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新生 “砰——砰——” 心脏仿佛被铁链死死束缚,针扎般的触感密密麻麻的刺向其中。 我大口喘着粗气,裹紧单薄的破衣,捂住胸口蹲在墙角。 蛊毒深入骨髓,必须想办法弄到足够份量的解药。 “凌霄!凌霄你人呢?!梅妃娘娘又咳血了!” 我闻言,深吸口气,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的赶回屋内。 榻上的梅妃面色惨白如纸,双唇乌青,蜷成一团。 “凌霄姑姑,若再不请御医,娘娘只怕活不过今晚。” 身旁的丫鬟颤颤巍巍的趴在床榻上,双颊尽是泪痕。 “娘娘一死,便没人能在佟相那儿拿药,我们这些丫鬟,都得跟着陪葬啊!” 丫鬟此言,瞬间引得众人六神无主,各自焦急。 我扫了一眼屋内几十个丫鬟,信手朝案上狠狠一拍,冷声道。 “都吵吵什么?” “娘娘虽情况危急,却并非必死之局,一个个的若是拿不出法子,就老老实实等安排。” 众人听罢,似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安静下来看着我。 我微微长叹口气,开始思索目前的局面。 现在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因着内务府克扣用度,整个月清宫都凑不出炭火,丫鬟冻都冻死了三个。佟雪行自小咳喘的毛病又因天寒复发,前后六个丫鬟求皇帝请御医都未能首肯。 这个人.....还是这么薄情。 “我再去求皇上赐医,剩下的人,无论如何也得护着梅妃——娘娘的安全!” 我收敛情绪,伞也未拿便冲进大雪中。 辗转来到承乾殿外,我顾不得衣衫单薄,对准殿门直挺挺跪下。 “梅妃病重,求陛下亲赐御医!” 一旁通报小太监听罢,瞬间变了脸色。 “陛下有令,梅妃禁足宫中,无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禁足一事当真可笑! 旁人不知也罢,我又岂会不知? 梅妃被人诬陷谋害皇嗣,皇帝下诏禁足....... 其目的,分明是皇帝找到了机会准备拿佟家开刀! 我抬眸,再次朝地上重重磕头。 “事关梅妃娘娘性命,烦请通报!” 太监仍是摇摇头,面无表情。 我总不可能就此放弃:“公公只需通禀一声,日后必有孝敬。” “哦?日后?你一介失宠妃子的婢女,能怎么孝敬?纵有些姿色,于咱家来说可没什么意义。” “公公这是何言,梅妃乃是佟家嫡女,奴婢拿不出来,佟家还拿不出来吗?” 太监眼中眸光一闪,忽然哑然失笑:“你倒是个伶俐的,可惜就是见识浅薄,能想到佟家,那可知今日之佟家不同往日啊。” “你还是回去吧。” 太监还是拒绝了,转身想走。 雪花飘荡,映照灯笼红光。我看着太监转身刹那间,腰间露出的绣鹤腰带,不禁一怔。 “公公,可知天字号暗卫之事?” 骤然一股杀意如浸入骨髓的寒意一样涌来,那太监只轻身一飘,就落到了我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我。 “公公,我等都只是给大人物做事的,还请互相帮衬。” “等着吧。”良久,太监扔下一句话。 身影消散在风雪之中,而前面大殿也缓缓关上。 曾几何时,别说宫中下人,就连一品朝臣也要看我的面子。 可如今,竟然沦落到,在暴风雪中苦苦哀求一个奴才的地步。 我看着熟悉的承乾宫,缓缓合上双眼,耳畔回响起冷酷的诏令声。 “元宸皇后萧琳,联合严、黄、林三家谋反。” “并诛九族,即刻凌迟!” 皇帝一声令下,手起刀落间,斩断了我的前世。 再次醒来后,已经从权势滔天的妖后,转生成了丫鬟。 偏生这个丫鬟,还是前世的宿敌——佟雪行的丫鬟。 花费几十余年的时间精力,终于自落魄舞女变成一代权后。 好不容易告别了曾经孤苦飘零的日子,一夕沦为泡影。 巨大的落差感让我有些怅然,望向殿外的双眼也渐趋模糊。 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既然上天让我重来一次...... 自己便要查清当年落败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完成前世未了的心愿,重回巅峰,永别受人欺凌的日子! 即便暂且受人控制,即便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吱呀——” 方才的太监推开殿门,重新站在面前。 “陛下那边,只说让梅妃娘娘的下人们照顾得上心些。” 想过皇帝会怨恨梅妃,却未曾料到会这般绝情,全然一副想把她逼死的态度。 事已至此,只能另想他法。 事情紧急,我谢过太监后,便急匆匆回到月清宫。 一入宫门,便被几十双眼睛盯住,其中灼灼的希望,简直是要快把人融化。 而这些“希望”,在我摇头的无言中,尽数破灭了。 “凌霄姑姑,您在想想法子吧,方才又有一个丫鬟耐不住毒发,没了。” 我方想说些什么,病床上的梅妃突然咳嗽,缓缓直起身子。 “别为难陛下了,他说过,禁足是做给外人看的。” “他心里还是疼我的,只是顾及爹爹的势力,才在明面上冷落我,避免我成为众矢之的。” 此刻,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痛,又被这话气的复发了。 她在搞什么? 都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把那个男人当宝啊? 我平息心情,忍着耐性开口:“娘娘,皇上如今已然无法依靠,我们不妨寻助他人,实在不行,给佟相书信也能保您安稳啊!” 佟雪行听罢,原本哀愁的美目瞬间染上愠色,嘶哑着嗓子呵斥道。 “我与他夫妻一年,无论如何,也比你一介丫鬟了解他!” 呵,夫妻一年?了解? 我前世15岁入宫,35岁问斩,相处20年,怎会不敌佟雪行一个无知少女? “更何况,父亲当初就不同意我入宫,本宫这会求他帮助,不是在给自己难堪么?!” 佟雪行继续火上浇油。 我一遍遍提醒自己是个丫鬟,千万不能将她就地处死。 “总之,你们都不了解他。” “他,很孤独,也很需要温柔体贴的陪伴,对我一直很好。” “他不会像父亲那样束缚我,也不会像其它追求者一样只会送些俗气的首饰,总之,他是个很不一样的男人。” 我越听越头疼,眼见佟雪行说着说着就开始咳血,也不敢在出言反驳,只得应和着安抚她的情绪。 是有多没脑子的主,会拿整个宫里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不当回事? 若非佟家给丫鬟下过蛊毒,又有谁会替这种人卖命? 我将身体轻轻靠在墙上,逼迫自己静下心来,默默思考解决手段。 坐以待毙可非良策,哪怕是个死局,也要活生生破出个生门来! 否则,岂非浪费再活一世的野心! ------------ 第2章:冷宫 “若是实在请不来御医,咱们也可找旁的擅医的娘娘来看看呐?” “你疯啦?!娘娘在宫中是个什么人脉你还不清楚吗?落得这般田地,没有被踩上一脚已是幸甚,还求着那帮豺狼虎豹出手相助?” 丫鬟失月叹了口气,将众人的意见驳斥了回去。 擅医之人...... 等等! 脑海中骤然浮现一抹青衣倩影。 但,伴随那人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前世最为忠心的暗卫惨死的脸。 我阖上双目,免得被人看穿眼中一闪而过的哀色。 再次睁眼时,眸中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理智。 看来,此番会面故人,需得新账旧仇一并算了。 我握住失月的手,悄然将她拉到一旁去,耳语片刻。 “待到我将人带回,说起计划时,便可动手。” 失月听罢,瞳孔微滞,声线颤抖。 “凌霄姑姑,这真的能行么.....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唇角一勾,温柔握住失月的手。 “据我观察,你是众丫鬟里头最为机灵的。此事若连你都办不成,又有何人能担得起呢?” “更何况,要想在这吃人后宫里头立足,胆识、狠辣,缺一不可。” 失月听罢,双目由一开始的逃避胆怯,缓缓动摇,化为坚定。 布好棋局后,我谨慎的交代好各丫鬟的任务,随即带上包袱,没入夜色。 冬夜的后宫是极寒凉的,但若比起冷宫来,可就相形见绌。 或许是天气作祟,抑或是冤魂萦绕所致的死气。步入冷宫,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彻骨的寒意。 窗外的槐树已经枯死,随着狂风作乱,击碎窗纸袭入室内,留下一片狼藉,萧瑟尽显。 “嘻嘻——” 身后骤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在空荡的大殿来回游荡,空灵又刺耳。 “萧琳.....” “萧琳.....” 那位曾经被我亲手送进冷宫的仇敌,此时正呢喃着我前世的名字。 深吸口气,压下不适。 直直跪在地上,朝着声源磕了好几个头。 “梅妃娘娘病重危急!奴婢恳求芳妃娘娘出手,救救我们主子!” “若是芳妃娘娘肯出手相助,佟家将全力以赴助您复宠,离开冷宫!” 说着说着,我还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 刹那间,泪盈于睫,楚楚可怜,一副胆怯而忠心的模样。 然而,空荡的大殿只有乱窜的风声,不见任何回应。 冷宫内未曾掌灯,徒借月光照耀室内,眼前只剩一片蓝灰色。 “砰!” 蓦地,身后传来破碎声。 熟悉的栀子香气绽放于我身后,温热粘腻的液体自脖颈渗出。 “萧琳,别以为换个身体我就不记得你了。” 此言一出,我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莫非..... 她看出了些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而后迅速做出反应,冷静答道。 “芳妃娘娘,您把奴婢当成谁都好。” “但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若您真稀罕这条贱命,待救活主子后,交予您任由处置便是!” 自打芳妃被打入冷宫后,传闻便称其得了失心疯。 更有居处距离冷宫较近的妃嫔,道自己经常在半夜听到女人尖锐刺耳的哭喊。 诚然,我不相信芳妃真的能知晓,换了身体重活一世这等事。 “呵,佟家若有那个能耐助本宫复宠,又怎会没那个本事找御医给你家主子看病?” “本宫是山穷水尽了,但本宫不傻!” 芳妃握紧刀柄的手又朝里压了几分,深入我脖颈的伤口。 此时,我清楚的感觉得到要害之处岌岌可危。 颈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濒临死亡的痛感再一次席卷了我的神经。 汗水顺着匕首缓缓而下,漏进伤口处。突来的剧痛再次刺激了我。 脑海里的思绪随着痛感而迅速活跃起来,与此同时,灵光一闪而过,片刻后,总算找到事件的关键。 “芳妃娘娘是高瞻远瞩的人,又怎会被一时的表象迷惑呢?” “陛下之所以冷落梅妃,是出于忌惮佟家。可佟家又岂会任由陛下拿捏?假若梅妃娘娘当真死于非命,佟相还会塞新人入宫巩固势力,死一个梅妃,对皇帝、对佟家又有多少影响。” “说白了,陛下和佟家这场斗争,牺牲的只有我家主子!但奴婢又怎能让主子就这样成为牺牲品!” 我挺直胸膛,目光坚毅,俨然一派忠心护主。 芳妃的手骤然一顿,四周气氛随之凝固。 “说句不中听的,娘娘入冷宫是因为那个妖后!而今妖后倒台,又何尝没有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 “更何况,陛下或许还会因为看清妖后的真面目,后悔当初对娘娘的处置!” “妖后已死,对手已灭。娘娘又有了陛下的愧疚和佟家的帮扶,何愁东山再起?” 我将当今形势分析一番,字字珠玑。 与此同时,伤口处的刺痛略微缓解,压在脖颈上的刀刃亦渐渐退出。 我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我们彼此沉默,足足僵持了半炷香。 终于,停在脖颈间的手完全退却。 芳妃恢复神智,行至前方。 我再次跪下,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想尽了半生伤心事,总算逼出哭腔来。 “梅妃娘娘待奴婢亲如姊妹,奴婢实在不肯就这般看着她......总之,奴婢求求娘娘成全了奴婢吧!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芳妃听罢,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置若罔闻,沉默而立,双目平静的像一汪深潭。 蓦地,她伸出一只脚,猛地踩在我肩膀上。 “我可以答应你。” “不过,你得告诉我,你.....” “怎知我会医术?” 芳妃躬下身子,用力扯住我的头发往后拉,逼迫我正面相对,与她对视。 不错,知道芳妃擅长医术之人,只有与她同入宫的,曾经的好友——前世的我。 “你说话滴水不漏,会装傻,也会演戏。可真是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一位,我曾恨之入骨的故人。” 月光给芳妃的脸庞覆上一层惨淡的苍白,暴露出其间坑坑洼洼的皱纹和伤疤。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就这样,直勾勾地,借着月光盯紧我。 “这是佟家的秘密,恕我无法多言。” 我目光闪躲,颤抖着双唇回应。 不过片刻慌乱,却正好被芳妃捕捉于眼中。 她压低声音,嘴里发出“咿呀”的呜咽和笑声。 原本安静无比的宫殿被她阴森的笑声划破,诡异至极。 我被吓得没了法子,缩紧身体,退却至宫墙角落,捂住耳朵哭喊道。 “娘娘,娘娘.....您别笑了,我告诉您,告诉您!” “梅妃娘娘当年为了扳倒谦嫔,想和萧后联手,萧后便对梅妃娘娘说过您会医术,可以给谦嫔的孩子下毒之类的手法......毕竟没人知道您擅医如神......” “求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只是想救下梅妃娘娘而已啊!” 芳妃听罢,发疯的笑声渐渐平息,恢复成了方才麻木的模样。 “你知道吗,当年,我把那个贱人最忠心的暗卫给杀了。” “一块块的,丢进那贱人宫里的花坛。” “等到她发现宫里一片血腥臭气,才知道她的宝贝已经没了。” 我瞳孔骤然一缩,如鲠在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深吸口气,强忍住反胃,我恭敬笑道。 “芳妃娘娘此举,虽然残忍,但也算教训了萧后。奴婢,奴婢以为娘娘圣明无比,从今以后定会更加听话!好好为娘娘做事!” 言了,彼此便静静僵持着。 对于我而言,此时多话,绝非好事,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我保持着跪下的姿势,不知煎熬了多久,二人相顾无言,足足一炷香后,芳妃方才让步。 “带我去找佟雪行。” ------------ 第3章:旧怨 我松了口气,暗叹一声:若非方才刻意露怯,装作害怕,想必此刻恐怕已是白骨一具。 打开事先准备的包袱,将芳妃化装成月清宫的丫鬟,一路躲过盘问来到梅妃床前。 对于芳妃的医术,我一贯有着信心。 果然,芳妃施针片刻后,佟雪行原本苍白的脸便红润些许,恢复了血色。 “她体质本就薄弱,加之寒气入体,故而诱发肺病。” “按照我的药方,服用7日便可好转。”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哭又笑,挽住芳妃的手臂一阵道谢。 芳妃一把将我推开,不耐烦的摆摆手。 “药方已开,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我点点头,不经意间给了旁边的失月一个眼神,随后慢慢道来。 “首先,得好好保养容貌和外形,奴婢会请佟家的嬷嬷亲自替芳妃娘娘指导.....” 失月会意,明了我的暗示,顺势绕道芳妃身后。 “其次,得摘掉娘娘的罪名。如今妖后已死,只需请佟相上书审理旧案,便可替娘娘沉冤昭雪......” 话方毕,失月迅速从后面跳起捂住芳妃的嘴,将她死死缠住。 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丫鬟按住芳妃的四肢,任由剩下几人用绳子将其捆住。 我捕捉到芳妃眼里的惊恐,微笑着蹲于她身旁。 而后,拿起木椅,狠狠朝着芳妃的脑袋砸去。 芳妃的双瞳由一开始的放大,到停滞。 最后,渐渐缩小,直至涣散。 她的双瞳染上血红,那是心头淬炼出的恨意。 我暗暗冷笑一声。 说起恨,怕不是谁该恨谁? 尘封已久的往事伴随着芳妃的入土,渐渐浮现脑海。 想当初—— “你这么快就封为宸妃啦,看来皇帝还真是喜欢你。” 彼时的芳妃面带笑意,眼底却是寒霜一片。 “哪有啊,我不过是能讨得太后老人家的欢心,帮她处理了件难缠的事儿,故而能得陛下青睐。再者,你现在位及贵嫔,我们姐妹俩,也差不了多少呀。” “太后”二字一出,芳妃眼里便闪现一抹寒意,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锦盒,放于我掌心。 “那,这寒玉镯便赠与你了,也算是恭祝娘娘喜得妃位。” 我笑着接过贺礼,发自内心的感谢她的祝贺。 全然不知,这一举动,给自己带来了何等灾难。 封为宸妃时,恰逢自己盛宠,在宫势力如日中天,皇帝几乎日日宿在宫内。 彼时,太后还送来了安胎药,大有替自己撑腰之势。 位及六宫之主,仅一步之遥。 可奇怪的是,一连盛宠数月,想尽法子受孕,身子却不见半点反应。 这让皇帝太后都万分失望,所谓的极宠,迅速迎来反扑。 这般僵持的局面,直到发现了玉镯的秘密后,才明了缘由。 玉镯的确无毒,但却是寒玉所做,玉器养人,因着玉石的寒性,让自己本就不易受孕的宫寒体质雪上加霜。 不过数月,便致终身不孕。 不孕对于后宫中人是多大的打击,这毫无疑问阻断了自己的富贵之路。 更可笑的,是芳妃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身边的亲信下手....... 我不愿再回忆下去,怕自己会淹没于对已故亲信的悲痛之中。 旧怨本就在先,而今形势又不利梅妃,我又怎会傻到亲自培养一个仇人给自己当绊脚石? 回过神时,眸色徒有一片冷寂。 “派人将她扔到冷宫井里去。” “放心吧,这宫里没人会在乎一个失败者的死活。待井水泡上几日,面目全非,又有谁知道凶手是谁。” 失月愣愣看向我,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震惊和恐惧。 我感受到失月审视的目光,转过头去,将她的慌乱收尽眼底。 唇角一勾,笑着走进失月,轻轻拍拍她的头。 “是不是很好奇,姑姑是如何说服芳妃的?” 我虽是笑意吟吟,可双目却一片寒冰。 “答案就是装傻。” “有些时候,适当的表现出自己拙劣、慌乱的一面,会让对方相信你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愚人,反而会觉得你好控制,会更信任你。” “相反,很多事情做的太过完美,滴水不漏的话,反而会招来怀疑哦。” 失月听出暗示,喉头一滚,咽了咽口水。 “失月明白姑姑的意思。” “今夜之事,失月不会再去追究不解之处,只会一心跟着姑姑做事。” 我满意颔首,模样愈发温柔。 失月是个极聪明的,不一定非要用处理芳妃的手段去处理她。 对于聪明、又识事儿的人,自是拉拢为上。 但若是拉拢不成,便绝不能让她成为绊脚石。 如今,梅妃渡过危险,总算暂缓了身上蛊毒的发作。 只是....... 自己若要再揽权柄..... 总不能一直受这蛊毒控制吧? 这蛊毒本为佟家用于操纵手下的一种手段,以月为期,只有主子能拿到解药。 若是主子身死,便再也无人能取自己的蛊毒,便只能陪着主子一起死。 并且,仆人不可易主。每位主子手底下的奴仆所种蛊毒皆不同,解药不可互通。 我长叹口气,眉头拧作一团。 按照现在的局势,只能先行扶持梅妃。 或许,借佟家为工具作踏板,入权力漩涡,也是个尚可的选择。 ------------ 第4章:复宠 用药后第七日,月清宫后院。 梅妃总算可以下地行走,蛊毒解药亦顺利取得。 “咳咳,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失月小心扶住颤抖的梅妃,无奈答道。 “娘娘尚在禁足中,陛下吩咐过,不得出入。” 梅妃双颊微红,想要抽出失月怀里自己的手。 “胡说八道!” “本宫病的最重的那夜,分明有人替本宫施针救治!若非陛下担心本宫,亲下旨意,又怎会有人有这个胆子,有这个能耐!?” 此话一出,我与失月双双沉默。 因着担心佟雪行知道真相坏事,便让手底下的丫鬟联合起来隐瞒了真相。 未曾想,这女人还是给大家添尽麻烦。 我压抑住心中怒火,柔声安慰。 “那是丫鬟春桃,有些医术基础,又连夜温习药理,剑走偏锋才救治了娘娘。” 梅妃听罢,长叹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伤怀,目光遥望金銮殿,满面愁容道。 “那,春桃人呢?该赏赐,还是得赏。” 虽是问起春桃,可目光却仍是黏着金銮大殿。 “三天前,春桃因不堪严寒,冻死了。” 我摇摇头,轻抚上梅妃的后背,遗憾道。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那救了本宫的大功臣都照顾不好,竟让她给冻死了!” 梅妃原本清冷绝艳的脸庞此刻尽是愠色,许是心情激动所致,整个身子都颤颤巍巍。 我暗叹一声,万般无奈。 春桃哪是三天前死的,分明是跟着前些阵子冻死的宫女一块去的。 早就同她禀报过,她却丝毫不上心,偏偏等到此时又责怪起众人来。 更何况,害的丫鬟们冻死的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丫鬟们心中虽对梅妃颇有微词,但都未表现出来,反倒纷纷认罪,点头哈腰。 经过本次患难,大多数下人已和梅妃离心,不约而同朝我靠拢。 即便如此,我却心知肚明,此时并非收网时期。 “娘娘如今还得计划复宠,让陛下对您更为死心塌地才是上策。” 顺着梅妃的心意安慰,果真让她面色舒缓,效果显著。 “那你且说说看,你有何好点子?” 我将前世争宠的套路和方法进行了快速的系统总结,迅速得出了最优解。 正如自己同芳妃所说,皇帝忌惮佟家,妄图在后宫削弱势力,故而刻意冷落梅妃。 但梅妃若无,佟家定会派遣新人入宫,届时的帝王,只怕更难对付佟家。 如今,最好的复宠方法,便是让帝王觉得,梅妃是自己的人。 让梅妃从应该被清除的死棋,摇身一变成,帝王能够对抗佟家的牵制手段。 而我若为梅妃复宠,为佟家立此大功,得势岂不顺其自然。 第二盘棋,悄然布下。 “男人嘛,都希望身边的人温柔乖顺,善解人意。” “娘娘不妨让陛下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同时展现出他想看到的一面。” 梅妃拧眉,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本宫可比你更了解他。” “你说的这些,本宫早就知晓了。” 我和失月闻言,相视一笑,纷纷附和吹捧着梅妃,夸赞她的聪慧。 “眼下新春国宴即将召开,彼时娘娘可有场恶仗要打。” “不过,若是娘娘能按照奴婢说的去做,保证娘娘宴后即可复宠。” 好在,梅妃还算听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真按照我的建议,步步为营。 整个过程秘密进行,除却当事人,根本无二知晓。 就连宫内丫鬟,也万分好奇,梅妃这段时间到底神神秘秘做了些什么。 就这样,时间缓缓走到年节。 ------------ 第5章:国宴 元日,夜,太极宫。 元尧的新春国宴,是整年最为盛大的宴会。 上至太皇太后,下至九品宫人,前朝后宫,皆相聚至此。 说是为庆新年,实则是权力博弈的名利场,座上宾,皆为豺狼虎豹。 佟家近来局势不利,想要破除死局,唯有抓住此次契机。 只要,今夜佟家依照计划行事...... “陛下,借这新春年节,微臣斗胆谏言,不知陛下可愿明辨?” 觥筹交错间,李大将军痛饮一杯,直言上谏。 表面是谏言,实则给皇帝扣了顶高帽。 在场众人皆心如明镜,而皇帝也在意料之中的,允他所言。 “陛下子嗣单薄,而年正青壮,何不充盈后宫,以绵福泽?” 皇帝摩挲着酒杯,扫了一眼在场按捺不住的众臣,皮笑肉不笑答道。 “依照李将军此言,可是已有中意人选?” “莫非李家刚及笄的四小姐?” 李将军豪爽一笑,答道。 “非也,非也。” “本相举荐的,是佟相家的三小姐,佟雪明。” 言罢,原本还热闹着的宴会,骤然陷入沉默。 有心之人都能看出陛下在听到“佟雪明”三字后,神色的难堪。 我默默饮下一斟酒,暗自盘算。 诚然,自己命佟雪行写下的家书中,确有提到过举荐佟家姐妹入宫,但...... 从未提及需要李大将军开头。 更何况,据前世掌握的情报,李大将军和佟相分明是死对头。 如今怎得落了个相互举荐的关系了? 我双目微眯,细观座上皇帝的表情。 “朕听闻李大将军和佟相素来不和,未曾料及,你们关系竟亲近至此。” “李大将军就连佟相家姑娘们的终身大事都操心起来了。” 皇帝此言直白,排斥佟相举荐的心思简直摆在明面,话里话外都在嘲讽李将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将军却好似未听明白皇帝的嘲讽似的,不拘道。 “陛下说笑了,外界传闻岂能当真?雪明是本将看着长大的,弹得一手好古琴,此等佳女,若非入宫,岂还有旁的人家相配?” 佟相此时也起身附和,趁热打铁:“陛下威武圣明,小女仰慕已久,不过想借此宴会,一睹圣颜。入宫与否暂且按下不表,但,陛下若是见都不肯见上一番,便真是让小女肝肠寸断了。” 皇帝不再说话,只是那双凤眼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殿内所有活动皆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四周一片寂静。 片刻后,安静的殿内响起人声。 “朕允了。” 皇帝总算首肯,场内的气氛松弛下来。 一众舞女顺势,簇拥着佟雪明入场。 她面戴素纱,衣着天青,静立台中。 十指轻挥,奏出琴声泠泠,如同苍雪吹竹,其叶飒飒。 平心而论,她的琴技,卓绝于众,当世无二。 但,没人关系她弹成什么样,长什么样子。 待到一曲终了后,所有人都看向皇帝。 皇帝的眉峰微微蹙起,双唇微张,托腮沉默。 我知道,这是他不悦的表现。 我看向佟雪行,给了她个眼神暗示。 佟雪行接到指令,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面向帝王。 “陛下,依臣妾所见,雪明此曲虽好,但仍有缺点。” “这新春国宴,弹这类曲子,怕是不合适吧。” 众人这才发现,佟雪明所奏为《朝雪吟》,是一曲为纪念死去爱人的曲子。 而佟雪明弹奏此曲,仅仅是因为,她曾凭借此曲闻名天下。 在场中人,至少半数曾在大型典礼上听闻此曲。 虽说寓意不吉,但元尧的艺术氛围一向开放,曾经也有在国宴上奏哀乐的先例。 只因先帝好曲,性情乖张,从来只听好调,不外乎寓意。 故而佟雪明此举,依照礼法来讲,不算违约。 唯一麻烦的是,皇帝不喜,故而挑其错处,借题发挥。 “如此大喜之日,佟相口口声声说佟三仰慕皇帝,又奏个这般曲子,是乃何意!” 太后看出皇帝心意,随即拍案而立,柳眉倒竖。 我深知,太后从来都站在皇帝立场,有些不该他亲口说的,会借太后宣之于口。 梅妃听着太后所言,身体明显抖了一抖,本应按照计划继续说的台词,此刻也卡了壳,支支吾吾的不知吟了个什么。 台下众人开始窸窸窣窣的看着梅妃议论起来,皇帝原本缓和的脸色也有了变化。 眼看一手好牌差点被梅妃打个稀巴烂,我叹息起身,拱手回应太后。 “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大病初愈,又见太后尊容,一时激动万分,便有些失态,还望太后海涵。” “依奴婢之见,主子能够为了陛下,指出亲妹所行之错,是乃大义。亦是佟相教导有方。佟家上下,皆是如此高洁脾性,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一碗水端平,既给足了佟家面子,也给了皇帝拒绝佟雪明的机会。 皇帝正愁找不到理由拒绝佟雪明入宫,一听暗示,心下了然。 “朕当然感念佟家上下忠心,品行高洁。此事不过误会一场,爱卿们就此作罢,不必纷争。” 佟相开始依照计划顺水推舟,借着帝王的话术,笑道。 “此事权当小女献丑替大家表演一曲,如何?” 依附于佟家的众大臣找准拍马屁的机会,自是帮忙捧着佟相的话,纷纷赞美起佟雪明的琴技。 而皇帝对佟雪行的态度明显舒缓了许多,他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利用棋子。 毕竟,眼下若抗拒梅妃,非但削弱不了佟家势力,还会引出更不好把控的新人入宫。 我将在场众人扫了一眼,明了局势后,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只是...... 好像有什么不对。 并非计策有误,只是感觉,自发言之后,似乎有道锐利的眼光一直贴在自己身上。 心头有些发毛,攥了攥衣角,不着痕迹的观察在场众人。 是皇帝么? 不对,佟雪行此番替自己解决难题,皇帝的眼神满是喜悦。 是众妃?抑或是朝臣? 无解。 就现在的境况而言,接触到的情报和信息太少太少。 暂时还无法推断出,此时有敌意的对手,到底归属哪方势力。 不过..... 我隐约直觉,此人或许跟我前世的落败,有着些许联系。 “秦儿,依哀家之见,梅妃贤良淑德,谏言有功,诸位也都看在眼里。” “哀家替她讨个赏如何?” 太后眉眼舒展,浅浅勾唇。 我的思绪被此言打断,重新看向龙椅的方向。 皇帝扫了梅妃一眼,眸色难得染上温柔,笑答。 “前阵子戎狄供奉了枚上乘寒玉,朕即刻下旨,令工匠们打造成平安扣,择日赠与爱妃,常戴身边罢。” 寒玉....... 前世害的自己终身不孕的祸端! 我攥紧衣角,任由冷汗自掌心渗出,濡湿一片。 皇帝提防佟家再有新人入宫,迫于其党羽的压力,明面上宠爱梅妃,自是意料之中。 可.....赏赐之物为何会是寒玉? 皇帝究竟是否知晓寒玉的功效? ------------ 第6章:夜兰 我呷了口酒,艰难吞咽入喉。 倘若,皇帝自始至终,都知晓寒玉的功效呢? 佟家一手遮天,不让梅妃有孕,不过情理之中。 可自己当年,不过是个小小舞女出身。 皇帝,究竟为何任由芳妃赠寒玉镯与我? 后背冷汗涔涔,我不敢再细想下去。 但,无论皇帝是否了解,梅妃都不可知晓此事。 一来,梅妃没那个本事与皇帝周旋。 二来,整个皇宫都盯紧了梅妃,势力盘根错杂。 就算梅妃未受寒玉影响,后宫众人皆不可能任她有子。 寒玉事件一过,定会有新的阴谋。 应对已知的危险,永远比面临突发的未知来的容易。 细细思量后,我换上素日里纯良的微笑。 “奴婢恭贺娘娘,喜得圣宠。” 正与梅妃客套着,一旁的失月凑到我身前来。 “凌霄姑姑,佟相有言。” “御花园的夜兰,兴许会在今日子时而绽。” “凌霄姑姑是爱花之人,想必欣然赴园赏花。” 我唇角微勾,明了佟相的暗示。 “烦请失月回复,凌霄惜花,愿侯兰开。” 经历此番风波后,国宴便恢复正轨,无甚意思。 来往不过是些贵人们的客套,无趣且烦闷。 值得称道的是,国宴结束后,皇帝当真前往月清宫。 梅妃受冷落的局面,也有了缓和。 而我,也依照佟相的指示,夜赴御花园。 朔风哀哀,白雪如织,满园都裹了层银色。 一片萧然间,唯有夜兰迎霜傲雪,挺立依然。 沿着夜兰开放的花径走去,隐约可见一抹黑衣。 黑影察觉到来人,一跃而起,落于我身后。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行而过处,连风声都是微弱的。 “属下夜兰,拜见凌霄姑姑。” “佟相亲令,今后由夜兰辅佐姑姑,共谋大事。” 我眉眼一弯,笑着将夜兰扶起。 “眼线来报,蓉昭媛有孕。” “佟相的意思是,由姑姑动手。” 我心下一惊,抿了抿唇。 蓉昭媛有孕之事,连半点风声都未曾透露..... 佟相的手,到底有多长? 清楚自己眼下并非该震惊的时候,故而压下疑惑,拱手回道。 “凌霄定不辱命。” 我面色平淡,展颜浅笑。 “属下常在姑姑身边之暗处。” “姑姑若有需属下出手,一声令下,属下即刻出现。” 我颔首应允。夜兰得令后,便瞬间隐去。 蓉昭媛...... 此人性子虽张扬跋扈,心眼却不小。前世与其交手时,便知其是个人精。 要想处理掉她们母子,还真不是件容易之事。 我回到卧房,躺于塌上,静心冥想。 蓦地,屋外冬风席卷入房,吹得房内物件簌簌作响。 我随即拉开床帘,下榻门窗,整理房内物品。 取下墙上挂画,捋平皱褶之时,指尖竟触碰到一处硬块。 我敛眉,背过身去,翻开卷轴查看。 那硬块色呈紫黑,一触即见碎屑掉落。 凑近轻嗅,便是微弱的腥气侵袭鼻尖。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是干涸后的血迹。 看印记的成色,可知血迹不过数日。 兴许是屋外风声猎猎之故,我总觉着后背有些发凉。 自己重生到这具躯体已数月有余,这抹血渍定然与躯体原主无甚相关。 那么,到底是谁,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此处动手? 我身体一颤,将画卷放回原处,即刻在房间内搜寻起来。 而不安感,则在搜寻无果后,愈发膨胀。 我微微叹息,只好决定明日让夜兰调查最近的失踪之人或意外事件。 心头因而为焦虑笼罩,无奈翻来覆去,只得愣愣出神,平躺之余,望向床顶。 床顶绣了一副金菊初绽图,走线精致,色泽灿烂。 自己重生到新躯体虽也有段时间,但却极少细细观察原主身边之物, 前世时便听闻原主凌霄的绣工出神入化,而今认真欣赏,才算是真见识到了。 这花叶,在寒冬深夜里,亦是煜煜生辉。 煜煜生辉...... 等等! 此处本就避光,又有床帘遮挡,普通绣线怎么可能有这般明显的反光? 我喉头一滚,似乎猜到了什么,半跪起身,抚上金菊图。 质硬而色明,触寒而心实。 是黄金。 整个金菊图,是由金线绣制而成。 这般大小、重量的金线,绝不是一个下人能用得起的。 通过刺绣的手法,藏在床顶,根本不会有人起疑。 而且,此物牵涉利益关系甚广,否则,原主定然不会费这般功夫。 看来.....她的秘密还真不少。 这觉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索性坐起身来,静静思考。 眼下,线索实在太少,除却夜兰所查之事,自己还需得多通过其它渠道调查原主。 毕竟,万一原主牵涉的势力威胁到现在的自己,可就麻烦了。 一夜未眠,心头的烦忧持续至次日早。 我强撑着身体起床,随后便立即吩咐夜兰调查失踪之人,最后,还不忘开始布局,着手对付薛宝蓉。 直接对付她的孩子无疑是最愚蠢的。 毕竟,不想让她诞下孩子的,并非只有佟家势力。 我只需要放一把火,烧到隔岸之人。如此一来,最坐不住的那个人,自然会成为动手的刀。 即,则是激化她们的矛盾,引蛇出洞。 ------------ 第7章:流言 月清宫,偏殿。 “失月,依你之见,月清宫里,人缘最好,又最聪明的丫鬟是谁?” 我落座于失月对面,笑问。 “这般问的话——” “失月倒觉着应当是秋云吧。” “她也算是奴婢在这宫里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失月似乎又了什么,唇角一勾。 “说起这丫头,我倒想起来溪泠。这两人一比,还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人缘极好,宫里宫外到处是朋友。一个人缘极差,基本没个说话的人儿。” 失月替我沏了杯茶,托腮回忆道。 “有次,宫里某个丫鬟喜欢了个侍卫。本来是挺隐私的事儿,可不过几日,月清宫内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那丫鬟害羞极了,偏生说自己连一个人都没告诉过,可不知怎得,大家都知道了。” 捕捉到关键之处,我挑眉一笑。 “那,秋云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又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隐蔽于流言之后,却又使其扩散了?” 失月摇摇头,无奈道。 “那丫头,套话的本事是一等的好,察言观色之间,即便事主遮遮掩掩,也发现了其中玄机。” “跟旁人谈起八卦时,从不明言。不过略微暗示透露些许,引导着旁人往那处想。渐渐的,因这流言日益增多,谁才是传播者,本身就已不重要了。” “之所以知道是她干的,还是因为有次醉酒,自己喝高了,主动坦白。” 听闻满意的答案,我笑着从怀里拿出两枚银锭,推到失月跟前。 “我正有一事需要拜托秋云。” “一周之内,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让这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蓉昭媛怀有身孕。” 将失月惊愕的表情尽收眼底,我眉尾一挑,意有所指。 “这是佟相的意思,大家可得注意了。” “不过,流言通常有夸大的成分在其中,若能让众人觉得昭媛娘娘怀的是男娃,自然最好。” 失月闻言,眸色微敛。恢复以往认真踏实的神色,接过银子,重重点头。 是日,夜。 “真是气死本宫了!” 书房内的梅妃本在阅书,哪知骤然柳眉倒竖,信手将手中诗卷扔在地上。 我无奈叹息,默默将书卷捡起问道。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冲撞了娘娘?” 梅妃双颊微红,清冷的面庞此刻尽是愠色。 “那个薛宝蓉,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引的陛下,竟怀了个孩子!” “更可恶的是,听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子,真不知走了什么运气!” 我与失月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与她并肩上前,一左一右替梅妃捏肩。 “娘娘如何得知?” “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在谈论此事,本宫想不知道也难!” 我唇角微勾,眉尾扬起,手上捏肩的力道也愈发温柔。 看来..... 秋云不是一般的聪明,行事效率竟然这般高。 “不过,嫉恨她的人向来不少,这孩子,能不能落地还是个问题呢。” 梅妃长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眼中略微恢复清明。 “娘娘不必心忧,比咱们更容不下这个孩子的,大有人在。” 我柔声宽慰,手上的力道亦重了几分。 “说的也是,毕竟本宫现在也算陛下跟前的红人。那些不怎么受宠的,才更该焦急吧。” “自打国宴之后,陛下对本宫的态度不知好了多少。前阵子趾高气扬的那帮臭奴才,见了本宫呀,都得点头哈腰,好不卑微。” 诚然,流言蔓延的如此之快,与梅妃今日得宠脱不了干系。 “这还得多亏了咱们凌霄呐,本宫身边有你,当真是幸事儿。” “本宫这几天,找父亲多要了一些给凌霄的蛊毒解药,还替你讨了不少赏赐。今后可得好好做事啊。” 我听后,笑着接过两个锦盒,冲梅妃说了不少好听的话。 哄好梅妃后,我回到寝房,打开盒子。 只见其中一枚放着蛊毒解药,另一枚则是令牌。 令牌通体黄金,其上印刻着“佟”字。 佟家令? 佟家亲信的象征,见此令如见佟相。 我将令牌收好后,也不闲着,即刻查看夜兰的探案进度,点了个响指,唤她出现。 “禀姑姑,属下查到近期有三位失踪之人。” “一位是月昭仪后院的花匠,据说是回乡探亲。但,超过探亲期限也未能归来,而今下落不明。” “第二位,则是月清宫的送衣宫女,在梅妃娘娘病倒期间失踪,自此再无踪迹。” “第三位......” “第三位,则是元宸皇后——萧琳的亲信,桃夭。” “处决元宸皇后及其党羽时,除了这位亲信,其余全部问斩。目前,陛下也在追查此人。” 桃夭! 我牙关一颤,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压下心中惊愕。 她竟然....逃出来了? “顺着线索继续查,不惜一切代价找出他们三个的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夜兰得令,拱手而退。她方一走,我后脑的晕眩反而更剧烈,心脏狂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无力捏了捏太阳穴,摇晃着身体倒在榻上。 原主牵涉的秘密,竟然可能和自己前世的亲信有关? 事情变得愈发复杂了。 我望着那副金菊绣图,思绪一时间凝固,不知出神了多久,心中的某个信念总算清晰坚定,让我明了,此刻的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不管桃夭牵涉多少,自己都要找出她的下落! 避开帝王的耳目,找到这个相依半生的亲信! 至于其它两位失踪者—— 月清宫那位查起来倒是方便,有关消息想必也近几日就出结果。 但月昭仪后院的花匠,就有些麻烦。 月昭仪,名李千月,李大将军之女。 前世曾是自己派系的一把手,如今是佟雪行派系的骨干。 我合上双眼,静静冥想一切,因着身子处于疲惫的状态下,意识亦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梦境里—— 凤禧宫,千暮苑。 彼时自己尚为皇后,正在开满桃花的千暮苑中,等待一早便离宫的桃夭。 “桃夭,你又做什么去了。” 我看着满身血迹的桃夭,皱着眉问道。 桃夭倒是随意的拍了拍手,而后凑近我,浅浅一笑。 “不管桃夭做什么事,都不会伤害娘娘,永远不会。” 我无奈叹息一声,走近那人,用自己的袖口替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本宫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 “只是不希望,你再做危险的事。这么多年,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本宫不希望连你都.....” 桃夭伸出两指抵在我的双唇,捧起我的袖子,打断道。 “上好的流光缎,怎么能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桃夭在替娘娘开路。只要桃夭活着,就会替娘娘扫清一切障碍,不管杀多少人!” 桃夭满面血污,赤色缭绕之下,是一对凛冽的美眸。分明满含杀气,但在望向我之时,却又暗藏温柔。 纵然浑身狼狈,亦完全遮盖不住她的美艳,反倒更添病态的娇娆。让人分明害怕,却又不住靠近。 “娘娘若有空,可以去月清宫附近观赏刺绣。” “有个叫凌霄的丫鬟,刺绣功底出神入化。” 方梦到此处,我便猛地惊醒,迅速坐起身来。 虽是梦境,却感受无比真实。 现实中,桃夭的确是个十步见血的绝佳刺客。 此外,她在早年间的确对我提过原主凌霄擅长刺绣一事。 莫非她与凌霄二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有了交易? 抑或是,凌霄所用的这些金线刺绣,其实根本来源于桃夭? 我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随意披上一件衣服,匆忙开始清查宫内所有绣品。 锦扇十柄,被套,床单..... 越查下去,身上的冷汗,便冒的更多。 纵横权场一生,我却极少有这般失态。 此刻,却连握住绣品的手都是颤抖的。 原主所涉绣品,皆是用世上难寻的材料制作而成,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我全身一软,无力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 此事是否真的与桃夭有关.... 她们二人,又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 第8章:诬陷 “凌霄姑姑,娘娘请您主殿议事。” 门外的丫鬟轻叩房门,轻唤道。 我摇了摇脑袋,理清思绪,站起身来。 而今只能先行处理薛宝蓉,随后再来思考原主之事。 自寝房来到主殿,路上皆是毕恭毕敬朝自己行礼的丫鬟。 如今自己是佟家红人,不少下人都有靠拢的趋势。 “佟、李两家,已在朝堂上形成结盟。妹妹替姐姐做些小事,也是应该的。” 入殿即见,月昭仪带着各种名贵首饰,尽数交予梅妃。 “哟,这就是凌霄吧。” “素来听姐姐说这丫头机敏,如今一瞧,果真是那么回事。” 月昭仪上前,拉着我的手轻拍,笑意吟吟。 “你与她,本就只一人能坐上妃位。不想让她诞下此子,本就是情理之中。” “那人还怀有陛下骨肉,妄图分走陛下宠爱.....本宫绝不能原谅她!” 梅妃的指尖轻抚过寒玉佩,眸光冷冽。 “妹妹此番前来,便是此意。” 月昭仪拍了拍梅妃的肩膀,眼尾上扬,唇边噙笑。 “只不过,要对那个人精下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梅妃听罢此言,转头看向我,一汪明眸煜煜,满是期待。 “凌霄,你那么聪明,可有什么好主意?” 我毕恭毕敬地拱手,低眉答道。 “陛下之所以会疼爱蓉昭媛,不过是因为这孩子是陛下的。” “若这孩子不是陛下的,又哪里来的母凭子贵,封号封妃呢?” 我言罢,对上月昭仪的双目。眸光相互碰撞,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梅妃却歪着头,摇了摇我的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与月昭仪相视一笑,拍拍梅妃的手。 “月昭仪多谋善断,此事就交给你了。” 月昭仪会意,含笑颔首。 “妹妹今日不过是和姐姐喝茶论道,畅谈风月。聊些什么,都记不清了。” “只是,若这天气要是变冷了,妹妹可要记得帮衬姐姐,多添些柴火呢。” 月昭仪的意思是:到了收网的时候,梅妃务必帮衬她一二。 我心下了然,回以微笑,送月昭仪出殿门。 月昭仪办事素来高效,自月清宫议事之后,不过七日,整个局势就已经完全偏向月昭仪派系。 “欸,你听说了吗?蓉昭媛怀的,并非是陛下的骨肉......” “这话可能乱说啊!小心你的舌头。” “哎呀,现在宫里上下都在议论此事,要割舌也轮不到咱们呀!” 我正前往织造署取梅妃所需布匹,便听到俩织布丫鬟窸窸窣窣的讨论什么。 虽大抵知晓是月昭仪的手笔,不过为了探听更多消息,我仍旧是故作疑惑的走近二位丫鬟,一脸迷茫的问道事情经过。 俩丫鬟原是遮遮掩掩不肯透露,但一听我是梅妃眼前的红人,便点头哈腰巴结起来。 “凌霄姑姑有所不知,那蓉昭媛所孕之子,是伶人阳卿的。” 伶人阳卿? 诚然,皇帝、太后均喜听戏,特意在御花园建造戏台。豢养伶人,专程为宫中之人唱曲。 阳卿,算得上是伶人中的头牌。 但薛昭媛素来张扬高傲,怎会同一个小小伶人有染? 我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二人。 “姑姑有所不知,那阳卿曾是薛家的护院,据说还是薛昭媛的贴身护卫。” 听闻此处,我更为疑惑。 此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莫非是月昭仪太过心急,出手过快,露了破绽? “更何况,薛昭媛本并非是喜好听戏之人。但自从那阳卿入宫,便三天两头往聆音阁跑......岂非怪哉?” 我越是听下去,眉头便拧得越紧。 这些所谓的流言,虽传播甚广,但其间逻辑都太过强行生硬。 或许能骗过不谙世事的八卦小丫鬟,但绝对骗不过那个久经权场的帝王。 看来,此计出了些岔子,若不前去一番月昭仪宫里,恐事有变故。 寒梦阁,主殿。 月昭仪命人沏了一壶明前龙井,以指尖朝向茶杯,扬唇浅笑。不卑不亢,将门贵女,风气自成。 能用上好的明前龙井招待一个下人,月昭仪算是给足了自己脸面。 我心下了然,低眉颔首,拱手回礼。 “昭仪娘娘宅心仁厚,能得交谈,是凌霄之福。” 客套几句后,我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 “阳卿和薛昭媛的往事,娘娘从何得知?” 月昭仪扫了我眼,眸间一片清明。虽是明白我的质疑,但却轻扣桌案,不动声色。 “这世间当然没那么凑巧的事情。” “不过,本宫的确查到薛宝蓉几年前死了个贴身护卫。” “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其实没那么重要,不是么?” 瞬间读懂月昭仪的暗示,我恭敬回以微笑。 “阳卿是娘娘的人,这不假。” “但,薛昭媛也是个麻烦的角色,光凭流言就欲使陛下疑心于她,难免牵强。” “更何况,接下来,薛昭媛定会有所回击。” 月昭仪听罢,漫不经心的摆弄茶盖,淡然回应。 “咱们的陛下,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或者信任过哪个女人。” “流言,不过是给皇帝埋下一粒怀疑的种子。” “即使没有实锤证据,但在小小昭媛和皇家名声中,你觉得他会选谁?” 眼前的月昭仪,眉眼低垂,神情竟难得染上哀色。 “娘娘的考量,必然是情理之中。” “不过,奴婢有个计策,可使娘娘的布局事半功倍。” 我轻笑出声,饮下一口龙井,意有所指道。 “倘若事主‘畏罪自杀’,陛下将会如何看待此事?” 月昭仪闻后,瞳孔骤缩。 “直接处理掉阳卿,伪造成自杀?” 看出月昭仪闪躲的神情,我正色抬眸。 “娘娘你说,如今局势,谁最受阳卿所困,谁最想要阳卿死?” 月昭仪沉思片刻,皱眉道。 “可是,若本宫是她,便绝不会就此愚蠢的动手。毕竟,谁都知道本宫才是最有动机之人。若阳卿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本宫。” 我信手替月昭仪续茶,淡然道。 “所以,才必须让阳卿之死,只能是自杀。” “这样一来,他的死亡,要么便是人言可畏,自我心虚。要么,便是为全了薛昭媛。” “倘若旁人怀疑阳卿并非自杀.....那么自然便推理到,伪造自杀的人,是最想要他死的,处于风口浪尖的薛昭媛。” “届时,奴婢还会带着梅妃娘娘和其它妃嫔煽风点火。” 月昭仪双唇微张,难得的愣了片刻。 “流言预热,事主身死,妃嫔施压。” “就算陛下不愿处理薛昭媛,也会因外界压力而行动。” “更何况.....” “陛下对薛昭媛根本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我与月昭仪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彼此的心思。 “言尽于此,月昭仪自行思量,奴婢先行告退。” 我不再多言,客套几句后便退下。 多余的话,根本不必说。 凭借我对月昭仪的了解,此事她不仅会做,而且会做的极其干净。 她绝不会容忍薛宝蓉生下孩子,率先具备升妃位的条件! ------------ 第9章:争锋 月昭仪出手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阳卿的尸体被人发现时,恰为深夜。 起因是太后对于近期的流言有所耳闻,想要召见阳卿,却发现其吊死在戏阁后台的伶人房间内。 因着此人牵涉甚广,后宫里大大小小的角色尽皆入了案发现场。 “依本宫所见,不过是死了个小小伶人,再去请一个不就好了么?” 薛昭媛拿起手绢掩住口鼻,远离尸体几步,眼中尽是嫌恶。 她这话,一来是想撇清和阳卿的关系,二来是不愿众人深入调查。 “妹妹这话真有意思,倘若只是个普通伶人,又怎会惊动太后呢?” 梅妃今日开了窍,搬出太后压薛昭媛一头,话里暗讽其与伶人有染。 “好了好了,诸位都是姐妹,何必争个唇齿高下?” 月昭仪眉眼含笑,温柔的拍拍梅妃的肩膀。 分明是个幕后主使,却装成了菩萨心肠。 我暗叹一声,将目光放在尸体身上。 尸体所在房间仅有一扇进出门,和一扇不可容人之窗。 发现尸体时,门栓已经上锁,是由几个壮汉破门而入的。 我踱步绕了房间一周,发现案发现场是个极其标准的密室。 将目光投向皇帝,只见他沉默不语,用一贯阴冷的眼神在尸体和薛昭媛身上来回穿梭。 “启禀陛下,尸体仅有后颈一处勒痕,应是上吊自杀所致。” “再加上这房间是个标准的密室,故而臣以为,是自杀无疑。” 仵作将案发细节一一禀告。 我端详着仵作的容貌,总觉得略有些眼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这倒是奇怪了,最近正是风口浪尖,怎得事主就自杀了?” 帝王低沉的嗓音在室内响起,闻之者皆不由一颤。 “皇帝,哀家觉着事有蹊跷。” 太后同样疑道,拧眉而言。 “是啊,说不定是谁暗杀伪造成自杀的呢。” 月昭仪阵营的南宝林帮着带节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凶手是心虚的薛宝蓉。 “呵,倘若是他杀,旁人定会怀疑是本宫出手。本宫又岂会那般愚蠢,选择此时杀人?” 薛宝蓉揪住暗示,扬言众人都是嫉妒她有了身孕,才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我闻言轻笑,拉着梅妃到一旁,耳语片刻。 梅妃听罢,正色点头,转向南宝林,开口道。 “妹妹这话就奇怪了,这宫里从未有人想泼脏水给妹妹。” “只是,本宫不解,倘若妹妹真的清白,又岂会觉得大家怀疑你呢?” 薛宝蓉一句破绽,便被牵入自证陷阱。 月昭仪唇角微勾,随即迎合。 “是啊,妹妹有了陛下的孩子,姐妹们都替陛下开心。” “怎会无缘无故的怀疑妹妹?” 眼看宫里权势最盛的梅妃和月昭仪联合针对薛昭媛,剩下的妃子们为免受排挤,皆开始纷纷站队。 毕竟,没有谁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太后捏了捏太阳穴,声音里尽是疲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昭媛还是解释一番近期的流言吧。” 薛昭媛一看局势不利自己,瞬间慌乱,握着帕子的手亦颤抖起来。 “臣妾入宫前的确有个失踪的贴身暗卫。” “但,那人并不是这伶人啊?!” “更何况,往事随风,一切都在入宫后结束了,臣妾从来全心侍奉陛下,还望陛下明鉴啊!” 南宝林闻言,轻笑出声,音色娇媚。 “往事随风?看来,薛昭媛自己都承认有段风流艳史了?” 南宝林话说的直白,惹得在场女眷皆羞红了脸。 “那侍卫并非伶人?” 皇帝拧眉,眉下那双凤眸恰如寒潭,乍无风波,却暗流涌动。 “可依朕调查,那侍卫和伶人皆有共处胎记,且侍卫出走时,刚好就是伶人入戏院时。” 月昭仪到底是大将军的女儿,行事当真滴水不漏,愣是没让皇帝找到任何破绽。 “陛下!您不能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言啊!” “臣妾之子,确确实实,是陛下的骨肉!” “臣妾的父亲是大理寺寺卿!若请他来彻查此案,定会.....” 太后听罢,长叹口气,无奈道。 “你都说了,大理寺寺卿是你之父,审判此案,恐不合情理罢。” 皇帝自高台走下,行至薛昭媛面前,捻起她的下巴,与其对视。 “朕,本不愿多管后院闲事,可前朝对此事亦是议论纷纷。” 自李、佟两家联手后,朝堂局势便有了巨大变化。 皇帝之所以亲审此案,更多的是迫于前朝两位权臣的施压。 “不过,薛昭媛若是能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朕亦可三思。” 皇帝话锋一转,挑眉瞥向薛昭媛道。 薛昭媛听罢,杏目红肿,泪濡长睫。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往皇帝怀中跌去,而后双臂紧紧环绕帝王,哭腔道。 “陛下,臣妾自证清白需要证据,可她们诬陷臣妾,便不需要证据了么?既然没有证据证明臣妾清白,可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臣妾不忠啊!” 一旁的太后低眉沉思,好半晌后,饶是开口替薛昭媛求情。 “薛昭媛所言甚是,皇帝你看,哀家也不好冤枉了替陆家开枝散叶的人才对.....” “更何况,薛昭媛伴你亦有数年。哀家一直觉着,她是个好孩子。” 月昭仪听罢,眼底幽深一片。不光是她,连我都没想到,太后居然会这般替薛昭媛说话。 皇帝就算再专断,也不会惘闻太后所言。如今要处理薛昭媛,可是麻烦了。搞不好还会引火上身,追查到月昭仪身上。 周遭一片沉默,众人不约而同都看向那个上位的决策者。 如此,良久。 皇帝抚了抚薛昭媛的头发,而后回抱住她,轻轻拉入怀里。 “你受委屈了。” 薛昭媛闻言,瞬间卸下防备,整个人顺势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轻轻蹭着帝王的脸。 “只要陛下信任臣妾就好。”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暗芒,抬起她的脸,吻了吻其额头。 我与月昭仪对视一眼,发现她双瞳涣散,眼里尽是震惊。 不光是她震惊,就连我,此时也看不懂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昭媛不过怀胎两月,要等到孩子出世,流言恐怕都泛滥成灾。” “更何况,倘若薛昭媛有异心,这漫长的七月,定能有法子应付。” 皇帝虽是抱着她,可眼底却一片冰冷。 薛昭媛似是感知到什么,面色瞬间苍白,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人。 随即抱紧皇帝的双腿,膝盖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 “宝蓉这么多年都同陛下恩爱如初,这等祸事分明就是旁人诬陷!还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听罢,淡淡扫了一眼薛昭媛,轻轻摸摸她的头,而后温柔开口。 “孩子,还会再有。” “薛昭媛能生,旁人亦能生。” “但若是有损皇家颜面,那便不是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了。” 话毕,所有人都被皇帝变脸的速度震慑,根本看不真切他的喜怒。再放眼望去,整个后宫此时已无一人站出来替薛昭媛求情。 朝政时局本就敏感,妃子及其所孕之子,都不过是皇帝维系政局的工具。 我看着帝王熟悉的面庞,往事疼痛的记忆又翻涌心头。 正是因为知晓此事,我才会选择谋反。 我们从年少稚嫩起,相伴二十年,他是何等薄情的人,我都看在眼里。 “朕,不可让江山社稷和皇家颜面冒险。” “有不贞之妻,不洁之子,是皇家丑闻。” 帝王松开薛昭媛,起身背对她,不再听她尖锐的哭喊求情。 他背起双手,平静下旨。 “传令下去,薛昭媛不贞于朕。” “打入冷宫,赐鸠酒。” “带她下去的时候注意点,莫弄疼她了。” 我看着几个太监冲上大殿,捉住薛昭媛,像对付宠物一般,哄骗着她去往冷宫。四周的妃子亦是神情各异,有庆幸、有恐惧,唯独没有同情。 而薛宝蓉那双极漂亮的杏眼,在红肿之际,填满了不甘和怨毒。 去母去子,招招险棋,最后满盘全胜。 可惜,我难得的没有意料之中计划成功的快感,反倒是心头竟莫名一震。 见惯了成王败寇,却仍是不自主地会被人性震撼。 今日是薛宝蓉,那明日呢?明日又会不会是你我,沦为鱼肉? “如此张扬自尊的人,落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唏嘘。” 事后,梅妃独坐梅园,替自己倒了杯梅子酒。 我走到她身侧,替其披上大氅。 “月昭仪表面温柔贤淑,实则狠辣无比。想必娘娘如今已见识过她的本事。” “待到她顺利封妃,恐怕会对付娘娘。” 梅妃长叹口气,捻起一支红梅,轻嗅。 “本宫不喜谁坐上什么位子,谁又有什么富贵。” “本宫在意者,唯陛下而已。” 我微微一愣,全然没想过后宫还有如此痴情之人。 “帝王薄情,娘娘还是早作打算。” 我欲言又止,终究决定规劝梅妃。 “人活一世,总不过爱恨痴嗔。” “权力固然迷人,靠近时,却总是冰冷。” “比起一人之下,本宫还是更喜常伴相知。” 我不再言语,折枝冬梅,携满怀暗香,静静陪伴于梅妃身侧,一同煮酒赏梅。 ------------ 第10章:意外 处理完薛昭媛事件的所有后续罢,我回到寝房,依照惯例问询夜兰消息。 但那抹黑影却迟迟未能出现。 往日只需点上三根蜡烛,便可同夜兰交谈结束,如今来回踱步换了四五支,却连人影也未曾见到。 我摆弄着烛台,心头略有焦急。 不知等待了多久,窗外渐来窸窸窣窣的雨声,敲打着房门噼啪作响。 “砰——” 正欲起身关窗避雨,门外突来一阵闷响,似有重物坠落。 我皱眉,自抽屉中拿出一柄匕首,藏于袖口,猫着身子来到门处。 脚步方至门前,便察觉绣鞋一片濡湿。 低头看去,只见粘腻浓稠的血迹自门缝渗出,蔓延开来。 “主子——” 门外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听到熟悉的声线后,我不再犹豫,连忙开门。 所见之景,即是夜兰浑身浴血,无力瘫软于门槛的模样。 我双瞳一缩,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将她拖进室内。 好在屋内还有基础的伤药,索性全数用于替夜兰处理伤口。 “主子......” “据属下调查,月昭仪手下的花匠,几天前就被秘密处死了。约莫是在其回乡的路上动手的。” “月清宫那位送衣宫女,被人分成了细小尸块,埋在元宸皇后的后院桃花树下。” “属下无能,未能找到所有尸块,只能通过部分碎片,辨认出是那宫女的人形。” “至于,那位逃亡的桃夭.....” “属下在调查过程中,与她交手。” “此人武功登峰造极,属下无能与其抵抗,故而逃了回来。” 夜兰长睫微颤,连气都喘不上,却仍是强撑着身子报道情况。 谈及自己无力抵抗后,几欲跪下道歉。 我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扶回床上,柔声宽慰。 依照如此情报,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 桃夭还活着。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我长舒口气,转身替夜兰煎药。 只是,另外两个人是被何人所杀? 月昭仪那位,兴许还可以猜测是宫里内部秘密泄露而灭口。 可那月清宫丫鬟,为何会被人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处决? 更诡异的是,尸体为何会埋在前世宫中的桃树下? 莫非,是桃夭动的手..... 我暗自揣测,摆弄汤药的手满是冷汗。 可动机呢,桃夭虽然行事果决狠辣,但也不是无故杀人的变态疯子。 正沉思着,夜兰轻咳几声,自胸襟内包中拿出一封密信。 我接过信件,小心放下夜兰的手,替她掖好被子。 【佟、李联盟,为加强联系,令佟雪明联姻李麟。】 【佟雪明昨日与佟家琴师私奔,自永乐官道附近的小路出逃,务必将其捉回,保证其顺利嫁入李家。】 【加派的追兵人手预计次日一早到达,还望小心行事】 【最后,请让琴师永无坏事的机会。】 阅读完密信内容,我将其小心折于包内。 “咳咳——” “雪明小姐已经出逃数日,主子若耽误,只怕事情会更麻烦。” 夜兰咳出一口浓血,咬牙念道。 我当然清楚事态的紧急,却也放心不下受重伤的夜兰。 桃夭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确定了目标,便会想法设法斩草除根。 “主子放心,这里是佟家势力,她一个罪妃亲信,没那个本事找上我的。” 我闻言,叹息一声,将绑扎在夜兰伤口上的绷带换成特殊的系法。 那是,前世的亲信才懂得暗号。 如此一来,倘若桃夭真的找上了夜兰,也会明白我的暗示。 最后叮嘱夜兰几句后,我便匆匆出门,依照密信内容追查佟雪明。 永乐官道附近苍翠成林,小道错综复杂,诚然是个逃难的必经之地。 我围绕着泥泞观测一番,发现仅有两条小道可能成为佟雪明逃难的选择。 一条蜿蜒至东,一条至西。 若是选错道路,唯有原路返回到交叉点,来回起码半天脚程。 半天时间,佟雪明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此事搞砸,害的李佟两家联盟告破,尚且不知佟相会如何处置我。 行至两条道路中央,我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 蓦地,东侧道路的树枝某处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女子所用盘发的珠钗,此时正卡在树上。珠钗为翡翠所制,藏匿于树影之中,融为一体,极难发现。 这,莫非是佟雪明逃亡时意外掉落? 我拿起珠钗,端详其形制。 这种款式的珠钗多是用来盘发,使用和取下都需花费很多功夫。若此珠钗是意外掉落,佟雪明不可能察觉不到。 既然并非意外,那就是故意的了。故意让旁人以为,她逃往至东侧。 以防万一,我在西侧道路留下佟家暗号,随后便不再犹豫,快马朝西侧跑去。 一路飞奔疾驰,总算在道路的某处荒野,看见座木屋。 那木屋为槐树环绕,借着半点月光照明,满目昏暗苍凉。 我眼神一凛,毫无退却,上前叩响了木屋的门。 开门者,是一位腿脚不便的耄耋老妇。 屋内的壁炉噼啪作响,火光忽明忽暗,照射着老妇的左半张脸,她双眼微眯,眼睛一眨一眨的,颇有些奇怪。 光影将她脸上的皱纹照得错乱,让人觉得莫名诡异。 “老人家,可曾见过一对年轻夫妻从此路过?” 我压下不适,拿出一锭银子,笑着递给老妪。 老妇接过银子,脸上的皱纹都因笑容而挤在了一起。 “见过,见过。” “我让他们今夜住在此处,不知可是你想要找的人?” 老妇的双唇虽是咧着的,可眼底却是阴冷一片。 我察觉到不对劲,捏紧袖口匕首,回以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进屋。 直到现在,我都未曾见过佟雪明和琴师的样子。 国宴见到的佟雪明,只能依稀看出是个极其纤瘦的女子。 况且她当时蒙上面纱,又距我甚远,连声音都听不清楚。 要在这种条件下追查二人,难度极大。 “欸?刚才还在这的,怎么这下就不见了.....” 老妇愣愣的看着木屋,喃喃自语的绕着炭炉来回踱步。 我顺着她的目光,将整个木屋扫了一眼—— 此间狭小至极,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老妇未曾点灯,只借着炭火照明。那潮湿阴暗的墙壁上,只投射出火光跳跃的影子,不见任何人的痕迹。 墙面的上端倒是有个较大的木窗。假设佟雪明要逃走,跳窗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但,那位琴师的体型呢? 能容得下木窗吗? 我疑窦丛生,下意识的前去木窗查探。 窗台没有任何脚印,只有瑟瑟风声拍打窗纸,在这安静无比的房里,显得冷寂而惊悚。 “那名男子身量如何?” 老妇听罢,思量些许,挤着嗓子答道。 “挺壮实的。” “小姑娘,你不会怀疑他们从这儿跑了吧?” “若他们就这样跑了,我怎会听不见动静呢。” 我眼尾一挑,目光投向壁炉处。 “那,他们现在藏身何处?” 一阵寂静。 四周突然陷入沉默,没有听到回答,我下意识皱眉回头。 几乎是瞬间,身后风声作响,利器划破空气,呼啸而过。 我双眼一凛,顺势背过身去,拿出匕首攻向来人。 “佟小姐,不远千里来此处扮演一个老妇,可真是辛苦你了。” 我后退几步,匕首抵在身前,目光直指老妇。 那老妇眼底一片冰冷,原本慈祥的面容此刻尽是阴森。 她将手指放于鬓边,令指尖深入皮肉里面,而后—— 猛地将整张脸皮都撕扯了下来。 她将腰板挺直,看着我冷笑一声。 “还以为那死老头又派了个废物来,不曾想还有几分本事。” 在已被撕扯的脸皮之下,露出了一张妩媚美艳的脸庞。 与梅妃的清冷绝尘不同,雪明的美是极其外放而标准的。 只是那双桃花目的杀气,让我没办法静下心来欣赏她的美丽。 “你是如何得知?” 我闻言,挑眉一笑,指了指壁炉。 “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妇,是如何在这荒野拿到柴火取暖的?” “房屋原主恐怕是个青壮年,被你杀了吧?” 我走近壁炉,足尖指了指火堆,其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你的行事作风可比你姐姐狠辣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原主的尸体应是在此了。” 佟雪明听罢,打量我一番,唇角微勾,双眸宛如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我笑道。 “你不会武功吧。” “可惜了,有脑子也没用。” 佟雪明抽出鱼肠,飞身跃起,直接朝我要害攻来! ------------ 第11章:遇袭 佟雪明身法极快,在我尚未回神时,利刃就已袭至咽喉处。 凭我的武功,根本没办法正面接下此攻击。 眼看着利刃越刺越深,我咬咬牙,伸出左臂挡在咽喉之前,任由佟雪明一刀刺进手臂皮肉。 血花迸发荡漾,喷洒到我脸庞,双目徒有一片血污。 我吃痛闷哼一声,蜷缩身体,滚落到墙角。 对方自然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眼看着那双锦鞋朝我步步逼近,求生本能瞬间爆发。 “你为了同那琴师在一起,不惜跟整个佟家作对,值得么!?” “就算你杀了我,还会有别的佟家亲信追杀你们!为了所谓的爱情,过上一辈子颠沛流离的生活,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高声怒吼,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紧佟雪明的神情。 佟雪明满目冰冷,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笑道。 “那,成为佟家手中政斗的棋子,难道就值得?” “不必再多费口舌,我不是我那位蠢姐姐,最恨夜长梦多。” 说罢,佟雪明便狠狠朝我心窝处攻去! 我赶忙侧身躲避,但仍是抵不过她的速度,鱼肠剑狠狠刺入我的身体,伤口距离心窝不过三寸。 感受到全身被粘稠温暖的血迹包裹,胸口传来剧烈的闷痛,头脑一阵晕眩。 此时,天边恰泛起鱼肚白,一抹曦日破云而出。我拼命借着初阳,迫使自己视物清晰。 濒临死亡的痛觉让我回忆起前世落败的那刻,未完成心愿的恐惧战胜了痛感,我强撑着身子,进行最后的挣扎。 只要,拖延时间到破晓..... 我就有翻盘的机会! “你说.....你与那琴师,是真爱。” “可为何,此处只见你,而非他?” “身为男人,却让爱慕自己的女人替自己阻挡危险,不可笑么。” 佟雪明双睫微颤,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你懂什么?” “是我特意在树叶中别了珠钗,为的便是误导你们朝右侧追杀。我走右侧小道吸引视线,他正好自左侧道路逃离。” “佟家人不敢真的对我下杀手,我又有武功傍身,早晚能逃出去和他汇合。” 我听罢,仰头看向佟雪明,似是嘲弄般哈哈大笑。 “你与佟相认识大半辈子了,还不清楚他吗?你觉得若你当真拒不从命,他不会对你下手?” “换句话说,佟家人追上你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就算不杀你,也有办法让你一辈子逃脱不能。” 佟雪明喉头一滚,眸间似有犹豫。 “但那琴师就不同了。” 我捂住胸口的伤口,强撑着剧痛,一字一句道。 “只要你嫁给了李麟,受佟家的掌控,谁会在乎一个琴师的死活?佟家亲信追捕政敌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花功夫找一个小小琴师。” 佟雪明握紧鱼肠,双唇抿了抿,以一种极为怨毒的眼神看向我。 “你懂什么?!” “爱一个人,是想要他过得好就行了,即便牺牲我自己!” 我仿佛是听闻什么好笑的笑话,不由自主地狂笑出声。 “佟小姐重情重义,我等自是比不得。” “可佟小姐稍微想想,既然你肯爱他爱到牺牲自己,他若是同样爱你,为何不肯为了你牺牲自己,而是任由你当佟家的替死鬼呢?” “一左一右分头逃跑,是啊,是很好的诱敌计策。可这样的计策决定了两个人之间注定要有一个人牺牲。” “很遗憾,对方选择了牺牲佟小姐你呢。” “啪嗒——” 佟雪明身子骤然一僵,手中的鱼肠剑掉落在地。 我淡淡扫了一眼地上掉落的凶器,却并未着急捡起。而是冷静的保持状态,含笑看着佟雪明。 “爱一个人,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她牺牲自己?”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感受,想必佟小姐不必听我多言。” 佟雪明听罢,阖上双目,沉默不语。 然而,沉默不过片刻,便将再次凶器拾起,重新换回最初的狠戾。 “不管他爱不爱我,你今日都得死!” 我看出她的动摇,唇角微勾,轻笑出声。 “佟小姐,做一颗棋子没什么不好。” “真正不好的,是没有利用价值,根本算不上棋子。” 佟雪明的喉咙明显一哽,瞳孔中的戾气亦消散些许。 我顺势看了眼窗外渐白的天色,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而后继续笑道。 “假如你真的出逃了,你觉得,一个本来就不怎么爱你,也没有本事的小小琴师,能给你什么样的生活?” “我从来不劝阻谁不能爱一个人,但,无论是否选择爱谁,我们的本质目的,都是为了幸福不是么?” “你都不幸福了,爱他做什么。” 佟雪明手中的鱼肠剑再次掉落在地,整个人僵硬在原处沉默。 此时,恰逢曦阳灿烂,自屋外穿透檐角落入室内,柔柔的洒在佟雪明身上。 与此同时,一众黑影破门而入,伴随大片阳光倾泻,将佟雪明团团围住。 “凌霄姑姑,属下来迟,还望恕罪!” 佟家暗卫将我扶起,护在身后。 佟雪明先是愣愣的看了周遭一眼,而后双目清明,恶狠狠的瞪着我。 “你刚才在刻意拖延时间?” 我眉目含笑,撑着身子将这出戏演完。 “是拖延时间,还是佟小姐此行确实不值,皆由您自行判断了。” 说罢,我再也支撑不住,后脑剧痛无比,渐渐昏沉过去。 似是真的太过挂念桃夭,沉睡梦境之间,我仿佛又看见她站在宫墙之下,捻起一枝桃花,笑意吟吟。 “主子有没有发现,血养桃花,才是最好的。” 我闻言一愣,看着娇娆春桃下的她,浅笑道。 “这,本宫倒是没发现。” “不过桃花倒是开的越来越好,你这丫头亦是越来越美了。” 桃夭挽住我的手,将头靠在我的肩颈上,娇嗔道。 “桃夭最喜欢主子了,若是以后谁害了主子,桃夭便把她折磨死,丢到桃树下,替主子养出漂亮的桃花。” 当时的我,权当她是在说笑,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 “倘若本宫坐不上那位子,输的一塌糊涂,成了个孤魂野鬼,你又该当如何?” 桃夭闻言,眸光凛冽,阴森一笑。 “主子放心,永远不会有这天。” “桃夭准备好了一切,就算主子输了,也能陪您东山再起。” 她牵住我的手,笑意吟吟。 “等到某天,主子和桃夭相见不相识,只需说上一句:他年我若为青帝。” “我便回主子一句:报与桃花一处开。” ------------ 第12章:动琴 “咳嗯——” 梦境进行一半的我,猛然惊醒。 我渐渐发现,前生和桃夭极为日常的对话,都隐藏了极多的信息。 这丫头..... 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深吸口气,调整状态,强撑着清醒神智。 “姑姑,你总算醒了!” 入目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我拼凑记忆好一会,方想起此人是处理薛昭媛一事立下大功的秋云。 秋云见我一脸疑惑,便笑着解释着现状。 “这里是佟府呢。” “姑姑冒死替佟家解决了大麻烦,佟相正准备给姑姑升为佟家掌事呢!” 我艰难起身,伤口处仍是传来撕裂的疼痛,不解问道。 “掌事?” 秋云双眸一亮,眉飞色舞的解释道。 “是啊,地位也就比佟家的夫人小姐们低一头,就连暗卫们也得听您调遣呢。” 我长舒口气,唇角微提。 诚然,自己在佟家的地位越来越高,但总不能就这般一直待在佟家做条狗吧。 是时候该让佟相知晓自己别的价值了。 “哎哟,我道是谁这般讨佟相欢心,不过几月便升了好几个位置。” 我正沉思着,却被来人突然的一阵妖媚嗓音打断。 “此人是烟霏,佟家管事,亦是雪明小姐的亲信。” “姑姑此次升了掌事,可是断了她的发财路。更何况,主子又得罪了雪明小姐.....” 秋云小声耳语道。 “我在同掌事说话,你个死丫头嘀嘀咕咕插什么嘴呢!?” 烟霏一个跺脚,双手抱胸,斜睨了秋云眼。 秋云连忙鞠躬道歉,小心退却一边。 我看了眼秋云,复瞥向烟霏,挑眉笑道。 “秋云不过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烟霏姑娘这也要说上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烟霏姑娘是哪个夫人手下没教好的嘴碎丫鬟呢。” 秋云是个聪明有眼力劲的,若能借此机会收入囊中,自是有益无害。 方抬眸看向烟霏,便发现她生了一双妖艳的狐眼。乍看上去煞是动人,可细看却总觉得莫名不适。 她转了一番那双狐眼,眉尾上扬,夹着嗓子嘲讽。 “哟,才刚升上去多久啊,便开始冲我们这些‘老人’摆架子呢。现在的下人都怎么回事啊?这个猖狂模样,怕是都得冒犯到雪明小姐了。” 我冷哼一声,刚想怼回去,便听到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烟霏!不好好服侍雪明,在此处为难旁人是作何?” 来人一身官服,面庞冷峻,虽上了年岁,却也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度—— 是佟相。 烟霏先是一愣,刚想出言辩驳,话到嘴边却被佟相一个眼刀刺了回去。 到底是一代权臣,不动声色,便可威压众人。 烟霏的目光在我和佟相间来回跳跃,最后饶是娇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凌霄伤势如何了?” 佟相看向我,眼中满是探究。我隐约觉得,似乎又有什么新的事情需要委托与我。 我压下浑身的剧痛,清清嗓子道。 “伤势差不多了,请佟相吩咐。” 佟相唇角一勾,眼里流露出欣慰。 “你倒是个知事的,随我去趟祠堂吧。” 秋云看出我的难处,默默搀扶着我一路走向佟家祠堂。 步入门槛,便见几十个佟家暗卫包围着一个素衣男子。 那男子自然披发,白衣胜雪,清冷卓然。 只是,那白衣上满是赤色殷红。 包围圈之外,还有几十个暗卫护住一名女子。 定睛望去,才发现是满面泪痕的佟雪明。 此刻的她全无闺秀仪态,头发散乱,无力跪在原处,被暗卫包围。 她见佟相到来,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喊道。 “爹!我嫁,我嫁!” “你放他一命吧,女儿这辈子没求过您什么......就这次!您放过他,求求您了!” 说罢,佟雪明匍匐跪地,狠狠朝地上磕头。 额头撞在地上的闷响沉重无比,我听罢叹了口气,问道缘由。 缘是那琴师因未与佟雪明汇合,料其遇难,便孤身擅闯佟府祠堂,营救雪明。 “爹!” “他没有武功啊爹!他只是个琴师,你放过他吧!爹!” 我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将目光落在满身血污的琴师身上。 不会武功,竟然都敢孤身擅闯佟府? 正对琴师心生佩服时,耳边传来的低沉嗓音却将我的思绪尽数打乱。 “本相送你学琴,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能借此长处,好好回报佟家。” “不是让你,借此机会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 循音望向佟相,发现素来沉稳镇定的他,此时眼如利刃,直刺包围圈中的琴师。 而那琴师握剑插入地缝,挣扎着身子半跪起身。 包围他的其中一个暗卫眼见如此,嘲讽笑道。 “连握剑的姿势都是错的,居然有胆子一人单挑佟家顶级暗卫团?真是无知者无畏。” 言毕,耳边佟雪明的哭声愈震。原本清脆婉转的音色此刻尽是沙哑刺耳,听的人无比难受。 僵持好半晌后,佟相蹙起眉头,信手挥了挥袖子,道。 “不必废话了,就地处死吧。” 一声令罢,暗卫瞬间严阵以待,剑锋直指琴师。 佟雪明大喝一声“不要”,而后握紧鱼肠卡住自己的脖颈。 “爹今日若是动手,那便是再也不想要女儿了!” 佟相听罢,微微皱眉,转过身来,冷冷审视她。 “你在威胁本相?” 琴师呕出一大口血,打断佟相与雪明的对视。 “她不是在威胁你。” “雪明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得很压抑痛苦,今日我可以死,但还望诸位能善待她。” 琴师的声音悦耳清冷,仿若清风过处。只是在提到佟雪明名字时,尤其温柔。 佟相不欲与二人多言,拍了拍我的肩膀。 “此事全权交由凌掌事处理,希望掌事能做出本相满意的结果。” 随后便转身离开。 他此举当然并非信任我,而是完全将矛盾转嫁到了我身上。坐山观虎斗,自己躲在背后坐收渔利。 “凌霄姑姑!前阵子是雪明不懂事出手冒犯了您,雪明在此承诺,定会安安分分嫁给李麟,求求您放他一命吧!” 佟雪明二指起誓,全然不顾双膝血污,爬至我跟前,泪眼朦胧的乞求道。 我叹了口气,想要将她扶起,却反被她挣脱,复又磕头。 我无奈,看向包围圈中的琴师,摇头道。 “你本可以就此远走高飞,佟相亦不会再追查你,何必硬闯佟府。” 琴师锁定目光在佟雪明身上,眸色漾起一片涟漪。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不住呕血,而后艰难吐出几个字。 “不论,结果如何....” “有些事,不做,一定会后悔的。” 身侧的佟雪明眼见琴师命悬一线,求情声音更甚,听的人心头发紧。 但,我清楚。 重活一人,我若替人铺路,谁来替我受苦? 命人将佟雪明扶起,我背过手去,对琴师淡淡说道。 “自我了断吧。” “你我都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 琴师是意料之外的冷静,掏出怀里的玉佩递交给暗卫,委托其交给佟雪明。 而他的双目,却仍是停留在佟雪明身上,片刻未离。 “那,还请姑姑今后多照顾雪明了.....” “看得出来,姑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还望从今以后莫要苛待她。” 琴师说罢,我便听到人头落地的自刎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佟雪明的哭喊和恶毒的诅咒。 “凌霄!你这个贱人!” “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们——” ------------ 第13章:送嫁 琴师死后,佟雪明孤身留在佟家祠堂,一连七日。 再次出现时,原本纤细的后背就已只剩薄薄一片。 在佟府,她几乎不同任何人交谈,只是独自怀抱古琴,坐在梧桐树下,一坐就是一整日。 距离她和李麟的婚期愈发近了,原本应当送其出嫁的是烟霏,后来由她亲自换人,改成了我。 又因我的伤势本就尚未好完,便只得暂居佟家。待到送佟雪明出嫁之后,再行回宫。 是日,午后。 梧桐千叶扑簌而下,舞动满地芳尘。片片金黄包裹住树下的奏琴美人,衣香鬓影间,方一窥绝色。 佟雪明来来回回都弹着那首在国宴上所奏的《朝雪吟》,唯有此时,眼底方漾开波澜。 “这首曲子是他最喜欢的。我们本是曲外看客,哪知有一日,竟然成了曲中人。” 一曲终了,她握紧了怀中琴师留下的玉佩道。 “你们会更恨我的。” 她抬头望向我,双眼空洞,唇角一扬。 “等着吧,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后悔。” 我听罢,微眯双眼,静静的看着她。 丫鬟们呈上喜服,想要让她试试,却都被她给推拒了回去。 “你们谁爱试谁试,试了就替本小姐嫁出去,可好?” 如此一来,府内上上下下都没人敢谈佟雪明婚期相关事宜。 她反倒落了清净,整日整夜都坐于那梧桐属下奏曲,不知倦怠。 直到时间行至她大婚那日。 吉时已到,我搀扶着满身喜服的她,一路走过由狐貂铺设的喜毯,绕过大街小巷。 世家联姻,场面自是豪华无比。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争先恐后地围堵在大婚现场,将里外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身锦绣华服,奔赴属于自己的牢笼,很可悲吧。” 她笑道,握紧我的手此刻尽是颤抖。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言陪着走至李府。 对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金雕囚笼,转到另一个金雕囚笼罢了。 喜宴上,佟相大喜,和李大将军觥筹交错,畅谈大小事。 我简单同他客套了几句,便踏上了回宫的路程。 眼前的场景,则由满目赤色,变回了恢宏整齐的宫墙。 月清宫内,众人都欢欣的迎接我。 心头挂念夜兰和桃夭,我也不多逗留,挨个听她们道喜后,便回到寝房。 “属下因伤势耽误了主子,还望恕罪。” 一进门,便见夜兰的拱手鞠躬,我笑了笑,将她扶起。 “对了,我不在的时段,可有情况?” 夜兰摇摇头:“一切无异。” 我皱了皱眉,问道。 “那日袭击你之人,可有何特征?” “那人似乎会易容术,每次面对属下,都是不同的脸。但他的武功太过邪门,故而属下推断应是一人。” 易容术,武功邪门.... 应当是她无疑了。 “主子,你说袭击之人会不会是圣上正在追杀的桃夭?” 我摇了摇头,目光凛冽。 “怎会?若她真受陛下追杀,定然是躲藏的严严实实,又怎会这般张扬的刻意袭击你呢。” “更何况,易容、邪门的武功,这种江湖之术,宫廷下人又岂能知晓?” 我刻意替桃夭掩埋行踪,笑着对夜兰解释。 “主子圣明。” 语罢,我简单客套几句,便开始低眉沉思。 那日我之所以能看清佟雪明的伪装,也与曾经见过桃夭擅长的易容术有关。 桃夭说过,使用易容术后,眼睛会有不适应,故而使用者的眼睛通常会有眨眼、紧闭等反应。 那日佟雪明扮演的老妇,眨眼睛的反应确实比较奇怪。故而,我才会注意到木屋的各种细节,怀疑到她身上去。 此间会易容术之人屈指可数,或许佟雪明能知道一些有关线索?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避开众人耳目,暗自查清桃夭的行踪才是。 毕竟,夜兰还不是我的人,而是佟家的人。 我在屋内搜查了一番,仔细寻找是否有桃夭留下的暗号。可惜,查找多处后,亦未有结果。 虽有遗憾,却也放下心来。比起能否找到她,她的安危自然更加重要。 更何况,她能够与夜兰交手,想必此时距我并不遥远。 或许,我们很快便会见面了。 正准备收拾休憩,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叩门声。 我皱着眉头开门,入目即见失月气喘吁吁道。 此时的她方用过晚膳,连嘴角的汤渍都尚未擦干。 “凌霄姑姑,不好了,不好了!” “今夜雪明小姐洞房时,将李大将军的公子给杀了!现如今已经出逃,下落不明。” 失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捂住口鼻不自觉地干呕,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了清晰的一句话。 “据说,当时雪明小姐将李公子剁成好几块,而后笑着用喜服把肉块包扎好,满面血迹的走出洞房,将肉块递给宾客们看......” 我双瞳猛然一缩,不可置信的看向失月。 “佟相那边呢?什么反应?” 失月靠在墙头,咳嗽道。 “佟相,如今正加派人手四下搜寻呢,我方才,也叮嘱夜兰看紧月清宫,便是害怕雪明小姐找上门来.....” 回忆起佟雪明前段时间的状态,我暗叹口气—— 只怕近日都不安生了。 “那,李大将军呢?” 失月撇撇嘴,摇头。 “李大将军大怒,直接动手把陪嫁丫鬟全杀了,正准备带人夜闯佟府呢!” “而且,月昭仪那边也知晓了此事,恐怕会有行动!” 我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继续听着。 “下,下月便是春日宴,又是规模比较大的皇家宴会,如今多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姑姑要做好准备啊!” 事情一下子挤压在一起,弄得我心情烦闷。修正片刻将思绪理顺后,冷静下令。 “这样,最近月清宫一定要加派人手,所有暗卫全数出动,以防霍乱!” “月昭仪那边,撕破脸成对手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你告诫娘娘,定要多多注意她的动向。” “至于春日宴,号令所有丫鬟仔仔细细检查宴会上的全部吃食、礼品,千万不能出岔子。而宴会上的才艺展示,则需让娘娘规避锋芒,能不出头便不出头!” 我握紧失月的手,正色道。 “而今已是非常时期,月清宫上上下下都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务必顺利过渡到春日宴!” 失月听罢,重重点头,迅速下去布置。 我深吸口气,看看窗外夜兰的身影,心头有了些许宽慰。 她是个踏实沉稳的人,应付刺杀之类,应当无虞。 处理好各种事物后,身子便被多日来的疲倦侵袭。我无力抵抗,脑袋一沾枕头,便昏沉谁去。 ------------ 第14章:破裂 清晨,月清宫。 我修整好仪容,正准备踏出房门,便被桌上一物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枝桃花。 其成色,同前世千暮苑所栽者,一模一样。 我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以桃花为暗号..... 她还活着,并且来过。 在前去追查佟雪明的期间,想必桃夭曾来过月清宫,看见了我在夜兰的包扎物上所做的记号。 只是,倘若如此,那为何夜兰会跟我说,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来过呢? 是她不知情,还是刻意隐瞒? 我拧了拧眉,低首摆弄花枝,将花朵裁剪成九瓣,放回原处。 若见桃花暗号,回以裁剪九瓣,意为九九归一,天下归心。 四肢传来麻痹的触感,久逢亲信的兴奋爬满全身。 我哼着小曲,关上房门,来到主殿。 一进殿门,便见梅妃托腮阖眼,拧眉叹息。 “娘娘所为何事烦忧?” 我自然的走过去,替她捏肩。 “唉,佟、李两家如今只怕再也没法子联盟了。” 梅妃长叹一声,喃喃道。 “更糟糕的是,月昭仪自幼便和李麟关系极好,姐弟二人亲近非常。线人来报,月昭仪昨日哭了整整一夜,价值连城的珍宝都给摔碎了。” “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我替梅妃按摩头部,柔声道。 “月昭仪和娘娘决裂,亦不过早晚的事。如今不过是来得快些,我们做好准备就是了。” “对了,春日宴的礼服,娘娘选好了么?” 梅妃听罢,眉目舒展些许,指了指柜上的魏紫牡丹绣袍。 “其色庄重,其意深远,你可懂?” 魏紫,意为花中之后。 我勾唇笑道:“娘娘喜欢就好。” 话说道此处,梅妃索性起身,笑着转身拿起衣袍,往寝殿深处的屏风内走去。 “这袍子,本宫可是催了织造署好几日。今日索性试上一试,让你帮我看看漂不漂亮。” 我微微颔首,默默守候在屏风外,等待梅妃试衣完毕。 良久。 等待约莫两柱香,还是未等到梅妃出来。 我皱了皱眉,试探道。 “娘娘?” 一片静默。 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我下意识抽出藏在袖子间的匕首。 “刷拉——” 一把拉开屏风,入目所见即是梅妃晕倒在地,双目紧闭。 手中的匕首瞬间掉落在地,我急忙呼喊失月等人进门。 怀里的梅妃面色白青,嘴唇发乌,分明是中毒之兆。 几个丫鬟赶忙前去找寻御医,失月护住梅妃。我则细细端详梅妃方才所试的衣袍。 伸出指尖摸索衣袍内襟,如此这般好一会后,才在布料的交错重叠处,找到了一枚细小的针。 将细针递给失月,我正色道。 “速速去查,务必找出经手过此衣之人。” 放下衣袍后,我在置放衣袍附近之处上下审阅,寻找蛛丝马迹。 我笃定,凶手作案的目的,一定和春日宴有关! 春日宴,明面上是以庆新春,实则借此宴会表彰本年有突出表现的妃嫔。 皇帝为了雨露均沾,通常会给每个到场的妃嫔都予以赏赐,升位分、赐珍宝,都不过是情理之中。 但,若是没出席,那便什么也没了。 梅妃近日风头甚笃,有人嫉恨暗害,阻拦出席春日宴,也在意料内。 果然,御医诊断后,给出了结果。 “此毒名为心竹,虽不致命,但会致人浑身乏力,严重时会造成晕倒。另外,此毒易解不易消,梅妃娘娘若要完全康复,只怕须得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春日宴早就结束了。 我长叹口气,打点完太医后,沉默着思考对策。 “姑姑,奴婢查到,经手过此衣之人有三位。” “但,这三位都是咱们月清宫的人。” “失月一直谨记姑姑昨夜的叮嘱,故而整个取衣过程,都是咱们宫殿自己人做的。” 我沉吟片刻,抬眸。 “那么,制衣之人呢?” 失月摇摇头:“太后和陛下亲自派遣了人手盯紧制衣局,恐怕没那么容易下手。” 这就怪了,月清宫宫人皆中蛊毒,梅妃若有事,对她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怎会想到毒杀呢? “会不会是何人要挟了哪个丫鬟的家人?” 失月试探性问道。 我摇摇头,回复。 “这些事情,佟相一定会有所防备,我倒不信后宫中人有谁能斗得过他。” 思来想去亦无果,索性命失月将那三个经手过衣袍的丫鬟叫来房间。 我信手摆弄着今早放在桌上的桃花,淡淡扫了跟前三人一眼。 “你们三个若是谁都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把你们丢给佟府的问讯处了。” “那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们应当很清楚吧?” 佟府问讯处,吃人不吐骨头,刑讯手法极其残忍,堪称生不如死,目前还没有能从中活下来之人。 听罢此言,三人皆是明显的身子一颤,纷纷哭喊着说自己才是无辜的。 我叹息一声,慵懒道。 “那,便一个个的来吧。” 我单独拎出每一个丫鬟,独自询问。 第一位是月清宫的浣衣丫鬟,曾经手此衣,做清洗工作。 “姑姑明鉴!奴婢是做清洗工作的,倘若动了什么手脚,后续处理环节的丫鬟也会发现的!奴婢怎会如此愚钝?” 我勾唇一笑,柔声道。 “你且别怕,姑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梅妃娘娘那里总要有人交差才是,你不妨说说你可有怀疑之人?” 浣衣丫鬟沉思片刻,而后小声道。 “奴婢觉得那个叫溪泠的挺奇怪的,在丫鬟中人缘一直不好,基本没什么朋友。” “这种人,肯定是心里有鬼,才会不肯融入群体的。” 溪泠? 似乎有点印象,隐约记得是个很不合群的内向宫女。 心底虽在暗自盘算,但明面上却仍是温柔的模样。同这丫头随意交流后,便叫了下一人。 这个丫鬟是烘衣之人,说辞与方才那位相差无几,给出的怀疑对象同样是溪泠。 我皱了皱眉,起身亲自将那个叫溪泠的叫了进来。 “姑姑这儿,安全么?” 溪泠匍匐地上,抬脸,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眉头一皱,将目光聚焦在她眼睛上。 “方才两位丫鬟,都向我检举你,可知?” 溪泠眼睛继续眨巴着,且愈眨愈烈。 “奴婢知晓。” “因为,那针就是奴婢放的。” 我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就算是你干的,不也应该按照流程反驳几句么。 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溪泠唇角一勾,笑了笑,歪头指了指我手中的桃花。 “姑姑手里的桃花很美。” “只是,为何是被裁剪成了七瓣?” 我心下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淡淡瞥向她。 “怎么?本掌事的习惯还需跟你汇报?” 溪泠捂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主子,好久不见。” “桃夭,等您很久了。” ------------ 第15章:灼灼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双瞳骤缩,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回想起溪泠方才接受审讯时,一直眨巴眼睛的模样,我抬起双手,颤抖着深入她的鬓发。 果然,触碰到一层薄薄的膜。 “衣服是由我最后送给梅妃的,没有任何特别的计谋和手法,单纯的就是我下手。” 桃夭笑了笑,握住我触碰到她鬓发间的手。 “他年我若....为青帝。” 我声音嘶哑,不由自主的抱紧她。 “报与桃花一处开。” 桃夭笑了笑,回抱住我。 手指轻抚过她的后背,指腹传来异样的触感。 纵然相隔衣料,却依旧能感受出绸缎之下崎岖的疤痕。 我皱了皱眉,哽咽道:“要躲过皇帝的追杀,恐怕是难如登天,你.....” 桃夭对上我担忧的双目,清澈的杏眸毫无任何惧色。抿唇浅笑,娇俏如昔。 “桃夭不怕,只要是为了你。” 我垂下脑袋,避开她的视线,不愿让其看见通红的双眼。而后,深吸口气,努力平息情绪。 “你怎知,凌霄是我?” 桃夭挑眉答道:“能让天字号暗卫给面子,又敢孤身对付冷宫里的芳妃,事后还有胆识魄力将她暗杀.....” “至于赐死薛昭媛之事,表面看上去是月昭仪主使,实则是主子深藏幕后,引导月昭仪动手。月昭仪不过是主子用来借刀杀人的‘刀’罢了。” “旁人皆夸赞月昭仪玲珑心思,慧巧敏人。实际上,又有谁知真正智慧的,是主子你呢。” 桃夭轻轻拍拍我的头,柔声说。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我判断出主子的辅助条件。” “最重要的判断依据,尚且不能告诉主子。” 眼眶不自觉湿润,我看着视线里因泪水而模糊的桃夭,喃喃道。 “不必多说,我自是信你。” “只是,你是何时来到月清宫的?” 桃夭笑着拭去我的泪水,思索道。 “原本处在死局上的梅妃,突然复宠,这也太奇怪了。于是,我便来到月清宫调查。” “算起来,大抵是国宴前夕来此的吧。” 随着话音落下,我同时回忆起近来搜集到的线索,猛然察觉到逻辑不通的异样,疑惑问道。 “那个被埋在千暮苑桃树下的送衣宫女,就是溪泠?是你动的手?” 桃夭笑着点点头,眸间闪过一抹冷色,淡淡回复。 “一直逃亡自是下策,还不若替代某人的身份,既能自保,又方便行事。” “这个叫溪泠的,几乎没有朋友或者什么关系。受人排挤讨厌,代替她,再简单不过。” 心头还有些想问的疑虑,可话都到了嘴边,双唇却被桃夭伸出的两指掩住打断。 “具体疑问,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主子。” “现下主子可得好好想想如何处置‘溪泠’才是。” 说及此处,我便有些头疼的扶额,叹息道。 “你怎会对梅妃下手?” 桃夭眼神凌厉,正色回应:“她不能去春日宴。” “春日宴上,有人要借此机会谋杀梅妃和太后。” 我身体一僵,皱着眉看向桃夭:“你从何得知?” 桃夭摇摇头,眨了眨眼:“现在,还不能告诉主子。” “桃夭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秘密。” 她低眉,牵住我的袖口,拽了拽。 “但,请主子相信桃夭绝不会害主子的。” 我叹息一声,摸摸她的头,开始思索着如何应付此事。 “从今以后,你暂代溪泠身份,一切如常。” 片刻后。 我走出房门,看着正在焦急等待的众人,厉声呵斥。 “凶手,非月清宫之人。” “而极有可能是别宫的某人。他伪装成了月清宫宫人,潜入了娘娘的寝房下手。” 丫鬟们听后,皆窃窃私语起来,底下喧闹的声音几欲盖过我说话。 “砰——” 我猛地抬起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冷的扫了一眼躁动的人群。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怯懦低头,噤若寒蝉。 “溪泠送衣到娘娘宫里时,我特意查验过,检查之后方随后同娘娘坐下闲聊,直至娘娘毒发晕倒。” 我不动神色的撒着谎,面上无波无澜。 当时,宫里下人都在按照昨夜的命令忙里忙外,根本不会有人关注我是何时与梅妃共处一室,桃夭又何时送去了衣物。 “更何况,溪泠是月清宫之人,与诸位同样身患蛊毒,又岂会自掘坟墓,对娘娘下手?” 眼见众人渐渐平息,我总算放下心来,随后下令。 “春日宴,娘娘只得告病不去,但咱们月清宫怎能缺席?这不是打了陛下和太后的脸么?” “本掌事以为,将由我、失月、秋云同往春日宴,做招待丫鬟,以顺帝心。” “当然,诸位最近为了春日宴一事,亦费劲了功夫。本掌事决定,每人赏赐一两银子,如何?” 听到这话,丫鬟们总算有了笑颜,纷纷跪地叩谢。 我望着身后含笑的桃夭,心中荡漾一片暖意。 让她留在宫内,一是为了安全,不让其暴露于皇帝跟前。二来,则是借她看守,避免有人乘虚而入。 是日,夜。 我正清算着春日宴所需礼单,夜兰便骤然出现。 “禀告主子,月昭仪那边出手,正在追杀雪明小姐。” “佟相有令,若是主子知晓雪明小姐的线索,不用活捉,直接带人头来见。” “另外,雪明小姐恐对主子不利,还望主子万事小心。” 我有些头疼,捏了捏太阳穴,问道。 “李将军痛失爱子,可有动向。” 夜兰长叹一声,回应。 “佟府接连一周,都抓了几十个刺客了,皆是武功上乘的死士。今日早朝,李将军又联名多位大人弹劾佟相....” “陛下早就有心处理佟家,眼下有了机会,自然顺势软禁佟相。梅妃娘娘应当也会受此波及。” 佟家原本尚占上风的棋,皆因佟雪明走上死局。 眼下自己还需依仗佟家势力,这般放任其衰落,自然是万万不可。 我拧紧了眉头,若要桃夭出手,定是能拿下佟雪明。 但..... 我并不想让桃夭暴露在更多的人的视线里。 如今佟、李两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联盟了,不若寻找新的倚靠才是。 可是,如今朝堂上剩下的世家大族,也就只有薛家和秦家。 秦家规避锋芒,早就淡出朝廷。至于薛家,前不久又才得罪了..... 真是头疼。 “咚咚——” 正沉思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 第16章 :暗流 开门一看,是秋云手捧礼单,笑意盈盈。 “春日宴所有准备流程都依照姑姑的命令筹备好了,这是清单,请姑姑检阅。没什么问题的话,过几日的春日宴便就依此流程举行了。” 我接过礼单,点头颔首。 “另外,陛下已经同意姑姑的申请。春日宴当日,姑姑作众丫鬟的掌事,统领所有丫鬟。” “失月作服侍侍女,秋云则负责宴会上的饮食。” 饮食? 我皱了皱眉,正色看向秋云。 “负责饮食的工作,繁琐而风险盛,你可懂背后意味?” 秋云眨眨眼,颔首道。 “奴婢明白,届时定会一切小心。” 最后叮嘱几句后,我便关上房门,上榻休憩。 一连几日的春日宴的筹备都很顺利,除却桃夭下手梅妃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异常。 可越是寻常,我反倒觉得不寻常。 前世举办了几十次春日宴,无一次不是狼子野心之人下手的绝佳时期,莫说宴会期间,饶是筹备时,便已经抓了好几个不安分子。 这次,居然意外的没有任何风声。 心里隐约有着强烈的不安感,我努力想要忽略,却适得其反。这般不安,持续着,直到在春日宴举办的当日到达顶峰。 春日宴上,彩绦飘扬,柳色妩媚,树影横斜,春花初绽。 首先入席的自是太后、皇帝。 前世,我尚为元宸皇后,随帝一同入席。 可惜时过境迁,曾经身坐高位,如今不过是个下人。 正感叹着,目光突然被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位此间极少能把绿色穿的惊艳的美人。 是宁妃啊,她也来了。 三朝元老秦太师的小孙女秦梦。当年的秦家权势滔天,为避免皇帝猜忌,主动规避权力中心,于前朝告老还乡,只留小孙女秦梦入宫,保留部分后宫势力。 若非她性子不喜争抢,当年皇后之位,轮不轮得到自己,都是个未知。 梅妃告假,芳妃被打入冷宫,故而今日赴宴的高位妃子,仅有宁妃一人,她也就顺理成章地坐于帝王附近。而后才是月昭仪等人。 “唉,这人呐,是越凑越不齐了。” 太后叹了口气,声音里尽是疲惫。 皇帝轻拍着太后的后背,替她顺气,而后面向众人威严道。 “呈茶。” 以秋云为首的丫鬟们抱着上好的春茶和点心鱼贯而入,依次替席间贵人们呈上。 太后抿了抿茶,吃下一块豆沙糕点。 “这豆沙糕点怎得冰冰凉凉的?这天虽是春寒料峭,但品味如此茶点,竟也并不觉着胃寒。” 秋云行下一礼,回复道。 “此糕点在呈上之前会加入部分冰沙。为的,便是保证糕点的口感,太后娘娘觉着味寒,想必是冰沙尚未融化之故。” 帝王听罢皱眉,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道。 “冰沙寒凉,若是有损太后凤体该当如何?” 秋云恭敬低头,不卑不亢回应。 “冰沙的量取极其重要。太后娘娘所用膳食,都是经过严格控制的,确保太后娘娘品味舒适,又能不伤凤体。” “奴婢还特意为太后娘娘的那份选用了特殊的材料和份量。奴婢以人头担保,绝不会有损太后娘娘。” 太后展颜浅笑,温柔将秋云扶起。皇帝听罢,面色也喜悦些许,问道。 “慧心巧思,当赏。” 我松了口气,正要替秋云放下心来,却听闻她道。 “都是梅妃娘娘和凌霄姑姑教的好,奴婢不过沾了她们的光。” 此言一出,自然引导皇帝切换关注点。 “梅妃尚在病中,仍能忧心春日宴之事,命人赐下去流光锦十匹。” “至于那位凌霄,朕好像并非首次见她立功了,上前来给朕看看。” 心头随着帝王言落而瞬间一震。 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我努力忽视掉前世和他的那些恩怨,任由情绪深藏在眼底,状似无意的恭敬上前。 “奴婢凌霄,见过陛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觉下巴被人捏住,强硬的抬起。 “抬起头来。” 入目即是那张熟悉的脸,三十五岁的他早已没有年少时俊朗,岁月风霜留下了无比明显的裂痕。 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年少时容貌的惊艳。 “你,很像朕曾经一位故人。” 帝王审视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打量,我知晓这是他怀疑某人的表现。 “尤其是这双眼睛,分明并非是同一个人,却让人无端觉得就是她。” 他的眼神宛如漆黑的深潭,表面无波无澜,实则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本宫也觉着,叫凌霄的这丫头和某人确实有几分相像,不知和陛下口中的那位,可是同一个?” 月昭仪捻起扇子,状似无意的提起,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宁妃扫了在座几人一眼,眉头微皱。 “那个人,是禁忌。月昭仪不懂么?” 月昭仪掩唇一笑,声线妩媚。 “本宫还没说是谁呢,宁妃娘娘便这般急不可耐的打断,我看冒犯禁忌的人是宁妃你吧?” 宁妃唇角微勾,冷笑一声。 “是谁触犯禁忌,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若非月昭仪先行挑起事端,又有谁会无端联想?” “萧琳一事,已经过去。依本宫看,这丫头确实有几分像她的聪明,但断断并非与她是同类之人。” 宁妃举起茶杯,敬向皇帝,浅笑。 她表面上是维护我,实则安抚皇帝情绪,给彼此都递了个台阶。 “春日之宴,意在迎春。凛冬已然过去,陛下不妨迎春而去。” 皇帝听罢,眉目终于舒展开来,只是其中的探究之意仍然未止。 我知道,他不仅怨恨着前世的我,更怨恨猜忌着和前世的我相似的人。 他无时无刻不在猜忌着,谁有那个本事和野心让他下台。 很遗憾,他猜对了。 我重活一世,目的依然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 我避开眼前人的眼神,低垂眼睑,双眸升起雾气,作出一副胆怯可怜的模样。 他凝视我好半晌,终于在看见我的眼角染上晶莹之后,松开了手。 “虽是丫鬟,但却生的很美。” “朕以为你和那位故人的相似之处,或许都是倾城容貌吧。纵布衣加身,却不改绝色。” “就站在朕身边吧。” 我别过头去,任由双颊浮现两片红晕,回忆起曾经撒娇的样子,模仿着年少时的娇羞。 “陛下谬赞。” 这场小小的插曲过后,我便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自己。 唉,罢了,只要皇帝不再怀疑我是“我”或者,我是和“我”很像的人便好。 太过聪明,有着野心的女人,一贯不是这帮自以为是的男子所心仪的。 不过,纵然如此,却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爬的比这些自视甚高的男人们更高,便无甚所谓。 “整日都在此品茶似有无趣,臣妾自愿献上一舞,替大家助兴如何?” 众人皆被突兀的女声吸引了视线,不由心中好奇,齐刷刷看向声源。 ------------ 第17章 :谋杀 说话者是南宝林。 南宝林素来是个喜欢争风吃醋的,什么事儿都想找机会显摆一下,总归让别人觉得自己高上一头好。 太后今儿个心情甚好,倒也没同她计较,摆摆手允她表演。 南宝林一身粉衣,更衬其皮肤白皙可人,水袖翻飞间,恰似仙女降世。 “砰——” 如果不是突然晕倒,狠狠撞向桌子的话。 “哼,我看南宝林不是来献舞的,而是来唱戏的。瞧,这出唱的可不是喜剧么。” 月昭仪冷冷嘲讽道,周围的妃子都因此开始调笑起来,娇声纷乱。 “南宝林,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春日宴!不是你戏耍之处!” 南宝林没有回答皇帝的诘问,置若罔闻。 “南宝林?” 宁妃蹙眉,不悦道。 “陛下在同你说话。” 四下无声,不见回应。 周围人都开始觉得事不寻常,几个丫鬟赶紧上前查看。 “啊!” 丫鬟们惊呼一声,众人随着尖叫看去,只见南宝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倒地不起。 帝王赶紧下来查看,伸出两指凑近南宝林的人中处。 “人没了。” “所有人,立刻封锁附近,派人请大理寺少卿来,亲自查看。” “尤其是,看住这次负责吃食的丫鬟们。” 他双眉拧紧,没有什么悲痛的神色,眼里只有被打扰的不悦。说着,还刻意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近来后宫事情频出,朕可真是觉得乏了。” “待到揪出凶手,定严惩不贷。” 一炷香后,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带着仵作进入御花园,拱手行礼。 那大理寺少卿是薛家长子,薛子炀。 少年意气,芝兰玉树。行而过处满楼红袖招,是京晋有名的美少年。 与皇帝站在一起,一冷一暖,当真是完全相反的气质,却皆是上乘姿容。 “中毒致死,毒发时间不超过一盏茶,毒只有可能是在提出献舞时附近所下。” 薛子炀皱了皱眉,摆弄了一番南宝林乌青的尸体。 “既然是下毒,凶手不就很明朗了么?只有可能是南宝林周边之人,或者....准备吃食的凌霄和秋云啊。” “不过,这两人害的宫妃身亡,就算这毒不出自她们之手,也一定有她们渎职之过。” 月昭仪冷冷道,话锋直针我与秋云。 帝王微眯双目,再次看向我。 我喉头一哽,方想说些什么,便听他淡淡道。 “若论渎职,还是秋云这丫头论的重些。” “凌霄虽是掌事,却也无法面面俱到,有所纰漏,不过人之常情。更何况,南宝林提出献舞时,凌霄一直在朕身边,怎会有机会下手?” 皇帝明显的偏袒让月昭仪万分不悦,她一记眼刀看向我。 “哼,她若是幕后主使,授意旁人杀人,又该当如何?” 眼见帝王明显的流露出不悦,我赶忙提起裙角,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斗胆,请求陛下能给奴婢时间彻查此案,定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更不会让陛下遭受非议。” 月昭仪冷笑出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薛子炀。 “倘若你是真凶,可不就能借此机会抹杀证据了么?” “依本宫只见,还得请薛少卿看着你才罢,抑或是,直接关起来软禁,等到真相公布,再行处置。” “不过,薛少卿若觉得带上你查案拖累进度,那也是没法子了,当然,本宫无权做主,得看看薛少卿是否肯带上你咯。” 等到真相公布........ 届时还不知什么人会在其中暗作文章。但前些阵子,梅妃又同薛宝蓉有了过节,佟家在朝堂上还害惨了薛家。 薛家又怎会给我机会翻盘? 眼看月昭仪一副得志的模样,我心下难得焦灼。 眼前局面摆明是有人要趁机拉我下水,若是不及时干预,恐怕..... 我将目光投向薛子炀,虽捕捉到他眸子里极浓的厌恶,但仍是咬咬牙,磕头直言。 “奴婢愿以人头担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帮助薛少卿查出真相。” 薛子炀淡淡扫了我一眼,漂亮的双眼里尽是不悦。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还轮不到一个小小丫鬟来帮忙。” “依臣之见,还是将佟家这俩丫鬟软禁吧,凶手便是她们也说不定。” 满腹憋屈统统被堵了回去,放眼一看,整个后宫无一人肯替我和秋云说话。 几乎是瞬间,我体会到了薛宝蓉死前百口莫辩的痛感。 是报应么? 我唇角微勾,冷笑一声。 我自地狱里重生,只为杀出一条血路,鬼神尚且惧我三分,又何惧所谓报应? “既然薛少卿这么自信不需要奴婢帮助,那敢问薛少卿,可曾知道茶点呈上的时间?” “又是否知道,茶点经手过多少人,手里又是否又确定的证据?” 我抬眸,定眼对上薛子炀的双目,声线坚定。 “月昭仪一口一个说奴婢是凶手,证据呢?既然没有证据,堂堂昭仪空口白牙诬陷一个小小奴婢,又是否有失风度?” “奴婢斗胆发言,在座各位,除了奴婢以外,有谁能清楚整个宴会的全部人员和工作流程?又有谁有这个通天的本事,不知这些便能揪出凶手?” 四周骤然陷入沉默,薛子炀抿了抿唇,冷冷的看向我。 “看来薛少卿少年英锐,不需要知道这些,也可以查出真相。当真神人也!” 我阴阳怪气一番,话里话外都在戳薛子炀的脊梁骨。 薛子炀唇角微颤,眸中冷意更甚。 “一个小小奴婢,竟然如此胆大,口出狂言。” “那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如何证明自己与凶手无关?若是无能的话,就算你知晓案发事件的关键,本少卿亦绝不会亦不需你的帮衬。” 我唇角一提,眉眼舒展,笑道。 “那奴婢倒想问问,为何薛少卿一定觉得奴婢才是凶手呢?” “论位置,奴婢当时站在陛下身侧,论动机,毒杀南宝林对奴婢有什么好处?论手法,南宝林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奴婢作为宴会流程的掌事,最有机会下毒,奴婢又何以将自己陷入危险中?” 薛子炀瞬间沉默,喉结滚了滚,饶是说不出话来。 良久,那人方才轻启双唇。 “也罢,那就跟着本官一道吧。” ------------ 第18章 :神断 “凶手能够在短时间内毒杀南宝林,便能证明,凶手只能是在场众人中的一个。” “烦请诸位在此地等候片刻。” “毕竟,若是有人中途离开,只怕凶手会借题发挥。耽误现下查案不说,闹出新动静,恐危害诸位安危。” 薛子炀执起茶杯,细细观测。 我拿出秋云递给我的宴会流程礼单,交予薛子炀。 前夜子时【午夜23:00-1:00】附近,备好所有茶点材料,并试毒。 是日巳时【上午9:00-11:00】,制作完所有茶点,试毒结束后运送至春日宴后场。 是日未时【下午13:00-15:00】,秋云带人递送茶点(具体递送时间,听从陛下号令。) “你应当知道这份时辰表对于判案的重要性,倘若出了何差池.....” 薛子炀信手翻阅单笺,挑眉看向我。 “奴婢以人头担保,其上内容,分毫不差。” 我毫无惧色,直视他的眼神,微微福身。 “然,就算流程单上是这么写的,下人们却也不一定能完全实施。试毒之人是谁?带上来看看。” 我安排的试毒之人都是信得过的几个丫鬟,分别是失月、秋云,以及桃夭(溪泠)。 “第一位试毒者是秋云,其次是失月,最后是溪泠。” 我指了指三人,而后小声对薛子炀耳语。 “她们三人都是信得过的。其中奴婢最信任的是溪泠,故而让她最后一步试验,也算是检验其他二人试毒的结果。” 薛子炀勾唇,眼尾一扬。 “这么说,唯一能在试毒环节下手的,只有可能是那位溪泠了?” 溪泠听罢,屈身行礼,声线平淡。 “奴婢可以确认,两次试毒环节查验时,茶点均是无毒。” 她全程低眉,为的便是避免旁人察觉出易容后的异样。 “另外,奴婢想禀告大人。呈上宴会的所有茶点,除了太后娘娘和陛下所用是特别定做以外,给其他人的都是一样的。” “且,顺序随机。丫鬟们站位以及茶点呈上的先后,都并非固定。” 溪泠语罢,我下意识地护住她,解释道。 “之所以随机安排,就是为了打乱节奏,以防有心之人针对目标,在其中下毒。” 薛子炀瞥了我一眼,冷冷嘲讽道。 “你这般行为不仅没有避免毒杀案,反而影响了本官的判断。” 我略微欠身,语气恭敬。 “就算没有打乱顺序,凶手也不会蠢到直接在自己负责的流程里下毒,届时同样有嫁祸、陷害等问题。薛少卿断案无数,连这点都不甚清楚么?” 他听罢,沉默半晌别过头去,而后方开口。 “本官诚然有些意气用事,怪不得你。” 我不再与薛子炀过多纠缠,客套几句后便自行思索起来。 在脑海中整理时间线时,我发现凶手只有可能在试毒环节之后动手。 毕竟,试毒环节一结束,众丫鬟便来到了宴会场,在场尽皆侍卫和贵人,怎么可能做到避开耳目下毒? 但试毒的每一个环节全都经过了检验,凶手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法下毒成功的呢? “对了,南宝林最近有没有开罪过谁?” 薛子炀朝我走来,原本面上轻蔑的表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 “说起这个,便更奇怪了。” “南宝林不过是个正六品,无子无宠,家世背景也一般。从来都是株随风而动的墙头草。谁会花费这么多心思去在这种大型场合毒杀她呢?” 薛子炀沉吟,即刻命人调查南宝林最近的动向。 “兴许,是被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我拧眉,摇头否认。 “凶手能在审查如此严苛的环境下得手,足以证明其心思深沉。若真只是为了灭口,为何不直接在私下动手呢?反正南宝林人微言轻。” “为何偏偏等到在大型宴会里,费尽心思上演一场谋杀,惹尽耳目,冒尽风险,只为杀个六品宝林?这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薛子炀闻言,亦皱起了眉头,思索道。 “诚然,这种大型宴会若要动手,都是为了谋杀那些素日里见不到的大人物,没有谁会有这个心思去对付.....” 听罢,我双瞳骤然放大,一拍薛子炀的肩膀。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薛子炀一愣,眨了眨眼,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种大型宴会都是为了谋杀素日里见不到的——” “大人物!” 我们二人异口同声道。 “凶手的目标,很可能并非是南宝林,而是某个大人物,只是机缘巧合,让南宝林成了替死鬼。” 说白了,就是误杀。 我重新回到宴会主桌,审视观察每个妃子的站位。 既然太后和皇帝的茶点明显不同,那凶手的目标自然并非这二人,而应是所用茶点都相同的妃子们。 而这些妃子里,能称得上是“大人物”的,只有可能是宁妃或者月昭仪。 我辗转至宁妃的座位,观察她所用的茶具,同时左手拿起一旁月昭仪的茶具,细细对比。 二者无论是成色、形状,皆别无二致。 我伸出指尖,细细摸索其上纹路,直到感觉左手手指掠过一处明显的凹陷。 我叫上薛子炀,二人一同凑近观察凹陷之处。 该处印有一道细密的痕迹,该痕深而窄,似是刀划。 再往南宝林座位处一看,茶杯光滑,不见磨损或记号。 “这极有可能是凶手标记的记号。凶手真正的目标,应当是月昭仪。” 只是,呈茶所用茶具、顺序都是随机的,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法去锁定月昭仪的茶点? 况且凶手既然已经明确目标,又做了记号。那为何会造成误杀呢? “此外,还有一件奇怪之事。” 薛子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南宝林的座位。 “仵作发现,南宝林的茶点中,只有豆沙糕点有毒。但是豆沙糕点有两处咬痕,且两处都检测出毒素。” 我意识到话里的关键之处,来到南宝林生前服用的豆沙糕点前,发现果然有两处较深的咬痕。 “这种毒是需要发挥时间的吗?还是需要足量服用?” 薛子炀摇摇头道:“不,这种毒药性狠戾,服下即刻毒发,就算微量也能致死。” 那就奇怪了,按照这个道理,南宝林应当服用过一次便身亡才对。故而豆沙糕应当只能有一处咬痕,而非两处。 两处糕点的咬痕都较深广,仵作确认过,两处皆含有毒素。 “当真神了,一块豆沙糕原本是无毒的,后来吃了之后就变成有毒的了。” 薛子炀摇摇头,叹息一声。 ------------ 第19章 :动机 “到底何时才能查出凶手?哀家的头都疼了。” 太后以手肘支起身子,整个人无力瘫在椅上。 “是啊,某些奴婢办事效率也太低了,都一晚上了,莫说抓凶手,就连个凶手影都没看出来,还连累着太后娘娘。” 月昭仪轻瞥了我一眼,似有若无的嘲讽道。 身旁的薛子炀皱了皱眉,直起身子回应。 “此案错综复杂,诚然非一时半会可得出结果之事。” 皇帝拧眉,低沉着表情扫了薛子炀一眼。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面上难得的出现了明显外露的愠色。 “这不是朕该听见的。” “难道,负责查案的你们二人耗时整整一下午都找不出凶手是朕之过吗?” 我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双双跪下自责。 “若是二位这般无能,那便不必做这个位置。自是别有英才可胜任也。” 月昭仪唇角勾起,顺着皇帝的话术嘲讽道。 “哎哟,这春夜尚且寒凉,哀家今儿个又吃了冷食,再不回去歇着,身子骨便受不了了。” 太后看向天边的月色,叹息道。 我在心底暗慨一声,太后今日吃了掺冰豆沙糕,又久坐此地,受尽寒风,只怕确实有损凤体,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也没得法子,只得...... 正寻思着,我突然想到什么,脑海里灵光乍现。 薛子炀瞄到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笑了笑。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听罢此言,我也顾不得礼数,执起薛子炀的袖子道。 “我知道凶手下毒的手法了!” “是冰。” 他略微思考了片刻糕点制作的流程,而后迅速会意。 “制作豆沙糕时需要掺入部分沙冰保持口感,若是毒素下在冰里,尚未融化时,试毒环节亦查不出毒素!” 我默契的点点头,继续道。 “这也解释了,为何南宝林服用的糕点有两处咬痕都有毒。” “第一次吃下豆沙糕时,冰块尚未融化,毒素并未挥发。而第二次吃下时——” “冰块已经融化,故而毒发身亡。” 我们二人同时说出推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灵光。 如此一来,这个延时下毒的手法,自是任何筹备过礼宴的人都可以做到。 “负责豆沙糕冰块储备的人是谁,上来。” 我拿出掌事的态度,双眸一凛,回首看向众丫鬟。 站出来的人,是秋云和失月。 秋云眨巴着眼睛,跪在地上全身颤抖。 “姑姑明鉴!奴婢负责整个春日宴的饮食,若是奴婢往冰块里下毒,那不便一下子都怪在奴婢头上么。” 秋云言后,一旁的失月则眼眸低垂,安静行了个礼。 “回姑姑,奴婢当初备菜时,检查过冰块,确认其无毒,诚然不知事情经过。” “奴婢希望,姑姑能相信奴婢。” 我叹息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便听闻太后咳嗽的声音。 “行了行了,既然是二人中的其中一个,那便都关押下去好了!母后身子不适,朕要命人回去了。” 我和薛子炀对视一眼,都想说些什么,却也明白当下不宜开口。面面相觑一番后,便只能拱手行礼,眼睁睁看着众人乌泱泱离开。 “时候也不早了,若你累了,这里也可以交给我。” 他看了眼天色,淡淡道。 “奴婢没什么可累的,早日查出凶手才是要紧。否则,后半辈子有得是睡觉的机会。” 我摇摇头,跟在他身后。 “噢?何意?”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澄澈的星眸里尽是不解。 “死了呗,被杀头了,可不就有机会睡觉了呢。” 我耸耸肩,回应。 薛子炀轻笑出声,无奈叹了口气。 辗转来到关押二人的地牢,还没走进,便听闻秋云哭喊的声音。 “我说,我都说!” “这一切都是姑姑指使我做的!” 此言一出,薛子炀一行人都将目光投射在我身上。 他眼里好不容易才消失的怀疑,此刻又浮现出来。 我先是一愣,而后看向秋云,皱眉问道。 “若是我指使你,方才又何必将嫌疑锁定在你身上,直接等风波过后,杀了你不是更好么?” 察觉出秋云的异心,我却丝毫不觉慌乱。迈起悠闲的步伐朝她走去,蹲下身,勾起唇角。 “若真是我指使你做的,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给我泼脏水么?” 我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和我对视,而后冷笑一声。 “此事若是我主谋,你早就被我灭口化成灰了。” “我不管是谁指使你朝我泼脏水,但你要知道,你打错算盘了。” 薛子炀低头沉思片刻,而后冷静道。 “秋云这个人很奇怪,说话往往不着边际,甚至逻辑混乱。” “若是审问无果,那便直接上刑吧。” 他语罢,便随意坐在审讯椅上,托腮看着秋云。眼里平静无波,恰如明镜。 “随意,你们若是冲我上刑,便休想知道今晚的第二个目标!” “若是目标身死,不论你们是否找出凶手,都得跟着我陪葬!” 秋云摆动着身体怒吼。缠绕在她身上的锁链不断飞舞,击打着牢门,整个地牢都是噼啪作响的清脆声。 旁边的失月则自始自终不曾言语,双目空洞的缩在牢房的一角。 “本官的确觉得其中暗藏玄机。毕竟,就算秋云牵涉此案,也不该如此迅速的就自曝。” 薛子炀呷了口狱卒递过来的白水,而后微微抿下。虽是在饮普通白水,却也因他的悠然自得喝出了风度。 “呵,求死若真的这般容易,大理寺手下便不会有那么多受不住刑讯而招供的人了。” 他唇角一提,原本温润的气度瞬间化为冷硬。 “这姑娘生的不错,那就划脸吧。一道道划,什么时候肯说了再停。注意点手法,别把人划死了。” 语罢,好几个壮汉便上前架起秋云,准备下手。 秋云满面泪痕,浑身颤抖,四肢止不住的乱舞,如同待宰挣扎的羊羔。 眼见第一刀距离自己不过一寸,她一把护住脸庞,哭喊道。 “我说!我说!” “月,月昭仪!” “我受佟雪明小姐之命,春日宴上取月昭仪性命!” ------------ 第20章 :恩怨 接下来,秋云不断地撇清和佟雪明之间的关系,同时还不忘在言辞之中打压她一番。 我拧了拧眉,审视着秋云含泪的双眼。 佟雪明的确早已出逃,这段时间都下落不明。 但她为何要动用秋云呢?为何又非要杀了月昭仪? 对于她而言,逃跑不是更好么,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必要。 “根据今日的调查线索,月昭仪诚然是凶手的目标。” “不论这丫鬟所言是否属实,加派人手保护月昭仪才是上策。” 薛子炀沉吟道,眸中一闪而过哀色,命人加派人手前去月昭仪处。 我捕捉到他的异样,刻意看了眼他的神色。 按理说,薛宝蓉惨死月昭仪手中,薛子炀作为她的哥哥,理应借此机会复仇才是,怎得还刻意保护起来了? “若我利用私权报复月昭仪,只会让陛下对我多有疑虑。但我若是公正不阿,陛下便只会更器重我。” “届时,处理谁不容易呢?” 似是看出我的试探,他抬头笑了笑。神色虽然无比温柔,可语气里却表现出明显的杀意。 我微微颔首,将目光重新转向秋云。 “佟雪明用什么方式指使你的?” 秋云受到极端惊吓后,先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后便浑身脱力,瘫倒在牢房。 “珠钗传信。” “京晋二十三号当铺里,每月都有她藏在妆匣和珠钗里的密信,里面有她下达的命令。每月出宫时,我都会去当铺取她所存放的物品。” “我一直都是她的人。” 我蹲下身,直视她的神情。 “为何要对月昭仪动手?” 她听罢,又哭着摇头。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自从琴师死后,她的行为作风就跟个疯子一样!别说月昭仪,只怕连佟相都想杀了!” 正说着,方才薛子炀派去保护月昭仪的人手竟然都原路返回。 带头者拱手行礼,恭敬道。 “禀告薛少卿,月昭仪拒绝接受我等保护。” “此外还扬言,若是我们替她检验宫内物什,便全数砍头。” 我闻言,唇角一勾,冷笑道。 “她背地里干了不少脏事,自然害怕大理寺找出她的把柄和证据,又怎会接受保护?” 薛子炀轻咳几声,给了我个眼神暗示,仿佛在说: 喂喂喂,这种话,还是私下说罢。 我挑眉,冲他眨了眨眼。 “薛少卿又不是什么外人。” 他对月昭仪的怨恨可比我多得多,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人。 薛子炀无奈扶额,弓起手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有这功夫调笑,还不若去月昭仪那儿看看。” 我耸肩摆手,回应:“我们都走了,谁来看着秋云?” “不如我带人去找月昭仪,你看着秋云。” “这死丫头藏了不少东西,你可得问出来了。” 眼见他同意我所言,我便转身大手一挥,带着方才的暗卫前往寒梦阁。 寒梦阁,后院凉亭内。 月昭仪略施粉黛,一身纱衣,静静躺在长椅上赏月。乍看上去素净清丽,但细看便可见其眉目精致,美艳万分。 可惜,她一见我们前来,便变了脸色,起身狠狠呵斥。 “本宫不都说了让你们滚开么?” 我并未计较,只是低眉含笑,整个人屈身行礼。 “大理寺是为了娘娘的安全考虑,方特意派人前来。毕竟,今日我等在娘娘所用的茶具里....” 还没说完,月昭仪便起身跨步,将我一把推在地上。 刹那间,双膝狠狠一跪,脚踝处猛地传来咔擦——的骨折声。 双足的剧痛让我几欲颤抖,但心中思及和月昭仪的身份差距,仍旧是闭了嘴,默默用手臂支撑身体。 后面几个暗卫赶忙将我扶起,而我的脚踝徒有一片青肿,连下地也不可。 此举虽让我怨恨,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从前的月昭仪虽有将门嫡女的傲气,但从不曾如此蛮横无理。行为举止间,虽有孤高,但绝非泼辣。 这种突如其来上手推人的疯狂又无礼的举动,当真不似原来的她。 兴许,是因为李麟吧。 传闻道,自从亲弟李麟去世后,李千月方性格大变。 而今一见,果真如此。原先将阴毒深埋于心底的她,此刻连伪装也不肯。成了个浮于表面的毒妇。 思忖片刻,我不断地劝慰自己忽略方才的委屈。 “奴婢....请娘娘三思。” “娘娘的凤体比一切都重要啊!” 我由暗卫搀扶着,拱手行礼,句句恳切。 实则心里打起来别的算盘。 保护她,当然是为了及时抓住凶手立功。但另一方面,若是真在她宫殿里搜出什么罪证,那..... 那更是何乐而不为呢。 “本宫警告你们这些下人,陛下今夜可是要来本宫宫里,要是惊扰圣驾,十条命那都不够赔的!” 说罢,她叫了几个李家精锐,拔刀对向我们。 “本宫现在看见你们这帮佟家的走狗都嫌恶心!” “再不走,格杀勿论!你死了也是好事,权当杀几个贱种替麟儿报仇!”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我没了法子,只得规避风险,命人后退。 “朕竟是不知,月昭仪何时变得这般泼辣?” 正往后退却着,便骤然听闻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心下了然是谁,我的身体不可控制的一僵。 “陛下....您来了怎么也不肯通报一声。” 月昭仪很快收敛了暴怒的神色,下意识端正了仪态,柔声道。 皇帝却并未看向她,反倒是转过身来面对我,眼神扫到我的脚踝后,皱了皱眉。 “脚怎么回事?” 我看了眼月昭仪,其间的眼刀明晃晃指向我,威胁不言而喻。 “劳陛下费心,奴婢是不小心摔着了,并无大碍。” 我强撑着行了个礼,换上柔弱温柔的眼神,刻意营造了一副易碎的娇弱模样。 帝王沉默片刻,而后竟轻笑出声。 “你和朕那位故人,当真是非常像啊。” 帝王的笑声温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心悦之事。 月昭仪几乎快控制不住嫉恨的表情,拽住帝王的袖口。 “陛下,与那个狼子野心的贱妇相似,是件很好的事情么?” 此言一出,四周气氛瞬间冷硬下来。 月昭仪也明了自己说错了话,沉默着站在一边。 “自行前去礼佛堂罚抄五十遍《金刚经》。” 帝王淡淡下令,而后对我身后的暗卫说。 “前去护住月昭仪,她若真有何差池,拿你们试问。” 两道圣令一下,周遭便只剩下我们二人。 ------------ 第21章 :重逢 失去了暗卫的搀扶,我几欲滑倒。 本以为他会上前来扶,可帝王却是含笑看着我,始终不曾迈步。 “凌霄姑娘看来站不太稳。” 这个人,还是一肚子坏水! “不是并无大碍么?” 那人笑了笑,将双手背在身后,刻意不去扶我。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咬咬牙一字一句道。 “不劳陛下费心。” 说着,便支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拖着受伤的脚。 正欲转过身时,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手肘处被他轻轻托起。 片刻后,风起。寒梦阁所植的春花随风而舞,发出细碎的轻响,伴着我二人一同沉默。 “彻查此案,劳烦你受了委屈。” “但,谁人有事都好,唯独太后。太后若有何差池,朕要凶手血流千里都未尝话下。” 此言让我莫名觉得讽刺,兴许是前世的旧恨让我来了脾气,一时间冒犯道。 “对于陛下而言,重要的只有太后?” 皇帝闻言,凤目里并未浮现我想象中的阴冷,反倒是难得的惆怅。 “曾经是有过另一个人的。” “春日宴上,只想保护母后和她。” 春日宴,除了太后以外,最重要的人,不就是前世的自己么。 我将双眸眯成一条缝,细细阅读帝王的眼神。 “罢了,不说这些,朕命人送你回去。”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兴许真能查出凶手,保护太后。” 查出凶手,谈何容易。 且不说凶手是否是佟雪明,就算是她,我也不知她非要杀了月昭仪是为何。 她最恨的人,应该是佟家才对,要报复,也是报复佟家。 思及此处,我的脑海猛然闪过一个推论。 等等—— 太后! 皇帝最在乎的人,既不是南宝林,也不是月昭仪,而是太后。 佟雪明要报复佟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佟家血流千里。但是,凭借她的力量,又如何能对付整个佟家? 此间,唯一能对付佟家的,只有皇帝。 只要触及皇帝的逆鳞,便可借他之手,让整个佟家再无翻身机会。 而佟雪明无疑选择了最容易实施的方法,毒杀太后。 并且,桃夭也曾提过,春日宴上凶手的真正目标..... 我愣愣的看向帝王,他挑眉笑道,在我眼前挥挥手。 “怎么了,愣住了?” 我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手,握紧。 “太后!” “凶手真正的目标是太后!” “具体还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但,约莫是下毒!” 帝王闻言,皱着眉思考片刻,而后迅速理解了个中关键。 对视一眼后,他连忙抱起我,匆匆赶往轿辇,奔向太后宫里。 太后宫里点燃了安神暖香,点之可温热宫殿,便于助眠。 我与皇帝来时,刚好看见宫人正在更换香料。 太后今日食用了掺冰豆沙糕,又受了风寒,定然会熏安神暖香取暖! 凶手若是春日宴下毒之人,一定会知晓此事。故而毒定是掺入香料之中。 “住手!” 我被帝王搂在怀里,顾不得旁的,大呵一声。 丫鬟显然被吓了一跳,但看见帝王后,仍是老老实实的放下熏香。 帝王亦赶忙叫上太医,检验熏香中是否有毒。 “启禀陛下,此香若点燃,太后不出一刻必薨。” 听罢太医所言,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全然没注意到帝王看我的眼神出现了变化。 “那,凶手使用了何种方式下毒呢?” 我直截了当问道采买丫鬟:“此香从何处购得?” 丫鬟颤颤巍巍的下跪,生怕大祸临头:“宫里的香原本是在京晋的天香阁里购入,但不知为何,采买那日,天香阁的安神暖香都被人买走了。” “奴婢找遍了整个京晋,唯有二十三号当铺有人出售此香。” 二十三号当铺..... 果然是她! 她春日宴下手的真正目的,是毒杀太后。事成之后,极有可能主动投案,迫使帝王以谋害太后的罪名判决整个佟家,与其玉石俱焚。 帝王本就忌惮佟家,此时她若是递了个谋杀太后的罪名,佟家此局,想活也活不了。 真狠..... 极度紧张后的我,力竭虚脱,加之脚踝受伤,便直直倒在地上。 帝王赶忙将我打横抱起,关切道。 我摇摇头,来不及处理伤势,便喘着粗气道。 “请陛下派人随我前去暗牢,再审秋云!” 皇帝拧眉,眼底一片寒云。 “不必,朕亲自带你去。” “朕倒要看看,谁这般胆大!” 暗牢,薛子炀仍在同秋云僵持。 失月还是沉默着,双目空洞的摇头,什么也问不出。 薛子炀一见帝王将我打横抱起走来,先是愣了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行礼问安。 秋云则是眨巴着眼睛,一脸怨毒。 知晓经过后的薛子炀同样面色不善,冷着眼拿起火红的烙铁,直直朝秋云走去。 “来人,架着她。” 来到秋云牢房前,他有些抱歉的看向帝王,温和行礼。 “让陛下见笑了。” 而后,鲜红的烙铁便印刻在秋云的腹部。 “坦白你主子身在何处,便可免受一死,为何非要同大理寺作对呢?” 他声线清冷,一袭白衣猎猎,风姿儒雅。就连上刑时,也有一派气度。 我一时被他吸引,全然没注意到皇帝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 “薛少卿的确玉树临风,很是潇洒。” 帝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眼底浓厚的是化不开的墨。 我一阵寒颤,这才发现,他仍是保持着搂抱我的姿势。 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我下意识道。 “此处有椅子,陛下——咳咳,可以放下奴婢了。” 帝王挑眉,笑着松开了我。 我如蒙大赦,赶紧安安分分坐在椅子上,将目光重新看向薛子炀。 连上数十次刑罚,秋云愣是不肯说出佟雪明的下落,我不由得疑惑。 就算秋云是她的人,也没有这个必要,冒死都要保下佟雪明。 下意识观察秋云的神色,凝神良久后,总算露出端倪。 面对她那双眨巴闪烁的双目,我暗自冷笑。随后更加细致的观察她的面容。 约莫一炷香后,我心下了然,转向众人道。 “这样吧,请人拿把琴来。” 方说此言,秋云的眼神瞬间变了颜色,原本疯狂怨毒的她,此刻竟然安分下来。 在场众人皆摸不着头脑,但看了眼皇帝的脸色,饶是取了把琴来。 我信手弹起琴来,所奏之曲,便是那首《朝雪吟》。 过程之中,我刻意使用错误的指法和节奏,让整个曲目变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伴随着曲调的行进,秋云渐渐平息下来,直到弹到副曲处时—— “别弹了,你弹得真难听。” ------------ 第22章 :真相 秋云唇角微勾,双目尽显冷意。 “你是何时发现的?” 我笑了笑,方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失月却看向秋云,打断道。 “所以,佟三小姐把真正的秋云藏到哪里去了?” 众人闻言都一愣,尽数看向失月。 秋云倒是不在乎的挑挑眉,随口答道。 “死了。” 此言一落,素来温柔得体的失月突然暴起,长臂穿过牢房缝隙,一把勒住秋云的脖颈。 薛子炀的身子短暂的僵硬片刻,而后回过神来,拿起烙铁攻向失月。 “都干嘛呢?还不拉开?” 烙铁在失月的手臂上刻下痕迹,鲜红一片。她却是恍若未觉,依旧死死的拽住秋云的喉咙。 “薛子炀!佟雪明易容成秋云,此时脸上还停留有痕迹!” 薛子炀会意,迅速打开牢门,对准秋云的脸就是狠狠一扒。 人皮面具之下,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没必要再找秋云那个丫鬟了。” 佟雪明冷笑一声,笑着拍怕身上的灰尘站起,笑看着失月。 “你几天前把她吃光了,你该怨恨的人是自己吧?”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昨天你们这帮丫鬟不是挺开心的么?月清宫难得的给下人做了肉汤,还是我亲自做的。你们不是....吃你们的好朋友吃的很开心么。” 失月闻言,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处。 我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喉头一哽。 帝王拧眉,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部,而后道。 “杀了秋云是为了替代身份,杀了太后是为了借朕之手处理佟家。” “那么,杀南宝林是为了什么?” 佟雪明闻言回头,蓦然瞪大双目,咧开嘴笑起来,美艳的脸庞尽是狰狞。 “不知道啊,我随便杀的。” “怕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杀太后,所以先杀些别的什么人混淆视听而已。” 她歪着脑袋,笑出声。 妩媚的声线此刻尖锐无比,听者皆后背发寒。 我难得见到这种疯子,无意之中,全身都被冷汗浸润。 我一直在想,她是用什么手段锁定的南宝林,原来只是随意在除了太后以外的妃嫔里挑了一个。 “此人罪孽深重,牵涉甚广。依你之间,何以处置,方能服众?” 皇帝看向我,试探道。 我喉头一哽,别过头去,不去看佟雪明的目光,淡淡回应。 “当众凌迟,挫骨扬灰。” 帝王颔首,依照我所言,对薛子炀下令。 佟雪明倒是毫无惧色,扫了眼众人后看向我,瞬间双目圆睁,眼底阴冷一片,咧嘴狞笑道。 “凌霄姑姑,你以为我死了,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我说过,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后悔。” “呈给你的好戏,还在后面。” 她不再说话,伸了个懒腰,娇嗔一声,扭腰信步随着狱卒前去刑场。 我的心脏因她狠戾的眼神而骤然收缩,耳膜紧绷,仿若震破。 身侧的帝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宽慰道。 “若是害怕,这些日子可以来朕的乾清宫暂住,素日也就做些打杂之事。” 我听罢,赫然抬头,不可置信的对上他的眼眸。 要我去乾清宫打杂暂住,明眼人自是知晓何意。 薛子炀轻咳一声,暗示随从退场,整个暗牢如今只有我们二人。 我眼眸流转,一时间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朕并非强求你入宫,诚然只是担心你的身心安全。在这后宫之中,要想寻上一位同你相当的女子,相当不易。” 他的双目漾开柔情,如春水般的眼波似在看我,却又似在透着我看谁。 我垂下眼眸,低头沉思。他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站在我的对面等候。 自己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那个位子么? 既然入宫,能让自己离它更近,不是正合自己心意? “奴婢却之不恭。” 我弓身行礼,算是回应。 帝王勾唇,笑着搀扶起我。 “那你便随朕一同回宫罢。” 他轻轻托住我的手臂,自身后环绕住我,将重心挪到他那处。 “若是朕当着宫人的面抱你回去,只怕会给你惹不少麻烦,而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我“嗯”了一声,自牙关发声,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月光如洗,我二人一路行回乾清宫。 重新回到乾清宫,我双目微滞,愣愣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 他只当我是首次前来的震惊,笑着指了指偏房,允我暂居此处。 “对了,叫个你熟悉的丫鬟来照顾你几日吧。” 帝王负手而立,身子依靠在门框边。 “溪泠吧,就她了。” 我深吸口气,压下胸腔中不断翻涌的情绪。 “平日在乾清宫,就替朕磨墨按摩,伺候朕的起居便好。” “待你伤好之后,再说罢。这几日先行小憩。” 帝王言毕,便转身回到书房。 我扫了一眼陈设,赫然想起原主凌霄房里暗藏珍宝的绣品。 既然已经离开月清宫,那么,处理房内绣品便成了麻烦事。 想起桃夭明日便会来到乾清宫,我下了决心告诉她真相,同她一并处理。 鼻尖嗅到熟悉的龙涎香,重回故地并无半点陌生,反倒尤其安心。直至,一夜无梦。 次日早,尚未睁眼便听闻哗哗的水声,待到意识略微清醒,便嗅到淡淡药香。 双目朦胧间,是熟悉的身影正替我忙前忙后。 我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来这么快。” 桃夭顺势坐到我床边,拿起毛巾替我擦拭。 “主子放心,那些绣品奴婢已经处理过了。”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双眼一凛:“你怎会知晓绣品一事。” 桃夭笑笑,摸摸我的额头:“主子的事,奴婢没有不知道的。” 虽是炎炎夏日,但此言一出,却让我莫名身后冒起冷汗。 似乎是看穿我的心事,她停留在我额头的手略微一顿,而后小心道。 “桃夭身上的确很多秘密,但....桃夭希望主子能相信我。” “桃夭,永远不会害你。” 我沉吟片刻,复而伸出手指按了按她的额头。 “好,主子相信你。” 我二人相视一笑,正是温情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道是哪个丫鬟那般有本事,竟然伺候娘娘伺候到陛下床上去了。” ------------ 第1章 :决裂 来者是月昭仪和梅妃。 佟雪明一死,月昭仪便大仇得报,对梅妃的怨念也就淡了些许。又因突然多了我这个眼中钉,自然决定两两合作,联合整治与我。 梅妃方塌入门,便见其双目红肿,面带泪痕。 一旁的月昭仪则轻轻将梅妃拥入怀里,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而后一记眼刀刺向我。 “看吧,好妹妹,这就是你家的聪明丫鬟。趁你卧病在床,便勾引陛下!当真是个转世狐狸精。” “平时啊,把那尾巴藏的可好了。结果一到关键时刻,便原形毕露!” 梅妃拿出手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抽噎道。 “凌霄!真是枉本宫掏心掏肺的信任你。你分明知道本宫对陛下的心思,居然还.....” 我皱眉,扶了扶额,先是依照礼数给二人跪下行礼。 下地之时,脚踝传来剧痛,刺向骨骼的尖锐感密密麻麻,让我无力摔倒在地。 月昭仪斜睨了我一眼,懒懒道。 “陛下不过是把你当成通房丫鬟,别真以为自己是个娘娘了。来人,把她架起来,本宫要替梅妃好好处置这个死丫头。” 说罢,便上来几个壮实丫鬟把我架起,按在椅子上。 “依梅妃娘娘看,仗责多少合适?” 月昭仪扫了我一眼,而后挑眉笑看梅妃。 梅妃沉吟片刻,声线仍旧哽咽。 “罚几下,便罢了吧。” 月昭仪一听,眉尾略扬道:“就罚几下?” “依妹妹之见,娘娘就是太过温柔,才会将月清宫变成了滋养狐狸精的土壤。” “仗责二十罢,别把人打死了就成。” 正说着,几个壮汉便将刑丈举过头顶,准备行刑。 我下意识闭上双眼,攥紧拳头。 今日我尚且无能抗之,但绝不会忘却此辱。 “等等——” 正要行刑时,身旁的桃夭突然开口。 月昭仪拧眉,话方到嘴边,却被桃夭抢先一步。 “奴婢替姑姑受刑。” “二十也好,四十也罢。” “只需放过凌霄姑姑,再留奴婢一条贱命。至于,要怎么罚奴婢都没有关系。” 瞳孔骤然一缩,我不可控制的吼道。 “你!” “月昭仪要罚便罚奴婢,与溪泠并无半点关系!” 月昭仪的目光渐趋冰冷,宛如淬毒的眼神在我和桃夭之间来回穿梭,复又落在我身上。 “也罢,明着罚你,陛下还兴许觉得本宫妒忌。” “我看这丫鬟对你还挺重要的,那便不必留情了。” 她摆摆手,示意下人将我拖走,而后命人推搡着桃夭上刑。 脚踝的剧痛让我无力站起,只得半跪起身,拼命护住桃夭的身子。 “昭仪娘娘,奴婢前些阵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奴婢在此给您磕头!但请您千万不要伤害溪泠!” 月昭仪置若罔闻,带着梅妃走至殿门,而后坐待高处,翘起护甲调笑道。 “丫鬟的丫鬟,还需本宫提醒你们不必留情么?” “卸掉她十根手指甲看看吧。卸掉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会长出来的不是么?” 听罢此言,胸口骤然一阵剧痛,我也顾不得脚上有伤,连滚带爬的挪到二位妃子面前。 强压着脚踝的不适,我摆了个标准的姿势匍匐跪地,而后重重磕起头来。 “娘娘!娘娘!奴婢求求您,您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但请您放过她!” 梅妃的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抿了抿唇,看向月昭仪。 “诚然,此法确有残忍,不如便罢了?” 月昭仪冷冷瞥向梅妃,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罢了?今日若不给她们教训,来日爬到本宫头上可怎么办?” 而后,她一拍木椅扶手,厉声呵斥。 “都哑巴了么?本宫让你们动手!听不清楚?” 语罢,一个壮汉带头按压住桃夭的手掌,任由另一人将钳子卡在她的指甲缝中。 我心下一惊,喉头不可控制的哽咽起来,急忙朝地上继续磕头。 月昭仪却似没听到似的,随意摆摆手。 “还没到盛夏,便有蝉鸣刺耳了。” “你们几个,怎么还不把这只蝉给本宫带走?” 几个丫鬟会意,赶忙上前拖着我的身体离开二人面前。 我的脚踝在暴力的拖拽下,彻底变了形状,整个足腕都被掰成了扭曲的形状。 我却也顾不得剧痛,仍旧挣扎着想替桃夭求情。 “噼啪。” 耳边传来清脆的指甲脱落声,我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回头望去—— 桃夭死死咬住下唇,愣是没惨叫一句。只是额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仍旧诉说着难言的痛苦。 不过拔掉一只指甲,手掌便已经鲜血淋漓。 梅妃有点不忍的别过头去,轻轻伸手摇晃着月昭仪的肩膀。 “不如,今日便罢了。” 月昭仪皱眉,避开梅妃的手,双目直刺向我。 “若非你处理不好佟雪明一事,麟儿便不会死。” “若非是你长了一双和萧琳相似的眼睛,便不会来此分走属于本宫的宠爱。” “若非你非要调查什么春日宴,便不会有人三番两次来本宫宫里翻找些不该翻的。” 她合上双目,复又骤然睁开,冷笑出声。 “真以为自己爬上龙床便是娘娘了?” “像你这样的通房丫鬟,一辈子都爬不到和本宫同起同坐的地步!” 她摆弄着护甲,淡淡看着受刑的桃夭。 很快,第二只指甲便被掰开。 “不要——” 我大吼一声,双目瞬间模糊。交错纷乱的泪水,在脸上胡乱涂鸦。 桃夭仍是任由下人动作。一声惨叫都没出,直直咬紧下唇。纵然,牙关都渗出了血迹。 月昭仪挥了挥团扇,伸出双足,看了一眼绣花鞋。 “春日方至,冰雪初融。” “这脚啊,沾染了不少水渍。若是能有人,替本宫擦擦就好了。” 明了那人的暗示,我毫无犹豫的跪在她身前,屈身乞求道。 “奴婢来替娘娘擦拭。” 她笑了笑,任由我抬高两足。 我方拿起手绢替她擦鞋,脸颊却猝不及防迎来一阵痛感。 原本握在手上的双足,而今突然压在我的脸上。 “这样吧,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讨好本宫。” “若是你能将本宫讨欢心了,放过那个小丫鬟,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 第2章 :受辱 我任由月昭仪的绣鞋胡乱在我的脸上反复碾压,咬紧下唇,愣是没惨叫一声。 “这样吧,本宫入宫许久,还未曾听闻狗叫。” “故而,一直想在这四方天地中,养一条狗,看看狗平时是怎么叫的。” “你说呢,凌霄?” 她垂眸,眼底闪过暗芒,唇边仍然保持嘲弄的微笑。 身边的下人闻言,皆发出窸窸窣窣的嘲笑声,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奇怪好笑的东西。 我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桃夭,脑海中回忆起前世今生的种种,终究下定了决心。 蓦地,双膝合并,直直下跪,屈身匍匐。 “汪——” 我咬紧牙缝,好半晌才从喉间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此时,莫说宫女,在场除却桃夭和梅妃外的众人都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让她学还真学?” “你别说,还真的挺像一只狗的。” “狗哪里学得会爬龙床?” 旁人嘲讽羞辱的声音,已在我耳边模糊,我逐渐听不真切。 只是目光,仍旧看着受伤昏迷的桃夭。 “行了行了,今日就算了吧,也是给够教训了。” 梅妃不忍再看下去,摇晃着月昭仪的袖口求情。 月昭仪眼底无波无澜,只是眼底似乎藏着不屑。她斜睨了梅妃一眼,而后起身。 “也罢,今日就这样吧。” “倘若你再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不就是两只指甲和学狗叫这么简单了。” 说罢,月昭仪便率领众家丁,昂首走出乾清宫。 我顾不得脸面,忍着脚踝的疼痛爬向桃夭。 “桃夭?桃夭。” 我轻唤她的名字,却没有等来回应。 前世失去她的痛感再次浮现眼前,此刻我竟是什么也顾不得,只是抱紧她的身体,将她背在背上。 而后,一步步的将她拖回宫内,替她疗伤包扎。 那日的场景,即便后来时隔多年依然不曾忘却。 不曾忘却宫檐之上的灿烂夕日,亦无法忘却染满鲜血的乾清宫长殿。 赤红与灿金,交织缠绵,绘卷山河。 宫内,我强撑着力气,替桃夭包扎处理。待到一切完毕时,已日薄西山。 今夜,帝王一定是会会来的。 思及此处,我眉眼一凛,计上心头。 我信手将药碗砸碎,刻意用小腿碾过破瓷碎片。 而后,双臂无力瘫倒榻上,脑袋耷拉到桃夭受伤的手旁。 静待帝王入门。 是日,夜。 “今日你的伤势如何了?” 帝王声线明快,笑着踏入房门。 哪知,他一踏入殿门,便看见我无力昏倒在床边的模样。 我自然是清醒的,只是阖上双目,故作昏迷。 我听见他朝我本来的脚步声,感受到被那人悬空抱起,恍若身处云端。 小腿处受碎片扎入的痛感隐隐约约,细密的鲜血汩汩而下。 那人似乎感应到什么,抱起我的动作更加小心。 直到我被放置于一处更柔软宽大的床榻上,听见御医匆匆奔入房门的声音。 “凌霄?” 他轻唤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叫醒。 我眨巴着眼睛,装作迷迷糊糊刚醒来的样子,歪着脑袋问。 “嗯.....陛下?” 他攥拳置于唇边轻笑一声,而后捧起茶碗喂我喝药。 我双颊一红,别过他的双眼,避开对视道。 “陛下怎么来了。这,于礼不合吧?” 皇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柔道。 “你一贯聪敏,那不妨说说看,可有看明白朕对你的心思?” 我先是眉眼含笑,一派害羞,而后因似乎想起了什么,而眉眼低垂,不敢看他。 “奴婢,不敢肖想陛下....” 他挑眉,捏住我的下巴,转过我的头同他对视。 “你可不是这般怯懦的人。” “同朕说说吧,不肯从朕的理由是什么?” 我双唇微张,正要开口却突然闭上双唇不再多言。 “因为梅妃,还是因为月昭仪?” 他挑眉,淡淡道。 “今天月昭仪来访的事情朕知晓了。” “但,你也应当清楚。朕总不能因为一个丫鬟而去处罚宫妃。” “假使你愿意入宫,朕反而有了更充分的理由整治她们二人,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不是么?” 帝王此言看似恳切,实际上不过是缓和局势的权宜之计。 他一面想要我入宫,一面又不愿因此动了月昭仪背后的势力。 月昭仪亦清楚此理,故而即便对我百般凌辱亦毫无畏惧。 压下心底的冷笑,看了眼另一边仍然昏迷的桃夭,总算挤出几滴眼泪。 双目渐渐湿润,我撇了撇嘴角,而后顺势扑进那人怀中。 “好,奴婢甘愿此生追随陛下。” “一心一意扶持陛下,此生忠贞。” 他伸出手臂环住我,轻轻抚着我的头,温柔道。 “南宝林前些阵子故去了,宝林之位便空了出来。” “那,封你为宝林可好?” “封号,赐个琳字?” 琳? 我有些犹疑,小声道。 “哪个琳?”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深深看向我的眼睛。 却又似乎透过我的眼睛,再看向别的人。 “王旁林。” 那不就是,我前世的名字么? 难道,他将我当作成了前世的替代品? “至于你所居的宫殿,就赐居玉鸾宫吧。” 玉鸾宫,那不是自己前世封为宝林时暂住之地么? 心下已然明了帝王的意思,还未反应过来,帝王便拟旨下令。 “至于侍寝之事.....” 他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挑眉道。 我有些害羞,伸出手用被子蒙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 “想什么呢。”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将被褥挪下。 “待到你何时伤好再说吧。” “朕今夜要批阅公务,就不在此处多留了。” 他挥挥袖子,正欲起身。 我心下一急,赶忙拉住他的袖口。 “陛下若要处理公务,不妨让奴婢帮您磨墨?” 帝王回首,勾唇。 “腿脚还伤着,怎么磨?” 我轻咳一声,小声喃喃。 “端个椅子坐在陛下身边,不就好了么。” 他笑笑,揉了揉我的脑袋,轻声道:“那谁去搬椅子?” 我顺势挽住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到他头上,撒娇道。 “陛下英明神武,那当然是陛下去搬了。” 他轻声低笑道,而后淡淡颔首。 “朕知道了。” ------------ 第3章: 宝林 次日早,我迁居至玉鸾宫,其间流程由帝王亲自操办。 按照宫里的惯例,升迁的妃子当夜理应侍寝,以彰宠幸。 此次迁居,我只带上了桃夭一人做贴身丫鬟,其余流程一切从简。 只要最重要的人在身边,别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方踏入玉鸾宫内,我便看见一群宫人围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嘴碎。 几人一看我前来,赶忙四散分开,搬运着迁居的用品。 我扫了一眼停在宫殿外的待置用品,发现其皆是由皇帝派遣的宫人搬来之物。随意乱放在殿外已有两三个时辰有余。 我略微皱眉,而后高声呵斥道。 “都把手头的活放下,站到前面来。” 此言一出,几个宫人皆是一愣,而后放下手头事务,懒懒散散的走到我跟前。 “东西早在两三个时辰前便送来了,而今居然还随意丢弃在外?本嫔想问你们,这段时间到底都在做什么!?” 几个宫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唤作春碧的丫鬟大着胆子,率先站了出来。 “回禀琳宝林,奴婢们都是依照宫中规矩办事。得先替昭仪娘娘处理琐事完毕,方有空闲处理迁宫一事。” 又是月昭仪? 看来,这几个丫鬟是受月昭仪指使,刻意怠慢公事,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被月昭仪欺侮也就罢了,若是连小小丫环都能狐假虎威骑到我的头上,那在这宫中,还有何威信可立足? 我眼神一凛,信手拿了一块板子,指了指带头丫鬟。 “春碧,你,过来。” 春碧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板子,不住的眼神闪躲,踌躇着步伐不肯上前。 她冲周围的宫人努努嘴,哪知周围众人皆是一副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我皱眉,抽起板子信手往桌上一拍。 “愣着干什么?还要本宫一个六品宝林来请你这个小小丫鬟?” 眼见我拿出身份压她一头,春碧不得已,咬了咬下唇,走上前去。 我拿起板子挑起她的下巴,冷哼笑道。 “是个漂亮姑娘。” 站在一旁的桃夭读懂了我的眼神,指了指后面那群宫人,厉声斥责。 “娘娘要教育丫鬟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 说罢,那几个宫人也会意,纷纷上前架住春碧。 春碧一见,瞬间慌乱,挣扎着四肢委屈道。 “奴婢可是月昭仪亲封,娘娘这是做什么?!” 我勾唇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月昭仪亲封你,是让你好好替本宫做事,而不是玩忽职守,狐假虎威!” “还是,你的意思是,你是月昭仪刻意派来为难我的?那你的意思是,月昭仪是个喜欢为难宫里姐妹地善妒之人?” 她既然想借月昭仪的威风压我一头,那我便借此机会祸水东引,把罪责推给月昭仪,看她有何法子自证! 春碧自知理亏,但眸子里尽是傲气和不服,昂首便要辩解。 我双眼微眯,看准春碧的侧脸,使了十足的力气,狠狠拿起板子抽去! 不过一下,春碧的脸便红肿大片。 她惨叫一声,尖细的嗓音听的人难受无比。 “都看见了?” “谁若是同她一样狐假虎威,玩忽职守。下场只会比现在凄惨万倍!本嫔见一次,便亲自罚一次!” 春碧捂着通红的面颊,颤颤巍巍的跪下,眼里溢满泪水。 我看了一眼她双瞳的晶莹,把玩着板子,愣是沉默着不肯说话。 保持着僵持的状态,刻意让她跪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春碧的双膝有些酸软疼痛,整个人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匍匐在地。 宫人们眼见她的惨状,都暗自偷笑起来,听的春碧的双颊愈发红了。 我伸手托腮,淡淡的扫了一眼春碧,道:“不知道见到宝林该怎么跪,便让本嫔亲自教你,如何?” 春碧抬眸看了我一眼,而后不甘的咬紧下唇,重新跪下。 如此良久,眼见日头西斜,宫人们亦被教训的差不多了,我便开口道。 “今日除了春碧,其余宫人都做的不错。” “桃夭,带他们下去,一人领多五两银子。” “至于春碧,就让她继续在这跪着吧。” 此举瞬间将带头作乱的春碧和其它宫人孤立起来,众人见风使舵,自然知道从今以后该如何做事,该朝谁靠拢。 夜幕初临,拿着银子的众人有说有笑的入住玉鸾宫下人房,仿佛没看到地上跪了个人似的,既没人替她求情,也没人回头看她一眼。 春碧眼见如此,双瞳满是艳羡和不平,咬着下唇委屈道。 “奴婢知错了。” 说罢,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丫鬟,此刻连滚带爬的行至我跟前,抓紧我的裤腿。 “放过我吧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何苦用这般残忍的手段逼迫奴婢呢?” 残忍? 我皱了皱眉,面对这丫鬟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不解。 “本宫不过因你玩忽职守赏了个板子,罚跪片刻,谈何残忍?” 我冷笑一声,不顾她抓紧袖口的手,将身子上的灰尘掸了掸。 “行了,下去吧。” “今后再让本宫发现,便不必在玉鸾宫当值了。” 谁知,说罢此言,春碧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双目盈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方想出言训斥几句,便听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琳宝林曾经也是丫鬟出身,为何这般苛待下人?” 是他。 我看了眼春碧眼中狡黠的神色,瞬间明白她的变化出自何处。 回首,便见帝王皱着眉头朝我走来。 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我思及片刻,随后做出了反应。 我翘起双唇,抱胸道。 “陛下你可来了。” 帝王眸色冷淡,厉声道:“是啊,朕再不来,便看见你是如何做个苛刻的宫主了。” 他反反复复的提及我的出身,想来便是真的有了怒气,想要提点几句。 听罢此言,我眼眶中的泪便流了出来,濡湿长睫。 背过身去,哽咽道。 “她直言嫔妾出身低贱,又以狐媚之术勾引陛下,臣妾气不过,便给了她一巴掌,让她跪下。” 春碧此时都愣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她心下一急,便赶忙起身斥道:“奴婢从没说过这种话,分明是这个贱...不是,琳宝林信口雌黄。” 本来春碧若沉得住气,此局倒也不必走死。哪知她直来直去,使得帝王就算不怀疑她,也难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凤眼停留在春碧身上,寒光乍现。 “是谁给你的胆子,出言侮辱后妃?” 春碧心下一急,赶忙上前拽住皇帝的衣角。 “陛下明鉴,分明是她想往奴婢身上泼脏水!” 我在心头暗叫一声蠢货,随后刻意将肩膀抽动些许,营造成因为委屈而难过的较弱模样。 帝王显然明了了现下的状况,一脚将春碧踢开道。 “春碧污蔑后妃,罪大恶极,发配宗人府做苦力。” 春碧闻言,喉头哽咽,方向呜咽着说些什么,却瞬间被几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待到春碧走后,皇帝似有歉意的走到我身后。 “好了,是朕没看清她的嘴脸,误会了你。” ------------ 第4章 :奖赏 月光莹莹,顺着树影倾斜,洒下一片银色。璀璨的晶莹将我们二人照的光明透亮。 他顺着月光照耀的路径朝我走来,轻轻伸出双手环抱住我。 “是朕错了。” 我伸手握住他的双手,但嘴上仍旧是娇嗔道。 “陛下欺负嫔妾。” 那人被我心口不一的举动逗笑,顺势将我抱的更紧了些。 “既是朕的错,为何还要牵着朕的手。” 我眼珠子一转,抿了抿唇道。 “嗯....那嫔妾不牵着陛下了。” 身后那人低低浅笑出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 “对了,朕此次前来,是有件喜事同你说。” 我挑眉一笑,撒娇般道:“什么喜事能有陛下前来嫔妾宫里那般,令嫔妾开心?” “上次你智破春日宴凶手,解救太后,朕还没赏你什么呢。” 我回头,正对帝王,上前环抱住他。 “噢?陛下想赏赐嫔妾什么?” 他弓起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 “待你怀有身孕,不论性别,不论能否出生。” “朕都赐你位分,晋升成四品美人,可好?” 我微微一愣,但面上仍旧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惊喜表情,笑道。 “这位分,是不是升迁太快了。” 帝王攥紧我的掌心,握住送至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朕还嫌太慢了呢,朕巴不得明日就将你封为皇后。” 敏锐捕捉到皇帝眼中的暗芒,我心下了然。 他刻意找各种理由替我升迁位分,无疑是想借我之故,分走梅妃的宠爱,找机会对佟家开头。 或许,还会有让我帮忙对付佟家的想法。 一步步的,诱使我调入他早就编织好的陷阱网里面。 我顺势将头埋在他怀里,双眸闪烁着纯良无害的光芒。 “得陛下之心,甚幸。” 他顺势将我打横抱起,眼中流露出情欲。 “你都收到了朕的奖赏,那么朕呢?” “又可有机会,此夜一亲芳泽?” 我含羞的别过头去,任由他将我置放于榻上。 待到他的手轻轻停留在我的锁骨处,我放下床帘,随他一同没入红帐,翻滚千层暧昧,共赴巫山云雨。 前生无数次唇齿交缠,我清楚他的一切喜好。分明是为了权力才会刻意迎合。 但,时隔多久,再次肌肤相亲,便觉得恶心无比。 强忍着心头的反胃,却偏偏要故作欢好。 一夜折磨过去,再次醒来时,床榻已经空荡一片。 桃夭挽起床帘,替我梳洗道。 “今日惯例要去请安太后,妆容服饰,奴婢都准备好了。” 我皱眉,握住桃夭受伤的左手。 “你伤势未好,便不要做些杂事了。” “我当了那么久的丫鬟,这些都清楚。” 桃夭眨巴着眼睛,嘟着嘴凑近到我脸庞。 “奴婢替娘娘做事,心头欢欣。” 我笑笑,自顾自整理好仪容,便叫上新来的丫鬟飞云,一同出门拜访太后。 慈宁宫内,香薰缭绕,太后捧起一盅茶盏,淡淡呷了口。 “你的确是个聪慧丫头。” “但,这股子聪慧,可不能用在以色侍人,借陛下做跳板身上,你可懂?” 太后话里话外都在暗讽我狐媚上位,其意明了无比。 我行了个标准的礼,而后恭敬道。 “嫔妾从无此意。” 太后长叹一声,信手搅动茶碗道。 “你可知,宫里上上下下都在谈论此事?” “虽不知流言来源何处,但这宫中人多口杂,说出去,怎得也得影响皇家颜面才是。” 我垂眸,沉默不语。 “纵你颜色倾城,才智无双,但亦难以服众喃。” 太后放下茶碗,凌厉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紧我。 一时探寻不得这老狐狸何意,我唯有以退为进。 “嫔妾自知身份低微,配不得陛下之妾。” “但,嫔妾对陛下之真心,日月可鉴!不求旁人理解,但求常伴君侧。” 太后挑眉,顺着我的话头继续说。 “倘若你能诞下一男半女,那哀家便也不会强求你离开皇帝。” “但,条件是,所诞之子,不论如何都需过继与谦嫔抚养。” 谦嫔? 在我印象里,谦嫔是一个沉默寡言,极其缺少存在感的女人。 她既没有出众的家世,亦没有倾城的容貌。在后宫一直不温不火,帝王去她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太后为何会无缘无故让我把所孕之子交予谦嫔? “哀家知道,大谈过继的确有愧与你。” “但,皇子需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做母亲,你可懂?” 太后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流言缠身,是个不干不净的。不配抚养皇子。 心头瞬间弥漫起被羞辱的痛感,看着眼前女人漆黑如墨的双瞳,我压下满腔异样,强忍着换回温和的笑容。 “太后,不过是在替皇家血脉考虑。” “嫔妾感念太后肯允许嫔妾留置后宫还来不及,又怎会不知事的忤逆太后呢。” 太后松了口气,慈爱一笑。 “你能懂得哀家苦心,便是好事。” 同太后简单客套几句后,独立在一旁的太后贴身丫鬟便有些不耐,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将我打发了出去。 “太后未免欺人太甚!” “主子尚未有孕,便强行要走主子的孩子。就连身旁的丫鬟都想着赶走主子!” “话里话外都在说主子的坏话,真可恶。” 我瞥向飞云愤愤不平的小脸,冷了眼神。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本嫔来教你?” 飞云眼见我变了神色,赶忙跪下求饶。 “替主子忧心是好事,但若是不知事的,给主子添些麻烦,那便是其心可诛。” “要跟在本嫔身边,可只能当个聪明人。” 飞云会意,连忙跪谢认错。 我笑着将她扶起,唇角虽是勾着,可眼底尽是阴云。 “做得好了,本嫔有的赏。” “做不好,本嫔便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可懂?” 她会意,端庄沉稳了许多,安安静静的跟在我的身后。 一路上,所见宫人看了我,皆是以异样的神情打量着,还时不时转过身去,窃窃私语些什么。 我略微皱眉,轻咳一声,冷冷扫过一众宫人。 宫人眼见我动了怒气,便也各自收敛。 现在首要之事,须得想办法怀有身孕,借腹中之子,方能替自己在宫里留下一席之地! 否则,自己的出身,恐怕会被宫中之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 第5章 :香料 而今首要目标,便是要怀上皇帝之子。 但,自从迁宫之日侍寝后,皇帝便似遗忘了自己一般,接连半个月,都未尝来过。 “今儿个陛下又宿在寒梦阁,娘娘还是早些安置吧,不必再等了。” 飞云打探消息罢,回到宫内,满面愁容的叹息一声。 “倒真是苦了娘娘亲手制作的桃花羹,陛下看也未看,便让奴婢回来了。” 她将手中的食盒置于桌上,悠悠道。 我淡然接过食盒,道:“叫下人们来一块用膳吧。” 听罢此言,宫人们均面面相觑,怯生生的不敢上前来。 我挑眉回首,笑道:“桃夭坐主位,飞云坐次位。” “其余人若是不乐意吃,那便罢了。” 宫人们互相对视一眼,不过片刻便乌泱泱一片涌到桌旁。 玉鸾宫众人,就围着张大桌子,一同吃食起来。 “真没想到,娘娘素日里看着冷冰冰一个人,还肯赏我们这些下人同坐一张桌子....” “我就说嘛,娘娘根本不像传言里说的那般坏!” 下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话里话外对我的敌意和不满,都淡化了许多。 我勾唇一笑:“做的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言毕,一位名叫华灯的浣衣丫鬟夹走块红烧肉,大口咀嚼起来,边吃边道。 “奴婢原先是给陛下浣衣的,最近才调来主子这儿。” “以往给陛下浣衣晾晒时,都会掺入一种叫‘烟雨晴’的香料,据说陛下很喜欢这香。” 我捕捉到关键之处,直视华灯问道。 “烟雨晴?其它娘娘宫里还有知晓此事的么?” 她摇摇头,吞下一大口米饭,吧唧着回复。 “只有咱浣衣局的丫鬟们才知道,据我所知,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丫鬟被送到后妃宫殿里当差了。” “陛下后宫单薄,服侍到各个娘娘宫里的人手本就不够,奴婢不过是个凑数的。” 我微眯双眼,以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这丫鬟。 “你的意思是,皇帝喜欢此香?” 华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睁大眼睛想了想。 “应当是,这么多年都没换过香料。” 我与桃夭对视一眼,对丫鬟所言半信半疑。 皇帝喜欢此香之事,前世相伴二十余年的我,尚且不知。 怎会被一个丫鬟知道? “圣上用此香到底多少年了?” 华灯想了想,回复道:“听浣衣局的老嬷嬷说,陛下10岁左右时,就开始使用此香了。” 我抬眸,心下疑道。 十岁? “那,你可知此香从何处寻得?” 她沉默片刻,而后摇摇头。 “此香似乎只能私人制作,市面上是没有售卖的。” “至于我们宫浣衣结束后掺入的香,由每月十五专人送来。” 我沉思片刻,暗道。 尚且不知这华灯所言是真是假,若是此香在皇帝之处是禁区,自己岂非得不偿失。 正如此做想,身旁的桃夭骤然握住我的双手,笑意盈盈耳语道。 “若此香是这丫鬟刻意放出暗害娘娘的假情报,那娘娘大可将罪责都推到奴婢身上。” “但,倘若此香真有奇效,娘娘又放过机会,岂非得不偿失?” 我对上她晶莹粲然的双眸,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脸颊。 “就算事未成,本嫔亦会同你共同面对危难。” “亦绝不会,放任你替本嫔抗下一切。” 下定决心后,我笑着托腮看着华灯。 “红烧肉好吃么?” 丫鬟点头如捣蒜,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为数不多的红烧肉。 “你若是替本嫔办成了件事,莫说这一顿红烧肉。” “今后想吃什么,同本嫔说一声,保你吃的欢心。” 那丫鬟眨巴着眼睛,方想点点头,却很快摇了摇脑袋。 “要是是送命的就算了。” “奴婢觉得比起无福消受,还是饥一顿饱一顿来的好。” 随后,她放下了手中的肉块,低着脑袋避开我的眼神,还时不时瞥向我,打探神色。 我挑眉,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 “找个借口回浣衣局顺走一部分‘烟雨晴’就好。” 那丫鬟咬了咬筷子头,沉默片刻。 “奴婢会尽力一试。” 我扫了一眼在座众人,细细观测每个人的神色。 尚且不知这几人之中,是否有别宫的内应。倘若被人走漏了消息,便麻烦了。 晚膳结束后,我特意暗自召见了华灯。 华灯先是双眼呆滞,懵懵的看着我。而后反应过来,赶忙行礼,额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奴婢发誓,奴婢所言句句真实!奴婢定会好好替主子办事。” 心中暗慨一声,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我将她扶起,小声道。 “得手之后,你须将真正的‘烟雨晴’藏起来,待到几日后再交予我。” “此外,再找一份同‘烟雨晴’相似的香料,于晚膳时,当着众人的面交给我。” 华灯虽单纯,但却不蠢。很快便明了我混淆视听的意思。 “奴婢多谢娘娘信任!” “奴婢再次立誓,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我笑了笑,与她简单作别后便回到寝宫。 寝房内,青烛香烟袅娜迷蒙,将室内照映出昏黄一片。 桃夭替我捏肩,笑道。 “主子尽管诞下皇儿。” “奴婢,有的是办法替主子铺路。” 我捏了捏她的手,笑着回应。 “你啊,就喜欢说些讨本嫔欢心之言。” 桃夭听罢,却是微微摇头,而后难得以一种极其严肃的眼神看着我。 火光将她的美眸照的愈发透亮,其间盈盈之光恍若照到我心底里去。 “主子,可还记得那些珍宝绣品?” 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诉说。 原本妩媚的声线因她刻意压低而别具风情。无论是话语内容,抑或是她的音色,都让我心头一紧。 “与你有关?” 我说出心头积压已久的猜测,就连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那些珍宝,是我提供给凌霄的。” “为的,便是藏起这些富可敌国的价值。” 我喉头一哽,不自觉直视她的双眸。 “桃夭,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即便主子落败政斗,桃夭也资本陪主子东山再起。” ------------ 第6章 :内应 “最低万金一命,最高十万金一命。” “桃夭如此这般二十余年,取了无数条人命。”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淡淡道。 我微微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曾无数次的九死一生,全都是为了我?” 她笑了笑,顺势抱住我的手臂。 “只要能陪主子君临天下,死生又有何惧?” 我回抱住她,指腹一如往常般,感受到背部满是崎岖的伤痕。 甚至,还能感受到她多处已经扭曲的关节。 我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同她相拥。 次日,早。 我特意亲自前去织造署,为选取几匹争宠的服饰而准备。 方踏入殿门,便见梅妃亦在此处。 近日,月昭仪盛宠,又因我的存在,梅妃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梅妃看了我一眼,双唇微张,眸间一片水色,想说些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却休止了。 自打秋云死后,我又离开月清宫。陪在梅妃身边的,唯有失月。 失月眼下尽是乌青,唇色近乎惨白。 我鲜少看见如此落魄的她们,甚至一度怀疑,流言缠身深陷污蔑的不是我,而是她们。 “嫔妾见过梅妃娘娘。” 我盘起手腕,中规中矩的行礼。 梅妃唇角微动,竟是走近我,亲自将我扶起。 她自袖口拿出一枚药盒,自暗处交予我。 “蛊毒解药。” “我上次赏给你的,算算日子,亦快用完了。” 她提起唇角,笑了笑。 “上次月昭仪为难你——” 梅妃话说一半,便闭紧了双唇,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总之,本宫念在你帮衬本宫许多,倒也不会如此绝情,放任你忍受蛊毒之苦。” 我看向她的双眸,只见其间一片清澈温柔。 出身世家大族,又深入后宫多年。 当真有如此纯真之人吗? 我眉眼一凛,仍是接过锦盒,笑着回应。 “多谢梅妃娘娘。” 递交过锦盒之后,她便带着失月离开了视线。 我重新来到织造署众人面前来,挑选其布料。 印象中,他喜欢青衣白裳。 可寻常的青衣白裳,只见清丽素雅,温婉之间却似乎缺了某种出众的特质。 我拿起一块水青色的布料,细细端详起来。 “娘娘可是看中了这块料子?” 织造署丫鬟掩唇而笑,问道。 我微微挑眉,静待她言。 “这颜色的料子,因着月昭仪娘娘喜欢,故而尤其稀缺。娘娘若是喜欢,得抓紧拿下呀。” 丫鬟眸光流转,私语道。 我提唇,自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暗自交给她。 丫鬟会意,赶忙点点头,随后便指着布料笑道。 “这料子虽然颜色清雅,但因着印花简单,故而略显单调。” 她接过布料,带着我走向制衣间。 “若是能将这料子做成一片式齐腰襦裙,便能发挥出料子清雅的优点,又极衬娘娘肤色。” 比划了一番我的身段,她利落开始裁剪起来。 “领口下移两寸,可好?” 她抬眸看向我,眼睛里闪烁着暧昧的光芒。 我心头暗暗慨叹一声。 这丫鬟当真机灵,一眼便看出我是为了争宠。 下移领口两寸,既不会显得风尘,又平添妩媚。更易拿捏皇帝。 紧接着,她拿起一缕白纱,裁剪出漂亮的披帛。而后将青绸裁剪成吊带版型。 整个裙装被绣上了精致的花纹,腰带处还做了特殊的设计。 我笑着接过衣裙,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 “这是奖励你的,从今以后,继续做事,少不得你好处。” “还有,若是织造署里有人嘴碎,你该明白怎么做了。” 此言是在暗示她,若是织造署有人借我的出身大肆流言,她应当有所遏制。 丫鬟是个极聪明的,迅速明白了我的暗示。 走出织造署时,刚好是夜幕晚膳时间。 算起来,华灯那边,应当处理好了才是。 果然,当众宫人围聚在一同用膳时,华灯便依照我之所言,当众交予我“假香料”。 将在座各位扫了一眼,我抬眸笑道。 “这便是‘烟雨晴’?诸位谁有意愿,替本宫查出该香料的配方?” 此言方出,便同时有两位丫鬟都毛遂自荐。 一位唤作莲香,自荐之时,双眸都闪烁着精光。 “奴婢甘愿一试,不求银子,只求替主子谋个锦绣前程!” 另一位唤作青岚,说话之时常常眸光乱飘,结结巴巴。 就连自荐时,说话声音都极小,须得凑近方能听清所言为何。 我与桃夭交换了一个眼神,审视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复而拿出刀叉,将香粉切成两半。 包扎好后,我将药粉包分别递给二人。 “谁能先行找出药粉配方,并且配置完美.....” “本宫便有的赏,且重重有赏。” 莲香听罢,眼眸里的欲望简直要膨胀开来。反观青岚,却是安安静静的垂眸沉默。 晚膳罢后,我暗自召见了华灯,取得了真正的“烟雨晴”。 我将香粉交予桃夭,吩咐道。 “务必查清原料。” “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查查帝王喜欢此香的原因是什么。” 说罢,我看向她,握住她的肩膀。 “注意安全,完整的回来。” 桃夭颔首浅笑,不过片刻,身影便消逝于暗夜之中,恍若鬼魅般的速度,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踪迹。 正当我回到寝房,意欲休整歇息时,余光猛然瞥见窗外一闪而过道黑影。 自从我入了后宫,佟相便察觉出皇帝借此机会削弱佟家。 夜兰便不再服侍于我,而是留在月清宫当值。 今日桃夭又有事在身,无人能伴在我身边,护我周全。 我皱了皱眉,脚步踏出半寸,双手方覆上门闩。 袖口的刀刃已然抽出,我明显的感觉到,门外传来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沙沙——” 脚步声愈近,且每一步都沉稳而厚重。 来者武功绝对不低。 若目标是我,恐怕今夜便麻烦了。 我藏于门后,亮出匕首。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在距离不过几寸之处停下。 “砰——” 来人直接挥刀破开房门,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直刺屋内,其上泛起阴冷的寒光。 “噼啪——” 来人再次刺向房门,捅了一个极大的窟窿。 破开的房门透出屋外惨白的月光,静静照亮了我的脚下。 ------------ 第7章 :危机 “砰——” 大门被人彻底破开,寒光伴着月色一同倾泻入房。 “琳宝林,不必躲了。” 听闻熟悉的声线,我的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声源来自于头顶。 鬼魅般的音色伴着夜风侵袭在我的头顶,我颤颤巍巍的扬起脖颈,望向高处。 夜兰单足站立在门框的碎木上,双手抱胸,含笑看我。 只是眼底,是在此刻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冷意。 我深吸口气,慢慢后退至墙角,压制住恐惧,冷冷看着她。 “佟相让你来的?” 夜兰举起长剑,自腕间发力,狠狠下压,直刺我的要害。 “死人是不必知道的。” “成为佟家的敌人,分走梅妃的宠爱,你早该料到如今。” 我迅速翻身,侧着身子躲过她的攻击,下意识大声呼救。 可惜整个宫内都是一片死寂,不闻任何回声。 眼见夜兰攻势愈盛,我咬咬牙,被迫抽出匕首护住自己。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断地思索可以对抗夜兰的奇招。 眸光闪过梅妃今日给的锦盒,灵光乍现。 “你以为,杀了我佟相会放过你?” 我冷笑一声,指了指床柜里的锦盒。 夜兰眼神微眯,眸中狠辣不减。 “你曾经当过我的暗卫,你觉得他还会信任你么?” “凭借佟相的多疑,你觉得他不会在利用完你之后斩草除根?” 夜兰的双眸明显一动,但手中的招式却仍是狠戾。 “这点,不必你来提醒我。” 为躲避夜兰的剑气,我下意识卧倒,反被她一脚踢开,后脑狠狠撞向床柜。 木柜巨大的震荡,将放于其中的锦盒摇了出来,噼啪一声,坠落地上摊开。 夜兰皱眉,下意识地捡起药丸。 “这是.....蛊毒解药?” 我抬眸,勾唇笑道。 “梅妃娘娘亲自交给我的,如何?” “梅妃想要保我,佟相想要抓我。看来梅妃也成为你的敌人了。” 夜兰深深的看着蛊毒,陷入了片刻的沉思。杀我的心也不再强烈。 我看准夜兰的片刻分神,眉眼一凛,毫不犹豫地拿起匕首自侧面插入她的喉咙。 夜兰意识到杀气,刚想反应过来,匕首却已经刺入她的喉咙。 感受到后背被夜兰的长剑刺穿,身体一阵剧痛地颤栗 濒死地感觉来临,我不再犹豫,咬咬牙,忍住剧痛,深入匕首。 “噗——” 我听见溅血的声音,大量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自夜兰喉间爆发,染红了我的双目。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顾不得后背的痛楚,拿起夜兰的佩刀,往她身上不断地刺去。 如此持续数十刀,确保她当真死掉后,我扔掉佩刀,缩在榻上。 双目升起雾气,大脑和心脏同时产生剧烈的疼痛,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入目是桃夭担心的面庞。 “还好主子醒过来了,否则,奴婢定会让佟家那个死老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醒来时,房间还是如同晕倒前一样,夜兰尸体的位置也未曾动过。 “刺杀失败,那个死老头还会派人来的。” “这几日,桃夭就陪在主子身边,哪里也不去。” 她环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怀里。 我咳嗽一声,后背的剧痛仍然牵扯着伤口。 “委托你的事情,可查出来了?” 来不及寒暄,我开门见山的问道桃夭。 桃夭点点头,将真正的“烟雨晴”香料成分递给我。 “命人长期制作此香。” 桃夭微微颔首,吩咐下去。 “对了,主子准备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的尸体?” 我皱眉,冷冷道:“随意吧。” 桃夭眨巴着大眼睛,指尖停在唇边。 “那就请主子交给桃夭吧。” 兴许是信任她之故,我放心的睡过去,沉沉进入梦境。 次日早,方洗漱完毕,走出房门,便听闻飞云急匆匆来报。 “主子,主子!” “这几天还是别出去了。” “不知道何种原因,月清宫大门挂了一个人头,据说,据说是佟家的暗卫。” 我皱眉,看了一眼眸光狡黠的桃夭。 心中暗叹一声,而后抬眸淡淡道。 “以后这等小事,便不必来报。” “莲香和青岚呢?调查香料一事如何了?” 我岔开话题,将焦点转移到两个小丫鬟身上。 莲香闻声出动,自信满满的走出,将香料配方递给我。 “主子按照这个药房配置,定能炼出‘烟雨晴’。” 另一旁的青岚扫了我和莲香一眼,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有些胆怯的开口。 “奴婢也找到了药方.....” 我挑眉,将二人的香料方子一同对比。 “为何莲香比青岚多了一味,名曰朱砂?” 莲香自信点头:“主子放心,奴婢的才是真的!” 我淡淡笑了笑,命人同时制作两份香料。 当日,整个玉鸾宫都是香烟袅袅。 不知这般焚香烧炉了多久,两人总算制作完毕。 “请主子试香。” 扫了一眼匍匐跪地的二人,没有着急接过香料。 相反的,我摆弄着护甲,对她们二人道。 “你们二人先替本宫试用,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青岚搅动着衣角,有些犹豫。 将二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我拍拍手,命人上前。 “在她们的房里点满此香。” 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点头应允,眼神坦荡,不见丝毫破绽。 我挑眉一笑,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打量。 交代完毕后,我便准备好“烟雨晴”和新衣,寻思着借口邀宠。 目光投向小厨房,我眸光闪烁,计上心头。 如今夏日将近,皇帝一向喜欢水晶虾饺,这是宫里人尽皆知之事。 但我若是依照常理作为,陛下可不就觉得没意思了么。 寻思至此,我心头有了把握。 我转身出门,摘下玉鸾宫后院的夏荷,取出其间莲子,撇几片新鲜的荷花花瓣。 而后将花叶泡在清水里,汲取荷花的香气。 待到清水沾染香气后,便加入柠檬汁和冰块。 待到柠檬汁与荷花香完全融合,再放入三勺砂糖。 皇帝好甜,是前世的我才知道的癖好。 外界传闻他喜好咸食,不过是因为多疑而规避锋芒的借口。 厨房雾气袅娜,回忆随着烟尘漫上心头。 “怎么又是咸味的?” 前世的帝王吃了一口食盒里的小食,皱眉道。 尚未皇后的我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我炖了一个时辰的汤,不好喝?” 他挠了挠头:“这,再好喝也架不住整天吃咸味儿的。” 我挑眉:“下次想吃什么?” “甜的。” 他笑了。 那日,春光正好,我二人相视而笑,像是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 端的是柴米油盐,而非王权富贵。 最后一步制作完毕,曾经的回忆随着我的动作慢慢收束。 ------------ 第8章 :邀宠 做好柠檬水后,我特意将它放入冰块中降温。 而后,便利用等待的时机沐浴更衣,而后别上“烟雨晴”香包。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拿起银针试了试柠檬水以及冰块,确认无碍后,便赶赴帝王的乾清宫。 行至宫外,看见了同样来替皇帝送吃食的月昭仪。 她一身紫绸广袖留仙裙,头梳朝花飞云鬓,妆容华贵美艳,极好的放大了她的面容优点。 我唇角微勾,行了个标准的礼。 “嫔妾见过月昭仪。” 她斜睨了我一眼,挑眉冷哼,迟迟不让我起身。 我就这般保持行礼的姿势,与她静静僵持着。 “吱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乾清宫的大门总算打开,帝王皱着眉走出。 “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了我们二人一眼,拧眉道。 月昭仪眼见帝王上前,便凑上前去,挽住帝王的手。 “琳宝林见臣妾而不行礼,以下犯上,便罚她了。” “宫规森严,琳宝林一个丫鬟不懂这些,陛下也不必责怪与她。臣妾会好好教育她的。” 我在心间冷笑一声,看着月昭仪那张脸,巴不得上前撕碎。 信口雌黄,随意污蔑。 自己分明依照规矩替她行礼,却反被污蔑出身,刻意为难。 帝王拧眉,看向通报太监。 “事情是如月昭仪所说的那样?” 我暗道一声不好。 月昭仪家世尊贵,一个小小太监,再蠢亦知道朝谁靠拢。月昭仪摆明与我为敌,此时护着我,不是打了李家的脸么? 一旁的小太监方想开口,却在看见我的面容的那一刻止住了嘴。 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我猛然想起,皇帝的通报太监,是天字号暗卫团之一。 亦然正是当初帮我替梅妃通报的那名太监。 他唇角微动,沉默片刻。 帝王眼见如此,略有不满,眉眼暗含怒意。 “朕让你说话。” 小太监轻咳一声,拱手道:“回陛下的话,咱家当时忙于通报,未曾知晓事情全局。” “不过,咱家临走前,确实看见琳宝林主动行礼。” 太监的立场明了,月昭仪的脸色瞬间一变。 她眨巴着眼睛,伸指指着我,怒道:“陛下,他!他们二人定是联合起来串通好了的!臣妾才没有胡说八道呢。” 月昭仪恼羞成怒,美眸里尽是恨意,咬牙切齿道。 皇帝此时也明了事情真相,凤眼尽是清明。 他温柔拍了拍月昭仪的手道:“天气渐热,千月先行回宫吧。” “既然琳宝林礼数不周,那朕自当亲自教导才是。” 皇帝的意思很是明显,无非是打发着月昭仪离去。但毕竟碍于她的家世,说不得重话,怪罪不了之余,只得哄着她主动离去。 月昭仪攥紧手中绣帕,捏成一团,冷冷瞥了我眼。 “我们走。” 她松开挽住帝王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待她走后,帝王来到我的身前,轻轻将我扶起,无奈叹息。 “朕对她也没得法子,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捻起双指轻轻按压住双唇。 我尽可能发挥今日妆容的优势,演出完美的笑容。 “嫔妾明白陛下的不易,陛下不必多言。” “嫔妾,都懂。” 他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笑着摩挲我的手。 “殿外炎热,随朕进去避避暑气。” 说罢,便拥着我一路步入殿内。 乾清宫气温适宜,宽阔整洁,整个居室都体现出主人独一无二的品味。 我将食盒置于皇帝案头,拿出柠檬水。 “这是嫔妾研究出的清荷柠檬水,清热解暑,陛下可愿一试?” “不过,嫔妾一向嗜甜,不知陛下口味,故而做的甜口。” 我挑眉,捧起柠檬水行至他的面前。 他的眸中一闪而过喜悦,但双唇微抿,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甜味也罢,朕权当尝尝爱妃手艺。” 他呷了一口柠檬茶,眸中泛起微光,但眉眼仍旧是初始般的冷峻。 我歪着头,浅浅一笑,眉眼微眯,展示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他与我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发愣,而后伸手托住我的脸颊,伸出大拇指轻轻摩挲的皮肤。 而后,便感觉被他整个人拥入怀中。 “爱妃身上的香气,朕很喜欢。” “就像,喜欢你一样喜欢。” 听罢对方的情话,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厌恶。但仍是眨巴着双目避开他的视线,下意识捂住脸庞,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嫔妾也喜欢陛下。” 他低眉,看向我刻意压低的领口,眼底晦暗不明。 腰带似乎被人牵住。想起织造署女官所言,我不由得勾唇一笑,顺势凑近那人。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而后,便感觉身子悬空,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缠绵一刻。 良久,我靠在他怀中,静静曷上双目。 “今夜,朕宿在你宫里,可好?” 我挑眉,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 “放肆。” 他亦笑了,嘴上说着我放肆,实则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满面含笑。 “陛下今夜不去哄哄月昭仪?” “她似乎情绪不佳。” 他扬眉,下巴蹭了蹭我。 “你心甘情愿将朕推给别人?” 我低眉,目光莹莹。 “比起陛下的恩宠,嫔妾更在意陛下身处的局势和心情。” 他沉默,双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手上搂住我的力道愈发大了些。 我二人之间不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的与我相拥,将头埋在我的颈窝,似乎在寻求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缓缓松开对方。 “朕今夜会去寒梦阁。” “但,你要相信朕。” 相信你? 相信什么? 相信你会爱我? 心底耻笑一声,但双目仍旧湿润一片。 我握紧他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将他的双手放在心口。 “嫔妾,都明白。” 他长叹一声,俯身吻了吻我,而后松开我的怀抱,离开了乾清宫。 我收拾修整好自己,亦准备离开。 临行前,我特意看了眼殿外的通报太监,掏出一锭银子。 “辛苦公公了。” 太监摇摇头,接过银锭,意味不明道。 “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娘娘管奴才叫福安就好。” “毕竟,天字号暗卫团一事,奴才很早便说过,尚未结束。” ------------ 第9章 :位分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福安一眼,唇角微勾,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本嫔还是那句话。” “用得着帮忙的,随时来找。” 福安笑了笑,恭敬回应。 “不久。”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真的需要娘娘再处理天字号暗卫一事。” 眸间闪过一道暗芒,我伸出长指,在福安的掌心画下一道暗号。 他心下了然,颔首回应,而后便隐没夜色。 回到玉鸾宫,迎面便是飞云匆匆忙忙的朝我奔来。 “不好了,不好了!” “莲香中毒了!” 我摩挲着护甲,眼底意味不明。 “中毒?” “是命人点燃了她宫殿里的熏香之后么?” 飞云点点头,赶忙迎着我到莲香的卧房。 此时,整个卧房,已然乌泱泱跪下了一大批人。 我静静坐在长椅上,把弄着手饰,沉默。 青岚颤颤巍巍的自人群中站出,匍匐地上,小声道。 “兴许是莲香的香料配方有问题,才会导致她中毒.....” 我瞥了眼青岚,朝她勾勾手指。 “你,过来。” 青岚依言自原处爬了过来,任由我掐住下巴。 “本嫔问你,莲香其人如何?” 她沉思片刻,而后怯生生开口。 “莲香.....” “她很聪明,但是性格张扬,极其利己。” 我闻言,唇角一勾。 “利己?” 而后目光扫遍在座各位。 “在座各位谁敢宣称自己并非利己之人?” 宫人们尚且不明白我的意思,倒是桃夭心下了然。 她勾起唇角,眉眼弯弯。 “这宫里,谁不是为了活下去?” “又有谁,甘心不为自己,为了他人?” 我与桃夭一唱一和,分明是在暗示青岚话说的不得体。 “青岚都知道,莲香是个聪明人。” “这莲香真奇怪,明知道香料配方有问题,却还是任由问题配方点燃在卧房,任由自己中毒?” 我的眸光一片森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青岚。 察觉到我的目光,青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 这时,与莲香相熟地宫人们纷纷开始替莲香说着话,维护道。 “是啊,莲香明知道香薰有问题,又怎么会任由自己中毒?” “该不会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话题的重心缓缓倾斜到青岚身上。 察觉到众人怀疑的青岚,搅了搅手中衣袖,咳嗽一声。 “兴,兴许是谁动了手脚吧....” 我俯身捏住青岚地下巴,冷笑一声。 “那你觉得是谁动了手脚呢?” 青岚喉头一滚,颤抖着别开目光。 “奴婢,奴婢不知。” 我双目微眯,掐她地动作更加用力。 “谁最想让莲香因为香料之事被我处罚呢?” “谁最想,那就是谁了。” 青岚眼见形势不利,瞳孔骤然一缩。 而后,猛地挣扎着跪在地上颤抖。 “这一切都是月昭仪命令地,奴婢只是听令行事啊!” 月昭仪? 我笑了笑,唇角微勾,眼眸一眯。 “若是月昭仪出手,躺在床上地莲香早已经是尸体一具。” “你最好跟本嫔实话实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青岚浑身颤抖,正当我示意桃夭进一步审问时,便看见她唇角流下一抹乌黑地血迹。 而后,缓缓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桃夭俯身探去,指尖并拢,触碰到她的鼻息。 沉默半晌。 桃夭回头看向我,摇摇头,回应。 “她不行了。” 大脑瞬间一阵晕眩,我捏了捏太阳穴,无力倒在椅子上。 “查清她的死因,不管用什么方法!” 桃夭双手抱拳,应和道。 “是!” “另外,亦不能对莲香完全放下心来。” 我拉住桃夭地袖口,轻声耳语。 “给本嫔查清楚,绝不能让玉鸾宫进入哪怕一个不干净地小虫子!” 桃夭重重点头,遣散宫人退下,身影如同鬼魅般消散在我的视线里。 我微微起身,头脑霎时一阵晕眩,心脏猛烈跳动。 是蛊毒! 自从脱离佟家,我再也没有找到对应的解药。 心脏传来撕裂般地剧痛,我无力瘫倒在地上,惨叫出声。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想起上次在织造署偶遇梅妃时,收到的药丸,心下狐疑。 梅妃当真愿意给我真正的解药么? 五脏六腑传来几乎被震碎地痛感,濒死之感漫上我的胸腔,强烈的求生欲让我最终选择相信梅妃。 身体状况不由得我犹豫,只有扭曲着身体,一步步爬向收藏梅妃药物之地。 “砰——” 我伸出手,咬牙拍下药盒。 而后,拿起其中一片,吞咽入腹。 眼前出现一片七彩的眩光,强烈的幻觉冲击着我的大脑。 心脏跳动的愈发剧烈,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这..... 与我曾经服用解药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是假药么? 我沉思着,来不及细想,身体撕裂的疼痛让我沉沉昏迷。 是日,夜。 再醒来时,入目竟然是帝王那张俊朗成熟的面容。 他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而后俯身吻了吻。 “现在可好些了?” 我皱眉,想要直起身子,后脑却传来极强的剧痛。 “呃!” 无奈,我只能重新躺下,保持原来的姿势。 “已经请太医看过了,你就是身子虚弱才会昏迷。” “并无中毒迹象。” 我闻言,身子瞬间僵硬。 没有中毒迹象? 可我连续服用两次毒药,怎么会没有中毒呢? 是佟家的毒药太过隐秘,寻常太医察觉不出? 我握住帝王的手,双唇微张,眼底湿漉漉一片。 “陛下,那奴婢可是服用了何种药物才清醒过来的?” 帝王摇摇头,笑着将我拥入怀中。 “朕本来想着因月昭仪一事亏待于你,便特意来你宫里看看。” “结果在宫外的时候,便听见你的尖叫声,于是赶忙找你。” “朕刚见你的时候,你便昏迷不醒,面色惨白了。” 回忆起事情经过,帝王悠然叹了口气。 “叫了太医,却说你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我一愣,而后小声道。 “莫非有人来过救治了嫔妾?” 帝王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眸中一片幽深,意味不明。颇为生硬的岔开话题。 “不说这个了,朕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喜事。” “朕想赐封你为正四品美人,如何?” ------------ 第10章 :示好 “陛下不是打算等嫔妾怀有身孕之后,再提位分么?” 我眉眼弯弯,顺势握住帝王的手,眨巴着眼睛笑道。 帝王的拇指摩挲着我的虎口,声音低沉而决绝。 “朕若是再不给你提位分,别说月昭仪要欺负你。” “就连不知道谁家的丫鬟都敢压上一头。” 我对上他的眼眸,其间幽深,似在审视。 他,已然知道我借“烟雨晴”邀宠一事? 睫毛微颤,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嫔妾实在想念陛下,便让华灯去寻了陛下喜欢的香料。” 方想把自己的心计解释成少女的娇羞,双唇却被皇帝的食指遮住。 他笑意盈盈的抱紧我。 “朕知道。” “你为朕花的心思,朕一直都知道。” “美人之位,朕是定会给你的。” 我双颊一红,泛起独属少女才有的娇羞感。 任由皇帝离我越来越近,而后相拥共眠。 次日早,再度醒来时,皇帝已然离开枕边,榻上徒留空落落一片。 “桃夭,昨日来迟了。” 桃夭手捧盆盂,拿起热毛巾替我敷额头。 我摇摇头,笑着接过毛巾。 “本宫现在最疑惑的,便是为何分明服用过两次毒药,却偏生变成了无毒体质。” 她拧眉,沉吟片刻。 “后宫情况错综复杂,恕桃夭无能,暂时请不到极好的名医,来替主子诊治。” 我摇摇头,道。 “实在不行,便等到下次毒发时,看看症状有什么变化才是。” 桃夭抬眸,美眸瞬间溢满担心之色。 “那主子岂不是又要遭受一次身体上的疼痛?” 我摆摆手,慵懒的伸个懒腰。 “无妨,本嫔撑得住。” 正当我和桃夭议事时,便听外头有人来报。 “梅妃娘娘到——” 梅妃? 她来做什么。 只见梅妃领着失月及大大小小的贺礼,自门外走来。 我眉尾一挑,作势自床上下来行礼。 “哎呀,妹妹这是做什么?” 梅妃急急忙忙走近扶起,眼底盛满担忧。 “本宫领着失月一同来看你,只是关心你身体如何了。便不必多了这些虚礼。” 我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娘娘不再怪罪嫔妾,反而关切嫔妾的身心健康.....” 说着说着,眼角便噙满泪珠,明晃晃似要落下。 梅妃唇角一抽,似乎没想到我这么会演,脸上的笑意竟有些挂它不住。 而一旁的失月,却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双目空洞,整个人恍若失去感知般。 “咳咳。” 梅妃轻咳一声,喉头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挑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道。 “梅妃娘娘不妨有话直说。” 言毕,她清清嗓子,将探究的眼神落到我身上。 “琳美人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怎么,她很期待我不舒服? 还是说,想确认我有没有服下过她所赠的“解药”。 我眸光一闪,故作痛苦的答道。 “大抵,同蛊毒中毒时的症状一样吧。” “嫔妾也不知怎么的,分明服下了娘娘给的蛊毒解药,却反倒是更难受了。” 梅妃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目光,眼底一阵窃喜。 这蠢女人果然是给我下了毒啊....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我笑了笑,心下了然。 “本宫这里还有些蛊毒的解药,你若下次毒发,还可拿去使用。” 说罢,她便命失月将锦盒留在柜子上。 “本宫先行离开,琳美人可要好好安顿身体啊。” 梅妃完全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几乎是跳跃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梅妃走后,一直隐没于暗处的桃夭突然闪现。 “果然是她给主子下了毒。” 我沉吟,回答。 “但若是我当时并未服下她给我的药丸,早便因蛊毒发作而死掉。” “她给的药丸,诚然有毒,但似乎对蛊毒有压制作用。” 指了指方才梅妃所赠的药盒,我冷冷道。 “给本嫔查清楚这药到底是用作何处。” “是!” 桃夭一声令下,其身影迅速隐没,恰如鬼魅。 处理完梅妃一事后,我欲前往后院赏荷,顺便折几枝荷花,给帝王做些小食。 方踏入荷花池,便远远望见一抹白衣背影。 风姿卓绝,芝兰玉树。 只是这身形,极像个男子。 嫔妃后院,怎会有男子出现? 若是被人因此发现,道尽闲话,便又成了一条被人揪住的小辫子。 “你是何人,怎得在此徘徊?” 我上前一步,声线冷峻。 那人闻言,缓缓回首,眉尾一扬,意气风发。 “好久不见,这么快就不识得本官了?” “就算没碰着本官,本官也会去找你的。” 薛子炀一开折扇,笑意盈盈。 竟然是他? 莫非是由帝王特意派遣,助我调查青岚之死? “青岚之死,远没有那么简单。” “不仅仅牵涉,宫妃之间的内斗。” 薛子炀折下一朵荷花,收在怀里。 “当时,本宫察觉到她是别宫的内应,便想审问她。” “谁知,尚未审讯出结果,便见她开始吐血,两眼翻白,死了。” 薛子炀拿起案件卷宗,皱眉摊开。 “死者并非服毒而死,仵作已经查验过,尸体生前没有接触过毒物。” “死者舌部完好,故而并非咬舌自尽。” “尸体要害并无明显外伤,排除外人袭击的可能。” 我听了,瞬间拧眉。 “这就奇了怪了,第一次碰见这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我与他一同来到存放青岚尸体处。 打开棺木,便嗅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 青岚的脸色乌青,整块皮肤皱皱巴巴的耷拉在棺口处,眼球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干裂,一片苍白。 猛然想起青岚刚刚逝世前,恍若沉睡般的死状,后背一凉。 短短几日,尸体便呈现此种情态,未免太过蹊跷。 一旁的薛子炀拿出手帕,裹住折扇一角,拿着戳了戳青岚的双唇。 两篇白唇一张,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混杂着下水道的鱼腥臭气。 我皱了皱眉,反胃感涌上,几欲呕吐。 薛子炀又拿出两张手帕,一张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张覆在我的面颊上。 “体内没有中毒的迹象,但尸体确有中毒的症状。” “更奇怪的还不止于此,你可知?” 我看向那人,眼中尽是不解。 “青岚在江州的老家,几日前被人灭门了。” “时间线,亦是在你昏迷当日。” ------------ 第11章 :灭门 “灭门?” 我愣了愣,瞥向薛子炀,眨了眨双目。 他微微颔首,眉头拧作一团,沉思道。 “京晋至于江州,路途少说也要半月。” “灭门的时间大抵是你昏迷之日,如此推算,凶手至少在案发前半个月就已策划完毕,预备出发。” 看着薛子炀紧抿的唇,我不解的抬头。 “为何你判定凶手来自京晋?” 他挥了挥折扇,答道。 “青岚死在灭门事件之前。” “本官推断,凶手之所以屠杀青岚满门,目的便是掩盖青岚身上的某种秘密。” “能与青岚有秘密牵涉关系的人,只有可能是京晋中人。” 我沉吟片刻,朝薛子炀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我的步伐。 辗转来到下人房间,我打开存放下人身世户籍的记录本。 翻找一番后,寻得青岚,摊开同薛子炀一同翻阅。 青岚,江州人士。家共五口,父母健在,一位长姐,一位小弟。小弟是乡里童生,长姐是当地教坊司歌伎,后嫁入当地巨贾刘富商做妾室。此外,父母皆为刘富商手下佃农。家世不称清白,但也勉强或准入宫。由刘富商推举。 我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一家人同这位“刘富商”脱不了干系。 “刘富商....” “本官似乎有些印象。其财力深不可测,薛家也曾受其帮衬。” 薛子炀锁眉,沉吟道。 薛家到底是世家门阀,一个满身铜臭味的竟有这个本事解决薛家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我看向薛子炀,唇角微勾。 “看来不光是青岚不简单,这个小小江州,也有不得了的人物。” “凶手并非一定是京晋之人,相反,我倒认为江州本地人动手的机会更大。” 薛子炀拿起扇柄敲了敲案头,道。 “具体,还需得亲至江州方能知晓。” “可你现在已是宫妃,哪能随意出宫?” 他笑了笑,有些揶揄地看着我。 “本官前几日便来查线索了,这后宫里的线索,早就被人清除干净了。” “如何,琳美人有没有兴趣,随本官去江州一趟。” 去江州? 过几日便是秋收,恰逢宁妃主持后宫选秀,若是错过,岂不是让自己的局面更难堪些? 更何况,自己一个宫妃,哪能跟着旁的男人外出查案? 方想开口回绝,便见薛子炀突然绕过自己来到身后,毕恭毕敬的行礼。 “下官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过神来,我亦对着帝王行礼道。 “江州最近遇上了不少麻烦。” “朕有意亲至江州。” 他的凤眸淡然扫过我二人,勾唇道。 “朕方才听,调查青岚事件的二位,亦有前往江州的心思?” “你们二位,还真是有默契。” 方才薛子炀所言虽无旁意,但也的确越界。 帝王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我无比清楚,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薛子炀意识到自己失言,眼见帝王的眼神一直黏在我身上,便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默默寻了个理由退下。 脑海中国飞速思考应对眼下情况的对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腰肢感觉被人环住,整个人身体被都被他包裹,逼仄到墙角角落。 铺天盖地的“烟雨晴”弥漫开来,鼻尖萦绕着幽幽淡香。 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渐渐临近,我却下意识别过头去。 “嗯?” 他似乎有点不满,强制性的捏住我下巴,逼迫我对视。 看着帝王那双幽幽凤眼,心头长叹口气。 恶心。 一种在心头无限泛滥的恶心。 我几乎是,不可控制的回忆起最复杂的往事。 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我扑到他怀里,任由眼神冰冷下来。 “陛下可是吃醋了?” 努力将嗓子夹起来,保持着少女般的撒娇声音。 他心头似是一软,其间加速的心跳声尽收我眼底。 很快,便感觉腰肢被环住,头顶传来他宠溺的声音。 “能够惹朕生气,却又让朕根本气不起来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心间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绽放温柔的笑容。 我握紧他放在我腰间的手,笑道。 “嫔妾想同陛下一起去江州。” “权当是,我们二人相携出游,恰如神仙眷侣。” 帝王展颜一笑,声音温柔。 “那,待我们二人回宫之后,择日再选秀?” 我笑着抱紧他,点点头。 这么多年来,后宫内斗不断,宫妃数量越来越少。 整个后宫就像是即将入土的枯骨老人,莫说争个头破血流,连争的人都不见了。 涌入一些新鲜血液,搅乱后宫局势,打破政局失衡,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朕今夜歇在你宫里罢,明日我们便带着薛子炀一同出发。” 帝王把弄着我的发尾,绕指成圈,而后置于唇边,轻轻吻上。 “月昭仪不会生气么?” 我挑眉,顺势勾住帝王的脖颈,唇角一扬。 还没等到回到,身子便感觉悬空,整个人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置放在榻上。 “还轮不到她来管教朕,今夜该去谁的宫里。” 这个时候又开始窝里横了? 前段时间月昭仪压我头上的时候,你不就是看重背后李家的势力,任由她欺负着我压上一头么? 强忍着恶心不适,我仍旧不断地迎合取悦他。 这种日子,很快便会结束了。 我比任何人都期待着那一天。 次日,玉鸾宫外。 皇帝暂离京晋,朝政由太后和佟相二人代掌。 太后与皇帝是亲生母子,早在三十年前,先帝逝世,太后扶持年幼的皇帝登基,自行垂帘听政,与佟相二人合力,镇压了政局里不少蠢蠢欲动的分子。 而今,皇帝微服私访一月,再由搅动风云的二人,镇守京晋。 只是..... 皇帝有什么非去江州不可的理由呢? 还特意带上我和薛子炀? 佟相野心勃勃,太后也非善茬,若非逼不得已,皇帝定不会那么愚蠢的将政权交予二人。 看向帝王冷峻的侧脸,心下的疑窦越发明显。 他没什么情绪,凤眼一如既往的幽深平静,看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太后仍旧是那副温柔慈爱的表情,自始至终似乎都对政权不敢任何兴趣。 只是,我却总觉得她那双眼睛,只是看上去温柔罢了。 一贯敏锐的直觉,让我觉着太后,当真没有如此简单。 至于佟相,便更不必说了。 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手被帝王粗糙的大掌牵住,我下意识回握住他,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腕的微微颤抖。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 第12章 :江州 马车一路晃荡,我靠在帝王肩膀上,缩进他怀中,避免一路颠簸。 帝王自始自终都不曾言语,只是那双凤瞳依旧幽深,眼底波澜不惊,却好似寻思着什么。 我眼眸微眯,覆上他的掌心,柔声问道。 “陛下在想什么?” 他没有言语,只是双目平视前方,喉头哽咽,复而握紧了我的手。 看出他心间的烦忧,我自他身后拥抱,双手环住他的腰肢。 “不论如何,臣妾会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他长叹口气,放松身体,整个人躺在我怀里。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待到江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论你要如何查案,都需得注意生命安全。” 他眸光闪烁,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果然,江州一行绝非乍看上去那般简单。 正寻思着,双手骤然被那人拉出,一枚金制令牌安静的躺在我的手心。 “元尧国最高等级的天字号暗卫团令牌。” “见此令,如见圣上。” 他勾唇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若是在江州遇见麻烦,便可拿出此令,号召暗卫团。” 天字号暗卫团? 竟然连这般重要的东西都给我了么? 第一反应不是怦然心动,而是下意识的怀疑帝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把我当成替罪羔羊? 抑或是,利用工具? 这场以“江州”为名的棋局迷雾蒙蒙,一时之间,我看不真切自己所处的局势。更不理解,在这场天下棋局中,自己担任了怎样的角色,处于何等位置。 虽不确定他的目的,但我到底是笑了笑,双目溢满泪珠。 晶莹顺着我的眼尾漫过,而后噼啪——一声,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到下巴。 帝王温柔拭去我脸颊的泪痕,小心的把我拥入怀中。 我顺势瘫倒在他怀中,小声耳语。 “臣妾能遇陛下,何其有幸。”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彼此不再多言,相顾沉默着一路到达江州。 随着车队的颠簸摇晃,我一时间头晕目眩,伴随着眼前发黑模糊,我曷上双目,安静的倒在皇帝的怀里,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桃夭上车唤我。 此番出行,我只带了她一人出行。 帝王已然下马,据说行程极其匆忙,甚至来不及道上一声,便消逝在视野中。 入目,便是烟光潋滟,春波如碧。 满城轻烟袅袅,浮于古巷石桥。青黛白瓦林立,伴着玉带清流,一片澄澈。 江州湿润,今日又恰逢小雨,桃夭替我撑起油纸伞,握紧我的手,相携同城中走去。 城中是薛子炀撑伞而立,白衣猎猎,足下绽放出遍地水花,跳跃的玉珠拍打在他的裤腿上,留下湿痕,那是江州的赠礼。 “往安乐巷口深入五十步,而后左转一里,便是青岚的家宅。” 他挑眉一笑,雨珠顺着他的伞檐滑落飞跃。 “只是,自灭门一事后,青岚的家宅变成远近闻名的鬼屋了,琳美人可敢进去?” 听出他话中的调笑,我淡淡勾唇。 “薛少卿都敢进去,本宫又岂会不敢?” 说罢,便领着桃夭绕过他,直直往青岚家中走去。 身后,便是薛子炀无奈的笑声。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见到青岚的房屋,仍旧是不可置信的吓了一跳。 崎岖灰败的房屋烧的只剩下躯壳,迎风落雨,摇摇欲坠。雨珠携带着房屋的泥巴稀里哗啦冲到下水附近,恶臭而肮脏。 “青岚姐姐不是嫁给刘富商了吗?案发当日,怎得又被烧死在老宅里?” 我低头沉思,问道。 薛子炀正色,说:“案发前几日,刘富商命她回去省亲。” 我微微一愣,疑道。 “这,刚让她回去省亲,便被烧死在老宅,未免太巧了。” 薛子炀挥挥折扇,摇头:“刘富商商海沉浮多年,真要对付谁,手段定不会如此外放。” “我们且先进入室内查探一番。” 他自怀里掏出面纱,递给我。 命桃夭在外放风,我与薛子炀一后一前,相继步入房内。 案发现场迄今保持原样。 会客厅置放着一具残缺的中年男性尸体。 尸体被插入三柄匕首,一柄在胸,一柄在首,一柄在腹。 尸体呈现乌黑色斑,整个皮肤四肢被烧成灰烬,看不真切具体形状,唯有溃烂一片。 “真狠。” 我感叹一声,捏起裙角,蹲下深入查看。 撬开尸体的唇,其间恶臭,与青岚尸体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薛子炀伸手,将我扶起。而后指了指会客厅正中央的画卷。 “不奇怪吗,房子被烧成这样,为何此画卷却只是略有损耗?” 我闻声望去,走近一看。 只见一副绘有中年男性肖像的画卷置放于正中央。 画卷染上一层灰屑,一掌血手印刻在画卷人物的面庞上。 画上的大部分内容仍然保留,只有极少部分边角有烧焦伤痕。 “画卷中人是青岚父亲?” 听罢我的疑问,薛子炀摇摇头,回复道。 “不,我想应当并非是他。” “若我没记错的话,画像此人,应当是刘富商。” 刘富商? 他的画像怎会被挂在此处? 血手印又是谁的? “可有比对过血手印?” 薛子炀扫了一眼,回复道。 “比对过,这枚血手印不属于青岚家族的任何一人。” “同样,不属于刘富商。” 后背瞬间发凉,我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似是看出我的心事,薛子炀浅笑,拍拍我的肩膀。 “且先去青岚姐姐的房间里看看。” 原先以为会客厅的惨状已然恐怖至极,哪知青岚姐姐的房间才是真正的冲击。 女子的尸体被人分成数十块,堆放的到处都是。 踏入房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满房干涸的血迹,和尸体的恶臭。 几条又肥又粗的恶蛆在尸块的伤口上来回蠕动,整个房间就像是罪恶的培养皿。 我深吸一口气,面纱上的檀香根本遮不住恶臭,转身便呕吐起来。 薛子炀拍拍我的后背,递了一盒药丸与我。 “大理寺的清香丸,可以暂解尸毒。” “你若是信我,可以吃上一粒。” 不知是何原因,看着薛子炀温润的眉眼,我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他挂在唇边的笑容,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漫上恐惧。 我攥紧了衣袖,不自觉地退去。 他,至今仍旧记恨薛宝蓉之死么? ------------ 第13章 :迷局 “多谢薛少卿好意,只是.....” “只是这清香丸珍稀无比,本宫也着实不愿让大理寺因本宫之故,有所损失。” 我笑了笑,额角流下细密的汗珠。 薛子炀闻言,挑眉道。 “琳美人这是在怀疑本官往这药丸里掺了不该掺的东西?” “认识这么久了,琳美人还是这般对本官设防,真是让本官心寒。” 他的眼眸晦暗不明,唇角虽是笑着,可清澈的瞳孔里却不见温柔。 “这般明确的拒绝本官的示好,是否太不给本官面子了?” 说着,那枚清香丸便重新被他放回我的掌心,而后以我的指尖将其攥紧。 “若是琳美人因这尸毒有损玉体,只怕陛下便得怪罪下来。” “因而,还请娘娘莫要拒绝本官的好意呢。” 眼见他的目光牢牢锁定我,一时之间退无可退。 我咽下心头不满,强装欢欣,笑着将药丸置于嘴中。 而后悄悄含在舌下,避免吞咽。 那人细细观测我一番,而后笑着领着我继续深入案发现场。 待到他转身,我双目一凛,迅速将药丸吐在手绢上,暗自收下。 来到青岚母亲的房间,其案发现场的惨烈程度,不必其姐少半点。 尸体被人衣肚脐为中心,向四周划开约莫十几道刀。 像是被凶手画了什么奇怪的符号,尸块之间还黏着皮肉,骨头已然折断。 尸体的眼睛被人挖了出来,七窍空洞,其间来来回回爬着的苍蝇和蛆虫在空洞之间穿梭。 又是一阵恶心,我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不再看去。 一旁的薛子炀抬起衣角,拿起包裹好的扇柄,掰开了尸体的双唇。 熟悉的恶臭铺面而来,青岚全家的尸体都具有此共性。 “或许凶手处理这几人的手法有所不同,但所有死者生前应当都服用了同样的毒物。” “这种毒物,就连顶级仵作都检验不出来,想来并非俗物。” “不似毒,更似蛊。” 蛊? 我的脑海中猛然想起熟悉的场景。 太医也曾言道,我的身体并无任何中毒的迹象。 但我分明服下过佟家强制投喂的两种蛊毒。 莫非,青岚一家也同我一样,服用的是蛊,而非毒? 一身官服的佟相在我脑海中浮现,心里的推论亦随之渐渐清晰。 莫非,此事还牵涉佟家? 毕竟,操纵蛊虫,最擅长的,就是佟家人。 “大理寺已经研究出这几具尸体的验尸名录,可要随我回去看看?” 薛子炀拍拍我的肩膀,问道。 我微微颔首,皱着眉跟他来到殿外。 “你没有吃那枚清香丸吧?” 他站在我身前,突然不着边际的来了一句。 我微微一愣,刚想出言辩驳,便被他打断。 “我知道你没那么信任我。” “我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 “只是本官以为,你在不服用任何药物的情况下,长期待在案发现场,可是会中尸毒的。” “本官可不想让陛下怪罪下来。” 说罢,那人便抬脚朝巷子口外走去,始终未曾回头。 我看着绣帕里包裹的清香丸,难得发愣,就连桃夭上前也未尝发现。 “主子,这是何物?” 她笑了笑,看着我的手帕。 我双手微微抬起,犹豫着是否让桃夭探查此事。 桃夭亦不说话,静静看着我。 片刻后,我长舒口气,仍然将清香丸递给她。 “查查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本宫觉得,薛子炀就算要报仇,亦不会选此时机,但.......” “但,保险为上。本宫没那个闲心信任一个外人。” 桃夭抬眸,正色点头,将清香丸收起。 她似是见我面色苍白,便上前扶住我的手臂。 “尸毒弥漫,主子可当心了。” 我摇摇头,有些无力的靠在她的肩膀上,稍作休憩。 而后,便随着薛子炀的脚步离开巷子口。 在我缓缓到场之后,原本停在巷口的马车,此时又多上一辆。 马车上下来三三两两的仆从,簇拥着一位年轻男子走下车辇。 男子身姿挺拔,虽不及薛子炀相貌,但也算上乘。 “草民刘某,见过美人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年轻男子眼见我的到来,赶忙一掸绣袍,正正跪下。 我扫了男人一眼,眉头轻蹙,柔声道。 “免礼。” “来者何人?” 那男子清清嗓子,薄唇微抿,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在下刘回头,是江州一名商贾。” “亦是死者青青的夫君。” 刘富商? 我双唇一张,有些惊讶。 还以为传说中的刘富商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老头,谁料是个如此年轻英俊的少年。 “刘富商是少年英锐,年纪轻轻便可富家一方。” 我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的试探道。 刘回头很快明白我的试探,笑着拱手回应。 “娘娘谬赞。刘某不过靠着祖上基业,方能一展身手。” 祖上基业? 我心下了然,继续:“刘富商的家族,亦是历代从商?” 刘回头轻笑一声,回复。 “非也,祖上是先帝功臣,自父辈隐退朝廷,来到江州扎根。” 先帝功臣里,姓刘的,只有开国大将刘虎。此人,竟然是刘虎的后代? 一个小小的地方富商,竟然能和前朝今政都牵涉甚广,此事果然不简单。 “原是刘老将军的后代,本宫失敬。” 刘回头眼珠子一转,市侩感展露无遗。 “该说失敬的是刘某,薛少卿和娘娘一行人亲至江州,草民竟是未曾亲迎。” “不知娘娘可愿给草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即刻赏脸下榻刘府,让刘某好生招待一番。” 他虽是笑着,可话里却是让人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与薛子炀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彼此的暗示,而后不约而同道。 “多谢刘富商款待,还请带路。” 虽不明白此人打了什么算盘.... 但我相信,刘家一定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勾唇,一跃而上马车。 “娘娘,方才陛下来了暗信。” 桃夭凑近我,耳语道。 我皱眉,结果她自袖口递来的信件。 【朕微服私访出游之事,仅随行人可知。七日后,若朕未能亲至江州刘府,启用天子号暗卫令牌,即刻回京,禀告太后。】 【不必知会薛子炀。】 ------------ 第14章 :刘府 藏好密信,我跟随刘富商一路来到府内。 并非是金雕玉砌的俗气装潢,其间风格反倒是古朴典雅,庄重雍容,颇有品味。 我们一行人绕过亭台楼阁,沿着流水曲径,费了好一番功夫,方至各自的房间。 “大户人家的宅邸,通常有些密道之类的。” “主子方得小心为上。” 似是察觉到了风平浪静的宅邸之下的暗流,桃夭有些担忧的开口。 “不知道为何,桃夭总觉得后背发凉。” 她难得的皱起眉头,眼神中尽是隐隐的忧虑。 我鲜少见到如此失态的桃夭,与其说是防备,不若说是恐惧。 拍了拍她的头,我按照刘府约定的时间,前往正厅用餐。 “此番唤诸位前来,不仅是用餐,更是有一事要请教琳美人。” 说罢,刘回头看向我,眼底意味不明。 “琳美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怎能随意擅自出宫?” “又或是,琳美人实则伴驾而来?” “若说琳美人是受陛下旨意出宫,为何不见宫妃专属的出宫令牌,亦不见帝皇手书?” 他眼眸微眯,架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咀嚼,而后状似无意的补充道。 “当然,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只是祖上之故,心忧陛下罢了。” 刘回头摆明想要打听皇帝的行踪,可偏偏以我的身份为由头。 若我不肯透露,变成了无故出宫的不检点的嫔妃。 届时,有了此等罪名,对付我还不简单。 可我若透露..... 岂非把帝王置于危险的境地,且不说他是否怪罪下来。 单就是破坏帝王出宫行程,给帝王埋下隐患,此等罪名便够我死上千百回。 我眼眸微眯,摇晃着手中的酒樽,目光投向刘回头。 “本宫出行,的确是受陛下的亲旨。” “至于旁人是否相信——” “本宫只要有帝王之爱,又何必在乎旁物?只要是为了陛下,承担骂名,遭受千古之恨,剜心之刑,又有何妨?” 巧妙地将刘回头所言怼了回去,他抿了抿唇,讪笑回应。 “琳美人对陛下的衷心,天地可鉴。” “好了,话不多说,诸位开始用餐吧。” “今日的餐食选用南溟上等光鳞鱼制作而成,还请诸位赏脸。” 众人依言,皆纷纷附和起来,仿佛忘记了方才刘回头刻意为难我的插曲。 “倒是新鲜好物,尚未开启,本官便嗅到极为强烈的腥气。” 薛子炀笑道,而后吩咐下人们揭开盖住的餐盘。 方揭开盘盖,便见两对鲜红的人眼珠子,镶嵌在类似于人的心脏之上。心脏附近,还有几根小肠环绕。 中央那颗心脏不断地往外汩汩冒血,跳动的幅度几欲把上头的眼珠子震碎。 而那两对眼珠子布满红血丝,就这样静静的,跳动的看着众人。 我的鼻尖传来极其浓烈的腥味,胸腔翻涌起恶心,耳边还传来身边下人震天一般的尖叫声。 一时间,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周遭乱作一团。 桃夭下意识将我搂在怀里,紧紧护住。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其间清雅宜人,似乎冲淡了身体附近的血腥气,头晕的感觉,亦没有那般强烈。 我靠在她柔软的身体上,寻求片刻的宁静。 “刘富商这是何意?” 薛子炀罕见的动怒,原本温润的眉眼此刻尽是愠色。 他一开折扇,扇沿直指刘回头。 刘回头却摆摆手,剧烈摇头,声音颤颤巍巍道。 “不,不是我啊!” “我今天准备的确实是海鱼啊!你们要相信我啊!” 他眼眶发红,胡乱的扭动着身体。 “这桌子菜,上菜前我还去后厨看过,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更何况,你们二人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人,我....我只是个商贾,我脑子有问题才会刻意耍一出戏为难你们吧!” 薛子炀抿了抿唇,沉吟片刻,而后冷静开口。 “既然刘富商清白一身,那本官迫于行事,暂时包围此地,没有意见吧。” 说着,身后便传来风声,几名大理寺英锐猝然上前,护住我和薛子炀。 刘回头颤颤巍巍的点点头,缩在一旁宫人的怀里。 回忆起打开餐盘的一瞬间,那颗跳动活跃的心脏,我猛然大吼一声。 “刚才的心脏还有跳动,凶手应当刚杀人不久,即刻封锁整个刘府,凶手定尚未跑远!” 薛子炀闻言,亦迅速反应过来,即刻派人行事。 “刘富商今日可有的罪什么人?” 我瞥向刘回头,冷冷审视道。 他的眼神明显避开我的对视,支支吾吾的吐不出一个字。 四下静默。 “刘富商不愿说实话的话,那本宫便同薛少卿带着人一直看着守在此处。” “必要的话,也可以用一些不那么温柔的手段,你说呢?” 我眯起眼角,唇角微勾,却不见笑意。 刘回头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 “开罪过的人,诚然太多。” “唯一能称得上的是记恨的,恐怕是青青的事情吧。”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染过一片哀色。 “本来,最初,我接到佟相的命令。” “黑市重金购买一命蛊,通过朝中亲信,交予梅妃。” “此事,恰巧被青青知晓。” 刘回头忆起往事,长叹了口气。 那日,刘回头准备好蛊毒,正往京晋押送,却意外因想见妹妹青岚的青青姑娘发现。 无奈之下,唯有将青青姑娘灭口。 “我承认,青青是我亲手派人处置的。” “但,青青的父母,死于何故,我当真不知。” 我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怀疑丝毫不减。 我们二人,都不觉得刘富商说了实话。 “既然你说,是你处置了青青,那便详细坦白,你是如何动手的?” 薛子炀歪头,正色问道。 刘富商叹了口气道。 “我是她的丈夫,要杀她再容易不过。反正她不会防备我。” “好像是,临行前上车勒死她了吧。” “勒死之后,我就寻了个理由,随便把她丢回娘家了。” “至于后来她们一家被灭门的事情,我当真不甚清楚。” ------------ 第15章 :饕餮 “报——” “禀告薛少卿,整个刘府并无外人闯入的痕迹!根据分尸后的尸体状况,凶手只有可能是刘府内部人员!” 薛子炀眉尾一扬,声色冰冷。 “即刻封锁刘府,无本官亲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正说着,刘富商面色一变,唇角微动,小心翼翼道。 “这......” “封锁刘府,恐怕有所不妥。” 薛子炀瞥了眼刘富商,目光灼灼。 “封锁刘府是为了更好的抓住凶手。刘富商如此抗拒,究竟是觉得本官没那个职权调查此案,还是置众人的危险于不顾?” “又或是,心虚?” 他低头颔首,眸色直射刘富商的双眸。 刘富商清清嗓子,无奈的别过头去。 “到并非是草民有所怨言.....” “而是草民的内人,性子略有泼辣。若是惹着她,那便是给薛少卿添麻烦了。” 我微微蹙眉,扬起唇角看向正厅之外。 果然,封锁刘府后不久,倒真的有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这些,这些人都是谁啊!” “到底是谁在拦着本夫人的去路?!” 刘富商闻言,龇着牙扶额,柔声劝慰道。 “如熏,你这是做什么,薛少卿和琳美人还在此地呢。” 苏如熏一把挥开他的手,柳眉倒竖,双颊微红。 “少卿,少卿怎么了?” “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一个区区少卿,加上一位小小美人,就想着阻拦我?” “我可警告你们,今夜天香阁开市,若是本夫人抢不到最新的香粉,届时拿你们试问!” 苏如熏? 前朝皇后苏氏之养女,承蒙先帝先后宠爱。后因苏皇后早逝,随其亲信前往江州公主府。自此,再无消息。 也算的是半个皇家血脉了。 “如刘夫人这等绝色,错过天香阁香粉上市,损失的是那无福相伴夫人的香粉,而非夫人。” 我笑了笑,走上前去,继续道。 “不过刘夫人若实在喜欢,本宫便托人专程带给你,也不得费你脚程。” 苏如熏扫了我一眼,其间浓浓的试探让我身体有些发麻,不适感遍布。 “琳美人是个会说话的。” “只是,本夫人总不能在此地守着二位调查什么凶手吧?” “派这几个人跟着本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狠狠一拍桌案,美眸含怒。 在场众人都被她惊了一跳,毕竟就算苏如熏曾经身份尊贵,而今不过只是一个商贾之妻。竟能蛮横泼辣至此,丝毫不给众人半分颜面。 薛子炀难得的动了气,攥紧折扇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刘夫人,本官有必要提醒你。” “大理寺拥有对凶案现场绝对的控制权,除非陛下圣意,任何人不得有资格干涉大理寺的决定。” 苏如熏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到底是被刘富商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去。 只是她仍然嘟着嘴,说什么也不愿意正眼看上众人一眼。 “皇娘可是给过夫人免死令牌的。后世无论是哪位君王,可都得听从元太祖的遗令!就算免死金牌是前朝所赐,在本朝亦然生效!” “本夫人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今儿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大理寺,还耍起官威来了。” 说罢,她撇撇嘴,不屑的睨了眼大理寺。 我清楚的听见薛子炀深呼吸的声音,不忍上前去。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耳语道。 “此人是前朝贵人,我们且先忍忍吧。” “况且,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从后宫牵涉到朝廷,自朝廷深入至前朝,你不觉得像是背后有人刻意推波助澜,把我们往权力漩涡引么。” 薛子炀听罢,眸间瞬间清明,释然一闪而过。 “诚然,此事之始,青岚的死。原本只是后宫内斗,到现在却一路来到刘府,竟然牵涉了前朝的贵人。” “更何况,还有一事不解。” 我看向薛子炀,正色道。 “刘富商既然是个妻管严,又为何有哪个胆子纳妾?苏如熏可不是个任人欺侮的主儿。” 我二人对视一眼,瞬间共同明了当下的局势。 有人故意将我们引入刘府,为的便是将苏如熏牵涉进来。 她的身份极其特殊,如果必要,想必她才是凶手最重要的那枚棋子。 尚且不知凶手的目的,但我隐约觉得,凶手极有可能在苏如熏身上大作文章。 不论如何,当下首要任务是保护苏如熏的安全。 我唇角微勾,浅笑着上前一步。 “我等并无冒犯刘夫人的意思,不过是念在局势焦灼,便想保护刘夫人罢了。” 苏如熏冷哼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冷艳淡漠。 “本夫人,还当真轮不到一个丫鬟出身的美人来保护我。” 我微微一愣,诚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的当众抨击我的身世。 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神,我装作看不见,而后缓缓别过头去。 “本宫同薛少卿对刘夫人诚然是好意。” “但,刘夫人若是当真不愿讲理,本宫诚然无能干涉。” 我冷冷回应,别过头去。 本是规避锋芒的权宜之计,但却被那人进一步抓住了契机。 “原来.....琳美人亦知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 “亦知晓,此事诚然是皇家之耻。” 她笑了笑,眉尾一扬,尽是挑衅。 周围人皆开始窸窸窣窣的讨论起来,平心而论,对我的身份有所不服的人,只多不少。 只是碍于帝王之因,不肯提起。 不过说到底,都认为我是个恬不知耻的下贱女人。 我默默攥紧衣角,咬住下唇,极力掩盖自己的羞耻感。 我知道,而今局势,我若是就这般骂回去,只会让自己因冲动陷入更为不堪的境地。 我抬眸,眼底一片温柔,浅笑道。 “本宫的身份诚然上不得大雅之堂。” “刘姑娘教育的是,从今以后,本宫会更加用心的侍奉陛下。”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忽略自己发白的面色,强行挤出得体的状态。 “嗨,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苏如熏笑了笑,懒懒的躺在椅子上看着我。 “要本夫人陪着你们调查.....” “倒也可以。” “不过——” ------------ 第16章 :暗流 “不过,你得欠上本夫人一个人情。” “从今以后,不论何种原因,本宫想拿回来,想兑现你的人情,你就得无条件服从。” 说罢,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眸中尽是算计。 封锁刘府,本身便是为了保护她们刘家。 为了她好,反倒让我欠了个人情,这是什么强盗心理?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几欲挂它不住。 “好,本宫答应刘夫人。” 苏如熏松了口,刘府众人总算允许大理寺深入调查。 我被气的眼前发黑,走路都有些踉跄。 那苏如熏却是含笑看着我的失态,仿佛在欣赏着落败的草寇。 我努力别过头去,忽略她的目光,靠在桃夭身上,随着薛子炀前进。 “没事吧?” 薛子炀看了我一眼,眸中似有不忍。 “她方才诚然太过分了。” “虽说我官位不大,但还真没被谁这般看不起过。” 他搀扶着我的手臂,愤懑不平。 “在我儿时的印象里,前朝苏皇后是个很美好的女子,怎会收留这种人当养女呢?!” 我摇摇头,示意薛子炀慎言。 “不论如何,她都算是名义上的皇族血脉。薛少卿慎言。” 刘府的怪异之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按照元尧贵人宅邸的普遍风水布局,主人夫妇应该位居西北方位的房子,长男的卧房位居东方,长女居于东南方,老人居于西南方。 可刘府的布局则完全相反,位于西北方向的却是下人的厢房。 就算刘富商无子,也不应当将主人的卧房置于东方,妾室青青的卧房居于东南。 如此算来,原本应当居住老人的西南方宅邸,只能留给刘家夫妇之子。 “还请二位大人留步。” 守在西南方卧房的丫鬟拦住我们一行人的去路。 “此处名为松柏居,老爷有令,不管是谁,都不得踏入此地。” 薛子炀本就被刘夫妇憋了一团火,此时眼见一位小小丫环都要拦住自己,早已忍受不住。 他面色铁青,怒斥一声:“大理寺查案,凭你一位小小丫环,也敢阻拦?” 丫鬟摇摇头,眼底尽是水色,颤颤巍巍的跪下道。 “回薛少卿,当真并非奴婢刻意为难。” “松柏居一直都是刘府的禁忌。自刘老将军那辈,便立下了任何人不得出入的禁令。” “别说奴婢了,就连老爷都不知道松柏居的钥匙到底在谁手上!” 我看着泪流满面的丫鬟,叹了口气,柔声道。 “这么说来,刘老爷也不能进入此地?” 丫鬟重重点头,语带哭腔。 “松柏居的钥匙已经被藏了三代,此卧房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神仙都进不去!” 我微微蹙眉,拿起手绢,上前看去。 整个松柏居被宽阔的松柏叶挡住,光线错落有致的洒在屋檐的四周,形成一团团的光晕。 光晕之下,是屋外小道和门锁。这几处皆挤满了厚厚的灰尘,角落的缝隙中尽生满翠色的青苔。 除却看守丫鬟留下了两处鞋印,其它地方尽是碎屑和片瓦。 “至少,此地看上去确实是挺像多年未曾踏足一般。” 我隐隐察觉到此地的不凡,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后,明了了对方的心意。 “如此也罢,我们便不为难你了。” 他松开拽住丫鬟的手,温柔浅笑。 “方才,是薛某查案心切,冒犯了。” 薛子炀一开折扇,拱手致歉。恢复了往日里温润公子的清高形象。 刘夫妇的房间自是不能这么快便进去,思及良久,我们还是决定先行自青青的房间调查。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入门便是浓重的尘螨霉味。 足下地板积了层薄薄的灰,随着开门的动作四散纷飞。 一眼所见,便是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桌案和茶水。 茶杯里还残留红黑色的茶水,弥漫着一股变质的恶臭。 “青青死后,你们老爷未曾收拾过房间么?” 薛子炀一眼切中关键,直截了当。 丫鬟微微颔首:“老爷希望房间保留青青姑娘居住时的原样,故而我们这些丫鬟不曾动过。” 我听罢,微微皱眉。 这就怪了。 依照刘老爷的说法,凶手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为何不尽快销毁死者生前的痕迹,从而伪装自己? 更何况,他当初承认自己是凶手,未免承认的太快了。 巧合到,仿佛是故意让别人觉得他是凶手一样。 薛子炀同样嗅觉敏锐,浅笑着对丫鬟说。 “本官有要事同琳美人私下交流,你且先出去。” 丫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转身离开。 他瞬间一改温柔风流,迅速恢复了严肃的神态,对我说。 “你转过身去,看看你背后是什么。” 我瞬间一愣,后背因他所言下意识开始冒出冷汗。 而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去。 那是一副画像。 只是,那画像上画的人物,竟然是青岚。 他走上前去,摘取画卷,看向落款。 【《赠青青》·回头】 我瞬间拧眉,狐疑道。 “她二人莫非是双生子?” 薛子炀沉默,转身便开始翻青青的床头柜。 我哽了哽喉头,不安感在胸腔弥漫开来。 “砰——” 一张尺寸较小的画卷被他翻了出来,却失手掉落在地。 他睁大双瞳看着掉落的画卷,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双唇微张,喉结一滚。 我有些担心,上前询问。 “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往后退却几步,闭上眼摇摇头,指着那张画卷。 “你自己看看吧。” 我接过画卷,眼前之景瞬间让我四肢酸涩,呆愣在原地。 画卷上画了五个人。 两位中年夫妇,还有两位长相全然不同的女子。 我一眼认出,其中一位更年长的女子,是青岚。 不是说青岚是妹妹,青青是姐姐么? 更诡异的,青岚和青青根本就并非双生子,二人相貌完全不同。 我看向方才那副落款“青青”的画卷,全身如坠冰窖。 那为何那副画着青岚模样的画卷,所写确是刘回头赠与青青? 至于,画卷上多出来的第五个人,才是我真正从没想到的。 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想到出现在此画卷上的人,竟然是—— ------------ 第17章 :秘辛 我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在此画卷上的第五个人,竟然是太后。 乌云鬓发染上一层薄薄的霜色,美妇的面庞隐约可见细密的皱纹,凌厉的凤眼,鲜亮的朱唇。 太后,与青岚一家有何关系? 这画卷的作者是谁?刘富商又是否知晓此事? “你别说,本官倒真觉着青岚和太后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薛子炀捻起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 “家父曾于太后有过同框画像,就挂在薛家主殿。” “彼时的太后尚且年轻,与青岚确实.....” 话音未落,薛子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双唇微噙,欲言又止。 我与他对视一眼,将画卷放到一旁。 “你是在何处找到此画的?” 他眨了眨眼睛,指着床头柜下细小的一处角落。 “此处有一小小的暗格,八卦阵式机关。我见惯了这等机关,自然很快便能解密。” 我双目微眯,喉头一滚。 “可是,据我对太后的了解,她若真与青岚一家有何秘密联系,便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任何有关此事的把柄。” “她的行为作风,可比我们这等人雷厉风行多了。” 薛子炀闻言,亦拧紧眉头,回应。 “你是说,这画卷,极有可能是某人刻意误导我们的线索?” 我摇摇头,勾唇。 “并非所有线索都是真实的,当然,亦并非所有线索都是假的。” 紧接着,我带着薛子炀在整个房间内再次搜寻。 可惜的是,除却画卷以外,根本没有别的有价值的线索。 走出青青的房门,我将目光投向刘夫妇的主卧。 “去你们老爷的房间看看,不反对吧?” 审视的眼光在丫鬟身上来回打量。 她有些局促,似是讨好般点点头。 转身信步踏入主卧,一缕极浓的高档香粉的味道充斥鼻尖。 就像是彰显自己的财力一般,千金一两的香粉肆意点燃,非但并无让人欣赏的美感,反倒有一股让人厌恶的反胃。 旁边的薛子炀系上面纱,顺便递给我多余的纱罩。 “到底是下里巴人,只懂得金贵,不懂得风雅。” 我无奈笑笑,将面纱收起。 正是因为收起面纱,我的嗅觉比薛子炀更为敏锐。 待在主卧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我的鼻腔适应了浓厚的香粉。 与此同时,我敏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腥气。 循着异味走去,一路行至桌案附近。 薛子炀察觉到我的异样,默契开始在桌案附近勘察。 “房梁之上。” 嗅到腥气的真正来源,我瞥向桌案的上方,朝薛子炀示意。 他足尖点地,一跃而起,飞身跳到房梁顶上。 房梁顶上空间堪堪能容下他一人。 整个房梁顶错综复杂,设计都是最为精巧的结构。 “砰——” 他似乎是往桌案下扔了一个什么东西。 “砰砰——” 又是一包东西,鼓鼓囊囊的,在他随身携带的背囊里头挤成一团。 我没有贸然上前查看,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原处等他。 他似是在梁上搜寻了好一会,而后终于一跃而下。 见他脸色难看,我下意识地关切问道缘由。 薛子炀拍拍袖子,没有说话。 眼见他如此反应,我便越发疑惑,想要走进拆开包裹,一探究竟。 他眼疾手快,迅速拦下我,走到我身前,轻声道。 “不必,我来打开。” 察觉到不对,我长舒口气,走到他身后,借着空隙看向包裹。 “刷拉——” 包裹被人拆开,里头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人头似乎已经离开尸体许久,血迹已然干涸。 只是,尸首的面部被人破坏,看不清楚相貌。 紧接着,他拆开第二个,第三个..... 包裹里包裹的,则是一块块的碎尸,有四肢、腹部。 “本官现在需要尝试复原,就是把尸体拼凑成人的形状。” “你如果害怕,可以转过头去,不必看着。” 我笑了笑,拍拍薛子炀的肩膀。 “怕?” “怎么可能。”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般冷静,双唇微张,有些讶异的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他的身侧。 拿起手绢和他一起拼凑。 “我帮你复原,查案进度就能快些。” 尸体的腥臭是避无可避的,拼凑的过程中,强烈的恶心感一直在腹腔中攻击。 我闭了闭眼,忽略掉异常,总算陪他一同拼凑完毕。 “尸体缺少一颗心脏,和两颗眼珠子。” 薛子炀走到水池旁,洗了个手,道。 赫然回忆起用餐前的场景,那颗血红的跳动的心,所属尸体,是否就是这具? “尸体的关键部位都被切割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拧眉,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污秽。 “包裹是我自带的,房梁上仅有尸块。” “连血迹都少的可怜。” 我明了薛子炀的暗示。 毕竟,按理说这么大的工作量,现场的血迹如果稀少,只能证明一点—— 此处并非案发分尸第一现场,而是凶手搬运尸块后暂存的储藏地。 “本官当时包裹尸块都足足绑了四大袋下来。” “凶手要想搬运尸块,绝非易事。” 我看了眼拼凑的尸体,笑道。 “死者死亡的现场、死者被分尸的现场、死者被凶手两次搬运的现场,也许都不是同一个地方。” “根据分尸后的尸块状况可知,凶手是先杀人后分尸。” 薛子炀补充道。 “依照时间线推算,凶手大概是在四个时辰前完成分尸的。” 四个时辰前.... 刚好不就是我们在青岚家宅的时候吗? 薛子炀没有过多犹豫,再次唤来仵作。 “走吧,调查结束后,他们会向我们禀告的。” 他拉着我,离开了此地。 “现在,我们可要好好会会刘富商。” 我读懂了他的暗示,笑着回应。 回到刘府正厅,发现主位上只坐着苏如熏一人,翘着护甲摆弄香粉。 “刘回头呢?” 薛子炀皱眉,有些急切地直接问道。 苏如熏伸了个懒腰,声线娇俏妩媚。 “不知道啊,刚刚说去如厕了。” “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心头隐隐泛上不好的预感,我近乎是呵斥般的大声问道。 “他离开了多久了!” ------------ 第18章 :意外 “他到底去了多久了?!” 眼见苏如熏唇角噙动,不肯说话,我便下意识握紧她的肩膀,几乎是斥责一般的喊道。 她似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诘问震慑,下意识地指了指茅房的方向。 “他具体离开了多长时间我怎么知道!?” “只不过,确实是离开了有段时间.....至少一盏茶。” 我皱眉,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双双朝茅房奔去。 “砰——” “刘富商?” 薛子炀上前去,用力敲响茅厕的房门。 然而,纵使敲门声剧烈,里头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我们都意识到异常,薛子炀眼神示意我后退半步。 “砰——” 而后他握紧扇柄,动用内力狠狠朝前方一挥。 “噼啪——” 转瞬之间,木门破开一道裂口,碎屑窸窸窣窣掉了一地。 顺着裂口借光朝里头望去,是胸口中箭的刘回头。 他双瞳圆睁,尸体瘫软在墙角边,正面朝向窗户。 我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算上青岚一家和那具不知名的尸体,算下来应当是第六条人命了。 真狠。 回头望了一眼被破开的木门,门闩呈上锁状态,狭小的茅房里仅有一扇窗户。 倘若刘回头左胸口的箭伤是致命伤,那么,整座茅房便不能称之为密室。 薛子炀思路清晰,即刻唤来仵作当庭验尸。 仵作在尸体身上摩挲一番,而后朝我二人行礼。 “尸体全身上下仅有一处箭伤,此伤应当是致命死因。” 我微微颔首,而后自薛子炀怀里抓起扇柄,缠绕上面纱,将尸体的嘴撬开。 果然,其间一股熟悉的恶臭味道瞬间弥散开来。 刘回头同样被下了和前五位死者一样的蛊毒。 “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多久?” 我收起扇子,定定望向仵作。 “由于尸体发现时间较早,再结合尸身状况,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在半个时辰前到一炷香内。” 听罢仵作所言,我即刻下令道。 “审讯刘府所有人在该时间段内的行踪!” “排查出在此期间缺少不在场时间的嫌疑者!” 说罢,我便与大理寺众人回到刘府大厅。 往在座众人扫了一眼,我微微皱眉。 下人皆称人数到齐,可我扫了众人一眼,却发现不见那抹熟悉的粉衣倩影。 桃夭不见了。 “怎么了?” 薛子炀察觉出我的异样,手肘骨轻轻碰了碰我。 我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地对上他的双目,而后摇头。 尚且不知桃夭的离开是否被动,倘若她离开是为主动—— 想来必定是有旁的重要考量。 只是,若是有心人想要对她不利..... 我不敢在想下去,回忆起之前死者的惨状,一旦将外形代入成桃夭,便会感到剧烈的胸闷和头疼。 袖口传来冰凉的触感,怀里天字号暗卫的令牌安静的握在我的手心。 要动用这令牌找她吗? 但,令牌号令者都是皇帝的暗卫,倘若不小心暴露了桃夭的真实身份呢? 我紧紧攥住袖口的令牌,丝毫没有注意到指尖深入后产生的弯折。 直到,手指传来黏糊的濡湿,血迹顺着指尖将袖口染红。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失态。 我看着薛子炀审讯嫌疑者的背影,不再犹豫,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本宫犯了头疼的老毛病,想要暂请休憩。” 他狐疑的扫了我一眼,星眸里漫上不知名的情绪。 “需不需要我派人护着你。” 我双唇微张,方想说些什么,话却咽到嘴边,颤抖些许。 似是明白我的犹豫,他没有多言,只是交予我一块银铃。 “此物若响,便能与方圆百里的大理寺暗卫的银铃产生共鸣。” “彼时,他们会去找你。” 我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将此物交给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将银铃的系带绑在我的指腹。 “失礼了。” 对上他温柔的笑意,我出神片刻。 而后回以笑容,道。 “我很快回来。” 随后,便转身离去,收敛笑意,急匆匆跑到和桃夭的卧房调查线索。 卧房一片静默,周遭都似刚离开时的模样。 搜寻了约莫半个时辰,都不见一点是她留下的记号的痕迹。 强烈的不安感瞬间爆发,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认为她遭遇了麻烦。 我攥紧双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昧的焦急才是真正的下下策,情绪的泛滥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我平复心情,脑海里飞速运转,思考着现有的线索。 在前往茅房之前,我与桃夭、薛子炀一直一起行动。 但是在听闻苏如熏谈起刘回头失踪一事后,我便与薛子炀前往了茅房。 自那以后,桃夭便没有再跟上来,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微眯双目,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如果桃夭是被迫离开的,那么当时在场的苏如熏一行人便是最可疑的。 但,苏如熏已经被大理寺封锁,整个大厅都是暗卫。 就算她是凶手,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期下手才对。 况且,桃夭若是真的不愿私自离开,定会在离开大厅的瞬间同我和薛子炀一起行动。 且不说凶手是否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在我和薛子炀的面前动手,单就是桃夭的身份,就足以起疑。 桃夭在此之前和刘家就并无交集,如何能够成为目标? 莫非..... 她是主动离开的? 但若是主动离开,又为何不肯给我留下暗号呢? 我望窗外看去,思考桃夭是否是借窗户动用轻功逃走的。 凑近一看,果然在窗边发现了一串足印。 但足印极浅,若不是此时正值夕阳,阳光正盛,根本发现不了。 我细细朝足迹看去,发现印记鞋底极为宽大,且光滑的只见轮廓,不见任何鞋底的花纹。 足迹的主人,应当是个身材极为强壮的人。 桃夭清瘦娇小,应当并非她留下。 至于足迹方向,只见朝里,不见朝外。 这,至少说明两种可能。 第一种,此人进入房间时借过窗户,出去时却并没有。 第二种可能—— 此人压根没有出去。 足迹是新鲜留下的,证明此人进入不久。 很有可能在我进入房间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已暂时藏身在此处。 也就是说,此时来者,就在这间房间的暗处,看着我的行动。 想到第二种可能,我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 第19章 :危机 在脑海中闪现这等想法后的一瞬间—— 我的后背便感到一阵窸窸窣窣的风声,脖颈触碰到透骨冰凉。 我下意识想要握紧指腹所系的银铃,而后摇动。 在银铃晃动的那一瞬间,身后人却无半点反应,只是轻笑出声。 “还等着薛子炀来救你呢?” “要不要看看他们现在什么境况?” 来人的声音是浑厚低沉的男声,他握起我的手腕,指向远处刘府正厅。 映入眼帘的,是刘府正厅被火舌缠绕包围,金光四泻的场景。 彼处,失火了?! 我的身体瞬间一僵,似是要挣脱身后之人的束缚,脖子却反被他握紧了的匕首刺入更深。 “那狗皇帝,陆秦在哪?” 身后人语调上扬,言辞里尽是威胁。 我眼眸微眯,心中同时浮现出推论。 莫非,这一行人手沾无数鲜血,都不过是障眼法。 真正的目标,原来是帝王? 但,凭借我这么多年来对陆秦的了解..... 若非他没有十足把握,是绝不可能以身入局,和这帮人硬碰硬的。 这一局,我选择相信他。 握紧陆秦交予的天字号暗卫令牌,我毫不犹豫地号令众人出动。 几乎是瞬间,四下猛然出现一众黑影。 众人恰如鬼魅,团团将他围住。 “那个狗皇帝佬居然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来人似乎想要逃,却被我一个眼神拦下。 “留活口。” 我淡淡下令,而后坐在椅子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凶手被人制服。 “对了,薛子炀他们有难,你们几个,务必保证其安全。” 语罢,几个暗卫拱手,而后迅速隐没。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凶手的反应,非常奇怪。 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惊慌,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任人差遣。 我眸光一凛,而后上下扫了他一眼,心下暗自盘算。 最开始,我是打算借凶手一行人为由头,趁机暗杀陆秦。 毕竟,某种意义上,他是我皇位路上的绊脚石。 但,若此时便对皇帝开刀,不能称之为成熟的时机。 我瞥向近处的暗卫,眼神示意。 他心下了然,按住凶手的四肢,将蒙面一把扯下。 面具之下,竟是尤为熟悉的一张脸。 李将军。 月昭仪之父,镇朝大将军。 “本将纵横沙场,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摆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当然,也算是败给了狗皇帝的暗卫团。” 我眸光一凛,上前去掐住他的脖子。 “请大将军恕本宫愚钝,本宫实在不解。” “大将军身居高位,富贵荣华,为何非要走谋反这条路?” 李将军抿唇,冷漠的瞥了我一眼,半个字也不愿吐露。 “待薛子炀归来,上刑罢。” 我握了握袖口帝王留下的密信,看了一眼即将破晓的天色,暗暗沉思。 依照约定时间,帝王应当在今日夜色之前,依照约定来到刘府。 可我若是等不到,赌错了呢? 是否要带着天字号暗卫杀回京晋,救出太后..... 还是,要自行率领暗卫团宫变处决太后,假传圣旨,自立为王? 我十分清楚,自己而今纵然没有抵抗帝王的大军。 但,若是趁帝王的薄弱空虚的机会,一举攻下的话..... 未尝不是富贵险中求。 现在,李将军被活捉,两大世家之一的李家已然倒台。 朝廷上,佟家与太后分庭抗礼,唯有两败俱伤。 皇帝若当真下落不明..... 此局,最有利者,难道不是我么? 沉思片刻后,方才下令救助薛子炀的暗卫已然回归。 薛子炀、苏如熏,二人皆被救下。 只是可惜其余暗卫,因为保护二人,全数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我起身,查看二人的伤势。 苏如熏完全陷入昏迷,呼吸微弱。 薛子炀稍微好些,还能抓着我的袖子,说上几句叮嘱的话。 我扫了眼李将军,命人将他绑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狠狠扎了个严实。 虽说看上去抓住了“凶手”。 但我总觉得有很多地方都很生硬、不合理。 李将军位高权重,真要动手,大可借刀杀人,为何非要采用自爆的行事。 将自己的行踪表现得干干净净? 我凝视着他的双目,沉吟思索。 莫非...... 他是由帝王所托,刻意来试探帝王身边的人的忠诚程度? 是帝王特意设下的局? 我摆弄着手上的令牌,沉默不语。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一个小小宫女的死亡,竟然能牵涉出背后这么多利益关系..... 我隐约觉得,背后的操盘手,似乎不打算就此收手。 如今,整个元尧最有权势的世家大族都已经加入混战。 谁主沉浮,笑傲权柄,还说不定呢。 只是..... 桃夭现在在何处呢? “当务之急,是将参与此局的众人尽数召集此处。” “自青岚灭门,到刘府火灾。” “所有人,必须提供相关事件的行动证明,无人证明者,均视作嫌疑人!” 我一拍桌案,音色冷峻。 此令下达后,幸存的下人,均开始调查笔录。 整理笔录是个繁琐的工程,危机随时会来临,即便顶着明显的黑眼圈,我亦不曾睡去。 就这般,一直僵持到傍晚,下人收录的笔录彻底完结。 整理一番后,发现在关键点中,缺失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两个人。 一位是死去的刘回头。 另一位,则是她的妻子苏如熏。 因着死亡人数太多,幸存者才是唯一可能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故而,对于我们排查真凶而言,大大便利。 此结果一出,苏如熏的脸色亦然变了些许。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竟敢怀疑本宫?这是在欺负本宫是个寡妇不成?” 我长叹口气,拍了拍苏如熏的肩膀,尝试安抚。 “不论凶手是谁,刘夫人若是能提供相关线索,我们都会真诚以待。” 苏如熏皱起眉头,一把将我的手挥开。 “滚开,你不配碰本宫!” 我停在半空中的受略微一僵。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气氛骤然凝固。 “唉,看来不讨喜的人到哪里都不讨喜噢。” 李将军冷嘲热讽道。 薛子炀皱眉,拿起扇柄重重敲了敲他的头。 “你如今并非高高在上的李将军,而不过是个身怀谋反刺杀罪名的阶下囚。” “没资格对琳美人指指点点。” 苏如熏双手叉腰,便是看我也未曾。 “本宫累了,要休息。” “都给本宫出去!” ------------ 第20章 :审讯 我皱眉,拦下即将走出房门的苏如熏。 “请刘夫人配合调查。” 苏如熏长叹口气,声线冷冽。 “就算是皇帝来了,本宫想走,也拦他不住!” 话音方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哦?” “如熏公主好大的口气,难道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双唇一张,愣愣看向来人。 皇帝仍旧穿着分别前的衣物,只是装束不再干练整洁。 他的眉宇间尽是疲惫的愁色,双唇已然干涸泛白。 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什么? 我眨眨眼,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 “陛下可是累了?可需小作休憩?” 帝王唇角微勾,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柔声道。 “朕没事。” 随后,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苏如熏时,凤目已然蕴含冷色一片。 至于苏如熏,反应则更加诡异。 看见皇帝的眼神,仿若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鬼神一般,牙齿打颤,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字。 李将军则是冷冷看了皇帝一眼,轻哼出声。 “如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如熏犹疑片刻,而后恭敬跪下行礼。 皇帝却似跟没看见她似的,反而牵着我的手,一路来到软垫旁坐下。 “朕不在的日子里,委屈你了。” 他摸摸我的头,笑着将我拉近怀里。 全程连眼神都未曾给到苏如熏,任由她这般跪着。 空气里的氛围随着帝王明显的偏心而陷入凝固,众人都看出皇帝刻意给苏如熏难堪的用意,却也不曾多言。 毕竟,苏如熏跋扈张扬的性格,确实是令人生厌。 同我嘘寒问暖好一会,他又将目光投向薛子炀,开始关心起薛子炀来。 “子炀的伤可好些了?这阵子查案可有何进展?” 薛子炀毕恭毕敬的回以手势,而后长叹口气。 “子炀无能,目前只找到了李将军一位嫌疑人。” 皇帝双眸微眯,眸子里寒光乍现。 “不,并非你们之故。” “朕此番前来,亦然带了些许线索,助爱卿爱妃一臂之力。” 此时,苏如熏的双腿已然发麻瘫软,脚踝一折,摊在地上起身无能。 好半晌,帝王才“发现”狼狈的苏如熏。 他唇角微勾,笑道。 “如熏公主免礼。” 苏如熏颤颤巍巍的支起身子,道谢一声。 “还请如熏公主领着诸位前往‘松柏居’一行。” 此言一出,苏如熏身子一僵,明显失态。 “这,陛下有所不知,松柏居可是刘家世世代代明言禁止入内的禁区......” 皇帝冷笑一声,面容虽然平淡,却莫名让见者胆寒。 “怎么,要朕重复第二遍?” 苏如熏还想辩驳几句,连忙撇清自己。 “臣女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又有刘家禁地的钥匙呢....” “陛下英明神武,还望明断啊——” 皇帝直截了当,打断道。 “如熏公主手握先皇后苏思瑜的遗令。” “此令亦为先帝亲自盖过玉玺之诏。” 众人闻言一愣,皆将目光投向苏如熏。 “遗令所书,即关于刘回头的身世问题。” “怎么,还要朕继续说下去?” 苏如熏咬住下唇,喉头一哽。 “如熏斗胆一问,陛下何以得知?” “朕能知晓此事,多亏了李将军。” 皇帝唇角一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若非李将军与江州总兵联合筹集兵马,意欲谋反,朕还当真不知此秘辛。” 众人呼吸一滞,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我踮起脚尖,凑近帝王的耳边,小声道。 “陛下之所以离开,可是前去处理总兵一事?” 皇帝微微颔首,顺势将我拉近怀里。 “辛苦你了。” 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暗自庆幸。 好在我沉住气,没有在此时就选择踩着帝王的尸体上位。 否则,一切都麻烦了。 苏如熏眼看事情败露,咬咬牙,拿出腰间佩环。 而后摆弄一番,按下似是其间某个开关。 刹那间,佩环形态变化,变成钥匙形状。 而后,传来噼啪的清脆声响。 满屋灰尘四散纷飞,众人咳嗽着步入屋内。 没有意料之中的珍宝奇物,整个屋内就像是杂物间,堆放着各种各样破败的物品。 众物东积西藏,俨然一派脏乱。 苏如熏伸出长指,在一块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枚挤满灰尘的盒子。 盒子被打开在众人面前,入目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空盒子?还是有特殊机关?” 薛子炀打开折扇,扇了扇眼前的灰尘道。 “先帝自创凌云阵,唯有皇储方知破阵之法。” 说罢,便抱着盒子背过身去,摆弄一番后,呈给众人。 盒子里躺着一卷圣旨,和一枚传国玉玺。 帝王双眸微眯,似笑非笑。 “父皇当真是防着儿臣,可惜了。” “可惜父皇英明一世,却没能扶持自己想要的皇储登基。” 他的眸子里冷色蔓延,却又像是伤感的遗憾。 复杂的情绪让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我默默抚上他的腰肢。 “陛下,事关皇家秘闻,臣妾是否不便知晓.....” 皇帝皱眉,将逃开的我一把拉回,而后禁锢在怀。 “此番朕遇危机,你本有无数次机会置朕于危难。” “但,你与子炀都选择了忠诚于朕。” “此事,却也不算何秘辛,朕会给你知晓的权力。” 说罢,我的额头落下一吻。 他的唇很冰凉,动作却极尽温柔。 我闭上双目,靠在他怀里,避免他知晓我的失态。 天晓得我有多少次犹豫着借此机会搞死皇帝,而后作乱朝廷..... 果然,此次带着我和薛子炀出京,都不过是他出于试探的目的。 好在,我没有心急,最终仍旧是成为了他心头信任的人。 我抱紧他,看上去像是汲取温暖,实则是在平复险些走错一步死棋的心乱。 片刻后,诏书被人打开,其间赫然是行草所书。 【本宫与陛下于盛祺38年间,诞下一子。】 【此间,后宫前朝祸乱严重,恐此子丧命其中。】 【故,本宫与陛下商量后,决定将此子托付于刘将军一家,冠以刘姓,赐名回头。】 【与如熏公主拟定成亲,与其它嫡子一般,拥有继承权】 ------------ 第21章 :真相 刘回头,竟然也是皇储? 我唇角噙动,凝噎无言。 “莫非......” “李将军和江州总兵之所以谋反,便是为了扶持皇储刘回头继位?” 皇帝眸色渐冷,瞥了眼李将军。 “朕想,应当是,但也不全是。” “李将军手握权柄,应当不仅仅是甘于屈居人下罢。” 帝王意有所指,暗示已然极其明显。 说白了,刘回头不过是李将军手下的棋子,只是一个受其操纵的傀儡皇帝。 “原来如此。” “李将军之所以潜入刘府亲自动手,其实是是为了确认刘回头的状况。” 薛子炀了然,推论道。 我重新梳理了整个案件的思路,记忆聚焦回到刘回头死前。 “李将军之所以在刘回头死后动手,应当是未能成功联系刘回头,心下起疑。” 说罢,局势重新回到起始的拐点。 既然刘回头和李将军是统一战线之人,那杀死刘回头的凶手,定然不可能是李将军。 “咻——” 面前突如其来一道阴风。 只是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帝王。 暗道一声不好,我的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 重新恢复意识时,我的后背已然替帝王挡下一击。 骨头传来震碎一般的疼痛,赤血顺着唇角一路下滑,静静流到皇帝的胸口。 “琳琳?” “琳琳?你莫要吓朕!” 他将我牢牢护在怀里,朦胧之间,是他难以掩饰的焦灼和担心。 而阴风的始作俑者,则是原本跋扈张扬的苏如熏。 她被薛子炀一行人牢牢锢住,眸间清明一片。 我好像...... 知道杀死刘回头的人是谁了。 想通真相的片刻,强烈的晕眩感涌现脑海。 眼前徒有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帝王难得温柔的眼神。 掌心被他轻轻摩挲,温柔自指尖传递到胸口。 “没事吧?” 我摇摇头,抿了抿干涸的唇。 “好在没伤及要害,下次可不许做这等蠢事了。” 他的语气是轻柔的嗔怪。 可我却知道—— 他不过是满足于有人替他冲锋陷阵的成就感。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顺势朝他怀里靠去。 顾不得后背撕裂的剧痛,我强忍着伤口,朝他撒娇。 “臣妾说过,得陛下之心,永世无悔。” 他双眸一滞,神情难得一僵。 而后,无言将我抱的更紧。 他的吻落在我的颈窝,细密而温柔。 我方身受重伤,便如此急不可耐? 眼神逐渐冰冷,身体却依然是不断地迎合他的动作。 若非为了取得帝王信任,我是断不会因此玩命的。 云雨之后,帝王将我拉到怀里,吻了吻我的额头,总算想起来跟我解释受伤的经过。 “你昏迷的这两天,朕已经联合子炀将苏如熏和李将军尽数关押至江州狱内。” 他扶起我,带着我一同登上轿辇,来到江州监狱。 苏如熏就静静的坐在特别囚房之中,沉默不语的看着我二人。 随后,冷哼一声。 “我死了便死了吧。” “本想带着个人一起垫背的,不死白不死,不是么?” 我扫了一眼苏如熏,并未在意她的失态,直截了当问道。 “你杀了刘回头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苏如熏翻了个白眼,公主仪态全无。 “那种残暴又嗜血的蠢男人,又怎有资格继任大统?” 说罢,她解开束缚住自己的衣物,在我们讶异的眼神中,展示自己的后背。 她的后背布满淤青黑紫,血痕清晰,眨眼无比。 “骨头被他打断三次,昏迷四次。” “成亲几十年,扇耳光对我来说都不过是家常便饭。” 我双瞳一缩,看她的眼神不由得生出同情。 “只是,你有无数次机会动手,为何偏偏是这次?” 一闪而过的同情紧接着被我理性的思维打断,我到底并非心肠柔软之人。 “刘回头一口气杀了青岚全家,又折磨死了陪在青青身边的陪嫁丫鬟。” “喏,你们刚来刘府吃饭的时候,看见的尸体块就是青青的陪嫁丫鬟。” “她被刘回头玩腻之后,就杀了。” 苏如熏声音平淡,话里话外都是冰冷。 仿佛,再说一见寻常无比的事情。 空气陷入凝固,我隐约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帝王自袖口拿出一轴画卷,在我面前摊开。 画上所绘之人,便是青岚一家和太后。 “青岚一家,本是太后手底下的亲信。” 帝王敛眉,摸了摸我的头。 “抱歉,最开始朕出于对你安全的考量,隐瞒了部分真相。” 他说的极其隐晦,但却蒙骗不了我。 我双唇颤了颤,任由他将我拉入怀中。 原来,一开始想杀我的人,是太后啊。 想过青岚是梅妃、月昭仪,甚至是哪个小妃子的人。 唯独忽略了太后。 我环抱住他的腰肢,将脸贴的更近些。 “你对朕的好,对朕的心意,朕都清楚。” “故而,朕当真不想再对此隐瞒。” 我长叹口气,温柔的回应。 “没关系,臣妾都理解。” 理解...... 理解个鬼。 我去理解你们,谁来理解我? 死亡名单上又添了个人。 “陛下能告诉臣妾真相,臣妾已然万分感激。” 我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将他搂得更紧,柔弱尽显。 “只是,青岚又是谁出手杀的?” “她与其余死者一样,生前均有中毒迹象,但却查不出来任何痕迹。” 他顺势将我护在怀中,下巴抵着我的额头。 “蛊毒是佟相提供的。” “七步见血,杀人无形。” 他欲言又止,而后柔声道。 “太后曾用此蛊控制青岚,自然是为了让她的死更隐蔽。” 看来,佟相爷的蛊毒不仅是用在佟家人身上,亦用在旁人身上啊。 “那灭门一事......” “啧。” 还未等到皇帝回答,苏如熏便冷笑着打断。 “你个丫鬟出身的四品美人不知道很正常。” “跟太后走得近的人,会不知道刘回头的身份?” “他会那么傻,等着你们戳穿身份,而不去灭口?” 苏如熏皱着眉,懒懒散散的靠在墙角。 皇帝闻言,不悦之色漫上。 “何必拿琳琳的身份说事?” “若是嫌她身份低微,朕替她升了位分便是。” ------------ 第22章: 四妃 “想给她提位分?” “左不过就是个丫鬟出身的狐媚子,四品美人已是极限,你还想怎么提?” 苏如熏闻言,眸色一冷,淡淡道。 帝王搂住我的腰肢,将我整个身子都挪到怀里。 “琳琳堪当四妃之一。” 我微愣,睫毛轻颤。 四妃之一? 他再跟我开玩笑吗,一口气连升四品? 我攥了攥他的袖子,柔声宽慰。 “若是因为心慕陛下而使得旁人厌弃,臣妾心甘情愿。” “只是陛下万万不可有悖伦俗,因旁人流言蜚语而扰。” 虽说野心膨胀,但我更明白,有些事情当真是急不得。 我本就身份低微,再是连跃四阶,岂非惹尽嫉恨? 帝王摇摇头,温柔拍了拍我的手,算是安抚。 他的眸子里难得染上情愫,只是又仿佛是在透着我,看向别人。 “你这皇帝真是对出身卑贱的女人情有独钟。” “之前有个萧琳的,低贱不说,还差点把你那皇位给夺了,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凌霄?” “还真是有缘分。” 冒犯圣驾,暗杀皇帝已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苏如熏索性将心头话尽数抖落出来,调笑的看着我们。 提及“萧琳”的名字,帝王显然身子一僵。 他的指尖难得冒了细汗。 我触碰到他的掌心,感到指尖一片粘腻。 心头泛起下意识的恶心,但理智仍然驱使我握紧了他的掌心。 “不论如何,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我伸出手,轻抚过他失神的双眸,而后捏了捏他的脸颊。 他回过神来,握紧我放在他脸颊上的手。 而后轻轻用唇摩挲着,护在掌心。 “这几日便启程回京,届时,朕会向众人宣告晋升你位分之事。” 我顺势将脑袋缩到他的怀里,喉间嘤咛一声,权作撒娇。 再次听闻苏如熏的消息时,已然是回京后。 这段时间,我几乎是动用了手头所有能动用的势力,去寻找桃夭。 然而,她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半点痕迹都搜寻不到。 我摆弄着红木案头前的一枝桃花,难得出神。 凤禧宫的布局陈设远比玉鸾宫精致许多。 细数往事,上次使用红木家具,已然是前世的事情了。 兴许是往事泛滥导致的心绪混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旁侍奉的飞云眼见我状况不佳,急忙将我扶至榻上,转而浸泡热毛巾,湿敷在额头。 “娘娘近日呕吐的明显,可是气虚体乏了?” 飞云担忧的替我掖被子,眉目间是掩盖不住的忧愁。 我方向回应,抬起的手臂却莫名麻木,转而僵硬的停在原处。 是蛊毒毒发? 但自己先前在江州可是待了三月有余,期间一直未曾复发过。 还是因为自己多次混乱服毒,导致药效延期了? 正想婉拒飞云邀御医的请求,却因一道脚步声止住了。 来人脚步厚重沉稳,于我而言,已然熟悉万分。 飞云知趣的退下,打开房门,让那人进殿。 帝王坐至我跟前,伸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 “朕请个御医来看看,都看你反胃好几次了。” 我皱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被那人两指封缄。 帝王亲授,御医当然来的极快,不过片刻,太医掌令便亲至把脉。 在他的双指搭在我手腕上的一瞬间,眸光里的讶异一闪而逝,而后皱着眉,摩挲着脉搏反复确认。 如此纠结好半晌后,他方抬起头来,正色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娘娘已有生育,约莫一月有余。”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攥紧袖子。 我有了身孕? 只是,帝王会容许这个孩子的降生么...... 后宫众人又会允许么? 帝王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平静的应允一声后,便任由太医退下。 “你怎么看?” 帝王坐到我的身边,掌心轻柔的摩挲小腹。 我敛眉,睫毛轻颤,小心的回答。 “臣妾都听陛下的。” 他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揽入怀里。 而后沉默不语。 我的掌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衣角一片濡湿。 生下这个孩子,只会让我离帝王之位更近一步。 没有什么办法,能比扶持腹中孩儿登基,操纵其成为傀儡皇帝,垂帘听政来的更保险。 帝王的眸光紧紧黏在我身上,他的手温度极低,让人感觉不出任何喜悦的情绪。 我们便这样沉默着,沉默下去。 “过几日月昭仪便要一同随父行刑。” “朕知晓她曾多次为难过你。” 他握住我的手,凑近道。 “你可否愿意,带着我们的孩子,一同去看看?” 双瞳微微一滞,我愣愣看着他。 他浅笑,将我拉入怀种,而后温柔的吻了吻我的面颊。 同意了。 他认可了这个孩子,并且同意让我生下来。 我松了口气,回抱住帝王。 眼泪适时的自面颊滑落,噼啪一声滴落在他的脸上。 江州一行,让他对我彻底放心。 我无比感谢自己的耐心,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博得了前程。 此夜,他静静躺在我的身旁,相拥而眠。 耳边传来他强节奏的心跳声,我知晓他并未入眠。 顺势,翻过身去,抱住他。 他将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而后搂紧了我。 第二日一早,他亲自唤我起床,轻轻捧起我的双手。 “已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得小心些。” 我笑着点头,顺势随他步步出门。 帝王的后宫本就单薄,就算生了孩子,也皆因各种权谋斗争而死于非命。 算下来,我腹中这位,是他唯一有可能降生和继承的皇子。 思及此处,我顺势握紧了他的手,一步步来到刑场。 刑场聚集着前朝后院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 众人都围在此处,像是看热闹一般,观赏李将军一家的处刑。 就像他们曾经观赏前世的我一样。 月昭仪头发散乱,那双如同魅蛇一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只有在望向与帝王并肩的我时,出现了极强的波动。 “贱人!” 她朝我吼道,声音尖锐刺耳。 “罪妇李氏,当真大胆!” 帝王皱起眉头,难得一怒。 “先行仗责三十!” ------------ 第1章 :掰甲 月昭仪到底是将门之后,饶是三十大板狠狠打在身上,亦不曾屈身卑微半分。 她咬紧下唇,紧闭双眼,任由刑板击打在身,发出沉闷厚重的巨响。 即便双唇渗出明显的血渍,依然不闻惨叫。 “月昭仪....哦不,李千月是好骨气。” 帝王唇角微勾,眼底却是寒芒一片。 “朕曾记得,你以‘犯上’为由,动用酷刑。掰断了琳妃贴身丫鬟的手指甲?” “可有此事?” 他背过双手站起身来,俯视刑场上奄奄一息的月昭仪。 月昭仪抬眸,正视帝王。 她的双眸染上水色一片,却迟迟不见泪珠滚落,就这般任由其留在眼眶打转。 “陛下要为了一个丫鬟的丫鬟,对臣妾上如此重的刑罚么?” “你我年少相伴,换来的便是如今两厌?” 帝王静默不语,只是淡淡扫了她身边的宫人一眼。 “还不动手?” 宫人听罢指令,迅速拿起刑具开始执行。 几个壮实的按压住月昭仪的四肢,剩下几人则将刑具对准她的手指甲。 “她欠了那丫头多少片指甲?” 帝王握紧我的手,将其捧到唇边,温柔道。 如此一问,当年之事便再次浮上脑海。 彼时,月昭仪一口气掰断桃夭两只指甲,而后强行命我扮狗学叫。 我敛眉沉默,顺势扑向帝王的怀抱,委屈道。 “她当时掰断了六根手指甲,害的我的小丫鬟这辈子只能靠护甲生活。” “而后,竟然还让我当众扮演犬吠,羞辱......” 剩下的几字尚未吐出,帝王便抱紧了我,用下巴轻轻摩挲我的发顶。 “朕替你出气。” 说罢,他压低声线,一挥袖袍。 “掰掉李千月十根手指甲。” “行刑结束后,当众除衣,就地处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愣了些许。 当众让一个女子除衣...... 这是何等的羞辱? 宫人听罢圣意,都有些犹豫,迟迟不肯动手。 “耳朵都聋了?朕要你们除衣,那便动手!” 宫人对视一眼,簇拥着上前架住月昭仪。 李大将军眼见女儿受此屈辱,竟是什么都顾不得,指着帝王的鼻子怒骂。 “狗皇帝!陆秦!!!” “昏君!竟然为了一个妖妃做出如此下贱之事!” “我看这妖妃,便是妖后萧琳的转世,一样的恶毒,一样的下贱!” 我听罢,心里到底有些好笑。 该说不说,李将军也算猜对了。 月昭仪原本倔强的双瞳此时也陷入呆滞,她愣愣看着皇帝,唇角噙动。 而后,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着宫人除去衣物。 她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此时此刻,总算顺着面颊滑落在地。 若说见证曾经的薛宝林之死,尚且能生出几分怜悯和同情。 但看见月昭仪沦落到如此地步,我非但没有半分难过,反而只剩平静。 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再看一个人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李家最后处斩的那一刻,帝王将我护在怀里,抱住我的脑袋。 不让我去看到那般血腥的场面。 我的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其间心跳平缓而有力。 那是丝毫没有情绪起伏的心跳。 此时的我隐隐约约觉得—— 或许不光是梅妃,月昭仪亦早就成为了帝王必须铲除的目标。 我也好,她们也罢。 都不过是他维系自己野心蓝图的废棋。 我攥紧他的掌心,似是求救般汲取温暖。 耳边传来刽子手挥动长刀的风声,而后便是“咕噜咕噜”的滚动。 我知道,那是几十颗人头落地的声音。 行刑持续了很久,一切归于冷寂时,已经夜色入幕。 我正要随着帝王离开,却猛然被太后拦下。 “皇帝打算何时举办选秀?” 太后虽是问的皇帝,可眼神却是落在我身上。 皇帝眼神一凛,而后攥紧我的手。 “后宫日益单薄,现下适龄女子越来越少。” “你却连个嫡子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难得的动了气,长叹一声。 帝王无奈笑笑,温柔道。 “就这几日吧,朕打算全权交给母后办理。” 太后似是送了口气,颔首后与我二人客套几句后,便不再多留,先行离去。 “朕今夜得去看看宁妃。” “好长一段日子没去那里了。” 他的语气乍似商量,实则是不容置喙的通知。 我很懂事的点点头,笑着整理帝王鬓间的碎发。 “陛下想来臣妾这,臣妾荣幸之至。” “陛下若是来不了,臣妾亦会一直守着陛下,等你。” 帝王瞳孔微缩,似是一愣。 在他尚且回神之时,我便随同丫鬟回到凤禧宫,徒留背影。 直到,行至数十步后,方听闻他转身回头的脚步声。 次日早,晨光微熹。 飞云侍候我起床洗漱,而后小心替我收拾着妆发。 “陛下邀娘娘前往千星阁议事。” 我淡淡“嗯”了一声,起身带着宫人一路前往。 方至阁内,便见后宫高位妃子和太后,早已陪在帝王身边。 梅妃眼见我姗姗来迟,挑眉嘲讽道。 “妹妹也真是的,方封为妃,便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底了。” “这般重要的时日,都能姗姗来迟?” “更何况,昨日陛下去的可是宁妃那,也不是你凤禧宫啊。” 多日没见,梅妃嘴上功夫见长。 暗慨一声,我唇角微勾,先行朝太后行礼。 “梅妃所言甚是。儿臣来迟,还望太后恕罪。” “只是,臣妾诚然未曾料及,梅妃竟然越界。在太后娘娘尚未发话前,便直言不讳。” 行李后,我转而看向梅妃,笑意盈盈。 “行了行了,诸位妹妹都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何必逞一时口舌?” 宁妃向来是个和事佬,眼见浑水越搅越混,急忙打断。 皇帝亦顺势下了台阶,笑着唤我坐到他身边。 “此次选秀,朕特意邀你一同,便是为了共同筛选出合适的女子。” 说罢,早已准备候场的秀女们纷纷上前,步履翩跹。 放眼望去,其间容貌娇俏的佳人中,有一位的外形极为突出。 不仅绝色倾城,更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 第2章 :选秀 像极了,方行刑处死不久的月昭仪,李千月。 桃花眼,点绛唇,以及那双极为标志的剑眉。 那是美艳女子中少见的英气。 我不由得看向身侧帝王,试探他的反应。 他的眼眸平静无澜,乍看上去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只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握住我的手渗出了冷汗。 再次见到和她相似的人,就那般激动么? 我眸色一沉,故作无知,而后回握住他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落在那位女子身上,状似平淡,实则尾音都带着颤抖。 那女子似是一愣,美眸颤抖些许,而后温柔道。 “臣女乃新科状元郎沈长安之妹,沈长懿。” 沈长安? 是个年轻俊美的新晋状元郎,他尚且未能册封官位,正处于闲置期间。 此时把妹妹送进宫来,是为何心,路人皆知。 原本沉默着的太后眼见如此,骤然开口道。 “状元郎此时尚未封官,其妹入宫,与礼不合。” 太后淡淡扫了眼沈长懿,而后将目光投向帝王,拧眉道。 我身侧的皇帝却仿若出身,自始自终都将目光黏在沈长懿身上,不曾挪开。 “皇帝?” 太后明显不悦,尾音上扬,诘问。 好半晌,皇帝方回过神来,轻咳一声。 “母后,虽说此举与礼不合,但朕看长懿温柔有礼,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你从哪里看出她是个好姑娘?” 尚未及皇帝说罢,太后便不耐打断。 “帝王后宫,讲究和谐相衡。” “此女分明知晓李千月一事,还刻意着装打扮效仿其人。” “再加之其身世背景,皇帝当真看不明白?” 皇帝静默,只是握着我的手越发大力。 我知晓,皇帝喜欢李千月的傲骨英气,却厌恶她的跋扈恶毒。 而眼前这位沈长懿,却既有她的自尊姿态,而又不失绕指柔。 至少目前来说,她表面上是挺温柔的。 皇帝和太后的意见不对付,最遭殃的自然是这帮秀女。 其初次入宫,便遇到这等事,不少女子都有些慌乱害怕。 皇帝喉头一滚,抽出我的手,而后指向沈长懿。 “你先过来,让朕和太后再看看。” 我静静的看着自己被松开的双手,又扫了眼心乱的帝王,默然收起,端坐椅上。 手心里没了他的温度,有些许凉意,但也不再紧绷。 沈长懿先是一喜,眸光里明显闪过光辉,恰如星辰。 而后,又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太后,踌躇着不敢上前去。 “如此怯懦犹豫,不识大体。” “此女,哀家是不会允她入宫的。” 太后发话,声线冷淡,不容置喙。 本以为皇帝会就此收手,可他却是难得的不允太后的命令,甚至亲自起身,下场托住那人的手。 周围妃嫔皆是一愣,全然没料到,皇帝竟会对一个像罪妃的女子动心。 梅妃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失月会意,不停的按摩她的肩膀。 宁妃素来与世无争,对于这等事一向没什么情绪,只是呷了口茶,似是看戏般。 我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对于皇帝朝三暮四的情意早已见惯不怪。 “母后,皇儿想留下她。” 皇帝执起沈长懿的手,一路来到太后跟前。 “请母后成全。” 沈长懿读懂暗示,乖巧的低下头,行礼问安。 “看来皇帝今儿个,是要跟哀家作对到底?” 茶盏被重重的放在案头,云雾缭绕间,是太后如冰的神色。 沈长懿一惊,小鹿似的眼睛在皇帝和太后间来回穿梭。 她握紧了帝王的手,冲他摇摇头。 “臣女不愿看陛下为难。” 星眸含情,如水温柔里,又暗含一丝遗憾。 皇帝深吸口气,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正视太后,坚定回应。 “母后,长懿当真是个好姑娘。” “若是您不肯让朕选她,朕今日便不愿再行选秀。” “更何况,母亲怕是忘了。” 他松开沈长懿的手,背过身去,挺直脊背。 “江州一行后,元尧原本归于母亲统领的十三郡已经重回朕的名下。” “属于母后的时代已然过去了。” 皇帝回头,笑着看向太后,音色不似往常温柔,反而是明显的威胁。 太后身子一颤,深吸口气,不再多言。 众人此时都已看清局势,皆沉默着立在原处,安静听候发落。 “沈长懿,即日搬迁寒梦阁侧殿,册封贵人,封号为月。” 啧,刚走了个月昭仪,此时又来了个月贵人。 我算是看明白了,皇帝倒也并非是喜欢上了这沈长懿。 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重塑权威,让人知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沈长懿作为一个背景尴尬的秀女,方入宫便搬迁至数一数二的宫殿,一入宫便是贵人。 品阶还比当初的自己高上一头,自是风头无量。 只是得看她有没有那个福气消受了。 我不语笑笑,继续看着眼前的秀女。 沈长懿风波一过,其余人都显得黯然失色。 太后也不再给予意见,自顾自地斟茶。 她都尚且如此,更别提众妃。 后入选的四人,几乎都是陛下所喜的类型。 没有特别优越的家世,但相貌尤其突出。 林素锦,自带书卷气质,单是看着,便觉着如沐春风,风雅出尘。 朱弦,生而媚骨,妖娆魅惑,狐眼勾魂。 明华,性子清冷,淡漠高傲。与朱弦是两个极端,不落凡尘,恍若天仙。 风犹怜,活泼直爽,性情耿直,是个端不住心事儿的少女。 其四人都封为才人,赐居同一处宫殿,春华宫。 选秀结束后,帝王牵着沈长懿的手,朝我走来。 他面带歉意,另一只手签住我,拉到他怀里,耳语道。 “今夜朕要去长懿那边儿,你好生休息。” “顾好我们的孩子。” 我含笑点头,很体贴地懂事的目送二人离去。 自行回到凤禧宫,一进门,飞云便有些疑惑的问道。 “今儿个陛下也不来么?” 我淡淡颔首,回应。 “不来也罢,一切如常。” 说罢,我便径自回到卧房。 正准备暗自调派人手继续查找桃夭的下落,便被桌上的七瓣桃花吸引了视线。 ------------ 第3章 :再起 七瓣桃花迎风而立,此时静静的躺在我的案头。 她没事。 心下松了口气,我将桃花捧在怀里,小心的拨弄。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她不惜离开我,也要做的呢? 我躺在榻上,抚摸着肚子,沉思道。 虽说我与帝王为保腹中胎儿,暂时向众人隐瞒了此事。 但早晚也是会被人察觉的。 如今新人入宫,老人虎视眈眈,要保下此子,绝非易事。 这可是我当上女帝最好的筹码,他可绝对不能有事。 我闭上双眸,放松酸痛的身体,沉沉睡去。 次日早,我按照惯例梳洗用餐,每日都做着前些阵子重复的事情。 “娘娘,月贵人来访。” 月贵人? 她来此处作何? 我眼神一凛,命宫人宣见。 再见沈长懿之时,她的双颊还带着独属羞怯的粉红色。 “月贵人何事?” 我恍若未见,公事公办问道。 她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去,目光含羞带怯。 “嫔妾想问问娘娘.......” “侍寝之后,腹痛腰酸,可以请太医来诊治么?” ...... 听罢此言,唇角不可控制的微微抽搐。 混迹后宫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能这般炫耀侍寝的人。 “这,兴许是嫔妾尚且年少,不谙人事,故而......” 她似乎是没能在我身上找到优越感,故而变本加厉的强调自己的年龄来。 我长舒口气,将茶盏放在案头,揭开茶盖,轻轻吹了口气。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侍寝的机会。” “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总归是越来越少的。” 她听出话里的嘲讽,嘟起唇角,眨巴着眼睛回应。 “可是.....” 我摇摇头,不耐烦的打断。 “天气渐冷,本宫想休息了。” “月贵人自行离开罢。” 说罢,我便起身,转头便走。连她说了些什么,都听不真切。 本以为这丫头脑子好使,谁料竟是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主儿。 不过,皇帝这段时间诚然喜欢她的紧。 一连好几日,都歇息在她宫里。 左不过半月,便已升至宝林之位。 “娘娘可要想些法子复宠?” “今日月宝林风头越发盛,陛下来的次数越发稀少。” 飞云替我整理着鬓发,有些担忧的问道。 “可是那丫头给陛下吹了枕边风?” 我唇角微勾,冷笑一声。 “且看看她能得意到何时。” “本宫倒觉得,有个人,会比本宫更急。” 飞云试探性问道:“莫非是,梅妃?” “还是同期秀女?” 我不语,将目光投向月清宫。 果然,沈长懿的荣宠并未持续太久。 距离风头过去不过一月,皇帝就跟忘了她似的,转而宠幸同期入宫的朱弦。 失宠的这几日,我都在凤禧宫后院呆坐着。 原本种植于后院的梅花树被我命人铲除,转而尽数种植成了桃花。 闲暇之余,我便坐在桃花树下,一坐便是一整日。 有时,我甚至都忘记自己深处宫墙,忘却了那般野心。 直到桃花树下再次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我看着那抹粉衣含笑而立,捧着满怀桃花,眸里温柔无限。 揉了揉眼睛,她的身影依然清晰的刻在我的眼中。 喉头一哽,我走上前去,撩开她的袖子。 “这段时间,有没有受伤?” 桃夭笑着摇摇头,挽住我的胳膊。 “主子不必担忧。”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试探道。 “主子不问问,桃夭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么?” 我摇摇头,声音颤抖。 “你活着回来就好。” “至于你做了什么,想说,本宫会听。不想说,本宫也信你。” 听罢,桃夭的双瞳明显一缩,身子僵硬。 随即而来的,是鼻尖嗅过太多次的桃花香。熟悉温暖的怀抱,满是温柔的气息。 “桃夭说过,会陪主子东山再起。” “主子可还记得那些珍宝绣品?” 我微愣,点点头。 桃夭将一枚令牌交给我,歪头。 “这是出入使用放置珍宝的令牌。” “绣品珍宝已经被我转移,娘娘可用此令,调动看守人手,谋划大计。” 瞳孔微滞,我看着笑意盈盈的她,霎时凝噎。 而后,接过令牌,无言拥抱。 “原谅桃夭先走一步,江州的机会,是唯一一处可以转移珍宝的时候。” 我摇摇头,哽咽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怪过你。” 桃夭顺势摸了摸我的鬓发,耳语道。 “娘娘下一步打算如何?” 我贴近她,小声道。 “我有孕了。” “下一步,当然是利用他,当上太后。” “利用珍宝,暗自招兵买马。” “最后,一举攻入京城,继而为王。” 桃夭颔首,随后继续道。 “但皇帝留着始终是个威胁。” 她自袖口向我递来两枚香囊,语气晦暗不明。 “粉色香囊有慢性毒药,娘娘只需想办法,让皇帝长期摄入此香,不出三年,便可毒发身亡。” “绿色香囊里是解药,娘娘只需长期佩戴,便可免受毒素侵扰。” 我明了桃夭的暗示,暗自将两枚香囊收入囊中。 “三年时间,扶持皇子成储君,而后......” 桃夭咬牙切齿,眼底寒芒乍现。 “只是,倘若娘娘所生并非皇子呢?” 她想到什么,疑道。 我唇角一扬,冷笑回应。 “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我都会让他是个男儿。” 桃夭会意,握紧我的手,回应。 “夺取帝位已到收网时刻,娘娘万事小心。” 我点点头,望着天边渐沉的日头。 这个国家很快就要迎来他们的新主人了。 是夜,皇帝并未亲自前去任何人宫里。 而是在乾清宫,同时召见了两位妃子。 一位是朱弦,另一位便是风格与她完全相反的明华。 桃夭听罢此事,调笑道。 “我还以为他转性当了个明君呢,谁知道玩的越来越花了。” “到时候,都用不着咱们动手,自个儿估计就因为荒淫无道而没了。” 我无奈笑笑,摸着桃夭的头。 “你啊,注意些。” “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谁受宠。” “反而担心的,是谁又怀了皇子。” 桃夭会意,颔首道。 “帝王之所以这段时间频繁召集侍寝,估计是想让她们亦怀有身孕,制衡娘娘。” “避免储君之位只有娘娘之子作为备选。” ------------ 第4章 :风波 自打新人入宫后,帝王便鲜少踏入凤禧宫。 这般清净平淡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久到我的腹部已然显怀。 桃夭拿起软绸,小心来到我的腹部,顺着起伏轻轻缠绕一圈。 “娘娘显怀太过明显,这段时日是穿不了齐腰襦裙了。” 我微微颔首,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身段,询问道。 “齐胸襦裙能遮住么?” 桃夭捏捏下巴,盯着我的腹部沉思半晌。 “娘娘虽体型纤瘦,但若要瞒下去,最多不过三月了。” 三月—— 太医预估的预产期在四月左右,自时间上来算,如此伪装尚且可以骗过众人耳目。 我颔首,坐下身来,同桃夭一起制作宽大的襦裙。 “主子前段时间命桃夭打探的事情,有结果了。”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幽幽问道。 “当年判罪谋逆的严、黄、林三家,还有幸存者?” “能称得上名字的,也就林小公子,林仪凤。” “剩下隶属于其势力,但没什么话语权的,也就四十余人左右。” 桃夭压低音线,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 林仪凤? 我对此人有些印象,据闻其由林家老爷的通房丫鬟所出。 因长期不受林家待见,被林老爷以冲煞为名,被送至青云山修道。 “他因着道缘,避开了林家的满门抄斩。” 听罢桃夭的解释,我微微蹙眉。 “此人可有入世的想法?单就他的经历来说,本宫不觉着他是容易操纵的人。” 感受到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一枚令牌塞入我的掌心。 “近期新人入宫,需得招收新一批的宫女太监。” “主子要是有意向,桃夭可安排他进宫看看。” 进宫看看? 若此人是个祸患,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先行试探一番。” “若是他有意加盟,便让他于一月之内,招收百号死士。” “少一人,都不可。” 桃夭微愣,再次试探道。 “月内招收一百死士?这对一个方出世的少年来说,诚然太过困难。” 我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晦暗不明。 “不错,故而本宫才要谈他虚实。” “若他所招数量差标准过多,那便是个庸才。” “若是百人有余,那边说明他的手下势力不少,是个祸患。” 桃夭会意,拿回令牌。 “主子圣明。” “对了,前些阵子陛下说要给各宫赠送珍宝。算算时日,送到咱们凤禧宫的礼品应当快到了。” 我闻言,眉尾一扬,问道。 “好端端的,也不是逢年过节,陛下送什么珍宝?” 桃夭摇摇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甚清楚。 一贯的敏锐直觉让我心下生疑,搭起桃夭的手,亲自走至殿门。 “东瀛白玉镯一对,西戎相思子一盒,江南云锦缎十九匹。” “青凰点翠簪一套,大漠赤纱绫十匹。” 在主殿休憩不久,宫使太监便领着小太监们将大大小小的锦绣红木箱抬了进来。 我瞥了眼太监,给桃夭使了个眼色。 桃夭瞬间会意,自袖口拿起一枚金元暗自递给太监。 “天色渐寒,公公送这般多东西,当真是辛苦了。” 太监心下了然,笑嘻嘻的将其收好,状似无意的回应道。 “哪有,要谢还得谢陛下。” “是陛下为了庆祝朱弦朱才人、沈长懿月贵人怀有身孕,故而大庆后宫,以祝绵延皇嗣之喜。” 听罢此言,在场众人皆是呼吸一滞,面面相觑。 我扫了眼太监的神情,试探道。 “这宫里,可是只有这两位主子怀孕?” 太监颔首,拱手回应。 这就怪了,皇帝分明知晓我有孕之事,为何偏生只提及了朱弦和沈长懿? 虽说二人最近诚然承宠数次,但同时怀孕,未免过于巧合。 “明华才人近来亦承宠多日,她没有怀孕的风声么?” 太监摇摇头,半遮唇,小声道。 “明华那儿暂时没什么消息。” 我会意颔首,之后随意同他客套一番后,便将其送至宫外。 周遭方陷入安静,飞云便急不可耐问道。 “这两个人怎么都怀孕了?陛下还为了她们庆贺六宫,这......” “莫非陛下,当真对那二人动了真情?” 我抿了抿唇,弓着手指,指骨轻轻敲了敲飞云的头。 “想什么呢,这么久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再想想!” 飞云捂住额上的小包,摩挲着委屈道。 “啊——” “那,那.....哦,我知道了!陛下是想引人视线!” “将后宫众人的嫉恨引咎至她们二人身上,从而保护真正有身孕的娘娘!” 我长叹舒气,呷了口茶,目光严肃。 “不一定是为了保护本宫。” “据我了解,他应当是为了他自己吧。” 四下静默一片,众人沉默以对。 “那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通报丫鬟站了出来,怯生生道。 “陛下有旨,今夜歇息在沈长懿那儿。” 又是她? “罢了,大家都歇息吧。” 我并未纠结皇帝的心意,只是撂下一句话,便同桃夭回到寝房。 “对了,沈长懿和朱弦若是来拜,统统不见。” “并且,想办法把她们平平安安原路送回去。” “最好两两成双,或者找个证人。” 回头望了众人一眼,暗示道。 “最好和别宫的宫人一同。” 众丫鬟纷纷应和,目送我离去。 “桃夭,咱们不用着急,但是旁人不能不着急。” 桃夭微微一愣,收拾衣物的手也停了下来。 “宁妃不争不抢,无爱无恨,她是永远不可能着急的。” “但,月清宫那位可就不一定了。” 我笑了笑,目光望向月清宫。 “她一定会很着急,着急到不久就会出手。” “若我是她的话,就会趁此赠礼的机会,动手脚。” 说罢,我看向桃夭。 “那些赠礼,全都送到黑市去。” “本宫,可用不着。” 桃夭走至我身后,轻柔的捏着我的肩膀。 “依主子看,梅妃何时准备动手?” 梅妃入宫多年,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在我曾在月清宫当差时,她还能分些宠爱。 可如今跟个冷宫里的丫鬟一样,半点好处都讨不着。 “不出一月,她必会动手。” 我在心头掐算一番,推断出日子。 ------------ 第5章 :小产 果真不出我所料,自打赠礼后不久,便传来了沈长懿小产的消息。 再次见到事主时,众人已经聚在乾清宫。 许久未见帝王,他再次看见我时,双瞳微微一怔,出神片刻。 我搭着桃夭的手,笑着朝他走进,而后执起他的。 他喉头明显一哽,而后小心的将我拉入怀中,轻柔的环抱住我。 “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我微微颔首,声色温柔。 “朕,还是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提及此话,我微微扬眉,扫了一眼袖口处和腰间的香囊。 我将有毒的香囊系在腰间,解药则放在我的袖口。 桃夭曾经承诺,这种毒素极其稀少,且容易上瘾。 皇帝若是沾染一次,便是如同黏在蜘蛛网上的猎物,想要逃脱,也只会被束缚的更紧。 我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微笑着,温柔的陪在他身边,环抱住他的身体。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我抱着他的手,已然朝其伸出凶器。 相拥好半晌,帝王握住我的手,扶着我坐到他身边。 原本温柔的眼神,在扫向病卧榻上的沈长懿时,瞬间化为凌厉。 “月贵人小产见红,生死未卜。” “太医言道,是服用麝香所致。” “凶手是自己站出来,还是朕来请你?!” 皇帝怒拍桌案,浑厚沉闷的声音响彻大殿,弄得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朱弦眼见帝王动了气,扭着腰肢上前,大胆的坐到帝王腿上。 她今日穿着一件赤红色齐胸纱裙,低领款式大胆张扬,披帛处更是做了透视的设计。 但妆容却艳丽不失庄重,故而整个人给人以妩媚却不风尘的浑然魅气。 皇帝心下微动,轻咳一声,将她推开一旁。 “朱才人注意分寸。” 众人虽有尴尬,但却自然识趣的别过头去,装作未见。 帝王很快恢复了严肃的神色,冷冷扫了眼众人。 “既然都不肯承认,那朕只好动用些手段了。” “来人,请薛寺卿进殿。” 薛寺卿? 我有些出神,望向那抹熟悉的白衣身影。 薛子炀升官了? 再次重逢,他笑着冲我点点头,而后便站在中央开始调查案件。 沈长卿小产的根本原因是服用或者接触了含有红花的物质。 小产见红的时辰约莫是酉时。【下午 17时正至下午 719时正】 初步推测接触到红花的时辰是申时【15时正至17时正】到酉时之间。 “奴婢以人头向薛寺卿担保,娘娘此前只服用了御膳房特供的安胎药膳,不曾吃过其它餐食。” 沈长卿的丫鬟秋水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肩膀不自觉地抽搐发抖。 薛子炀脸色一沉,信步走向寒梦阁的主厅,亲自拿起她使用过的调羹。 “不只是吃食,这些用具同样是需要查验的关键。” 说罢,他便命人将沈长卿使用过的所有物件都拿下去一一检验。 “对了.....” “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秋水低头敛眉,余光闪烁,不自觉地朝朱才人的方向看去。 薛子炀皱眉,静静等待下文。 “朱才人今早曾赠与娘娘一柄百鸟朝凤簪,而后约莫申时,娘娘佩戴此簪。” “不久后——” “娘娘便不省人事了......” 说着,她伸手捂住口鼻,喉间一阵呜咽。 此言毫无疑问将矛头直指朱弦。 方才还诱惑着帝王的朱弦闻后一愣,面上闪过明显的慌乱。 “你这丫鬟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证据,休要血口喷人!” 秋水一听,匍匐着跪缩在地,更加不敢妄言。 躺卧榻上的沈长卿轻颤着伸出手,由侍候的下人柔柔抬起。 “朱....朱才人何必为难本嫔的丫鬟......” “倘若朱才人当真清白——又何须介怀薛寺卿的怀疑与调查.......” “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闻言,唇角不自觉地微勾。 沈长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朱弦做贼心虚。 此时不管朱弦是否认还是承认,都会陷入语言的自证陷阱。 当真是像极了当年月昭仪诬陷薛昭媛的场景。 “看来,月贵人不光外形类似曾经的月昭仪,连性子也是七八成相似呢。” 朱弦到底是年轻不知事,反倒是另一侧的宁妃看不下去,道了一个众人皆知唯独皇帝不知的真相,引得四下宫妃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皇帝蹙眉,斜睨了宁妃一眼,眸光冷漠不悦。 “旧事已然成空,何须提及此事?” 宁妃摇头不语,自鼻音发出的娇声惑心而迷人。 薛子炀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避开视线。 毕竟,他的身份于情于理都不该掺和进宫妃们间混杂纷乱的旧事。 “呈簪子上来。” 秋水依言,手帕包裹住放置柜中的簪子,小心拾起,交给薛子炀。 簪子通体白玉,做工精巧,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他拿出手绢,包裹住簪子,细细伸入每个缝隙。 而后将其递交给太医。 太医接过,不消片刻,便得出结论。 “此簪,确实沾染了红花。” “应当是有人将其浸泡在红花水中数日所致。” 众人齐刷刷看向朱弦,仿佛认定了她便是凶手一般。 狐眸闪过一丝恐惧,朱弦下意识地握住帝王的手腕。 “陛下,你要相信嫔妾没有做过啊!” “更何况,就算是嫔妾所为,但到底不过是拿簪子泡红花水。” “且不说要在水中掺入多少剂量红花,但就是通过水这么一稀释,又被暴露在空气中,随着时间地推移,药效只会越来越浅。” “更何况,月贵人只是将其戴在头顶而已!嫔妾亦有身孕,为何嫔妾现在接触此簪,却没有半点反应呢?!” 纵然朱弦慌了神,辩解的话倒是有理有据。 眼见众人重新将目光投向太医,太医瞬间慌了神,急忙清清嗓子解释道。 “具体多少红花剂量会导致月贵人小产,还得看她的个人体质。倘若她体质偏寒,过于虚弱,那便容易滑胎。” 紧接着,太医为明哲保身,只好将祸水重新抛给薛子炀。 “薛寺卿可再行查看,调查一番是否还有别的物品沾染红花。” “倘若并无,那便只有可能是簪子之故了。” ------------ 第6章 :封锁 “陛下......” 榻上的沈长懿伸出手,朝皇帝的方向示意。 帝王眉头一拧,自我掌心挣脱,快步走向那人。 “陛下,这是嫔妾为您所孕的第一个孩子。” “不论如何,嫔妾希望您能替这孩子正名......查出真相。” 说罢,沈长懿便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帝王支起身子,将那人护在怀里,由其头部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众人都看出帝王的立场,却也不再多言。静默着等待薛子炀的审查。 好半晌,薛子炀将整个大殿都搜查完毕,仍旧没发现除却簪子以外任何的下毒渠道。 将搜寻结果尽收眼底,我蹙起眉头。 “月贵人见红之前具体做过什么事情?” 秋水微愣,恭敬走向我答道。 “娘娘见红时,尚非饭点,故而娘娘只是坐在院外凉亭抚琴,小憩片刻。” “而后.......” “而后娘娘便因困倦,上了床榻休憩。” 按照秋云的说法,月贵人只去过院亭和床榻。 薛子炀眉头一拧,补充解释。 “方才我已率人搜查过院落。” “除却安神助眠的伽蓝以外,没有种植任何草木,所用器具一切如常。” 伽蓝? 我看向院外火红鲜艳的伽蓝花,聚焦于其间的花蕊。 此花只在气候温暖的地方存活,一旦栽种此花,便只有可能是夏日附近。 “伽蓝花只在温暖的气候里存活,你家小主入宫时间是冬日吧。” “也就是说,你们寒梦阁以前栽种的,定然并非伽蓝。为何突然更换了作物?” “难道你们这帮做下人的,不明白自家主子有了身孕,最好莫要随意更换日常作物?” 秋云听罢我的质疑,身体一僵。 伴随着帝王逐渐冰冷的视线,她猛地跪下在地,磕头道。 “主子们明鉴!” “种植伽蓝花是月贵人的意见,绝非奴婢妄自行为!” 按照秋云的供词,月贵人一直有着失眠的习惯。 只要帝王不在身侧,便辗转难眠,彻夜不安。 怀孕之后,若是睡眠不佳,对龙子亦有影响。 故而特意搜寻奇花异草,改用各种安神之法,只为求个好眠。 “月贵人以前除了侍寝时,会留在榻上。其余时间段,都是独坐凉亭失眠。但自从换了伽蓝,睡眠便好多了!待在床榻上的时间,也更多了!” 帝王听罢,有些心疼的搂紧了怀中沉睡的人。 “都是朕不好,以后朕常来找你。” 在场众人对于沈长懿的目的皆心知肚明,不过也没个戳穿的机会。 我的关注点倒并非是帝王之宠,反而聚焦于秋云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在床榻上的时间变多..... 见红之时小憩..... “薛寺卿。” 我看向薛子炀,皱眉询问。 “月贵人所用的寝具可有查看?” 他微微一愣,思索片刻。 “这——” “因方才月贵人在彼处休憩,大理寺无从下手。” 帝王会意,轻柔的将沈长懿打横抱起。 “朕先抱着她去乾清宫,有消息尽快通知于朕。” 众妃来不及回应,帝王便匆匆自行离开。 皇帝一走,场面便乱了起来。 先是大理寺众人将寝具翻来覆去的查找,而后又是宫妃们的窃窃私语。 “这还是陛下第一个抱进乾清宫的女人。盛宠如萧琳,都没有此等待遇。” 梅妃愣愣的看向帝王离去的方向,幽幽道。 宁妃亦算宫中老人,却也难得的发表意见。 “不过是个类似月昭仪的女人,真不知陛下有何作想。纵然月昭仪在世,都不曾有这种殊荣。” 我对于众人的纷争无甚兴趣,只是走上前去,蹲在薛子炀身边。 大理寺一阵捣鼓,倒还真在绣花枕头里发现分散的红花粉末。 “这等剂量,足以导致见红。” “凶手应当是在月贵人小休之前,将红花粉末掺入其中。” 薛子炀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吩咐众人开始盘问寒梦阁宫人在此期间的行踪。 “其实,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秋云走至薛子炀身侧,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梅妃。 “这枕头,是今日正午,梅妃娘娘所赠。” 梅妃听罢一愣,急匆匆走上前来,夺过枕头。 枕头上绣着一副赤色芍药迎春,走线做工都稀松平常。 芍药..... 梅妃这是在暗讽月贵人不堪大任,只是区区小芍药啊。 “不错,这枕头确实是本宫所赠。” “但本宫从未往其间掺入红花!更何况,你们宫人在自家主子收礼之后,不会检查一番么?既然已经转手给月贵人,究竟是谁暗箱操作下了毒,亦未尝可知不是么?!” 梅妃脸色苍白,行为举止明显慌乱了起来。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做事情毛手毛脚。 我叹了口气,转向薛子炀。 薛子炀拿着扇柄敲了敲额头。 “这,方才的宫人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任何犯案的机会。” 这么说来,凶手只有可能是梅妃了?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查到梅妃是凶手的过程,实在太不寻常。 心头涌现一股异样,但却也摸不清楚异样在何处。 正说着,梅妃身边的失月骤然开口。 “奴婢在娘娘赠送此物后,特意检查过,并未掺入任何红花。” “更何况,若凶手是娘娘,又岂非如此愚蠢作为?” “想必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失月仍旧一如往常的机智冷静,三言两语便将梅妃拎了出来。 我与薛子炀对视一眼,彼此沉默无言。 我们都明白,此案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凶手是梅妃。 第二,是月贵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现场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凶手只能在这两位之间。 肩膀上传来薛子炀温柔的轻拍。 他笑了笑,柔声道。 “我们的职责,是告诉帝王。” “至于,他想要相信谁,如何处理,如何审问,那是他的选择。” 我长叹口气,颔首。 梅妃一行人被大理寺控制住,押解至乾清宫。 众人跟着大理寺的步伐,一路来到殿门外。 殿门外仍旧是那位通报太监,待到众人入内后,他暗自朝我递来一枚纸条,而后耳语道。 “天字号暗卫团一事,交给娘娘了。” “娘娘是时候该兑现承诺。” ------------ 第7章 :暗卫 眯了眯眼眸,我接过纸条,将其塞入袖口。 而后,小声对太监耳语道。 “今夜子时,凤禧宫桃花苑,不见不散。” 大殿缓缓合上,我没有回头,径直朝皇帝走去。 特意选择了离皇帝较劲的位置,毒香囊对准那人面部,尽可能让他多多吸入。 “依照薛爱卿的说法,凶手只有可能是梅妃或者月贵人?” 皇帝轻轻抚摸着月贵人的鬓发,沉吟道。 “是。还请陛下作决。” 薛子炀双手抱拳,行礼回应。 帝王没有说话,只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众人这般僵持了多久,手腕间突然传来温热的覆盖感。 “琳琳怎么看?” 我微微一愣,转身回头,对上帝王探究的眼神。 全然没料及帝王会把此事的话语权交给我,我眨了眨眼,思索片刻。 倘若帝王想要处决月贵人,因其人微言轻,自是当下立决。 但,帝王打算处决梅妃的话,便会因证据不足,落人话柄。 因而,他需要一个更合理的借口,开刀梅妃。 我顺势握住帝王的掌心,伸出指尖,顺着掌纹,写下一个“梅”字。 帝王勾唇一笑,顺势摸了摸我的头,吻了吻发顶。 “当真是你懂朕的心思。” 我会意,长舒口气,将薛子炀扶起。 “凭本宫对月贵人的了解,私以为,其人并非恶毒至此。” “毕竟,虎毒尚不食子。” 梅妃呼吸一滞,指着我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虎毒不食子,那意思就是我恶毒,让月贵人滑胎?” “凌霄,你好恶毒的心思!当真是跟从前的萧琳一般!” 我身子微顿,转而面向梅妃。 “梅妃娘娘若是心胸坦荡,又何必咄咄逼人?” 说白了,凶手是谁对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帝王倾向谁,我要讨帝王的欢欣。 沈长懿缩了缩身体,在帝王怀中找了个合适的角度。 “梅妃娘娘怎得这般攻击琳妃娘娘.......” “琳妃娘娘素来温柔聪慧,自有七窍玲珑心,又怎会平白无故的诬陷旁人呢?” 眼见自己多方受阻,梅妃更为慌乱。 她提起裙角,小步奔向帝王,刹那间仪态全无。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不是那等毒妇啊!” “相伴多年,臣妾对您的一片痴心,你至今仍然不懂么?” 美眸溢满晶莹,长睫因其濡湿,豆大的泪珠恰似垂露,可怜可爱。 帝王捏住梅妃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的神情。 “朕不信长懿是那种毒妇。” “你是很爱朕,但朕留不得你。” 声线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梅妃付出的近十年来的情爱恩义,在帝王言道最后一字时,顷刻灰飞烟灭。 多年来的爱意痴缠织造的网独独困住了她自己。 那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丝毫没有自己的情丝影响半分。 他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条件之下,赫然抽离开来。 又或者说,自己自始自终都没有困住过他。 梅妃四肢僵硬,整个人恍如被抽空一般,愣愣的呆坐原地。 她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如此苍白易碎的美人,此时却更加惹的人怜爱。 帝王微微叹息,想要将她扶起。 方执起她的手掌,美人的柔荑却如同丝绸一般,顺着他的皮肤滑下,径直掉落地面。 帝王微怔,却也不重新握回,只是任由那人瘫软在地。 “念在你伴驾多年,朕也就留你一命。” “不过——” “传令下去,梅妃心肠狠毒,暗谋皇嗣,处以打入冷宫,无诏不得探望。” 我别过头去,没有再看梅妃的反应。 帝王起身,背过双手,没有回头。 梅妃倒是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的被人捉了下去。 安静许久的宁妃淡淡的望了帝王一眼,不再多言,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告退。 月贵人环抱住帝王,语气委屈,我见犹怜。 “陛下,姐姐们时不时对长懿生厌了。” 帝王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 “怎么会?” “有朕在,这后宫里,谁敢给你难堪?” 沈长懿眼尾湿润,颤抖着缩进帝王的怀里。 “这次,多亏琳妃姐姐了.....” 话题突然转向我,我微微一顿,笑着回应。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帝王叹息一声,目光在我与月贵人之间来回穿梭。 “这后宫,若单有贤惠淑良的宁妃、聪慧貌美的琳妃、纯良可人的月贵人、擅惑人心的朱才人......” “朕也就知足了。” 我挑眉,扫了眼帝王。 四个女人陪着你,你倒是也不亏。 刻意待在帝王身侧徘徊时日,目的就是让香囊的药效发挥的更多。 只要帝王吸入的慢性毒素越多,我便越有利。 眼见帝王今夜打算常伴月贵人,我却也不多留,随意寻了个借口走出大殿。 与通报太监叫唤了个眼神,我示意其依照约定相会。 凤禧宫,桃花苑。 子时很快便到,我斟了一壶酒,静静的赏月独酌。 桃花树下很快出现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 她笑意盈盈的朝我走来,体态端庄,脚步却走的飞快。 月色如洗,她在莹莹暗芒中迅速袭来,身影恰如鬼魅。 “天字号暗卫团首领,梦遥。” 我亲自替她斟酒,状似无意的开口。 “天字号暗卫团虽是服侍皇族,可却也给足了我面子啊。” 她客套的接过酒杯,自饮下肚,直截了当道。 “皇族收复过两次天字号暗卫团。” “现在是第三次了。” “娘娘应当明白,天字号暗卫团不止接皇族单子。我们同样混迹江湖,浪荡天涯。” “兄弟们当真不愿此生都被这宫墙束缚住了。” 两次收复天字号暗卫团,第一次发生在太雍年间,彼时皇帝陆颐继位,为了保护皇后苏思瑜,用铁血手段征服全团。 第二次则是在我前世。 皇帝陆秦生性多疑,屡次怀疑天字号暗卫团有策反嫌疑,屠杀其团要员几十位,并收复其成为皇家暗卫。 前世的我因暗中涉政,故而知晓一二。 只是这第三次..... “梦遥意下如何?” 我态度暧昧,只是淡淡试探一句。 她扫了我眼,目光凝视道。 “天字号暗卫团的意思是,倘若皇帝这般嗜血多疑,那便不要让他当这个皇帝好了。” ------------ 第8章 :策反 “换个人当皇帝好了。” 梦遥方才的话重重敲响在我耳边,一路回旋至于心底。 我眼眸微眯,凑近梦瑶,唇边贴近她的耳朵。 “梦遥此言何意?” 她唇角一提,直言不讳。 “陆秦,不合适那个位子。” 而后,她斟了一壶酒递给我。 “曾经,我觉得最适合那个位子的人是萧琳。” “现在,我觉得最适合那个位子的人是你。” 我眼睫微颤,压下胸中纷乱的情绪,笑道。 “本宫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怎会做出有违妇道人家本分之事。” 梦遥不语,只是笑着摇晃酒杯。 “琳妃娘娘这是不信任我们天字号暗卫团?” 我唇角噙动,折下一枝桃花捧在怀中。 “哪有什么信不信的,本宫一直是个安分的小女人,怎会寻思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梦瑶自袖中抽出匕首,自我怀中拿过桃花枝,而后剪成七瓣。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清楚吧。” 七瓣桃花...... 我与桃夭之间的暗号,她是如何得知的? 脑海中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双瞳骤缩,不可置信的抬头。 “桃夭,是天字号暗卫团的人?” 她唇角微提,将桃花枝塞回我怀里。 “天字号暗卫团听从我的调遣,而我——” “听从桃夭的调遣。” 梦遥踱步,绕道我身侧。 “故而某种意义上,不管你愿不愿意和天字号暗卫团合作,你都是我们幕后真正的主子。” 说罢,她单膝跪地,恭敬抱拳。 “天字号暗卫团梦遥,特来向主子汇报。” 难怪..... 难怪桃夭能逃过皇帝的追杀,能获得这么一大笔巨额财富。 掩人耳目,藏于幕后。 我长叹一声,扶起梦遥,柔声道。 “不论如何,我们从今以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梦遥颔首,坐于我身侧,细细向我汇报了目前天字号暗卫团的状况。 天字号暗卫团表面听从皇帝调遣,以金牌为令,而实际因其出动的,只有最次等的暗卫。 但就是那些最次等的暗卫,也依然能解决至少八成的困难。 目前天字号暗卫团的顶级暗卫共计百人,死士百人。 其余等级的暗卫死士数量,已然迫近千人。 他们潜伏在皇宫的各个暗处,像通报太监一般,只在内部群体交流内交流情报。 目前天字号暗卫团的势力堪称恐怖。 数十个顶级死士都足以让宫廷祸乱,更何况是此等数量。 虽说目前天字号暗卫团听我所令,但到底是巨虎獠牙,想要与虎谋皮绝非易事。 “天字号暗卫团请求娘娘率领众将,推翻无能之帝,还我大好河山和自由之身!” 梦遥痛饮一杯,眼神坚定。 我微微颔首,示意其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而今首要之事是处理合适的傀儡储君,以做继承人。” “这段时间,可得给本宫盯紧了。” “若是有谁不怕死的想要率先一步诞下龙子,或者是对付本宫腹中龙子的。都得用尽办法,让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梦遥抱拳应允,身影快到只剩残影,几乎是瞬间,便消逝在我的眼中。 接下来的几月,暗卫团便按照我的计划布控于整个皇庭。 是日正午,我接到了林凤仪招收一事的消息。 “回主子的话,林凤仪共招收死士八十五人。” “您看,是否借选秀之机,安排他入宫看看?” 桃夭温柔的替我捏着肩膀,小声道。 我按压着太阳穴,目光直射手中的密信。 “此人武功如何?” 桃夭沉思片刻,道。 “此人跟随道士修习过部分奇门功法,但也算不得上乘。毕竟,林家送其上山,主要还是为了规避煞气,让他强身健体,别当个病秧子。” “林凤仪对于奇门八卦非常精通,政治、武功才能平庸,但善读人心,也是个聪慧的主儿。” 我深吸口气,微微颔首。 “打点一下选侍嬷嬷,就说此人是我手下推荐过来的。” “更名萧凤仪,赐名迎春。” 桃夭颔首应下,手上替我按摩的动作更加小心。 “娘娘预产的日子迫近,这段时间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我唇角微勾,捏了捏桃夭的脸颊。 “本宫会注意的。” “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便不要让任何人拜访凤禧宫。” “当然,亦不会再行出门。” 为了让帝王更好的接触毒素,亦为了腹中安全着想。 桃夭决定将解药香囊制作成药粉,让我含于舌下,一旦与帝王有所接触,便腰挂毒香囊,舌下暗服解药。 此招稍有不慎,便会危机自身,因而我们都极为小心。 但不论如何,此法都是最保险的谋帝手段。 是夜,我方处理好林凤仪一事,腹中便传来绞痛。 这..... 预产不是还需半月后么? 怎得—— 来不及思考事情经过,我便两眼发黑,重重晕倒在桃夭的怀抱之中。 我的下背部开始慢慢收缩收缩。 体内的肌肉渐渐地越扭越紧,直到它拧到极限,让我的下腹部痛到几乎无法忍受。 紧接着,腹中的剧痛感开始慢慢地消退。 但,疼痛感并未休止,反而是如同一道劲气一般,自胸腹转移到后腰。 后腰部分传来沉闷的按压痛感,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不断地攥紧自己的小腹。 即便预演过无数次,分娩的痛感依旧让我难受到无法呼吸,几乎让我此前所有的预备轰然击溃,不成样子。 眼前的烛火浮光跳跃,帝王匆匆赶来,握住我的双手。 他竟然..... 亲自来到产房了么? 三三两两的稳婆护在我的身侧,各司其职。 烧热水、助力孩子生出、剪脐带....... 整个过程经验丰富,一气呵成。 耳边传来婴孩爆发的哭声,我感受到帝王拿起热毛巾替我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身子被人轻柔的摆弄成舒服的姿势。 身下的剧痛仍然隐隐约约,帝王因而更加握紧了我的手腕。 桃夭替我倒了杯热水,小心的服侍我饮用。 “是个男孩!” 太后欢呼雀跃的声音响彻夜色,我难得听闻这位老妇人有这般仪态全无的喜色。 ------------ 第9章 :封后 再次醒来时,入目便是帝王略有疲惫的眉眼。 我唇角微动,轻轻触碰他的双唇,柔声道。 “怎么....不喝点水?” 他心下一紧,握住我的手,贴近唇边。 “无碍。” “朕心忧你的状况,又怎能睡得安稳?” 他长叹口气,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强撑着挤出笑意,示意自己无碍。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掌心,我能感知到他粗糙的指纹来回滑动,温暖却扎人。 “是个公主么?” 我唇角一提,刻意试探皇帝。 他听罢此言,眉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而后温柔的回复我。 “是个皇子。” 我双瞳微缩,作出一副失望的模样。 皇帝眼眸微眯,将我拉入怀中,疑道。 “怎么,不喜欢男孩?” 我摇摇头,有气无力的回复。 “只是不想让陛下和太后娘娘为难。” “毕竟,臣妾的身份低微,怎能入得了皇家法眼。” 帝王咬了咬下唇,更加温柔的怀抱住我。 “岂会?你替朕生下龙子,那可是朕第一个儿子。” “朕想赐他名宸,子字辈。” “陆子宸,你看可好?” 我微微一怔,指腹磨了磨帝王的唇角。 “宸,这个字......” “会不会不太好,引人误会?” 帝王叹了口气,将我搂得更紧。 “误会什么?朕就是那个意思。” 我似是没料到他会这般作想,睫毛轻轻颤动。 “可臣妾身份低微,能位列四妃已然荣幸之至。” “这孩子若真要走那条道路,又岂能容我这般身份。” 说罢,我低头敛眉,目光静静落在地上。 “那朕便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 他捏住我的下巴,抬起脸庞,与我相互对视。 “这宫中,后位悬空已久。” “长此以往,自然不是办法。” 我欲言又止,方想拒绝,便被帝王伸出两指按压双唇。 “你智救太后,伴驾江州,替朕解决了李千月、佟雪行.....前前后后不知破了多少案子,立了多少功劳。” “如今又给朕生了宸儿。皇后之位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一怔,愣愣看着帝王眸中翻涌的情意。 “再者,这后宫除了你,又有谁能堪当此位?” 我将头缩到他的怀里,顺势环抱住他的腰肢。 “太后那边.....” 帝王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温柔的用下巴蹭蹭我的发顶。 “太后因你生下皇孙,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反对。” “原本太后中意的皇后是宁妃,但无奈宁妃这么多年,肚子没有任何动静。” “而今,你啊,才是我们心尖尖上的人。” 双眸适时的染上泪珠,喉咙微微哽咽。 我扑进帝王的怀中,任由泪水浸润他的胸膛。 帝王无奈的笑笑,伸手温柔的替我抚摸着后背顺气。 “小心些,刚有了身子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帝王几乎每日都会抽空来到凤禧宫看我。 送来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各种璀璨琳琅都是富贵人家未曾见识过的至臻。 一时间,后宫人人艳羡。 修养近半月后,太监的封后圣旨便来到了凤禧宫。 帝王顾念我身子虚弱,特意免了多余礼数。 我便躺于贵妃榻上,静静听读圣旨。 【琳妃凌霄,诞下麟儿,延绵后宫。福寿无量,贤良淑德。】 【朕与太后共商此事,特赐封为皇后。】 【迁居坤宁宫,封号德】 我接过圣旨,长舒口气。 自己总算是走到这一步了。 凤禧宫众人皆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跟随宫人开启迁居事宜。 桃夭则小心的扶着我,陪着我一步步的走上台阶。 “皇后殿前共六十六阶。” “而帝王殿前,共九十九阶。” “奴婢知道,娘娘宁走九十九阶,不过六十六梯。” 她冲我笑笑。 正午的红霞灿然无边,斜斜照射在她的眼尾,给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守候在殿门前的,是等候已久的林凤仪。 他是个极其貌美的男子,身材精瘦挺拔,一双凤眼滴溜溜的转,写满了心机。 “恭迎皇后娘娘入主坤宁宫。”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朝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步入坤宁宫,整座宫殿都是低调奢华的金丝楠木所铸。 里头的陈设、装潢、布置..... 都同前世之时一模一样。 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动用过我曾经使用过、留下过的用具么。 “对了,朱弦近几日也要产子了吧。” 我眉眼一凛,望向寒梦阁的方向。 “她与沈长懿可是同入宫、同有生育的妃嫔。” “娘娘的意思是,月贵人不会让朱才人这般轻易的顺利生子?” 桃夭很快读懂我的意思,问道。 我颔首,两指指向彼处。 “帮月贵人一把。” “朱才人至少目前,不可以生下孩子。” 桃夭和林凤仪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应道。 “我的身份继承后位,前朝恐有异议。” 我摆弄着手中的钗子,意有所指道。 “能收买的,能替他们办事的,那便都拉拢。” “实在不听话的,那便除掉,可懂?”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道理啊,千百年里也就是那么个道理。 “后宫前朝都给本宫盯紧了,不许出半点儿差池。” 我一拍桌案,扫过二人。 林凤仪首次办事,效率很高,速度也是极快。 当晚,我便收到寒梦阁的消息。 “皇后娘娘,寒梦阁大事不妙!” 通报丫鬟急匆匆提起裙角闯入殿内,跪在我身前。 “朱才人自夜半时便腹痛难忍,陛下赶过去时——” “朱才人已然见红了!” 我眉眼一凛,佯装震惊,语气里尽是担忧,艰难起身道。 “她现在如何了?!” 丫鬟摇摇头,眉头紧锁。 “不容乐观!” “总之,娘娘还是赶紧去寒梦阁看看吧。” 听罢宫女所言,我换上一副温柔担忧的神情,握着桃夭的手,急匆匆乘坐轿辇奔赴寒梦阁。 “皇后娘娘到——” 太监眼见我入门,通报声嘹亮。 聚在门前的众人赶忙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朱才人如何了?” 我走进帝王,握住他的手。 他顺势将我拉入怀中,眉头隐隐担忧。 “情况不妙,已然进去好几个太医了。” 他并未如我生产那日一般,冲进产房伴我身侧,而是和众人一同等在产房门外。 在他心间,地位高低,显然至极。 ------------ 第10章 :官职 宫妃都在外焦灼的等候,绕着产房来回踱步。 原以为太后应当为其忧心才是,谁料,太后只是静静的坐于贵妃榻上,摆弄着串珠。 “那等狐媚惑主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亦约莫不算何好东西。” 皇帝皱眉,不悦开口。 “母后,不论朱弦性情如何,她身上怀着的,依然是龙子皇孙!” 太后淡淡扬起眼尾,眸中尽是冷淡。 “也罢,这宫里都被你塞了多少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当真喜爱此女,倒也罢了。” 她淡淡呷了口茶,轻吹茶盏浮沫,斜睨了眼帝王。 帝王长叹口气,不与太后争辩。 只是焦急的目光,仍旧聚焦在产房门口。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能察觉到腕间握紧处,传来的温暖灼热。 好半晌,太医方率领稳婆急匆匆走出房门。 “恕微臣无用,朱才人.....” “朱才人难产,情况危急。敢问陛下,是要小皇子,还是要朱才人?” 帝王攥紧我的手腕,眼眸微眯,冷声道。 “朕都要。” 稳婆摇摇头,眼中溢满焦虑和恐惧。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臣等无能,当真回天乏术!” 众人都陷入沉默,齐刷刷望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气氛僵持了好一会,直到房里传来朱弦的惨叫,方拉回了帝王的思绪。 “朕已经有了孩子。” 说罢,他望了我一眼,眸里尽是深情。 “留朱才人罢。” 说罢,稳婆迅速会意,急匆匆奔回产房,力保朱弦。 帝王搂住我的腰肢,轻轻将我搀扶至榻旁。 “你方生产,身娇体弱。天色渐晚,暂且休息吧。” 我咬住下唇,摇摇头。 “这——” “臣妾身为六宫之主,此时怠慢朱才人,恐怕有所不妥。” 帝王勾唇,指腹摩挲过我下唇。 “且不说这是朕的命令,又有谁敢给咱们皇后娘娘难堪呢。” 我不由得被他孩子气的言论逗笑,顺势乖巧的卧于他怀里。 许是产后身子虚弱,躺下不过片刻,我便觉着头脑混沌,昏昏欲睡。 再次醒来时,入目已有刺眼的阳光。 原本守在产房外的宫妃此时已然散去,独留帝王坐于我身侧,托起手肘小憩。 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将锦被盖在帝王身上,托起他的后颈,搭在枕头上。 帝王似乎只是浅寐片刻,纵然我动作轻柔,却依旧惊醒。 他将我的动作尽收眼底,凤目深邃,晦暗不明。 我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长臂一展,搂住腰身,拉入怀中。 “方睡醒,便惦念着朕。” 他的下巴长了些许青茬,磨得我额头刺痛。 忽略掉身体上的不适感,我眨眨眼,缩进他怀中。 “朱才人如何了?” 他眸光凛冽,有些遗憾道。 “命是捡回来了。” “只是......” 我微愣,抬眸问。 “只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无言摇头。 “只是她听闻丧子,一时间难承悲痛,心生抑郁。” 帝王看着产房内躺卧的朱才人,长叹口气。 我摇头,轻抚帝王的手。 “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长睫微颤,沉默片刻。 “而今你是后宫之主,妃嫔之事,应当由你解决。” 烫手山芋被扔回了自己手中。 太后对朱弦颇有微词,后宫妃嫔都对此人的性情略有生厌。 但若是要帝王如何处置,他似乎又有些心疼不舍。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握住帝王的双手,试探道。 “不如——” “不如将朱才人迁居枕雨阁。” “彼处环境清幽,远离后宫纷争,也不必使得太后对其生厌烦躁。” 帝王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但,枕雨阁装潢陈旧,恐对朱才人不利。” 我提唇一笑,意有所指。 “陛下不妨在朱才人迁居之前先行布置一番,既能给她好的环境,又能彰显朱才人在您心中的地位。” 帝王听罢,放下心来,温柔的摸摸头。 此后,朱才人远离后宫纷争,梅妃打入冷宫。 所剩的宁妃和明华都是不擅争抢之人,长期平静如水,明哲保身。 算下来,这后宫里,唯一的敌人,只剩下沈长懿了。 “依桃夭之见,沈长懿对帝王之心,应当不纯。” 林凤仪同样颔首,拧眉道。 “她应当更在乎自家哥哥的死活仕途吧。” “这皇帝又老又坏,确实没什么好喜欢的。沈长懿是个心气儿高的,若不是为了钱权富贵,哪能任他承欢?” 我扫了眼一唱一和的二人,两指轻弹。 “你们是想解决沈长懿兄长官职一事?” 二人不约而同地颔首。 沈长懿兄长若真能当上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不仅方便其在后宫行事,更有利于自己在朝廷上扩充势力。 只是,安排何种官职合适? “历届状元郎都自从五品官员做起,娘娘看是自五品以上选,还是五品以下?” 林凤仪猜出我的心思,直截了当问道。 我扫了眼手中的名册,两指轻敲其间那人的名字。 “打探一下,皇帝是否属意沈长懿之兄做集英殿修撰?” 集英殿修撰,尊宠六部权侍郎之补外官者,低于侍制一等。 在元尧的官制之中,算得上是个名义闲官。 表面上是个受人尊敬的五品高位,实际上做的不过是六部众人看不上的、不乐意做的活儿。 一个状元郎,做此等官职,堪称明升暗降。 “奴才会想法子打听陛下的意思。” 我颔首,指尖轻敲桌案,勾唇道。 “本宫会送沈家兄妹一份大礼。” “但她们是收还是拒,那便得看他们的意思了。” 是日,夜。 帝王虽说册封我立后,但若论宠爱,反倒不及沈长懿。 若说后宫荣宠第一人,沈长懿不称首位,那便无人敢取而代之。 我生产休憩之时,帝王宠幸之人,都是沈长懿。 自她入宫不过短短半年,便一口气连升四品。 从小小贵人,一路升至贵嫔。 更值得称道的是,她的封号也由从前的“月”,更换为“祺”。 也就是说,帝王对她的宠爱,已然无关她是否与李千月相像。 帝王喜欢的,就是沈长懿本身。 ------------ 第11章 :抉择 “这沈长懿到底有什么本事?” “论样貌、聪慧,哪里都不如咱们娘娘。” 桃夭有些不满的撇撇嘴,睨了眼寒梦阁的方向。 “依我看,皇帝喜欢聪明的,但不喜欢比他聪明的。” “主子比他聪明那么多,好那么多,自是不满。” 桃夭上前来,替我整理一番鬓边的碎发。 林凤仪清清嗓子,附和道。 “男人嘛,都喜欢比自己更弱的女人。” “说起来,都不过是那点儿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将帝王从头到脚都数落了个遍。 “你俩行了,数落归数落,该打探的事情,也得给本宫打探好了再说。” 我无奈的扶额,笑着冲二人摇摇头。 沈家兄妹,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是心腹大患。 倘若此次拉拢二人失败,那便斩草除根,决不让其挡我半点儿路。 林凤仪办事的速度很快,常理来说需要七日送达的消息,三日之内便有了结果。 是日,林凤仪匆匆忙忙的奔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拱手抱拳道。 “娘娘当真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陛下果真打算让沈长安继位集英殿修撰,宣读的圣旨都已经拟定完毕了!” 我唇角微提,摆弄着手中的护甲,状似无意的答道。 “既然如此,那便挑个时间,邀沈长懿进坤宁宫详谈。” “理由么——” “明面上是劝谏其近期荣宠,修仪明德。” “私底下,便直说是为了兄长沈长安之事即可。” 林凤仪会意,拱手答道。 看着林凤仪的身影消散殿前,桃夭开口询道。 “林凤仪也在坤宁宫当差有段时日了,娘娘觉着此人如何?” 我扣了扣桌案,眼底晦暗不明。 “至少目前看来,本宫以为他是把好用的刀子。” “办事利落,行为高效。” 而后,我欲言又止,沉默片刻。 “唯有忠诚二字,本宫尚不明晰。” 桃夭浅笑,依照习惯替我捏肩。 “忠诚这种事,可不是试探就能试探出来的。” “一个人的才智、心机、能耐,都可以试探出来。” “唯独忠诚与信任,两者相辅相成,绝非手段可以试探得出。” 我捏了捏太阳穴,托腮靠在脸颊上,长舒口气。 “罢了,用人毋疑,疑人毋用。” “至少目前来看,若他当真要对本宫不利,其行为性命,都被攥在本宫手里。” 桃夭笑而不语,只是手上替我按压的动作愈发轻柔。 是日,夜。 林凤仪带着消息来报。 “祺贵嫔说道,希望三日后能来坤宁宫赴约娘娘。” 我沉默颔首,自怀中拿出一枚令牌。 “见此令如见本宫。” “即刻派人深入调查沈家,自家世到血缘,全都给本宫一一查明清楚。” 沈长懿获此荣宠,沈长安又是新晋状元郎,少年英锐,青年才俊。 帝王非但没有重用沈家,反而处处规避锋芒。 不仅让沈长懿获此荣宠,成为后宫众人的众矢之的,还搁置沈长安的官职,特意选了个挂名官职。 其后,必定另有隐情。 “此外,近来招收暗卫刺客的进度可以加快了。” 我捏了捏太阳穴,眸光冷冽。 “虽说我们手下如今也有些势力,但若要就此抵抗皇族,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了。” 桃夭眼眸微眯,笑道。 “桃夭明白。” 语毕,她递与我一封密信。 拆开后,便见其中记载了沈家至少百余年来的变迁。 【沈氏,元尧建国之前,便已存在的世家大族。】 【后因始祖陆煊业谋反,跟随前朝郁氏共同覆灭。】 【沉寂破落至今,一直到而今陆秦继位十五年后,重新出现在朝野视线之中。】 前朝旧臣啊..... 难怪陆秦这般宠爱沈长懿,亦不敢有何过分之举。 这也就解释了,太后为何会对沈长懿颇有微词。 “这等跌宕波折的家族,背后定然野心勃勃。” “娘娘想要掌控其人,可并非易事。” 我将密信置于烛台,任由火舌攀附纸张,将杏黄的纸卷焚烧殆尽。 渐渐的,碧玉烛台只剩下黑灰一寸。 “娘娘,祺贵嫔来报,请见娘娘。” 沈长懿依照约定时间来访坤宁宫,通报丫鬟毕恭毕敬的求见。 我颔首示意后,沈长懿便被请了进来。 “祺贵嫔请坐。” 我伸出食指,指了指对面的软榻。 沈长懿毕恭毕敬的行了套完整的礼数,而后安分的坐在原地。 我摆弄着桌案茶盏,自始自终都未曾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沈长懿虽聪慧机敏,但到底是年轻,不过僵持了片刻气氛,便熬他不住,率先开口试探道。 “不知娘娘邀约臣妾,有何要事?” 说罢,她咬了咬下唇,眸里闪烁着精光。 我将目光聚焦于茶盏中,淡淡抿了一口,目光仍旧停留原处。 刻意制造的僵持气氛让沈长懿有些不安,她的身子在软垫上来回挪动,眼神时不时瞟向我。 “集英殿修撰,你可知是何职位?” 我拨弄着茶盖,似有若无道。 她双瞳骤缩,下意识抬眸看向我。 “这——” “臣妾不通前朝之事,身为后妃,自知无权插手朝廷大政,故而......” 喉间传来类似嗤笑的声音,我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尽是戏谑。 “不通前朝政治的话,那本宫今夜所说之事,想来亦然不通了?” “既然不懂的话,本宫亦无甚可说。” “祺贵嫔不妨请回?” 眼见逐客令下达,沈长懿蓦然一慌。 她迅速反应过来,清清嗓子答道。 “臣妾愚钝,方才未能通晓娘娘之意。” “想来娘娘不过是关心阿兄,又岂会真正插手议论朝廷政治。” “都是臣妾心思胡乱猜测,才落人话柄,还请娘娘责罚。” 沈长懿到底是个聪慧的,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说话当真极其圆滑,滴水不漏。 我满意的笑笑,伸手微抬,示意她请起。 “既然你知晓本宫之意,本宫也不多和你拐弯。” “直言本宫方才所言便好。” 沈长懿咬了咬唇,抬眸道。 “那,臣妾便直言不讳了。” ------------ 第十二章:兄妹 “不瞒娘娘,臣妾不远万里奔赴后宫,并非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沈长懿眉睫微颤,眸中闪烁的犹豫迅速消逝。 “臣妾自知娘娘之聪慧,后宫中人无人可企。” “故而臣妾对娘娘坦白。” 她咬了咬下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而后靠近我,握住我的双手。 “臣妾入宫,更多的是为了阿兄沈长安的前程。” “帝王固然龙章凤姿,睥睨天下……” “但,臣妾万万不敢同娘娘争辉。” 沈长懿此言无非是在暗示,自己对帝王并无何痴心绝对,朝我表明忠心。 言下之意,只要我肯帮衬沈长安一二,哪怕让自己为我所用,亦未尝不可。 我唇角微提,浅笑着扶起她。 “月贵嫔的心意,本宫了然。” “更何况,其兄长安,乃少年英锐,未及弱冠,便可高中状元。” 说罢,我刻意停顿半晌,细细观测沈长懿的神色。 桃花长眸的喜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平淡静止。 “娘娘谬赞。” 不过,沈长懿到底是年轻,藏不住心事儿。 如此隐藏片刻,便受他不住,小心开口道。 “那……” “阿兄官位一事,娘娘可有门路?” 说罢,有些胆怯的将眼神挪到一旁,不再敢正面看向我。 集英殿修撰,对于一个年轻状元来说,诚然憋屈。 但,若真要我一口气给沈长安安排一个重职要位,想必定然引起皇帝注意,谋权不成,反而暴露。 众多官职中,要寻上一个前景广阔,却又不掩人耳目的实职,还真不好办。 沈长懿看出我的为难,眨了眨眼睛,试探开口道。 “臣妾在入宫前,便听闻娘娘多次智破奇案,诚然受人敬佩。” “因而……” “因而臣妾斗胆猜测,大理寺想必亦钦佩娘娘万分,定然会支持娘娘。” 大理寺? 长眸微眯,我斜睨了眼地上的人儿,笑而不语。 这人精,居然把注意打到大理寺身上了。 我虽与薛子炀合作数次,可到底亦不熟知。 凭他率真实在的性子,又岂会听我命令,塞些不合适的人进大理寺? “薛寺卿赏罚分明,可不是那等会听之任之的人儿。” “至于你哥哥,他是用还是不用,那得各凭本事。” 我意有所指道,细细审阅她的神情。 此话状似拒绝,实则暗留余地,示意自己会给沈长安举荐的机会。 至于能走多远,能怎么走,到底得看自己。 沈长懿是个聪慧的,自是明白我的暗示,一时间喜上眉梢。 “娘娘宅心仁厚,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随时只会奴婢一声儿。” 说罢,便笑着朝我行了个标准的礼。 唤桃夭拿来笔墨,我洋洋洒洒书下一封寄与薛子炀的信件。 信中之意直白通透,明确表示,倘若沈长安不堪重用,便随意处置。 纵然其能只可做个集英殿修撰,也是自找。 书信完毕,我便命林凤仪传递书信。 整个过程都当着沈长懿的面儿进行,可谓坦诚相见。 她自是明白我此举的含义,面上洋溢的喜色愈发明显。 “臣妾感念娘娘出手相助,从此以后奴婢便是娘娘的人了!” 她入宫争宠,本质不过是为了胸胀的官位。 而今帝王本就疑心甚重,迟迟不肯提拔沈长安。 多方压力之下,我成了个救助沈家的救世主,如何能不朝我靠拢? 更何况,我本身便对帝王之爱没有任何兴趣。 我想要的局面,无非便是前朝后宫相互制衡,挑选几个得力聪慧的为我所用罢了。 现下,沈家便是个好选择。 即便他并非世家门阀,不过也堪堪其用。 接下来,自己会进一步深入收复更多势力。 直到有了掣肘皇帝的资本。 待到沈长懿走后,桃夭自然而然的自我身后捏肩。 “前段时间天字号暗卫招收死侍一事做的不错,林凤仪也聚集了不少。” “如今娘娘龙子傍身,高居皇后,前朝后宫都有了新兴世家沈氏的支持。” “看来,完成大业,在此一举了。” 我笑着捏了捏桃夭的鼻子,温柔道。 “皇帝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们还差临门一脚呢。” “虽说皇子继位名正言顺,但为了行事更为顺畅,咱们还需得继续准备。” 我抬眸看了眼宁妃的宅子。 “依照目前的势力状况,我们再招揽拉拢秦家,便水到渠成。” “算算时日,拉拢秦氏之后,皇帝也该上路了。” 眸中一闪而过冷色,护甲轻扣桌案。 话虽如此,不过秦家不比旁人,此前炙手可热,如今不争不抢,只为明哲保身,顾全大局。 要想借个由头拉拢他们,当真并非易事。 裁剪下一封密信递给桃夭。 “让天字号暗卫团去查查。” “查清楚秦家这些年来的历史。” “能找到把柄危机,那便找。” “找不到的话……就主动给他制造些麻烦。” 说罢,我将蜡油涂在信封纸上,笑意盈盈。 桃夭会意,携带好处理后的密信,而后瞬间隐没月色中。 天字号暗卫团搜集情报迅速非常,短短一日,便送来一封长信。 【盛启元年,国舅秦老爷,遗失新生的小孙女】 【上元灯会上,由秦湘荟照顾小孙女秦玉华,然玉华意外失踪人海】 【事后,秦家出动百人兵马调查玉华踪迹无果。】 【事逾二十年,秦国舅已然仙逝,但秦家仍未停止寻找秦玉华的下落】 秦玉华…… 我轻扣桌案,瞄向宁妃的思华殿。 思华,思华…… 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来自己前世虽与宁妃有所来往,但到底不够深入,故而对秦家家事知之甚少。 看来自己此番,需得好好想个由头接近宁妃秦梦了。 但宁妃是个聪明人,若是如此堂而皇之的与她亲近,反而令其生疑。 烛火跳跃摇晃,我出身望向跳跃的火光。 “我记得,前世宁妃宫里,似乎走过水?” 桃夭一怔,微微颔首道。 我隐约直觉,当年那场状似意外的火灾,似乎与秦玉华事件悠着莫名联系。 ------------ 第十三章:上元 宁妃所居的欢柳宫早在盛启三十年间便走过水。 细细算来,应当正是我前世做婕妤之时。 “娘娘,娘娘!” 那夜,睡梦中的我被桃夭拼命摇醒。 入目便是她苍白的面色,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走水”二字。 匆匆被她带离卧房赶往宫外,便见欢柳宫早已被火海包围。 扑天的赤色在夜幕中显得尤为扎眼,帝王遥遥望向彼处,来回踱步的焦急暴露无遗。 “这欢柳宫素来气候宜人,又毗邻长星湖,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帝王将我护在怀中,拧眉道。 “秦梦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只怕秦家便得找朕兴师问罪了。” 他正说着,欢柳宫里便踉踉跄跄爬出两个人影。 马尾男子满身血污,扛着昏迷的秦梦,跪地一步步的挪向安全处。 他的袖口空荡一片,破碎的衣角在烈焰的光影下衬得隐约。 那个人没有右手臂。 没有右手臂,还能冲入火海,将昏迷的秦梦救出来? 待到男子将秦梦待到安全处后,便膝盖一软,重重瘫倒在她身上。 据悉,那男子伤了心肺,失血过多,早在火海里便该死去的,却愣生生凭着意志走了出来。 而且是带着另一个完全失去行动力的女子走了出来。 彼时我便隐约觉着,秦梦与此人关系匪浅。 我并不认为帝王对此事完全不知,毕竟此事风波一过,后宫都开始流传秦梦不贞皇帝的流言。 多疑如他,不可能对此完全没有反应。 之所以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看在秦家的份上。 一个政治联姻的女人的心意,又怎么比得上朝政平衡来的重要? 因着帝王的态度,此事后来便也不了了之。 “桃夭,你觉得要隐瞒一件事的真相,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桃夭微微一怔,犹豫片刻,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烛火。 “莫非是,火?” 我唇角微勾,扫了眼欢柳宫的方向道。 “秦玉华可是秦家嫡孙,秦家人的掌上明珠。” “出门看个灯会便不见人了?有哪个小毛贼有这般胆子,敢动秦老爷的逆鳞?” 桃夭眯眼,回复。 “娘娘的意思是,秦玉华走失一事是有人刻意设计,并且幕后黑手还有可能是秦家中人?” 我长舒口气,沉默半晌,笑道。 “派梦遥好生查查秦梦、秦湘荟、秦玉华三人之间的关系。” “本宫倒要看看,这个蛰伏多年的女人,不争不抢的面具之下,到底藏了一副怎样的心肠!” 桃夭拱手抱拳,应允退下。 本以为此次调查一如往常般顺利,哪知次日早,便被某人打断阵脚。 宁妃竟然主动找上门儿来了。 是日,午后。 着黑金锦袍,挽凌云青丝。牡丹金簪穿鬓而过,别绣蝶留耳,颈落沧溟遗珠。 她本就生的雍容华贵,加以朱红笑靥,更显绝色倾城。 自幼成长于门阀世家的她,端的是旁人没有的那股子贵气,不怒而威,气度自然。 我朝她微微一笑,信手指着金丝楠木座,温柔道。 “难得见宁妃拜访,有失远迎,请。” 宁妃今日打扮精贵,一看便是下了功夫。 只是那眉宇却紧紧拧着,愁云一片。 她难得失态,落座之后亦不同我客套,直截了当。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私底下调查臣妾亦就罢了,怎得连着秦家一同都成了娘娘手下的情报来源?” 她皱眉道,眸光冷冽。 “娘娘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可曾想过倘若陛下知晓此事,会如何看待娘娘?” 她言辞犀利,丝毫没有顾及半分旁物,字字直指陛下,话里话外都是我干政的意思。 后宫一旦干政,有何后果,想必诸位都心知肚明。 我并不言语,只是愣愣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提。 看出她状态的焦急,故而我刻意僵持着气氛,不言不语,只待着她比我更先一步露出破绽。 气氛愈发凝固,她原本精致的妆容缓缓褪色,额头尽是细密的汗珠。 我极少看她这般失态,不过,她越是如此,便越是证明我的调查方向完全正确。 她的秘密远比我想象中更加致命。 “倘若宁妃来此所为此事,那本宫便只好请离。” “毕竟,调查后妃身份,替陛下扫清障碍是本宫分内之事。” 说罢,我特意扫了眼宁妃的双目,刻意放缓声线。 “但,本宫当真鲜少看见宁妃娘娘如此失态。” “不过本宫身为后妃之首,又岂会因此便怀疑素来得体大方的宁妃呢?” 宁妃唇角噙动,喉头略微滚动。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眸中迅速恢复清明,定神开口。 “方才是臣妾失言,还望娘娘恕罪。” “只是,奴婢希望娘娘明白,臣妾素来爱护家人,遇到此事,情绪诚然失态。” “臣妾不过是恐怕族中哪个不知事儿的毛头孩子,惹恼娘娘。” 到底是宁妃,三言两语便将祸水推了个干净。 若我不依不饶,倒成了我心胸狭窄。 “宁妃不必如此,本宫对待旁的世家贵女亦然如此。” “倘若宁妃去寒梦阁见上一见,问问月贵人沈长懿,便可知本宫私底下调查士族门阀一事,是只针对宁妃你,还是所有人。” 说罢,我折了杯茶,笑着递给她。 “当然,倘若宁妃有何不满,大可亲自同陛下言说,夺了本宫的凤印,全权代理本宫所职。” 表面让步,实则威胁。 宁妃吃了哑巴亏,亦不愿再避讳,只是清清嗓子道。 “恕臣妾愚钝。” “娘娘有何吩咐,臣妾欣然接受。” 我长叹口气,眼见施压得差不多,便改了怀柔政策。 走上前去,轻柔将她扶起,道。 “本宫当然明白你对陛下的心思。” “对你,本宫只有相助拉拢之意,绝不会自作高姿态,同你矛盾争斗。” 她微愣,明白我的暗示,垂眸道。 “原来如此,娘娘既然有意朝臣妾抛这个橄榄枝,臣妾又岂会有不应之理。” 说罢,她含笑起身,继续道。 “若说需要加入娘娘阵营,共谋大事,臣妾自是愿意。” “只是——” ------------ 第十四章 :身份 “只是,臣妾有个条件。” 宁妃双眸微眯,恢复了以往清明的神色。 我扫了眼宁妃探究的神色,笑而不语。 桃夭点燃的熏香烟雾缭绕,将宁妃的面容照的忽明忽暗。 光影投射在她绝美的面容上,更显姿态动人。 “若臣妾使娘娘停止对臣妾的调查,定然了无益。” 说罢,她眉睫微颤,笑意冷然。 “臣妾从不做无意义之事,故而对娘娘的唯一要求便是——” “不论娘娘查出什么,都不可让秦老太爷知晓。”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扫了眼她不安的模样,长叹口气。 秦老太爷年逾古稀,常年卧病在床,正是拟定遗嘱分割秦家家产的时候。 倘若秦梦的把柄被秦老太爷知晓,下场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正是秦梦的心虚暗示了我。 秦梦的把柄绝非寻常之事,堪称颠覆秦家布局势力。 “臣妾自知无何秘密瞒得过娘娘,故而自行袒露,但唯一要求便是娘娘替臣妾保密。” 宁妃捏了捏裙角,眼神凛冽。 若是旁人,只怕宁妃早就的出手斩草除根,可眼前此人,偏偏是坐拥庞大情报网的凌霄。 谈论灭口,只有自己被灭口的份,哪里来的本事反客为主? “甘心一辈子被人握着把柄任其差遣.....” “这可不像你秦梦的作风啊。” 我阴阳怪气的戳着宁妃的脊梁骨,恶趣味般的欣赏她变化的神色。 她肉眼可见的沉了脸色,握紧裙角的手微微颤抖。 “臣妾直言,倘若娘娘遵守承诺,臣妾继承秦家家产后,定会为娘娘做事。” “但倘若娘娘选择了臣妾的对立面,鱼死网破亦未尝可知。” 宁妃挺直了脊背,正色回复。 我唇角微提,笑着回应。 “本宫能不能查到还是个未知呢,又怎会以此要挟?” 说罢,我笑意微沉,眸中冷色一闪而过。 “替本宫问候秦老太爷,本宫这里有些补品,验过无误后,可赠其保养。” “当然,本宫赠礼秦老太爷之事,亦会吩咐给下人通报。” 说罢,我拍拍掌心,引得众下人抱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走上前去。 简而言之,在秦老爷死之前,我都可以利用宁妃的把柄。 但若是秦老爷死后可就不清楚了。 毕竟依照自己对秦梦这么多年来的了解,她素来是个不喜控制之人。 秦老爷一旦去世,把柄自是奈何不得秦梦。 刻意派遣下人提醒秦老爷此事,无非便是怕秦梦一旦狠起来,便要对自家老太爷下手。 宁妃明了我的暗示,眸中光影晦暗不明。 “不论如何,臣妾谨代秦家,多谢皇后娘娘厚礼。” 说罢,便一挥手,率领宫人搬起补品回去。 虽碰了一鼻子灰,但行进之仪态,当真是个雍容华贵的大家闺秀。 待到宁妃走后,我一个响指唤来桃夭。 “让天字号暗卫团给本宫查,深入去查!” “欢柳宫的火灾、以及当年把宁妃从火场中抱出来的男人,还有秦玉华。” “这三件事,一定有莫大联系!” 我偏生不信邪,宁妃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儿,也绝无可能奈何的了天字号暗卫团。 果然,探查的命令放出不过三日,我便收到了消息。 “启禀娘娘,探子来报。” “托薛寺卿之故,探子查到当年欢柳宫着火卷宗!” 薛子炀? 若是大理寺亲自调查此案,那皇帝应当可知此案细节才是。 可又是为何,当年皇帝却声称欢柳宫之故是乃意外? 思及此处,我蹙眉接过梦遥递来的卷宗。 【案件名:欢柳宫失火】 【发生时间:盛启六年二月中旬子时】 二月中旬子时? 二月中旬时节的元尧,方是初雪冻融,气温寒凉之时。 这个时节发生意外火灾,会不会太离奇了一些? 【伤亡状况:欢柳宫后院杂物间被完全烧毁。死亡宫人约莫十人,童女一位,其余皆是下人。】 童女? 宁妃素无身孕,哪里跑出来个劳什子童女? 【根据尸体烧焦状况可见,此女年龄在7-8岁左右,死因为吸入粉尘过多,窒息而死。】 七至八岁..... 秦玉华失踪之时,不就刚好是七八岁么? 心头的猜想慢慢浮出水面,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继续读下去。 【欢柳宫侍卫明观护主有功,虽死犹荣,追封为三品护卫。赏赐明家良田千亩,银元百两。】 明观? 当年那个救宁妃走出火海的男子? 桃夭似是看出我的疑虑,伸出指尖敲了敲明观的名字。 “主子若是对他有疑,桃夭继续派人追查。” 追查倒是可以,只是怕就怕在宁妃知晓此事,从中阻挠。 如此一来,我们非但没有收取有益线索,还会打草惊蛇。 若是无意中开罪了宁妃,日后只会愈发难过。 我长叹口气,托腮望着欢柳宫的方向。 “关键的确在这个明观身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捏了捏桃夭的鼻子,让她顺着我手指的地方看去。 【明观,帝王赏赐与宁妃的侍卫,时年一月入宫。】 “一个半路入宫,相处不过一月的侍卫,就算为了家中老小做事,又怎会到豁出命的地步?” 说罢,我信手翻阅着页数后的资料。 不翻不要紧,如此翻下来,心头颤抖愈发难熬。 【明观,京晋人士,因家中并无亲故,自行入宫成为紫禁城护卫。】 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人,想要一入宫便坐上紫禁城护卫? 此人要么天赋异禀,要么便是藏了某些大人物的秘密。 若是前者可就奇怪了,救一个女人逃离火场都如此吃力的侍卫,会是武功卓绝的奇才? 没有家庭背景就更奇怪了,既然无亲无故,没有亲人牵挂,又凭何为了相处月余的女人豁出性命? “娘娘可要再查此人?” 桃夭看出我的怀疑,试探开口道。 我摇摇头,回复。 “此人要么便是不起眼的卑微之人,要么便是牵涉重大秘密的目标。” “尚且不知所牵涉之人是乃何人,为免打草惊蛇,先行停止调查。” 而后,我戳了戳卷轴上的女童二字。 “查她。” ------------ 第十五章 :童女 指尖指着童女二字,我撑起护甲,重重划了一下二字。 “先从这个童女查起,查明她的身份,看看来者何人。” 我扫了一眼桃夭,命令道。 不过片刻,她的身影便隐没夜色。 探查童女的过程并没有一开始探查的顺利。 接连几日,众人皆毫无所获。 能让天字号暗卫团吃瘪........ 宁妃果真并非简单绝色。 再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帝王竟是难得的造访了坤宁宫。 细细算来,距离他上次寻我侍寝已过约莫半年。 我愣愣看向眼前熟悉的人儿,凤眸依然如同往常,幽深而平静。 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掌心。 二人相互对视,彼此间的无言蔓延开来。 而后,我便察觉到腰肢被人紧紧搂住,胸膛贴近那人。 他埋头到我的颈窝,低沉的嗓音自其喉间传来。 “抱歉,这阵子朕忙不开,冷落你了。” 忙不开? 日日在月贵嫔的寒梦阁中笙歌作乐,这叫忙不开? 对于男人那副虚伪的深情嘴脸,我已然看开,只是静静的扫了他一眼,笑道。 “臣妾知道。” 而后,我展开双臂,将自己更加贴近那人。 且不说这几日我忙于宁妃一事,根本无暇顾及帝王今日宿在何处,明日又召幸了何人。 不过我仍然是打了个哈欠,挤出几滴眼泪,而后刻意用眼角摩挲他的下巴,让他无意中感知到我的眼泪。 让他知道,我是个多么贤惠深情的女人。 爱他在心口难开,强装着坚强掩盖委屈,贤淑的理解他的难处。 这是他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给他表现出来的。 片刻后,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不论朕宿在何人处,你与宸儿,都是朕最重要的家人。” 我勾唇浅笑,落下一吻到他的下巴。 “陛下亦是。” 他蹭了蹭我的额头,温柔道。 “朕不会让其它女人生下皇子了。” 此言一出,我微微一怔。 而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他。 对上他那双漂亮的凤眸,我重复的问了一遍。 “陛下,方才说什么?” 他握住我的指尖,而后轻轻吻上,动作温柔至极。 “朕说,朕只想要宸儿一个皇子。” 我双唇微张,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想要宸儿.....” 帝王唇角微勾,吻上我的双唇。 “是我们的宸儿。” 心头瞬间被喜悦包围,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扑进帝王的怀里。 终于...... 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只是,为何帝王会突然下此命令呢? 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我心下一紧,环抱住帝王试探道。 “陛下怎会突然说及此话,更何况,此举与礼不合。” “而且陛下正值壮年.....” 帝王摇摇头,握住我的手,深情道。 “朕意已决,不必再劝。” 心下仍有疑窦丛生,但因着帝王都说此话,自然不好发作。 下一秒,我便觉着身子凌空,身体被帝王打横抱起拥入怀里。 “许久未见,朕对你甚是想念。” 语罢,我便与他埋首鸳鸯被,共赴云雨。 一夜缱绻之后,醒来时帝王早已不在我身边。 顾不得身子疼痛,我直截了当唤来桃夭。 “帝王昨夜亲口对我说。” “有了要册封宸儿为储君的想法。” 桃夭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喜色,而后看见我微沉的面色,试探道。 “主子的意思是,此事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值得喜悦?” “皇帝很有可能别有谋算。” 我扶额,长叹一声。 “倒也并非不值得喜悦,而是希望你调查一番,看看他是否有何暗自谋算。” “凡事冷静处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高兴的太早。” 桃夭的神色亦然凝重起来,望着我重重点头。 接连两件大事接踵而来,天字号暗卫团手下积压的任务越来越多。 在等待情报来此的其间,我常常在坤宁宫后苑的桃花树下坐弹。 眼前桃花如雨,四散纷飞。 粉色帘幕之间,我似乎隐约看见一抹白衣身影。 那人高高站在桃花枝头,俊美的仿若画中仙。 细细观测那人面庞,但见凤目鹰鼻,芝兰玉树。 “林凤仪?” 这张熟悉的脸唤起我对熟悉之人的回忆,我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那人闻声回头,眼底微微一怔。 “皇后娘娘。” 声音清亮又有磁性。 纵然未曾见过真容,也知晓其实何等俊美之人。 林凤仪飞身而下,双足点地落在我身前。 恰有桃花飞至我眼前蒙住视线,他眼疾手快摘取调皮的一朵。 “娘娘可是在为近期的事件烦忧?” “恕臣下实言,娘娘如今坐拥多方势力,宏图霸业不过囊中之物。” 我唇角微勾,弓起手指,用关节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啊.....” “小心隔墙有耳。” 他眼尾微扬,笑意祸人。 “臣下说的是实话。” 语罢,他将方才摘取的桃花递与我,动作温柔而慵懒。 “若本宫当真谋算得手,你便是本宫麾下,那个油嘴滑舌,说尽漂亮话的奸臣。” 听出我的玩笑意,他掸了掸衣裳的尘土,沉默看着桃花。 “至少,臣下是真的希望皇后娘娘得胜。” “陆秦,欠我太多了。” 陆秦? 欠林凤仪? 是因为林家,还是与他自己有关? 审视的眼光下意识落在那人的背影上,我笑而不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察觉到我的异样,他回首,微微一愣。 “请娘娘恕罪。” “微臣暂且无能告诉娘娘事件真相。” “不过,待到娘娘功成名就之时,臣下定会实话实说。” 我伸出小指,与他拉钩。 “那届时你可得如是告诉本宫。” 他难得收起了素日的调笑慵懒,笑着点点头。 在我的印象中,林凤仪似乎与陆秦并无何种深入接触。 既然如此,他对陆秦的恨意又从何而来? 因为皇帝处决林家全家? 抑或是,早年间他们私下有何接触? 可林凤仪早年便跟随仙道前往修行,怎么可能和自幼居于深宫中的陆秦有关? 看来,不仅是宁妃。 就连林凤仪亦瞒了我不少事情。 局势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第十六章 :仇怨 “娘娘神机妙算,果真如您所料。” “于欢柳宫被烧死的女童所呈现的尸体状况,与秦玉华生前记录在档的状况极其相似。” 梦遥翻开案件卷宗,指了指女童尸体记录在案的那一行。 【女童尸体方处于换牙期,因而推断尸体年纪为6-8岁】 【女童双足共计九根脚趾,缺少右足大拇指】 “秦玉华自小没有右足大拇指一事,除却当年给其接生的嬷嬷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我微微颔首,收起案件卷宗,调笑道。 “秦家隐藏了十余年的秘密今儿个被你们挖出来了。” “不错,本宫重重有赏。” 说罢,我转而走向梳妆台,打开一枚妆匣。 妆匣由沉香红木所铸,做工精巧,细节丰富,乍一眼望去,便知是人间稀罕物。 匣盖一开,其间赫然呈现金银妆饰,璀璨迷人眼。 “皆是有钱人都买不到的稀罕物,娘娘厚道。” 梦遥看了眼珍宝,眸中闪烁喜色。 不过调查区区一个女童尸体,便能有如此赏赐。 来凌霄皇后这办事儿,可比皇帝那儿捞油水捞的多多了。 我自妆匣里挑拣出东瀛珍珠、北冥幽明珠、羊脂纯玉。 “也给下面的兄弟分分,他们辛苦了。” 我笑了笑,指着三样珍宝道。 “这次可任选一样,今后随着任务难度的提高,能够赏赐你的级别和数量都会提高增多。” 梦遥细细观测了一番,最终选择了北冥幽明珠。 “此物冰透清亮,幽光隐约,精丽却低调,华贵而脱俗。” 我微微扬眉,笑着拿出锦袋将北冥幽明珠包装完好,递给她。 梦瑶单膝跪地,双手接过珍宝,喜笑颜开。 “娘娘知晓此事后,接下来打算如何?” 兴许是有了赏赐,梦遥做事更显干劲,主动的问询我应当何为。 “调查一下秦梦和秦玉华之间的关系。” 我望了眼欢柳宫的方向,勾唇冷笑。 “本宫现在觉得,欢柳宫失火一事,不仅并非意外,而且很大可能是某人蓄意谋划多日,想要在这场火灾之中消磨或者毁灭什么东西。” “可惜,那人千算万算,没算到本宫今日会翻旧账。” 我眸色渐深,双唇微张。 真正顶级的心术,不是将别人算的天翻地覆,而是连同自己也算了进去。 对自己够狠的人,才有资格爬上更高的位置。 梦遥看了眼我的神色,心下了然。抱拳应答后,身影迅速淹没。 我吹灭烛台,一个响指唤来林凤仪。 “最近这段时间,给本宫盯紧欢柳宫了。” “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待到梦遥回归,这把火便要烧起来。” 林凤仪颔首答应,自房内寻了件披风,温柔搭在我的肩膀上,而后轻轻系带。 “夜里更深露重,坤宁宫高处不胜寒。” “娘娘虽希望欢柳宫的火烧的更大些,但却也要注意是否殃及自身才是。” 说罢,他幽深的凤眸对上我的,意有所指道。 我长叹口气,看了眼欢柳宫的方向。 彼时的宫门紧闭,殿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倩影伴着烛火微微摇晃。 前世都未尝交手过的女人,今生还是迎来此了么? 我长叹口气,转身自露台回到殿内。 大门应声阖上,大氅的衣角随风微扬,方沾染的夜露应声而落,噼啪一声坠落地上。 次日早,我不仅收到了梦遥打探的消息,同样迎来了宁妃二访坤宁宫的邀约。 原来,秦玉华与秦梦的恩怨,要追溯到秦老爷那代。 秦梦之母是秦老爷的前正妻,姓罗。 诞下秦梦不久,罗氏便因心疾久治不愈早逝。 彼时的秦梦方十岁有余。 而罗氏死后,秦老爷之时草草办理了葬礼,不日便迎娶了另一位续弦。 续弦姓苏,迎娶其时,无论是婚礼依仗还是规格礼制都是顶级。 更是比当初的罗氏精致华丽了不少。 不光如此,就连秦老太爷也明显偏向于苏氏。 苏氏嫁入秦家后不久,便诞下秦玉华。 玉华,梦..... 两个名字的差距,也可看出家里人的区别对待。 只是,若仅仅是因为妒忌,秦梦便会冒着被秦家孤立处决的风险,一把火顺势烧死秦玉华么。 “除此之外,属下还查到一点。” 梦遥双唇微噙,似是开口。 我挥手应答道。 “讲。” 梦遥微微颔首,沉默半晌后缓缓道来。 “若属下们的调查结果无误。” “秦家因秦玉华一辈无男儿,故而极有可能将家产交给女子。” “秦老太爷原本的打算,是想要将家产尽数交给秦玉华的,甚至连遗嘱都在秦玉华出生时拟定了。” 秦玉华方出生,便决心将家产交给她么? 我微微一怔,望了眼手中的卷宗。 “更值得一提的是,苏氏诞下秦玉华后,便不再生产。” “纵然秦家无男子为后,秦老太爷亦未曾要求秦老爷纳妾。” 苏氏? 元尧的国风虽然开放,但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大部分的门阀士族都是希望能生下儿子继承家产的,且多宣扬多子多福。 仅仅只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女儿。 竟然秦家都默许了? 在这个非男子继任家产的时代,此举可是会受人诟病的。 我蹙眉,陷入沉思。 “既然如此,那秦梦当年放火的真相便明了了。” 我释然而笑,起身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宁妃在偏殿等候有段时间了吧。” “沏壶上等好茶,备些点心,本宫要亲自请她进来。” 端坐偏殿的宁妃似是没想到我会出门亲自迎接,美眸一闪而过讶异。 她沉默着跟我来到主殿,坐于桌上。 “皇后娘娘都知道了?” 宁妃沉默片刻,而后直截了当道。 我笑而不语,只是信手替她折了杯茶。 “臣妾做事不够干净,被娘娘寻至蛛丝马迹。”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臣妾自知理亏。” “但是——” “但是臣妾请求娘娘保守秘密,臣妾甘愿付出任何条件!” 说罢,她心下一狠,竟然直挺挺跪在我的面前。 我长舒口气,将她扶起。 ------------ 第十七章 :交易 “你不必如此。” 我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扶起。 她却仍是直挺挺跪在原处,不肯挪步。 我无奈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说道。 “你若是不借她入宫之机动手,恐怕秦家家产分不到半点吧?” 我拿起一块糕点,用勺子碾成碎末。 宁妃咬了咬下唇,垂头回应道。 “是。” “所以,我和秦湘荟达成协议,她借口带秦梦出门,而我......” 兴许是认为自己屠杀一个年方幼龄的亲妹过于残忍,宁妃双唇微张,却是不愿再开口。 “那现在,你可有把握拿到秦家家产?” 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当然,我的目的本就并非在此。 秦梦闻言微愣,瞬间明了我的意思。 “臣妾有六成把握。” 六成..... “六成未免太少。” 我扶了扶额,道。 宁妃听罢,陷入沉默,双眸恰如幽潭。 “若本宫不仅不会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还能助你拿到秦家家产呢?” 我唇角微提,摆弄茶盏笑道。 宁妃面色一僵,而后眸光瞬间闪过喜悦。 “娘娘的意思是.....” 我伸出两指,微微摇了摇,而后笑道。 “当然,要想本宫帮你,也是有条件的。”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明说,只是直视宁妃的视线,审视她的目光。 宁妃瞬间会意,垂头应允。 “臣妾明白。” 说罢,她自怀中拿出一枚令牌。 “此令牌可调动秦家半成势力。” 而后,令牌被她推至我的跟前,笑意渐深。 “娘娘若是用得上,不必知会奴婢。” 一辈子掣肘于秦家,还是借我之力搏一搏,拼个锦绣前程。 她还是分的清楚的。 自此,秦家联盟达成。 帝王那边的药量,可以进一步下猛了。 近期,月贵嫔沈长懿长宠不衰,旁人若是想分去一星半点儿,都无从下手。 好在我与月贵嫔形成结盟,总是能找的到借口去寒梦阁转上一转。 当然,目的更多的,还是为了让帝王吸入更多毒香囊的毒素。 我没有过多的对陆子宸进行培养,换言之,我巴不得他当个没什么才能的软柿子。 这样一来,我才能更好的借太后的身份,把持朝政。 日后想要真正走上那个位子,才是易事。 今日,我方踏入寒梦阁的大门,便听闻帝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我赶忙朝他奔去,眉头都蹙成一团,关心的拍拍他的肩,替他顺气。 “陛下虽然操劳国事,但还是要注意下自个儿的身子呀。” 我语气温柔,话里尽是心疼。 再次贴近帝王的身体,很明显触感到他的身子瘦弱了许多。 肩膀、腰肢,细瘦的骨节愈发明显,硌得我生疼。 我轻轻搀扶住他,将其扶住来到软榻之上,而后拿出手绢遮住他的口鼻。 “咳嗯——” 素白的手绢上多出一道明显的血污。 我眸色渐深,长睫轻颤,而后装作震惊的收起手绢。 帝王将身子埋在我的怀里,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肩膀的抽搐。 “朕不中用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开口便是沙哑的厚重感。 我顺势将他牢牢护在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顶。 “怎么会,陛下不过是最近因国事操劳,身体太过疲惫。” “待好好修养几日,依旧是臣妾心中那个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天子。” 帝王喉头哽咽,我感受到衣襟濡湿一片。 “倘若有天朕卧病在床,到了连朝政也处理不了的时候。” “你就让宸儿去吧。” 强压心中的喜色,我面上却掉落几滴泪珠。 “陛下说什么胡话。” “宸儿尚且年幼,哪里来陛下的那般政治才能?”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怎能这般认输。”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道。 皇帝痛苦的闭上双目,摇摇头道。 “朕能跟你说此言,自然是自知大限将至。” “宸儿不会处理政治,你个做太后的便帮衬着些许。” 说罢,皇帝又是一阵咳嗽,沉沉昏睡在我的怀里。 我与沈长懿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照惯例请来太医诊治。 太后听说皇帝身子不佳,从慈宁宫匆匆奔赴而来。 如今皇帝后宫单薄,月昭仪倒台,薛昭媛早就死了。 梅妃尚在冷宫,宁妃早就与我结盟。 就连稍微得宠些的沈长懿,也是我的人。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整个后宫都在我的囊中。 太医伸出两指搭在黄帝的脉搏上,眉头迅速拧成一团。 “这,陛下兴许是操劳过度,体虚至极。” “阳气不足。” 太后听罢,柳眉倒竖。 “胡说!皇帝素来龙体康健,无缘无故的,怎会体虚?” “莫不是有哪个狐媚子下毒,要害了哀家的皇儿!” 太医听罢,哆哆嗦嗦的跪下。 “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体内并无任何毒素,想来并非中毒所致的体虚。” 太后到底是老江湖,听罢此言,冷冷开口。 “哀家现在觉着,你是和哪个狐媚子串通好了的!” 而后,她猛地拍案。 “传哀家手下的首席太医。” “倘若首席太医的诊断结果与你相悖......” “你和你背后的主子,就都不必活了。” 太后冷冷扫了一眼太医,怒道。 我双眸微眯,眼底晦暗不明。 不知道这位首席太医,又能不能...... 片刻后,首席太医带着充分的工具亲自替皇帝诊断。 首席太医把完脉后,神色微僵。 而后皱起眉头,细细确认好一会,方开口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的确是体虚所致,但并未中毒迹象。” “想来是操劳过度,心力交瘁。” 太后拧眉,叹气道。 “不可能,哀家的皇儿......” “你们联合起贱人来骗哀家,皇儿若真是操劳过度,又怎会体虚至此!” “哀家.....” 还未说完,太后猛然一皱眉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与桃夭对视一眼,彼此意会。 看来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 兴许是皇帝身体不适之故,太后亦然病倒榻上。 统领后宫,辅助政治的活儿,自然落在我这个皇后头上。 而今,我手握皇子,位高权重,所有势力都在朝我倾斜。 ------------ 第十八章 :病逝 没等到皇帝病逝的消息,反倒是先等来太后病逝的消息。 此夜,雷鸣电闪,风云划破长空。 众嫔妃相排在太后身边围成一圈,低眉颔首,跪地沉默。 那个曾经搅动局势风云的女人,苍白着面色,气若游丝。 她伸出手,颤抖的指向我的方向。 我心下会意,走上前去,握住她。 形如枯槁,骨节分明。 我的指腹轻柔的摩挲她的掌心,笑意温柔。 太后接连咳嗽几声,而后道。 “凌霄......” “皇帝说的对,你是个好孩子。” “之前.....是哀家误会了你。” 好孩子? 原来他是这么说我的啊。 我唇角微提,低声附在她的耳边。 “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定能熬过这一关。” 太后艰难的摇摇头,轻吐出声。 “哀家....哀家清楚。” “自己的身子骨挺不过这关了.....” “元尧盛世,祖宗基业,都交给你和宸儿了.....” 说罢,她头部微微一歪,整个身子倾倒在我的肩膀上。 我深吸口气,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厉声道。 “太后已崩——” 太后逝世,皇帝的日子也不长了。 自打皇帝气虚寡欢之后,太后便因此忧心,卧床不起。 年纪越大,身子骨越差。 若说皇帝还能靠着体质苟延残喘些许,太后却是别无办法。 一枚香囊,送走这位母子。 待到我功成名就,定要好好犒赏桃夭和制作香囊的药师。 不日,太后的葬礼浩大举行。 由于皇帝卧病在床,太后身崩,皇子年幼。 掌管朝政的大权,顺理成章地落在我的头上。 “臣冒死上谏!” “若要皇后暂代朝政,与礼不合!” “自古以来,便是男子当政,女子......” 佟相上前一步,匍匐跪地谏言道。 其声坚然铿锵,仿佛在驳斥什么不干净的事物。 自打梅妃被打入冷宫,佟家势力便大大缩减。 加之皇帝一直倾向于打压其势力,如今早已是大不如初。 佟相厉声细数责问着我的过往。 抨击着我,是如何从一个小小丫环到了而今掌权朝政的地步。 字字珠玑,仿佛我是一个多么心机狠毒,野望勃勃的女人。 虽然他说的也对了。 我冷笑着看佟相发言,而后打了一个响指。 “佟相冒死上谏,本宫佩服。” 这个时候,朝局正值动荡,佟相位高权重,不过是将众人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我若是贸然处死他,定会使得朝局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就这般放任他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只会落得个人心尽散的局面。 我唇角一勾,命人将躲在佟相身后的门生拖了出来。 “如今本宫掌权,是为了山河安定,人间太平。” “佟相素来是个忠心耿耿的大功臣,又岂会打破本宫镇守朝廷的稳定局面?” “想来,背后定是有人暗中操作,给佟相吹了耳边风。” 我反客为主,将自己的掌权说成镇守河山,稳定局面。 如此一来,反对我的人自然成了反对元尧的人。 果然,朝廷原本纷乱的声音平静下来。 我淡淡扫过眼前的门生,笑意冷峻。 “若非你们这帮盲目指点江山的门生蓄意对佟相煽风点火。” “想来,佟相亦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说罢,我给了身旁的暗卫一个眼神。 几乎是瞬间,十名门生应声倒地。 铁血手腕,震惊四座。 一招杀鸡儆猴下来,朝廷再无反驳之声。 回到后宫时,便听闻通报太监来访。 帝王快不行了。 我暗自勾唇,表面却是泪流满面。 匆匆奔向帝王的床榻。 他仿佛是具行尸走肉,一呼一吸都痛苦无比。 腰间的香囊仍未取下,在我接近他之后,药效挥发的更为厉害。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里尽是担忧。 他回握住我的掌心,只是指尖都没什么力气,静默的搭在我的腕子上。 而后倾吐道。 “朕.....” “此生遇你.....何其有幸。” 而后,他不再说话,瘫倒在我的怀中。 皇帝,驾崩了。 是我亲手杀死的。 我紧紧搂住他,流下几滴泪水。 晶莹在他的脸上噼啪作响,顺着下巴滑落。 在冷宫的梅妃听闻皇帝驾崩,直接一头撞在冷宫外的槐树上,当场死亡,没了生息。 围聚在皇帝身边的后妃,哭声震天嚎地。 却不知谁才是真心的。 这一刻,我等了两世。 丧钟哀鸣,天地死寂。 我披麻戴孝,自此暂代朝政。 有秦家和沈家的支持,我的政事处理之路,倒也算是顺遂。 毕竟,若争论名正言顺,除却我,又有谁能堪其位? 我住进了慈宁宫,率领众人入主,成了最为年轻的太后。 “臣下知道娘娘此时心情正佳,但臣下斗胆谏言。” “一直屈居太后之位,处理朝政也只怕名不正言不顺。” “臣下以为,应当尽早准备登基事宜,真正的坐在龙椅之上。” 林凤仪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我沉默半晌,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齐齐跪下,高声欢呼道。 “请陛下登基!” 我长舒口气,把玩着护甲,犹疑道。 “但,本宫需要一个借口。” “一个朝堂不得不需要本宫登基的借口。” 林凤仪掸了掸衣衫,拂去不存在的灰尘,意有所指道。 “倘若娘娘是为了处理谋逆江山的反贼,而逼不得已登基,震慑诸侯呢?” 谋逆江山的反贼...... 我双眸微眯,笑道。 “你是指,以佟相谋反为名,镇压朝堂,为震慑众人,被迫登基?” 林凤仪颔首笑道。 “娘娘聪慧。” 污蔑佟相谋反..... 何须污蔑? 佟相本就狼子野心,难得是找到证据。 “娘娘难道忘记了,后宫里还有个梅妃呢。” 梅妃?! “你的意思是,将祸水引向梅妃。” 我微微沉吟片刻,笑道。 “也罢,那此事便交予你去办。” 林凤仪笑而颔首,隐没眼前。 七日后,朝政便传来消息。 梅妃私藏龙袍,狼子野心,并在冷宫中搜寻出与佟家豢养死士的证据。 佟家蓄意谋反,按例满门抄斩,九族并诛。 太后娘娘念在皇帝年幼,朝局动荡,为保江山社稷,天下升平,迫于无奈担当千古骂名,登基称帝。 更年号为熙盛。 史称熙盛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