京，交三法司严审。 郭兴动作很快。 岱山一平，他马上一鼓作气，发兵剿灭周遭五山海寇，依照朝廷计划，在岱山之上再建卫所岱山卫，与舟山岛之上昌国卫、浙江明州卫连成一片，互为犄角，拱卫东南沿海。 此事了结，当晚在岱山摆开大宴，众人放开吃喝，推杯换盏。 赵无眠简单用了些酒饭，回到房间，将【马头金刚橛】、【蜘蛛切】中的灵性全部吸干。 两柄地阶神兵十分滋补，让赵无眠的神识之树再开一花，可惜未能结果。 不过，有了【太白星】，自身神识与偃甲灵性相辅相成，他能明显感觉神识修炼比之前快了一成左右，就算再不吸食，三四个月之内，也能结出第二颗果子。 赵无眠恍然大悟。 怪不得公输后裔林献容能在这么小的年纪，点亮那么多偃甲…… 万事开头难。 当根和枝干先长好，再抽出新枝、开花结果，自然就更快了。 翌日。 林剑韬、齐世洲、程旭元、赵无眠四人启程回京。 郭兴在倭寇船中搜出不少海宝，当做临别礼物送给四人，以表达沿海军民对肃清倭寇的谢意。 四人都分了不少好东西，玉珊瑚、涪陵蚌、砗水草等，赵无眠还额外得到了两颗海兽内丹。 这玩意就跟杨过吃的蛇胆差不多，是能增加内力、膂力的稀有天材地宝。 内丹可不是什么异兽都能有的，类似小葵吃的那颗玉爪海东青内丹，整个北元都只有一颗，稀缺程度可见一斑。 海兽孕育内丹相对容易，可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几人都很珍惜。 赵无眠刚喂饱了饕餮，短时间内不能再吸功、吞食天材地宝，准备拿回去送给白琉璃和沈未央…… 路上。 赵无眠简单提了一嘴玉京会的事，林剑韬和齐世洲对此事不甚了解，但知道白莲教那门邪功《神游物外大法》，能炼出莲种，种到宿主身上，完成寄魂附体！ 相传，当代菩提尊苦修四十年，已经借体重生，返老还童，诡异无比。 若玉京会也有此能力，可要加倍小心了。 玉京会就像露出海面的冰山，只一鳞半爪，已经很麻烦，那些能“延年益寿”、修炼了不知多少年的半兽人，还有肖元生创造的转生之术、夺舍之术…… 赵无眠只能庆幸，还好这个世界根骨有限，破境靠领悟，若是只看内力，谁能打过那帮老不死？ 必须要尽快变强，在他们动手之前攒足底牌，不然有这么一群人暗中觊觎，既危险又折磨。 赵无眠心事重重回京，照旧入宫述职。 东南得定，朱标大喜。 此次一举剿灭菊池氏中条一刀流，还有方国珍、张士诚旧部等沿海海匪的主力，东南一线至少可保三两年内再无倭患，可以趁此时机全力打造机关兽，储存力量。 “干得好！” 文华殿内，朱标毫不吝啬夸奖，越看赵无眠越顺眼。 最让他欣慰的，是赵无眠的境界提升，不知不觉间，已经三境五重，距离完全驱使【八阵图】的四境，只剩五个小境界，等他功成，就是下一个刘伯温，到那时，有【八阵图】之助，便可呼风唤雨，移山倒海！ 但朱标还是得提醒一下。 “你的境界提升很快，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千万要谨慎！须知欲速则不达，饕餮是把双刃剑啊。” 朱标神色郑重。 赵无眠躬身称是：“微臣明白，短期内会少用，专心稳固境界，炼化杂质。” 朱标满意点头：“本宫对你的心性很放心。这次的事办的不错，没有你冒险上岛，只怕还要耽搁一阵子才能破敌。巩昌侯、林剑韬他们上书为你请功，知道你需要什么，本宫已命云奇将一株【七色紫罗】秘密送入镜湖山庄熙日洞。此花功效显著，能通脉灵神、救死扶伤，不宜外传，你若想吸就自己慢慢吸吧。” 七色紫罗…… 地阶下等灵植。 赵无眠心中感动，面上露出笑容，双手抱拳：“多谢太子殿下。” 朱标笑道：“照你这立功速度，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大内宝库里的灵植搬空，本宫也得早作准备。” 赵无眠心道哪有那么容易，前元皇室仓皇逃窜，那些稀世珍宝全落到老朱手里，想要搬空还早呢。 朱标看着他，忽的话锋一转：“听说……你这阵子闷闷不乐？是在担心玉京会吗？” 赵无眠只跟林剑韬、齐世洲提过这件事，听到朱标提起，就知道这俩人已经跟他通过气。赵无眠对此并无不满，反而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这二人是忠于皇室，大概率不是玉京会的人。 也不能怪他小心，实在是夺舍之法比《伶官宝鉴》还要难防！ 说不定什么时候身边人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高境界的人神魂更强，应该更难夺舍，锦衣卫这里边的人都要这样试一遍，日后万一遇事，也能心里有数。 赵无眠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已经知道，微臣也就直说了，有这么一群人在背后盯着，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担心也没用，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抓紧时间变的更强，顺便探查这伙人的情报，争取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找出他们，再想办法送他们所有人上路！” 赵无眠眼中戾气一闪而逝。 “不用急，也不用怕。” 朱标双手负后，缓缓道：“正如你查到的那个肖元生，唐宪宗能灭他满门，重创玉京会，本宫也可以！即便本宫不行，还有父皇，你是我大明朝的臣子，谁敢动你，就是与大明为敌，与本宫为敌，与父皇为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在大明境内惹是生非，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朱标字字如刀，铿锵震耳。 “……” 赵无眠有点意外，这位向来仁厚的太子殿下，也有峥嵘啊。 朱标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赵无眠摇头：“没有，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一般苦求长生者，都将自身安危看的极重，在京城，我倒不怎么担心，有皇上震着，谅他们也不敢生事……但我不可能总在京城，所以，即便背靠镇抚司、背靠大明，还是得强大自己，打铁还需自身硬……故此，微臣有一事相求。” “无眠啊。” 朱标有点无奈：“本宫早跟你说过，不必客气，有事直言，你总这么见外！” 赵无眠笑了笑，接着说道：“十月二十，五台派在玉虚峰有一秘会，可能关系到神器，我想去看看……” 朱标点了点头：“这事毛骧已经来过信了。” 赵无眠更加意外：“毛指挥不是在对付白莲教摩诃尊吗？听说摩诃尊以纵横之术，鼓动西北反叛势力联合抗明，各方蠢蠢欲动……难道五台派也掺和进来？” “那倒没有。” 朱标从案头取出一封密信递给他：“江湖动荡，锦衣卫也有查探之责。五台派是中原八大派之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这次闹出的动静不小，说是秘会，可四家八派的二代精英都在向着玉虚峰进发，不得不关注……说起来，前些日子，武当、龙虎那两人去镜湖寻你，就是为的这个吧。” 赵无眠干脆点头：“是。” 朱标奇道：“你是怎么回复的？” 赵无眠道：“我说不一定去……我当时不想去！可现在不想也不行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必须得抓紧时间、用尽一切手段变强。我有一种预感，可能会在玉虚峰碰到玉京会的人……” 朱标震惊：“那你还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哦，你是想易容……” 赵无眠躬身：“请太子殿下俯允。” “……” 朱标有点头疼，想了想道：“不是我不想让你去，实在是你的安危关系重大，刘伯温之后，【八阵图】就认你一个人，你不在，它就是废铁……《伶官宝鉴》只能让地阶以下秘术看不出来，万一碰上天阶，还是有可能露相，你又说可能会遇到玉京会的人……这些人活得长、传承久远，没准还真有些奇异，你……” 赵无眠保持请求的姿势，一动不动。 朱标越发为难，这小子就这点不好，一旦做出决定，就跟吃了秤砣一样！ “罢了。” 朱标不想以大义拦人，也拦不住，直接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可有一条，你得平平安安的回来！” 赵无眠笑道：“一定！” 朱标愁的不行，连连叹气，取出那面【天市镜】递给他：“你现在发挥不了【八阵图】的威力，带三个人去又太显眼了，先拿着这个吧。这还是你拿回来的，父皇赏给我，我也不需要，倒是你，可以用来防身。” 【天市镜】，天机宫三垣重宝之一，可照人心魔障，生就重重幻境。 年初，是赵无眠从胡惟庸藏宝之地带出来的。 现在又回到了他手上。 赵无眠心说朱标拉拢人是真下本，地阶中等的神兵，全天下也没几个。 他张嘴就想拒绝，朱标瞪了他一眼。 赵无眠哭笑不得：“好，我收下。” 朱标接着叹气：“有合适的人选吗？你在京城，玉京会或许不会太在意……还是得加派人手把他们找出来！善战者，制人而不受制于人，千日防贼始终是下策！” “人选有。” 赵无眠笑道：“至于找玉京会，就得烦劳太子殿下了。” 朱标也没多问：“有就好。你想假扮谁？五台派会帮你圆谎吗？没有凭证进不去，拿出凭证身份也就暴露了。” “不能用凭证，也不必用凭证。这事已经传开，到时候肯定不只八大派的人去，就凭五台派也挡不住这么多高手，凭证可有可无了……” 赵无眠想了想：“中原人他们太清楚，我扮东海侠客岛的人吧。听人说这段日子正好是东海海市。海市结束，侠客岛的青年高手随海客入中原，也算正常。” “嗯……” 朱标点点头，朝外喊道：“云奇！带无眠去镇抚司秘库，取侠客岛秘籍和兵器，既然要演，就要演的天衣无缝，这样才安全！” 云奇笑道：“是。” 赵无眠郑重行礼：“多谢殿下。” …… 没写完，明天补 ------------ 第139章 被逆推 赵无眠跟着云奇前往镇抚司秘库。这还是他第一次进。 镇抚司秘库位于衙门正中央，是一座六层阁楼，楼内除了皇室接手前朝搜罗的无数秘武，还有中原各大门派“敬献”的武林绝学。 包括但不限于武功秘籍、灵丹妙药、神兵利器，专注于培养朝廷鹰犬，马踏江湖。 锦衣卫在外办差，偶尔也会有意外收获。 比如这次寇岛之行，赵无眠就获得了【马头金刚橛】、【蜘蛛切】以及【鲸歌刀】、【鲨齿剑】和它们的配套武功，无一例外，都是世间罕有的重宝。 这些东西都可以上缴，兑换库中宝物。 因此，经年累月下来，秘库已包罗万象，各派上乘武功秘术，应有尽有。 东海武学也不例外。 云奇道：“侠客岛位于渤海之东，云雾缭绕，百花齐绽，仿若仙境若隐若现。传说最初登岛之人，乃是汉末三国时期曹魏著名术士管辂，管氏自此成为侠客岛之主，传承已有千年。 管氏一族精通易理、剑术，亦不拒其他武学，择其精华弃之糟粕，融汇百家精义，最终在南北朝时，由时任家主管太升，融合佛门伞舞的伞击绝技，创出一门《风起云扬诀》，以一柄【风雪不归伞】，纵横东海，无人能敌。” 赵无眠道：“奇门武学。” “没错。” 云奇点头，带着赵无眠直上第五层：“南北朝时，天竺伽蓝僧入南梁弘法，佛教因此在中原大盛，东海亦受影响。管氏剑术正奇相辅，伞击之术，也算奇招中的一种了，配合管家地阶绝学《上缺中满剑》，威力确实不弱。” 赵无眠道：“那这门武功是怎么落入镇抚司的？” “有人找死！” 云奇显然是知道的，冷笑道：“九年前，曾有一蒙面人意图截取天竺国进献的一柄【韦陀金钢伞】，此伞可降妖伏魔，刀枪不破，水火不侵，差点让他得手，被赶到支援的林剑韬所杀。此人名叫管千乘，就是管氏之人，只不过早被驱逐，管家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你假扮此人后裔，再合适不过，就算是管家都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更何况别人了。” 说话间。 他来到五层西北角的架子前。 那架上摆着一柄湛蓝色的伞，伞柄是绿色的，伞下放着两套武功秘籍。 伞名【云涯】，秘籍是《风起云扬诀》与《裂涛掌》。 云奇道：“这柄云涯伞，位列玄阶上等，长三尺六寸，重四斤三两，以碧染昆玉为骨，鲛绡为面，其上水雾氤氲，如梦似幻，单论防御不下地阶，可惜攻势差了些。不过你天生霸王之力，一向善攻，倒是挺合适的。” 赵无眠毫不客气地取下，随手撑开，伞开之时，有狂风呼啸云雾涌动之声。 赵无眠很满意，赞道：“不错！” 云奇正色道：“此行小心，千万别大意！” 赵无眠点头：“我明白。” 东西到手。 赵无眠退出秘库，回到镜湖山庄，刚进山庄密林，就听到镜湖边传来朗朗读书声，就是念书的人咬字不准，听来有些怪异。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好家伙。 进度够快啊。 赵无眠暗暗心惊，小葵都已经开始教《千字文》了。 《三字经》学完了？ 走出树林，向镜湖看去，小葵正在凉亭里念书，另外三只鸟站在桌上摇头晃脑跟着读，白琉璃在镜湖里游来游去，沈未央在凉亭旁的桌案上拿着账本对账，不远处，赵契和张骅躺在躺椅上慢吞吞喝酒。 看到他们，赵无眠本来有些焦虑的心忽然间平和了，露出微笑。 沈未央是术士，神识敏锐，倏地抬头，笑容明媚：“回来了。” “哥哥！” 白琉璃马上反应过来，惊喜交加，从镜湖中跃出，幻化双腿，蹬蹬蹬跑到赵无眠身前，用力抱住他，满是依恋地道：“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出事了？” 赵无眠牵着她往回走。 白琉璃道：“最近有很多人求见，连常家的夫人都递了帖子呢。” 赵无眠挑眉，看向沈未央。 沈未央做出口型“香水”。 赵无眠微微一笑，看来第一步已经成了，上次给师娘的礼物没白送。 只要香水风靡京城，必然带动全中原的贵妇小姐争相购买，还愁没有钱吗？有了钱就能有天材地宝、珍禽异兽…… 赵无眠回庄，众人放松下来，当夜免不了又是一顿好酒好菜。 酒足饭饱之后，赵无眠将灵泉水、玉珊瑚、海兽内丹等物分给白琉璃、沈未央，又把能泡茶养身的砗水草给了赵契，开始翻看那卷《风起云扬诀》。 圆月高悬。 皎白月光普照着大地，赵无眠借着月色，坐在凉亭里看书。 沈未央在他身旁环抱着他，头贴在他胸前，忽然道：“你有烦心事。” 她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很笃定。 赵无眠脸色古怪，从书本上收回视线：“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 沈未央很得意：“我就是知道。以前你回来都很放松，今天不一样，直到现在，你还紧绷着，神识外放，开着阴阳术阵，任何风吹草动，阵内元气都会随之变化……你以前也很急，是担心保护不好琉璃，但今天，你整个人都不对了，有种……虚浮不定的感觉。琉璃估计也能看出来，只是她很聪明，没有多说……是出了什么事吗？” “……” 赵无眠低头，认真看着她：“快要突破了，神完气足，果然五感敏锐啊。” 沈未央不满道：“又转移话题！你就是不想跟我说……” 赵无眠道：“有人要杀我。” 沈未央动作一僵，猛地抬头，与他对视。 “还是一群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 “……” “他们半人半鬼，境界极高，修为极深，手下势力隐秘雄厚，手段阴狠毒辣！” “……” 沈未央脸色越来越白，轻咬嘴唇，身躯轻轻颤抖。 赵无眠忽地轻笑：“你看，吓坏了吧，多个人提心吊胆有什么意思？我把这段记忆给你删了，正好最近《种魔诀》有突破，你等等……” “我不要！” 沈未央连连摇头，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手掌之上骨节泛白，语气轻颤道：“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她急得都快哭了，脸上神色泫然欲泣，悲恸动人。 “唉……” 赵无眠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她的脸：“知道我是什么命格吗？” 沈未央摇头。 赵无眠道：“刘伯温为我批命，此乃天妒之相。” 沈未央脸色大变，显然知道这个。 赵无眠抬眼望天，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说道：“自古天妒者皆非同凡俗，聪颖过人，但也都英年早逝。秦之甘罗，汉之冠军侯，齐之兰陵王，皆有天纵之才，也全都死于非命……刘伯温说，两年之内，我有一死劫。以前觉得不在乎，因为我资质高，进境快，两年之内不定能达到什么境界，还有刘伯温承诺帮我抵挡，但现在……我忽然发现，死劫如果应在那些人身上，刘伯温可能都挡不了……难怪他说，逆天改命，绝非易事……” 赵无眠轻轻叹息，第一次生出那种抓不住命运的感觉。 第一次对未来生出气馁之心。 几百年的老不死啊…… 还是一个组织，一个存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组织…… 庞然大物！ 盘根错节！ 还特么神出鬼没！ 敌人在暗，自己在明。 赵无眠想想就觉得头疼。 沈未央已经听呆了：“两年……” 赵无眠笑道：“准确的说是一年零七个月……之内。” 沈未央哭了，哭的梨花带雨，用力捶打他：“你还笑！你还笑！！！” 赵无眠赶紧抓住她的手：“别哭别哭，哭有什么用啊，你已经落到我手里，我死之前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抓紧赚钱，等着以后改嫁吧，哦对了，记得分琉璃一点，还有我爹。” 沈未央哭的更凶了。 哭完一抹泪，抓着他的脖领子就往万景山庄走。 “哎你……” 赵无眠话没说完，沈未央已经施展神通，化作红色遁光，抓着他消失在原地。 “这个臭小子！他怎么把未央惹哭了！” 赵契听到哭声抄起擀面杖冲出来，就看到沈未央抓着赵无眠化作遁光，消失无踪，愣了一下，问身边的白琉璃怎么回事。 白琉璃也在包饺子，脸上还挂着白面粉，摇头道：“哥哥不对劲，可能跟沈姐姐说了什么吧。” 赵契脸色微变，下意识以为是朝廷的事，可面对胡惟庸余党、水淹十三万大军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担心的，到底什么事，能让他回家了还“不对劲”？ 父女俩百思不解。 赵无眠脸色变了，神情无比凝重。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花香，有橘子和橙花的清新，也有鸢尾和茉莉的清香，味道清新而淡雅。 周遭陈设十分雅致美观，博古架上放着金石玉器，四周墙壁上挂着山水画像，其中有一张很熟悉，因为画的就是他自己。 “情况不对啊……” 他看出来了，这里是沈未央的闺房。 “等等……” 话还没说完，沈未央已经环住他的脖子，开始生涩而用力的亲吻。 脸上还带着泪水。 赵无眠心中一叹，赶紧错开，看向一边，无奈道：“你、唉……” 沈未央望着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也带着愁苦：“你果然明白我的意思……你总是这么聪明……我不允许你死……赵无眠还没有败过，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就改嫁，我不但改嫁，还让你儿女改姓！雀楼拆了，灵禽杀了，再把挣得那些钱换成银票，在你坟前放一把大火！一分都不给琉璃还有赵叔！” “……” 赵无眠张了张嘴，“太狠了吧……” 沈未央又忍不住了，开始大哭，猛扑上去：“无眠……你不要死呜呜呜……” 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着，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 “呼……”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笑道：“真有你的，愣是给我整的一点紧张感都没了。也是，不就是一群老不死吗？他们自己那一世活成个老王八，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又能怎样？老子干死他们！看来上次禽兽不如一回，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沈未央哭声一顿：“……诶？” 赵无眠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害怕了？刚才沈老板的威胁可是言犹在耳啊，现在后悔也晚了！”赵无眠恶狠狠道。 “噗嗤……” 沈未央破涕而笑，那双美目里柔情似水，波光粼粼，欢喜道：“这才是我的赵无眠……” 她闭上眼睛，踮着脚尖吻了上去。 赵无眠整个人放松下来，回了个法式深吻，而后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走向大床。 身后帘幕洒落，房门紧闭。 窗外，夜正深。 唯美人信重，最难辜负。 …… 赵无眠一夜未归。 柳飘飘毫不犹豫就把他卖了。 第二天一大早请见赵契，私下里说他乖儿子昨天一整晚都在万景山庄大小姐的闺房里。 “？！” 赵契愣了一下，回屋抄起擀面杖满院子撵着赵无眠揍。 揍完开始准备向沈家提亲。 赵无眠打着哈欠挨完揍，言称要闭关体悟所得，实则暗中收拾妥当，准备前往西北，留娄伊人假扮自己，在外晃了一圈后，以闭关之名，进入熙日洞。 娄伊人的母亲就在山庄，外面又没地方可去，洞内的宝物她不敢动。 赵无眠对此很放心，才让她顶着自己的脸进去。 “玉虚峰上可能真有神器，如果能者能得，那我当仁不让！” 赵无眠道：“多一件神器，就多一分自保的力量。我不在家，你帮忙照看着点，‘他’已经进洞闭死关，偶尔露个面，你们一切如常就行。” “嗯。” 沈未央紧握着他的手，用力点头：“你自己小心，千万小心！” “放心吧。” 赵无眠脸上五官幻化，面相开始向那位“管千乘”变化——林剑韬就在京城，他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已经画了出来，有个三四分相似，就足够让知情者联想了。 “别忘了，我还有太白星，它可是四境。” 赵无眠尽量宽慰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你别怪我……” 沈未央郑重道：“正事要紧，我等你回来。” “好。” 赵无眠换上一身白衣，整个人犹如秋日里的明月，清冷而俊美，将云涯伞横在腰后，抱着沈未央狠狠亲了一口，转身大步离去。 沈未央面色彤红，定定地望着他，一定要平安回来…… ------------ 第140章 飞龙探云手 玉虚峰位于昆仑山中段，以群山为座，矗立云表。 它是道教朝觐中心之一，被誉为“洞天福地”、“神山之最”。相传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八月初八西王母都会在此举行蟠桃大会邀请诸仙云集于此。 有没有西王母不知道。 但玉虚峰上真有“蟠桃园”，便是昔日天机宫的秘境洞天。 园中蟠桃虽不像神话中那样吃了能成仙了道，但也能体健身轻，大幅增进功力。 只可惜，九年前天机宫大火，蟠桃园也被波及，付之一炬…… 现在是九月初。 时间还早，赵无眠准备去昆仑山之前，先去一趟万兽山庄。 万兽山庄是西北大派，庄主“麒麟子”孟长风乃四境高手，一代刀道宗师。 此人爱兽成痴，在平凉府六盘山上建了一座兽园，便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万兽山庄，里面豢养着各种珍奇异兽。 三十多年前。 孟长风机缘巧合下，曾在一处秘境中得到一卷刀谱，半卷《素书》。 刀谱名为《拟形八法》，乃李白传人武谔绝技，招式精绝，威力无穷；《素书》中则记录着以气连心、以心御兽之法。 赵无眠在北平府百花坨杀死孟长风两个儿子，得到武谔后人的遗书，信中说过，孟长风手中刀谱藏着李白真正的传承，或者说鬼谷纵横一脉真正的传承！ 李白师承唐代杰出的纵横家赵蕤，生平所学可不只《素书》，还有鬼谷派绝技！ 赵无眠准备先把刀谱拿到手，破解上面的秘密，进一步充实自己…… 说干就干。 赵无眠给自己的新身份取名“花千树”，来个套中套，人设是“富家公子，出身不明，来历不明，一身纨绔子弟习气，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跟赵无眠的“官僚作风”完全相反，出了应天府，打飞的到平凉府，开始代入人设。 现在的赵大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已经是有钱人，要“出手阔绰”并不难。 就当接济穷人了。 他先在平凉府最好的客栈“悦来客栈”住下，好酒好菜犒劳五脏庙，然后直接以购买异兽的豪客身份，登上六盘山万兽山庄。 结果被拒之门外。 “有病啊！” 赵无眠当场指着守门人的鼻子开骂，充分贯彻人设：“有生意不做，你们脑子被钱塞住了？！” 山庄牌坊下，两个守门的弟子脸色阴沉，就要发火，可一看赵无眠这身装束，到嘴的脏话又给咽下去了。 他身穿一袭上等丝绸制成的白衣，衣襟处隐约可见金线绣成的牡丹花，身形匀称，五官俊美，一表人才，就是身上饰品有些奇怪，一身的金银珠宝，而且都是极精致雅观之物，搭配到一起，就显得很另类。 说他土吧，不土，反而很有品味。 说不土吧，又像个乡下土财主，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万兽山庄弟子走南闯北抓捕异兽，对这种风格倒是不陌生——往来丝路的商人，不乏这种喜欢炫耀又颇为秀雅的人。 西域人酷爱追逐财富，中原商贾往来交易，不免受到影响。 中原人的低调内敛和西域人的性喜奢华结合在一起，就有了类似的装扮。他们或许并非是为了炫耀，而是多年客随主便形成的独特的穿衣风格。 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大商贾！ 而且，这人非但衣饰华美，修为境界也不低，至少他们看不出来，不敢招惹。 两位弟子强压火气，好言相劝：“这位公子，不是我们不做生意，实在是近期庄内有要事，庄主有令，不接待外客，您就多担待吧。” “有这事？” 赵无眠唰地展开折扇，扇面是一幅“坐看云起图”，大师之作，价值不菲，他居高临下，斜睨着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个守门弟子刚要回绝，一张百两银票在他们眼底晃过。 赵无眠两指夹着那张银票，也不看他们，掏了掏耳朵，悠悠道：“先说先得。” “是这么回事。” 其中一个胖弟子马上改口：“我们家少庄主……嗯，久出不归，庄主担心他的安危，派了好几批人出去找，连带着生意也给放下了。真不是不做生意，实在是暂时没心思做，您过段日子再来吧。” 不用找了。 已经死球了。 毁尸灭迹，尸骨无存。 赵无眠甩出那张银票，胖弟子欣喜接过。 赵无眠又道：“听说你们山庄半年前收了一只红鬃狮子，还在吗？” “在，在。” 另一个弟子眼红的看着胖弟子拿钱，闻言立马抢话道：“这还是我们少庄主从蜀地带回来的，是一头【抟象狮】，力能杀象，口吐烈火，十分神异，庄主很喜欢……公子，这头狮子可是不便宜啊，赶尸侯家的三公子，提价十万两白银，要买给他小妹做生辰礼，庄主都没卖，您……” “呵呵，十万两。” 赵无眠也没有，但不耽误他嘲讽：“狻猊血裔，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嘶！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眼底满是震惊，大主顾啊，要不进去通报一声？ 赵无眠又甩出一张百两银票，给那答话的弟子，转身就走：“本公子等他半月！半月之内有消息，到悦来客栈报我的名，过期不候！” 胖弟子忙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赵无眠微微一笑：“本公子，花千树！”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两个弟子心说，没听说过啊。 暗处一道身影暗暗点头，消失不见。 赵无眠打着折扇，悠哉游哉大步下山，忽见一位年轻公子哥沿山道上山，自始至终目不斜视，但路过赵无眠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赵无眠折扇的扇坠就没了……偷盗手法神乎其神！ “盗门绝技，《飞龙探云手》，名不虚传……” 赵无眠轻笑出声。真巧，碰上熟人了。 那公子哥脸色微变，就要施展轻功撤走，奈何赵无眠速度更快，身形微晃，已如飞鸟般闪身回旋，挡住公子哥，迅速出手擒拿。 那公子哥的速度也不慢，一躲一追，两人飞快拆了二十多招，赵无眠最后一掌拍出，掌锋灵动如鱼，却又力大无穷，穿过空门，直击胸膛。 公子哥硬接此招，闷哼一声，连退十几步。 赵无眠收招回手，那枚扇坠已经悄无声息回到折扇上。 “《裂涛掌》，逐波灵游。原来如此。” 公子哥感受着手臂剧痛，吃惊的同时，眯眼道：“我前段日子才跟你们的人打过交道……你好像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师承。” “呵呵。” 赵无眠翻个白眼：“老子又不是在逃通缉犯，光明正大，瞒个什么？倒是你，早听说你们这帮梁上君子胆大包天，光天化日偷鸡摸狗，真是佩服！” “什么偷鸡摸狗！” 公子哥脸色难看：“你这句话，还有这张脸，让我想起一个人！” 赵无眠挑眉：“谁？” 公子哥道：“一个锦衣卫，他跟你一样，容貌很出彩，年纪轻轻，武功很高，但不像你这么……暴发户，出口成脏……咳，你想要那头【抟象狮】？” 这位公子哥正是“小神偷”萧逸。 上次浙江一别，他报信之后说要来西北凑热闹，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碰上了。 还挺有缘份！ 赵无眠继续演戏，神色淡淡：“是又如何？” 萧逸道：“我可以帮你把它拿到手，怎么样？聊聊？” “只怕有条件吧……” 赵无眠本就想探听情报，抟象狮不过是个引子，闻言故作沉吟，啪地收回折扇：“那就聊聊！” 平凉府。 悦来客栈，天字第一号房。 赵无眠给自己倒杯酒，翘起二郎腿：“有话说，有屁放！” “……” 萧逸深吸一口气：“我得到消息，最近万兽山庄被人给盯上了，孟长风自顾不暇，这是个好机会……这老小子作恶多端，肆意捕捉山海异兽换钱，跟东南巨鲸帮一样可恶！巨鲸帮已经废一半，万兽山庄也该倒霉了！只要我们添一把火，就能趁火打劫，各取所需！” “……” 赵无眠脸色古怪：“没那么简单！要是能抢，我早就直接抢了，你打的过孟长风？” 萧逸摇头笑道：“你知道是谁找他吗？找他是为了什么？” 赵无眠眉头微皱，脑中心思电转，面上不耐烦瞪眼道：“你在考我？我今天刚到，怎么会知道！” 萧逸摇了摇头，心说这人可比赵无眠差远了，要是他在这肯定能给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 西北贫瘠，门派本来就少，能让万兽山庄孟长风这个四境法象“自顾不暇”的势力，就那么几个。 萧逸直接道：“白莲教！” 赵无眠暗道果然。 萧逸：“半个月前，白莲教摩诃尊王孤明登门，要求他加入白莲教，共襄大事……” “等等。” 赵无眠古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隐秘吧。” 萧逸瞥他一眼：“不要小看盗门，我们自有渠道。这段日子孟长风不断往外派门人弟子到北平一带打探两个儿子的下落……他最厉害的三个真传弟子也不见了，偌大的山庄，就他一个四境，又少了一大群精英弟子，剩下的不过土鸡瓦狗，以我们的轻功、易容术、敛息术，想混进去很难吗？” 这倒是。 赵无眠是见识过他的《枯木禅》敛息术的，跟树林里的死树一样，毫无生机，毫无波动，确实有点东西。 原来是看万兽山庄有机可乘，早就在这盯着…… 萧逸道：“你还想不想听。” 赵无眠道：“听着呢，你继续。” 萧逸道：“我们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用【传声筒】远程窃听，知道王孤明邀请，孟长风并未回应，明晚就是最后时限，孟长风若还不答应，王孤明可能会下杀手，白莲教也会攻入山庄，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赵无眠道：“这好像用不着我吧。” 萧逸叹了口气：“我盗门弟子轻功绝顶，手法一流，自问不输于任何门派，但心法一般，练气缓慢，境界低微，能到三境的弟子都屈指可数，若要进宝库，还需要一个人引开那个三境巅峰的守卫……” 赵无眠呵呵笑道：“你想让我帮你们引开他？” “不。” 萧逸神色郑重：“我来做诱饵，你进宝库，如何？” 国庆第一天，伤情加剧，又干医院去了，拍片子，颈椎错位……醉了……今天只能这些。 ------------ 第141章 灵犀一指、三入地狱 赵无眠有些意外：“你倒放心。” 萧逸显得很随意：“机会难得，我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正道中人不屑与我合作，魔道中人我又信不过，难得碰上个东海侠客岛的人，武功很高，还不像正道那么死板，又比魔道有底线。上次在侠客岛与管家有过交锋，值得信任，不过你嘛……” 萧逸上下打量，神色狐疑。 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从管家出来的。 管氏一族精研易理，人手六枚大钱，做任何决定，都要先打卦，占卜吉凶，行事风格偏向道家，追求的是天人之道、趋吉避凶。 可眼前这小子一身纨绔气息，行事嚣张，要不是手底下不弱，只怕早让人抢劫或是打杀了。 他能信吗？ 赵无眠并不解释。 人只相信自己调查的结果，多说反而会起反作用。 赵无眠道：“你说各取所需，宝库里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萧逸道：“《灵犀一指》。” “噗！” 赵无眠一口酒喷了出来，连连咳嗽。 萧逸纳闷：“你这是干什么……” 赵无眠咳嗽着摆手：“没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萧逸点头：“我去东海海市，就是为了《灵犀宝典》，不过到了之后才知道，那个封存秘籍的牵机宝盒已经落到孟长风手里，孟长风为祸西北多年，正好趁这次机会报仇了，反正我们不拿，也要落到白莲教手中……” 赵无眠想了想：“白莲教让他加入，又是为了什么？” 萧逸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王孤明对山庄势在必得，他很可能是看中了山庄里的异兽。【传声筒】传出的声音不真切，他们密谈的房间里还有吸音石，只隐隐约约听到，似乎跟异兽有关。” 赵无眠低头看着酒杯。 王孤明，白莲教摩诃尊，元初纵横家王文统后裔。 纵横家传承，异兽…… 联合四方反明势力，秘密行动…… 赵无眠心想，这家伙对万兽山庄下手，对异兽下手，难道是要再造一次“麋鹿总动员”的效果？利用异兽制造什么攻击机会？ 还真有可能。 王孤明如果真是纵横传人，八成也是懂鬼谷《素书》的，就算听不懂兽语，也能御兽行事。 “行。” 赵无眠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答应了，宝库里其他东西对半分，红鬃狮子我也不用你们帮忙。反正三境的也就你和我，其他人没资格上桌。” 萧逸干脆点头，他们只要《灵犀宝典》，此传承与偷王一脉互补，内功、指法、轻功，都是江湖一流，至于其他金银珠宝之类，则是次要的。 约定达成。 萧逸就在客栈住下了，此后一整天的时间，他带着师兄弟们忙活，想着怎么混进山庄，调开宝库守卫，拿到钥匙，忙的不亦乐乎； “花千树”就在客栈大堂吃喝，每天都是好酒好菜，大鱼大肉，偶尔出门，好几个时辰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终于到了晚上戌时。 行动的时候。 几人施展轻功上了六盘山，埋伏在半山腰上，居高临下，关注着山庄庭院内的动静。 白莲教的人果然来了。 “来了来了！” “那个穿白色僧衣的和尚就是王孤明！” “都打起精神来，他们一动手，咱们就趁乱摸进去！” 众人严阵以待。 赵无眠仔细看，果然见三道白影，一前两后，施展绝世轻功径直飞入山庄。 三人轻功并不相同，但一样的踏雪无痕，如浮光掠影，让人惊叹。 前者是一位风姿隽雅的僧人，四十来岁年纪，气质出尘，大名鼎鼎的摩诃尊王孤明；后两者一个形貌与他相似，像是子侄，另一个则全身罩着雾隐蛛丝外袍，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女人的眼睛裸露在外，眼角狭长如刀锋。 “这轻功，有点眼熟啊……” 赵无眠看着那个罩着外袍的人，总感觉她的武功路数有些熟悉，挡住额头和鼻子以下，只看那双眼睛，赵无眠眉头一挑，笑了：“偃甲【辰星】，公输后裔林献容，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来的竟然是她。 赵无眠过目不忘，他是见过辰星的。 那种介于活人与死物的特殊美感，他记得很清楚。 【太白星】是纯粹杀人兵器，不但可以自己行动，还能打开内部，让偃师进入、穿戴，既是偃甲，也是人形机关兽，所以高达一丈，能收纳偃师，另外四甲则不同，尤其辰星，完美的模拟美女形象，相貌极佳，是一具能用美人计诱敌刺杀的偃甲。 林献容两次自爆，最后使用《种魔诀》种魂之术，骗过众人，将自己的神魂注入偃甲之中，有了第二次生命，就是现在这种状态。 赵无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王孤明三人进了庄子，整个山庄躁动起来，如临大敌，萧逸也带着赵无眠开始行动了。 他身旁还有个懂解锁、破机关的师弟，人送外号“精精儿”，比萧逸还年轻，十八九岁，长的很瘦小，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趁孟长风接待王孤明，几人从后山围墙翻了进去。 围墙之后就是兽栏，里面是万兽山庄豢养的异兽，种类繁多，品貌不同。 大的有龙驹、血蟒、狌狌、鲮鳢，小的有鸵鼠、风生兽、腓腓，虽没有犀渠、飞廉之类的强大异兽，可也不都是寻常货色。 孟长风能抓来，还能守住，已经很有本事。 其中有一头通体火红的半大狮子，颈下鬃毛随风飘荡，好似跳动的火焰，模样神骏无比，四肢修长，正在假山下假寐。 它明显比其他异兽多了一丝灵动，应该是新来的，受术力影响不长，操控还不彻底。 所以，为防出逃，它也比别的异兽多了一个玄铁项圈，一条寒江乌金锁链。 哗啦啦。 听到异动，又名【抟象狮】的红鬃狮懒洋洋歪头，拖着锁链站了起来，睁开眼睛，看到赵无眠，它眼前一亮，口中发出呜呜低吼，作势欲扑，像是早就认识。 “再等等。” 赵无眠安抚道：“兽栏中有阴阳阵法，威力不强，动静很大，没有令牌，进不去出不来，现在那边还没打起来，一旦出声，就会把他们引来。两个懂御兽的人，弄不好你们就会变成炮灰，暂时不用着急。” “嗷！” “也不用帮忙，你就老实待着，养精蓄锐，一会过来找你。” “嗷。” 抟象狮平静下来，重新趴下，两只眼睛仍紧盯着赵无眠，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转动，显然很信任。 “……” 萧逸和精精儿对视一眼。 萧逸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懂兽语？” 赵无眠随口道：“你们忙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过来找了个宠物，这是天赋异禀，羡慕不来的。走吧，去宝库！” 萧逸心中暗惊，他也能混进来吗？这纨绔子不简单啊。 《拟形八法》的图谱应该就在宝库里——会这刀法的人不少，有《九宫搜魂术》之类的术法在，真想偷学，也可以从孟长风的弟子着手，孟长风不知道图谱奥秘，大概率也不会太把这刀谱当回事。 若是所有宝物都装乾坤袋，那他也没必要修什么宝库。 萧逸道：“宝库的钥匙只有孟长风有，不过这不是问题，我们没钥匙一样能横行天下，只是守门人很麻烦，是孟长风的二弟孟横云，刀法很高，在西北号称‘鬼刀’，我不一定能坚持多久，你们要抓紧时间，精精儿开锁破阵，有劳花兄保驾护航。” 赵无眠点头：“没问题！” 几人穿过兽栏，来到西北处的宝库门口，自发散开，易容盯梢的、准备放火吸引注意的、放迷药的，各司其职，整个过程配合默契，有条不紊。 赵无眠暗中咋舌。 这帮家伙一看就是惯犯，一定没少“劫富济贫”。 长廊里沉肃安静，因为这里已接近宝库。 庄中非孟姓之人敢妄入一步，一律格杀勿论！ 走进禁区，每隔七八步，就有个由孟横云亲手训练出的弟子，石像般挎刀而立，守备可谓森严。 最后面的宝库门前，山庄二把手孟横云正坐在石桌旁喝茶，桌上放着他的宝刀。 众人做好准备。 萧逸点头，先带着除精精儿以外的一半盗门弟子，大摇大摆跳了出去。 “什么人！” 守卫们立刻拔刀出鞘，变阵守在门前。 “大哥神机妙算啊。” 孟横云照旧低头品茗，手中黄山毛峰香气浓郁，自言自语般道：“最近山庄正值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守备空虚，会有宵小趁机混入……果不其然，《枯木禅》敛息术，你们是盗门的人。”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逼人的杀气，嗤笑道：“一群偷鸡摸狗的鼠辈，竟然也敢把主意打到万兽山庄头上，找死！！” 萧逸充耳不闻，对其中一个师弟道：“我来挡住他，你们破门开锁！” 众师弟齐声道：“是！” 孟横云怒极反笑，握住了桌上长刀：“大言不惭，老子今天就看你拿什么挡！” 孟横云拖刀疾行，宽背重刀在地上划过，火星四射。 《拟形八法》·狼奔万里！ 霸道刀罡劈了下来。 …… 前院。 无方阁。 这里是孟长风待客的地方。 此时此刻，孟长风身穿一袭黑色宽袍大袖，风姿粗豪，满头长发随风飘散，好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他冷眼望着王孤明三人，腰间宝刀发出嗡嗡颤鸣，仿佛随时都会飞出刀鞘，无形刀意笼罩全场，如渊如狱！ “呵呵。” 王孤明手里拿着一串白玉佛珠，淡定地拨动着，对孟长风一身杀意视若无睹，淡然微笑道：“孟兄何必生气，弥勒下生，明王出世，此乃定数，白莲教必当为万民作筏，以超脱苦海，普渡众生，万兽山庄加入我教，百利而无一害，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利在哪里？” 孟长风伸手按在刀柄，声音冷硬如铁石：“你一句话，就要老子俯首听命，要我山庄两百八十三头异兽认你为主，听你驱策……王孤明，你当我麒麟子好欺吗？！” 刀气纵横！ 无方阁内威压暴涨。 王孤明身后弟子南文豸，和林献容，只觉心头猛地一沉，似有山峦天降，压的他二人喘不过气来。 四境强者，恐怖如斯！ 王孤明面色如常：“异兽得天独厚，身具天赋异禀，养于深山，贩于市井，太过可惜。孟兄得纵横一脉九天素书，能御兽于外，更该知道，此类异兽若能统一指挥，冲锋陷阵，可抵百战雄师！” 孟长风脸色一变，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王孤明道：“贫僧邀请，是为白莲大业，为大同盛世，非为一己之私，更不敢让孟兄‘俯首听命’。只不过，儒家孟圣人也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终有人制人，也终有人为人所制……” “放他娘的屁！” 孟长风脸色瞬间阴沉，破口大骂：“你觉得老子像是送上门让人制的吗？立刻给我滚出山庄！老子对白莲教没兴趣，你若再敢……” 他话没说完，忽然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一个管事冲了进来，满脸焦急道：“庄主。” 孟长风不耐道：“何事？” 那管事：“有人擅闯宝库，跟二爷打起来了！” 孟长风立刻抬头，以为是白莲教动手了，身上刀气更盛，异兽【犀渠】法象显现，如龙似象的吼声传遍四方。 恐怖压力倍增！ 南文豸双腿一软，就要跪下，一股柔和的气飞到脚下拖住了他，王孤明身上真气爆发，同样召唤法象，那是一头龙形的异兽。 ——《神州异物志》记载：蒲牢，其母月蟾，其形似龙而小，头生尖角，背生双翼，性吼叫，有神力，其音响入云霄，且专声独远。 龙之第四子。 龙兽【蒲牢】。 外罡张开，两大法象对峙，双兽争斗，真气碰撞的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南文豸和林献容身处战局之中，一阵气血翻腾，头痛欲裂。 林献容的灵核都开始躁动了。 竟然是龙兽！ 孟长风目光一凝，显然没想到这个深居简出的摩诃尊王孤明，种灵的异兽是龙兽！ 众所周知，当今天下异兽，同境之下，以四凶兽实力为最，五灵兽次之，然后就是九子龙兽、青鸾鬼车之类五灵后裔。 所谓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则皆生于庶兽。 天下异兽皆有五灵血脉。 纯血比杂交强，真血多的比少的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犀渠也有麒麟血脉，但比龙兽差的远，神通自然要弱一些。 不过异兽神通如水火，各有生克，也有上位下位之分，神通强，不代表武功强，实力强弱变化，也不是数字，二一定大于一，只会让天平倾斜，种灵高位异兽，总是更容易取得胜利。 毫无疑问。 在神通上，王孤明占上风，这对孟长风而言不是好事。 尤其蒲牢的神通是音波功，一旦发声，好似真言敕令，天惊地动，让人防不胜防！ 犀渠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偏偏挡不住此类神通术法，孟长风脸色越发凝重。 王孤明解释道：“动手的绝非白莲教，孟兄别误会。” “没误会。” 孟长风拔刀出鞘，冷笑道：“刚才说到哪了？对，制人，你想抢老子的山庄，抢老子的异兽，现在跟老子谈什么误会！秃驴都像你这么无耻吗？” 孟长风瞬间出刀！ 王孤明同时出指。 《摩诃指》·三入地狱！ 一指三招，三式连环，指力刚猛狠毒，一指加身，如入幽冥地狱，刀山火海，痛苦不堪！ 强招相撞！ 刹那间，磅礴劲气四射！ 方圆三十丈地面骤然塌陷，激起的气浪震飞南文豸、林献容！ 无方阁周遭十数间房舍一齐坍塌崩毁，断垣断壁向四面八方横飞！ 两大法象暴露在苍穹之下。 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雷电闪，似暴雨将至。 战斗直接步入高潮！ 四千六。正骨之后好多了，兄弟们不用担心我嗝屁。 ------------ 第14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山庄宝库之前。 战斗已然爆发。 孟横云显然脾气不好，盗门的名声也实在够差，这种下九流的门派都敢挑衅，让孟横云怒火中烧，大刀横挥，下手毫不客气。 萧逸且战且退，顺利将人引走，赵无眠和精精儿穿过战场，摸到了门前。 宝库重门严锁，一尺七寸厚的玄铁闸门共有三道，锁也是唐门名匠特别配制的。 赵无眠一看就知道是【七巧连环锁】，所幸精精儿也是开锁高手，深得盗圣真传。 只见他从腰后取出一个皮囊，打开后里面是大小形制不同的二十四把钥匙。 精精儿熟练摸出其中两柄插入锁钥，头贴着门，侧耳聆听内部响动，互相配合着用力。 啪嗒一声，门开了。 这个世界的锁可不是影视剧里一戳就开的那种道具，内部锁簧构造十分黑科技。 赵无眠看的出来，这个精精儿有两下子。 精精儿也很得意，不过这只是第一道，开门之后，他就扑上了第二道。 几个守门弟子试图阻挡，让赵无眠两三脚踹开了。 “二爷！有人开锁！” 孟横云一听，急忙回头，脸色顿时铁青。 这帮狗日的小贼改行当上强盗了，明目张胆地溜门撬锁！ 若不是孟云川、孟云州两个少庄主，还有那仨排在前列的真传久出不归，这些日子又连派十几名弟子外出寻找，以致山庄防守不足，哪里轮得到这些小蟊贼上门寻衅，他有心回防，可萧逸身形化电，开始了迅猛绝伦的刺杀之术。 盗门一脉的创派祖师，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盗王之王，盗跖。 传至今日，盗跖绝学除步法之外，大多散佚，仅剩十之一二。 即便如此，也有不凡战力，萧逸整个人好似一抹电光，手持轮刃，猛攻周身要害！ 狂风起，电光行。 只见其影，不见其形。 孟横云稍不留神，脸上就多了一道血痕，勃然大怒的同时，也多了一丝心惊胆战，全力应战。 赵无眠和精精儿抓住机会，破开第二、第三道大门，杀进了山庄宝库，入眼是一片夺目的金黄。 ——整整五大箱金银珠宝正在闪闪发光！ 精精儿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呼吸急促，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指尖开始颤抖，伸手就要拿。 “慢。” 赵无眠提醒道：“仔细看看再动手。”说完也不管他，环顾四周，开始找寻刀谱。 精精儿本以为他是没安好心，出尔反尔，但赵无眠一没动手抢夺，二来自始至终神态自然，所以他也没有直接翻脸——这救了他一命，仔细看、仔细闻之后，精精儿脸色变了，颤声道：“这些金银都抹了【癫毒】？！” 赵无眠自顾自走入其中，对满地的金银珠宝视而不见。 他看向左前方书架上的丹药和秘籍，说道：“应该只是抹在表层，味道不是很浓烈，要么先找解药，要么装的时候注意，出去之后记得洗钱。” 精精儿一阵后怕，癫毒正如其名，中毒之后，真气错乱上脑，使人陷入癫狂状态，发疯狂舞，直至筋疲力竭而死。 精精儿忙道：“多谢、多谢花公子……”心中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 赵无眠点点头：“先找要找的东西，钱什么时候都能拿。” “是……” 精精儿抹了抹头上的汗，先找封藏《灵犀宝典》的牵机宝箱。 赵无眠施展《察言观色》扫过书架，很快发现一紫檀木盒中有一卷羊皮纸、一本书，在盒子表面还抹了一层能腐蚀血肉的化骨粉。 赵无眠心说还挺仔细，这要是不管不顾摸上去，不但皮开肉绽，腐尸毒也会迅速侵入体内，死状只会比摸金银财宝更惨！ 他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将盒子收入乾坤袋，打算出去之后再处理，就在这时，精精儿也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牵机宝箱，伸手去拿的时候一脚落下，踩中了某块地砖，瞬间触发机关，只听哐哐哐八声巨响，连着八道万斤断龙石从天而降，封住了四面八方！ 烛火飘忽。 密室之内突然只剩微弱烛光。 “哈哈哈……” 孟横云的笑声远远传来，带着嘲讽和不屑：“就这点本事还想进山庄宝库盗宝，你们这是找死！” 精精儿到底年轻，经验不足，一察觉中了机关，冷汗瞬间下来了，连伸出去的脚都忘了收回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赵无眠神色如常，将盒子收好，再看向另一个架子，上面是一些巴掌大小的瓶子，都是用万年玄冰雕刻而成，表面贴着符箓，里面封存着从那些异兽身上取下的精血。 这也是万兽山庄主营业务。 异兽可不是白养的，精血也能卖大钱。 白莲教若真得了万兽山庄，这些精血肯定也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能造出一批精锐弟子。 赵无眠毫不客气，先拿一半，再把地上的金银取了两箱半，始终贯彻平分协议。 “……” 精精儿看的一愣一愣的，都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这人竟然还在搜刮，闲庭信步。 “你……” “本以为你是惯犯，现在看来，除了开锁技术不错，其他的都是新手。机关已经触发，你还杵在那干什么？” 赵无眠大步走向正门，单掌按在了那块断龙石上，开始运气，聚集掌力。 断龙石这种材料坚硬无比，寻常遁地之术难以突破。 只有孟极以上的【五行遁术】才能穿过它，想要徒手打破更不容易，因此是密室、地宫之类的主要建造材料，越重越厚，越是坚不可摧！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打破。 至少《苍天化龙诀》可以，当初常遇春就是直接用化龙诀将赵无眠打出断龙石，破了他的孟极遁术。 《裂涛掌》因为其独特的掌力性质，勉强也行。 这也是赵无眠有所察觉，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的原因。 管氏一族的这套掌法，用于配合风起云扬的伞击之术，灵动多变，能裂涛斩海，威力无穷。 其中有一招【溟海御波】是运用水滴石穿之理，配合风起云扬诀水系内力，能以单掌不断叠力爆发，体魄越是强悍，叠加的力越多，爆发时威力越强！ 只不过这类招数蓄力时间太长，实战性差，倒是勉强可以用在破困阵上。 赵无眠掌贴断龙石，深吸几口气，开始缓缓运转功法。 精精儿看他神色平静，心里神奇的安定下来，飞快把剩下的财宝精血全装进乾坤袋，老老实实在后面等着。 运功半分钟…… 右手整条手臂的力量聚在掌心…… 一分钟…… 丹田内力收摄于手腕…… 两分钟…… 上身内劲集于前肘…… 三分钟…… 全身真气贯于右臂…… 四分钟…… 衣衫之下，银白龙鳞一闪而逝，赵无眠倏地睁开眼睛，用力向前一退，掌力击在中心处！ “咔嚓！” 一声巨响，自掌印处出现蛛网裂纹，慢慢延伸至整扇石门！ 哗啦啦！ 石块、石粉脱落，拦在通道前的那面巨形断龙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破碎了，重新露出后方通道。 “？！” 精精儿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人都傻了。 他是盗门中人，常跟断龙石打交道，据他分析，这块断龙石只怕比那三道一尺三的闸门更厚更重！若是依托神兵之力，还能理解，可这位“花千树”是以肉身发功击毁，简直不可思议！ 东海侠客岛的武功这么强吗？ “撤！” 赵无眠展开身法冲了出去，精精儿飞快反应过来，跟着冲出。 孟横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断龙石竟然困不住！ 萧逸松了口气，刚才机关触发，大地颤动，他还以为要出事，还好还好。 精精儿满面红光，大叫道：“快撤！”他这表情明显是东西到手，众师兄弟大喜，立刻按原计划撤退。 《电光神行步》独步天下，众人化作一道道闪电朝外飞扑。 不好！ 宝物要丢！ 那可是几十年来攒下的家底！ 孟横云红了眼睛，抄起刀来，舍弃萧逸，爆吼一声，砍向赵无眠和精精儿。 赵无眠取出了那柄云涯伞，架住大刀，真气席卷而开。 他现在是“花千树”的人设，技能受限，可战斗思维没变，高悟性、高脑力带来极高的反应和战斗直觉，刀伞交击一瞬，他已经看出破绽，旋身一脚，正正踢在刀身，铿锵炸响之后，巨大的力量让孟横云险些握不住刀柄，身子跟着大刀旋转。 赵无眠紧跟一招【击水三千】，功力爆发，云涯伞尖直刺他背后尾闾穴！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 这是要害大穴，击中后，阻碍周天气机，点穴截脉！ 孟横云大惊，急忙以外罡护体，罡气护罩骤然生成，然而僵持不过瞬间，赵无眠神力猛击，使出三重劲，砰然巨响，罡罩好似玻璃般片片破碎，攻势凛冽的一招正中尾闾穴！ 孟横云一口血喷出，倒飞出去，倒地不起。 恰在此时，两道暗器从远方激射而来。 赵无眠旋身闪过。 南文豸和林献容一左一右出手，一人使妙法莲华掌，一人使水系阴阳术白露欺霜，二人夹攻，赵无眠真气灌注，手中云涯伞猛然撑开，使出风起云扬诀【定波砥澜】，伞面之上荡起涟漪，漫天水气化作三丈球形护罩，将赵无眠护在正中！ 此招术武合一，专注防守，可定风波！ 南文豸和林献容双掌打在那护罩之上，好似被一股水流粘连包裹，暗道不妙！ 赵无眠露出微笑，手握伞柄，双手一错，伞面跟着猛烈旋转，被牵引的二人也在第一时间一上一下偏移！赵无眠看准机会，反手就是两掌，以一敌二，双掌同出，几乎不分先后，雄浑掌力扑面而来，劲风呼啸，如惊涛骇浪！ “《裂涛掌》！” 二人一惊，已被那雄浑掌力拍飞数丈，周身气血逆流！ 赵无眠呵呵笑着，身形闪烁，转向兽栏方向。 南文豸和林献容对视一眼，反身朝另一人精精儿追去。 赵无眠暗道聪明，一个东海的，一个盗门的，宝物大概率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其中一个难缠，那自然要找另一个软柿子捏，可惜啊，现在不来抓我，损失更重！ 白莲教想要精血、金银、异兽，现在让他们没了精血、金银。 还剩最后一个！ 赵无眠回到兽栏之前。 红鬃狮双眼发亮，早就在等着，赵无眠直接硬闯阴阳术阵。 咣咣咣！ 他身体闯进兽栏的一瞬间，阵法启动，整个山庄警钟大作！ 宝库门前，孟横云听到钟声，脸色惨白，再吐一口血，这帮人要掘了万兽山庄的根啊！ 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手！ 殊不知，前院孟长风的情况也不妙。 两大法象大战，王孤明是纵横一脉传人，对鬼谷绝学知之甚详，比如《素书》，比如《拟形八法》，尚未用神通，就已经逼得孟长风无暇他顾！ 孟长风听到阵法警钟，更是愤恨交加，再增三分杀意，整个人狂似癫，疯如兽，招式愈发凌厉狠辣，大有拼命的架势。 “不对！” 南文豸和林献容刚追出不远，身后就传来钟声，他们帮不上王孤明的忙，王孤明也不用他们帮忙——本来打败孟长风，自然就能搬空宝库，带走异兽，但现在来了一伙宵小，他们不得不阻止他们带走财宝，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也在打异兽的主意！ 那些异兽被孟长风驯服，他们能带走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前面是一半财宝，身后是整个兽栏，二人陷入纠结。 “这帮该死的蟊贼！” 南文豸怒骂一声，当机立断：“林师妹，你轻功比我好，你去追那个蟊贼，我回去看着，只要师父赢了，自然能让那些异兽听凭驱使、宰了东海那个狗杂种。” “好。” 林献容一脚踏地，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南文豸迅速返回。 赵无眠已经闯入兽栏。 他手持寒月刃，闪电般砍断了红鬃狮的项圈、锁链，再以《素书》真气，掐印施术，为兽栏中所有异兽解术！ 他站在中央，红鬃狮拱卫身侧，双手如穿花蝴蝶般不断掐印，调动阴阳二气。 一团温润柔和的光球显现。 “与兽忘机，解！” 赵无眠双手合十，光团术力扩散，如飓风般横扫四方！ 凡是被术力扫过的异兽，木讷迟钝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御兽如养剑。 想让它如臂驱使需要日夜以血饲剑，而想让它失去控制，那就简单了，只要解开与剑的联系，自然就没了那层若有若无的感应。 异兽也是如此。 孟长风为了让它们听话、变的温驯，花费了无数精力，可要解开，只要一个术法便可，赵无眠恰恰懂得《与兽忘机》，甚至比孟长风还懂，所以，毫不意外，兽栏内的异兽们渐渐恢复清鸣。 所有异兽下意识看向赵无眠。 “愣着干什么？” 赵无眠笑道：“还不赶紧跑？” 霎时。 龙驹吟啸、血蟒狂吼、狌狌啼鸣，大的小的，强的弱的，所有异兽从赵无眠冲破的阵法出口奔涌出去，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浩浩荡荡，惊天动地，而后光影分散，近三百头异兽，奔向四面八方。 南文豸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心脏揪紧，差点吓停！ 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这怎么可能？！ “我们也走吧。” 赵无眠对红鬃狮说了一句，红鬃狮点头，体内传出卡吧脆响，身躯渐渐膨大，化作一头威严神骏的雄狮。 赵无眠翻身而上，狮子怒吼一声，纵身冲出了牢笼。 ------------ 第143章 鬼谷绝学、纵横一刀 红鬃狮扑出兽栏的时候。 前院战斗也落下了帷幕。 王孤明一指点在孟长风胸前，堂堂正正的佛门武功用出了杀气腾腾的感觉。 一指下去，孟长风闷哼一声，法象崩溃，指力余劲打穿血肉，八根胸骨瞬间崩断，孟长风口吐鲜血，倒飞出数十丈。 逸散的劲气震塌了整座无方阁。 到处都是崩飞的砖石木块，一片狼藉。 “练到第四境不容易，孟兄，贫僧真心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助我一臂之力。” 王孤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眼中满是悲悯之色，仿佛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孟长风口吐鲜血，冷笑道：“夺我山庄，抢我异兽，还跟我玩这套，假惺惺的，真够恶心！老子技不如人，你要杀就杀，指望我卑躬屈膝，下辈子吧！” “……” 王孤明脸色阴沉。 “不好了师父！” 南文豸展开身法冲了过来，脸色惨白，语速飞快地说道：“有个东海侠客岛的人闯进兽栏，放出了里面所有异兽！现在兽栏已经空无一物，一头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 王孤明脸上装出的悲天悯人不见了，杀机毕露，一字一顿：“再说一遍！” 南文豸心下一突，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人三境五重修为，一身的侠客岛管家武功，我和师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打败了孟横云，联合盗门弟子取出库中宝物，我二人齐上，也没能拿下他……他趁我们剿杀盗门弟子，就……冲破阵法，放出了异兽……” “哈哈哈哈哈！” 孟长风仰天狂笑，笑声沙哑刺耳：“若是放在往日，此人我必杀之，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但现在，老子真想请他喝酒！王孤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如何？” 辛苦捕捉的异兽没了。 孟长风心中愤恨可想而知，但一想到王孤明不能称心如意，立马就不在乎了。 跟我玩这套？ 老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些异兽与其落到这个道貌岸然的秃驴手里，还不如四散奔逃来的解气！ 孟长风大笑。 王孤明脸色更加难看，五指成爪，猛地一吸，孟长风身受重伤，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过去。 王孤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上用力，咔嚓一声，孟长风头一歪，两眼圆睁着死去。 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死时脸上还带着嘲讽的表情。 “拿去喂狗！” 王孤明脸色阴冷，随手将尸体扔向南文豸，施展轻功冲向兽栏方向。 “是……” 南文豸小心翼翼，瑟瑟发抖。 王孤明很快赶到。 当看到空无一物的兽栏时，他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侠客岛！” …… 赵无眠骑着红鬃狮一气奔出十数里，来到六盘山北面群山中的一处山坳。 萧逸他们先行一步，已经等在那里。 《电光神行步》确实厉害，他们师兄弟几个互相配合，把林献容都给甩开了——林献容现在是偃甲之身，感知全靠神识，覆盖范围有限，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 众人汇聚。 萧逸点数之后，发现只有三个人还没回来，松了口气，不过为了防止白莲教抓住他们找上汇合点，萧逸当机立断，带着大伙再度转移到新地方，这才彻底放松。 山洞中燃起篝火。 几个盗门弟子拿出准备好的冻鸡冻肉、白酒冷菜，架锅热饭。 精精儿取出那些宝物、开始解毒分赃，尝试开那个牵机宝箱。 赵无眠也开始处理封存刀谱的盒子，将那里面的羊皮纸和秘籍取了出来。 羊皮纸就是昔日武谔所留《拟形八法》刀谱，秘籍则是那半卷素书《与兽忘机》。 当日，赵无眠在北平百花坨得到武家后人的秘信，信中有一句话关系到李白、纵横一脉真正传承——若以鲜血抹过刀谱背面，就能让隐藏的文字、图案现形。 这是武家世代相传的秘密！ 可惜武谔最后那几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武家人一直没能找到这刀谱。 直到一百年前“九天凤王”武天放，利用禽语术，才找到武谔逝去的秘境。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取出刀谱，就因为刺杀，死在了灭宋大将张弘范手里…… 赵无眠咬破指尖，将鲜血涂在羊皮之上，慢慢显现了字迹。 第一行便是“鬼谷绝学：纵横一刀”八个字。 武谔是李白传人，李白又是纵横家赵蕤传人。 世人皆知李白以剑术称雄，号称“青莲剑仙”，但其实，他同样身负纵横一脉绝世刀艺，就是这享誉诸子百家的“纵横一刀”！ 传说李白创《青莲剑歌》受此功启发颇大，传艺武谔之时，也曾删减改良，使纵横一刀威力大增！ 第一行之后，是李白名篇《侠客行》。 纵横一刀就在这首诗中。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 赵无眠心神沉入其中，满级悟性瞬间看出端倪。 在他眼中，这些字就像是活的，视野里的字迹不断扭曲幻化，一笔一划，好似刀锋，顺着其中蕴含的刀势与刀招逐个演练下去，刀法自成！ “原来如此……” 赵无眠眼中兴奋之色越来越浓，暗道：“捡到宝了！这首诗的前六句一句一刀招，‘千里不留行’是大招！‘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是轻功，‘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是离手御刀之术，‘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是点穴法，‘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四句则是鬼谷一脉《纵横诀》……” 这是一篇总诀啊。 内功、刀法、指法、身法都在其中。 赵无眠心神一动，看着那四句内功开始修炼。 这四句须合十二正经观看，字中藏着两笔蕴有纵横之气的笔锋，前一笔指第几条经脉，后一笔指经脉上的第几个穴位。 四句二十个字，连在一起就是内息运行之道。 赵无眠眯眼细看，暗中揣摩：“神封……灵虚……命府……气海……下三椎……” 边看边想，边想边练，渐渐的，周身多了一股游走于四肢百骸的纵横之气，锋锐无匹！ 恐怖威压显现。 笼罩整个山洞。 萧逸等人已经打开牵机宝箱，取出《灵犀宝典》正在看，察觉气氛不对，猛然抬头。 赵无眠身上多了一股气。 那股气杀伐极重，锐利无比，只是寻常练功而已，已经让他周围三尺形成一层无形护罩，护罩之内草木土壤，尽皆摧毁！ 红鬃狮本来靠在赵无眠身边，察觉不对，赶忙向后挪了两步，用奇怪、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红鬃狮还没长大，满打满算只有三岁多，按异兽的寿命看，妥妥的婴幼儿。 这两天赵无眠跟它“心心相印”交朋友，又拯救它脱离苦海，一人一狮早就一见如故，红鬃狮看他状况不妙，眼中满是担心。 半晌。 赵无眠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神清气爽。 好内功。 不愧是鬼谷派绝学。 “花兄，看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萧逸虚着眼瞪他：“骗的兄弟们好苦！” “这是哪里话。” 赵无眠挑眉轻笑，大大方方收起刀谱，往身后石壁一倚，抚摸着红鬃狮子柔顺的毛发，说道：“昨日可是你找上的我，我‘勉为其难’答应相助，事后分赃，一半一半，我可没多拿。再说了，你也不吃亏啊，《灵犀宝典》也是地阶，还与你们的内功契合，转修之后不用损耗太多真气，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嘁！” 萧逸撇嘴：“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你这架势，想必不是来中原游山玩水的。” 赵无眠也不隐瞒：“中原地大，西北贫瘠，我更喜欢江南风光，当然不是来吃沙子的。明人不说暗话，萧兄弟应该也不是只为《灵犀宝典》吧，咱们彼此彼此！” 二人对视。 眼底之下暗流涌动。 萧逸神色一变，坐直了身子，凝重道：“你知道多少？” 赵无眠道：“不多。共享？” 萧逸伸手作邀请状：“你先。” 赵无眠道：“五台派，玉虚峰，天机宫，可能事关神器。” 萧逸点头：“不用可能，就是事关神器！” 赵无眠奇怪：“你怎么这么肯定？” 萧逸嗤笑道：“盗门中人，要是连何处有宝贝、有什么宝贝都不知道，那可太不像话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天机宫主司马阙魂数年之内，创出七曜绝学，炼出三垣重宝，让不可能变为可能，背后必有神器相助！这是明摆着的事。 只是慑于他的强悍，慑于天机宫的势力，没人敢打那神器的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就算巫神教、拜火教、雪山寺，三派联合，也只是趁他闭关，里应外合，才攻破的天机宫。五境巅峰，琉璃之境，已然非人……不过我猜司马阙魂还活着的可能更大，那把火烧的实在蹊跷，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件神器了……” 这小子倒是有些见识。 赵无眠继续道：“三垣宝物、七曜绝学都是地阶中等，能造出如此神兵、神功，那件神器八成是天阶，而且是能助人开悟的辅助类天阶神兵！只有如此，才能在数年之内一连创出七部不同种类的绝学……” “没错！” 萧逸先是肯定，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司马阙魂应该没能让它认主，至少不是完全认主，不然就不会有卢光达的这次邀约。司马阙魂没能带走它，卢光达更不行，他甚至都没法利用，所以才召集的七大派精英，这神器应该是在某个秘境中，易进难出，受结界保护，有骨龄限制……” 赵无眠道：“正如天骄榜一样，二十五岁是分水岭，卢光达已经是最后一年，估计是数年尝试，神器无动于衷，不得不为。他没安好心，别派弟子就算能带出神器，只怕也出不了玉虚峰！” 萧逸深深看他一眼，纳闷道：“你既然能想到这点，为何还要蹚这趟浑水？” 赵无眠笑了笑：“我就是凑个热闹，总不至于连热闹都不能看吧。” 萧逸回想方才那张图谱，还有那一身的强悍真气。 如此内功，眨眼练成，这小子的悟性强到可怕！侠客岛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硬角色。 得请师父查查他的底！ “那正好。” 萧逸笑眯眯道：“我也想去见见世面，这次合作愉快，你我继续同行如何？” “行啊。” 赵无眠干脆点头，望着他的眼睛，笑道：“正愁没同伙呢……” 没写完，明天补，至少补字数，看情况加更。 ------------ 第144章 玉虚峰下、群英荟萃 一众师弟分了钱、抄完秘籍，先行退去。 萧逸花了两天时间修炼《灵犀宝典》，将一身内功转化，赵无眠也用这段时间熟悉《纵横一刀》，之后二人同行，前往玉虚峰天机宫寻找机会。 十月二十日，就快到了。 天色日渐寒冷，西北黄沙弥漫，冷风如刀。 玉虚峰位于安定卫，其地本名撒里畏兀儿，属蒙元宁王封地，广袤千里，东近罕东，北迩沙州，南接西番，宁王卜烟帖木儿于洪武三年归降，朱元璋册封其为安定王，其辖地正式归入大明版图。 洪武九年，安定卫境内发生叛乱，安定王及王子先后被部下弑杀，部内大乱。 番将朵儿只巴叛走沙漠，经安定，大肆杀掠，夺印而去，其众益衰。 数年过去，现在的安定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地方本来就是防御北疆的缓冲带，大明对此兴趣不大，主要防守东部肃州一线，安定卫名义上还处于大明掌控，实则境内五台派、巫神教、拜火教、雪山寺等势力龙蛇盘踞，十分复杂。 再加上从大明流窜出来的亡命徒，让这里彻底变成了三不管地带。 杀人越货、草菅人命者比比皆是！ 十月初十，赵无眠和萧逸身披防沙斗篷，来到了玉虚峰下安定城，周遭大漠黄沙，更显城池雄伟壮阔。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农历十月，还真是春风不度，一片荒凉。 这种地方不适合露富。 赵无眠不怕强盗找上门，可他怕麻烦，“花千树”是纨绔，又不是傻子，他干脆换了一身黑色粗布衣服，披着披风，扎着头带，做番邦打扮，来到了安定城城门之下。 城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西域的胡商、中原的镖师、吐蕃的僧侣，还有越来越多的中原人和五台派弟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闹的越来越大了。以往的安定城可没这么热闹。” 萧逸满脸的幸灾乐祸：“照此下去，只怕五台派也守不住。” 那倒未必。 赵无眠心说，七派精锐来到这种险地，背后没有宗门长老护持是不可能的，一旦神器现世，这些人也不会干看着，五台派到底人多势众，其他宗门长老却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局面越是混乱，势力越是分散，五台派越有机会！ 当然，这话不该是纨绔子说的，他也就没出口。 二人刚要进城，露富的“傻子”出现了——他们身后传来响亮的马蹄声，四匹龙驹驾着巨大的翻云车从远方驶了过来。 两人回头一看，都让这马车的豪奢惊了一下。 四匹龙驹皆是上乘龙种，额生双角，腹背有鳞，体态雄骏，身上披着金花盔甲，华丽煊赫； 翻云车也是一样，车身是以玉樟树打造而成，兼顾防御和美观，天然生成繁花纹路，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异香，身处其中，提气醒神。 冷风呼啸，吹动车厢帘幕，露出里面油亮的黑熊皮，熊皮之上歪坐着的一位富家公子，二十出头，一袭白衣，面容英挺，身边还有两位美女剑侍，一人拿酒壶，一人拿果盘，伺候的殷勤周到。 三人皆是三境中期修为。 这实力确实不弱，可在盗匪遍地的西北，如此招摇，应该不只是实力问题，家境也不会差到哪去。 赵无眠仔细观察，注意到了那位驾车的车夫，独臂，面容苍老，右眼有疤，背上背着一柄玄木剑。 赵无眠眉头轻挑，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了。 萧逸神色凝重：“独臂、眇目、背木剑，这人当是名剑山庄‘江流剑’袁九州，四境高手！能让这种高手驾车，车里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赵无眠点头：“天骄榜第二，天剑裴冲和之子，小天剑裴佐之。” 萧逸讶然回头：“花兄真是做了不少功课。” 赵无眠叹道：“纨绔不好当啊，初入中原，光是不能惹的人就背了不少，这要是打错了，结成仇，可就寸步难行了。” “哈哈。” 萧逸忍不住笑了：“那倒是，这种人，输了还好，万一赢了，打了小的来老的，永无宁日！还是别沾惹为好，裴佐之到了，其他人应该也快了，先去客栈落脚，再好好探听情报，看看到底是哪件神器，具体情况……” 马车奔行而过。 萧逸用《枯木禅》做敛息术，赵无眠也施展了《风起云扬诀》中的敛息之法，让自己的修为看起来三境一重，在安定城处于不好惹、但也不冒尖的状态。 裴佐之果然连眼神都懒得给，对车外面的人不屑一顾，搂着两名剑侍，浩浩荡荡冲向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向斗客栈。 赵无眠两人跟着入城，也向向斗客栈走去。 “江流剑”是四境，还是正道栋梁，有他镇着能省很多麻烦，两人显然都不打算放过这个傍大腿的机会，何况向斗客栈的幕后老板还是五台派的外门执事郭向斗，平常就没人敢惹，现在人多势众，那些盗匪势必更加顾忌。 两人步行，比不上风驰电掣的翻云车。 赶到客栈的时候，裴佐之几人已经下车上楼，安顿好了。 大堂里客人不少，各种打扮都有，正在吃喝，作风粗豪，饭桌上吆五喝六、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要两间上房。” 萧逸走到柜台，拿出一锭黄金放到桌上。他要请客，赵无眠自然没意见。 “客官来的真是巧。” 掌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胖子，长的白白净净，笑起来两眼一眯，好像寺庙里的大肚弥勒，收起金子，笑道：“还剩最后两间，要是再晚一点，本店可就住不下了。” “哦？” 萧逸道：“西北苦寒之地，人怎么会这么多？莫非最近有事发生？” 掌柜的笑眯眯，做出迷惑的表情：“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最近生意确实好了些……顺子，带两位客官到丙字三号、四号房！” “好嘞！” 一个店小二答应一声，快步跑过来，速度很快，步法之中竟有上乘轻功的影子。 萧逸和赵无眠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只怕不只幕后老板是五台派的，现在连店小二都换成了五台弟子。地头蛇就是地头蛇，估计其他客栈也有他们的人明目张胆地盯着。 “两位客官跟我来。” 店小二一甩毛巾，搭在肩上，点头哈腰，当前引路。 “慢！” 忽然店外传来一声压抑阴冷的低喝，真气充沛，声如雷鸣。 店内众人循声望去，不由惊呼出声，只见一行三十“人”抬着一架巨型座撵来到客栈门前。 那座撵高一丈二尺余，座高三尺，方广八尺二寸余，车身雕有恶鬼图案，造型恐怖阴森，让人一见难忘！ 在那座撵之上，侧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神色慵懒淡然，面色惨白，相貌阴柔，有着一双迥异于常人的血色眸子。 座撵一步一顿，整齐划一，三十个抬撵的人同样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而且早已没了生机。 ——那竟然是三十个死人！ “赶尸人！” “四家之一，侯家也来了？”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难道是侯家二公子侯杨？！” 店内不乏见多识广的人，很快认出他的来路，额头冒汗，暗暗咽了口唾沫。 竟然把这帮煞星招来了！ 赶尸侯家。 江湖“四家”之一。 四家与八派齐名，俱是传承久远的大家族。 元初还是五家，有公输氏在内，公输灭族之后，只剩四个——金针沈家、铸剑徐家、赶尸侯家、奇门诸葛家。 侯家世代修炼一种特殊的秘传功法，功效奇异且邪恶。 名为《泣血录》。 据传创此功者乃唐末玄冥教“尸祖”侯卿，练成此功后能够轻而易举的将真气作用于对手心门，调动他人气血，让对手体内血液猛烈涌动。 中招之人哪怕只有微毫的伤口，也会血溅十丈，涸血而亡！ 功法境界越高，越能自如操控他人血液。 不但能让活人停止行动，也可使死人展开行动，更能专门制作“活死人”，废其灵智，保其功力，再以秘药血池锻其筋骨皮肉，成就刀枪不入之躯，充作打手。 这就是赶尸家族“赶尸”名号的由来。 他们操控的尸体、活死人，只要体内血液不干，只要自身真气足够，就能一直行动，堪称“不死不灭”，再加上歹毒的“尸爆术”，恶名远扬，极其难缠！ 江湖人没人愿意招惹赶尸家族。 都说人死魂消，恩仇已了。 但对侯家人来说，死了也别想安生！ 只要肉身没腐烂，就乖乖给老子打一辈子工吧。 砰！ 座撵落下，三十具死尸恭敬肃立一旁。 侯家大房二公子侯杨，身形闪烁，来到柜台之前。 他的轻功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他的气质好似幽魂般阴冷慑人，抬眼看向胖掌柜，无视先到的赵无眠、萧逸两人，随手抛出十两金子，用命令的口吻道：“房间我要了，准备热水。” 说完就要迈步上楼。 “这……” 胖老板看看侯杨，再看看萧逸，一脸为难，也不知是真为难还是假为难。 “喂！” 萧逸脸色阴沉下来，就要动手，欺人太甚！ “我来。” 赵无眠抬手阻止了他，上前一步，萧逸楞了一下，不是说大派子弟不能招惹吗？难道赶尸侯家不在他的名单里？ 萧逸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花千树”压抑的本性再度暴露了出来，看着那个赶尸人，眯起眼睛，一身的桀骜不驯：“真没想到本少爷也能混到被人无视的地步。姓侯的，有种你再走一步。” 他的音调没有起伏，但谁都能听出那话中的怒意。 “呵呵。” 侯杨嗤笑一声，回过头，打量起赵无眠。 想看看是哪家不长眼的蠢货！ 外面三十个死尸同时瞪着浑浊的眼睛，望了过来，杀气汇聚，恐怖阴森！ “……” 大堂内的众人一个个面色古怪。 “这人谁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赶尸侯家也敢惹，三十具尸体就是三十颗炸弹！一旦使用尸爆术，境界越高，爆炸威力越强！” “侯杨已经是三境后期修为，他操控的尸体一旦爆炸，血溅四方，威力堪比震天雷，这不是找死吗？” “侯杨怎么样还在其次，他是侯家新一代的翘楚，他在这，侯家长辈一定在附近！到底还是年轻啊，侯少爷没给死尸一人开一间，就算让步了，一旦挑起来，只怕难以善了了。” “唉……” 有人静静看戏，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道可惜。 三楼乙字五号房，小天剑裴佐之听到声音，来了兴致，“走，去看看。”他揽着两个侍女来到栏杆前，饶有兴趣地向下看。 其他房间里的客人也感受到了大堂处不断暴涨的杀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西北贫瘠，没什么乐子。 早来的几个人连住几天，已经闲的坐不住了，有热闹看，自然赏脸。 这里面有腰悬长鞭的黄衫侠女。 有顶着鸡窝头的落魄青年。 有手持洞箫的青衫公子。 有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 众目睽睽之下。 侯杨看着赵无眠的脸，淡定的抬起右脚，冷笑道：“本少走了，你能怎么——”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巨响！ 轰！ 侯杨无端消失在原地，柜台前只剩下神色冷硬的赵无眠，他手中拿着一把伞！ 紧接着，噗地一声，众人身后传来吐血的声音！ 他们愕然回头，这才发现，侯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撞在了数丈之外殿门前那根粗大的廊柱上，体内传出咔吧脆响，无俦巨力让他肋骨全断，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只一击就受了重伤，严重到无法运气。 外面的三十具死尸没等冲过来，就失去了真气支撑，整齐软倒，有的倒在大街上，有的倒在座撵上，街面一片狼藉。 全场死寂！ 裴佐之脸色瞬间凝重，搂着侍女的手猛然一紧。 其他年轻人也都眉头跳动，心下震惊。 萧逸也变了脸色，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花千树比之前表现出来的更强了！以前至少还能看到他的招式，可刚才那一击，他离得这么近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取出云涯伞、如何出招、如何击飞侯杨、又是如何收招静立。 一瞬之间，侯杨已经废了！ 侯杨满脸不可置信，倚靠着廊柱坐倒在地，几次想要起来，都因为剧痛、无力再度跌倒。 他望着赵无眠，嘴里不断吐血，半天才反应过来，惊怒道：“这……咳咳……这不可能……你怎么会……” 他一边咳血，一边大喊。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抢老子的东西。” 赵无眠冷笑，他越来越适应这个人设了，恶毒的话张口就来：“我劝你还是在湘西那一亩三分地窝着吧，看在你们家那几个法象的份上，一般人不会跟你计较，跑出来作死，容易被人发现你是个草包！” “噗！” 侯杨脸色涨红，怒极攻心，猛地喷出一口血。 其余人神色古怪，这小子手下厉害，口舌也不弱啊。 就在这时，一股恐怖威压从天而降，客栈内众人脸色剧变。 一个老妪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沙哑如朽木摩擦，好似恶鬼般回荡在众人耳边：“谁说我家少爷是草包？老婆子撕了他的嘴！” ------------ 第145章 赌约、下棋 嘭！ 龙头拐杖砸地，大地龟裂，好似一柄重锤敲在所有人心头。 猝不及防下，大堂之内众人齐齐发出闷哼声，境界低微的人只觉全身真气凝滞，血气上涌，有几个人更被震出了内伤，口鼻流出鲜血。 枯骨婆婆来到客栈门前，先来了个下马威，让众人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去。 只有赵无眠、萧逸及楼上少数几人面不改色。 枯骨婆婆扫过那些人，冷哼一声，俯身先为侯杨点穴护脉，又喂给他一颗伤药。 侯杨吞服下去，运功炼化，脸色略微好转，不由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死盯着赵无眠，厉声叫道：“婆婆，给我杀了他！” “遵命，少爷。” 枯骨婆婆形容枯槁，穿着一袭红褐色长袍，衣服下摆绣着一只巨大的蝙蝠，闻言点头，咧嘴狞笑，周身血色真气猛然爆发！ 法象显现，涌动的红雾化成一只【血蝙蝠】。 她身形化影，一招【追魂杖】点向赵无眠膻中大穴！ 萧逸惊叫一声：“小心！” 赵无眠早有准备，五台派一定会干预，但若有万一，这一招他也接的下来。 果不其然。 电光石火之间，赵无眠尚未动作，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剑吟。 只见一道漆黑剑光从后院传出，好似惊雷掣电掠过长空，径直挡在赵无眠身前。 两股强大真气碰撞，逸散的劲气如刀锋般震碎满堂桌椅，天摇地动！ 枯骨婆婆拐杖开裂，脸色大变，连退数步，一步一重踏，大地裂出蛛网，握杖的手开始颤抖。 她脸色阴沉，眯眼盯着那柄飞剑。 此剑剑身漆黑，剑形古朴，剑柄处铭刻着【霜魂】二字。 森森剑气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枯骨婆婆：“【霜魂剑】，五台派执剑长老，曾一鸣。你竟然会在这……” “以大欺小，也要有个限度！”后院传来冷淡的声音：“七老八十的人，对一个小辈下死手，侯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哼！” 枯骨婆婆脸上闪过愠怒之色，但很快恢复如常：“八大派弟子不够，四家不够，连东海的人都要护……看来这件神器比预想中还要难得。假如这小子真能带出神器，那到时候，对他下死手的，就不一定是谁了，呵呵呵……” 枯骨婆婆意味深长地冷笑，转身扶起侯杨。 侯杨心中震怒，咬牙切齿，可他知道“执剑长老”的大名，不敢再轻言启衅。 那可是整个五台派宗门战力前三甲的存在，五台派剑道一途的总剑司，修炼镇派绝学《飞虹剑法》，剑光化虹，能在数里之内取人人头！ 功力深不可测！ 就算侯家家主来了，也难以取胜，何况枯骨婆婆。 侯杨恨恨看了赵无眠一眼，强忍怒火，转身离开。 大堂沉寂下来。 “来人啊！换桌子！” 胖老板一声令下，伙计们早有预备，立刻从后方搬出一把把崭新的桌椅，还有伙计送上新的酒菜，竟然与桌子破碎饭菜被毁之前的一模一样！ 有人轻巧打扫，有人快步上菜，众人松了口气，望着新的饭菜啧啧称奇。 客栈大堂再度热闹起来。 萧逸抹了把汗，苦笑道：“明知有法象跟着，你还敢动手，真是胆大包天！” 赵无眠贯彻人设，满脸不在乎：“本公子没有忍气吞声的爱好。尤其在察觉后院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气后，猜测可能是五台派长老，那还怕什么……五台派毕竟是八大派之一，正道武林的一份子，还能看着我血溅当场不成？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怪不得……” 萧逸恍然：“花兄，你到底还藏了多少本事？刚才那一招可比之前厉害多了。” 赵无眠笑道：“你不是有猜测吗？就是那张刀谱上的。走吧，上楼，连着几天风餐露宿，累的不行，现在有高人震场，可以好好休息了。” 萧逸也很累，点点头。 两人跟着店小二上楼，入住丙字区紧挨着的三号和四号房。 说是上房，实际房间里陈设简单，器物老旧，谈不上多好。 只能说，比没有强…… 赵无眠放松下来，脱掉外袍，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倒，背后衣衫下迷迷糊糊探出个小脑袋。 这时的红鬃狮只有小猫大小，从衣服下爬出，伸了个懒腰，又卧到他肩膀下团成一个球，神色满足。 红鬃狮的种族是抟象狮，神通是操控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火焰“焚焰”，这种火焰与青鹭的复苏之炎、翼马的金焰都不同，更偏向虚无缥缈的“烟火”，主打防御，能让身体“烟”化，减轻自重、加快速度、减少伤害，与龙兽狻猊的神通一样。 只不过削弱了一些。 活着才有输出。 这种异兽保命能力极强，又有不凡的力量，幼年便可杀象，还能随意变换大小，既是宠物，又是坐骑，一直很受欢迎。 可惜数量太少了。 赵无眠在孟云州的脑子里得到相关情报后，对它念念不忘，如今总算“骗”到手。 一路行来。 红鬃狮对他越来越依赖。 赵无眠伸手一圈，像抱着个小火炉，沉沉睡去。 一人一狮睡得很香甜，转眼到了晚上，赵无眠睡饱了，叫了几样小菜让店小二送进房间。 店小二还是那个店小二，端着托盘送完菜之后，多说了一句：“菜齐了。请恕小人多嘴，客官可是姓花？” 赵无眠拿筷子的手一顿：“我同行的人说的？” 小二摇头，微笑道：“西北门派很少，盘根错节，各派都有点儿眼线。前不久，万兽山庄出了大事，满门被白莲教摩诃尊所杀，死状惨烈，三百头异兽四散而出，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盗门中人良莠不齐，有所泄露，再加上白莲教在鬼市发布悬赏，您二位的名字已经上了追杀令，所以……” “明白了。” 赵无眠点头，他和萧逸也没想隐瞒，不然不会只变了衣装，连易容都不做。 白莲教真抓到参与者搜魂，自然也就暴露了，不过没关系，在五台派的地盘，还是有点保障的，至少十月二十之前，五台派未达目的，不会放任各派互相残杀。 赵无眠看他一眼：“你是五台派弟子？” 店小二道：“术部真传，康节，见过花少侠。师叔有令，让我请您到后院碧波亭一会。” 赵无眠意外：“曾长老找我干什么？” 康节笑道：“师叔行事一向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在下也不清楚。” 赵无眠想了想：“好，我饭后过去。” 康节点头离开。 赵无眠一边吃一边给红鬃狮喂五花肉，想着曾一鸣可能要说的话，走出了房间，来到后院碧波亭。 天上明月皎皎，借着月光细看，曾一鸣就坐在亭中石椅上，身前有一石桌，桌上摆着一副棋局。 他身上穿着窄袖剑袍，顶着一张端端正正的国字脸，一身剑气，满面威严。 赵无眠心说，这人一看就是修剑的！ 曾一鸣伸手朝对座示意：“东海管氏一族，再出英杰，可喜可贺。坐。”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与乾坤袋中太白星建立联系，随时准备突围，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低头一看，是一副象棋排局。 曾一鸣看着棋盘：“会下吗？” 赵无眠道：“会一点。” 曾一鸣：“试着解解？” 赵无眠：“……前辈，听说七派精英手上都有一张邀请函，没邀请函无法上玉虚峰。我本以为这是五台派在限制人数，可你今日之举，还有现在这做派……我们是不是不用邀请函就能进了？” 曾一鸣头都没抬，说道：“做事要因势利导、因时制宜，两个月前，消息还没泄露，一切好说，两个月后，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强行阻拦，还有什么意义？五台派还做不到与全天下为敌。” 赵无眠道：“这种传播方式，泄露是必然，贵派就没想点别的办法？” 曾一鸣唇角微勾，笑道：“你应该猜到一些关口，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各派杰出弟子齐聚玉虚峰，集群策群力做成这件事？这些人每一个都代表着门派未来，他们一旦出事，五台派必招仇杀！他们门中的师长也不会放心他们自己来，与其鬼鬼祟祟，还不如光明正大，只邀七派是态度，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卢光达已经是五台派资质最高的人，他参悟数年都难以成事，其他七派精英成功的可能性一样微乎其微，就更别说连八大派都进不了的人了。 司马阙魂这类人杰，可是凤毛麟角！ 除非是资质要求更高的隐世宗门，那还有点希望。 这应该也是五台派放任消息传播的原因…… 赵无眠皱眉道：“玉虚峰天机宫遗址还有秘境？到底是什么秘境？事关何物？贵派难道真像那老婆子所说，想让外人帮忙带出神器，然后……” “呵呵。” 曾一鸣笑了：“五台若真做此想，压根就不会让消息传出来，会让它烂在宗门里，以待后来人！” 呃……这倒也是。 不过，也只是说的好听。 昔日天机宫雄踞昆仑半甲子，宫主司马阙魂惊才绝艳，武道超凡，方能在虎狼之地夺占玉虚仙境，独占秘境中可能的神器。五台派不过继承废墟，天机宫没了阵法保护，只靠五台一派，想守住秘密，谈何容易！ 那三派多半是在等五台破解，再巧取豪夺——三派能灭天机宫，更能灭五台派！ 何况这玉虚峰上还不是五台派全部精锐，五台派的真正山门在五台山，玉虚峰顶多算是司马阙魂的遗产，目前只有三分之二的高手驻守，为的是培育蟠桃。 三派真要灭门，都不用里应外合，就能让五台派损失惨重！ 他们根本保不住多久，遑论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后来人”。 赵无眠心中暗笑，倒也没揭他老底，等着下文。 “至于你前三问……” 曾一鸣朝棋盘点头：“想知道，就赢了我。我与管家有些渊源，不然不会叫你过来。你的疑问，我可以解答，前提是值得我破例。 你的《风起云扬诀》练的很好，其中还有一股游走于四肢百骸的纵横之气，该是另有机缘……以你这个年纪，这个境界，当是管家两百年来，资质最高的几人之一，或许真有机会……” “……” 赵无眠深吸口气：“行吧，什么规则？” 曾一鸣道：“这是一局排局，你执红战胜我，我自然和盘托出。” 赵无眠：“那我要是输了呢？” 曾一鸣笑道：“放心，我不会以大欺小。你输了没有任何代价，但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明白了。” 赵无眠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认真看向棋盘。 他了解过象棋排局，像这种棋局一般都是棋摊老板坑人用的。 象棋历史悠久，相传战国时已有之。 所谓的江湖排局，就是象棋高手特意摆出用于发散思维的残局。 正常下很难下出来。 这类棋局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一个很吸引人的假象：红方先行，只要走几步，就能立刻杀死将军或者以多子取胜。 然而，这种错觉正是摆摊人的陷阱，是他们赖以挣钱的根本。 棋局变化精妙，深奥繁复，看似取胜的棋路，往往会走向败北。 敢摆摊的，都是高手！ 就像眼前这个曾一鸣。 赵无眠看着棋盘，大脑不断计算，这局的红方局势很不利，只剩两炮，家里士象都没了，就光杆老将一个，唯一的优点是炮镇中路，老将在右，锁住了将门，有铁门栓的棋。 但边炮没炮架，还是将不死。 相反，黑方不但有中炮，而且士象皆全，还有个过河卒，已经逼近九宫，只差两步就能将。 小卒过河就是车啊！ 这种阵势黑方想赢够呛，但守和很简单，只要提炮再补象，红方就无力回天了。 问题是。 曾一鸣要的是“战胜”，和棋当然不能算！ 要是换了一般人，大概率都会先用中炮顶死对手中炮，让他补不了象，再想办法赢棋，但真要这么下，不但和不了，还输定了！ “有点意思……” 赵无眠转瞬之间已经算好了棋盘上的全部变化，有了解法，暗道确实精妙。 他故意拖了一会，方才拿起了老帅，走了一步帅四进一。 这一步貌似是闲棋，但不但解放了底部边炮，限制小卒，也让对方不敢提中炮。 只要他一提，红方底炮坐中，拿中炮当炮架，对方的中炮就死了。 不想死还得退回象位，这时红方再顶中炮，黑方中路那一串就都不能动了！ 曾一鸣眉头轻挑，看了他一眼。 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正确解法，这小子果然不一般，还有他的武功…… 曾一鸣不动声色拿起了象。 这一步棋之后，他只剩边象和小卒可以动，随手飞了个边象。 赵无眠只是走了破局的第一步而已，只要后续有一步错，他还是稳赢！ 【后炮平七。】 …… 【炮七进二。】 …… 黑方只有象和卒能动，赵无眠先用五步顿挫，借帅助攻，用炮打死对方的小卒。 黑方能动的子越来越少。 曾一鸣的脸色越来越精彩。 等到最后一步，炮三平七，瞄准对方底象，轮到黑方走时，已经只剩边象可走，一飞象，恰恰成了红炮的炮架！ 然后，炮轰底象！ 闷杀！ “承让。” 赵无眠做出眉飞色舞的表情：“现在可以说了？” 果然…… 曾一鸣深深看他一眼，干脆道：“好，现在回答你那三个问题，有没有秘境？有！什么秘境？昔日留侯张良所留封印阵法，只有骨龄二十五岁以下的人能够进入。最后一问，事关何物……” 曾一鸣指向棋盘，语气郑重：“昔日促成楚河汉界之神兵利器……” ------------ 睡过去了……刚醒……请假一天 睡的时候挺爽，睡完了才发现没写完……人都傻了。 我先把写完的整理出来。 ------------ 第146章 黄石天书 楚汉之争最关键一战，是潍水之战。 这一战韩信掘潍水、淹齐楚二十万联军，一战大胜，杀龙且，断西楚之右臂，占三齐之地，一举扭转天下大势。 致使项羽腹背受敌，兵疲粮尽，遂与汉订盟，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东归楚，西归汉。 这就是楚河汉界的来历。 赵无眠显然是知道的。 在这个神话世界，过程要更缤纷多彩，玄幻莫测，促使韩信一举水淹二十万大军的杀器，就是张良所得天授神兵——【黄石天书】。 【黄石天书】是一本书，书中刻有神秘文字，传说是上古神人刻于其上，世间所有修行功法、炼药、炼器之法，都是从这天书文字中领悟出来的； 【黄石天书】也是一件兵器，落地生根，能与大地相融，调运地气，翻动书页，便可鞭山移石、振山撼地。 拥有神奇的力量！ 据传，轩辕黄帝当年与蚩尤大战时，被蚩尤和他的八十一个兄弟团团包围陷入绝境。 就在万分火急的时候，黄帝求得西王母相助，西王母命九天玄女将【黄石天书】赐给轩辕黄帝，黄帝以此大败蚩尤！ 当然。 传说过分夸大，不可尽信。 但张良确实是黄石天书的主人，在楚汉相争期间，多次助刘邦打天下。 韩信也确实借助过天书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拔高堤坝、蓄水攻城，一战定乾坤！ 汉朝建立后，张良不恋权位，晚年随赤松子云游四海。 “怪不得司马阙魂能连创七部绝学，造出三垣重宝……” 赵无眠恍然：“如果真像传说那样，【黄石天书】包罗万象，确实可以通过观摩天书文字，在短期内提升学习感悟，推陈出新，造出惊天动地的神功绝学！” “……” 曾一鸣一直注意他脸上神色，可惜赵无眠面无表情。 “【黄石天书】极具神异。” 曾一鸣缓缓道：“据传太平盛世的年代，天书会遁隐而去，不知所踪，而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这部天书又会再次出现……逐鹿之战的黄帝，伐纣灭商的姜子牙，楚汉之争的张良，三代传人，皆是如此。算算时间，司马阙魂发现它的时候，也是元末混战之时，封印这么多年，又要现世，不是个好兆头啊……” 赵无眠笑道：“前辈这话言不由衷，五台派又不是最近才发现的，既然认为它是不祥之物，为何让卢光达参悟数年，又为何广为告之，引发江湖动乱？” 这就有点难听了。 曾一鸣倒是没生气，说道：“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你应该知道。难道君子不忍杀生，就都去吃素吗？我不想它现世，也要考虑宗门。人生在世，谁不想名扬四海、光耀门楣？至于为何广而告之……” 他的脸色严肃下来，认真看着赵无眠的眼睛：“因为没时间了……师门不幸，出了败类，致使消息泄露，北元大将王保保已经闻讯，在关外调兵遣将虎视眈眈！还有巫神教、白莲教等邪魔外道，也都在盯着。 九年前，他们错过了神器，现在绝不会再放过。再不详的东西，也不能落到番邦异族手里。所以，你放心，本座巴不得有能人带走它，有它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防不能攻，掣肘太大！” 如此重宝，万一丢在五台派手里，落入异族之手，五台派必然声名扫地。 可若是硬守，等王保保、巫神教他们杀过来，五台派也肯定死伤惨重。 所以，至少曾一鸣是真心希望有中原豪杰能把它带走。 赵无眠听出他话中的坦荡，点头道：“我信前辈，但五台派是这么想的吗？玉虚峰剩下的人里还有没有‘败类’？神器的诱惑可不是常人能抵御的。” 曾一鸣顿了顿，他确实没法保证。 这可是天阶神器！ 是能和【八阵图】齐名，且在土系术法上威力更强的天阶神器！ 就算认主了，也还有很多办法能让它的主人言听计从，间接调动这强大的力量。 如此诱惑，谁能不动心？ 曾一鸣叹了口气。 赵无眠大概明白了，抱拳道：“总之，感谢前辈提点，不知破阵方面……” 曾一鸣朝桌上的棋盘点头：“就是这个。张良留下【虚迷幻阵】，一入秘境，人的神魂就会被幻阵所摄，你会看到张良留下的影形，与他下十局棋，有一局战而胜之，应该就能带出天书。可惜啊，几年了，围棋没人赢过，象棋倒是有一次平局的记录，就是司马阙魂。司马阙魂因此得窥天书，悟出绝技，炼出重宝……” 原来如此。 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赵无眠心下恍然，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成了考验棋力！ 不过，要在棋道一途打败“运筹惟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留侯张良，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基本就等于要与他悟性想当，这样才能互有胜败，不至于一边倒。 张良是何人？ 谋圣！ 这不欺负人吗？ 还好我悟性满值…… 曾一鸣：“情况大致就是如此，这几日多多熟悉吧。” “好。” 赵无眠再次道谢。 曾一鸣：“不必客气，本座也是见猎心喜。百世兄的伤好了吗？” “呃……” 赵无眠顿了下：“其实，晚辈并非侠客岛人，对岛上的事……” “不是？” 曾一鸣仔细打量，脑中忽地闪过灵光：“怪不得看你有些眼熟，你是管千乘的后人！你的资质远比他高，一时没想到，有点后悔了……”他的脸色变了，连连摇头道：“这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你去吧。” “……” 管千乘的名声真差啊！ 赵无眠暗暗咋舌，点头称是，退出凉亭，回到了房间。 凉亭内凭空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玄黑色道袍，须发皆白，梳着高高的发髻，站在曾一鸣身侧，气势只强不弱，低头看着那局残棋，像是早就到了。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这是道家的理论，也是天人感应境界的一种运用。 外在表现就是“融于万物”，就像墙角的石块，地上的青草，亦或屋内的桌椅摆设，成了一个实际存在，却又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事物。 以此达到旁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效果。 “《和光同尘》……” 曾一鸣起身抱拳，钦佩道：“恭贺师伯功力又有增益！” 被他称作师伯的人，便是当今五台派太上长老，皇甫阑。 皇甫阑道：“如何？” 曾一鸣不假思索：“资质过人，我已将秘境情况说明，师伯慧眼。” 皇甫阑不置可否地摆手，曾一鸣还想多说点什么，见状只能把后面的话咽下，先行退去。 亭中只剩皇甫阑。 他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赵无眠的房间，露出淡淡的笑容：“《伶官宝鉴》可易容，难易其身……好一副天罡气淬炼的肉身……” ------------ 第147章 有仇当天报（5k） 赵无眠回到房间，眉头紧锁。 他心中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曾一鸣为什么要专门解释这些，是其他人都知道，还是就告诉自己？ 他的说辞不靠谱。 曾一鸣说与东海管氏有交情，所以出言提点，难道中原就没有吗？至少他跟“天剑”裴冲和就是知己好友，两人多次华山论剑，切磋剑道，可是不见他向小天剑裴佐之泄露……还是已经泄露完了？ 赵无眠心中越发急迫。 他总感觉暗处有一只大手在推波助澜，目的就是增大他的胜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最大的可能就是等他成功带出宝物后，对他下手！ 按理说，曾一鸣作风正派，不该有这种感觉，但刚才下棋的时候，他一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那股感觉就来自曾一鸣，或者曾一鸣的身后！ “不对劲。” 赵无眠心思电转，压下疑惑，当务之急是先确认裴佐之知不知道。 他如果知道，那就还好，如果不知道，问题就大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 是那位五台派的真传弟子康节：“客官。” 赵无眠偏头：“说。” 康节：“名剑山庄裴公子在大堂备下酒宴，诚请客官赏光。” 赵无眠：“都有谁？” 康节：“唐门唐心雪小姐，铸剑徐家徐穷，天刀门无情公子步笑尘，诸葛家少家主诸葛谦。” 都是青年才俊，也都是天骄榜上的人。 “好，我这就过去。” 正好探听情报。 赵无眠朝床上的红鬃狮招手：“走，去吃好的。” 红鬃狮眼前一亮，纵身跳到他肩膀，步履极轻，灵动如云烟。 赵无眠道：“还没给你起名字，我看就叫‘红岫’吧。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怎么样？” “嗷~” “喜欢就好。” 一人一兽走出房间，向下看，果然大堂里摆了一张大桌，桌上是好酒好菜。 桌旁放了六把椅子，已经坐了五个人。 赵无眠大步走过去。 小天剑裴佐之率先起身，其余几人跟着起身。 裴佐之这个人向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不入眼的人观之如看烂泥，但若入了眼，他也一向是彬彬有礼，毕竟是名动江南的世家子弟，再怎么不学无术，家有严师，耳濡目染之下，也烂不到哪去。 “花兄。” 裴佐之抱拳，挑眉笑道：“在下裴佐之，没扰了你的清梦吧。” “没有，裴公子客气。” 赵无眠看着他道：“方才曾前辈叫我过去说了几句话，早醒了。” 裴佐之笑道：“真是难得，‘飞虹剑’这等大人物可是浩气凛然，难以接近，看来他对花兄也是另眼相待啊。” “……” 赵无眠看着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异样，心说完了，果然是特么针对我！ 裴佐之一点异常都没有，要么是演技好，要么就是根本没找他！ 情况不对！ 得赶快联络毛骧，再多找点底牌！ 裴佐之道：“花兄身负东海绝艺，之前那一招石破天惊，连侯家三少都挡不住，佩服！既然曾前辈已经发话，想必花兄也得到了入山名额，今日机会难得，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真到危难之时，也能有个照应。” 裴佐之说完引向那位腰悬玉箫的公子：“天刀门少门主，无情公子，步笑尘。” 赵无眠抱拳：“天骄榜首，大名如雷贯耳。” 步笑尘回了个礼，淡然笑道：“花兄久居东海，可能没听过江湖传言，我这个榜首可是很多人说名不副实啊。咱们还是自在点，这些虚名，就别提了。” 他神色淡然，言语豁达，但眼神之中还是有股阴郁之气。 赵无眠看的出来，这小子还是不服，不过没关系，只要身份不露，他应该不会找自己的茬，就算漏了，三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被人说名不副实的何止你，还有我这个榜眼！” 裴佐之接了一句，面露嗤笑，神情骄傲，毫不掩饰心中不忿，这也符合他往日性情，转向黄衫女子：“这位是唐门内堡传人唐心雪，暗器、鞭法俱已出神入化，巾帼不让须眉。” 赵无眠点头道：“逍遥榜第十，‘鞭神’焦阳炎的传人，久仰大名。” 唐心雪有些讶异道：“看来‘眼见为实’是对的，我听说花公子前不久在万兽山庄闹出很大动静，还以为你是专横之人，这不也挺和气吗？” 赵无眠啪地一展折扇，豪门阔少的作态说来就来，笑道：“嚣张跋扈也要分人啊，不然在卧虎藏龙的中原行走，怕是早让人打死了！” “哈哈哈。” 唐心雪娇笑出声，其他人的脸色更加和缓，如此看，至少是个识时务的人。 最后两人，一个是落魄公子，铸剑世家徐家的人徐穷。 他本名“徐琼”，经神相半寸舌批命之后，断言其为“财杀两旺”之命，命局中财星和七杀星的力量都很强，但命主本人的力量相对较弱，无法承受这种强力的财和杀的影响，只能择其一。 于是徐琼改“琼”为“穷”，自甘落魄，破财得杀，修成徐家铸术，功力为徐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也是徐家百年来唯一修成本门最高绝学《炼铁手》的人，在天骄榜位列第四，手段很强。 另一个是头戴莲花冠的道士，出身奇门诸葛家，名叫诸葛谦，自幼修行武侯派奇门术法，同样是天才，是诸葛家几十年来唯一掌握全部四盘术法的人。 赵无眠一一见礼。 裴佐之道：“坐。整个大堂都布下了【吸音石】，咱们几个好好聊聊。花兄，之前枯骨老婆子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五台派这次会不会对取宝之人下手？”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赵无眠顺势坐下，摩挲着酒杯沉吟道：“可能吧，如果真是神器，五台派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但各位都有本家长辈跟随，五台派没本事杀光所有人，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明目张胆。我倒不担心五台派，他们毕竟是正派，行事还是有底线的，我担心的是白莲教……” “这倒是。” 唐心雪点了点头：“摩诃尊王孤明在万兽山庄现身，意欲强夺山庄异兽，只怕别有居心。这个人是纵横一脉传人，牙尖嘴利，最擅长四处煽风点火，有他在，五台派反倒不算危险。” “还有朝廷。” 步笑尘显然没忘了那个压他们一头的“赵无眠”，提醒道：“听说卢光达还邀请了靖远伯赵无眠，这个人曾与天工堂李天然战平，悟性资质都很高。他这个朝廷走狗知道了，朝廷自然也就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神器，说不定锦衣卫探子已经出动，就等着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五台派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捅给了朝廷！” 赵无眠：“……” 徐穷皱眉道：“是有点不对，五台派的表现，倒好像这神器是个烫手山芋，什么人都邀请，迫不及待想送出去……他们急什么呢？这里面很可能有隐情。” “再好的神器，拿不出，用不了，也只是麻烦。” 裴佐之叹了口气：“白莲教、朝廷，地处西北，说不定还有那三宗。这么多人抢这一件东西，谁拿到谁危险啊。” 众人唉声叹气，拿不到要愁，拿到了还得愁。 “那也未必。” 诸葛谦正色道：“自古以来，天阶神器都有非凡神力。赵无眠得【八阵图】认主，祈天七日，水淹十三万大军，四盘术法随手可用，能翻云覆雨，移山倒海！万一这件神器也有奇能呢？好虎架不住群狼，想走总不难吧。” “八阵图……” 裴佐之看向诸葛谦：“这是你家先祖之物吧……” 诸葛谦神色不变：“先祖病逝五丈原，后人难继神兵，八阵图自碎，分散天下，它早已经不属于诸葛家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握了一下拳头，指节隐隐泛白。 裴佐之脸上闪过同情。 自家的宝物不认自家人，确实挺难过的…… 步笑尘道：“说起来……赵无眠要是来了，会不会带上八阵图？” 诸葛谦摇头：“想完全发挥八阵图的威力，四境是最低要求，上次赵无眠祈天，该是用了归元之阵，至少献祭一个四境、两个三境，成三才之相，才能助他短暂提升功力。施法期间，阵中但有纰漏，功亏一篑。这次不同先前，危险大大增加，他敢大摇大摆用出八阵图术法，王保保、巫神教闻讯一定拼死抓他，他要是聪明，就不会在人少的时候用……他好像都没来，从东南回京之后，一直闭关。” “哼哼，鲸刀、鲨剑……” 裴佐之冷笑道：“这小子走到哪都不缺宝物，又有八阵图在手，估计是不想以身犯险，不管他！还有几个人要到，李天然、张广弦、叶宗源、了心和尚……旁人都是次要的，按照推测，入境应该跟年龄有关，其他人进不去！咱们这些进去的得悠着点，别互相厮杀，反让别人摘了果子。” 唐心雪马上道：“我同意，神器在手，旁人再争也没用，既如此，还不如省了无谓厮杀，保留有用之身，专心抵挡幕后阴谋者！” 天真…… 赵无眠心中叹气，面上做出认同之色：“我也同意！”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也只能如此表态了。 至于表态有没有用，各人都有答案。 这一顿饭吃的还可以。 饭后，赵无眠回到房间，越来越压不住心中那股不安之感。 直觉这种东西不讲道理，也不一定会成真，可赵无眠历经多次厮杀，还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危险感觉。 这种感觉促使他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力量自保！ 第一，毛骧肯定要联络，有他在，就有了大明的军队、火炮、情报！ 第二，要团结手底下的所有力量。 赵无眠取出乾坤袋，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秘籍现在没用，一般兵器也没用，偃甲没法现造，倒是要给太白星充能，救命的丹药也够，最后找来找去，倒是有一样东西能强化自己，还能马上使用——那颗能够控制四境强者的【御鬼丹】！ 这东西是东瀛炼丹大师依照徐福传过去的丹方炼制的精品。 人服下之后，御人如驱鬼！ 朱标将丹药给他，本意是为了对付东南寇岛上的倭寇，赵无眠没用就联合水师把他们平了，这颗丹药也就留了下来。 “给谁用呢？” 赵无眠脑中马上闪过曾一鸣的模样，不过此人武功极高，作风正派，不像假装，倒像是有人在利用他，将丹药放到他身上，反而可能会削弱防护力量，除此之外…… 枯骨婆婆！ 那个该死的老婆子！ 赵无眠眉头轻挑，定下人选，就是她了！ 她对侯杨唯命是从，很有机会，把她变成“鬼卒”，既增强了自己，又削弱了侯家，也省的那个姓侯的搞事！ 若不是担心引起轰动，本该把侯杨也顺手解决。 “先留你一命。” 赵无眠让红岫先睡，他坐在桌前，略作沉吟，拿纸笔写了一封信，准备交给毛骧，而后取出【孟极袍】披在身上，身形旋转，遁入地下，消失无踪。 整个安定城就那么几家客栈，以侯杨的作风，住不了最好的，也会住第二好的。 他很大可能会在“漠胡客栈”！ 赵无眠脑中回忆地图，径直前往，果不其然，在漠胡客栈找到了他们。 ——那些死尸很有辨识度。 侯杨受了伤，还在楼上生闷气作妖。 枯骨婆婆则一副哄孙子的姿态，和蔼可亲，正在客栈厨房下厨，给侯杨做些他吃得惯的湘西菜，做饭的时候，那张老脸上绽出一朵花，可见是真心疼爱。 亲情、爱情之类的感情，最容易利用，也最好利用。 赵无眠眼底掠过精光。 他先让偃甲太白星出动，做出要袭击侯杨的架势——枯骨婆婆一直关注着侯杨的安危，见状马上提醒侯杨御尸自保，侯杨懂得尸爆术，三十多具死尸，就算是四境，也能拖住一时，而后冲出客栈，追杀偃甲！ 她心系侯杨安危，不会追出太远，太白星也不远逃，选择与她相斗纠缠。 赵无眠趁此机会，变脸幻化成侯杨模样，做追出之态与枯骨婆婆相遇。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这个“侯杨”同样懂得《泣血录》，样貌又一样，枯骨婆婆毫无怀疑。 当太白星转向攻击“侯杨”的时候，她必然拼死力保，然后赵无眠就有了机会，人甲配合，出其不意。 “嗤！” 赵无眠一指点中她的腰后命门穴！ 此时的赵无眠，处于她外罡护罩之内，出手毫无阻隔，再加上指劲又快又狠，正手持拐杖与太白星激战的枯骨婆婆立马中招——命门穴为人身元气之根本，生命之门户，一指点下，冲击脊椎破气机，伤气滞血！ 枯骨婆婆身体陡然一滞，脸色愕然，满脸青紫之色。 “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四境的太白星再跟一记剑指。 枯骨婆婆一声惨叫，口吐鲜血。 赵无眠顺手将那颗【御鬼丹】塞进了她嘴里。 丹药发作很快。 枯骨婆婆双目紧闭，神色痛苦，表情狰狞，雄浑的药力散发出来，让她的身体变的青黑如鬼，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遍布血丝，暗红的瞳仁闪烁微光，整体好似一尊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成了。 赵无眠看着她的眼睛，再加一道保险，施展出《种魔诀》摄心之术：“从现在开始，听从我的命令。” 枯骨婆婆眼神麻木茫然：“是……” …… 枯骨婆婆诡异的消失了。 侯杨在客栈里等了好久，不见她回来。 他终于察觉不对，浩浩荡荡御尸外出找寻，循着血腥味，来到了之前那处战场，看到了地上那摊血。 当那抹猩红入眼，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 之后几天，距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陆陆续续有各派精英赶到。 武当叶宗源、龙虎山张广弦、阴阳道薛微、天工堂李天然、少林了心…… 叶宗源、张广弦、李天然等人，赵无眠都已经见过。 只有少林寺的了心和尚是第一次见。 赵无眠不得不承认，这个和尚的卖相很不错。 他的魅力至少也得是四十六七点，很有“妖僧”的风范。 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贫僧了心，见过施主。” 了心和尚与众人相识，最后对赵无眠行了一礼，赵无眠回礼。 而后抬起头来，二人对视。 “……” 赵无眠一阵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心说很好，又来一个怪物！！ 这和尚给他的危险感觉丝毫不下李天然！ 这已经不是年轻一辈能带来的。 这种压迫也绝不是二十几年就能练出来的。 这人有问题！ 很大的问题！ 要么是天山童姥那样的，年纪大，模样小，但这样的人过不了骨龄那一关，是进不去秘境的，另一种情况，就是种魂之境，借体重生！ 赵无眠心中警惕，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 补一点昨天 ------------ 第148章 下秘境、见张良 小小一间向斗客栈，此刻藏龙卧虎。 赵无眠独自坐在窗边饮酒，心里猜测这个了心和尚到底是什么人，跟玉京会有关，还是跟蒙元、白莲教有关。 可惜情报太少了，只能瞎猜。 【赵无眠？】 “……”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赵无眠心头一颤，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去，面不改色转过头，李天然似笑非笑走了过来，用传音入密道：【跟我就不用演了，普天之下，能给我这种危险感觉的同龄人，只有一个赵无眠，我不信东海侠客岛能再跑出来一个，还是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李天然就在对面坐下了，自顾自举起酒壶倒酒：【你在担心了心？】 七杀朝斗命格…… 果然名不虚传。 他既然认出来了，赵无眠也就不演了，反正曾一鸣背后的人大概率也是知道的，多个变量，或许就多条生机：【是，你怎么看？】 李天然干脆道：【换人了。我见过了心，之前和现在，两种感觉，少林寺那些高僧竟然没发觉，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 赵无眠想了想：【这倒正常。禅宗讲求顿悟，‘十年苦修，不如一朝悟道’。只要顿悟，便能‘立地成佛’，性情大变也是有的。如果这个借体重生的人是个高僧，借机表现出顿悟之后的异状，那他不但不会引起怀疑，还会备受重视。】 李天然点头：【慧能的典故，听经顿悟，不通文字，却能做佛谒，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确实如此，这样还真能骗过去……高僧，难道是白莲教菩提尊？相传当代菩提尊苦修四十年，已经借体重生，返老还童，就是在了心身上？他胆子够大啊！】 赵无眠：【现在看，八成是了。留侯棋局你怎么看？】 李天然：【只能走一步看一……】 话没说完，他脸色微变，心说不好！ 赵无眠脸色阴沉下来，看向他：【你知道的挺多啊！】 李天然很快恢复如常，笑道：【五台派又不是铁板一块，我知道有什么好惊奇的。】 赵无眠冷笑：【天工堂本事再大，也是隐宗，门人稀少是它的硬伤，不可能把八大派级别的大派肆意玩弄，你背后肯定还有别人……上次你我一战之后，再去东南巨鲸帮，那里的玉京会组织就撤了，还专门留下一块石头，写着——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当时就推测，图谋巨鲸帮宝物的，该是玉京会年轻一辈，现在看来，就是你了——武功冠绝同辈，消息也很灵通，这种情况，背后若无大组织扶持，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是玉京会的人……】 【……】 李天然面不改色，心里已经骂起来了。 该死的！ 竟然还有这一出，留言炫耀？找死吗？！ 赵无眠马上将他和曾一鸣或者曾一鸣背后的人联系起来。 五台派很可能被玉京会渗透了。 如果死劫真应在玉京会身上，这个李天然倒是不用担心。 从他过去的举动和现在的举动看，他如果真想与自己为敌，没必要冒头出来，很可能连他都不知道玉京会的真正目的，还当他们是“同好”，又或者，他也是那些渴望长生的老东西培养的“人柱”，就等着关键时刻，夺舍种魂，借体重生…… 赵无眠眼中闪过精芒，这个李天然倒是可以利用。 先给玉京会插一颗钉子！ 赵无眠道：【我有份东西给你看，你想不想看？】 李天然神色狐疑：【什么东西？】 赵无眠道：【东瀛菊池氏大小姐，菊池伊织的部分记忆。】 李天然恍然，又觉得古怪：【为什么要给我看？】 赵无眠道：【当然是要挑拨离间了……你到底看不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 李天然深深看他一眼：【好。】 赵无眠眼睛一闭一睁，运起《种魔诀》，眸中精光闪耀，一道神识打入李天然的眼睛。 瞬间，李天然看到了菊池伊织的记忆，知道了她脑中空海、阿倍仲麻吕有关玉京会的描述和猜测，“人与异兽移花接木”、“毒圣夺舍种魂大法”…… 他的脸色越来越惊异，越来越难看！ 赵无眠照旧望着窗外喝酒，给他时间自己领会。 好半晌。 李天然额头冒出一层细汗，眼中满是后怕之色：【我以为是追求的长生之道，夺天材地宝，寻不死丹方……竟然……竟然还有这种牵扯……这到底是真是假……】 【自己判断。】 赵无眠道：【你爱信不信！】 对于聪明人，只要起疑，他们会自己调查，没必要上赶着多嘴解释。 他们不会信，也没必要浪费口舌。 李天然回忆着内容，心中震动，这情报跟他过往接触到的完全不同！ 他心目中的玉京会，还停留在徐福、安期生、李少君、葛洪、吕洞宾、李淳风、袁天罡、李白这些人身上，目的是以各种异术搜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以求长生不死。玉京会，也就是长生会、寻仙会。 可这份记忆却是走上邪道，开始剑走偏锋。 利用各种邪术寻求不死，利用夺舍之法返老还童，损人利己！ 【怪不得……】 李天然看向赵无眠，目光幽深：【怪不得他们不找你……之前的说法是你不会屈居人下，必然强夺天材地宝，只顾自己……现在想来，这未必是唯一原因。他们就是担心你知道他们的底细，才不敢冒头。】 赵无眠笑了笑：【我有病啊，放着这么大的组织不依仗，非要闹翻了自己去找？还不如说我会联络朝廷打击玉京会，来的更可信。】 李天然很快平静下来：【看来，他们真的居心不良……】 赵无眠道：【你真不是来抓我的？】 李天然摇头叹气：【我也得抓得住你啊！上次那场要是能赢，我绝不留手，既然打不赢你，又何必自取其辱？我只是来夺宝的，别的一概不知。】 【嗯。】 赵无眠话锋一转：【你们有不死药的线索？】 李天然：【他们有。还没告诉我。】 赵无眠：【你打算怎么做？】 李天然笑了：【想要夺舍我，没那么容易！你身怀《种魔诀》，于神识一道造诣极深，而我有墨家传承，若论保护自己，还在《种魔诀》之上。】 【这倒是。】 赵无眠点头：【大名鼎鼎的《明鬼咒》，论防御，确实比《种魔诀》更强。】 李天然还要开口，叶宗源走了过来，好奇道：“两位，早就认识？” 赵无眠随口道：“此前见过一面。” 李天然跟着解释：“是，有点误会，不好当着各位的面讲……那边挺热闹，出什么事了？” 叶宗源回头看一眼，转向赵无眠，神色古怪道：“发生了一件怪事，侯家三公子……走了。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侯杨在这个时候离开，很蹊跷。” 他们怀疑跟“花千树”有关。 毕竟，昨天就他跟侯杨有过摩擦。 赵无眠无动于衷，皮笑肉不笑道：“算他识相！上山的时间定了吗？” 叶宗源道：“辰时初刻，卢光达会在山顶等着咱们。” …… 卢光达，今年已经二十五岁，面容英挺，身材颀长，是这批青年才俊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他常年闭关，少有战绩，所以在榜单上排名不高，天骄榜第七。 翌日清晨。 卢光达跟着曾一鸣等人，早早等在玉虚峰天机宫前，准备接引大伙进入秘境。 两个月前，上玉虚峰还需要邀请函，两个月后，已经不需要了，来的人也比预想的多了几位。 五台派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是中原正道中人，所有邪教和域外人士都被拦在山下。 赵无眠等人登上山道，来到山顶，一块朱红色的牌坊映入眼帘。 在牌坊正上方，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天机宫。 在牌坊之后，就是昔日天机宫门人练剑的青石大坪。 大坪四角立有四根高大的石柱，柱子上雕刻着蟠龙飞凤，气象不凡，每根柱子的上下两部分还刻着一圈神秘云篆，吞吐着天地元气，闪烁微光。 大伙都清楚，这就是天机宫大名鼎鼎的防护大阵——《四象阵》！ 在大坪之后，就是一座座道宫，凭高俯视，依稀可见七大十三小宫殿。 可惜多数都已经焚于大火，尚未修缮完毕，五台派也没精力全部整修，只着重修葺了防护阵法和几处用于吃住、培育灵植的地方。 秘境开启在即，众人无心交谈，走过牌坊之后，所有人都看向卢光达一伙。 在卢光达身后，四象阵中心靠后的位置，有一口深井。 那井的井口直径达两丈，井台以汉白玉砌成，井盖则是一块浑然一体厚达一尺的断龙石，石上还用八条粗大锁链封住。 曾一鸣挥手。 两位五台派长老顾静则和葛山上前，逐一解开锁链，而后曾一鸣解开最后的机关锁，启动机关，石板隆隆震动，露出深井，一道白芒自井下升起，直冲天际。 秘境已开！ “约定时间已到，闲言少叙。” 曾一鸣面对众人，正色道：“各位想必已经知道此次盛会为的是什么，没错，就是神器！曾经助天机宫主炼出三垣重宝、创出七曜绝学的神器——【黄石天书】！”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一些不知情的人都开始躁动起来，【黄石天书】在天阶神器中都属于顶尖梯队，这要是拿到了，同样能造出神兵、创出绝学，像司马阙魂一样，雄踞西北，称霸一方，该是何等恣意！ “五台派探寻数载，奈何神兵有灵，并未青睐于我门中弟子。当今西北时局艰难，为防此神器落入邪魔外道之手，五台派诚邀天下豪杰入秘境取宝，能者得之！” 曾一鸣说完，看向众人身后，双手抱拳道：“各位，不必躲藏，都现身吧！曾某特备了薄酒，咱们边喝边等！” 声音洪亮，传扬数里。 “好！飞虹剑客气！” 第一个人出现了，自崖壁下冲出，纵身飞到大坪，他身穿一身红袍，须发灰白，肌肉虬结，双手皮肤呈现诡异的红褐色，属铸剑徐家一脉，徐穷的大伯父徐重海。 紧接着，响亮的剑吟声响起，名剑山庄裴家一脉“小天剑”裴佐之的二叔裴冲虚也跟着出现了。 然后是少林寺了心和尚的师叔玄度大师；天刀门步家高手步玉龙；武当派叶宗源的师伯玉空子…… 都是这次保护弟子过来的高手。 除了赵无眠、萧逸、李天然等少数几个没人管的，其他的弟子都有长辈在身后，万一出事也能撑腰，不用担心五台派或是其他门派使坏，这也是一种震慑。 五台派弟子搬上桌椅、端出酒菜，众师长坐下。 曾一鸣继续道：“奇珍异宝，自然是能者得之。只有一条，各位俱是各派天之骄子，日后正道栋梁，相互之间不得擅下重手，不得轻取人命！否则，在座前辈之中亦有精擅读心搜魂之人，倘有违背，定不相饶！” 众人应是。 旋即，由五台派长老顾静则打头，带着几个师长下井探查，互相监督，以免暗中做手脚，然后就到了小辈出头的时候。 众人上前一步，围在井台旁。 五台山卢光达、武当叶宗源、龙虎山张广弦、阴阳道薛微、天工堂李天然、少林了心，唐门唐心雪，铸剑徐家徐穷，天刀门步笑尘，诸葛家诸葛谦等…… 大伙眼望井底，等候指令。 曾一鸣一声令下！ 赵无眠深吸口气，纵身跳了下去，井下有一条专门修砌的廊道，直通正前方石门结界，白光耀眼。 赵无眠运起千斤坠加速坠落，施展轻功如猛虎般冲进石门，眼前一阵恍惚，天旋地转。 光芒越来越亮，豁然开朗！ 只见【虚迷幻阵】之内好似别有洞天，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 这里没有日月，却有青天白云，徐徐微风，不知光源在何处。 周遭流水淙淙、繁花盛开、绿树成荫、怪石嶙峋。 “好逼真的幻境……” 赵无眠打起精神，忽然，他在前方不远的小溪边发现了一座凉亭，凉亭之中有一人。 容颜灵秀，气质清雅。 他身上穿着毛皮大氅，面白如纸，虽容貌极佳，奈何气色不足，有些虚弱，只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灿若朗星。 ——大汉留侯，张良，张子房。 赵无眠看过去。 张良也看了过来，本该只是影形的他，忽然开口，微笑说道：“你来了……” ------------ 第149章 祭天神术、草木皆兵 就在一众小辈火急火燎进入秘境的时候，其他觊觎神器的人也开始行动了。 “嗯？” 曾一鸣忽然察觉不对，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山门方向，呲吟一声，腰间【霜魂剑】出鞘，上下翻飞，凌厉剑气充斥天地之间。 其他人也都感应到一股强大真气逼近。 徐穷大伯父徐重海冷哼一声，双掌赤红，真气如火，徐家绝技《破空元手》。 裴佐之二叔裴冲虚飞剑出鞘，法象飞廉显现，狂风呼啸。 少林玄度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周身隐隐显现佛陀虚影。 天刀门步玉龙手按刀柄，宝刀【秋水】发出雁鸣之声。 一个个高手发威，逼向山门。 “好大的阵仗啊。” 白莲教摩诃尊王孤明现身了，面带笑容，走过山门牌坊，在他身后同样是一众绝顶高手。 等看清他们的面容，天机宫前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人人严阵以待！ 王孤明左手边的是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和尚，头戴尖顶僧帽，满脸横肉，半张脸纹着金刚经，面上似笑非笑，雪山寺高手，“大轮明王”癫僧玄阙，四境后期法象。 在他右手边是个身穿黑底金花大氅的中年人，头戴兜帽，腰后别着双刀，装束不似中原人，拜火教光明右使施惊鹤，四境后期法象。 三人身后，还有四人，满身煞气，全部来自恶人谷！ 领头的人身穿血衣，六十来岁，正是恶人谷谷主，“血衣候”柳剑雄，四境后期法象。 另外三个也不是易与之辈，同样位列臭名昭著的十大恶人之中！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浸淫武道的高手，长时间卡在四境的人，他们一起出现，明摆着就是冲着神器来的，有了【黄石天书】，或许就能借天书之助突破到更高深的境界，正如当初的司马阙魂。 司马阙魂在五境之前可是一片坦途，只有第六境才需要闭关突破，也是在那时，被门人、仇人抓住机会里应外合，致使天机宫毁于大火。 内奸泄密，让神器情报传入王孤明耳中，五台派为此做好了准备，专门请出第五境的太上长老皇甫阑坐镇。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王孤明如簧之舌，竟然能鼓动这么多人一起出动！ 这些人原本可不是一路的。 拜火教和恶人谷有血海深仇，因为抢夺天机宫宝物，也和雪山寺有不小的梁子，现在三方竟然摒弃前嫌，同仇敌忾了…… 曾一鸣等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他们很担心这些人背后也有五境出马！ “果然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王孤明可不管他们脸色如何难看，悠然道：“为了这一天，贫僧可是奔波忙碌许久，如今大势已成，还有必要再打一场吗？别忘了，你们的弟子可还在井下，带上这些累赘，怎么赢？” 众人脸色越发阴沉。 曾一鸣冷冷道：“够卑鄙！够无耻！但是，你们破得了四象阵吗？” 话音落下，一剑砸地。 青石大坪上，四方石柱同时响应，但见四道华光冲天而起，霎时天空之上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天地元气化而为墙，周遭响起龙吟虎啸之声，四灵显现，分守四方，布局成阵！ 阵法成型的刹那。 真气牵引天地元气化作囚笼，将跨过牌坊的所有敌人笼罩在阵法之中。 曾一鸣正准备一鼓作气启动杀阵，却见王孤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不对！ 曾一鸣心中升起不祥预感，王孤明不是自寻死路的人，难道他还有别的招数？！ …… 秘境之内。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张良打了个招呼。 赵无眠见过刘伯温，知道这些半仙都不能以常理论之，张良更是传说中的“谋圣”，种灵异兽貌似是“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的【白泽】，卜卦之能不会差，神话背景，预料到后世有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大步走进凉亭，说道：“这样是不是就不用下棋了。” 张良笑了笑，随手一挥，桌上多了一副棋盘、两盒棋子，意思是还得下。 赵无眠倒是无所谓。 要是连张良一千五百年前留下的残魂都赢不了，那他这个悟性满值就可以退网了，只不过围棋规则不同，这个棋盘用的是十七道，而不是后世通用的十九道，算法上还简单了。 赵无眠毫不迟疑，拈棋落子，厮杀开始！ 其他人也是一样。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专注于棋盘之内。 棋盘外也能战胜对手。 “了心”进入秘境后，等了一会，直接认负，被秘境弹出，在结界入口处重新显现——这个时候，正是王孤明带人上山的时候，井上一众高手的注意力都在那些人身上。 了心迅速披上【雾隐蛛丝外袍】，挡住真气外泄，佛珠一转，整个人便遁入地下，用的正是【孟极】神通。 只不过不是兽皮袍子，而是更隐蔽的、用兽牙打磨的佛珠。 这也算是封印神通的玄骨了。 正如赵无眠、李天然的猜测，这个“了心”就是白莲教菩提尊，天凡大师！ 他对自己的悟性很了解，不算差，但绝达不到顶尖的程度。 至少比不上天骄榜前列那些真正的青年才俊。 卢光达耗时数年都不能有一局平局，其难度可想而知，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是例外的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正常手段抢夺。 这个秘境藏在井下，井口正下方与结界入口有一小段距离，正可拿来做文章。 为防止敌人瓮中捉鳖，井上的高人是不会下来的，这样就有了机会，但其中不乏术阵大家，以天凡的本事也逃不过术阵搜索，只能在蛛丝外袍内运气，挡住真气外泄，一旦攻击别人，还是会被发现。 所以。 他需要上面的人拖住，为他争取机会，抓住那个得宝之人！ 天凡罩在蛛丝袍子中，利用【孟极珠】悄无声息开辟出地下空间，而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具偃甲——【辰星】林献容。 林献容同样罩着外袍，同样手持孟极珠。 严格来说，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要敛息不动，就是一堆不起眼的死物，比《和光同尘》融的还彻底，不会引起注意。 天凡双指一夹，指尖多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青色细针——白莲教恶名昭彰的【摄魂针】。 只要插入人的后脑，就能让人丧魂失魄，形如木偶，任人摆布！ 天凡将那根针交给林献容，传音道：【机会难得，只要得手，你带着人远遁，我和其他人拖住他们。】 【是，师父。】 林献容答应一声接过针，问道：【天书真的会出世吗？】 【会。】 天凡不假思索道：【黄石天书不是八阵图，八阵图的灵性更高，宁愿自碎分散天下也不屈服于庸人，天书则不然，它是渴望出世的，这点从它三次现世就能发现端倪，盛世隐，乱世出！司马阙魂只能平局，一样得到了天书助力，只不过带不出结界而已。这次集结了全中原最顶尖的天之骄子，没理由带不出来，问题只是谁带出来。】 林献容：【您觉得谁最有可能？】 【李天然。】 天凡道：【此人的实力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悟性可能还在步笑尘、裴佐之之上，是最有可能赢棋的人，此外……】 他有些迟疑不定。 林献容道：【您是怀疑花千树？】 天凡点头：【这个人能让王孤明吃亏，一招打败侯杨，也不简单，而且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让人不安啊……若不是确信赵无眠还在应天，我真怀疑他就是赵无眠！】 林献容想起那个让自己变成偃甲之身的罪魁祸首，脸色阴沉：【应天那个，是不是他找人假扮的？】 天凡摇头：【不会，除非当世有第二个人练成《伶官宝鉴》，这个人听从他的命令，还得到了他的信任，让他将镜湖山庄最大的隐秘交出来……熙日洞中可是藏着地阶天材地宝‘龙涎茶树’，号称重伤必治，无伤增功，就算大内影卫也不能完全放心，何况其他人。】 【这倒是。】 林献容点点头：【反正神器认主必有异象！无论是谁，都逃不了这一针！】 天凡也是如此想。 两人缩在地下，守着结界，像毒蛇一样等着人出来。 井上已经打了起来，爆炸声不断响起，震耳欲聋。 …… 与此同时。 安定城以北二十里，大漠黄沙之中，冷风呼啸。 高达三丈三高的祭天台上，北元国师苏日格正在台上做法祈天。 台上四角照旧放着四个火盆，火焰熊熊，中央设有供案，案上摆着张开口的风口袋，袋中有细小黄沙，袋上刻画着云篆咒文。 苏日格头戴面具，身披法袍，手拿法杖，对天独舞，随着她的舞动，风袋之中那一缕黄沙汇聚而成的细小龙卷，也在不断膨大。 不止是风袋，整个祭台周围，狂风卷集，乌云汇聚，隐隐能看到她周身晃动的虚影，那是天狐之影，身后飘荡着九条巨尾，散发着无穷威压！ 通天神术，就要成了！ 这一次，北元专注自身，选的地点是人迹罕至的荒漠，周围的护卫是王帐亲卫，总领护卫的是大将王保保及十三翼，不需要再玩什么声东击西，不需要再担心防御不足，选的时间还是中原各派图谋神器无暇分心的时候。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这一次，无人能挡！ 祭台之下，众人眼看着那龙卷风暴越来越大，不由露出笑容。 王保保也在其中，他头上梳着蒙古族常见的发辫，一身肌肉，体型如山，跨坐在巨大月狼之上，手中拿着一杆黑色长槊。 那杆槊接近一丈长，顶端铸有一只手，二指前伸如枪尖，槊身有如鹅卵粗细，光滑细腻，质感极佳，顶端锋刃处，一抹妖异暗红色，望之如凶兽沾血獠牙。 浓重凛冽的杀意，从槊身上透出，远远观之，便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凶兵！ ——李存孝神兵，【禹王槊】！ 昔日大宋被元朝所灭，中原陆沉，神州板荡。 许多功法秘籍、神兵利器都落到了异族手里。 就包括这杆禹王槊！ 十三翼中的赛罕骑着月狼来到他身侧，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大将军，时候差不多了，玉虚峰上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按照那个中原人的计划，咱们是不是该行动了？” 王保保抬头望着祭台，无动于衷：“等国师术法完成。法象之战，不会很快分出胜负，何况，秘境中下棋也需要时间，急是没用的，早去也不过是帮他们吸引敌兵。中原人狗咬狗，急个什么。” “是。” 赛罕兴奋道：“长生天在上，这次必能一战大胜，一举屠了那些拦路的中原人！届时南下便无人能挡！只可惜那个赵无眠没到，不然定能一雪前耻，重振声威！” 王保保皱了皱眉：“贺宗哲。” “在。” 一名瘦高的大将上前，他的双手呈诡异的漆黑色，这是修炼巫神教毒功《销魂挫骨手》所留的痕迹，大将阿撒秃就是靠着这一手重创邓愈，贺宗哲与阿撒秃齐名，是王保保的左右手，同样熟悉这门功法。 王保保道：“最新情报如何？” 贺宗哲知道他在问什么：“禀大将军，情报显示，赵无眠仍在南京，昨日晚间曾出关用餐，并无异状。” 王保保点头：“密切注意动向。八阵图在他手里，这个人一定得死！只要他出现在边关，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是！” 贺宗哲话刚说完，忽然周围狂风呼啸，黄沙弥漫。 北元众人不禁露出大喜之色，望向祭天台。 成了！ 漫天的黄沙如同千军万马般奔腾而过，翻滚着，咆哮着，遮天蔽日！ 天狐神术·草木皆兵！ 苏日格一挥法杖，风袋中的小龙卷飞出，迎风变大，眨眼之间，连贯天地，化作巨大的沙尘暴，犹如疯兽一般，在天地间肆虐，黄沙滚滚，天崩地裂，震撼人心。 龙卷直冲玉虚峰而去！ 天空变得黄蒙蒙一片，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儿郎们！时候到了！” 王保保高举禹王槊，一声大吼，座下月狼发出悠长的嚎叫。 身后数百狼骑一同仰天嘶吼，狼嚎之声惊天动地！ “杀！” 王保保在沙暴掩护之下，一骑绝尘冲向玉虚峰！身后数百狼骑浩浩荡荡，紧随其后！ …… ------------ 第150章 神兵认主、命定克星 萧逸睁开眼睛。 人已经在秘境入口，周围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不禁叹了口气：“术业有专攻啊，果然没戏，看来我是最先出来的。输的太快了吗？” 锵—— 突然一声刀剑交击的轰鸣，气芒迸射，霎时地动山摇，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萧逸一个趔趄，赶忙扶住石壁，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 听声音是从井上传下来的。 萧逸眉头紧皱，立刻运功，一个闪身，施展《电光神行步》攀上井口，悄悄冒出头，劲风呼啸而过，一闪即逝的刀光差点削掉他的脑袋。 萧逸额头冒汗，定睛向前看，便见大坪之上爆发战斗，刀光剑影火星四射！ 四根石柱结成阵势，光照百米，其上石雕仿佛活了过来。 青龙发雷、白虎啸风、朱雀喷火，玄武御水，术阵结合，四神兽正在调动场内力量围杀中间的七个人。 但见战场之上，狂风怒雷不断，大地翻卷不休，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肆意揉捏，声势浩大，但任凭阵法攻势如何迅猛，场内七人岿然不动——一口金色大钟罩在七人头顶，洒下细碎金光，任何攻势一碰即散！ ——地阶上等神兵，【景云钟】。 领头之人身穿白色僧衣，嘴角含笑，老神在在。 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莲教摩诃尊王孤明。 阵法之外，曾一鸣满脸怒意，手掐印诀，主持阵法，术力正从他手印中散发出来，三人分按他双肩后背，灌输功力，其余人则警戒四周，准备接续。 萧逸一看就知道，白莲教又来搞事了。 但剩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就你自己出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萧逸抬头，发现是名剑山庄那位“江流剑”袁九州。 他手上的兵器不再是玄木剑，而是一柄湛青色的长剑——就算草木竹石均可为剑，铁剑的杀伤力怎么也比木剑强，这是动真格的了。 萧逸道：“就我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管了。” 袁九州神情凝重，单臂持剑戒备阵中高手，语速飞快道：“我们挡着，你马上提醒其他人快点撤出来！等你们走了，没有后顾之忧，事情就好办了。” 萧逸无奈道：“这可是留侯的虚迷幻阵，真假难辨，虚实难分，我在里面根本没见到其他人！怎么提醒？他们是冲着神器来的吧。” “是！” 袁九州向下看了一眼，脸上掩不住的焦躁：“不知少庄主情形如何……” “你也不用太担心，里面肯定比外面安全。” 萧逸道：“我下去盯着，谁出来就让谁先走！” “好。” 袁九州有些意外，对他的观感好上不少，至少没有直接逃走。 萧逸迅速返回，看着那结界发愁：“这可怎么办？外面越打越凶，玉虚峰不在中原，一旦战况僵局传出去，四方邪魔汇聚，就更麻烦了！坐以待毙不是办法，试试攻击，看能不能提醒里面的人！” 萧逸取出轮刃，甩手对着那白光结界射了出去，结果真气攻击一打到结界立刻消于无形，轮刃也瞬间失去力道，直挺挺砸落在地。 上面钟声不断，声势越来越大，下面的萧逸愁的头皮发麻。 紧接着，第二个人出来了，阴阳道的薛微。 然后是第三个人，唐门唐心雪。 再然后是第四个人，武当叶宗源。 就在这时。 井上的声音忽然变大，昏天暗地，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隐隐还伴有狼嚎之声！ 听到那个声音，地下已经出来的人脸色都变了。 “北元狼骑？！” 叶宗源脸色大变，立刻冲上井口，向北方看去，玉虚山下，广袤平原之中，一道巨大的连天龙卷杀奔而来，黄沙滚滚，黑雾浓浓，在那龙卷风之后，是气势汹汹的数百狼骑，狂吼声中，情势急转直下！ 曾一鸣注意到了狼骑的动向，脸色越发难看：“师伯怎么还不出现？难道是在抵挡敌方五境？” 阵内的王孤明反而大笑，反击开始了。 七道流光、七位法象，迅猛冲阵！ …… 下棋有快慢。 有人输的快，有人赢的快。 赵无眠知道外面不会平稳，所以落子飞快。 张良也是一样，他只是一缕残魂，依靠神器才能存在，放在游戏里就是算法固定的AI程式，没有也不需要“思考”，见招拆招，速度同样不慢。 你一下我一下，一方子未落，另一方已出手，很快战到了百余手，硝烟弥漫。 赵无眠最后拈起黑子举起、落下，啪嗒一声，响起金石之音，张良大龙被斩！ 尘埃已然落定。 棋盘之上犬牙交错，杀机四射。 张良由衷点了点头：“好棋。” 他抬眼看向赵无眠，目光柔和：“你的才智悟性，无可非议，但要做天阶神器之主，并非只靠这两样。” 赵无眠挑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司马阙魂是这种人吗？” 张良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屑，微微一笑：“他只是个意外，再者，并非天书之主，自然要求不高，即便为祸，没有天书推波助澜，也难成大患，你不同……你可知，魔兵【虎魄】？” 赵无眠：“……” 张良起身，眼望虚境美景，侃侃而谈道：“上古之时，蚩尤与黄帝转战百年，节节败退，深深不忿。某夜见有异星从天而降，连忙追查，发觉乃是一条天外异妖。异妖凶残无比，嗜食人肉，而且能够吞皮化骨，蚩尤心中暗喜，知道炼制此物，必成神兵，以抗【轩辕神剑】，于是不断以人喂食，最后连亲生骨肉亦成为养料。 异妖噬食万人后，积聚无穷怨气，终于化为奇石，蚩尤欲将它炼成兵器，谁知异妖竟然反噬，蚩尤坐骑战虎救主心切，将异妖一口吞噬。但蚩尤一心只怕神兵受损，竟无视战虎忠义，一手将战虎连同异妖抽出，其时异妖与战虎已连成一体，变成凶中之凶的虎魄，死在这把刀下的人，数以万记……天地万物相生相成，有光有影，有善有恶，有正有邪。” 他回头看向赵无眠：“蚩尤曾以魔兵为祸人间，商纣亦炼【帝恨】抗衡武王【轻吕】，每一件天阶神兵都是聚大气运而生，亦具有它们自己的命运。当你接下天书，获得神兵之力，自然有责任消弭水火之患。这是天书的命运，也是主人的命运。” 赵无眠心思电转，倒确实有这种说法。神兵与主人一样，都有命定的对手。 【八阵图】的最大对手，就是司马懿所炼【冢虎符】。 没有这件神兵，武侯早已夺下雍凉之地，进取中原。 不过【冢虎符】早已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倒是天书的对手还在人间。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传说中，黄帝得应龙、玄女相助，蚩尤亦有风伯、雨师助阵。 玄女赠【黄石天书】，能助人开悟，操控大地；雨师也有【泽国战图】具有占卜之力，能让大地平原变浩淼泽国。 二者相对，商周之时，此物在商容手里，楚汉之时，天书现，战图隐，之后天书不见，倒是泽国战图在三国时代现世过，持有他的，是东吴水军大都督周瑜，周瑜早逝后，战图也不见了。 不见了好。 省事！ 赵无眠道：“好，我接了。若【泽国战图】为祸人间，我不会冷眼旁观。” 张良点头，一挥手，前方幻境显出一卷展开的古简，漂浮在半空中。 上面刻画着蝌蚪状的金文，弯弯曲曲，透出一股浩大的神韵。 只是看着它，就让人感觉神魂得到滋养，如同徜徉星辰大海般玄妙莫测。 上下左右尽是无尽虚空，立于其上，心无旁骛，神识空灵，仿佛世间万法尽在脑中，过去所学过的功法，竟然开始自我推演完善、强化，一个又一个灵光闪过，吸引着人沉入其中。 这种感觉，连赵无眠都不禁沉迷，想要立刻创造完美契合自己的功法。 但现在不是时候。 赵无眠赶忙闭眼，从那股强烈的求知欲望中挣脱出来。 张良暗暗点头，如此自制，料想不会被人轻易蛊惑，走上邪道。 “一千五百年了。” 张良看着那书简，笑道：“你总算得偿所愿，迫不及待了吧。” 嗡！ 【黄石天书】欢喜雀跃，放出一股真气，空间荡出波纹，飓风般横扫四方！ 而后，径直飞入赵无眠手中。 赵无眠伸手握住。 认主完成。 其余人直接被驱逐出结界！ 那一瞬间，赵无眠的神识与天书相连，掌中地气浩瀚，好似握住了整座玉虚峰！ 他“看”到了结界阵法，看到了结界之外被强行驱赶一脸懵逼的众人，看到了地下藏着的两个鬼祟身影，看到了井上的激斗，看到了肆虐的龙卷，还有那阵阵嗜血的狼嚎…… 【八阵图】增幅巨大，一旦开启，术阵范围能增幅到二十里左右。 【黄石天书】单论范围要差不少，只有五六里，但对地气的掌控更强！ 要用八阵图的术法，还需要掐印施术，调运天地元气，可黄石天书在手，给他的感觉，就仿佛这五里方圆都是自己手脚的延伸，能随取随用，无论攻击还是防御，操控起来，如呼吸般自然而然！ “好奇妙的感觉……” 情势危急。 天书到手，来不及体味了，赶紧撤！ 赵无眠转身要走，忽地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前辈，还能再见吗？”他总感觉这道残魂有点怪，到底是器灵，还是成了某种特殊的存在？比如，那些六境的灵体？ 张良轻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洒脱和逍遥：“善用天书，你我……有缘再会。” 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天地间。 “总感觉话里有话啊……” 赵无眠无奈，最讨厌这样说话朦朦胧胧不清不楚，可惜没法子。 赵无眠摇摇头，看向结界之外：“地气在手，先搞死这两个阴人的！” …… “怎么回事？” “突然就出来了？” “结界出问题了？” 裴佐之棋至中盘，下的正激烈，忽然就被踢了出来，转头环视四周。 步笑尘、张广弦、李天然、徐穷、诸葛谦等人也都是一脸莫名。 他最后看向最熟悉这里的卢光达：“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卢光达脸色凝重，摇了摇头：“没有！此前都是输了之后被踢出，结界恢复需要地气滋养六个时辰左右。现在这种中途中断的，此前从没有过。” 李天然皱眉道：“是不是人太多了，所以削减了考验持续的时间？” 卢光达还是摇头：“只算最初进入的时间，能进就没问题，无所谓人数多寡，我们早就试过。七年前，我和二十多位师弟一起进去过，那一次坚持的最长，我刻意步步为营，一盘棋下了三个时辰，考验一直存在，这才多久？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不是这个，难道……” 李天然脸色一变，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李天然赶忙看向周围，没见赵无眠的踪影，心头一跳，差点就把他名字喊出来，好在控制住了：“……花千树呢？还有了心和尚！” 虽然了心也不在，但李天然几乎确定，造成这种状况的，是赵无眠！ “对啊，少了两个。” “他们人呢？” “不会还在里面吧……” 众人面面相觑，正犹疑的时候。 井上的战斗声传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沙石簌簌。 “上面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萧逸着急忙慌挤进人群，语速飞快道：“先别管了，快！外面情况不妙，王孤明带着拜火教、雪山寺、恶人谷的高手杀过来了！还有漠北大将王保保、贺宗哲、四百狼骑，那些人撑不住，要赶紧撤！” 此言一出，大伙都是一阵慌乱，六神无主。 不过到底是一派天骄，很快又都平复下来。 “王孤明联合漠北攻过来了？” “这帮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可是里面还有人啊，什么情况尚不清楚。” “对啊，咱们都走了，万一出错，他们不是死定了？” 有人要走，有人要留下，还有人担心其他人。 “愚蠢！” 地下的林献容心中嗤笑，恨恨地想：“花千树可用不着你们担心……” 她那张偃甲脸孔上露出了嫉妒、愤恨的表情，放出神识，手持摄魂针，盯着结界入口处：“如此异动，绝非寻常，还真让他得到了……” 天凡也一样，以他的佛学修为，都不禁感慨此人资质之高、福源之深！ 那可是天阶神器啊！ 当他感应到结界入口出现波动的时候。 天凡眼前一亮，聚精会神传音道：“注意！他要出来了！” “是！” 林献容暗暗运功，二人严阵以待。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沙土悄然聚散，三根锋利的石锥正在迅速凝结…… ------------ 第15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蹭！ 三根石锥猛然疾刺，杀机降临！ “小心！” 天凡是四境强者，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更加敏锐，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反应极快，侧身闪躲的同时，一掌拍在林献容肩膀。 林献容向后倒退避过致命一击，石锥擦着她的脸，斜向插进山壁。 速度太快了！ 还不等林献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背后噗嗤一声闷响，她身后的土壤也在瞬间凝出十根尖锥，一举刺穿她的身体！ 将她钉在了半空！ “师——父——” 林献容瞪大眼睛，满脸惊愕恐慌，偃甲内部的鲸鲨油脂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赵无眠太熟悉偃甲了。 三境的【辰星】材料本就算不得顶尖，再被赵无眠针对，一举贯穿后背动力中枢，沙土堵塞流导真气的异兽油脂，让她行动受限，而后操纵地气，让那些石锥横向塑形爆破，嘭嘭嘭，一串爆响！ 数十根更加细小的石锥从她体内向外刺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林献容偃甲之躯就变成了刺猬，开膛破肚！ “啊！！！” 一声惨叫。 辰星偃甲被肢解粉碎，只剩一颗灵核落地，消失无踪。 天凡眼角抽搐，心念阿弥陀佛，好狠的手段，好强的力量！ 周遭无数根石锥刺过来，像是要故技重施，将他也分尸处死！ 天凡运起全身功力，真气爆发，青狮法象显现，挡住石锥一瞬，再用孟极神通，冲出了危机四伏的地下空间。 情况不妙。 他预料到有人会得到天书认主，但适应这种力量必然需要时间，三境的人，即便得到神器加持，也像孩童舞动大锤，短时间内不可能懂得运用，抡起来也砸不中，趁他不熟悉，正是对付他的好时候。 可花千树的适应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这才刚刚认主而已，他不但精确的利用这股力量找到了他们，还驾驭地气精细入微，围攻、刺杀，举重若轻！ 这怎么可能？！ 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这种人真的是能随便冒出来的吗？ 花千树的身影渐渐与赵无眠重合。 “了心？！” 结界前的众人见他突然出现吃了一惊，更吃惊的还在后面——整个地下空间仿佛活了过来，了心走到哪里，哪里的土壤山石就会变成利器疯狂攻击。 他们马上明白了。 得到天书的不是了心，而是那最后一人，花千树！ 卢光达、裴佐之、步笑尘等人面面相觑，心思复杂。 李天然最清楚了心为什么被攻击，手持墨渊没有出手，眼看着他被迫出地下，这才松了口气，真打起来，他们可不是法象的对手。 就在这时，结界荡起涟漪，“花千树”手拿一颗圆球走了出来。 他的腰间斜插着一卷竹简，正是那卷【黄石天书】，在外人看来，这本古书毫不起眼，且里外都没有字。 那颗圆球则是辰星的灵核。 灵核之内，林献容的神魂瑟瑟发抖，惊骇欲绝……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赵无眠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直接运起《种魔诀》，施展夺取生魂法，摄取她的神魂——之前寇岛一役，赵无眠吸了【马头金刚橛】、【蜘蛛切】两柄神兵中的灵性，让神识之树再开一花，可惜未能结果。 这一次，在林献容凄厉的惨叫声中、纯净的灵魂之力浇灌下，第二颗果实迅速成型。 赵无眠直接将其投入乾坤袋中那柄【鲨齿剑】。 眨眼之间，人剑互通！ 卢光达迫不及待道：“你……得到了黄石天书？” 裴佐之、步笑尘也紧张地看过来。 “是。” 赵无眠干脆点头，仰望着头顶战况，说道：“之前说好的，无论谁得了天书，其他人都没必要再争，保留有用之身，专心抵挡幕后阴谋者……这话还算不算数？” 不算数就宰了你们。 一片沉默。 别看事前理智，真到了事发之时，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可是天阶神器。 无价之宝！ 尤其卢光达，滋味最不好受。 他埋首于秘境棋局已经有七年了，这七年来，每日除了修炼，无时不刻不在研究破解之法，就连做梦都在与张良对弈，只为战胜他，得到天书认可。 可惜，连和棋都做不到。 现在亲眼目睹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神器，他的心不可能平静。 他费尽心血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唾手可得！ 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心态失衡。 所幸，卢光达知道自己五台派大弟子的身份，眼下爆发正邪大战，情势不妙，当务之急是助阵退敌，至少也要让上面的长辈无后顾之忧，全力反击，实在不是内讧夺宝的时候。 更何况，只凭一己之力，想夺也夺不过来…… 卢光达心中叹气。 步笑尘、裴佐之也是一样，眉宇之间难掩失落。 李天然心高气傲，但他不同于其他人的怅然若失，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没必要再为它唉声叹气，赵无眠两件神器在手，为了缩小差距，该做的，是抓紧时间找其他神器，愁也没用。 “当然了！” 萧逸、唐心雪要更加洒脱，说道：“你既然得到了神器，再争也没意义，只是……” 唐心雪苦笑了下：“上面的战斗恐怕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赵无眠环顾四周，见没人找茬，暗暗点头，看来也就侯杨一个傻的。 “那就不要掺和，我先送你们出去吧。” 赵无眠抬手一挥，轻描淡写，众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山河变换，一阵眩晕，脚下土壤不动，两旁的景色却在飞快后退，就好似乘船一般，在大地之上乘风破浪。 等停下来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地面，远离了玉虚峰。 回头看，天机宫已经在数里之外，那道连天龙卷也已杀上山门！ 王保保、贺宗哲、数百狼骑的吼声正从山巅传来。 “这是什么？缩地成寸？鞭山移石？” “这就是神器吗？简直像话本里的神仙一样！” “怪不得无数人为了天阶神器打生打死，这根本就不是凡人的力量。” 众人回过神来，满是赞叹惊奇。 叶宗源悠悠道：“东海管氏一族，要崛起了……” 李天然似笑非笑。 诸葛谦却摇了摇头：“他不是管家的人……管家行事深谙无为之道，一向顺其自然，没必要隐瞒，像他这样的资质，此前竟藉藉无名，足见不是主家出来的，很可能是被放逐的分支……更有甚者，是旁人假冒。” 张广弦一惊：“假冒？谁假冒？” 诸葛谦道：“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可以确信了……” 众人一愣。 诸葛谦伸手指向东方，只见那空阔官道之上，正有五千骑兵杀奔而来！ 蹄声隆隆，狼烟滚滚。 领头之人身穿华服，胸前飞鱼鳞爪张扬、展翅欲飞，整体以金色为主，肩膀、袖口、衣襟皆缀有金花饰品，正是指挥使级别的飞鱼服。 当今大明朝只有一人有资格穿这套官服，便是镇抚司指挥使，毛骧。 在毛骧身后，是永昌卫、凉州卫、西宁卫，三大卫所的精兵强将！ 这三大卫所肩负着戍边重任，每一个指挥都是四境高手！ 另外，在毛骧身旁还有一个身穿雾隐蛛丝外袍、看不清面容的人，也在跟着毛骧骑马飞奔，满身都是杀气和煞气！ 离得比较远。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认不出那黑袍人是谁。 但诸葛谦、步笑尘、裴佐之等人都非凡俗，马上联想到了侯杨撤离、枯骨婆婆消失无踪，这外袍、这拐杖，明显就是枯骨婆婆！ 至于花千树的身份，看看这背景、这布局，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镇抚司锦衣千户，靖远伯，赵无眠！ 只有他，能让毛骧率领三大卫所精锐倾巢而出，万一误判，敌人趁虚而入，就是天大的罪过！可赵无眠连番征战西南、北平、东南沿海，从未出错，私人上，毛骧愿意赌，公事上，赵无眠也值得赌，才会有这一幕。 只有他，身在江湖却敢于招惹四家之一的赶尸侯家，侯杨白天找他的茬，晚上就没了随身的保镖，只能自己灰溜溜回湘西。 也只有他，敢笃定自己一定能得到天书，借此将计就计，设局做饵，引王孤明、王保保入局，在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大军压境！ “竟然是他！” 萧逸先是一惊，然后哭笑不得：“演纨绔演得还挺像……” 叶宗源和张广弦对视一眼，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 步笑尘、裴佐之等人莫名松了口气，输给赵无眠，总好过输给其他人，要是随便跑出一个人都能带出千年不出的神兵，他们更难以接受。 诸葛谦看着大队人马，喃喃自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赵无眠冲出井口，曾一鸣等一众长老正守在井台外围。 地面之上，黄沙龙卷，狂风肆虐，难以视物。 王保保、王孤明双方已经合围上来。 曾一鸣运起千斤坠，双腿好似扎根于地尘暴中纹丝不动，手持霜魂，快速回头：“人已经送走了？” 他们都感应到井下的人离开，由衷松了口气。 “……是。” 赵无眠挑眉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因为……” 曾一鸣刚要解释，对面的冲阵攻势有意缓解，忙停下话头注意眼前，黄沙龙卷中开出一条通道。 王孤明带着天凡、癫僧等人走了过来。 “了心，天凡……” 少林寺此次护送“了心”来的是玄度大师，当他看到了心从井下冲出，展露出四境修为，与王孤明为伍，王孤明又称他做“天凡”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晕倒。 ——“见性成佛”的天才佛子变成了白莲教妖僧，这打击实在太大！ 更关键的是。 他们已经传授他十数门少林不传之秘，多数还是来自达摩洞的顶尖绝学。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就是因为他根基不足，还没把镇寺之宝《易筋经》、《洗髓经》传给他…… 玄度大师的脸上满是痛悔，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天凡则完全无所谓。 他活了这么多年，为了长生，苦心孤诣修炼《神游物外大法》数十载，心智早已磨得像石头一般，别说夺舍、杀人、装嫩，就算更狠毒的，只要有助于修行，他这个佛教徒也一样是面不改色。 王孤明一行七人本就麻烦，再加一个菩提尊，足足有八位四境，在他们身后，还有四境巅峰的北元大将贺宗哲、与徐达相若的五境柱石王保保，以及四百王帐亲卫。 众人神情冷肃，严阵以待。 四境、五境一境之差。 天壤之别。 曾一鸣这边四境的人其实不少，为护送最核心弟子，来的都是各派“数二数三”的高手，比如护送阴阳道薛微的就是新近突破四境的东君，护送唐心雪的是唐门四老之一唐闰礼，护送铸剑徐家徐穷的是徐家大剑师等。 四家七派并未全到，但也有八位法象，加上五台派曾一鸣，两大长老顾静则、葛山，可与除王保保之外所有人抗衡——王帐亲卫【驰狼战阵】擅守不善攻，造不成多大威胁，但多了个五境王保保，情况就很不妙。 “就是他。” 菩提尊眯眼看着赵无眠，说道：“天书在他手上！” 王孤明仔细打量，脸色阴沉下来：“原来是你！前些日子在万兽山庄坏我大事的，也是你吧！” 赵无眠笑道：“记性挺好，说的没错。若非如此，三百头异兽配合龙卷、狼蛮攻上天机宫，这仗就更没法打了。” 王孤明淡然道：“现在也一样！” “是吗？” 赵无眠唇角微勾：“你好像很自信？我身上只有一卷天书，你们打算怎么分？” “挑拨离间，雕虫小技！” 王孤明嗤笑：“不劳费心！” “那好。” 赵无眠干脆将云涯伞收入乾坤袋，伸手一招，一柄刀飞入他的手中：“那就不说了，咱们还是直接拼命吧，也让我看看，天书的加持，能到何等程度！” 长刀斜指地面，霎时方圆百丈，气象纵横！ 菩提尊愣住了。 不只是他，那把刀出现的时候，众人都懵了一下。 ——赫然是唐刀【鲸歌】！ 曾一鸣、东君、唐闰礼等人露出果然之色。 王保保先是大惊，继而大喜，一下子握紧了禹王槊，阴恻恻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你自己找死啊！” ------------ 第152章 十步杀一人！ 暴风肆虐，已经吹飞了很多五台派值守弟子。 巨大龙卷连贯天地，如同结界般，将天机宫内外隔绝。 外面的人难以进入，里面的人难以出去。 【草木皆兵】的作用，就是消除安定城守军、山门弟子、城中侠客百姓等一切阻碍，让四百狼骑跟随天灾之后，以最快速度冲上山门，封堵玉虚峰，利用人数、战力优势，抢夺神器，全歼中原有生力量。 王保保是第五境，琉璃境，法象内敛，灵肉归一，成就无上琉璃之身。 药师佛曾言：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这也是琉璃境的特征。 琉璃境能让武者肉身蜕化为“灵体”，大幅强化防御，甚至能断肢重生，延年益寿。 相比四境，难杀的程度指数级增长。 赵无眠拔出【鲸歌刀】，亮明身份的同时，五里地气加诸于身。 玉虚峰乃道教朝觐中心，被誉为“道教的洞天福地”、“神山之最”，位处龙脉源头昆仑山，它的地气之强无与伦比！ 哪怕只是五里，可以汲取的力量也是极为恐怖的，人的根骨有其上限，难以全部承受这汪洋般的气息，但有两样东西可以无限增长，而不受根骨丹田限制。 ——偃甲·太白星。 ——唐刀·鲸歌刀。 雄浑地气凝如实质，好似两条光河从地下涌出，分别灌进【太白星】、【鲸歌刀】内！ 乾坤袋内太白星灵核疯狂吸收、转化地气为《北极天磁功》真气；鲸歌刀的材质灵性随之暴涨，刀身承载的力量越来越强，恐怖杀伐之气肆虐天地！ 天书到手。 赵无眠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场内所有人的焦点，这个时候躲是没用的，必须要展现实力震慑敌我，也为毛骧杀上来争取时间。 “不对！” 王保保看出他在狂吸地气，沉声喝道：“动手！” 话音落下，人已离开月狼，手持禹王槊来到半空中，一槊砸下！ 力劈华山！ 王保保修炼的是北元王室秘武《长生天神功》以及外功《披罗紫气》。 前者练气，后者炼体。 《披罗紫气》是一门十分诡谲的武功，传说创功者是盛唐年间著名叛将史思明。 一般练功多由苦练修行而成，不是练内力，便是习拳脚，由内生外，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史思明吃不得苦，反唐又需要强大武力支撑，所以花了大手笔汇集三山五岳世外怪人的智慧，创出了一门奇功。 此功不需要苦练，只要浸泡天材地宝炼出的奇门毒药秘法，就能改变体质，获得强悍肉身。 便是这《披罗紫气》！ 后经铁木真、忽必烈先后改良，成为地阶上等绝世神功！ 这门功法以狼血为药引，以狼性为劲力，搭配邪门的炼体心法，使得其外功的修炼和消耗变得依靠兽血进行供给，靠的纯粹是外力，与练功者并无太大关连。 王保保资质不算顶尖，就是靠着这门功法以及自身财力，只修炼《长生天神功》，就做到了“内外双修”，获得力拔山河的力量！ 这一槊砸下，犹如山峦天降，赵无眠展开身法，形影飘忽间，禹王槊轰然砸地！ 瞬间天摇地动，半座大坪崩碎，乱石纷飞，数十丈外的小山峰随之炸散！ 好恐怖的力量！ 战场上所有人都惊住了。 王保保一槊落空，马上旋身横削，至刚至猛的第二击紧随其后！ 赵无眠心神一动，大地颤动，一座小山拔地而起，挡住长槊一瞬，他趁机向后疾飞。 战斗爆发！ 贺宗哲、王孤明、天凡、癫僧玄阙、光明右使施惊鹤、恶人谷血衣候柳剑雄等一拥而上，曾一鸣、无色禅师、唐闰礼等也开始反击。 但见战场之上，一尊尊异兽法象犹如神明，一招一式，打的山河震动，气芒迸射！ 剑光拳掌交错之时，两侧景物相继爆炸，震声如雷，然而，最凶险的，还是赵无眠。 王保保种灵异兽是【驰狼】，天赋神通“嗜血”，有些类似饕餮，可以吸收对方的真气、血气，也能使自身狂化，杀伤力暴涨。 但有个缺陷，就是杀心炽烈，容易影响神智。 赵无眠明知五境会来，自然做足了准备。 王保保内外双修，只有轻功不行，这点毛骧也已经试过，而轻功，恰恰是赵无眠的强项！ 他先天敏捷满值，天生神行，修炼的又是世间绝顶轻功《惊鸿踏雪步》，单论速度，不通【化光遁行】之类奇术的人，很难追上他。 王保保速度不够，神通又不是此类，几次出招不中，驰狼天赋的副作用开始显现。 他眼中的杀意越来越强，出招越来越狠，攻击范围越来越大！ 赵无眠见“控”住了他，心头一定，天书在手，五里之内，大地都在他掌握之中，可以随意揉捏塑形攻击，只不过对于能随手开山裂石的五境而言，只能用来稍稍阻挡，再借机转移，可用来对付那些狼骑，就太有用了！ 赵无眠的目标也正是他们！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接近了狼骑，功法一变，锋利无匹的纵横之气游走全身。 《纵横诀》·吴钩霜月明！ 赵无眠手中刀光雪亮，本来需要蓄力的招式瞬间发出，自下而上，用力上撩！ 那刀光如新月，劈过山石，脚下大地随之响应，重重石锥拔地而起！ 像是一排排长枪大戟突然生成，尖端锋锐无比，直刺要害！ “《纵横一刀》？” 王孤明眼角余光扫过，大吃一惊，这可是纵横一脉的绝学，自唐朝就失传了。 他竟然会？！ 曾一鸣趁他分神，飞虹剑分形化影开始迅猛快攻。 那四百狼骑已经结成驰狼战阵，悠长的狼嚎声中，两个统领正施展《狼王印》，牵引真气，巨大驰狼再度成型，刀光砍在狼身，只荡起涟漪。然而，刀光并未冲破防御，地下石锥石矛却无视阵法防御，从他们脚下突然窜出，狠狠插进了两个统领的身体！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头阵的那十几个人直接被石锥绞杀，鲜血碎肉飞溅。 阵法还未攻击，就开始崩溃了。 “赵！无！眠！” 王保保双目血红，胸中怒火更盛，手中禹王槊狂舞，攻势凌厉！ 赵无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在那一瞬间，右脚踏地，身形化电，一闪而过！ 犹如惊雷划过天空！ 赵无眠一鼓作气杀进了战阵之中，开始疯狂屠戮。 《纵横诀》·十步杀一人！ 赵无眠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杀气澎湃，如滔天巨浪，冲入阵中，这些狼骑都是三境，武功不俗，直觉比一般人敏锐，这一刻，没了统领主持阵法，他们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脸色大变，下意识拔刀出鞘，横在胸前！ 电光石火之间。 那道黑色闪电在四百人中纵横来去，飞快划线，掀起微风。 王保保在后方急追，心急如焚，有心阻止，可是赵无眠的速度实在太快，自己人也成了阻碍，只能看着赵无眠在阵中狂奔。 很快，四百个人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他们神情紧张，保持着举刀防守的动作，一个个僵在原地，像木偶似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寂静若死！ 其他人也察觉不对，忙看向战阵方向，脸上神情惊疑不定。 突然！ 咔嚓一声炸响！ 一名狼骑手中弯刀莫名崩断，断刀飞上天空，又重重落地，发出呛啷脆响。 紧接着，一道血线在他的颈间浮现，一颗头颅从他的脖子上飞起、落下！ 噗通！ 噗通！ 噗通！ …… 越来越多的弯刀崩断！ 越来越多的血线浮现！ 越来越多的人头落地！ 数百个狼骑就这么在一瞬间给人摘了脑袋，直至死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无头尸体接连倒地！ “干得好！” 袁九州一剑逼退贺宗哲，神色振奋，大叫了一声。 王孤明等人回头，都没想到驰狼战阵就这么诡异的破了。 黄石天书操纵大地，驰狼战阵无法防御地下，还真就是克星！ “找死！！！” 王保保的声音陡然转厉，赵无眠如此行径让他杀意大增，双指夹出一张符，真气灌注，符纸无风自燃，身体消失不见。 三山符箓·【神行符】！ 赵无眠暗道不妙，急忙飞退，王保保的身形凭空出现在他身后，速度之快，近乎瞬移！ 曾一鸣连忙提醒小心，王保保手中禹王槊已经劈了下来！ 《长生天神功》雷神力配合《披罗紫气》剧毒劲力，二者合一，摧枯拉朽！ 赵无眠避无可避，马上爆发鲸歌刀刀中地气，化为刀劲，一刀斩出，磅礴刀气犹如大海狂潮！ 刀槊相对，气芒迸射，炸裂之声，不绝于耳！ 两大气劲相撞，激起滔天气浪！ 暴风为之一滞！ 气劲余波扬起无尽沙石，大坪之上碎石激飞！ 外围众人只觉沙石扑面，赶紧护住头脸，狂风席卷，吹的他们向后退。 战场之上风起云涌！ 真气碰撞之声嗤嗤做响！ 僵持不过弹指，赵无眠还是先支撑不住，率先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天机宫青铜宫门之上，身上传出咔吧脆响，骨头断裂，身受重伤！ “噗！” 赵无眠单膝跪地，手拄长刀，喷出一口血。 “……” 王保保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抓着禹王槊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虎口也崩裂了！ 这竟然是三境做出来的！ “【黄石天书】竟有如此神力……” 王保保再看赵无眠，眼里多了一丝惊艳：“本将军成就琉璃之身已有十年，能以龙门境伤到我的，只有你一个。交出神器，归顺大元，我饶你不死！” “呸！” 赵无眠吐出一口血沫，取龙涎茶树的茶叶飞快服下，冷眼注视王保保，眼神里没有一丝屈服：“痴人说梦之前，你不妨先看看身后……” 王保保脸色微变，回头看去。 毛骧带着一众法象走过了山门牌坊。 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明军队，一门门的火炮、一杆杆的火铳，还有那一颗颗的天雷子。 这等阵仗，已经是整个西北防护的大半主力。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毛骧展开法象，乃是神禽飞廉，大步走进风暴之中，先是看了眼赵无眠的伤势，眼中杀意更盛，而后望向王保保，声音冷的彻骨：“好久不见，扩廓帖木儿……” 有点事加上打斗难写，没写完，明天补上。 (本章完) ------------ 第153章 千里不留行！（5.5k） 圈套！ 王保保脑中闪过明悟，他马上明白过来。 其实从赵无眠亮明身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这一战难以功成了。 以赵无眠过去展现的手段，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敢亲身涉险，就意味着必定留有后招。 王保保点头道：“是你，前段日子刺杀我的人……用你们中原的话说，带这些虾兵蟹将能奈我何？” 王保保满脸嗤笑，实则已经开始留神后撤。 毛骧神色淡淡：“将军声名远播，毛某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逞强。但你别忘了，我大明朝负责西北防务的是谁，你以为只有你这个五境能耀武扬威吗？！” 猛然间，天坠流星！ 一道黑色流光从天而降，好似惊雷掣电，瞬息即至！ 王保保刚刚发觉天上气流变化，抬头上看，那“流星”已来到头顶，手中长枪携万钧之力砸落！ 王保保立刻举起禹王槊格挡，雷鸣般的兵器交击声响彻众人耳畔！ 方圆三十丈地面骤然塌陷，地砖碎石向四面激飞！ 逸散的滔天气浪破了【草木皆兵】，整座玉虚峰刹那间烟消云散，一碧如洗！ “是你！” 巨大的冲击、强悍的力量，让王保保都有些吃力，手中铁槊迸发出连串火花，咬牙硬顶那杆铁枪。 ——大梁名将王彦章的铁枪，神兵【铉龙】。 来人正是开国六公之一，曹国公，李文忠。 李文忠今年四十多岁，身穿玄色铠甲，周身气息森冷恐怖，只一招，方圆百丈地面冰花暴绽，冰系真气所过之处，所有山石建筑眨眼变成冰雕！ 上百根冰锥以下方王保保为圆心，烟花般向四方绽放，刺向苍穹！ 转瞬之间。 玉虚峰顶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所在。 李文忠硬生生在山巅之上造就了一朵巨大无比的冰山莲花！ 这一击突如其来。 王保保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战场之上其他人就更不必提。 不等他们动作，极寒冰锥已经上身，并在一瞬间蔓延全身，冻结了除外围赵无眠、毛骧、诸位卫所指挥之外的所有人！ 放眼望去，玉虚峰顶，银装素裹，大雪封山，而那朵冰莲，正在冰域中心绽放，花瓣之中冻结着敌我双方！ 贺宗哲、王孤明、天凡、癫僧玄阙、光明右使施惊鹤、恶人谷血衣候柳剑雄…… 曾一鸣、少林玄度、唐门唐闰礼、天刀门步玉龙、武当派玉空子…… 众位法象都没料到大明国公李文忠会“擅离职守”，离开最北端的肃州卫卫所，来到玉虚峰，掺和这场“江湖盛事”，更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这种级别的杀招。 ——地阶上等秘武《回天冰诀》！ 猝不及防之下，给冻在坚冰之中！ 但这种大范围杀招，群攻无敌，却还不足以把法象高人也像杂鱼一样秒了。 寒气侵袭之时，危机降临。 各大法象本能地运功护体，驱逐寒气，范围既大，单点杀伤就不足，几位法象虽然被冰封，但只要一点时间，就能震碎表层坚冰，让李文忠白费力气。 可李文忠要的就是那一瞬间！ ——众人冰封的刹那，李文忠鬼魅般在半空旋身疾刺，狠狠捅向王保保胸前。 “杀！” 毛骧一声令下，身后包括枯骨婆婆在内的四位法象同时出手，冲向贺宗哲、王孤明、天凡、玄阙、施惊鹤，这五人也是最麻烦、搞事动机最强烈的五人。 “砰！” “砰！” “砰！” “砰！” 数声闷响。 冰雕相继炸碎！ 毛骧手持血剑，功力爆发，一剑刺穿贺宗哲胸前；枯骨婆婆施展追魂杖，点向王孤明胸膛膻中穴；永昌卫指挥砍向天凡和尚；凉州卫指挥骈起剑指，戳玄阙眉心；西宁卫指挥重拳打在施惊鹤腹部。 每个人都是死手！ 劲力雄浑霸道，那五大法象当即倒飞出数十丈，各个口吐鲜血，身受内伤！ 毛骧等人得势不饶人开始拼杀。 这招对付四境当真是碾压，但对同为五境的王保保效果低微——就在李文忠旋身刺枪的时候，王保保已经震碎了坚冰，双掌一合，罡气护体，全身如钢似铁，将那把铉龙枪死死钳制在胸前一寸！ “李文忠……” 王保保冷冷道：“原来你也会偷袭啊……” 李文忠冷冷一笑。 王保保心中陡然升起不祥预感，眼角余光瞥向宫门方向，赵无眠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大惊，暗道不好，下一瞬，只听一声震天的龙吟，在他身后，赵无眠变成夭矫白龙，施展出《纵横诀》最强一招！ 无人能形容那一击的速度，好似天上劈下的一道雷光，眨眼之间，那条白龙已经来到王保保身后，外围冰雕中曾一鸣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是五境！ 能破防吗？ 如果没有天书，肯定不行。 如果没有李文忠逼得他全力防守，也不行。 当有了天书加持，让鲸歌刀聚满地气，威力暴涨；当有了李文忠牵制，让他大半内力都防守于胸前，机会来了！ 赵无眠长刀刺出，以点破面，聚集玉虚峰雄浑地气的一击，爆发出来！ 黄石天书在腰间闪闪发亮，地气疯狂汇聚！ 赵无眠手中鲸歌刀猛然绽放出璀璨的华光，摧枯拉朽，猛然前刺！ 罡气瞬间突破！ 王保保脸色剧变，噗嗤一声，长刀插进命门穴三寸！ 鲜血喷涌而出！ “你——” 王保保大惊失色，这一刻他体会到了致命的危险感觉，如芒在背！ 若不是五境琉璃之身，这一刀就已经要了他的命！即便如此，琉璃金身已破，防御大减！ 赵无眠身形化影，开始迅猛狂攻！ 《纵横诀》·千里不留行！ 咔嚓！ 大地崩碎，赵无眠一刀上撩，王保保被砍向天空，他随后提刀冲上，鬼谷纵横一脉绝学中的绝招，无形无相，无可名状，接无可接！ 刹那之间！ 赵无眠在空中出手十三次，对着王保保砍出迅猛绝伦的十三刀！ 撩、砍、剁、挑、截、推、刺、滑、搅、崩、点、拔、劈！ 每一刀都是刀法中的基础招式。 但这一刻，基础刀招变成了连环夺命杀招！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记华丽无匹的刀法，大道至简，只有极致的快、极致的狠！鲜血在他刀下挥洒，最后一式下劈，鲸歌刀砍在王保保胸前，王保保猛然从高空坠落，狠狠砸落地面！ 恐怖冲击致使大地下陷七尺，山石崩碎！ 王保保体内骨骼碎裂，双目圆睁，仰天吐血。 “受死！” 赵无眠面色狠厉，再度化龙，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刀插进王保保咽喉！ 王保保表情僵住，赵无眠横向用力，雪亮刀锋切掉了他的脑袋！ 王保保脸上还挂着惊愕的表情，那颗头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天地一片寂静。 外围曾一鸣、玄度等人挣脱冰封，满脸震惊地看着场中的青年。 杀、杀了？！ 这是什么力量？ 这是什么刀法？ 华丽无双，又迅猛无比！ 倘若易位相处，他们能挡住这疯狂的一招吗？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 方才那灌注地气的一刀，已经能砍破法象了，对付五境，他还需要李文忠分散大部分精力和功力，对付四境，他自己就能砍破法象了……他才三境啊，即便有神兵地气增幅，也不过三境巅峰而已，竟能爆发出如此威力，简直匪夷所思！ 玉虚峰数里之外。 李天然、步笑尘、裴佐之他们也看到了天上那道快攻的身影，犹如骄阳般光芒万丈。 瞳术之下，他们清楚地看到了那记无可防守的刀招，一个个震得头皮发麻。 李天然脸色苍白，喃喃自语：“这就是神兵吗？好可怕的威力！” 裴佐之道：“神兵也要看谁用，再说，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神兵。看来江湖传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就算不用神兵，我也挡不下这一刀，他确实是有当天骄榜首的资格，本少爷服了！” 步笑尘苦笑点头：“差距太大！亏我还以天才自居，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天才之上，犹有天才。” 张广弦摇了摇头：“都是一样的年纪，他比咱们还小几岁，他能在战场，咱们只能观战，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神兵神兵……恐怕只有同样持有神兵的人，才有资格跟他一分高下。” 诸葛谦默然无语，难怪八阵图会选择他…… 萧逸倒是没有太大感触，他一开始就没把赵无眠当做对手，只关注事件本身，皱眉道：“王保保完了，王孤明也完了，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五台派的防守力量弱了点吧，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个五境的过来撑着，怎么回事？” 李天然脸色微变，是啊，还有玉京会…… 他们也还没出手……以他的了解，这些人绝不会放过【黄石天书】，绝不会放过赵无眠！ 可是他们在等什么呢？ …… 玉虚峰顶。 赵无眠任由鲜血溅了一身，这才停下，长舒一口气。 只要杀了这个五境，剩下的谁也别想跑！ 老子不管你是什么摩诃尊还是菩提尊，白莲教还是拜火教，又或者什么玉京会，都给老子死在这，一了百了！ 他看向李文忠：“曹国公，第五境死成这样，还能活吗？要不焚尸吧，听说还能断肢重生什么的……” “……” 李文忠手持铉龙枪，护在他左右，他本可以帮忙，但有心让出这个天大功劳，所以并没有动手，听到这句话，嘴角抽搐。 这段时间，邓愈、冯胜、徐达可是没少写信跟他念叨。 又是少年英才，又是八阵图之主，又是常遇春嫡传，传的神乎其神…… 这次总算见到活的了。 而且见面更胜闻名！ “放心吧。” 李文忠笑道：“第五境可以断肢重生，但无法接上断头。可能第六境可以吧。” 赵无眠松了口气，一脚跺地，地上那杆禹王槊飞到手中。 有点分量！ 这是赵无眠的第一感觉，这杆槊少说也有三百多斤，非天生神力者难以舞动，滚云枪也是地阶上等神兵，但胜在锋利，论重量还是这杆槊更长更重，也更适合他这个跟李存孝一样先天禀赋的人。 好兵器！ 赵无眠挑眉，随手舞动，虎虎生风。 另一边。 王孤明等人已经受了重伤，被毛骧他们痛打落水狗，接着冰封炸散，曾一鸣他们冲出来加入战局，情况就更不妙了，等眼睁睁看着王保保人头落地，死在赵无眠这个年轻后辈手里，那种震惊和荒谬的感觉就不必提了。 赶紧撤！ 王孤明当机立断，法象蒲牢升腾而起，张口发出音波。 神通·【大鸣】！ “嗡——” 这一声吼叫，仿佛来自远古般空灵震耳，如同从众人心底响起，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有一种灵魂震颤的感觉，不由自主僵在原地！ “撤！” 王孤明大吼一声，纵身跃下玉虚峰，施展绝世轻功疯狂向下狂奔。 赵无眠瞬间清醒，冷哼一声，一脚踏地，天书神通之力覆盖周边五里，操控山石土壤迅速塑形！ 只见四面山峰拔地而起，不等王孤明下山，峭壁悬崖下的石块已经自行延展折叠，变成一片片巨型花瓣，快速朝中心合拢，竟是要将所有人封堵在内！ 贺宗哲双目血红，又惊又怒。 这狗贼已经杀了将军，难道还要斩尽杀绝吗？ 他双掌漆黑，剧毒掌功爆发，对着花瓣拍出《销魂挫骨手》！ 天凡情知不对，连忙施展《妙法莲华掌》向外冲！ 玄阙手持禅杖，施展密宗护寺杖法，力大势沉，威力刚猛！ 施惊鹤双刀之上放出火焰，拜火教绝技《圣火典》全力爆发！ 所有人各出绝招，朝着四面花瓣突围。 “不行！” 王孤明却知道，这样根本出不去，等他们打破山石，其他人也已经醒过来了——【大鸣】神通只能让他们僵持一瞬间。 若不能在这一瞬冲出封锁，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冷声喝道：“前辈，还不出手？！”再作壁上观，老子就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 “唉。”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没用的东西！” 王孤明放松下来。 李文忠却是脸色剧变，如临大敌，当即护在赵无眠身前。 皇甫阑的身影在牌坊后显现了，就在那四千骑兵之前，鬼魅般凭空出现！ 李文忠神色郑重：“《和光同尘》，皇甫阑……” “师伯？” 曾一鸣反应过来，还有些不敢相信：“你……” “我不是你师伯。” “皇甫阑”却笑了笑，他的声音变了，听到这个声音，曾一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全身颤抖，倒退数步，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他：“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实在是震惊到了极点！ “我也不是你前辈。” “皇甫阑”又瞥了眼王孤明，目光中尽是嘲讽。 王孤明先是迷惑，接着倒吸一口凉气：“是你！你还活着！！” “皇甫阑”脸上五官幻化，白发变黑，面容由苍老转为硬朗，眨眼之间，就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变成了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气场强大，满头黑发随风狂舞，一身的天罡气霸道无比，竟隐隐与赵无眠体内的同种真气相呼应…… 《苍天化龙诀》主要炼体，在炼气方面不如《天罡一气》。 赵无眠一直主修《天罡一气》，精、气、神三者同修，不断强化。 他很清楚这种感觉。 同源的感觉！ 赵无眠沉声道：“司马阙魂。” 司马阙魂微微一笑，算作默认。 “这不可能！” 曾一鸣惊道：“你怎么会悄无声息顶替师伯？！” “这有什么难的。” 司马阙魂淡淡道：“五台派，我可比你熟悉，师弟！那群老不死的，本座想杀谁就杀谁！我已经顶了他九年，只不过你们不知道而已！” 曾一鸣心头大震：“你、你——” 短短一瞬间，王孤明经历了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过程，神色复杂：“竟然是你。连我也被你骗了……” 司马阙魂道：“皇甫阑不是玉京会的人，我才是！所以你我交易的内容，毫无威胁。九年前，就是你在背后煽动柴峻背叛，图谋天书。我将计就计，不代表我忘了这茬！所以，别指望我救你了，没亲自把你挫骨扬灰，已经是我这些年修心有成！” 王孤明：“……” 司马阙魂天纵奇才，九年前就是第五境巅峰，脾气出了名的火爆。 现在竟然能“忍气吞声”，确实算是修心有成。 短短几句话过去。 其他人纷纷苏醒，李文忠使个颜色，毛骧等立刻出手擒拿。 又来一个第五境，还是仇人。 周围又全是四境高手，王孤明、天凡等感到了绝望和无力，加上有伤在身，没撑几招就被擒下，一个个锁了琵琶骨，从高高在上的法象高人，变成了凡夫俗子。 四十年苦练，成了一场空。 天凡看着颤抖的双手，难以置信，不想相信…… 其他人也是一样。 司马阙魂就在一旁悠哉看着，等他们忙完了，这才转向赵无眠：“你是一个好苗子，可惜注定不会继承我的衣钵，不然，我也就不会出现了。” 司马阙魂并非神器之主，赵无眠却能当上神器之主。 《天罡一气》等七曜绝学对司马阙魂而言，已经是一生中的最高成就，但对赵无眠来说，只能算一般——他有常遇春《苍天化龙诀》，有公输家《鲁班书》、有纵横一脉《素书》和《纵横一刀》，每样传承都不逊司马阙魂传承。 他注定了会走博采众长的路子，而不是发扬天机宫一脉。 尤其在他得到天书之后，更不可能固步自封。 所以司马阙魂才感到可惜。 既然不是自己的徒弟，那死了也就死了。 赵无眠道：“你应该不是要抓我的人。” 司马阙魂笑道：“聪明，我还不需要‘夺舍’，但有人等不起了……” “拖住李文忠。”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这小子的亢龙体快到极限了，交给我！” 赵无眠抬头，看到天边飞来一个人。 他身披赤红色的羽衣，皮肤苍老，身上燃烧着毕方之火，头上顶着一颗鸟头。 赵无眠想起刘伯温当日送自己的卦象。 ——“甘蛊之母得中道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风从西来，故主驳在西，西行必有所获。然风催火，此卦以木涉水，故此火为凶，遇水方化为生……” 赵无眠眯起眼睛，“凶火”，这就来了吗？ …… (本章完) ------------ 第154章 鸟头人 “走！” 李文忠神色凝重，一声令下。 赵无眠二话不说化龙腾飞，扶摇直上，奔向东方。 李文忠提枪杀向鸟头人。 西北苦寒之地，有水的地方不多，离这里最近的是东边的讨赖河，赵无眠也不知道所谓的“遇水方化为生”到底是不是指的这条河，眼下只能破罐子破摔！ 他为了神器【黄石天书】，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请来毛骧、李文忠、三大卫所高手，将计就计，一举杀死北元大将王保保、抓住王孤明、天凡等叛逆份子，让漠北、白莲教、西北反明势力损失惨重。 但玉京会毕竟是存在上千年的组织，底蕴还是太雄厚了。 竟然派来两个五境！ 其中一个还是雄踞昆仑半甲子的天机宫主司马阙魂，另一个也不简单，他这种人身鸟头的造型，就说明他已经用了“移花接木之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 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 所幸赵无眠有《伶官宝鉴》，只要摆脱这鸟人的视线，就有法子摒气敛息，“大隐隐于市”。 此外，五台派这类八大派，派中就有五境高手，实在不行，也可以玩一招祸水东引、驱虎吞狼。 总之，越往中原方向跑，机会越大。 赵无眠化龙腾飞，好似一道白色闪电划过天空！ 玉虚峰下。 李天然等人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龙，只见他鳞光闪耀，蜿蜒盘旋，如波浪般起伏，如流云般变幻，透出一股子威严神圣。 “《苍天化龙诀》……” 众人不禁升起羡慕的情绪，这可是攻防无双的绝世神功！ 但是，司马阙魂和鸟头人毫不担心，眼看李文忠提枪杀到，司马阙魂一挥袍袖，一张画卷飞出，迎风涨大。 上面刻画着周天星斗，大日居中，三垣拱卫，诸星在列。 远远一看，真像是一面映射周天星斗的宝镜，古老而深邃。 三垣重宝·【天星阵图】！ 这是司马阙魂以天外陨铁佐以星尘砂、五金炼制而成的宝物，能汲取、存储日精月华、周天星力，结合天地元气而成阵法，可攻可守。 其内藏有先秦奇阵《三垣大阵》——紫微垣坐镇中枢，困人于阵内，主守，太微垣主攻，天市垣为辅，三垣相辅相成，威力无穷。 此图一出，立刻日光暗淡，星月隐现。 【天星阵图】悬在半空，放出光芒。 李文忠长枪未到，阵图之中陡然放出一道蔚蓝色的星光，笼罩了他，一股无形的压力，如若万丈高山从天而降，压得他双脚下陷，大地开裂。 李文忠功力不断爆发，抵抗那股压力，但那星光诡异无比，除了无形束缚，还有催眠之效。 “曹国公！”毛骧等人吃了一惊，急忙出手。 李文忠道：“我没事。” 司马阙魂双手掐印，笑道：“你们太小看他了，也太高看我了，【天星阵图】只能干扰，杀不死大名鼎鼎的曹国公。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那个小家伙。” 鸟头人大手一挥，无边烈焰骤然升腾，烈火结界将毛骧等人阻隔在外，而后双手一翻，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把弓、一支箭。 那把弓弓身彤红，热气逼人，利箭的箭簇也是一样的朱红色。 箭杆之上刻画着古老的云篆咒文。 鸟头人弯弓搭箭，瞄准天上那头龙。 立刻便有一股肃杀之气充斥天地间！ 毛骧在烈火结界升腾之前扫了一眼，心下一沉：“天阶神兵【八荒射日弓】、【四象射日箭】！难怪这伙人敢算计朝廷命官，他们也有神兵在手！” 据《神州异物志》记载，此弓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弓身取自传说中的扶桑神树，弓弦则是万载寒潭之底一条蛟龙的脊筋，一直是箭神后羿遗族的镇族之宝，竟然落到了这个鸟头人手里！ 他到底什么来历？ 玉京会在唐朝就敢算计唐宪宗，现在又开始活跃了，只为了赵无眠，还是别有居心？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调来更多的高手。 毛骧急得额头冒汗，御剑攻敌：“住手！！” 但他的飞剑穿不透烈火结界。 司马阙魂悠悠道：“别射死了。” 鸟头人一言不发，瞄准白龙，体内至阳至刚的真气灌注弓身，全面激发出【八荒射日弓】的威力，而后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拉、一放。 铮—— 一箭射出，箭上真气幻化出神鸟朱雀，笔直杀向赵无眠！ 赵无眠感觉到了一股致命的危险。这种直觉促使他立刻扭身。前一刻，朱红细长的四象射日箭消失在八荒射日弓的弓弦，消失在玉虚峰顶！ 下一刻，那支箭就已经来到赵无眠的身前！ 它的飞行似乎不需要时间，能够无视距离！ “不好！” 赵无眠脸色微变，他躲得极快，可那一箭更快！ 神器不愧是神器！ 坚硬的射日箭瞬间刺穿了他的右肋，破了他的金刚之躯、无垢龙身！箭矢穿身而过，刺破云层，留下的五境真气、雄浑火劲打入体内，开始封堵经脉，疯狂灼烧！ 赵无眠难以运气，闷哼一声，龙躯不受控地从天空坠落。 果然没那么容易！ 赵无眠咬牙，把这一笔笔账记在心里，你们给我等着！ “找死！” 李文忠暴怒，一脚重踏，冲破阵图封锁，身形闪烁，刺向鸟头人，鸟头人迅速收弓，但李文忠含怒出手，长枪迅猛如龙，不等他运功防守，极寒枪劲已化为雪白螭龙一招逼退鸟头人三十丈！ 至寒真气入体，鸟头人瞬间僵持。 司马阙魂暗道不愧是大明曹国公，种灵【冰螭】的人，他真像一头螭龙啊！ “寰宇剑式！” 司马阙魂全力出手，剑指一引，飞剑出鞘，剑影分化万千，汹涌如潮水。 “东引孟章！” 司马阙魂手掐印诀，剑影化作青龙之形，剑吟如龙吟，万千剑影合二为一，咆哮冲出，声势浩大，李文忠不得不防，手中长枪舞出潋滟枪幕，将所有剑光阻隔在外。 “西起监兵！” 司马阙魂剑招再变，龙形变做虎形，剑影变少，威力增大，剑锋刺破空气，好似虎吼一般，李文忠只得再度接招。 鸟头人抓住机会，驱散体内寒气，背后羽衣一展，就要冲出去抓捕赵无眠。 忽然，一道红影从后方袭来，手中龙头拐快如毒蛇！ ——枯骨婆婆！ “滚开！” 鸟头人神色不耐，随手一掌将其拍飞，磅礴劲力直接震碎了她的法象外罡，然而枯骨婆婆悍不畏死，神色麻木，眼中闪过血光，竟开始不管不顾地发动赶尸侯家秘术——【尸爆术】，全身真气疯狂朝心脏汇聚！ 鸟头人着急抓人，本来不想理会，一看她的动作，吃了一惊。 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赵无眠？！” 他脑中闪过这个名字，下一刻，枯骨婆婆发出一声厉吼，嗤嗤嗤，肉身爆炸，无数鲜血化作道道血箭，疯狂射向最近的鸟头人！ 那些血箭威力惊人，射在山壁上打出一个个大洞，其中几道险些洞穿山体。 法象自爆，就算鸟头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忙运功防守。 枯骨婆婆就是个弃子。 赵无眠早在给她下毒药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万一真有高手杀到，就用她争取时间。 “好小子！” 血箭之后，鸟头人满身鲜血，脸色铁青，一拂袖，两只鹰眼扫向山下赵无眠。 赵无眠正极速坠落，最后关头利用仅剩的力气腾飞减缓力道，砸落树林中，变回人身，肋骨下的伤处，毕方之火还在烧灼身体，疼的他冷汗直流。 他飞快利用这点时间运起化龙诀消解箭伤，然后吃下了那颗【九转还魂丹】。 这是救命的灵丹，药效显著，服下之后，能迅速生肌续骨，让肉身以近乎时光倒流的方式飞快恢复，接着，继续向东逃跑。 【黄石天书】有操纵大地之能，持有者能在一定范围内“缩地成寸”。 施展之时，将内气散发与地脉勾连，就能实现短距离挪移。 赵无眠不断运功、挪移，两边景物飞速后退，向讨赖河进发。 “【九转还魂丹】吗……” 在他身后，那个鸟头人还是追了过来，羽衣如羽翼，腾飞在半空中，一振翅便飞出数里，他两眼看着下方狼狈逃窜的人影，似乎没想到赵无眠还有这种丹药。 本来箭伤加上亢龙体反噬，他早该倒下了…… 不过，有没有已经没有意义。 鸟头人犀起眼睛，单掌运功，五境真气爆发开来，凌空一掌拍下！ 宏大掌力从天而降，犹如遮天巨手拍落，避无可避…… 发烧，头晕，又进医院了……老通宵是真不行，各种毛病都来了，本来是图清闲，得抓紧调个岗。今天少了点，明天或者后天补完。 (本章完) ------------ 第155章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躲不开了！ 巨掌拍落，压迫感无与伦比！ 赵无眠心神一动，太白星飞出乾坤袋。 这段时间疯狂吸取地气，太白星的境界从四境中期，飞速攀升到巅峰。 赵无眠立刻贯通地脉，施展缩地神行，同时，一丈高的太白星面对巨掌，手持【幻金剑】竖立胸前，右手握剑柄，左手骈指成剑，虚按剑身，发出轻喝：“护！” 这也是它苏醒以来说出的第一个字。 话音落下，以它为中心，恐怖的磁力陡然向四周爆开，凝结成罩！ 磁力扭曲空间，罩内的一人一甲虚幻如光影！ 轰！ 巨掌尚未攻到，掌风已经横扫而来。 当两股真气当空激撞，刹那之间，太白星周身磁力罩崩溃，逸散的劲气仿佛刀锋般横扫方圆百丈，周围数百棵粗树同时斩断，烈火焚烧，化为灰烬。 偃甲体内传出爆响，整个身躯沙包一样重重抛飞！ 赵无眠抓住那一瞬间，再度挪移出五里之外，来到讨赖河前。 鸟头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愣了一下。 一而再，再而三，这小子到底准备了多少手段？！ 他双翼一震，瞬间追上，但赵无眠已经向水中跳去，鸟头人吃了一惊，正准备出掌，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哥哥！” 赵无眠一下子愣住了，鸟头人见状也没再动手，两人同时循声看去，讨赖河中冒出一颗小脑袋，精致无暇的面孔，黑中偏蓝的发色，正怯生生望着赵无眠，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琉璃？！” 赵无眠瞬间心乱如麻，他脑中第一想法是中了幻术，可仔细一看，水中的白琉璃有影子，有尾巴。 《伶官宝鉴》可不能变换种族，这只能是鲛人。 怎么回事？ 她怎么来了西北？ 赵无眠眉头紧皱，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召出鲸歌刀，回头对上那个该死的鸟人，现在只能硬拼了。 鸟人却顾不上他，两只眼睛死盯着奔腾的河水，嘲讽道：“真难得啊！王朴……你这只老王八也离开东海了，不用守着你的‘国’了？” “咳咳……” 河水哗哗作响，化作漩涡，漩涡之中，浮出一个身背龟甲的老人。 他身上穿着宽大黑袍，手执拐杖，外罩龙绡纱衣，浮于水上。 长袖随风飘动，竟有几分飘逸洒脱。 他的气质渊渟岳峙，让人下意识忽略他背后的龟甲和异状，老人先是看了眼赵无眠，而后抬头望向天空，温和苍老的声音随即响起：“老夫也没想到，四百多年过去，你我再见，会是如此局面。郭无为……” 鸟人脸色难看，一字一顿：“你来做什么？我警告你，别找死！！” “呵呵……” 王朴淡然笑道：“四百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四百年后，一样不是。” “是吗？！” 郭无为怒极反笑，身形闪烁，扬手一掌拍出，烈焰焚天！ 王朴不慌不忙，运功出掌，手掌之上同样飘起火焰，却是霜雪般的煊赫焰火，如霜般凛冽难化，如火般燎虐雄漫！ 竟是《珍珑霜焰》！ “……” 赵无眠已经有预料，亲眼看到这一幕，眉头皱的更紧了。 白琉璃躲在水下，看着哥哥的表情，又小心又委屈。 双掌相对，烈火与霜焰互相吞噬灼烧，一条河好似分成了两个世界，一边灼热无比，一边阴寒刺骨！ 僵持不过瞬间，郭无为脸色微变，半空中翻身落于岸边，退后半步，一脚踏下，大地下陷，裂成蛛网。 郭无为全身气血翻腾，霜焰侵体，出招的右手开始不自禁颤抖。 他彻底怒了，喝道：“王！朴！你真要跟我过不去！！” 王朴收招，淡淡道：“中原之事，早已与我无关。但这个人，我今天要带走！” “你——” 郭无为全身火焰升腾，简直要气炸了。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找到的苗子，好不容易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要能夺舍，以赵无眠的资质，未来必能更进一步，迈入第六境，乃至第七境！ 眼看都要成功了，要他放弃，这怎么能甘心？再拖下去，赵无眠境界越高，夺舍越危险，他可是练成了《鲁班书》，这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郭无为不想放弃，王朴寸步不让。 讨赖河上火焰熊熊，狂风呼啸。 忽然。 郭无为动了，身形闪烁，身上毕方火焰猛然化成两道实体分身，联合本体一起，三方合攻赵无眠，速度之快，真如闪电一般！ “《一气化三清》……” 王朴喃喃说了一句，身体凭空出现在赵无眠身前，双手各出一掌。 他身上罡气凝如实质，护住赵无眠的同时，也挡住了三人合攻。 郭无为眼前一亮，一见王朴离开讨赖河，他马上朝河底白琉璃伸手，使出控鹤功，河水哗哗爆响，恐怖吸力笼罩白琉璃——他已经看出来了，王朴会救人肯定跟这个鲛人小女孩有关，只要拿下她，一样能让王朴就范！ 赵无眠见此脸色更冷，深深吸气。 ——郭无为，司马阙魂，玉京会，你们千、万、别让我跑了！！！ 王朴神色淡定，似乎早有预料，脚下一踏，奇门法阵开启。 天、地、人、神四盘显现！ 奇门遁甲的奇门局要比一般阴阳术阵更难布，威力也更强。 每一个奇门局都可看做是一个小天地。 其中以九宫所属，代表地元；八门和地盘三奇六仪，代表人元；天盘三奇六仪和九星代表天元；再以天盘九神，代表无形中的神秘力量。 如此一来，奇门作为一种术，其生成的原理其实与天道相通。 它比阴阳术阵多了时间、空间的运用。 “宫移搬运！” 王朴心神一动，奇门局四盘急转！ 一眨眼，白琉璃从原地消失，出现在赵无眠身旁。 赵无眠伸手接住她，白琉璃顺势抱住他的手，小脸上满是委屈。 赵无眠叹气，揉揉她的头：“是哥没用。” “才不是呢！” 白琉璃用力摇头，死死抱着，脸上满是不舍。 “好！好！好！” 郭无为连出杀招都奈何不了王朴，知道多年筹谋注定泡汤，无计可施的同时，脸色涨红，杀机毕露，冷眼扫过三人，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飘出：“王朴，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为！” 说完，振翅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那股逼命的危机感也没了。 王朴招手，远处濒临破碎的太白星飞来，接着手杖砸地，三人一甲消失不见。 赵无眠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恢复知觉时，已经来到水下某处船舱中。 此船晶莹如玉，里里外外铭刻着许多云篆咒文，其上楼阁栏宇，风帆桅杆，精美无比，船舱内干爽无水，船外的水则受到一股无形力量阻挡，无法入内。 船只冲破重重水层，顺流而下，驶向南京。 白琉璃抱着他的手臂，小声道：“哥哥……” “你自作主张的账以后再算，我现在没资格跟你算。”赵无眠苦笑，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笑的很难看，转向王朴道：“这次救命之恩，就不谢了。” 没想到“遇水方化为安”是这个结果…… 赵无眠很想抽自己两巴掌。 “……” 王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不用。”赵无眠道：“王朴，三横一竖，左木右卜？” 王朴点头。 赵无眠道：“四百多年前……你是后周宰相，那个郭无为是北汉宰相？” 王朴又点了点头。 赵无眠暗道果然是他。 郭无为，字无不为，号抱腹山人，五代青州人，自幼天赋异禀，长相特异，方颡鸟喙，杂学多闻。 此人很有才学，素以诸葛自诩，北汉皇帝刘钧听闻后，三顾茅庐把他请到朝中，倍加宠信，郭无为于是执掌朝堂，位列宰相，然而，这个人却完全是诸葛的反面，身在北汉一心想着投靠宋国，背信弃义，恬不知耻！ 很好。 这回找到来历了。 老不死的，你给我等着！ 赵无眠攥紧了拳头，深呼吸，压下胸中戾气：“没想到他竟然是五代的人，更没想到前辈竟然会《珍珑霜焰》……此功不是鲛人族的功法吗？你这……” 这背上的大龟壳怎么看也不像是鲛人。 王朴淡淡道：“《珍珑霜焰》本就是老夫所创，传于鲛人一族。” 赵无眠：“……” 赵无眠：“原来如此。你也是玉京会的人？” 王朴点了点头：“算是吧。显德六年，我被辽朝皇族奥姑耶律质古施落魂血咒，命悬一线，不得已跟玉京会合作，以《移花接木》续命，但……” 王朴叹气，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怀念之色。 但，同样是在显德六年。 周世宗柴荣驾崩了…… 赵无眠记得历史，相传柴荣、王朴二人相知相得，被后世推为五代君臣之首，甚至有说法认为“天欲祚宋，必先亡朴”。现在神话世界里王朴没死，世宗死了，只怕死法也很蹊跷。 不然王朴不会与鲛人族关系这么亲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在这个世界，出卖王朴、柴荣，将二人血液交与大辽用于咒杀的，就是日后“黄袍加身”的赵匡胤！王朴在玉京会“移花接木”时，世宗正北伐幽燕，出师仅四十二天，兵不血刃，连收三关三州，共十七县，也就在那个时候，咒杀完成了。 世宗突然驾崩。 王朴回来时大势已去，赵匡胤已夺下帝位。 他只能护着柴荣儿女东逃。 大宋国界之内都很危险，最终在鲛人族的帮助下于东海海底站稳脚跟。 柴荣之子柴宗训更与鲛族公主联姻，生下下一代鲛族之王。 因为这层关系，王朴也留在鲛人族，为世宗后裔尽心竭力。 船舱里安静下来。 赵无眠沉默许久，说道：“前辈是来收徒，还是……” 王朴温声道：“琉璃与玄王王骨融合，身上已有王族血脉。先带回鳞王宫教导。” 赵无眠知道鲛人族的特性。 他们的血统有点类似常遇春传给他的“龙血”，并非依靠血脉传接，而是像传功一样将天赋异能代代相传，身负这种王族血脉，能最大化发挥鲛人族与生俱来的天赋，有资格继承王位。 赵无眠早就知道那颗眼球不简单，但没想到竟是鲛人族王室所留。 他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了？” 王朴点点头：“早在数月前，她与玄骨初次融合时，鳞王宫的玉牒上已经有反应。老夫本想早日将她接回，但京城防守严密，我若进城，大明天子必有感应，所以，只能等待机会。” 赵无眠面无表情：“现在机会到了。你用我的安危，让皇上、太子放你入城，与琉璃接触，再用我的安危，让她主动答应跟你回去……” “……” 白琉璃轻咬下唇，手抓的更紧了。 王朴干脆点头：“是。” 王朴精通术算占卜，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 赵无眠脱口就想说乘人之危，但一想自己是那个软肋，到嘴的话说不出来了。 妈的！ 赵无眠抹了一把脸，头痛无比。 白琉璃安慰道：“哥哥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越懂事，赵无眠越难受。 深深叹口气，赵无眠将她揽到怀里，白琉璃乖乖趴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 王朴喝了杯茶，对此视而不见。 赵无眠愁的挠头，说道：“我也不想你永远待在镜湖里，永远待在应天。你要自己出去闯荡，我绝不拦着！顶多给你多配几个护卫，多做几个偃甲！但我真不想你因为我做出违背意愿的决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白琉璃点头，她最懂了。 哥哥并不是想禁锢她，而是恼恨自己无能，拖了后腿，虽然他一点都不无能，这也绝不是拖后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神器怎么对付玉京会？对付不了玉京会，那一直缩在家里有什么用？ 她知道哥哥有本事，未必需要她做出这种决定才能脱身。 但她不想哥哥冒险。 老师也说了，只要哥哥能入水，就有五成可能摆脱郭无为。 可她不想五成，她要万无一失，为此愿意跟老师回东海，离开最喜欢的哥哥…… 然而，想是这么想的，眼睛却红红的，流出泪来。 泪水凝结成一颗颗珍珠掉落在地…… 王朴看新收的小徒弟哭的梨花带雨，神色无奈。 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再也不见了，至于吗？ “别哭。” 赵无眠帮她擦掉眼泪，柔声安慰：“正好，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玩玩，老憋在家里容易憋出病来，用不了多久，哥就接你回来！” 王朴白眉一挑。 赵无眠自顾自道：“天书已经到手，司马阙魂能创功法，我也能，而且一定比他的更好！他们这次没弄死我，我一定让他们后悔终生！ 郭无为、司马阙魂、玉京会，有一个算一个，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等我把他们挨个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就去东海接你。到那时，你想去哪就去哪……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 “记得……” 白琉璃抹了把泪：“哥哥要在玄武湖，给我建一座湖底地宫……” “对。” 赵无眠笑道：“你趁这段时间好好想设计图，回来咱们就施工！” 白琉璃用力点头：“嗯！” 赵无眠：“实在不行就照着鳞王宫来。” 白琉璃：“好！” 王朴：“……” 王朴脸色古怪，他算听明白了，这小子是一点没把鲛人族当回事啊…… (本章完) ------------ 第156章 教主和教主 赵无眠南下回京。 玉虚峰顶的战斗也已落幕。 司马阙魂帮郭无为争取到了机会，之后马上撤出战局。 王保保已死，天机宫前只有他和李文忠是五境，这种级别的战斗，其他人插不上手，也拦不住，加上可以断肢重生，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李文忠也在担心赵无眠，同样没纠缠，脱身之后，第一时间奔向东方。 这笔帐朝廷早晚会算！ 毛骧脸色愈发阴沉。 王孤明、天凡他们刚被穿琵琶骨，他干脆一人再赏一掌，直接破了他们的丹田，废了他们的功力，一挥手，几个锦衣卫上前将人押解京师，慢慢地搜魂。 希望别出事…… 毛骧眉头紧皱望向东方， 王孤明大口吐血，狼狈不堪，但依旧桀骜，呸出一口血沫，冷笑道：“千算万算，终究棋差一招……不过，他也活不成！你迁怒也没用，老子会在黄泉道上等着他！有这种人陪葬，也不算委屈了，哈哈哈！” 毛骧身形一闪，来到他身旁，抓过他的胳膊用力一错！ 咔嚓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 王孤明的手臂断了，断骨刺穿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节。 他的额头立刻冒出冷汗，毛骧手下不停，接着是左手、左腿、右腿，咔嚓咔嚓，四声脆响，一连断了他四肢，然后像扔死狗一样丢在地上，冷冷道：“拔了他的牙，一颗一颗地拔，别让他咬舌自尽！谁要是让他死了，谁就替他把罪受完！” “是！” 两个锦衣卫神色一凛，马上行动，一个扒开他的嘴，另一个不知从哪取出一个带血的钳子，伸进他的嘴里，钳住一颗门牙，就开始往外拔。 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毛骧环视四周，看向王孤明那些同伙：“谁还有话说？” 一片寂静。 曾一鸣等人同样一言不发。 无论如何，这次没有朝廷出手，他们只怕都要死在王孤明、王保保奸计之下，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四千骑兵、红莲火炮，形势比人强，这个时候没必要惹怒毛骧。 而且，他们也希望知道赵无眠的情况，无论是希望他死的，还是希望他活的…… 毛骧就在山顶等上了。 曹国公如果能赶上，以赵无眠的本事，肯定能跑，若是赶不上…… 众人望着东方静静等待，王孤明眼中满是仇恨快意的光，他等着看毛骧的表情！ 方圆数里只有猎猎风声。 忽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身穿玄黑甲胄，手持神枪【铉龙】，正是李文忠。 毛骧神色紧张，上前两步：“国公，情况如何？！” 李文忠神色和缓，如释重负。 看到他的表情，毛骧等镇抚司、大明将士都不禁露出惊喜之色，反倒是王孤明、天凡等人瞪大了眼睛，难道那个五境亲自出手，还拿不下赵无眠吗？！ 李文忠道：“吉人自有天相。讨赖河边有打斗痕迹，该是另一个五境出手了，此人内力冰火夹杂，与那个鸟人不同，这两人打了一场，足见并不是一伙的，而且，这个人功力更为深厚，应该是他带走了赵无眠。” 毛骧没有掉以轻心，接着问道：“是不是别人也……” 李文忠摇头，甩手扔出一块石头，毛骧接过细看，眉头舒展，上面有刻痕，是一个潦草的“安”字。 赵无眠的字迹。 毛骧松了口气：“还好！要是他出事，我真不知道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向皇上交代，国公说的没错，吉人自有天相！” “嗯。” 李文忠看着地上的王保保尸体，再看看白莲教摩诃尊、菩提尊，还有恶人谷、拜火教的几个通缉犯，连连点头，赞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如此大功，足够封侯，也算圆了皇上的遗憾了。” 毛骧笑了笑，当今皇上对王保保很看重，一直想招降他，这事早就传开。 现在，活的没能带回去，死的也一样！ 李文忠还要戍守肃州，此间事了不宜久留，一吹哨，天上飞下一只巨大白鹤。 李文忠跳上白鹤，一人一鸟返回肃州卫。 毛骧送别李文忠，大步走到王孤明身前，蹲下身，看着他的脸：“很失望吧。” 王孤明牙已经被拔了大半，满嘴的血，锦衣卫抓着他的下巴，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死死瞪着毛骧，面孔扭曲，神情狰狞。 毛骧反而笑了：“等你到京城，会是他亲自审你，留些力气瞪他吧。” 毛骧站起身，懒得搭理他，一挥手：“押下去！槛送京师！” “是！” 锦衣卫和官军打扫好战场，押着一群人犯下山。 毛骧扫了其他江湖人一眼，转头就走，吩咐身边的锦衣卫：“去客栈把无眠的东西带回来，一起送回京，包括那头狮子。” 那锦衣卫一愣：“狮子？” 毛骧取出信递给他：“把这个给它看，它就会跟你走。” 锦衣卫点头：“属下明白。” 官军先撤，其他人陆续离开。 这一日，黄石天书认主，赵无眠名动四方！ …… 有人欢喜有人愁。 黄沙大漠，祭天台上。 苏日格突然脸色惨白，双腿一弯，踉跄着摔倒。 “国师！” 底下的人吓了一跳，一个中年人连忙跃上祭台，扶住她。他叫乌恩，同样是十三翼的一员，看苏日格满脸惊恐，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国师，你怎么了？难道大将军他们……” “大将军死了……” 苏日格身上有天狐之魂，可以明晰二十里内的一切事，身处祭台，与天相连，她亲眼“看”到玉虚峰顶的战斗，看到李文忠出现，看到五境大战，看到赵无眠偷袭乃至斩首王保保…… 王保保尸首分离的时候，苏日格大脑一片空白。 漠北的天，塌了！ 乌恩等人听到这几个字也是一样的感觉，宛如晴天霹雳炸在耳畔，让他们集体失神，王保保对于大元的重要性无与伦比，先帝和当今皇上都引以为心腹，等着他带领大元夺回大都，中兴蒙古，谁能想到，竟然会…… 不是万无一失吗？ “这！” “到底怎么回事？” “此次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失败？就算失败，以大将军、贺宗哲的武功也能回来啊，这、这……” 苏日格连连摇头，精气神一降再降，仿佛苍老了十岁：“具体情形之后再说，快，传讯上都，请阙勒国师代替大将军坐镇赤金一线，本部即刻回撤！快！” 阙勒国师，就是北元两大护国法师中的另一位，也是漠北巫神教当代教主。 苏日格能成为国师是因为她的黄金家族血脉、通灵之体。 阙勒国师则单纯凭借实力。 他是蒙古四大宗师之一！ 乌恩一听也知道事关重大，马上搀起苏日格，朝下方吼道：“快撤！” …… 深山之中。 一处被峭壁环绕的绝地内，长满了奇花异草，馨香扑鼻。 绝地一隅有一座简陋的草居。 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在房屋前打坐修炼。 他的模样寻常，只能算清秀，但身上有一股别样的气质，闲适从容。 他正在闭目吐纳，随着他的呼吸，绝地上空的云雾忽聚忽散，天空忽明忽暗——以人身动天地，这是天人感应的境界，至少也要四境才能练成，很显然，他的真实年纪比外在模样要大的多。 男人缓缓睁眼。 一道人影从峭壁上空落下，他身上穿着银灰色劲装，胸前衣襟上绣着一朵白莲。 ——白莲教七莲圣使中地位最高的一个，白莲圣使。 白莲教被朝廷打成邪教，不能有明面上的驻地，元末时候的分舵、分堂都化明为暗，改头换面，藏了起来，所以需要熟知内情的“圣使”传令。 七莲圣使一般只替三尊传令，号令舵主、堂主级别的高层，是三尊的心腹。 白莲圣使比较例外。 他除了是三尊的信使，也是教主的信使。 这个“青年”，就是白莲教教主，盛亦寒。 这处绝地便是教主闭关所在，四云台。 “教主。” 白莲圣使单膝跪地，神色无比恭敬：“消息传回来了。” 盛亦寒点头：“天书到手了？” “……没有。” 白莲圣使顿了顿：“摩诃尊计划失败了……他此前要查的东海管氏族人，就是赵无眠！赵无眠秘密联络毛骧及西北四大卫所，其中包括镇守肃州卫的曹国公李文忠。有大明朝廷支援，曾一鸣等人挡住了漠北围杀，破了通天神术，赵无眠更借天书之能，联合李文忠，斩杀了……北元大将王保保……” “哦？” 盛亦寒挑眉笑道：“少年英才啊。” 白莲圣使硬着头皮继续道：“毛骧还抓住了摩诃尊、菩提尊，打破丹田，废掉功力，现在已经下山，槛送京师，教主……” 盛亦寒抬手。 白莲圣使闭嘴低头。 盛亦寒随口道：“既然废了，那就没必要救了，当务之急是找新的，维持教务运转。金刚尊刘明瑞、摩诃尊王孤明、菩提尊天凡，仔细想想，这三个人好像都是栽在赵无眠手下，呵呵，有趣。” “……” 白莲圣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三个人都是教中老人，要么是前代三尊的子侄，要么早在教中辛勤耕耘多年，德高望重，门人信服，现在三个人都死了，上哪找合适的继任者？还一找找三个？ 盛亦寒看出他心中所想，不以为意道：“摩诃尊不是联络了很多人？” 白莲圣使点头：“雪山寺大轮明王‘癫僧’玄阙、拜火教光明右使施惊鹤，还有恶人谷十大恶人中的四个，包括谷主柳剑雄。” “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盛亦寒理所当然道：“十大恶人被抓了四个，剩下六个正是担惊受怕的时候，把他们请来，三尊不就有了？而且数量足够，可以再死光一次。” “……” 白莲圣使直挠头：“教主，那可是十大恶人啊！” 盛亦寒微笑：“用不着你们动手。阿九。” 他朝后喊了一声。 房门打开，从中走出一只九头鸟。 九头鸟口吐人言，九个头同时开口，嗓音温柔：“我去请……” 没写完，今晚早休息，调整一下，明天开始上白班，大概率白天就能发，不过白天人多，不好摸鱼，可能还是得晚点。 (本章完) ------------ 第157章 武靖侯 交易达成。 白琉璃确认要去东海学艺，但不急于一时，赵无眠请王朴多等半个月。 王朴答应了。 【梭舟】是鲛人族宝物，能辟水而行，速度极快，只用了半天时间，三人就回到了应天府龙江。赵无眠让白琉璃带王朴回镜湖山庄，自己入宫觐见。 他回来的时候，李文忠、毛骧的飞鸽传书也到了京城，正式文书则在路上。 朱标接到情报，看着上面的文字，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样感觉很梦幻。 好消息是赵无眠的危险过去了，鲛人族“雨相”也算信守承诺。 让他没想到的是，一代名将王保保，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赵无眠这次不但拿回了神器，配合李文忠斩杀王保保，还主导抓捕了白莲教匪首王孤明、天凡、玄阙、施惊鹤、四大恶人以及王保保麾下大将贺宗哲！ 几乎把觊觎西北的主力祸患，一举歼灭。 此后北元绝不敢再轻易犯边，那边的江湖势力也会安稳。 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这是毫无疑问的大功！ 朱标大喜过望，他可没有朱元璋的滤镜，还希望招降王保保，为了招降，甚至将王保保的妹妹都嫁给了二弟朱樉，做秦王正妃，对他来说，死的比活的好，他马上带着情报冲向朱元璋闭关的九五飞龙殿。 等到了殿门口，才想起来，朱元璋近期正处于关键阶段，避免一切外界干扰…… “……” 朱标表情一僵，灰溜溜转身要走。 “标儿。” 朱元璋的声音传了出来。 “父皇。” 朱标连忙道：“儿臣……” 朱元璋打断道：“跟赵无眠那小子有关吧。” 朱标松了口气：“是。父皇怎么知道？” 朱元璋道：“眼下也只有西北的事能让你这副样子。赵无眠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宫门前，把他叫进来，一起说吧。” 朱标吃了一惊，回望向宫门方向。 九五飞龙殿在皇城大后方，这么远的距离，竟然感应到了。 父皇在术法上的造诣不是很一般吗？武夫要达到这种境界，必然得是天人合一，只怕一般的天人合一都做不到让整座皇城了然于心，父皇的境界更难以捉摸了，看来宋神宗的玄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 得知赵无眠在宫门口，朱标亲自把他接进宫，免不了又是一阵夸奖，赵无眠即便心情不佳也跟着露出笑容，二人来到九五飞龙殿前，朱元璋已经从殿中走了出来。 两个多月不见，那一身的龙威削减不少，越来越像之前的样子。 可见对力量的掌控越发精微。 “微臣赵无眠，拜见圣上。” “免了。” 朱元璋看着他点了点头，上下打量，有种老农看自家庄稼的感觉。 瞧瞧，长得多好！ “鲛人族雨相有些手段……” 朱元璋望向镜湖方向，眯起眼睛：“咱的本意是，他若信口开河，你在西北没有危险，或是已经度过危险，交易便作废。现在看来……他还真帮上忙了，不然你不会这个态度。” “是……” 赵无眠轻轻叹气。 朱元璋笑道：“这有什么好叹气的，他是带你家那位小鲛人去继承玄王王位，甚至有机会继承鲛人族鳞王的位置，这怎么看都是好事，对你对她都是如此。还是说，你想把她永远养在那片镜湖？” “当然不是。” 赵无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最后道：“臣是觉得有些自责……” 朱元璋听明白了，哈哈大笑：“你还想让她自己做主啊，她才多大？正是依赖你的时候，多半会放弃，你小子又死心眼，她不想去，你肯定不放，鲛人族又不会允许王族血统遗留在外，必起争端！ 就算不敢明目张胆，小手段总免不了，为了这种事打起来，两败俱伤，毫无意义！等你境界更高，等她学成继承王位，谁还能拦着你们见面？左右不过几年时间，总好过她待在你身边当个软肋。两件天阶神兵，木秀于林啊！” 朱元璋看向他腰间那卷无字书。 赵无眠郑重点头：“确实，她现在待在我身边，反而危险。” “人活一世，难免波折。” 朱元璋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道：“历代天书之主，都非一帆风顺。姜子牙半生寒微，年近八十才得明主，张良有亡国灭族之恨，刺秦之后躲躲藏藏近十年，你现在完好无损，不过受了点气而已，也值得这么耿耿于怀吗？” 开导这种东西，话都是那一套，但确实有用。 赵无眠心里好受些了，抱拳躬身：“微臣明白，多谢圣上。” “嗯。” 朱元璋走下台阶，带着两人来到望江亭，眺望江波：“说说吧，西北情况。” 赵无眠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从白莲教内奸、到王孤明以纵横之术游说多方合作密谋除掉中原有生力量，再到将计就计，配合李文忠诛杀王保保…… 朱元璋眼皮一抽，猛地回头：“杀了？” 赵无眠点头：“杀了，尸体正往回运。” “……” 朱元璋表情复杂，他倒不是觉得杀的不好，而是有些感慨：“过去的对头，又少一个……” 他顺手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酒，洒落地面，以祭英魂。 朱元璋望着江水叹道：“王保保是个人才啊。洪武五年，咱发兵十五万，分三路大军北伐，准备一口吃掉残元，是他用诱敌之计在漠北伏击，保住了残元最后一丝命脉。时至今日，整个北元，也就一个王保保了，辽东纳哈出之流不足为患，只有他……”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对赵无眠道：“很好！王保保一死，西北至少能保十年安宁，十年之后，大明备足了兵马粮草，便可一举灭之！如此大功，不能不表！标儿，即刻拟旨，为赵无眠封侯，爵号：武靖！” 克定祸乱曰武，戡战平镇曰靖。 武靖侯！ 这可比平凉侯、南雄侯之类直接拿地名当爵号的高多了。官位连升两级，为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 朱标领命，赵无眠拜谢，他对这玩意兴趣不大，但加官进爵总是好事。 之后还有赏赐，朱元璋让朱标看着来，目光转向那本黄石天书。 朱元璋随手一招，天书便飞到他手里，打开一开，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朱元璋笑道：“天阶神器，果然都是一路货色，脾气还挺大。【八阵图】如此，这卷【黄石天书】也是如此，择主一味重资质，只能如虎添翼，不能雪中送碳，强者恒强的东西，有个屁用，比凡铁还不如！” 朱元璋一脸不屑。 嗡！ 天书好像听懂了，元气激荡，发出嗡鸣。 赵无眠和朱标看的有趣。 朱元璋冷哼一声，恐怖威势一放即收。 天书立马收敛了，但还是不显出字迹和自身神异，这倒让朱元璋高看一眼，扔给赵无眠：“择主不叛，这倒是个优点。司马阙魂就是用它创出功法，炼出神兵的？” 赵无眠点头：“七曜绝学和三垣重宝都是，天书能助人启智开悟，但不能无中生有，圣上说的对，它是一件能让聪明人变的更聪明的宝物，没法让傻子变成天才，司马阙魂一生所学甚杂，且样样精深，所以能以此为基础创出更进一步的武功。” 朱元璋点点头：“那几样都是什么来着？” 朱标回道：“三垣重宝是【天星阵图】、【太微剑】、【天市镜】。七曜指的是内功《天罡一气》，术法《天地为兵》，腿功《神赦足印》、剑法《寰宇剑式》、阵法《乾坤无墨》，驻颜养生《长生诀》，借力打力《移星换斗》。” 朱元璋看向赵无眠，饶有兴趣道：“你看过了，能创出来吗？” 赵无眠干脆点头：“七曜不难，都是从五台派的绝学中发散而来的，比如《长生诀》就是从《五藏本经》衍生而来，他的大概思路我已经有了，复制不难，甚至能比那更好，其他几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只有炼器法门……” 赵无眠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他学的是什么。五台派对这方面记载很多，至少收录了十几种炼器方法，但没有一种能快到这种程度，我怀疑他学的是别派铸术，这就没法猜了……如果是我创，让神兵有灵，会选《种魔诀》，以此为基础发散，但这是公输家秘技，从林献容的记忆看，司马阙魂是不会的，他的武功里也没有这类法门，有点奇怪……” “简单！” 朱元璋反而笑了：“你把他想的太正了，从正道法门看，要炼神兵，当然难以速成，世间有‘甲子神剑’的说法，但邪道炼法，就简单多了。【天市镜】能惑乱人心，听你的描述，【太微剑】分形化影、【天星阵图】也是困人慑人皆有，这都是一路货色，剑走偏锋。有八成可能是邪道，多半是血炼！” “血炼？” 朱标吃了一惊。 赵无眠若有所思。 所谓的血炼法，就是“祭剑之法”。 这是一种古老相传的铸剑法，归根结底就八个字“神物之化，须人而成。” 它要活人祭剑！ 自古以来铸造神兵，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要使神兵有灵，生就神异，还需要“器灵”，也就是剑魂之类的东西。 这是耗费时间的根本原因。 要使一般天材地宝生就灵性，非几十年蕴养不可，但也有速成的——有些高人羽化之时，选择肉身兵解，精魂寄托于随身兵刃之上，器灵和合，神兵自成！ 这类兵器多是光明正大，能借法天地，比如金刚尊刘明瑞手里那把【奔雷刀】。 它原本是莲宗二祖善导大师的随身兵器，只是一把普通的戒刀，直到善导大师圆寂，肉身消散，精魂寄托于戒刀之上，引得天地元气汇聚、九霄惊雷落下，神兵一朝有成，成为莲宗镇宗四宝之一。 此类还有先秦名剑【秋骊】，有相剑师薛烛精魂寄托。 欧冶子名剑【七星龙渊】，也有渔丈人的精魂附着。 这些正道神兵多是灵魂自愿。 但也有一些并非自愿，神兵含怨而生，成了邪兵、魔兵！ 比如邪剑【干将】、【莫邪】，魔刀【新亭侯】。 前二者逼得剑师祭剑，后者则是噬主而成，满含主人张飞的杀气和煞气。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上古传说中的魔兵【虎魄】、【帝恨】，先秦时代也有白起手中【杀神旗】，传说为炼此宝，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以四十万阴魂铸成盖世魔兵，黑龙杀神旗此后成为大秦镇国神器，助后世秦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赵无眠取出那面天市镜，仔细感应：“不太明显，但确实有种凶戾的感觉。” 朱元璋道：“杀的人少，境界低，神魂不强，凶性不显，不过也够了，地阶而已，本就用不着几十年。这种法门就不要钻研了，没必要。” 赵无眠从善如流：“是。” 朱元璋叹道：“天阶神兵接连现世，不是好兆头啊……” 赵无眠沉默，这倒是，八阵图还好些，它是真看不上庸人，宁愿自晦也绝不出世，天书不同，它每次现世都是大乱之时，这几年开始冒头，很可能是预见了什么。 而像它这样的天阶神兵，还有好几个…… 有记载的就有“天兵二十四”的说法。 二十四种…… 轩辕剑、虎魄刀、神农鼎、泽国战图、太虚斧、帝恨甲、轻吕剑、杀神旗…… 还有八阵图、黄石天书，每一样都有神奇的威能。 赵无眠想想都觉得麻烦，索性放在一边，反正他只管【泽国战图】，其他的为祸人间就让别人来吧，总不能专逮他这一只羊薅，顶多再加个【冢虎符】，这玩意是八阵图的对头，勉强也算，其他的就恕不奉陪了。 “【泽国战图】……” 朱元璋拧着眉头想了想：“怎么有点耳熟呢？” 赵无眠马上看向朱标。 朱标摇头，他可不知道，印象中也没这东西。 “想起来了！” 朱元璋一拍大腿：“玄武湖里有一片！” 赵无眠：“？！” 朱标：“？！” …… 果然白班事多，摸鱼时间大大减少，不过能好好休息了。以后大概也是这个时间更。 (本章完) ------------ 第158章 大明冠军侯 朱元璋道：“当年攻入应天，将玄武湖定为封存鱼鳞图册所在之地，李善长、刘伯温曾彻查玄武湖，确保万无一失，发现湖底有一老鼋，活了很多年了，刘伯温说，这头老鼋肚子里有一块神器碎片，就是【泽国战图】。” “……” 朱标不解：“那父皇你怎么……” “怎么不拿到手？” 朱元璋笑道：“咱又用不上这东西，【泽国战图】也是术士才能用的神兵，况且只有碎片，就更没兴趣了，留在湖底，说不定还能钓出大鱼。” 朱标恍然大悟。 赵无眠明白了，这是要用碎片钓出未来的战图之主。 “这样也好。” 朱元璋道：“有一片在京城，日后谁拿战图作乱，这块碎片就能派上大用场。此事不急，标儿，把【八阵图】给无眠，他现在护得住了。” 朱标立刻让云奇去取，云奇很快回返。 朱标郑重赐下，赵无眠坦然受之。 当八阵图回到他手中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图内传出的雀跃兴奋的情绪。 赵无眠轻抚阵图，八阵图微微发光，镜面晶莹如玉，映照出宇宙苍穹。 朱标羡慕道：“人器合一，当真神奇。” 朱元璋挑眉：“想要？” 朱标愣了一下，这也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啊，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朱元璋伸手一招，九五飞龙殿中飞出一对兵器，是黑、白两色令牌。 当那令牌出现的时候，整片空间开始剧烈扭曲！ 赵无眠刚拿到八阵图，阵法不自觉展开，他能明显感觉到阵内磁场不稳，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大神力开始不自觉地混乱起来。 “这是……” 朱标一惊：“上面的气息像是【七杀铁手】，可又截然不同……” 【七杀铁手】，是朱元璋年轻时候用的兵器，也是宋神宗命能工巧匠炼成的地阶上等兵刃，采天山寒铁抟炼而成，专门配合《皇极惊世功》的霸道拳劲。 拳套在手，足可开山裂地。 大宋沦陷后，此物落到元将手里，辗转入朱元璋之手。 但朱元璋也没用几次，即便亲自冲锋陷阵，也是被徐达、汤和等护的死死的，后来功力日深，反而看不上这束缚双手的东西了，一直放在宝库里吃灰。 朱标倒是知道这件兵器，小时候还把玩过。 眼下气息还在，样子和威能都已截然不同。 “这是【阴阳令】。” 朱元璋道：“专门为你准备的。你的性格不适合修炼《皇极惊世功》……” 朱标闻言不免难过。 朱元璋笑道：“打天下和坐天下也不一样，你也不用事事像我，再者，一味刚猛并非好事，修炼越深，越明白刚柔并济的重要之处。《明神武典》适合你，你的修炼也一直没落下，咱很欣慰。” 朱元璋说完转向令牌，变了口气，叹道：“赵顼那败家玩意，用了无数珍贵材料，就炼出一副地阶拳套，实在是没用！咱在数年之前，便着手重炼，最近得了他的玄骨，吸干真气之后，留有神韵，索性将玄骨融入其中，得了这两块令牌，算是发挥出那些精金寒铁的神髓。双令一阴一阳，相生相克，阴令可吸夺世间任何真气劲力，阳令则可转化释放无穷威力，二令合击，便能错乱阴阳，逆转乾坤！今日时机正好，就交给你吧。” 朱元璋挥手，令牌飞向朱标。 朱标茫然接过，感受着双令之中涌动的磅礴力量，心神震动，既感念父皇的心血，又震惊于这神兵的威力。 竟然是天阶！ “……” 赵无眠酸了。 好像吃了一整箱柠檬。 这可真是生的好不如投的好。 天妒英才又怎么样？要得神兵，还不是得打生打死？再看看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啥都有了！ 怪不得朱元璋那么看不上天书，因为人家自己能炼，炼出来的不但威力强大，还没限制，儿子上手就能使…… “儿臣多谢父皇。” “行了。” 朱元璋起身：“炼化的差不多，咱也要准备破境。这段时间国事上你自己看着办，西南那边的大军要回来了，怎么犒赏，怎么抚军，你自己来，西北运粮的也差不多，总之，多跟大臣们商议。” 朱标正色道：“是，儿臣明白。” 朱元璋点点头，看向赵无眠：“这段时间不要出京，等风头过了再说。咱在宫里等着看你的功法，大话已经吹出来了，要是最终成果不如七曜，你就等着挨赏！” 赵无眠笑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望。” 朱元璋袖袍一挥，消失在原地，九五飞龙殿的大门重新关上。 两人都松了口气。 朱标带着赵无眠走回文华殿，这才放松下来：“父皇的威势越来越重了。” 赵无眠道：“那是对外人，殿下不必拘谨。” 朱标看向手中双令，点点头，露出笑容：“也是……想要什么赏赐，直说！” 赵无眠也没再客气，直接掏出一张纸：“上面这些。要是功勋不够就先记账。” “……” 朱标神色古怪，接过一看，很好，越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紫金沙、天仙草、白金竹、天鲸骨…… 全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物，有钱都难买。 朱标这些天也在研究《兵器谱》，虽说里面没有偃甲制作方法，但机关兽和偃甲的部分材料是互通的，这一看就是要造偃甲，再结合他之前的说法，太白星在西北被废，鲛人白琉璃要走，目的也就清楚了。 朱标道：“你要修复偃甲，给琉璃？” 赵无眠点头：“让她自己去，实在不放心。” 朱标二话不说朝云奇示意，云奇接过材料清单去宝库取货。 赵无眠也没再多说，把情分记在心里。 正式文书还在路上，加官进爵的事只等文书一到，便可通传天下，眼下不急于一时，朱标知道他现在心急什么，也没多留，直接放他回家。 沈未央和白琉璃早就在镜湖山庄牌坊下等着。 赵无眠与二人略作寒暄，带着一堆材料进了镜心阁。 再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这半个月里，赵无眠白天黑夜连轴转，加紧修补偃甲。 等出来时，已经是灰头土脸，满眼血丝，取而代之的是，偃甲太白星恢复如初。 它内部被郭无为震碎的那些部件都已经换成了新的，身披黄金甲胄，纹饰华丽，威风凛凛，手中地阶神兵【幻金剑】灵性更足，金光闪耀。看着他的样子，赵契、沈未央满眼心疼，白琉璃更是泣不成声。 即便王朴也不禁动容，这小子是真拿白琉璃当家人，而不是“异兽”。 也难怪白琉璃对他死心塌地。 赵无眠取出偃甲灵核，招手叫来白琉璃，让她滴血认主：“太白星已经醒了，有自己的灵智，但眼下还处于‘成长’阶段，认主之后，你们的联系会更紧密，也能帮它成长。我不在东海，有它保护你，别害怕。” 别害怕…… 白琉璃重重点头，抹掉眼泪，强忍着悲伤，咬破指尖滴在灵核之上。 灵核放出淡淡的金光回到身体，太白星眼中闪过精芒，与白琉璃建立联系。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了摸白琉璃的头：“总算赶上了。到了东海之后，注意保护自己，虽说鲛人族没那么多阴谋诡计，但也要以防万一，你毕竟是我的妹妹，难免有人针对，有事就找老师，知道吗？” “嗯！” 白琉璃紧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 赵无眠转向王朴，神色严肃：“前辈的为人，无眠信得过，所以愿意把琉璃交到你手里，不然，在京城，我也不是不能做翻脸不认人的人！如果琉璃在东海出事……前辈可以等着看玉京会的下场！” 赵无眠身上杀意炽盛，无与伦比。 王朴暗暗心惊，一般三境说这话，他一笑了之，玉京会的底蕴比四家八派还要深远，又岂是能轻易覆灭的，但赵无眠说，就算是玉京会那些眼高于顶的人，只怕都要心惊胆战，如芒在背。 【八阵图】、【黄石天书】的分量已然极重，更不用说，赵无眠本人还是千年难遇的绝顶天才。 只要给他时间成长，必然能搅得天翻地覆！ “放心。” 王朴认真道：“我的学生，我来护着。” 时候差不多了。 白琉璃要走了。 赵契、沈未央、小葵、阿狸都来跟她说话、送别，还有那只通臂猿“铁昆仑”，出乎意料，它准备跟着琉璃一起去东海，继续当她的跟班，保护她。 赵无眠当然乐见，这头通臂猿忠心耿耿，钢筋铁骨，力大无穷，还服用过天材地宝【冰螭草】，全身力量转为冰系，比一般的通臂猿底蕴更强。 至于水下呼吸，对鲛人族来说不是难事，王朴、柴家人不也一样能扎下根来。 赵无眠心里高兴，给了它三片茶叶，然后把自己那一堆秘籍副本都交给白琉璃。 《素书》、《鲁班书》、《拟形八法》、《纵横诀》、《惊鸿踏雪步》…… 还有之后用不上的天材地宝，【寒月刃】、【孟极袍】…… 王朴看的眼角直抽。 这里面的每一样都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赵无眠道：“慢慢看，慢慢学，不会的找老师，不要轻易外露，免得招人觊觎，万事以自己安危为重，不要乱发善心，都记住了？” 白琉璃乖巧道：“记住了。” “那就走吧。” 赵无眠有些怅然地笑道：“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 白琉璃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了一下，然后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梭舟。 她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留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去了东海可以更快的变强，甚至能继承玄王王位，乃至整个鲛人族的鳞王之位。到那时，她不但不会变成软肋，还能像沈姐姐一样帮助哥哥做成他想做的事。 白琉璃打起精神，跳起来挥手：“阿爹、哥哥、沈姐姐，你们保重身体！” 赵契、沈未央跟着挥手，赵无眠道：“有事就来信。” “嗯！” 白琉璃回到船上，梭舟缓缓下沉，消失在龙江之中。 赵契看着江水，眼眶发红：“这才刚走就有点想了，唉……不过也是，回鲛人族当王爷，不用圈在镜湖里，怎么说都算好事，再说也不是再也不见了……就是走的早了点，赶不上你们定亲了。” 这话一出口，立马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沈未央脸色羞红，眨着海蓝色的眼睛，大胆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也露出笑容，一把搂住她的腰，说道：“封侯的旨意也要到了，双喜临门。马上就要腊月，年前我是不想动了，正好也抓紧时间研究天书，创出更高级别的功法，好早日送那帮王八犊子归西！” 说干就干。 得知赵无眠出关，云奇带着早准备好的旨意过来册封，不但封侯赏物，还另赐了一座侯府，离镜湖山庄不远，本是前元怀王图帖睦尔的庄子改建而成，十分气派。 最妙的是，侯府内有一处改造好的温泉，正好可以用来过冬。 当那封旨意传出，十八岁的侯爷，震惊朝野！ 爵号更是“武靖”这两个上好的字眼。 满朝文武无不惊异于赵无眠的受宠，但当了解他的功绩之后，仅剩的那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也没了——策划乃至协助曹国公斩杀北元擎天之柱，王保保，断了北元最后一丝命脉，这是泼天大功！ 封侯理所应当。 一个意料之中的称呼开始流传——“大明冠军侯”！ 赵无眠三个字再度响彻中原。 但他本人对此并不在乎，诸事已毕，赵无眠进入熙日洞，打开了那卷黄石天书。 这段日子一直在忙，没敢分神，现在可以全身心地沉入其中。 赵无眠压下心头激动，将天书打开放于石台支架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屏气凝神，而后睁开眼睛，开始全神贯注地观看天书文字。 他的意识情不自禁地随着字符指引，沉入其中，徜徉星海。 脑中闪过《苍天化龙诀》、《天罡一气》、《天地为兵》、《纵横诀》、《鲁班书》等种种高妙传承。 炼体、炼气、炼神…… 武功、术法…… 他仿佛看到了开天辟地，看到了天地元气自混沌中生成，继而衍生出阴阳五行八大神力、生成世间万物的场景…… 与此同时。 一段感悟自然而然地在脑中浮现。 “元气生于混沌之中，于明之内，暗之外，因明暗之间生空洞，空洞之内生太无，太无变而阴阳五行八气分明，八气混沌，生太虚而立洞，因洞立无，因无生有，因有生空，观空无之变化，便能虚生自然，万象更新……” 赵无眠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书。 两眼中目光炯炯，似有金光闪耀。 他的体内，《苍天化龙诀》、《天罡一气》、《种魔诀》、《纵横诀》四部最高深的功法相继运转，体表龙鳞显现，体内天罡气充盈，泥丸宫中神识之树开始生长，纵横之气游走全身。 受此气象牵引，丹田经脉之内，一种特殊的真气，开始悄然生成！ …… (本章完) ------------ 第159章 《森罗万象》 赵无眠创功不是秘密。 有很多人对他的成果感兴趣。 当初司马阙魂二十五岁入玉虚峰秘境，借天书之助，悟出大名鼎鼎的七曜绝学，每一样都是地阶中等神功。 如今赵无眠悟性比他更高、所学比他更上乘、对天书的运用也更强大。 他的成果必在七曜之上！ 甚至有可能比拟吕祖、三丰真人这等不世高人。 吕祖晚年悟出《天遁剑术》，乃御剑之极致，传说他手中飞剑可远遁千里，取人首级，被尊为“剑仙吕祖”；张三丰百岁高龄创“太极拳剑”，达无极之境，仁者无敌，真武剑出，天下群侠无人敢撄其锋。 赵无眠悟出的武功又会神奇到什么境地。 四方蠢动！ 为此，朱标特别让云奇带着一百影卫暂驻镜湖山庄，以免有心怀叵测之人不计后果对赵无眠出手，或是干扰他推衍创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转眼又是半个月，来到腊月初。 赵契越来越担心，沈未央故作淡然宽慰他，实则心里也没底。 古来创功之人，无非两个下场，一则功成圆满，一则走火入魔，当世邪功大多都是创功者一念之差，走上邪道。 他们都知道赵无眠的本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镜湖旁，小亭中。 云奇和沈万三正在对弈，云奇身后站着沈未央，沈未央肩膀上蹲着鹦鹉小葵，一人一鸟都有些担心，频频看向后方熙日洞。 沈万三身旁则站着五儿子沈香保，他是五子中最小的一个，也已经三十五，看小妹满脸担忧，有心调侃两句，再一看沈万三和云奇，又把嘴闭上了。 赵契一向不和这些大人物攀关系，他还是跟老兄弟张骅待着舒坦，在镜湖靠后的位置温酒，不时瞥向后方熙日洞。 “不用担心。” 沈万三看小女儿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听说他第一境的时候就能给白琉璃改鲛人功法，现在已经三境五重，又有天书相助，有什么好担心的！出来的越晚，这功法的底蕴越强，好事！” 沈万三一点不担心。 沈未央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还是忍不住。 沈万三连连摇头，小丫头还得练。 云奇落下一子：“沈公很看好武靖侯啊。” 沈万三笑道：“不瞒云公公，老夫看好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还是百户的时候，就已经在我眼里。生意人看重的是利益，我总得知道是什么人让我宝贝女儿倾心，了解之后，明白了——我这宝贝女儿的眼力比我更强，这一注，一本万利！” “爹！！” 沈未央跺脚气恼道：“哪有这么说女儿的！” 沈万三赶紧安抚：“比方，打个比方，你看你，又急。” “哈哈哈！” 云奇大笑：“话糙理不糙，沈小姐确实眼光独到，武靖侯这一路不容易，你二人交往的时候，他正处在勋贵仇视的时候，其他人敬而远之，也只有你愿意帮他，患难见真情，这很好。” 沈未央松了口气，瞪沈万三一眼：“看云公公说话多好听，爹你学着点！” 沈万三哭笑不得。 谈笑几句，沈香保问了个感兴趣的话题：“公公武功卓绝，不如猜猜武靖侯的功法会是什么样的。” 云奇摇头：“这可不好猜，如果是一般人，万变不离其宗，终究难脱藩篱，但武靖侯聪慧无双，咱家可猜不到他能悟到哪一步。” 忽然。 云奇和沈万三同时眉头一挑，露出惊色，看向熙日洞。 脚步声响起。 赵无眠穿着一袭紫黑色劲装，从洞中走了出来，迎着大大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他的容貌毫无变化，但气质大变！ 人明明站在那里，肉眼可见，但却给所有人一种那里空无一人的感觉——仿佛与整片天地合而为一！ “天人感应？” 这群人中，云奇和沈万三境界最高，马上看出端倪。 三境的天人感应？ 这是悟出了什么鬼东西！ 天人感应是武夫以内力贯通内外，让丹田真气与天地元气共鸣，从而获得术士借法天地的能力，一招一式汇聚八方元气，威力暴涨！这是武夫凝结法象的基础，只有达到四境，让真气进一步质变，才能达到。 可赵无眠还是三境，他是怎么做到的？ “无眠，你……” 沈未央都有点懵了。 这种虚无缥缈、玄妙莫测的感觉，她只在师父身上体会过，月神是顶尖的术士，又是四境巅峰高手，如此才能一举一动勾连天地，给人一种似有若无的感觉。 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沈万三看的新奇，对沈香保道：“老五，去，给你妹夫试试招。” “……” 沈香保心说就知道叫我过来等着不是啥好事，不过都是学武之人，面对此情此景，难免见猎心喜，他也确实有切磋的想法，只是老爹可以开玩笑，他可不敢以内兄的身份自居，眼前这位可是大明年纪最小的侯爷，前途无量！ “武靖侯……” “叫我无眠就行。” “那好。” 沈香保笑容更温和：“我学艺不精，你可得手下留情。” 沈香保三境巅峰，比赵无眠更高，但说这话没人感觉有什么不对。 赵无眠点点头。 电光一闪！ 沈香保师承龙虎山天师府，当即展开身法，施展出天师府绝学《五雷天心掌》，掌中雷霆之力喷吐，势若千钧！ 赵无眠一笑，不闪不避，反手一掌，霎时间，整片空间一震！ 浩瀚雷霆之力竟然诡异消散！ 沈香保大惊失色，自己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了！ 接着就感觉方圆百丈元气汇聚于对方之手，疯狂转化加持，一股恐怖的劲力从他掌中反弹过来！那是比自己更狂暴、更霸道的雷霆之力！ 双掌相对，轰然巨响！ 沈香保眼前雷光闪耀，闷哼一声，被一连震退数十步！ 赵无眠身形闪烁，接住了他，抱歉道：“第一次用，没收住，沈兄别见怪。” “不、不会。” 沈香保稳住身形，连连摇头，越发惊奇道：“你这是《乾坤大挪移》？！” “不是。” 赵无眠还没开口，云奇正色道：“比那更强！一收，一放，两种运用。” “公公慧眼。” 赵无眠赞道：“收是吞噬，放是招式。”云奇道：“你刚才留力不小，若我所料不差，你刚才只用‘收’，就能将沈公子一身功力吸干！这是将饕餮神通融入新功法之中？” “不。” 赵无眠摇头，大步走向老爹，给自己倒了杯酒：“饕餮太难伺候，我可不想把它的胃口养大。这算是《吸功大法》一类，不是神通，只不过吸的更彻底了。” 云奇道：“有多彻底？” 赵无眠淡淡道：“这套功法以吞噬为主干，融合《苍天化龙诀》的炼体、《天罡一气》的炼气，《夺取生魂法》的炼神，三者合一，吸真气补气、夺神识补神、化体魄补精……若我不收手，能把人吸成干尸，让精、气、神三宝尽归我手！” 嘶！ 全场一静。 好狠！ 沈万三讶然道：“不用神通？那岂不是不再受饕餮的贪欲限制？” 赵无眠点头：“不过，饕餮毕竟是饕餮，吸得再狠也不如【吞天食地】，它已经有了自己的神意，会下意识争夺进入身体的本源之力，但总体而言，问题不大，正好可以利用它进一步提纯，让饕餮靠‘反刍’就能保持神通威力。” 沈万三听懂了。 非强敌不用神通，而是靠功法吞噬。 饕餮不再是威胁，反而利用它净化真气。 简单讲，就是不但不给它开荤，还让它一遍遍吃剩饭…… 好家伙！ 沈万三没看出来这小子也有经商的天赋，这物尽其用、多干少拿用的真好！ 云奇眯着眼睛道：“这套功法，只怕不止如此吧……” 能将人身三宝尽数吞噬，滋养自身，已经足够神奇。 但这不能解释赵无眠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特质。 赵无眠摊开手，手掌中冒出一团近乎透明的真气：“这就是它的本相。” 众人好奇观察。 云奇仔细感知：“很特别。比无相真气更加虚无缥缈。” 赵无眠点头：“天地成于元气，万物成于天地，元气生于混沌之中，于明暗之间生空洞，空洞之内生太无，太无变而阴阳五行八气分明……这团气就是从人身阴阳二气，结合《伶官宝鉴》无相真气炼化而成，介于阴阳之间，呈虚无之态，乃元气之母，因此可以幻化天地间任何真气，也能吸纳融合任何真气！《伶官宝鉴》的模拟还处于有形状态，这团气则能让自身与天地元气同化，达到天人感应、甚至天人合一的境界，以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沈未央心神一动。 这不就是…… 隐身？！ 沈未央脑中下意识冒出这两个字。 无眠以前还需要易容才能下毒、接近、刺杀，现在更彻底了，直接身融万物，就像墙角的石块，地上的青草，亦或屋内的桌椅摆设，变成一个实际存在，却又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事物。 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样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敌营，放毒、暗杀…… 沈未央脸色变了。 竟然还能这样玩！ 沈万三、沈香保都听呆了。 云奇心中同样震撼，这比道家《和光同尘》更高一层！ 《和光同尘》只不过是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一种运用，用功法来强化这种状态而已，整体来看很鸡肋，可赵无眠的功法则不然，只要练出这种气，人人都能天人感应、天人合一！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以往只有传说中的人物才能达到的那种境界，一下子拉下了神坛！ 就算赵无眠的功法极为难练，可那也将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阐明了，对后来者的帮助极大！ 果然非同凡响！ 云奇压下心头激动，直觉告诉他，还没完！ 他接着道：“还有吗？” 赵无眠道：“虚无，既是元气之母，也是元气之墓！” 他心神一动，掌中真气再度变化。 既然摸索出了混沌未分、似有若无的状态，那么“生有”就是虚无生自然，变化出阴阳五行，天地八气，法御万物，“化无”呢？让一切粉碎于虚空、消散于无形，才是赵无眠的最大收获！ 赵无眠开始逆运功法！ 这股真气蓦地化作一股蕴含极致毁灭分解之力的虚无之气，缠绕于食指之上。 方圆百丈内的天地八气开始消散远离！ 霎时间，草木枯黄，风消云散！ “这是！” 沈万三见状蹭地站了起来！ 连云奇的表情都有些失控了，睁大了眼睛！ 其他人没到四境，还不知道此时天地八气的变化，但本能地觉得那一指危险无比，想要远离！ 赵无眠回身，一指点出！ 饱含虚无之气的指力没入镜湖边假山之上，而后那指力像水波一样朝四面扩散，平铺到了整个山壁上，消失无踪。 赵无眠收指静立。 正当沈香保、沈未央疑惑不解之时。 假山好像变成了冰雕，通体苍白，风一吹，竟化成飞灰，随风飘散…… 刹那之间。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住了。 以指力将山石点出一个洞，随便谁来都可以，将整座假山炸开，也不算难，可让山石由内而外的“腐朽”、“风化”，这简直不可思议！ 云奇深知自己做不到。 就算当今圣上，能将山石打的碎成齑粉，只怕也做不到让它风化，这是对力量领悟的不同，所炼真气性质的不同。 好诡异的真气！ 云奇还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果然还是上了心，看来郭无为给你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以点破面！ 化有为无！ 这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三境以下的人的！ 这指力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可以消解法象、破掉琉璃金身！ ——他一个三境，开始研究杀四境、甚至五境了！ “厉害！厉害！” 云奇连说了两个“厉害”，这一刻他由衷替赵无眠感到高兴，也发自内心的感觉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从今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圣上一直念叨着你这功法，他见了一定高兴。” 云奇深深赞叹，笑道：“这功法有名字了吗？” “有了。” 赵无眠微微一笑：“阴阳混沌，生太虚而立洞，因洞立无，因无生有，因有生空，观空无之变化，便能虚生自然，万象更新……就叫《森罗万象》！” (本章完) ------------ 第160章 十二楼五城 云奇满意离去。 其实《森罗万象》还有一样最重要的附属产物，赵无眠没有明说。 就是能延寿！ ——夺他人三宝融入自身，说白了，就是取别人的性命补自己的性命！ 但这种不能一蹴而就，具体什么效果得修炼一阵再看。 沈万三离开前又跟赵契聊了几句，主要是两个孩子的亲事。 结婚是很麻烦的。 尤其赵无眠现在侯爵在身，行制上就更不能马虎，得按礼部的章程来，从定亲之日开始正式走流程，之后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步骤。 综合下来，需要一年左右。 定亲之后，签订婚书，此后依《大明律》，男女虽未成亲，也已与夫妻无虞。 只有一方因故身亡，婚约才会自动解除。 一年…… 赵无眠不知道郭无为算不算自己的死劫，劫难有没有过。 但至少在刘伯温看来，不算。 ——因为他答应了帮忙顶死劫，这次却没有出手。 可见在他看来，这还只是小灾小难，知道赵无眠不会有事。 沈未央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可她感觉得到，赵无眠这次回来并没有比之前放松多少，她帮不上忙，就只能更努力地经营雀楼，修炼《人禽无猜》，帮着小葵训练其他灵禽，争取让它们早日派上用场。 不管是找玉京会还是搜寻天材地宝。 因为那几样秘方的关系，她的生意在飞快扩展。 香水、肥皂、玻璃三样已经卖疯了，全京城的贵女们大把撒钱。 沈未央可说日进斗金，再把这些钱用来扩张，分店很快遍及东南，虽有些假货开始冒头，可她手段非凡，真正的秘方严防死守，从未流出，那些假冒伪劣质量不行，也就掀不起风浪。 一切步入正轨。 镜湖山庄又迎来三只灵禽，加入小葵的私塾，之前的那三只——【雪燕】、【银鹞】还有【钦原】红音，也已经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认的字越来越多，能听懂的命令也越来越精细，有它们帮忙，后来者进度飞快。 私事办完了。 赵无眠总算有时间细审王孤明、天凡一伙。 腊月初十，赵无眠躲在山庄一个多月后，终于露头，到镇抚司衙门述职。 “大人！” “大人！” 走进衙门，沿途的锦衣卫纷纷行礼，一个个面露憧憬，比之过去更加恭敬。 大明冠军侯的名号，实在响亮！ 赵无眠还和往常一样，淡定如初，让他意外的是，之前帮忙跟着常茂运饷辽东的包不易、陈玄礼回来了，这俩算是他的直属下属，挺长时间不见，还挺想的。 包不易二人见到赵无眠也很开心。 尤其看赵无眠加官进爵却一如往常之后，都放松下来。 赵无眠现在是锦衣卫四品指挥佥事，又是武靖侯，随便一句话就能换两个更厉害的下属，还好……不过仔细一想，以大人的身手，一般千户都跟不上他，武力对他来说是次要的，忠诚才是主要的。 而这样东西，包不易、陈玄礼自问上不封顶。 赵无眠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包不易道：“回大人，半个月前。我们回来的时候，镇抚使大人说您在闭关，不便打扰，不然我们早就去山庄复命了。” 赵无眠笑道：“跟我复什么命。常茂也回来了？” “我俩是您的人嘛。” 包不易也笑了：“是，常将军回京述职之后，已经重新回到龙江造船厂督造机关兽，依属下的意思看，朝廷这是要准备对辽东动手了。大人您不知道，辽东那片，纳哈出越来越过分了，整个长白山几乎都成了他的私产，搞得乌烟瘴气！” 陈玄礼郑重点头：“没错！” 赵无眠道：“放心吧，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三人径直走入镇抚司内堂。 蒋寰照旧在审批公文，镇抚使是从四品，赵无眠的指挥佥事是正四品，单论官职，赵无眠已经在蒋寰之上，但锦衣卫这个部门比较怪，按理说，锦衣卫指挥使是统领整个锦衣卫的最大官职，正三品官衔，而掌管“镇抚司”部门的镇抚使只是从四品，但镇抚使却可以越多级直接向朱元璋汇报，可见在锦衣卫的机构里，不是看谁的官职大，而是看谁掌管着“镇抚司”。 能掌管“镇抚司”的人，才是整个锦衣卫的实际领导人。 蒋寰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毛骧是理论上的老大，但基本不直接参与决策，而是受朱元璋、朱标调派，暗中处理军国大事，就像这次关系到王保保的西北事件。 蒋寰是名义上的副手，但所有锦衣卫都要听他调遣。 指挥佥事的职责是辅佐指挥使，分掌训练和军纪，位列指挥使、指挥同知之下，一共四人，若在地方，这是正儿八经的军方大佬。 但在锦衣卫这个部门，多数都是虚职，一种荣誉，用来过渡封侯的安抚性赏赐。赵无眠乐得如此，他可不想要蒋寰的位置，他想要的是毛骧的位置！实事让别人去干，他只要这个庞大的信息情报机构，想用的时候能用就行了。 赵无眠进门后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镇抚使大人。” 包不易和陈玄礼可不敢这么干，乖乖行礼。 蒋寰挥手让他们起身，瞥一眼赵无眠，阴阳怪气道：“武靖侯歇了这么多天，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是锦衣卫了。我还以为你对玉京会不感兴趣了。” “你羡慕嫉妒也没用。” 赵无眠喝了口茶，悠悠道：“年前我要休沐，太子殿下已经准了，今天就是过来审那几个人犯，其他麻烦事别找我。” “……” 蒋寰更羡慕了，赵无眠功名利禄在手，娇妻美眷在怀，躲在山庄里享福，指挥使大人都没他这么自在！他低头看看桌案上摆着的各地机要文书，一阵无力，再看悠哉喝茶的赵无眠，目光越发不善。 真可恨啊这小子！ 随后想到诏狱里那几个硬骨头，微微一笑。 蒋寰很干脆地将牢房的钥匙交给他：“王孤明锁在寒字号，天凡在他隔壁，这俩一个鬼谷纵横一脉，功法玄奥，气、神双修，一个又是修炼《神游物外大法》这等诡谲秘术，他们两个都跟那个华寒春一样，即便内力没了，神识依旧强悍。指挥使大人说了，这俩硬骨头交给你。” “好。” 赵无眠拿过钥匙，笑道：“那就不打扰镇抚使大人‘办公’了，走，我们换个地方‘喝茶’。” 说完转着钥匙环，大步走出内堂。包不易和陈玄礼板着脸跟在他身后，好悬笑出来。 “……” 蒋寰脸更黑了，骂了一句，随后脸色缓和，露出笑容：“这脾气一点没变。” 赵无眠走进诏狱。 王孤明、天凡他们都在一层——功力被废也没法用来镇煞了。 来到牢房门前，陈玄礼搬来一把椅子，赵无眠一甩披风转身坐了上去，面对着牢房里那两人，淡淡一笑：“两位，别来无恙。” 王孤明、天凡早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这一个多月来，镇抚司的锦衣卫也没闲着，各种大刑轮番伺候，他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都不致命，外面还有京城名医在等着，想死都死不了！ 王孤明满嘴的牙都被拔了，天凡稍好一点，可连番折辱，也让这位“得道高僧”越发怨恨，二人看到赵无眠，猛地扑到监牢前，身上的镣铐哗啦作响，眼中的怨毒几乎流溢出来。 “赵！无！眠！” 王孤明嘶声大喊，牙没了说出来的话吐字不清，怒吼道：“你不得好死！！” “呵呵。” 赵无眠笑了：“摩诃尊还是别开口了，我看你那张嘴就想起那些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另外，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这态度可有点输不起。” 两人死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包不易端上一杯茶。 赵无眠接过喝了一口，随意道：“既然咱们相看两厌，还是直奔主题吧。告诉我白莲教和玉京会的情报，直说了，咱们都省事，我也可以跟上面求求情，给你们留一具全尸，不然，我就只能搜魂了，你们也难逃五马分尸的下场……” 王孤明哈哈大笑：“就凭你？！” 他总算找到能嘲讽的地方，眉头扬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就算毛骧来，他也休想撬开我二人的脑袋，更何况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话别说的太满。” 赵无眠盯着两人：“二位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想必知道人身三宝的关系。” 他起身走向两人，运转《森罗万象》，无色透明真气再度显现。 赵无眠整个人变的似有若无，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王孤明、天凡功力被废，神识尤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其中诡异之处，惊得瞠目结舌。 “这！这是……” “天人感应，《和光同尘》？！” 两人都愣住了，随即异口同声道：“这不可能！” 赵无眠懒得搭理他们，走到监牢之前，看着王孤明的眼睛，继续之前的话题：“人身三宝精气神，也是道家的性与命，互相之间相辅相成。你们两个功力被废，真气不存，神识难免有不小损耗。你说，我要是再吸干你的血肉精元，没了精、气支撑，你引以为傲的‘神’，还能剩多少？” 王孤明冷冷道：“【吞天食地】？” “不是。” 赵无眠摇头：“饕餮神通太过霸道，一旦使用，全方面抽干生命，如此一来，我还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情报，所以以前即便吸也要先搜魂，这对你们两个没用，反而帮你们解脱了，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王孤明露出嘲讽的笑容，他就知道是这样！ 赵无眠继续道：“我有办法把你血肉吸干，还能保留你的神识，你要不要试试？吸到最后，形容枯槁，精神充沛，深刻体会衰老的感觉，这滋味恐怕不好受。” 王孤明显然不信。 赵无眠二话不说，抓住他的手腕，运转《森罗万象》。 恐怖吸力袭来！ 王孤明立刻体会到了赵无眠说的那种状态。 他的神识依旧活跃，可是全身的血肉精元都被抽走了！皮肤、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老化！因为神识强大，他能清楚地感应身体里每一丝精元被抽取的感觉，犹如凌迟一般，体味身体的每一点变老！ 他的双腿渐渐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不！” 一股莫大的惊恐席卷全身。 王孤明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精气在流失，他最不愿面对的衰老，提前到来！ 眨眼之间，王孤明满头黑发变白，布满皱纹，整个人从中年直接步入老年。 最残酷的是，这副苍老的身体里，还是一个有活力的灵魂。 前一刻，他还拥有中年人的身体，下一刻，连呼吸都变的困难了…… 天凡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他吗？ 他是将自身从年老的身体里转入年轻的身体，王孤明却是反了过来，精神没变，肉身更老，这简直是酷刑！ 赵无眠松开手，冷冷道：“你看，我跟你说了你不信，现在好了，剩下的日子都要以老人的身份面对。每一个动作都会耗光你全身力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咬舌自尽都成问题，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叫人好好照顾你的……” 赵无眠和颜悦色，说出的话却让王孤明毛骨悚然。 他现在是想死都没力气。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王孤明无力地躺倒在地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惶恐。 赵无眠转向天凡，说道：“我现在可以搜他的魂了，在此之前，愿意给你个机会。说，还是不说！” “……” 天凡沉默片刻，这根本就不是选择。 他苦笑一声，只能道：“你想知道什么？” 赵无眠坐回椅子：“玉京会在哪。” 天凡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赵无眠挑眉。 天凡吓了一跳：“真不知道！我们是跟五台派‘皇甫阑’合作，而且是皇甫阑先找上的我们，事前并不知道他就是司马阙魂，这事你是亲眼所见，应该清楚。” 赵无眠道：“但他是以玉京会的名义。你们能合作，表明你们也知道玉京会。你是想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还是搜魂吧，虽然麻烦点，但记忆不会骗我！” “别！” 一看赵无眠又要吸干肉身，进而削弱神识，天凡连忙道：“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我不知道玉京会在哪，但知道司马阙魂的身份，他为了取信我们，说了一些玉京会的情报，与教中资料吻合，你会感兴趣。” 赵无眠：“说！” 天凡理了理思绪：“玉京会脱胎于白玉京，下分‘十二楼五城’，司马阙魂就是十二楼主之一，血衣楼楼主……” (本章完) ------------ 第161章 仙境传说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玉京会有十二楼主，在此之上还有五大城主，指的是修罗城，幽夜城，玉京城，馥郁城，天龙城。 其中玉京城城主也是玉京会的会首，统领这这个传承久远的大派。 唐朝之后，玉京会因为“毒圣”肖元生谋害唐宪宗的关系，被迫隐匿起来，这跟白莲教是一样的。自南宋绍兴年间，茅子元正式创立白莲教起，就一直被视为邪教，遭到官府镇压，二者有共通之处，两百多年来，曾有过数次合作。 因此，白莲教关于玉京会的资料要更多一些。 但也仅止于此。 玉京会据点隐秘，人员神秘，除了有共通的理想之外，这些人可能互相都不认识，有些是李天然这样资质出众的年轻天才，有些是司马阙魂这样的绝顶高手。 但更多的，是寿命长远的“前朝余孽”。 百年前的元朝人，两百年前的宋朝人、五代人。 他们一直想方设法延长寿命，达到长生不死，乃至找到传说中的仙境，飞升成仙！ “仙境？” 赵无眠皱眉：“这是什么说法？” 天凡解释道：“玉京会相信有仙境存在，正如上古传说中的西王母、九天玄女，先秦时代，也有传说穆天子曾登上昆仑仙境，与王母相会，汉武之时，还有传言，武帝曾欲借儒家之手，重登昆仑，求取长生不死药……” 赵无眠嘴角抽搐：“玉京会还信这个？” 天凡也觉得有些荒谬。 可玉京会毕竟不是蠢人，正相反，李白、张九龄、李淳风、袁天罡、阿倍仲麻吕等都是世之人杰，也都曾受邀入会，至少他们的理念不该有什么问题。 总不至于这些人全被骗了。 要么，玉京会打的只是幌子，实则另有图谋。 要么，就是他们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证明了仙境确实存在。 天凡比较倾向于后者，在他看来，所谓的“仙境”很可能是某个天然形成的秘境洞天，无关神话，但应该确实有些神异之处，这才是历代玉京会为之努力的原因。 天凡为了避免王孤明的结局，把这个推测也说了出来。 赵无眠不置可否，转过话题：“有关玉京会，你就知道这些。” 天凡道：“还有一点，他们谋取天书，是为了抓【白泽】。” 赵无眠一惊：“【白泽】出现了？” 天凡点头：“应该是一只幼兽，‘皇甫阑’提过抓捕失败的事，白泽的天赋神通类似天狐，且更为强大，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我猜他们或许是想通过白泽知道些什么，但一直没有成功。【黄石天书】能操控大地，不需要出面就能远程抓捕，司马阙魂选择最后当黄雀，也是为了让那个鸟头人抓到你，拿到天书，进而抓捕白泽。他失败了，应该会想别的方法……” 赵无眠脸色凝重，如果真是白泽，那可不太妙了。 背叛中原、背叛汉族的人，叫做汉奸，如果用此类说法，那白泽就是异兽中的“兽奸”。 人族会走上用异兽精血窃取神通的路，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它！ 因为最初的《神州异物志》，就是它写的。 白泽出卖了所有异兽！ ——“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见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 这就是黄帝见白泽，得图谱的故事。 白泽因此而成瑞兽，受人族敬仰，但同时，它在异兽中的地位也变的尴尬。 五灵漠视，四凶仇视，其他没有它强的异兽则是又恨又怨。 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 其他神兽都有眷属，一旦有难，八方支援，但如果白泽有难，其他异兽绝不会救它，偏偏它的天赋神通又很强大，真落到玉京会手里，指不定会闹出多大乱子。 成年的白泽是神兽，别说抓了，找都找不到。 但如果是幼年，神通尚不成熟，或许真有可能…… 这个情报值得注意。 天凡知道的都说了，赵无眠也没再折磨他，转而对上王孤明，直接伸手按在他脑袋上，开始施展术法搜魂，丝丝缕缕的傀儡丝钻入他的大脑。 王孤明痛不欲生，想要叫出来却发现老化的嗓子已经喊不出来了。 大量记忆走马灯一样涌入脑海。大部分都没什么用，直到一张面孔映入眼帘。 ——白莲教教主，盛亦寒，和他的那只九头鸟。 “鬼车？” 赵无眠脱口而出：“这个盛亦寒到底什么出身？” ——《神州异物志》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兽，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亦名鬼车，能烁人魂气。 又一个神兽！ 鬼车的天赋神通十分可怕，能吸食人魂！ 鬼车有九颗头，只有九头全部斩落才会死，否则九头同命，掉了还会重新长出来，论战斗力，鬼车在神兽中不算突出，但论难杀，它能排在第一梯队。 当然，天狐、白泽不在此类。 他们的战力也不算突出，但能避免自己入局，想杀都杀不着。 天凡摇头：“盛教主是老教主带回来的，直至前代教主被朱元璋杀害之前，一直在四云台闭关。前代教主亡故后，白莲教群龙无首，面临分崩离析，是盛教主出手，独战三尊十老，大获全胜，力挽狂澜。我们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很强，八岁入白莲教，二十岁时就已经是四境，教中无人能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境界，那头鬼车鸟一直跟在他身边……” 老教主是韩山童，前代教主则是韩林儿。 赵无眠听完他的话，吸收完记忆，脑中冒出两个字：夺舍！ 只有这一种解释。 就算他的命格是【气运之子】，都不可能只靠闭关修炼达到第四境。 说白了，气运之子只能得到天道眷顾，但天道不会帮他修炼，一个没有体会过厮杀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濒死的感觉。他一味闭关，也不可能自悟出战胜三尊十老的本事，这不只是武功，还关乎阅历、感悟、战斗经验等等。 只可能是个老油条！ 他之所以突飞猛进，一点没有瓶颈，就是因为他之前有过，已经度过！ 局面越发复杂了。 赵无眠眉头紧皱，这个盛亦寒跟鬼车什么关系？他的上一世又是谁？ 能夺舍转生的，要么是天凡这种苦练秘术几十年的，要么就是六境的灵体，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这种情况，玉京会比较多……难道这个白莲教主也是玉京会的人？ 但从玉虚峰的过程看，似乎不是…… 如果是，那他就是把王孤明、天凡都当成了弃子…… 各种线索一团乱麻，赵无眠干脆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抓紧提升实力，吸别人的功力，达到第四境，成就法象，只有这样，才不会任人宰割，至于其他的，他现在懒得搭理。 “可惜了。” 赵无眠站起身，看着地上的王孤明，毛骧下手早了，多好的“经验包”！ 不过没关系。 这诏狱最不缺的就是高境界战力！ 第五、第六层那些人日夜受煞气侵蚀，活不长久，死前身体已经完了，但真气还在，不吸白不惜！ 赵无眠目光向下，仿佛透过重重地层，看到了那一个个“经验包”。 “郭无为，等着我！” …… 腊月二十六日。 西南大军抵京，除了沐英留镇云南，震慑宵小，其余诸将如傅友德、蓝玉等都已经回来，朱元璋闭关，太子朱标在武英殿设宴犒军，大加封赏！ 当天下旨，进封总领三军的颍川侯傅友德为颍国公，副总兵永昌侯蓝玉、安庆侯仇成、定远侯王弼等先为有功身受侯封，此役之后爵及子孙，食禄二千石，另赐文绮、钞表，以示嘉奖。 当夜照旧是摆开大宴，放开吃喝。 第二天。 蓝玉找到常茂，舅甥二人一起来镇抚司找赵无眠。 赵无眠正在诏狱第六层吸功。 包不易让六层的寒气冻得直哆嗦，来禀告的时候，赵无眠吸干了这半个月来的第三人，长舒一口气，将尸体扔在一边，让值守的锦衣卫处理，他跟着包不易来到诏狱入口，看到了挺长时间没见的蓝玉、常茂。 常茂这段时间很长进，逸散的真气越来越少，蓝玉也是一样，不愧是在徐达之后挑起大梁的名将，骄横跋扈有，实力也有。 赵无眠笑道：“稀客啊，永昌侯找我何事？” 蓝玉上下打量，看出了他身上的异常之处，暗暗点头，取出一个乾坤袋抛给他：“文英让我给你带的封侯贺礼……” 过度章，有点卡，今天只有这些。我整理一下剧情。 (本章完) ------------ 第162章 灵药、突破 赵无眠道：“你们远在苗疆，消息很灵通嘛。” 蓝玉道：“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封侯的时候西南战事已经平定，大军攻进苍山龙首关，大理段氏投降，剩下的时间不过是设卫监管。看看吧，他送给你的礼物。” 赵无眠打开乾坤袋，里面躺着一颗金灿灿的丹药，正散发着好闻的药香。 “【九转还魂丹】？” 赵无眠先是意外，然后无奈道：“这种宝物他自己留着啊。” 蓝玉笑道：“有这句话，他就不算白送。这丹药是段家族长段世献上的，一共四颗，皇上、皇后、太子，剩下的这颗就给你了。” 赵无眠受宠若惊。 蓝玉道：“文英一直很感谢你在西南祭天之举，他知道通天之术有伤天和，有逆天道，担心你会因此出事，知道你在玉虚峰受挫之后，特意让我回京后把这颗丹药交给你，或许在关键时刻能帮上忙。” “……” 赵无眠表情复杂，沉默片刻后收下，说道：“等改日我去云南谢他吧……段家很有本事啊，这种地阶极品灵丹，有一颗就等于多一条命，金刚尊刘明瑞都只有一颗，段世居然能搞到四颗！” 蓝玉脸色一正，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第二件事。” 赵无眠看他神色，不像小事，改用传音入密：【出什么事了。】 蓝玉回以传音：【这四枚丹药是两个月前，从云南鬼市流出来的，每一颗价值千两黄金，相比它的功效，这价格算菜价了，段世听说之后从鬼市一个商人手里买下，之后这商人便消失了，文英接手云南后，秘密查探，始终没有音讯，但就在上月，蜀地的鬼市出现另一个商人，另外四颗丹药……】 嘶！ 赵无眠意识到问题了，眉头紧皱，取出丹药细看，凑近闻了闻：【色泽金黄，有鹿尾麝香之味，应该是真的……太医院怎么说？】 蓝玉点头：【他们已经看过，也已经取药试过，确实是真品，而且是上品！】 赵无眠也有点迷惑了：【难道这种灵药还能批发不成？】 蓝玉道：【鬼市盘根错节，鬼市之主鬼尊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江湖传言都说我大明有两尊财神，一尊在阳间，一尊在阴间。但据我所知，万家在鬼市也有不小势力，所以……】 【懂了。】 赵无眠道：【你是想让万家帮忙查一查，这伙人到底什么来路。】 蓝玉点头：【此事事关重大，你也知道，沙场交锋，兵器无眼，邓愈邓国公就深受肺疾之苦，徐大帅、冯国公也一样身有暗疾，这药即便不能根治，也可缓解，如果能大批量制造，是我大明将士之福！】 说完，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赵无眠笑道：【不用。之前的事，还没谢你，你不提太子我也会出面。】 蓝玉眉头一挑。 二人相视一笑。 蓝玉又高看他几分。 赵无眠指的是，娄伊人刺杀赵庸之事。 娄伊人的举动能瞒过别人，瞒不过蓝玉，蓝玉用兵深得常遇春真传，麾下军营军纪极严，稳如磐石！ 他对大军的掌控达到了精微之境界，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事后也肯定能从赵庸被杀一事，结合娄伊人救母的反常举动，推测出幕后之人。 这事经不起细查。 娄伊人本人的存在是赵庸极力隐瞒的，但娄伊人的母亲不是，细问总能问出来。 可是之后的文书却丝毫没提这事。 那时，赵无眠就知道，是蓝玉给隐瞒下来了。 这事就算捅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庸遣人刺杀在前，死有余辜，但是对赵无眠的名声终究有影响，别人也会更忌惮。 他跟淮西勋贵本就不睦，再加一把火，更容易出事，无论蓝玉是看常遇春的面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把这事隐瞒下来是事实。 这个情得还。 蓝玉暗暗点头，自己聪明是一回事，不拿别人当傻子是另一回事。 看来还是姐夫有眼光…… 赵无眠道：“我回去请未央帮忙。” 蓝玉点头：“多谢。” 正事谈完了，常茂上下打量赵无眠：“你这是怎么回事？好怪异的感觉，这就是《森罗万象》吗？” 赵无眠纳闷道：“传的这么快？” 常茂笑道：“半个月，不算快了，你创功那段时间，我在龙江造船厂都听说了，很多江湖上的大人物秘密入京，就为一睹你的成果，影卫清除了大半，但还有千里镜，加上能读唇语的能人异士……朝廷又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再加上最近这半个月，你来往镇抚司诏狱，每次进出，那种飘渺的感觉就重一层，当天会有高手尸体变成干尸移往乱葬岗，凡此种种，想查总能查出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赵无眠倒是没感觉有什么，功法的问题无所谓。 他现在表面上还是三境五重，但常茂、蓝玉都知道，这绝不是他的真实境界！ 就算内力无法完全吸收，过程中有大量损耗、净化之后还会再损失一部分，吸完三个四境以上的高手，也足够他把剩下那五重境界提升至圆满状态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赵无眠现在就已经是三境巅峰，只等完全沉淀炼化，便能冲击四境法象境界！ “想学啊，我教你。” 赵无眠随口道：“就是有亿点点难。” 常茂：“……” 常茂不用猜就知道，在《伶官宝鉴》、《苍天化龙诀》基础上改良的功法，难度不会小于这两部武功，《苍天化龙诀》主要炼体，还好一些，能练成《伶官宝鉴》的，全江湖也没几个。 常茂要精修化龙诀，实在没精力，干脆岔开话题：“今晚府中设宴，为舅舅洗尘，我娘要我请你去家里吃饭，你来吗？对了，还有那位沈姑娘。” “好。” 赵无眠干脆点头：“晚上我带未央一起去。” 常茂露出笑容：“那就说定了！” 二人离开，赵无眠到万景山庄找沈未央，把其中内情说了。 沈未央已经接到情报，开始着手调查，只不过没有蓝玉的细致，她也在找那个能卖【九转还魂丹】的人，或者组织，准备买给赵无眠。 鬼市由来已久。 最初源于隋朝，第一个鬼市就在洛阳。 自周武王建都洛邑开始，洛阳城超过千年，汉代旧城因地陷沉入地底，隋文帝重建新城覆盖其上，地底便成了牛鬼蛇神做黑市买卖的地方，是为鬼市。 鬼市神鬼杂处，恐怖阴森，随着时间推移，朝代更替，越来越多的人参与鬼市生意，或是买凶杀人，或是销金取乐，或是买卖奇珍异宝…… 鬼市越发壮大，在各地的三不管地带建立起分市。 如陕西长安、巴蜀成都、山西太原等地，这些地方多充当古代旧都，有大量用于练兵藏兵的秘地，滁州琅琊怀王留下的那处秘境，便是此类，经鬼市改造，更加隐秘难寻，便于“藏污纳垢”。 统领鬼市的大当家，就是鬼尊。 对于这个名号，江湖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相传，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鬼尊脸上也还是戴着那面难以看穿的狰狞鬼面，世人只知他武功高强，来历神秘，从不知他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本月初，长安鬼市也出现了卖灵丹的神秘人。” 沈未央取出几张密信：“两个月前是在云贵筑城，上个月在巴蜀成都，这个月在陕西长安，像是在绕圈，出现的很有规律，应该就是一伙的。他这是在干什么？四颗丹药，一颗黄金千两，四颗加一起也就四万两白银……这个价格，正常来说，一颗都买不到。这不像是要赚钱的样子，倒像是故意让人知道……” 赵无眠道：“有没有可能是鬼市自己搞出来的。” 沈未央摇头：“不像。情报上说，鬼尊的人也在找他，看阵势不像演的。” “嗯……” 赵无眠点点头：“放长线，钓大鱼，越是有蹊跷，就越是有后续！这事不急，你先盯着就行，事关生死人肉白骨的【九转还魂丹】，动静小不了！另外，四云台那边那个白莲教教主先不用派人，免得引火烧到你头上。” 沈未央抿唇：“……我不怕。” “我怕。” 赵无眠笑着说了句情话：“你要是出事，我上哪再找这么好的贤内助。” 沈未央心里喜滋滋的，用力抱住他。 赵无眠道：“总之，用不着冒险。你现在就帮小葵训练那六只鸟就够了，我还等着它们找玉京会……等我突破法象就开始反杀，玉京会的据点见一个灭一个！老子就不信他们的人全是五境！” 赵无眠眼中杀机毕露。 沈未央用力点头：“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 赵无眠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握拳，体内真气喷薄而出：“再沉淀几天，我有把握一举破境，之后就能独自开启八阵图，完全发挥它的威力……实在不行，用算也要算到他们的位置，报仇雪耻！” 八阵图内封存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大神力。 赵无眠本身天妒命格，算不了卦，但八阵图的天神力可以沟通天道，获得启示。 沈未央喜道：“我也快要破三境了，咱们两个正好一起闭关。” 赵无眠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诶？” 沈未央一愣：“为什么啊？” 赵无眠无奈：“看着你我还怎么闭关啊？真气肯定往下流……” 沈未央往下一看，脸瞬间红了。 赵无眠看一眼天色，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晚上要去常府吃饭，师娘特意让我带你一起去。不过时间还早，先办正事吧。” 沈未央还在奇怪什么正事，然后就被横抱起来，直奔闺房。 “呀！” 沈未央又羞又惊：“这大白天的，你……” 赵无眠调笑道：“什么白天晚上的，都定亲了，我再教你几招。” “你、先关门……唔……” …… 腊月三十。 赵无眠在这神话大明度过了第一个除夕之夜。 回想起来，有些感慨。 从正月初六监斩胡惟庸那日算起，至今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从一个游戏玩家变成了大明朝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武靖侯，有了山庄、侯府、一身的武功，甚至还多了个西域的亲老婆。 心态也从当初的忐忑惶恐，没着没落，变的跟这个世界越来越紧密。 这个年是在侯府过的。 晚间，府中灯烛彻夜不灭，如同白昼。 正堂和暖阁都已经摆好了各色桌椅。 每张大桌上都摆着热气腾腾的大铜锅，是酸菜猪骨的锅底，此时已经煮满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看起来分外诱人。 赵家只有赵契、赵无眠两个，原本人就不多，今年又少了白琉璃，难免有点冷清，干脆请了山庄护卫萧玉一行、后厨绿嫂、娄伊人和她母亲梁氏等人一起，热闹热闹，大伙一开始还有点拘谨，之后就被赵无眠搞出来的汤锅征服了，开始狼吞虎咽。 “也不知道东海过不过年……” 赵契端着饭碗，想起了小女儿：“不知道那丫头住的习不习惯……” “放心吧。” 赵无眠给小葵夹了一块肉，又给红鬃狮红岫夹了块骨头，随口道：“琉璃是鲛人，在水里是最自在的，不过人生地不熟，估计会哭鼻子，没事，明年我肯定能带她回来过年。” “那就好。” 赵契是相信儿子的，他说到就能做到。 受封侯爵之后，每逢过节，宫中都会赐菜，到底是御膳，味道相当的不错。 此前的节日赵契已经吃过几次，今晚的尤其好，赞不绝口。 这一夜过的平静又安逸。 之后，正月初一拜年，初二开始冲击法象——由此可见《森罗万象》的恐怖之处，破境跟做火箭一样快，配合饕餮神通，还没有后顾之忧。 第四境，法象境，化虚为实，以真气融入异兽之形，使其凝成实质，散于体外，便是法天象地。 不过法象并非一蹴而就。 初期的第四境，还是老样子，要先让真气发生质变，给丹田腾出空间，然后才是内力凝结法象，贯通内外，进而天人感应，借法天地。 赵无眠盘腿坐在熙日洞中，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完美。 他的丹田已经圆满，再容纳不了一丝真气，然后，他摘下了一片龙涎茶叶，开始强行催化真气质变！ 茶叶入腹。 瞬间一股火热真气升腾而起，好似火龙一般裹挟着滚烫热力涌入丹田，就像一瓢热油浇下，原本就胀满的丹田一经冲击，立刻开始奔腾不休，刹那间充斥四肢百骸！ 真气爆裂无比！ 赵无眠很快脸色通红，全身筋脉跟着急剧升温，像是要烧穿皮肤！ 赵无眠心神一凛，关键的时刻到了！ …… (本章完) ------------ 第163章 药贩子、小绿瓶？ 原本温顺的精纯真气仿佛化作烧红的铁水，所过经脉痛苦无比。 赵无眠严阵以待，现在是紧要关头，必须促成真气质变。 不然丹田受创，破境不成，反而会功力大减，甚至走火入魔。 赵无眠手上掐印，辅助行气，全力运转《森罗万象》，向内压缩真气，迫使那些液态真气向着更凝聚的状态转变。 顶级功法的威力显现出来！ 随着神功潜运，双掌方寸之间，真气形态不断变化，高压之下，某一刻，量变终于引发质变，如水般汹涌的真气突然凝滞，赵无眠耳边仿佛传来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咔嚓一声，涛涛大河开始结冰！ 液态真气转向固态！ 密度进一步增加，丹田之内空间急剧内缩，最终形成了一颗“金丹”。 ——再入天台云浦开，金丹一粒蜕凡胎。 “金丹”二字，最初是由钟吕二人提出，他们也是第四境内丹修行的完善者。 武无止境，自古以来，无数先贤走在修行道路上，最初只能摸索着前进，各人有各人的领悟，随着时代更替，代代人杰总结归纳，终于让修炼法走入千家万户。 钟离权和吕洞宾便是第四境正统练法的开创者。 吕祖也是最先提出“法象”的人——气术金丹传在世，象天象地象人身！ 金丹凝结的刹那。 赵无眠精气神再度得到升华，方圆百丈之内，一切变化尽在于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得到了蜕变增强。 盘腿坐在熙日洞中，他察觉到了洞内飘动的风，微风拂过龙涎茶树，上面每一片叶子的颤动都能清晰分辨，洞外的风刀雨箭阵引而不发，默默积蓄着地气和天地元气，甚至静下心来，还能听到自己血管内血液流淌的声音…… 破境成功。 五感大增！ 赵无眠成功突破法象！ 丹田内的饕餮小兽变的更加凝实，那种活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真气，欲要化成实体法象。 第四境共有四层境界，【种心】、【化物】、【通感】、【塑体】，直指天人感应，境界越高，对天地的感悟越深，借到的力量越大。 除了真气的积累之外，破境对于人心感悟也有要求。 【种心】者，法象初成，身随心动。 【化物】者，法象凝实，心与意和。 【通感】者，天人相应，意动势随。 【塑体】者，人象合一，借法天地。 第四层塑体之后，人与法象结合，就是第五境琉璃境，延寿之始。 现在想还太早，赵无眠初入四境，连法象都还没凝结，但已经开了个头，现在它的奇门阵能开到百丈方圆，自己就能开启八阵图，施展奇门术法，驾驭八大神力。 “好充实的感觉。” 赵无眠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内涌动的力量，心中振奋。 果然实力才是根本！ 天书的地气加持终究是虚的，驾驭起来也没有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不过能操控的地气倒是更多了。 终于突破第四境，现在的赵无眠已经足够和江湖上那些大派长老级比肩。 八大派都没有几个四境，像阴阳道就只有东皇太一、月神、云中君、大司命四个，现在才加上个东君，屈指可数。 名剑山庄、天刀门的四境稍微多些，不算那些老怪物，当代的也不过六七人而已，除了少林、武当两大武林巅峰，其他派想出一尊四境难上加难，法象的稀少和难成可想而知。 赵无眠神清气爽，走出山洞。 “主人！主人！” 小葵飞了过来落到肩膀上，身后还跟着它那几个跟班，说道：“成功了吗？” “成了。” 赵无眠摸了摸它的头：“你怎么守在这？不是在侯府泡温泉吗？” “沈老板让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小葵的很多话都是跟赵无眠学的，包括称呼，赵无眠爱叫沈未央“沈老板”，它也学着叫，沈未央听着还挺有趣，也就懒得纠正了。 赵无眠道：“什么消息。” 小葵振奋道：“那个药贩子出现了！” 赵无眠挑眉：“在哪？什么时候传回的消息？” 小葵道：“山西太原！今天早上！” 赵无眠马上道：“还是鬼市？” 小葵点头：“她让你出来之后去雀楼。” 雀楼就在万景山庄西南角，一栋独立的三层木楼，位处竹林之中，环境清幽，还有树木遮掩，那里已经让沈未央改造成鸟雀住所，除了那六只灵禽，还有小葵的那几个鹞鹰跟班，一个个好吃好喝伺候着。 赵无眠进雀楼的时候，沈未央正在楼上三层整理各地的情报。 沈未央看到他，只松了口气，便拉着他坐到身边，给他看那些资料。 经过之前创功，她已经对赵无眠的本事有了新了解。 何况破境不是创功，功法一旦走歪，此后的武道之路都会变歧途，但破境不会，即便失败了，大不了跌境、走火入魔，这都是小问题。 这次她没怎么担心，直接说正题，将自认为重要的几个情报递给了赵无眠。 沈家生意庞大，沈未央有老爹波斯大商贾穆辛博留的遗产，自打接手后，生意蒸蒸日上，还有义父给的田产、庄园、酒楼、客栈等等，这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她自十岁开始跟着义父学习做生意，深知要想赚大钱，一定要利用差价、找准趋势，而这需要大量情报！ 于是，她的店铺都有个额外的任务。 就是将客人口中的消息整理成情报，汇报给她。 有的客人健谈，多聊几句就能知道很多东西，有的客人寡言，可他的动作不会骗人，卖的是什么，买的是什么，都能说明很多问题。 【九转还魂丹】是稀世灵药，绝不可能无中生有。 此药难在炼制，更难的是，炼药需要的珍稀天材地宝！ 只要瞧准了这些天材地宝的去向，或许就能知道，这药是从哪来的。 沈未央道：“我顺着药材的去路查，查到了一些东西。【九转还魂丹】的主材是【九节菖蒲】，这种灵材很古怪，每多长出一节，药力翻一倍。三节以下是黄阶，跟赤参差不多，六节以下是玄阶，药性开始增长，六节以上是地阶，生长开始变的艰难，百多年才能长一节，每多一节提一个品级，中间一旦被挖掘，药力定性，所以市面上九节的很少很少，连带着【九转还魂丹】也变的极为珍惜……” 赵无眠道：“沈家的店铺有九节菖蒲？”沈未央摇头：“这种灵材，即便不炼药，口服一整株，也能做到生死人肉白骨，没人会卖，市面上都是四五节的，连六节的都少见……店里没有九节，也没人买九节，但有人大量收购六节以下的菖蒲！” “嗯？” 赵无眠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他们也有小绿瓶？ 沈未央道：“那些人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但每一个买药的都有很高的辨药才能，别家店铺有人意图用其他药材混淆，他们只靠闻就能闻出一堆药里有几个夹杂进去的假货……” 赵无眠沉吟道：“悉心培养……这背后干系不小。事情不会这么巧，这两方大概率就是一伙的。” 沈未央点头：“我猜也是，他们不会武功，只懂辨药，鬼市的人暗中抓过搜魂，但什么都没能搜出来……” 赵无眠奇道：“那他们怎么运货？往哪运货？顺藤摸不着瓜？还有这种事？” 沈未央无奈：“这就是整件事最更诡异的地方，他们的运送方式也很古怪，买完之后，直接撒到了河里，然后那些药材就都消失不见了……” “哦？” 赵无眠一下子坐直身体，来了精神：“有意思！聋哑人买货，用水运货……要么是有人潜藏水下，要么就是懂得驾驭鱼类。前者多此一举，肯定瞒不住，如果是后者……难道是某个鲛人？” 鲛人貌美善歌，她们的歌声就能驾驭海兽，驱使鱼类也是小事一桩。 “又或者是懂兽语的人？” 就像之前的“兽痴”李玉良。 赵无眠运饷北平时，就有他驾驭吞天鲸阻拦。 沈未央道：“现在还不确定，不过，买货的不好查，卖货的倒是又出现了，在山西太原鬼市，果然是绕着圈过去的。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出名，所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私下买卖，而是在太原鬼市最大的客栈‘凤栖梧’住下，并广而告之，要卖出另外四颗【九转还魂丹】。” 赵无眠点了点头，笑道：“很聪明。如此以来，鬼市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正是。” 沈未央道：“就算是鬼尊，‘买’下丹药还好说，要是想抓住这个人，独吞这种可能批量炼制地阶极品灵丹的神秘技艺，其他人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届时鬼市也抵挡不住，这可是能让内外伤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的灵药，太珍贵了！” 赵无眠吃过一颗，知道这药的效果有多逆天。 恢复速度堪比时光逆流！ “山西太原……” 赵无眠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才回来歇了不到俩月，不想出去……” 沈未央笑了笑，头埋在他怀里，柔声道：“我也不希望你外出。这还有一条消息，你看完再做决定吧。” 她递出一张纸。 赵无眠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醉仙楼，天字三号房。李。】 赵无眠立刻知道他是谁了，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他能多忍几天。” 沈未央问道：“真是李天然吗？他脸上戴着生根面，杜掌柜说，这个人是四五十岁模样，脸上有刀疤。” “就是他。” 赵无眠百分百确定：“这纸上残留着一缕墨家真气，不会是假的。” 沈未央道：“那他来干什么？” 赵无眠把李天然的玉京会身份说了出来：“他亲眼看到郭无为对我下手，能没想法吗？万一哪天郭无为来个退而求其次呢？玉京会别的不缺，像郭无为这样的人肯定还有！‘十二楼五城’，就算这十七人里只有一两个需要夺舍，也足够他心惊胆战了，其他人不知道这帮人的真实想法，李天然已经知道，就绝对不会做砧板上的鱼肉，【七杀朝斗】，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沈未央点头：“我上次见他就感觉这个人彬彬有礼之下很心高气傲。这样也好，我本来还担心你们会成仇敌，墨家的底蕴肯定不会少于公输家，他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偃甲，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 偃甲这种东西，确实是难以防备。 林献容都有个四境的【荧惑】，还差点得到【太白星】。 谁知道李天然身上有几架。 “你去见他吗？” “见。” 赵无眠眯起眼睛：“不可否认，李天然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里应外合，宰了郭无为，捣毁玉京会，这笔账一定要算！” …… 醉仙楼生意依旧兴隆。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字三号房内，李天然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内功。 笃笃—— 忽然敲门声响起。 李天然不得不中断收功，冷眼看过去，就听外面道：“客人，热水到了。” “……” 李天然张口就想说没要水，转念一想，露出笑容：“进来吧。” 一个年纪很轻长相普通的店小二端着水盆走进来，右脚向后一踢关上门，直接把那水盆往柜台上一撩，任由水花飞溅，转身就在椅子上坐下了，手指弹出四颗吸音石，堵住房间四角，说道：“见面就见面，还易什么容啊。” 说话间，脸上五官幻化，变回赵无眠的模样。 李天然走下床，笑道：“能让武靖侯给我端回水，就算没白易容。小心点好，你根本想象不到谁会是玉京会的眼线。上一次我能以真身见你，现在再见，谁都知道有问题了……真没想到，那种局面你都能活下来。” 李天然见多识广，认出了那件神器【八荒射日弓】、【四象射日箭】！ 赵无眠中箭受伤之下，居然还能在五境高手手下逃脱，简直匪夷所思！ 赵无眠脸色阴冷：“他没抓住我，很气急败坏吧。” 李天然道：“我不是‘重阳楼’的人，并不清楚，但我想，多半会，传说中‘重阳楼主’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赵无眠挑眉：“重阳楼？” 李天然道：“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难道没从那两个白莲教的嘴里撬出来？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武靖侯。” 他似笑非笑道：“尤其还是自创神功之后的武靖侯……咱们就没必要互相试探了吧。” “……” 赵无眠认真看了他几眼：“你找我什么事？” 李天然神色一正，吐出两个字：“合作！”然后道：“为表诚意，我可以直接给你个玉京会的据点，让你报仇雪恨！” (本章完) ------------ 第164章 神农鼎、三绝宫 只怕没那么容易。 赵无眠不置可否：“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和郭无为设下的陷阱，就等着我去据点，然后重演玉虚峰顶的事？” 李天然沉默片刻，苦笑道：“我确实没法证明。搜魂或许是个好选择，但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把脑袋交给别人。你可以让其他人去处理，相信镇抚司现在肯定也想拔除这个钉子，另外，据点一旦暴露，我也有嫌疑，同样要冒不小的风险。” “……” 赵无眠沉吟道：“你是哪一楼？这个据点又是哪一楼？” 李天然干脆道：“我是潜龙楼，这个是重阳楼……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各个楼、城之间互不统属，各自发展，我能知道，有我自己的秘密。我不可能把潜龙楼的事告诉你，这是自掘坟墓！凭你的本事，或许可以抽丝剥茧，通过重阳楼报仇，乃至找上玉京会。” 赵无眠：“它在哪？” 李天然：“太原。” “哦？” 赵无眠似笑非笑抬头：“我怎么越来越感觉这是个圈套啊。” 李天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我所知，玉京会跟那个药贩子并无干系，他们能炼出大量【九转还魂丹】，有很大可能是手上有秘术或是神器。玉京会如果有这类东西，绝对闷声发大财，不可能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这和他们以往的作风不符。” “这倒是。” 赵无眠相信这点。 事关灵药，玉京会可还等着【长生不死药】，真有这种神器，肯定内部消化，这个药贩子另有来路，冲他敢于公开这点，背后的势力不会小到哪去。 李天然补充道：“当然，我也不认为这个药贩子蠢，他们肯定还有后招……要我猜，很可能不是术法，而是神器！二十四天兵中就有一样可以……如果他们真的身怀此物，那这伙人就很不简单了！” 李天然脸色凝重。 赵无眠脑中闪过三个字——【神农鼎】！ 上古时代神农氏为苍生遍尝百草，也为后世医术奠定基础，神农昔日炼制百药之古鼎，便是【神农鼎】。 据传鼎内积聚着数千年来无数灵药之气，因此可以救死扶伤，化腐朽为神奇。 【神农鼎】传世已久。 相比避世的八阵图、好战的黄石天书，神农鼎自身灵性仁厚，凡具有医者仁心之人，皆有可能得到此鼎认主，无关资质修为，可以说是二十四天兵中认主要求最低、同时某种程度上也是最高的一种。 历任主人有扁鹊、华佗、孙思邈…… 不过神农鼎只能救人，不能伤人，得宝的医师仍旧难以自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是这等神器。 因此很少有人能善终。 扁鹊被秦国太医李醯所忌，惨遭杀害，华佗亦因被曹操所疑，死于狱中。 只有“药圣”孙思邈，所处时代宽容、所遇君王仁厚，得以幸免。 孙思邈深知每一位医师都很珍贵，哪怕一人救百人，百人便可救万人。 医师的自保同样重要。 孙思邈因而开创门派“百花谷”，并利用【神农鼎】千草千药之气创出了不世绝学《神农诀》！ 这是一部公认的天阶秘武！ 它唯一的缺陷在于，与神农鼎相辅相成，没有神农鼎汇聚万千花草树木的药性与毒素，就练不出能在此二者之间自由转换的真气“神农气”！ 这种气可以利用百草之力治病救人，让短期内身亡的死者起死回生！同时，是药三分毒，也可以借助百草潜藏的毒素，使自身产生蕴含百毒的内劲，瞬间侵入对手身体，顷刻间破坏他们的五感、经络，即使不死也会变成废人。 这种武功很强！ 奈何百花谷也不全是“医者仁心”的人，还有别的医家门派不允许百花谷做大，利用各种阴谋诡计窥伺神器，最终致使神器失落。 直至今日，百花谷空有《神农诀》，却没人能练成…… 假如是【神农鼎】现世，倒是能解释现在的情况，比如利用神农鼎汇聚低节菖蒲之力，达到九节的药效，从而变废为宝，炼出【九转还魂丹】！ 但违和的是，神农鼎不可能助纣为虐，它的主人不该参与什么阴谋。 可这伙人明显所图甚大，这就不太对劲…… 赵无眠和李天然都对此比较疑惑。 现在只能解释成“好心办坏事”，具体的还得细查。 “这事先放一边。” 赵无眠道：“若消息确认无误，我倒是可以合作。你需要我做什么？” 李天然道：“我不想当他们的人柱，你想要杀郭无为、司马阙魂一伙，你我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互通消息，另外，我有一事相求，等你确定合作之后再说。放心，是你举手之劳。” 赵无眠心想就算是举手之劳，对他肯定也至关重要。 这小子天资出众，背靠天工堂、玉京会，能让他来举手之劳的，八成与【八阵图】或是【黄石天书】有关。 “行。” 赵无眠点头：“我先看看情况，另外，你知不知道他们想要天书的原因？” 李天然摇头：“我只知道事关神兽，具体的不清楚，他们也没说。这种级别的事还不是现在的我能掺和的。” 倒也是。 赵无眠喝了口茶。 李天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份资料，一个传声筒。 赵无眠收起资料，拿起那个杯子形状的传声筒，上下打量：“机关造物，貌似还有蛊虫之力，是用子母蛊的手段传音？” “厉害！” 李天然目光赞叹：“看来你真得到了公输传承，这东西很多门中长辈都看不明白，你却能一语道破。【传声筒】，你滴血在杯底，便能让子蛊产生感应，实现‘千里传音’，当我有消息传给你，子蛊就会发声，你也可以传讯给我，确保严密。” “好。” 赵无眠收起东西，转身走出房间。 这一次他大摇大摆走出客栈，却没有一个人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形似无形！ “果然。” 李天然心中惊叹：“他的进境实在是快，短短两个月不见，竟然已经悟出《和光同尘》的本事……真不知道该说郭无为心气高，还是脑子蠢！惹这种人，又不能一次打死，那就是找死！” 李天然挥袖关门，乾坤袋中飞出一具偃甲。 它是典型的神像模样，身体呈青色，紫发，面显忿怒状，着红衣甲胄，手持大宝慧刀，高近一丈，飞出之后只能折叠缩小成七尺大小，才没有顶破房梁。——“工圣”僧一行鬼斧神工之杰作。 ——东方持国天王“提多罗吒”。 李天然道：“看出来了吗？” 提多罗吒瓮声瓮气道：“该是四境。” 李天然奇道：“该？” 提多罗吒摇头：“【慧眼】看不清。” 李天然越发惊奇了：“连祖师所留【慧眼】都看不破他的境界吗？《森罗万象》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玄奇！” 提多罗吒道：“慧眼可照见一切可见不可见、有形无形之物，但若功法特殊，也很难通过丹田真气推测出真实境界，此人比之三境五重只高不低，能瞒过慧眼，至少四境，你不要与之为敌。” “……” 李天然张了张嘴，最后发现确实没什么招式反制。 赵无眠不但境界突飞猛进，还有两大神器护体，现在的他已经能够独立开启八阵图，使出四盘术法，比之两个月前更上一个台阶。就算郭无为再来，只怕都很难抓住他，阵图【乾坤挪体】加上天书【缩地神行】，想抓他谈何容易！ 李天然叹气：“真没想到我也有今天，估计他看我，就跟我看步笑尘、裴佐之一样，都是废物。” 提多罗吒安慰：“你还是比他们强的。” 李天然：“……” …… 赵无眠走出酒楼，边看资料边往雀楼走。 李天然给的据点，就在太原天龙山，是一个叫“三绝宫”的门派。 这个门派表面上是太原正道领袖，实则早已暗中投靠玉京会。 准确的说，他投靠的就是玉京会重阳楼主，郭无为！ 玉京会掌握着“移花接木”这种能延寿的诡谲术法，就算变成半人半兽，不人不鬼，至少还活着，还能享受各种美食美人，一样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对于部分人来说，苦练了数十载才在江湖上脱颖而出，为的就是享受当人上人的感觉，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死是不可能的。 连沙门空海都想长生，何况其他人。 虽然他的目的不是享受，而是弘法。 三绝宫也差不多，创始之人虽是正道，无奈门中弟子不肖，前代三绝宫的掌门“龙城一剑”史松寿便是密谋弑师登位，在杀师之前，勾引师娘，窃取绝学，用暗中偷学的武功主导了各种败坏师傅名声的戏码，然后大义灭亲，登上掌门之位。 这段隐情旁人不知。 世人只知他义薄云天，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史松寿现已年近七旬，退隐江湖，实则成了三绝宫的太上皇，将门中秘境都卖给了郭无为。 秘境盛产灵药，倒有七成要上供，新任掌门不过傀儡，敢怒不敢言，放任史松寿在后山以闭死关为名享用醇酒美人，练双修邪功，采阴补阳，驻颜不老…… “畜生啊。” 赵无眠看的拳头都握紧了。 郭无为还真是不挑食，什么人渣都收！ 把这种人吸干当粮食，真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三绝是哪三绝？” 沈未央看着描述总觉得似曾相识，翻到第二页，细看介绍，然后就看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天霜拳》、《排云掌》、《风神腿》。 “噗！” 赵无眠直接喷了，瞪大眼睛仔细看，在门派绝学那栏赫然写着：三绝宫的创始者为三绝老人，三绝老人师承隋唐军神李靖一脉，门中有拳、掌、腿三绝，以及李靖融汇三绝所创成名绝技。 “《三分归元气》？！” 卧槽！ 赵无眠目光茫然，想象了下军神施展雄帮主成名绝学的样子，有点绷不住。 画风都变了啊！ 书中记载李靖术武双修，身怀八阵图中的五阵，能用术法，但赵无眠还真没怎么注意军神的武功竟然是这个…… 不过吐槽归吐槽。 《三分归元气》确实攻防兼备、霸道雄浑，至少也是地阶上等！ 资料上说，所谓的“三分”，是指风神腿之绵长、排云掌之刚猛及天霜拳之阴寒内力，而“归元”则是集此三种性质各异的内劲汇成一统，化成一道凌厉无比的“三分归元气”。 李靖所悟三绝，有别于一般道家禅宗练气心法，不需要刻意呼吸吐纳，打坐练气，而是自外而内，别具蹊径，以动功修炼内功，于拳法、掌法、腿法中修习内劲，内外兼修。 如此，由外而内练出三绝真气，合三气归一，化为三分归元气，再由内而外释放强化三绝招式，同时在使用三绝武功时又能增强锤炼三分归元气，这样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就构成了一个循环。 以此达至生生造化，自然不息之境界，促成天、地、人三元合一。 这才是《三分归元气》最有趣的地方。 它的真气消耗要远远小于一般内功，战斗持久，元气浑厚，攻防兼备，无往不利，赵无眠越看越觉得新奇。 看来这次太原是必须去了，一则吸干史松鹤，提升修为，顺便断郭无为一条财路，然后调查药贩子，最后就是这个《三分归元气》…… “有趣的武功。” 赵无眠一贯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决定介入，当天就去文华殿见朱标，正式要了这个差事，启程前往山西太原调查。 常茂在龙江造船厂督造机关兽，蓝玉则要前往辽东助战。 纳哈出频频异动，必须要加派人手。 蓝玉对【九转还魂丹】很上心，毕竟事关诸将伤情，在赵无眠临走前还特意见了他一面，告诉他太原有自己的老朋友，如果遇到什么状况，可以找他。 赵无眠点头，照旧叮嘱了沈未央几句，然后让娄伊人假扮自己闭关苦修——虽然有之前的例子，没几个人会信，但演了总比不演强。 真身则借常茂的那只金雕飞向太原鬼市。 ……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临时有事，晚上没有时间写了，追更的同学不用等。 ------------ 第165章 自寻死路 三绝宫位于太原西北千蠋谷。 这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大峡谷，为太原通西北诸州孔道。 其东口便是著名的天门关，隋炀帝曾在此开辟交通，修设栈道，故名杨广道，此地山崖如削，谷径幽深，冬日里大雪飘扬，过去曾有无数文人墨客在此挥毫吟咏。 现在正是正月天寒时候，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就在这美景之中，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追！” 一声令下。 数道人影带着狼犬杀出三绝宫，冲进峡谷。 狼犬奔走雪地，健步如飞，不断吠叫。 轻功好的人能做到短距离内踏雪无痕，但依旧会留下气味，狼犬循着气味奔跑在前，一众三绝宫弟子如狼似虎紧随在后，人人目露冷光，杀意浓烈。 在他们前方数里，两个重伤的女人正在丛林中飞奔，身上衣衫染血，十分显眼。 “啊！” 后方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砰的一声，藏在雪地中的捕兽夹猛然弹起，雪花纷扬，两个带着锯齿的夹子狠狠楔进她右脚脚踝，扎进骨肉，鲜血迸溅出来。 本就重伤的女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忍不住发出惨叫，额头冷汗直流，目光中满是绝望之色，有气无力道：“师姐！别管我了！你快跑！” 说罢，右手骈指成剑，就要戳进心脏！ “别！” 前方的女人也快力竭了，回头一看，急忙回身，出掌阻拦：“还没到这个地步，马上就要出谷了，我背你出去！” 她抓起女人手臂搭在肩膀，搂住她的腰，准备施展轻功，身后突然传来狗叫声。 两个女人都慌了。 年纪小的那个先撑不住，眼泪流了出来，恨恨骂道：“这帮狗杂碎！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他们！” 年长的嘴唇颤抖，听到狗叫声就知道他们已经发现，既然发现，那身受重伤，剧毒在身，想跑也跑不了了，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下来：“百花谷弟子，宁死不受辱！师妹，我先送你一程，然后再自尽！你在黄泉道上等我，师姐马上就来！” 师妹一抹眼泪：“好！” 狗叫声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怒喝：“想死！没那么容易！” 鬼魅身影飘忽而至，一脚震飞师姐的剑指。 他的腿法疾如狂风，快如闪电，反手点中二人穴道，伸手抬起师姐的下巴，冷冷说道：“毒杀我十三名弟子，得用你们的余生偿还！” 此人三十岁模样，右脸有道刀疤，面色惨白，好似孤魂野鬼。 三绝宫当代掌门的大弟子，黄卓光。 在他身后，众人很快围了上来，领头的两个胖子人手牵着一头獒犬，张着血盆大口，两眼冒着凶光，涎水直流，其中一人心有余悸道：“还是大师兄小心，万一让她们跑了，事情就闹大了！” 黄卓光冷眼回头。 那胖子心神一凛，立马低头，不吱声了。 黄卓光道：“要不是你们两个废物眼瞎，抓了百花谷弟子，又何必落到这步田地！无端惹个大敌！” “……” 胖子满脸苦相，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了，说道：“真不是我们疏忽啊！也实在是没有时间！师祖要的那么急，又要姿色，又要处女，还要有足够的修为，能供他采阴补阳……这样的人，整个太原也没多少！而且动太原的人风险更大，只能动外地的，这也是没办法……” “闭嘴！” 黄卓光懒得听他抱怨：“不是你分灵药的时候，月初取药没见你少拿，你就少特娘的在这磨磨唧唧！” 众弟子面面相觑，只能低头。 黄卓光继续道：“既然还不回去了，也只能物尽其用！现在再找也没时间了，师祖今晚就要新人泄气，一个可不够，你们小心着点，那个老女人可还在找她们！” “是！” 两个胖子急忙应声：“放心吧大师兄，我们一定严加看守！” 说罢，招呼身后弟子：“拿麻袋来，送回洞中！” “是。” 两个弟子取麻袋上前，套在两个女人头上，麻袋落下去的时候，师姐看了师妹一眼，目光中满是歉疚，她二人中了点穴，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动，联想到即将遭遇的一切，师姐妹都是一阵惊恐，这还不如刚才就死了！ 众人扛着麻袋正要走，忽然獒犬抬头，兽类的本能让它们对着天空狂吠出声。 如临大敌！ 黄卓光察觉不对，猛然抬头，就看到头顶上方的高空中出现了一头大雕，在那雕背上隐约站着个人，只听呲吟一声，剑吟声犹如鹤唳，清鸣九天！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笔直杀向众人！ “小心！” 黄卓光大吼一声，急忙闪躲。 长剑坠地，剑气四溢，道道实体剑光仿佛利刃贯穿了那两个扛麻袋的弟子，血色剑气爆体而出，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分尸而死，鲜血碎肉向四方炸开。 众人大惊失色，那两个胖子满脸惊恐，双腿颤抖。 黄卓光的脸色也更白了，打起精神，双手抱拳道：“在下三绝宫黄卓光，‘龙城一剑’史松寿是在下师祖，‘铁臂龙王’公羊凯是在下师尊……前辈有何事不妨细谈，何必动刀动枪！”    先抬长辈以示威胁，然后放低身份强调误会。 那两个人死就死了，没必要动刀动枪。 这就是灵活的底线。 胖子看了他一眼，没记错的话，就在刚才，大师兄还打着师弟被害的名号让那两个百花谷的女人留在后山等死…… 回答他的是第二剑，插在地上的长剑突然一震，剑光再起，一闪而过，又是两颗人头飞上天空。 鲜血溅在黄卓光脸上，一片温热。 “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卓光又惊又怒，抬头之际，天空之上金雕啼鸣，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身穿黑衣，容颜俊美，年轻的过分，他只是站在那，长剑便滴溜溜回旋，如乳燕投林般围绕着他，剑光一闪，又是三颗人头落地，屠杀开始！ 麻袋里的两人察觉到变数，用尽全力冲击穴道，想让自己发出声音。 “师兄救我——” 胖子惊恐的话音未落，人头已离开身体。 来人御剑术造诣之深，匪夷所思！御剑的速度之快，出手之狠，更是无与伦比！ 场内只见剑光闪耀，便有一个个人头落地，一个个尸体倒地！ 黄卓光看的越发惊骇，能接触到门派最隐晦的秘密，这些人没一个是软柿子，可还是让对方砍瓜切菜似的屠戮，这么下去，他们都得死在这！ 黄卓光再度施展《风神腿》，一脚踢在磨盘大的巨石之上，力道如雷，腿快如风，巨石激射出去，撞向长剑，一声炸响，巨石崩碎，稍稍阻挡剑势，剑下另一个胖子趁机逃生，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黄卓光大吼一声：“快去叫掌门和祖师！” 胖子清醒过来，转头就跑。 黄卓光趁机展开猛攻，身法快若流星，砰砰砰，不断踢出巨石粗树！ 他种灵的异兽是同样善走的“狌狌”，狌狌神通能短距离缩步神行，配合身法，微风环绕，无数巨石、粗树已经从四面八方激射过来！ “我有点失望啊。” 来人轻轻摇头，他当然就是赵无眠，护体罡气一闪而逝，所有巨石粗树在他周遭三丈爆炸，就好像有一面无形的铜墙铁壁，将所有攻击阻隔在外，而外罡之内的他，毫发未损，一尘不染。 黄卓光看的呆了，惊呼道：“法象？！” 赵无眠叹了口气：“亏我还在想‘风中之神’的《风神腿》会强化到什么地步，看来也是分人用啊……” 黄卓光听他提到《风神腿》，以为他是图谋门派绝学，他也是能屈能伸，马上挤出笑容，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我马上把秘籍——” 唰！ 剑光闪过，又一颗脑袋飞上天空！ 黄卓光尸体落地之时，【鲨齿剑】余势不减，横跨百丈，已经砍下了那个求援的胖子的头，带血的头咕噜噜滚地，和其他尸体倒在一起。 整个山谷立马安静了，只有狂风朔雪的呼啸声。 长剑回鞘。 赵无眠对着麻袋点出两指，二女闷哼一声，缓过气来，赶忙从麻袋里挣扎着爬出，那位师姐第一时间扶起师妹，郑重对赵无眠道：“大恩不言谢！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容宁雪晴日后相报！” 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年纪大的，宁雪晴在称呼上迟疑了一下。 赵无眠眯眼细看二人内力，说道：“果然是《相火经》，《相火针法》……神医朱丹溪，是你们什么人？” 宁雪晴松了口气：“前辈认识家师？” “请他诊治过病人。” 赵无眠本想问一句张嫣怎么样了，这姑娘数月前拜师朱丹溪，到百花谷学艺，听说进境很快，年前都在闭关突破，但一想又担心传回百花谷张嫣会多想，他对这个死心眼的姑娘没招，还是算了。 “大雄。” 赵无眠朝天喊了一声：“送这两位姑娘到阳曲。” 金雕鸣叫一声，很给面子地飞下来，垂下一侧羽翼，让二女走上背部。 赵无眠转身继续向着三绝宫方向走。 宁雪晴却没动作，反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前辈救我师妹！” 赵无眠头也不回道：“皮外伤，不打紧。” 宁雪晴忙道：“并不是周师妹，她的伤我便能治，可还有一位师妹落到了那淫魔手里，她与我二人不在一个监房，我们着急去找师叔就是为了救她！还请前辈施以援手，救救张嫣！” 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你！说！谁？” 赵无眠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那双眼睛里杀意仿佛凝成实质。 宁雪晴脸色一白，飞快说道：“她叫张嫣，是师尊新收的弟子，这次是师叔带我三人来太原取天材地宝，沿途义诊，磨练医术，没想到在阳曲县城，被三绝宫这群道貌岸然的畜牲设计暗算了……求前辈救我师妹！！” 说完又要磕头。 赵无眠抬手，一股柔力托住了她。 赵无眠脸色冰冷：“她现在在哪？” 宁雪晴一指峡谷尽头三绝宫，咬牙道：“就在三绝宫万回洞！” 有点少，先这些……周末休班，反而是不规律的时候…… (本章完) ------------ 抱歉，颈椎病又复发了，得养一阵 昨天上完白班回去开始酸疼，今天起床，这个月第四次落枕，实在是撑不住了。 去医院检查，颈骨再次移位，同时还有肩周炎、颈椎病、腱鞘炎…… 现在整个右肩膀连带着脖子是不能动的，做了推拿，贴了膏药都没用，尝试码字四个小时了，才写一千字，还疼的要死，得养几天再复更。 现在这本书是六十万字，从一千首订，写到现在一千九均订，虽说并不理想，但还能坚持，太监败人品，尤其还老有读者能认出来，换马甲没意义，未免再有读者追着骂，这本无论如何都会完本，等我把肩颈的问题解决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