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一章 霜重寒天秋叶簌 天光黯淡,月藏云聚,几个人穿着夜行衣,脚步轻快。 火光冲天,一处宅院中木梁燃烧的声音夹杂着得意笑声,“杀得痛快,可惜了东西没拿到。” “上面根本没有说是什么,只是说,是这个宅子最贵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金银珠宝。”精瘦男子咂咂嘴,看向火光。 为首的人笑了笑,“东西嘛,上面自有安排,拿不拿到东西对我们来说,不重要。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复命才是。” 过了许久,火尚未熄,一小队人马赶到这里,“大事不妙,快去禀告二堂主!” 翌日清晨,玉淮山,冥灵教总坛。 一道人影慌忙敲开一扇门,“二堂主,出事了,慕容家出事了!” 被称作二堂主的人搁下笔,抬起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慕容府邸起了大火,却不曾听到有人逃出,一夜之间像是……无人生还,二堂主还是……” 话还未说完,秦夜泊手边的瓷杯已经砸到门框,随即摔得粉碎,让他止住了要说的话。 一夜之间,无人生还!这八个字如惊雷在秦夜泊心中炸裂,堂堂一个江湖世家,岂会灭亡在一场火中?笑话,天大的笑话! 何况还是在秦夜泊眼前出的事,更让他有些恼火。 沉默片刻,秦夜泊稳了下心神,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来报的人恭恭敬敬回答道:“昨夜。” “知道了。”秦夜泊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此去慕容大宅,费了近一日的功夫。 深秋的风已经带了寒意,秦夜泊骑在马背上,目光扫过慕容大宅的废墟,攥着缰绳的手松开后又抓紧,最终还是没有再走出一步,只是远远望着。 秦家……他已经离家十四载,不甚关注秦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却也是知道秦家定然是隐藏着许多不可明说的事情。 不是没有回去看过,只是秦老爷子发现了,便是立刻将他逐出府去。 一来二去,秦夜泊倒也是习惯了。 数年前,慕容氏迁居上党县,秦家以整理家中生意为由紧随而至。 秦家向来与慕容氏不和,明里暗里不知较量了多少次,此番慕容氏出了这种事,不得不让人与秦家联想在一起。 慕容大宅遭此劫难,所谓葬身火海的人,尸首早已被官府清理。 知县贴出的告示,慕容氏的人,名字全部在列。秦夜泊细细看去,却未发现慕容氏小少爷的名字,当真也算是侥幸了。 这些事情本与他无关,可慕容家的小少爷也算得上他的至交,如此变故,秦夜泊也断断不能袖手旁观。 原本慕容氏不少人在朝为官,在退隐之前,真可谓是忠良辈出风光一时,又深知功高盖主的大忌,才选择了退隐。 即便是退隐,以曾立下的汗马功劳,皇帝也会厚葬全府上下。 而究竟是否与秦家有所牵扯,还是应直接去问秦家的人。秦夜泊本是嫡二子,上有一个哥哥,秦青岚。 秦府宅院。 秦夜泊绕道后门,转身去了客栈,拿出十几文钱在案台上依次排开,道:“伙计,帮我传个信。” 店中生意不忙,店里伙计笑道:“客官是要传口信,还是送信?” 秦夜泊取了纸墨写下三字,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一句,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摸出一枚碎银,道:“办成就是你的了。” 伙计应了一声,道:“客官稍等。” “大少爷,有人要见您。”迟疑一会,附身在秦青岚耳边低声道:“他让您去见他,后门。” 秦青岚起身去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问道:“那是什么人?” 只见杂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秦青岚伸手接过,上面一笔一划都好不潇洒的三个字:秦夜泊。 将纸条收入袖中,停留片刻便起身去了后门,刚刚推开门,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秦夜泊。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找我?”这个时候自然指的是慕容家事发的时候。 “哥哥这是承认与秦家有关了?” “有关,当然有关。”秦青岚看了看四周,将他拉入无人的角落,道:“你觉得单单一个秦家,真的能做得到?事情这般突如其来,那定然是还有其他势力盯住了慕容氏。” 其他势力?这点秦夜泊也曾想到的,只是如此一来,那这件事就复杂的多了。 “哥哥觉得此事,背后又是谁做了主谋?”秦夜泊心中清楚,这各方势力本就是错综复杂,慕容氏又是与皇家有关,更是难以揭开真相。 秦青岚摇头,答道:“尚不明朗,我也不敢妄加推断。”稍顿了顿,继续道:“我想办法会帮你查一查的。” “恐怕,得让哥哥去拜托朝中好友了。”这个回答在秦夜泊的预料之中,便道:“有了结果,便告诉我。” “万事小心。”秦青岚拍了拍秦夜泊的手,很快收回手,转身回到了府中。 秦夜泊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是秦家是代人受过,生生揽下了这个罪名。攥住秦青岚塞给他的纸条,随后收入怀中。 返回玉淮山,却并未踏入总坛,骑着马独自到玉淮山的北面去,行了近半日才停下,虽是半日,速度并不快,去了离总坛有些远了的地方。 提及慕容氏,还有秦夜泊的一位至交好友,虽说逃过此番劫难,但也是下落不明。这件事别人可以不查,他秦夜泊也要查到底。 细碎的残阳透过枯残的叶子照下来,秦夜泊叼了根草倚着树坐下,似乎是不远处传来隐隐的打斗声。 习武之人,耳听八方,目力也是极好的。 秦夜泊翻身一跃,坐在两人合抱粗的榕树树枝上,吐出口中的那根草,短刀刀柄无意识的敲着手背,对着远处的打斗在心中评价一番。 什么招式发出什么样的风声,秦夜泊是天生奇才,又习武多年,早已深谙。 虽他惯用长枪,却也是用了多年的短刀。 玉淮山以北,梧深水畔,一男一女对立而站。 “阁下究竟是谁?一再坏我之事,当真以为我是仁慈之辈?”女子的声音如数九寒冬里的水,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战栗。 男子声音洒脱:“姑娘姿色过人,二八年华,不找个良人相夫教子,整日里杀人放火,不觉无趣么?” “关你何事?” “姑娘乃江湖妖杀,论剑,在下自然打不过姑娘,不过如今姑娘已身负重伤,在下还是可以制服的。在下还是劝姑娘放下前尘。姑娘随在下浪迹江湖可好?” “箫君子林溯。”阴寒的声音带了一丝了然。 “姑娘好智慧。” “废话少说,出招。” 折扇展开,直逼对方面门。林溯躲过,金蛇木做的箫挽了几朵剑花,回身作势一记要敲在吴念额头上。 吴念面色一沉,扇子反挽,挡住了落下的箫管,左手成爪状向林溯心口探去。 林溯忙抽身躲开,一惊:“好个阴毒的妇人。” 吴念冷哼,改守势为攻势。招招狠辣夺命,左臂鲜血直流,明明是个弱女子,连吸气的声音都不曾有。秦夜泊换了个姿势躺下,果然是江湖传闻里连男人都自愧不如的妖杀。 但,吴念终归是失血过多,头脑一阵眩晕,恍惚间被林溯反剪了右臂,挣脱不开。 秦夜泊睁开眼,不再假寐,嘴角勾起一个笑:“看来,这妖杀,要欠我一个人情了。吴念,不知这恩情,你何时还?” 吴念醒来已是深夜,手臂已经被包扎过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古青剑不在身边,扇子还是在她手边。 坐在一边椅子上的秦夜泊道:“你醒了。” 毕竟是妖杀,他也未曾惊动其他人,自己守到了这个时辰。 “你动了我的东西。”吴念眼睛微眯。 “能不能别这么重的杀意,十六岁的女孩,该多笑笑。”秦夜泊不怕死的伸手去扯她的嘴角,扯起一个扭曲的疑似笑容的表情。 吴念当然知道被他封了穴道,并没有什么反抗。等秦夜泊松了手,她低下头,微微扯起一个笑:“碰我东西的人,都得死。” “很多人都喜欢说怎么怎么都得死,但我依旧好好活着。”秦夜泊把玩着一个坠着流苏的光滑木枝。 上面是一个逸字。 “我以为,妖杀吴念,喜欢的是自己的主人。而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寓意里,却是一个逸字。”目光瞥向吴念。 吴念一颤,并不搭话,暗中运劲试图冲破穴道。 “不要白费力了。我的点穴手法,你现在还不能破解。陪我去看冥灵木,看完冥灵木,我就放了你。”秦夜泊转头。 也只有那里离开,旁人也不会察觉得到。 冥灵木,二百九十九年开花,一年结果。如今正是花期最盛的时候。冥灵教,也因此物得名。 因为冥灵木的原因,玉淮山深处一年四季都鲜花遍布。可谁还记得,这冥灵木,也是曾经掀起过血雨腥风的。 吴念站在花海里,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将她与满手鲜血的妖杀归为一人。 当然只是背影。 吴念回头时,目光却是如腊月寒冰,百年不变的阴寒性格,难以接近。 “你如果,不是妖杀就好了。” 吴念冷哼一声,“花也看完了,我可以走了。”顿了一下,“我欠你一条命。”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章 姬家 “这般急着离开,若是再碰到林溯那般的人,岂不是要随他相夫教子了?”秦夜泊半倚着梧桐树,抬眼看着吴念:“再说,你可知如何出了这玉淮山?” 吴念死死盯住秦夜泊,等着他的回答,她还真的不信秦夜泊不会放她走。 见她这般模样,秦夜泊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留,我自然也不会留你。”说罢便指了一条离开玉淮山的路,“你要跟我来一下。” 吴念眸子微微眯起,“你要做什么?” “去牵马。”秦夜泊眼里笑意很浓,“难不成你要自己走出去?” 抬眼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的秦夜泊,吴念便跟了上去。 吴念驱马的速度并不快,毕竟这路还是秦夜泊识得。秦夜泊追上吴念脚步之后,拉了一下马的缰绳,与吴念齐驱。 两匹马随时并行,但马上的二人却仿佛隔了数里。秦夜泊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你为什么会到玉淮山?”还撞上了林溯?第二句话倒是没有问出口。 吴念并未回答他,她的目光望着路的尽头,像是未听到秦夜泊话。 虽然讨了个没趣,但秦夜泊并没放弃,随即便道:“该不会是任务没完成,想来玉淮山散心的吧?” 和之前一样,话像泥牛进了海。 “这马可是我找来的,这可算得上是我把你带出了玉淮山,你可不能这么对我。” 吴念拉了拉缰绳,道:“那多谢你的马。”看了一眼着正望着她的秦夜泊,又回过头,依旧远眺着道路的尽头,拐过一块山石,吴念喊了声“驾”,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秦夜泊俊俏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了一下,看着她黑色泛着银芒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两腿一夹,马蹄声渐渐远去。 山谷重归寂静,月光依旧。 连夜将事情安排妥当,第二日一早,秦夜泊便骑了马直奔洛阳,虽未敢放缓速度,但也辗转几日才到。 街市熙攘,商人叫卖好不热闹。 秦夜泊随意寻了家客栈,店小二端着酒菜穿梭在人群中,让店家将马牵到后院,待一切安排妥当,才开始细想自家哥哥的意思。 秦青岚告诉他,秦家想要与姬家合作,而这样的局面也正是秦青岚不想看到的,所以才要秦夜泊去用冥灵教先去拉拢。 虽未明言,但言下之意莫过于此。 这洛阳有一个精通金石的家族,说来也颇为遗憾,奈何家中不断败落,家境已经大不如从前。虽说如此,但这家族在洛阳还是颇有名气。 这个家族是姬姓,即便是对姬家一无所知,要在这洛阳城中找到精通金石的大家,随处打听一下便可知晓。 既然是秦青岚告诉他的,那秦家定然是有所动作,对于此事,秦夜泊自然是不敢懈怠,匆匆安顿了下,便赶向了姬家的店铺。 与姬家店铺隔了一条街,秦夜泊目光中出现了秦青岚的身影,身后似是跟着两个家丁,向他在的地方走过来。 秦夜泊转过身背对三人,拿起路边铺子上的泥人,余光却是看着走向三人背影向姬家的店铺。 略做停顿,便跟了上去。 “哎,这泥人你还要不要?就三文!”未得到秦夜泊回答,小贩暗啐了一口:“三文都付不起,出来做什么。” 店铺之前,秦青岚略微侧过脸,道:“你们在此等候。” 秦青岚打量着面前这女子,心里约莫有了几分猜测,这女子应该就是姬老爷子的千金了,早年秦家与姬家争夺激烈,秦青岚也是有几分对姬家的了解, “姬家向来精通金石,不过最近这生意,很是不景气。”店铺内并没有多少人,洛阳向来不缺名门望族,这金玉虽然珍贵,倒也不是不能淘换几件放在府中。 那女子并未回答秦青岚,却是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客官尝尝?”说着便将茶杯放在秦青岚旁边的桌子上,接着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秦青岚手指敲着桌面,闻到茶香便知这果真是好茶,仔细看了看这桌椅,上等的木料,精湛的雕刻,若是没有家底,定然是拿不出这些的。沉默良久,才道:“姬家有没有投靠秦家的打算?” 若是平时,秦青岚不会如此鲁莽提出,只是如今,秦青岚定然是不想如了秦家的愿。 “客官,我这里的金石都是稀奇物什,是要放在名门望族的,若是入了寻常人家,岂不就是明珠暗投了?” 这话一出,秦青岚怎么可能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她姬家不会和秦家为伍,忽然转过头:“店主留下名字?日后若是相见不知名讳,岂不是失礼?” 女子瞥了他一眼:“客官知道这是姬家的店铺,还不够吗?何况日后未必会见,客官若是看上了哪块金石,让伙计送到府中就是。” 说罢,那女子便叫来了伙计:“要不你替这位客官看一看?” “秦某还有事,那改日再来拜访。”走到店铺门口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缓声道,“只是不知令尊病重,秦某是否能在草药上帮一下姬家?” 秦家握着一方的草药交易,明摆着是要威胁。 “不送。” 等到秦青岚走远,便叫来店铺的伙计吩咐下了店内的事情,返回了姬府。路途并不选,不过两刻钟的路程。 这等事情,该通知她的大哥了,秦家不会罢手的。 “若若……咳……”病榻上躺着的人是姬冰若的父亲,也正是姬老爷子,刚刚叫出她名字,随后就是一阵强烈的咳嗽声,“若若,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爹,有位客人定了店内的金玉,我告诉三弟一声。” 姬老爷子病重,也拜秦家所赐,姬冰若也不愿再让他知道本势不两立的秦家来拉拢姬家。姬冰若的大哥行踪隐秘,只得按照他留下的方式去联系他,这件事,就让大哥处理,至于三弟,不知道为好。 刚刚回到店铺,店内的伙计连忙上前,“有位客人赖着不走,根本就打发不了他。” 姬冰若走进去,就看到了秦夜泊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客官可是看中了店内哪块金玉?” 秦夜泊睁开眼看了一圈摆放的金玉,坐直了身子,道,“哪里有你能入眼?” “客官……” 还没有说完就被秦夜泊打断:“能借一步说话?” “请吧。”姬冰若虽是心中疑惑,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谈了许久,姬冰若终是开口,“你与秦家是什么关系?” “嗯。”秦夜泊想了想,“非要说与秦家关系,那便算是秦家二少爷。” 他与秦家不是一路人,姬冰若是知道的,毕竟姬家与秦家也斗了许久,“既是秦府二少爷,又怎要与秦府不容?不是不孝?” 秦夜泊用两根手缠起一缕头发,“二少爷做得够久了,我偏是喜欢做这不忠不孝的事,不然也不会现在来见你。” 听他这样一说,姬冰若一时也没有话来反驳,倒是觉得伙计说的没错,此人打发不了,“容我考虑。” “姬店主好好考虑,我可不希望听到姬美人拒绝的话呢。”从椅子上起身走向门口,谁知竟是关上门,顺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道:“好好考虑,我就在这里等你回答,考虑清楚之前,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姬冰若只觉得嘴角狠狠抽搐了下,当真是……无赖。 许久不见姬冰若回答,秦夜泊皱了下眉头,她还真是要和自己僵持下去,自己是耗不过她的。便道:“令尊病重,秦家定会以此为要挟,只要姬家不和秦家站在一起,我可保令尊性命,如何?” 姬冰若轻笑一声:“谁都和我无关,你们,我知道都不会信,我不会帮他秦家,也不会帮你,你还是请回吧。” “那也好,希望你不会来找我帮你……”秦夜泊起身推开门,突然停住脚步:“你说,何人能配上姬店主这等美人?” “不送!”几乎是在秦夜泊踏出门的同时,姬冰若挥手让伙计关了铺子的门。 秦夜泊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算是彻底确信了姬家与秦家的恩怨根本不能调和,于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剩下的事,秦家不会罢休,只是可惜了不知道姬老爷子病重,那养病的药方。”秦夜泊微微抬头,默默盘算着如何才能取到药方。 既然自家哥哥说秦家定会以此为要挟,那便早做准备,对于秦青岚的话,秦夜泊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待到暮分,秦夜泊尾随姬冰若,本就身手过人,定是不会被她发觉。看到姬府,秦夜泊犹豫片刻,翻身落在了院墙中,目光扫过四周,在一旁看到一个清瘦人影。 还未看清面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哥,许久不见,可无恙?”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章 交锋 这个声音的确是久违了,秦夜泊略微怔了怔,才道:“派了秦青岚一个人还不够,你也来了?”显然是此人到来让有些出乎意料。 此人正是秦家庶出的三少爷,秦潇晗。 当年与秦夜泊同年而生,秦老爷子对二人煞是喜欢,不想后来秦家有了变故,让秦夜泊离家十几载。从那以后,几乎可以说秦潇晗让秦老爷子倾注了全部心血。 这二人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只是如今…… 秦潇晗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大哥靠不住,有些事情我亲自来比较好。”话锋一转,带着颇有些调侃的语调:“做贼这种事,二哥还是不太适合。” 话音未绝,秦潇晗迅速侧身向前,右手在秦夜泊肩膀上按了一下,以此借力跳上梁柱,翻出大宅的院墙。秦夜泊紧随其后,从院角翻了出去。 刚刚落地稳住身形,便察觉身后一股劲风,秦夜泊侧头一闪,一把匕首便险从他颈旁擦过,随即刀刃一闪,便要横着划过去。 秦夜泊抬手便握住秦潇晗的手腕,同时向前一步回过身,控制住秦潇晗拿着匕首的右手。秦潇晗膝盖微曲,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二哥不就是想知道姬老爷子在用什么药吗,我确实会动手,但是未必和你猜到的一样。” 秦夜泊眉头一皱,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松,还未等他细细去想这句话,秦潇晗右腿蹬地,起身便踢在秦夜泊胸口上。秦夜泊松开抓住秦潇晗的手,向后踉跄了几步,未等站稳,那把匕首已经向他右肩刺去。 秦夜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折,夺下匕首随后划过他的手臂,而秦潇晗立刻向后退去。 听到秦潇晗这般说,秦夜泊也是轻笑两声,反手把匕首甩向秦潇晗,刀刃被后者凌空捏住:“你也参与这件事了?” 秦潇晗掏出帕子擦了匕首上的血迹,“没有。不过,药方在我手里,二哥,下次见面也许会解答你的疑惑。”说罢,拿出药方在手中晃了晃,头也不回走向远处。 秦夜泊站在了原地,却是未追赶。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就刚刚面对秦潇晗时,根本无心与他相斗。 谈不上方寸大乱,但他的心里已经乱了。 今日若是打下去,秦潇晗必定不会是他的对手,只是如今事发突然,一切都不是定数,如此纠缠也是没有结果的,秦潇晗不会向他吐露半个字。 秦夜泊未下重手,想必秦潇晗也是不会在意这道伤的。 翌日一早,姬冰若店中伙计有些无奈地看着秦夜泊:“客官,您也不看金玉,那您是来做什么的?” “嗯——”沉吟一声,秦夜泊挑了挑眉,道:“看这家店的店主。” 随即正在看账的姬冰若抬手指向店门口,朗声道:“伙计,给我赶出去。” “姬店主何必动怒,只是不知令尊如何?” “啪”一声,姬冰若把账本摔在案上:“秦夜泊,你少来威胁我。” 想到秦潇晗所说的,事情未必和他猜测的一样,秦夜泊心里便是有几分担心,“要防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将姬家落魄至此的秦家。” “家父不劳你担心。” 对于秦家,无论是秦青岚还是秦夜泊,她姬冰若如何能如了他们的愿! 最坏的结果莫不是鱼死网破。 秦夜泊也不在意姬冰若的态度,道:“住处留给了你这铺子里的伙计,如要找我,尽管来便是。” 留在洛阳的是秦潇晗,而秦青岚早就返回了秦家大宅,对于他的大哥,秦潇晗对他也是有两分顾忌,虽说秦青岚是一介书生,其智谋,秦潇晗已经输给他三分。 更何况秦青岚这个人,本就瞧不起这秦潇晗的所作所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秦家,却是做了无数的恶事。 秦家根基不在洛阳,但在这几年里,控制了洛阳绝大部分商路,秦潇晗从怀中拿出那张药方快速看了一遍,叫来心腹,在他耳边低声吩咐几句,便将药方卷起,用一旁的烛火点燃,烧为灰烬。 这是秦萧晗在姬家宅子中誊抄下来的。 不出一日,果然洛阳城中,姬老爷子所需药材缺了一味,皆是自称店中已经售罄。 “家父病重先生不是不知,念在往日恩情,先生可否能指明哪里可寻到此药?姬家愿出重金。” 药铺的郎中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小羽,我知道你们很难,可我这实在是没有啊。” 来此的人正是姬冰若的三弟,姬冰羽。 “可……” 姬冰羽心中觉得此事蹊跷,却也没有多问。 姬冰若没有同他说秦家来过的事情,现在却是瞒不住了。 当日夜里,姬冰若的伙计找到了秦夜泊,“店主让小的给您带了话,‘家父病重,速来。’” 秦夜泊心里倒是有几分疑惑,姬老爷子不早就病重? 按照他的想法,是秦家控制了一味药,不再给姬家,可姬冰羽不是求不到,莫不是出了事情? 事情未必会像你猜到的那样。 心中觉得此事有异,随伙计到了姬家宅院。 “您为何对姬家宅院如此熟悉?”伙计忍不住出声询问。 秦夜泊没有回答,总之是不能说他前日夜里摸清了姬家大宅。 屋内,姬老爷子床边站着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那女子自然便是姬冰若,那名样貌尚且年轻的人,秦夜泊心里估摸着,八成便是姬冰若的三弟,姬冰羽。 那名男子向前一步对着秦夜泊抱拳行礼:“家父不知因何昏迷,不知秦先生可否救救家父?” 听到此番话,秦夜泊心中了然,有人谋害姬老爷子。 “郎中岂不是比我靠得住?” 旁边年纪略大的人站出来答道,“说来惭愧,在下对于这种毒物也是平生仅见,亦无解毒之法。” 用毒?这倒是秦夜泊擅长的。 郎中束手无策,还是奇毒不成?毒物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这奇毒也是价值千金的,用来谋害病重之人,真是有些浪费。 虽然这样想,秦夜泊还是上前看了看昏迷的姬老爷子,右手两指按在他的手腕上。 沉默许久。 “不是毒。”秦夜泊睁开眼,有些疑惑:“八成是蛊。” 难怪郎中束手无策。 先前的男子有些激动:“秦先生可知解蛊之法?愿以千金相换。” “解蛊,我不会。”秦夜泊算是知道了,秦潇晗所说的留了一手,便是下蛊。 “那,先生可有方法找到会解蛊之人?” 秦夜泊看了看男子,又瞥了一眼郎中,那名男子便转身对那郎中道:“烦劳先生去前厅等候。”看到郎中退出去,秦夜泊看着姬冰若:“不如姬店主考虑一下合作?” 姬冰若脸上已经带了一分怒意:“秦夜泊你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是下蛊的人,和秦家合作,他们或许会保令尊一命,姬店主不妨考虑一下。” 秦夜泊所说的,是与秦家合作,而并非是与他合作。 “你果然还是秦家二少爷。”姬冰若所担心的就是此事,他还为秦家考虑! 在一旁的男子走上前来,道:“秦先生不会不知姬家和秦家恩怨吧?” “秦家下蛊,就必定有解蛊的方法,你当真是想不明白?”秦夜泊皱眉:“我没有把握救下令尊,岂用一条性命做赌注。” 无关利益,只是一条人命,怎可弃之不顾? 听到秦夜泊这么说,姬冰若咬了咬牙,道:“秦夜泊,就算我姬家全部死在秦家手上,也绝不答应和他们合作的。” 话罢,姬冰若红着眼眶:“秦先生,救救家父。” 深夜,窗外无云,秦夜泊坐在案前坐了许久,思绪已经不知飘向何处。许久,才提起笔写了信,派手下人去查解蛊之法,可惜他此行是孤身一人,不然定可派心腹去查。 这蛊,只怕是小羽亲自求来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四章 疑点 细雨楼台,深秋的天少有雨天,窗外细雨传来阵阵凉意。 转眼间便是三日,秦夜泊接到了姬冰若的消息:“家父已故,合作之事暂且勿提。” 仅仅三日,就要了姬老爷子的命。分坛迟迟未传来消息,蛊术为人所不齿,精通蛊术的人少之又少,能够解蛊的人又岂是如此容易寻到的? 全府素缟,秦夜泊站在大门前,耳边隐隐传来哭声。 许久,一把油纸伞挡下了细雨:“秦先生如何在此?” 闻言,秦夜泊拉回心绪,撑伞的人是小羽。 见秦夜泊没有回答,便接着问道:“虽是细雨,也是带了寒气的,秦先生还是请回,家中实在不便留客。” 秦夜泊抬手摸了摸肩膀,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湿了三四分。 “我在等人,小羽去忙便好。” 姬冰羽未多说其他,将伞交到秦夜泊手中,转身回府。 他在等他的三弟,秦潇晗。姬老爷子病逝,秦潇晗怎能不来证实? 未出一盏茶的时间,院墙旁一道黑影闪过,秦夜泊毫不犹豫追了上去。未走出多远,秦潇晗已经站在原地,看样子是在等着秦夜泊。 秦潇晗一脸可惜,道:“姬老爷子过世,看来是合作不成了。不过,秦家目的是达到了。”说罢扬起手,是一封书信:“解蛊之法,二哥可还需要?” “现在自然是不需了,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合作吧?” 对此,秦潇晗一笑,并没有否认,道:“不是我想要,而是有人想要姬老爷子的命。既然秦青岚不肯,那只能我来做。” 秦青岚是做得到的,只是不肯。 “你该收场了吧?”秦夜泊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秦潇晗敛去笑意:“这是我秦家与姬家的事,二哥还是不要插手。” 算是威胁?秦夜泊点头应了一声:“造孽太多是有报应的。” 秦潇晗无所谓地耸耸肩,“报应?二哥不也是手染鲜血,杀的人未必就比我少,就不怕报应?”说罢,秦潇晗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道:“还有一点,这蛊,可是姬冰羽亲自求来的。” 果然如此,那便更不可让小羽知道此事。 翌日晨时,伙计便是拦住了刚刚要出客栈的秦夜泊,道:“秦先生,店里一叙。” “姬店主何意?” “合作是我大哥的意思,昨夜大哥让我告诉你的。”略微一顿,道:“他必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合作?最后结果竟是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但却未让秦夜泊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毕竟,短短四日,竟让姬老爷丧命。 姬冰若拿起信封,道:“不过,他还是有条件的,秦先生自己看看?” 秦夜泊没有搭话便接过信封,随即听到姬冰若开口:“大哥交代,若秦二堂主不能应允,权当此事未提。” “此信我收下了。”虽是满腹疑惑,但这个时候却也并不好多问。 江湖上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便是慕容氏被人灭了满门一事,而对于此事,说法更是不一。 南盛建朝二百年来,慕容氏可谓是忠良辈出,甚至慕容祖上为南盛国开朝元老,即便疏于江湖之事,但也在其身后有皇家的支持。 直至先皇继位之时,慕容氏才从朝堂中抽身而出,而如今更是子嗣微薄,却未想一朝灭门。 人人皆知慕容大宅无端起了一场大火,几十条性命无一生还,而背后的牵扯,只怕是正如秦青岚所说,还有其他势力盯住了慕容氏。 离开洛阳,秦夜泊并未返回玉淮山,而是去了慕容老宅的废墟,入了夜方才去老宅中一寸一寸摸过,生怕会忽视掉重要的东西。 转过大半个宅子却仍是没有任何收获,秦夜泊皱皱眉头,那此事是真的没有头绪了。转身来到后院之中,房屋烧的不成样子,已经坍塌了一大半。 略一犹豫,秦夜泊还是径直走了进去,从门口的位置看向屋内,一抬头,竟发现面前有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右手瞬间抽出短刀挡在面前,慢慢向身后退去。 直到退出屋子,借着月光,秦夜泊算是看清了对面的人。 慕容少白,慕容家主唯一的儿子,也是秦夜泊曾经的至交。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等你很久了。”慕容少白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分明是带了绝望的。 秦夜泊仔细打量着对面久违的人,身上的衣衫残破,脸上和手上满是草灰,眼中深陷的是绝望。“少白,你想告诉我什么?秦家联合了谁?”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知道是谁要亡我慕容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残破令牌,用衣袖仔细擦过上面的灰,递给了秦夜泊。 秦夜泊接过来,心中一沉,这令牌,分明就是皇家的东西,即使被烧去大半,却也还是认得出的。 “是苏彦,他是想拔除我慕容氏,自从我找到这个令牌,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慕容少白说到这里,冷哼一声:“都心知肚明,何必发出通告说我慕容氏亡于一场大火?” 没有人相信的,只是没有人能接着查下去罢了。 “夜泊,为何没有除掉我?就算我不在宅中,除掉我也是轻而易举。”慕容少白看向别处,“就算秦家不动手,苏彦也会动手的,这件事怪不得旁人。” “祖上开国功臣,忠良辈出,直至先皇之时才隐退朝政,到头来如此下场?” 听到慕容少白这样说,秦夜泊脸上由说不出的震惊,慢慢带上了一丝释然,“功高盖主,帝王多疑,慕容氏输在抽身太晚了。”语气很低沉,“这件事,你想复仇?” “我想查出谁是元凶巨恶。”慕容少白还未说完,就看到秦夜泊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这话说的算是客气,他必不可能不知,此事秦家也有参与。 “少白,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秦夜泊缓缓地摇摇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不过,你就不怀疑有人故意留下这半个令牌?为何一场大火,未将此物烧为灰烬,而偏偏被你发现?” 慕容少白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啊秦夜泊,我该怎么办?” 皇家之物,岂是民间能够仿制?一是未见过原物仿制不成,二便是普天之下皆为王土,若是仿制,如何瞒天过海? “咔--”身后传来木材裂开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脚步声。秦夜泊寻声望过去,看清来人便是心中一喜,来人正是秦青岚。 未等秦夜泊问他如何会来此地,秦青岚却是先回答了他:“秦潇晗回府了,这里的事情未结,我猜你会来的,我便来碰一下运气。” 不等秦夜泊反应,慕容少白一把夺过了秦夜泊的短刀,指向秦青岚。 这件事,秦家也要算一半,毕竟这个念头,在秦家老爷子的脑海中,已经很久了。 “少白!”秦夜泊声音陡然凌厉,随后放缓了语气:“放下,慕容氏的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慕容少白点头,看着秦青岚的目光中仍是充满怀疑:“我谁也不敢信。” 秦夜泊对着慕容少白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才觉出慕容少白在微微颤抖,换做是秦夜泊,恐怕也早已万念俱灰。 顺着秦夜泊的力道,慕容少白松开短刀,瞬间秦夜泊手刀落在慕容少白的颈后。 “让他冷静冷静。”秦夜泊扶住慕容少白,道:“我带他走。” 秦青岚应了一声,问道:“你在这里找到了什么?” “并非我发现,”顺着把令牌递给了秦青岚,“是少白找到的。”还未等秦青岚说什么,秦夜泊已将猜测告诉了他。 秦青岚心中也在揣测这半个令牌的事,一时间陷入沉思。许久,秦青岚看了一眼慕容少白:“我该回去了,有了答案我会告诉你。” “哥哥。”秦夜泊叫住秦青岚,走到后者面前低声询问:“我还有一事不明,秦家会蛊?” 蛊? 秦青岚沉默片刻,才到:“恐怕和其他势力有所牵扯。而且……”秦青岚压低了声音,背着月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猜测,这半个令牌,是有人故意留给你和慕容少白看的东西,而那个人,或许和皇家有关,或者要陷害一些人,再或者,便是亡命之徒无视朝廷威胁想把矛头指向苏彦。”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五章 暗箭难防 “慕容少白这个人不简单,否则他活不下来。”秦青岚突然是没由来地说了这一句:“秦家的事还有我去查,你不必担心。”说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半个令牌,道:“该回去了。” 秦夜泊干笑了两声,直到秦青岚走出老宅才从他的身上收回目光。回身坐在慕容少白旁边,对于后者,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那秦夜泊只能说,慕容少白似乎在极力隐藏什么。 他是如何确信,这件事一定和皇家有关的? 单凭这半个不知何处来的令牌么? 慕容氏所保管的秘密有没有被秦家窥知,慕容少白知不知这个秘密,这些事情都是秦夜泊想问的,但面对慕容少白,却是生出一份陌生,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这四个江湖世家,共同掌管着一个秘密,而秦家,竟然是想要独吞。 未等晨分,秦青岚已是回到秦府大宅,刚刚跨入宅院,秦潇晗伸手拦住,“大哥不在府中去了哪里?让三弟是这般担心。” “管好你自己。”秦青岚没有再理会秦潇晗。 秦潇晗对此倒是满不在乎,回道:“我要管的是整个秦家。” 慕容少白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个人就在庭院中席地而坐。 “夜泊,我慕容氏,是枉死的。”天明之后再看慕容老宅,所感尽是凄凉。 “你想如何?要我帮你做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关于所谓的秘密的事情。 “我想入朝为官。”此时才看清慕容少白双眼猩红,问道:“若我说,我想要你彻查这件事情的真相,你会去帮我讨回公道么?” 秦夜泊没有说话,站起身背对着慕容少白,紧皱着眉头,真相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事情背后的阴谋。 都说秦家二少爷为秦家叛子,这么多年来,就算是连他秦夜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这个名头。 这谣言四起,他也懒得去争辩一二。 人人皆传秦家恶事做尽,害得多少商贾家破人亡,秦家老爷子当年为求娶如今的秦家夫人更是双手沾满鲜血。 “也许,会吧。”秦夜泊给了慕容少白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却又话锋一转:“慕容,你若入朝,我怕会有人对你动手。” “这你权且宽心,我还是可以自保的。” 闻言,秦夜泊心下了然,慕容少白这个人实际敏锐得很。 “你先去玉淮山旁安顿下,到时我会让人先去找你。至于那个令牌,先在我这里。” “那你?” “去趟凌家。” 慕容出了事,其他两家危矣。 从慕容老宅到凌家,秦夜泊骑快马赶了半日的路程。凌家是有意避世,就连府邸都如此低调,大门紧闭,朱漆已旧,恰逢深秋时,院墙旁的树木已是落尽了叶子,平添几分萧索。 “门可罗雀。”秦夜泊把马拴在一旁,上去敲了敲门。 未等片刻,一个杂役模样的人打开大门,问道:“阁下是?” “晚辈秦夜泊,有事求见,烦劳通报。” 那杂役点头哎了一声:“稍等片刻。”说罢转身离去。 未等多久,杂役推开门,一脸歉意,“老爷夫人均不在府中,秦先生请回。” 秦夜泊心里无奈,脸上还是带了恭恭敬敬的笑:“今日打扰了。” “不妨事。”那杂役对着秦夜泊略带歉意点了下头。 分明就是谢客,秦夜泊牵了马,看着凌家府邸的墙头,放缓了脚步绕行一圈,既然不想见,那就该用点手段让他们见到,愿不愿意是他们的事了。 摸了摸怀中还有碎银,寻了客栈养神,只待暮分潜入。 名义是四个世家,几百年传承,分别掌握一个秘密的一部分,早就不是当初四人结拜的同心了,这秘密,只怕难以重见天日。 如今秦氏一家独大,只怕是秦老爷子秦落更是有野心要破开祖上传下来的秘密,不惜代价。 慕容氏忠良无数,开国之功,为南盛立下汗马功劳,不屑与江湖派别为伍。只是功高盖主,未及时抽身,帝王早已有心削弱慕容氏。 凌氏早已是不问江湖事,谁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暗中培养精锐,更是不知凌家家底究竟如何,只怕已经日渐式微。 至于南宫氏,人人都说南宫氏长子义薄云天光交豪杰,可惜多年前全家都去了江南。 因为别的势力插手,秦家能够灭了慕容氏全门。秦夜泊总隐隐觉得,凌氏,南宫氏,都会步了慕容氏的后尘。 甚至秦家……也会。 待到暮分,秦夜泊到凌氏府邸的时候却是看到凌氏的家主和夫人在大门里面,门前站了四五个杂役。 不多久,马蹄声渐近,秦夜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一辆马车。“贵客不成?”秦夜泊暗自叹一声,来得当真不是时候,只是不知这贵客,又是何方人士,凌家不是已经避世了么? 伸手理了一下衣袖,秦夜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信是无人注意他后,估算了时间,便向马车来的方向走过去。 等到马车中的人下来时,秦夜泊回过头看了一眼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名老妪,只看到了背影,一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间插着三根玉簪,身上所着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拄着拐杖,在凌家夫人的搀扶下进了凌家府邸。 秦夜泊心中觉得蹊跷,莫不是这老妪的身份让人忌惮?面上却是不曾表现出有任何异样,坦然从马车旁走过。 那老妪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 “只管深夜一探究竟。” 深夜,凌家府邸,时不时看到巡夜的人提着灯笼走过,秦夜泊何等身手,避开这些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刚刚落入园中,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身侧传来开门的声音,秦夜泊心中一惊,连忙转身藏在黑暗中。过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出来,秦夜泊不禁觉得疑惑,放缓脚步探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却听房中传来声,“都什么时辰了,让老身好等。” 秦夜泊第一个念头便是,被此人察觉出了,不禁犹豫要不要上前去。 正盘算着,又听房中传来声音,“还要让老身亲自请你不成?” 没料到那老妪面上却是没有半分怒意:“深夜来若此不为钱财,总该不会是为了凌家的地位,想讨好一番?” “晚辈确实有事,无奈今日晌午被凌家老爷夫人婉拒于大门之外,因此才出此下策,半夜前来。”隐瞒不得,秦夜泊心中是明白的,单看这老妪的身手,便不是亚于寻常人的,怪不得是位贵客。 “你可知老身是谁?” 秦夜泊打量了她一番,虽然是面上没有怒意,却是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严,此人的身份八成就是那凌家老祖宗。 而等了许久,秦夜泊摇头:“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是何方人士。” “你不认得老身,老身可是识得你眉骨旁的疤,秦夜泊?”老妪笑吟吟的看向秦夜泊,道:“说吧,来此何事?” 眉骨旁的疤,秦夜泊下意识用手去摸了摸,一道寸长的疤,已经是很多年留下的了。 “前辈可听闻慕容氏的事?晚辈觉得此事没有结束。”不确定下一个目标究竟是不是凌氏,但凌氏日渐式微,的确要比南宫氏好下手。 老妪手执拐杖,戳在地面上:“凌家的事,不劳外人费心了,你也不要再登门了,既不是秦家人,便不要牵扯进来。” 外人?单说他秦夜泊是外人,秦夜泊认,那如此看来,这老妪果然是凌家的人了?若她是凌家人,那便有十成的把握是凌家的老祖宗。 既然如此,定然是会为了凌家事竭尽心力。 “多谢前辈指教,晚辈告退。”未多做停留,秦夜泊回身想要离去。 没想到老妪叫住了他:“秦小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身知道你与慕容那小子交好,当心被人当枪使。”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六章 令牌 闻言,秦夜泊一怔,抱拳道:“晚辈谨记。” 当初凌家决定避世的时候可把老祖宗气的不轻,最后选择了自己带大了凌家小女。 谈起凌家小女,那可的确是个骄横的小丫头,只是许多年未见不知可收敛了性子。当初秦夜泊眉骨旁的伤就是因为此人留下的,一怒之下秦夜泊拉过那小丫头去凌家老祖宗面前让她认错,那小丫头一脸的不情愿秦夜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打了人还不认错,不然哪里来的小妖女的名号? 那就不奇怪凌家老祖宗为何认得那道疤了,凌家有此人,秦夜泊的确是可以放心一些了。 凌家就告一段落。 如今想想姬家的事情,让秦夜泊有些头痛,姬冰若的大哥给他的信是空的,不知是何意。 还有秦潇晗究竟是从何人手中学来的下蛊?还在姬家宅院等他。 等他?秦夜泊突然坐直了身子,是他的哥哥让他来的,秦青岚是断然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秦家的人。 那么秦潇晗是如何知道的?莫非…… 教中还有人与秦家勾结在一起。 说起教中与秦家相互勾结,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件事始终都让他无法释怀。 秦夜泊撑住额头,半个令牌在那日夜里就已经交给了秦青岚,只是希望他在其中能有所发现。 翌日一早,秦夜泊本想先赶回玉淮山,却是被这里一队人吸引住目光,和秦夜泊迎面而来的一队人,为首模样生的甚是俊俏,显然此人就是南宫氏的长子,早年间秦夜泊曾与其有过数面之缘,自然是认得出。 秦夜泊牵了马停在路旁,回过头看着南宫氏的人所去的方向,那里煞是清净,所去的的地方无非是凌家府邸了。 这些年也未听闻凌家与南宫交好,倒是今日这南宫家的人如何会到凌家?想到这里秦夜泊不禁轻笑一声,凌家想把那个小妖女嫁入南宫氏不成? “那小妖女情愿也就罢了,若不肯,只怕是能闹翻两家的天。”秦夜泊摇摇头,翻身上马,微微一夹马腹离去。 来时是快马赶来,虽不差这两日,但只怕是夜长梦多,而此程却是收获不小,凌家势弱,若有南宫氏在背后作为靠山,那便不是秦家能够轻易撼动的了。 玉淮山旁的镇子名为淮涯镇,来往的人并不多,所居住的人家也不过二十余户,秦夜泊对这个镇子颇为了解,何况镇中还有秦夜泊手下的人,寻到慕容少白是易如反掌。 在淮涯镇边缘的地方,收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慕容少白这也算是安居了。 秦夜泊进到院子里正瞧见慕容少白打扫院子。 “少白,你最好是改一下姓氏,免得再生事端。” 慕容少白放下手中的东西,回答道:“我已想好了,慕容少白,改为白慕,如何?若有机会,我还是会改回原来的名字的。”正说着,抬眼看向秦夜泊。 秦夜泊在慕容少白的目光中,除了一种执着,还看到了一分他不懂的情绪,或许终有一日,他会明白。 “我先回去,你若是有事直接上山找我。”看到慕容少白点头,秦夜泊未做过多停留直接进了玉淮山。 秦夜泊刚刚回来,下属便通知,教主正在等他。 一刻没耽搁便去面见顾泽,也正是冥灵教的现任教主,收留秦夜泊十年又四载的人。 推开屋门,顾泽正在案前写着字,看到秦夜泊进来也并未停笔,秦夜泊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教主。” 等到顾泽收笔,秦夜泊又叫了顾泽一声:“教主。” “夜泊,我待你如何?”顾泽坐在桌旁,又道:“我树敌颇多,冥灵让我在江湖有一席之地,膝下无子,夜泊,十四年了。”顾泽说出这些话的语气着实低沉,顾泽重视秦夜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他带人去见了冥灵木,都未加阻拦。 包括此番,他去了一趟洛阳,顾泽也丝毫没有过问。 秦夜泊是顾泽一手培养的人,和顾泽关系亲密一些的人都看得出,顾泽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沉默许久,秦夜泊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见秦夜泊如此,顾泽站起身:“夜泊,你为我效忠这么多年了,是该给你一些东西,我等不到这冥灵木成果,但是你可以。夜泊,若有一日我把冥灵交于你,你定要它名扬于江湖。” 秦夜泊闻言便要行大礼,道:“教主厚爱,只是为何突然与说这些……” 顾泽起身,拉住秦夜泊,道:“你起来,不必如此,夜泊,我太了解你。你只要记得,这冥灵虽是江湖教派,但也是生为南盛人,可抗朝廷,但不可不顾南盛安危。” “秦夜泊谨记。” “这两日有何收获?”顾泽率先转移了话题。 大致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泽,对于教主,秦夜泊是无须隐瞒的。 若不是此次姬家的事情,秦夜泊还察觉不出教中有人和秦家勾结在一起。 顾泽“嗯”了一声,道:“我会处理。夜泊,你来看这字如何?”秦夜泊闻言,走过去看到宣纸上的两个字,忠义。 又听到顾泽刻意压低了声音:“副教主多年不在教中,这个位子该换人了。” 这句话分明是说给秦夜泊听的,秦夜泊脸上有些释怀。 难怪这么久了,顾泽对于副教主避而不谈。 他的猜测不错,副教早已不在冥灵教。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过几日再谈。” 那夜秦夜泊在慕容老宅时,自家哥哥就已经交代过,五日之后玉淮山再见,现在算来日子也差不多了。 暮色时分,在一家酒肆中。 “客官是要打尖还是…”店家还未问出口,秦夜泊先开口道:“住店。” 等了约是个把时辰,房门被人推开,正是秦青岚。 “大哥。”秦夜泊快步走过去,关上房门。 “回过冥灵总坛了?” “是。” 看了看四周,见到慕容少白没有来此,秦青岚松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被白绸包起来的东西,“这是我在半块令牌里面发现的东西。” “里面?”秦夜泊心中只觉不妙。 “我把它砸了。”等到秦青岚把白绸打开,秦夜泊看清了所包裹的东西,是一枚玉片,半个拇指大小,薄如蝉翼。 “大哥,你没连此物一起砸了?”半个令牌被他大哥给砸了,那他还拿什么还给慕容少白?把这枚玉片还回去? 秦青岚似没有说笑的心情,反问道,“我是那么莽撞的人?” 秦夜泊没有接话,对于他的大哥行事谨慎,他心里是很清楚的,至于慕容少白,还是先顾眼前为好。于是捏起玉片仔细看了看并无任何异样,接着疑惑把玉片递给了秦青岚,问道:“上面有什么线索?” 只见秦青岚拿过油灯,将玉片正对的火光,对他说道:“仔细看。我说过的,这本身就只是半个令牌,是有人故意为之。” 秦夜泊凑上前去,在玉片的角落中发现上面刻一个字,看到这个字的时候秦夜泊松了口气,秦青岚的猜测没有错,是有人故意给他们看的。 上面是一个“彦”字,在秦夜泊的所知中,联想到的只有一个人,苏彦,这个字是苏彦的彦。 而苏彦,是当今帝王。 “有诈。”秦青岚想都没想吐出这两个字:“若是皇帝派人,他们的目标是慕容氏,没有道理在得手后会留下这令牌的。” “皇家令牌,包括那些奉命去做事时携带的令牌,中间都会有一片玉,为的便是让民间无法仿制。”秦青岚游学甚久,对此还是略知一二。 这玉极薄,民间是没有这等手艺的。 秦夜泊微怔:“只是半个令牌,这玉却完好无损。”令牌被毁去一半,里面的玉定然会显露出来,而这半个令牌却是没有。 皇家一般使用的的令牌大都为金银,而这些暗中的指令,所用的令牌却是木制,只为任务完成后,便于焚毁,凭此物复命。 “怪就怪在这里。”秦青岚瞥了秦夜泊一眼:“民间无法仿制,不代表没有隐世的高人,江湖的能人巧匠,可是不少。” 秦夜泊嗤笑道:“只是可惜了这高人,这样的绝顶手艺,却只得是雪藏了。”语气却是毫无可惜之意。 “我得去见一见留下这令牌的人。” 随即只见秦青岚诡秘一笑:“你且去见他,顾泽前辈不会袖手旁观。” 秦青岚自是不担心秦夜泊的身手,只是担心一旦动起手,会有人反咬他一口。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七章 鬼司 江湖与朝廷的斗争永无止休。 皇家真的插手江湖,而江湖却无可奈何。 秦青岚将玉片握在手中,轻轻点了点太阳穴,闭上双眼,道:“我们肯定在慕容老宅漏掉了什么,当时的慕容少白情绪极差,难免会有所疏漏,所以,他们只要在慕容老宅设下埋伏,你我毫无防备之时,打一个措手不及。” 秦夜泊没有再回答,他刚刚见到这薄薄的一片玉时,正是如此想的。 常人发现这个东西的时候第一反应会是什么?自然是回去再探查一翻,借此能否想到其他的线索。 就算当时将慕容老宅翻遍,此时此刻也会觉得自己是否漏掉了什么。 “那这令牌,就应该是留给你的东西。”秦青岚睁开眼睛,对着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慕容少白的出现,大抵只是一个巧合。 这是秦家和一方不明势力针对慕容氏,也是教中有人针对秦夜泊。有人针对他,他早就知道,这两年倒是有些安分了,而今牵扯了慕容氏,只怕有人要做文章。 早些年教中有人不安分,为了长老的亲传弟子,着手对付秦夜泊,最后却是被顾泽察觉,夺了在教中的权位,一干亲信也是受到牵连。如今只怕是也是为了那长老的亲传弟子了,也正是现在的一堂主。 “不过,若是我不去呢?”秦夜泊看向秦青岚,笑着问道。 “自然是还有手段对付你。”秦青岚说的理所应当:“这次还只是一个开始,我猜,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会有办法的。” 若不是深知慕容氏功高盖主,当今帝王多少有意拔除慕容氏,才引得秦青岚仔细思索了那半个令牌。 若真是没点准备,岂不是吃了大亏? 刀锋淬毒,见血封喉,秦夜泊早年是用毒的行家,既然是想要下狠手,就没必要留情面了。秦夜泊手中是有一把淬过毒的短刀,想要解毒保命,根本不可能。 终了,秦青岚提醒秦夜泊:“尽早动手,免得节外生枝。你若明日再探慕容老宅,就做好他们会动手的准备。”听得出秦青岚刻意加重了“节外生枝”这四个字。 秦夜泊点点头:“哥哥不是说教主不会袖手旁观么?” “那是变数,这棋落的有些险了。” 对秦夜泊来讲,未必就是险棋,他的这身功夫是真真正正从刀尖上滚出来的。这些人的确是轻视了他,秦夜泊深知锋芒不必毕露的道理,他本擅枪法,即便是如今没有长枪,也敢放言,整个总坛无人是他对手 未等到晨分,秦夜泊就讲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心腹,沈亦。 沈亦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沈亦。”秦夜泊叫住他,又嘱咐了一句:“不管是谁,不必留情。” 沈亦心中是知道秦夜泊指的是什么,“属下明白。” 此人跟随秦夜泊多年了,当年的事情他也是有参与,自然是知道秦夜泊与教中几人的恩怨。 他本想一人前去,可又担心到时候他只是孤身一人,百口莫辩。 翌日,余晖将落,天色渐暗,秦夜泊骑在马背上停在慕容老宅之前,不敢多带人手,一旦让那些人发现有异,再想引蛇出洞就难了。 下了马,秦夜泊抽出短刀,右手反握,面无表情地走进慕容老宅,残阳照在刀刃,晚风不时吹起几片枯掉的叶子。 “自己出来还是等我先动手?” 话音未绝,便听到脚步声靠近,秦夜泊暗自冷笑一声,“当年之事我无从追究,今日还不死心,真当我还如当年一样可欺么?” 冷眼看着从前面走近的三个身着黑衣的人,皆是遮了面容。 “二堂主,今日若是多有得罪,你喝碗孟婆汤,忘了甚好。”为首的的人停下脚步,抽出剑指向秦夜泊,“杀了他。” 随即,随着羽箭破空声传来,数名杀手在四周现身。秦夜泊手中短刀一转,羽箭应声而落,站稳之后将短刀横在面前:“沈亦,一个不留。”说罢,秦夜泊盯住那为首之人,总觉得此人声音颇有些耳熟,一时却是想不出是谁,而秦夜泊绝对认识此人。 至于那孟婆汤,还是留给他自己为好。 未等沈亦应声,不知何处出现两道身影,手法之快,配合一个默契,令人瞠目,秦夜泊略一犹豫,便直取为首之人。为首之人也未慌张,反是用剑挡住秦夜泊刀锋,借力向后退了一步:“秦夜泊,你找死。” 跟在那为首之人身旁的二人同时抽出剑指向秦夜泊。 两名杀手分别从两侧袭来,那为首之人从前方一跃而起,剑刃直指秦夜泊。 秦夜泊反握短刀,在那两名杀手剑刃落下之时,已经向前跳出一步,短刀与那为首之人的剑相碰,随后向后翻去:“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未等一刻钟的时间,数名杀手皆被二人所伤。 为首之人见此,虚挽一剑,随即向后退去,秦夜泊短刀紧随而至。 短刀刺入额间,倒下的却是一个杀手。那为首的人冷笑一声:“算你走运。 正想刺出第二刀,身后寒光一闪,秦夜泊回身将短刀刺入那名杀手额间。 为首之人借此空当,翻出了慕容老宅。 那两道身影见此,随即便有一人去追,剩下一人则是解决了其他杀手。 秦夜泊叹了口气,那神秘人的功夫远在他之下,只是再加上这般多的杀手,才让他逃脱。 还真以为会派什么身怀绝技的人来对付他,倒是多虑了。 就算这鬼司不来相助,这些货色也断然是对付不了他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恩怨彻底了结之前,还是不要让他人知道自己的深浅为好。 “多谢鬼司出手相助。”秦夜泊收起短刀,对此人抱拳行礼。 沈亦也收了手中的剑:“见过鬼司。” 被称作鬼司的人笑了下:“都不必多礼,此事是教主令我等监视了一堂主,跟着他手下人寻至此地。” 鬼司是顾泽心腹,一共四个人,从成为顾泽心腹时候起,几乎从无失手。 “二堂主还是先回教中去见教主吧。” 秦青岚曾说顾泽前辈不会袖手旁观,想必是他早已猜到顾泽会派人监视有意对付秦夜泊的人了。 天色刚刚见明,秦夜泊就敲开了顾泽的房门:“教主。” 顾泽见秦夜泊进来,抽出一个信封,道:“这封信是一个月前交到我手中的,那时候你去处理了一笔生意,我也未曾交给你。” “信?谁的信?” “沐清歌的信。”顾泽没有再说话,沐清歌离开了整整四年,如今却是地位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前几个月里,秦夜泊不止收到过一次沐清歌的信。 沐清歌,久违的一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夜泊心头一紧,随即便听到顾泽说道:“沐清歌,如今的鬼门门主。” 鬼门的门主,秦夜泊一点也不意外,以沐清歌的天分,加上有人相助,坐到这个位置倒是意料之中。 传言鬼泣山有一门派,名为鬼门,老一辈的人更是说鬼门在这片土地纵横了九百年,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正派屡屡更迭,而鬼门岿然不倒。 难以管教的穷凶极恶之人,如今都臣服在沐清歌之下。 “教主,这件事情让我自己去处理吧。”秦夜泊接过信。 “我还是要去见一见她的,毕竟当初的事,的确是我欠了她一个交代。” “慕容氏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你可以想法与他们周旋,但是除掉慕容氏的势力,你没有办法追究。”顾泽换了话题,语调听不出其中情绪。 “教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秦夜泊突然觉得,就算他知道是谁动手,也是无可奈何,如果真的是皇帝借了了秦家之手,他还有能力去对抗皇帝? “至少现在还不行,夜泊,再等等。”顾泽说过可以对抗朝廷,但是不能不顾南盛安危,如今时局颇有动荡之势,顾泽心中竟也是有几分担忧。 更何况,为了一个慕容氏,冥灵教犯不着因此就和苏彦势不两立。 秦夜泊默然,自己的哥哥也和他说过,如今他要警惕的是教中有意对付他的人。教中几个长老本该是德高望重之辈,竟如此与他过不去,他秦夜泊又何必忍让。 至于在慕容老宅的事情,便让鬼司去禀告吧,想必那些人也该安分一段时间。 退出房门,秦夜泊看了一眼信封。 “鬼门,清歌,门主。” 秦夜泊走后,顾泽召了四名鬼司,问道:“如何?” 身着青色衣服的那名鬼司将慕容老宅的事情大抵讲了一遍。 “只是,属下无能,未捉到活口。” “嗯?” “他们服毒自尽了。” 顾泽点头,继续问道:“为首的人是谁?” “没有捉到,但是绝对是总坛的人。” 顾泽也没有再说什么。 “你们下去吧,记得处理好。” 这也算不得失手,毕竟,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从顾泽那里拿到这封信之前,就已经勾起秦夜泊最不愿提起的事情,而写这信的人,也正是秦夜泊不知如何面对的人,沐清歌。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八章 刺杀 不过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的是,秦夜泊还是想见一见沐清歌的,四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或者也有什么没有改变的东西,比如二人之间的怨。 信上只讲了一件事,沐清歌成了门主。 沐清歌口口声声说想要秦夜泊也体会一下什么叫肝肠寸断,也正是因为四年前的事情。 有些事情牵扯的太多,一旦开始深究,需要的不再是精力,而是背后的势力了,四年前的事情秦夜泊心中也是有疑问的,那个时候手中没有大权,处处受制于人。 教主这个位置,秦夜泊不是不想要,他也明白顾泽的心思,当初长老收下亲传弟子的时候,顾泽也是百般不愿,但也违拗不过长老的意愿,正因如此,那个时候时候顾泽更加偏心于秦夜泊。 顾泽想让他来接下教主的位置,秦夜泊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 秦夜泊手中攥着沐清歌的信,骨节泛白。 淮涯镇,秦夜泊敲了几下慕容少白所住院子的大门,不多时慕容少白打开门:“你来了,快进来。” 屋内,慕容少白收拾的整整齐齐,床头还放着一个包袱。 环顾了一周,秦夜泊的目光最后落在慕容少白身上,慕容少白确实比秦夜泊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好了一些,问道:“你要走?” 慕容少白点头应道:“我等不下去了。” “再等几日,哥哥委托他的关系去查苏彦前些日子有无调兵了。”秦夜泊心中是担心慕容少白的,再留他几日,生怕他会出什么纰漏。 慕容少白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少白,你知道江湖所传的四个世家,共同掌管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么?”秦青岚说过这个人并不简单,秦家的目的,十有八九便是为了所谓的秘密,而慕容少白如今是慕容氏唯一未丧命的子孙,也是因为这一点,他若死,这个秘密便很难再被知晓。 “父亲保存着一个玉匣,据父亲讲,里面的东西就关系到那个秘密。慕容氏不测,想必已经落入秦落手中了。” 秦落也正是秦家老爷子,秦夜泊的父亲。 “是秦家?”东西若是落到秦落手中,说不定秦落会将其他部分拿到自己手中的。 “你也不用担心,玉匣中只存着一半。”慕容少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另一半,在他手中。 秦夜泊也明白了几成,剩下的一半,慕容少白定是不会轻易示人的。“你若离开这里,去哪里?” “去江南,再一路回都城。从离开这里的日后开始,我就以白慕自称。”慕容少白这个姓氏太过于引人注目,如此一来也可省去不少麻烦。 秦夜泊没有再接下慕容少白的话,而是道:“这两日教中出了点事情,我让沈亦过来。” 当日正午,顾泽清点了教中人数,共三十六堂主,包括秦夜泊在内,三十五名堂主都已经将名单变动详细记下交了上去。除此之外,分别着两名使徒和四名鬼司去清点除三十六堂之外的其他人。 而没有交上名单的是六堂主。 顾泽目光扫过众人,问道:“可有人知六堂主是去哪里了?”若是执行任务,定时要详细记录的。 众人沉默,顾泽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道:“有些人不安分,是该处理掉了。”同时看向了一堂主。 一堂主接了话,毕恭毕敬:“是该处理了。” 昨夜刚刚出了事,六堂主恰恰此时没有到场,鬼司回复顾泽的时候就说,那慕容老宅逃掉的领头人声音很熟悉,绝对是教中的人,而且是时不时会打交道的。 待众人散尽,顾泽留下秦夜泊,吩咐道:“夜泊,你去找六堂主,让他来见我。若是不从,杀之不议。” 六堂主,若非今日顾泽清点人数,秦夜泊还真想不到六堂主这个人,平时与他并没有太多交流。在慕容老宅的时候,那为首之人,单是听声音十有八九能够肯定就是他。 现在动不了一堂主,就从六堂主下手,这教中的人早就该清洗一遍了。 秦夜泊应声:“明白了。” 顾泽点头,摆了摆手,示意秦夜泊先去办。“青衣,跟着夜泊,少出意外。” 身着青衣的人应了一声:“是。” 沈亦告诉秦夜泊,姬冰若遣人过来,说是有消息告诉他。 “我去见他。” 姬冰若遣来的人在淮涯镇,自从姬家答应合作之事,都是沈亦在处理,沈亦自然是认得姬冰若差遣的人的。 她的大哥倒是颇为神秘。 离玉淮山不远,四周尽是碎石。隐隐听到兵器相接的声音,随后归于寂静。 躺在地上的人,秦夜泊认得,是六堂主,虽是还有一口气,也和死人差不多了,身旁有两个人影,一个站在旁边,一个蹲下来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突然伸出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什么东西,一盏茶的功夫就收回了手,看样子是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而那蹲下的人正是吴念。 秦夜泊收起手中的短刀,吴念他是应付得了,只是不知同她一起来的是何人。 那名站着的男子看了一眼吴念,吴念点点头,立即把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那六堂主顿时没了气息。 二人没有再理会秦夜泊,吴念擦了匕首,转过身便要离开。 “二位留步”秦夜泊叫住这二人:“吴念,能否借一步说话?” 吴念眸子中闪过一丝寒光,身侧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那男子随即走到一旁,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见此,吴念开口,道:“有什么事,讲。” “帮我查一查对慕容氏下手的势力,除了秦家还有谁。”秦夜泊心中怀疑是今皇帝动手,如果真的是苏彦,大可不必大费周折去联手秦家,直接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一道圣旨下达,慕容氏一个都逃不掉,即便是慕容少白,也不会幸免于难了。 若是没有下圣旨,而是暗中动手,那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慕容氏有人逃出去?荒谬,这种决定无异于放虎归山。 秦青岚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确说过他怀疑的人是谁,只是说了几种可能。 或许苏彦了了一个心头大患,秦落得到了最想得到的东西,各取所需罢了。 “我欠你的命,权当还你了。”吴念瞥他一眼:“若不算,那便罢了。” “自然是算的,只是,他是谁?”话中所指的便是与吴念同来的人。正看向那方向,那男子也转过头,看着秦夜泊。 “和你无关。”吴念丝毫不留情面,没有回答秦夜泊的问题。 谁知那男子自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吴念的肩膀,答道:“姬冰尘。”说罢眼中略带深意看着秦夜泊。 姬家的人,姬冰若的大哥。当初姬家一事可以说还是姬冰尘帮了他一把,如今六堂主的行踪恐怕也是姬冰尘告诉姬冰若的,她才遣人告诉了秦夜泊。 姬冰尘,当初秦夜泊想知道此人究竟是何人,如今是见了面却是有点无措。 真可谓是各怀心思。 “这人交给我处理,你们取了他的命,也可以复命了。” 待二人走后,秦夜泊转身,道:“青衣鬼司。” 青衣才从后面走过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六堂主:“那二人二堂主认得?” “见过几面,不算认得。” 和漫园扯上关系理不清,何况有传闻说漫园和皇家有恩怨,而江湖之事,最怕的就是牵扯到皇家。 不是不能重金请漫园出手,只是最好不要有交情。 “你说认识也无妨。”青衣没由来说了这句,“至少教主还是看重你的。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人心最是无解,若你真的有一日拿到了教主的位置,一定要想办法废掉长老的权位。” 像青衣这般人,收买是没有用的,顾泽和长老不合,青衣站在了顾泽一边。而秦夜泊与长老的恩怨早就决定了秦夜泊的立场,所以青衣自然也会站在秦夜泊的一边。 “多谢鬼司。”秦夜泊转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六堂主,青衣走过去解开他的衣衫,查看着身上的伤口。 “便是他了。”青衣叫过秦夜泊,“这是我鬼司的兵器留下的伤口。”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九章 死不足惜 鬼司的兵器,是锏。 一般来讲,锏长而无刃,四面向内凹陷而成四棱,不作为杀人兵器,而鬼司的锏却是三棱,且是开了刃的三棱,削铁如泥,绝对是杀人的利器。 六堂主被杀倒也省的他二人再动手了,一堂主定然会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你随我将此事回禀教主,余下的我来处理。”余晖将青衣的影子拉的很长,“不要忘记我提醒你的话。” 鬼司青衣提醒秦夜泊的,最无解的是人心。 青衣是四名鬼司之首,他的立场,几乎可以说是四个人的立场。而青衣表明自己立场,对于秦夜泊来讲,无疑不是一个助力。 深夜,慕容少白是被拍房门的声音吵醒的,连忙披了件衣服,问道:“这么晚了,谁这么没良心扰人好梦?” 只听到门口传来三个字:“秦夜泊。” 听此,慕容少白放松下来,道:“等着。”拿过衣服正要穿好,只听秦夜泊幽幽开口:“你不开门我就闯了。” 慕容少白无奈拉开门,颇有些无奈:“你不会等我穿好衣服?” “怎么?”秦夜泊白他一眼:“你是怕我突然给你一刀?” “怕。”慕容少白毫不犹豫说出一个字,“这么晚你来有要紧事?” 秦夜泊点点头,道:“是有要紧事。”说着把一个包袱甩在桌子上,径自和衣躺在慕容少白的床榻上:“明日你去哪,我跟你一起走一程。” “你的事处理完了?哎不是,你在这我睡哪?” 秦夜泊眼也没睁,翻了个身:“这么大的屋子随你挑一个。” 为什么要和慕容少白走一程,说到底秦夜泊是担心慕容少白的安全,秦潇晗身手不凡,未得到慕容氏保管的全部秘密,也不知秦家又做了什么样的打算。另一面,就是冥灵教副教主的事情。 原本这副教主是顾泽的左膀右臂,为人坦荡,可早年顾泽行事不加收敛,树敌颇多,副教主不愿再在教中,便称是去探查情报,一去便是五六年,再也未归。 其实顾泽是知道副教主在想什么的,顾泽也因为这件事恼了很久,便称副教主常年在外构建情报组织。 顾泽自知有仇家,不知何时就会死于仇杀,早年间刺杀他的事情也不算少,幸得鬼司忠心,才未让仇家得手。 五六年的时间副教主始终空着此位,秦夜泊还记得今夜和青衣回禀教主的时候,顾泽对他说的,副教主,教主,只能是你。 秦夜泊怎么会听不出顾泽的意思,他要清理教中不安分的人,除了前九个分坛不在眼前,其余都在上党周围。 只是有一点,秦夜泊是二堂主,二堂之下是不敢有所怨言,至于一堂他不是不敢动,只怕动了就有更多麻烦。 一堂主势力不小,这几个分坛中定然有站在他立场的人。而这些人,秦夜泊是留不得的。 慕容少白拽起秦夜泊:“你去挑一个地方,我就睡这。” “好好好,我去挑一个。” 深夜,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前来的人是刻意放轻了脚步的,秦夜泊起身,门外站的正是沈亦。 秦夜泊走到门外,轻声关了门。 “六堂主名单已经确认,因此晚来了些。” 秦夜泊抬头看了看天,三更天,岂是一些? “我去邯郸,姬家那便你多照顾一些,如果哥哥有事要寻我,只管告诉他我去哪便是。” 沈亦点头:“属下明白。” 清晨时分,秦夜泊和慕容少白二人骑了马,走了三日的功夫才至邯郸,找了客栈安顿。 入了夜,还未安排妥当,便听到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谁?”秦夜泊一跃而起,顺手抄起短刀,刚刚走到窗子旁想要起身去追,迎面一枚飞镖射来。 微微侧身躲过,回头再看那飞镖,已经没入墙中三分有余,将一张纸条牢牢钉在墙上。 慕容少白听到动静,连忙过来敲了敲秦夜泊的房门,问道:“秦夜泊,你没事吧?” 秦夜泊走过去拔出飞镖,连同纸条一起收入怀中才去打开门:“没事,只是听到外面有些动静,起来看了看。你去休息,有事我就过去找你。” 慕容少白应了一声,道:“我回去了。” 听得慕容少白走远,秦夜泊拿出飞镖,展开纸条。纸条上面写的是一个门派的名字,清君门。 飞镖的柄上刻着很小的一个字,秦。 秦?这倒是让秦夜泊反而是有些想不通了。 是谁在提醒他? 直到日上三竿,秦夜泊是被慕容少白拍门的声音叫起来的:“晌午了你起不起?” 等到秦夜泊穿戴整齐,推开房门,随意向下瞟了一眼。 “白慕,你看楼下。”秦夜泊两下慕容少白的肩膀,看着客栈一楼厅内的一桌六人,其中五人皆是随身带刀,带着一名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双眼已经是哭的红肿, “你看那伙计的表情,一脸惋惜。” 慕容少白顺着看秦夜泊指的方向看过去,明显不过了,那女子八成就是抢来的。 “怎么,你想去救?” 这种情形稍微有点阅历一看便知。 “不是我去,是你去。”秦夜泊转身倚在二楼的栏杆上,问道:“我把这个机会给你怎么样?” “我哪够他们砍的。”慕容少白的确是没有习过武的人,要他去,还不得让那五人当场砍死? 秦夜泊从袖中抽出短刀,道:“你去便可,若是动手,我来就好。” “你不来,难不成我来?不过我说什么?” “你快去。”秦夜泊在他耳边低声几句,说完便推了他一把。 慕容少白走到楼下,面对着那六个人在的位置,稍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问那伙计,道:“我说,那女子长得煞是标志,她家住哪里,改日我去提亲?” 心里已经把秦夜泊骂了一个来回。 伙计听到慕容少白这么问,顿时有些着急,“这,这姑娘是许配了人家……” 其中一人抽出刀,随手把一坛酒洒在上面:“看你打扮,好好做你的少爷,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这兄弟几个,可是背后有人撑腰的。” 听这个语气,慕容少白心中就确信了,这五人已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 “嗤。”听到几个人的威胁,慕容少白不由嗤笑一声,问道:“有谁撑腰?如今这江湖之上可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自成一派了?这个主意,我偏要打。” 他身后不也是有人撑腰的? 那伙计站在一旁有些发愣,这一看就是不知情况的人,这但凡是江湖中能横行霸道的,必定其背后是有不小势力,惹了这些人就已经是得罪了另外一些人。 不过若真的动手打,这几个人怎么会是秦夜泊的对手。 “谁撑腰?”那一桌站起一个人来:“传承上百年的教派了,得罪了小爷,小心你的狗命不保。我这把刀,可是杀过不少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 上百年的教派,秦夜泊听到这句话不住有了猜测,这里是冥灵分坛所在,莫不是自己教中的人? 那就有意思了。 慕容少白倒是不在意,反正真的打,是秦夜泊来,他又不用担心,便道:“得罪了,又如何?” “冥灵教,你要得罪吗?” 慕容少白忍了忍,才没有笑出来,嘴角向上扯了扯,好歹是忍住了,你们的二堂主就在二楼看着你们。 见到慕容少白嘴边带笑,那五人顿时站起三个人,一手摁在刀上,一手握着刀柄,大有拔剑弩张的气氛。 “你要是跪下认错,我还能留你全尸,要不然……” 话未说完,在看这个人的时候,一把刀已经从他脖子穿过,顿时没了气息,脸上还是挂着刚刚的表情。 几个人回过头,秦夜泊收回手,慢慢走下来,问道:“原来这里就养了你们这群人?” “你不怕冥灵教群起攻之?” “杂碎,死不足惜。”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章 第三十五分坛 看到秦夜泊不容分说就是杀一人,剩下的四人也有些惊愕,一时间格外安静。 这种情景,在座的客人纷纷起身,回房关好门,或是匆匆离店而去。 不到片刻,其中一人刚刚想抽刀,却被旁边还算是冷静的人拽住,打量着秦夜泊,“你我未必是此人对手,先回分坛,请分坛的坛主来定夺,动了你我,就是动了冥灵教的人。” “可那同生共死的兄弟今日就这般……” 话还没说话,就被制止:“死在这里,仇都没有办法报。” 不管让谁来定夺,秦夜泊都觉得有些好笑,他便是为了清理不安分的人而来,顺手除掉这种人更是容易。不过听这二人的意思,这倒不是冥灵分坛中人,这才让秦夜泊稍稍有些安心。 香主之位,在堂主之下。原本冥灵教共三十六分坛,分坛之中自然是由坛主掌管,这分坛的排名靠前,这分坛的势力便越大。 按照规矩,分坛的坛主权位在堂主之上,但是总有不合规矩的存在,就好比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堂主,还有这二堂主秦夜泊。 未给他们太大的权利,怕的就是会有一日挑起教中纷争来争夺教主的位置,因而在名义上才把秦夜泊的权利放在坛主之下。 也仅仅是名义,秦夜泊在一坛二坛或许还有些顾虑,不过这第三十五分坛,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分坛的坛主是直接听命于总坛主,而这总坛主,便是四名鬼司排在首位的青衣。 正如青衣所说,他站在秦夜泊的一边,就等于无形中给他了最大的权利,总坛主的权利。 秦夜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眼看着剩下的四个人,却是听到慕容少白说道,“别放过一个。” 僵持不到片刻,四个人持刀退出去,转身便没了踪影。同生共死,当真是笑话,若真是求一个共死,秦夜泊倒也是可以成全了这几人。不过就算先行离开,那也离做一个死人不远了。 “你怎么不一起收拾了?” 秦夜泊还没回答,那名女子却是起身先开口:“那贼人若是报官,恩人岂不是背了人命?” 慕容少白毫不在意,对她说道:“他们手上也是有人命的,报官只能说他们也讨不到好处。” 秦夜泊拔出了短刀,用酒淋了一遍,才道:“只怕是这些人做惯了恶事。就连官府也巴不得杀了他们,又忌惮他们背后的势力而无法动手。” “恩人不怕?”那女子煞是担忧。 “为此而来。” 秦夜泊稍微一顿,接着说道:“这件事你们都不要担心,不会节外生枝的。” 秦夜泊回头再看那伙计,估摸着他也是个聪明人。那伙计见到这种场景也没有太过于激动,说看到秦夜泊直接手起刀落杀了一人,心中不痛快是假的。自然是他也知道,被杀的人他一个伙计惹不起,杀人的人,他也得罪不起。 至于他们手上有没有人命债,也不过是慕容少白安慰那女子的话。慕容少白有到秦夜泊身边低声道:“若他们手上没有人命债那咱们岂不是……” 秦夜泊哼了一声,道:“我说有就有。”说着伸手搭在慕容少白肩膀上,转过身,背对着那名女子,问道:“我方才听你说,你也看上这位姑娘了?” 慕容少白立马摇头,道:“你不说打起来的事你来,我就挑衅两句便可,那几句话还是你让我这样说……” 秦夜泊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不如你也不必入朝了。”慕容少白的性子秦夜泊还是了解的,在事情上太喜欢追究到底,而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是追究不到底的。 而慕容少白却是像没有听到一般,却道:“不如我去报官,暂且试一试这县令的态度?” 秦夜泊摇头:“我去试。”转身对那伙计道:“与你们无关,我也不会牵扯到你们。至于这人……”秦夜泊瞥了地上的人一眼,也有几分后悔直接取了此人性命,而未留下活口。 “会有人来处理。” 见到那伙计应了点头两声,秦夜泊从慕容少白身旁走过,停在那女子身旁,打量了一遍,十分认真道:“姑娘确有几分姿色,也难怪会想劫姑娘而去。” 那女子皱眉:“蒲柳之姿怎可入得了恩人的眼。” 秦夜泊再也没再搭话,便出门而去。 那女子对着慕容少白一欠身:“恩人倒不如去奴家府上安顿?” “等他。”慕容少白突然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卢绮,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卢姑娘叫我白慕便好。”慕容少白这个名字,还是暂时不要提起了。 “若是为官人与他背后的势力勾结,那恩人岂不是很危险?” 勾结背后势力?与他们沆瀣一气还不如和秦夜泊走一路。 何况,当年苏彦的三弟生死不明,他也曾派人暗入江湖纷争,这所谓的江湖中,牵扯的关系太过于复杂,苏彦最忌讳的,就是朝廷官员与江湖势力勾结。 一旦勾结在一起,加之南盛周国虎视眈眈,只怕能动摇南盛根本。而苏彦,不会让这等事发生。 “你且安心。”慕容少白回头看了看门口,“他能处理的。” 约摸过了个半时辰,几名官差赶过来,为首的捕头让人把那被秦夜泊除掉的人抬回县衙。 幸好此地也只是邯郸城的一个小小的县,想必当初分坛设在这里也是想过避免惊动刺史州府。 见到秦夜泊回来,慕容少白看到他面露喜色,便知此事都在秦夜泊掌握中了,连忙问道:“县令可是不管此事了?” 秦夜泊笑道:“正是。” 果然之前推测的不错,这几个人在此地横行已久,县衙的人又无法得罪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日安抚一下受害的人。 若是上报,落得治境不严事小,反被怀疑互相勾结才是事大。 这种事也是怪不得县衙的,暂且不说自己能不能保身,谁愿意让自家人性命有忧? 没有人愿意的。 卢绮先起身,道:“家父现在定是担忧得很,二位恩人不如随奴家去府上坐坐?也好报答恩情。” “白慕去便好,我还有事。” 开口就推辞,再看卢绮,也没有表现有所不满,只道:“白先生?” 慕容少白点头:“卢姑娘家在何处,我送姑娘一路。” 第三十五分坛所在的地方,秦夜泊是断然不能带慕容少白去的,情况未明,带了他去只恐徒生事端。 “白慕,今夜我便不回来了,你自己小心。” “回来之后去卢府。” 自从知道了这种强抢民女的人与他冥灵教挂上关系,秦夜泊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烦躁,若说有人暗中对付他,他还是能够静下心来去应对。 而今日晌午,听到是有冥灵教在背后撑腰,想都没想就用短刀取了那人的性命。 分坛主是青衣绝对信任的人,这种事情也不会得到分坛主允许的。 等到慕容少白和卢绮走远,秦夜泊牵了马赶去分坛。 第三十五分坛而已,如何拦得住秦夜泊? 没用多少功夫就闯了进去,分坛主及众人闻讯赶来。 不过就算是挑事,他这一分坛倒也不怕。 秦夜泊冷笑一声,举起一个白玉令牌:“冥灵教二堂主,秦夜泊。” 那分坛主顿时僵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秦夜泊的名号他如何不知? “坛主,只是一个堂主,不如杀之!”刚才还在叫嚣的人看到分坛的坛主这般,眼中闪过狠厉。 “嗯?”秦夜泊抽出短刀,有些嘲讽地看着那几个人:“这几个人还没死,坛主是想让我动手?” “小事,不劳烦二堂主。”分坛主听到此人居然是要让他除掉秦夜泊,也不由冷笑一声,随即抬手指向那四人,厉声道:“拖下去砍了,省的脏了别人的眼。”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一章 何与竖子谋 秦夜泊冷眼看着众人,道:“不必。”这就砍了如何警示其他人?随即秦夜泊口中吐出几个个字:“那就分尸。” 怪就怪他们竟还想借分坛的势力来保全自己。 话音未落,便听到“扑通”几声,几个人齐齐跪在地上求饶。分尸,连全尸都保不住。分坛主看了一眼,眼中的厌恶已经很是明显了。 旁边看到秦夜泊和分坛主脸色的人立马挥手,道:“没听到二堂主说话?”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被拉了下去。 “三十五分坛的坛主,你是不是不想当了?” “绝无此意。” 顾泽有多看重冥灵教,秦夜泊就有多看重,这种感情甚至有过而无不及。出了这等杂碎,哪个教派都不会容许。 “如此甚好。”秦夜泊说出的话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就像是湖面平静,掀不起一丝的波澜,什么都沉了进去。 “不过……”话锋一转,“你和我说一说,到底还有多少人借着冥灵教的名声干着这些勾当的?” 一群鼠辈,也污了冥灵教的名声。 见到分坛主面有为难之色,秦夜泊点点头,随即抽出短刀,“堂堂冥灵教一个分坛,到了如此地步?” “二堂主,此事我毫不知情,给我两日时间,定给二堂主一个交代。” 冥灵教一共三十六分坛,共三十六位分坛的坛主,前八个分坛分别在四名鬼司的掌管之下,其余都是教主亲自定夺的人。 他说不知情,至少现在秦夜泊还是信的。 “今夜,我先清点三十五分坛全部人数,之后我会叫你。” “多谢二堂主。” “明日,与分坛中人有牵扯往来的人,一并召来。” 当日夜,卢府。 卢老爷看了看门外,“白先生,这秦先生这是有什么急事非要去做不可,老夫还想多谢你二人救下小女的恩情。” 慕容少白干笑一声,道:“这件事卢老爷也不必言谢,若是真的想谢,谢他便是。” “白先生可告诉秦先生要来卢府了?” “卢老爷放心,已经告诉了。” 日头到了翌日晌午,秦夜泊才寻到卢府。 大门前的家丁伸手拦住秦夜泊,“阁下名讳?容我等先去通报。” “秦夜泊,多谢。” 旁边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走上前来,毕恭毕敬道:“秦先生,老爷在后园设宴,便等你了。” 秦夜泊回笑道:“有劳。” 刚刚跨入后园,卢老爷便起身,远远听到他先开了口:“多亏你们二人小女才能安然无恙啊,来,先入座。” 刚刚坐下,秦夜泊看了四周,不见卢绮的身影,便问道:“卢小姐如何了?” “小女只是受了惊吓,不愿出门,就先由着她吧。” 秦夜泊点头:“是要好好安慰卢小姐。” 本身就是被几个贼人掠去,又见了秦夜泊二话不说直接取一人性命,当时再怎么没有表现出来,终归还是受到了惊吓。 何况只是一个女子。 此时,慕容少白先道:“容我冒昧问一句,卢老爷是与贼人结有恩怨,还是单单是贪图卢小姐姿色?” 贪图姿色,秦夜泊倒觉得不像是如此,若真是这般轻浮的人,在客栈大厅中,其余的四个人定会一时冲动挥刀砍向自己的,又怎会见势而退。 慕容少白笑了笑:“卢老爷也不必再担心了,卢小姐不是已经回府了。” 谁知卢老爷依旧是一副愁容,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一行人在此地横行已久,少则也有十七八人之数,就算今日能够幸免,只怕来日啊。看今日这情形,怕是只能答应他们了。”何况只是财力,所谓破财消灾,比起人命家室,钱财算得了什么,何况,已经明说了不会少了卢府的好处。” 秦夜泊听完他说的这些,想到的自然是将这些人彻底根除,留着也是祸害。听到那卢老爷有了与贼人为伍之意,秦夜泊轻声问道:“既然不愿,又何与竖子谋?” 卢老爷表情煞是为难,“不是老夫想和贼人合谋,只是若恩人一走,定会报复我卢府啊。” 睚眦必报的人,定然会变本加厉报复。慕容少白和秦夜泊在一起,自然是不担心有人寻他的仇,而卢府却是与他不同。 慕容少白没有开口,能不能拔除那些人他说的也作不了数,只得看秦夜泊。 寻仇?秦夜泊自然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有一种人不会报复的,你说呢卢老爷?” “什么人?”那些人绝对可以是称不起大度二字。 秦夜泊挑眉,道:“死了的人。” 卢老爷眼中满是不信:“他们可是活生生的人。” 谁能去招惹 “这样啊。”秦夜泊伸手摩挲着下巴,道:“那送他们一程便好,卢府也不用再担心日后了。” 这种事情,就算没有卢府,秦夜泊也该清理门户了。只是要借助卢府财力,只怕是他们背后还有另外的事情,秦夜泊心中立刻有了一个念头,得留下几个活口好好审一审。 最需要财力的,便是招兵买马,可如今这是三十五分坛,何必收买贼人。 还是说,他们准备去做的事情不能由分坛来做。 那秦夜泊更有理由去彻底清理这些人了,本来就该拔除,这罪名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谁都不是仁慈之辈,有人敢借着冥灵教的名声谋划自己的事情,也就不要埋怨日后要承担的后果。 秦夜泊看了卢老爷的表情便知他在担心什么,开口宽慰:“卢老爷放心,若说起这背后的势力,我还是比得过一群乌合之众的。” 卢老爷听了这话面容缓和下来,显然是放心了许多:“那秦先生多加小心,想必秦先生定秦劳累一夜,不如先在府中休息片刻?” 一夜未眠,秦夜泊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到卢老爷先提出,便对他笑了笑,一拱手,道:“叨扰了。” 日头刚刚有西斜的时候,秦夜泊就离开了卢府,去了分坛。 今日天全亮时秦夜泊才清点完了人数,分坛的人与名册并无出入,便让分坛主去查其他人。 想必这个时候八成有了结果。 “二堂主,都已经清点清楚,与我教有往来的共二十有四,除去已死的五个人,十八人已经在厅中等候。”说罢,分坛主递上一本花名册,还划掉了五个名字。 “还有一个?” “不知所踪。” 一个人不知所踪,秦夜泊手指在木案上敲了几下,道:“审。” 这些是什么人,几个贼人就敢肆意妄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人不惜自己性命? 两个时辰后,分坛主袖袍上带着血污走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秦夜泊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虽说是动刑逼供最是容易出冤案,但是对这种人才是最直接的方法。 “有结果了?” 分坛主应了一声:“说是去十七分坛报信了,但是具体是什么信息,还没有招。” 前去第十七分坛报信,那就先把十七分坛上下清理一遍。 秦夜泊摆了摆手,道:“放了吧,给我盯紧了这批人,若再敢肆意妄为,你知道如何处理。” 至于什么信息,就在一瞬间,秦夜泊好像有了眉目,当时漫园受雇杀了六堂主,还在他身上寻找过什么东西,显然是雇主要找的。 而借用了卢府财力,便是要去做分坛不能做的事。就好比,一堂主等人要除掉六堂主,定然不能用冥灵教的人去执行,便雇了漫园杀手。 同样,分坛不能做的事情,得利用贼人和冥灵教之外的财力才能做。 不管是什么事情,秦夜泊都能感觉出都是对自己很不利。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二章 就此别过 想到这里秦夜泊突然自嘲了一下,忠心耿耿,那他自己呢?从对教主的位置毫不在意,到现在,没有想到他也想争一争教主的位置了。虽说是顾泽倚重他,也有意把教主的位置给他,秦夜泊也总觉得,自己和这些人竟也有几分相似。 权利这个东西,当真是让人上瘾。 “等等。”秦夜泊叫住分坛主:“我改主意了,十八个人,一个不留。”既然手上有人命债,也该偿还不是? 分坛主点头:“是。” 秦夜泊是想留这些人一条命,可这次严审十八个人的事情必定是不能被去报信的人知道。 也罢,这些人,留着早晚也是祸害。 “这些人和分坛什么人有来往?” “香主。” 听到这两个字秦夜泊心中的疑问算是解开了,这几个贼人如何能与冥灵教有牵扯,只怕是有人在利用他们不是冥灵教的教众身份,去做对付秦夜泊的事情。 既然要对付,那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秦夜泊略一沉思:“叫他来见我。” 分坛主有几分为难:“那名香主在前几日回总坛了。” 总坛?回去做什么? 虽说若是平常,便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时候回总坛,秦夜泊心中起疑。最怕的是有人给他报信,那说明总坛还有和他一党的人。 一堂主么?如今他倒是也肯与这等不入流的人为伍了? 或许还真的会,若到时候责任一推,外人也不会认为一堂主和这些人共谋。 加之没有任何证据。 回总坛其实也不必担心,秦夜泊通知沈亦去查一查便是,再无办法,还有鬼司青衣。 如今不清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倒是不如让卢老爷将计就计…… 转念一想,正如客栈伙计所担心的,闹事的人惹不起,秦夜泊他也得罪不起,若秦夜泊真的借用卢府的名义,恐怕只能是把卢府拖下水。 至少秦夜泊真的不希望卢府和当初的沐家一样,被屠了满门,只剩下沐清歌一人。 或许秦夜泊无谓生死,就算有人想要对付他,他也是能还击的,而卢府的人不能。 “这样,我明日便去十七分坛,若是那香主回来,好好审一审,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分坛主恭敬回答:“属下知道。” 若三十五分坛坛主有异心,秦夜泊也不介意直接将他换掉,反正顾泽和鬼司青衣是不会反对的。 回到卢府的时候天已是黑透了,眼下确实快要入了冬,这秋风也比前些日子凌厉了许多。 只怕凌厉多的,不仅仅是秋风。 深夜,慕容少白敲开秦夜泊的房门,坐了许久,慕容少白别开目光,“夜泊,你觉得卢小姐如何?” “卢绮?”看到慕容少白轻轻点了几下头,便起身去倒水,背对着慕容少白,开口道:“你还是不要毁了她这一生,你我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你该清楚。” 慕容少白怎么可能不清楚,何况,慕容少白为了他想做的事情,已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明日一早,辞行。”秦夜泊将瓷杯放在慕容少白面前。 慕容少白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清晨,秦夜泊便与慕容少白二人向卢老爷辞别,卢老爷眼中有些惋惜:“不多住几日?” 慕容少白摇头:“我二人确有要事,已经是耽搁不得了。”抬头的一瞬间,瞟到了卢绮的身影,“萍水相逢罢了,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后面这一句话,自然是说给卢绮听的,慕容少白已经感觉出卢绮的心意,只是他也无意接受。 秦夜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卢绮在的地方,这种感觉压在他心头,太熟悉了。 他与沐清歌,此生,都不会再有一个结局。 出了卢府,慕容少白牵了马停在路边,秦夜泊站在他身侧,问道:“你真的想清楚,要入朝?” 慕容少白点点头,转过身面对着秦夜泊:“如果你是我,你也会不择手段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秦家他扳不倒,苏彦更是高高在上,他只能入朝,才能去查一些事情,比如慕容氏忠良辈出,竟真的会被苏彦下令除去,还是出了其他的事情。 秦夜泊看不懂的是慕容少白眼底的情绪,正如当初在慕容老宅刚刚遇到他的时候一般,有一分绝望,还有他看不透的情绪。 “还有一事,是关于慕容氏的,我始终未对你说……”话说了一半,突然沉默了下来。 慕容少白轻轻闭了闭眼,道:“我都知道,我已经猜到了。” 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只是灭了一个慕容老宅?不,不是的,慕容氏几乎株连九族,即便如此,住在老宅的,才是那个秘密的掌管人。 只怕,是那个神秘势力怕慕容氏后辈会反击。 沉默许久,秦夜泊才开口道:“白慕,前路多难,珍重。”倒也不必再留他,四个家族的事情定然还没有结束,虽说护得住一时,终归是护不住一世的。 若是有朝一日,凌氏和南宫氏真的步了慕容氏后尘,秦夜泊该会出手干预的,秦家独大本就不是一个好兆头,只怕今时今日隐有要呼啸武林之势,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慕容少白身上所负慕容氏血债,他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秦家,还是那个背后的神秘势力,慕容少白的路都是太难了。 入朝也好,至少能暂先不理会这些事情。 “夜泊,其实我知道你同我来邯郸的原因。”顿了一下,慕容少白回头看了看卢府,又转过头,道:“你想见沐清歌。” “是。”秦夜泊没有避讳,“这件事情哥哥也不知道。” “那,就此别过。”慕容少白倒也没有再在之前的话题停留。 “就此别过。”秦夜泊低声重复了一遍。 二人不同路,至少现在是走不了一路了。秦夜泊的身手,一般人自然是得罪不起,至于慕容少白,再不济也是慕容氏的子孙,若真的没有谋生手段,只怕是早就被人算计了。 慕容少白是秦夜泊至交,即便如此,这个时候秦夜泊还是想到凌家老祖宗跟他讲过的,慕容少白这个人不简单,小心被他当枪使。 事实上秦夜泊是有自信不会又那么一天的。秦夜泊怎么会是能被别人轻易驾驭的人,更重要的是,慕容少白与他的交情,又怎么会陷秦夜泊于不义之地? 去十七分坛之前,秦夜泊还是要去另一个地方的,来三十五分坛也是为了先去他想了好几日的地方。 鬼门。 沐清歌之前的信上提到,日后鬼门一叙。 既然是沐清歌,秦夜泊怎么能拒绝,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沐清歌。 传闻九百年不倒的鬼门,便是在鬼泣山中。鬼泣山原本不叫鬼泣山,只因死在鬼泣山周围的冤魂太多,夜间常常听到冤魂痛哭之声,才得了鬼泣山这一个名字。 鬼泣山中有一个镇甸,实则不过是鬼门眼线。 淮涯镇也是如此。 整个镇甸中,也仅有一家客栈。 见到秦夜泊走进去,伙计连忙上前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秦夜泊想了想,道:“我想打听一个人。” “客官想打听什么人?这穷乡僻壤的,能有谁?” 看了看四周,秦夜泊略提高了音量,道:“鬼门门主,沐清歌。” 那伙计干笑两声,心中已经明白,此人绝不是误入山中的。 “你打听她做什么?” 秦夜泊也是微微一笑,回答了他:“我缺个夫人。” 莫说在鬼门,就算在江湖上,沐清歌的名声也是响得很,稍微有些身份,几人不知沐清歌在鬼门地位极其重要? 用得一手蛊术,也有人敢拿她的名字说笑? 看上去笑容和煦的秦夜泊,也是个登徒浪子? 几乎是瞬间,四周出来的几个人都对秦夜泊举起了刀,见此,秦夜泊抽出短刀横在面前,笑道:“待客之道当真是不一般。” 为首之人是名女子,问道:“你是何人?”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和吴念如出一辙,定是刀头舔血的人。 秦夜泊脸上笑意不减:“在下,秦夜泊。”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三章 沐清歌 为首的女子略一思考,伸出手指指向秦夜泊,道:“杀了。” 举刀的人应声而起,秦夜泊攥紧短刀,这些人他还是能应付,只是鬼门的人,他还不能杀。 秦夜泊刚刚躲过几招,不知何时,那为首女子已经在他身后,将一枚镖刀插入秦夜泊右肩中。 而他,没有躲。 回身与她拉开距离,秦夜泊伸手拔出那枚镖刀,却是看到先前举刀的人都已经退到一旁,给那女子让出一条路。 “你本来是有痛快死的机会,可惜你的大名,还真是能让门主念念不忘。”那女子也只是远远看着他,若真的强行拿下,她根本是做不到的。 秦夜泊心下了然,沐清歌果然下过令,这里的人不会杀他。 那女子转过身,吩咐道:“门主要生擒,别砍死了。”说罢推门出去。 秦夜泊醒过来的时候迅速环顾了四周,是在一间密室中,爬起来的时候扯到几道伤口,微微皱眉,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伤。 没到两刻钟,房门变被打开,走进来的正是那为首的女子,道:“门主要见你,短刀我替你收了。” 说罢转身走在前面,秦夜泊略一犹豫,跟了上去。 走了片刻功夫,那女子停住,只听到站在门前的两个人对着她一低头。 “鬼柯煞。” 未等鬼柯煞回答,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道声音:“莹柯,你们都退下。” 莹柯向秦夜泊示意让他自己推门进去,秦夜泊轻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了。 推开门,眼前的女子半倚在桌子上,香肩半露,长发只挽起一半,看着秦夜泊开口,声音清冷:“坐。” 她也真想过秦夜泊会不会死在冥灵教那些人的算计中,如今看来是那些人还制服不了秦夜泊。 此人正是沐清歌,鬼门门主,论样貌,这沐清歌不管在哪里都配得上美人二字。 “没再见到你,我怎么敢死。” 说罢一把匕首已经横在秦夜泊面前,沐清歌神情倒不是严肃,而是笑着问道:“信不信你走不出这里?” 随即又笑了几声,收起匕首转身倒了杯茶递给秦夜泊:“上好的碧螺春,夜泊哥哥尝尝?” 秦夜泊接了茶,轻抿了一口,手中一顿,随即轻笑一声,饮下半杯。既然是沐清歌给的,那接受便是。 沐清歌还是一副笑容,声音却再是无半分笑意,“夜泊哥哥,我下了蛊,你也试试肝肠寸断的滋味?” 夜泊哥哥,久违的称呼。已经有七年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好。”没有沐清歌原本想的拒绝,直接端起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笑红尘多情客,竟是半分由不得人。却不想他秦夜泊也这般做了。 许久,沐清歌开口问道:“你真的敢单刀赴会?” 论天下谁恨透了秦夜泊,大抵也只有沐清歌。或许是一堂主与他为敌,但也只是为敌,还论不上是恨透了他。 七年前,沐家上下,除了年仅十六的沐清歌,无一生还。 而当年屠了沐家满门的,沐清歌亲眼所见的,正是秦夜泊的手下。其中的缘由秦夜泊如今已经猜出了几分,只是可惜当年受制于人,没有选择。 也或许还是有选择的,但是未必会比今时今日的结局要好一分。 既然能七年间成为鬼门的门主,沐清歌是何等聪明,即便隐隐觉得当初的事情还有更深的原因,她又如何面对定局? 七年前她大婚之夜,她最爱的人,也正是秦夜泊带走了她一家十余条人命。 鬼门何等的名声,天下几人不知?沐清歌还记得秦夜泊对她说的一句话,“想找我复仇便去鬼门,或许你还有杀了我的机会。” 命运不公,可又很公平。上一任鬼门门主收了她为弟子,自此,沐清歌入了鬼门。 可沐清歌不知,这是她父亲交代给鬼门的。 屠沐家上下,秦夜泊又如何下的去手? “你说鬼门一叙,只是不知清歌想叙什么。”秦夜泊靠在木椅上,看着沐清歌。 说到底,沐清歌也没有料到秦夜泊真的会孤身一人来到鬼门的地盘,她是用蛊的高手,杀人最多的,自然也是用蛊。 若是秦夜泊不来此地,她自然是另寻办法下蛊的,但秦夜泊如此直接,倒是让沐清歌不知再如何开口。 “七年前你没有给我半句解释,如今不想说点什么?秦夜泊,你对得起我?”沐清歌心疑便的是七年前的事情,话锋一转又笑到,“秦夜泊,你对得起谁?” 七年前的事情,沐清歌想要一个缘由,秦夜泊也想查一个究竟。 秦夜泊沉默片刻,“你肯信我?” 若秦夜泊说是迫不得已才做下当年的事,连他自己也是不信的,更何况沐清歌。 你肯信我?听到这四个字,沐清歌竟是笑出了声,才开口道,“之前是信的,现在便不信了。我改主意了,”顿了一下,沐清歌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目光慢慢扫过秦夜泊,“我不想再要一个缘由了。” 秦夜泊没有回答,只等着沐清歌继续说下去。 “听莹柯讲,你胆敢在鬼门用我的名字挑事?”沐清歌对秦夜泊是何等了解,只怕是他有意让莹柯得手。 莹柯也提醒过沐清歌,秦夜泊似是有意没有躲开,只担心他别有用心,对沐清歌不利。 既然说到他在鬼门挑事,秦夜泊极其认真地想了想,“我真的缺一位夫人,清歌不信?” 秦夜泊所说的夫人,自然是指沐清歌。 听到这句话,沐清歌瞬间把匕首抵到秦夜泊胸口。秦夜泊见她没有继续,却是一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不如我帮你?” 未等沐清歌有所表示,便反握了沐清歌的手,将匕首刺入三分。秦夜泊倒是感觉到沐清歌想把匕首收回的力道。 秦夜泊笃定沐清歌是不会杀他,不然他怎么可能还能坐在这里和她说这些话? “你说想杀我报沐家血仇,你这般在意我的生死你又如何杀了我?”说罢,秦夜泊松开手,按住伤口。 沐清歌双眼微眯,眼眸中收敛了笑意,写满了危险,暗自收回匕首,“夜泊哥哥怎么忘了,我向来用蛊术杀人。”语气中满是警告。 忘不掉,秦夜泊还记得沐清歌为什么要学蛊,用沐清歌的话来讲,是为了秦夜泊。秦夜泊用毒,她用蛊也好。 秦夜泊反而是表现出不在意,道:“就算你要下蛊,我也如你的愿,短刀还我。” 沐清歌笑道:“七年不见你这般小气了?” 秦夜泊挑眉,一把短刀而已,不要也罢,“送你无妨,只是这短刀的刀锋淬毒,其毒见血封喉,你小心。” 绝对的杀人利器。 沐清歌毫不客气:“那我便收下了,你请回吧。” 秦夜泊起身:“你可让我走?”鬼泣山深处,秦夜泊不觉得单凭自己能走得出去。 “门在那,请便。” 见到秦夜泊一直看着自己,沐清歌轻笑:“有这蛊,我随时能要你的命。” 沐清歌是想杀了他,一杀了之,可自从真的见到秦夜泊,她也觉得内心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还是下不了手的,正是如此,沐清歌才下了蛊。 至少沐清歌还有后悔的余地。 末了,沐清歌补上一句:“那蛊,我不会解的,你别死得太早。” “那也无妨,我活着便是。” 沐清歌起身拉开门,笑着看向秦夜泊:“这么久未见,你也这么急着走?” 从三十五分坛到鬼门,也没有耗费太多功夫,不然秦夜泊也不会先到第三十五分坛,只是如今这来了鬼门一趟,秦夜泊对于教主的位置,便再也放不开了。 他必须要这个位置。 正如沐清歌问他的,你对得起谁? 或许秦夜泊对得起很多人,但是他对不起的人,绝对有的便是沐清歌。 沐清歌暂不想让他走,秦夜泊叹了声可惜,若不是十七分坛的事情,他还真的会留下。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四章 鬼泣山 许久,秦夜泊伸出右手,双指按在左手手腕上,感觉不到脉象有所反常,便收了手。 沐清歌回头瞥了一眼,道:“这毒蛊,从脉象上是感觉不出什么的。” 论起蛊术,沐清歌是一绝,恐怕就算在传说中的燕楚之地,她也算得上是高手。 “还是说……”沐清歌目光流转,最后落在茶杯上,“你怕我的蛊还不够毒?” “或许还真不够。”只是不知这毒,比他短刀的毒如何。“这蛊也下了,清歌要与我叙旧,叙些什么?” 至于十七分坛,到时再议。 一时冲动让他上了鬼门,自然是耽误不少时间,那也无妨,若是没有走这一趟,才是让秦夜泊后悔的。 “夜泊哥哥,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沐清歌眼中带了一丝慵懒,拢了自己的衣衫。 “邀我来,这便赶我走?” “那好啊,”眼下早已是深秋,屋内烧了炭还是觉不出冷的,沐清歌披上狐裘,道:“你随我来。” 鬼泣山深处,草木早已枯黄,时不时刮起的风卷着枯叶吹过。连绵而起的山崖,当真是险地,所说鬼门九百年不倒,也亏得鬼泣山了吧。 “我也乏了,这次便不叙旧了吧。”沐清歌拢了长发,问道:“下次再叙?” 秦夜泊垂眸,答道:“好。” 鬼泣山是险地,秦夜泊自然是走不出,更何况到深夜。 终归还是没有下得去手,那蛊,是怕她自己会后悔,后悔杀了他,亦或是,后悔没有杀了他。 那年的事情是沐清歌的梦魇,也是秦夜泊的梦魇。 每一个人背后牵扯的事情都那样多,秦夜泊若是像秦青岚那般有心计,说不定早就发现了什么。 想到秦青岚,秦夜泊暗自打定主意,自家亲生哥哥,自然是要拉入冥灵教的。 见秦夜泊想的出神,沐清歌叫了他一声:“秦夜泊,你还不走?” 再不走,沐清歌已经稳不住自己的心了。 秦夜泊不是不想把当初事情的细节告诉沐清歌,只是没有证据,所有的只是推测。其实七年前就该说的,那时候沐清歌年仅十六,秦夜泊又怕除了恨,沐清歌什么情绪都不会有了,与其那样,倒不如让她来恨自己,至少她若想复仇,还有执念。 有执念,便不会放弃自己的命,即便是要杀了他,他不死,沐清歌也不会甘心就这样选择死。 冥灵教的几个长老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秦夜泊只是二堂主,就算有青衣的支持,也还是个二堂主,秦夜泊动不了他们的。 秦夜泊如何不想给沐清歌一个交代,只是没想到七年,秦夜泊仅仅是二堂主,而沐清歌是鬼门门主。 拉回思绪,秦夜泊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和沐清歌保持了几步的距离。“既然下了逐客令,我走便是。” 当初秦夜泊给沐清歌指了鬼门一路,也是考虑过的,沐清歌的父亲与鬼门有些渊源,若是秦夜泊所料不错,她父亲曾在鬼门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天色昏暗,秦夜泊与沐清歌隔了几步距离,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等等,秦夜泊,你说,为何我父母都是因你而死,而你却还活着?” 良久,秦夜泊开口答道:“我活着,等你来杀我。” 这八个字在沐清歌的心头,掷地有声。 当初能做到那般绝情,如今又何必如此对她。 说到底,发生了七年前的事情之后,沐清歌和其他人不一样,但又有一样的地方。她和其他人一样,沐清歌心狠手辣这一点确实是事实,哪怕说她心如蛇蝎也不为过。 沐清歌用蛊,不知在多少人身上试蛊,多少人家破人亡都是因为她,多少人被蛊术折磨得一心求死,而沐清歌偏不让他死。她一向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喜怒无常也罢,未必能有事影响到她。 除了秦夜泊。 哪怕是七年未见,哪怕是七年之前的债都是秦夜泊欠下的,如今见了这一面,还是能多多少少扰乱沐清歌心绪的。 不安,从见到秦夜泊的时候,应该说从听到莹柯说到秦夜泊名字的时候,沐清歌心中就已经不安了。 正是因为不安,她也想秦夜泊暂留几时,却又不敢。为了杀秦夜泊这一个念头,沐清歌确实是下了很大决心。可这决心,已经分析崩离。 天幕星河,月华如练,二人就在鬼泣山深处。 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无言站到深夜。 “起风了,清歌你还是不要再吹风了。”沐清歌衣衫单薄,秦夜泊还是担心她的。 深秋,别说是秋风,就连皓月星辰都冷了几分,沐清歌没有说话,径自走了回去,见此,秦夜泊跟在了她身后。 沐清歌说不如秦夜泊也试试肝肠寸断,左右莫不是留他了一命。 下次见面,未必如今日。 沐清歌唤来莹柯,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便自己关上了房门。 莹柯看了一下秦夜泊,道:“门主让你随我来。” 秦夜泊“嗯”了一声,从莹柯身旁走过时,秦夜泊察觉到了莹柯的动作,骨节分明的右手攥了拳又松开。 果然下一刻,莹柯手刀劈下,秦夜泊随之而倒。 沐清歌直接让秦夜泊在隆冬之时再到鬼泣山,也并不是沐清歌的主意,是莹柯的主意。 鬼门的鬼柯煞,莹柯,也算是沐清歌心腹,莹柯既然能够在鬼门立足,必定是个聪明人,她又怎么看不出沐清歌心中所想。 即便是莹柯知道原来发生过什么,她觉得有些惊讶,秦夜泊还能扰乱沐清歌的心境,而这个人,是给沐清歌最深伤害的人了。 “门主让他走了?”莹柯有些不解,沐清歌是什么人,下令要生擒的人就如此轻易放走。 不解归不解,莹柯在秦夜泊醒来之前告诉过沐清歌,若门主不忍心杀之,下次再擒来便是。 为的就是沐清歌一时心软而错过良机,也并不算擒来,毕竟沐清歌有约,秦夜泊断然不会推辞,不然此次秦夜泊也不会有意让莹柯得手。 沐清歌点了下头,道:“还会再见面的,不会太久。” 莹柯拔出秦夜泊的短刀,“刀上剧毒,若是门主下不去手,莹柯可代劳。”沐清歌下不去手,莹柯是下的去的,一个秦夜泊而已。 门主在乎,她不在乎。 “我杀人用蛊。”沐清歌从莹柯手中拿过短刀,继续道:“下了毒蛊,他的命捏在我手里。” 这句话也提醒了莹柯,沐清歌下不去手,莹柯也可以替沐清歌下手,直接杀了也好,用蛊也罢,她莹柯自是有手段。 “你,不要轻举妄动。”沐清歌知她心中所想,最后提醒了这句话。 出入鬼门的路,秦夜泊算得上是一点都不知。 从秦夜泊发现自己在那他先前到的客栈中的时候,心底还是几分庆幸,没有把他直接舍在荒野中。 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扯到了伤口,秦夜泊一皱眉,胸口的那道伤渗出的血已经是染了衣衫,墨色衣袍伤倒也不甚明显。 都是外伤,也称不上是伤筋动骨。 十七分坛,秦夜泊是换了几匹马才赶到的,可以说是日夜兼程,本就晚了一步,又在鬼门耽搁一日功夫,现在想到这件事,秦夜泊心里也有一丝焦虑。 自然,十七分坛坛主对秦夜泊的到来很是意外,秦夜泊是直接举着白玉令牌走到分坛前厅的,十七分坛主自然是认得那白玉令牌,起身行礼。 “二堂主。” “清点人数,我等着,谁敢现在离开,格杀勿论。” “是。”分坛主下的香主,有条不紊去核对名单,十七分坛了,自然势力比三十五分坛大的多,清点人数又是一个不轻的任务。 待到人都散去,“二堂主?”十七分坛主试探性叫了一声,道:“二堂主奔波不易,先去休息?” 秦夜泊看着他:“无妨。”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五章 格杀勿论 秦夜泊也猜测过有人到十七分坛报信,是不是想嫁祸于十七分坛。如果真的是嫁祸,那秦夜泊手中的线索也只有那回总坛的香主了。如果不是嫁祸,那十七分坛十有八九会反,那他孤身到此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般一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冲动了,秦夜泊心中暗骂自己一声。 就算十七分坛真的要反,也不会现在公然对付他秦夜泊。 如今的鬼司青衣是偏向秦夜泊的,何况还有教主顾泽的支持。 “我随你一起清点。”秦夜泊叫住转身欲走的分坛主,“还有与十七分坛有牵扯的人,一并清点。” “二堂主放心。” 清点人数莫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倒是万一有问题,也未必会禀告给秦夜泊。 “二堂主,全部清点好了,没有异常。”也确实是在秦夜泊眼前清点的。 没有异常才是秦夜泊最担心的,或者是秦夜泊先了一步? 秦夜泊点头,算是表示知道了。 不多时,一名手下人急急跑入前厅,刚想禀告,目光却扫到了秦夜泊,很为难地看着分坛主。 果真是藏了一些事情,秦夜泊心中冷笑,到底不是常年习武之人,即便他耽搁一日,也未赶上他的速度。 秦夜泊盯着他,道:“但讲无妨。” “这……”稍微抬头看了一眼十七分坛主,又立刻低下头:“外面有人说有事要回禀。” “叫他进来吧。”秦夜泊抢在十七分坛住之前开口,“既然是要事,也耽搁不得。”说罢走到一旁拽过一把椅子坐下。 进来通报的人立刻起身退出前厅。 再看一眼分坛主,脸上可以说是想要保持毫无表情,却是眉头紧锁,看到进来禀告的人,脸上登时一僵。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有何要事,讲。” 来的人也算是个聪明人,立刻改口,道:“香主说这几日要去办一些事情,答应与您相聚的事情只得改日再说。” 相聚?秦夜泊才不信,从三十五分坛到十七分坛只是为了说这一件事的,而且派了一个贼人来回禀。 十七分坛主面相秦夜泊,拱手道:“二堂主见笑了。” 秦夜泊合上双眼,问道:“你让我亲自去审?” 这般绝情,若是这等事让青衣知晓,那才是绝情。 “二堂主,这是我与三十五分坛香主的私事,也要过问?” “杨冉川。”秦夜泊叫出他的名字,目光十分平静,道:“不如你去总坛与他一聚?这分坛我替你看着。” 分坛主摇头,笑了两声,“二堂主,奉劝二堂主一句,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还是要装作没有知道,不然引火烧身,到时候可就是性命不保。” 十七分坛果真是有大问题,至少这分坛主杨冉川变有了其他心思。 如果为了一堂主,秦夜泊倒也不觉得奇怪,若是为了其他目的,那可就该千刀万剐了。 杨冉川的几句话明着是奉劝,其中带着的威胁,秦夜泊又如何听不出。 三十六分坛的分坛主,都是青衣挑选的人,除了杨冉川。 这杨冉川原本不是十七分坛主,而是冥灵教十二名隐卫中的一人,当年副教主决心离开冥灵教,也和此人脱不了干系。顾泽大怒,又念在他往日功绩的份上,直接发为十七分坛主,手中有实权,但又没有那么大的势力,真的要反几乎没有胜算。 这些关系秦夜泊只是了解过大概,只是没想到五六年前从隐卫中换下来的人,便是杨冉川。 顾泽不肯重用杨冉川,而杨冉川也早就心有不满。 或许二堂主的身份镇得住十七分坛其他人,但是绝对镇不住此人。 都不把教主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一个二堂主放在眼里。 青衣也不止一次监视过杨冉川,始终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那这些事情我是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秦夜泊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二堂主若是不知,离开没有人会对付你,若是知道了,你离开此地后,就要小心了。”杨冉川挥手,示意来禀告的人退下去,问道:“你可看到了六堂主的下场?” 想到那位六堂主,在慕容老宅失手,最后被人雇用漫园杀手杀掉。 若是杨冉川想雇佣漫园杀手来杀他,那便是打错了算盘,既然他知道六堂主的事情,那杨冉川也与一堂主有不小的瓜葛。 “杨冉川,今日你能背着教主,为了一堂主做这些事,来日你会不会背着一堂主做其他事情?” “自然是不会。” “你不会,一堂主就会觉得你不会?”一但开始怀疑,便会永无止境怀疑下去,无论做什么,用会觉得此人怕是别有用心。 正如青衣所言,最无解的是人心。 六堂主只是失手,就被一堂主除去,何况杨冉川这种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谁知,杨冉川满不在乎走到一旁,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掂了掂,里面没有茶水,便又放下,“顾泽这般对我,我如何不奉还?” 秦夜泊反问道:“那你如何对副教主的?” 杨冉川目光瞬间凌厉了些,道:“你还知道什么?” 当年的副教主手中是捏有杨冉川的把柄的,既然能做到副教主的位置,那他定然也不算是一般人。杨冉川行事乖张,但又难以抓住把柄,连顾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硬是被副教主抓住了时机,教训了杨冉川一通。 再后来便是杨冉川用毒计逼走了副教主。 区区一个杨冉川,能够逼走副教主,那他身后定是有其他人支持的。秦夜泊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但是顾泽定然是心知肚明。 秦夜泊也只是想试一试,副教主离开的事情与他有没有关系,如此看来,果真是有不小的关系。“我知道的,鬼司自然也是知道的,我动不了你,那鬼司呢?” 冥灵教中鬼司的地位非同寻常,可以说手无实权,但又是有着最大的权利。 这一点杨冉川是知道的,当初他还是隐卫的时候,也是要听命于鬼司。 何况如今的鬼司青衣还是总坛主。 “报信的人,在三十五分坛犯了事,我二堂主杀他一个贼人,不为过吧?”秦夜泊本意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消息会派一个贼人前来,既然十七分坛主不肯审,那便杀了,消息便谁也不知了。 “自然是不为过。”即便是杨冉川挑明的事实,也不能公然去挑衅秦夜泊。凭他和一堂主的联系,秦夜泊是动不了他,但是鬼司可以。 若真的鬼司真的与秦夜泊一路,那他再公然挑衅秦夜泊岂不是自寻死路了。 杨冉川唤来身旁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应声退出去。未等多久,便将那贼人押了进来。 “二堂主,请?”随即示意身旁的人给秦夜泊递上去一把刀。 杨冉川要看着秦夜泊杀了他,若是到了日后秦夜泊把消息审出来,才是杨冉川最不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这消息,谁都知道不了吧。 秦夜泊看着被押进来的人,把刀扔到一旁走过去,缓声道:“不值得见血。” “坛……坛主救我,救我啊……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杨冉川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秦夜泊半蹲在那人面前,伸手掐在他的颈间,低声道:“是不是三十五分坛在扩建势力?” 读到了那人眼中飞快闪过的不安,秦夜泊手上一发力,在场的人都听到“咔”一声,回头再看那贼人,已经没了气息。 秦夜泊起身,示意所有人退下去。“杨冉川,你说,你和我,谁会先步了六堂主的后尘?” 杨冉川颇不为意,“都说了是谁先,只是先后罢了。”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六章 还命 只是先后罢了,如此说来这杨冉川也是个不在乎命的人。 但是秦夜泊不一样,他得好好留着自己的这条命,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换句话来讲,他尚有执念。 如今秦夜泊知道了十七分坛和三十五分坛果真是有问题的,虽说那三十五分坛的坛主不像杨冉川,但也不可尽信。十七分坛就算要反,还有前十六个分坛,随便一个都能彻底铲除杨冉川。 只是,这么久了,顾泽怎么会不知道,只因为青衣派人监视他,而没有抓住任何破绽? 还是说,前十六个分坛也有问题? 秦夜泊倒是觉得,单凭一个杨冉川是成不了气候的,秦夜泊容易冲动,杨冉川比他更甚,不然怎么会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哪怕是容忍一时背后下手,秦夜泊也未必招架得住。 他的短刀不在身边,擅使长枪更是没有兵器, 有勇无谋是匹夫之勇,换言之,就是自寻死路。十七分坛是不能久留的,没想到从三十五分坛审出一个前往十七分坛报信的人,只是试一试十七分坛的水有多深,竟然这十七分坛的杨冉川早就有了异心。 秦夜泊不能理解的是,顾泽为何不肯直接拔除杨冉川,而是几乎是放任了他? 到底是因为一堂主还是因为一堂主身后的几位长老,这么长时间顾泽也没有动他杨冉川。 若是秦青岚在此,或许还能分析个所以然。 前厅中剩下的两个人,相对而站,许久,杨冉川先开口,道,“秦二堂主,你就没有想过顾泽当初为了什么,还肯让我做一个坛主吗?” 想过,这也是秦夜泊的一个疑问,鬼司青衣虽说是死忠于顾泽,但杨冉川这种人,就算功绩在身,就算青衣违背顾泽的意思,青衣也会动手。 只能说当初的堂堂鬼司青衣也是有顾忌的。 “杨冉川,你背后究竟是什么势力?”甚至青衣也颇有顾忌。 杨冉川一笑,道:“我背后自然是一堂主。秦二堂主,出了这十七分坛的势力范围,你就是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自然是指他会雇用漫园,漫园的杀手,从无失手的,就连那六堂主,一身功夫虽说不抵秦夜泊,可毕竟也算得上高手,还不是死在姬冰尘和吴念手中。 想到这里秦夜泊身后顿时冒出一阵冷汗,姬冰尘绝对不是他能斗得过的人。 倒是因为姬家,姬冰尘也未必真的会杀了秦夜泊。姬冰尘或许是不会,但是别人便未必了。 那把淬毒的短刀留在了鬼门,不在身边,更难应付。 想清楚这些,秦夜泊心中还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应对的方法。还是看了看杨冉川,面上笑道:“众矢之的,也未必就会命丧黄泉。” “那我等着秦二堂主的好消息。”说罢审出右手掌,指向大门,“请,不送。” 秦夜泊径直走出去,牵了马离开十七分坛。 杨冉川虽说是耐不住性子,但是说雇用杀手来杀他,宁可信其有,漫园杀手都是什么人,亡命之徒。 说到最安全的地方,秦夜泊第一个想到的竟然都是是鬼门,穷凶极恶和亡命之徒,这种人碰到一起定然是会争一个鱼死网破。想归想,秦夜泊是不会再让鬼门趟这趟水的,对不起沐清歌一次,便不能再有第二次了,牵扯鬼门也不是秦夜泊本意。 还未出十七分坛,秦夜泊便已经感觉到身后有细微脚步声,勒住马回身目光扫过四周,自然是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正要回过身,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出他的名字。 “秦夜泊。” “青衣?”听声音就知,所谓跟踪他的人是鬼司青衣。 秦夜泊下了马,走向青衣,道:“见过鬼司。” 青衣点头,道:“你见过杨冉川了?”秦夜泊若是能够清理了冥灵教中的杂碎,自然是功不可没,毕竟顾泽也是在为他副教主的位子筹划。只是十七分坛,青衣自然是知道杨冉川的事情,来此便是为了等秦夜泊以防他有不测。 只是秦夜泊来的时候直接挑明了身份,青衣不便现身。 “见过,十七分坛要反。”青衣这个时候找到秦夜泊,那他的处境便是好了许多。 青衣示意秦夜泊不要再说下去,“换个地方。” 二人去了一个庙中,分头看了看四周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直到都细细看过一遍才稍微放松了些。 “我和教主本该告诉你不要查十七分坛,可总坛中一堂主的眼线不少,会觉出有异,教主才命我先来此地等你。” 听到这些,秦夜泊心头的疑问只是更深,十七分坛的事教主早就知道,为何始终不肯着手拔除。 “那为还放任十七分坛?” 青衣点头,继续道:“杨冉川早就与长老勾结在一起,他做的事,包括逼走副教主,定然都是他身后的长老授意,单凭一个杨冉川,想不出当年的毒计的。当年我的确想直接暗杀了他,教主勒令我不能动手,也就作罢。” 如此说来,鬼司青衣是没有顾忌了,只是顾泽不允。 “那鬼司就没有再想过除掉他?” “想过,我命人监视他,都是背着教主的做的,后来教主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教主跟我说,现在拔除杨冉川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到了时候?”养虎为患便是最不可取。 “等你成了副教主。”青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杨冉川是一堂主的心腹,如果我杀了杨冉川,那一堂主定然不会放过你,一堂主你能应付,那他身后的几位长老呢,教主后来跟我说,不动杨冉川,是因为他……担心你的安危。” 顾泽是膝下无子,当初刚刚收留秦夜泊时,对他十分喜爱,直到日后想把整个冥灵教交于秦夜泊。 担心自己安危,所有的疑问便都没有了。一堂主是长老亲传弟子,本该是下一任的教主,但顾泽与长老早已离心,秦夜泊出现的正是时候,如此,顾泽把所有都押在他的身上了。 可笑杨冉川始终自以为凭着一堂主和几名长老,顾泽和青衣都有些顾忌而始终未动手。 “那当年副教主的事情,副教主他本人知情么?”秦夜泊不了解,但是青衣了解。 “应该是知道的,可正是因为知道,才对冥灵教有所失望。其实你也不必介怀副教主,如今的冥灵教几乎分裂,他的心性不适合在这里。” 近黄昏时,漫园。 “园主。”一名黑衣人递上一张信纸,自然就是有人欲雇漫园。 那被称作园主的人接过信纸扫了一眼,“姬冰尘。” “属下在。” 看到园主示意,姬冰尘立刻起身走到园主身旁,那园主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便说了一声:“去办吧。” 姬冰尘回到原地半跪,道:“属下明白。” 随后见到那园主轻轻点了头,姬冰尘起身退了出去。 园主嘴角勾起一丝笑,“查一个势力而已,这单生意没有接,才算是还他一条命。” 吴念是漫园的园主养大的人,可以说是最忠心的一个杀手,帮了他心腹一次,这个人情,他也得表示一下不是? 随手把信纸扔到了一旁的烛台上,烧的干干净净。 夜中,秦夜泊和青衣二人靠在墙边,彻夜无眠,冥灵教自然是要继续清理,杨冉川也要拔除。 能拔除杨冉川的时候,也是给秦夜泊副教主位子的时候,眼下的事情,自然是还要清点三十六个分坛。 “青衣,你还记得沐清歌么?” “记得,怎么?”沐清歌原本就在总坛生活了十多年,青衣也是知道的。 “我想彻查当年的事情。” 青衣突然正色看着秦夜泊,道:“七年前的事不是你做下的?” “鬼司,我说是迫不得已,你相信么?”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七章 皇姓 青衣没有回答秦夜泊的问题,而是道:“你和沐清歌的恩怨我不清楚,但是只有你有了权有了势,才能查。” 秦夜泊又如何不知有了权势方可探出究竟。 “清理分坛的事情太繁重了,何况分坛主的权利在你之上,你不如去寻一寻副教主。若是能够说服他帮你拔了杨冉川,这个位置便有了给你的缘由。副教主当年十分得人心,若真是他出面,也不会有人不服。” 副教主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辰字。自从他离开冥灵教后,便再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只是似乎入了其他教派,具体是什么,也只有他本人清楚了。 “鬼司可知道他的行踪?” 青衣摇摇头,道:“不知。” 何况这件事不能动用冥灵教的眼线,一旦一堂主有所准备,便也白费了这番功夫。 秦夜泊是断然不想让一堂主知道的。 司马辰心性淡泊,不愿参与党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当年若不是杨冉川行事乖张司马辰也不愿捏着他把柄不放,只是没料到这杨冉川居然反将一军。 顾泽也并非没有试过挽留,可司马辰的心性,断然是留不住的。 要托漫园吗?重金罢了,秦夜泊也并非拿不出,就算他拿不出,他身后还有一个姬家,论财力谁比得过姬家? 姬家,或许也可以去询问姬冰若,但毕竟是金石生意,未必与司马辰有过接触。 副教主的位置确实随时都可以给他秦夜泊,但是,若众人不服,那秦夜泊的处境更是困难。顾泽需要一个最合理的理由,本意是借清理分坛的事情,可未料到秦夜泊直接揪出了十七分坛的杨冉川。 天空刚刚泛白,二人便启程回了总坛。 几日的行程并不轻松,距离玉淮山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二人纷纷勒主马,青衣握住三棱锏,不断看向四周。 二人是感觉到有人埋伏在这里,山路中适合埋伏的地点,常有山贼打家劫舍,抢劫过往行人,这些人自然不是青衣对手。 别说青衣,秦夜泊赤手空拳解决也不是问题。 却不想来的只有一个人,还未看清面容,青衣便已经是要先发制人。 秦夜泊一手拦住青衣,道:“鬼司,先别动。” 一个人,打家劫舍?说出去任凭谁都不会信。一个人的只有一种可能,杀手。 提到杀手,秦夜泊便是想到了杨冉川的话。只要秦夜泊离开十七分坛,杨冉川便立刻会雇杀手杀掉秦夜泊。 其实就算是杀手,秦夜泊倒也不惧,他的这身本事是从刀尖上滚出来的。 反观那名杀手,却没有半点要打的意思,青衣不由觉得奇怪,莫不是此人不是杀手? 待看清面容,秦夜泊有几分惊讶,青衣问道:“你认识此人?” “漫园杀了六堂主,便是派遣的此人。也算是相识。鬼司,我和他单独讲几句话。” 杀了六堂主的人,姬冰尘。虽说当时吴念也在,看此时来的一个人,定然是姬冰尘。 青衣反握着三棱锏,不着痕迹点点头,拽着缰绳走到一旁。 秦夜泊下了马,等姬冰尘走近,问道,“杀我?” “并非。”姬冰尘摇头,道:“杨冉川雇了漫园杀你,园主没有接下这单生意。” “你只是告诉我这件事的?”漫园派了一个一流杀手来告诉秦夜泊,漫园放了他一命? 姬冰尘挑眉站在原地,手中把玩着一柄飞刀,问道:“不然还有什么事?” 秦夜泊回头看了看青衣,对他笑了一下,让他且安心。青衣见此,也收了三棱锏,勒住马站在原地。 对于姬冰尘这个人,秦夜泊了解的太少,姬家肯同意与他合作,是姬冰尘的意思,但也给秦夜泊提了一个条件。 当初姬冰尘答应秦夜泊与冥灵教合作,条件便是要秦夜泊答应日后会协助漫园。 具体是什么事情,姬冰尘没有说过。 “我有一事不明,你说的条件是什么意思,以你漫园的实力会事后需要我协作你们?” “这件事啊……”姬冰尘却是先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成了教主?你若是能握住教主之位,也不枉我襄助你一番。” “教主?” 为了教主的位子,偏偏有这多的事端,又不可不去夺。姬冰尘看到秦夜泊不解,收起飞刀,一脸严肃,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园主姓苏。” 这四个字顿时让秦夜泊说不出话,苏,是皇姓,虽说布衣百姓不是没有这个姓氏,但此时提出来,便绝对不是一个平民百姓那么简单了。 二十年前,苏彦即位后,皇权争夺愈发激烈,苏彦凭借无双智谋和狠辣手段肃清政敌。但,在苏彦登上皇位之后的一个月,雁门关传来消息,三皇子战死。苏彦为探实他三弟的生死,派人暗入江湖纷争。 二十年前镇守雁门关的三皇子不知生死再无踪迹可寻,而漫园是建立了二十年的杀手组织。 当年的三皇子苏逸,如今的漫园园主。 这是秦夜泊唯一能想到的。 姬冰尘拍了拍秦夜泊肩膀,道:“漫园已经引起了苏彦注意,必须和朝廷划清界线,需要一方生于江湖的势力保全漫园。” 换言之,需要一个江湖的势力来做掩盖。 “所以,如果你需要,我和吴念可以帮你办一些事情。” 所有的帮助都离不开利益交换,而这种交换,也是秦夜泊需要的,既然自己不能动用冥灵教的人手,那寻司马辰的事情托给漫园最合适不过。 就连秦青岚束手无策的暗中对付慕容氏的一方势力,不也区区几日的功夫就查到了清君门。 酬金高昂,做事自然也是拿这个价格的实力。 漫园为什么会选中秦夜泊,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现在的秦夜泊羽翼远远不够丰满,此时若给他一个助力,让他成了教主,那于他于漫园,都是有好处的。简单来讲,便是各取所需。 “若是我成不了教主呢?”秦夜泊对于副教主的位置志在必得,可教主是顾泽,虽说有意给他,但也绝对不会是很快。 姬冰尘但也满不在乎,道:“只要你能坐上这个位置,才有足够权利来保全园主,再等个几年功夫,也不是不可。” “为何是冥灵教?”这句话也是替自己问的,为何是他秦夜泊。若漫园真的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那利用其他实力也是情理之中。 “别的门派没有争教主位置的事。”姬冰尘倒眼眸平静,听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这句话让秦夜泊心中有些后怕,漫园是看中了他与一堂主的争斗,若是前往姬家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堂主,那岂不是自己就要斗一个漫园? “去查那势力的事,多谢了。” “那是吴念还你的。而你这条命,是园主替她还给你的。” 秦夜泊冲他拱手笑了笑,道:“我会照顾好姬家的,你且放心,秦家若是对他们出手,我会拦住秦家的。”姬家才是姬冰尘的软肋,威胁姬冰尘这种人绝对不是明智的,何况秦夜泊也不是捏着软肋当做筹码的人。 对姬家好便是,姬冰尘是杀手,信用还是要讲的。 姬冰尘回笑道:“不过切记,园主的姓氏,万不可对他人说起,你还有疑问的,今日也都告诉你了。”说罢,姬冰尘看了看远处,“那我先走一步。” 秦夜泊“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姬冰尘走远。 直到青衣过来拍上他的肩膀。 “鬼司。” “如何?”青衣问的,自然是二人的谈话如何了。 “杨冉川雇漫园杀我,漫园没有接下这单生意。” 青衣没有话说,等着秦夜泊继续说下去。 “姬家的长子,是漫园园主心腹,如今姬家是我拉拢,漫园才没有接。” 的确是有姬家的缘故,但也不能告诉青衣,漫园是想借助冥灵教的,依照青衣的性子,怎么会让冥灵教为他人所用? 何况现在的教主,不是秦夜泊,是顾泽,而秦夜泊,现在也只是二堂主,青衣站在他这边,他也不能肆意妄为。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八章 交易 若说权利这个东西让人上瘾,秦夜泊也认了。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只有一腔热血便可以做到的。 就好比,鬼司青衣的总坛主之位,连几个长老也要忌惮三分,而秦夜泊区区一个二堂主,即便是顾泽重用,这些人也还是能轻易去算计他的。 所谓的江湖道义,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值不得一文钱。 青衣抬头看了看天,时候还早,牵了马走到秦夜泊前面,“走了。” 秦夜泊跟在青衣身后叫住青衣,“鬼司,我想先去一趟姬家。” 秦夜泊抬手接住也没有推托,对着青衣抱拳,道:“多谢鬼司。” “嗯。”青衣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记得还我。” 待到青衣走远,秦夜泊也紧了手中缰绳,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总坛,一堂主提起一只狼毫笔写着一封信。 忽听到门外脚步声,立刻放下笔,将最上面的信纸揣入怀中,随后门被敲了敲,“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 “一堂主,鬼司青衣已经回总坛,杨冉川传书过来说漫园没有接下这个单子。” “没有接?”一堂主顿时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你说漫园没有接?还是酬金不够?” “当初杀六堂主,漫园出手毫不犹豫,今日这秦夜泊的命只会比六堂主的命更值钱,杨冉川不会不明白。” 顿了一会,才道:“杨冉川说,秦夜泊极有可能回总坛了。” 一堂主没有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下去,自己却是先去见了教中的长老。 “师父,弟子求见。” 未等片刻,房中出一个声音,道:“进来。” 看到一堂主神色匆忙,那长老先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一堂主的师父,也正是此人,一堂主年幼时就已跟随此人,也随了此人的姓氏,陈,他自己单名一个煊字。 “师父,杨冉川雇了漫园杀手除掉秦夜泊。” 陈长老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毕竟漫园从无失手,若真是杨冉川雇佣漫园,也牵扯不到他们。 “哦?那就是说秦夜泊必死?” 陈煊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问题就出在漫园,他们没有接。秦夜泊已经要回总坛了。” 这陈长老倒也不急,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道:“既然漫园不接,那便是没有此事,秦夜泊逃过一劫,还有下一劫,这副教主的位置空了太久了,让秦夜泊去清理门户,不过是找个给秦夜泊副教主位子的理由。”突然笑了两声,“秦夜泊回来也好,省的他真的记了此功。” 陈煊皱眉看向陈长老,对于陈长老说这番话颇为不解,争了这么久,副教主岂能是就如此给了秦夜泊? “师父的意思是说,他回来,就不会再去清理了,那弟子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杀一杀秦夜泊的锐气?” “秦夜泊做不到的你可以做到,十七分坛杨冉川,意在谋反。”陈长老诡秘一笑,问道:“你可明白?” 陈煊顿时明白了长老所指,秦夜泊处理不了十七分坛,他陈煊可以,如此一来,这个功劳是他的,就算顾泽不肯给他副教主的位置,也会迫于长老的压力,就算成不了副教主,那也说不准会撸了青衣总坛主的名号给他。 “弟子明白了。”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当年保下杨冉川,如今也是该杨冉川报恩的时候了。 六堂主因失手被杀,而杨冉川,也只会为陈煊的铺了路。 或许秦夜泊说,有人要雇佣漫园杀手杀他,还能被陈煊反咬一口,但是青衣和秦夜泊在一起,青衣的话,陈煊是怀疑不得的。 洛阳,姬家的金石店铺。 “秦二堂主今日要查账?”姬冰若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茶,见到秦夜泊没反应,“要不我读给二堂主听?” “姬店主,”秦夜泊叫了姬冰若一声,一手翻着账本,“你把这五六年的账本都找出,我自己看。” 姬冰若放下茶杯,正色问道:“你想找什么?” 秦夜泊头也不抬,答道:“司马辰。” 司马辰的名号,姬冰若也仅是略有耳闻,此人不爱金石,怎么可能与姬家有生意来往,“秦二堂主先请回,我若是查到自然会派人告知你。” 秦夜泊嘴角微微一挑,起身抬手抱拳,“多谢。” 待到秦夜泊走后,姬冰若把账本推给店中伙计,道:“我去去就来。” 一路赶回总坛,将三棱锏还了鬼司青衣,问道:“鬼司,教中如此安静?”秦夜泊也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安静,十七分坛的事情被他撞破,竟没有人阻拦他。 青衣点点头,答道:“教主不在,一堂主也不在,你别忘记我跟你说过的。”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顾泽不在总坛也罢了,而一堂主陈煊也不在,那他很有可能已经行动了,自然是为了副教主的位置。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到司马辰,秦夜泊冲着青衣点点头,答道:“记得。” 翌日黄昏时分,沈亦从淮涯镇回总坛时,却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女子,沈亦便肯定此人是吴念。 之前秦夜泊出手救了吴念一次,沈亦是见过吴念一面的,此次外出一次看到吴念在玉淮山附近,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是找秦夜泊的。 毕竟在冥灵教,吴念也只认识秦夜泊了。 当然是已经死去的六堂主不算在内。 沈亦将此事告知秦夜泊,秦夜泊也没有犹豫,道:“我去见她。” 果不其然,吴念还在沈亦看到她的地方。她可是妖杀,行踪自然是给沈亦看的,再让他告知秦夜泊。 吴念见到秦夜泊已来,倒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姬冰尘说你要寻一个人?”声音依旧是清冷,不带半分温度。 姬冰尘?莫不是姬冰若托了她大哥去寻司马辰? “不如你帮我做件事,我替你去寻。”吴念有一个妹妹,唤作吴雪,早年间便失散,可惜是江湖中的“妖杀”,若是她的妹妹尚在,她也不便现身,只怕是能惹来杀身之祸。 漫园找一个人查一件事何等简单,就连六堂主刚刚离开总坛,出了玉淮山就死于姬冰尘之手。至少秦夜泊是觉得,他们的消息太快了。 “你讲。”若是能寻到司马辰,即便是十件事,秦夜泊也是会答应。 吴念想说什么又生生停住,问道:“你帮不帮我?” 至少秦夜泊感觉的出,这件事对于吴念来讲很重要,不然她何必在意自己身份不便,就算是妖杀,一般也无人敢招惹,何况她的背后是漫园。 “自然是帮。” “你帮我找到我的妹妹,我帮你寻到司马辰。” 对于之前的秦夜泊来说没有区别,都是寻人罢了,如今却是不一样,秦夜泊需要尽快找到司马辰,而漫园确实可以做到。 秦夜泊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关系,“你的妹妹,可否告诉我她的名讳?” “吴雪。”吴念也没有保留,直接回答了这两个字。 早年间吴念与吴雪本是贫苦人家,依土地而活,上天大旱两年,几乎是颗粒无收,吴念与吴雪一路艰辛不知该去向何处。而吴雪又体弱,幸得一户人家收养,而吴念却是选择自己离开。 直到后来,漫园的人遇到了将死的吴念,动了恻隐之心将其就在身边,成了江湖“妖杀”。 秦夜泊是不知道这些往事的,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便问道:“可有时限?” “并无。”这件事吴念想了十年,又碍于自己身份唯恐给吴雪招来杀身之祸。这件事,或许秦夜泊比她合适。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十九章 司马辰 吴念无情,无情无念,说到底还是没有碰触到吴念心底的东西。正如秦夜泊第一次见到吴念时所说,十六岁的姑娘,应该多笑笑。 “那司马辰的事情吴念无情,无情无念,说到底还是没有碰触到吴念心底的东西。正如秦夜泊第一次见到吴念时所说,十六岁的姑娘,应该多笑笑。 “那司马辰的事情……”秦夜泊应下了吴念的事,那自然,司马辰一事也无需他担心了。 吴念伸出右手,“三日之内必有结果,等我消息。还有那你要查的势力,叫做清君门。” 清君门?煞为耳熟。 “沈亦。”秦夜泊叫来沈亦,“我若不在,你只管找沈亦便是。” 沈亦对着吴念略一点头,退到一旁。 “知道了。”吴念也未再说其他,径直离开。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秦夜泊要做的,自然就是去见秦青岚,毕竟秦青岚的计策,比他高明得多。 待沈亦回总坛,秦夜泊也动身前往秦家。 “你说杨冉川失手?”秦青岚看着自己手掌,并没有太惊讶此事,若是一个杨冉川得手,秦夜泊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杨冉川想雇佣漫园,漫园没有接。” 秦青岚双眼微眯,许久才放下手,道:“那杨冉川危险了。” 杨冉川确实是危险了,陈煊已经打算拿杨冉川铺路,又怎会留他一命? 说到底,这杨冉川也算是亡命之徒,早就不惜性命了。秦青岚这一提醒,秦夜泊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哥哥是说一堂主等不及了。” 秦夜泊想要副教主的位置,陈煊也想要,既然杨冉川有谋逆不轨的心思,那拔除杨冉川必定是大功一件,只是秦夜泊和陈煊不同,陈煊是杨冉川的主子,想让他生他便生,想让他死,他便死,而秦夜泊只能用司马辰来扳倒杨冉川。 “如今之事,你要保杨冉川的性命无虞。” “保他?”秦夜泊又问了秦青岚一遍,本是势如水火的两派人,如何保?若是不保,陈煊自然而然就拿了此功,秦夜泊再要副教主的位置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秦青岚轻轻点了两下头,“是,保他。” 这个道理秦青岚明白,秦夜泊也懂,“杨冉川既然一心求死,那也要成全他。司马辰的事,七日之内必要有结果,南宫氏长子广交豪杰,你不如你问他?” 南宫氏与凌家交好,却是和秦家素无往来,秦家做的事,南宫氏岂能瞧得上眼?秦夜泊虽说不在秦家,但也仅仅是与南宫氏长子有过数面之缘,实在是不好去让南宫氏帮他。 幸得有吴念,她要寻吴雪,自己却碍于身份。 “吴念已经去打探司马辰下落了。” 听到吴念的名字,秦青岚皱了下眉头,吴念既然肯答应,那必定是有酬金的,而这个酬金,未必就是金银之物了,杀了的人永不开口,而活着的人,却说不定能掀起惊涛骇浪。沉默片刻,秦青岚才开口,道:“你和漫园不要牵扯太多,他们背景太复杂。” 不要牵扯太多?秦夜泊心中默想,如今是为时已晚了,他们园主的背景,秦夜泊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从姬家开始,他就和漫园扯上了断不开的关系。 姬冰尘为了姬家,吴念为了一个人,而那园主,需要的是秦夜泊的身份。 至少目前还没有对秦夜泊不利的事,而他也明白,就算现如今和漫园扯上了关系,他要担心的也不是漫园,而是陈煊。 “对慕容氏动手的背后势力已经查出来了,哥哥可听过清君门?”秦夜泊话锋一转,“哥哥委托的朋友,可有结果?” 那带有秦字的飞刀,所携的纸条,上面便是清君门三字。 秦青岚似要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换了一句话,“皇帝没有调兵。” 一直猜测是苏彦想拔出慕容氏,而苏彦又没有调兵,那自然便是慕容氏和清君门的恩怨了。 “可我总隐隐觉得,清君门和当今皇帝有关。”也只是秦夜泊的直觉,按照慕容少白所言,最想削弱慕容氏的是苏彦,而慕容氏灭门,苏彦却没有动静。 莫非……清君门是为了苏彦?或者是苏彦利用了清君门?若如此,清君门比漫园还难以招架。 单单凭慕容氏的一事来说,秦夜泊的立场就站在了和清君门对立的一面。 朝廷忌讳官员与江湖勾结,那,苏彦呢?他忌讳的事情,是不是还是存在? “清君门你先不要管,皇帝那边有动作我也会知道的。重要的是副教主一位。”秦青岚知道秦夜泊的心思,既然秦夜泊有着非要这个位置不可的理由,秦青岚自然也是会帮他。 “哥哥觉得鬼门一事,如何处理?”秦夜泊把脸偏过去,没有让秦青岚看到他的表情。 秦青岚也是听的出来的,语气中带了一分的哀求。秦夜泊这是在求他?还是希望自己给他一个主意,亦或是,一个借口。 秦夜泊喜欢沐清歌的事,秦青岚是知道的,当年秦青岚外出求学,因而没有参与,如今这件事他不能坐视不管。 “沐清歌你先放一放,日后我必定替你出谋。” 秦夜泊点头,道:“哥哥我先回去了。” 秦青岚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依照秦青岚所说,要保杨冉川性命无虞,教主不在总坛,能做这件事的,只有鬼司青衣。 “鬼司,夜泊有事相求。” 青衣“嗯”了一声,“你讲。” “鬼司可有办法劝教主将杨冉川扣留在总坛?”秦青岚说要保杨冉川,那还不如让顾泽给杨冉川一个现在不能死的理由,陈煊再急也不能贸然动手。 “不是不可。”青衣看了看四周,“教主不在,我可代教主传杨冉川至总坛,我会通知你。” “那,”秦夜泊一笑,面向青衣双手抱拳,“多谢鬼司了。” “时日不多了,你要做好万全之策。深秋,快入冬了。”最后青衣突然说出这句话。 “什么?”秦夜泊心中暗自揣摩青衣所说的,时日不多了,要出事? “没什么,到时你便知道了。” “鬼司?”秦夜泊停下转身欲走的脚步,“教主为何不在总坛?”事先,顾泽也并没有告诉过秦夜泊任何教主要暂时离开的消息,还是说,青衣有事情没有让秦夜泊知道。 “你早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现在只能影响到你做所有事。”青衣看了看门,“我这便代教主传令。” 秦夜泊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教主顾泽待他如子自然是为他考虑了许多事情,而青衣仅仅是站在秦夜泊的一边罢了,并不代表青衣就认定了秦夜泊的能力。 “夜泊告退。”转身退了出去。 青衣才缓缓走到门前,道:“你太年轻了。” 三日后清晨,深秋的露水都要凝成冰霜,沈亦叫醒秦夜泊:“吴念到此。” 秦夜泊立刻睁开眼,翻身而起,道:“走。” “吴念?”看了看来人,秦夜泊自然是有几分欣喜,吴念既然来联系他,那就是说司马辰的事有着落了。 吴念递给秦夜泊一封书信,又道:“吴雪的事,还请不要告诉他人。” 秦夜泊接过书信:“多谢。这事自然不会委托他人去办。” 吴念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微微侧头,“秦夜泊,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如果你走漏风声,休怪我不讲情面。”语气中有几分威胁,秦夜泊却是听出了一丝恳求。 “你放心便是。” 她是妖杀,漫园仇家众多却又无可奈何,若是吴雪被漫园仇家知晓,那吴雪的境地是十分危险的了。 冥灵教不是漫园,纵然是拿钱办事,也不仅仅是看重酬金,何况,杀人之事,冥灵教极少接手,若说仇家,也便是顾泽早年气盛树敌颇多。 秦夜泊抽出信纸。 “虽故人之约,于情难推,奈何繁事缠身,两日后可愿赴辰之约?” 读到这里秦夜泊也算心中有了着落,时隔六年再寻司马辰却未料到这般容易。 这漫园定是早有准备。 或许是秦夜泊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当年司马辰离开的决然,如今倒也生出几分不舍了。不然如何会再见他秦夜泊? 秦青岚听了秦夜泊简略一说,轻笑两声,道:“司马辰也想平了六年之前的事。” 心情淡然如何?既是冤屈,小人得志,司马辰必定还是不甘心的。 吴念伸出右手,“三日之内必有结果,等我消息。还有那你要查的势力,清君门。” 君清门?煞为耳熟。 “沈亦。”秦夜泊叫来沈亦,“我若不在,你只管找沈亦便是。” 沈亦对着吴念略一点头,退到一旁。 “知道了。”吴念也未再说其他,径直离开。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秦夜泊要做的,自然就是去见秦青岚,毕竟秦青岚的计策,比他高明得多。 待沈亦回总坛,秦夜泊也动身前往秦家。 “你说杨冉川失手?”秦青岚看着自己手掌,并没有太惊讶此事,若是一个杨冉川得手,秦夜泊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杨冉川想雇佣漫园,漫园没有接。” 秦青岚双眼微眯,许久才放下手,“那杨冉川危险了。” 杨冉川确实是危险了,陈煊已经打算拿杨冉川铺路,又怎会留他一命? 说到底,这杨冉川也算是亡命之徒,早就不惜性命了。秦青岚这一提醒,秦夜泊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哥哥是说一堂主等不及了。” 秦夜泊想要副教主的位置,陈煊也想要,既然杨冉川有谋逆不轨的心思,那拔除杨冉川必定是大功一件,只是秦夜泊和陈煊不同,陈煊是杨冉川的主子,想让他生他便生,想让他死,他便死,而秦夜泊只能用司马辰来扳倒杨冉川。 “如今之事,你要保杨冉川的性命无虞。” “保他?”秦夜泊又问了秦青岚一遍,本是势如水火的两派人,如何保?若是不保,陈煊自然而然就拿了此功,秦夜泊再要副教主的位置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秦青岚轻轻点了两下头,“是,保他。” 这个道理秦青岚明白,秦夜泊也懂,“杨冉川既然一心求死,那也要成全他。司马辰的事,七日之内必要有结果,南宫氏长子广交豪杰,你不如你问他?” 南宫氏与凌家交好,却是和秦家素无往来,秦家做的事,南宫氏岂能瞧得上眼?秦夜泊虽说不在秦家,但也仅仅是与南宫氏长子有过数面之缘,实在是不好去让南宫氏帮他。 幸得有吴念,她要寻吴雪,自己却碍于身份。 “吴念已经去打探司马辰下落了。” 听到吴念的名字,秦青岚皱了下眉头,吴念既然肯答应,那必定是有酬金的,而这个酬金,未必就是金银之物了,杀了的人永不开口,而活着的人,却说不定能掀起惊涛骇浪。沉默片刻,秦青岚才开口,“你和漫园不要牵扯太多,他们背景太复杂。” 不要牵扯太多?秦夜泊心中默想,如今是为时已晚了,他们园主的背景,秦夜泊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从姬家开始,他就和漫园扯上了断不开的关系。 姬冰尘为了姬家,吴念为了一个人,而那园主,需要的是秦夜泊的身份。 至少目前还没有对秦夜泊不利的事,而他也明白,就算现如今和漫园扯上了关系,他要担心的也不是漫园,而是陈煊。 “对慕容氏动手的背后势力已经查出来了,哥哥可听过清君门?”秦夜泊话锋一转,“哥哥委托的朋友,可有结果?” 那带有秦字的飞刀,所携的纸条,上面便是清君门三字。 秦青岚似要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换了一句话,“皇帝没有调兵。” 一直猜测是苏彦想拔出慕容氏,而苏彦又没有调兵,那自然便是慕容氏和清君门的恩怨了。 “可我总隐隐觉得,清君门和当今皇帝有关。”也只是秦夜泊的直觉,按照慕容少白所言,最想削弱慕容氏的是苏彦,而慕容氏灭门,苏彦却没有动静。 莫非……清君门是为了苏彦?或者是苏彦利用了清君门?若如此,清君门比漫园还难以招架。 单单凭慕容氏的一事来说,秦夜泊的立场就站在了和清君门对立的一面。 朝廷忌讳官员与江湖勾结,那,苏彦呢?他忌讳的事情,是不是还是存在? “清君门你先不要管,皇帝那边有动作我也会知道的。重要的是副教主一位。”秦青岚知道秦夜泊的心思,既然秦夜泊有着非要这个位置不可的理由,秦青岚自然也是会帮他。 “哥哥觉得鬼门一事,如何处理?”秦夜泊把脸偏过去,没有让秦青岚看到他的表情。 秦青岚也是听的出来的,语气中带了一分的哀求。秦夜泊这是在求他?还是希望自己给他一个主意,亦或是,一个借口。 秦夜泊喜欢沐清歌的事,秦青岚是知道的,当年秦青岚外出求学,因而没有参与,如今这件事他不能坐视不管。 “沐清歌你先放一放,日后我必定替你出谋。” 秦夜泊点头,“哥哥我先回去了。” 秦青岚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依照秦青岚所说,要保杨冉川性命无虞,教主不在总坛,能做这件事的,只有鬼司青衣。 “鬼司,夜泊有事相求。” 青衣“嗯”了一声,“你讲。” “鬼司可有办法劝教主将杨冉川扣留在总坛?”秦青岚说要保杨冉川,那还不如让顾泽给杨冉川一个现在不能死的理由,陈煊再急也不能贸然动手。 “不是不可。”青衣看了看四周,“教主不在,我可代教主传杨冉川至总坛,我会通知你。” “那,”秦夜泊一笑,面向青衣双手抱拳,“多谢鬼司了。” “时日不多了,你要做好万全之策。深秋,快入冬了。”最后青衣突然说出这句话。 “什么?”秦夜泊心中暗自揣摩青衣所说的,时日不多了,要出事? “没什么,到时你便知道了。” “鬼司?”秦夜泊停下转身欲走的脚步,“教主为何不在总坛?”事先,顾泽也并没有告诉过秦夜泊任何教主要暂时离开的消息,还是说,青衣有事情没有让秦夜泊知道。 “你早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现在只能影响到你做所有事。”青衣看了看门,“我这便代教主传令。” 秦夜泊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教主顾泽待他如子自然是为他考虑了许多事情,而青衣仅仅是站在秦夜泊的一边罢了,并不代表青衣就认定了秦夜泊的能力。 “夜泊告退。”转身退了出去。 青衣才缓缓走到门前,“你太年轻了。” 三日后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刚泛白,沈亦叫醒秦夜泊,“吴念到此。” 秦夜泊毫不犹豫睁开眼,“走。” “吴念?”看了看来人,秦夜泊自然是有几分欣喜,吴念既然来联系他,那就是说司马辰的事有着落了。 吴念递给秦夜泊一封书信,“吴雪的事,还请不要告诉他人。” 秦夜泊接过书信,“多谢。这事自然不会委托他人去办。” 吴念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微微侧头,“秦夜泊,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如果你走漏风声,休怪我不讲情面。”语气中有几分威胁,秦夜泊却是听出了一丝恳求。 “你放心便是。” 她是妖杀,漫园仇家众多却又无可奈何,若是吴雪被漫园仇家知晓,那吴雪的境地是十分危险的了。 冥灵教不是漫园,纵然是拿钱办事,也不仅仅是看重酬金,何况,杀人之事,冥灵教极少接手,若说仇家,也便是顾泽早年气盛树敌颇多。 秦夜泊抽出信纸,“虽故人之约,于情难推,奈何繁事缠身,两日后可愿赴辰之约?”读到这里秦夜泊也算心中有了着落,时隔六年再寻司马辰却未料到这般容易。 这漫园定是早有准备。 或许是秦夜泊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当年司马辰离开的决然,如今倒也生出几分不舍了。不然如何会再见他秦夜泊? 秦青岚听了秦夜泊简略一说,轻笑两声,“司马辰也想平了六年之前的事。” 心情淡然如何?既是冤屈,小人得志,司马辰必定还是不甘心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章 棋局 慕容氏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结果,这个结果,秦夜泊却又无可奈何。 一条路,不由得人不往下走。 长夜无眠,秦夜泊干脆换下了玉淮山山口的岗哨。见到来人是秦夜泊,众人都向他抱了抱拳,秦夜泊摆摆手,示意不必。 “二堂主来此可是有任务?” “这几日我在此,你们尽管去休息。若是出事,我一人担。” 二堂主的话都放在这了,剩下几个人也没有多问,只道:“多谢二堂主。”说罢退了下去。 直到第二天夜里,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秦夜泊立刻翻身而起,看到来人有些惊愕。 “教主?” 顾泽轻轻应了一声,便匆匆从秦夜泊身旁走过去,身后跟着两名鬼司。 就在顾泽走过去的那一刻,秦夜泊分明感受到顾泽呼吸有几分急促,月光太朦胧,他在回过头在想看一看顾泽的情况时,除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什么都看不清了。 半盏茶的功夫,那身影消失在了秦夜泊的视线中,只剩下秦夜泊一个人站在原地。 许久,秦夜泊也感到了阵阵凉意,深秋了,还有半月就要入冬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衣从背后拍了拍秦夜泊,道:“教主的时日不多了。”说着用力捏了一下秦夜泊肩膀,秦夜泊抬起头,正对上了青衣的目光。 秦夜泊就知道教主出事了,感觉出顾泽气息急促时还未太过于担心,而此时,秦夜泊只觉得一阵凉意。 青衣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恳求,更多的是担忧,收起目光,青衣迅速扫过四周,确定是没有旁人,才开口道:“我已将杨冉川扣在总坛,七日之内,扳倒陈煊。” 秦夜泊没有应青衣的话,只问道:“教主如何?”之前青衣提醒秦夜泊,时日不多了,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是顾泽时日不多了。 “最多七日。” “你说什么?”秦夜泊听着这两个字有点难以置信,他请令清洗分坛的时候,教主还无恙。 “不要声张,这几日我替教主发号施令。”说罢,青衣把目光转向远处。“夜泊,你守在这里,不就是想知道教主何时回总坛,现在你还是回去休息,想想怎么对付陈煊。” 陈煊简直就是秦夜泊心口一根刺,明明知道他所代表是陈长老那一干人,却无法剥了这些人的权。 “那这里……”秦夜泊看了看路口,道:“我还是留下吧。” “无妨,我在此。” 鬼司都已经开口,秦夜泊自然也不在强留,顾泽情况如何,才是秦夜泊现在最担心的。 还未靠近顾泽的屋门,便被两名鬼司拦下,道:“二堂主,教主已经休息,还是明日再来。” 也罢,顾泽不想见人,还命鬼司在此守候,自然是谁都见不到教主的。 秦夜泊转头皱起眉看了一眼屋门,道:“夜泊告退。” 司马辰在书信中写到两日后的再约见秦夜泊,也正是今日。 熹微未明,秦夜泊早已骑了马离玉淮山而去。 从清晨到近午时分,秦夜泊才赶至所约的地点。 这上党,司马辰比他熟悉得多。 还未见到司马辰,秦夜泊心中已经生起了几分不安,不知这么多年未参与教中事,不知愿不愿帮他一把。 秦青岚告诉过秦夜泊,司马辰也是想澄清六年前的事情的,这让他有些稍稍安心。何况司马辰心性淡然,即便不会帮秦夜泊,也不会为难他。 别人的话未必可信,但是秦青岚的话,一定可信。 这茶楼的伙计上前问道:“客官要什么?这儿的茶可是这带的一绝。” 秦夜泊伸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问道:“可有一位姓司马的客人?” 伙计瞬间明白,道:“客官可是姓秦?二楼左手边第三间,我带您去。” “多谢。” 一盏茶的功夫就到门前,“客官就是这儿。”说罢那伙计就退了下去。 秦夜泊伸手敲了敲门,还未开口,就听到了司马辰的声音,“都是旧相识,进来坐。” 推开门,秦夜泊向他一抱拳,道:“副教主,久违。” 司马辰眉头都没有皱,显然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并不介意有人如此称呼他,那几年前的事,也是同样不会介意。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已经命人去泡茶了,这残棋,你来跟我下完?” 秦夜泊扫了一眼,便知这棋局,胜负早已见分晓,司马辰本意并不在这棋局之上。 他虽是不甚精通,却也是懂棋的。 “说来惭愧,棋局我只懂一二罢了。” “无妨,权当消遣。” “已经过去将近六年,你也不必再深究当年之事。”司马辰眼眸半抬,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道:“秦夜泊,你要输了。” 秦夜泊此时已是明白,司马辰已然不在意过去的事,心中直叫苦:你是不在意了,可我不得不在意。 “这盘棋输了也罢了,这大局输不得。”秦夜泊放下棋子,“何况,这盘棋当是消遣。” 司马辰听了,反问他道:“如何输不得?”面上再淡然,心中也是有了几分动摇,司马辰既能做到副教主的位置,自然非平庸之辈。秦夜泊所说的大局,还是能够略猜一二的。 “纵世事如棋局错落,你我却是这棋盘中的两子,左右不得这变数。”司马辰夹起棋子,“这棋局是你我对弈,胜负取决于你我,而你做的事,胜负自然取决于参与这件事的人。” 秦夜泊右手暗自拾起一枚棋子,随即弹出去,正中司马辰所执棋子,“啪”一声,两枚棋子同时落在棋盘中。秦夜泊见此,对司马辰笑了笑,道:“总会有意外的收获,你说可是如此?” 司马辰也毫不意外,“只要我出面,杨冉川必死。” 杨冉川必死,只要司马辰手中有证据,必牵连陈煊。 许久,下人端上两杯茶,道:“上好的碧螺春。” 司马辰先抿了一口,“只是可惜了这茶。” “此话怎讲?”秦夜泊不懂茶,只是看着杯中的茶水,看不出所以然。 “茶是好茶,可惜没有配得上这茶的茶碗。” 若真是茶碗的事,也没有必要与秦夜泊说。 见秦夜泊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便端起茶碗,将半碗茶洒在面前,“茶碗是为了盛下一碗茶,若是盛不下一碗茶,那这个茶碗,就不该存在。那所有的人都是茶,那你能不能成为约束住这茶的碗?” 所谓身有要事,是司马辰找出了手中的证据,他等了这么久,也该有所收获了。他是副教主,自然不希望教主的位置会落到陈煊等人手中。 同样,若是司马辰看不中秦夜泊为人,那么这份证据,也将烟消云散。 若是鼠窝之争,司马辰又何必参与。 听到这里,秦夜泊也领会了司马辰的话,他争夺的这个位置,就要有坐在这个位置的本事。 秦夜泊点头,道:“既然我敢与陈煊争这个位置,那也有把握稳坐这个位置。” 司马辰笑了笑,让人换了杯茶,端上来时,正冒着热气。随手拾起一枚棋子扔了进去,“该从中剔掉的人,就不该留。”说罢看了一眼秦夜泊,迅速用手指将里面的棋子夹起,“啪”一声放在棋盘上,“秦夜泊,这局棋你输了。再告诉你一句话,再烫的茶,不管它怎么翻,也要困于这茶碗。” 说罢,司马辰起身,“今夜我随你回总坛。”他的话说的已经够明白了,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还不如趁早收手。 秦夜泊看着棋局出神,司马辰终归是做了许多年的副教主,对所有的事情了解的比他多的多。 至于秦夜泊有多大的本事,司马辰也没有必要太过担忧,毕竟顾泽和鬼司手中还是捏有分寸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一章 对峙 司马辰都已经表态,他也没有必要再客气了。 只要杨冉川一倒,必定牵连陈煊,到时候陈长老也难逃干系。秦夜泊心知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会坐以待毙,但又猜不出这些人心中所想。 当日夜,秦夜泊与司马辰二人返回玉淮山。 刚刚走上山中的路,不知何处飞来一把三棱锏,落在二人面前的路中央,没入三分。 秦夜泊一眼便认出这三棱锏,它的主人正是青衣。随后青衣从暗处走出来,对着司马辰抱拳,道:“鬼司青衣,见过副教主。” 司马辰倒也不显得太过于意外,随即点点头,毕竟虽说这青衣身份地位极高,但当年连顾泽也对其有几分尊敬,这份行礼,司马辰倒也是接受了。 “鬼司有要事?”秦夜泊看了看青衣身后,夜色太浓,什么也看不清。 青衣默认,“陈煊定然不知副教主的事情,所以如今还是不露面为好。” 司马辰挑眉,道:“陈煊到底还是成不了气候。” 对于此话,青衣也没有否认,道:“只是教主时日不多了。” 尽管秦夜泊早已知晓此事,此时听青衣此话,心中还是感到烦闷,毕竟,这也算是养育之恩,而这个时候他却无以为报。 副教主的位置,秦夜泊要定了! 时日不多了……司马辰眼中闪过惊诧,却也没有掩饰,道:“我去见他。” 青衣点头,道:“正有此意,秦二堂主同去吧?” 正想先行离去的秦夜泊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青衣见此,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一扬手,道:“随我来。” 看着青衣轻车熟路拐进另一条路,随后走进了一条密道,秦夜泊不禁感叹一声,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一条他不知道的路。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便出了暗道,秦夜泊看了看四周,虽是黑夜,但也认得出,是后山了,离顾泽的位置还是比较近的。 这时青衣指了指顾泽的窗子,压低了声音:“翻进去。” 翻进去?秦夜泊眼角跳了两下,以他三人的身手依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自家的地方,倒是有了种做贼的感觉。 似乎是看出秦夜泊心中所想,青衣看了看远处,道:“教主的意思。” 不出片刻,三人便已出现在房中,顾泽轻咳一声,问道:“到了?” “顾泽兄。”司马辰淡然开口,令背对着三人的顾泽身子一僵。 “司马……”顾泽声音颤抖着,他如何也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自己回天乏术的情况下。 这种情况,秦夜泊退至一旁,二人的交谈,他还是不要听了,毕竟二人的情意,不是秦夜泊能够触及到的。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低语声终是停下,“司马兄愿助夜泊?” 司马辰摇头,“只是还清一个真相罢了,若是真相帮得到秦夜泊,也算我襄助一番。” “夜泊,过来。”顾泽见了一声秦夜泊,“你可有何打算?” 秦夜泊点头,道:“杨冉川必回反咬我一口,倒不如先看他要耍什么手段。”随即低声与这三人粗略交代一番,向三人抱拳,“夜泊先行告退。” 顾泽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将近五更天了,而他,确实时间不多了。 青衣持教主令召集总坛中有身份的人,至于陈长老,自然也是在其中的。大厅内众人分列而站,在最中间的,则是陈煊。 青衣冷眼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关系到副教主一职,青衣代教主传令要各位至此,是希望这副教主,让各位心服。” 陈煊倒是毫不客气,问道:“副教主一职,早该有所定夺,教主一拖再拖却是为何?”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副教主一位空悬许久,却是始终不见教主有意提拔。 说到提拔,倒是有一人,秦夜泊。 青衣也未理会陈煊,问道:“可到齐了?” “二堂主秦夜泊未到。”陈长老扫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下青衣,而后者脸上却不带一丝的情绪,“二堂主行事乖张,又常不在教中,不知今日又是哪般借口。” 一盏茶的功夫后,青衣往后退了两步,道:“恭迎教主。” 顾泽缓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面容皆隐藏在斗篷之下。 “恭迎教主!” 随着顾泽坐在虎椅之时,一道声音先传来,“秦夜泊来迟,教主恕罪。”随即,秦夜泊快步走到陈煊身旁,对着顾泽行礼,道:“教主恕罪。” “无妨。”顾泽颇有些不在意,毕竟今日秦夜泊这番举动,也是早已告之他了。 “哼。”陈煊侧头看着秦夜泊,“教主,属下今日多番探查,发现十七分坛竟有谋反的迹象,属下派人暗中试探,终于捉到了这叛变的人。” 顾泽略微皱了皱眉,道:“杨冉川办事不利,当罚。” 陈煊却是走上前一步,朗声道:“正是杨冉川,属下已将其带来治罪。” 秦夜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青衣,而青衣面色凝重,显然此事也出乎他的意料。 这杨冉川是他青衣亲自扣押在总坛,何时到了陈煊手中?竟然无人将此事禀告他?看来,身边的人也该好好清洗了。 顾泽点点头,道:“那就押上来。” 杨冉川一到大厅中便跪在了陈煊一旁,“教主。” “杨冉川,教主待你天高地厚之恩,而你却再三辜负教主信任,该当何罪?”陈煊冷声质问。 这话秦夜泊听来倒是有趣,与这杨冉川沆瀣一气的不正是陈煊他自己? “属下知罪但求一死,但......但......”说着抬眼瞟了两眼秦夜泊,“但此事却是属下所为,与他人并无干系。” 陈长老快步走到杨冉川身旁,质问道:“和谁有关?” 沈亦站在秦夜泊侧后方,将此话听得一清二楚,这分明是要当众反咬秦夜泊一口。 “二堂......” 见到秦夜泊轻轻摇头,沈亦也未在说什么。 “陈长老说笑了,属下已言明,此事与他人并无干系。” 陈长老倒是笑了笑,转头看向秦夜泊,道:“秦夜泊,你可有话说?” 这杨冉川曾经地位极高,又是见过各种场面的人,此事若是露出马脚,倒是个笑话。众人心里都有几分猜测,杨冉川是否故意为之。 杨冉川此时突然开口:“二堂主不要说!” 一语引起众人哗然,难不成秦夜泊与他真有瓜葛? 秦夜泊笑了两声,道:“杨冉川,事已至此,你尽可以知无不言。” 陈长老若有所思,道:“看来秦二堂主还不承认?” “片面之词,也可信?”如今只是杨冉川一个人片面之词,如何让人信服?若是有青衣那般分量也罢,可他一个杨冉川,没有。 陈煊似是料到一般,拍了拍手,随即走上一个人,交给他两封书信和一个布包,看上去似是包裹着一把兵器。 “六年前,有人故意栽赃副教主司马辰,暗中耍了不少手段,最终成功逼走了副教主,教主,您看此人,该不该杀?”说罢,陈煊拿过布包,扯掉外层包裹的布,露出了那兵器的样貌。 是一把短刀,一眼看过去,就是秦夜泊的短刀,那把刀锋淬毒的短刀。 秦夜泊挑眉,他的短刀在何处,他自然是知道的,在沐清歌手中。 “秦二堂主,可认得这把短刀?”陈煊举起短刀,众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与秦夜泊短刀有几分相似,心中不免疑虑。 秦夜泊笑了笑,道:“天下短刀何止成百上千?” “若是秦二堂主不认得此物,那便不是二堂主之物,煊记得,二堂主也有一把短刀吧?可否拿出,让众人解心头疑惑?” 此时,站在顾泽身旁,那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开口,道:“那把短刀,我暂时收了,还未还给二堂主。” 陈煊挑眉,“哦?” 那人伸出手,摘下了黑色斗篷,笑着看向陈煊,“不知各位还是否记得我?”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二章 秦副教主 陈煊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僵住,这个人他如何不认得。 司马辰,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原本有些淡忘的记忆,此刻也都渐渐浮现。 杨冉川猛地抬起头:“司马……副教主。” 大厅中顿时一片肃静,阔别六年之久,竟然在此时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司马辰的手中是握有杨冉川的证据的,而杨冉川当年用毒计逼走了司马辰,背后定有人支持。不得不说,那时最让他心寒的不是因为杨冉川一干人等,而是因为顾泽的质疑。 二人的矛盾,才是司马辰甩手离去的原因,但此刻,也不必言明,而这件事,成了顾泽心中最后悔的事。 司马辰的分量,着实不轻。既然司马辰开口了,还是能让人信服的。 “杨冉川,六年前的事情,可有隐情?”陈煊能感觉得出,至少对他来说,来者不善,万一之前的事情都公布于众,别说保住杨冉川,就连他自己,未必自保得住。 反而不如先抛出杨冉川。 杨冉川当年是隐卫中的一人,虽说地位不低,倒也不能与副教主相比。 “属下受人指使,”说罢看了一眼秦夜泊,“二堂主,对不起了。” 秦夜泊没有做声,这个时候了还是要拉上他?那时候他连堂主都不是,能够指使身为隐卫的杨冉川? 司马辰却先接过话,道:“杨冉川,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便替你说。” 闻言,杨冉川目光一冷,瞬间挣脱开绳索,夺过短刀刺向秦夜泊。 秦夜泊一死,再如何争这个位置。 “还想杀我?”秦夜泊右手掩在衣袖中,暗自握成拳,既然杨冉川还要动手,那就该让这里的人见见血。 见了血才知道,这些人多希望秦夜泊死。 未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刀锋便已刺入他胸口左侧,冷汗顿时从额头冒出,若非早先知道杨冉川性子冲动而有所防备,这一刀就几乎就可以刺入心脏。 未等秦夜泊动手,一道身影闪电般踢在杨冉川胸膛上,等看清那身影时,杨冉川已经躺在地上,短刀甩在了一旁,旁边带着一道血迹。 那身影是沈亦。 杨冉川看着地上的短刀,没有丝毫犹豫便扑了过去,还未等他再有所动作,一道清脆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咔——” 一名鬼司直接拧过他的右臂,手中短刀自然脱手。 杨冉川还是忍不住了,这般性子如何成事。 青衣挥手,道:“带下去。” 陈煊不禁暗骂一声,“败事有余,废物。”这杨冉川太过冲动,此举正是对于他自己说过的话最有力的反驳了。 而一旁,已经有人替秦夜泊处理伤口。 鬼司没有说话,从一旁拽过一把椅子,示意秦夜泊坐下。 秦夜泊倒也没有推辞,这待遇不是每次都能有。 “陈煊。”司马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是替杨冉川说,还是我替他说?” 陈煊双眼紧紧盯着司马辰,道:“副教主莫要玩笑了,煊怎会知道杨冉川的事情。” “那好。”司马辰从顾泽身旁走下来,从怀中拿出几张信纸,“当年,杨冉川伙同他人陷害我,我离开这里不久之后,杨冉川便降为十七分坛主,而伙同他办事的人,皆死于非命。” “而这,是其中二人的供述。” 当年杨冉川行事嚣张,借着冥灵教的名义做下不少事情,司马辰对此有所察觉,便暗中调查这件事,终是收到不少的证据。 可未想,杨冉川挑拨了司马辰与顾泽的关系。司马辰是眼中揉不进沙的人,必定会为了整个教派去彻查杨冉川。 此时让顾泽对司马辰起那怕一丁点的疑心,都足以让人心寒。 所以一夜之间,原本为杨冉川做事的人,都自称为司马辰的下属,所做的事情都是奉了司马辰的指令。 那些人行事诡秘,不知在谋划什么。司马辰本想将此事告知顾泽,而杨冉川却是快了一步,从而让顾泽对司马辰心生质疑。 也让司马辰离开冥灵教。 事已至此,陈煊下意识看向陈长老。 陈长老转过头去,眼中充斥着一股戾气,不知在盘算何事。 “此外,”秦夜泊拿出一张密信,“这是杨冉川,花重金雇佣漫园的单子。” 陈煊看到这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漫园没有接,还把这单子给了他,居然给了他! “杨冉川拿不出这笔财,留的可是一堂主的名字。”秦夜泊挑眉看向陈煊,摇了摇手中的信。 陈煊苦笑,道:“杨冉川做主的事情,我如何知道。” “那,沈亦。” 沈亦手中握着一封密信。 秦夜泊对着陈煊笑道:“沈亦手里的,可是你杀六堂主的单子。” 提起六堂主,陈煊不禁懊恼,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陈煊没有反驳,而在场的其他人,却是都知道了这件事。 此刻没有反驳,便是默认。 陈长老却开口,道:“六堂主想谋杀二堂主,难道此人不该杀?处理方式欠妥,倒也不至死罪。” “既如此,这副教主的位子,陈煊断然是不合适了。”司马辰看向陈长老,“你说呢?” 陈长老干笑一下,“是不合适。”这个时候他如何能包庇陈煊? 拿过沈亦递过来的密信,秦夜泊将两封密信都收于怀中,也只有自己清楚,这两封密信,都是空的,漫园怎会将单子交给他? 陈长老明明有怒气,却不得不低头的样子,秦夜泊看着只觉得心里痛快。 顾泽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这闹剧可以收场了。”随后看了一眼青衣,便转过头和司马辰离去。 青衣对着秦夜泊略一行礼,“秦副教主。” “见过秦副教主!” 待到人散尽后,陈煊追上陈长老的脚步,“怪我。” “杨冉川这不成事的废物,解决他?”陈煊征求了陈长老的意思,见到他点头,陈煊心里也算出了口气。 “这副教主的位置,可是有代价的……”陈长老目光看向了陈煊,却并不在他身上停留,显然是在盘算其他事情,“这代价,就得有人替他承受。” 本来该是陈煊的位置,十几年前突然多了一个秦夜泊,教主还对此人加以重用,这让陈煊怎么服气。 如果这个位置的秦夜泊,也不会服。只是如今,陈煊用错了人,用错了手段。 秦夜泊敲开顾泽的房门:“教主。” 打开房门的是司马辰,待秦夜泊走进来,对着他拱手,道:“秦副教主。” 如何让他受得起?连忙还礼,“今日之事多谢。” 司马辰看了看秦夜泊,淡淡说道:“并非帮你,而是为了这个位置不落在那些人的手中。” “那还是多谢。”秦夜泊对着司马辰郑重抱拳,“日后若是需要夜泊,夜泊定然在所不辞。” “日后的事了,我与教主还有些事要讲。” 秦夜泊看向顾泽,见到顾泽点头,才道:“那,夜泊告退。” 那心中的疑惑,只能等两日再问教主了。 虽说司马辰对秦夜泊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比陈煊好的太多了,这就足够了。 “我本以为六年之前是最后一面。”顾泽声音很轻,明明未到迟暮之年,却有了将颓的感觉。 司马辰没有否认,他又何尝不这么想? “只是,恐怕这真的便是最后一面了。”顾泽笑了笑,一摆手,“不提这些了。” “秦夜泊与漫园有牵扯。”司马辰突然说了这一句,“不是什么好兆头。” 漫园本来是颇为神秘的组织,见首不见尾,行踪更是无法捉摸,但世间之事偏偏又那么巧,让秦夜泊和这个组织有了关系。 “他有分寸。”顾泽整理着衣袖,抬起头看向司马辰,“我已经老了,小辈的事情,由着他去吧。”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三章 杜栾 漫园倒不是顾泽最担心的,至少顾泽是相信秦夜泊心里掂的清楚轻重。 最担心的是陈煊,虽说副教主的位置给了秦夜泊,但毕竟,也算是看着陈煊长大的。 所以,陈煊做了那么多事,顾泽都未深究,甚至包括借六堂主之手欲杀秦夜泊的事。 虽说顾泽有几分顾及到几位长老的权势,但是他对于陈煊的纵容,不比对他秦夜泊的少。 若当时自己没有得教主重用,或许便不是这般结局了,秦夜泊或许也不会对不起沐清歌。 伤口传来的痛将秦夜泊思绪拉回,抬手便按在伤口上,痛得一皱眉,还是要把面前的事情解决了,比如,杨冉川。 牢中,秦夜泊右手背在身后,走到杨冉川面前,问道:“你是自行了断,还是等着陈长老派人暗中处决你?” 杨冉川看了一眼秦夜泊,嗤笑一声,“在十七分坛就该直接动手宰了你。” “几年前你就该宰了我。” “真是遗憾那一刀没要了你的命。”可惜沈亦出手太快,没有给杨冉川第二刀的机会。 “我送你上路,”秦夜泊右手握着那把短刀,正是杨冉川刺伤他的那一把,“还是你自己走?” “刀给我!” 秦夜泊将短刀伸到他面前,杨冉川伸出左手,缓缓将短刀拔出刀鞘,“秦副教主莫要得意太早,你早晚会步我的后尘。” 短刀刚刚脱离刀鞘,便向秦夜泊刺来,杨冉川右臂被鬼司废掉,左手用刀自然是没有之前平稳。 秦夜泊侧身抓住杨冉川手腕,膝盖早已瞄准了他的腹部,短刀脱手,秦夜泊接过刀柄随即回身一刀,将短刀插在杨冉川颈间。 看着杨冉川缓缓倒在地上,“秦……”秦夜泊上前没有再理会杨冉川想说什么,而是拔出了短刀,顿时鲜血流了满地。 又立刻补上一刀! 杨冉川才算没了气息。 此人如此忠心于一堂主,或是还有其他缘由?事实究竟如何,也摸不清其中二三分,杨冉川这种人,竟然心甘情愿为陈煊卖命的这个地步。 也罢,这种人,不是秦夜泊现在能够驾驭的,驾驭不了,留之不得。 刚刚结束这场争斗时,秦夜泊就收到了秦青岚的传信,大哥要见他,他自然是不会推脱。 暮分秦夜泊轻轻扣了顾泽的屋门,“教主。”随后听到两个字,“进来。” 司马辰不在房中,顾泽随口解释道,“他先离开了。我有一事要问你,漫园的单子,为何在你手中?” 单子怎么会在秦夜泊手里?之前他交给了沈亦一封空的密信,说是陈煊除掉六堂主的单子,要他好生保管,连沈亦都不知真情。 此时顾泽定然会问起,秦夜泊从怀中拿出两封密信,递给了顾泽,“两封密信,都是空的。” 一手险牌,青衣知道秦夜泊与漫园有接触,司马辰也是知道的,所以只要这二人未起疑,陈煊等人定然是无法反驳此事。 “空的?” “只想诈一下,来赌一赌,看来是赌赢了。”秦夜泊语气轻松,可当时拿出来的时候,他都无法压下心跳声,只要有一人起疑,那他必输无疑。 顾泽没有再问什么,“青衣已经告诉你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从明日起,冥灵二字,改为染灵,我会传下去的。” 早年顾泽树敌颇多,而今整个教派易主是迟早的事,他现在的状况已经维持不了太久了,若他日,顾泽一命呜呼,所有恩怨便不要牵扯到整个教派才好。 这些事,早晚他会声明的。 “你知道我早年树敌颇多,”顾泽摆手,“这笔债早晚该还。” “那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来讨。”向顾泽讨债这种事,秦夜泊自然是不会允许。 “你曾和我提起三十五分坛的事,该换的人,不要留。” 换掉第三十五分坛主,秦夜泊不是傻子,再听不出顾泽的意思,这副教主还是别做了。 “教主,杨冉川已经被解决了。”毕竟杨冉川也曾是隐卫之一,还是该告诉顾泽的。 “解决便好。” 看顾泽无意再谈下去,秦夜泊恭敬退出房门。时候也不算早,该去见秦青岚了。 “哥哥。”玉淮山外,早已有一个影子在等候秦夜泊,正是秦青岚。 许久不见,秦夜泊将这些时日的事情大致对他说了一遍。 “你还记得那半块令牌吗?”秦青岚突然问了这一句,让秦夜泊愣了一下。 “记得。” 那块令牌,是六堂主想要引秦夜泊回去,再布下杀机除掉秦夜泊的,甚至用了皇家的名义。秦夜泊的行踪彻底被陈煊那些人监控着,当初吴念与林溯相遇之时,恐怕在场的不只有秦夜泊一个人。 秦青岚点头,“记得就好说了。那是教中的人放在慕容大宅的,而那令牌,却是皇家之物,民间很难仿制。” 说到这里秦夜泊就明白得七七八八,秦青岚担心教中的人,和朝廷有所勾结。 “所以,我摹了那半个令牌的样子,交给朝中的朋友去探查了。”说罢皱了皱眉,“我也是刚刚想到此事。” 秦夜泊道:“慕容祖上忠良辈出,若是赐慕容氏皇家令牌,未必不可。” “自然是可,可这件事大意不得。还有就是,十七分坛一倒,三十五分坛必定有所动作。” 三十五分坛,秦青岚和顾泽想法出奇一致。“明日我便再去探一探。” 秦青岚抬头看着玉淮山,月华如练,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如果有所动作,你如何处理,副教主?” 这一句话问住了秦夜泊,如今顾泽无力理会这些事,教中虽说秦夜泊是副教主,但教主的这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 而秦夜泊的确需要这个位置,那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哥哥不入我教?” “现在不是时候。”曾经秦夜泊让他离开秦家的时候,秦青岚也是这么回答的秦夜泊。 “大哥觉得陈煊能不能留?”对于陈煊,秦夜泊早已有了打算,不可不留,也不可重用。 “你若不除此人,他日定会害你。”秦青岚虽说是文人自称,也绝对不只是一个读书人,说起斩草除根,或许秦夜泊还比不过他。 那些事情,或许已经不远了。秦青岚解下身上的包袱交给秦夜泊,“母亲缝的鹤氅,让我带给你。” 秦夜泊与秦青岚是亲生兄弟,而秦青岚说的母亲,便是秦家的正室夫人,赵绾珺。 赵绾珺原本是一个山庄的千金,可谓是知书达理,丝毫不逊于名门闺秀,与这秦家家主秦落,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我想将三十五分坛挂上大哥的名字。”既然三十五分坛要换人,倒不如给自家哥哥,若是日后将他调到总坛,也不是不可。 “等些时候吧。”秦青岚也没有拒绝,“你明日去三十五分坛,切记不可冲动。” 冲动……秦夜泊抬手摩挲着下巴,性子是该改一改。 翌日,晨分,秦夜泊唤了沈亦及几名心腹一同前往。 上次是顾及到了慕容少白,三日有余才到此地,而如今是他和沈亦,倒是不用顾及太多,一日多的功夫足矣。 快到三十五分坛之时,秦夜泊先让沈亦带他人前去,而自己一拽手中缰绳,换了一个方向,“驾!” 卢府。 还未至卢府便看到有不少人围在卢府周围,除了那些凑热闹的,还有十来人统一黑色着装,为首之人骑在马背上,站在这群人中间。 而为首之人面前的,正是卢老爷。 秦夜泊下了马,反握短刀,混进了人群中,这时才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容。 第三十五分坛主,杜栾。 按下性子听二人谈话也明白了大概,杜栾告诉卢老爷有一笔大生意需要做,正要借用卢家的财力,又觉得卢绮小姐聪慧,该随他一同去做这笔生意。 而这卢老爷自然是不肯,家产倒也罢了,谁舍得自己的骨肉?何况卢绮是个女儿身,如何能与这些人打杀? 久久未达成一致,杜栾挥了挥手,那黑色着装的不知何时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卢老爷,就算你不同意,你只有一个选择。” 卢老爷面如纸色,“大人,卢家家产都可以交给大人,放过卢某的女儿吧……大人。” 卢绮跟在卢老爷身后,“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决定。 “这样,我也给你一个选择,如何?”单听这句话,语气中还有不少嘲讽的意味。 杜栾寻着声音望过去,道:“活腻了?”本就与卢老爷谈不妥此事,还有人要插手,岂不是找死? 在秦夜泊身旁的人都往旁边退了两步,生怕惹祸上身,谁也不嫌命长。 “秦夜泊……”杜栾眼中愈发阴狠,“上次放过你,你还敢回来?” 秦夜泊走上前,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道:“就你这十来人,可留不住秦某。”虽说有伤在身,动起手来倒也不怕,“但是,你不如回分坛看一看?” 杜栾双眼微眯,把刀横在面前,道:“想唬我?” “来的可不是秦某一人。”秦夜泊转了一下短刀,抬起来直指杜栾,正色道:“何况,卢绮是跟着我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四章 卢绮 “一个卢家而已,副教主也要插手?”杜栾反而笑道,“莫不是副教主对这卢家上了心?” “你现在可以随我回去看一看,那里是何样的光景,这个位子你坐不住的。”至于卢家如何,秦夜泊自然不想牵连。 “秦夜泊,杨冉川正是死在你的手中吧?”杜栾身旁的人纷纷扬起手中的刀,“都放下刀。”这杜栾和杨冉川的区别,便是杜栾沉得住气,换做杨冉川,早已与秦夜泊交手了。 见此,秦夜泊收起短刀,答道“正是。” “今日之事是杜栾鲁莽,一堂主失势,栾也不可不识局势。”俨然不再是先前的一副恨意,想到杨冉川之死,倒让杜栾清明了几分。 这般功夫,着实让秦夜泊也有几分佩服。 只是,此人万不可用。 “带你的人先回去,沈亦已经到了。” “是。”杜栾没有再停留,一挥手,“走。” 围观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尽,秦夜泊快步走到卢老爷面前,“是我处理不善,卢老爷多多包涵。” 那卢老爷显然是对之前的事情有几分的后怕,反问道,“那他若是卷土重来,该当如何啊?”秦夜泊在此,杜栾不会造次,若是秦夜泊一走,日后向卢家寻仇,卢家如何是好? “我会带走他的,卢小姐受了惊吓还应好好宽慰才是。” 卢老爷满口应下,在他身后的卢绮却先站出来,“爹爹,我有些话想与秦公子单独谈一谈。” 卢老爷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这......好吧,先进府中。”先行迈进卢府大门。 “秦公子,坐。”卢绮盈盈行礼,随后坐在秦夜泊面前,未等秦夜泊开口,卢绮先问道,“公子说卢绮是跟着公子的,可当真?” “我若当真,秦公子要如何?” “卢绮。”秦夜泊看着卢绮,“你愿意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你才十六岁,不该和我一路。” 十六岁的姑娘,好像还有吴念。不知不觉间,秦夜泊已经将二人做了比较,“抽身,太难了。”秦夜泊何尝不想再培养几名心腹,即便不如沈亦这般,至少也不能对他有二心。 几年前在扬州救下两名女子的时候,秦夜泊不是没有想过好生培养,为自己效力,终了,还是于心不忍,便作罢了。 或许正因于心不忍,才出手救下了吴念。吴念那般,沐清歌那般,活得太苦了。 卢绮安静下来,“白公子为何未来?”白公子,自然便是指的慕容少白。 “去了江南。”秦夜泊靠在椅背上,“卢绮,你想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秦公子,今日之事倒是卢绮唐突了,望公子海涵。只是,公子真的不能答应?” “不能。”秦夜泊摇头,这件事,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秦夜泊自认为不是怜花惜玉之人,但,女子理应被保护,这一想法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他。 卢绮眼眶微微泛红,拔出了发间的珠钗,任由那三千青丝披在身后,“秦公子,你可知卢府上下,多少性命折在了那杜栾的手中?” “卢绮只是一介女子,无力护着卢家上下,因此今日才会恳求公子……”话音未落,手指已经扣在了衣衫之上。 平心而论,卢绮姿色不错,待人有礼性格温婉,的确讨人喜欢。只是,秦夜泊能够明白卢绮的心思,卢绮心思无邪,哪里会知道他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杀人之事常有,又怎会是卢绮能够应付的? “哪怕为奴为婢,只要秦公子保卢家周全,卢绮……”说到后面没了声音,眼泪啪嗒一声落在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秦夜泊觉得心惊。 “卢绮,你就这点骨气?若真如此,我与那些人有何分别?” 秦夜泊起身走到卢绮面前,“卢绮,你看着我。” 卢绮抬起头,眼眶里泪珠止不住往下掉,轻轻咬住下唇,双手绞着衣袖。 “卢绮,我杀的人,未必比杜栾少,卢家因为三十五分坛不安宁,我自会处理,你真的甘愿为了这一点的事情葬送了你的余生?” “你觉得跟着我会安全?”秦夜泊笑了一声,伸手按上胸前的伤口,伤口不大,却是极深。“前几日,这里的一刀,再偏一些,我的命就不在了。” 卢绮目光不知该放在哪里,“卢绮明白了。” 还未到三十五分坛,便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好重的杀气。”大厅之前跪着数人,皆是低着头,为首之人正是杜栾,秦夜泊目光远远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杜栾的身上。 沈亦走上前来,“负隅顽抗,理当杀无赦。” “杜栾,你和我走一趟,还是我给鬼司一个交代?” 沈亦是秦夜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随行的几人都是秦夜泊的心腹,三十五分坛的其他人又怎会是这几人的对手? 杜栾脸色森然,见到秦夜泊走过来,便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这三十五分坛全是彻底毁在了他的手中。若是和秦夜泊回总坛,青衣定然不会放过他,若是不回,那便是由秦夜泊代劳,结局都是死。 但杜栾不是杨冉川,最后一刻再反扑,也未必伤的了秦夜泊。 “事已至此,属下死不足惜,只是属下有一事不可不说。”杜栾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极为艰难的决定,“属下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了一堂主的手里,属下不敢不从,而其他人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既然做了,就该考虑后果。”莫非做了他们刀下亡魂的人,那些人的性命不是一条人命? “副教主,您有没有杀过人?就连教主都树敌颇多,属下此举不过为了全家人性命,死也无妨,只是愧对青衣鬼司的一片信任。” 全家人的性命,卢绮便是为了卢家上下的性命,卢家又何其无辜?那便偿命。 至于问他有没有杀过人?“哼。”秦夜泊冷笑一声,“杜栾,你既知鬼司的规矩,那就按规矩来。”将随身的短刀扔到杜栾面前,“自己动手?” 这种人,不能就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旦开口,便会扰乱自己的心绪。 何况青衣也不会留他,那秦夜泊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杜栾迟迟未动手,“属下知罪,难道副教主真的不想除掉陈煊?” 想,如何不想?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沈亦捡起短刀,对秦夜泊说道,“直接交与鬼司,属下相信鬼司不会善罢甘休。”这可是青衣眼皮底下出的事情,能不震怒才是怪事。 秦夜泊点点头,“沈亦跟我走,其他人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就把三十五分坛主,押回去。至于接位的人,我会再通知这里。” “是!”这几个人一同抱拳,答道。 出了这分坛,沈亦终是问了出来,“副教主有话要说?”他跟着秦夜泊多年,此时又遣了其余人回总坛,单独留下了他,定是有事要交代。 “你没有想问的?”秦夜泊反倒是先问了沈亦。 “卢绮你打算怎么办?”沈亦想了想,问了一句,“添一个累赘?”他自然是明白,他们做的事,牵挂越少越是安全。 “不然你再去卢府辞行,我去前面等你。”说罢,秦夜泊一扬马鞭,没有多远便勒住缰绳,转身冲着愣在原地的沈亦扬扬马鞭,“再慢,点心就不给你留了!” 沈亦立刻一夹马腹,随后追上去,“那可不行!” 入了夜,秦夜泊敲开沈亦房门。 “扬州上个月来了信。”秦夜泊递给沈亦一封信,“人多眼杂,在总坛未敢与你说。”这段时间容不得秦夜泊分心。 “谁的信?”沈亦拆开了信封,字迹娟秀。 第九分坛的来信,邀他去扬州。 秦夜泊笑了一声,从沈亦手中拿过信纸,“你说我该不该去?” 沈亦看了一眼内容,眼角已经带了十足的笑意,“副教主心里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秦夜泊嘴角一扬,“那,年关之前你随我去一趟扬州。” 提到扬州,知道那里事情的人,除了秦夜泊与沈亦二人,便是那第九分坛主了,“不过,副教主觉得杜栾会束手就擒?” “不会,他也不会求饶。”秦夜泊侧头看着烛火,“有一场苦战在等着你我。”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五章 杀 “苦战......”听到这两个字,沈亦眉头不禁皱了皱,“有人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该来的总会来的。”秦夜泊从怀里摸索一番,拿出用布包裹好的三枚飞刀。“都淬了毒,说不定就用上了。”下毒这种事情,虽说为人不齿,一旦到了生死关头,却顾不得这许多所谓的道义。 别人要取自己的性命,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秦夜泊现在手里的短刀正是从陈煊手中拿来的那一把,虽说与他自己的短刀几乎相差无二,但握着这把刀,还是有几分生疏。 三枚飞刀,沈亦一枚未取,“副教主的命,比属下的命值钱多了。” “还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动手,到时候你只管脱身回总坛,回禀鬼司,我要让总坛的人都知道,为了我一个副教主的位子,总有人屡次要取我的命。” 而如今,若是秦夜泊脱身回去,沈亦一旦遭遇不测,陈煊大可以反咬一口,沈亦是秦夜泊的心腹,为秦夜泊卖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更天了。”听得外面隐约传来的打更声,沈亦那颗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现在还早,急什么。”秦夜泊抬手灭了烛火,“早晚给他们下手的机会,你还怕打不成么?” “那倒不是。”沈亦也没有再说什么,秦夜泊看似不在意这件事情,而他却是不能不在意。 沉默半晌,沈亦率先开口,“有人。”同时看向了秦夜泊,光线太暗,也只是下意识向秦夜泊所在的地方望了望。 这一个副教主的身份,秦夜泊的威慑还是远远不够的,陈煊也好,杨冉川也好,杜栾也罢,都未将他放在眼里,只是障碍罢了。 第一次是六堂主的事情,幸得鬼司出手才安然无恙,第二次是杨冉川直接用重金雇佣了漫园,而那园主没有接此单,第三次便是杨冉川突然出手,要争一个鱼死网破。 收回心神,秦夜泊再次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手中翻出了一枚飞镖,反手对着窗子甩了出去,随即听到门外一声闷哼。 还未等秦夜泊再甩出第二枚,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借着一丝月光,看到几个身影迅速冲了进来,看不清面容。 看这模样,最后走进来的便是为首之人。 看着这蓄势待发的样子,秦夜泊抽出短刀,与沈亦各防一面。 “既然要打,倒是不如找个施展得开的地方?也省的惊动旁人。”秦夜泊看了看四周,房屋内着实是有些狭小,惊动了旁人,一个去报官,便能给秦夜泊添许多问题,毕竟都是做过杀人的买卖,谁都难逃干系。 那为首之人从背后抽出两把钢鞭,脚尖一点半息之间便出现在秦夜泊面前。 钢鞭挥过,秦夜泊按住沈亦肩膀迅速退后,木桌应声而裂。 “出去打,走。”说罢秦夜泊没有停留,寻着身后的窗子翻了出去,沈亦紧随其后。 为首之人轻轻摩挲着钢鞭,倒也不急,“传下去,都动手了。”藏在乌青面具的下的那张面孔略有狰狞,“杨兄,我来替你索命了。” “没有人追来?”沈亦不解。 秦夜泊看着四周,将近三更,四下无人。“你要找时机脱身,回总坛。” 至于他……还是要想办法斩草除根。 沈亦没有再推辞,点点头,“嗯。” 明明杀意四起,而此时却如此安静,越是如此,秦夜泊心中越是不安,每迈出一步,细微的脚步声都像是催命。 黑夜之下所藏的,是杀戮。鬼魅一般的身影游走到二人四周,纷纷扬起手中的兵器。 秦夜泊转了转手里的短刀,二话不说与这些人斗在一起。 而这些人又如何是秦夜泊的对手? 羽箭破空声传来,秦夜泊目光望向沈亦的身后,“沈亦!”逼退面前的人便抽身跃向沈亦,挑开几支羽箭。 乌青色的面具毫无预兆出现在半空中,钢鞭毫不留情拍向秦夜泊的后背。 沈亦无暇分心,听得秦夜泊喊他的名字,迅速回头,一道极快的影子钻入沈亦的视线,随后一阵剧痛从肩膀的位置传遍沈亦右臂,长剑脱手而出。随即沈亦左手接过长剑,挡下挥过来的刀刃。 秦夜泊借势向前一翻,回身将短刀横在面前,“这钢鞭你用着不太趁手吧?” 刚才一击,钢鞭力道十足,而此人的速度身法却是难以彻底发挥它的威力,不然刚才一下足以将秦夜泊拍出不轻的伤势。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怀中的钢鞭,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秦夜泊余光瞥过沈亦,本来左手用剑算不得十分吃力,此时这种状态也难维持太久。 他是摸清了此人实力,解决他也不成问题,但是沈亦…… 也罢。 带着乌青面具的人手持钢鞭,身法快如闪电,几乎是瞬间,便已接二连三挥出钢鞭劈向秦夜泊面前,四周的黑衣人从其余的方向逼近。 又是一道羽箭的破空声,秦夜泊迅速侧身,左手按住一个黑衣人的肩膀翻身躲过,用短刀刺穿他的太阳穴。 沈亦右手抵住一名黑衣人的下颚,下一刻长剑割断他的喉管。随后向黑暗中甩去一枚飞刀,随即不远处传来轻声有人栽落的声音。 身旁倒下几个黑衣人之后,秦夜泊退到沈亦身旁,转头问到,“你退后。” 沈亦摇头表示无碍,手中夹住了一枚飞刀,看向秦夜泊。 秦夜泊略一点头,随后身影闪到为首之人面前,短刀砍下与那人的钢鞭碰在一起,后退两步便转身到他身后,短刀横向划过。 那人两把钢鞭一转,在短刀划过之前拍在秦夜泊的胸口之上。 一枚飞刀插入为首之人的背心处,伤口不致命,却是有剧毒,正是一旁的沈亦扔出的飞刀。 那人伸手拔出飞刀,沾染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双眼种闪过一抹阴狠,秦夜泊挨了两鞭竟是意图在此,快步后退,从袖中拿出一支竹哨,哨声骤然响起,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秦夜泊也没有收手,稳住身形之后,跃身而起将短刀刺入了此人的颈间,随后拔出,才抹掉嘴角的血迹。 “秦夜泊……你有……报应。”带着面具的人艰难吐出几个字,便向后倒去。 头领被杀,剩余的几人没有半分要放弃的意思,秦夜泊握住短刀,脚尖勾起一把钢鞭,向上略一发力,钢鞭便被他抓在手中。 一个名字刻在钢鞭底端,杨冉川。 秦夜泊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命留下。”话音未绝,身影便出现在了剩余的几人身旁。 最后一个人倒下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与衣袖带起的风声。 刚刚就已经让那个人发出了信号,此时应该都已经做出了行动。 “不太妙,走。”秦夜泊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声音,将钢鞭交给沈亦,二人快速顺着身后的巷子离去。 听得身后无人再追赶,二人便缓下脚步,未等片刻,前方路中有一柄剑插入地中,没入一半,从黑暗中换换走出一个身着神黑色斗篷的人,“此路不通。” 怪得不此路无人追赶,倒是有一个截路的。 “你走。”秦夜泊反手拍在沈亦的胸口上,用了不小的力道,而自己借力,两息之间便移至那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面前,亮出短刀刺向他的面门。 “铛——!” 那黑袍人拔出剑挡下了秦夜泊的短刀,“这些斤两?”语气颇有些不屑。“我还以为他点名要杀的人有多厉害。” 秦夜泊后退几尺才稳下脚步,反观此人却是纹丝未动,这人有些棘手啊,自己手中还有一枚飞刀,看着此人的速度与力道,这飞刀用出去就需出其不意。 一个不慎折在此人手中就太亏了。 “这些斤两对付你足够了。”秦夜泊也毫不客气,最后的杀手锏他还没有动用。 黑袍人叹了口气,“可惜了。”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六章 反杀 “说起来你也算一个可用之人,只是这笔仇要算一算。”黑袍人想了想,“你得用命抵。” 未等秦夜泊有所动作,那黑袍人的身影已经掠到秦夜泊面前,剑锋自上而下刺过,短刀在秦夜泊手中转了一下,下一刻便与那黑袍人的剑交在一起,秦夜泊退了两步,而那黑袍人却在这个时候收了力道。 秦夜泊微微转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只是不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埋伏,若是再有这般的人物,沈亦定然无法脱身。 黑袍人似知秦夜泊心中所想,道:“不用看了,他点名杀你。” “不过陈煊手下还有你这般的人物?”先前两番试探令秦夜泊略微有些诧异,此人的身手不知到底如何,但秦夜泊还是有把握取胜。 黑袍人颇为不屑,冷笑道:“陈煊算什么,也值得杨兄为他丢了命。” 刚才的那领头的人,用的双鞭上刻有杨冉川的名字,而此人又提到了“杨兄”,除了杨冉川还能是谁? “杨冉川到底是什么身份?” “与你无关。”话音未落,黑袍人手中剑猛然挥出,带着凌厉的剑气直指秦夜泊。 短刀与那黑袍人的剑碰撞间,寒光四溅,几息之内二人便退到巷子深处,短刀横刺向黑袍人时,长剑轻转,剑面挡下了这一刀。 却是不想一把白色粉末直冲他撒出。 二人同时向后退去。 秦夜泊倚墙而防,与那黑袍人之间拉开了将近两尺的距离,原本以为自己刀法够快,却不想在刚刚竟然还是未占到上风。 低头看着短刀,刀刃间有一个不大的缺口,那把剑也不是寻常之物,即便是用那飞刀也未必能伤到此人,与其都下去,反而不如先脱身。 思量间,黑袍人的剑锋已经到了面前。 秦夜泊目光盯住剑锋,向黑袍人侧面翻身而出,刚刚落地稳住身形,还未在有所动作,那把长剑已经斜插在面前,让他生生顿住。 “逃?”黑袍人嗤笑一声,“我还是高估你了” 刚刚想跃上巷子,被黑袍人一剑拦住,霎时间气血翻涌,喉咙里一阵腥甜,秦夜泊缓缓站起身,背对着黑袍人擦掉血迹,“真当我奈何不了你?” 黑袍人摇头,道:“你奈何不了我。”前两番交手,他有绝对的把握取了秦夜泊的性命。 何况早有准备。 还没等黑袍人有下一步动作,秦夜泊的身影已经到了黑袍人面前,短刀刺出,黑袍人手握如鹰爪,抓向秦夜泊门面。 下一刻秦夜泊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短刀挥下,从他肩膀刺入,手上还未发力,那黑袍人态手抓紧了他的手腕,随后一个转身,连带他手中的短刀一同刺向秦夜泊后背。 霎时间秦夜泊竟是未挣脱开,刀锋瞬间没入。秦夜泊却是未松手,翻身一跃而起,一脚踹在黑袍人胸口上。 后背带出一道极深的口子。 黑袍人踉跄两步,顾不得肩膀的伤口,箭步冲过去拔出了剑,刚刚转身,秦夜泊腾空跃起,转身踢在剑面,借力向后,落上巷子的墙壁,看那黑袍人一击落空,腾身而起向他攻去,扔出短刀直直刺向他额间。 黑袍人长剑一挥,短刀便向远处的黑暗中飞去。 在他扬手间,秦夜泊袖中甩出早已恭候多时的飞刀,黑袍人剑法凌厉,秦夜泊来不及躲闪,那黑袍人转身又是一记腿鞭踢出。 短刀与飞刀同时落地,随即秦夜泊撞在巷子中的树干上。 反观黑袍人,前臂间已经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只要留下一道伤口就已经足够了。黑袍人低头看着前臂上的一道伤口。 “如果你就这点手段,还真是让人失望。” 秦夜泊从地上爬起,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还没结束呢,你还是去陪你的杨兄为好。” 听此话,黑袍人不禁笑出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手段?”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借着月光便看到前臂伤口中的鲜血变了颜色,顿时脸色阴沉,“你下毒?” 秦夜泊不置可否。 黑袍人深吸一口气,左手拿起剑便悬在右臂上方,若断臂保命必定再此时不是秦夜泊的对手,若是不断臂,则必死无疑,若都是死。 幽深的眸子里丝毫没有即将面对一死的慌张,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长剑从他右臂上放下来,道:“秦夜泊,既然你做了第一人,我也不怠慢了。” 拖着长剑一步一步走向秦夜泊,眼中杀意明显不过。 秦夜泊步步退后,一掌拍在身后的树干上,借力向前,瞬间翻身按在黑袍人肩膀上,落在了他的身后。 随即一剑在秦夜泊背后刺过。 黑袍人两步迈到秦夜泊身后,握住剑柄,一掌拍在秦夜泊背后。 顺着这个力道,秦夜泊微微侧身,倒巷子不远处的另一侧,手指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一把将其握在手中,正是先前不知落在何处的短刀,反握在手中,只等黑袍人接近,便放手一搏。 那黑袍人却是再未走过来,只见他眉间拧成一个川字,最终咬了咬牙,挥剑砍向自己的右臂。 见此场景,秦夜泊算是放下了心,从衣袖上撕下布条,草草缠了伤口,又在地上躺了许久才爬起身,捂住腹上伤口,血珠从手指间不断滴落。 走到黑袍人面前,伸出双指探了探他的鼻间,已然没了气息,在此人身上摸索一边,也未发现任何其他的东西。这才顺着巷子离去,不知是走了多久,秦夜泊视线一片模糊,随即沉入一片黑暗。 深夜,秦夜泊费力睁开眼,伸手摸到腹上的伤口,已是包扎过的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侥幸留的命在。”目光转过四周,发现身在一个稍有些简陋的房间。 翌日晨时,走进来一名年纪三十岁上下的农户,皮肤晒得黝黑。 “你醒了?兄弟怎么称呼?”想了想,拿过旁边的一个用补包裹的东西递给秦夜泊,又说道:“耿武,我的名字,这是你的东西吧?” “秦夜泊。”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从昨夜醒来的时候确实想不辞而别,但这伤势却是不允许,接过耿武递过的东西,正是那短刀。 “多谢了,这恩情来日再还。” 耿武端起一碗水送到秦夜泊面前,问道:“你是受到仇家追杀了?什么仇这这么深?”对于此事他是有些不解,至少秦夜泊看上去并不是像与人结仇的人,更何况是不取性命不罢休。 秦夜泊笑了笑,回答道:“都是私人恩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说也罢。” “秦兄是行走江湖的人,这是是非非还是要看得开些,一些恩怨能放下的,也就放下。”耿武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秦兄还是多养几日再走,也好让人放心。” “几日了?”说罢秦夜泊便想直起身子,“无妨,现在我必须回去。” “三日了,秦兄你听我一句话,这两日还是在此休养,你的仇家肯定想不到你会在这里。”说罢,脸上尽显担忧之色,掩盖不住,这话,是安慰秦夜泊,也是安慰自己。 “耿兄不必担忧,他已丧命,自然是寻不过来。” 耿武脸上表情略微怔了一下,没想到眼前的人比追杀他的人还狠,也不在这个话题再停留,“还有一事,镇上的郎中说这外伤好医,似乎秦兄还有什么……什么内伤?”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这些人对此定当是束手无策的,伤势如此,那便再等两日。 秦夜泊摆手,道:“等两日我会好好处理的。” 耿武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多问其余的事。“回去的事情也不用担心,管那么多做什么,徒增烦恼,秦兄好好休息,我先去镇上置办点器具。” “耿兄尽管去便是。”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七章 改冥为染 两日匆匆而过,清晨时分,耿武早已不在家中,养家的人自然是闲不住的。秦夜泊收起短刀,再三思量,将随身的碎银留下便出了门。 回到之前遭逢黑袍人的巷子时,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没有任何异常,以那些人的背景来看,定然是会有人处理的。秦夜泊也不在耽搁,翻身上马。 “绕路回总坛。” 漫园正堂,坐在中间位置的男子看着前面跪下的几个人,“未经允许,擅自行动,斩。”声音清冷,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随后在一侧站起一名女子,应了一声:“是。”此人正是吴念。 几日赶路,秦夜泊在山前勒住马,守在路口的人恭敬抱拳,“副教主。” 秦夜泊点头,待他们让开了路,便循着路上山,未到一炷香的时间,沈亦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恭恭敬敬道:“副教主。” “沈亦?”秦夜泊拽住缰绳,换了一个方向,“有话去后山说。”始终不知道沈亦的消息,如今在总坛见了沈亦,算是放下了心。 沈亦也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后山,两匹马并排而行,马上的人正是秦夜泊与沈亦。 “那黑袍人身后背景不简单,那夜虽说取了他的性命,却还是不知他的身份,他要杀我,是杨冉川与他的交情不浅,绝非他的组织给他的任务,不然我是不会有这点侥幸的。”入冬了,枯叶已经快要落尽,秦夜泊抬起头望向前方,问道:“钢鞭交给鬼司了?” “交了,当日青衣鬼司就处决了杜栾。”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青衣对于冥灵教极其看重,这些人的这些作为早已触怒了他,只是教主如今情况极差,他也脱身不得前去追究。 既然送到了总坛,青衣如何会放过杜栾? “冥灵教岌岌可危,我与陈煊又不和,我得有自己的心腹。”说罢看向了沈亦,又补上一句:“肝胆相照的心腹。” 肝胆相照。这四个字让沈亦颇有些得意,沈亦跟在秦夜泊身边那么多年,早就是秦夜泊在整个总坛中最信赖的人了,“属下明白。” 虽是晌午,还是落了几分寒意。 “副教主伤势如何?” 秦夜泊摇头,道:“这件事权当做没发生过,你告诉我哥哥,今夜镇子那茶楼见,走吧。” 回到房中安顿下,转身去见了青衣。 站在青衣的房门外,“青衣鬼司,夜泊求见。” 随后传出来一声:“进来。”而这个声音,却是顾泽的声音。 这让秦夜泊颇有些意外,走进房门,道:“教主。”顾泽脸色并不好,与前几日在大堂中完全不同,这种状态,有点日薄西山的感觉,明明不到那个年纪。青衣说教主时间不多了,恐怕是真的不多了。 顾泽点头,道:“先坐,沈亦说你们碰到了一个很棘手的人?” 秦夜泊回了神,才道:“是,与杨冉川是旧相识,此番是为了替他报仇。” “他们好快的消息。”青衣在一旁也有几分惊讶,“杨冉川还有这等至交好友?” 顾泽到没有意外,道:“不然当年我就不会留下他了,他身后的事情,如今我已无力去查,你行事务必慎重,这个位置你坐不稳,教主的位置留给你,只怕成了祸,夜泊,一年时间,我要你有能力坐稳这个位置。” 秦夜泊随即起身,道:“那,夜泊请命暂离总坛。” “允。” 青衣在一旁似是想阻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不着痕迹地放下刚刚抬起的手。 出了房门,青衣叫住了秦夜泊,开口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秦夜泊是来见青衣的,没有料到教主也在,有些话自然就不太方便说。 “杨冉川背景复杂,我怀疑教中还有他的人马,消息怎会这么快。” “我也有此意。” “鬼司,过些时日我便启程,这件事还望鬼司保密。”只要离开这里,等到那些人发觉之时,秦夜泊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那时候再要探查秦夜泊的行踪,可谓是大海捞针。 青衣自然是不会去将秦夜泊的行踪公之于众的,只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若是我说,我与漫园有牵扯呢?”这才是秦夜泊的心病,正如他所知,青衣及其看重冥灵教,而漫园又是一个杀手组织,不问缘由,拿酬金杀人罢了。 青衣带他去的,正是冥灵木所在的地方,“因为这冥灵木,才得此教的名称,你也知道教主树敌颇多,难免牵扯到整个冥灵教,过了今日,教主要改冥为染,一片苦心不可辜负。” “冥灵木,是真是假?”传说可以增进功力,对此,秦夜泊偏是不信。 “传说终归是传说罢了。”青衣指向花海深处,那里有一处石碑,刻着六个人的名字,最后一个便是顾泽。“希望你的名字,秦夜泊,这三个字能有资本刻在上面。” 冥灵教与染灵教,一字之差,但也足够表明顾泽的心意,他所有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染灵教。 入了夜,秦夜泊便到了茶楼,秦青岚却是早已让人上了茶等候。 “哥哥等了多久?”正说着,秦夜泊拽出面前的椅子坐下。 “没有多久,去了一趟分坛怎么这么久?” “正是要和哥哥说一说此事。”以及,秦夜泊要离开这里,想劝说秦青岚同去。 这几日的事情太多,秦夜泊说了一个大概,只是隐去了杨冉川的事情,想起他背后的势力,以及对慕容氏动手的清君门,就让秦夜泊有些头痛。 秦青岚呷了一口茶,问道:“回去看看母亲?”秦潇晗与秦落不在府中,这个时候回去是最好的时候,“伤的很重?”秦青岚从未参与打杀之事,但他也知道,能够反杀那种人,代价也是不小的,秦夜泊没有提起,他也不便再问得太详细。 “还好。”秦夜泊转了一下手腕,似乎都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秦潇晗不在府中,以我现在还是能够进去的,那便……明日吧。”本想说今日,无奈夜已深了,不便再打扰。 “父亲回去了。”秦青岚垂下眼眸,看着茶碗中的茶叶沉浮,“母亲应该也不日启程。” 秦家本家并不在此地,而是在巴蜀之地,这几年倒是因为生意的事情,迁居于上党数年,偏偏巧合的是玉淮山也在此地。 秦夜泊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窗外,“秦家来此,是为了慕容氏吧?既然解决了,少白也不在这里,也该回去了。”顿了一顿,又看向秦青岚,问道:“哥哥也要回去吗?” “我放心不下母亲。”但如今秦夜泊需要人手,他怎能抽身?而另一边,他怕会有人加害赵绾珺,也正是二人生母。 “这样吧,”秦夜泊直了直身子,“我给哥哥讲一个故事。” “故事?” “是,故事。这话该从七年前说起,我与沐清歌,从那之后反目成仇。”秦夜泊沉思良久,才道,“哥哥可知秦家与冥灵教的关系?这么多年我去追查过,苦于没有证据。” “什么关系?”秦青岚眉头紧皱,道:“秦家有人和教中的人勾结?” 秦夜泊顿了一下,道:“有,而且还牵扯到了清歌的父母。”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清歌的父母,不是我杀的。哥哥知道沐家与鬼门的关系吗?清歌的父亲,是在清歌成为门主之前,上一鬼门门主的师兄,鬼门之人,穷凶极恶,那门主定然不会放任沐前辈在外,便借刀杀人。” 停顿了片刻,秦夜泊拿起短刀,才道:“我就是他们借的那把刀。清歌的父亲对我说,我若杀了他,他不怪我,可这世间的不平事,谁又说得清谁对谁错。” 说罢,秦夜泊拿起酒壶,见到秦青岚阻拦,才道:“那些事情,需要下酒,才能说出来。”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八章 覆水难收 阴阳错,差此生,早已是覆水难收。 何人不想提刀是行走天下的江湖客,醉后卧的是那美人膝。 红烛罗帐,从此成了秦夜泊解不开的心结,闭口不提的过去,才是他的梦魇。 置身其中,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他与沐清歌之间的感情,早已经万劫不复。 七年前,恍如隔世。 “夜泊哥哥?”少女声音煞是好听,“爹爹说,你之前就向沐家提亲了?” “嗯,是啊。”秦夜泊低头应了声,不知如何面对这少女。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清歌,不管出什么事情,相信我会处理的。” 这件事,是一位长老告诉他的,就连他都不知道!告诉他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还有下一步的计划。 血洗沐家,否则他派人除掉赵绾珺,再除掉沐家。 提亲是个幌子,而成亲是真,也是假。 那倒不如直接由他来做,保了赵绾珺,也能够保下沐家。 至于秦夜泊他自己,不过一条命罢了,换这些人的命,倒是也值得。 沐清歌笑了一声,过去拉住秦夜泊的袖子:“何时不曾信你?”倚在秦夜泊肩头,“爹爹应该会很开心吧?” “应该吧。”明明料峭春寒已过,可秦夜泊却感到森然寒意,之后该如何再见沐清歌? 礼节繁杂,秦夜泊却是在一旁擦了擦短刀,保下沐家,今夜事成,那他挫骨扬灰,若不成,他不敢想。 “吉时已到。” 置若罔闻,直到陈长老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秦夜泊回了回神。 白首成约,秦夜泊已不敢去想。 入夜,秦夜泊推开沐府大门,径自走向后院,有人在等他。 方才,清歌拜堂后,秦夜泊便返回了沐府。 后院中,一道人影伫立已久,此人正是沐酌,也是沐清歌的父亲。 秦夜泊满身杀气,脸上不知溅了谁的血,匆匆抹了一把。早已换下了那婚服,手持一把短刀,借着月光方才看清刀刃已经成了暗红色。 “沐……沐前辈。”秦夜泊扔掉短刀,跪拜在木酌面前,“贼人以母亲性命要挟,换沐家人的命,秦夜泊虽是杀手,却也不能恩将仇报。”说罢额头已经磕在地面上,一声岳父始终没有叫出口。 “我带来的人,都已经被我解决了,前辈快与清歌离开此地。” 沐酌摇摇头,方才早已听到了打杀声,怎会不知他嫁女一事早已被安排好,从秦夜泊提亲之时,他便察觉到了,“借刀杀人罢了……这便是命。” “前辈只管离开,其余的事情晚辈会处理。”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说罢便又是一叩。 “你知道为何沐家如此安静吗?”沐酌闭上双眼,似是心中不忍,“毒杀。若非我侥幸,恐怕早已无法与你在此地相见。罢了,你起来。” “前辈” “你让清歌去鬼门,不会有人敢打鬼门的主意。”沐酌该交代的,也交代得差不多了。 “晚辈明白。” “明白便好。”沐酌负手而立,“罗影,你出来吧。” 闻声,不知何处走来一名男子,看上去年纪与秦夜泊相仿,却是一身夜行衣,面容清秀,这气质与秦夜泊有几分相似。 “你让罗影带清歌走。鬼门自然不会为难他们。”沐酌抬头,衣袖随风而动,散下束起的头发,一身玄衣,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你们走吧。” “前辈不见一见清歌?” 沐酌转过身摇摇头,“不要让她离开玉淮山,太危险了。” 罗影拾起短刀,走到秦夜泊身侧交给他:“这一战敢不敢打?” “胡闹!”沐酌呵斥一声,“罗影,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夜泊,你也不能留在这里,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罗影一咬牙,“走!” 二人迅速离开沐府,未走出多远,秦夜泊停下脚步,“我知你身份特殊,你只管带清歌走,我得回去。”秦夜泊转了一下短刀,“看着沐前辈等死,我做不到。” 罗影松开手,也不阻拦,本就毫无交情,沐前辈也不是未劝过他,终了,嘱咐一句:“自己小心。” 秦夜泊点头,未多做回应,立刻原路返回。 玉淮山,总坛。 四下无人,沐清歌等了许久,却也只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一把扯下头上盖巾,推门而出。 “陈煊?”沐清歌惊诧,陈煊怎么会在这里? “清歌你冷静,是秦兄让我在此,不让你回沐家……”陈煊极难为情说道。 “沐家,出事了?”沐清歌一掌拍在陈煊胸口,“让开!” 陈煊顺势让开两步,“清歌,你别去,秦兄不是有意骗你……”见沐清歌离开的背影,陈煊冷笑一声,“沐清歌,唯独你这个时候信了我的话,你用蛊害我,那休怪我出此计。” 顾不得他人阻拦,沐清歌冲回了沐家。 守在沐府旁的罗影见此,立刻跟了上去。 血洗沐府!! 那绫罗绸帐,是用她沐府上下的鲜血染红的! “爹……爹!你在哪!”沐清歌迅速转了府中,所踏之地尽是血污,与泥土混在一起。 “秦!夜!泊!”一字一顿。 她的爹爹躺在地上,秦夜泊正站在一旁,那短刀的刀刃上还在滴血。 罗影站在清歌身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秦夜泊无辜,可罗影偏偏不想替他解释。 “清歌……”秦夜泊声音干哑,这屠了沐家上下的毒,正是出自沐清歌之手,而沐清歌,将它交给了秦夜泊!秦夜泊该如何解释? “秦夜泊。”沐清歌大笑了两声,“我付与真心,你用毒,你不让我帮你,我便去用蛊。教中谁想害你,我沐清歌必定没有放过他,秦夜泊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秦夜泊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这结局,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二人对视许久,沐清歌跌跌撞撞走到秦夜泊面前,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却又收回手:“秦夜泊,你杀了我吧。” 这句话让秦夜泊一个激灵回了神,杀了她?怎么可能。 “清歌,想杀我报仇,那便去鬼门,我等你回来找我。罗影,带她走。”秦夜泊已经察觉到四周有人在靠近,而且绝对是身手不凡。 恐怕是对沐酌下手的那几个杀手。 “鬼门……”沐清歌低声重复了一遍,“夜泊哥哥不知鬼门是什么地方?”推开罗影,道:“秦夜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有此打算?” 话音未落,七个黑衣人从四周围过,相互对视一眼,“沐家的,都得死。”说罢看向秦夜泊,“方才多谢大人出手,才杀得了那沐酌,至于她就不劳大人动手了。” “罗影,带她走!”秦夜泊短刀握在手中,这个时候沐清歌早就恨透了他吧?而他如何解释? 罗影没有犹豫。拽起沐清歌,“清歌,跟我走,到鬼门我帮你复仇。” 顾不得沐清歌反对,罗影伸手点了她的穴,等她昏睡过去,看了秦夜泊一眼,从他身旁跃过。 黑袍人并不追赶,只是低声笑着,说道:“大人保重。” 短刀横在面前,若是敢追赶沐清歌和罗影,那秦夜泊就算舍了这条命,也会拖上一拖。 “怎么?”黑衣人看了看罗影离开的方向:“罗影是门主的弟子,她比你安全。” 未加停留,不到两息,七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寒色满天,月霜遍地,秦夜泊讲完这些话,自顾倒了酒,“哥哥可有想问的?” “与她拜堂之人,究竟是谁?” 秦夜泊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起身看向秦青岚,“哥哥这般聪明怎么会想不出?” “是你。”秦青岚拿过酒壶,却是已经空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哥哥觉得,当时我该如何做?”秦夜泊靠在窗户边,丢掉了酒杯,“那鬼门派出的杀手,没有将我连同沐前辈一起除掉,已经算侥幸。” 只是短短交手,便将他逼入死境,秦夜泊又如何不知自己根本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 许久,秦青岚吹熄了烛火,“做得很好了。只是鬼门门主要杀沐前辈,为何罗影会出现在这里?” “沐前辈是如何与罗影达成的这个约定,只怕只有沐前辈与罗影知道了。” 情字何解? 情字无解,覆水难收。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二十九章 久违 不过是一念灭,一念起,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执念,却不知所执着何事。 罗影的心思,秦夜泊也察觉了一二,不然罗影怎会由着沐清歌误会他那般久。 整个鬼门,沐清歌身旁,不知实情的人几乎没有。鬼门定然是有罗影授意,始终都未说出实情。 只是这原本的下一任鬼门门主罗影,竟换成了沐清歌,这罗影倒也付出颇多。 沐清歌能够在鬼门站稳,定是罗影帮她不少。这门主弟子的身份,还是让许多人忌惮的。 “夜深了。”秦青岚心思比秦夜泊细腻得多,若是这些事情在自己身上,他根本做不到秦夜泊的这种程度。 “哥哥去休息吧,等到天明,便回秦府。”秦夜泊守在窗口,长夜漫漫,无心眠。 “母亲很担心你。”对于秦青岚来说,赵绾珺一日在秦家,他便一日不可离开,秦落当年求娶赵绾珺,只怕是为了她身后的那个山庄的势力。 “母亲……可还好?”秦夜泊把目光投降远处,刚刚离开秦家的时候,那些年都未曾与母亲见过面,直到秦家随慕容氏迁居上党,秦夜泊才潜回府中两次。 如此算来,他也许久未回去了,何况秦落与秦潇晗此时不在。 “偶染风寒,已无大碍。” “那便好……”秦夜泊松了口气,赵绾珺可是禁不住这般的折腾。 “那你的伤……”莫说母亲一定会担忧,就算是他都有些担心,既然他不肯说,那秦青岚也未追问下去。 “不必告诉母亲了。”赵绾珺生来体弱,若是再来担心自己,那便是自己的不是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不会让母亲察觉出来的。” 时候已经不早,二人匆匆歇下。 东方的天空刚刚泛白,二人便已赶往秦府。 “四周都有护院,你……” “不必担心,哥哥只管引路便是。”说罢从僻静处翻身,蹲在了房顶之上,警惕看着四周。 过了一刻钟,秦青岚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以秦夜泊身手,那秦府的家丁护院如何能够察觉? 一路跟随,见到秦青岚站在房门前停住,向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秦夜泊脚下也未犹豫,几乎是瞬间出现在秦青岚面前。 秦青岚看了一眼秦夜泊,“去吧,我在这里守着。”随后推开房门,示意秦夜泊进去。 秦夜泊进去之后顺手带上房门。 赵绾珺倚在榻上,一身鹅黄色衣裙裹身,外披白衫,眉目如画,神若秋水,一头长发挽起,不失温柔。见秦夜泊刚刚跨入房门,半笑半嗔道:“浑小子离家这么多年还知回来?” 秦夜泊笑道:“儿子知错了。”快步走到赵绾珺面前,跪在榻前,“是儿子不孝。” “行了,坐。这么多年,你在外也定是过得不易,听青岚说你要去江南?”赵绾珺说着,坐直了身子,“你啊,不让人省心。” “是。”秦夜泊拖过一把椅子,“去趟江南,做些事情,应该会很快的。” “关乎到性命就不要做了。”赵绾珺轻轻皱着眉,“若是走投无路,娘也会帮你一把。”这话,赵绾珺说得极其认真,她在秦家多年,早已经看清了许多事情,何况她赵绾珺,也曾是一个山庄的千金。 这话,秦夜泊自然是不会怀疑赵绾珺的,当年他离开秦家,赵绾珺本想将他送到山庄,请她的哥哥代为照料,却不想横生变故,几经周转,到了冥灵教。 “儿子都能解决。”赵绾珺那句话在他心中还是留下了不轻的分量,多年未见,母亲还是牵挂着他的。 “少逞强,那世面不只是你见过。”赵绾珺伸出手指,戳了秦夜泊额头一下,“浑小子知道那江湖,到底有多少传奇?你有几年未离开这里了?又可知那名门世家的姑娘许了谁家的郎?” 赵绾珺似来了兴致,问道:“为何称呼凌家小女为小妖女?” “为何?”秦夜泊用手撩开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旁的那道疤,道:“打了人还不认错,这还得了?” 赵绾珺竟是笑出声来,道:“不知这到了南宫氏还了得?” “那都要看南宫家的本事了。”虽是这么说,秦夜泊倒是觉得这也算一件好事,秦家起码不会轻举妄动了。“那事暂且不提,只是听哥哥说,母亲染了风寒?” “已经不碍事了。”赵绾珺笑道,“你哥哥还好,只是你,没有再出什么事吧?青岚说你去处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去了。” 出事?这条命都差点丢在外面。不过这话却是不能和赵绾珺说的。“儿子能出什么事?就算有毛贼打我的主意,也走不出三个回合。” 那日碰到的人,内力远在秦夜泊之上,只可惜赵绾珺体弱,也让秦夜泊天生不足,这内力,对于秦夜泊来讲,已经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想要抓住一丝一毫实在太难。 秦青岚当年也是因此放弃了习武,而秦夜泊却是不肯。 “你让青岚随你一同去,也好替你出谋划策。”赵绾珺看向门外,想唤秦青岚进来,与他商议此事。 秦夜泊先一步制止了赵绾珺,道:“那里的事情儿子一个人已经能够解决,一路颠簸,哥哥还是不要去了。” “那也罢。如果需要,那叫他去便是。这几日府中没什么人,你大可以常来。时候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吧。” “是,那明日儿子再来。”秦夜泊起身,退出房门。 秦青岚见状,问道:“出府?” 出府远比来见母亲时快得多。 直到出了府,二人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秦夜泊看着四下无人,才开口道:“我有一事想请哥哥……” “如果是三十五分坛主的事情,那暂且不要提了。”秦青岚不能答应,也不能不答应。 “并非此事。”秦夜泊正色道:“哥哥可知我这此离开总坛是为何?” “扩建势力嘛。”秦青岚停下脚步,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想便知的,副教主也好,教主也罢,总该有自己的心腹势力。 “正是,所以,我想请哥哥彻查秦家与教中人到底有什么勾结。三十五分坛已经挂上了哥哥的名字,若是需要,沈亦会帮哥哥的。”六堂主身亡,此位空悬,而秦夜泊成了这副教主,自然是将这个位置就给了沈亦,至于二堂主,还需要堵住悠悠之口。 “好。”秦青岚稍微沉默,最终做了回答。 “总坛的人,还要清理一番,我想,这次用不了多久了。”这件事,必定要在他离开之前办完,等清理一遍之后,他早就不在总坛了,能奈他何? 赵绾珺偶感风寒,倒是给秦青岚回巴蜀拖了不少时间。 “你与母亲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事,只是母亲说府中最近没有什么人,要我多来几次。”秦夜泊笑了笑,却道:“这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 他的伤得静养一段时间,这两日奔波已经够劳累了。 秦青岚自然也知秦夜泊是指此事,未加强求,“母亲只是想多见一见你。” “哥哥放心,明日再随哥哥入府。” 沉默片刻,秦青岚还是点了点头,“你的伤切记要小心,只怕你接下来的几日,还是不能安心。” “我只是担心教主的情况……”秦夜泊叹了口气,其实教主的位置已经空悬,都是青衣在代替教主施令,他这一个副教主,也不能白做。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章 辞行 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如今也算是见了赵绾珺一面,心中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至少母亲一切还算安好。 这两日断然是再去不得了,还是要找时间向母亲辞行的。 那所谓的清君门还是毫无线索,慕容氏的事情定然还没有结束,却已经无从查起,这总坛,杨冉川的同党也罢,还是陈煊的属下,一个都不能放过,总坛的堂主和其他职位,也已许久未换过人,如今也该换一换了。 秦夜泊此去江南,一是为了自己的势力,二是为了南宫氏,这三来,也是为了吴雪的消息。南宫氏久居江南,听哥哥讲,秦潇晗也是去了江南,说不定还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日头西斜,还有几日要入冬了,梧深水是绕过玉淮山的,秦夜泊与秦青岚二人并肩而站,道:“哥哥可知上次来此,我碰见了谁?” “不是你出手救了吴念一命?”这件事秦青岚听他提过,吴念这个名字也算是常常被提起的,自然是记得住。 秦夜泊摇摇头,道:“我是说,那要杀吴念的人,也算是颇有名气,萧君子。”对于这个人,秦夜泊虽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但是传闻总是听过的,也未放在心上,直到那日一见才知,不过伪君子。 “你提他做什么?”这些事情与秦青岚是毫无干系。 “也没什么,只是方才才觉得有些后悔没有结果此人。”秦夜泊不是杀人成性的人,却也不会给自己的对手留情面,一个伪君子,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直接除掉。 秦青岚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了?” “哥哥说,清歌和吴念,谁的命更苦一些?”吴念是漫园的园主养大的,而清歌身边,还有一个罗影。 “未了解过吴念,不好说。”这话说得倒是很认真,这两个人都是和秦夜泊有所牵扯的,又不是与他秦青岚有所牵扯。 司马辰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吴雪的事情,毕竟这秦夜泊一个人,不比漫园的眼线。这上党周围,他已经派沈亦打探过了,毫无线索,那这去扬州的路上,还是要多多留意吴雪消息。 秦夜泊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提起这些,果然还是因为想到了沐清歌。秦青岚心中了然,也未加多问。 “过两日再去见一见母亲吧。”秦夜泊再不回去,恐怕赵绾珺也要把他赶出去了。 “自然要去。三十五分坛的事情有情况我会找沈亦,你也不必太担心。” 秦青岚的能力,秦夜泊是信得过的,“那便多谢哥哥了。” 总坛。 秦夜泊面前正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将近半尺长。这是青衣刚刚交给他的,一个令牌,却是教主的令牌。 “教主自知时日不多,而你得有自己的势力,所以将它现在交与你,只等来日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去江南带着它,便称你是教主。” 这话是青衣与他说的。 顾泽已经不理会教中的事情,全凭青衣做主,幸得青衣是站在秦夜泊的立场的。 许久,秦夜泊收起那令牌,这令牌太沉,而他,没有退路。无论是鬼门还是染灵教,都有他需要去解决的事情,亦或是,人。 翌日一早,总坛靖忠堂内。 教主的位置是空的,顾泽不在这里,青衣站在座位一旁,冷眼看着众人。 秦夜泊手中拿着一本名册,道:“总坛的人该所变动了,名册上该留的,不该留的,想必大家心中有数。” 站着的这些人,有一部分都是秦夜泊的心腹,他倒是不担心会有人敢反。 陈煊今日却是赞同了秦夜泊,道:“副教主说的是,有些人是应该清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过去的事,也该还一个真相。您说呢,陈长老?”秦夜泊挑眉看向陈长老。 陈长老神态自若,反问道:“不知副教主是想起了哪些陈年旧事,现在才翻出来说道一番。” “到时候陈长老便知道了。” “可别再找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年往事,便是沐家的事情,而且对付慕容氏的时候,绝对还有教中的人参与,否则怎会第二天消息才传到秦夜泊这里? 这么大的动静,想要瞒天过海根本不可能。 “都安静。”青衣终于开口,道:“教主抱恙,教中事情理应由副教主处理,若是副教主处理不当,教主还是会干涉的,陈长老不必担心副教主会有太出格的事情。” 陈长老顿时脸色有些僵住,顾泽与他立场相对,他敢说,就算秦夜泊扣在他头上的都是捏造的事情,顾泽也会顺着秦夜泊的意思来。 心里不得不暗骂两句,“早日怎么就留下了秦夜泊一个祸害。”结果到今日,他无法收场。 “既然无人有异议,那从今日开始,总坛中玩忽职守者,滥用职权者,以及擅自勾结其他势力者,都该一一治罪。” “啪”一声,秦夜泊合上名册,“或者,有谁愿自己坦白,从轻发落。” 明里是为了教中,暗中却是拔掉陈煊的余党,只有拔掉他们,秦夜泊才会安心坐稳这个位置。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有青衣与顾泽的指令,进展异常顺利。 秦府大宅。 看了院中四下无人,秦夜泊轻轻扣了扣赵绾珺的房门,“母亲,是夜泊。” 房中传来一道声音,煞是温柔,笑道:“浑小子还不进来,要为娘的去请你?” “母亲教训的是。”秦夜泊转身关上门。“这两日教中事情太多,因此未来探望母亲。” 赵绾珺点头道:“知你事情多,有一事我倒是才想起来,还是需嘱咐你的。” “母亲请讲。” “这件事我也是接到了山庄传来的消息才知道的,”赵绾珺压低了声音,道:“皇家在不断削弱各个门派的势力,当今皇帝一定是有属于他的势力的,行事务必要小心。” 赵绾珺心思玲珑,这些纷争她早就看得透彻了。 皇家的势力……会与慕容家的事情有关么? “儿子知道了,一定会小心的。”姬冰尘曾告诉他,漫园的园主是皇姓,莫非是苏彦?但细细想来,却是矛盾重重。 说起这赵绾珺的身份,倒也配得上这四个世家之一的秦家,只是秦家的野心,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你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本想今日便走,最终还是来见了母亲。 “这么急?也罢,处理不了的事情找你大哥,听没?”赵绾珺也未再劝他,“那你早些回去吧。” 深夜,一行四人顺着梧深水畔离开了玉淮山,马蹄声所去的方向正是洛阳。为首的人正是秦夜泊。此事也仅有青衣与顾泽知晓。 洛阳,姬家。 “副教主这是要去哪?”姬冰若打量着秦夜泊四人,除了沈亦,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看这装扮,像是出远门的人。 “江南。”秦夜泊笑了笑,道:“我和沈亦去,这二人是留给你的,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尽管告诉他们便是。”随后秦夜泊回头看了一眼那二人,“找他们和找我是一样的。” 姬冰若看了看那二人,笑道:“坐吧。只是真不巧,没有副教主的位置。”虽是这么说,还是让伙计搬来一张椅子。 “那也无妨。”秦夜泊知姬冰若心性如此,倒也无伤大雅。 “所以,秦副教主是来辞行的?” “正是,所以我将这二人留在这里。” 姬冰若心中微微动容,至少这秦夜泊还是挂念着姬家的,不然也不会再来见她。 见秦夜泊与沈亦起身,问到:“不再坐一坐?” “不能久留,这次我的行踪是保密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一章 扬州 “既然保密,那你还敢来这里?” “其他人不知便好。”秦夜泊是不担心姬冰若会去告密的,毕竟,她与秦夜泊也算同一个立场。 “那就不怕我问教中要点赏钱?” 秦夜泊闻言,不做回答,他笃定姬冰若是不会做那般事的。随后看了看店中,道:“姬店主,你说我盘缠不够,能否带些金石走?” 听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姬冰若脸色也未变,反问道:“那副教主不怕走不出这扇门?” “嗯?”秦夜泊起身望了望店中,还有两个伙计而已,就算是姬冰尘在这里,他想走也拦不住的。 姬冰若冲他一笑,转身关了门,斜倚在门前,青丝垂肩,道:“我不让开,副教主总不会该强来吧?” “那倒是不会。”秦夜泊挑眉,看了一眼姬冰若,道:“有事可以交给这二人处理。”说罢转头看向二人,“若是拿捏不准,就告知九坛主。” 那二人皆是一身黑衣,领口处绣着暗红色花纹,一身干净利落,起身向秦夜泊抱拳:“副教主放心。” “姬店主,该让开了。” “不送。”姬冰若拢齐耳边碎发,又轻声道:“秦公子一路小心。” 此番去扬州,秦夜泊也仅带了沈亦一人,虽说沈亦是六堂主,但是其余人,终究是没有沈亦忠心。 “这路程最快也要十日,到了扬州,也应入冬了。”但是沈亦一人,赶路自然是不在话下。若换作以往,秦夜泊十日之内也可到扬州,只是现在不同。 “十日……最怕夜长梦多。我看这次祁景安还敢不敢和我对着干。”秦夜泊看着沈亦,“早些到才好。” 九坛主,祁景安。此人与秦夜泊关系可谓是十分密切,不然此时此刻,秦夜泊也不会敢去找他。 可仅仅是这十日之中,很多事情已经是秦夜泊不敢去想的。 若是行踪被察觉该如何,若是这几日碰到像之前的那般杀手,他与沈亦二人如何应对,若是,陈煊等人将矛头对准了第九分坛,祁景安这段时间能不能有能力保下他? 亦或是,他秦夜泊能不能有自己的一方势力,让教中所谓的长老不敢与他对立,也在他面前说不得半个不字。 之前的一笔笔血债,这扬州城便是秦夜泊讨债的开始! 这十日路程,说快不快,等到了这扬州城,已经起了北风,街市热闹依旧。 那路边的茶馆,茶水烧的正沸,抓一把粗茶扔在碗中,再给客人倒上热水。叫卖声连起,也有那挑着担卖熟食的,在街边卖青菜的小贩生意不绝。 日头还早,还不到午分,二人是在城外休息一夜,才早起进城的,直奔城西的祁府。 祁府便是祁景安的府邸,此人祖辈时代为商,积累下不少家产,祁景安这个人却是例外,将祁家的生意都甩给了自家兄弟,自己当了这九坛主。 他的父母早就回乡了,将这府邸给了祁景安,生意也不用他多操心,自己还有着大把的银子,模样偏又有几分清秀,活脱脱的一个风流才子的模样。 这祁府处的偏僻,为的就是与九坛联系,省得让旁人知晓。 府门前的二人连秦夜泊与沈亦,立马露出笑容,走上前接过缰绳,“少爷正等着秦公子与沈公子呢。”这秦夜泊,他们是曾见过的,而祁景安又说年关之前会有熟人来此,这二人自然是刚才的那番表现。 “烦请带路。”秦夜泊回头看了沈亦一眼:“看来这几年,景安过得还不错。” 秦夜泊与祁景安年纪相同,早年在教中相识,性格又聊得来,只是几年前一个被青衣调去了这九坛,这两年成了九坛主,另一个,也就是秦夜泊,如今也坐上了副教主的位置。 后院中,祁景安手逗着笼中的鹦鹉,手上带着一枚白玉扳指,外披狐皮裘衣,待听得脚步声,看向一旁的两名女子,道:“他到了。” “景安好耳力。”秦夜泊正了正衣衫,转头看向那两名女子,三年多不见,愈发是让旁人挪不开视线了。 也正是那个时候,秦夜泊与祁景安遇到的这对姐妹,那时候祁景安喝得有些忘我,不知是身在何处,犹如云里雾里,只听有人在加价,随口与那富贵人家叫了价,这祁景安的手笔,自然不是其他人能够比得过的。 那富少爷听到祁景安与自己叫价,暂且忍住不发,只等秦夜泊与祁景安准备回府的时候,在路上给他们二人一个痛快,再抢了这对姐妹。 半路要动手的时候,祁景安酒醒了大半,那富家少爷所雇来的打手,无一不被秦夜泊打翻在地,只剩下一个那个少爷,一路跑了回去。事后祁景安也有些后悔,不知如何安排这二人,后听闻这二人身世,一时不忍,便安置在祁府了。 “秦大哥,这次该长住几日?”云锦书轻声问道。 秦夜泊似是心情不错,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云锦月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云锦书,“秦大哥这次该留多久?” “最早也要等到年后了。” 云锦书心中一喜,看向云锦月时又有几分犹豫,才转过头笑道:“都三年有余了,秦大哥可曾遇到心上人?” “心上人?”别说心上人,夫人都曾有了。秦夜泊笑了笑,一摆手,道:“不提此事。我与景安有些事要交代,沈亦,你们先出去。” 沈亦自然是没有异议,叫着这二人离开。 祁景安看向三人离开的背影,直到这三人都离开,才问道:“你来这里是有事要办?” “确实有要紧事,我需要静养。”说着,右手伸出一指放在唇前:“莫要声张。” 祁景安笑道:“那,上次你欠我的银两,连同这次一起还?” 秦夜泊“嗯”了一声,道:“还不起。” 祁景安早就料到如此,三年前他在扬州所有的开支,都是祁景安开付的。“今日下午我把九坛的事情交代下,让她二人随你去城中闲逛吧。” “都好,许久未开,倒也是陌生了。” 过了晌午,祁景安已是骑了马去向第九分坛。这第九分坛势力不小,但也是井然有序,分坛事情都有香主在处理,隔段时间便有人去祁府汇报给祁景安。 “这城中有一员外,搭了一个擂台,据说但凡是能够被那员外看中,都会有白银相赠,据说还没有人能够拿到那百两白银,秦大哥去看看?”云锦书早就想去了,但苦于自己只是些花拳绣腿,白白去看了着急。 “哦?”秦夜泊一听这话来了兴致,道:“去看看。” 擂台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擂台之后是一个三层的木楼,那二楼正中间有一男子正襟危坐,看年纪四十岁上下,头上有一个青色玉簪,一身绫罗绸缎,内着赤色锦服,衬得此人精神十足,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身旁分别站着两个人侍候。 看这穿着,想来此人八成就是那员外。 擂台之上有二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怎么?秦大哥不敢?”云锦书笑着看向秦夜泊:“那可是百两白银。” “不急,不急。”银两之物,有祁景安就足够了,百两白银又如何?他感兴趣的是搭这擂台之人,看样子是为了招纳身怀绝技之人。 云锦书看向擂台之上:“许久不见秦大哥出手,不知和人才能将你打下擂台?” 秦夜泊摇摇头,道:“难说。”放做以前,这些人的功夫,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擂台之上已经分出胜负,那刀疤男子抱拳,冲着台下喝道:“不知还有没有人敢与某一战!” “我来。”云锦书毫不犹豫,两下跳至擂台上。 顿时秦夜泊整个人有些僵硬,云锦书?她打得过此人?转头看向云锦月,问道:“你们胡闹什么?” “你以为姐姐这三年多什么都没做?”云锦月心中直道:“若非如此,秦大哥你怎么肯上台?” 云锦书的这身功夫,不过是凭着出其不意,如此这般打斗,毫无胜算。 刀疤男子正面一掌,云锦书躲闪不及。 秦夜泊翻身上台,接住他一掌,再看向那刀疤男子,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道:“在下唐突,点到为止便可。” 那刀疤男子倒也豪爽,一抱拳,道:“我是个粗人,刚才只顾打得痛快,不想伤了姑娘,等到台下,全凭姑娘处罚。” 等到云锦书退下擂台,秦夜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在下,秦夜泊。” “秦大哥总算要出手了。”云锦月长舒一口气,几年前秦夜泊一个人把那些打手打得服服帖帖的事,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沈亦却是皱起眉头,“不可!” 秦夜泊闻言,对着沈亦点点头,道:“无妨。” 云锦月也是颇为不解:“为何?” “他……”沈亦有些担忧看了看秦夜泊,压低声音,道:“他有伤在身。” 剩下的也未多做解释。 见那刀疤男子有些犹豫,秦夜泊笑了一声,道:“输赢无所谓,权当比试罢了。”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二章 改日拜访 那刀疤男子看来也是性情中人,方才听到沈亦那句不可,便知道秦夜泊身上是有伤的,也担心自己下手不知轻重。 再瞧着秦夜泊这模样,身形有几分瘦削,并非他以貌取人,只是他也觉得面前之人现在不太适合站在这擂台之上。 秦夜泊略一沉思,伸手取了短刀,随后甩手丢给沈亦,后者一把接住,收入袖中。“刀剑无眼,无需拼命。” 那刀疤男子见此,大笑一声,道:“那就得罪了!” 几个回合下去,秦夜泊也未处于下风。那刀疤男子却是颇有些狼狈,或许已是挑战了多个对手的缘故。 秦夜泊虽说力道不及他,见他正面攻来,却也是能够化解,当即锁住他的双臂。 刀疤男子一笑,力道却是不减。 二人身影,直到撞上擂台角上的柱子才停下,秦夜泊只觉后背一痛,先前那道伤口极深,只怕此时已经有血珠渗出。 正在僵持间,那刀疤男子笑容愈发明显,“多有得罪,还请包涵了!” 听得此话,秦夜泊淡淡一笑,若不是身后这柱子,恐怕他已经掉下了擂台,答道:“那是自然。”说罢松开双手一记腿鞭扫出。 在那刀疤男子躲闪间,秦夜泊一掌拍在身后的柱子上,以此借力,直接翻到他的身后,稳稳落地,伸出两指在他的背后点了两下。 沈亦在擂台下微眯双眼,先前秦夜泊撞在那柱子他是看得清清楚楚,手里捏了一把冷汗。 云锦书方才是听到沈亦与云锦月说的话的,心中有几分后悔,原本只是想看秦大哥去打擂台,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是有伤在身。 “沈大哥,怎么办?”云锦书看向沈亦,只希望沈亦能够有些办法。 “他不会输。”沈亦摇头,他与秦夜泊出生入死许多年,对于后者,他是绝对相信的,既然秦夜泊说无妨,那便是无妨。 这秦夜泊性子看似随和,却也是走着骨子里的傲气,习武多年,怎么会败在这种人手中? 刀疤男子身躯一震,随即回过身来,手如鹰爪向秦夜泊抓去。方才秦夜泊在他后背点的两下,险些直接让他脱力。 秦夜泊则是避退到一旁,两下跃上擂台上方的木梁,在那刀疤男子束手无策间,几个纵跃落在他的身后,手肘锁住他的右臂,同时另一只手在他胸前点了一下,转身发力,随后那刀疤男子被秦夜泊甩至擂台的边缘。 “是我输了。”那刀疤男子苦笑一声,点穴与轻功这种东西,他是一窍不通的。 方才秦夜泊点了他的穴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那看台上的员外眼光毒辣,即便是秦夜泊打赢了那刀疤男子,也能断定他的本事远高于他表现出来的。 秦夜泊冲那刀疤男子拱手,道:“今日有事在身,便不打这擂台了。”背后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脚步有些不稳,再打下去只怕是要瞒不住这个伤了。 见无人阻拦,便是下了擂台,沈亦见秦夜泊脸色有些苍白,想要伸手去扶,却是被他拒绝。 “还不妨事。”秦夜泊在沈亦耳边低声说出这四个字。 四人还未走出多远,前面便是有两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诸位留步。”两个小斯打扮的人站在了他们面前,其中一个还拿着一封请帖,见这四人停下脚步,便要递上请帖。 “这请帖是员外给秦公子的,不知秦公子何时能够到府上一叙?” 沈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毕竟自家的副教主情况不太好,偏有这些事,但眼下又不好发作,只得耐下性子,说道:“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定来拜访。” 那小斯也不阻拦,只是一挥手,又走过来一人,手中拿了一个木匣,领头的小斯一拱手,道:“秦公子务必收下,这是我们宋员外的意思。” 秦夜泊接过请帖,对着木匣摇摇头,道:“素未相识,只收这请帖便好,改日登门拜谢。” 那小斯也没有再推让,让开一条路,对着秦夜泊一拱手,道:“那便改日再见。” 祁府。 “秦大哥呢?” 沈亦头也不抬,道:“歇下了。”对于云锦书与云锦月这两个人,他确实是有些不满的,但毕竟已经是很熟悉的人,也发不起火,心中烦闷,最后筷子一放,又道:“我去看看他。” “秦大哥的伤怎么样了?”应是不打紧吧,云锦月见他今日下午那般身手,确实是未看出异常。 “那你自己去看看,便知道了。”沈亦瞧着祁景安走过来,对着他歉意一笑,“今日下午的事,晚些再细说。” “他与我说了,还有,没有什么大事,不要去打扰他。”祁景安见到这个情况,心里早就清楚了是什么,秦夜泊只是与他说,他原本是有伤在身,可见那擂台打得如火如荼,有些心动,却不想波及到了伤势。 不要打扰他?那便不打扰为好。 沈亦深深吸了口气,“我出去走走。” 天色昏暗,云锦月站在秦夜泊的门前有些犹豫,许久才敲了敲门,问道:“秦大哥,我……我能进来吗?” 听得门外是云锦月的声音,秦夜泊披上了衣衫,才道:“进来吧。” 秦夜泊见那云锦月表情有些拘谨,笑着问道:“和我说说,你姐姐居然会功夫?”云锦书是没什么功夫底子的,这一点他是清楚得很。 “姐姐这身功夫都是为了你。”云锦月撇撇嘴,她想说的正是此事。 云锦月的心颤了颤,今日下午确实是她二人唐突了,生怕秦夜泊会因此不悦,却不想秦夜泊是这样的一番表现。 “秦大哥,你知道……姐姐对你的感情吗?” 云锦书喜欢秦夜泊,从三年前就喜欢秦夜泊了。 “那你知道我原是有夫人么?”秦夜泊抬头,对上云锦月有些质问的目光,纵然云锦书感情再深,他如何接受? 如何接受? 终了,秦夜泊坐在云锦月面前,咫尺的距离,却给云锦月莫大的压力。 “我原本的夫人,叫沐清歌。” 沐清歌!云锦月如何没听过这个名字?鬼门的沐清歌! “姐姐哪里比不过沐清歌?”鬼使神差问出这句话,云锦月也有几分后悔,秦夜泊性子算是随和,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底线,谁也碰不得。 这句话却是让秦夜泊的目光黯了黯,随后站起身,将披在身上的衣衫半褪,转过身,那道伤口触目惊心。 “这道伤,也痛不过我给她的伤害。” 若是说,秦夜泊是云锦书避无可避的劫,那即便他与沐清歌中间隔着一个鬼门,即便是修罗地狱,他也避无可避。 云锦月看着这伤口有些惊诧,未想到秦夜泊伤势如此,只是在他后背下方,还有着一道不大的伤口。 她又怎知,这道伤口,是一刀刺穿留下的。 随后秦夜泊转过身,衣衫已经披好,而云锦月看到的,却是秦夜泊身前的伤疤。 “秦大哥,这些年秦大哥过得也很苦吧。”姐姐去向祁景安学了功夫,她觉得已经很辛苦,谁知秦大哥却是游走在生死边缘。 秦夜泊摇摇头,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的,道:“你和你姐姐,本不该走这条路,这条路与我和景安挂上关系的路。”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三章 宋员外 十里生灵烬,山中闻鬼泣。莫问天子门,踏遍三途河。 “半月之前他去过洛阳?”只知秦夜泊离开了上党,从那之后便没有他的消息了。沐清歌手指敲在木案上,“洛阳哪里?” “姬家。”罗影语调慵懒,又问道:“需要我去问出点什么吗?” 沐清歌摇头,她不清楚秦夜泊在教中发生的事情,可能让秦夜泊一个副教主直接做了甩手掌柜,还是感到略微诧异。 “那好吧。”罗影有些无奈,将刀收入鞘中,又问道:“听莹柯说,你见过他了?” “是。”沐清歌没有否认,虽说这门主的位置,本该是罗影的,而罗影却是主动提出让给了沐清歌。 这大权,也不都是沐清歌的。 罗影神色担忧,“只是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整整一日,秦夜泊未出房门,大多时间都是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昨夜,他与叶瀛月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何况这叶瀛月也算得上机敏。 答应吴念的事情还没有丝毫进展,如今这扬州只有一个九坛,却不是他的心腹,身边仅仅是沈亦和祁景安二人,人手着实有些不够。 听吴念说,儿时吴雪性子内敛安静,只是这几年不知有什么改变,当年二人分离后,吴念打探过消息,这吴雪似是身在玲珑坊。 当时秦夜泊立即着人去打探这玲珑坊,却不想这玲珑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个舞坊。秦夜泊阅历不浅,只是未关心过这种地方,因此对于玲珑坊,却是一无所知。 这江南一带,名门望族不在少数,这谁家老爷大寿,还是谁家有贵客登门,都得歌舞助兴一番,这玲珑坊便是为此存在的。 若是哪家的老爷公子,看上了这玲珑坊的姑娘,大可为她们赎身,这身价自然人不低。 至于秦夜泊有没有这些银两,他倒是丝毫不担心,这还有着祁景安,上次欠祁景安的银两也未还清,正所谓债多不愁,他也没有打算还。 玲珑坊在江南一带,可谓天助秦夜泊。如此想来,这吴雪的日子,过得比吴念好得多。 他需要静养段时间,也是闲来无事,不如再去打探打探吴雪下落。 也省的夜长梦多。 入了冬,这天似是一下冷了下来,风中带着寒气,当真是冷到了骨子中。扬州不比上党,湿绵的寒意不禁让祁景安打了个寒颤。 “少爷,有何吩咐?”管家现在祁景安的书桌前,恭敬问道。 祁景安身子斜倚在椅背上,瞟了一眼账本,道:“入冬了,该备下碳火了,今年从倒是比往年都冷了许多。” 管家点点头,答道:“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必太担心。” 这祁管家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纪,原本是跟着祁老爷的,后来宅院都给了祁景安,自然也就再跟着他了。这府里的事情,祁管家对于这祁府的了解,可是超过了祁景安。 “秦兄身子不适,该好好养一养,莫让沈亦觉得我亏待了他。”祁景安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秦夜泊信任他,他自然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祁管家应了一声,这些事情本是他分内之事,即便祁景安不吩咐,他也不会亏待了秦夜泊和沈亦二人。 “沈大哥。”拦住沈亦的人正是叶瀛梅。“沈大哥,秦大哥怎么样?月儿也不同说,也不好去打扰他,所以只能来问沈大哥了。都怪我二人太冲动,才……” 言语之间透着一份自责与愧疚。 沈亦本来是心有不满,可这叶瀛梅这般,也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又不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 最后还是换了个回答:“过两日他去见一见那宋员外。” “宋员外?”叶瀛梅自然是知道这宋员外是什么人物,对此人也是有几分敬重的。 “这几日秦兄和祁兄应该很少回府,有什么事情说给我便好。” 叶瀛梅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那就麻烦沈大哥了。” 翌日一早,秦夜泊推开门,便是寒风刺骨。天色阴沉,不过是刚刚入冬,竟是这般冷。 祁景安在回廊尽头的亭子中温了酒,看见秦夜泊,便招手让他过来。 “当真是好兴致。”秦夜泊也豪不客气,直接坐到祁景安面前。 “这倒是不算什么,改日和祁景去那瘦西湖,温酒煮茶,那才叫好兴致。”祁景安取了酒,给自己倒满,问道:“秦兄可是有事?” “走吧祁兄,去见一见那宋员外,那日收了请帖,没有不去的道理。若是他在招揽人手,你我先静观其变。”前天的事情早就和祁景安说了大概。 只是,这宋员外招揽人手,不知在准备什么。他上次到扬州的时候,还没有这宋员外。 祁景安知他在担心什么,放下手中的白玉箫,正色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宋员外虽说来此不过两年的时间,却是名声极好。为人仗义,也肯待所谓的侠士如上宾。” “江湖骗子可不少,也亏得他眼光毒辣,才选出不少精干之才,也有不少护院,都是他搭建擂台选出来的。” “还有一事。”秦夜泊看了一眼正温着的酒,有些心痒,也只得别开目光,问道:“你我的背景,他不会查?”毕竟这二人又不是什么散人。 只怕宋员外会起疑心。 祁景安点头,“这不必担心,我在此地已久,只说是那祁公子的好友便好。”他在这里已经是很多年了,九坛主的身份也是无人知晓。 “如此甚好。”秦夜泊拿出请帖,在祁景安面前晃了晃,“风云楼,走吧。” 风云楼是宋员外名下的酒楼,二人来到此地时,临近晌午,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酒楼伙计连忙上前,“二位这边还有位置。”说罢便要带二人过去。 秦夜泊拿出请帖交给那伙计。“宋员外可在?” “哎呦。”那伙计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二位,楼上雅间,宋员外随后就到。”立马又冲另一个伙计道:“安排雅间。” 秦夜泊与祁景安对视一眼,跟随伙计到了楼上。 这风云楼临水而建,景致倒也独特。 未等多久,约摸四十岁上下的人推开房门,“久等了。”此人正是那擂台上坐着的宋员外。 秦夜泊与祁景安二人起身,“见过宋员外。” 宋员外一摆手,道:“何必多礼,坐。”随后让伙计上了酒菜。 一番寒暄之后,宋员外率先入了正题,问道:“不知二位可曾听过寒云教?” 此话一出,秦夜泊眼角跳了跳,寒云教,堪称这江湖中的第一魔教。凶名在外甚此鬼门。 只不过一个在江南,一个在中原之北。 难不成这宋员外要扳倒寒云教?根本是异想天开,莫说是他染灵教,哪怕是鬼门也未必能做,最好的结局就是斗一个两败俱伤。 宋员外见二人默不作声,缓声道:“此事要从长计议,可急不得半分,至少也是要等到开了春。” “那员外如何从长计议,想必已经有了眉目吧?”秦夜泊对于这件事情,心中有了一个自己的打算,他要借助这件事情,为自己拉拢一个势力,一个足够颠倒教中几位长老权利的势力。 那宋员外淡淡一笑,对着秦夜泊摆了摆手,道:“哪里有什么眉目,老夫不过是替人招贤纳士罢了,真正想对付寒云教的,是清君门。” 清君门! 秦夜泊心中一惊,竟然是这个不见踪迹的势力,与慕容氏亡族有莫大的关系的势力。 若是说之前他还有理由推脱,如今确实推脱不得。苦苦寻找没有结果,而今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岂能不去赌一把? “那,需要夜泊做什么?”秦夜泊起身,对着宋员外行了一礼,道:“寒云教祸乱众生,本应除去,既然今日有人肯先要剿灭寒云教,身为七尺男儿岂有不参加之理?” 祁景安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不解,笑道:“既然秦兄有志,那景安也不能落于人后。” 宋员外大笑了几声,心情极好,“若是二位还有朋友,也可到府上来。”这言下之意,指的自然是沈亦。 单单是寒云教三个字,便让许多人却步,而不惧这三个字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四章 风云楼 大事未定,秦夜泊也不便再去追问关于清君门的具体的信息,与宋员外又扯了些其他闲事。 说起来,这宋员外经历也算是丰富了。他名为宋河,年少家中有些底蕴,随父从商,可无奈家中落道,便考了一个榜眼,也得了一个官来做,最后苦于不得志,一气之下辞官回乡,后来又不甘做不出一番大事,便捐了一个员外,来到了扬州,接手了风云楼。 风云楼不单单是酒肆,这一点祁景安是颇为了解。 宋员外歉意一笑,率先起身道:“那改日再聚,二位在此可自便。” 秦夜泊与祁景安二人也起身,“那便多谢员外了。” 直到宋河合上房门,祁景安拿起筷子道:“这员外好生啰嗦。”刚刚还未喝的尽兴,祁景安自然便又坐了回去。 秦夜泊按住祁景安肩膀,低头凑了过去,“你没有要问我的?” 宋河看不出异常,秦夜泊却是能够察觉到的,虽说祁景安未做任何表示,心中还会是有疑问的。 提起这个,“啪”一声,祁景安也把筷子一放,“答应的这么快,不像是秦兄作风。”别说换做他祁景安不会答应如此干脆,换做往常,秦夜泊也不会一口答应。 “还是说……”祁景安顿了顿,“还是说和清君门有关?”提到清君门的时候,宋河是未看出秦夜泊有异常,但是这祁景安感觉得清清楚楚。 “祁兄好生聪慧。”秦夜泊直起身子,“你应该知道慕容氏的事情,背后便与这清君门有关。” 祁景安神情也立刻严肃起来,道:“清君门不是要对付寒云教?如何会与慕容氏为敌?” 秦夜泊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按常理来说,慕容氏功高盖主,应是皇帝先动手,可我委托朋友去查,却是查到了清君门。” 怪就怪在清君门极少行动,怎么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慕容氏。 如此一来,祁景安也算明白为何秦夜泊会答应宋河了。 酒壶已空,祁景安起身,“罢了罢了,这宋员外说的事还没有定数,先去外面看看。” 晌午已过,这风云楼中的人却不见少,听到伙计吆喝声,二人寻声向楼下望过去。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先生,手中轻摇一把折扇,留着一把山羊胡,头发花白却是梳的整齐。 正坐在大厅中间,看这样子是要来一段说书了。 对于这说书,秦夜泊是喜欢听那些传闻故事的,而祁景安是没什么兴致,只得将目光投向风云楼中的其他人。 “夜泊,你看那人。”祁景安拍了拍秦夜泊,指了指坐在角落中的身着藏蓝衣衫的男子,身后似是背着一把长剑,却是用粗布包了一个严严实实。 那藏蓝衣衫的男子正闭目养神,与其他听书的人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先前此人进来时,祁景安已经注意到他了,脚步稳健,眼神凌厉,祁景安也不算是外行人,一打眼看过去便知此人定然身怀绝技。却不想此人从坐在这里,便一直闭目养神,再无其他动作。 “你有何高见?”秦夜泊看了看那男子身后所负之物,“应是把好剑。” 祁景安看了一眼秦夜泊,转过身问道:“你打得过他么?” “打不过。”秦夜泊也没必要逞强,非要与他斗上一斗。 那藏蓝衣衫男子似是听到这些话,陡然睁开双眼,看向二人。 秦夜泊也看向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向他拱了拱手。 那男子脸色像是那山顶的积雪万年不化,看不出喜怒,冷冷看了秦夜泊一眼,随后又是闭目养神。 祁景安无辜道:“被发现了。” “那又如何?”方才的话全当玩笑,做不得数的。“今日难得只你我二人,再不畅谈岂不是辜负这机会了?” 秦夜泊与他许久未见,来扬州也是未告诉祁景安具体的日期。而祁景安前几日才刚刚把九分坛与府中上下安顿好,也未有闲暇与秦夜泊长谈叙旧。 正要回那雅间,祁景安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要向楼下走去。 “你去做甚?” “拿坛酒。”说罢也未理会秦夜泊阴沉脸色,让伙计送道到房中一坛秋露白。 “夜泊,你可知这风云楼的来历?”祁景安拿起酒杯在秦夜泊面前晃了晃,眼神中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秦夜泊一把夺过酒杯,随后泼向祁景安,见他这般狼狈,才满意笑道:“祁兄不说上一说?” “这风云楼说起来历,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若是秦兄觉得这里身怀绝技之人颇多,那也只能说宋员外广交豪杰了。” 秦夜泊点点头,对这句话表示赞同,问道:“你可听过玲珑坊?” “玲珑坊……”祁景安沉思片刻,“怎么?你是觉得祁府那对姐妹姿色不够?” 听此话,秦夜泊认真打量了祁景安一番,“比起祁兄倒是还差了几分。” 祁景安模样确实生的有几分清秀,性情洒脱,若不是这九坛的身份,活脱脱的一个玩世不恭的风流少爷,根本没办法将他与刀头舔血联系在一起。 这点是与秦夜泊不同的,秦夜泊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却是带着一股痞性。 本想将酒泼秦夜泊一脸,又觉得好酒不可浪费,便放下酒杯,“哪能与秦兄相比?” 秦夜泊摆手,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受人之托罢了,寻一女子,若是寻到了,只怕又要先安顿在……”眼神瞥向祁景安。 “祁府这点地方还是有的,只是你要寻谁?” “江湖上人称‘妖杀’的孪生妹妹,吴雪。” 祁景安刚想说什么,外面却是突然嘈杂起来,还夹着桌椅碎裂的声音,显然是有人有外面打斗,便推门而出看向大厅。 客人都已经躲到一旁,大厅中间两名男子打在一起。秦夜泊与祁景安也不犹豫,直接从一跃而下,目光盯着这二人。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停了手,其中一名男子,正是先前藏蓝衣衫的男子,身后所负长剑横在面前,却是未出鞘,所用来包裹的粗布早已不知到何处去了。 与他对峙的人手持一把黑刀,煞气十足。 藏蓝衣衫男子目光依旧冷峻,先前的交手他已经知晓,此人只想求战,未曾想伤及无辜,因此他长剑并未出鞘与他相斗。 持刀男子眼神有些火热,脸上似是带着一种兴奋,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那二人对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刀背与剑鞘再次交到一起。 这气氛让秦夜泊有些手痒,他也许久未能与一人打得畅快了。 “夜泊,你看那把刀。” 秦夜泊眼角跳了跳,答道:“不如你去夺过来?” 祁景安表情难得的严肃,“我是说,我认得那把刀。” 那把黑刀?秦夜泊望过去,虽是细节看不清楚,但也能看得个大概,的确是把难得的利器。 “那把刀名为龙渊,如果我没有猜错,此人便是江南第一刀。” “李谢。”秦夜泊最后说出一个名字,“江南第一刀,李谢。这宋河宋员外,是有些本事。” 若此人是李谢,那么那藏蓝衣衫的男子,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能够让李谢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又所负长剑,那便只有剑术无双的月时声,人称月无双。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五章 刀剑无双 这月无双与李谢同时出现在风云楼,也着实让秦夜泊对那宋员外刮目相看。 毕竟这整个江湖上都响当当的名号,不是一般人能够留得住的。 秦夜泊眼中有些火热,他自然是明白这般人物的本事,哪个江湖儿郎不期盼着行侠仗义,不期盼着名扬天下? 月时声的剑术无双,那李谢若是自称刀法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正思量间,二人已经交手十余个回合。 那黑刀,名为龙渊,而那青剑,唤作重明。 都是赫赫有名的利器。 秦夜泊拽着祁景安退到一旁,这种较量他也不可能插手的。 黑刀龙渊一挥而下,此次却是刀锋直逼月无双门面。月无双表情没有任何变换,手中青色长剑轻轻一转。 重明剑陡然出鞘! 青色的剑身上,重明鸟振翅欲飞,与龙渊碰撞在一起。 一时之间二人谁也不肯先示弱。 “宋员外可又要伤财了。”祁景安看着四周打趣道。 “若我是宋河,能够招揽这等人手,莫说这一个厅堂,就算拆了风云楼也无妨。”秦夜泊看着正不可开交的二人,转头看向祁景安,“你说呢?” 祁景安点头,回道:“你不是他,风云楼也不是你名下的,你自然舍得。” “拆了染灵分坛我也心甘情愿。” “那真是大手笔。”似又意识到秦夜泊话里有话,祁景安瞪了他一眼,“你拆九坛试试?” 正思量间,月无双与李谢停了手,不知什么时候,宋河出现在了风云楼的门前,拍了拍手,笑道:“二位能够给宋某一个薄面,是宋某的荣幸,也让这风云楼蓬荜生辉。”继而转头向其他人拱了拱手,道:“今日是宋某对不住大家了,那不如今夜我做东,还请诸位给宋某一个薄面。” 这其他人也纷纷道谢,表示并无大碍,毕竟这二人未伤及无辜,楼中损失的还是宋河。 也正是最高的一层了。 宋河走到秦夜泊与祁景安面前,“实在是对不住,让二位见笑了。” “有这等高手,夜泊先恭喜宋员外了。”秦夜泊向他拱手笑道。 “哪里哪里。”宋河大笑两声,“宋某还有事在身,便不陪二位了。” 秦夜泊点头,道:“宋员外去忙便是。” 待宋员外走后,祁景安突然笑出声,看向这第四层,道:“看来你我还是不起眼,此次寒云教最棘手的对手,应当就是这二人了。” “非也。”秦夜泊收回目光,又看向宋河离开的方向,才转过头看着祁景安道:“最不起眼的对手,才是最危险的。” “一堵这刀剑无双,也不算白白跑了一趟风云楼。”祁景安顿了顿,“你有什么打算?” 就算是那月无双和李谢,名扬天下还需要一个契机。而此次清君门要对付寒云教,秦夜泊也终于开始露出属于他的峥嵘。 他苦练了多年的枪法,终是有了用武之地。 秦老爷子秦落,秦家的家主,枪法即使算不上一绝,但也少有对手。幼时秦夜泊所学便是枪法,直到后来离开秦家,他也不愿就此放开长枪。 再随和的人,骨子里也有一种傲气,秦落的枪法,他还不信比不过。 刀剑无双也罢,秦夜泊的枪法,可是还不曾显威。 只是那些年作为杀手,才用起了短刀。 总不能去行刺的时候,还背着一柄长枪。 “名声堪比寒云教的,只有鬼门了吧?可惜了,这次是不能动用九坛的势力的。”祁景安有些惋惜说道。仅仅一个分坛,不足以对付寒云教,但多少也算是他们手中的底牌,只是不能让教中有所察觉。 “不妨事,染灵也该变天了。”秦夜泊双眼微眯,教中的人是该好好清理一番。 祁景安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前八个分坛直接是四个鬼司掌管的,而今能够瞒着总坛动用的最大势力也只有九坛。 可如何能够瞒过总坛? 秦夜泊想下一步棋,祁景安便陪他下。 漫园,内院。 姬冰尘恭敬站在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前,递上一封请帖。 “不知园主……” 请帖是清君门发来的。不单单是漫园,包括江湖秦家,南宫氏,凌家,还有一些山庄,但凡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势力,都收到了请帖。 共同对付寒云教的请帖。 被称作园主的男子接过请帖,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随后点点头,看不出有情绪变化,“竟然是清君门……” 低声笑了笑,又像是自然自语道:“总有那一天的,莫急。” “园主可答应清君门?”姬冰尘又追问了一句。 园主点头,“应了,你与沈青他们几人去吧。” 沈青与姬冰尘,还有那妖杀吴念,都是是这顶尖的二十七杀手中的人物,虽说吴念唤沈青一声主人,可也是能够位居这二十七名杀手之列的。 而这二十七名的内院杀手,是直接听命于园主的。 姬冰尘沉低头,“是。属下想先去一趟洛阳……” “去便是,不必禀告。”园主回过身,将请帖抛向姬冰尘。 扬州,祁府。 秦夜泊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暮分,九坛似是有消息,祁景安已经去了九坛处理。 “少爷没有回来?”祁管家看了秦夜泊身后并无他人,才开口问道。 “祁兄有些事情要办,便先不回了。”秦夜泊也不知这祁管家是否知晓祁景安的身份,便未明说。 那管家歉意一笑,“少爷时常整夜不归,今日不过是随便一问罢了。”祁管家可是看着祁景安长大的,未见他回府,还是有些担忧。 “沈公子正在等秦公子。”祁管家说罢,便退了下去。 穿过回廊,沈亦与那对姐妹逗着鹦鹉。 “沈亦。”秦夜泊也不管那回廊,用轻功两下跃了过来。“这次有的忙了。” “出事了?”沈亦与祁景安性子不同,祁景安听到这句话,定然会打趣两句,而沈亦是断然不会的。 “没有出事,只是要变天了。”秦夜泊端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把今日在风云楼的事说了一个大概。 “寒云教……”叶瀛梅重复了一遍,她跟着祁景安那么久,不会不知道寒云教的名号的。 “你要对付寒云教?”沈亦算是听出了秦夜泊的心思,宋河在招揽人手,可真正想招揽的,一定是月无双,亦或是李谢那等人物。 而这擂台上,能够挑出来的身怀绝技之人,不过是被当枪使。 无名小辈罢了,即便是死,有谁会惋惜? “我们得先一步摸清寒云教的情况。”秦夜泊点头,他确实是对寒云教动了心思,何况,这寒云教似是内部出了问题,宛如前些日子的染灵教。 “非去不可?”叶瀛月想要阻拦,又不知如何开口,秦夜泊要做的事情,也不是她能够劝阻的,于是把目光看向了叶瀛梅。 “无论如何,我都会和秦大哥一起的。”叶瀛梅一句话堵回了月儿的话。 “你们掺和什么?”沈亦摇头,莫说是秦夜泊不会答应,就连他也不会答应的,更可况,沈亦心知秦夜泊要下一步险棋。 成,则一鸣惊人;败,则挫骨扬灰。 他要将寒云教,收为己用。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六章 何苦 “先不提这扬州的事情,秦青岚来信了。” “秦青岚?”云锦书自然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大哥。”秦夜泊也不犹豫,回了她这三个字。 沈亦将信交给了秦夜泊,问道:“寒云教,需要我同你一起去吗?” 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只要秦夜泊一声令下,他沈亦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沈亦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至交,他们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 秦夜泊拆了信,抖开信纸大致扫了一遍,才道:“不必。景安已经同我答应了那宋员外,你还不能应下这事。”言外之意,秦夜泊自然是另有安排。 沈亦也未坚持,而是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我与景安不在府中,这二人,只怕是还需要你来照看。”秦夜泊轻笑,抬眼看向沈亦,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让秦夜泊略有些惊讶,收起信纸,道:“说笑罢了,你可是我的一张底牌,以出其不意。” 沈亦应下,道:“我担心总坛那边会出变故,虽说是躲开了陈风耳目,可脱身于此并非长久之计,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秦夜泊道:“你我之间,该讲的自然要讲,不该讲的,讲了也无妨。” “副教主既然知道教主的意思,那断然是不能再逃避了。”沈亦早就察觉到了秦夜泊自从成了副教主,便更是有些想要逃避这些琐事。 “那你以为呢?”秦夜泊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折起信纸,又装回了信封中。 沈亦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属下以为,教主的位子在即,副教主理当做好万全之策。” 秦夜泊停顿片刻,道:“我有分寸,你也无需担心,若是总坛真的会有变故,我会带景安回去,这里还要全权托付于你。” “是,属下明白。”沈亦深知祁景安的能力,这也算是放下心来。 沈亦跟随秦夜泊的时间比祁景安认识秦夜泊还要久,又常年在他身边,对于他的脾气和一些习惯十分了解。 说得客气一点是秦夜泊随和,说得不客气就是有些逆来顺受。 “景安还没回来?” “是,他回来之后我立刻去找教主。” “不必,他应是去了九坛,由他去。不过你得替我去办件事,去查一查这个宋河的底细。” 此人名声极好,可秦夜泊却是有些信不过。 这么多年,久负盛名的人,不少都是藏着另一幅面孔。 “秦大哥,你是怀疑宋员外……”云锦书听得真切,秦夜泊对宋河并非全然信任。 “不可说,不可说啊。” 云锦书话锋一转,道:“我和月儿这身本身,不知秦大哥要不要试试?” 秦夜泊转过头,看着云锦书,十分认真,道:“走不过三招。” 话音未落,短刀已经从沈亦手中甩出,稳稳落入秦夜泊之手。 擂台之下将短刀交给了沈亦,便一直在沈亦那里。 云锦月抽出两把短剑,道:“三招而已。” 即便是手中不用这短刀,二人也是威胁不了他半分,仅仅是躲开这二人的攻势,还是绰绰有余。 云锦书一剑刺出,秦夜泊瞧着剑锋,却是没有躲闪,横起短刀与剑锋擦过。云锦月借此,用短剑别了秦夜泊的短刀。 随后短刀脱手而出。 “你是看不起我二人?”云锦月心中着实有些不满,那短刀分明是他自己松手的。 秦夜泊笑着摇了摇头,负手而立,道:“来。” 话音未绝,云锦书的剑锋已到眼前,秦夜泊还有略有些赞赏,这个速度虽说不入他的眼,可二人毕竟不是自幼习武的,这般速度已经十分不错。 云锦月见他并未躲闪,拿起两把短剑随着云锦书一同攻去。 见此,秦夜泊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论起速度,秦夜泊的确是少有对手。 火光电石之间,秦夜泊右手已扣住云锦书手腕,一个转身的功夫,云锦书的长剑已经落到秦夜泊的手中,左手持剑,挡住了背后的两把短剑。 随后秦夜泊反握剑柄,剑锋一转,挑开了短剑,云锦月短剑险些脱手,正是这个空当,秦夜泊在云锦书身后,那把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见二人没有动作,这才松了手,收了剑笑道:“若是防身,还是足够用的。” “还有一回合。”云锦月是有些不甘心,只是奈何这胜负来的太快。 “别胡闹了。”秦夜泊将剑还给云锦书,继续说道:“你比月儿稳重的多,其中利害你好好掂量,若是要打,我差人陪你们便是,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你们绝对不可以参与。” 一无权位,二无背景,三又是很难自保。 秦夜泊面对的人,连他对付起来都尚且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这二人? 云锦书着实是有些为难,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夜泊看了一眼沈亦,道:“我刚才说的事,你先去办,晚些我去找你。” “是。”沈亦点头,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说罢便起身离去。 看着沈亦走远,秦夜泊才回过了头,看向云锦书,笑道:“有话便说吧。” 云锦书却是有些犹豫了,道:“我曾有一个救命恩人,将我带离泥沼,可惜他走得太快了,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是追不上的。” “那便不要追了。”秦夜泊回答得干脆利落。 “秦大哥可是明白我说的是谁?” “云锦书。”秦夜泊转过身,打断了她,又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我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你喊我一声大哥,我自然是将你当成自家妹妹,尽我之力护你周全的。” 云锦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夜泊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继续道:“锦书,身份权位不可僭越,感情亦如是。我想,你当然不愿不欢而散。” “这天下之事便是好没有道理,秦大哥,好没有道理!!” 云锦书向前踉跄了几步,揪住自己的衣服。 秦夜泊退了一步,捏住短刀的刀刃,用刀柄扶住了云锦书。 “你又何苦要跟随在我身边?稍有不慎便是丢掉性命。我言尽于此,锦书,你自己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收留了这二人,不过是见她二人年龄不大,一心想当成自家妹妹。 这二人的过去可谓是太苦了,本就是穷苦出身,又命途不顺,不忍再让其飘零。 如今提出想要参与他参与的事情,秦夜泊断然不会答应。 祁景安不止一次和秦夜泊说过,这二人留在这里很是不便,不如找了好人家,度此余生。 甚至动过杀念。 秦夜泊当然是明白祁景安的为难之处,他的府邸藏着太多关于九坛事情,万一被这二人不甚走漏了什么,那后果不知会如何。 所幸祁景安的担心很是多余。 再后来也就由着这二人了。 “秦大哥,你当真知道求而不得?”云锦书又怎么会甘心。 “我比你清楚,我原有夫人的……罢了,不提也罢,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秦夜泊可以说得上是丝毫不留情面。转过头便道:“月儿,愣着干什么,带她回去休息。” 翌日,快到晌午,祁景安才返回祁府。 “少爷,您怎么才回来?”祁管家一脸担忧。 祁景安眉毛一挑,道:“嗯……办了点事,出去喝了几杯,醒来就已经这个时辰了。” 祁管家半信半疑点点头,也未多问,他在祁家多年,这样的事情不会去问一个究竟如何。 晌午刚过,秦夜泊与沈亦,还有祁景安,这三人便聚在一起。 “哥哥来信说,有人向秦家发了请帖,对付寒云教。”秦夜泊也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江湖世家,还不是能够随便忽略的。 沈亦心下了然,秦家能够收到请帖,那么南宫氏和凌家,也应该收到了。 “九坛是有情况?”秦夜泊看向祁景安,昨日祁景安去的匆忙,只是说分坛似有消息,今日又回来这般迟。 “无事,九坛主是我,又不是那杨冉川,我还有事瞒你不成?”祁景安别过目光,他去九坛,便是为的将九坛与总坛的联系握在手中,若是真的到了不可不用这个分坛的时候,也不会没有准备。 九坛的事,既然秦夜泊为难,那便让他来做,这步棋,他先下了。 秦夜泊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心中却是想到了祁景安去做了什么。 方才提到杨冉川,那夜要为杨冉川报仇的人,秦夜泊侥幸才取了他的性命,这般人物,身后真的毫无背景?那为何到今日也没有其他的异动? 倒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景安可知南宫家与凌家在何处?”秦青岚要他留意这两个世家,秦家早晚会动手。 祁景安点点头,道:“要我做什么?” “你命人多留意这两个世家,如果有异,不可妄动。”秦夜泊眼眸深处却是有些迷茫,若是秦落想一家独大呼啸武林,他定然不会让秦家如愿。 为了慕容氏全族之仇,也为了数年前的一场恩怨。 可是秦家……那些年前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那是自然。”这些事情尽管交给九坛便是,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还有一事倒是要景安来做了。” “但讲无妨。” “玲珑坊吴雪的事,还要拜托景安了。”吴雪在此地无亲无故,若是出了差池,吴念才不会善罢甘休。 再有寒云教,虽说宋员外与清君门要从长计议,可秦夜泊还有自己的算盘。 以他的枪法,是该拿一把好枪了。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七章 娉婷一舞倾姑苏 秦家倒是有一柄好枪,名叫惊雀。 可即便是有了这心思,也没有办法将惊雀握在手中。 那柄惊雀枪,估摸已经在秦潇晗手中了。 还是要另寻一柄。 见秦夜泊出神,祁景安站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在想什么?不过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嗯?”秦夜泊抬起头看向祁景安,道:“什么事还需问我?” 祁景安俯下身,凑到秦夜泊面前,“昨夜我不在府里,你把叶瀛梅怎样了?” 今儿刚刚回府,就看到叶瀛梅一个人在后园,看她那双眼,必定是哭过了。 何况她一向稳重,整个府里谁能让她受了委屈? 比起沈亦,祁景安还是觉得秦夜泊更能做得出来。 秦夜泊一掌拍到他胸口上,见他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才道:“你让沈亦说与你听。” “沈亦?”祁景安看向沈亦。 沈亦略有些尴尬,昨夜他确实是看得清清楚楚,毕竟这也算女儿家的伤心事,只得大概说了说。 听了沈亦这番话,祁景安松了一口气。三年之前他就看出了叶瀛梅的心思,那时候秦夜泊一心扑在任务上,没有理会,他却是能够看得出来。 总算也有了一个结果不是? 即便是这种结果,也好过没有回答的煎熬。 “祁兄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也怪不得祁景安,这种事情,总不该通过旁人之口。 祁景安一笑,不置可否。 “叶瀛梅昨夜哭的伤心,你不去看看?”祁景安用力捏着秦夜泊肩膀。 “只怕我去了她更是伤心。”秦夜泊耸肩,又对祁景安道:“这件事你权且当做不知。” 说罢,又看向沈亦。 沈亦自然是没有异议,祁景安想了想,问道:“那,你欠我的银两何时归还啊?” “你我兄弟,何必提此事?” 这两日风云楼热闹得很,虽再未招揽到月无双和李谢那般人物,倒是也来了不少高手。 大多都是宋河员外从擂台之处请来的。 就连李谢的龙刀门,都答应了宋河,助清君门一臂之力。 也正如宋河所预料的那般,从擂台之处邀请的人只怕品行不端,亦或是混进了寒云教的人,自然还是需要将底细盘查一番。 这其中倒是不包括月无双,月无双行走江湖多年,大多数都是独行,有二三好友,并无势力牵扯,也从未听闻他参与过江湖上门派势力的纷争。 “吴雪,有消息了。”祁景安见秦夜泊与沈亦在回廊中,直接坐过来,让小斯烧了水,再拿了酒。 “哦?”这才几日就有了消息?秦夜泊心中一喜,这可比要他自己去打探快得多。 “打探一个玲珑坊还不简单?”这是祁景安比较得意的事,虽说他让九坛蛰伏待机,但这消息却灵通得很。 加上他久居江南,对这里的事情颇为了解,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那吴雪姑娘可是玲珑坊有名的舞姬,你想为她赎身,玲珑坊还不一定依了你呢。”祁景安烫了酒,徐徐说道。 府上的小斯也算腿脚麻利,这会功夫就已经端来了酒。 秦夜泊只是笑了笑,他又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若是实在不依,就掀了他那玲珑坊。 毕竟玲珑坊可是曾说过的,只要肯为姑娘们赎身,他们一定肯点头的。 玲珑坊而已,闹便闹了,又有何妨? 自己立下的规矩,秦夜泊倒是不介意提醒他们一次。 未等秦夜泊再问其他,祁景安抿了一口酒,道:“在姑苏城。” “苏州?”秦夜泊眉头皱了下,扬州到苏州城,少说也有五六日的路程,这一来一往,也要半月的时日。 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倒不如去一趟那苏州城。 莫说带回吴雪,只要能见到她,也不枉此行。 “只是不知漫园收没收到请帖。”若是收到请帖,能够见到吴念,自然是最好。 “那个重金杀手组织?”祁景安眉毛挑了挑,问道。 秦夜泊点头,道:“或者,花重金请漫园出手。那些不是你我要考虑的,就这两日,我还是要走一趟苏州。” “可需要我与你一起同去?” “不,风云楼这里,还要你多多留意,这次还是让沈亦与我同去。” 祁景安与沈亦二人只是点点头,并未说其他。 二人赶路,虽不至于日夜兼程,五日时间足矣。 刚刚到苏州城,天尚未黑,先找了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再做安排。 沈亦略一思量,正要连夜去打探,秦夜泊拦住了他。 “不急,明日一早再去便可,又不是做贼,只是询问一个人罢了。” 谁知道吴雪有没有在苏州,既然不是做贼,也无须心虚。 “那现在?” 秦夜泊掐灭蜡烛,起身向门外走去,道:“休息。” 这些年的任务,让沈亦养成了这个性格,这次到苏州,他倒是忘了,只是寻访一个好友的妹妹罢了。 玲珑坊在苏州颇有名气,来来往往的人也是颇多。 随处打听一下便知玲珑坊在何处。 雕梁画栋,金色牌匾上书“玲珑坊”三个字,秦夜泊也微微感叹,果真是家大业大。 门口站着两个小斯,看上去倒像是练家子。 秦夜泊也省了那些麻烦,直接走上前去,询问吴雪姑娘可在这里。 大厅中的一名女子,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年纪,别人都叫她一声姑姑,想必她在这里地位应是不低。 “公子说的是吴雪姑娘?” 秦夜泊点了下头,道:“为此而来。” “我们这玲珑坊,岂是你说来就来的?吴雪姑娘也不是你相见就能见的,要见姑娘的人多了去了,公子你还是请回吧。”坊主眼也不抬,就要赶人。 “吴雪姑娘,今日我见定了。”秦夜泊也丝不退让,何况,他还真不信吴雪是不想见她姐姐的。 坊主冷笑一声,“你当这里还由着你不成?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不想伤筋动骨,公子还是自重。” 秦夜泊却是笑了起来,看了看四周,道:“坊主或许不知,一般的练家子,可不是我的对手。” “公子好生无礼。”眼见这几人正要动手,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下来,让这些人止住了动作。 闻言,秦夜泊抬头望过去,一名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从楼梯上徐步走下来。 挽着双刀髻,肌肤胜雪,梨涡微现,头戴一枚白玉钗,扶柳纤腰,玉手皓腕轻扶木栏,对着坊主温婉一笑。 眉宇间却与吴念不同。 吴念的性格太冷了,而吴雪却不是。 就算是秦夜泊那般的定力,也不禁多看了两眼,难怪玲珑坊的坊主不肯轻易让人见了吴雪,单是这姿色,足以让人心动。 早就有传言说玲珑坊的吴雪姑娘的舞蹈是一绝,娉婷一舞倾姑苏,嫦娥执镜自不如,当真名不虚传! “公子请回吧。”吴雪叹了口气。 “自然是要回的。”秦夜泊语气颇为无奈,“只是想问姑娘一句。” “讲。”吴雪目光流转,正要回过身去。 “姑娘当真无情无念?”秦夜泊眼神微冷,全看吴雪的反应了。 正如所料,吴雪身子狠狠一颤,才勉强笑道:“吴雪不懂公子说什么。”说罢转身欲走。 “当真是吴念。”秦夜泊语调不明,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果然是没找错人。 最终吴雪转过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公子,里面请,吴雪并非无情无念之人。” 坊主倒是几分不满,拦住了秦夜泊,“公子,我这姑娘可是心思单纯,还是不要污了姑娘心性。” 秦夜泊点头,略打量了坊主一番,道:“如此说来,那我还是要尽早为她赎身才是。” 二人言语之间针锋相对,吴雪冰雪聪明,如何会听不出? 事情关系到她多年未见的姐姐,自然不可就这样放弃。 “姑姑不用担心,只是故人罢了,许多年不见,雪儿倒是认不出了。”吴雪对坊主微微弯身,笑道。 坊主神色略有缓和,随后瞪了秦夜泊一眼,秦夜泊也不在乎,直接跟着吴雪上到楼上去了。 “公子所说的‘吴念’可是……” “妖杀。”秦夜泊直接说出这两个字,看着吴雪的表情,等她继续问下去。 “如何信你?” 秦夜泊摇头,道:“没有凭据,你也可不信我。” 吴雪和坊里的姐妹,闲谈间听过妖杀的名号,她自知是不能拖累吴念的,可眼前的这个人…… “你叫姐姐来此,我便跟你走。”说罢,吴雪咬着嘴唇,有些紧张地看着秦夜泊。 她当然害怕秦夜泊一口回绝,这么多年只是听到别人谈论妖杀,何曾想过再见到姐姐。 早年心中还有期盼,如今妖杀名声愈大,她却是愈发不敢了。 秦夜泊盯着吴雪看了许久,心中几个想法都一闪而过。 不可强人所难,也不可让吴雪有危险,这玲珑坊的坊主虽是难缠,到时只要吴雪一点头,谁都拦不住他秦夜泊。 还怕这坊主翻了天不成? 最终秦夜泊还是点点头,“一个月之内,我让你见到吴念。” 坊主说吴雪心思单纯,倒是不假,也幸得在秦夜泊之前无人寻找吴雪。 若是以此为由头加害吴雪,吴雪只怕是香消玉损。 此等佳人,是在让人动心。 吴雪眉间一喜,就要起身拜谢,让秦夜泊拦住。 “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秦夜泊。” “那便多谢秦公子,吴雪送公子下去。” 秦夜泊也没再推脱。 回到客栈,将这些说给了沈亦。 “现在她还不能跟我走。”秦夜泊知道吴雪的担忧,也不能强人所难。 秦夜泊想的,是让吴雪能够彻底信任他。吴念身份特殊,如果吴念无法将她带回漫园,他也不介意将吴雪带在身边。 还是要联系到吴念为好。 沈亦也知其中利害。 吴雪这般容易被祁景安探查到,秦夜泊不相信吴念查不到。只是吴念作为杀手,不好去做这些事罢了。 联系漫园倒是容易,只是如何才能将消息传给吴念? 秦夜泊看着沈亦,突然笑了一声,洛阳还有一个姬家,姬冰若的兄长,姬冰尘与吴念关系不浅,而秦夜泊对姬家颇为照顾,这个忙,他姬冰尘是一定会帮的。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八章 再相见 “那明日可回扬州?” “回去。” “也好。”沈亦是了解秦夜泊的,寻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消息,秦夜泊自然想直接将吴雪带回。 可到了苏州,秦夜泊也算是冷静下来。 什么事情都冲动不得。 “沈亦。”秦夜泊突然叫住他,道:“不知漫园收没收到请帖,若是收到,漫园的人必会到扬州风云楼,你且随我回去,三日之内没有漫园消息,你再回洛阳,去寻姬冰若。” 谈不上事关重大,但也不能草草应付。 秦夜泊已经给出了一月期限,这将近五日的路程可谓是昼夜兼程,两日时间便回了扬州。 管家牵了马安置到马厩,秦夜泊与沈亦二人便去了后园。 祁景安若是闲来无事,定然是在后园的,省得有人打扰。 “空手而归?”祁景安瞧着二人回来,没有半分意外,若是这就将人带回,那才叫怪事。 秦夜泊点点头,便先让沈亦去休息,两日赶路,必是劳顿伤神。 沈亦知他与祁景安有事要交代,并未多问。 “你猜你们不在的七八天,风云楼都来了何方神圣?” “漫园?”秦夜泊想也没想,如今他只想知道吴念在哪里。 祁景安点头,道:“不仅漫园,连南宫漠都到了这里,还有六大山庄都多多少少来了人表明立场,只等清君门的消息,便对寒云教动手。。” 声势倒是不小,恐怕寒云教早就接到消息了,这宋员外和清君门的也舍得下这手笔。 “不过,我总觉得要出事。”祁景安话锋一转,倒是显得严肃了许多,“这么多势力都有行动,你说鬼门会不会站在寒云教一边?虽说都是受了清君门的邀请,可门派的恩怨,谁又说得清?” 莫说那么多纷杂势力,就算是秦家与南宫氏凌家,不也是不合? “景安觉得会出何事?”秦夜泊反问。 “不会有什么好事的。我倒是想起一事,前日有个人到府上给你送了封书信。”祁景安叫来管家,去取书信,又对秦夜泊道:“那时我不在府中,也不知是何人送来。” 祁管家也是好不拖泥带水,片刻的功夫就将书信取来。 抖开信纸,秦夜泊笑了一声,给他写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姬冰尘。 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祁景安也未过问内容,只道:“秦兄这是收到哪家姑娘写的小词了?” 秦夜泊笑道:“别家姑娘,如何能比此人来得合适?” 心中直道一声,天助我也。 “你要出府?”祁景安也不阻拦,只是冲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 “去去便回。”秦夜泊头也不回,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去的自然是姬冰尘在扬州的住所。 说是在扬州,但也出了扬州城。姬冰尘落脚在了城外的一村子中,倒是不惹人注意。 木枝围成的院子,正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远远听见马蹄声,便出来看一番。 勒马停在院子之前,方才都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姬冰尘。”秦夜泊下马,到一旁拴好,冲他拱手,笑道:“正想让沈亦去姬家想办法联系你,不想在扬州再相遇。” 姬冰尘在漫园地位颇高,漫园的园主才会如此重用,先让他与沈青前来。 “秦兄客气了。”姬冰尘回笑道:“若是有事需要,尽管开口。” 先前他去了一趟姬家,姬冰若未在店中,差点便与秦夜泊留在姬家的心腹动起手来,事后一谈才知对方的身份。 姬冰若回来埋怨她一番,姬冰尘也只是笑着,由着她耍性子。 将心腹留给姬家,本为了照顾姬冰若,他姬冰尘自然也是明白秦夜泊的用意的,心知秦夜泊处境并不太乐观,他也该帮一把。 “说来,是关于吴念的事情,有些话,我得当面交代给她,只是苦于无法联络。” 姬冰尘一摆手,道:“此事秦兄放心,我会尽快让她前来扬州的。” “如此,那便多谢了。” 总算是有人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小事。”姬冰尘与秦夜泊又谈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才略带歉意,“此番漫园还有其他事,抽不开身,我来扬州去应邀是其一,其二都是私事,今日便不留秦兄了。” 私事自然是不能过问,秦夜泊点头,道:“那,下次再与姬兄长谈。 ” 说罢,也未再停留,翻身上马回了祁府。 瞧着秦夜泊一脸喜色来到回廊,祁景安也笑道:“如何?见到那姑娘了?” 这话若是被姬冰尘听了去,还不知他会有何反应。 “景安,走,风云楼,听书去。”秦夜泊来了兴致,便要拽着祁景安前去。 叶瀛月眼神亮了一下,风云楼那种地方,并非她想去便去的,问道:“可带我去?” “月儿。”叶瀛梅不可见皱了下眉头,虽说她妹妹的性子如此,她也不愿让秦夜泊与祁景安为难。 “无妨,月儿想去,那便去。”祁景安倒是潇洒,直接应下,又问道:“瀛梅可去?” 见她摇头,祁景安也未说其他,只觉得气氛略有些尴尬,便拽走了秦夜泊,回过头道:“月儿,府前等你。” “我刚刚听说,南宫向凌家提亲了。”祁景安一手搭在秦夜泊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道。 “意料之中。”秦夜泊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先前就见了那南宫漠去了凌家。 过了这晌午,风云楼才算是热闹起来,店里的伙计端着茶水在楼上楼下穿梭。 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只听那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讲一个传奇故事。 如此打发时间,倒也惬意。 三人正在二楼,靠着木栏杆,将楼下之物尽收于眼底,祁景安还不忘提了壶酒,又在秦夜泊面前晃了一下。 秦夜泊却是不做理会,将目光偏向风云楼的门前。 “清歌……”秦夜泊身子一僵,看着那身影缓步走进风云楼,身后跟着一名男子。 鬼门与寒云教关系称不上甚是亲密,但也算得上同盟好友,以沐清歌的性子,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事的是是非非。 倒不像是受邀而来。 似是感到秦夜泊的目光,沐清歌抬起头与她对视片刻,又缓缓移开目光。她身旁的男子不禁一笑,也抬起头。 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还是被祁景安听了进去,随后望向沐清歌。 原来秦夜泊心心念念的沐清歌,便是此人。 看这二人反应,叶瀛月看着这二人,又看了看风云楼的门前。 “好没有道理。”叶瀛月像是自然自语,又似在问祁景安。 秦夜泊眼中少有的温柔,还有沐清歌眼神中压抑的情绪,叶瀛月都看在眼里。 祁景安叹了口气,秦夜泊与沐清歌的事,他不是不知,只是再拍了拍叶瀛月肩膀,正色道:“感情,偏偏是这般,毫无道理。” “那祁大哥呢?”叶瀛月转过头,看着祁景安。 “我?”祁景安冷笑一声,又缓和了神色道:“往事了……” 那一瞬间叶瀛月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滔天恨意。 看来这祁景安,也有一段不可言说的往事,夹杂着恨意,深埋在心底。 片刻,秦夜泊转过身,道:“景安,你去将清歌身边的人请来。” 祁景安与叶瀛月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自然知他认出了沐清歌。 见秦夜泊表情竟然是带着几分淡漠时,祁景安就猜到了,跟在沐清歌身边的人,十有八九,便是罗影。 七年前罗影暗中摆了他一道,又过了这些年,恐怕当初的苦衷缘由,罗影是不会如实说与清歌的,既然如此,他也总该表示一下态度不是? 不管鬼门是不是要参与这里的事情,这罗影,终究还是秦夜泊的对手。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三十九章 杀意 “许久不见,可是无恙?” 秦夜泊看了一眼罗影,笑道:“多谢罗兄挂念,只是不知近来罗兄可好?” 虽说二人谈不上势如水火,但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怕是不能罢休。 “好得很。”罗影笑道:“我与清歌一事,还是多谢秦兄成全。” “不必谢我,若是清歌的选择,我自当成全。”秦夜泊嘴角扯出一丝笑,右手已经反握了短刀,若是罗影再三挑衅,秦夜泊也不介意让他后悔。 沐清歌的选择,他自会成全。 更何况,这些年没有罗影,清歌也不会走到这个位子上,即便是当年的实情,清歌不知,秦夜泊也甘愿认了。 若是罗影一意孤行,秦夜泊定然不会放过他。 当年围杀沐酌沐前辈,若不是罗影最后有意安排,又何来的秦夜泊与鬼门杀手成了一路之说? 其他人如何认为都不重要,而沐清歌偏偏也是这么认为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罗影城府极深,不然如何有资格成为鬼门的门主?鬼门又是什么地方,凶名在外丝毫不弱于寒云教。 “秦兄话里有话,不妨直说?”罗影是聪明人,自然是听得出秦夜泊言外之意。 秦夜泊摇摇头,对他笑道:“罗兄也太草木皆兵了,只是不知罗兄此番到扬州所为何事?” “来见你。”罗影也不避讳,“我手下的人说你自从去了洛阳,就音信全无,之后扬州风云楼广邀豪杰,便来此碰碰运气。” 果然罗影还是命人监视他,到扬州的一路,算是甩开了罗影的人。 “顺便,再提醒你一下,你最好不要插手这里的事,毕竟,做你的对手,我也很为难。”说到这里,罗影面露难色,看着秦夜泊。 实则不过是威胁罢了,若真想保全寒云教,大可从宋河那里下手,又何必来找他秦夜泊,真当他可欺不成? “我听闻寒云教与鬼门关系,一向亲密,不知鬼门此番是来替寒云教探一探虚实的?”秦夜泊暗自收了短刀,这个时候动手,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至少也要清歌不在。 罗影面色微微一僵,道:“一别多年,清歌要见你,上次见面可是七年前,更是该好好叙叙旧。”对刚刚的问题却是避而不谈,脸上笑意不减,看上去倒是极好相处。 上次秦夜泊到鬼门,他还真不信罗影会不知。 什么来此碰运气,样子自然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罗影分明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只怕他去了一趟苏州,罗影都已经知道了吧? “不必见了。”秦夜泊摇头拒绝,先前沐清歌对他流露的敌意,他如何感觉不到。 或是,见了这一面会更加麻烦。 祁景安与沐清歌之间气氛略有尴尬,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祁景安先开了口。 “沐清歌……”祁景安对她一抱拳,道:“久仰,在下祁景安。”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回绝,沐清歌而是笑道:“怎么,我的名号这般响亮?” 即便如此,祁景安总觉得沐清歌给他一种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感觉。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危险。 祁景安又怎会知道沐清歌精通蛊术,以血养蛊,只怕现在,沐清歌经络中已经养了数条蛊虫。 “自然是响亮,不过沐门主看上去但是年轻得很,此般年纪,这般成就,祁某自愧不如。”对于祁景安来讲,沐清歌是不是鬼门的门主,甚至是不是鬼门的人,都与他没有其他关系。 与他有关系的是秦夜泊,秦夜泊对他有救命之恩,祁景安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若是秦夜泊下不去手,祁景安也不介意做一次恶人。 沐清歌见他有些出神,定然是有些心事,刚刚要开口,却听得一阵敲门的声音。 叶瀛月早不知该如何办,索性起身去开了门。 沐清歌见此,也只是转头看向了祁景安,道:“还有一句话,请祁公子代为转达。” 祁景安只是点点头。 站在门前的人正是罗影,对着沐清歌一招手,道:“该走了。” 沐清歌对着祁景安与叶瀛月二人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片刻后,秦夜泊推门而入,道:“我与祁兄有些话要讲,瀛月可要听?” 叶瀛月自然是明白事理的人,于是摇头,连忙起身道:“那月儿就在楼下等候。” 见得她把门带上,秦夜泊扯了把椅子坐下,看向了祁景安,道:“没有想问我的?” 若是让他来说,反而不知从何开口,倒不如让祁景安来问。 祁景安不知他与罗影谈了什么,只道:“沐清歌可是有言在先,动了寒云教,她不会善罢甘休。” 这便是沐清歌让祁景安代为转达的一句话。 “好,答应她便是。”他也犯不着和寒云教争个你死我活。 “我且问你,当年的事情你为何不向她解释一番?平白无故多了这许多麻烦,当真不值。”祁景安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都拖下去没有意思。 “解释?当年我已是百口莫辩,如今更是错失良机,清歌信了又能如何?”还有罗影,难不成让清歌左右为难? 反而不如等到解决了罗影,那时便是水到渠成。 鬼门上下都称,是那秦夜泊与鬼门勾结,要灭了沐家,最终是看到罗影,恐事情败露,才放过了沐清歌。 秦夜泊目光微动,道:“罗影,必须离开清歌。” 这些年连秦夜泊都有些感谢罗影对清歌的襄助,只是可惜,当年若是罗影没有摆了他一道,他与沐清歌,何至如此? 罗影让沐清歌亲眼看到,鬼门的杀手称秦夜泊为“大人”。 祁景安眼底有了一分森然,问道:“若是清歌不愿呢?” 沐清歌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上次未杀他,便说明在她心里,还有秦夜泊的一席之地。 若是清歌不愿,秦夜泊便是再强求不得。 罗影又怎么样,沐清歌百般在意的人,秦夜泊还能真的痛下杀手? 那沐清歌或许更不会放过他。 这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但秦夜泊对于罗影的杀意,已经藏不住了。 “罢了罢了,他们来,是为寒云教打探消息吧?我倒是想见一见寒云教的教主了。”祁景安笑道。 寒云教的教主,时绍星。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做得了寒云教主。 秦夜泊不置可否,邀请的人的背景一定会仔细盘查,寒云教的人未必能够浑水过关。 鬼门行踪诡秘,又极少有人识得罗影,加之他们与寒云教的关系,罗影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毕竟提到鬼门,想到的是沐清歌,而不是他罗影。 以他的能力,随便什么身份伪造不出来?自然是不惧盘查。 而不用盘查身份,又无势力的,定然又是在江湖有些些许名气,比如那月无双。 可天下只有一个月无双。 “沐清歌可是给你出了一个难题,不许你动寒云教,你该如何办?”祁景安凑到秦夜泊面前,与他相隔不足一尺,又问道:“你可是要将寒云教收为己用?” 秦夜泊长叹一声,谈何容易?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何况,秦夜泊最大的对手,不是寒云教,而是清君门。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秦夜泊也不禁揉了揉额头,原本的事情都已经有所出入,可偏偏半路杀出一个罗影,明明是对手却打不得,的确是很难办。 “当务之急,还是吴雪。”打打杀杀的事先抛到脑后,对于眼下,便是一月之期。 既然姬冰尘肯联系吴念,那秦夜泊倒是不必担心了。 从苏州回来之后,秦夜泊才发觉,吴雪在玲珑坊或许才是最安全的,难不成吴雪还能跟着吴念回漫园?还是能跟着秦夜泊,亦或是祁景安? 倒是吴念,已经嘱咐过秦夜泊,务必将吴雪带在身边。 还是说,吴念察觉到了危险。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四十章 秦教主 先前秦夜泊便隐隐觉得鬼门会有所动作,可也未料到这般直接。 罗影果然是够胆子,换做是秦夜泊,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二人离去,秦夜泊也是有些担忧。 一是担忧罗影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二是担忧鬼门是不是公然与清君门对抗。 祁景安拍了拍秦夜泊肩膀,道:“我先去九坛,你先回和月儿回府吧。” 秦夜泊摇头,道:“我去九坛,你和瀛月回去。”他得去看看九坛的实力究竟如何。 “这……”祁景安想说什么,随后笑了一下,他还真忘了,秦夜泊是副教主,还是有能力调动九坛的,便笑道:“谁若不服,等我去了治他。” 二人也未再犹豫,便去了两个方向。 而刚刚到九坛,秦夜泊便觉得气氛不对,大厅之中坐着一名黑衣男子,其余的人则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见过佘如鬼司。” 那黑衣男子,正是四名鬼司排第三的佘如。 鬼司佘如摆手,摒退众人,缓步走下来,道:“秦副教主。” 秦夜泊行礼,道:“不知鬼司有何指令?” 鬼司佘如亲自到了九坛,岂是小事? “是你还是祁景安,将九坛与总坛的联系断了?”佘如的声音没有怒意,先前他禀告青衣的时候,青衣心知秦夜泊在此,又听闻寒云教一事,就猜到了秦夜泊的打算,便由他去了。 “是我。”秦夜泊没有犹豫,答道。 “为何?” 为何?秦夜泊如何知道? 当下笑了一下,道:“为了寒云教。”见佘如略有不解,又补上四个字:“收为己用。” 这倒是与青衣猜测所差无几,也未在追问,而是交给他了一个木匣,道:“教主的意思。” “教主他……”秦夜泊接过木匣,手中的分量早已经不单单是木匣的重量。 顾泽于他来说,是比秦落重要的多的存在。 如今顾泽心知命无多日,才让鬼司来将此物交与秦夜泊。 正是秦夜泊当初不肯收下的教主令牌,只怕教中会有人因此生事,没这令牌,青衣替顾泽发号施令便少了几分力度。 虽无人质疑,恐长老不服。 镶金的青玉令牌入手冰凉,倒是让他的心绪清明了两分。 “青衣鬼司是不是对我很失望。”秦夜泊目光平静,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连他自己都有些失望。 最初的时候,顾泽对他施以厚望,后,更是百般庇护。 鬼司佘如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只是淡淡道:“教主是在为你铺路。” 这样铺出来的路,秦夜泊走得未免是太过平坦,区区一个陈煊,就困扰了他许多年。 只是可惜,如今的染灵教还没有让整个江湖重视的资本。 而秦夜泊这教主的身份,他自然是不肯白白浪费了。 他要让整个江湖,都重视染灵二字。 “要回总坛了。” 秦夜泊目光冰冷,顾泽出了事,他该如何在扬州待下去? 一直以为,秦夜泊要有了自己势力才会回去,而如今,既然顾泽给他了这个位置,他也该让其他人明白,这个位置上坐的人,是他秦夜泊。 旁人休得觊觎! 即便他真的血洗长老席又如何! 从前便是他顾忌颇多,才处处受制于人既然他是教主,何人还能凌驾于他之上? 真当他秦夜泊毫无手段? 最坏的结果莫不是染灵教总坛势力衰弱,何况他手里还有前八个分坛作为支撑。 “只可惜……是我明白的太晚了。”秦夜泊目中寒意涌动,这些年他便是在顾泽的庇护下太安逸了,总以为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才能彻底将总坛控在手里。 殊不知,有些东西,需要他自己来争,时机稍纵即逝,由不得人。 若是他早些明白,哪用等到今日才开始他最大的反击。 至于苏州吴雪一事,留下沈亦便足够,他与吴念也算颇为熟悉了。 回想之前掩人耳目离开总坛,虽算不上丧家之犬,但也十分狼狈,如今想来,竟有些可笑。 债自然都是要讨的,不过,这个开始要从扬州回到总坛了。 鬼司佘如说没有一丝惊讶自然是不可能,他惊讶的,便是秦夜泊心性中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鬼司。”秦夜泊轻轻叹了口气,抽出短刀,道:“鬼司,几位长老留不得了。” 佘如默然,显然是认同这句话,几位长老嚣张多年,连教主顾泽都不放在眼里,可惜顾泽树敌颇多,出了差错就是要丢掉性命的。 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顾泽也不例外。 可染灵教不能断于顾泽之手,而鬼司替教主管理也不是长久之计。 索性直接交到秦夜泊手中,说不定还能再在江湖上搅出一阵风云。 “前八个分坛,青衣鬼司已经上下重整一番,随时可以交给秦教主。”佘如声音平静的没有波澜,除了秦夜泊,染灵教实在是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鬼司,待我处理了这里,可随我去祁府?” 佘如坐回到位置上,合上双眼道:“可。”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就算是他也有点吃不消。 不到半个时辰,秦夜泊回到大厅,对着佘如行礼,轻轻叫了他一声:“佘如鬼司。” 佘如睁开双眼,道“走。” 一来二去,从九坛回到祁府的时候,天早已黑了下来。 “景安,回总坛,明日便走。”秦夜泊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黑衣男子,正是鬼司佘如。 “这么急?”祁景安隐隐觉得事情有异,也未在此事多问,随后看到秦夜泊身后的人时,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 连鬼司都亲自来了,祁景安也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管家,你去将沈公子请来。”祁景安冲着门外喊道。 只听门外应了一声,便立刻离去。 片刻后,沈亦推开门,见到三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关上了门,正要行礼,便被秦夜泊打断。 沈亦也再未问其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了黑子男子的身上,心中暗道:“竟是佘如鬼司。” 佘如见三人都到此地,对着沈亦一招手,示意他也过来坐下。 “见过佘如鬼司。”沈亦对着黑衣男子一抱拳,随后入座。 “长话短说,陈煊还是不死心,那他一派人,都不必留了,教主有令,要副教主以教主的名义清洗长老席。”佘如的语气平淡,似在说着自家家常。 沈亦心思是细了一些,道:“教主的名义?”说到底,他心里也是有猜测,但也要等到鬼司佘如亲口说出,才能证实。 佘如挑了挑眉,道:“你说呢,秦大教主?” 听到这个称呼,祁景安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将九坛与总坛的关系切断,一旦问责,他只得生生扛下来,虽说他不惧这些,但毕竟这事情不了了之是最好的。 既然教主是秦夜泊,他倒是不担心会问责。 而祁景安不知的是,秦夜泊已将此事全盘揽下。 至于沈亦,虽有些意外,但加之佘如亲自来了扬州,也猜得出秦夜泊的这个位置和顾泽近况有关。 恐生事端。 秦夜泊淡淡道:“明日启程,沈亦,你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鬼司佘如在这里,他也不便把苏州的事情明说。 他与漫园也好,只是吴念也罢,这样的事情不该声张,便一个人也不能说。 佘如没有反对,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显然秦夜泊的反应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该反击了。 将事情大体安排下,祁景安让管家备了一间屋子出来,让佘如暂且休息,明日启程,又是一番劳顿。 见鬼司先行离去,三人间的气氛略有放松,只听秦夜泊低声道:“是该解决一批人了。” “从陈煊动手?”祁景安如何不明白,这些人都不能留了。 “就从陈长老开始。”秦夜泊回答的干脆。 祁景安愣了下神,道:“柿子也得挑一挑哪个软不是?” “硬的,捏软便是。”寒云教,秦夜泊是志在必得,既然如此,损失了这点势力算得了什么? 不堵,如何胜? 这个道理祁景安与沈亦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吴念还未现身来寻秦夜泊,秦夜泊也不能与这二人一同回去。 祁景安与吴念素不相识,而秦夜泊自己定然要回去的,自然留下沈亦是最好的。 对于这样的安排,也算颇为妥当。 而九坛与总坛切了联系,祁景安还是将九坛的令牌留给了沈亦,毕竟沈亦也只是一个六堂主,按照常理,堂主地位是在坛主之下。 而例外就是秦夜泊与陈煊二人,毕竟教主和长老护着的人,自然不是其他堂主能比的。 恐九坛有失,祁景安倒也放的下心让沈亦代为管理。 沈亦作为秦夜泊心腹多年,能力自然不必多说,只是这些年,他也仅仅是听命于秦夜泊。 “吴雪姑娘该如何安置?”沈亦听得门外没有声响,确信鬼司已经走远才问道。 秦夜泊微微一笑,道:“吴念要如何,那便由她去吧。” ------------ 第一卷 霜重寒天秋叶簌,温酒棋落听细雪 第四十一章 温酒棋落听细雪 对于这件事,秦夜泊已经是仁至义尽。 自家的事情还未理出来个眉目,哪里还管得了他人的事? 翌日一早,三人便是直奔上党。 “沈大哥,这是……”叶瀛梅一早听到了动静,却是忍住未问,直到那三人走后,才来问了沈亦缘由。 “总坛出了事,自然是要回去的。”沈亦也没有必要瞒着她。 “那沈大哥不回总坛?”沈亦是秦夜泊的心腹第一人,总坛出事,岂有他不回去的道理? “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我得留下。” 总坛人手不够。寒云教一事还没有眉目,只怕,秦夜泊与祁景安暂且是回不了扬州的。 三人连番赶路,也用了六日时间。 到了玉淮山,也是拂晓之后,佘如前去禀告青衣,而秦夜泊与祁景安二人则是匆匆歇下。 回教未惊动其他人,也算得上顺利。 几近晌午,佘如叫来了秦夜泊,道:“教主在后山圆亭等你了。” 教主……秦夜泊道了声谢,连忙过去。 还有着几丈远,顾泽冲他招了招手。 “夜泊,陪我下棋,若是你胜了,就将这酒温了。都送与你。” 秦夜泊闻言,坐在顾泽面前,看着棋盘,笑道:“莫要拿我寻开心了,教主不是不知,夜泊不懂棋。” “消遣,又不必分一个胜负,就算你输了,酒也是你的。”顾泽对此破不在意。 他与人争了一辈子的胜负,现在已经年过五旬,所谓的胜负输赢,都不甚重要了。 一子落,秦夜泊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了几枚棋子,顾泽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些日子伤可痊愈?” 伤口太深,养也是不易,何况这些天,少有安宁,只是这话,是不能说。 秦夜泊当下便道:“已无大碍,只是,一月的时日,教主老了许多。” 顾泽反而是不甚在意,道:“古往今来哪有人可以长生?不老才叫怪事一桩。” 何人不想求长生?顾泽倒也是洒脱。 一早这天便是阴沉得很,压抑的透不过气,正说话间。云层翻卷,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有微微细雪被风吹到了棋盘,随后消融不见。 秦夜泊看向四周,道:“竟然落雪了。” “甚好甚好,将这酒温了,来,下棋。” 亭子里早就备下了泥炉,冬日里顾泽是常来此处的,因此才命人准备下了泥炉碳火。 温酒这事,自然是秦夜泊来做,烧了碳,倒也暖和了些。 “有一事,不知教主答不答应。”秦夜泊也是有些犹豫,寒云教收为己用不是小事,万一不成,便再也没有染灵教。 “说来听听,还会有我不答应的事?” “清君门要向寒云教宣战,邀了不少的势力,只是我觉得清君门不简单,只怕别有用心。寒云教恐怕也另有隐情,我想暗中帮一次寒云教。” 就算是为了慕容少白,秦夜泊也不会与清君门为伍。 “清君门?寒云教……”顾泽略微皱了皱眉,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名字,觉得前者似是有点熟悉,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教主知道?”这话秦夜泊问的有些小心,看着顾泽陷入沉思的表情,他也不知该如何。 “如何不知清君门,江湖上见首不见尾的,只是他们的人绝不是平庸之辈,切忌让他们揣测到你的意图。” 这话分明便是同意了秦夜泊的决定。 “教主全是同意了?”秦夜泊确实有点难以置信,原本生怕走漏风声,未料到,顾泽竟是同意。 顾泽对此却是笑而不谈,道:“拿酒。” 秦夜泊取了酒,放在顾泽面前。 烈酒入喉,顾泽咳嗽了几声,许久才平复下,道:“今日我送你一礼,如何?” 看出秦夜泊要拒绝,顾泽也不在意,只是对他道:“佛家说的八苦,我已尝过其七,莫要太在意了。教中的事情有青衣他们,你也不必太担心,还有便是长老席,尽管放手去做。” 对于几个长老,顾泽原本是担心,他动了长老席,会有人暗中与他做对,万一他日后还未来得及将令牌交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秦夜泊回了总坛,那都交给他便是。 有鬼司等人帮他,倒也全然不惧。 又将教中事情交代一番,顾泽才松了口气。 却是让秦夜泊心中陡然有了离别之感。 说到最后,顾泽唤来秦夜泊,道:“再随我看看这玉淮山。” 出走未有多远,顾泽一头向地面上栽去。 秦夜泊先一步扶住他,二人就这样坐在了原地。顾泽整个人都倚在秦夜泊身上。 “回亭中?”秦夜泊试探的问了一句。 顾泽费力摇摇头,道:“不必,不必,就在这里,玉淮山。” 不只是过了多久,顾泽头一沉,倚在秦夜泊肩膀上。 这让秦夜泊心中狠狠一颤,回头低声道:“教主……教主?” 只是,顾泽已经没了气息。 “教主……”随后秦夜泊笑了笑,道:“这个称谓太陌生了,那不如再唤您一声顾前辈。夜泊还记得,第一次遇到顾前辈。也是落了雪的。” 一晃十七载,从他年仅九岁,到如今的二十有六。 虽谈不上养育之恩,却也教导他十余年。 这恩不可谓不重,这情不可谓不深。 就连对他的亲生父亲,秦落,都未有这份感情。 顾泽能够撑到今日也实属不易,全凭大把草药续命,早已经厌倦了这般的日子,能再见到秦夜泊,也无憾了。 这是顾泽的选择,秦夜泊又何尝不知? 不想让顾泽为难,便尊重了顾泽的选择。 正因如此,顾泽在知道秦夜泊回总坛的时候,断了自己的药。 天已黑,连秦夜泊自己也不知说了多久,细雪飘忽而下,天地间静得能听清雪落的声音。 “不与前辈说笑了,夜泊,恭送前辈。” 雪落到深夜,秦夜泊也在原地坐到深夜,顾泽还靠在他的肩膀。 直到祁景安来寻。 整整七日,染灵上下缟素,所有事宜都是秦夜泊亲自安排。 守灵三日。秦夜泊竟是高烧未退,硬是让祁景安拉去休息。 在顾泽死后,才应该是秦夜泊真正锋芒毕露的时候。 “教主不可再留情了。”青衣的语调竟然是带了一丝的忧伤,这倒是罕见。这种时候,他算是把情绪隐藏的极深了。 顾泽交代给他的事情,他还未完成。 秦夜泊点点头,“今夜三更之前,陈风必死。” 陈风是陈长老的名字。当年若不是顾泽百般庇护秦夜泊,恐怕早就被此人下手除掉了。 连秦夜泊的许多心腹好友,都是一一被他添了罪名。 对于此人,即便是毒杀又有何妨? 说起来,秦夜泊倒是对用毒一事有些鄙夷,原先他年轻气盛,用毒也取了不少人性命。 直到后来,围杀沐酌的时候,便是有人暗中使毒。 秦夜泊才恨透了这手段。 只是可惜,他也并非圣人君子,陈风这一干人的性命是断然留不得的。 “顾教主留给你的东西,随我来。”对于陈风的死活,青衣也不甚太在意,这些时间,顾泽让鬼司明里暗里的不知拔了他多少党羽。 陈风一干人觉得大事不妙,竟想对顾泽下手。 若非青衣警觉,顾泽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只是顾泽也算是元气大伤,知道命无多日,才将令牌交给佘如,要他转交给秦夜泊。 未想到秦夜泊直接回了总坛,这倒是让顾泽有些欣喜。 先前顾泽说再送秦夜泊一礼,此事便嘱托给了青衣。 随青衣到了玉淮山一侧,这里少有人至,枯黄草木遍地皆是。 不知青衣从哪里动了机关,面前竟出现了一条暗道,二人走进去,青衣在前点了烛灯,七拐八绕总算是走到了尽头。 也算是一间密室,旁人根本无法寻到,中间石台上搁着一柄长枪。 秦夜泊都听得清自己的心跳,仅是搁在这里,一眼看过去,端得是霸气无比。 青衣缓声道:“这柄枪,是教主为你寻的。”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二章 一枪泣魂惊四方 枪身九尺,银色枪首如镜,刃口暗红,蛟首吞刃,枪末微弯如蝎尾。 看清这柄枪的时候,就算是秦夜泊的定力,都不禁有些狂热。 泣魂枪!一枪泣魂惊四方! 此枪原本是一位高人所打造,通身的玄铁精钢,送给了镇守边疆的一位大将军,怎奈何大将军被奸人所害,这枪也一同被收走。 后来朝廷腐朽,本朝开国皇帝建立南盛,这枪便不知所踪。 前些年此枪毫无预兆现于江湖,引起不小风波。 持枪之人枪法亦是了得,单凭一柄泣魂枪杀出贼人重围。 惊雀枪久负盛名,不知是谁提出二枪可能较高低,当时的秦落枪法可谓是一绝,凭着惊雀枪与他交手上百回合。 终了却是没有胜负一分。 这才有了江湖所传的“一枪泣魂惊四方”。 这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风云,堪比惊雀枪的利器,后来逼得武林盟主出面,才稳下了局面。 不然门派纷争,又是惨像。 可惜后来这柄枪不知被谁收于囊中。 未想到,竟在顾泽这里。 如今若是论起这泣魂枪,就好比月无双的重明剑与李谢的龙渊刀一般,都是绝世利器。 虽说未有那一刀一剑出世时的震动,想来也是理应如此,但凡是会些功夫的人,皆可拿起刀剑为兵器,而枪却与刀剑不同。 懂得枪法的人,比起懂得剑法刀法的人,倒是少得多。 话虽如此,但真的将刀法剑法运用到极致的人,少之又少,不然这江湖上为何只有一个剑法月无双,一个江南第一刀? 这可真算是一份重礼。 平复下心绪,秦夜泊声音都有些沙哑,缓声道:“泣魂枪。” 青衣没有其他的情绪,语气平静,道:“你的枪法,都还记得吧?” “记得。”自幼习武便使长枪,这如何能忘? “那便好。”青衣眼眸看向了石台四周,这里的刀剑兵器,都属上品,虽不是绝世无双,但也比那普通的兵器好上许多。 原本镇教是一把名剑,名曰梧深剑,名气自然是比不过月无双的重明剑。 如今看来,梧深剑也该让位给泣魂枪了。 这个时候青衣也没有催促秦夜泊快些去拿枪,只是站在一旁,又道:“该处理的人,便不要留情。” 秦夜泊应了一声,他自然是知道青衣指的是陈煊。 莫说陈煊何其无辜,不管是哪里的争斗,都没有无辜之人。 “这柄枪,便是你名下之物了。” 长枪入手,分量是十足。 好在对于枪,秦夜泊算得上颇为熟悉。 既然顾泽遗憾没有用梧深剑让染灵名扬江湖,那便由秦夜泊,用这柄枪来完成。 入了夜,一个白瓷瓶摆在桌子上,仅有寸高。 “这点分量,能要了陈风的命?”祁景安拿过瓷瓶,已经是空了。 “那是自然,最不济,他与陈煊也算是情同父子,不好好道个别,也显得我太不仁义。先不说此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秦夜泊开了暗格,里面放着一柄暗红刃口的长枪。 “泣魂枪。”祁景安如何不认得?那些为了争夺这枪而丧命的人,他还认识几个。 祁景安是何等出身?腰缠万贯,这辈子吃喝不愁,为了身外之物斗一个你死我活,在他眼里倒是有些不值。 如今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事。 蒙尘多年,那便从寒云教开始,显露出这柄枪该有的锋利。 顾泽是如何将这枪雪藏多年的,连鬼司青衣都不得知。 当初青衣也询问过顾泽,顾泽的回答却是说,你们只知我早年树敌颇多,却不知我也是有生死之交的,这枪,算是还了他一个恩情。 是否真的如此,已然不重要了。 “总坛,该变天了,可惜哥哥不在。”秦青岚虽说看上去只是一介文人,但秦青岚的狠辣却是能够超过秦夜泊的,从接手三十五分坛,到今日,尚未足月,分坛上下已无人反对。 “秦兄可信得过我?”祁景安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他回总坛,一是借用九坛主的名义,来压住陈煊,二便是帮秦夜泊,彻底清洗总坛。 “那是自然。”祁景安与他,和沈亦与他是没有差别的。 “那我替你来稳住这里,你先回扬州去,真正去静养一段时间。”从他去扬州,便说静养,却是未静下来几日。 秦夜泊略一沉思,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令牌,道:“景安,交给你了。” 祁景安心中微动,他在祁府的时候,就把九坛令牌交给了沈亦。 如今秦夜泊给他的,是副教主的令牌。 “定不辱命。” 他回了总坛,宋河宋员外的事情还不能就此罢手,而他手里有的也只有九坛可以交给沈亦了。 祁景安何等聪明,他知秦夜泊这些日子没有安生,顾泽又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西去,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若再是亲自清洗总坛,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索性直接让他来吧。 秦青岚的狠厉程度是秦夜泊所没有的,而这种狠厉,他祁景安何尝没有? 若单单一个风流少爷,如何成了九坛主? “什么时辰了?” 祁景安看了看外面,道:“刚到亥时。” “再等等,就去和陈风告个别。” 忍了陈风许久,如今他也算是毫无顾忌了。 三更天一到,总坛果然是有了动静。 长老险些毙命岂是儿戏?陈风身边也不缺精通医术之人,眼下是保了这条命。 陈煊面见秦夜泊,却是被祁景安拦在了门外。 “陈长老出了事情,秦夜泊你敢不敢承认?你敢用这种手段谋害长老,就不担心这个位子坐不稳?” 隔着一扇门,都能感觉到陈煊的怒气。 痛快,真是痛快。 当年顾泽出事的时候,陈煊在哪里?所谓的陈长老又在哪里? 还不是秦夜泊拼了一条命才保下顾泽,陈煊竟想过在那时候痛下杀手,只是可惜苦于没有证据。 “吵什么。”祁景安面色冰冷,对于这些事情他不是不清楚,又怎会对这些人有所好感。 陈煊眼睛微眯,盯着祁景安道:“九坛主祁景安,你让开。” 祁景安嗤笑一声,却是没有动,道:“教主连日劳累,昨儿夜里才退了高烧,好不容易休下,你还是不要打扰了,有事明天再来也无妨。” 陈煊脸色阴沉,右手紧握。 陈风于他,就好比顾泽于秦夜泊。 “你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想必你也知道陈长老做了许多针对他的事,可如今一条人命,哪怕日后逐出染灵……”最终陈煊还是放松了语气。 “人命。”祁景安笑了笑,道:“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他也是曾被害得险些丢掉性命,可曾有人为他求情?若非是秦夜泊,他哪能有今日? 就算是为了他与秦夜泊的关系,没有亲手去宰了陈风,已经是留情了。秦夜泊有许多顾及,祁景安可没有。 顶多不过是一条命。 “秦夜泊做下的事情,莫不是你也要插手?你想清楚日后。”陈煊才不信陈风是突发急症,而且偏偏是在秦夜泊成了教主,安葬了顾泽之后。 “莫说日后,就算日后的日后我也想得清清楚楚,倒是你,该考虑考虑陈风的后事了,不懂的尽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秦夜泊在门后听祁景安这一番说辞,不禁是笑了笑,今夜的戏,不过刚刚开始。 陈风当年苦苦相逼,逼得秦夜泊去对付沐酌,逼得他为了一张单子铤而走险,如今还手,也不为过。 只是这次,秦夜泊再也不会给陈风喘息的机会了。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三章 开场戏 怒而不敢发,何等不甘? 哀莫大于心未死吧。 “祁景安!区区一个九坛主,敢拦我不成?若是陈长老有什么三长两短,那……” 陈煊还为说完,则是被祁景安笑着打断,道:“那正合我意。” 顾泽倒在了秦夜泊的身边,回天乏术,是顾泽自己的选择。而陈风,显然还是有一口气的。 那又如何?秦夜泊好不容易等到陈风有今日,岂会收手? “这也是秦夜泊的意思?” “何必明知故问。”祁景安是什么性子?说他玩世不恭也罢,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就算真的抛了命又怎么样?祁景安是敢,那陈煊敢不敢? “你和秦夜泊要如何?”陈煊已经察觉到了危机,一种道不明的危机感。 祁景安笑道:“不如你拿命来换?” 陈煊眸子渐渐冷下去,祁景安是不会松口了,秦夜泊也定然是不会让步。 “你授意杨冉川下杀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之事了。” 若非秦夜泊与姬家有些交情,与吴念有一个人情,漫园杀手岂是他能够敌过的? 一个杀手也未必能够杀了他,就算是实际深不可测的姬冰尘也未必能够取了他的性命。 只是漫园杀手群出群入,莫说一个秦夜泊,就算月无双也逃不过。 “事已至此,那便让他做好交出教主令的准备吧。”陈煊冷哼一声,转身甩袖而去。 祁景安兀自笑了笑,这一堂主好大的口气。 还真当秦夜泊是那二堂主不成? 就算秦夜泊还是二堂主,他祁景安不是秦夜泊。 整理了思绪,回到房中,道:“我估摸这陈煊也该有动作了。” “都有安排,何须担心?”有动作的不仅是陈煊,如果秦夜泊要拔掉陈风所有的人,那他们算是彻底失势,长老席能以秦夜泊为威胁,逼得顾泽没有动手。 今日又如何来逼秦夜泊? 当真是,秦夜泊这类人,最不能有的是牵挂。 除非手握大权。 祁景安打趣道:“你这火候不到啊,陈风还没毙命。” “多活一时三刻不打紧。”秦夜泊颇不在意,他下的毒,就算有人能解,他也不介意再下一次。 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那毒环环相扣,就算能够解其中一二,其他的也来不及去解了。 并非剧毒,为的便是让陈风好好与陈煊交代一下后事。 还有去调集总坛中他们的人手。 “若是子时一过,还未有消息,我倒是很想送他一程。”祁景安手中的,是秦夜泊的短刀,用这把刀送陈风,再好不过。 “不会拖到那时候的。”秦夜泊闭上双眼往椅子上一靠,又道:“养养精神,待会的戏,可不能错过。” 祁景安笑道:“这个时候你也沉得住气。” 早早便想拔掉长老席,如今有了机会,又岂能错过。 这个时候总不必真的去陈风面前好好耀武扬威一把,临死反扑一定是最疼的。 “此事一过,再无长老席。”秦夜泊轻飘飘的一句话,早就下了必杀的决心。 “师父……”陈煊跪于陈风床榻前,刚刚郎中已经是煎了药,依旧没有好转。 陈风面色憔悴许多,脸色大不如前,他是何等精明,怎会猜不到是谁下手? 陈煊想去叫郎中,却被陈风拦下,声音微弱,道:“陈煊,今日秦夜泊丝毫不给你我机会,今日倒不如召集人手。”正说着,反手拿出一只令箭,道:“这能调动半个总坛,杀了秦夜泊,你坐上这个位置。” 陈煊应下,将陈风的嘱托一一牢记。 刚刚过子时,祁景安一脸无奈,道:“子时过了,还没动静?” 话音未绝,便听得敲门声,有人在门外道:“教主,长老请您过去。” “靖忠堂等我,随后便去。”回答的也算是随意,说罢有些得意地看了祁景安一眼,继而对他道:“前辈刚刚下葬,长老动怒,定要是动用他们的羽党,景安,你持副教主令牌,让鬼司与十二隐卫准备动手了。” 那十二隐卫,说是隐卫,不过是杀手,总坛中最强的杀手。先前的杨冉川,原本也是其中之一,包括他秦夜泊,原本也是十二人之一。 自从秦夜泊再不再使毒,后便做了总坛这二堂主。 这十二人地位就特殊在可以说他们毫无实权,却又是让任何人都有所顾忌。 总坛十二个顶尖杀手,各有各的本事,又聚在一起,何人能够不重视? 祁景安点点头,陈风一死,就算总坛有长老席的眼线,他祁景安也不必再在意。 早晚都是要除掉的,便不必急于一时。 毕竟擒贼擒王的道理,祁景安不是不懂。 而祁景安担心的,便是十二个隐卫,真的都愿意听从秦夜泊的号令? 那便是见一见长老席的诸位。 靖忠堂有些空荡,陈风的位置是空出的。 见其他几个长老满脸怒气,秦夜泊心情颇是痛快。 “见过几位前辈。”秦夜泊对着几个人拱了拱手。 “无知小辈,顾泽对陈兄都是恭恭敬敬,你敢下毒手?哼。”显然是颇有些不满。 “顾前辈确实如此,而我,是秦夜泊。” 顾泽,秦夜泊心中冷笑,这几个人还有脸提顾泽? 随手打个响指,门前走进来一个身影,十二隐卫之首,张谦汐。 “长老暂且好好休息,一会的戏,还要请几位来看。” 说罢,秦夜泊也不管身后的谩骂之声,势要推门而去,还妄想找他问责? 几个长老自然是不允秦夜泊离开,张谦汐在秦夜泊身后拦住几位长老,道:“稍安勿躁,教主自有安排。” 若是几个长老想再去调总坛的心腹,这十二个隐卫也不是摆设。 若是这场戏无人看,岂不是明珠暗投了? 陈风只一条,出卖顾泽便罪已至死,至于陈煊,秦夜泊便要等他自投罗网。 祁景安提醒了秦夜泊,陈煊必须死,要有一条大罪。 所以秦夜泊给了陈风时间,让他去让陈煊夺教主的位置。 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 陈风出了事,此刻陈煊依旧跪在他的床榻前,听得身后有动静,回过头看到的是秦夜泊。 秦夜泊身后跟着的,是两名鬼司,青衣和排行第二的那名鬼司不在其中。 “教主肯出来了?”陈煊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毒毒相扣,早已攻心,秦夜泊下手,是比他们干脆利落得多。 陈风也不过是逼得顾泽仇家寻仇,而秦夜泊直接要了他的命,还是毒杀! 如今陈风在总坛尚有余威,直接反了秦夜泊也未必不可。 手中令牌握紧,他刚刚派心腹召集人手,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秦夜泊面前,现在他要做的,便是等,等待一个时机。 “教主不是不肯见我?”若是那时候秦夜泊真的救了陈风,那他说不定真可离开染灵教。 “见了又如何。”秦夜泊低头,看着自己手掌,问道:“你可知我这双手毒杀过多少人?你敢说顾前辈成了那副样子,没有陈风的功劳?” 如何没有?陈煊又如何不知? “顾前辈不是师父杀的。”若是说一命换一命,也未免有些牵强。 “陈煊。”秦夜泊站在他的面前,并未回答,微微抬头看向他,道:“你随我来,我带你看看这玉淮山,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青衣和另一名鬼司,早就召集了前四个分坛。 莫说是半个总坛,就算是整个总坛,也抵不过前四个分坛联手。 只是不知,这开场戏,陈煊满意否?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四章 对局 玉淮山倒是安静了许多。 祁景安负了一把弓箭,已经等候在此。 正如祁景安所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虽是深夜,倒也看得清透。 陈煊身旁站着的是佘如与另一名鬼司,陆池。二人手握三棱锏,神情严肃。 这四人站在高处,陈煊暗暗将令箭收于袖中,今日此举,孤注一掷。 天骤寒,七日前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陈煊。”秦夜泊负手而立,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继而道:“你知道为何今日你还是一堂主,而我是这教主吗?” 见他不回答,秦夜泊也不在意,又道:“因为你选错了路。” 秦夜泊是学武奇才,陈煊何尝不是? 早年顾泽不顾其他人反对,让秦夜泊成了十二隐卫之一,磨砺了那么久的心性又岂是陈煊能比? 秦夜泊是从生死间游走过的人,顾泽处处庇护他,也未将他放于自己身后。 直至今日,才感顾泽用心良苦。 剩下的话都未再挑明说,陈煊那般聪明,自然是听的出来。 “不共戴天。”陈煊面色平静,内心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陈煊不是不能容人,只是陈风不能,自己亲传弟子的地位被他人横刀夺去,让他如何不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 “等青衣鬼司与蒋樊鬼司回来,便动手。”秦夜泊站在高处,微微低头看着总坛。 陆池却是笑了一声,道:“蒋樊会回来,青衣却是不见得。” 佘如脸色大变,反手握住三棱锏向陆池刺去。 陆池轻飘飘躲过,手中三棱锏横在了秦夜泊喉咙前,回头看向佘如,目光有些嘲讽,道:“不出意外的话,蒋樊已经将你的第五六分坛调了过来,你当真以为五六分坛还在你的手中?” 顾泽一直没有揪出来的叛徒居然是陆池,别说是与他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佘如,就算祁景安都是颇为震惊。 难怪以佘如的定力都再也忍不下去了。 祁景安也毫不客气,直接掐住陈煊脖子。 不同的是,祁景安真的能下杀手,而陆池却是不行。 秦夜泊一死,陈煊,包括长老席在内的人,都将性命不保,若是陈煊交代在这里,那这么久的隐忍全部付诸东流。 僵局,祁景安面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转过头冷冷盯着陆池。 秦夜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笑道:“我退一步,陈煊,我给你夺位的机会,如何?” 陈煊有些意外,看向陆池,显然是希望他做决定。 “景安,松手。” 祁景安眉头一挑,松开了手,也未言其他。 陆池也收了三棱锏,看向陈煊道:“走。” 陈煊也未犹豫,跟了上去。 这二人走后,佘如问道:“你有把握?” “那是自然。”青衣与他商量了许多事情,就算是舍了六个分坛,秦夜泊也有着绝对的把握,何况,他还是留了一手。 “佘如鬼司。”祁景安略微弯身,道:“还请鬼司帮张谦汐控住长老席的几位。” 佘如默默点点头,秦夜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心。” 听这话,佘如这才算稍微安心,对着秦夜泊一拱手,转身离去。 四名鬼司,两人叛变。 秦夜泊也是未曾料到,竟是有两人。 显然也是出乎青衣的预料,四个鬼司,早年间,排第二的鬼司蒋樊被陈风换掉,此事青衣与顾泽早有察觉,让青衣暗中收回了第三分坛,慢慢去架空了蒋樊。 只是最后一位鬼司叛变一事,让青衣煞为恼火。 “只怕十二隐卫,也早早有人归顺陈煊了。”秦夜泊轻叹口气,继续道:“我倒是有些担心张谦汐能不能控住其他几个长老。” 十二隐卫不可全信,至少张谦汐还是可以信任。 “看来还是要请他出手啊。”秦夜泊眼神瞟向山下,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这般做的。 因此他也必须支开其他人。 “谁。”祁景安也一同看过去。 “姬冰尘,也是在扬州时,给我那封信的人。景安,放箭。”秦夜泊心知漫园的意思,那漫园的苏园主是有意栽培他。 哨声划过天际。 以染灵教,让漫园脱离苏彦的密查。 苏是皇姓,可这皇家的风云,又岂是那般容易搅的? 这层关系秦夜泊不是不懂,所谓的各取所需也并非如此,只怕日后处处受制于人,这才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在扬州时,姬冰尘有意向他透露,若是染灵有一日两派真的分裂,他定然是会帮秦夜泊一把,即便不是为了园主,也是为了姬家的一份恩情。 秦夜泊最终还是拒绝了那漫园园主,姬冰尘却也不甚在意,只是告诉他,他出手与漫园无关。 姬冰尘的为人,秦夜泊还是信得过,接触了不是一两次,至少此人比陈煊要好的多。 只怕总坛会有变数,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牵扯其他人的。 变数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 “佘如能应付陆池吗?”祁景安微微皱眉,这陆池,隐藏的太深了,蛰伏待机,恐怕只为今日。 “不知道。”秦夜泊耸肩,四个鬼司的功夫皆是不弱,要是拼一个你死我活,结局还未可知。 “秦兄。”不知是何时,姬冰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秦夜泊身后。 显然正是那哨声唤来的姬冰尘。 “有件事该告诉秦兄,为了有绝对的把握,我还是带了两个人,不过秦兄权且放心,此事算不得漫园。”这个决定,姬冰尘也算是有一些为难。 秦夜泊这也算是关系到了漫园的将来。 “无妨。”用人不疑,何况是这个时候。 姬冰尘笑了笑,道:“那便好。” “姬兄且记住,陆池与蒋樊,格杀勿论。” 姬冰尘微微一笑,问道:“这二人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如今秦夜泊算是明白,为何陈风能够知道顾泽的行踪了。如此心腹,竟然还会叛变。 顾泽的总坛,败落至此,如何不让秦夜泊心痛? 蒋樊尚且有情可原,而陆池,其罪当诛。 但凡是涉及到顾泽的,格杀勿论。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五章 斩草除根 “那先解决谁?” “第四鬼司,陆池。”想了片刻,又嘱咐他道:“想必对付此人,你一人已经足够。” 姬冰尘是漫园内园的顶尖杀手,何况身边还有二人,再捉不住陈煊,那姬冰尘也不用再做这杀手了。 随后姬冰尘应了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不见,让秦夜泊心头隐隐不安,早就发觉这个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只是不知究竟到了各种地步。 若是此人成了对手,那才是最棘手的。 看这时辰,估摸青衣和蒋樊也该安排妥当了。 只等青衣与蒋樊现身,姬冰尘便出手截杀。 “景安,你去协助张谦汐,鬼司佘如已经前去了,十二隐卫也不尽数可信。” 祁景安默默点头。 陆池一路护送陈煊,拿了令箭调了将近半数的堂主,陈煊与这十六名堂主详细安排,正是商讨间,一枚飞镖冲破窗纸,随后被陆池伸出两指夹住。 “我去看看,你们且安心。”话音未落,便推门而出。 寻着声音追出几十丈远,那个影子却是停了下来,似是在等他。 身形瘦削,黑袍在身,一把细刀在手,有些玩味问道:“陆池,可准备好纳命了?” 除了姬冰尘还能有谁? 陆池脸色一变,教中高手他都认得,却不认识此人。 再如何他也猜到了,秦夜泊身边还有其他的高手。 未必就只有眼前这一人。 不能与这个纠缠,转身欲走,细刀瞬间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去,刮出一道细长伤口。 而此时,姬冰尘已经就现在了他的身后,低声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陆池抽出三棱锏向姬冰尘甩去,而后者却已将细刀握在手中,挡下了三棱锏。 靖忠堂。 祁景安手持梧深剑,眼神冷冷注视着剩下的几个人。 佘如担忧青衣会出事,先行去接应了。 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苦战,十二隐卫,竟然有七人都已是陈风名下的人。 张谦汐面容苦涩,怎么也没料到,真正与他一条心的人,只有四人。 正是要斗得鱼死网破,祁景安来的太突然,不由分说便取了三人性命。 “十二隐卫也不过如此。”祁景安眼神轻蔑,即便是他出手突然,竟是有三人都能丧命? 剩下的四个人哑然,这局势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张谦汐,这些人还有必要留么?” 张谦汐这从有些发愣的状态回过神,道:“都没有必要了。” 祁景安也不再理会这几个人的打斗,反握梧深剑,走到几位长老面前,表情竟然是有些歉意。 “长老赎罪,景安实在是想不出有何大礼送于陈煊,不如借长老一物。”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 其中一人正要开口,祁景安手起剑落,转眼便割了他项上人头,表情却是没有其他变化,而是看向其他几人,道:“谁是下一个?” 许久不见陆池回来,陈煊也是有些担忧,眼下着五人去接应蒋樊。 待五人走后,陈煊心中愈发不安,刚刚推开门,门前站着两个人。 一人手持长枪,正是秦夜泊。 身旁的是姬冰尘,已经收了细刀入鞘,手中不知提着什么。 “秦夜泊……”陈煊语气倒是有一些质问。 “我已经给了你时间,那我再放你一次,其余的人,都得留下。”秦夜泊不是傻子,就算有十成把握,也不会让陈煊成了气候。 九个堂主从房中走了出来,站在陈煊身旁。 “那不如这样,九人,再算上你,”秦夜泊轻转泣魂枪,指向陈煊,道:“一起来?” 陈煊冷哼一声,内心着实有些犹豫。 “来迟了,教主恕罪。”祁景安身后跟着张谦汐几个人,手中的东西皆是用红布裹了,不只是什么。 “不迟。” “送你一份大礼,我可是费了不少时间。”说罢,便示意张谦汐将东西呈上去。 秦夜泊也看了姬冰尘一眼,后者立刻意会,将手中所提之物给抛在陈煊面前。 陆池的人头。 而张谦汐所呈上来的,便是剩下的几个长老的项上人头。 陈煊如何不惊? “你们敢!” “没有什么不敢,回答我,一起来,还是把这九个人留下?”从秦夜泊拿到泣魂枪,尚未动用过,今日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陈煊,别冲动,”开口的是四堂主,只是扯了一下陈煊的袖口,道:“只要等蒋樊回来,一切好说,你快走。” 秦夜泊挑了下眉,笑道:“可是商量好了?” 陈煊心一横,“秦夜泊,这笔帐我暂且记下。”说罢转身而去。 在场的人也未加阻拦。 “那你们九个……就来祭这柄枪吧。” 祁景安将姬冰尘拽至一旁,道:“我随你去截杀蒋樊。” “不必,我自己就可以。”姬冰尘对着他笑了下,又拍了拍他的后肩。 那四堂主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同时出手,秦夜泊侧身后翻躲了攻势,回身一枪,便是以一个刁钻角度,刺穿那四堂主的胸膛。 这一枪极快,就算是那四堂主,也未反应过来。 若是秦夜泊所用短刀,或许还没有这么大胜算,只可惜今日的秦夜泊,用的便是长枪。 玉淮山下响起了厮杀声,三个身影与青衣正是斗得难分上下,佘如也是被人缠住,蒋樊在一旁,手中夹着一枚飞镖。 刚刚出手,那飞镖便是被一把细刀挡下。 “蒋樊。”姬冰尘笑了笑,道:“我的任务也快完成了。” 那九个堂主又岂是秦夜泊的对手? 陈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青衣收回了第三分坛。而他们手中所有的底牌,几乎都被青衣撕碎。 秦夜泊解决了那九个堂主,随后与青衣站在一起,手中泣魂枪染血,夜里看过去更是煞气十足。 姬冰尘前去截杀蒋樊,而祁景安与姬冰尘带来的两个人,去活捉陈煊。 张谦汐与十二隐卫中剩下的几个人,以及堂主,都已经前去稳住局势。 外面的局势,平定下来也仅是时间的问题。 “今日之局势,皆赖青衣鬼司。”秦夜泊对于青衣,始终抱有是都是一份歉意,以及愧疚。 只要是秦夜泊一句话,青衣都会替他做好。 即便是布下今日的大局。 青衣和佘如,今夜比秦夜泊劳累得多。 “总坛算是元气大伤啊……”青衣对此如也别无他法,这一天只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再等下去,还不知这总坛究竟有多少人归顺了陈风。 论起收买人心,秦夜泊自愧不如。 “你还不如不给他留下时间。”佘如叹了口气。 “佘如鬼司,你真的以为对手是陈风?”秦夜泊面色平静,听得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下,轻轻闭了闭眼,继续道:“没了陈风的陈煊,依旧难缠。” 就好比,没有了顾泽的秦夜泊。 只是侥幸,秦夜泊明白的道理,陈煊还未明白,只是听从了陈风的嘱托,也未提前做这诸多准备。不然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教主。”祁景安推开门,道:“已经……”语气一顿,又道:“废掉了长老席。” 秦夜泊自然听了出祁景安是碍于青衣与佘如,才未将话说明。 “二位鬼司先去休息,操劳一夜倒是夜泊考虑不周了。”秦夜泊起身,向二人抱拳。 先前青衣收了第三分坛与第四分坛部分势力,确实是耗费了不少精力。 既然秦夜泊开口,那也未推脱,陈煊大势已去,也掀不起什么浪,二人点点头,也未再犹豫。 “陈煊已经活捉了。” “走,去见见他。” 陈煊身边站着姬冰尘,还有其他两人。 “放他走吧。”姬冰尘随后退了两步。 秦夜泊挥了挥手,见祁景安站在原地,便是过去一把拉住他,对陈煊道:“陈煊,我不杀你。” 陈煊面色颓然,秦夜泊这是早就有准备,就等他夺位,什么给他一个机会,怎么偏偏信了秦夜泊这句话。 祁景安甩开秦夜泊的手,声音竟是比这天还冷了几分,道:“陈煊,你最好祈求一下待会不要碰到我。” 杀他,秦夜泊何尝不想,只是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却是下不去手。 梧深水畔。 祁景安截住陈煊,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道:“我送你一程。” 陈煊看向祁景安的目光充满警惕,连秦夜泊都讲明要放他一条生路时,祁景安却是杀意满满,毫无隐藏。 秦夜泊最终是没有下杀手,不代表祁景安不会。 “你要如何?” “怕你不识得路,来给你指一条。” “噗通”一声,陈煊的身子砸开微冻的水面,鲜血溶到水中,转眼消失不见。 祁景安这才拍了拍手,将匕首一起丢入了水中。 斩草除根这种事,祁景安做得算是比秦夜泊彻底。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六章 回扬州 许久才见祁景安回来,秦夜泊也能猜出一个大概,那袖口的血迹,大抵就是陈煊的。 祁景安倒是有些不自在,道:“天快亮了,还不去休息?青衣和佘如都歇下了,张谦汐差不多也安排妥当了。” 对于陈煊,秦夜泊才不在乎他现在的死活,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与祁景安翻脸。 “你也去休息吧,明日回扬州。”秦夜泊拿过泣魂枪,又要了壶烈酒。 “明日便回?”祁景安确实有些放心不下这里,毕竟总坛经历这番,已经是损失了不少,再加上第七八分坛几乎是覆灭,这损失不可估计。 “终究还是有些生疏了。”秦夜泊笑了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祁景安,一壶烈酒浇在泣魂枪的枪身,将那血腥的味道冲刷下去。 见此,祁景安也不再坚持,有青衣和佘如,还有张谦汐,加上剩下的堂主,应该是不成问题,便问道:“伤的如何?” “这倒无妨。”都是小伤,许久没有用过长枪,难免生疏。 “你回去什么打算?又要当甩手掌柜,把这里抛给青衣?”回扬州,祁景安自然也是要回去,答应了宋河员外,事关寒云教,那里才是用人之际。 秦夜泊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道:“青衣鬼司打击总坛可是比我熟悉得多,反而应该是他担心才对,只是不知沈亦现在如何。” 他倒是不是担心沈亦会出事,只怕吴雪会有变数。 如今想太多也是无用,索性直接拍了拍祁景安,道:“去歇下吧。”二人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祁景安也不推脱,收了梧深剑,先行离去。 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晌午,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青衣早就开始安排人来收拾总坛的残局,还有一二分坛的损失也在清点。 翌日清晨,秦夜泊便收拾了随身细软,带了银两,与祁景安奔赴扬州。 二人脚力自然是此一般人快了许多,十日路程,二人用了四日有余。 扬州城西,祁府。 祁景安率先下马,让杂役接过随身之物,便道:“好好准备晚宴,这几日路上劳累的很。” 此事不说,祁管家也是知道的。 随后与秦夜泊先去了后园。 “教主。”沈亦正在府中,闲来无事,也学了景安去逗鹦鹉。 “你倒是自在。”秦夜泊身后长枪用棉布裹了,锋芒尽收。 他总不会背着泣魂枪招摇过市,万一惹来一个杀身之祸,那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祁景安依旧是一副少爷模样,笑道:“我这祁府,快成了沈府。” 沈亦也不遮掩,道:“你若是再不回府,我便差人将那‘祁府’的牌匾换成‘沈府’。” “你好生不讲理。”祁景安大笑了一声。又道:“那这府里的花销,可要你来了。” 那在玉淮山总坛所露出来的杀意与煞气都隐藏在了他几分清秀的面容之下,对于他的这个性子,秦夜泊毫不意外,若是说随和,或许祁景安是比不过秦夜泊,但论起决然,秦夜泊是断断比不过祁景安。 秦夜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直道:幸得身边是有祁景安这一生死之交。 对于祁景安成了这个性子,也完全是出于一件事,事情太久,对他的影响也太大。 这早年间,秦夜泊与沐清歌事发,长老席想要除掉祁景安,那时祁景安广交好友,也遇到想要厮守终生的人。 据祁景安自己所说的,他的姑娘温柔体贴,深明大义,处处为他着想。 那时秦夜泊与他兴致相投,倒是谈不生死之交。 陈风动手的时候,祁景安还未成九坛主,比起这一个长老,更多的人选择落井下石。 一个富家少爷,如何比得过那陈风毒辣心机? 秦夜泊却是不肯,别人惧了陈风,而他却与陈风有着深仇。即便没有这仇,秦夜泊也不会对祁景安不管不顾。 顾泽曾经说的,正是因为秦夜泊重情,我才甘愿倾力培养他。 长老席派出不少人,屡次围杀,都让这祁景安遁逃,最终出卖了祁景安的,是他最心爱的人。 知人知面,最终才知了心。 想必万念俱灰不过如此吧,也正因如此,准备赴死之时,秦夜泊的出现才保全了祁景安的性命,从这以后,祁景安性子有了变化,虽是感觉不出什么,可真正成为对手的时候,祁景安的心狠不是一般人能比。 秦夜泊对他的救命之恩,他如何不感激? 至此,二人才算是成了至交。 这些事情,沈亦也是有所参与,与大多人不同的是,沈亦是站在秦夜泊这边的。 “吴雪如何?瀛梅还好吧?”秦夜泊也不知该怎么去见这这叶瀛梅,话已经说的清楚,只是可惜这感情,岂是说便就能便的? 沈亦点点头,道“叶瀛梅倒是没有什么事,吴念来过一次,她说要等你回来,一同再去苏州。” 秦夜泊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在总坛的时间,已经将近二十日,那一月期限还有十余日。 还是早日解决为好,只怕节外生枝。 “吴念留下了一个地址,说等你一月,不如我先去通知她?” 这将近两个月的日子,沈亦又怎不知秦夜泊所承担的事情,只是顾泽一事,就足够让秦夜泊崩溃。 如今再到了扬州,也该好好去放松一下。 这种跑腿的事情,沈亦倒是不急着代劳。 “不必了,今夜我去见一见她,既然要等我,也不该让她失望了才是。” 失去至亲的滋味,秦夜泊算是知道了一个彻彻底底。 于情于理,他也绝对不会让吴雪出任何事情。 沈亦也不是点点头,毕竟他与吴念算不得太熟悉。 “风云楼有没有出什么事?”祁景安对于等风云楼是没有兴趣,可他确实还要在风云楼名下一段时日去对付寒云教。 “是出了不小的事,那月无双擒了寒云教的一人,送到了清君门。” “寒云教的人?”秦夜泊有些差异,莫非这寒云教真的派出人想要混进这风云楼? 这月无双也够铁面无私,直接把人送到了清君门。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七章 重逢 清君门,秦夜泊对这个组织是毫无好感可言。 只是不知月无双的意思,若单单是月无双也便罢了,只是怕那李谢也是如此。 毕竟李谢的身后,是一个龙刀门。 这些事情,日后再想也不迟。 “把吴念留下的地址给我,我现在便去见见她。”想必这吴念,也等了许多天了。 沈亦将信纸交给秦夜泊,还有一把扇子。 这把扇子秦夜泊认得,是吴念的随身之物。那地址写的是一府院,想必吴念也是不想秦夜泊被拦在门外。 祁景安未同去,只是问了祁管家府中上下,再去核对了一番账目。 “九坛如何?” 沈亦一怔,随后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九坛令牌还你。” 说罢,把令牌抛给了祁景安。 祁景安一手抓住令牌,看了一眼并无异常,又抛回给沈亦,笑道:“送你了。” 这副教主的令牌,可还是在他这里。 话音未落,祁景安拿出那副教主令牌,示意了沈亦。 沈亦这才收了九坛令牌,对于地位,他不甚在意,九坛也好,堂主也罢,还是那副教主,对他来讲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秦夜泊十分信任他,而他,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吴念的宅子也是普通的一处住所,并非秦夜泊若想的府院,毕竟这漫园里,没有祁景安这等腰缠万贯的富家少爷。 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中年男子,秦夜泊并不认得,直接讲扇子给了此人,道:“这扇子可认得?” 中年男子接过扇子细细端详,才点点头,道:“认得,你随我来。” 随后引到房中,沏了壶茶,道:“公子稍等片刻。” 一炷香的功夫,一女子便推门而入。 “吴念。”秦夜泊抬起头,从桌上拿起扇子,向她递过去,问道:“去苏州?” “你自己的事情解决完了么?”语气颇有关怀之意。 吴念这表现让秦夜泊有些意外,竟然不再是一副冰冷冷的面孔。 “处理好了,你随我同去苏州?” 吴念略一沉吟,道:“你今日便去,我不随你同去了。” 这让秦夜泊颇是不解,随后问道:“为何?” 见吴念微皱眉头,有些犹豫,秦夜泊也不再追问下去,便道:“我一人去便是,你也不必担心。” 又不是去斗群雄,只是为吴雪赎身而已,他一人足矣。 “那多谢。”吴念也不客气,将那把扇子与一封书信一同交给他,道:“务必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已经是有了威胁的意思。 秦夜泊对此毫不在意,答道:“那就任你处置。不过,我倒是有一想法。” “那便说来听听。” 秦夜泊在吴念耳边低声几句,随后吴念终像是下了决心,才点点头。 这一去苏州,仅是秦夜泊一人,五日路程,两日赶到已是绰绰有余。 随处找了客栈,给了店家银两。让伙计去安排了一辆马车和两匹快马。 玲珑坊之前,秦夜泊袖中藏了短刀与吴念的扇子,怀中揣着书信与柜坊凭信。 直接带那银票未免太麻烦,直接便是拿了柜坊的凭信,到时便让玲珑坊的姑姑自己去取了便是。 说明来意,那坊主只是请了秦夜泊大堂等候。 吴雪知道是秦夜泊,心中算是悬石落了地,如今仅仅剩下十日,这秦夜泊总算有了动静。 正要下楼去,那坊主却是拦住她。 “姑姑……”吴雪性子温婉,倒是不曾顶撞过这坊主,只是姑姑不肯让她去见那秦夜泊,该当如何? 论舞,这苏州的第一当属吴雪,坊主自然是不想让她离开。 如果是个名门望族江湖世家,或者是什么王侯将相,也便罢了,还偏偏是一个无名之辈。 若是跟他走了,日后吴雪姑娘受了委屈岂不是都无人诉说? 这也算不得什么芳心暗许,仅仅一面之缘,何况吴雪什么富家子弟没有见过? 这也仅仅是其一。 最担心的莫过于秦夜泊来路不明。 “此事莫要说了,打发他走就是了。”坊主也缓下语气,安慰道:“他人不知你的身世,姑姑是知道的,你姐姐有多少仇家,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秦夜泊又偏偏是指明要见你,若是那妖杀的仇家,可如何是好?” 说不担心是假,其中虽说有这坊主私心的缘故,可这话却是在理。 “说了一月之内,带你姐姐来,这期限也快到了,最后还不是孤身一人前来?” “这……”吴雪黛眉微蹙,问道:“姑姑,他可有姐姐的凭信?” “不曾见他有。” 吴雪道:“姑姑,若是她拿不出凭信,再打发他走也不迟。”毕竟吴念对于她来说十分重要。 等了将近两刻钟,吴雪莲步轻移,从木梯上走下,道:“秦公子,可是姐姐让你来的?” 秦夜泊“啪”一声把扇子与书信放在桌子上,这妖杀的随身之物,旁人不认得,吴雪定然是认得。 “姑姑……”吴雪看向坊主,道:“今日秦公子是准备而来,那姑姑也不必再为难。” 坊主轻轻拍了三下手,随后从侧面走出来十来个人,道:“你是来寻仇的?” 扇子可以是吴念交给他的,也可是他抢夺而来。 “若我是为了寻仇,上次便可直接带人走,何必等到今日?还是说你为了保住玲珑坊的名声,执意要留住吴雪姑娘?”秦夜泊做的已经够客气了,毕竟这里不是武馆,直接抢人也未尝不可。 “那又如何?你来路不明,也想替姑娘赎身?” 秦夜泊也算听明白,这坊主是信不过他了,无论有没有凭信,也做不得数。 直接从袖抽出短刀,一个个指过那些打手,道:“一起来吧。” 吴雪手中帕子骤然抓紧,刚欲开口,却是看到一个人影砸在了桌椅之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些人都已躺在地上低声哀嚎。 而秦夜泊,则是一脸风轻云淡。 将怀中的柜坊凭信一放,问道:“吴雪姑娘,你可信得过我?” 吴雪心中挣扎片刻,一咬牙,点了点头。 坊主脸色倒是有些阴沉,更多的是担忧吴雪的安全。 回了客栈,那伙计已经是备好马车,秦夜泊道了声谢,便是随吴雪启程回扬州。 日头西斜,转眼天已是黑了下来,而所处的并非官道。而是一片密林,望不到头。 吴雪教主秦夜泊,道:“秦公子,吴雪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秦公子识得姐姐,岂不知姐姐是江湖妖杀?如此,不怕惹祸上身?”吴雪拢了衣袖,眼神看向别处。 “不怕。”秦夜泊起身,背对她道:“你不好奇我为何来这里?” 这才是吴雪想问的,官路不走,偏要到这僻静林子里,又不连夜赶路,怎么不让人生疑? 吴雪问道:“那是为何?” “先将匕首收了,省得伤了自己,我让你见一个人。”秦夜泊也不回头,便是知道她袖中藏了匕首。 吴雪心中一惊,慌乱中把匕首横在秦夜泊脖子旁,“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夜泊扬声道:“吴念,你还不出来?你再等下去,你这妹妹就该要了我的命了。” “那不如我来替她动手?”吴念鲜有地语气都与平时不同,果然此事让她心中大喜。 “姐姐……” 吴雪手中一松,秦夜泊接了匕首便退到一旁,这二人相见,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也不知是等到了几更天,吴念便是让吴雪去休息下。 “明日可以晚些启程,休息好便可。”秦夜泊干咳一声。 吴念却是狡黠一笑,道:“只是可惜了,这里没有车夫。” 不得不让秦夜泊承认的是,吴念如果没有冷着一副面孔,绝对比吴雪差不到哪里。 秦夜泊颇为无奈,道:“此事好说,我来便好。” 看这吴雪已经是在马车中歇下,二人才敢再去商讨其他事。 杀人之事,还是不让吴雪知晓为好。 “你二人,还是在一起待一段时间吧。” “单子的任务还没完成。”吴念何尝不想早日成事,只是有些棘手。 秦夜泊低声笑道:“怎么你偏是这么倔,杀谁,我替你去。” “秦教主也会去刺杀?” 秦夜泊这性子,吴念也是了解一二,但凡是杀手,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杀意,而在他身上,感觉得却是不甚明显。 “我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是做过杀手的。”正是顾泽把他纳入十二隐卫的时候,也在那个时候,结识了沈亦。 “转眼,便是十年。”心中不禁是感叹一声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最终吴念未再坚持,道:“回去我便给你一封密函,上面会告诉你。” 现在能有人替她,确是再好不过。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八章 刺杀任务 “这早就入冬了的,天冷了些,你也去休息吧。” “此事多谢了。”吴念起身,回马车上拿了一个手炉,递给秦夜泊,道:“这次的刺杀任务有些棘手,若是成不了,便交给我。” 秦夜泊点头,看来这吴念倒是忘了,他长她整整十年,论身手,吴念断然是比不过他的。 “原来这妖杀也会关心人了。”说这话时,秦夜泊表情倒是认真的很。 吴念如此,倒也是罕见。 见吴念未理会他,又道:“怪不得有人想让你随他相夫教子。” 这话指的自然就是林溯,吴念如何听不出来?一脚踢在他腰上,冷哼一声回了马车之上。 “秦大教主还是早些歇下吧。” 月光如练,天也算晴朗,明日赶路应是不成问题,秦夜泊应了一声,翻身爬上一棵树,倚在树干上。 秦夜泊本想一人前来,虽说吴念信得过他的为人,却始终是放心不下。 吴念为难,秦夜泊怎么会看不出来,再怎么是传言的江湖妖杀,也不过是一姑娘罢了,秦夜泊经历的,远比她经历的要多。 因此才提议,让吴念在城外林中等候,即便是吴雪起了疑心,从城中到城外的时间,量她也做不出什么事。 毕竟这吴雪又不是吴念那不要命的人。 这二人多年不见,是该好好叙叙旧。 明日启程,夜里寻个随便客栈安置下,也好得过这荒郊野外。 回去便让祁景安去炖一盅羊肉羹,再去温上几壶老酒,这日子可是比得过在总坛当那教主来的自在逍遥。 沈亦兀自在回廊瞧着这天,云层翻涌却是透不过光,阴沉压抑。自从秦夜泊去寻吴念,到今日未有消息,算时间,以他的脚力,应是到了苏州了。 谈不上将有大事发生,可心里总觉得不安。 若是秦夜泊与吴念二人,会苏州也用不了几日,只是吴雪不适合这般的奔波,也用了五六日,才到了这扬州。 与苏州比自然是没差,到了这扬州,吴念自然先是与吴雪回了住处,秦夜泊也该是回祁府,隔日便去看那密函。 沈亦自然是不在祁府中,总坛一时刚过没几日,前八个分坛都有所损失,九坛,他还是要整顿一下。 之前跟在秦夜泊身边,如今能够成了这九坛主,也该显露出他该有的本事了。 祁景安倒是闲来无事,见这秦夜泊一回府便是迎了上去,问道:“事情如何?看你这样,显然是颇为顺利。” 秦夜泊笑了笑,没有回答,那玲珑坊的坊主算不得百般刁难,只是秦夜泊没有那个耐心解释一番,现在总不该跟祁景安说,他打了玲珑坊的人。 “沈亦不在?” “去九坛了,这几天我也算把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剩下的他自己应该是能够应付。” 就算是不交代,祁景安也是相信沈亦能够处理妥当的。 做了五六日车夫才知这是个辛苦活,下次出门还是要把沈亦与祁景安叫上才是。 翌日一早,秦夜泊出了府去,直奔吴念住处。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中年男子,二话不说便是请进屋来,道:“吴念在等你。” 吴雪见来人,行了一礼,道:“那日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自然指的便是之前在林中时,拿了匕首威胁他的事。 “那无妨。”那种情况,换做秦夜泊,只怕早已一刀砍了下去。 “那便好。”吴雪看了一眼吴念,便转身去了别处。 吴念托着下巴,道:“你有多少年没做杀手了?” “足有七年。”眼神微微瞟向门口处,问道:“他是谁?” 这里只有四个人,只有那中年男子秦夜泊是不认得的。 “姬冰尘的人,不用怀疑。”说罢,起身去取了密函,交给了秦夜泊。 密函上有三条纠缠在一起的蛇。 未等秦夜泊发问,吴念先道:“单子的等级,一条蛇才是最难的,那样的单子少之又少。这三条蛇,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可完成。” 第一张信纸中间写着一个名字,周元鸿。 匆匆扫过剩下的信息,秦夜泊整张脸都有些阴沉。 “这……任务是你一个人去办?”秦夜泊心中暗道不妙,他不知漫园内部如何,只是吴念这任务,要去刺杀的人,确实颇为棘手。 吴念见秦夜泊这般表情,也是点点头,问道:“有什么不对?” “有人想让你死。”秦夜泊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许久,目光深处的是一丝忧虑。漫园的对于任务的划分,秦夜泊确实不懂,不过这周元鸿,足以划进最难的一类。 这个人,当年秦夜泊也曾去刺杀,最后却铩羽而归,当初顾泽大为不解,以秦夜泊的身手竟然还会失手。 当年此人重创秦夜泊,顾泽随后把秦夜泊调出了十二隐卫。 而此人当初也损失惨重,险些死在秦夜泊的毒下。 既然今日再碰到,就没道理再放过了。 至于为何要行刺此人,漫园或许与染灵教不同,漫园只是拿酬金办事,而染灵极少接单。 染灵动用十二隐卫去行刺的人,必定是与教中有着恩怨的人,不可化解的恩怨。 至于这些恩怨,秦夜泊也未深入了解。 只是未曾想,连秦夜泊也成了此人手下败将,而后,此人便销声匿迹了。 只是,何人与此人有如此深仇? “我知此次任务是有些棘手,真有你说的这般?”吴念眸子微冷,是谁给她的单子她如何不知是谁?若是情报有误也便罢了,可那是漫园!还是内园!消息怎可能有误? 秦夜泊点点头,道:“上次与他交手是很多年前,不知现在他到了何种地步,我替你去一趟便是,若我失手,也与你无关。” 险些丢了性命的事,怎么能大意,何况,让一个年仅十六的姑娘去刺杀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秦夜泊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周元鸿行走江湖的年头,可是比秦夜泊还多了十多年。这些人能够与这周元鸿狠辣一比的,只怕是唯有祁景安。 看来这漫园也是不平静,寒云教还尚且没有眉目,还不知是何人要针对吴念,但愿只是多心了。 “谁给你的单子,沈青?” 吴念点头。 沈青,这个人秦夜泊早有耳闻,在吴念妖杀成名之前,这个人的名声可不小,后来一手教导出了这妖杀。 他又怎么会不知周元鸿这个人凶狠到何种地步?莫非,沈青,有其他的算盘。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四十九章 试探 “我暂且接下,七日之内我给你答复,如果我失手,你也不要去,让姬冰尘来找我,我与他,应该足够了。”姬冰尘的实力在总坛就有所显露,陆池那般身手,还有蒋樊,在他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不能说秦夜泊怕了姬冰尘,以他的猜测,就算他枪法真的都再拾起来,以泣魂枪对上他的一把细刀,或许才能打成一个平手。 毕竟以枪对刀,秦夜泊占了不小的优势。 吴念自然深知姬冰尘实力,对于秦夜泊,她不能说丝毫不了解,但也知后者身手确实不俗,而且在她之上。 就连秦夜泊都不敢说有十成胜算,那她又有几成? 给她单子的人是她视为主人的沈青,如此信任的人会来害她,她如何接受? “我怕妹妹有危险,不如让她跟着你。” “姑奶奶,跟着我不危险?”叶瀛梅与叶瀛月就足够让他头痛的了,再加一个吴雪,将来是如何安置? 人,最不能有的就是牵挂。那两个将几乎将余生都托付给了他与祁景安的女子,将来该如何面对? 吴念没有再说话,她已经是感觉到了危险,才突然如此急切找到吴雪,却是也未想之后该如何。 一时沉默,秦夜泊叹了口气,这事算他妥协了,道:“吴雪暂且跟着我,年后我把她送到姬家,姬冰尘的妹妹,你应是信得过。” 姬冰尘,吴念与他相识多年,自然是不会有所怀疑,点头道:“那便如此吧,不过,你说的周元鸿,是不是人们所谓菩萨心肠的周元鸿?” 就差给他盖一个庙,日日香火不断了。 杀了他,必定是有百姓不愿。 “还能是哪个周元鸿,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他的本来面目,彻底露出来,失了人心,自然会支持你杀他。”秦夜泊说的不紧不慢,但凡是颇有地位的人,人心都是十分重要。 在染灵总坛,秦夜泊已经领会过了。 人心这种东西,是可以决定天下兴亡的,而偏偏是人心,最是无解。 道理吴念不是不懂,可是如何才能做到? “不必太担心,祁兄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密函我先收了,七日之后我来此还你。” 见吴念点头应了,秦夜泊一抱拳,道:“那今日便先告辞,有事去祁府找我。” 周府在扬州城也算颇有名气,还是在城中的位置。 一回到祁府,秦夜泊拽了沈亦,与祁景安,问道:“沈亦,你还记不记得周元鸿?” “周元鸿……”沈亦细细思索,猛然抬头,道:“记得。” 对于此人,沈亦是记忆犹新。 如果非要让沈亦找到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伪善。 若非沈亦留了心,否则今日他在何处还不知道。 祁景安在扬州是知道此人的,周元鸿行事低调,收留贫苦难民,搭粥棚,无一不是善举。 周家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真可谓是日进斗金,这周元鸿在生意上如此顺利,其人也是精明得很。 精明就精在这一个“伪”字上。 谁会在意难民的下落呢?偏偏祁景安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区区一个祁景安,还不足以对付一个周元鸿。 逃难的人千辛万苦来到扬州,周元鸿又是给他们住所,又是给他们粥饭,那些人如何不感恩戴德? 自然是表示愿意为周元鸿尽一份绵薄之力,而他则是来者不拒,一旦入了周府,那便是再无音信。失踪之人的妻儿寻不到人,又无法质问周元鸿,也只得日日盼人归。 十多年前周元鸿行事尚未这般低调,染灵分坛失踪的人,最后矛头指向了此人,线索明了。 那失踪的人,如今毫无消息,只怕早就上尸骨无存了。 顾泽才派了人去刺杀他,秦夜泊只是知此人行事不端,对于这些恩怨倒是不曾了解。 没想到秦夜泊也失了手,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后来这些事,也是听祁景安提起的,才知此人与染灵的恩怨竟是如此。 “周元鸿有第二个宅子,我估计,这扬州除了我和下落不明的那群人,没人知道在哪里。”祁景安能知道此事,也是偶然。 “景安还要卖关子?”秦夜泊低声笑了笑,道:“周元鸿不除,天理难容,今夜我去会一会他。” “九坛的人回报我,周元鸿平日少在府中,应是去了城外的宅子,你与沈亦且去那里,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沈亦问道:“祁兄不一起去?” “他不能去,景安在这里也不算无名之辈,只怕日后周元鸿会针对祁府,你我就足够了。” 祁景安点头,表示赞同。 手中的泣魂枪用粗布裹好,短刀藏于袖中,之前秦夜泊与他交手。用这短刀是半分优势也没有,这才带了泣魂枪。 山脚下有一村寨,已经是傍晚,却是没有炊烟飘起。 不禁让二人心中生疑,上前探查,莫说是人,就连农户养的牛羊猪狗也不曾有一只,空村。 秦夜泊与沈亦对视一眼,向深处走去,土路到了头,才发现前面是一个府院,虽说没有雕梁画栋,朱漆大门,但在此处着实与周围格格不入。 大门紧闭,秦夜泊将泣魂枪交给了沈亦,道:“你暂且在此处。我去看看情况。” 沈亦点头,秦夜泊也不在犹豫,直接翻身跃上这宅院的房顶之上。 府中安静的异常,仅有一间屋子是掌了灯的,未等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人约摸五十岁上下,两鬓有些斑白。 时隔多年,秦夜泊依旧是认得此人。 周元鸿。 沈亦一手压着泣魂枪,看向周府四周,只是试探,秦夜泊就直接提了泣魂枪,显然是把此事看得极重。看来在秦夜泊眼里,周元鸿着实是个难对付的人。 未过多久,瓦片不断从房檐滑落,两个影子打在一起。 待离得近了,秦夜泊抽身向后退去,沈亦拍地而起,细长黑影已经飞奔秦夜泊而去,正是泣魂枪。 “你究竟是何人?” “秦夜泊。”泣魂枪横在面前,该战,理当不惧。 周元鸿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小子,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你,既然来了,便留下这把枪吧。” “拿命来换。”新仇旧账,一起算吧。 “有魄力。”周元鸿声音没有波澜,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道:“能自己找到这里来,你还是第一个。”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章 十一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秦夜泊是天生不足,内力这种东西与他无缘,师父曾告诉他,你的枪法要着重快与准,最后一击务必致命。 在那些内力雄厚的人面前,速度是秦夜泊最大的优势。 师父所传给他的枪法,名为:浮生妄。当年见秦夜泊是一个可造之才,后来才觉出秦夜泊不适合使用内力,还暗道一声可惜。 才拿出了浮生妄。 “小子,十年前你用毒险些夺了老夫的命,不知今日,你可有几分胜算?”周元鸿手中一棍,足有寸粗细,上面雕的龙是栩栩如生。 这一棍,名为双龙。 秦夜泊摇头,泣魂枪一转,两步跃起,枪刃与那棍首相接。 浮生妄枪法诡异莫测,速度更是一绝,就连周元鸿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短短数息间,已交手十余个回合。 沈亦坐于宅院一旁的瓦房之上,这等交手,他没办法插手。 一枪刺出,周元鸿侧身而过,泣魂枪贴着双龙棍擦过,留下一道擦痕。 周元鸿也不在乎,脚尖一点,瞬间提起轻功向秦夜泊身后而去。 见此,秦夜泊则是收枪横于背后,锋芒尽敛,下一刻枪身接住周元鸿的身后一棍。 唯快不破的道理周元鸿不是不懂。 这个力度震得他虎口发麻,这才明白为何周元鸿敢孤身一人前来。 一是无人发现,二是无人能与之匹敌。 就算是如今秦夜泊,也未必可以。 用泣魂枪卸了余力,秦夜泊回身后退七步,反看周元鸿,也是后退几步。 这仅仅是试探性的交手,就足以察觉对方极难对付。周元鸿是行走江湖几十年,功夫傍身,这一棍用的是炉火纯青。 可秦夜泊,也不是那么好对付,浮生妄是他师父的成名枪法,无人教导很难自通。 一时之间,周元鸿也只是横了那双龙棍在面前,看着秦夜泊的动作。 秦夜泊深吸一口气,泣魂枪再度指向周元鸿。枪棍相交,二人双双落于院内。 沈亦只担心有变故,也随后立于方才打斗的房顶之上,打得难舍难分,哪里还会察觉出他在这里。 周元鸿眼神一冷,小辈们果然都是不缺惊艳之才,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再惊艳,此人与他有着不可调节的恩怨,二人这一出手便是杀手! 秦夜泊一枪霸道凌厉,枪尖与那双龙棍的棍端点在一起,这几道却是远远不如周元鸿。 内力,秦夜泊便输在内力。 陡然间,双龙棍已经是退了泣魂枪,冲着秦夜泊横扫而去。 “小子,老夫这双龙棍,已经是许久没有沾血了!”周元鸿眼中笑意十足,甚至带了一分张狂,与他平日人人所传的谦逊有礼截然不同。 泣魂枪往地面一戳,挡住横扫而过的双龙棍,自身借力而起,又抽出了泣魂枪向周元鸿刺去。 二人不过丈许距离,周元鸿躲闪不及,双龙棍凌空挥出,而泣魂枪已到眼前。 周元鸿向后一翻,堪堪躲过,未等再握紧双龙棍,见秦夜泊回身一枪,定是用了十足的几道,立刻向后躲去。 一枪擦过周元鸿右肩。 随后再是一枪横扫而过,腰间革带已是被枪刃所划。 周元鸿不敢有所停顿,正要一跃,凌空一击,料秦夜泊定然无法抵挡。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秦夜泊从他面前凌空翻至他身后,周元鸿正要提身而起,一枪穿过他右肩。 刚刚三枪本是致命,却硬生生被他躲过,若是这一枪再躲过,还有下一枪。 一共十一枪。 连环而去,夺命瞬发,是谓十一惊! 浮生妄第一式,十一惊! 周元鸿眼中明显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大笑几声,道:“好,好,冲你这枪法如此,今日留不得你!” 秦夜泊收回泣魂枪,冷眼注视周元鸿,道:“这话,应该是我来说。”随后看向沈亦,沈亦见此,抽出长剑,走到周元鸿面前。 “如此甚好,甚好。”周元鸿杀意涌动,刚刚这交手,算是他输了! 输给了十年前的手下败将! “夜泊,走。”沈亦听这四周,显然是不少人在靠近。 周元鸿咳嗽两声,双龙棍横在手中,右肩已经是鲜血淋漓,连声音都有些沙哑,道:“你们二人杀了我,就再也走不掉了……” 对于秦夜泊的杀意,周元鸿是如何察觉不到,那四枪若是他都躲过去,还不知后面有多少枪。 比速度,只怕秦夜泊更胜一筹。 就算他匆忙召集人手,秦夜泊要走,他还是拦不住,万一把他逼急了,要斗一个鱼死网破,那也得不偿失。 秦夜泊反握泣魂枪,今日不杀他,日后只怕再无良机,若是杀了他,必定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此时周元鸿的手下已是快到,再杀出重围几分胜算? 比起来,还是性命重要。 沈亦将长剑举在面前,随后感到秦夜泊按住他肩膀,听到他说出两个字,“走吧。” 二人未再停留,转身几个跳跃就没了踪迹。 周元鸿这才松了口气,未等多久,这宅子旁已经来了二十余人。 “今日杀了他,就要用命换,太不值了。”沈亦虽说没有反对此行,心中还是十分怅然,怎么秦夜泊就接了这么一个棘手的活儿。 这比刚出锅的山芋还烫手。 能杀了他吗?能。 可,真的能杀了他?不能,会有百姓不愿,与其他人为敌是秦夜泊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骂名,他现在还背不起。 秦夜泊摊手,道:“谁料到漫园会出问题,又被我撞到。”这算是什么运气? 一回祁府,已经是深夜,祁景安正坐在府门前,活脱脱的一个赖在这里不肯走的登徒浪子。 管家不是没劝过,可这祁景安偏偏不听,也就此作罢。 只等这二人回来,祁景安才起身问道:“如何?” 这情况简略说了一遍,祁景安皱了下眉头。 就连沈亦那般心细的人都没有用注意到周元鸿是何时召集人手的,亦或是,察觉了二人之后,在与秦夜泊交手之前做了准备? “回府休息几日,明日我在遣人去看看周府有没有异常。”祁景安回头向府内走去,一名小斯牵过秦夜泊与沈亦的马,安置去了马厩。 秦夜泊背负泣魂枪,细细擦了血迹才又收好。 这周元鸿,终会一日彻底让他在众人面前露出狐狸尾巴。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一章 宋周恩怨 夜已经深了,祁景安是担忧会有变数才等在了府前。 二人回来,祁景安才算是放下心。 “只是不知周元鸿会不会去抓刺客。”说着,沈亦眼角瞟向他秦夜泊。 这刺客自然说的就是秦夜泊。 秦夜泊想都没想就给了他一个回答,“不会。如果他在周府遇袭,不会没有人听到动静。显然今晚你我去的村寨大有问题,他绝对不会将这个地方公布于众的。” 孰轻孰重,周元鸿掂量得清楚。 毕竟他做的一些事,是见不得光的。 “此事再议。明日去风云楼打听一下这个周元鸿的名声,我倒要看看那宋河员外,是怎么评价此人。”秦夜泊挤在二人中间,一手揽过一人肩膀,向府内走去。 房中,沈亦问道:“你看周元鸿用的那棍如何?” 遇到周元鸿已经是傍晚,棍上似乎是有两条龙,看不清楚。 秦夜泊则认真思索一下,道:“是不错。”估计,都在他身上打出了淤青。 “只是比起泣魂枪差了些。” 沈亦暗道一声废话,泣魂枪可是能够引起江湖厮杀的一件绝世兵器,其他的兵器如何能比? 于是便道:“你用的枪法是什么?” “浮生妄,最后伤了周元鸿的几枪,唤作十一惊,一共十一枪,他躲不过的。” 这话,沈亦是不会怀疑,换做是他,根本没有还手之机。 当初在总坛的九个堂主,便死在了十一惊之下。沈亦不懂枪法,却也是知道秦夜泊这枪法的厉害。 “说起来,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瀛梅和瀛月了。”自从叶瀛梅表明心意,便是不愿见他,这次回了扬州,硬生生是一天没见到二人。 沈亦笑道:“她二人忙得紧。” “为何?” “她们说这冬日里御寒的衣物少了些,这这日子都在忙活此事。” 这也难怪,虽说直接请人来扯几匹布方便的多,这姐妹二人总觉得不够厚实,非要自己来才是安心。 “那就由她们去吧。”秦夜泊揉了揉额头,又道:“你去寻些药来,不要惊动景安。” 沈亦心领神会,这双龙棍敲在谁身上不会有一片淤青的?何况秦夜泊又无内力可护体。 当下便是应了,出门而去。 直到日上三竿,秦夜泊这才是睁开眼,这一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上有些疼痛,昨日一战,这枪法还是略有生疏,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也不能再懈怠了。 左右都是闲来无事,祁景安与沈亦谁也没有来打扰他。 祁管家更是见怪不怪,他知这几个人身份与其他人不同,这么多年都没有多问一句,在他眼里,都是小辈的打打闹闹,又未出过殃及性命的事,他也没必要管。 用过午膳,秦夜泊与祁景安直奔风云楼,拿出当初宋河送给二人的请帖,向伙计说明来意,那伙计也没有犹豫,满口行下,转身便是安排下去。 这二人来此,自然是要见一见宋河,与他谈一下这个周元鸿。 安排事情的伙计转身,对二人道:“二位,楼上请。” 祁景安拱手,道:“多谢。” 楼上算是雅间,上几个吃食,又泡了一壶好茶,才抱着托盘,恭敬对二人道:“员外有些事,二位且等一等,若是要酒,楼下取来便好。”这才转身而去,顺便带上了门。 秦夜泊是不懂这茶,而祁景安对于这诗酒茶是略有了解,当下掀起那壶盖,不由赞叹两声。 “七泡余香溪月露,满心喜乐岭云涛,上好铁观音,真是舍得。” 祁景安都有些心痛,这般好茶,若是换做他,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给几乎是毫不熟悉的人的。 将近两刻钟,宋河赶到了风云楼,先是向这二人赔了不是,道:“宋某实在是脱不开身,这才来迟了,二位莫要见怪。” 秦夜泊回道:“这般把宋员外唤来,是我二人唐突了,还请宋员外不要见怪才是。” 宋河一笑,道:“先坐,有事慢慢聊,这茶冷了,我再去让人换一壶,再拿一坛酒。” “员外客气了,这次来,其实是想打听一个人。”秦夜泊阻下了宋河,直奔主题。 “哦?要打听谁?”宋河一听口音便知道秦夜泊并非扬州人士,对于扬州情况有些不了解也是正常。 “不知员外可听过周元鸿?” 听到这个名字,宋河哼了一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拍,语气瞬间不同,“元鸿小儿,耍的什么威风。” 秦夜泊与祁景安对视一眼,显然是都没有料到宋河是这般反应。 直接称呼周元鸿为元鸿小儿,只怕这恩怨是不浅。 见二人都有些不解,宋河轻轻咳嗽一声,道:“周元鸿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依我看,他早就该千刀万剐,手里还不知多人人命官司,却都拿他当大善人。与我作对这么多年,要不是这各路英雄护着我宋某,只怕这人头,都让他提了去!” 那便是伪善了,这个词沈亦也是说过。 看来是没有白来,还找到了周元鸿的对头,这笔恩怨,可不是说一说就能化解的。 不知什么时候,周元鸿开始救济难民,这二人本应是齐名于扬州才对,可这宋河结识的英雄好汉察觉了周元鸿暗中的勾当,最后告诉了宋河。 宋河先是震惊,后来细细留意了周元鸿,才发觉这失踪了不少人是与周元鸿有关,起初还有那些人妻儿来问,后来那些人的妻儿也没了踪迹。 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好在是他认识不少英豪,略微一提,便有人愿意前往探查。 可最终却是有去无回,宋河越发是坐不住,觉得周元鸿大有问题,没多久,他迎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好在是有人暗中保下了他,不然哪里还能坐在秦夜泊与祁景安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事情也不了了之。 只是不知,那些刺杀究竟是想要了宋河的命,还是给他一个威胁警告。 听到这里,秦夜泊也算是明白了,宋河早就对周元鸿是欲除之而后快!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二章 挑衅 “夜泊有一想法,不知员外敢不敢冒此险?” 宋河来了兴致,道:“说来听听。” “借助员外之名,除掉周元鸿。” “这……”宋河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若是真能除掉他,我必有重谢,哪怕日后想进清君门,老夫还能替你说上一说。” 秦夜泊笑了笑,道:“宋员外太客气了,实不相瞒,我与他是有一些账要算的。” “不知二位可知周元鸿在城外有一个宅院?”宋河让伙计取了地图来,铺开在木桌上,指着城外不远不近的一个地方,道:“这里再往北就是一个小山头,山下就是那个宅院所在之处。”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秦夜泊心中暗道:不正是昨日夜里去的地方,除了景安,原来还有人盯住了这里。 宋河最终惭愧笑了一下,道:“之前我也找到几为愿意前往的侠士,不久之前还探查了一番,防守并不严密,几年前那里可谓是固若金汤。现在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员外何时动手?” “两日后,巳时一刻,”又指了指地图上城外一点,“就此处,这里有一颗古树,很好找。” 在扬州城内动静未免太大,宋河这才打算召集人手,直接在城外见面。 商讨下此事,二人回到府里,沈亦问了大致经过,也总觉得宋河的决定太过匆忙。 “只怕宋河早有准备。”祁景安不屑地哼了一声,“情况他早就摸清了,那宅子防守定然是并不严密。” “明日我也去,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端倪。”沈亦心思比这两个人都要缜密。这才是打算一探究竟,这件事的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了。 秦夜泊也点点头,道:“甚好。” “要从九坛抽几个人吗?” 这话是祁景安问的,就算不是为了对付周元鸿,也得防备宋河。 “不必,那宅子是周元鸿的地方,想必宋河留了后手。”至于防备宋河,至少现在是没有必要,秦夜泊也不想将九坛卷进来。 不然如何向宋河解释他带来的人? 两日之后,秦夜泊这三人奔城外而去。 这宋河召集的人手,约摸十二三人,看这些人的步伐便知,都是些练家子。想来大都是身怀绝技,不敢说万夫不当,但也都是佼佼者。 那城外的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这正是晌午,秦夜泊上次所见大为不同。 家家户户都有妇孺都在打扫门前,催促着加柴煮米。 秦夜泊心中虽是有疑惑,也并未发问,跟着宋河等人掠到周元鸿的宅子前。 “员外真是稀客,还不不好好招待一番?”宅子大门敞开。周元鸿站在大门之内。 那些妇孺早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手持白刃刀的众人,不知是哪里出来的。 这周元鸿身后究竟是什么倚仗,竟是如此肆意妄为。 “元鸿小儿,今日你死期已到,还不束手就擒?”宋河不怒自威,这一声令下,大多人都拿出了武器,盯着四周的人。 周元鸿面色阴沉,双眼之中颇有一些赴死的味道,双龙棍握手中,“就凭你们?” 秦夜泊一把抽出短刀,率先掠身而出。 宋河看了眼身旁两人,那二人对视点头,从周元鸿两侧包抄而去。 其余人也未闲着,那些手下人便是尽数抓伏。 仅仅是片刻的功夫便定了胜负,秦夜泊也收了短刀站到一旁,至于这宅子中周元鸿的手下,更是无法抵挡宋河所带的人。 见那周元鸿正要再去抓那双龙棍,祁景安一个箭步冲过去,卸了他双臂关节。 如果没有要从他口中问出来的东西,秦夜泊丝毫不会怀疑祁景安会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不说也没有关系,老夫来替你回答,你是寒云教的人。”宋河语气压抑着一分激动,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唯恐告诉秦夜泊,怕后者不敢动手。 “寒云教……”秦夜泊眼神微冷,周元鸿竟然是寒云教的人。 不过区区一个周元鸿就如此歹毒,那教主时绍星又到了何种地步。 剩下的问话,秦夜泊也无心再听,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至于宋河与周元鸿的恩怨,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祁景安心疑惑,这周元鸿多年根基,他们此行岂不是太过容易了? 倒像是周元鸿自己把这里丢出来的。 依照宋河所说,几年之前这里固若金汤,而今竟是不堪一击,只怕他在这里想要完成的事,已经做完了。 沈亦压低了声音,在秦夜泊耳边道:“你信不信,明日,周元鸿还会出现在周府。”他本就心细,这又是多加留意一番,自然是看出了端倪。 秦夜泊默然,刚刚交手时就已经起疑,此人身手与两日之前还是有所差距。 宋河眼光何等老辣,只怕早就猜出了七八分,当下却是不曾言明。 “与宋河,断不可交心。”祁景安声音压的极低,继续道:“或是你我还没有与他到那个地步,但是没有必要,你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的。” 一个协助清君门的员外,和与清君门势不两立的秦夜泊,如何归为一路? 祁景安性子是有些多疑,毫无保留的信任,本就是一种罪,对于宋河这等人,他自然是不会全然相信。 秦夜泊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被宋河打断,听他道:“今日之事有劳各位,还请暂且将这件事保密。” 众人皆是应了下来。 秘而不宣,其中果然是有问题的,宋河也察觉出来了。 那么这次,究竟是宋河给周元鸿的当头一击,还是周元鸿的挑衅? “周元鸿聪明的很,只怕这里的宅子,他早就想舍弃了。”祁景安倒也不恼,如果真的这么容易,那这个人就不叫周元鸿了。 秦夜泊显然是赞同祁景安的,道:“周元鸿上次吃了大亏。还不敢将这里公开,这里必有问题。”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秦夜泊还真不相信周元鸿能忍多久。 何况这次是以宋河的名义,就算无功而返,也怪不得秦夜泊。 这次几乎就是扑了一个空,宋河才是最失望的一个,不过这宅子,究竟藏了什么,也该揭开这层面纱了。 几个人走进宅子后院,后堂的大门是上了锁的,宋河一挥手,随后有人上去砍了锁。 这一推开门,几个人都愣在了门前。 哪里有本该在当中的桌椅床榻,而是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石道。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三章 枯骨冤魂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不敢贸然前往, 生怕这条路上机关密布。 祁景安拉住秦夜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进去。 宋河率先开口,对众人道:“可有人愿一探究竟?” 看这样子,宋员外是打算亲自带人进去了,里面有什么还是未知数,显然他是希望能够找到周元鸿的把柄,也算有一个交代。 沈亦默不作声地挪到两个人身旁,低声道:“我也去看看。” “务必小心。”祁景安也未加阻拦,他也相信沈亦能够发现蛛丝马迹,沈亦比秦夜泊合适。 宋河点了几人,道:“并非宋某贪功,只是还要留人手在外接应以备不测,那便暂且听宋某安排?” 秦夜泊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夜泊便留下,以作接应。” 余下也有几人附和,表示甘愿就在这里做一个接应。 宋河颇为满意,一挥手带着几个人进了那洞口。 祁景安见这宋河身影已经不见,便去看了看那个“周元鸿”,秦夜泊见此,也是跟了上去。 抓到的人,全部服毒自尽,只剩下了这一个人。 秦夜泊要来了双龙棍,细细看过才发现,这并非周元鸿所用的,泣魂枪在双龙棍一端就下了一道擦痕,就算有能人巧匠修补,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完成。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这些人才从里面出来,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宋河挥挥手,让其余人将这里的事情处理了,先回府上去了。 见沈亦脸色也是尽失血色,秦夜泊皱了皱眉头,正要进去,沈亦伸手,死死拽住秦夜泊,“别去,回府说。” 秦夜泊与祁景安也见状,也是没有耽搁丝毫,打了招呼立刻赶了回去。 秦夜泊先倒了杯水递给沈亦,让他暂且缓一缓。 “根本就是屠杀。”沈亦双眼猩红,生死之事经历得不少,能让他这般恨的事,恐怕为数不多。 屠杀,就算是灭门之事,沈亦还能保持冷静,可他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灭门。 秦夜泊深吸一口气,而后稍微用力捏了沈亦肩膀,道:“不愿回想也就罢了,今夜我再去看看。”能让沈亦如此,恐怕也足够震撼秦夜泊。 沈亦猛然站起来,一把拽住秦夜泊,摇摇头,道:“那种地方,不去为妙,只怕是之前见过的乱葬岗都比不过那里。” 早年行走江湖,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就算是乱葬岗,有时甚至比有活人要安全得多。 秦夜泊回过身,自然是明白沈亦不愿让他前往是为了什么,可看到沈亦如此,也着实是不愿为难。 “哐当”一声,祁景安推开门,身后跟着一名小厮,端了两壶酒,让那小厮将酒放在桌子上,便退了下去。 “沈兄,请。” 三人围桌而坐,沈亦拿了酒,也算稳了心神,道:“里面是空的,被烧过了,那宋河本打算无功而返,不知是谁说,里面似乎是碎石堵住了,这宋河才抱了一丝希望将那条路清理开。”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残骨冤魂。”沈亦最终是吐出这句话。 当时宋河命人将碎石清理开,还没清理多少便是问道一股血腥味。沈亦便觉得事情不对,便冷眼旁观,等到能够容人通过时,那淡淡的血腥味已经变了。 用沈亦的话讲,就像是把你的脸摁在乱葬岗时闻到的味道。 抱着侥幸,只盼里面是些牲畜家禽。 而事实并非如此,碎石清理之后,是在山坳中,下面是枯骨,而上面…… 都是刚刚被杀不久,生生剜了双目,砍断手脚,上至白发,下至孩童,皆是如此。 虽午时未过,只觉遍体生寒。 周元鸿竟是如此歹毒! 足足几百条人命!死状之惨,平生仅见。 在场的人面色都不好看,其余的几个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无一不是面色惨白,纷纷离开这山坳。 沈亦紧皱眉头,走上前探查一番才离开。也正因如此,他才看清了那些人的死状。 整个人都是有些惊愕,就连怎么回了那周宅的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沈亦一摸怀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物件。 羽箭的剪头。 亏得沈亦心细才看到了此物,当时也推断不出什么,索性直接揣在怀里了。 “除了此物,还有箭羽,应该是不少,不过被烧的差不多了,没办法拿回来。”沈亦此时已经是一壶酒下肚,坐在那里撑着额头。 祁景安叫了祁管家,带沈亦先去休息。 沈亦不再推脱,让管家扶着就回了东跨院。 “箭头,箭羽……”秦夜泊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方才沈亦说的那番所见,让他静不下心。 难怪沈亦不让他再进去探查。 祁景安显然也是有些惊愕的,周元鸿的宅子,竟然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至于这个箭头,只怕已经无心思考了。 “莫非周元鸿想打造羽箭?”秦夜泊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此乃死罪,诛九族也不为过的死罪。 “羽箭……景安,你觉得如何?” “要么犯上作乱,要么叛国,是不是时绍星授意,就不得而知了。”祁景安又自己摇摇头,继续道:“只是一支羽箭的箭首罢了,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可死的那么多人,着实是让秦夜泊想不出个究竟,就算是杀人灭口,可那是几百条人命。 “希望如此。”若是牵扯到了叛国,就不是秦夜泊他们这等人能够掺和的了。 就连顾泽,年少轻狂与朝廷为敌之时,也未想过叛国。 周元鸿究竟是想做什么,只怕现在只有他自己清楚。 “话又说回来。”祁景安语气褪去平日里的玩味,难得的正式。 “夜泊,你不要管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秦夜泊也只是点点头,不做回答。 祁景安担忧这趟水太浑,一不留神就会将自己赔进去,他的担忧,也正是秦夜泊的担忧。 如果他一人真的有谋反之心亦或是叛国也就罢了,可周元鸿,还是寒云教的人。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四章 示威 寒云教如今在世人眼中便如同那洪水猛兽,或许是秦夜泊这等人见惯了生死,可那些平生劳碌,只求安稳的人却与他不同。 莫说是天灾人祸,就算是一条苛政,都足以让许多人走上绝路。 就算是当年顾泽仇家颇多,也从未说冥灵教是如何凶残。只是,寒云教杀人越货之事数不胜数,不知那教主时绍星,到底是哪一尊凶神恶煞。 周元鸿这慈眉善目之人,背地里做的买卖已经不足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连沈亦都惊成这个样子,换做是秦夜泊,也不见得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那场面何其惨烈。 那宋河出来时,神情尚可,应是没看见那几百冤魂。 眼下证据全无,那里面的其余情况,还要沈亦来说才是。 秦夜泊揉着额头,道:“景安,依你之见,若是征讨寒云教,清君门几分胜算?” “清君门来历不明,更是无人能够查到他们背景,至于底蕴,那更是不得而知,寒云教这几年来,堪称江湖第一魔教,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够与之匹敌?这扬州可是精彩得很。” 毕竟,这时绍星的总坛,离着扬州也仅有两天的路程。 染灵,确实是不起眼了些。 这一个个势力都是深不可测,秦夜泊也摇摇头,笑道:“十多年之前,似乎寒云教还没有这个称号吧?” 江湖第一魔教,这个称号也不是谁都可以带得起的。 祁景安点头,道:“我来九坛时,寒云教已经成了气候,十多年前,这寒云教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那时候,清君门似乎也是参与了一些事。” 究竟什么恩怨,恐怕也只能问时绍星才能知晓了。 寒云教名声起来之时,是一场江湖上的大战,状况之惨烈,恐怕连那武林盟主也是平生仅见。 有人以寒云教之名,除掉了那时候凶名极大的几个教派,就连清君门也是无法做到的事,被一个年轻人做到了,自然成了寒云教的教主。 那也是月无双成名的时候。 没过多久,那教主因伤势而西去,时绍星接手了这个位置。 不知算不算轮回,寒云教最终也走上了这条路,不过十多年而已。 转眼间已经过了晌午,秦夜泊看了一眼天,道:“景安,拿上请帖,去宋府。” 祁景安点头。 一道请帖,宋府管家自然是懂得何意,只道:“正堂稍等片刻。” 未等多久,宋河从门前拐进来,见是这二人,心中也没有太多惊讶,道:“二位可是心中有疑惑?” 秦夜泊点头,道:“也算不上疑惑,只是不知员外心中有没有与夜泊相同的想法。” “说来听听。”宋河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周元鸿,还在周府,说不定正喝着茶听手下向他汇报这件事。” 祁景安略瞟向宋河,见后者神情没有变化,心中了然,宋河眼光毒辣,怎么会看不出那个宅院的,根本不是周元鸿。 宋河点头,道:“宋某心中愈发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太顺利了,回来后细细一想,又命人去问了那个所谓的周元鸿,没想到还未怎样,那厮竟然是吓破了胆,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毒药吞了,服毒自尽了。” 隔着那么远,宋河都能想到周元鸿到底有多嘲讽他。 秦夜泊对此是没有什么感觉,虽说是旧账,倒也并未像宋周二人一般斗了这么久只是争一口气。 说罢,宋河还有些懊恼。 “员外也莫要苦恼,他身后是寒云教,只怕他身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祁景安这轻飘飘一句话,给了宋河一个理由。 刚欲开口,那管家忽上前来,看了秦夜泊与祁景安二人,左右为难。 宋河大手一挥,道:“但讲无妨。” “员外,清君门来人了。” 清君门!秦夜泊目光陡然一凛,随后又恢复如常。 “快快有请。”宋河起身,走向门前。 秦夜泊与祁景安随后也起身,正要辞行,便看管家身后跟着一人走了过来。 一身的儒雅打扮,头发随意绑在身后,白衣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看着样貌,不过二十多岁,可他实际,绝不可能这般年轻。 那所谓的道士半仙,都是些凡夫俗子,与此人是不能比的。 秦夜泊心中冷笑,怎么,这清君门还真和神仙学了清心寡欲不成? 哪里有什么神仙,都是些装神弄鬼的人罢了。 正是打量间,此人已经走到面前,宋河先道:“这次只有右使一人?左使没来?” 来人点点头,道:“左使脱不开身,今日便只有我一人,这二人是?” “府上的朋友,来这里坐一坐。” 秦夜泊扯出一个笑,向员外一抱拳,道:“那今日便不再打扰,我二人也是府中有事,先走一步了。” 祁景安也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宋河也没在挽留,只是让管家替他送客。 翌日一早,周府名下的铺子都已经是大门紧闭,发了告示。 “周老爷离家多年,再也未见家中父老,此感实在是有愧于天,周某人蒙受诸位尊重心中实在难以感谢,今日唯有散尽家财……” 听到这里,不少人都深感惋惜。 吴念听了这事,一早便来到此处,未想秦夜泊也在。 门前聚了不少人,管家推开门,周元鸿一脸疲惫走出来,安抚下这众人情绪。 若不是枯骨摆在那里,说不定秦夜泊还真信了他是个大善人。 隔着人群,周元鸿向宋河爽朗一笑,道:“宋员外,今日一别,怕是日后再见就难了,珍重!” 示威,分明就是示威! 到底说宋河也算个人物,就算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面色依旧如常。 说罢也抬手向他遥遥一抱拳,道:“周老爷走好。” 周元鸿也不在意,只是对着宋河点点头,目光转向别处,最终落在秦夜泊身上,依旧是笑着。 吴念轻轻拽了一下秦夜泊的衣袖,低声道:“夜泊,他要去哪?” “不管他去哪,今夜就是他的死期。”本来不想打草惊蛇,毕竟他身后的是寒云教,秦夜泊不是不敢得罪,只是他身后的,是整个染灵教,不得不慎重。 沈亦的所见,便让他有了这个念头,此人不除,还会有更多人丧命。 如果秦夜泊不动手,只怕吴念也会动手。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五章 夜袭 放虎归山这种事,秦夜泊不能再做第二次。 只是,上次交手,周元鸿必定有所保留,即便是一枪在手,也未必能轻易伤了他。 吴念看向前面,周元鸿已经别过目光,安抚他人。 秦夜泊与吴念站了许久,听周元鸿讲,第二日日落之前便离开这里,这宅院已经交给他信任的人来打理了。 明日,日落之前…… 看来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周元鸿,究竟什么时候离开。 任由他离开,一旦回到寒云教,秦夜泊再想处理他,就太难了,也是日后的一个对手。 断不可留。 “吴念,你得帮我。”秦夜泊看了看天色,为时尚早。 “帮你什么?” 秦夜泊看了一眼周元鸿,没有讲话,吴念已经是点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说罢,秦夜泊转身离开。 吴念随后跟上。 祁府,等在门前的还是祁景安,见二人回来,打量一番吴念,问道:“妖杀?” 吴念蓦然警觉,她不认得祁景安,后者却知道她是谁。 “在下祁景安,祁府的祁。” 秦夜泊抬头看了牌匾,道:“不是说改成沈府么?”又转头对吴念道:“祁景安,染灵副教主,我的生死之交。” 听到这里,吴念眼神依旧冰冷,少了几分戒备。 祁景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里面说话。” 在后堂中,沈亦已经泡了茶,只等三人入座。 沈亦率先开口道:“今夜做好准备,如果不出所料,今夜就应该有动静了。” 秦夜泊点头,道:“扬州四座城门,哪个才是他必走之路?” 祁景安盯着底图看了许久,缓声道:“北门。” 秦夜泊随后又伸出手指在北门点了点,道“未必是北门,沈亦,马上去九坛,在扬州四个城门外把守,如果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以周元鸿的心机,这种关头不会以身犯险,必会派人探路。 沈亦也没犹豫,起身向这三人抱拳,道:“先走一步。” “且慢。”秦夜泊叫住沈亦,在他耳旁低声几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亦点头,随后推门而去。 吴念看向秦夜泊,问道:“我帮你什么?” “等沈亦回来,自然知晓。” 申时,沈亦才从九坛回来。 祁景安立刻去叫了吴念来到正堂,沈亦对祁景安道:“北门。” 秦夜泊点点头,取了底图,看向北门的位置。 安排妥当后,天色已经擦黑。 祁景安沈亦与吴念已经先一步去了北门之外。 秦夜泊还留在府中,面前站着一个瘦削身影,手持细刀。 “姬兄。” 深夜,一队人马奔扬州北门而去,叫开城门,出城而去。 “停。”周元鸿命这十几个人停下,还不到草木皆兵的时候,可总觉得四周隐隐有些不对。 为了避开风云楼与宋河的耳目,才选择离宋河最远的北门,何况今日已经遣了一个人扮做他的样子,正午时就已经离开了,而他自己,选择在深夜。 路已经有人探过了,希望只是他多心了。 身后一人驱马上前,问道:“老爷,怎么了?” 周元鸿看了看四周,只有寒风吹过,连月光都是毫无温度的,许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吧,小心一些。” “周老爷走也不肯打声招呼?”瘦削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周元鸿的面前。 “你是何人?”未等周元鸿有所指示,十几个人已经亮出手中兵器。 “向周老爷讨一样东西而已,何苦兵戈相见?”姬冰尘声音没有波澜,目光平静。 讨要物件,周元鸿松了口气,道:“你要什么?” 姬冰尘看向周元鸿,道:“你的命。” “休要放肆!”周元鸿身旁的人无一不是高手。 “沈兄,这么多人,我可打不过。”姬冰尘无奈摊手。 不知何时,沈亦站在了周元鸿这一队人身后,道:“动手吧。” 几个身影掠出,周元鸿的人马立刻散开,将周元鸿围在中间。 姬冰尘冷眼看着众人,秦夜泊告诉他的,是要杀了周元鸿,如果他要逃,便将他赶往西边,秦夜泊在那里等着他。 周元鸿心思缜密,断然不会是从人少的一方突破的,秦夜泊便令沈亦截住周元鸿时,防守西面。 即便他失算,还有祁景安与吴念二人。 牵制了其他人,姬冰尘手起刀落,一把细刀直取周元鸿。 周元鸿不敢怠慢,双龙棍已经拿在手中,横在细刀之前。 姬冰尘长发未束,任由寒风吹乱,刀锋被挡,翻身一跃,稳稳落在周元鸿面前。 双龙棍横扫而过,却是沾不到姬冰尘身影。 身法诡异,是姬冰尘最大的依仗。 随后细刀刀影再周元鸿眼中不断逼近,未等他有所动作,刀刃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杀手,这才是杀手,杀人方寸间,取命无形中! 论起速度,周元鸿的双龙棍,无论如何是无法与这一把细刀相比。 周元鸿爽目猩红,一字一顿,道:“老夫知道你是谁了,漫园头号杀手。” “姬!冰!尘!” 姬冰尘面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在漫园的地位,可以说是园主的左膀右臂,头号杀手这个名头,倒也符合他。 “正是在下。” 周元鸿一咬牙,纠缠下去讨不到便宜,翻身上马,看这四周,以西防守严密,姬冰尘又不急于取他性命。 抬手志向姬冰尘,道:“拦住他。” 见这周元鸿要逃,沈亦起身,一把长剑从周元鸿耳旁擦过。 遥遥听到沈亦叹了口气:“得追。” 周元鸿暗暗松口气,这算是赌对了。 “周元鸿,此路不通。” 周元鸿勒住马,前面传来细细马蹄声,不禁握紧了双龙棍,刚刚在姬冰尘手中吃了大亏,正是心中倍感不平的时候。 清冷月光映得泣魂枪浑身寒意,秦夜泊停在他面前,单手抓了缰绳。 “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刚刚孤注一掷,才从最难突破的关口杀出来,秦夜泊竟然在这里等他。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即便不是他的对手……托得一时三刻,姬冰尘也应该能寻到这里了。 周元鸿看向身后,一片寂静,刚刚在姬冰尘眼前脱身,说不准这个人会什么时候追上来,姬冰尘神出鬼没,单打独斗或许还不处于下风。 若是两个人联手呢? 他手下的人都算是身手颇为不凡,不知道秦夜泊从哪里叫来这么多人,这离开扬州的每一条路,都派了人把守。 周元鸿看向秦夜泊的目光已经成了不可置信,显然秦夜泊料定他会从这里杀出重围。 即便不从这里,别的路那也有祁景安与吴念把守,他就算想回扬州,也太迟了。 周元鸿手持双龙棍,与泣魂枪点在一起,上次秦夜泊枪法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这次却是奈何不了他! 秦夜泊回身握枪,连出十一枪。 枪法招式何止千万,真正蕴藏杀机的却是不多。 那十一惊,枪枪藏杀机。 周元鸿双龙棍接下十一枪,火星四溅,逼得他不断退后。 见此,秦夜泊也不意外,那在周宅的时候,他果然有所留手。 周元鸿笑了笑,道:“就这点本事?”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六章 浮生烬 “那倒不是……”秦夜泊轻轻摇摇头。如今浮生妄他不过才见识了一个十一惊,还真当他是十年前不成? 十年前是惨败,今日这个仇,岂能不报? 秦夜泊又不是不是心怀天下以德报怨的圣人,至少这杀人偿命,还是明白的,那几百人的枉死,这个仇,便让他来报吧。 周元鸿的棍法早就是炉火纯青,纵秦夜泊枪影漫天,也是占不了上风。 “小辈,你的枪法确是与他人有异,不过……”周元鸿略一停顿,腿下发力,转眼间已经到了秦夜泊面前,“不过,你这还不够!” 秦夜泊避无可避,棍影奔他面门而来。见此,秦夜泊眼中一片冰冷,泣魂枪翻转,生生横挡在面前。 此时,才看清这双龙棍身上,裹有玄铁,怪不得能与泣魂枪走这么多回合而无损。 这一击,秦夜泊退后数丈。 这十年,周元鸿也没闲着,若是秦夜泊用的是短刀,刚刚就死在了他的手中。 正是僵持间,秦夜泊抽身退后,又咳嗽两声。 “秦小子,姬冰尘是你叫来的?你也请得动漫园的人……” 秦夜泊或许还不是他的对手,那姬冰尘却是实力深不可测,如果他是出于情义而出手,那就算他能够杀了秦夜泊,日后也安生不得。 “酬金还是拿得出。”只是,能够让姬冰尘此次出手的,可不是因为所谓的钱财。 周元鸿目光微动,杀不了秦夜泊,日后也是一个麻烦,至于姬冰尘,那就让时绍星去解决吧,他再不济,也是寒云教的人,教主总不会任由他人放肆。 双龙棍攻势不减,泣魂枪迎面而挡,且退且战,是谓浮生妄第三式,六合断。 一时间,这几个回合竟是谁也没有占到上风。不等周元鸿有所动作,枪刃已经直逼而来。 泣魂枪竟似有嗡鸣之声。 “莫非,这小子能用内力?”周元鸿与他交手,从未见过他动用内力,出于慎重,不可硬接。 以四两之力,拨千斤! “哼……”秦夜泊借势,枪尖点在地面,翻身而过。 四两拨千斤是周元鸿打错了算盘,秦夜泊的优势是枪法迅速变幻莫测。 借力而发,凌空而下,是谓浮生妄第四式,燕凌尾。 借周元鸿之力,再连出七枪! 正是十一惊中的七枪。 此时二人交手已是招招致命,双龙棍与泣魂枪碰在一起,溅起不少火光。 第八枪刺出,周元鸿已是连退数步。 转眼便是第九枪! 周元鸿躲闪不及,向后一仰,随后愣了一下。 第十枪!贴着他腰侧划过,周元鸿顺势躲闪到一旁。 秦夜泊也抬头向前方望去,刚刚周元鸿略一愣神,他还是察觉得到。 明月当空,修长身影静静站在原地,手中的细刀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姬冰尘。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周元鸿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刚刚只要姬冰尘出手一次,他可能已经人头落地。 此时也顾不得秦夜泊,立刻向后退去。 秦夜泊一甩泣魂枪,正要阻拦,却见姬冰尘摇摇头。 随后几息之间,便到了周元鸿面前,一刀逼退。 “你也知道,我可是漫园头号杀手,你逃不掉。”姬冰尘的语气依旧平静,似这事情都与他无关。 周元鸿方寸已经大乱,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而姬冰尘依旧是淡淡道:“从你打出第一棍的时候。” 他手下的人,根本没有拦住他一时半刻! “若非秦兄想出手,你以为你还能从我手中逃到这里?” 周元鸿也算是心下明了,今日他逃不掉了,转身一把抓住双龙棍,看向秦夜泊。 秦夜泊将泣魂枪横在面前,道:“来。” 姬冰尘细刀已经握在手中,双眼微眯,紧紧盯着周元鸿。 已经是方寸大乱,周元鸿如何再沉住气? “第十一枪!” 另外两条路,祁景安与吴念已经收网,沈亦随后赶来,看着地面上躺着的周元鸿,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死透了?”祁景安问道。 秦夜泊点头。 “也罢。”祁景安看了一眼吴念,道:“其余的人,交给九坛处理,如何?周元鸿的人头,吴念姑娘尽管拿去复命。” 吴念看着周元鸿,心中一惊,当初秦夜泊给他的期限是七日,而今,刚刚五日。 “多谢了。其余人,但凭你们处置。”吴念对着秦夜泊一拱手。 秦夜泊点头,道:“那,沈亦,景安,这里有劳了,姬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冰尘笑着点了下头。 “漫园头号杀手,是你?”秦夜泊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号,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姬冰尘。 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已经帮他做了不少事了。 “不信?”姬冰尘挑眉笑了笑,细刀正要出鞘。 秦夜泊摁住他的右手,把刀重新插了回去,道:“信,这就不必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与月无双相比,如何?” “月无双不敢说,但是李谢一定不是我的对手。”姬冰尘略一沉思,还是没有说他与李谢是交过手的,不得不说,那把龙渊刀是真的不错。 “这次请你出手,还是多谢了。” 姬冰尘颇不在意,道:“朋友,应该的。这江湖上,只要我没有对手,那你,就没有对手。” 这话,秦夜泊怎么听都不对,还是说,他对于姬冰尘的戒心重了些? 似是心知他所想,姬冰尘又道:“你也做过杀手,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处境。” 杀手的命不值钱,也很值钱,毕竟都是一条条命堆出来的威名,当初他与祁景安,与沈亦,也是这般才熟起来。 秦夜泊点头,姬冰尘的处境,正是他还在十二隐卫中的时候的处境,能够聊得投机的人,并不多。 或许是有姬家和吴念的缘故,不过,姬冰尘这个人,不是不可深交的。 “姬兄今日劳累,改日定要到府上坐坐。” 姬冰尘也不推脱,道:“一定。” 吴念是与姬冰尘一路的,沈亦带人回了九坛,秦夜泊与祁景安回了府。 安排好事情,秦夜泊这才是又咳嗽两声。 “怎么?”祁景安自然察觉有异。 秦夜泊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内力用于枪法一事,真的与我无缘。” 这一放松下来,才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头栽下去,祁景安连忙扶住。难怪师父嘱咐他,除非打算拼命,不然不要在枪法上使用内力。 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玩命。 祁景安心中明白秦夜泊是为何如此,却也是起疑问,秦夜泊习武多年,就算强行动用,也不至于虚成这个样子,也只得先回府去。 到了祁府,值夜的人连忙起身上前迎去,“秦公子这是?” “累的。”祁景安也不解释,直接去了后园,见他脸色好了些,道:“我能不能问点事?” “嗯?” “我想知道,浮生妄最后一式是什么。”祁景安不懂枪法,不代表不能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秦夜泊细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 浮生妄一共九式,前八个,祁景安是见识过的,只是这最后一式,却从未见秦夜泊动用。 “浮生妄最后一式,你且记好。日月倾,山河崩,天光黯,是谓浮生烬。”这是师父告诉他的,也只有这一句话。这么多年,秦夜泊也没有悟出所以然。 只能答道:“最后一式……我也不会。”秦夜泊无奈摊手。 祁景安略微怔住。 “或许,还没有到非要动用浮生烬的时候。”秦夜泊从师父那句话中,听出了一丝的绝望。 就像是凝聚一身之力,孤注一掷的一击。 可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不到那个时候,断然是体会不到的。 其中的缘由,秦夜泊也是揣测过,师父不肯再讲其他,他也不便追问,或许,师父不希望他会走到那一步。 日月倾,山河崩,天光黯,浮生烬。 何等的绝望。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七章 张庚衍 “其实,师父也没有用过这最后一式。”更不要说教给他。 祁景安也不是傻子,刚刚那十二个字中,蕴藏的绝望之感何等强烈,当下也不再问下去,只道:“你觉得姬冰尘如何?” “姬冰尘很强,比我碰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强。”还记得夜里,周元鸿见到姬冰尘时,眼中无法掩藏的恐惧。 说起来,之前秦夜泊也轻看了姬冰尘。 且抛开姬家不说,单单是那漫园园主是皇姓,如此重用他,那姬冰尘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 至少比吴念复杂得多。 祁景安点头,最后问道:“你怎么样?” “我?”秦夜泊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道:“没什么大碍,日后不用就是了。” 既然秦夜泊不说,祁景安也不好再问下去。只道:“你先好好歇下,我担心九坛会有人不服,去一趟才安心。” 莫说是沈亦突然成了九坛主,就算祁景安是副教主的身份,都是秦夜泊暗中决定的,连青衣也是不知的,三十六个分坛,还不知有多少人不服他这一个秦教主。 刚刚接了这个位置,便几乎砍了总坛一半的势力,这笔损失不可谓不大。 想必,九坛还是更听从祁景安的。 当下秦夜泊也未反对,只嘱咐了一句慎重。 翌日一早,祁景安还未回府,秦夜泊也闲不住,九坛一定彻夜审问周元鸿的手下了。 虽说死不足惜,毕竟也是寒云教的人,日后也无法交代。 九坛。 “教主。”众人分立两侧,齐齐行礼。 秦夜泊点头,道:“沈坛主可在?” 旁边立刻出来一人答道:“回教主,坛主正在东房中。” “知道了。” 轻轻叩了叩门,未等里面的人发问,便道:“秦夜泊。” 听得里面茶碗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又传出祁景安的声音,“莫不是让我请你进来?” 秦夜泊推门笑道:“最好是八抬大轿来请。” 祁景安笑出声,道:“等你嫁人时,自然不能亏了你。” 沈亦干咳两声,看着二人颇为无奈,道:“教主要知道的事情,这些人交代了一部分,其余的他们应该是不知了。”沈亦端了茶,搁在秦夜泊面前。 秦夜泊拿起几张纸看了看,血腥味扑面而来,真是血书,必是严刑逼供过了,问道:“你的主意?” 他最想知道的,便是周元鸿那出宅子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还有周元鸿与寒云教的联系。 这几个人交代,周元鸿与寒云教一位颇有地位的人关系甚为密切,常有来往,但绝对不是教主时绍星。 沈亦摇头,道:“是副教主,不过,那些人倒是没什么胆量,稍微吓一吓就都交代了。” 恐怕也只有祁景安知道了是怎么吓的这些人了。 “他们说周元鸿时常不在府中, 只是,丝毫未提及羽箭一事,看他们那样子,也不像故意隐瞒的。”沈亦手中还有捡到的一支箭头。 “只怕知情人,都埋在了周宅之下。”毕竟这才是让知情人永远闭嘴的最好办法,如果换做祁景安,他肯定也这样做。 就算能够查到,也不是秦夜泊该管的了。 他也只是一个染灵教的教主,若是倒卖羽箭,还是要朝廷出手。 何况他还只是猜测。 “沈亦,这几个人好生招待着,什么时候,送给清君门。”秦夜泊关着这几个人,始终都是烫手,索性日后直接扔给清君门。 恶人自有恶人惩,这话一点都不假。 如果这几个人不幸死在秦夜泊手里,那也只能说天道轮回。 不再提此事,三个人将九坛安置了,便回了府。 祁管家送来一道请帖,说是宋员外派人送来的,今日夜里,诸位风云楼一聚。 三个人看着请帖,沈亦率先退后一步,道:“宋员外还未正式见过我,这事,你们去就足够了。” 秦夜泊摇头,道:“你跟随我多年,这些事情你自然是轻车熟路,你去更合适。” 至于为何没有推给祁景安。 就算推给祁景安,他也会一巴掌把这事打回到秦夜泊面前。 推托时,祁景安接了请帖,道:“上面可写着你我的名字。” 风云楼,天寒地冻丝毫影响不了这里的热闹。 “你看宋河对面的人。”祁景安背对宋河,生怕那几个人察觉到他们二人注意到了张庚衍。 秦夜泊侧目看过去,随后收回目光,问道:“此人是谁?” 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留了一绺山羊胡。此人身后还跟着仙风道骨的人,正是在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清君门的人。 那留山羊胡的人,在清君门里地位一定不低。 祁景安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去打听过了,那人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一个人。” 见秦夜泊不答话,道:“清君门的门主,张庚衍。” 张庚衍……秦夜泊心中几下这三个字。 祁景安摁住秦夜泊肩膀,道:“老老实实坐在这儿,你现在杀他,对谁都没有好处。” 秦夜泊眼中的杀意与敌意是藏不住的,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明白现在是万万不能动手,甚至敌意,也不能流露。 “先不理会他们,你可知宋河今日做了件什么大事?”话锋一转,祁景安也坐下来。 今日出了府,便听清君门要来这风云楼,算是来见一见宋河招纳的英雄豪杰,哪里管得了其他事? 毕竟宋河想招纳的人是秦夜泊,至于祁景安,反而是没那么在意,因此这祁景安才有闲暇去打探其他消息。 “什么?” “宋河跟张庚衍,把周元鸿在城外的宅子翻出来了,那几百条人命债,都是挖了出来,纵是不愿相信,事实也算摆在面前,宋河已经答应绝对不会放过周元鸿。” 秦夜泊无所谓耸肩,看来宋河是做不到了,周元鸿那项上人头都让姬冰尘割了去。 “那可真是难以接受,眼中的大善人居然是这副面孔。”秦夜泊语气没有嘲讽的意味,毕竟连他的父亲都是一副伪善的面孔,当初他得知时,纵然决裂多年,心头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依照我的猜测,宋河把他招揽的人都叫过来,应是给张庚衍过目的。” “月无双之前擒了寒云教的人了不正是送上了清君门?”莫非月无双也是死心塌地成为清君门的一柄枪?以他的性子,不像。 依照姬冰尘所言,李谢尚且不惧,只是不知月无双伸手如何,上次这二人在这里匆忙一次交手,秦夜泊记忆犹新。 虽然只是试探,但能够感觉到,月无双在李谢之上。 今日到风云楼的,一眼望过去,都不是平庸之辈,而那上座的第一人,不出所料,便是月无双。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八章 赌约 “张庚衍似乎很喜欢月无双啊。” “那是自然,能够做到剑术举世无双,本就足够资本了,还生擒了寒云教的人。”祁景安嗤笑一声,现在他与秦夜泊手中,还关着几个寒云教的。 陆陆续续人大都到齐,宋河示意诸位都安静下,又请了张庚衍出来。 张庚衍一出面,风云楼瞬间安静下来,只听他开口道:“诸位都知寒云教恶行,寒云教不除,武林永无宁日,今日我等……” 众人随后纷纷附和。 “没意思。”这话秦夜泊听了,也且当笑话听,他才不信会是因为一个寒云教,就算杀了时绍星,灭了寒云教,还会有下一个时绍星,下一个寒云教。 毕竟,寒云教之前,背负盛名的第一魔教,就是灭于寒云教扬名之时。 其中缘由,颇是耐人寻味。 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如果不出所料,这些人还是要仔细筛选,若是不小心混进来寒云教的,那岂不是闹了笑话。 今日张庚衍所言,无非都是决心为民除害之类,分寸拿捏得十分好,告诉众人已经有行动安排,却是丝毫不透露。 “不过,我看这张庚衍,也是一身正气。”祁景安顿了顿,又道:“和你这身痞气确实不同。” 秦夜泊没有否认,只道:“依你之见呢?”他对漫园是深信不疑的,既然漫园说是清君门动的手,那一定是清君门。 何况,当初秦潇晗也向他提过清君门三个字。 祁景安抬手捏住秦夜泊下颌,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松手,道:“至少看起来,他比你正派得多。” 做的事情哪有绝对的对与错,祁景安当然不会用好与坏去定义一个人。 至少这一眼看上去,张庚衍的气质,便是与常人不同,与宋河颇有些相似,又比宋河的强烈。 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秦夜泊也算生的五官分明,眉眼之间常是略带笑意,至少看上去是人畜无害。 也无心听张庚衍说的话,只与祁景安谈论其他。 正此时,走过一名杂役,对二人道:“这是那边的客人交给你的。” 一张信纸。 秦夜泊闻言,抬头望了过去,看到一个熟悉面孔向他笑了笑。 罗影,竟然是罗影。 低头扫了一眼,明日邀他做什么?换做他人,秦夜泊能一口回绝,对于罗影,他还能回绝? 无非是因为沐清歌。 “怎么了?”祁景安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看了过去,虽说上次与罗影仅是见过一面,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当下祁景安似是明白了什么,又问道:“需要我……” “景安,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自己处理。”他与罗影之前,始终是有一笔债要算。 当年沐酌十分信任罗影,甚至放心把清歌交给他。那时候秦夜泊也信得过他,如今再回想那些事,总觉得蹊跷。 就蹊跷在,陈风为何让他去杀沐酌。 沐酌与染灵教,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秦青岚对此,做过一些推测,秦夜泊却是没有证据,如今罗影就在眼前,打可试探一番。 就算只是因为沐清歌,这二人也不可能成为至交好友。 又听张庚衍与众人交代了几句,随后道:“今日是张某唐突,突叫诸位来此,深表歉意。”当下自罚三杯。 今日算是记住了张庚衍这个人。 一回府,叶赢梅拦住秦夜泊去路,问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秦夜泊拍了拍祁景安肩膀,示意他先回去。 看得四下无人,才道:“秦大哥,瀛梅有一不情之请。” 闻言,秦夜泊侧过头看向她,道:“说来听听。” “我与月儿颠沛流离多年,幸于祁大哥救护一命,才免去余生之苦,今日瀛梅是想若是能够入了染灵……” “不行。”秦夜泊打断她,如果他想,恐怕三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培养这两个人,最后还是败于一句于心不忍。 沐清歌已经是前车之鉴,这么多年连他秦夜泊自己也成了这幅样子,总有人愿意争一个高低,斗一个你死我活。 救不下想救之人的无力感,秦夜泊早已深有体会。 “秦大哥,你不是说以后我二人是去是留,从不会左右?”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显然是做了不少准备。 “至少现在不行。”秦夜泊叹了口气,寒云教还没有定数,若是怀了这二人性命,那就罪过大了。 “那先谢过秦大哥了。” 翌日,罗影也如约而至。 七年前,罗影这张脸还是略带几分清秀的,是有些玩世不恭,这点与秦夜泊也算是相似。 今日再见,已经找不到半点相似之处。 秦夜泊收敛了玩世不恭,性情随和,也算得上谦逊有礼,就算有几分不拘的傲气,倒也无伤大雅。 至于罗影,总觉得笑容之后,藏了一把锋利的刀。 “不想知道我叫你是什么事?” 秦夜泊摇头,罗影的事,他才不在乎是什么,道:“罗影,这次你最好保护好清歌,否则我不介意替你来保护她。”上次遇到沐清歌,恐怕也是罗影一手安排的。 这是什么地方?风云楼! 换句话说,是清君门的地盘!与寒云教鬼门势如水火的清君门! 罗影行事低调,世人不喜欢罗影,却是知道沐清歌。 “保护?就像七年前那样?你想保护她,我送你一个机会,如何?” 秦夜泊摇头,罗影这个人,他算不得十分了解,但也知道心性如何。 换句话来说,秦夜泊心中比谁都清楚,罗影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见他拒绝,罗影也不在意,道:“那,我们立一个赌约如何?” 秦夜泊目光冷了下去,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像是没听到一般,罗影忽然站起身,道:“十日后,我赌你保不下清歌。” “是你指示陈风,让我去杀沐前辈,是不是?” 罗影心中一惊,又笑道:“被发现了呢。” 秦夜泊也有些意外,本想试探一番,罗影居然承认了。 “那时候,所谓的鬼门门主,就是刚到弱冠之年的你吧?”秦夜泊记得清清楚楚,是鬼门门主,指名要沐酌的命。 这些疑问始终压在心底,这个推测,是秦青岚事后找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赌约你是接,还是不接?”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五十九章 当战不惧 “接。” 不由得他不接。 罗影丝毫不觉意外,毕竟,与沐清歌有关的事,总能牵动秦夜泊的心弦。 过了这么多年,罗影早就把沐清歌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沐清歌心里,还是有秦夜泊的。 也正因如此,罗影也该做些什么。 “顺便提醒你,已经是第一日了。”说罢,看向秦夜泊。 虽说秦夜泊不待见罗影这个人,但他的话还是要听的。 罗影既然说得出,那就是做得到。 “说完了吧?” “嗯,完了。”罗影一挑眉,又道:“我还是奉劝你,不要与寒云教为敌。” 说罢也不再停留,罗影起身道:“那我先走一步。” 当日夜里,沈亦先是找到了秦夜泊,道:“梅姑娘与你说过吗,她想与妹妹一同……” 话音未落,秦夜泊抬手打断,起身推开了窗,阵阵寒风迎面而来,也不禁让他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 沈亦等了片刻,也未等到下句话,问道:“没了?” “吴雪的事办了吗?”秦夜泊是心神不宁,这个时候他才是盼着沐清歌在鬼门,千万不要离开鬼泣山。 “这两日应该就会办妥,等过了年,就将她送到姬家。” 如此甚好。 吴雪性子单纯的确实不适合在这里与他们整日混在一起,姬家还有姬冰若,也有个陪伴的人。 月凉如水,辰星稀疏。 九日已过,秦夜泊也令了九坛留意进出风云楼的人,却是没有任何的疑点。 赌约一事,秦夜泊是没有向祁景安与沈亦透露的,毕竟这也算不得赌约。 昨日祁景安发觉风云楼的气氛似是有些紧张,总隐隐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才拉了秦夜泊来此。 也正中秦夜泊下怀。 “昨日里,我差人打听到,今日风云楼将有大事发生。”祁景安故作神秘,看向秦夜泊的时候有些高深莫测。 是不是大事,秦夜泊不知道,但他知道定与沐清歌有关,便答道:“打听出什么事了?” “你当我未卜先知?城南有一个算命的老道,不如你去找他算上一卦?” 想了想,祁景安又补上一句,道:“算命的银两我不出。” 清晨十分,这二人就已经等在了这里,生怕是错过今日片刻的时间。 转眼日头过了正午,开始西斜,惊堂木一拍,楼里顿时安静下来。 老先生还是一贯的腔调,精彩之处不少人应和。 秦夜泊兀自闭目养神,罗影让他等的好戏,依他所言,便是今日。 定然要牵扯鬼门,昨日,秦夜泊已经让沈亦做了准备,沈亦问道是什么准备时,他也迟疑了一下。 便是与张庚衍为敌的准备。 沈亦没有再追问下去,张庚衍是清君门的门主,而秦夜泊,与清君门势不两立。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秦夜泊睁开双眼,拍了拍祁景安肩膀,示意他暂且拿着泣魂枪,自己先去看看。 不只是有什么风声,隔了十日,张庚衍又到了这里。 心头只觉得不妙,眼神微微眯起,环顾风云楼,却不曾见宋河身影。 “鬼门妖女!她是沐清歌!”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众人已经将风云楼围得水泄不通。 秦夜泊将目光投过去,心下一惊,当真是沐清歌! 沐清歌正盯着人群,眸中闪过怒意,是鬼离煞通知她来此处,刚刚跨进这风云楼,就成了这个场景。 无人认得她,来也无妨,只是那刚刚高呼她是沐清歌的,已经将她置于死地。 李谢闻声而来,看着沐清歌,道:“鬼门妖女?” 沐清歌抬眼看向李谢,眼中带了一份慵懒之意。答道:“正是。”这个时候就算她说不是,李谢不会为难她,张庚衍也不会放过。 目光稍稍一偏,便看到月无双。 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不是有人蓄意安排,又做何讲!说不是罗影,秦夜泊都不信。 今日就算秦夜泊坐视不管,那罗影也会有下一步安排,还不知,这里有多少罗影手下的人。 秦夜泊舍不得沐清歌出事,那罗影便舍得了?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秦夜泊出手,便是与鬼门为伍,若是不出手…… 他一定会出手的。 鬼门手段诡异,尤其是沐清歌精通蛊术,贸然与她相对,只怕着了她的道。 李谢丝毫不在意,抽出龙渊刀,看向月无双,道:“并非我贪功,只是……” “噌”的一声,重明剑出鞘! 月无双神情淡漠,对李谢道:“鬼门手段诡异,我与你一起。” 这二人是要同时出手。 秦夜泊这才算明白,罗影说的好戏,是要将沐清歌置于险地。 清歌有闪失,今日夜里定要扒了罗影的皮。 沐清歌笑了笑,一鞭甩出,道:“小心小命不保了。” 正是拔剑弩张之时,风云楼静得可怕,却从人群中听得有人拍了三下手。 啪。 啪。 啪。 “好一个刀剑无双。”语气嘲讽,在场的谁都能听出来。 寻声望过去,秦夜泊从人群中走出,身旁的人都给他让出一条路,生怕是牵连到自己。 李谢也不恼,只是反问道:“那对付一个用蛊无双的人,不过分吧?” 月无双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站在远处的张庚衍。 秦夜泊不做回答,对二人一抱拳,微微侧头看向祁景安,随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被秦夜泊牢牢抓在手中。 “早就听闻李谢号称江南第一刀,月无双的剑法更是天下一绝,今日,还请不吝赐教。”这话说恭恭敬敬,谁又听不出秦夜泊的言外之意? 想要对付沐清歌,那便由秦夜泊来领教。 李谢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月无双,显然是月无双也是不认得此人,又转过头道:“你是何人?” 泣魂枪,月无双与李谢如何不认得? “在下秦夜泊。” 李谢手起刀落,龙渊刀带起一股劲风,刀锋停在秦夜泊面前,离他鼻尖两寸。 “当真不躲?” 秦夜泊一笑,答道:“当战,不惧。” 前两日方才问过姬冰尘,能不能敌得过月无双,看来今日,倒不如自己亲自试探一番。 月无双却是在一旁道:“秦先生考虑清楚,张门主也在此地。”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章 时声 秦夜泊微微侧头,沐清歌就在他身后,他能退? 李谢终究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把龙渊刀,斩尽不平事。 “月兄,我先来领教一下泣魂枪。” 月无双点点头,站到了一旁。 这种局面倒让沐清歌有些不知所措,走不得,也留不住。月无双先开了口,道:“本不愿与鬼门结怨,看你是去是留了。” 张庚衍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半分想过来的意思。 “清歌,待会你随景安离开。”秦夜泊声音没有太大的波澜,罗影这个疯子,早晚有一天要宰了他。 李谢步伐稳重,出刀必杀。 秦夜泊不慌不忙躲过,几经交手机都有些试探的意思。 几个回合,枪式一转,秦夜泊拍过他的肩膀,跃起一枪,随后便是连出十枪。 十一惊。 秦夜泊向来是以出枪迅速而制敌,十一枪更是难以全部躲过。 李谢深吸一口气,竟然是用龙渊刀尽数接下,有些乱了阵脚,倒也冷静。 生怕他再打出这十一枪,一刀猛然攻过去。 秦夜泊以枪为守,李谢也没有占尽上风。回身一枪,李谢顿住脚步,龙渊刀侧过而挡。 没有意料之中的碰撞声。随后秦夜泊一跃而起,一掌拍在了李谢胸口。 李谢身影已经倒退出去,反手窝着龙渊刀撑在地面。 秦夜泊眼神冷冽,姬冰尘曾说,李谢不是他的对手,而自己用这泣魂枪,也能与姬冰尘堪堪打成一个平手。 如此看来,江南第一刀,不足为惧,也不担心李谢有所留手。 在江南那一带,论刀法,或许李谢还不是登峰造极,可那一把刀,斩尽了不平事,就算把他成为第一刀,也不会有人有所怨言。 李谢心中是有所不服,与其他的无关,仅仅是一种碰到对手的不服。 秦夜泊静静站在原地,身旁的人都略感诧异,李谢会不敌这个无名小辈? 地面上留下一道划痕,李谢轻咳了几声。 身影随后到了秦夜泊面前,一刀仰面横过,碰在了泣魂枪之上。 瞬间秦夜泊一手握住龙渊刀,膝盖随后顶在了他的手腕。 反手一拍,龙渊刀应声而落,躺在一旁,李谢又退了几步。 随后枪刃横扫而来,李谢的龙渊刀刚刚脱手,此时此刻膝盖微曲,竟然是要接下这一枪。 泣魂枪带起的罡风吹动李谢袖袍,这个时候竟然有一些悲壮。 秦夜泊自然是不可能取走他的性命,手中拿捏了力度,泣魂枪堪堪停在他的面前。 “得罪了。”秦夜泊右手握着泣魂枪,收于身后。 能够击退李谢的一掌,赢在了出其不意。 李谢叹了口气,他如何不明白,以刀对枪,已经输了三分。 也怪自己太冲动,先领教了这个人的枪法。 月无双陡然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李谢,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抽出了重明剑。 真正交手,月无双与李谢的差距显现出来。 秦夜泊紧握泣魂枪,早就听闻他的名字,是天下无双的无双! 枪尖对着月无双,只等他有所动作,便让他连接十一枪。 面对李谢或许还有底气,可面对月无双,只怕没有那些把握了。 十一惊第一枪! 月无双面不改色,重明剑挽出的剑花带着凌厉剑意接下这一枪。 随后第二枪,重明剑如影随至。 向来是无人能够躲过,月无双丝毫未有损伤,反而是让秦夜泊枪法有些紊乱。 两个人速度皆为不弱,短短几息的时间,已经交手二十余回合。 一声碰撞之后,两个人同时都后退几步。 月无双再度拍剑而起,重明剑在他的手中才能不辱没名声吧。 剑影随后而至,一剑在迅速逼近。 秦夜泊未有迟疑抛出泣魂枪,一跃而起,抓住枪身便接了月无双的重明剑。 燕凌尾。 差距,前所未有的差距。 李谢口吐鲜血,他是小看了秦夜泊,龙渊刀在泣魂枪面前占不到半分便宜。 所幸李谢并无太大伤势,也只是气血不稳。 那月无双,竟然几乎是以一种镇压的气势逼得秦夜泊连十一惊仅仅是打出两枪! 那十一枪几乎是枪枪必杀。 枪法在身,又无法用得出,纵然是浮生妄这一绝世枪法又如何!就算是泣魂枪在手又如何! 重明剑与泣魂枪狠狠撞在一起,看似劣势的一把剑,余威不减。 也只有月无双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枪接下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那一剑的剑意惊人,除了跃起而借势,秦夜泊已经是别无他法。 结果还是他节节败退。 浮生妄本就是以枪式诡异莫测,出枪极为迅速而著称,可这月无双剑法的变化诡异丝毫不逊于浮生妄。 一瞬间,秦夜泊看到了月无双眼中的求战。 当初李谢用龙渊刀逼月无双出手时,眼中求战的火热看得是清清楚楚,那时候月无双眼中也仅仅是淡然。 “原来月无双,也不是无欲无求。”秦夜泊笑道。 能够与他交手这么多回合的人,确实不多。能够被他称为对手的少之又少,至少今日,秦夜泊心里清楚,他也算一个了。 从月无双出手之时,胜负便已分,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月无双负剑而立,看向张庚衍。 “秦夜泊,你执意与鬼门为伍?”张庚衍仅仅是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在宋河的风云楼还能够出这种事? 月无双收了重明剑,对着张庚衍略一行礼,道:“秦先生今日所做并无不妥,全是我与李兄冲动了。” “此话怎讲?” “鬼门与寒云教关系甚为密切,此事一个寒云教,我们都不是志在必得,如果再加一个鬼门,那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见张庚衍没有说话,月无双又道:“寒云教恶名在外,能够招揽如此众多人手实属不易,若是加上一个鬼门,那我们还有多少胜算?何况在场的,一定有寒云教恶眼线,必要仔细排查。” 其实张庚衍又如何不知,鬼门的人现在还不能动。就算没有秦夜泊,他也不能伤了沐清歌性命。 万一鬼门寻仇,那一手蛊术防不胜防。 就算抓了沐清歌,又该如何处置? 秦夜泊有些差异,月无双一向话少得很,似乎什么事情与他无关。 如今看来,这个人心中对什么都是分寸的。 许久,张庚衍摆摆手,道:“今日的事情暂且作罢,都散了吧。” 祁景安未有耽搁,让沈亦去送走了沐清歌。 出了风云楼,祁景安早在等候,刚刚交手时,他就拽着沐清歌离开了。 “李谢,也配得上江南第一刀?莽夫,如何与月无双齐名?”祁景安也是使剑的人,自然是有些崇尚他的剑法。 梧深剑不比重明剑,但也是一把利器。 “李谢身后的,是整个龙刀门,他刀法上乘,我的枪法就比他差么?”秦夜泊对于自己的枪法,也算是颇有自信,就算是原来败在周元鸿手下,如今也是能用一柄枪把他逼入绝境。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路中间站着一个人。 祁景安顿时握上了梧深剑。 “秦兄,借一步说话。”月无双依旧是背着重明剑,拦在路前。 秦夜泊对着祁景安笑了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对月无双一拱手,道:“今日多谢月兄为秦某讲情了。” 对于这等人物,自然是谈不上反感,反而对月无双能够帮他在张庚衍面前讲情,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 “秦兄,真的要与清君门为敌么?” 今日一战,换做宋河,是能够听进去月无双的话,可那张庚衍城府颇深,未必会听得进去。 秦夜泊看向月无双,从他的眸子中找不到任何的情绪,“势不两立。” 月无双顿了一顿,才道:“秦兄有所不知,天下根本没有月无双,我也不姓月。” “我……名为时声。”最后又添了一句,“时绍星的时。” 所传月无双本名为月时声,可他根本不姓月! 早就有所推测,寒云教放在风云楼是有眼线的,可没想到,竟然是月无双!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一章 面见时绍星 此时此刻,月无双告诉秦夜泊这些,也不信他会转头卖给张庚衍。 大不了,杀人灭口,以月无双的本事是做得到的。 “秦兄,你和我该坦白了吧?”月无双眼中依旧是毫无波澜,枪法如此,岂会是等闲之辈? 秦夜泊看了看祁景安,最后向月无双一拱手,道:“染灵教主,秦夜泊。” 教主?月无双听到这个身份的时候还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前段时间听闻冥灵教将冥改为染,没过多久,教主就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是谁来顶替了。 这种势力,还不值得月无双放在眼里。 “这位是?”月无双看向祁景安,这二人关系甚密,应该都是一个地方的人。 祁景安笑道:“副教主,祁景安。” 想要对付寒云教的势力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就算是稍微有点名气的门派倾巢而出,月无双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意外。 毕竟,寒云教的情况,他了解一个大概。 此时秦夜泊心中所想的,便是前些日子,沈亦告诉他,月无双把寒云教的人交给了清君门,这只怕是为了让张庚衍对他深信不疑吧? 之前秦夜泊还在想如何将寒云教收为己用,现在看来,还是要另想办法。 “时教主危在旦夕,又不能求助鬼门,所以,只能效仿十年前。” 若是真如传闻,时绍星冷血无情杀人成性,秦夜泊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时绍星。 谁都不是圣人,孰能无过? 有些罪过是需要偿命的。 如今看来,寒云教另有隐情。 而十年前,寒云教杨名江湖的时候,发生过什么,秦夜泊是不得而知的。 月无双静静望着两个人,道:“教主,应该会在这两日来见你。” 月无双说的教主,除了时绍星,还能有何人? 秦夜泊脸色微变,对于寒云教他是没有好感的,尤其是周元鸿那般人,足够称得上深恶痛绝。 可寒云教能够这么多年不倒,这教主也是自有手段。 “见我?”秦夜泊煞是不解,莫非就因为他还值得月无双一战? 月无双看出了他的不解,只道:“教主不是江湖所传的那种人,恶名是寒云教,不是教主。” 言外之意,不外乎于,时绍星并非恶人。 既然如此,躲不过去,与其等时绍星来找他,还不如主动去见一见。 “扬州城太危险,倒不如我去见一见时教主。” 祁景安想要阻止,一声“别”还没说出口,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月无双见他答应,笑了一声,道:“那明日午分,风云楼见。” 说罢也没在逗留,负着重明剑离去。 刚刚一场,也算得上恶斗,李谢的龙渊刀是沾了血,也并不大碍。 倒是这月无双,分寸拿捏十分精准。 返回祁府,时间尚早,沈亦还未回来,“明日我去风云楼,你记得告诉沈亦一声,莫要担心。” 祁景安嗤笑一声,道:“是你明日要见时绍星,心中有所担忧吧?你且看沈亦担不担心你。” 秦夜泊无奈摇摇头,虽早就想见一见时绍星,可真正解除这种人物,秦夜泊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比如那鬼门的罗影,清君门的张庚衍,就算是漫园那个与皇家有关的园主,这些人,秦夜泊见了都不会有丝毫的担忧。 如今他还打算如何趁着清君门与他们开战,将寒云教收为己用。 这算什么?与虎谋皮? 翌日午分,秦夜泊是早早等在了风云楼,月无双进了大门,只看了秦夜泊一眼,示意跟他走。 月无双走的这条路十分崎岖,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城外的宅院。 未经通报,两个人直接走入正堂。 正堂一侧坐着的男子气度非凡,面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 此人便是寒云教的教主,时绍星了。 时绍星见他犹豫,倒也不急,而是摒退了其他人。 “小声,你也下去,我有话单独与秦先生讲。” 等到众人都退下去,时绍星示意他做到另一旁,,亲自满了酒,道:“我本想去城中见一见秦先生,没想到,秦先生提出要来此处见我,时某还要多谢先生。不知小声可伤了先生?” 秦夜泊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时绍星指的是什么,清君门在扬州定然有不少的眼线,虽说就算是时绍星犯险,也能够轻易化解,可终究是麻烦事。 倒是不是秦夜泊来见他方便。 “时教主客气了,月兄倒是手下留情了。”秦夜泊头脑中不断想着对策,如果时绍星知道他的目的,会不会活剐了他? 时绍星笑了笑,也未说其他,只是突然想问道:“清君门如何让你与之不共戴天?” 这个势力素来隐蔽,与寒云教的恩怨是说不尽,可与其他门派的来往,少之又少。 秦夜泊看着时绍星,看上去他的年纪与自己没有太大差距,问道:“灭门之仇算不算?” 灭门?时绍星轻轻皱了下眉头,灭门一事,也只是慕容氏。 “时教主,至交好友被灭门,我与清君门,如何没有仇怨?夜泊不才,正是所谓的秦家叛子,秦家二少爷。” “性情中人,”时绍星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略微带了些赞许,又道:“秦先生愿不愿意陪时某赌一把?” 没等秦夜泊回答,月无双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重明剑,站在他的身后。 这分明不容他拒绝! “小声,收了剑,下去。”时绍星语气不可抗拒,月无双自然是不会违背。 “小声性子如此,秦先生不必介怀。” 秦夜泊点头,道:“无妨。”月无双的威胁,他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这是谁?面前的是寒云教的教主,无尽第一魔教的教主! “寒云教的名声,早就被一群鼠辈啃食,当年我接手寒云教年轻气盛,不懂收拢人心,如今教中肯听从我的,已经为数不多,清君门又在这个时候征讨寒云教,可谓雪上加霜。” 这些事,秦夜泊算明白了,寒云教分裂已久,时绍星已经无力驾驭,他需要一个在外的势力,帮他清除不听从他号令的人。 寒云教的凶名,时绍星不是不知道,只是无奈,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月无双,不是比我更加合适?” 时绍星摇头,道:“小声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寒云教本是与世无争的,一个末流教派,清君门那时候绞杀是可是随随便便就能在江湖上引起血雨腥风的一个门派。” “内部分裂,那门派的掌门无奈之下,将自己的势力藏入了寒云教,从那之后,才有了今日的寒云教,如今,只怕还要走这条路。” 说罢,时绍星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应是不知那些往事,不如,听时某略讲一番?” 秦夜泊笑了笑,道:“洗耳恭听。”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二章 往事 时绍星轻轻皱了下门头,似是要陷入到回忆中,却突然发问,道:“不知秦先生贵庚?” “谈不上贵庚,痴活二十六年。” 时绍星点点头,道:“十年前,我二十有四。” 秦夜泊心里微惊,这时绍星看上去,与他是一般大,却不想长他八年。 当年的情形与如今几乎别无二致,寒云教的教主势单力薄,还是卷入了这场风波。 只是那时候的第一魔教,并不是寒云教,而是开河宫。 也正是那时候,时绍星与月无双认清了清君门的面孔。 杀人便是杀人,管他是不是胡作非为,那时候寒云教也仅仅是为开河宫中无辜人说了几句话,便惹得清君门追杀。 时绍星心有不甘,与教主一同投入到开河宫中。 当时开河宫的掌门早就看不惯清君门的所作所为,江湖上有势力的门派何止少数? 但凡是如日中天的门派,都会传出无恶不作的恶行,而这时候,清君门总能从天而降,仿佛专门是为了清除这些门派。 开河宫内部一没分裂二无恶行,最后硬生生挂上了谋反的罪名,清君门打着一个为国平判的旗号向开河宫宣战。 那时候的寒云教主孤注一掷,以寒云教的名义保全了开河宫的大部分的势力。 最后还有自愿投入寒云教的。 那时候起,开河宫早就名存实亡,那掌门也是义薄云天之辈,带着部下与寒云教开战,成全了寒云教,才让当时根基不稳的寒云教没有再受到清君门的怀疑。 等到清君门怀疑,寒云教早就根基稳固,不是清君门能够轻易撼动的。 如今,寒云教就是当初的开河宫! 唯一不同的便是,寒云教内部分裂已久,时绍星已经无力聚拢,只能彻底产出。 想要动手之际,清君门突然跳出来,说要除掉这个无恶不作的寒云教。 时绍星暗中叫苦,若是真的配合清君门,铲除了那些人,只怕日后张庚衍也不会放过他。 秦夜泊捏着眉心,算是听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 寒云教内部果真是出了问题,而且时绍星也束手无策。 怪不得月无双听到秦夜泊回答与清君门势不两立的时候,眼中有光闪过。 “秦先生意下如何?”时绍星看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问出这句话。 他料定秦夜泊不会拒绝。 就算是为了寒云教部分人的存亡,哪怕拱手让给秦夜泊,在时绍星看来,也是在所不惜。 “乐意之至。”秦夜泊起身,正面看着时绍星,躬身行了一礼,“时教主,万不可放过张庚衍。” 时绍星点点头,寒云教的前身可是开河宫,开河宫向来没有内部分裂之事,只怕寒云教也是有人从中作梗。 “你知道清君门背后是什么势力么?” 秦夜泊绝怔,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 从慕容氏满门被杀,秦青岚曾猜测是皇帝苏彦的旨意,还有那半个令牌,是皇家之物,而漫园却告诉他,那个神秘的势力是清君门。 难不成,清君门背后的,是皇家? 自古便是朝廷与江湖势不两立,苏彦又怎么会培养江湖势力? 当真不怕被逼宫? 时绍星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是经历过门派消亡的人,清君门名义上是为民除害,可在他心中,清君门就是江湖上最大的恶人。 可偏偏其他人信奉追捧的是清君门。 见秦夜泊没有回答,只听时绍星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清君门背后,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秦先生答应了时某,就是与皇家为敌,日后,清君门也会对秦先生动手的。” 这算是时绍星的忠告。 秦夜泊只是笑了笑,以他的性子,更信任时绍星。 便道:“日后的事情自然会解决,当务之急,便是除掉寒云教中心怀不轨之人。” 时绍星没有否认,抬手让秦夜泊坐下,问道:“你可知周元鸿?” 秦夜泊心中一惊,面色不改,而是反问道:“周元鸿不是扬州城的大善人么?” 听了这句话,时绍星不屑冷哼一声,“周元鸿就是个畜生,真当他做的事能够瞒天过海?小声不便动手,雇了杀手去刺杀,现在音信全无,不知道究竟如何了,只是周元鸿也没有再出现,我担心他有其他动作。” 刺杀周元鸿,居然是月无双下的一单,最后兜兜转转,让秦夜泊接了这个任务。 秦夜泊低声笑了笑,道:“周元鸿,已经被杀了,我听闻当时是宋河与他有恩怨,召集了人手动的手。” 至于实情,实在是不知如何告诉时绍星,难不成要与他说,不用担心,我看着周元鸿的头被割下来的? 只怕是时绍星故意试探他。 时绍星倒是没有料到宋河会出手,道:“这样也好,省得小声动手。” 秦夜泊正想发问,时教主为何会找上他,毕竟这江湖教派多得数不胜数,只听外面一阵嘈杂。 进来一名杂役,道:“时先生,外面有一个黑衣人,看样子是跟踪而来。” 跟过来了? 秦夜泊的手已经摁上了短刀。 时绍星瞥了那杂役一眼,又收回目光,缓声道:“小声会解决的,不必担心。” 也罢,有月无双在这里,谁也不敢放肆,毕竟张庚衍是十分器重他的。 “你可有要问的?” “不知时教主为何会找上我?”秦夜泊不敢妄自托大,自己的枪法又很少示人,就算昨日与月无双交手,也不至于让时绍星如此信任他。 时绍星略一沉吟,道:“那柄泣魂枪,是我送给顾泽的,罢了,都是往事,不值一提。” 出手就送了一柄绝世利器,何等的手笔? 不通枪法,拿着这枪终究是无用,当年顾泽有意收下,时绍星也就顺水推舟了。 最后落在秦夜泊手中。 幸在,秦夜泊没有辱没了浮生妄与泣魂枪。 “原是前辈的至交好友,是夜泊无礼了。”秦夜泊起身抱拳。 时绍星摆手,“故人而已,顾泽性子倔得很,若是真的躲在寒云教,也不会让仇家逮了空子。” 外面押进来一男子,身上绑了绳索,月无双面无表情看着此人。 是清君门的眼线,竟跟着月无双寻到了这里。 “大意了。”时绍星歉意地笑了下,这里可是他的地盘,竟然出了这等事? “小声,解决了吧,今日的消息万万不可走漏风声。”时绍星了解月无双的性子,定然是阻拦了,那斯不听。 月无双轻轻点头,随后把人带了下去。 秦夜泊也没有必要去劝时绍星,毕竟,这个人活着回去,最危险的是他。 张庚衍那里,月无双随便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罢了,毕竟一个眼线,重要性还是比不过月无双的。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三章 约定 “见笑了,这倒是我的疏忽。” 秦夜泊也只是笑了笑。 处变不惊,甘愿舍身成仁,时绍星这等的为人,只怕也不亚于那以义为先的南宫漠。 “染灵教的情况,可否告之一二?” 秦夜泊点头,既然时绍星肯把寒云教的的局势告诉他,那他也没有必要再藏着。 染灵算是元气大伤,总坛,再加上三坛四坛更是损失惨重,以张谦汐为首的十二隐卫直接折了七人,四名鬼司二人叛变被杀。 堂主更是锐减半数。 这损失,秦夜泊不可能不心疼。 就连时绍星也不由微微皱眉,之前顾泽口口声声说,他的教中太多人心怀不轨,若连根拔起,只怕会元气大伤,更怕会有人趁人之危。 没想到秦夜泊刚刚成了这教主,就手起刀落,直接削了一半的实力。 够胆量,有魄力。 如果时绍星早年有这魄力,寒云教也不至此了。 “年关之后,张庚衍就得行动了。”时绍星是十分了解清君门的,只要清君门动手,就要有足够的力量来牵制,不然就是必败的结局。 显然如今的寒云教已经不能牵制住他。 “所以,秦先生,务必配合张庚衍,铲除寒云教心怀不轨之人,小声会帮你的。” 秦夜泊郑重点头,“定不辱命。” 时绍星也起身,道:“那如此,你我就约定好了。” 这个约定,不管是对秦夜泊来说,还是时绍星,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回到扬州城,月无双开口道:“哥哥要学开河宫掌门,舍身成仁,秦兄能否给个薄面,看在时声的面上,想办法保全哥哥性命?” 听闻此言,秦夜泊不由笑了笑,“时教主为人,夜泊佩服,就算月兄不说,我也会尽力。” 至于能不能保全,那他也不敢说,若是时绍星真的走投无路选择自裁,那秦夜泊也没有办法。 时绍星的为人,还真让他佩服。 月无双叹了口气,“如此,还请秦兄尽力。” 祁府。 回来时,已经明月高悬。 沈亦还未睡下,听得动静,披了衣服出来,见秦夜泊回来,问道:“如何?” 看沈亦这模样,定然是一心未眠。 “屋里说,景安歇下了?” “景安这些日子要打理祁府上下,祁家生意似乎是出了一点问题,他的兄长派人来了,想看他如何处理。” 秦夜泊点头,与沈亦回了屋,祁景安的家事,既然他不说,那他们也没有必要问。 何况祁景安是能够处理的。 时绍星这个大名,沈亦早有耳闻,只是始终未有任何瓜葛,今日秦夜泊面见时绍星,这一番长谈下来,倒是给秦夜泊不小的冲击。 尽数说与沈亦。 沈亦听后也是有些震惊,虽说他对清君门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清君门如此不义,的确是有失身份了。 更有失身份的是,张庚衍与皇家有关。 就算不是苏彦的人,也起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夜泊捏着眉心,正愁如何收了寒云教,没想到时绍星自己送了上来。 只是,时绍星的条件,他不得不做,借清君门的势力,铲除寒云教心怀不轨之人,再用染灵的名义,牵制住清君门。 说来简单,张庚衍又不是省油的灯,恐怕他早就因昨日之事记住了秦夜泊。 明日再去风云楼,探一探宋河的态度。 翌日,本想随沈亦一同去,却被祁景安拦住,“沈亦留下为好,若是张庚衍在风云楼,那你就彻底暴露了。” 至少,张庚衍还不认得沈亦。 秦夜泊也是点头,若张庚衍彻底不信任秦夜泊,他还有一个沈亦。 风云楼。 所幸张庚衍不在这里,想必是与宋河商定了事,又离开了这里。 只是,宋河也不在,小厮走上前来,告诉秦夜泊与祁景安二人,员外在处理家事。 二人直接坐在了大堂中,泡了壶茶。 “冬日里,应该烫一壶酒。”祁景安撑着下巴,看向风云楼大门,眼中一亮。 来人是李谢。 前日较量一场,李谢打得也算是痛快,当时未来得及多说什么,今日看这秦夜泊在此,也便上前闲谈了两句。 李谢为人倒也爽快,前日龙渊刀沾了血,而泣魂枪却是未伤他分毫。 “前日匆忙,也未多说一句,那时候确实对不住了。” 秦夜泊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当下也是坦然一笑,道:“无妨。” 瞧他身后跟着一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宇间英气十足,问道:“这位是?” 李谢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对秦夜泊道:“我的小女,妙晴。” 李妙晴,好名字。 “见过公子。”李妙晴在李谢身后,向秦夜泊行了一礼。 未等多久,门前走进来一蓝衫男子,生得甚是俊俏,秦夜泊望过去,还是有过数面之缘的熟人。 正是南宫家的长子,南宫漠。 上次见到他,还是慕容氏刚刚事发,他去凌家时碰到的,那时候他牵了马立在一旁,也未上前。 秦夜泊和祁景安二人就坐在大堂中,南宫漠扫视一圈,向秦夜泊一抱拳。 对此,秦夜泊也回了过去。 南宫漠和秦夜泊是没有什么恩怨的,这彼此见面是客套了几句。 看他向着李谢在的房中走过去,秦夜泊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刚过弱冠之年。又是一表人才,心生爱慕的女子又何止少数?莫说南宫氏所在的金陵,就连不在金陵的李妙晴,不也是有这个心思? 李谢这是有意撮合南宫漠与李妙晴。 秦夜泊只顾坐在一旁,与祁景安低声道:“还是景安消息确切,就连提亲这等事,早早就打听好了。” 祁景安摇摇头,道:“凌家可是在上党以北,李谢久居江南,南宫家在金陵,又无意透露此事,李谢自然不知。” 方才秦夜泊听李谢说有约在身,看那李妙晴眼中都带了一抹柔情,心下更确定了李妙晴果真是把心思放在了南宫漠身上。 “你要是不和秦家决裂,你还是秦二少爷,说不定……”祁景安眼中深藏笑意,看向了秦夜泊。 秦夜泊本就是性子随和,虽说比不得南宫漠模样俊俏,至少也是仪表堂堂。 可惜最后没成为一个少爷,而是一个教主。 “如果我还是个少爷,泣魂枪就不会在我手中了。它会不满的。” 又扯了一会其他琐事,无非是这城东开了一个点心铺煞是合口味,城北的酒楼又酿了新酒。 没多久,南宫漠便离开了风云楼。 看他离去的背影,秦夜泊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李谢和李妙晴也随后走出,看那李妙晴的模样,脸上满是失落。 本应是才子佳人的佳话,只可惜这才子已经心有所属。 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又走上台去了。 祁景安顿时是有些无奈,只盼着宋河赶快来风云楼,比起听书,他宁愿去听宋河讲一讲其他的事。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四章 惊雀枪 即便是祁景安不喜这些,也只得耐下性子,也是听得他昏昏欲睡。 看祁景安这个样子,秦夜泊也是无奈,起身去拿了一壶十里香,搁在祁景安面前。 李谢叹了口气,见秦夜泊还没离开,索性直接坐了过去,直叫可惜。 可惜了南宫漠,义薄云天,又使习一手好刀法,能拉拢到他的龙刀门,是再合适不过。 李妙晴倒也没说什么,也仅是安静坐到一旁,看样子是落寞得很。 秦夜泊心中直道:“当真是可惜了。”莫说是李谢觉得合适,就连他也是觉得再合适不过。 这毕竟只是他人家事,也不好说什么。 “南宫氏在这里的名声也算是响得很,四个世家如今剩下三个,说起来,最得人心的还是南宫氏。”李谢把龙渊刀往桌子上一拍,叹道。 四个世家……没了慕容氏。只是不知慕容少白如何了,听哥哥说,秦潇晗也到了江南,只希望这两个人不要撞在一起。 慕容少白不是秦潇晗的对手。 “秦兄在想什么?”李谢看他出神,开口问道。 “没什么,前日可曾伤了李门主?” 李谢一摆手,道:“没有,那算不得伤,说起来倒是让李某惭愧了。” 听到这里,李妙晴情绪微微有变,眼前这个人,能伤得了她的父亲? 祁景安只顾听二人谈话,幸是未与李谢交恶。 一个李谢倒是不惧,他身后的龙刀门,只怕比起如今的染灵,只强不弱。 单说李谢为人爽快至极,就比月无双舒服得多。 秦夜泊性子虽说是随和,始终还是有几分的傲气的,只是深藏在骨子里。见了时绍星,月无双甚拔剑威胁。 一切随了月无双,最后还要把重明剑架在他脖子上?这是什么道理? 祁景安也不插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说书老先生,却是在听秦夜泊与李谢的交谈。 “提醒你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谢说完这句话,又干咳了两声。 这句话从李谢口中听到,还是颇为意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秦夜泊不是不懂。 那日秦夜泊出手确实太引人注目了,虽不敌月无双,可几乎压的李谢毫无反击之力,足够证明他的身手。 李谢担忧的是寒云教会把秦夜泊当成一个难以应对的对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夜泊身后并无其他势力,倒是容易让他人得手。 “不如,来我龙刀门?”李谢这话带着试探,龙刀门上下,几乎都是使得了一口刀的,就连李妙晴,也是能够拿得起刀的人。 若是真的寒云教与清君门开战,倒也不怕,只怕寒云教有心暗中下毒手。秦夜泊是孤身一人,李谢自然是不免担忧。 秦夜泊摇头,道:“此事我有分寸,多谢门主好意。” 祁景安低声提醒一句,道:“宋员外到了。” 李谢听此,起身一抱拳,道:“下次再见,定让你再领教一下我的刀法。” 秦夜泊点头,道:“恭候。” 言罢,起身带着李妙晴离去。 见到宋河,秦夜泊深吸一口气,毕竟还不知是宋河的态度。 未料,宋河见到这二人,是满脸的笑容。 “那日,你的枪法当真是让人开了眼界,李谢都是败在你的手下。”宋河的眼光是何其毒辣,心中不免猜测,秦夜泊对李谢还是有所留手的。 “是夜泊唐突,只是如今大敌当前,还是不要再树敌为好。” 宋河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秦夜泊暗自松一口气。 忽然听宋河道:“那日你可不是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倒是像那些初出茅庐的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还真当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么? 若放在十年前,或许秦夜泊还不知收敛,十年之后,他早就过了那个年纪。 放在今日,他已经很少在人前动手了。 还不到锋芒毕露的时候,月无双有那一身功夫是无人招惹,而他,远不如月无双。 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非枪法少有人会,只怕那日,泣魂枪一出,就已经有人盯上了秦夜泊。 若非事关沐清歌,不由他犹豫。 祁景安淡淡道:“那时倒是未想这么多,只是觉得鬼门的人,还不能动,李谢嫉恶如仇,三言两语定然是劝不动他的。” 宋河连连点头,“李谢的性子我也是知道几分的,只是,你们要小心鬼门,不管你们是不是为了鬼门,鬼门也不一定会放过你们。” 鬼门会不会放过他,秦夜泊还真不知道,至少目前来说,沐清歌就不会放过他。 就算他想说出实情,清歌也要信得过才是。 “此事员外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那便好。”宋河点点头,忽然问道:“听你口音,你不是扬州人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这他早就听了出来,至于祁景安,他在扬州的时日,此宋河还多。 只是,同为秦姓,贯使长枪,不由得他想到了一个人,秦家的秦落。 那一手惊雀枪,当真是少有对手。 秦夜泊点头,道:“家在上党。” “上党……”宋河缓缓点了点头,上党确确实实有秦姓,他所知的,便是迁居上党的秦家。 秦夜泊是没有与外人说过身份,或许他是秦家二少爷的身份说出去,还无伤大雅,毕竟早就被逐出家门。 这染灵教的教主,是万万不能说的,改冥为染一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何况冥灵教的顾泽,与时绍星是旧时相识。 只怕听者有心,传到张庚衍的耳中,即便是月无双有心,也无力帮他了。 寒云教同党,这个罪名现在他还戴不起。 之少,也要等到清君门无力彻底铲除染灵教的时候。 秦夜泊又是使得一手好枪,秦家用的,便是枪法。 宋河笑道:“你可是秦家之人?” “员外以为呢?”秦夜泊笑了笑,没有回答,宋河已经猜了出来,又何需再否认? 宋河笑了几声,没有再继续谈下去,毕竟秦家的二少爷离开秦家的事,算不得什么秘密。 “方才见你与李谢相谈甚欢,如此我也便放心了,同为行侠仗义,还是莫要生了嫌隙。” 行侠仗义说的是李谢那般人,一身正气凛然,的确让人颇有好感,心生敬佩。 “员外说的是。”毕竟当今的局势,生了嫌隙还是宋河这边的损失。 寒云教与鬼门的关系很微妙,都说与寒云教交好,是江湖上两个不可招惹势力,可见了时绍星方才明白,寒云教中的两派对立已久。 只是不知道与鬼门交好的,是时绍星,还是另一派。 那日月无双要一同动手,不知是有心阻拦李谢,还是想为时绍星除掉沐清歌。 宋河突然问道:“你使的秦家的枪法?” 秦夜泊摇头,道:“员外为何如此问?” “为了寒云教一事,张兄给不少门派世家都发了请帖,今日张兄说遇到了一人,枪法了得,那柄枪他认得。” 枪法……除了秦家,在这江湖之上,秦夜泊还真不知有谁枪法了得。 “那柄枪,正是惊雀枪。” 惊雀枪……秦夜泊微怔,那不是在秦潇寒手中么?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五章 万钧 惊雀枪秦夜泊是不曾见过的,这枪在秦潇晗手中一事,也是秦青岚告诉他的。 比起泣魂枪也不逊色几分,泣魂枪是绝世利器,秦夜泊早就深有体会。 也就是时绍星那样的人物才有本事将这枪收为己用,最后送给了顾泽。 如今宋河在扬州广邀豪杰,只怕也给秦家发了请帖,秦青岚又是手无缚鸡之力,来人必定是秦潇晗。 秦夜泊心中一时之间不知是何滋味。 “听闻惊雀枪在秦家,秦二公子可知道?” 秦夜泊点头,道:“在我三弟手中,只是,秦二公子的称呼还是暂且免了吧。” “你与你三弟……”宋河顿了顿,也不知如何问下去,别人的家事,他如何开口询问? “没有恩怨,员外放心。”秦夜泊心知宋河想问什么,便直接答道。 宋河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与他,谁的枪法略胜一筹?” 秦家的枪法名为万钧,秦夜泊更是自幼习武,最初学的便是这万钧,无奈生母赵绾珺体弱,导致他天生不足,几乎是无法用这内力。 便也放下了万钧枪法。 直到他的师父传授了他浮生妄。 “若是有机会,定要分一个高低。”究竟孰强孰弱,秦夜泊心中只怕已经有了答案。 他能用泣魂枪对李谢而不处下风,甚至能在月无双手中走出几个回合,就算是对上姬冰尘,也有一战之力,甚至平分秋色。 可秦潇晗用的同他一样,是长枪。 何况,秦潇晗这几年早就把万钧用的是炉火纯青,而他的浮生妄,是许久未动。 加之秦潇晗内力在他之上,这胜负已经见分晓了。 见这宋河再未问其他,秦夜泊起身告退。 这宋河终究不是张庚衍,仗义疏财广交英豪,这心怀与张庚衍是断然不同的。 “走,景安,去接吴雪。” 绝一犹豫,祁景安跟了上去。 马车停在祁府门前,祁管家差了杂役去将马车停到后院。 吴雪见这祁景安,倒也不是太拘谨,道:“那就叨扰祁公子了。”吴雪说罢,便是行了一礼。 祁景安一摆手,道:“祁某向来随意,吴雪姑娘且把此处当做家里便好。” 吴雪笑道:“多谢公子了。” 难怪词人总说美人一颦一笑足以倾城。 饶是祁景安的定力都不禁是略有失神,总算是明白为何说吴雪是娉婷一舞倾姑苏! 沈亦从身后拍了拍秦夜泊,道:“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在扬州,除了祁景安,哪里还有熟人? 沈亦表情没有变化,道:“你三弟。” 秦夜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刚刚还听宋河说,张庚衍碰到了秦潇晗,现在秦潇晗就已经到了扬州城。 祁府毕竟是祁景安的府邸,安排吴雪的事也轮不到秦夜泊插手。 进了府门,祁景安抱着算盘,看向了秦夜泊,道:“这一笔笔的开销可都记在你头上,记得还债。” 秦夜泊挑了挑眉,随后又点点头,答道:“那你把我卖了吧。” 祁景安略有所思,道:“城东头有个杀猪的屠夫,是我的老熟人了,不如改天我去问问你的身价?” 秦夜泊干咳一声,道:“沈亦,你在哪里碰到我三弟的?” “擂台,要去看看?” “走。”与他三弟多年未真正交手,秦潇晗惊雀枪在身,那秦夜泊也不能怠慢了。 随后去拿了泣魂枪。 擂台之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秦夜泊与沈亦去了擂台对面的酒楼,要了二楼雅间,推开窗子看向擂台之上。 距离虽远了些,也不妨碍。 秦潇晗一身黑衣,笑容和煦,惊雀枪负于身后。 刚刚他雷霆之势连战三场,对面之人毫无反击之力,一时之间无人上台。 秦夜泊倚在窗边,酒楼伙计端了茶上来,又看了一眼窗外,正是擂台,便道:“这黑子男子好生了得,刚刚三人,根本不是一合之将,那枪都没怎么动,另一个人就倒下了。” 说罢,不由咂咂嘴,“好生了得。” 沈亦问道:“依你之见,今日可能有人胜之?” 那伙计摇了摇头,道:“这擂台少说已经放了两个月,我还是第一次见身怀如此高的功夫的人,别说胜他,你看这其他人,都不敢上台。” 秦夜泊微微点点头,若是无人上台,那他便来会一会他三弟。 一炷香的功夫后,上来的是一持刀男子,生的精壮,单说这一眼望过去,秦潇晗确实是有些瘦弱。 寒冬腊月天,那持刀男子褪去了上衣,身上纹着一只猛虎。 秦潇晗仰起头一笑,却颇是讽刺的语调,道:“可惜了这猛虎,气势全无。” 那持刀男子也不恼,这种装腔作势呈口舌之快的人他见得多了,打量了一番秦潇晗,道:“年纪轻轻,伤筋动骨了可不好,我这刀无眼无珠,小心坏了你的性命。” 秦潇晗负手而立,道:“刚刚被我打下去的那位,也说过与你相同的话。” 他性子有些猖狂,秦夜泊是知道的,虽说如此,秦潇晗也是走着足够的本钱猖狂。 若非碰到月无双那种对手,那秦潇晗还真的少有人敌。秦夜泊还是惜命的,而这秦潇晗,完全就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伙计也是撇撇嘴,道:“我估计持刀的人,输定了,我记得前几天风云楼,那拿着长枪单打李谢与月无双的人,或许可以一战,可惜看不到这二人交手。” 秦夜泊回过头,道:“是该看一看。” 半刻钟未到,那持刀男子已经半跪在擂台上,惊雀枪直指他的咽喉。 沉默半晌,那男子一叹气,道:“我认输。” 擂台下的人一片叫好,秦夜泊也是拍了拍手掌。 万钧枪法,秦潇晗早就是炉火纯青了。 秦潇晗笑着看向秦夜泊的位置,道:“二哥,可一战?” 声音虽是不大,秦夜泊是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上次短暂交手还是在洛阳的姬家,那时两个人都未放开手脚。 一是长枪不在身旁,二来也没有必要打一个你死我活。 毕竟这兄弟二人感情尚在。 秦夜泊单手扶住窗棂,一跃而下,随后接过沈亦抛过来的泣魂枪,翻身上了擂台。 泣魂枪横在面前,惊雀枪隔空而指。 “乐意之至。”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六章 第二次交锋 沈亦依旧坐在酒楼雅间,身旁的伙计尴尬笑了笑,道:“倒是不知客官是如此来头。” 秦潇晗站在擂台一侧,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 泣魂枪轻轻一抖,随后便是十一惊。 秦潇晗反应奇快,枪枪接下,转眼间便是十一个回合。 能够连接十一枪的人,除了秦潇晗,别无他人! 秦潇晗本以为自己速度够快,却没想到秦夜泊速度更是在他之上。 这十一枪虽说连贯起来极难,而泣魂枪在秦夜泊手中,连出了十一枪,中间不曾有半点停歇。 十一惊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极快的速度,打出十一枪,每一枪都是蕴藏杀机,作为浮生妄第一式,就已经要求了这样的速度,而后面的八式出枪有多迅速,也可略窥一二。 惊雀枪与泣魂枪相撞,火星四溅,两个人都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两枪相交,转眼间又是数个回合。 秦潇晗嘴角一扬,出枪迅猛,一枪万钧,发于雷霆! 万钧枪法的万钧二字,正是雷霆万钧的万钧! 擂台木梁寸寸崩裂,秦夜泊倒也不慌不忙,收枪于身后,待得攻势到了面前,才转身一跃,蹬在擂台木梁上,借机跃起。 泣魂枪枪尖迎着惊雀枪而去。 燕凌尾,这是浮生妄中,除了浮生烬,最迅猛的一式,浮生妄重于速度,而燕凌尾这一式,重于一个“猛”字。 不能使用内力,那便从空中借自身之力,是谓燕凌尾。 落地之时,秦夜泊震得虎口发麻。 那秦潇晗也好不到哪里去,退后几步,甩了几下右手。 随后秦潇晗手握惊雀枪,身法脚步更是莫测,游如龙,势如虎,轻如凤。 一枪刺出,出其不意。 而秦夜泊的浮生妄是何枪法?正是以速为骨,诡异莫测为血肉,二者不了分离。 第五式,不归弦。 诡道而枪出,速而攻,瞬而退,八虚一实,不伤不归,是谓不归弦。 第九枪刺出之时,正是二人停手之时,泣魂枪的枪尖已经距秦潇晗咽喉仅有两寸。 “二哥,得罪了。”秦潇晗笑了笑。 秦夜泊低头看了看惊雀枪,枪首已经刺入肩膀。 如果他没有收手,就算是刚刚一枪要了秦潇晗的性命,秦潇晗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技不如人罢了,亦或是,秦潇晗相信他是不会刺出这一枪的。 “无妨。”伤口不深,的确无妨。 擂台之下的人沉默片刻,随后拍手叫好,刀剑棍棒使的人太多了,而二人皆用长枪,倒是少见。 一名管家打扮的出来,正是宋河的管家,对着擂台之下的众人拱手,道:“今日这擂台到此为止,实在是抱歉。” 随后又对着秦夜泊与秦潇晗拱手道:“可惜这擂台扰了二位的兴致,先赔个不是了。” 随后一名小斯走上前,递上一个纸包。 那管家道:“擂台上伤筋动骨是常事,因此员外在此是备了不少治外伤的药。” 这宋河的管家,倒也是气度非凡,损失一笔财力,也是丝毫不恼。 秦夜泊也没再客气,收了那药,随后对管家道谢。 擂台下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管家则是指挥的杂役收拾残局。 两个人并肩而站,只听秦夜泊道:“姬家不会放过你。” 最终,秦夜泊还是提醒了他这句话,终归还是有私心的。 作为秦潇晗的兄长,习武之时,这二人为伴,倒也快活。 只是可惜秦夜泊触犯家规,秦落大怒,甚至想一枪结果了他,秦潇晗极力阻拦。 也正是那个时候,赵绾珺本想将她的儿子送到母家的山庄中,不想半路出了变数,最后到了染灵教。 眼看要到幽州,却在上党出了事。那时秦夜泊年仅九岁,性子却是傲得很,顾泽见他,倒也心生喜欢。 至那年,兄弟二人断了往来,而秦青岚多年在外求学,朋友甚广,才与秦夜泊再有了往来,后来秦家迁居上党,怕有事端,才少了联系。 洛阳姬家被秦家打压没落,甚至出手断了老爷子的命,姬冰尘不懂金石,小羽年纪尚幼,这一辈只剩下了一个姬冰若。 恩怨不可谓不深。 秦潇晗倒是意外二哥会提醒他这件事,便道:“那便不放过,若是够胆量,要杀便杀。” 的确是个不怕死的主儿。 “走了。”秦潇晗转身,与秦夜泊擦肩而过。 “潇晗。”秦夜泊转过身叫住了他,问道:“你要去哪?” 秦潇晗头也没回,道:“去做些事。” “多加小心。” 回了那酒楼,沈亦是将擂台上的事看得清清楚楚,见他肩膀如此,也未多问,只是替他上了药。 “你觉得胜负之分,如何?” 沈亦沉思片刻,道:“不相上下。” 如果此时不相上下,那日后,秦潇晗再与他交手,定然会处于下风了。 毕竟如今用这浮生妄枪法,还是有些生疏,他有留手,那秦潇晗一定也有所留手, “希望时候真的不相上下。” 沈亦正色道:“教主是轻看自己了。” “或许吧。”秦夜泊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秦潇晗的背影正是在远去,不知是不是要出城去。 而他心中比谁都清楚,他已经不是秦潇晗的对手了。浮生妄的最后一式始终无法参透,或许什么时候真正明白了浮生烬,便可以与他一战。 秦潇晗能有这般身手不无道理,性子张狂狠辣,莫说对于他人,就连对自己,下手也是丝毫不会留情。 一个甚至连割肉刮骨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着实让秦夜泊佩服。 秦潇晗从来都不是性情温和的人,这一点秦夜泊比谁都清楚。 姬家老爷子的命,可以说是秦潇晗取的,即便不是他,可秦家让他担了这个罪名,那秦潇晗也是不会有半句反驳之词。 世人看法,皆与他无关。 当初秦夜泊问了他一句,是想要姬老爷子的命,而秦潇晗也只是一笑。 就连秦青岚都是有几分忌惮秦落,秦夜泊心中固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可终究要顾及生母安危。 秦落求娶赵绾珺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最终,只怕那份所谓的感情已经磨平在了他的野心中。 他怕,他出手对付秦家,会牵扯到赵绾珺。秦落这个人,比起周元鸿,也好不到哪里。 捏了捏眉心,如今他最怕的,就是姬冰尘与秦潇晗见面。 死的人是姬冰尘的父亲,与秦潇晗脱不了干系,以他的性子,会放过秦潇晗? 这些恩怨总归会有爆发的一日,而他,是插不了手的,于情,那是他三弟,于理,杀人偿命天道如此。 这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回过神之时,再寻秦潇晗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回了祁府,祁景安先在桌子上拍下一封信。 “姬冰尘的信。” 秦夜泊只是点点头,拆开来看,短短五个字。 “有人要杀你。” 虽说与姬冰尘谈不上生死之交,但是对于这个人,他总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 姬冰尘既然能够告诉他这个消息,那么就一定替他摆平了这件事。 根本无需他担心。 而用姬冰尘的回答则是,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倒不如寻些乐子。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七章 人命案 看秦夜泊这个样子,祁景安也没有必要担心他。 反正命不是他的,大不了到时候给秦夜泊收尸就是了。 “你觉得是谁的人?”秦夜泊随手将信纸丢入碳炉中,烧的干干净净。 “你心里有答案。” 秦夜泊笑了笑,点点头,道:“十有八九是周元鸿的人。” 据时绍星说,周元鸿与他对立已久,最后是秦夜泊选了一个天时地利的时机,取了周元鸿的命,估计寒云教的那边也不会消停。 这么久音信全无,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事了。 秦夜泊这边的人口风自然是紧,那日也未有漏网之鱼,做得干净彻底,能够查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估摸去城外周宅的时候,宋河带的那些人的名字,也被写进了刺杀名单中。 那也与秦夜泊无关了,姬冰尘的本事,秦夜泊是见识过的,既然姬冰尘肯出手替他解决,那也省得他费心思,至于其他人,只能说自求多福。 若非姬冰尘,秦夜泊他也是自身难保,如何护下其他人? 寒云教又不是漫园,漫园尚且与他有些关系,自然是不会难为他,可那是寒云教! 祁景安点头,认同了秦夜泊的想法,道:“恐怕他们手中的刺杀名单上,也有我的名字。” 不仅仅是祁景安,也有沈亦的名字。 秦夜泊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道:“是我大意了。”若是早知如此,他一人前去便可。 “你且放心,我在这扬州城也算是小有名声,动我还不至于这么快。”祁景安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道:“让沈亦和吴雪几个人去九坛,若真动我祁府,你我二人也能够应付。” 秦夜泊的枪法是有人见识过,而祁景安,至今为止还是未在人前出手。 祁景安这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一个风流少爷,这张脸生的清秀,又会舞墨品茶,断然是将他与杀人二字联系到一起。 而秦夜泊心中十分清楚,论起狠辣程度,祁景安是他见过下手最为干脆决然的人。 就比如当时的陈煊,秦夜泊有意留他一命,已经当众告诉了祁景安,而转眼,祁景安就将陈煊拧断了脖子扔到了梧深水中。 “事不宜迟,今夜就让沈亦去九坛,省得夜长梦多。” 一同去的自然还有吴雪与瀛梅瀛月这三人,祁管家虽是疑惑,也没有多问,只对下人说,这四人外出游玩几日,过些日子便回。 秦夜泊当然相信姬冰尘会替他解决,但终究总不能靠着别人不是? 叶瀛月没有多问,吴雪在祁景安的表情上察觉了什么,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沈亦看着祁景安,道:“我留下,你回去。” “不行!” “不可。” 秦夜泊与祁景安同时出声,让沈亦不禁摇摇头,这二人看来是商议过的。 许久,秦夜泊才道:“你不可留下,这是景安的府邸,他若是离开久了,恐落人话柄。” 沈亦点头,让他替秦夜泊就在这里,更加是不可能。 连夜打点好,直到秦夜泊与祁景安亲眼看着这四个人进了九坛,才放心返回。 刚回到扬州城,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人群围在张贴告示的地方。 不知是谁在读这告示,听了个大概,也算听明白了。 “一桩灭门惨案?”秦夜泊皱着眉头,似是在思索什么。 似乎有说,被杀的人招惹过什么人。 祁景安压低了声音,道:“夜泊,这种事与我们无关,不要牵扯其中为好,何况咱们手上也捏着不少人命。” 能够活到将近而立之年,杀人这种事,说没做过,说出去只怕没人信。 祁景安是担心染灵教的事,总坛元气大伤,一年半载想要恢复太难,毕竟是有青衣打理,也不必太过担忧。何况他在扬州也只是一个富家少爷,知府要查,他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参与其中。 如今这染灵教主的身份,秦夜泊也仅仅是告诉过时绍星,除了这祁景安与沈亦几个人,他人一概不知。 自然是不能暴露,只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道理祁景安明白,秦夜泊也懂。 这个时候唯一能够有确切消息的,便是风云楼,二人直奔风云楼,见宋河。 一桩惨案,扬州城内的百姓,闹得人心惶惶,而风云楼的都是什么人?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大多都是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一个惨案,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出了这种事,宋河自然坐不住,死的是谁他心中清清楚楚。 既然秦夜泊开口问了,宋河也没有隐瞒。 死的是赵之叙。 宋河与周元鸿早年就有不少矛盾,最为惊险的一次便是险些死在周元鸿手中,而当时救下他的,便是赵之叙。 宋河语调沉重,这更像是向他的示威,以及一种警告。 “未想啊,那日在城外周宅,竟然是我与他最后一次相见。” 城外周宅…… 秦夜泊眼中一亮,道:“夜泊唐突,想问员外要一份刺杀名单。” 宋河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释然,叫人取了笔墨。 那日在城外周宅的,宋河带的所有人,便是这个刺杀名单的人。 许久,宋河思索再三,在最后写上了赵之叙的名字。 离开时,祁景安早已在楼下大堂等候,面前坐着的是月无双。 秦夜泊刚刚下楼,就见这二人坐着,月无双闭目养神,祁景安不知望着什么地方,望得出神。 走到两个人面前轻咳一声,这月无双才睁开眼。 大堂中没有其他人,时间尚早。 “此事,与寒云教有关,或者说……与周元鸿有关。”月无双目光依旧是冰冷,其中带的冷漠任谁都是可以察觉得到的。 而此事,不用多说,便是赵之叙的人命案。 秦夜泊漠然点点头,好快的动作,就算姬冰尘能够替他处理了这一次,只怕还有会下次。 杀都杀了,还这么不消停。 “无双,我想交给你们几个人……”秦夜泊摸了摸下巴,见无人注意这里,又道:“周元鸿的人。” 月无双有些惊诧,他向来鲜少有表情,淡漠疏离,就连对宋河,中间的距离拿捏也是十分精准。 而这个时候,他是有些惊诧的。 寒云教分裂许久,周元鸿更是一条恶犬,秦夜泊能够捉到他的把柄? 压下这些想法,月无双轻轻“嗯”了一声。 “周元鸿已死,他手下的人,我也是留之无用。” 时绍星说的果然不错,周元鸿安静这么久,当真是出事了。 真是痛快。 无论是谁杀的,这个结果实在是痛快。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八章 刺杀 月无双的眸子中是不会带有情绪的,或者说,除了时绍星的事,一切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就算心中觉得痛快,也是不动声色。 九坛的位置是不可告诉月无双的,秦夜泊起身,道:“那,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便再邀月兄一叙?” 祁景安也随后起身,看向月无双,拱了拱手。未再说其他。 秦夜泊也略有察觉,这二人关系有些火药味,眼下只得匆匆告退。 末了,祁景安回头看了一眼月无双,后者的眸子依旧是没有任何情绪,看向他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祁景安觉得他似是在笑。 在冷笑,不是对着秦夜泊,而是他祁景安。 入夜,秦夜泊坐在正堂屋顶之上,一手压着泣魂枪,闭目养神。 天罗地网倒是不需要,至少这杀手,还不知道祁景安的身手。 哪怕今夜祁府只有祁景安一个人,贼人也坏不了他的性命。 许久,一个身影落在他旁边,也未开口,直接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还是先不要现身了。” 那个身影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道:“让我先歇歇脚。” 不过半刻钟,那道身影站起来,道:“来了,我待会再出手。” 秦夜泊默然点头。 杀意四死,秦夜泊一手抓了泣魂枪,目光看向前方,几个身影身法之快,有些令人咂舌。 他又岂是等闲之辈,这些人应是冲祁景安而来,既然如此,便不可饶恕。 便替祁景安收拾了这些人。 后院,梧深剑过,满目赤红。 满地的鲜血,躺着十多具尸首,收了梧深剑,看向远处,祁府四周还有他布置下的人,不是怕这群杀手来,而是怕有人逃走。 祁景安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他所学剑法,显然寒云教也清看了他。 样貌清秀,舞文弄墨,内力武功亦是上乘。 身后陡然传来破空声,祁景安嘴角一挑,“自不量力。” 甩手打偏飞刀,随后明晃晃的刀刃迎面而来。 祁景安脸上没有多少意外,梧深剑正要出鞘。 一把细刀飞过,挡住的刀锋,震得那持刀的黑衣人退后两步,细刀没入地面。 祁景安抬眼,是姬冰尘的细刀,他认得。 梧深剑挽出一个剑花,瞬间结果二人,一旁的一名黑衣人见此,吹了一个口哨,转身欲逃。 姬冰尘拔出细刀,看了一眼祁景安,“我去追。” 正堂之后,秦夜泊不知从哪里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泣魂枪插在一旁。 面前躺了七八个黑衣人。显然都断了气。 等到祁景安赶到,也不禁皱着眉头,以秦夜泊的性子,不会不留下活口的。 秦夜泊站起来,开口道:“他们都服毒自尽的。” “回少爷,捉了三人。”几个身着杂役衣服的人,恭恭敬敬押着三名黑衣人到了祁景安面前。 “跑了一个。”祁景安有些可惜,“这种身手,就敢来我祁府,真当我祁景安好欺负么?” 这些人,显然都是冲着祁景安来的。 只是,看似温和的秦夜泊,性子倔得很,不然祁景安也不会让他在祁府了。 看着地上的三名杀手,一个人服毒自尽,幸亏是秦夜泊与姬冰尘出手迅速,才没让那两个人把毒药吞下去。 顺手卸了两个人的关节。 不过是祁景安刚刚愣神的功夫,就要自尽,这对周元鸿,可谓是忠心耿耿。 秦夜泊突然转头,看向了祁景安,问道:“景安,换成你,会出卖我么?” 祁景安转头看向秦夜泊,目光有些惊讶,道:“你如何会问这种问题,你不了解我么?” 秦夜泊点头,道:“景安是绝对不会……” 还未等他说完,只听祁景安道:“我不仅会出卖你,还会把你的势力都挖出来送给他们。” “……” 不多时,姬冰尘也回来,轻飘飘落在两个人中间,看着地上尸首,目光平静依旧,跑了一个人,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认识他这张脸的人不多,大多数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是不会留下活口的,而这次有人接应罢了,打了姬冰尘一个措手不及,若非是姬冰尘略有犹豫,恐怕那几个人已经被细刀割了喉咙了。 收了细刀,心中直道:只怕这群人贼心不死。 与月无双不同,月无双有的仅仅是淡漠,而姬冰尘在遇到事情之时,却是一种平静,任何意外都无法激起波澜的平静。 平日里谈笑风生,真正遇到事情,便露出颇有压迫感的一面,这点倒是与祁景安有几分相似。 需要的时候,利爪总会露出来的。 姬冰尘是姬家长子,也是漫园的杀手,所谓杀手,价高者驱之。抛了漫园不谈,他也确实帮了秦夜泊不少。 祁景安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两个人,抬手让那杂役押下去,道:“夜泊,我来处理吧。” 秦夜泊点点头,祁景安的手段是他比不了的,既然祁景安处理,那肯定是会问出点什么的。 转头看向姬冰尘,问道:“你为何来此地?我与景安应付的来,如今有人逃了,只怕认出了你,到时又是麻烦事。”秦夜泊还算是明白姬冰尘的性子的,何况漫园的杀手,绝不私自行动。 姬冰尘笑了笑,道:“路过你信吗?”最后望着明月,又感叹道:“缘,妙不可言。” 秦夜泊一脚踹过去,“半夜三更路过祁府,是你傻还是当我傻?” 姬冰尘也不躲闪,只是慢条斯理地擦着细刀上的血。 “夜泊。”许久,姬冰尘抬起头,对上秦夜泊的目光。 “嗯?” “如果,让你参与到皇家的斗争中,你会同意么?” 秦夜泊摇摇头,笑了笑,道:“冰尘兄是高看我了,平生也只会舞刀弄枪,何谈皇家相争?” 就算做了这个教主,玩的也只是小手段,上不得什么台面。 皇家相争,可不是陈风的小伎俩。 “你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从秦夜泊救下的吴念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最终,秦夜泊沉默许久,点了点头,他与漫园的园主,真的是各取所需么? 他不敢想,背后牵扯看似简单,只怕是让他早已无路可退。 而他,却是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姬冰尘干咳一声,问道:“名单能给我抄录一份么?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到今日逃走的那几个人。” 姬冰尘的身份是保密的,就算见到他,也未必识的,然而一旦有人认出,恐漫园也不太安宁。 何况据吴念所说,漫园内部似乎也是出了问题。 秦夜泊没有拒绝姬冰尘,转身进了屋子,掌了灯,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名单递给他。 姬冰尘扫了一眼,提笔抄录。 于情,姬冰尘将秦夜泊视作朋友,这些人不除,秦夜泊处理起来总是有些棘手。 于理,漫园与秦夜泊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也算漫园有意帮他秦夜泊。 “不过,这背后的关系,就没必要让夜泊兄知道了。”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六十九章 宣战 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那漫园的园主当真是为了保命才组建了漫园么?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以那能够组建漫园的心机,要自保,只怕是不在话下。 二十年前失踪的三皇子,以及,建立二十年的漫园,姬冰尘刚刚告诉秦夜泊,园主是皇姓的时候,就已经做了猜测,这是一个人。 是苏逸。 装疯卖傻十二年,边疆诈死,组建漫园。 亦或是,苏逸想借助江湖,夺位。 苏彦强硬,而对外敌一再忍让,早就引起不满,奈何立威已久,总是能够镇住朝堂的。或许,换了苏彦,于南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那功高盖主的道理,苏彦明白,苏逸就不懂了么? 若真有那一日,那姬冰尘和吴念等人,必定会是苏逸的心头大患。 或许,连秦夜泊也是。 “名单我先存着,最好借此拔了周元鸿的爪牙。”姬冰尘目光冷冽,这恩怨,不单单是因为秦夜泊,还有他……姬家。 陈年往事的债,不该讨么? 一封书信送到了时绍星手中,府苑是扬州城一个大户人家名下的,他的故友了。 拆了书信,抖出信纸。 扫了一眼内容,时绍星轻笑,这张庚衍终于是坐不住了,还没到年关,就向他宣战。 随后将信纸递给身旁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故意说一年半载的准备是为了让他以为他还有时间?莫非,这张庚衍有所准备,他就不会了么? 毕竟他身后,还有一个不亚于寒云教的鬼门。 他插在清君门的眼线,可是在时时刻刻盯着张庚衍一举一动,如此急切宣战,只怕清君门也有一些变动。 时隔多年年,是清君门向寒云教宣战,也是向当初的开河宫宣战。 “即便亡了我的寒云教,还会有下一个寒云教。”时绍星脸上看不到半分忧虑,他太了解清君门了,十年前就做了准备,除了鬼门,还有其他的门派势力。 月无双身着黑色斗篷,面容藏在斗篷帽之下,道:“下个寒云教,你说秦夜泊?” 时绍星点头,道:“副教主的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如若不是因为他,清君门如何是我寒云教的对手?” 只是可惜分裂许久,万不得已,时绍星还是要做好破而后立的准备。 本意是融入鬼门的,虽说沐清歌是门主,而那罗影着实让时绍星头痛,倒是不如送给与他脾气秉性有些相投的秦夜泊。 何况秦夜泊与那沐清歌似是有些非同寻常的关系。 如果秦夜泊与他是逢场作戏,小声自然会出手解决。 一个染灵教而已,时绍星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翌日,祁管家递上来一封信。 是秦青岚的信,他已来了扬州,先去了风云楼。 秦夜泊放下了心,哥哥来此,那诸多问题定然会迎刃而解。 风云楼。 清君门向寒云教宣战一事,张庚衍无意隐瞒,不出两日江湖上便是人尽皆知。 “嘿,当年开河宫一战,我可是记忆犹新,没想到十年后还有一个寒云教。” “看来,说了开春之后的事,只怕要到年关之前咯。” 藏蓝衣衫的男子坐在一旁,听这七嘴八舌讨论这些事,不知他心中在盘算什么。 “寒云教……” 许久,要钱光线一暗,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秦夜泊。 “哥哥。” 秦青岚放下茶杯,笑了笑,道:“不请自来,实属唐突。” 他指的自然是身为第三十五坛主,没有教主的调遣,私自离开一事。 这等事,秦夜泊也没挂在心上,就那三十五分坛,一柄泣魂枪他就能全端了,秦青岚在那里也只是挂名而已。 “哥哥准备去哪?”秦夜泊也坐下来,也不客气。 秦青岚想了想,道:“一个朋友在这里,我去他府上。” 如此甚好。 以秦青岚的精明,怎么不懂秦夜泊的言外之意?甚至只是他的一个眼神,他秦青岚也读的懂。 秦夜泊定然是碰到了事情,不便与他一起,因为会牵扯到他,既然夜泊不愿说,他也不会追问。 等到想不通时,自然会来找他。 二人聊了其他,从那都城的琉璃金瓦到了扬州小贩的泥人。 聊了许久,秦夜泊终是叹了口气,道:“哥哥在扬州一定要小心。” 秦青岚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祁府。 “景安,这段时间让沈亦将吴雪送去洛阳,我怕她就在这里,会对她不利。” 只要秦夜泊有所动作,就怕有人盯着他身旁的人。 “那二人呢?” 指的自然是叶瀛梅与叶瀛月。 秦夜泊捏着眉心,道:“定然不能继续留在九坛了,抽个时间,让人带她二人去总坛。” 叶瀛海性子看上去稳重,实际也是倔得很,早就决心加入染灵教,此时将她安置在别处,只怕不会同意。 祁景安对此无所谓,道:“你要见见她二人么?我瞧瀛梅喜欢你,倒是喜欢得紧。” 秦夜泊默默在心中道了一声,何苦。又对祁景安道:“你去叫她,我有话跟她交代。” 祁景安笑笑,“怪我,当年喝得酩酊大醉,随口叫了声价。”说罢便退出去, 未等多久,便响起敲门声,只听门外出来叶瀛梅的声音。 “秦大哥?” 秦夜泊搁下笔,写封信是要让沈亦交给青衣的,交代了不少事情。 “坐,我想问你……你,”顿了一顿,又道:“可愿去总坛?”秦夜泊终是开了口。 “愿!”叶瀛梅立刻站起来,看着秦夜泊,生怕他会改口。 “那好,过两日你和沈亦一路,让他将吴雪送到洛阳,便回总坛。” 叶瀛梅眉梢都透着喜色,这算不算有机会在秦夜泊身边了? “瀛梅。”秦夜泊微微皱着眉头,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也要走下去么?” 叶瀛梅愣了一下,随后对他微微一笑,道:“我所期盼的,便是秦大哥点头同意。” 秦夜泊没有再说话,染灵教何去何从,他心中有数。 染灵教,便是下一个寒云教,宛如当初的开河宫。 只是不知,以他的手段,有没有能力铲除清君门。 开河宫之鉴,寒云教之鉴,他也不得不防。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章 侠以武犯禁 虽说身在扬州,离那上党隔着不知多少城池,可他心头始终有些不安。 暂且不说叶瀛梅与叶瀛月的余生,只怕是入了染灵教,再也脱不开了。 何况如今的染灵教主是他,而他与那鬼门的门主,又有非同寻常的恩怨。 “瀛梅,这条不归路,现在你还来得及回头。”秦夜泊静静望着她,等她的回答。 “秦大哥不必担心,月儿来得及回头就够了。”叶瀛梅满不在乎,三年前,眼前的这个人出现之后,叶瀛梅心中早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站在他的身旁。 成为杀手也好,为奴为婢也罢,对于她来说,在他身边就够了。 “你记着我一句话。”秦夜泊看着书信,索性直接在蜡上烧了,“你记着,无论是什么情况,你都不要为任何人涉险。” 叶瀛梅将长发绾至耳后,道:“记下了。” 遇险,秦夜泊尚能自保,而她绝对没有那个本事,在他手中走不出两个回合,真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只怕叶瀛梅无力招架。 眼前的事便是张庚衍对寒云教宣战,纵然秦夜泊相信时绍星有力应对,心中还是有所不安。 只恐出什么变数。 想必,时绍星也该叫其他人商量一下对策了,不出所料,翌日一早,月无双到了祁府。 说明来意,秦夜泊随他去见了时绍星。 时绍星坐在红木椅上,身旁坐着几个秦夜泊未曾认识的人,月无双不在这里,毕竟这已经宣战,月无双是时绍星最大的底牌,自然是不能出任何意外。 让秦夜泊有些意外的是,罗影也在这里。 时绍星看了一眼秦夜泊,颇有些意味深长。这是在告诉他这里的人未必都是自己人。 秦夜泊意会点一下头,再不动声色缓缓抬起,看向了罗影。 察觉到秦夜泊的目光,罗影也抬起头望了过来,道:“时教主,门主近来有事,所以托我前来。” 时绍星漠然点点头,是沐清歌还是罗影,他一点都不关心,只要罗影在,那就是无异于与虎谋皮。 罗影的野心,比时绍星大得多。 而此时的时绍星,已经做了另一个打算,与鬼门有牵扯,却非鬼门中人,岂不是上上策? 与虎谋皮这种蠢事,时绍星也犯不着去做。 传言鬼门九百年不倒,寒云教虽说区区十余年,还不会怕了鬼门。 毕竟,这武林第一魔教的名号,是寒云教。 商讨事宜,半真半假,不都是时绍星信任之人,自然不能和盘托出。 许久,时绍星站起来,道:“那先如此定下,如张庚衍有所动作,还望诸位莫要轻举妄动。” 几个人退出去时,罗影看了一眼秦夜泊,又收回目光。 月无双到祁府时,已经说明,时绍星有话对秦夜泊说。 待到人都离去,时绍星才道:“你与漫园可有往来?” 秦夜泊点点头,“有。” 秦夜泊应下。 清君门确实对寒云教宣战,但是下手的目标,却并非寒云教。 “沈青?”秦夜泊记下时绍星的这句话。 “就是张庚衍见了此人,才扣押下了漫园的人。” 傍晚,藏蓝衣衫的男子轻轻叩了叩祁府的门。 到访藏蓝色衣衫男子是秦青岚。 祁管家正要询问,祁景安轻轻拍了拍管家肩膀,示意他先去做其他事。 “秦青岚。” 祁景安了然,将他引到后院,又让管家叫了秦夜泊。 时绍星的话是可信的,这才又对秦青岚讲了一遍。 “还不到年关,只怕是又要出乱子。”祁景安连日都未有安宁,本以为等到开春之后的事,却提前了这么多。 真是让人头疼的事。 秦青岚若有所思,开口道:“不是对着寒云教来的,是对着漫园来的。” 不然如何解释张庚衍见了沈青之后,便扣下了漫园的人。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漫园下手。 秦青岚心中似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制止秦夜泊,道:“清君门背后的倚仗,是苏彦。” 漫园园主是苏逸,最想让他死的,除了苏彦,还能有谁?当年苏彦派人暗入江湖纷争,那个势力,就是清君门! 清君门!这也是为何他们会出手对付慕容氏的原因。 苏彦这是担心苏逸不死,匿于江湖。怪不得吴念忠心耿耿,她的主人沈青却有意置她于死地,只怕沈青早已叛变了苏逸。 吴念这些时日都未曾出面,只怕是脱不开身了,只怕就连姬冰尘,也是受制于人了。 “哥哥……是让我袖手旁观?” 秦青岚果断点头。 祁景安刚欲开口,又咽了回去,他难道就不敢直接站到秦夜泊立场么?可他身后的,是几千条性命。苏彦不是他们一个染灵教能够抵抗的,那是皇帝,南盛的皇帝,一国之君! 漫园与清君门,便是苏逸与苏彦的较量,而卷进去的结果,谁都清楚,皇位相争,成王败寇。 成,则日后功高盖主,落得满门抄斩。 败,则是苏彦一道圣旨,他整个染灵和漫园几千条性命不保。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然苏彦为何处处提防所谓的江湖势力?不然清君门如何对开河宫宣战?不然为何他今日又向寒云教宣战? 不外乎是为了替苏彦清除对他有威胁的势力,精明如苏彦,他如何会任由江湖势力发展下去? 秦夜泊站起身来,看着秦青岚,道:“哥哥,我有选择么?” 北风吹起他的衣袖,秦夜泊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早就和漫园寒云教牵扯在一起了,还有那鬼门,与我早就撇不清关系了。” “既然侠以武犯禁,那便斗上一斗。”秦夜泊抬头,暮色苍茫,府中颇有些寂静。 只是这样的寂静,还能维持多久? 秦青岚低声笑了几声,他自称是个文弱书生,既然他这二弟执意,那他便应了儒以文乱法。 祁景安没有说话,秦夜泊也未再问他的决定。 而两个人心中都清楚对方的决定,多年的默契,无需再说。 “时日不早了,我该走了。”秦青岚向来是谨慎,来到扬州,却也绝不与秦夜泊和祁景安一起。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一章 园主 暮色茫茫,秦青岚的身影很快混在了人群中。 “你哥哥倒是谨慎。”祁景安笑了两声,又道:“心思缜密绝非我能比的,难怪三十五分坛在他手中安分下来了。” 秦夜泊“嗯”了一声,“漫园有难,我该不该插手?” 插手的不是漫园,是皇权相争。 他落魄之时,苏逸没有落井下石,并非是恩情,只是日后还需要合作罢了,换做是陈煊,苏逸也会这么做。 而秦夜泊,并非是知恩不报之人,救了吴念一命,漫园亦是还他一命。 扬州城各方势力云集,无论是这江湖上有没有名气的,都想在征讨寒云教大显身手,甚至有人提出再一鼓作气踏平鬼门,生擒沐清歌。 想将这个势力集合起来,只怕不容易,以宋河的能力,很难做到。 张庚衍倒是不担心,不听号令,便是死,苏彦在身后也会支持他的。 祁景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股压力。 他知秦夜泊重情,有些事夜泊根本不会下狠手。而他不会留任何祸患,这一点秦夜泊和沈亦都十分了解,祁景安的狠辣,非常人所有。 所以,有些事他必须替秦夜泊去做,既然夜泊不愿,那便由他来做。 对此,秦夜泊是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是有些羡慕。 果断,决绝。 这都是秦夜泊未曾有的。 漫园。 深夜,院中灯火通明,坐在红木椅上的男人目光阴晴不定,嘴角还挂着一丝笑,让人心惊。 面前跪着的是沈青。 “属下确实不知清君门为何会扣押……” “为何没有扣押你。”苏逸故作惋惜,继续道:“上次是你让吴念刺杀周元鸿的?” “这是属下疏忽,沈青愿意领罚。”平日里的沈青,始终都是恪尽职守,就算苏逸怀疑他,也会苦于没有证据。 领罚而已,都是皮外伤,又不会伤筋动骨,实在是合适。 周元鸿的功夫,苏逸有所耳闻,给他的情报也曾说过此人功夫着实不弱。 吴念本是应付不了的,而在她口中,又听到了这个名字,秦夜泊。 比起沈青,苏逸更是信任吴念,毕竟,吴念是被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若是说她背叛,那漫园已经没有几个忠心的了。 “自己领罚。” “是。”沈青说罢,又行了大礼,才起身退去。 姬冰尘叹了口气,道:“找人杀了他?” 随后苏逸看着姬冰尘,问道:“杀我漫园的人,是有几条命?” “有一人尚可。” “哦?”苏逸挑了挑眉。 “秦夜泊。” 又是这个名字,也好。苏逸轻轻点头,道:“去办吧。” 祁府,深夜,飞刀擦过灯芯,将一张纸钉在墙上。 秦夜泊不紧不慢拔下飞刀,展开那张纸。 “明日午时,风云楼。”秦夜泊颇为无奈,大半夜能够潜入祁府,功夫不弱,只是想叫他风云楼一见? 还是说,去风云楼的,是一个引路人呢? 翌日,风云楼。 一个黑衫小斯,看上去喝的大醉,手中还拿着半壶酒,走到秦夜泊身旁时,脚下一滑,直接扑在秦夜泊身上。 “秦先生,跟我来。” 秦夜泊也不恼,道:“那真是对不住了。” “看你知错,那便算了。” 四周还未有围观的人,那小斯径直往门外走去。 那风云楼的伙计连忙上前,道:“没坏了秦先生心情吧?真是晦气,下次定不让他进门。” 秦夜泊笑笑,道:“无妨。”看了看所穿氅衣,半壶酒都洒在上面,便道:“今日实在是意外,改日再来。” 那伙计应了一声“好嘞”,回过身去擦座椅,又骂了一声:“真晦气。” 门外那黑衫就在不远处的巷子中,四下无人,秦夜泊袖中藏了短刀,动手也不至于会怕了他。 那小斯见他走来,便道:“实在是对不住,还请秦先生见谅,实属无奈,园主正在等候。” 园主……是漫园那皇姓园主么? 苏逸…… 位置偏僻,丝毫不起眼的院落,黑衫小斯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秦夜泊推开门。 “苏逸……久仰。”秦夜泊目光没有意外,也没有惊讶,这个时候苏逸能够信任的组织太少了,而清君门正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先生的大名,我也听过数次。如今的情况,想必秦先生已经清楚了。” 秦夜泊点头。 谁也没想到清君门会在向寒云教宣战之后,向漫园动手。 所有人都在防范寒云教。 只怕这个时候,苏逸已经在防范清君门了,沈青的异常,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你知道你会来找你。”这句话是肯定,苏逸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嘴角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场,确实不是他人能比。 若是他母妃稍微得宠一点,皇帝还轮不到苏彦,只可惜他的母妃,是出身微贱的宫女。 后来皇帝酒醒,迫于无奈封了那宫女一个官女子,在生下苏逸之后撒手人寰。 皇后担心苏逸会让苏彦的皇位有失,对皇帝说,喜欢这孩子,想养在身边。后来才发现,苏逸是有些痴傻的,这才放下心来。 数年后,本是一句玩笑话,苏逸说要去杀敌,那时谁会在意苏逸的话?皇后却以此为由,让皇帝将苏逸打往雁门关。 刀枪无眼,装疯卖傻那么多年,终是在这个时候露出他该有的峥嵘。那时军中广传,南盛三皇子苏逸骁勇善战,足让大凉将士闻风丧胆,军中对他更是拥护。 直到苏彦登基。 苏逸意识到大事不妙,在忠心将士的帮助下,诈死逃匿。 从那一年后,杀手组织漫园的园主,便是苏逸。而姬冰尘,便是当年苏逸身边的将军,能够组建漫园,少不了姬家的襄助。 怪不得姬冰尘目光中很难有波澜,他早就见惯了生死无常,这身功夫,只怕也是游走在生死之间才练成的。 这身份背景当真都是不一般。 面对这样一个人,秦夜泊也没有什么顾虑,就算苏逸日后能够称帝,那今日,他苏逸不还是和秦夜泊是一类人? 江湖势力的掌门罢了,就算朝中有亲信,已经过了二十年,谁又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听吴念说,你做过杀手。” “不如直说去杀谁,酬金好商量。”秦夜泊看着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必定是漫园中的人,而且,是苏逸没有证据处死的人。 谁知苏逸却道:“我要你做一个诱饵,我们去钓一条大鱼。” “你去刺杀沈青,他的属下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秦夜泊捏着眉心,道:“玩命是要加酬金的。”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二章 引蛇出洞 “漫园做酬金,够不够?”苏逸极其认真的说出这句话时,的确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漫园可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是为了日后皇权相争的最大底牌,岂会送于他人? 秦夜泊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而苏逸,却是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秦教主觉得酬金不够?”苏逸直接倚在红木椅上,看向桌子另一侧的秦夜泊。 “这酬金,太多了些,只怕无命消受。” 随后是一片寂静,房中只有他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苏逸的身世,秦夜泊是摸得七七八八了,而秦夜泊身后与各方势力的牵扯,只怕苏逸也已经清楚了,寒云教,鬼门,秦家,无论是提起哪个,都让人颇为头痛。 “漫园被盯上了,总该金蝉脱壳才是。” 金蝉脱壳,这四个字掷地有声,砸进了秦夜泊心头。他想,让漫园以另一种身份出现。 比如,染灵教。 当然,秦夜泊还有一种选择,直接上报苏彦,苏彦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苏逸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至于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前提是,秦夜泊要能够活着到苏彦面前。 “酬金暂且不说,何时去杀那沈青?” “等我消息,收到飞刀,立刻动身。”苏逸倒是好心计。 秦夜泊也只是点头应下。 回到祁府,此事先是对祁景安一字不差告诉了他。 “景安,你得帮我截住他的一条路。” 毕竟是要杀人灭口,万一留了一条退路给沈青,那岂不是太亏了? 祁景安自然是应下。 刚刚过了三更天,一把飞刀钉在秦夜泊的房门前。 扬州城外。 “阁下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说罢,沈青刺出一剑,随后被祁景安轻松躲过。 “这身手真是让人失望。”祁景安盯着沈青,宛如猛兽盯紧了猎物。 没想到,沈青先撞见的是他。 “阁下可知,杀了漫园之人的下场?” 祁景安故作为难,道:“那就只好委屈你了,你死了不就无人知道了?” 沈青冷哼一声,今日此人是不肯罢休了,若不是苏逸让他去领罚,何至于此? “呵,无名小辈,也敢叫嚣?” 剑影交错。 沈青能够成了那妖杀的主人,一身本事自然不弱,祁景安又岂是容易对付之人? 祁景安目光森寒,剑道,他已经参悟许久,下一刻便是梧深剑的残影漫天! 那沈青不退反战,双剑相接擦出无尽的杀意。 寒风吹过,带起一地的尘埃,刚刚试探之后便是僵持,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祁景安与沈青背对而立,终是沈青的剑上滴落血珠,融入了泥土中。 “好,好,好。”这些年能够打伤祁景安的,沈青还是第一人! 漫园中内院的杀手,果真名不虚传! 沈青无意恋战,怀中扔出三枚飞刀,匿身而去。 不知有了多远,沈青才松了一口气,随口就是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听到脚步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四周分外明显。 “谁!” 秦夜泊眸子冰冷,一如寒冬的天,却是笑道:“劫路的。” 沈青剑上的血,是景安的么? 莫名其妙遇到这两个人,沈青的耐心早就耗尽,祁景安是没有追上来的,沈青还是心有余悸看了身后一眼。 刚刚那个人,伸手却是了得。 “劫财?看你这衣着,不像是匪徒。”这个时候沈青更希望他碰到的是山贼,破财消灾比什么都来的省事。 随后转念一想,沈青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谁会在荒郊野外的劫财? 秦夜泊挑眉,饶有兴致看着沈青,将泣魂枪从泥土中拔出,道:“谁说要劫财?大爷我要劫色。 ” “泣魂枪……” “这枪果然比我有名。”秦夜泊心中觉得有些可惜,浮生妄这一枪法在他手中也不算辱没了名声,可如今,他的名字还是比不过泣魂枪三个字。 沈青面色阴沉,眼中阴晴不定,他比起月无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能不想在月无双手中走几个回合都未可知。 而这把枪的主人,是能够和月无双正面相抗的人。 刚刚那祁景安已经将他打伤,再遇到这个人,如何脱身。 想到这里,沈青飞起一剑,带了滔天的杀意。 秦夜泊盯着剑上的血迹,心中也是颇为烦闷,不知景安伤得如何? 随后沈青一剑宛如刺入空气中。 脸上被那剑意划了一道极微小的伤口,泣魂枪也没有犹豫,回身刺出三枪。 堪堪躲过,随后迎面而来的第四枪。 这个时候的沈青早已无力接下这第四枪,手中的一把剑早已做好最后一搏。 而秦夜泊在他面前停住了泣魂枪。 沈青也僵在了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梧深剑从他背后穿心而过。 祁景安!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苏逸居然这般果断对他下手了,连一点余地都没有,从他昨日起了疑心,到今日痛下杀手,不过十个时辰。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姬兄说过,杀手,便要杀人方寸间,取命无形中,如此看来,我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如此看来,祁景安比他更为合适。 祁景安只在一旁看着,从他出手的那一刻,就等于摆明了立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摆明了站在苏逸的立场上。 苏逸,给了他很大的危机感,祁景安从他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秦青岚工于心计,而苏逸,与秦青岚的那种内敛不同。 他给别人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场,城府高深莫测,看上去是有些玩世不恭,而这后面,只怕是对于天下的绝对掌控。 没有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回去了。”祁景安捂着伤口,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秦夜泊看着祁景安,拿起泣魂枪,刺在了沈青的尸体上。 祁景安连忙阻止,道:“那岂不是很容易察觉到是你做下的?” 毕竟这扬州城,会枪法的,寥寥无几。 秦夜泊摇头,道:“早晚会查到你,我方才明白了,为何苏逸让我去杀沈青。” 沈青功夫不弱,较于秦夜泊也未必逊色太多,而秦夜泊想确保万无一失,便是要用那泣魂枪,亦或是下毒。 无论哪种手段,都会轻易被沈青的人察觉。 而苏逸想要的,就是让他们察觉到,是秦夜泊坐下的这件事,引蛇出洞。 不然如何钓这一条大鱼? 漫园,一名杀手半跪在苏逸面前,正禀告着什么。 “沈青被杀了?”苏逸眼中有些震惊,声音陡然凌厉,侧过头看向吴念,道:“查。” 吴念应声而退,跟在苏逸身边这般久,岂能不知道这个“查”,说的是要查谁。 姬冰尘早就通知了吴念,沈青有问题,园主会派人去杀掉沈青,再引蛇出洞。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三章 借刀杀人 吴念曾问过姬冰尘,若是园主功成名就,那是否还要追随于他。 姬冰尘没有回答她,目光全都落在了吴念身上,反问道:“你呢?” “自然是同园主,夺天下了。” 姬冰尘并不意外,吴念是苏逸养大的,忠心,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 “那便陪你一起。”剩余的半句话,姬冰尘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口。 最初,吴念手中是有一节光滑树枝的。 正如秦夜泊所说,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寓意里,竟然是一个逸字,苏逸的逸。 连秦夜泊都猜到了,虽说那时不知这个逸字代表的是谁,却也知道了吴念的心事。 他还真的以为,妖杀吴念,真的无情无念。 朝夕相处的姬冰尘又怎么会不知呢。 沈青名义上是吴念的主人,连吴念这身功夫都是沈青教的,而对于此,吴念是没有什么可惜的。 先对她不义,她又岂能心慈手软? 不到辰时,风云楼已经是人声鼎沸。 沈青被杀了。 张庚衍脸色有些不好看,听外面吵闹,也是心神不宁,方才灌了一壶茶才好了些。 坐在他对面的宋河重重舒了一口气,道:“什么人敢捣乱,这个节骨眼出了事!” 漫园!杀的是漫园的人! 哪个狗贼胆大妄为,竟然这个时候对漫园动手,对付寒云教,漫园可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这事还是漫园派人告诉张庚衍的,直说沈青被杀,一剑穿了个透心凉,其余的,倒是没有再告诉他,姬冰尘和吴念已经回了漫园。 看来他手里那几个漫园的杀手,已经留之无用了。 张庚衍好不容易才将沈青拉拢到清君门,以此对付苏逸。不然如何对寒云教宣战后,立刻对漫园动手? 是苏彦下了秘旨。 而张庚衍,不得不遵从。没想到苏逸动作这般快,刚刚要与沈青商议计划,沈青就死于非命。幸亏,幸亏啊,沈青的手下,还有清君门的人。 只盼那些人安分一点,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才好。 至于其余人对这件事的猜测,他也不在乎了,苏彦的命令是用尽一切手段,削了漫园的实力。 苏逸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下场,才会以漫园为酬金,希望秦夜泊能够以染灵教的名义,保下他的部下。 祁府。 祁景安脸色很不好看,在扬州这么久,多数时间是没有动过手的,看来也是生疏了不少。 他也没有料到,那时候的沈青已经是做了困兽之斗,换做平时,也未必是这个结果。 “冲动。”秦夜泊目光中满是可惜的意味,继续道:“你这日后还如何嫁人?” “估计,今天晚上祁府会很热闹。”祁景安没有再跟他扯下去,换了个话题。 秦夜泊轻轻“嗯”了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单凭秦青岚对他的了解,一定猜得到是他做下的。 就没有他秦夜泊不敢做的事。 日头刚刚偏西,秦夜泊伸着懒腰,昨夜折腾那般久,自然是好好休息一番。 刚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了秦青岚那张铁青的脸。 房中,祁管家让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糊涂!” 秦青岚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险些跌落,祁景安与秦夜泊谁都没敢率先开口。 “苏逸摆明了是借刀杀人你们岂会不知!” “哥哥,我……” “住口!”着实是把秦青岚气的不轻,他知道秦夜泊一定会插手清君门和漫园的斗争,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干脆。 直接替苏逸杀了沈青。 “我说过了,不要参与皇权相争。”许久,秦青岚才算是平复下来。 “可是哥哥不也知道,我早就与他们撇不清关系了?”秦夜泊摊手,他就算想明哲保身,已经晚了。 祁景安突然道:“不如,秦先生见一见苏逸?我想今夜,苏逸定然会来。” 这秦先生,指的自然是秦青岚。 秦青岚一摆手,道:“不见!” 两更天,四个人坐在正堂中。 “这借刀杀人,做的好啊。”秦青岚冷笑道,颇有敌意。 苏逸只是低了低眸,没有多余的情绪,心思敏捷的人定会察觉到这个人的危险。 这江湖之上,比同那雁门,谁都不是一个绣花枕头,互相利用确实是不足为奇。何况朝廷与江湖本就是势如水火,苏逸的目的太过简单明了,也难于登天,他要皇位。 漫园中,姬冰尘早年就追随了苏逸,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那内院三十六高手中,还有多少是从雁门关开始,就追随苏逸的。 “这件事想必秦教主都已经告知你们了,我也直说了,漫园确实是有几个杂碎需要处理,还望秦教主鼎力相助。” 他那时候最后补的那一枪已经告诉沈青的部下,人就是他杀的,脱不开干系的。 “说我借刀杀人也罢,可这交易,还不是经过秦教主同意的么?” 秦夜泊看着他笑了笑,道:“那苏园主说的,以漫园为酬金,此话当真?” 苏逸目光依旧沉稳,没有起任何的波澜,道:“当真。” 祁景安只是在一旁听着苏逸与他们二人的谈话,以伤为由,没有再商议其他事。 至于如何引蛇出洞,苏逸让他们暂且放心,起码这两日还是安分得很。 直到苏逸告退,已经是到了深夜。 “你驾驭不了漫园。”秦青岚何等聪明,一个听命于苏逸的杀手组织,如何能够听秦夜泊的话?他用什么去威震漫园? 秦青岚担心,祁景安也是有这个忧虑的。 “漫园还是漫园,哥哥放心,我有分寸。” 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可能还会是一个末流小教的教主。 能在江湖,最想要的不就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热血儿郎的骨子里的傲气,怎么会允许他们一生都碌碌无为? 且不说他人,就算是秦夜泊,不也想让染灵名扬天下? 这一条所谓的江湖路,没有尽头。 从秦夜泊十几岁得到顾泽重用,抛了枪,拿起短刀的时候,到如今自己成了教主,早就没了少年的热血。 十年如梦,往事匆匆。 从陈风等人对他的步步紧逼,到了日后不惜血洗半个总坛,不知不觉间,秦夜泊已经再不如从前那般逆来顺受了。 借刀杀人,究竟是谁借谁的刀?那张必杀名单,秦夜泊还需要漫园是拔掉周元鸿的爪牙。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四章 夜访 秦青岚早年是在外求学,对于这人情世故见的太多了,若是苏逸非皇家之人,或许还能各取所需。 只可惜,苏逸是那失踪二十年的三皇子,不改姓,不更名,就像在等着苏彦有所动作。 除了秦夜泊区区一个染灵教,苏逸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只是清君门行动太突然,而现在能帮上他的,只有秦夜泊。 秦青岚是不会阻拦的,不然他为何远道而来,为的便是助他一臂之力,就算不能大获全胜,他也有把我全身而退。 只是他思量的,从来都不包括情分。 “万事小心。”秦青岚只提醒了他一句话,即使秦夜泊有疏忽,身后还有他与祁景安。 “等漫园解决那些人,我要去见一见时绍星,该摊牌了。” 时绍星是聪明人,而且秦夜泊总觉得,他似乎还有难言之隐。 寒云教最棘手的问题就分裂已久,可这断然不是能够难住时绍星的原因。 漫园出手的速度比秦夜泊想的快了许多,周元鸿部下的刺杀目标,也是懂得江湖事的,即便亲眼所见冲自己而来的杀手被截杀,也不会声张的。 最后一张名单交到了秦夜泊手上,是姬冰尘派人来的。 曾见过两次时绍星,他的落脚地,秦夜泊是知道的,只是不知时绍星有没有换地方。 夜访。 月无双神色冰冷,连他身旁甚至都冷了许多,目光放在秦夜泊身上迟迟不肯收回。 “小声,你先退下。”时绍星本就是性子温和,声音温润,言语之间毫无意外之意,问道:“秦教主深夜到访,可谓何事?” “左右闲来无事,来找时教主叙叙旧,不知时教主意下如何?” 时绍星轻笑一声,对着门,扬声道:“温酒。” 门外立刻有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秦教主近日可曾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时绍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向了秦夜泊。 秦夜泊坐下,道:“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送给时教主。”说罢,从袖中拿出折好的信封。 “这名单?”时绍星接过,只扫了一眼,心中有些惊讶,这是周元鸿的部下,秦夜泊怎么会有这一张名单? 门外一道声音传来,道:“教主,酒。” 时绍星迅速折了一下名单,让人将酒放下,待他离开后,才又细细看这名单。 里面的名字他都熟悉的很,这周元鸿能够如此嚣张,倚仗还不是他的副教主?权当他用人不当,才造成今日之局。 见时绍星一脸凝重,秦夜泊笑了笑,道:“用了些手段,这些人,应当都丧命了。” 时绍星看向秦夜泊,从他脸上的笑容中,却透露着难以察觉的阴冷。从他第一次见到秦夜泊时,完全不同了。 这才几日,竟是有如此变化。 似是察觉到时绍星的不解,秦夜泊也收了笑容。与苏逸打了几次交道,竟是如此了。离家久了,有些事情不甚在意,直到碰到了苏逸。 秦夜泊才发觉,有些事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有人从暗中走出来,轻易置人于死地。 不知不觉间,时绍星抓紧了名单。 秦夜泊将一张清理完的名单交给他,总不会是来邀功的。 “你想让我清点教中的人?秦教主有所不知,寒云教总坛,并不在扬州。” 秦夜泊点头,道:“我知道,在金陵,现在漫园忙于对付清君门,漫园又分出人手清理了这么多人,实在是力不从心,既然时教主接了战书,总该有接了战书的气派。” 不单单是为了漫园,只怕张庚衍也不会留着他,想要查清秦夜泊的身份,对于清君门来讲,太容易了。 这扬州看起来龙盘虎踞,只怕并不是风云聚集之地。 而那寒云教与清君门总坛所在的金陵,才是真正暗流涌动。 这些消息自然是漫园打探到的。 何况所谓漫园,便是秦淮河旁淹没过的一处庄园,苏逸将之称为“漫园”。 三方势力都在金陵,岂能安宁? 秦青岚分析事情的本事不是他能比,苏逸看上去游刃有余,只怕一时之间也是没有对策。 蛰伏待机二十年,岂能没有任何准备? 原本这借刀杀人一事,不是秦夜泊本意,可既然漫园有借染灵之名,那苏逸是该拿出一点诚意。 何况苏逸打的什么算盘,秦夜泊岂会不知?无非是他与鬼门有撇不清的关系,朝廷才不敢轻易出手。 漫园这么多年损失在清君门手中的杀手不计其数,苏逸早就想解决清君门了,奈何与他关系甚微密切之人,都不在扬州,不然他怎么会那般痛快答应了秦夜泊的条件。 用尽手段铲除了周元鸿的人,不知漫园折损多少人,那与秦夜泊都无关了。 至少这一次,秦夜泊赌对了。 “这件事我会让小声去办的,此事多谢了。” 秦夜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时教主莫要与鬼门走得太近了,我与那鬼门的沐清歌有些恩怨牵扯,只怕到时连累了时教主。” 这话说的委婉,与其说是连累,反而是秦夜泊不希望有人插手鬼门的事情。 毕竟当年他与沐清歌的恩怨,如今过去太久,罗影亲口承认又如何?没有证据。 而沐清歌亲眼所见,是秦夜泊手中握着带血的短刀。 时绍星如今早就想用另一个教派的名义,保存下寒云教中,他自己的实力,至于那寒云教的副教主,便推出去给清君门一个交代吧。 “秦教主。”时绍星起身,对着秦夜泊抱拳。 “时某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想必秦教主已经有所察觉,不知时某可能信任秦教主?” 秦夜泊兀自抹了一把冷汗,一个漫园已经够他折腾许久,如今加上寒云教,那他教主的位置岂不是不保了? 无论是时绍星还是苏逸,显然都比他合适做这个位置。 时绍星没有等他回答,只是又道:“想必秦教主已经感觉出,时某还有些难处。” 秦夜泊点头,算是回答。 时绍星只是又笑了笑,道:“问题就是罗影与鬼门。” 第一魔教是寒云教,那能够与之齐名的,便是鬼门了,罗影的野心,时绍星早就有所察觉,可寒云教的情况,他已经力不从心。 偏偏是这个时候,罗影答应了时绍星,会替他解决副教主。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五章 孤身犯险 罗影不过是与秦夜泊相同的年纪,这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不是秦夜泊能比的。 似乎对罗影来说,没有人是值得他重视的,沐清歌也不例外,秦夜泊是猜不透他的想法,宁可置沐清歌于险地。 而秦青岚也告诉他,罗影是个疯子。 罗影始终都没有说过自己的目的,而时绍星却能够感觉到他的野心。 到那时候就与心机无关了,时绍星的寒云教本就与鬼门不相上下,何况鬼门精通蛊术。 而所谓的什么交情,在罗影眼里一文不值。 左右都是灭顶之灾。 “我想……把总坛的大部分人,撤到分坛。”时绍星站起身,烛火衬的他眸子中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 真是祸起萧墙。 “秦教主,若是你孤身犯险,可敢?” 秦夜泊的手抖了抖,随后笑了笑,道:“如何不敢?” “我倒是有一个计策,不知秦教主意下如何?” 时绍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只是为何偏偏看中了秦夜泊,或许,便是秦夜泊像极了当年的他。 刚刚从开河宫之乱中脱身,转眼又成了寒云教的教主。 而秦夜泊,不过是从染灵中刚刚夺了位,又卷入了清君门与寒云教之间。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十年了,时绍星成了寒云教的教主十年,而事实上,他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可惜那时候年轻,没有把控住寒云教的全部。 时绍星的语调放的很慢,也是这个时候,秦夜泊才发觉,看上去温和的时绍星,狠起来也是让人难以招架。 不仅保下他的部下,还要一举灭掉清君门。 张庚衍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背后真正的掌权人,绝对不是他。 时绍星查了这么久,只知掌权人有个诨号,叫鬼白骑。 即便是这个鬼白骑,也不是时绍星最终的目标。 时绍星早就清楚清君门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苏彦。 只怕他想要的,是逼苏彦让位。 秦夜泊听到浑身发冷,祁景安眼中藏着滔天的恨意,而时绍星更甚! 万事藏于心而隐忍不言,即便是这个时候,也是冷静的可怕。想必当年他的整个师门枉死殆尽,是他心中最无法释怀的过往。 师门养了他二十年,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而那月无双,也正是因此,才逼着自己成就了剑法无双。 秦夜泊心中偏偏是没有这些情绪,陈风早就被他处死。 或许,终究有一日,他心中,也会体会到时绍星的恨。 最终,时绍星淡淡笑了笑,道:“不必担心,即便是不成功,时某虽死无憾。” 无憾么?时绍星在心中摇摇头,他的遗憾太多了,不过,秦夜泊不会让他失望的。 真是意外,秦夜泊坐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与漫园和寒云教扯上的关系,居然顺利的超乎他的意料 没有想到苏逸会主动来找他,也没有想到时绍星会走投无路。 原本是想尽办法,也要将寒云教收为己用,如今,几乎等同时绍星一口答应了这个条件。 十年了,想必时绍星也累了,才敢孤注一掷。 无论是在开河宫,还是在寒云教,清君门都是他逃不过去的梦魇。 师父师兄枉死,时绍星迫不得已提前扛起了重任。 寒云教一共二百七十个分坛,大部分都是牢牢握在时绍星手中的,那副教主童符不是省油的灯,难道真当他时绍星可欺么? 论实力,除非苏彦肯派重兵前来,否则时绍星还真不会怕了谁。 只是,难以估量的代价和虎视眈眈的鬼门,才是时绍星的心头大患。 时绍星知道秦夜泊与鬼门有恩怨,却不知是何恩怨,似乎是与沐清歌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往事,被时绍星问起来的时候,秦夜泊只是静静看着时绍星,受他的影响,秦夜泊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知道叹道:“覆水难收。” 未对时绍星有所隐瞒,从与沐家出事,到慕容氏,再到如何成了这个教主,无一隐瞒。 “夜泊,你……”时绍星眉头微微皱着,“你该学一学罗影的无情。” 秦夜泊点头,他如何不知该学一学罗影这一点?只怕身边有了祁景安,让他太过于安逸,所有放虎归山的事情,祁景安都会永绝后患。 天光微亮,秦夜泊辞别了时绍星。 苏逸已经动身赶回了金陵。 “若是战起,你有几分胜算?”祁景安脸上少有的严肃,说出话的语调也不像是询问。 秦夜泊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胜算不在于他,而在于时绍星,若是时绍星事成,则一鸣惊人,败,则挫骨扬灰。 而这次,是他在明,时绍星在暗。 “我得去金陵。” “你去金陵做什么?” “会一会寒云教的副教主,童符。” 寒云教两派,一方是以时绍星为首,另一派,便是以童符为首。 祁景安张了张嘴,一句“我和你一同去”还未说出口, 又生生吞了回去,问道:“你和谁?” “月无双,景安你不要管这件事,我没有十成胜算,也不会贸然前往。” 十成胜算,连五分都没有。 还是要感谢漫园,给了寒云教一个喘息的时间。 前往金陵,不过几日路程。 有月无双在,总坛自然是无人阻拦,而月无双,也与他保持三步距离。 第一次见到童符,绝感觉得到,此人身上所透露的气质,与时绍星颇为相似,看上如人畜无害的童符,却是让人觉得比时绍星冷得多。 时绍星与童符,虽不是同门,可当初也是性情相投,时绍星才如此重用童符,只是养虎为患。 偌大的议事厅只有三个人,童符站在最前面,面对着秦夜泊与月无双。 月无双“噌”一声抽出重明剑,盯着秦夜泊的目光冰冷异常,“你再说一遍。” 时绍星,怎么会下落不明? 秦夜泊站直了身子,目光凌厉扫视众人,道:“想救寒云教就把剑收起来。” 为了这寒云教,时绍星与秦夜泊,可谓都是孤身犯险。 童符看着秦夜泊,有些不可置信:“时绍星怎么会下落不明?”稍微顿了顿,“还是说……教主遭了你的毒手?”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六章 战起 童符这个人,真是像极了罗影。 一个疯在心里,一个疯在脸上。 心中不得不再次感叹到,这时绍星的性子当真是温和,若是童符这种人放在他身旁,只怕秦夜泊早就手起刀落,让他身首分离。 这种人,秦夜泊是驾驭不住的,比陈煊还要棘手。 “童副教主。”秦夜泊依旧是方才的语调,袖中抽出一张信纸。 是时绍星的笔记,写了四个名字,都是周元鸿的心腹之人,当初漫园出手解决的那些人,并没有这四人。 “童副教主不如自己好好看看,这些人可是你熟悉的人?” 童符接过,神色不变,道:“是周元鸿的部下,这个逆贼,早就想将他就地正法,可近来寻不到他了。” 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倒也是情理之中,秦夜泊还真不信,童符一点都不肉痛。 “甚好,多久能清点总坛人数?” “凭你?你……” 一句话未说完,一道纯银令牌竖在他面前,寒云教的教主令,时绍星贴身之物。 童符是聪明人,自然不可能直言是秦夜泊杀人越货,能够杀时绍星,也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 若是教主这般容易被杀,那还是寒云教的时绍星? 更何况,月无双立场不明。似是不信任秦夜泊,同样也不信任他。 “两日,必会清点完。”童符恭敬回答,随后退了出去,袖袍一甩,那双眼中有着无尽的深沉,宛如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此处是金陵,不是秦夜泊的上党,若是拿不出东西震住童符,那日后他定然是举步维艰。 时绍星将教主令给他,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见此令,如见时绍星。 而秦夜泊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他还没有这个资本坐上这个位置,就算是教主令在他的手中,他对这个位置绝对不能有半点觊觎知之心。 毕竟这里没有青衣鼎力相助,也没有张谦汐那样可以为他卖命的人。 在这里的可用之人,唯有一个月无双,却与他未必同心。 如果祁景安那小子在,定可以省不少力气,不过,还是不要让他涉险了,这些年,牵连他太多了。 “这两日你要留在总坛?” “是。”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留,时绍星的处境比他危险的多。 时绍星,去了清君门。 寒云教插在清君门的眼线只剩下一个,生死不明音信全无,时绍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他能够为了自己的事情舍了这条命,不代表每个人都可以,万一透露出太多寒云教的事情,那局面很难扭转。 何况想以江湖之力对抗朝廷,简直痴心妄想。 月无双向来冷静,对所有的事情都有一种骨子里的淡漠,只是对于寒云教与时绍星,总会有些不同。 “你与他,都说过什么?”月无双当然知道,时绍星贴身信物,不会是轻易落入他人之手的,还敢拿到他面前。 秦夜泊也没有那个本事活着从他手里走出去,怎么会贸然来找他。 方才抽剑不过是做给童符看的。 “我在明,他在暗,我来替他清理门户。” 月无双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是清楚的,童符万万不可做这个教主,半路杀出的秦夜泊,也好过童符与罗影。 何况,秦夜泊也算是能够与他交手的对手。 “无双,明日夜里,我会告诉该如何做。”秦夜泊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原来有朝一日,他也要放下短刀与长枪,在这各方势力之间开始搅一番风云了。 寒云教,清君门,鬼门,漫园,染灵教…… 夜深时分,金陵秦淮河畔,远处笙歌不歇,寒风吹起秦夜泊衣袖。 那日秦夜泊与时绍星说起羽箭之事,时绍星对比也是不知情,若不是沈亦心细,这件事只怕就从此掩盖过去了。 时绍星是有些懊恼,羽箭之事,弄不好便是叛国。 这个罪名一旦扣下来,谁也挡不住,苏彦就有理由出兵彻底剿灭寒云教。 莫说是周元鸿株连九族,整个寒云教谁也跑不掉。 还真是头疼的问题,明目张胆是笃定了时绍星即便是知道此事,也不会提到明面上来说。 “漫园昨日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辰分已经动手了。”不知何时,他身旁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漫园向清君门出手了,甚好。 秦夜泊身旁的黑袍人伸手摘下黑色斗篷,熟悉的面容,正是苏逸。 “战起了。 ”苏逸轻飘飘吐出两个字,脸上依旧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当年他从雁门关隐匿江湖二十载,漫园成立了二十载,而清君门,亦是。 江湖相争,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是刀光剑影,兵戎相见倒也痛快,可偏偏并非如此。 秦夜泊点头,他赶往金陵的时候,就给苏逸去了书信,要他助时绍星一臂之力。 漫园费这么大力气,便是为了时绍星,缘由他没有透露, 秦夜泊也没有追问。 就像是苏逸只接了秦夜泊的书信,知道他现在孤身在寒云教,也再问缘由, 而战起,时绍星与苏逸的目的十分相似,都是为了对付清君门,对付苏彦,又想让自己的一方势力名亡实存。 “我看冰尘十分在意你,倒不如让他随你去寒云教?” 秦夜泊抬头,身边能跟着姬冰尘,省了不少事,只是不可。 先不说童符根本不信任他,若是再带一人回去,只怕是对教主的位置有觊觎之心了。 “不必,寒云教有我一人足矣。” 苏逸笑了笑,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再坚持,只是将目光放在远处,忽然问道:“如果有一日,你黄袍加身,该当如何?” 秦夜泊想也没想,道:“安身立命罢了,我不抗朝廷,也不叛国通敌,只希望能够远离庙堂。” 而苏逸,却并非如此,他想要的,并非是什么安身立命,也并非荣华富贵,而是那个位置。 苏彦的位置,皇位。 “若是,国难当头呢?” “师父教我枪法时曾说,长枪是戍卫边关的,它的利刃应该对外,而不能指向南盛的黎明百姓,他临终之时告诉我,若是想无愧,便举身赴国难。”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七章 变数 u苏逸一顿,随后笑了几声,拍了拍秦夜泊肩膀,道:“走,秦兄还没到过金陵吧?” 秦兄……这两个字在苏逸口中叫出,的确是受之若惊。 秦夜泊哑然失笑,道:“那便有劳苏兄了。” 秦淮河畔笙歌起,只是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算是时绍星也力不从心,何况只是他秦夜泊。 所有事情的牵扯,似与秦夜泊无关,但又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控制了他,便是控制这几个势力的交汇,他最怕的,便是受制于人。 不是风口浪尖上,却是一个很矛盾的位置,帮谁,如何帮。 谁敢说漫园,寒云教,鬼门之间毫无矛盾?或许苏逸的漫园会选择隐忍,时绍星的寒云教不会有所僭越,那鬼门当如何? 泠月楼算是金陵名楼,风花雪月之地,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皆是有人精通。 祁景安应当是喜欢此处的。 不知是何时,桥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隐约传来哭声。 二人对视一眼,随着人群走了过去。 苏逸气定神闲,也只是站在了人群之前,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等到秦夜泊抬眼瞧着这一幕,索性也站到一旁,刚刚要抽出的短刀又按了回去。这家长里短的事,都是他人的私事,何用他来掺和? 苏逸轻轻摇摇头,道:“逼婚罢了。” 何况,这寻死腻活的事,他见了不少。 啪—— 一道软鞭在人群中甩开,显然是年纪不大的少女。 几乎是同时,秦夜泊伸手摸了摸眉骨旁的一道细小伤疤,现在的小丫头都愿意出来行侠仗义了? 也不知凌萱那小丫头如今如何了,应该也是收了性子,一晃多年,当真是往事匆匆。 剩下的事情若何,秦夜泊已经不关心了,伸手压在短刀上,与苏逸擦肩而过,低声道:“走,去人群里散开。” 苏逸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可这金陵,毕竟是他漫园所在的地方,想动他倒也不是易事。 那目光中带的杀意太重了,饶是他二人想不在意也无法。 “应是冲着我来的。”秦夜泊目光中极少帮着杀气,他本性子不是这般,可如今想要他的命的人,太多了。何况现在苏逸在金陵根基稳固,又有漫园在手,在金陵与他作对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如今清君门在前,连寒云教未必都有这个胆魄。 苏逸没有回答,静静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秦夜泊重重呼了口气,道:“你先走吧,我去会一会他。” “要不要我派姬冰尘……我想他应当是愿意来的。”苏逸心中早知二人关系匪浅,对他来讲也是省了不少心思。 省得日后引起不满,何况姬冰尘是他手中的头牌杀手,他若是不满,虽说苏逸能够压住他,但终究是麻烦事。 “不必了,我应付的来,别暴露你们的行踪了。”这些日子,他们牵制清君门太苦了。 苏逸也不再推脱,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泠月楼,下次再与苏兄一同来。” 二人在人流中就此暂别。 轻轻叹了一口气,秦夜泊转身走入城外林中。 两把飞刀破风而来,短刀在手中轻轻一转皆是挡下。,回身看着眼前一名女子,缓声道:“我不杀你,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那女子哼了一声,起剑刺来。 秦夜泊摇摇头,短刀应声而出,几个回合之间,那女子已经明显处于下风,倚在树干上喘息不定。 背后隐隐的破风声,秦夜泊头也没回,翻身躲过,落地之时握住来人的手腕,瞬间倒落在地。 随后接住那女子的剑,蹲在她的面前,道:“你们是何人?” “你总不会杀女人吧?”那女子扯下面纱,看样子是楚楚可怜。 秦夜泊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道:“刚刚打的时候可是半点都没看出来,你们为何……” 话音未落,另一人立刻翻身而起,一剑刺过,秦夜泊微微偏头,短刀已经挡住了剑锋。 那女子也后退了几步,那把剑已经抛给刚刚还倒在地上的那女子。 秦夜泊冷笑一声,回身一腿踢在那女子胸口之上。 二人刚刚想起身,秦夜泊转过头,盯着两个人:“再动一下,死!” 语气中陡然增添的杀气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这么久了,这二人还是觉不出他是放她们一条生路么? 明明知道不敌他一人,却要是送死,的确也让他有些恼火。 再如此不知死活,那便送二人去见阎罗。 那两名女子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秦夜泊轻轻叹了口气,飞身而起踢在一人肩膀之上,随后夺过一把剑,在另一人腰侧刺过。 见这二人停了动作,秦夜泊站在一人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短刀近在咫尺,道:“你自己寻死,怪不得我。” “主人不会放过你的,李燕争。” 秦夜泊的短刀在她眉心处停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两侧,随口道:“李燕争是谁?” 他才不会相信这二人是认错了人,既然还有其他戏,不妨看一看。 毕竟这主谋,还没有露面。 “既然如此,何苦难为她二人?” 秦夜泊抬起头,寻着声音望过去,方才他与苏逸感受到的杀意,只怕正是此人。 “正主原来在这里。”秦夜泊眼神轻蔑,派两个女子过来,是要试探他会不会掉以轻心么? “交出教主令。”说话间,那两名女子已经相互搀扶着退到一旁。 秦夜泊嗤笑一声,寒云教的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对付他,只怕是还不知道月无双是站在他这边的。本以为是个难缠的,却没想也是个没有脑子的。 若是寒云教都是这种人,时绍星去清君门可就太亏了。 “你知道你是谁,你是秦夜泊。” 说罢,那两名女子表情一变,有些焦急看向那男子,却是不敢出声。腰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却也是一声不吭。 “哦?”秦夜泊挑了挑眉,道:“既然认识我,那也不必废话了。动手吧。” “师兄不可,主人说过要活捉。” 那男子没有理会,只道:“你可能记得你毒杀过一人?” 秦夜泊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毒杀的又不是一个两个,怎知他说的是哪个? “在邯郸。” 邯郸,秦夜泊若有所思点点头,就是在第三十五分坛之时,他与沈亦碰到杀手后,二人分头行动,他碰到的那个神秘人,几乎要了秦夜泊的命。 至今也不知道名讳,却在这里碰到和他有关联的人,这杨冉川关系可真是广,死了这般久,还不消停。 “秦夜泊,我知你有伤在身,如今可是我的对手。” 秦夜泊满不在乎挥挥手,道:“动手吧。”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八章 血洗 那男子有些狐疑地盯着秦夜泊,毒杀可是一大利器,秦夜泊看上去心有成竹,不似鲁莽之人。手下人来报,说他孤身出了寒云教,与另一个人去见面了。 如果抓到把柄说不准可以公之于众,让秦夜泊在寒云教处于众矢之的。 见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而他却用了最蠢的方式,直接动手杀人。 他师弟一时疏忽,才着了道。他可不是他的师弟。 秦夜泊对着他笑了笑,道:“既然不敢,那我也不留情面了。”反手起短刀,他的速度极快,那男子未反应过来,刀锋已经到了胸前。 有诈。 那男子微微眯着双眼,迅速退了几步,不知秦夜泊是在想什么。 “名字。”秦夜泊盯着眼前的人,语气平淡。 “方才她们叫你时,已经说了。”那男子对此颇不在意,接过那两名女子抛过来的剑。 李燕争……与杨冉川又是什么关系?也算是好友么? 当时便觉得奇怪,为何杨冉川能够如此嚣张,如今找到了原因,却也是头疼的问题,又是寒云教。 怎么这每个人身后都有一般人得罪不起的势力?既然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底。 转眼间便是交手几个回合。 论起枪法,十一惊他未必都能接得下,要用毒么? 秦夜泊揉着额头,这些日子过得他自己觉得自己变了许多,放在之前,力不能敌,便想办法脱身。 而放在今日,却是想办法斩草除根,今日之患,断不可留到明日。 转眼瞥了一眼那两名女子,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真的打下去,对他极为不利。 自己究竟是不是李燕争的对手,秦夜泊比谁都清楚,现在的确不应当在打下去,若是他有所留手……想到这里,秦夜泊左手已经在身后捏了那枚毒镖。 眼中的剑锋在逼近,还未再出手,一把细刀挑开两把剑,来人向秦夜泊伸出手,道:“来迟了。” 秦夜泊笑了笑,道:“你想怎么补偿我?” 姬冰尘有些苦恼敲了敲头,道:“可惜我有心上人了。”转头看向李燕争,道:“我知道你的师门,不过,以后,便没了。” 秦夜泊此时此刻才直到,姬冰尘的性子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你敢!你是漫园的人,姬冰尘,你动用漫园的势力,寒云教不会善罢甘休!” 这才是震慑,不用任何手段便足够让他人退步。 “嗤。”姬冰尘嗤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一个人,就够了,何况,你们都死了,不就无人知晓了么。” 一个人血洗一个师门,够胆量,够魄力。 能够说出这种话的,除了他姬冰尘,那便只有月无双。 “至于你们……”姬冰尘看着那两名女子,走到她们面前又摇了摇头,道:“罢了。” 李燕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姬冰尘,手起刀落,那两名女子已经被割断了喉管。 “罢了,还是不留了,不如……”姬冰尘回过头,看着李燕争,道:“你自己动手吧。” 他说不留下一个,就真的不会留下。 李燕争眼中怒火让人胆颤,又有些忌讳姬冰尘手中那把细刀。 而姬冰尘看向眸中依旧是平静,细刀反手丢给秦夜泊,后者一把接住。 “不想脏了我的刀。” 李燕争眼眸猩红,拿起双剑便一跃而起。 秦夜泊抱着短刀,坐到一旁看着二人,胜负已定,毫无悬念。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姬冰尘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李燕争明知不敌此人,转身提剑攻向秦夜泊。 姬冰尘没有阻拦他,而是看向了秦夜泊,笑道:“刀脏了便脏了吧。” 秦夜泊点头,从旁借力,刀刃与两把剑相交,火星四溅。 几个回合之下,细刀穿过李燕争的肩膀。 秦夜泊皱了皱眉,看到姬冰尘走过来,拔出细刀丢在一旁,伸手捏着李燕争的下颚,道:“已经不亏了,可以安心去死了。” 李燕争眼中满是不甘,声音有几分颤抖:“姬……冰尘……” 未等他说完,便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姬冰尘面无表情把三个人抛入秦淮河,回过头对秦夜泊笑了笑,道:“你且安心,血洗师门这件事等不了两日的。” “我随你去。”秦夜泊抬手,擦了擦姬冰尘侧脸上的血珠,也不知是那三个人谁的血。 姬冰尘站在原地,颇为不自在干咳两声。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秦夜泊不得不承认,姬冰尘影响了他太多,换句话说,姬冰尘是煞神,而秦夜泊也多少沾上了那股煞气。 以前的秦夜泊是什么样子的,就连做杀手,都要弄清楚是做了什么恶,人命大如天,动手杀人,手上一定是沾了人血的。 放在今日又是什么样子?姬冰尘要血洗一整个师门,依着他之前,定要阻拦,可如今,却是做了那推波助澜之人。 他的心性已经变了,慕容氏的灭门,便是一个开始。 他若是不如此,如何护得下其他人?如何代替时绍星成这第一魔教的教主? 时绍星孤身犯险,月无双力排众议,苏逸的压力,还有名义上的鬼门门主沐清歌,还有祁景安从一个九坛主,直接扛起了整个染灵教。 “我要离开金陵一段时间,洛阳出了点事情,我要去处理,解决不了的人,等我回来解决。”姬冰尘目光看向远处。 “姬家出事了?”在洛阳,能够让他牵挂的,便是姬家了。 “是小羽不辞而别,冰若很担心他,我要回去看看。” 秦夜泊点点头,家事他也不好插手,总不能也让沈亦去办。 毕竟小羽不是姬冰尘,没有那身本事,年纪不过十七岁,只怕是遇到什么难以招架的事。何况,与姬家生意有过节的人,并非没有。 “明日暮分,去李燕争的师门,你在此等我。” 秦夜泊点点头,今夜他也不必回去了,只怕还有人在守株待兔,不如直接先去取了泣魂枪,他到金陵时,泣魂枪已经藏在他处。 翌日暮分。 姬冰尘来时,秦夜泊已经等在原地,泣魂枪用粗布裹了背在身后。 “其实,我一个人就够了。” 秦夜泊摇摇头,“有些恩怨,也该算算账了。” 算算他丢了半条命的账。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七十九章 威慑 那两名女子,本意只是试探一番,而李燕争求功心切,贸然动手才得了这般下场。 果真都是一个师门的,都如此莽撞。 姬冰尘手握细刀,问道:“在想什么?” 秦夜泊缓缓摇摇头,答道:“我觉得月无双处境不妙。” 寒云教。 大殿之内此时此刻灯火通明,不少人都聚在这里,无论是左右使,堂主,还是那一名香主。 主位上坐的,正是月无双,身侧的是童符。 童符清了清嗓子,道:“秦夜泊自傲,这个位置,本应是无双兄的,如何轮到他?今日我等也该考虑一下我教的出路。” 一手把月无双捧上去,何人能够怀疑他心术不正? 月无双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看向童符时,童符不禁是有一刹的心慌,随后干咳两声,凑近了月无双道:“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秦夜泊,亦非我教之人。” “何况,他回不来了。” 最后这句话,仅有他二人听得清。 “夜泊。”姬冰尘对他人向来吝啬的笑容,对他却是大方的很,“你该震慑一下寒云教的人,我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过,这是园主的意思。” 比起权谋,秦夜泊认识的所有人,恐怕只有秦青岚或许能与他过几招。 “嗯。”秦夜泊点点头,看着血流成河的院子,道:“想必有人在守株待兔了,也该给他们一个小惊喜。” 李燕争的师父,早被姬冰尘几刀结束了性命。 威慑,就从这里开始吧,泣魂枪已经很久没有沾血,惨白的月光映在枪尖上,是让人胆寒的血色。 一本名册揣入怀中,那是这个师门的名册。 姬冰尘拍了拍秦夜泊肩膀,道:“我不能跟你去寒云教了,我去了只会更麻烦。” 秦夜泊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且记住,放手去做,只要能威慑那副教主,不论手段。”说罢,抛给他一个包袱。 秦夜泊翻身上马,谢过便立刻离去。 姬冰尘吐出一口鲜血,靠在院墙缓了一缓,才又捡起方才未握稳细刀。 眸子中依旧是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这便是威慑,在场之人只见他姬冰尘一人杀入后院,无人能见此刻之狼狈。 想必,秦夜泊也不轻松。 “月无双,我可是亲眼看到秦夜泊与漫园有所勾结,漫园的那位主儿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吧?苏逸!呵,连当今皇帝都略有忌惮的一个人。” 月无双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目光扫视过众人,秦夜泊论身手不弱,又是与他哥哥唯一有联系的人,他,如今也只能信他。 “此言差矣。”童符摇头,道:“无双如何不知苏逸是何许人?何况如今,漫园与我寒云教,并非不死不休的局面,又如何叫勾结呢?” “副教主。”当下有人站出来,道:“时教主不在,如何让外人主持大局?待我去取回教主令!不知月无双可有异议?” 月无双有些头疼,方才童符低声告诉他,秦夜泊回不来了,有一个师门,与他有些过节,已经打算动手了。 真是煞神,怎么招惹了这么多人? 童符一脸的人畜无害,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月无双如何收场。 “莫要忘了,教主,是时绍星。”月无双站起身,冷眼看向众人,神色冰冷,重明剑随时准备出鞘。 “月无双,你真当你剑术无人能敌?几千人你抵得过?” 他人说什么,月无双不甚在意,只是这个局势,他该如何? “童副教主,我已差人取回教主令,想必,今夜便到。” 此时月无双脸色才有些变化,这是早就打算好除掉了秦夜泊与他。也怪他早日对与秦夜泊的敌意,只怕是秦夜泊从未说过,心中也未对他有所希望。 童符一手拍在椅子上,呵道:“混账!此事如何擅自做主!” 月无双不禁是冷笑,只怕是童符心里已经乐开了。 门外一阵嘈杂,由远及近的打杀之声,大殿之中吵的热闹,时绍星的部下此刻自然是听命月无双。 “真热闹。” 一道熟悉的声音,让童符一震。 秦夜泊推门而入,泣魂枪的枪尖上的血不断滴落,手中拎着一个包袱。 同童符看着他身后跟着几个人低着头走进来,便知道了,这几个人没有拦住秦夜泊,甚至还伤了几个人。 他下令不可让人打扰,却是没想到秦夜泊这个时候回来了。既然他回来了,那么李燕争一定死了,就算不死,他也得动手永绝后患。 “便等你了。”童符笑着起身,连忙让了一个位子。 月无双反而是手掌握紧重明剑,谁也不知童符究竟有何打算。 “可有人识得李燕争?你们的师门师兄弟托我给你们捎句话。”秦夜泊一肩扛着泣魂枪,一边看向众人。 顿时无人开口,那把长枪上血迹未干,此时此刻,他点名的人,会有一个好下场? “不知童副教主可有兴趣听一听?” “说来听听。” “他们说,黄泉路上等着他们的同门。”秦夜泊笑着看向众人,“不知,同门是谁。” 自然无人应答。 见童符让开了位置,秦夜泊伸手,一把把他摁了回去,道:“副教主理应坐在这里,毕竟,这里是寒云教,您才是副教主。” 说罢,转过身,将手中的包袱提起来,道:“这有一份大礼。”随后将包袱放在桌案上,从怀中拿出那本名册,“想必,应该有人认得。” 先前那差人拿回教主令的人死死盯住那本名册,“怎么你会有?” 秦夜泊饶有兴趣看着他,问道:“看来你是认得了?那便好办了。” 长枪勾起包袱,甩给了那人。 一颗人头,他师父死不瞑目。 “秦夜泊!你敢毁我师门!找死!”想都未想便一跃而起。 月无双正要动手,秦夜泊抬手阻止,两枪击退,道:“你整个师门都未拦住我,何况你一人?” 童符是出了一身冷汗,李燕争是他派过去的,就算杀不了秦夜泊,也应该能拿回教主令,怎么也没想到,秦夜泊反手屠了他的一个师门。 “不想交代点什么,我来替你说?”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章 开河 “我师门……”那男子明显有些颤抖,最坏的结果,便是无人生还,“还有多少人……”秦夜泊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一个人杀尽他师门! “一个不留。”秦夜泊的泣魂枪重重戳在地面上,目光最后停在了童符身上,道:“副教主以为,夜泊做的过分了?” 童符也不是什么善主儿,既然失手了,灭口才是最好的选择,岂不是正合他意? “并无。”童符看向那男子,道:“想交代点什么吗?” 那男子目光阴鸷,童符已经没有可以威胁自己的筹码,如何选择,若是依着童符的性子,他必死无疑,而秦夜泊,能够屠他师门,又岂会放过他? “他要自裁!” 不知是谁喊出这一声,重明剑已经没入那人的肩膀,力道之大,足够将他钉在了梁柱之上。 “押下去。”童符挥挥手,随后叹了口气,他是小看了秦夜泊这个人,若是他真的想除掉自己,恐怕在场的没人拦得住。 而月无双,根本不会阻拦他。 “我有一事。”秦夜泊坐在月无双让出的位置上,缓缓扫过众人道:“我知无人愿服我,只是,如今只不过是受时教主所托,又险些丢了这教主令,也不知是何人想要此物,所以,这个位置,还是让童副教主坐才合适。” 月无双微微一皱眉,却也未说什么。 而童符,却是僵在一旁,不就是他费劲周折想要教主令,甚至派人暗杀时绍星,又折了这么多人,都未取到的东西,就这么送给他,他还费这么多功夫做什么! 只是,猜不透秦夜泊的心思,这几天,童符多多少少也摸到了秦夜泊的性子,这个人看上去随心所欲,却是万事藏于心而不言,只怕,秦夜泊早就知道是他派的人了。 这个时候还给他教主令,他能接? “不妥。”童符表现得是恭恭敬敬,脸上带上淡淡笑意,道:“秦先生是教主所信之人,我等如何能够代替?” 秦夜泊轻轻转了转泣魂枪,道:“副教主是轻视自己了。”随后把教主令抛给他。 童符何等精明,如何看不见他动了泣魂枪,摆明的是威胁。 教主令一把接住,随后起身,道:“多谢秦先生信任,也多谢时教主信任。” “那便如此定了,童副教主记得清点好人数,莫要遗漏。”秦夜泊也站起身,看了看外面,已经是四更天了。 “幸臣开朝海清宴,寄书河洛神明宰。童副教主,小心神明。” 等到众人散尽,月无双才到了秦夜泊的房间中。 “你知道了什么?”月无双能够想到的,便是时绍星将这十四个字告诉他的,这是开河宫原宫主的一枚印章上的诗,后来这枚印章到了时绍星手中。 “这是时绍星的来信,你自己看。” 是扯下来的一块衣袖,蘸着血写的。 “速让位童符,安好勿忧。” 这是昨日秦夜泊在他的泣魂枪之下发现的,而泣魂枪的位置,是时绍星让他去藏的。 与这衣袖一起的,还有一枚印章,上面有三个字:开河宫。 侧面,是十四个小字。 便是,幸臣开朝海清宴,寄书河洛神明宰。 这是寒云教前身,开河宫的东西,时绍星将此物给他,只怕这才是能够调动忠心于他的部下。 知道这枚印章的人,必定是时绍星的心腹。 十年了,那些开河宫的人,恐怕早就看不惯童符的作风了,这也算是便宜了秦夜泊。 教主令也只是名义上的寒云教,而这个寒云教的核心,还不是他开河宫的旧部? 早晚会有人来寻他的,此事急不得,而时绍星让他让出这个位子,只怕清君门要有行动了。 月无双点点头,秦夜泊知道的,比他想的要多。 “无双。”秦夜泊推开窗子看了看四周,又合上,道:“我知你不信我,如今你只能信我,那些手段震得住其他人,震不住你,也震不住开河宫的旧部。” “我……”月无双想要反驳,最终是没有开口,一开始不过是能够正眼相看的对手,到如今,月无双都感到了压力。 这才是秦夜泊原本的性子,还是在一步一步改变?这一点月无双不清楚,秦夜泊自己,只怕也不清楚。 “你可知何为开河?” 秦夜泊摇摇头,开河宫往事他也是从时绍星口中知道的,包括那枚印章,究竟是有多重要,也是时绍星嘱咐过的,要将一枚十分重要的信物给他。 开河,何为开河? “那十四个字,便是开河。前辈想创下一个太平盛世,想要天下海晏河清,想让神明知道,这里是盛世。”月无双说起这些时候,眼中竟然是带了一丝期待。 早就习惯了没有任何情绪的月无双,此时反而让秦夜泊不知如何回答。 从那时候起,朝廷就已经盯着开河宫了吧,苏彦怎么会容忍这种势力成长? “开河宫未完成的事,我来做。”秦夜泊摩挲着手中的印章,这印章太沉重,沉重到是一整个开河宫的信任。 南盛势弱,苏彦步步退让,却是一味打压江湖,不可否认,苏彦是明君,黎明百姓无一不赞。 可秦夜泊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身后有家族,有势力,而只要有势力,便成了苏彦的目标。 慕容氏灭门,死的哪里是十几条性命?九族远亲,无一幸免! 秦夜泊岂会不知,那是几百条性命!凌家选择避世,才是真的想抽身。 或许有朝一日,他秦家也会迎来此难,而他,绝对不允许。就算是不为了秦落,也为了他哥哥与他母亲,若是苏彦动手,他父母兄弟,首当其冲。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夜泊?你在想什么?” 秦夜泊回了神,道:“若是对上清君门,你我便撤,这个祸,留给童符便好。” 月无双点点头,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确实让他有点诧异,随后认真思索,道:“你想办法联系开河宫在寒云教的旧部,有些事,也该交代了。”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一章 云聚月藏 交代一下,时绍星的处境,以及,他的决定。 究竟是战是退。 秦夜泊也想多许多,战起,以寒云教的实力自然不会怕,只是童符一定不会让他自己的势力有所太大损失。 所以,时绍星选择了退,匿于江湖。 月无双犹豫片刻,最终是开口问道:“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秦夜泊没有料到月无双会问这句话,沉思片刻,道:“我知道时教主的决定,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避其锋芒,现在还不是与清君门对抗的时候。” 寒云教虽说不算一呼百应,倒也绝对是拥有着不弱的号召,拥有这个地位的人是时绍星,而不是童符。 到时,以开河宫的名义,童符便不足为虑,清君门绝对不会贸然动手。 秦夜泊捏着眉心,十年前,开河宫背负种种恶名,世人不辨真假,这个罪责,放在十年后,绝对不能再背着了。 可惜秦青岚不在。 “童符聪明的很,最迟明天,他会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月无双没有担忧,既然秦夜泊敢说,便一定有应对的方法。 很可惜的是,秦夜泊没有办法,他只是没有时间了,清君门察觉之前,暗中撤离那么多人,的确不易。 “等到童符有所动作,你便立刻返回扬州,去找景安和我哥哥,他们知道怎么做。” 究竟怎么做,秦夜泊是不知道了,直接甩给秦青岚便好,哥哥自会有办法。 “那你去做什么?” “我?我要让童符确信,我已经不在人世。”童符一定很快就会动手,所以,他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如果秦夜泊失踪,便无人能够传达时绍星的意思。时绍星担忧月无双会因为他的安慰而有所冲动,所以才未告诉月无双一分一毫。 “你等等,我去去便回。”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推门而去。 秦夜泊就在原地,提笔写了一封信,是给秦青岚的。 大致情况都要告诉秦青岚,最终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话。 “开河宫恶名,不知哥哥可有办法?” 如果童符动手,他还能应付得了么?上次是借了姬冰尘的本事,而这次,童符不会允许有所失手。 如果无法自救,何谈救他人? 秦夜泊承认,他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他也无法救世,也无法让苏彦改变任何决定。 开河宫之理想,他未必能够做到,而如今,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便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那是圣旨,他纵然是能违抗,代价未必负得起。 童符握着教主令,不断摩挲着,心中惴惴不安,秦夜泊的那句话,似乎不是对他说的,即便那时候秦夜泊确实在盯着他。 那句话说的是什么? “幸臣开朝海清宴,寄书河洛神明宰……”童符合上书卷,闭目沉思。 一句诗而已,再怎么揣摩,也是一句话,其中的意味倒是浅显。 对于开河宫旧事,他所知甚少,大部分都是时绍星避而不谈。但是他能够确信,这十四个字,绝对不是说给他听的。 秦夜泊一定在找人。 估摸两刻钟的时间,月无双推开门,身旁带了另外一个人人。 “在下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两鬓微白,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 陆离身边站着月无双,神色清冷。 “夜泊今日唐突,实在是受人之托。”秦夜泊恭敬行了一礼。 陆离没有什么表示,只道:“童符必然能够听出你的言外之意,而真正召集那些人,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所以,今日我要把时教主的意思,告诉你们。” 童符一定会动手,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月无双与陆离都心知肚明。 到时,秦夜泊如何脱身,还未可知。究竟是动用寒云教,亦或是其他的势力,他们一概不知。 时绍星身在清君门,张庚衍似乎是收了一封密诏,已经开始筹划拔掉寒云教分坛之事,因此时绍星才让秦夜泊将教主令给了童符。 教主不在,那便让副教主来搭理寒云教为好。 对于时绍星来说,一个寒云教是可以舍弃的,而其中的开河宫旧部,却是断然不能有失。 那是时绍星所要守护的东西,开河宫,即便是换了名字,那也无妨。 但,寒云教所有分坛,时绍星是不可能全部保全的。 “时教主选择了退而不战,是还不到时候,童符定然会落井下石,如今漫园牵制清君门恐怕早就力不从心了,所以,如今一定要退,联合漫园。” 能够让苏彦放弃打压,那便是让苏彦感受到压力。皇位,不是只有他可以坐的。 陆离点点头,道:“这两日我会与无双一同传达教主的意思。” “不,无双要回扬州。”秦夜泊果断拒绝。 扬州还有一个宋河,结交了不少的门派,比如那李谢的龙刀门,这样的势力数不胜数,处理起来也是相当头疼。 好在是宋河看重月无双,便可借月无双摸清那里的情况。 提到扬州,月无双便是明白了秦夜泊的意思。 陆离没有追问,如今这局势,时绍星是想云聚月藏。 等到各方势力交手,开河宫便再次匿于江湖,不再是寒云教。 而是染灵。 烛火明灭不定。 童符猛然站起身,纸上两行字让他心头狠狠一颤,开河!绝对不会是巧合,绝对不会。 秦夜泊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他身上又藏了多少事?从宋河到月无双,再到漫园,这个人看上去对什么事都随心所欲,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太多东西。 比如这教主令,他能够抢在自己之前博得了时绍星的信任,自己可是跟了时绍星十年! 童符的性子隐藏的很深,而时绍星也不是瞎子,已经有所察觉。 如果他不能动手,那么鬼门…… 童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秦夜泊必须死。 罗影不是与他尚有恩怨?召集开河宫旧部岂是那么容易之事,还是要在秦夜泊成了气候之前,杀了他。 何况,罗影就在金陵,与鬼门罗影联系的人,一直都是童符,自从秦夜泊出现在寒云教的总坛,罗影便是如影随形。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二章 见血封喉 天已微明,秦夜泊与月无双陆离敲定的主意,也便各自行动。 秦夜泊把一封书信塞给月无双,道:“你应是找不到哥哥的,交给景安便好。” 月无双点头应下。 秦青岚这个人聪明得很,不会留在祁府,行踪虽说是借留故人的府邸,而事实却是不知他在哪里。 何况现在秦潇晗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万一在扬州见了面,也是头疼的事。 “秦先生。”童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秦夜泊看着月无双,眼神传给他两个字,来了。 月无双收起书信,依旧抱着重明剑,站到了一旁,陆离早就离开了。 “秦先生。”童符脸上挂着笑容走进来,道:“刚刚手下人来报,找到时绍星了。” 秦夜泊眼角跳了跳,这种鬼话他会信?时绍星怎么可能被童符发现。 便答道:“此话当真?时教主可安然无恙?” 童符略有些激动,道:“无恙,只是太过操劳罢了。”眼神中甚至都带了关切,和一种终于找到时绍星的喜悦。 “副教主这件事做得好啊。”秦夜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这是大事。” 月无双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二人满脸的虚情假意。 “秦先生不如随我同去?” 秦夜泊迟疑不定,若是他干脆利落,童符反而更会怀疑。 即便如此,童符依旧是疑心仍在。 毕竟这两个人,谁也信不过谁。 “这……”秦夜泊停顿片刻,道:“时教主现在何处?” 童符伸手比划两下,又拍了拍额头,道:“我这说不清楚,那个地方并没有名字。” 秦夜泊点点头,便道:“那也好,只是如今寒云教不容有失,童副教主,得保重。”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童符一眼。 童符先愣了愣,道:“那是自然,秦先生无需担心。” 已然是金陵之外,离那秦淮河也颇有些距离。在这二人动身之后,月无双已经前往了扬州城。 先前,秦夜泊所说,他明白时绍星的用意了,所以务必保全开河宫。 至于寒云教,那便弃了吧。 虽说是正午,却是寒风如刀割,童符走在前面,秦夜泊与他保持三步距离。 都很默契地一人未带。 童符突然停住脚步,道:“便是此处了,教主要见你。” 秦夜泊心中不禁暗道:若真是他,那才是怪事。 而那林中,确实站着一人,这个人,秦夜泊是无比熟悉。 是沐清歌。 沐清歌在,那便是鬼门的人也在。 见来人,沐清歌眸光一撇,一鞭甩出。 “清歌,我欠你一条命。”秦夜泊站在原地没有动。 如果不是他,沐清歌怎么会到鬼门,沐酌前辈也没有想到,罗影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别的心思。 如果不是他……沐清歌怎么会成为鬼门的妖女。 罗影悄无声息从一旁走出,看样子是等待多时了,随他而来的还有二十七把弓。 秦夜泊几乎是瞬间将沐清歌拽到了身后,罗影这是不顾沐清歌的死活么? 想想又觉得可笑,真正动起手来,这二十七把弓,又有多大作用?能够和他较量的,无非是沐清歌与罗影。 罗影看着两个人,漫不经心问道:“清歌,你犹豫什么?” 一把短刀横在秦夜泊喉咙右侧。 沐清歌另一只手按住秦夜泊肩膀,几乎是趴在他的后背上,笑道:“夜泊哥哥其实聪明的很,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秦夜泊点头,道:“童符,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沐清歌顿了顿,又道:“在扬州救我,你便该想到今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清歌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杀我了。”秦夜泊看不到沐清歌是什么表情,抬起头看向罗影。 目光出奇的平静。 “清歌不用留情。”这句话,似是说给沐清歌听的,又像是在说给罗影。 沐清歌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滑到他胸前,道:“上次夜泊哥哥也是没有躲。” 未等他开口,刀刃从他背后刺入,在他的胸前穿过。 这把短刀秦夜泊认得,那是他的短刀,他见到沐清歌时,给沐清歌的那把短刀。 见血封喉。 这把刀有多毒,他比谁都清楚。 不过几息的时间,罗影抬手,让人收起了弓,道:“我回去了,你自己处理吧。” 沐清歌没有回答,静静看着秦夜泊倒在她的面前,鞭子凌空一甩,惊得林中鸟儿四散而起。 “莹柯你回去。” 许久,沐清歌蹲下来,道:“明明知道这把刀毒得很,你就真的不想躲么?” 没有人回答。 抬手放在秦夜泊的额头,眼中说不出是带着什么情绪,悲,亦或是恨,沐清歌对于他的感情,也很复杂。 “夜泊哥哥,你说,你的毒,和我的蛊,哪一个更毒?” 伸手按住秦夜泊的手腕,沐清歌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渗出的血不知何时已经不是鲜红色。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蛊没有作用么? “秦夜泊你别死啊。” 她的蛊怎么能输?若是输了,那秦夜泊…… 那秦夜泊就必死无疑。 深夜,秦夜泊睁开双眼,细细回想之前的事。 被自己的短刀捅了一刀,而现在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模糊,坐起来伸手揉着额角。 “别动。” 秦夜泊听得出这个声音,是沐清歌的。 “清歌?”沐清歌的声音离他很近,就在几步之内。 “你为何不躲?” 秦夜泊微征,随后回过神,沐清歌想问的是,为何不躲开那一刀。“清歌说过,清歌杀人用蛊。” 沐清歌眸光一转,点头道:“确实说过。” 她也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下的去手。 “夜泊哥哥好好休息,毕竟,还未分出胜负。” 胜负?这蛊,太毒了。 秦夜泊闭上双眼,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对于罗影,他早就动了杀心,偏偏没想到,动手的是沐清歌。 “你背上的那道伤,怎么来的?” 秦夜泊没有回答她,沐清歌也只是等着他。 沉默半晌,最终是沐清歌打破了这沉默,道:“我替你杀了他。” “清歌多虑了,我不会留着他的。” “夜泊,你……”沐清歌刚刚开口,又犹豫着不知怎么把话说下去。 “清歌想问什么?”秦夜泊目光停在沐清歌身上,继续道:“能告诉你的,我都会说。” 沐清歌猛然站起身,走到了秦夜泊面前,一字一顿,道:“关于罗影,你知道什么?”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三章 舍生 秦夜泊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罗影是个疯子,若是沐清歌知道真相一事被罗影察觉…… 就算是秦夜泊也不敢再想下去,罗影都能置沐清歌于死地,还不如直接不让沐清歌知晓,其余的事情,便由他来解决吧。 沉默许久,沐清歌眸光一转,猛然凑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挑起他下颚,道:“不想说?” 秦夜泊把头微微一偏,道:“清歌,你相信我,我会处理的。”他曾以为,或许罗影对待沐清歌还有几分真心,而没有想到,二人之间是这个样子。 他是能够放任沐清歌去做她想做的事,却无法容忍罗影。 秦夜泊这个人看上去性情温和,实际上却也是倔得很。沐清歌是他心底无法言说的遗憾,他又怎么舍得再让沐清歌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这里已经不是金陵了,你是找不到你的好友的,你昏睡了一日一夜,你猜猜看,寒云教乱成了什么样子?” “寒云教的事,我自有分寸,清歌不必担心。”秦夜泊太清楚秦青岚的本事了,只要月无双能够找到秦青岚,所有的事,他都不用太担心。 清君门是皇家势力,苏逸都牵扯其中,想要独善其身,根本就是做梦。要战,秦夜泊只能退。 寒云教当有一战之力,也有必胜的底气,只是这个代价,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若是寒云教真的以一己之力击退清君门,只怕被罗影吞并,也是朝夕之间了。 这个道理,秦夜泊明白,时绍星也明白。罗影无非是在等这个时机。 “清歌,罗影和你说什么了。” 上次见到沐清歌的时候,一把刀交到沐清歌手里,她都没有下得去手。而此番,沐清歌明明知道那把刀见血封喉之毒,却没有犹豫。 沐清歌闻言,猛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字一顿,“你心里不清楚么?” “什么?”秦夜泊看着沐清歌,心里有一个猜测,罗影编制了一个绝妙的谎言。 扬州城。 秦青岚闭着双眼,手中紧紧抓着月无双交给他的书信。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那封书信只有几个字,协助月无双。 月无双就坐在他身旁,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准确来说,连一丝的情绪都没有。 “你不担心你二弟的生死?” 闻言,秦青岚睁开双眼,道:“担心,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他的选择,当哥哥的,当然是全力帮他。” 祁景安还留在扬州,沈亦早就回总坛打点了,此事一成,那染灵教,必定成为下一个,武林第一魔教。 曾经祁景安问过秦夜泊,你所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秦夜泊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最后回答了一句话。 大抵,就是想无愧于己,真正的活一次吧。 “秦先生聪慧,无双有一难题不知如何解。” “难题?”秦青岚眼神暗了下去,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开河宫旧部,已经有人安于现状,如何才能收拢人心?” 秦青岚闭眼略一沉思,道:“如今关头,紧迫的是时日,只有一个办法,想唤起他们的斗志,只有鲜血和死亡。” 月无双没有打断秦青岚,只是在思考,秦青岚口中的死亡,是不是指的自己,亦或是……陆离。 这件事原本就是月无双心里最担心的,人之生死,不可逆。 秦青岚不是看上去的文弱书生,闯荡那么多年,出身秦家,若是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没有一点点手段,怎能直接在第三十五分坛上位? 他不是不懂月无双问这句话的缘由,以及,月无双脸上几不可见的惊慌。 “还是清歌的蛊,更胜一筹。”秦夜泊闭上双眼,他心里清楚何谓见血封喉,如今他还没有死,那蛊,还是更胜一筹的。 “那我便当做是夸奖了。”沐清歌毫不客气坐下, 清歌……与其说他走不掉,倒不如说他不敢走,罗影心思缜密,岂会不知道他还活着。 而事实是,罗影从来不在乎秦夜泊是生是死。 “清歌打算什么时候取走我这条命?”秦夜泊弯着眉眼,看向了沐清歌。反正已经把寒云教的事情都甩给了他哥哥,当个甩手掌柜也不是不可。 沐清歌左右闲来无事,看着秦夜泊,道“伸手。” 秦夜泊没有犹豫,把手伸了出去。 反手一刀,在他的手腕上割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不如,陪我养蛊啊。” “好。” 寒云教灯火通明,童符最难想通的,便是秦夜泊明知那是陷阱——换做是他也一眼看得出来——为何还要前往。 罗影是亲眼看着秦夜泊倒下去的。 “开河宫旧部……”陆离看四下无人,道:“开河宫今非昔比,虽说大部分人斗志犹在,却已经犹豫了。” 月无双心里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他问秦青岚,便是想知道可有其他方法。 却是没有。 “确实有一个办法……”月无双没有说下去,他清楚陆离的为人。 陆离手中的刀紧了又紧,“其实我明白,时声,只有我死了,才能激起所有人的愤怒,是不是童符动手都不要紧,只要是他们以为,就够了。” “前辈,我想,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所到最后,月无双自己都没有底气,他有着绝对不能死的理由,扬州的宋河,还需要他来安抚。 他是寒云教唯一能够在张庚衍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秦夜泊多日没有消息,就算没有栽到鬼门手里,那处境也不会太妙,教主他又孤身犯险,我这一生有没有什么遗憾……”陆离突然顿住,干笑了两声,道“遗憾没有看到你们推翻清君门。” 说罢,刀锋抽出划过脖颈,月无双愣在原地,就站在陆离面前。 这一刀割得极深,已经没了气息,毅然决然。 舍生取义,莫过为知己者死。 月无双闭了闭眼,没有眼泪。他向来是没有什么情绪,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突然空了一块。 还是开河宫的时候,月无双性子淡漠,是陆离一步一步交给他如何在此生存。 如今,陆离算是为了开河宫做了最后一件事。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四章 不告而别 转眼便是年关,扬州城街上行人匆匆,富家子弟裹着裘衣,手中捧着暖炉,一边暗骂了一声天冷。 商贩都出来的勤快许多,平常人家也洗净了衣裳。 沐清歌关上窗子,转头瞥了秦夜泊一眼,道:“这已过去整整八天,你还沉得住气?” 扬州,金陵,都没有消息。 寒云教想转走那么多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天骤寒,路上的积雪还未融化,转眼又是一场雪。 宋河与张庚衍都放宽了时日。 战书已下,寒云教在休养生息,而他们贸然行动,很有可能处于被动。 “清歌是沉不住气了才带我回扬州?”秦夜泊是不紧不慢,这些日子无非是放血养蛊。 “早点休息吧。”沐清歌没有回答他,走到秦夜泊身边。 随后一记手刀劈下。 这么多年了,沐清歌再也没有如此仔细看过秦夜泊的这张脸,人畜无害。七年前,在她面前,秦夜泊只会弯着眉眼,喊一声温柔到骨子里的“清歌”。 上次见到祁景安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个人的气质,其实像极了秦夜泊,随和,人前永远不会争吵。 秦夜泊身上的伤,是杀了多少人留下的? 他要打探时绍星的消息,沐清歌也替他做了,他要回扬州,那,便送他一程。 抬手灭了油灯,屋外积雪映得这屋子里竟是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七年后的现在,这个人身上,已经多了若有若无的煞气。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容貌无差,可偏偏都不一样了。 沐清歌不是傻子,就算秦夜泊在她面前收起了她尖锐的一面,她也知道,秦夜泊瞒着她许多事情。 沐酌死的时候,秦夜泊什么都没有解释,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入了沐清歌心底,那是她的父亲! 她无比清楚,她眷恋秦夜泊的温柔,只是,这瞒着她许多事,和沾了血的温柔,断断是不能再留恋的了。 那个眉眼弯弯的少年,微微一笑带有说不出的风流,如今再现在她面前的,早就不是那个二少爷般的人物。 “秦夜泊,你究竟为何瞒着我这许多事?” 翌日,天还未明,沐清歌早就不见了身影,秦夜泊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揉着额头。房中的一切都失了温度。 深吸一口气,秦夜泊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手臂上还留着放血时候的刀口。 沐清歌离开了。 秦夜泊按捺下所有思绪,点了点太阳穴,还不到他优柔寡断的时候,寒云教之事一日不成,那时绍星的危险便多一分。 “清歌。”罗影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七年,沐清歌认识罗影整整七年。 “这么多的时日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只是,清歌,放不下?”罗影语气平淡,也不像是询问,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清歌,我比他更了解你,你,还是把你的心结放一放吧。” 秦夜泊若是真的让沐清歌一刀捅死,那罗影才觉得惊奇。 何况,七年之前。是秦夜泊亲自将沐清歌拱手相让的。他教她蛊,教她一身本事,教她如何掌控鬼门,到头来还是比不过秦夜泊么? 要她父亲死的,不是罗影,奉命行事罢了。如今,倒是有些后悔,后悔当年没有顺手也把秦夜泊一起杀了。 罗影是玩世不恭,但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能够默许沐清歌见了这么多次秦夜泊,已经仁至义尽了。 沐清歌没有说话,罗影也毫不在意。 “清歌,我会等着你,等到你对他失望。”沐酌的事情早就没有证据了,换做罗影是秦夜泊,他绝对不会在沐清歌明确杀意后,还能保持本心。 但是秦夜泊不是罗影,这一点,罗影太清楚了。 下一步,恐怕宋河就要把矛头指向鬼门了,秦夜泊是不可能与沐清歌作对的,只有大权在握的时候,秦夜泊才能好保全鬼门。 到时候,为首的人,必定有他秦夜泊。 “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了。”罗影抬眸看向远方。 沐清歌点点头。 真相如何,对于秦夜泊来讲,已经不甚重要。罗影对沐清歌态度如何,想必沐清歌也有分寸。若是日后沐清歌得知,罗影才是杀了他父亲的人,沐清歌该如何自处? 不是不想说,只是,只怕说了,到头来此情此意,终是不周——她该如何面对罗影,亦或是,自己? “唉。”秦夜泊长叹一声,没有再停留,祁景安那边应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寒云教的动作十分迅速,短短几日,已经撤出去了不少人。 祁景安早就将文书加急送到了青衣手中,这些事情,青衣也仅仅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跟着顾泽那般久,早就明白染灵教树敌颇多,如今秦夜泊根基未稳,教中元气大伤,秦夜泊此举若成,那日后再也无人能动染灵教。 若是不成,那又有什么关系?早晚会有人群起而攻之,时间早晚罢了。秦夜泊这个人,看上去是做了一个甩手掌柜,实际却是已经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了染灵的每个角落。让沈亦回总坛,一是为了洛阳的姬家,二是为了盯住青衣。 秦夜泊怕的就是,他的决定,青衣等人会反对。而他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只要青衣有所反对,秦夜泊一定会拔了他的权。沈亦回来的时候,青衣就已经感觉到了,如今,那个事事都听从命令的少年,已经成了教主。 祁景安难得空闲,这些天,金陵的事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正要温一壶酒,连红泥火炉还未点起,只听祁管家声音恭恭敬敬响起:“秦先生回来了。” 随后便是秦夜泊推门而入,“爷回来了。” 祁景安遣走了其他人,自己烫了酒,“说说这些天的事吧,你失踪了?”寒云教与这里的事情,是月无双派人与他联系的,月无双也只是提了一句,秦夜泊今日脱不开身。 这天下没有秦夜泊脱不开身的事,染灵教他都能甩手给了祁景安,何况是一个有人在主持的寒云教? 定然是秦夜泊出了事情。 “算不上失踪,只是差点就回不来了。等一下,景安,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是你的错觉。” “如果你脸上不是这失望的表情,说不准我就信你了。”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五章 再无寒云教 “话又说回来,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沐清歌的?”祁景安对于那些往事早就听秦夜泊说过了,是不是添油加醋,对他而言也不甚重要。 毕竟,他永远都是站在秦夜泊这边的。 “我告诉她,沐酌前辈是罗影所杀,你觉得她会如何?” 祁景安没有说话。 若是换做祁景安……不可能的,祁景安是不可能是沐清歌的,因为对于他来讲,他是无比信任秦夜泊的。 秦夜泊了解沐清歌,看上去沐清歌什么都不在意,甚至还能捅他两刀,其实,沐清歌什么都清楚。 正是因为她清楚,所以秦夜泊从来不会干预她的决定。想必,这么多年了,就算沐清歌从未忘记秦夜泊,而那颗心,早就无可避免地偏向罗影了。 如今她的境地,进退两难,秦夜泊也不会逼她。 “景安,有一事,我擅自做主了,这染灵的副教主之位,还是要给时绍星的。” 祁景安丝毫不意外,当下便道:“染灵要重新编排,这些事情你做主便好,有不服者,我来解决。” 秦夜泊点头,道:“景安,还有一事,此次清歌将我带回扬州,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你明日去风云楼,一定要拖住宋河,我去见时绍星。” 明明是快到了年关的时候,风云楼门前反而冷清了许多。 祁景安站在楼前,寒冬腊月的风凌冽的很,黑色狐裘被风吹起。时绍星处境不妙,他早有耳闻,此番秦夜泊回来,只怕也是想见时绍星的,只是不知秦夜泊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如果他所料不错,最晚到今夜,秦夜泊便要动身了。 “唉。”祁景安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风云楼。 时绍星面容憔悴,甚至带了一种莫名的沧桑。身旁还躺着几个人,已经没了气息。 秦夜泊拔出长枪,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如果不是他来的巧,恐怕时绍星不死,也得掉层皮,到时候那月无双还不得宰了他? “秦兄,寒云教多谢了。” 秦夜泊摇摇头,“这教主的位置,我倒是愿意拱手让于时教主。” 如果时绍星答应,秦夜泊倒也真的不介意让他来做,毕竟这人心,都在时绍星身上。虽说日后未可知,可当下却是如此。 时绍星却像是累极,道:“秦兄做教主,自然是合适不过,十年,秦兄,我真的好累。” 秦夜泊看着他,似乎突然就明白了顾泽为什么选择了死。顾泽树敌颇多,而这些年,教内也不安稳,他实在是不想再继续了。 “秦兄,今夜你我再去金陵,有些东西我要处理掉。” 秦夜泊的手几不了见地抖了一下,时绍星要处理的东西,大抵就是寒云教的东西了。 见他没有回答,时绍星转过头,道:“我知道秦兄是伤的不轻,此事我也十分为难。”在扬州,时绍星身边无可用之人,除了秦夜泊,他已经找不到人了。 “时兄说笑了,今夜动身,算上景安,我三人快马赶回,那边的局势,已经乱了。” “你……你还好吧?” 秦夜泊已经擦干净了泣魂枪,用绸布裹了背在身后,这些日子就没有清净过。 “无妨。” 待宋河带人来到此处,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着实有些恼火,那个祁景安百般阻拦,甚至不惜拔剑相向,是为了瞒住这个秘密么? 时绍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清君门中打探消息!秦夜泊与祁景安,一开始就知不是什么寻常人家,什么时候与时绍星勾结在一起去了? 时绍星与秦夜泊并肩而立,望着山下的众人,场面混乱至极。 “没想到一转眼十年了……” “时教主舍不得?” “自然是舍不得,如今别无他法,若没有鬼门,或可背水一战。” “秦兄,这些东西可以处理掉了。”他手上提着一个包袱,里面都是开河宫的名册,以及一些文书。教主令这个东西已经已经不重要了,这两日之后,天下再无寒云教。 秦夜泊看了一眼,把手里的火把丢了进去。关于开河宫,关于寒云教的一切,都该烟消云散了。 “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去张庚衍面前示一下诚意了。” “秦兄且慢,我在清君门这段时间,的确是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我本想看着他们的行动,也方便你们,却不想……”时绍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却不想,清君门中,有大凉的人,我担心,清君门想……” 大凉?南盛式微,大凉与燕楚更是虎视眈眈,如今清君门中却有大凉的人,时绍星担心的,是他们想叛国。 说来讽刺,朝廷针对的江湖却未想过叛国,而他们自己的人,却动了这个念头,真真是讽刺至极。 “怪不得时兄这么久毫无音讯,这消息,只你知我知。”秦夜泊眸色晦暗不明,苏逸意在皇位,或许,南盛可以换换天。 只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 苏彦太依赖清君门了,根本无力拔除,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苏彦也不会给清君门免死金牌了,他想借清君门除掉江湖势力,如今,他也盼着江湖势力,能够替他清理了清君门吧? 为了探查他三弟苏逸的生死,派人暗入江湖纷争,或许会是苏彦最后悔的一件事。 清君门,这局,看似你赢我输,实则我赢你输。 “苏彦应该也有察觉了,所以,这一局,张庚衍输定了。”时绍星担忧的,不仅仅是寒云教的事,寒云教一倒,江湖上的势力,也该重新洗牌了。 不知何时,二人身后已经走过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面容与时绍星不差分毫。 祁景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此地,时教主不宜久留。” 论一身本事,时绍星尤为不足,可身边偏偏有一个功夫了得的月无双。可惜这个时候,月无双在张庚衍眼前无暇分身,秦夜泊在这里也信不过其他人,也只能让祁景安来负责。 时绍星看了秦夜泊一眼,后者对他一笑,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六章 对决 时绍星蹲下去,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那是那枚开河宫的印章,是犀牛角的,此刻被砸的粉碎,随后,时绍星将粉末一扬。 不舍,且决绝。 他原本想留下,却在转身的一刻改了主意。从今以后,时绍星便是已死之人。 既然如此,那么,他再执念于过往,也是无用,徒添伤悲。 秦夜泊一人负着泣魂枪,看着二人的身影隐于黑暗。祁景安会安排时绍星离开金陵的,是漫园的人在负责他的安全。 那白袍小将手持长枪,功夫也算了得,且年纪不大,对于他,秦夜泊倒是颇有些兴趣了。这天下与他同样使用长枪的人,除了他自己,他只见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是他的三弟,还有一个是他的父亲。 秦夜泊身后的泣魂枪上缠着白色绸布,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泣魂枪是绝世利器,总不该拿着招摇过市。 不过片刻,只见虞明一身白袍追入林中,秦夜泊看着追过去的方向,便从另一条路赶了过去,他必须看着那个替身,替时绍星而死。 虞明长枪还未刺入时绍星的胸膛,堪堪停下,显然是想活捉,时绍星面对他,不见一丝的惊慌。 秦夜泊并不急着现身,莫说是虞明与秦夜泊两个人,就单单是虞明,也足够对付时绍星的了。方才虞明便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过来,定睛一看,是请夜泊,反而却有些紧张,就连握着长枪的手,骨节因为用力,已经有些泛白。 “此功我不与你争个高下了。且当秦某未来过。” 虞明看向秦夜泊的眼神却是如临大敌,“休要胡言!我亲眼所见你与那些贼人勾结在一起,恐怕现在所谓的时绍星,也是假的吧?”虞明早就发觉秦夜泊与其他三人有所商议,只怕离开了两个人中,才有时绍星本人吧? 还未等他将此事回奏,便看到了时绍星的替身,因此追了过来。 “哎呀,被发现了呀。”秦夜泊手中轻轻转了转长枪,颇有些可惜地摇摇头,语气轻佻,道:“那就只能灭口了。” 那时绍星借此空档,却是撞开了秦夜泊,冲向了山下的火海中。留个全尸,张庚衍一定会发现的,绝对不可以让张庚衍如此迅速发现,他得为时教主离开拖延时间。 虞明手中长枪一横,道:“门主果然有先见之明,让我对你多加防范,果然,你早就与寒云教有所往来。”转头看了看火海中,那人必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秦夜泊皱了皱眉,早就有所往来?他与时绍星相识,似乎也没有多久,毕竟他早就听问过时绍星的名号,而时绍星是不认识他的,便答道:“那今日算不算你我有往来了?” 虞明眼中是有所不屑的,贼人为伍,竟是如此大言不惭。 秦夜泊是有些赞赏虞明的这身功夫,能够与他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容小觑了。能够与他打得不分上下,不亏是张庚衍器重的人。可惜,只是可惜了,这个人偏偏是清君门的人。 两枪崩出火光,秦夜泊枪法之迅速,不是虞明可比的。 枪尖被秦夜泊踩在脚下,虞明仅仅是停顿片刻,握紧枪柄用力拔出,秦夜泊顺势凌空而起,泣魂枪迎面劈下。 他不敢用枪首刺下去,恐虞明抵挡不住,坏他性命。 这个力道,虞明确实难以抵挡,秦夜泊落地的瞬间,虞明一腿的膝盖也一同着了地。浮生妄是何等的枪法?那是他师父当年成名的枪法,岂是这虞明能够破开的? 第一枪刺出之时,虞明冷哼一声,从正面接下。 随后秦夜泊两步转身,第二枪拍在他的后背。 虞明刚刚转身,第三枪从他迎面而来,向后一弯身,手中长枪一转,插在身后的泥土中,借力而起向后翻去。 刚刚站稳,第四枪已经到了面前。 …… 一共十一枪。 十一惊打得他措手不及,最后一枪再有不到两寸便刺入他的眉心,枪尖闪着寒光,这一枪下去,足以要了他的命。 虞明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吐出,手中却依旧紧紧抓着那柄枪。 最终,秦夜泊还是收了手,这等人,不该毁在他的手里,虞明年纪尚小,若真是为了清君门而折在他的手里,那是万般不该的。 “你很聪明,但没有站对地方。”秦夜泊这类人,是绝对不会为清君门这种势力卖命的,且不说若是没了苏彦的庇护,就凭时绍星说,或有人叛变,他也绝对不会与清君门为伍。 顾泽一直教导他要不可叛国。 年轻,这个白袍小将,到底还是年轻。 秦夜泊叹了一口气,这身功夫好好教导,日后定会是一员猛将,可,清君门会给他这个机会么?毕竟,时绍星所说的,清君门或叛国一事,还是有端倪可查的,并非是凭空猜测。若真如此,那虞明这身本事,只怕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正是思量间,只觉肩膀一痛,虞明那把枪已经刺入他右肩。 “哎呀。”秦夜泊拉回思绪,饶有兴趣地看着虞明,道:“你是告诉我不该留情了?” 上次他与秦潇晗交手时也是如此,他收了力道,而秦潇晗的惊雀枪刺入他肩膀,只是,交手他处处留了情面,却无人给他留个情面。 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倒也不必太在意,若他这一枪刺了下去,那虞明可真真确确折在了这里。 虞明立刻收了手,往后退了几步,瞬间两把飞刀擦着他的的脖子穿过,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中。虞明摸了摸脖子,手上沾了血丝,伤口倒是极浅。 秦夜泊也不意外,这个时候能来找他的,只有祁景安了。未等细想,祁景安已经不知从何处过来,稳稳站在二人中间。 祁景安看了一眼虞明,又转过头,问道:“要不要灭口啊?我可是许久没有动过手了。”说罢又看向虞明,道:“不灭口的话,那需不需要我问出点什么?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秦夜泊把泣魂枪扔给祁景安,伸手按着太阳穴,这哪里是问他,分明是说给虞明听的。何况祁景安绝非善类,这张脸长得是清秀温和,实际这个人却是不可貌相。祁景安的心狠,是经历过太多背叛的。 而这虞明年纪不大,闻言,竟是一副大义凛然,道:“落在你们手中那就给个痛快。” “年纪轻轻,寻死腻活的是做什么?我想杀你,早就杀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他不着调也就罢了,没想到连这祁景安也同他一样。 “当然是等我动手啊。”祁景安突然说了这句话,还没等说出下一句,便被秦夜泊一肘怼了回去。 “山下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那就到山上来聊一聊吧。”秦夜泊看着虞明,神情竟是有些严肃。 祁景安明白秦夜泊的意思,便去拔出了两把飞刀,走到虞明面前伸出了手,道:“把枪给我。” 这虞明那里肯,正要动手,祁景安把泣魂枪往空中一扔,膝盖抵在虞明的腹上,可谓是力道十足,瞬间将他压在了身下,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接住了泣魂枪。“你最好清楚,我不是秦夜泊,他给你留足了情分,但是我不会,你且记着,我是祁景安。” 虞明两只手都住着祁景安掐着他脖子的手,睁开眼看到祁景安的时候,那个眼神他足以记很久,宛如煞神。 “你送你去与他聊聊。”祁景安放开了虞明,顺便拿走了他的枪。 推门而入,秦夜泊显然是等候多时了,祁景安也未进来,而是默默关上了门。 “你明里协助宋员外,暗地里与时绍星勾结,员外怎么会信你这种人?” “站着不累吗?坐,你我好好聊一聊。” “做梦。”虞明侧过头去,俨然一副要抗争到底的样子。 秦夜泊轻笑一声,年纪轻轻怎是这般倔?起身站到他面前,两个人站在一起,竟然是差不多一般高的,伸手替他理了一下衣襟,道:“还不是因为我这身本事?” 那小将竟然是有些愣神,秦夜泊的本事他是亲自领教过的,那一柄长枪使得是炉火纯青,纵然是他力竭,却仍能感觉到秦夜泊那时尚有余力,这身本事,的确是容易让人信服。 “算我技不如人,若是有下次,狼狈的会是你。”虞明的语气中有些不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秦夜泊的身手,确实在他之上。 “我说的,是我这身阿谀奉承的本事,不然,宋员外如何信任我?”秦夜泊凑到虞明面前,两个人的距离极尽,却突然收了一脸笑意,道:“我说过了,你很聪明,但是站错了队,等你什么时候看清这个局势,你就会明白了。” 虞明正要反驳,秦夜泊突然转过身,道:“景安,进来吧。” 祁景安推门而入,神色有些凝重,道:“夜泊,张庚衍要月无双提你人头回去复命。” 秦夜泊点点头,道:“好快的消息,这件事我有分寸,你不要管。” 这天下,能够与月无双一战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姬冰尘。 这二人若是交手,秦夜泊倒是有些想看,毕竟,他是月无双交过手的,打得他毫无反击之力。而姬冰尘的功夫,他也确确实实见过的。 月无双的名字,便是因为剑术无双,而姬冰尘的那把细刀,也轻而易举夺走了许多人命。 这二人,究竟谁更胜一筹?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七章 细刀与剑 虞明有些听不明白,这些事情是他接触不到的,但是月无双的名号,他到底还是听过,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门主派了月无双?” 祁景安默默点了下头,“夜泊,你先走,这里有我。” 秦夜泊当然知道这不是推脱的时候,抓起泣魂枪就去外面牵马。 等到他离开,祁景安转过头看向虞明,道:“坐,只怕是先不能送你回去了。”眸光晦暗不明,不知是在想什么。 虞明看着祁景安那张称得上是温和的脸,却是一点点也不敢放松,秦夜泊那个人虽说看起来不着调,但是绝不会下死手的,但是这个人,和秦夜泊没有可比性的,祁景安这个人,一定会斩草除根的。 秦夜泊星夜逃往洛阳,他根本就不是月无双的对手,此番时绍星诈死一事,月无双应该是不知实情的,即便如此,那月无双又不是傻子,秦夜泊是什么为人,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可是如今的情况,不容的他不逃,毕竟,月无双手起剑落,两下就能剁了他,是做给张庚衍看的。 到了洛阳已经是翌日暮分,连沈亦都未来得及去寻一下,直奔姬家。 姬冰若皱着眉头,自然知道秦夜泊如此急迫是有急事,看了看堂后,道:“哥哥快出来接客了。” “来——”刚刚出来便看到秦夜泊挑着眉看着他,硬是把后面那个字咽了下去,干咳了两声,道:“什么接客,好好说话。” 来这儿的缘由一听,姬冰尘隐隐觉得有些棘手,月无双功夫他有所耳闻,此番虽说他不在金陵,这些事情打探起来还是不难的,一切按计划行事倒也无妨,只是,张庚衍居然直接派了月无双。 “不得不逃啊。”秦夜泊一手端着茶碗,一边抿了一口茶,道:“景安懂这些,可惜我品不出什么。” 姬冰尘也不急,既然秦夜泊来找他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妹儿,把哥哥的刀擦干净,今晚要有大事发生。” 姬冰若应了一声,转身去后堂了。 “我还是没有找到小羽,不过,好像他去了鬼门。”姬冰尘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如今漫园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挑起和鬼门的矛盾,何况小羽是自己去的。 秦夜泊听到这两个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鬼门,好家伙,无论是沐清歌,还是罗影,都是老熟人了。如今沐清歌在扬州,罗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羽只怕是知道了姬老爷子的蛊,究竟是怎么下的了。 “不管他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夜泊,你与月无双比,如何?” 秦夜泊略一思索,道:“走不出二十回合。” 姬冰尘干脆把手一摊,道:“要不,我带着你去邀功吧?” 秦夜泊“唰”一声抽出泣魂枪,“姬冰尘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细刀被擦得干干净净,这把刀跟了姬冰尘许多年,也不知取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借着月光映出姬冰尘的侧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月无双手握重明剑,眼中是冰冷刺骨的淡漠,“你是何人?” 姬冰尘抓着细刀,眼神平静,道:“人在江湖,姓名不便透露。” 这两个人的气质颇有些像,这二人都是难有对手的人。且不说那江南第一刀根本不足一提,就连秦夜泊手持泣魂枪也难走过几十回合。可要是说起气质,又有许多地方不同,姬冰尘是个杀手,更多的时候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被凡事所累,而月无双不是,月无双很难有情绪,极少有感情,所有的事几乎都不会影响到他。 “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姬冰尘想了想,道:“没办法啊,我也是被他拉过来当打手的,做生意的银子,哪有这事来得快?” 打手?月无双才不信,这两个人关系必定非同寻常,不然这个时候秦夜泊会直奔洛阳么?不带丝毫犹豫来找此人,是笃定这个人一定会替他出手的,而月无双的本事天下几人未曾听闻?对上月无双,起码月无双敢说,能够活着从他手中走出来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姬冰尘出手速度极快,细刀在他手中挽过,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月无双眼前。 月无双只是淡淡摇摇头,左手依旧背在身后,“噌”一声,重明剑出鞘一寸。 这出窍的一寸,接下了细刀的刀刃。姬冰尘倒也未乱了阵脚,细刀转身一挑,重明剑应声而起,而那细刀的刀刃已经靠近了月无双的喉咙。 月无双却丝毫没有躲闪之意,反是出手擒住姬冰尘手腕,膝盖正要顶在他的腹上,被姬冰尘躲了过去。借此空档,月无双脚尖勾起重明剑,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重明剑出鞘! 姬冰尘攻势未减,月无双手握重明剑,一瞬间刀剑相接崩出火光,仅仅是瞬间,便已交手将近十个回合。 这月无双的力道,速度,凌厉之势,皆为上上乘!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姬冰尘背后几乎是立刻出了冷汗,正面打下去,自己绝对不是月无双的对手,下一刻一剑穿透姬冰尘的肩膀!虽是这般想,手上却未经考虑握住剑锋,细刀毫不犹豫向自己胸口捅下去。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火光电石般的交手,姬冰尘便已经败下阵来。 姬冰尘丝毫不理会流血的伤口,眼中情绪丝毫未变,怪不得秦夜泊连夜逃往了洛阳找他,这个人,若是换做秦夜泊与他一战,只怕会折在这里。 至于是不是棋逢对手,姬冰尘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兴奋。月无双是么?姬冰尘要杀的人,还从未失手过,漫园是顶级的杀手组织,而他,是漫园的顶级杀手,没有之一。 细刀上,他的血混着月无双的血滴在地面上,那一刀,伤了他自己,也伤到了月无双。 月无双挑了挑眉,正是因为月无双相信秦夜泊,所以才把寒云教交给他,时绍星会死么? 不,不会的,秦夜泊的心性他是相信的,如果他要动手,至少还是要顾忌一下月无双的这把剑,毕竟,剑术无双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可张庚衍这个决定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绝对不能犹豫,只要犹豫,张庚衍就会怀疑他。幸在,秦夜泊还能找到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人,月无双也有了杀不掉他的理由。 月无双这个人很难被找到破绽,而事实上,这两个人真正决出胜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二人第一个回合动作十分迅速,就连秦夜泊也是看不真切。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那张庚衍的眼线到处都是,该打的,还是要打的。感觉到黑暗中有人在看着二人,除了秦夜泊,还有别人。姬冰尘心下只道不妙,这下他该怎么收场? 至于月无双,明明两个是可以算是一路人,而此时此刻,姬冰尘他该怎么收场?那月无双又如何收场? 重明剑在月无双手中几乎嗡嗡作响,面对姬冰尘与面对秦夜泊是不同的。秦夜泊这个人,除非是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不然是不会下杀手的,不管是对于谁,与秦夜泊交手,几乎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姬冰尘呢,就像是蛰伏在暗中的一条蛇,与他正面交手,就算是占了上分,也要提防他是不是会抓住那一点点的破绽,一击致命。 就算是面对月无双,明明知道他是自己这边的人,也同样下得去狠手,这才是姬冰尘。 既然答应了秦夜泊替他一战,就要分出一个胜负。 细刀与重明剑相碰,两个人的速度极快,月无双剑法攻守兼备,亦毫无规律可寻,这让姬冰尘着实有些应付不暇。 可那姬冰尘又是何等人?月无双倒也未有上风。 短短一瞬间,二人又是交手十几个回合 “十年前,这一剑成名,如今也是该被替代了。”姬冰尘的细刀轻轻转了一个角度,“况且,成名如何?” 月无双倒也不急不躁,挥剑处留有残影,身法之快,连姬冰尘都有些难以预料。 一剑破敌。姬冰尘几乎能听到重明剑似有嗡鸣之声,细刀却是丝毫没有停顿,剑势凌厉,他唯有四两拨千斤,虽是卸了大部分的力道,可还是震得他虎口发麻。 重明剑的剑意不减,姬冰尘为守,月无双为攻。 剑影之快已经无法让人看得详细。月无双的这把剑,厉害的不仅仅是力道,更是速度。明明只是一把剑,却是难以抵挡。 在暗处的秦夜泊暗自叫好,这个剑法,他用泣魂枪,能破!想到这些着实有些兴奋,但是面对他,月无双又怎么可能拿出这一招? 或许其他人看不真切,但是秦夜泊却是看出了月无双这个剑法的可怕,姬冰尘就站在原地,而月无双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的周围不断刺出每一剑,若是一剑低挡不住,恐怕下场就是万剑穿身而过。 而姬冰尘,只能站在原地,若是后退一分,只怕会撞到月无双的重明剑上。 以自身的速度力道,完全不借力,这才是月无双剑法的可怕之处,若是有地方可以借力,那月无双又到了何种地步? 二人停下之时,月无双消耗颇有些大,微微喘着气,紧紧盯着姬冰尘。 这二人,这次交手竟然都未伤到分毫。 而姬冰尘的脸色也没有那般轻松,方才听到细微的一声,仔细看那细刀上出现了一丝裂纹,方才那剑意与杀意,没有人能够比他更能切切实实体会到的。他是杀手,是杀人方寸间,夺命无形中的杀手,可正面对上月无双这等功夫绝世的人,胜算有多少? 反看那月无双,先前那一刀并未影响他太多,任由血迹沾染了衣衫,脚步依旧稳健。 姬冰尘自然是不会退步的,他知道这把细刀是敌不过重明剑的,既然有了裂纹,那便让它彻底碎掉吧,无论是是这把细刀,还是姬冰尘他自己,战死,是他的骄傲。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八章 善恶 月无双神色有些凝重,谁知道姬冰尘是不是真的要下杀手,他没有留手,那姬冰尘也未赴了全力。如果他所料不错,他听到的细微一声,应该就是那把细刀上传来的声音,毕竟重明剑是毫发无损的。 姬冰尘,他的细刀,有了裂纹。 秦夜泊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那交手的时候,若换做了秦夜泊和他的短刀,只怕是不可能再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了。 思量片刻,二人又是交手了数个回合,漫天剑影飞落。 姬冰尘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把细刀了。下一刻陡然劈出刀影,刀剑交错,在深夜宛如惊雷炸开,带起的寒风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 “好,好一个月无双。”姬冰尘嘴角勾起一抹笑,平生遇此对手,着实是一大快事! 那月无双也停在原地,甩了一下手腕,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漫园顶级杀手,姬冰尘,我早该想到的。”漫园是一个杀手组织,秦夜泊与漫园的关系又颇有亲密,若是说天下仅有一人能够与月无双相比,那一定是漫园的第一杀手。 姬冰尘! “什么第一杀手,我可从未承认过。”姬冰尘倒是不惊讶月无双猜出了他的身份,毕竟这些年,他的名声虽说比不过月无双,但是论起功夫,都知道还有他这一号人物的。 月光清冷,不等月无双有所动作,面前已经落下了一片阴影,月无双执剑相挡,那姬冰尘身影与重明剑交错,却是未碰到分毫。 “好身法。”月无双淡淡说出三个字,不带有任何情绪,又补了一句:“可惜了。” 的确是好身法,不过可惜了,可惜了姬冰尘今日碰到的人是他时声!是那剑术无双的月无双! 二人交手之间早已是招招致命,寒光闪过的一瞬间,血珠飞扬,却毫无停手之意。 “重明剑出鞘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从二人再次交手的时候,便不断借力,几乎未落在地面,饶是如此,月无双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起伏。 姬冰尘的细刀寸寸崩断,当下也是有些可惜,月无双的重明剑不是他的细刀能够比的。 虽暗道可惜,却没有丝毫的留念,刀柄随手一扬,不知丢到了哪里。 这把细刀的账,得算到秦夜泊头上,最差也得什么玄铁,不然把他那把泣魂枪熔了也行。 直到细刀崩断之时,姬冰尘与月无双才不再借力,而是稳稳落在地面。 虽说姬冰尘细刀不在,面色却不见丝毫慌张,若是一个杀手,仅仅凭借着手中是刀去杀人,那也叫作杀手么?他姬冰尘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刀。依靠手中的利刃,若是有朝一日,利刃折断,他该当如何? 所以,姬冰尘自己,就是自己的利刃。 这二人谁都没有动,虽说隔着数丈的距离,而不管对于姬冰尘,还是月无双来说,不过是瞬间的事。 姬冰尘没有动,打了许久,他身上的衣袍已经满是鲜血,与月无双目光相交,随即冷笑一声。 月无双就真的以为,他要输了么? 未必! 月无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开,下一刻身形猛然冲出! 姬冰尘不退反进,一手抓住了重明剑的剑刃,月无双出于本能正要收手,下一刻抓住重明剑的右手一松。他竟夺下了重明剑,在月无双脱手的一刻,姬冰尘明显感觉到了这把剑的重量,他贯使细刀,这把剑实在是不称手。 那一瞬间月无双有些愣神,显然是没想到姬冰尘会夺下重明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才感觉到了手腕和手臂上传来的剧痛,那姬冰尘也好不到哪里去。 姬冰尘的动作十分迅速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换做其他人,定然是要躲开那一剑的。剑刃割破手掌的鲜血流到了手臂上,因为他的用力,伤口极深,几乎割开半个手掌。 这战局,秦夜泊只觉月无双必败无疑。姬冰尘看似处于下风,而那月无双,却无法再进一步。 “嗖——” 这声音太熟悉了,姬冰尘抛开重明剑,反身接下梅花镖,结结实实挨了月无双那一掌,当下退出数丈距离。 姬冰尘啧了一声,有人这个时候插了一手,着实不爽。 终究是姬冰尘输了,姬冰尘倒是也不在意,这是他在加入漫园之后,第一场败仗。 秦夜泊握紧了泣魂枪,清君门派来的,果然不仅是月无双一个人。 “无双,杀了他。”先前扔出梅花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月无双身旁。 月无双重新捡起重明剑,指向姬冰尘。 秦夜泊手中夹着两枚的飞刀,虽说他相信月无双,可他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断然是不能留了。 两个人目光交汇的一刻,月无双挥剑砍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下一刻,鲜血四溅。 “好身手。”月无双撕下那人的衣衫,擦着重明剑。姬冰尘夺下重明剑的时候,月无双几乎是败局已定。他与姬冰尘是不同的,他所用的剑法,就是他的利刃,而这也是第一次,重明剑被夺。而姬冰尘本身,就是一把利刃。 秦夜泊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人,默默收回了飞刀。 月无双看着远处秦夜泊,又看了一眼姬冰尘,轻声道:“多有得罪。”说罢,也不再停留,抓着重明剑,身影渐渐没于黑暗。 片刻,姬冰尘猛咳了几声,硬是把那口血吞了回去,干脆就坐在原地,也不起来了。 “我背你走?”秦夜泊站在姬冰尘面前,确实有些愧疚,此事因他而起,姬冰尘拼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转头看了一眼那刚被月无双砍死的人,叹了一口气。这战局结束的过于平静,月无双只留下了四个字:多有得罪。这平静的让秦夜泊心头有些发慌,生怕下一刻,黑暗中隐藏的杀手就会出来斩草除根。 姬冰尘摇摇头,道:“不必。”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 秦夜泊也没有拒绝,直接过去坐在了他身旁,下一刻姬冰尘的头便倚在他了肩膀上。 “夜泊,那把细刀,你可得赔给我。”说话的时候姬冰尘没有睁眼,也没有再有所防备,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你这口气不要松比较好。” 闻言,姬冰尘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道:“有什么不对?” 秦夜泊揉了揉肩膀,道:“你压得我肩膀疼。” 姬冰尘白了他一眼,又倚了回去,问道:“你杀过多少人?” 秦夜泊没有回答他,说实话,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他与姬冰尘最大的不同就是,对于杀人一事,秦夜泊多多少少还是有意避免的,而姬冰尘不一样,他会斩草除根,也会杀人灭口,不会有丝毫的负担。 这等绝世高手,如此不看重人命,究竟是不是一个祸患?亦或是,他自己太过于优柔寡断?似乎是感到秦夜泊心有所想,姬冰尘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又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二人之间的距离本凑得极近,道:“你且安心,滥杀无辜的事情我还不会做的。” 无辜……秦夜泊心里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是无辜之辈,死在他手里的时候,又少到哪里去了? 亦或是,连他自己都是该死的么?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而姬冰尘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而是换了一个问法,问道:“夜泊,我且问你,若是有朝一日你上了战场,为南盛一战,那敌军,你杀不杀?” “杀。”秦夜泊没有犹豫,几乎是姬冰尘说完的那一刻,就吐出了这个字。 如何不杀?犯南盛,罪不容诛,此乃家国之事,如何容得儿戏? “他们年迈的父母也在等着他们的儿子衣锦还乡,他的儿女也在盼着自己爹爹能够平安归来,你杀不杀?” 秦夜泊顿了顿,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想到了秦落,那是他的父亲,他曾说要扳倒秦家,也未曾想过要秦家偿命。 姬冰尘倒是也不意外,毕竟,他是在边关带过兵的人,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而秦夜泊不是。“夜泊,善念要用对地方,你我本就不在意朝廷律令,但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觉得,我们所杀之人,手上没有人命么?” 许久,秦夜泊看向姬冰尘,后者一脸轻松。 “想明白了?” “明白了。”虽是说着,秦夜泊头脑中却也是有些混沌,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生而为人,那岂能因为一时的恶念就能否定他做过的善事么?反之亦然,不能因为一个人是恶人,便否定他或许仅存的善念——即便这善念微不足道。 他只知,行恶之人,死有余辜。 姬冰尘又拍了拍秦夜泊后背,道:“这可是第一场败仗,还是为了你,你不安慰我一下?” 秦夜泊神情极其认真地想了想,道:“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所以,这次你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姬冰尘的细刀寸寸崩断,那今夜寸寸崩断的,一定是秦夜泊。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八十九章 再访鬼门 姬冰尘最终还是不动声色,从秦夜泊的背后把手收了回来。 “夜泊,也知道你性子如此,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其实你的心里,对什么都很在乎。”姬冰尘又顿了一下,“只有你自己,你不会在乎。” 两个人就这样坐了许久。 “那把细刀,当初打造的时候应该还是有图纸的吧,抽空给我,再给你打一把。” 姬冰尘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姬冰尘似是缓了缓,问到:“你能把我背回去么?” 秦夜泊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月无双没有停留,而是果断回了扬州,他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什么名声,什么威望,与他通通都没有半点关系,他何必去在意? 这次事成与不成,与他关系不大。 姬冰尘趴在秦夜泊背上,把下巴搁在秦夜泊肩膀上,道:“不要告诉若若了,省得她担心。” 秦夜泊自然是知道的,便道:“把你的头拿走。” “你肩膀上有伤?”姬冰尘又不是傻子,方才秦夜泊说肩膀痛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 “无妨。” 话音未落,姬冰尘又把头放了回去,道:“去老宅吧,若若应该在店中。” 回老宅也未费了太多功夫,姬冰尘直接从秦夜泊背上跳了下来,回到房间,插上了门闩。 虽说许久未回,管家还是给他打扰着屋子的。 先掌了灯,又回头看着秦夜泊,道:“夜泊,你把衣服脱了。” 秦夜泊挑了挑眉,道:“这不好吧?” 姬冰尘也不与他废话,直接拧过他右臂,摁在了桌子上,茶碗落了一地。 管家敲了敲门,问道:“需要收拾么?” “不必了,有事我会叫你。” “好的少爷。”这位大少爷虽说回宅次数少之又少,但对于他,还是保持着的恭敬的。 衣衫半落,背后那刀伤触目惊心,足以想象伤口之深。自从慕容事发后,秦夜泊这身上的伤,几乎未断过。 秦夜泊干脆也不反抗了,反正也打不过姬冰尘。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姬冰尘。” 姬冰尘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刚刚一松,秦夜泊左手立刻一掌拍在桌子上,正要反身。 然后被姬冰尘摁了回去。 “夜泊。”姬冰尘语气有些认真的叫了他一声,然后松开了他。 “嗯?”秦夜泊站直了身子,重新将衣衫整理整齐。又问道:“你想交代什么?” “小羽……小羽在鬼门。” 这句话似是提醒了秦夜泊,他也未加考虑,道:“我去找小羽吧。” 姬冰尘应了一声,道:“我去着实是有些不便。” 鬼门……姬冰尘如何忍?他当然想提着细刀杀得鬼门片甲不留,可那是小羽自己的决定,迁怒旁人实在是不该。 何况,鬼门的蛊,当真是厉害,真的去了,怎么才能活着出来? 秦夜泊能活着出来,不代表他也可以。 “方才才想起来一事,去见见吴雪么?” 吴雪……这么久了倒是把她给忘了,当初从姑苏将她带回来,便交与姬家,事后也未再过问,虽说告诉沈亦要多加照拂,但也算是心中有愧的。姬冰尘与吴念关系颇近,姬家自然是不会亏待了她。 “既然亏待不了她,那也不必见了,我与她,不过路人。”这说的是实话,秦夜泊与她,连好友都不算,既然如此,实在是不必见了。 当初在姑苏,他见到吴雪的时候,都未忍住多看了两眼,若是吴念听了去,还不要过来剁了他? “那也罢,只是……”姬冰尘顿了顿,又道:“想过吴雪的出路么?”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事情,以吴雪的样貌才艺,实在是不该明珠暗投了。至于吴念,吴念是跟着苏逸的人,倒也担心不到她的出路。 “看她自己吧,吴念应该会想过,既然是她们的事,由她们自己吧。”吴念……秦夜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盯着姬冰尘,问道:“沈青的人,都揪出来了么?” 当初他替吴念去刺杀周元鸿的时候,便觉得漫园一定有问题,替漫园除掉沈青之后,其余的事情竟然都抛之脑后了,实在是不该。 沈青给了吴念一个必死的任务——吴念一定会不择手段完成,可也逃不出周元鸿的手掌心。 “沈青的人?”姬冰尘略微一想,道:“那时候是苏逸派我去的,他给了我名单。但是,我不知他是否都查了出来。” 姬冰尘是顶级杀手,可权谋一事,远远比不过苏逸。 吴念,吴念……姬冰尘深吸一口气,按下有些莫名暴躁的心,他极少有这样的情绪。他可谓是把吴念当成了亲妹妹,怎么允许有人加害于她? 可,沈青是什么人物?沈青和姬冰尘一样,是早年就跟随苏逸的时候了,论起忠心,只怕沈青也是能够与姬冰尘齐名的。 却未想到沈青已经出了叛变之心。 “给吴念的单子,都是通过沈青的手么?”秦夜泊想想那个时候,若非是阴差阳错,只怕吴念已经命丧黄泉。 姬冰尘点点头,道:“吴念地位有些特殊,她是苏逸一手养大的人,甘愿做了杀手,她的身手是不差的。” 秦夜泊着实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有些话说不是不说也不是,毕竟这是漫园内部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干系?可这么久都未想起,如今确实突然记起当时他的一个猜测了。 他替吴念做下那单事情,姬冰尘并非不知。 “我怀疑,沈青是苏彦的人,从一开始便是。” 姬冰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怪不得沈青见吴念回来的时候,神态有些反常,他本是以为多心了,却不想…… “他没有背叛的理由。”秦夜泊说完这句话,便闭上双眼,继续道:“我也不相信,他那种人是可以被收买的。” 别说是他,就连姬冰尘自己都不会信。 毕竟这是漫园自己的事情,秦夜泊干脆换了个话题,道:“这次倒是不必急着回去了,毕竟派了月无双来,我也只能逃,让祁景安去收拾吧。我明日就去鬼门。” “多休息两日吧。”姬冰尘叹了口气,似乎冥冥中抓住了什么,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沈青……至今为止,还不知他的余党是否都被揪了出来。 苏逸疑心重,只怕是早就怀疑到了沈青,否则他怎么会因为吴念的事情去除掉一个跟随他二十多年的人? 毕竟在苏逸眼中,姬冰尘与沈青,曾经是一样的。 金陵。 祁景安等到了月无双,才放了虞明回去,虞明临走之前颇有忌惮地看了祁景安一眼。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太深了,那个眼神中蕴藏的杀机与漠然,让他心惊。 月无双与祁景安二人并排而立,却是背后相迎。 “夜泊如何?” 月无双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无碍。” 祁景轻轻点了下头,也未询问其他的事。 寒云教的事情就这么了结了么?不可能的,因为太容易了。 鬼泣山这条路,秦夜泊还是颇为熟悉的。莹柯瞥了他一眼,转过身道:“跟我走吧。” 这路不短,山中当真是天险。 “秦夜泊,你果然来了。”沐清歌的姿态慵懒至极,单单是这幅样貌,就足够称得上妖女。 怀中的黑猫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又乖乖趴好。扬州的时候,沐清歌可没有现在的半分姿态。 “清歌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我为何而来。”秦夜泊笑的眉眼弯弯。 沐清歌不置可否,她当然知道秦夜泊是为了姬冰羽而来的。“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你知道我心里,始终都是有你的。” 沐清歌被罗影照顾了七年,若真是说未曾有一点点感情,秦夜泊倒也不信。 秦夜泊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或多或少,始终都是有的,无论是爱,亦或是恨。 “所以,我想把你……”说到这,沐清歌抱起黑猫,伸手顺了顺毛,又缓缓道:“把你挖出来。” 早该如此了。 怎么挖出来?他死么? 不是,如果秦夜泊现在死掉,那将会永远留在了沐清歌心里,那个骨子里都透着少年气的秦夜泊,会是沐清歌此生都无法遗忘的人。 可偏偏秦夜泊这般在乎她,干脆,就让他彻底失望了吧。 “我知道你是为谁而来,先去见见他?” 秦夜泊默默点点头。 沐清歌转身去了楼阁中,回头看了秦夜泊一眼,道:“他可是自己寻来的。” 楼阁中有人把守,最上面的一层,姬冰羽就在那里。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把他安置在了这儿。” 秦夜泊推开门的一瞬间,姬冰羽用手遮了下光。 “小羽?” 姬冰羽向来都是稳重,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斯斯文文的,从未见过他失态——而今,姬冰羽一口咬在秦夜泊手臂上,整个人抖得厉害。 秦夜泊半跪在他面前,直接将他揽了过来。姬冰羽的双手死死抓住秦夜泊手臂,半分不肯放松。 “什么蛊?” “哎呀。”沐清歌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记不清了。” “我带他走,清歌提条件吧。”秦夜泊是相信沐清歌不会拒绝的。 “马上到年关了,那梅花要开了,陪我叙叙旧吧。”沐清歌依旧垂这眼眸,看着怀中的黑猫,语气平淡,任凭时光荏苒,那许多年终究是一去不返了。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九十章 实情 “就是毒蛊罢了,你想要我给他解蛊么?” 秦夜泊看着沐清歌挑了挑眉。 沐清歌放下那只黑猫,又看了看被秦夜泊揽在怀里的姬冰羽,道:“不如看一看,和你身上的那个蛊,哪个更毒啊?毒蛊相争,向来在皿中,你说,活人可不可以?” “不如清歌试试?” 沐清歌看向姬冰羽,问道:“你觉得如何?” “秦……秦先生?” 秦夜泊安慰地拍了拍姬冰羽,轻声道:“没事。” 姬冰羽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心,这个时候肯来找他的,况且还是一个他所认识的,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有些感动,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鬼门。 那个恶名远扬的鬼门。 而姬冰羽不知道的是,秦夜泊与沐清歌的关系,否则就算秦夜泊有些本事,也走不出这鬼泣山。算不上步步杀机,但是这个蛊防不胜防,无形中直接夺命。 “他还不能走,”说着,转过头,对着其他人吩咐道:“好生款待,切忌难为他。” 众人应了一声,其中一人站出来,走到姬冰羽面前,恭恭敬敬做了一个“请”的收拾。 姬冰羽看着秦夜泊,见他点了点头,才跟着走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沐清歌回过头看着秦夜泊,道:“那便明日吧。” 果然再难为姬冰羽,暮分,鬼离煞取走了他身上的蛊。 翌日午分,沐清歌拿着白色瓷瓶,坐到了秦夜泊面前,道:“伸手。” 秦夜泊便伸出手。 沐清歌反手抽出匕首,划破了他手腕,道:“这是姬冰尘身上的那只蛊。” 未等多久,秦夜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秦夜泊的反应,沐清歌皱了下眉,随后又恢复平静。 沐清歌还喜欢秦夜泊么?她自己也不甚清楚,说说不在意又不可能,可偏偏每次都把刀锋对准了他。 次次没有狠下心。 不过一刻钟,秦夜泊几乎失去意识。 “秦夜泊,爱我,值么?”沐清歌情绪近于失控。 明明罗影待她细致入微,教给了她许多东西。罗影或许是个疯子,却从未放心将她至于险地。 至于在风云楼那次,是她想求一个答案,秦夜泊到底会不会为了她出手,去对抗李谢与月无双。 沐清歌何等聪明她知道秦夜泊是来要回姬冰羽的,从姬冰羽来的那一刻,她就猜出来秦夜泊一定会来的。 想杀了他么?过了这么多年,只怕早就不想了,只是这个执念,已经烙在了她的心头。她想让秦夜泊尝一尝什么叫肝肠寸断。 “秦夜泊,值么!”她并非善类,心肠歹毒,她自己比谁都清楚,活人养蛊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她做的太多太多了。 秦夜泊在地上躺了许久,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昏迷,却是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睁开眼睛,极其认真地说了一个字:“值。” 沐清歌几乎是哭着扑进秦夜泊怀里的,他爬起来倚靠在墙角,沐清歌就扑在他怀中。 “秦夜泊,这个蛊,我……”沐清歌顿了顿,有些小心地问了一句:“很痛么?” “地上凉。” 当然痛,用活人养蛊,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个蛊,她不敢解,哪怕是有一点失手的可能,她也不敢。她失手,就意味着蛊毒发。 沐清歌从未游走在生死边缘,就算她是鬼门的门主,也从未真正地面对过生与死,她只带走过别人的命。 “秦夜泊你醒醒,你……”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沐清歌脑中一片空白,方才她想说出口的是:你别死啊。 这句话,她确实说过了,在用那把短刀从他背后刺入的时候,她说过了。 为何……为何又是这个样子。 秦夜泊对她来说,是深入骨髓的,是无法剔除的——也就是说,沐清歌根本不可能把他挖出来。 “清歌,我从未想过用沐前辈的命,来换母亲的命,当年奉命的杀手与我无关,清歌……”秦夜泊缓了缓,继续道:“清歌也未亲眼所见是我杀了沐前辈,为何能够笃定是我下的手?” 这才是沐清歌心里最怕的,这么久了,她的的确确是未亲眼所见,现在想起来疑点颇多,可如今……有些事情她做了就是做了。 沐清歌伤他至此,还回得了头么? “罗影这个人,你真的了解么?” 罗影……提到这两个字,沐清歌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隐隐感觉到了,与她一直相信的所谓的真相,相反的事实。 到底是谁告诉她,沐酌是被秦夜泊算计致死的? 是罗影。 沐清歌是猜不出么?不是的。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一直以来她的想法是错的。 也不愿意割舍下罗影。 两蛊斗了不知多久,沐清歌不敢想,也未敢来见他。 等到沐清歌来找他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未想到,是秦夜泊先开了口:“等到寒云教彻底销声匿迹,他们的矛头应该会指向鬼门,清歌有什么打算?” “那便是有来无回。”与寒云教不同,鬼门了从未有过分裂之势。何况,罗影这个人,心性真的够狠。 沐清歌沉默半天,最终说了一句:“秦夜泊,姬冰羽我都放回去了,你也走吧,让那个姓沈的来带你走。”沐清歌是知道秦夜泊的心腹就是沈亦的,沈亦跟了秦夜泊许多年,始终都是未动任何不该动的心思。 “年关没有多久了,清歌不留我了?”沐清歌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许久,秦夜泊已经没了声音,沐清歌又抱起那只黑猫。 她放走了姬冰羽,是让姬冰羽给沈亦带话,来接走秦夜泊的。 沐清歌抬手,刚刚碰到秦夜泊的脸,又立刻收回:“夜泊哥哥,睡会吧。” 沈亦的动作十分迅速,从洛阳到这里,仅仅用了一夜的时间。 二人的碰面,是在鬼门的酒肆中。 秦夜泊未醒,沐清歌估摸了一下,便道:“睡个三天,便差不多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吧。”沈亦抬眸看向沐清歌,沐清歌那张脸绝对是让不少人都要为之动容的,而在他的眼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排斥,称不上厌恶——这样一张脸,谁能厌恶起来——但却是有种心底的抗拒与排斥。 他与祁景安不一样,祁景安会尊重秦夜泊的做法,但是这件事,沈亦,不会支持了。 “夜泊的状态很差,他真的受不起任何意外了。” 沐清歌愣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这两蛊相争,五脏俱损。 她该说什么?说一句她都知道么? 最终她只说了四个字:“莹柯,送客。” 沈亦直接回了总坛,秦夜泊刚刚睁开眼,沈亦便立刻站了过来,道:“吃点东西吧,一直温着的。” 自从秦夜泊躺在这里,沈亦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守在这里,生怕他醒了有什么事情,而自己不在身边。 “我喂你?” 秦夜泊摇了摇头。 “扬州那边你还是先不要回去了,估计张庚衍早就发觉出不对劲了,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方才沈亦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了不要回去了。 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而沈亦,就在一旁静静等他开口。 沈亦这个人,永远都是不急不躁,秦夜泊吩咐的事情,他都会办得漂亮。 “你和清歌,何必相互折磨,实情告诉她便是。”这点沈亦始终都想不通。 “我与她说过了,信不信全都由她。”不得不说的是,鬼门是适合沐清歌的。 沐清歌这个人才不是与一般女子想同,她心狠手辣,近乎于薄情,也仅仅为秦夜泊动过心。 而对秦夜泊来说,沐清歌是好是坏,无论性子如何,他都接受。 寒云教的事情,秦夜泊也没有再过问,都是祁景安在处理。他也猜到了不少事情,比如,清君门的目的,与他应该是相同的——将寒云教收为己用。 而这些天,江湖上的传闻与预料的大同小异。 江湖第一魔教寒云教,在清君门全力以赴之下土崩瓦解,至于其他的势力,不过是一提罢了。 却未提到时绍星已死一事,清君门的人是找不到证据的,一切顺利地有些诡异,而张庚衍却又未有任何行动,这个气氛用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祁景安一人回了扬州,倒也不惧,最起码的,他在这儿也算是腰缠万贯的少爷,富甲一方称不上,倒颇有积蓄。 风云楼依旧热闹,而祁府倒是安静,这几日,也不过是有一人登门罢了。 秦青岚。 祁景安对于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若是形容这种感觉,就是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同类。而且祁景安敢断定,秦青岚不仅仅是一个书生,他绝对会剑法。 同类,狠厉,不讲情面,甚至身怀绝技。 “恶人,要做得堂堂正正。”祁景安最恶心的,便是伪善。秦青岚这种人,隐藏着自己锋芒,也让祁景安觉得莫名厌恶。 祁景安这张脸实在是太清秀了,就算是做了恶事,也很难让人觉得是他做的。但是这个人,从来不会隐瞒自己什么,做了就是做了,动了杀心就会下手,不会拖泥带水。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夜泊这么信任你。” “所见即我。”无论是好是坏,祁景安不会去辩解,也不会反驳。他是什么性子,秦夜泊一清二楚。换言之,这天下,秦夜泊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也是最了解秦夜泊的人。 祁景安心思玲珑,为人又是狠厉,绝对不会给对手留生路,更别提是后路了。譬如那陈煊,直接被他一刀剜心,抛到了梧深水中。 那些秦夜泊一清二楚,但是从来都不会反对祁景安做的任何事情,因为祁景安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 他下不去手的,狠不下心的,祁景安都下得去手,都会替他去做。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九十一章 尾声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问你,夜泊去哪了。”秦青岚看着祁景安,第一次从别人身上感到了若有若无的压力。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妙了。也幸好,秦夜泊身边有这样的一号人物,不然单凭一个沈亦,成不了事。 “你猜不出么?”祁景安才不相信,秦青岚这般聪明的一个人,会猜不到秦夜泊去了哪里。“所以,你来是想告诉我什么?” 秦青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道:“我需要你在必要时刻,杀了罗影。” 罗影手中的事情,看似超过所有人的掌控,而他自己永远都是风轻云淡,又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蛰伏待机,搅乱局势,一击致命。 秦青岚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秦夜泊身边,而祁景安可以。 祁景安抿着嘴,道:“我会的。” 就算秦青岚不开口,祁景安也早晚会杀了罗影的,只是时机不到。 秦青岚匆匆告别之后,直奔上党。 如果他所料不错,秦夜泊这几日过去,已经回了总坛。 玉淮山,总坛。 这里是没人拦秦青岚的,他也算一个堂主,却没有那么简单。 寒云教的事情也算接近尾声,可还是有太多的问题没有想清楚。就算是有了猜测,也无法去证实,只能等着下一次冲突的爆发。 金陵的事情一结束,祁景安立马回了扬州,秦夜泊算了算时间,估摸着,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再顶多五日,景安就该回总坛了。 这两日沈亦时时刻刻都守在秦夜泊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也未拦秦青岚,而是守在了门前。 “哥哥连日奔波,该休息两日。”秦夜泊是有些意外,秦青岚会直奔这里。 “该休息的,不该是我,而是这里。”说着,伸出手敲了下桌子。 这里,便是染灵教。 “哥哥是说,我们还是要养精蓄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相信寒云教就此销声匿迹,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等着吧,童符还会重出江湖的,而你,也会被重新推到风口浪尖。”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道理,秦青岚懂,张庚衍也懂。 而秦夜泊能做的有什么?只能养精蓄锐,染灵根基未稳,若是再经历一次动荡,只怕难以招架。 “哥哥,我有一事不明。所谓四个世家,除去慕容氏,都未参与,我还是能想明白的,可……可是还有六个山庄,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为何也……” 为何也未插手?是因为寒云教凶名?亦或是清君门…… “是了,六个山庄没有一人动手,清君门究竟是何方势力,想必,他们心里早就清楚了,就算不清楚,也有一些推测。至于宋河,为清君门替罪罢了,童符,不会放过他——但是夜泊,你绝对,绝对不能再插手了。” 秦青岚早就察觉了这些,他也清楚秦夜泊要的是什么,所以才没有阻止他与时绍星定下一计,但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就好比慕容氏惨案,慕容少白侥幸活了下来——姑且算作侥幸——而慕容氏的旁支,也在悄无声息中被慢慢抹杀。而秦夜泊现在只知道慕容氏主家被灭门,后面的事情,他还没有参与。 秦青岚绝对不会再让他参与了,谁都不是救世的圣人,不可能以一人之力重整江湖秩序,何况,清君门甚至牵扯到了叛国。 听到这里,秦夜泊突然抬头看着秦青岚。 “从头到尾,只有我不清楚清君门的底细?” 秦青岚在秦夜泊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继续道:“这是寒云教与清君门的较量,可惜寒云教分裂太久,时绍星才送了你一个便宜,不然,你以为轮得到你?” 秦夜泊坐直了身子,问道:“哥哥以为,六个山庄就真的可以明哲保身么?” “六个山庄根基很深,甚至超过了所谓的四个世家——你知道这四个世家所谓的秘密么?是关于护国宝藏的,你知道富可敌国又意味着什么?” 秦夜泊听着,只觉得信息量着实有点大。 秦青岚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在听,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意味着颠覆原本的秩序,甚至是皇室。所以,没有人可以明哲保身。”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寒云教分裂,清君门想收为己用,早就与童符达成了一致,而半路杀出了一个秦夜泊。 所以,寒云教的事情才匆匆结尾。 而童符的一方势力,必定已经归入了清君门。 何况四个世家的秘密,只怕已经被清君门察觉了,那组秦家一同对付慕容氏的清君门,到底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苏彦想削弱慕容氏,而秦家想一家独大,至于清君门,最终还是要得到那批护国宝藏的——所以清君门不介意秦家现在替他们保管着。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都是利益牵扯。 漫园隐藏在了染灵之下,时绍星几乎将整个开河宫送给了秦夜泊。 桩桩件件,都交汇在了秦夜泊身上,到了今时今日,也该有个了结了。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只要清君门一朝不亡,便了结不了。 有些事情秦夜泊是不甚在意的,在金陵搅动一番风云的,实则不就是他清君门么? 牵扯出了一干事,最后谁才是赢家? 这些事的较量,只怕要日后再相见了。 “想明白了么?”秦青岚先给秦夜泊倒了水,又给自己到了杯。 “还有一个问题。”秦夜泊捏着眉心,道:“你我都想通了,那么凌家和南宫家,看清了当今局势了么?” 这涉及到那批半藏,半分不能马虎。 “南宫应该有所察觉,凌家也不用担心,毕竟这两家,要联手了。” 那凌家小女凌萱,可是要嫁入南宫家了。南宫漠一表人才义薄云天,倒也不失是个好夫君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关于六个山庄的……”秦青岚说到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夜泊总觉得,最后这件事,这才是秦青岚来的目的。 “我的好友告诉我,皇家有几样宝物失窃,是与六个山庄有干系的。只是不知道江湖什么时候多了能够去皇家窃物的一号人物。” 秦夜泊满不在乎“嘁”了一声,道:“有本事便窃国,反正苏彦这个皇帝也快到了穷途末路。” 清君门叛国,而苏彦束手无策,不是穷途末路还是什么? 秦青岚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他什么,继续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山庄,包括,母亲在的那个山庄。” 不能相信么……果然,秦青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得马上去金陵,估计宋河员外已经离开了,带上时绍星,他对金陵熟悉得很。”秦青岚的语气不容抗拒。 秦夜泊想问缘由,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童符手下的周元鸿已经叛国,而清君门尚有此意,而童符究竟是不是归顺了清君门,还是需要证实。 而秦青岚的意思,八成是要赶在清君门之前,杀了童符,省得日后徒生祸端。 大意,真是大意了。 秦夜泊与时绍星早就暗中联系在了一起,却不想童符与清君门也勾结在一起。 不然在金陵的时候,秦夜泊早就一枪宰了这个童符。 这件事,秦夜泊是没办法去做了,那姬冰尘状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种事情的最好人选,只有漫园。 “哥哥一同去么?”秦夜泊活动了下手腕,赶路还是可以的。 秦青岚犹豫一下,随即点了下头。他本是想回秦家的,可又怕秦夜泊行事冲动,才改了主意的。 “哥哥先去休息,我这就去安排。”秦夜泊起身,推门离去。 沈亦依旧站在门前,道:“去金陵么?”方才的对话,他听得差不多了,这些事情就算是他不听,秦夜泊也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的,那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走,连夜回金陵,得去见一见苏逸,通知景安,不必回总坛了,金陵见。说起苏逸,许久不联系,我倒是想念的紧。” 沈亦才不信他的这句话,秦夜泊要赶回金陵,必定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也幸亏是金陵,沈亦松了一口气。 何况,与苏逸这种人打交道,才是最头疼的事情。 苏逸出身于皇家,秦夜泊见过苏逸,这个人脸上与罗影有几分相似,却又说不出哪里相似。 玩世不恭么?苏逸的气质是不太符合这四个字的,就好像,天下对于他来讲,都是一场棋局,而他自己却跳出了这棋盘。秦夜泊想了许久,最后想出来两个字来形容苏逸。 那就是桀骜。 苏逸的那种眼神,便是对于天下最高权力的不屑,亦或是,对于苏彦的不屑。 不甘于臣服,从而蛰伏待机。这种感觉让秦夜泊觉得,终有一日,他面对的帝王,不是苏彦,而是苏逸。 青衣与佘如倒也习惯了,时绍星在总坛,还是能够稳住人心的。却不想秦夜泊一句话,将时绍星也叫走。 要不是佘如拦着,青衣的三棱锏已经给秦夜泊开了个瓢。 时绍星倒也是颇为冷静,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童符,所以这次去金陵,他是必须要去的。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九十二章 旁观 “你跟着我,万不可离开我,亦或是景安半步。”秦夜泊深吸了几口气,祁景安他倒是不担心,他担心的自己,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现在是无力招架的。 时绍星当然明白,点点头道:“夜泊不必担心我。” 风云楼依旧热闹,秦夜泊还是绕了过去。 本想直接去金陵,还是绕路先到了扬州。祁景安有些头痛,道:“大教主,你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秦夜泊干咳两声,权当做没有听见。 大致和祁景安说明了去金陵的打算,祁景安一拍桌子,道:“找什么漫园,我去砍了他。” 秦夜泊当然明白祁景安的本事,也绝对相信他出手会干净利落。 可是还有一个清君门,甚至还有一个月无双,他怎么应对? “说来扬州有一怪事,前两日搭了一个擂台,却是无人主持,似乎,是在等什么时候,或是什么人。”祁景安仔细想了想,干脆道:“不如你们去看一看,或许今夜会有事发生。” “沈亦,你和时绍星留下,这儿是扬州,宋河的消息可是灵通得很。” 可惜,传闻中秦夜泊早就和寒云教沆瀣一气,宋河也是不好左右。 也罢,对于秦夜泊来讲,这些事情,都不甚重要。 名声有何用?叛国之徒,早晚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的。 只是时绍星没有这一身本事,只担心他自己会出什么岔子。 临近年关,早早地便黑了天,街上偶有行人匆匆,无一不是裹紧了衣领,有钱人家早就房中点了碳火,抱着暖炉赶回府中。 擂台周围倒是有些冷清,上面挂着三个大灯笼,里面的蜡似乎是刚刚点的。 这个擂台,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 “这是……”秦夜泊没有说下去,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约战。”秦青岚接了话,天早就黑了,这个时候还要在上面点了蜡,挂起灯笼,不是在等人么? 约战么?秦夜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细雪纷扬,少有的雪天,三个人去了旁边的茶棚。茶棚早就收了摊子,只是这桌椅还放着,上面的油布遮了风雪,供这赶路人歇歇脚。 天色昏沉,本是下了细雪,更是清冷,不时北风吹过,不禁让人裹紧了衣衫。 约摸过了两刻钟,一个青衣书生打扮的人,怀中揣着一把伞,走上了擂台。 不知在哪搬了椅子,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怪也。”秦青岚看着那书生打扮的人,当然明白此人绝对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天色不明,秦青岚看不清他的手指,不知是否留有硬茧。 秦青岚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指腹,他的手上是留有硬茧的,后来被他自己割了去,留下了疤。 之前祁景安感觉的不错,秦青岚这个人,的确是功夫傍身的。再不济也是秦家的大少爷,若真是做了一个书生,连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姓氏。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雪已经薄薄一层,靴子踩上去就化了一片。 秦夜泊三人与那擂台位置相错,旁边一桌还有几个挑着担休息的农户,倒也不甚显眼。 穿着貂裘的人缓步走过茶摊,目不斜视。秦夜泊看过去,拍了拍身边的祁景安。 下着雪,天这般冷,谁还有这闲情逸致慢悠悠散步回府? 此人应当便是那青衣书生在等的人了。 倒也是气质非凡,可,有什么仇怨一定要兵戈相向? “小七,你果然还是来见我了。”那青衣书生睁开双眼,站起身,放下了那把伞。 穿着狐裘的人,细看过去,生的是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腰间挂着麒麟玉佩,腿侧绑着分别绑着一把弯刀。 “四哥,是小七的错,小七愿意任凭处置。” 那青衣书生身影站的笔直,看着小七,抽出伞中藏的一把刀,道:“我是用它教你一身本事的,让我看看你到了何种地步了。” 小七应了一声,他怎么不知,他的四哥怎么忍心罚他,可他犯下大错,如今算是惩罚他,也算惩罚自己。 “来!”那青衣书生大喝一声,反身将方才坐的椅子劈碎。 “四哥……”这两个字刚刚吐出,便与这细风一同消散了,小七的眼神中还有悔意,以及求死的心态。 求死,只怕他的三哥因他而死的时候,小七就已经在求死了。 不是他有心害人,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有些木然拔出两把弯刀,他来之前已经将两把刀细细擦过了。 二人交手却不是秦夜泊想的那般凌厉,小七从未攻到青衣书生的要害之处。 “小七,小七你为何就不听四哥的话?偏要用那鬼门的蛊术救三哥!”那青衣书生似乎是乱了方寸,手下的刀法愈发凌厉。 “是小七害死了三哥,是小七的错。” 两把弯刀与青衣书生的刀相错,在这本该寂静的夜中尤为明显,那歇脚的农户早就挑着担子离开了。 此时此刻擂台之前倒也没有人围观。 祁景安看向四周,除了他们三个人,出来看这场热闹的人,原来还不少。 那青衣书生似是气极,不知是气小七听信了旁门左道,还是如今这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一刀在他的胸口上穿过,那青衣书生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溅上的,是小七的血,还是温热的。 倒是让他的心绪清明了些。 “小……小七!”青衣书生立刻接住站立不稳的小七,有些慌乱,不知该不该把刀拔出来。 “小七,小七你挺住,四哥没有,没有想要你的命的,小七,四哥没有。” “四哥……”小七猛然咳嗽了两声,随意用衣袖一擦,都是沾着血的。 “四哥,是我对不起三哥,那些东西,都是我偷偷给三哥的。” “也……也是我给三哥的……” 秦夜泊听力也算是极好,到这儿也听明白了。小七想用旁门左道救他三哥,而四哥极力劝阻,小七一意孤行之下,害了他三哥的命。 因此,他的四哥,也正是那青衣书生才会如此暴怒。 也是因此,他的四哥,又怎么真的舍得痛下杀手。 死掉的人已经死去了,而活着的人,却依旧要活下去。怎么可以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愧疚,便为了死掉的故人而陪葬。 这般冷的天,小七的伤口流出的血,都与雪混在一起,冰冷刺骨。 “小七。”青衣书生抱紧了小七,神情慌乱,道:“小七挺住,你不会,不会有事的。” “看来是我来晚了一步,省得我动手。”女子声音悦耳,在这个时候却是十分突兀,那青衣书生听得却是一惊。 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你怎么在这里?!”青衣书生语气中的忌惮不言而喻。 这个女人……秦夜泊看了几眼,随后拉住祁景安与秦青岚,退了几步,道:“走,回去。” 这两个人,今夜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祁景安什么都没有问,立刻起身回府。 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时绍星已经睡下,而沈亦还在门前等着。 见状,秦青岚直接回了房间。他们三个要说的话,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听的,何况有些话,或许他在,反而更不好说出口。 “这件事情和我们没关系,我也不想掺和。只是,我认识那个女子,在鬼门见过。”秦夜泊闭上眼睛,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道:“鬼离煞,她是鬼离煞。” 旁人便是叫她为鬼离煞的。 “寻死的那个人,我也见过。”秦夜泊没有见过他本人,而是画像。 前几日在鬼门见过,只是匆匆看到了一眼,当时未敢确认,在擂台之下看了许久,方才想起。 至于这个人做了什么,竟让鬼门来追杀,秦夜泊那个时候已经听不太清楚沐清歌究竟说了什么。 只记得沐清歌重复了三个字:杀了他。 现在却是想明白了,那个人偷了鬼门的蛊,盗用蛊术。 “沐清歌给你留了信,要你来扬州,此事我没有和你说过。”沈亦有些懊恼,没想到最后秦夜泊还是来了扬州。 “什么信?”秦夜泊下意识看向沈亦。 沈亦别过了头,道:“沐清歌留给你的,让你有机会来扬州,替她杀个毛贼。” 秦夜泊也不意外,果然是被沈亦扣下了,看来沐清歌也没想到秦夜泊真的会回扬州,这才派了鬼离煞。 其实沐清歌或许不清楚,面对这样的小七,秦夜泊是没办法下杀手的。 就算是为了沐清歌,也不可以。 秦夜泊不知,这个毛贼,指的是不是被他看到画像的那一个。 “你什么时候去了鬼门?”祁景安突然问了这一句。若是没有到过鬼门,何来的那书信? 秦夜泊一顿,还是把大致说了一遍。 “罢了罢了。”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的。祁景安如何不担心秦夜泊?可他的选择,便是如此。 “乏了,我去休息了。”秦夜泊揉了揉眼睛,起身离去,这些日子,他也劳累得很。 很多事情,他也只能是旁观者,就好比今夜之事,明明可以出手,便是救下两条人命,最终却没动手。 青衣书生也好,穿着狐裘的少爷也罢,都是自己的选择,他秦夜泊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去质问,去干预? 没有的,他,只是旁观者,不是救世的圣人。 而对于沐清歌的问题,他是不愿意多说的,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如今已经不甚重要。 沈亦也站起身,道:“他状态很差,又要去金陵,多休息一日吧。” 只剩下祁景安依旧坐在桌案前,秦青岚要他杀了罗影的事,是不是可以考虑提前动手了?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九十三章 猜忌 翌日一早,就有人报了官。 祁景安叫了秦夜泊出府转了一圈,倒也是听说了,擂台上死了两个人,是相互斗殴的。 “他就是擂台上的青衣书生。”秦夜泊远远看着他的尸体,倒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祁景安只是点了点头,他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昨夜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动静,却是无一人出手。这是别人恩怨,牵扯进去就是惹祸上身,实在是没有必要。 那名女子,也正是鬼离煞,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个青衣书生,到底是谁?只怕现在也是无从得知了。 这些疑惑的问题,都不甚重要。 天下之事何其烦忧,纷纷扰扰皆是愁恼。秦夜泊叹了口气,是谁都不重要了,只是既然看到了,还是有些可惜的,好端端的人命 秦夜泊捏着眉心,道:“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轻飘飘的八个字,实则沉重得压的人喘不过气。 什么算为国?什么算为民?苏彦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让他们为国? 打压江湖,生怕皇位落于他人之手,把这个位置看得这般重,又如何把百姓看得重? 秦夜泊自诩见惯了不平事,而更多的事情,他只是旁观者。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怎么去救别人? 小七也是为了救人孤注一掷,反而害了三哥的命,还引来了鬼门的追杀。 到底是造化弄人,这世间事,半份由不得自己。 “快走吧。”秦夜泊拉着祁景安衣袖,又道:“估计宋河会来看一看。”倒也不是惧怕撞见宋河,只是这个时刻,还是不要徒生岔子为好。 祁景安也是明白的,也是没有犹豫,回府去收拾了随身细软。 “也没有什么可带的。”祁景安把玩着两张柜坊凭信,道:“带着银子就好了。” 秦夜泊挑了挑眉,感叹了一声,我怎么就不是富家少爷。当下便道:“景安,我听说抄家最是容易赚来银子,你看,本教能不能把祁府抄了?” 祁景安摇摇头,道:“我觉得不太行。” “这样,景安,你和沈亦先去金陵,我和哥哥,加上时绍星,隔日便到。”秦夜泊知道时绍星不适合连日奔波,才放缓了速度,至于秦青岚,不分昼夜快马加鞭赶回上党,他才不用担心。 时绍星却突然道:“不必了,一起走便好。”他又不是没游走在生死边缘过的人,赶路什么的,倒也无妨。 见时绍星开口,秦夜泊点点头道:“也好。” 几个人也算得上是兵贵神速,前往金陵自然是不在话下。 时绍星倒也是坦然,道:“我在金陵还有府邸,一直交给小声打理,他也不会经常回府,干脆先去府中暂住。” 秦夜泊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我也该在各处修建个秦府?”细细想来,他似乎还没有自己的府邸?这不成,改日定将祁景安的祁府挂上秦府的牌子。 祁景安只觉得一阵恶寒,看了秦夜泊一眼,问道:“你在打我祁府的主意?” “没有,不是。” 已经过了晌午,秦夜泊趁着天色未黑,牵着马去了漫园。 苏逸早就回到了金陵,除了护送时绍星一事,眼下的当务之急他还是要把漫园彻底隐藏在染灵教之下。 当初苏逸让秦夜泊刺杀沈青的时候,就已经说要以漫园为酬金了。 说好听一点是酬金,说得难听了,是为漫园找了一个可以替他们瞒过苏彦的势力。毕竟,单单一个漫园,还不足以让清君门有所忌惮,甚至会被清君门连根拔起。 苏逸自然也是有应对之法的,但如今秦夜泊的染灵教,不才是最好的选择么? 等到苏彦查到了他的三弟,正是漫园的园主,不知那时候,苏彦脸上的表情又是何等的精彩。就算是早就怀疑,只怕那时候,苏逸羽翼丰满,苏彦也没有办法抹杀他了。 几个人刚刚到了时绍星府邸,便是匆匆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月无双不在府中,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时绍星也不担心他,剑术无双,没人会拿他怎么样的,就算是清君门,也不可以。 漫园倒是低调得很,金陵的秦淮河畔,不失为好去处。 大门前倒是仅有一人,秦夜泊下了马,向着大门拱手作揖,道:“在下秦夜泊,身有要事,烦劳通禀。” 守在门前的人倒也是没有多问,只道了一声:“您稍等。”转身便去了内园。 漫园但是低调得很,杀手组织,几乎都是群出群入,即便真的有人要寻仇,只怕是无从下手。 杀一人过于可以拼命,可面对众多杀手,又如何报的了这仇?只会无端送了性命。 可苏逸又是怎么将鬼门建在此处二十年的? 此处与鬼门倒是不同,鬼门易守难攻,而漫园,似乎根本不想守。秦夜泊环顾了一下四周,若是以寒云教那般势力强攻,只怕分刻间便踏为平地。 “秦教主,园主有请。” 秦夜泊回了身,道了声谢,便跟了进去。 倒是有几分园林的感觉。 领路的人解释道:“漫园之所以是漫园,皆因大水漫过此处,住在这儿的人无一幸免,才将此处定位凶地。” 大水漫过,故称漫园。 领路的人将秦夜泊带至门前,便道:“就是此处了,秦教主请。” 推门而入,苏逸已经泡了茶,笑道:“教主,坐,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了。” 纵然如此,隐匿在这里,苏逸眉宇间依旧有一种威震天下的气质。即便他表现得再是玩世不恭,也依旧掩盖不了他的野心。 就是野心,秦夜泊敢笃定,苏逸这个人,一定是要做皇帝的,只是不知是谁这般惨烈,能够辅佐此人登位。 辅佐他到皇位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 “苏逸兄,今日我的确是有一事相求,不知,漫园可否方便?” 苏逸闻言,竟是轻笑一声,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有事但讲无妨,我漫园,能做的,一定会做到。” 这一点秦夜泊绝对相信,漫园做的事,从无失手。至于漫园做不做,全凭漫园心情了。 “前些日子,寒云教土崩瓦解,但却是名亡实存,童符为首的那部分余党,只怕是和清君门勾结在了一起。” 苏逸这般人,仅仅是听了这一句话,就大致明白了整个事情。 童符归顺了清君门,就好比时绍星加入了染灵一般。如今清君门是何等货色,苏逸岂能不知?而秦夜泊今日来此,说到这个份上,他便知道了秦夜泊想做什么。 秦夜泊是想要童符的命。 “可秦兄知不知,就算杀了童符,寒云教已经归顺了清君门,那已经不是杀一个童符能够解决的了。”苏逸依旧悠闲,他不信秦夜泊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只是,童符这个人必须死在我们手上,何况,我们还有童符叛国的证据。”秦夜泊轻轻抿着嘴,继续道:“只要童符死在我们手上,消息一旦传出,那清君门便是办事不力,叛国一事牵扯颇多,苏彦应该坐不住了。” 秦青岚一开始算计的,便不是童符一人,而是苏彦对清君门的猜忌。连一个秦夜泊都能拿到叛国铁证,那清君门会没有察觉? 如果真的没有察觉,那清君门也算是吃白饭的废物了,苏彦亲自组建的势力,能够有废物么? 要的,便是苏彦对清君门的猜忌。 猜忌这种东西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所谓的证明清白,不过是死的快一点罢了,皇帝的疑心有多重?只要有了怀疑,便再也无法全然信任了。 可,苏彦仰仗清君门二十年,已经不是能够轻易拔出的了。即便如此,清君门行事,也该有所收敛,毕竟,秦夜泊是毫无顾忌,大刀阔斧直接收下了时绍星。而张庚衍,就不得不考虑如何瞒天过海了。 苏逸点点头,果然,秦夜泊的眼光,不仅仅是停在了童符一个人身上。 当下便道:“我会派人刺探消息,不会太久,今夜就可以行动了。” 今夜么?秦夜泊摩挲着下巴,已经快暮分了,现在连半点消息都没有,漫园看来是把握十足。 还是说,苏逸早就想到了这些事,只是没有动手罢了。 秦夜泊宁可相信,苏逸是早就想到了的。那番问他的话,不过是想看秦夜泊究竟能不能想清楚利害关系。 随后,苏逸唤了人,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又坐直了身子,道:“去办吧。” “是。”接到任务的男子回答的恭恭敬敬。 “秦兄在这儿等等消息吧,来尝一尝这茶?” 寒云教已毁,山脚下更是一片废墟,一把火是烧的干干净净。 童符能去哪里?清君门现在敢收了童符? 夜幕降临,蕴藏杀机的永远都是黑夜。漫园的消息与动作都十分迅速,童符还在寒云教中,东西太多了,尤其是与大凉联系的书信凭证,务必要处理干净。 何况,谁会料到他们还在此处? 秦夜泊的确是没有想到,童符还会留在这里,若不是漫园消息灵通,只怕会错过良机。 这周围都是漫园的杀手,时绍星与沈亦留在了府邸,这等打打杀杀的场面,时绍星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秦青岚倒是悠闲自在,望着寒云教,心中也没多少担忧,今日童符必死无疑。 “秦兄,漫园可以动手了。”苏逸有些玩味得看向寒云教,童符这个人,当真是有意思,明明心有叛国一事,居然还敢和皇家势力勾结在一起。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九十四章 毒杀 “好。”秦夜泊看着寒云教,到底动不动手,实则全凭苏逸一句话罢了,而苏逸却还来告知于他,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苏逸目光投向寒云教,其实这次行动成功与否,甚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务必让清君门有所顾忌,放缓手脚。秦夜泊最担心的就是如今染灵教根基尚未稳定,若是清君门再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群起而攻之,那真的是招架不住的。 “苏兄,动手吧。”秦夜泊袖中藏着短刀,只是尾追一个童符,不值得拿出泣魂枪。 苏逸吹了一个口哨,顷刻间人影纷至沓来,内园三十六高手,除姬冰尘全部到齐。寒云教仅有几个屋子里还是点着蜡的,一时间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漫园行动十分迅速,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每条路都是派了人把手着的,今日童符插翅难逃。 秦夜泊看了一眼地势,道:“我去南面看看。”他记得那里有一处断崖,并不是很高,逼急了说不准真的会从那条路跳下去。 苏逸顺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待秦夜泊走后,拍了拍手,道:“吴念,去那断崖下等着,估计会有小惊喜。” 吴念从来不会违背苏逸的指令,当下便点点头,道:“是。” 有些东西都是需要童符亲自过目的,毕竟他才是与大凉联系的人,而那些东西处理起来又是十分繁杂,需要一一过目,因此这才耽误了许多时日。 清君门也不可能大刀阔斧直接收下童符的人,苏彦一定会起疑心的,只能一点一点归入名下。 童符匆忙之间,点了一把火,那些分开的,没分开的,统统一把火烧掉。寒云教是有密道的,这一点时绍星早就告诉了秦夜泊,大致都给他画了地形图,而那张图,已经交给了秦青岚,定下此计的,是苏逸与秦青岚两个人。 密道断然是不能走了。童符心里默默盘算,时绍星对这里十分了解,那些暗道,只怕早就告诉了这些人,他一旦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束手待毙么?绝不可以,若单单是寒云教,与时绍星作对,单单是想害死时绍星,或许还是不足为惧的。但是他牵扯到了叛国,如此一来,谁也保不下他。 断崖之上,秦夜泊已经等候多时。 童符眼底还是有难以察觉的慌乱,他不是秦夜泊的对手,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随行的是两个黑衣人,手中都拿着朴刀。 秦夜泊挑了挑眉,然后对着童符扬起一个笑容,问道:“逃命就你们三个?” “就算我下了地狱,也会等着你。”说罢,童符将身旁的人往秦夜泊面前一推,便要跳下断崖。 “愚不可及。”秦夜泊看了一眼冲他而来的黑衣人,翻身而起,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便落在了他的身后,随后左手一扬,三根银针已经刺入到童符的后颈处。 那银针细如牛毛,就算是童符有所感觉,也不会过于在意。 扔出银针,便转身接住二人一人一掌,顷刻间尘土飞扬。下一刻秦夜泊收了力道向后退了两步。 一口鲜血便是顺着他嘴角流下,秦夜泊伸手胡乱抹了一把,他这个状态,是拦不住任何人的。 方才他也感觉到了,整个五脏六腑都是在隐隐作痛,五脏俱损,如何与人一较高下? 吴念断崖下等了许久,才见到人影有些踉跄,向远处走去。 童符? 不容细想,吴念一剑便到了童符面前。正细细看时,却发现此人容貌与童符大不相同,吴念直接横过一剑,便要直接结果此人性命。 那假扮童符的人却是硬生生接住这一剑,吴念不愿与他多做纠缠,而这个人却是难缠得紧。 正当她与假冒之人纠缠不清的时候,旁边一道身影猛然冲出,细看之处,远处竟还隐隐有人在接应。 秦夜泊面前躺着两具尸体,显然是被毒死的,没敢由于,顺着断崖摸了下去。 吴念刚刚将那纠缠之人一剑毙命,正要去追。 “穷寇莫追。”秦夜泊拦下了吴念,看向远处,道:“追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童符背后的人,是清君门。 闯入者,谁能够全身而退? 秦夜泊按住吴念肩膀,道:“他已经死了,信我。” 用毒虽为人不齿,但是今时今日,秦夜泊也不在乎了,既然有叛国之意,还有必要在意是怎么死的了么? 吴念回过头,看着秦夜泊的侧脸,黑夜中看不太清,却是有些安心了。 “你怎么不出手擒住他?以你的身手不难吧?”吴念的确是不知道秦夜泊的状态的,但是单凭那两个人,根本拦不住他才对。 秦夜泊有些皱着眉头,刚要开口,便听到祁景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擒住他没有意义了,都是要死的。”秦夜泊留下这句话,便向祁景安走了过去。 整个人都靠在祁景安身上,低声道:“我倒是想动手,可我这状态不允许我动手。” 祁景安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至于原因,他也是猜到了。 除了去了一趟鬼门,还能是因为什么?祁景安是这天下最了解秦夜泊的人,沐清歌的性子祁景安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了一些的。恨与不恨皆在一念之间。 苏逸看着收场,道:“青岚兄,你觉得如何才将叛国一事公之于众?” 秦青岚反问道:“苏兄不是有办法了么?” 先前休养两日,便是连日赶路,虽说感觉有些气血翻涌,倒也是能够忍下。方才动手的时候,秦夜泊也不加纠缠,既然可以用毒,那就没必要打得你死我活了。 祁景安先开口道:“你不担心秦青岚么?” “什么?”刚刚问出口,便明白了祁景安的意思。不担心秦青岚斗不过苏逸么? “不担心。”秦夜泊摇摇头,至少现在苏逸还是需要他秦夜泊的,何况,秦青岚也不是省油的灯。 ------------ 第二卷 一枪泣魂惊四方,金陵秦淮弄风云 第九十五章 金陵秦淮弄风云 苏逸和秦青岚,真是像极了一类人。 祁景安没有再问下去了,没有问下去的必要。秦夜泊自幼与他哥哥感情甚笃,自然是不会互相加害的。至于秦青岚那个人,祁景安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身上,还藏着什么秦夜泊不知道的事情。 秦夜泊对于秦青岚是怎样的感情呢?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能够全然信任,而且绝对放心的。 与祁景安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是不同的。 金陵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可至于童符死不死,秦夜泊也是没有把握的,那根针极细,又不是要害,加上童符还有人来接应,也不敢妄下定论。 说他必死的话,是让吴念安心的。 “别想这些了。”祁景安收拾妥当,看着秦夜泊,叹了口气。 他知道秦夜泊在担心什么,担心童符究竟死没死。 “其实他生与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叛国的证据,若是他还活着,反而更好说。” 他活着就会去清君门,只要他还活着,苏彦的对于清君门的猜忌就不会停止。 可话又说回来,杀了童符,并非一怒之下。而是,他与大凉联系甚为亲密,于南盛,都是一个大患,这也是为何秦青岚说,一定要杀了童符。 苏逸已经把清君门的东西差人打扫了,想必没有多久,清君门童符叛国的事情,便会传遍了江湖,至于苏彦,是一定会听到风声的。 年关已至,金陵城都是热热闹闹的,也不惧这冷风。 秦青岚回府的时候,几近天明。 时绍星倒是悠闲许多,道:“我在金陵十余年,明日便带你们去见识一下金陵风光。” 可是有些日子不曾这般轻松了,其余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哥哥同去?”秦夜泊看向秦青岚,方才他始终都未开口,显然是心中有事。 “不了。”秦青岚毫不犹豫拒绝,道:“我得回秦家了。” 秦青岚是始终都在秦家的,父母毕竟还是父母。不知是何等原因,秦夜泊虽说是嫡二子,在家之时,秦落对他的态度骤变。 因此他的生母,赵绾珺想要把他送回山庄抚养,不想遇到了贼人,阴差阳错到了顾泽身边。 究竟是为何态度骤变,时间太久了,秦夜泊已经记不清楚。如今细细想来,是他撞见了秦落与另外两个所谓的贵客。 谈论的内容他已经是记不清楚,只记得关系到了四个世家的存亡,秦家有意动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来着? 十八年前,秦夜泊八岁。他对这些事情是听不懂的,确实在低声交谈中,听到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不是听不明白其中含义,而是,说的并非是中原所用的语言。 清君门叛国,与秦家有所牵扯。而秦家与大凉……究竟有没有关系? 刚刚想起此事,秦夜泊遍体生寒。遇到的什么贼人,分明是清君门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秦家,会叛国?亦或是受制于清君门…… “哥哥,我有话对你说。”秦夜泊突然起身,扫视过众人,便推门而去。 秦青岚跟了上去。 二人就在院中,看着东方天空泛白。 “哥哥记不记得,我离开秦家前,父亲那整整一年对我的态度?”提起这些事情,倒是没有多少悲伤。 以前的秦落对他是什么态度呢?那是他的二儿子,天生聪慧,枪法学起来更是极快,就算是天生内力不足,秦落也不会在意。 就算是闯了祸,也未加责骂过。 而一年的时间里,什么都变了。 那时候秦夜泊是猜不出个缘由的,知道今日,才猛然想起那句他听不懂的话。 是大凉的语言么? 如此一来,那清君门究竟筹划叛国一事有多久了?十八年,至少十八年。即便是那年未必是因叛国一事而聚,但私下联系大凉,已经是罪不容诛。 “记得。”那时候秦青岚还未外出游学,而秦落对秦夜泊的态度,他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严苛,而是一种厌恶,带着一丝担忧的厌恶。 如今,却是知道了原因,秦落怕秦夜泊说出他私会外邦,能让秦夜泊闭嘴的办法,就是彻底无法开口。 他的儿子,他怎么舍得?可…… 可谁不想活? 赵绾珺这才想让秦夜泊去他母家的山庄,结果半路杀出了清君门。 秦夜泊还是将那时候听到的话告诉了秦青岚,两个人没有再多的交流,秦青岚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缘由了? “我还是尽快回家了。”秦青岚的身影映在院子里,显得有些孤独。 秦家,算是家么?至少对于秦夜泊来讲,已经不算是了。 “哥哥也不必想太多,如果战起,还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有些事情,不是秦夜泊能够接触到的,就算是边境战事起,他想插手,也要过了苏彦那关,何况,大凉还没有任何动静。 也不是他要担忧的了,苏彦听到风声,定然是会处理的,谅他张庚衍也不会轻举妄动。 秦青岚短暂休息了一下,收拾了随身衣物,便是离开了金陵。 月无双不知是去了哪里,年关将至,也未回府。时绍星也不担心,看来是经常的事了。 “又,今夜带你们看一看金陵风光。” 时绍星的府邸多少有些僻静,但也依旧听到街市热闹得紧,天刚刚擦黑,几个人便是出了府去。 沿街上偏有许多的公子少爷,不知匆匆赶路是不是要见一见心上的姑娘。 这些年少有闲心,时绍星终于是放下了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寒云教,至于秦夜泊,早就把染灵扔给了青衣和佘如。 几个人也算是有默契,出来闭口不提教中的事。 秦夜泊拿了串糖葫芦,看着街边卖的小玩意儿都是他先前玩过的了。 祁景安刚张开嘴,还没说话,秦夜泊便给他塞了一个叫花鸡的鸡腿,又把一整只叫花鸡放在他手里,道:“都给你,慢点吃。” 说罢,拿着糖葫芦转身便走。 沈亦默默转过头去,和时绍星颇有默契的共同退了几步出去。 秦淮河上倒也是不乏有人,祁景安拿着鸡腿的手拍了拍秦夜泊,道:“你不妨看一看自己,为何没有哪家小姐看上你?” “我?”秦夜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水中倒影,问到:“这是谁家公子长得这般俊俏?” 祁景安没由来一阵恶寒。 秦夜泊转身笑道:“景安若是进了那怡红院,定然是那头牌。” 随后时绍星只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还看到了祁景安收回的脚。 “秦夜泊?”沈亦看着害泛着涟漪的河面,走过去蹲下来,伸出了手。 果然不到片刻秦夜泊便握住他的手,沈亦费力把他拉了上来。 “景安知道我不会水,这已经算是谋杀了。”秦夜泊咳嗽几声,倒也没什么事。 祁景安道:“是你自己没有站稳。”他的确没想把秦夜泊踹下去,只是一抬脚,才想起来秦夜泊面前就是秦淮河了。 时绍星忍住笑意,道:“你先回府换身衣裳吧。” 秦夜泊点头应了下,便是要回府,刚刚从河里爬出来,这天着实是冷了些。 “祁兄,你和他一同回去吧。”沈亦是最了解秦夜泊是何状态的了,还是有人在他身边为好。 “沈亦,记得城南的酥黄独,还有城北的灌汤肉包和梅花汤饼!” 还没说完便被祁景安拖走,也不知沈亦有没有听清楚。 “买了东西我们也回吧。”时绍星看了看天,又道:“这这几日天色不好,不知还会不会降雪,这儿的雪还是冷的很。” 二人走了没多久,秦夜泊猛然拉住祁景安,随后便是破空声。 “景安!” 秦夜泊眼角余光看向四周,什么身影都没有。刚刚要抬手接下羽箭,祁景安一手拉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接下了三支羽箭。 随后走出两个蒙面人,一个人害拿着弓。 “你方才叫他景安?祁景安?” 祁景安按住秦夜泊,表情有些不解,眼底却是一片淡然。“景姓,单名一个安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祁景安这名字像极了状元郎,不知……” 未等他说完,便被打断:“祁景安,我见过你,休要再装了。” 秦夜泊眯了眯眼,这日子他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动手,可不代表祁景安不能。 “见过我啊……”祁景安想了想,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就两个小毛贼罢了,收拾他们真是绰绰有余。 祁景安把叫花鸡小心包好,递给了秦夜泊,道:“找打。” 秦夜泊安安静静吃着糖葫芦,看着祁景安把两个人摁着打。 祁景安倒是没有必要下杀手,威胁了二人几句话便放他们走了。 “冲你来的?”秦夜泊语气中带了不易察觉的疑惑。要杀他自己,秦夜泊是能想明白的,可既然是冲着祁景安…… 祁景安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得罪过哪些人。若是非要说结仇,祁景安也不会给那些人留下后路的。 “应该是向家中寻仇的人。”祁景安实在是想不到得罪过谁了,单单说家中,他是富家少爷,在这生意场上,可是能把祁家护的好好的。 有人要解决了他,再想打压祁家,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低估了祁景安的实力了。 回府刚刚收拾妥当,祁景安便问道:“难得悠闲,定是要一醉方休,不知你……” 秦夜泊立刻转过了头,答道:“我一点都不想喝。” “真的?” “假的。”说完便抬手向祁景安攻去,祁景安消散是有所防备,一手抓住,随后便把他摁在桌子上。 时绍星刚刚回府,便瞧见这一幕,挑了挑眉,道:“秦公子你可真是像极了被登徒浪子调戏过的大家小姐,名节不保。” 祁景安差点没按住秦夜泊。 “景安你放手,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说到底最终还是没有收拾了时绍星,秦夜泊半躺在榻上,抱着暖炉不肯松手。 时绍星倒是准备了不少下酒菜,连埋在府中十多年的陈酒都挖了出来,一时间酒香四溢。 “时兄,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这话是秦夜泊问出来的,稍微一顿,继续道:“时兄不知童符叛国么?” 时绍星知道秦夜泊的意思,既然知道童符叛国,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是我的错。”时绍星沉默片刻,吐出来了这四个字。同样的事,搁在秦夜泊身上,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人活得太久。 时绍星不敢,不敢拼上半个寒云教,杀了童符。 “也不是你的错。”他时绍星毕竟不是秦夜泊。 换言之,若是秦夜泊坐在时绍星的这个位置,自然是可以杀了童符,可代价也是颇大的,何况清君门始终都是虎视眈眈。 还是要考虑清楚利害关系。 “金陵要变天了。”时绍星干脆起身打开了窗子,冷风吹进来,但是清醒了许多。外面已经下了雪,依旧是细雪。 带着无尽寒意,无声落下。 寒云教已经土崩瓦解——至少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漫园已经打算离开金陵,至于清君门,怕是要在苏彦的猜忌之下了。 虽说没有了清君门的宣战,比起前些日子生怕被察觉出目的的日子轻松不了多少,可秦夜泊心头总压着一丝顾虑,总觉得,这样轻松的时日,真的没有几次了。 “夜泊?”沈亦撞了一下秦夜泊手肘,算是回了神。 “没什么,寒云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草草收尾,明眼人定会觉得有问题,到时候看他张庚衍如何解释去。”秦夜泊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推开。 “诸位好久不见。哥,我回来了。” “月无双……”沈亦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给月无双留了个位置。 月无双毫不客气坐下,道:“还是叫我时声吧。” “小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时绍星差人去烫了酒,这么冷的天,还是温酒暖暖身子好。 “在清君门待了几日,话又说回来,清君门可算是好戏不断。”月无双难得如此与他人谈论琐事。 月无双放下了筷子,便道:“当初张庚衍不是拍我去杀了秦夜泊么?也幸亏有姬冰尘——就是那个漫园的顶级杀手——也幸亏有他来与我一战,这才有了借口败北而归,那张庚衍也是急得没有办法。” “后来我在清君门见到了一个人,他姓南宫,据说是清君门的贵客。” 南宫?秦夜泊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依照秦青岚所说,清君门意在护国宝藏,如今南宫与他走的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南宫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这么多年,秦夜泊也仅仅是见过南宫家的人,是这个姓。 月无双继续说了下去:“南宫长子义薄云天,看样子是清君门请过去的,至于谈论的事情,更是有意思。” “张庚衍问他,为何江湖上公认这四个世家?那南宫漠似乎是心有戒备,便推脱说,这还是问家父为好。” 南宫漠也不是没脑子的,四个世家之所以是四个世家,便是因为共同掌管的秘密,若是被心术不正的人窥探到,那他宁可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谜团,沉没于时光长河中。 “四个世家的缘由?”时绍星看向秦夜泊,道:“你可知?” “我只知道是与前朝有关,但具体的是一代一代传下,我又是自小离家,所知不甚明确。”秦夜泊还是把关于那个护国宝藏的事情瞒了下去,他的确是不知的,都是秦青岚告知他的。 剩下的事情,便是随意扯了许多,从江南水乡到了雁门漠北,从皇家国宴谈到了隔壁李老爷门前树下埋的那坛女儿红,据说是给孙女出嫁时的嫁妆。 沈亦还是没有忘记秦夜泊嘱咐的灌汤肉包和酥黄独,趁热装了回来。 几个人聊到了后半夜,时绍星和祁景安,再加上月无双是喝的大醉,秦夜泊也没有管他们。 管家倒是丝毫不意外,费力把他们扶回了屋子,又让杂役收了这一桌子的碗筷酒盘。 秦夜泊披上外衣,道:“沈亦,跟我出去吹吹风。” 沈亦应了一声,便跟了上来,秦夜泊这是有话要问他。 “听出什么来了?”外面的细雪依旧在下,落地几乎便化了一半。 沈亦若有所思道:“李老爷家埋的女儿红应该可以起封了,毕竟都快二十年了。” 秦夜泊一巴掌拍在沈亦脑门上,道:“说正事。” 沈亦笑了两声,继续道:“不知教主有没有一个疑问,这一切背后主使的时候究竟是谁?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是我不认为,你卷入这件事情是个意外。” 这句话的信息量其实很大,秦夜泊是想要自己的势力,至于原因,是什么呢? 他还记得当初姬冰尘给他的一张白纸,那便是他的要求,为何是白纸?只能说那个要求,是不能写在书面上的。 看似始终都是局外人的漫园,实际上在这整个事情中,都在左右着秦夜泊的行动,只给他一个目标,至于过程,全凭他自己,漫园也会施以援手。 苏逸的算盘,真是精明。 金陵的秦淮河畔,颠覆乾坤的,只怕不仅仅是清君门,同样搅乱风云的,还有漫园。 秦夜泊只觉得头大,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是谁都不重要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九十六章 长安重剑天下闻 正如沈亦所说,秦夜泊卷入整个事情,本就不是意外。 漫园故意透露对慕容氏背后下手的势力是清君门,就因为苏逸知道,秦夜泊一定会铤而走险,收下寒云教。 沈亦心思缜密,方才月无双借着酒劲说了许多话,他应该是能够听出什么了。 “教主应该也听到了,按照月无双所言,南宫漠是因为推脱,才说要过问家父的,可是完全没有必要。”沈亦停顿了一盏茶的功夫,又道:“换句话说,南宫漠是真的信了清君门。” “罢了,随他们吧。”秦夜泊干脆也不想了,南宫漠名气是不小,但也有些单纯了。 “教主还是回去休息吧,总之左右闲来无事。” 秦夜泊听着府外的动静,金陵城可真是热闹,上党就冷清的多了。“我担心凌家。”秦夜泊伸出手,这儿的雪倒是远远不及上党的雪。 凌家势力薄弱,最是好下手。 “沈亦,差两个人,多关注一下凌家,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剩下的,他也不愿意再想了,什么凌家,南宫家,秦家,日后再说吧,就算是他现在愁,也愁不出个什么结果。 第二日一早,祁景安与月无双倒还是未醒,时绍星便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秦夜泊面前。 “副教主的位置,我不合适。”时绍星掏出那枚令牌,继续道:“如果你给我这个位置,就等于默认让染灵分裂了,听我的,将开河宫的人,拆开,融入到染灵中,这才是你的势力。” 秦夜泊本就不懂这些事,幸得青衣始终在替他掌管,虽说他需要势力,可如今……倒是骑虎难下了。 时绍星是什么年纪的人?自然是明白秦夜泊担忧的,毕竟他刚刚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如此。 当下便道:“我可以教给你怎么做,若是信不过我,你也先可去问一问青衣的意见。”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时绍星对比但是毫不介意,只是秦夜泊心中总有隐隐的愧疚。 他接近时绍星的目的,本就不单纯,恐怕时绍星也早就清楚,最终时绍星还是心甘情愿地把寒云教,给了秦夜泊。 而在这个时候,时绍星倒也没有当一个逍遥闲人,他倒是乐意一点点教给秦夜泊,如何去驾驭一个门派,毕竟十年前,也是有人这般教他的,虽说未教他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不说这个了。”清早起来,时绍星看了看外面,雪未停,天色依旧是阴沉。 “话说回来,等到五六月,应该有是一场江湖盛会了,夜泊打算让谁去?” 上次盛会,名为“重明”,便是那把重明剑。 这盛会,秦夜泊也是知道的。 “看看张谦汐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让他从教里随便拎出两个,也别丢了我的脸。” 这个盛会,各个门派势力大都会派年轻一辈儿出来见见世面,顺便结交各路豪杰。 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想必也是未有什么隔阂的。 “怎么,秦教主不想?”时绍星确实是有些诧异,上次的盛会,是十年前了。 秦夜泊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时兄莫要取笑我了,如今我已是二十有七,不与他们一争高下了。” 不是不想,是他现在还不能,上次仅仅是杀了两个小毛贼,自己便差点交代了,真的对上有些本事的人,还不当场就要跪地求饶了? 时绍星笑了几声,道:“夜泊怕是忘了,我长你十岁。这盛会,可全凭本事说话的,你可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啊。” 机会? 秦夜泊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名扬天下的机会。”时绍星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能够明白秦夜泊心中所想,谁不想名扬天下?谁不想功成名就? 名扬天下。这四个字,对于秦夜泊来讲,实在是心动。 一枪横扫天下不平事,也算秦夜泊年少时的心愿了。 只是如今天下不平事太多,已经不是他能够明白的了,当真是年少轻狂才想着顶天立地。身在江湖,又怎么去扫尽不平事? 或许是有许多人想快意恩仇,做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劫富济贫,救济天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就算他秦夜泊真的在江湖上数一数二,又当如何? 清君门叛国这种事情,他是理会,还是不理会? 左右都是为难。 “说不定,这次盛会的东西你会感兴趣。” 秦夜泊摇摇头,道:“这个盛会的东西,我没有多少兴趣。” 何况,他几乎是把寒云教抄家了,盛会的东西,他也是提不起兴致。 “六个山庄,也要在长安相会了。”时绍星记得十年前的那场盛会,那时候他刚刚坐上寒云教教主的位置不到一年。 那时候身负盛名的月无双,以一穿十九,夺下了这榜首,重明剑也正是那个时候拿到的。 秦夜泊也不急,只道:“盛会还早,还是先把染灵的事情稳下来。” 时绍星说的一点不错,要把开河宫,彻底拿捏在自己手中,那时候的染灵,才真真正正是属于秦夜泊的。 “盟主那时说,要用十年的时间打造一把重剑,名为帝江。”时绍星目光中,透露着些许的怀念。 不知是怀念那场盛会,还是怀念曾经过去的时日。 长安城这下可真是要热闹起来了,几个山庄要参与,也会引出不少的隐士高人了。 十年前的盛会,秦夜泊无心参加,也仅仅是打听了一番,如今,却是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一睹为快的机会了。 “那时候盟主说了一句话,长安重剑天下闻。只怕这次,又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秦夜泊闻言,也着实是有些心动了,这盛会,还是可以去看看的。问道:“这盛会可谓隆重至极,那朝廷,不会干预么?” 江湖聚义,朝廷如何不忌惮? 十年前,朝廷有没有干预,他确实是记不清楚了,毕竟那个时候,他是没有参与进去的。 “朝廷是不会干预的,毕竟,有些人借着这个机会,可是选择了入朝为官的。” 只要朝廷不干预,秦夜泊就放下了心,就算苏彦对他没有威胁,可毕竟江湖朝廷,在一定程度上势不两立。 这盛会,倒也是开始期待了。长安重剑天下闻,这次盛会,便是名为“帝江”。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九十七章 礼义也 这长安的盛会,十年一次,可谓是隆重至极。 帝江一定会成为能够掀起血雨腥风的利器。怪不得清君门要这么早对寒云教动手了,果然也是怕盛会上的东西落在寒云教的手中。 只是不知,这十年中,又有多少惊艳之辈能够一较高下?单是想想,足够让人兴奋了。 高手之间的切磋与对决,对于旁观人来讲,都是一件十分值得兴奋的事情。 先前,秦夜泊看那月无双与姬冰尘的一战,确实捏了一把汗,这二人的交手太致命,招招都是透露着无尽的杀机。 性命之忧秦夜泊不敢说,但,二人交手,的确是与一较高下不同。 一较高下,点到为止,谁也不会真正去取了谁的性命,毕竟这儿是盛会比武,不是仇人相见。 六个山庄的资历,是足够协助盟主来维持这秩序的,毕竟事关江湖的颜面,稍微识大局的人都不会去故意行凶作乱了。 何况,这六个山庄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底蕴到底有多丰厚,毕竟每次都盛会,这山庄都会拿出不少的金银财物,甚至是武功秘籍和十八般兵器。 所以,只要是江湖上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不会错过的。甚至,还有一丝可能和那月无双一样,名扬天下。 到时候就连清君门这种势力,都要恭敬三分,当然,前提是真的有本事在身。 不然就是被推上去,也是上不了台面的,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谈吐之间足够透露出了许多东西。 秦夜泊和沈亦多少是有些好奇,二人一拍即合上街去了。 祁景安刚刚酒醒,头脑中还有些混沌,刚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月无双扶着门框,看样子也是未清醒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挺直了身子,月无双干咳两声,道:“景安,要不要再喝点?昨夜还没分出个胜负,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教你剑术。” 这等诱惑,谁能拒绝?剑术无双的月无双,亲自教给你剑法,也就是现在趁着酒劲儿,他算是口无遮拦。 祁景安倒是有脾气,答道:“就算是你不教我,你也赢不了我,来来来,还有几坛清酒,来。” 月无双想都没想,道:“你这剑法,我教定了,就你那本事,说不定脑壳被人刺穿了,都没反应过来。” 二人又分别在门前呛了一会,又回屋去了,没过多久,两个人在饭桌上碰面。 时绍星倒也是没有管这二人。 何况,月无双难得是有些情绪,放松下来,他也不想打扰了,看样子,这二人竟然是还聊得投缘。 月无双是不在意任何事情的人,所有的事情到了她的嘴里都可以成为笑谈。而祁景安是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到如今,也不甚在意这人情世故了。 说不出哪里相似,可二人就是这般投缘,酒桌上难以分个胜负。 “我跟你说,时声,就秦夜泊那酒量,我回回都可以把他灌趴下的。”祁景安几乎整个身子都倚靠了桌子上,还不忘看着月无双。 “你也,不过如此。”月无双不是那种非要争个胜负的,可今日,说什么也要把祁景安灌倒。 到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不仅剑法他赢不了自己。就算是这酒量,也是赢不了的。 时绍星听了半天动静,确认了两个人没有打起来,便放下了心。 毕竟,时绍星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先前他看那祁景安,虽说一张脸倒是清秀,显得是人畜无害,毫无攻击力可言。 可那眼神透露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随和,还有一种淡漠,不同于月无双不在意任何事的淡漠,而是对于天下,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有一种本能的敌意。 而这种敌意,似乎在秦夜泊面前,才会被他尽数藏起。 祁景安是永远都会收敛锋芒的,永远会在秦夜泊面前收敛了自己最尖锐的一面。可只要离开了秦夜泊,不说是独当一面,但也是能够威震一方。 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时绍星不知,可他绝对知道,祁景安这个人,经历的远比秦夜泊经历的多,那种老练狠厉,远远不是秦夜泊能比的。 说到了秦夜泊,时绍星只能感叹一声,这个人像极了那时候自己,倒也幸亏,这些年他心性是没有怎么变的,不然说不定还真不愿意教给秦夜泊,如何处理染灵教了。 金陵的街上,秦夜泊和沈亦两个人找了茶馆,上了一壶热茶,又要了几盘点心,就在临街的位置,看着外面。 可…… 秦夜泊看了看周围,心中默然道:“可这来想一睹芳容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沈亦看着街上,虽说天气寒冷,细雪未停,可这街上往来的行人,已经不能是用不少来形容了。 这根本就是摩肩接踵。 旁边的楼台上不知坐着哪家的小姐,一旁的楼里,又不知是谁的琴音缭绕,扰乱了谁的心弦? 琉璃瓦上偶有麻雀停留,看着挑着谷子的人,总想去饱餐一顿。 叫卖谷子的挑夫看着麻雀,伸手去筐里抓了一把谷子,随手一扬,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继续挑着担子向前走。 卖肉的屠夫切肉切得大汗淋漓,就算是这等天气,也脱了上衣,脖子里挂着一条白毛巾,时不时擦了擦汗。看到邻家瞎老太太的孙女出来买肉,忍不住多切了一块精肉给她。 偶有马车经过,不知惊扰了谁家养的黄犬,那车中的小姐掀起帘子道了声对不住。 就连路边的乞儿,都有人递给他了两个热包子。 想必,所有皇帝所追求的海晏河清,也不过如此了。 这金陵城的这番景象,着实让人有些安心。这才是人间烟火,这才是江湖之远的黎明百姓想有的安稳日子。 正想着这些,马蹄声由远及近,秦夜泊先看向窗外,旁边的人不知何时都向外看去。 那穿着捕快衣服小姑娘,头发都束在脑后,看上去倒是英姿飒爽,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意味了。 “原来是她啊。”秦夜泊摸了摸眉骨上的疤。 这小姑娘,便是那凌家小女,那个小丫头,怎么会做了捕快? 凌家不是想避世么,看来,也是因慕容家的事情,迫不得已做出一些改变了。 秦家会善罢甘休么? “罢了罢了。”秦夜泊摆摆手,又向下看了一眼。 那凌家小女手持马鞭,仰头甩了甩头发,与他目光相对。 “秦哥哥!”说着还挥了挥手里的马鞭。 倒是前些年大不相同了,的确是招人喜欢。 秦夜泊笑着点了下头,那凌家小女见此,倒也是有些开心的,毕竟是遇到了故人。 不过,这一声“秦哥哥”倒是引得许多人看向了他。 他也不甚在意,和沈亦一前一后出了茶楼。 那凌家小女名为凌萱,等到他下来,倒还没走,道:“秦哥哥是在金陵游玩的?那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帮你摆平。” 秦夜泊也不推脱,回头看了沈亦一眼,又看向凌萱,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金陵的日子是少有的安稳,从他到了扬州便想静养一段时间,可事情总会接踵而至,不得安生,如今但是清闲许多了。 他这一身的伤,是要好好休养下。 毕竟,那场盛会,还是想去看一看的,这些日子,落得清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时绍星处置好府里的事情,再去看月无双和沈亦二人的时候,二人已经是喝得大醉,便叫了管家,从桌子下拽出了祁景安,从椅子下拉出月无双。 直到月无双被拖走,还在说着:“景安,你等着,等我教给你剑法,你就下一个祁无双。” 祁景安不知是有没有听到,说了一句:“祁……祁无双,真难听。” 秦家。 秦青岚几乎是昼夜不停赶了回来,毕竟母亲身体始终不好,但他又放不下秦夜泊那边的情况,终归是有些担心了。 出乎意料,秦潇晗没有再问他去了哪里,只是有些疲惫地道了一句:“大哥回来了。” “回来了。”秦青岚也没有多和他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的跨院。 “大哥等等。”秦潇晗喊住了秦青岚,缓声道:“大哥还是先看看母亲吧。” 秦潇晗的母亲,并非是赵绾珺,也正是秦家的正房夫人。他是庶出,母亲生下他便撒手人寰,而赵绾珺待他如亲子。 事实上,他和秦夜泊关系,不仅不是有些生疏,反而有些亲密。尤其是最后那一年,秦落对秦夜泊态度转变以后的时间。 可这算什么? 秦潇晗知道秦落在做什么,因为他已经替秦落做了不少的事。甚至他和清君门,已经有了撇不清的关系。整个事情,他都是一个牺牲品。 那时候秦潇晗有些庆幸,大哥外出游学,二哥离开了秦家,所有的阴暗肮脏的事情,都可以离他们远远的。剩下的,就让他来好了。 他的二哥对他,可谓是掏心掏肺了。那时候他受人冷眼的时候,秦落还是想倾力培养秦夜泊,秦夜泊也是与他一同做事,甚至是闯祸。 所以,秦落放弃了秦夜泊的时候,秦潇晗便反过来包庇他的二哥。 可惜,那儿时的岁月终将是一去不复返了。 秦夜泊或许多少还保留着那时候的心性,而他秦潇晗,已经是手掌沾满了鲜血,父亲说,要把大凉那边的联络,教给他。 那时候,有叛国之名的,就是他秦潇晗了。 这都是命,你信不信?秦潇晗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信不信,这就是他的命? 他已经不期待有人能够将他拉出泥潭,可冥冥中,总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到时候他成了叛国贼,他的二哥。还会和儿时一般,站在他的面前说一句:不是他做的。 秦青岚着实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秦潇晗,便问道:“你最近,还好么?” 秦潇晗点点头,答道:“我?好啊,当然好啊,只是大哥还是先去看看母亲吧。” 母亲?方才秦潇晗便提醒他了,莫非是…… “母亲情况不太好,你别瞎猜了。”秦潇晗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没有开口。 当日夜里,秦青岚见了赵绾珺。 只是不想这么久,赵绾珺病重至此,脸色着实是不太好。 赵绾珺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虽说不再是秦落求娶她的时候,那少女的模样,可如今也是像极了大家闺秀。 长子秦青岚如今二十有九,而赵绾珺也仅仅是两鬓间有一缕白发。 “青岚回来了,快让娘看看是不是瘦了?” “母亲不要打趣儿子了。”说着,秦青岚坐到了她身旁。 赵绾珺去床头翻找,最终找出一个小木匣,有巴掌大小,把它小心翼翼包好,又给了秦青岚,道:“明年江湖上的盛会,母家的山庄也会参与,这可以让你们畅通无阻,若是潇晗也要去,可千万别忘了他,娘可不许你偏心。” 秦青岚应了下来,赵绾珺何等玲珑通透,她怎么会不知道秦潇晗都在做着什么事情?就算是她不清楚,也能够猜出来了。 不然她当初也不会送秦夜泊离开秦家了。 秦家到底是不是叛国,还是受制于清君门,都已经不重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没有任何余地可以挽回。 “还有啊,娘给你们缝了几件衣裳,待会你给你三弟送过去,也给秦夜泊那小子放好,抽空带给他。”赵绾珺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有嘱咐了许多细碎的事情。 秦潇晗看着下人给赵绾珺烧水煮药,心里已经是有些不知所措。 秦落,想要赵绾珺死。 这些日子,赵绾珺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始终都找不到源头。 而这源头,真是因为这药,与她体质相冲。虽说不会一朝致命,但是长此以往,她正在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 这个药方,是经过赵绾珺信任的人过目的,是没有问题的。可惜体质相冲,而那一味药的用量又是少之又少。 赵绾珺的命,正在一步一步走向终结。 事已至此,早就无药可救了。日日饱受煎熬,反而不如是解脱了去。 要让她解脱了么?秦潇晗闭上双眼,听着这柴火燃烧的爆鸣声,有些难以下手。 那是谁?那是他的母亲!他二哥的亲生母亲!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照顾他的生活,他穿的衣裳,赵绾珺总担心旁人做不精细,便是亲力亲为,每一针都是赵绾珺拿着针绣上去的。 最后还是先去见了赵绾珺,秦青岚已经离开了。 不得不说,这个年纪的赵绾珺,依旧是样貌出众,可这白发,着实扎眼。 “你来了?”赵绾珺看上去还是有些开心的,道:“前些日子娘去庙里求了平安符,你日夜在外,娘怕你出事,你可要随身带好了,保佑你平安的。” “娘,儿子多谢娘了。”秦潇晗声音干哑得厉害,赵绾已经被这个病,折磨的不复往昔了,容貌依旧,却透着说不出的憔悴。 甚至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 赵绾珺少女的时候,也是爱极了胭脂水粉,爱极了绸缎的衣裙,也喜欢玛瑙翡翠做的钗子。 那个时候,她才不愿意看到自己人老珠黄。 如今,年纪五十上下的赵绾珺,却是与二十年前几乎别无二般,想必,她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形容枯槁的死去。 可是赵绾珺,她的身子骨,已经慢慢走向了那个地步了,无可挽回。 秦潇晗收下了平安符,小心翼翼贴身收好,那平安符下挂着一串流苏,上面的玉环触手生温,温润得很。 绣工也是十分地工整。 求来这,肯定是不容易的。 当下他也是犹豫不决,真的要母亲,连死去的时候都要变成她最怕的样子么? 救她?不可能的,只要清君门一日不倒,赵绾珺便活不出这一方天地了。秦落爱她么?当然爱她,只是,他要保下的,是整个秦家。 那旁支的秦家人如何办?他们的性命,与赵绾珺的性命,他该怎么取舍? 没有办法取舍的,这便是用一个人的命,去换更多人的命。赵绾珺那般心思玲珑,怎么会不知道为何如此?有人要害她,她却不知道是如何被害的。 称不上绝望,但也足够令人崩溃。 “潇晗也长大了,那盛会,你若是想去,便找你大哥,他若不带你,看怎么收拾他。” 说到底,赵绾珺还是有些偏爱秦潇晗的,毕竟,秦青岚外出游学,秦夜泊离开秦家,而常回来的。只有秦潇晗了。 每次外出,为她带了东西,她都是欢喜得很。 “娘还有什么对儿子说的吗?”秦潇晗大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的,这次居然是笑了笑。 赵绾珺想了想,道:“儿啊,人生于天地之间,首先要对得起自己,再是天下苍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 “可娘觉得,这个义,也是包含了家国情义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九十八章 紫袍杀手 “娘?”秦潇晗这一声叫得十分低沉,细如蚊鸣。 而赵绾珺却是听得真切,道:“潇晗这些天出去,可给娘又寻来了什么玩意儿?” 秦潇晗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反应过来了,道:“带了,儿子哪次没有给娘带来?” “罢了,改日再给娘看吧,今日陪娘好好说说话。” 赵绾珺语气依旧是轻松,只是,秦潇晗隐隐听出来了些许的不对。 他想送赵绾珺最后一程,如今看来,赵绾珺是不是已经走了打算。 若是如此,那还是由他来做吧。 再等一等,再等两天,他就动手,起码,过了元夕。 赵绾珺又与秦潇晗说了许多,秦潇晗已经无心听下去了,究竟要不要,做了这个恶人? 再等一等,说不定,赵绾珺,还是可以救的。 金陵。 秦青岚离开已经有了数日的时间,而金陵的日子依旧。 “今儿便是腊月二十九了,夜泊,你又老了一岁,开不开心?”祁景安多多少少是有些开心的,他和秦夜泊许多年不见了,一直靠着书信联系。 他们两个,已经不算投缘可以形容的了,再加上沈亦,都是过命交情。 沈亦向来是不喜欢多言,有些事情看得彻底也不会说透,不问,便不答。 他心思很细,几乎给他一点点信息,就可以抓住其中的主脉,虽说推不出事情经过,但抓住很致命的一点,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之前是担心教中授人以柄,被拿捏得死死的,如今是不必再担心了。 反正教主是秦夜泊了,有什么时候说一声便可。 秦夜泊勾起祁景安肩膀,道:“莫要忘了,你我同龄。” 祁景安直接拍掉他的手,道:“这哪里能忘,大教主已经快二十有七了,前两日我给张谦汐发了书信,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估摸这两日他未该收到了,到时候挑两个年轻有为,也好把你替下去。” 秦夜泊想都没想直接给了他一脚,道:“我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是不在意我。” “瞎说,我为什么要在意你?” 秦夜泊看着他挑了挑眉:“哦?” “不是,我是说我哪有不在意你?” “对了,沈亦呢?”今日一早就没看到沈亦。 祁景安指了指后院,道:“和时绍星在拼酒量。” 拼酒量?秦夜泊摸了摸下巴,道:“沈亦这个人平时挺谨慎的,我也想看看他喝多什么样子。” 说到这个,祁景安干咳一声,那他和月无双对拼,也不知谁胜谁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了。 “走,”祁景安拉住秦夜泊,道:“我再去灌沈亦几杯。” 祁景安果然不负所望,时绍星已经回去休息了,沈亦一个人坐在酒桌前,看样子倒也还算清醒。 秦夜泊也坐了过去,还没开口,沈亦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和他凑得极近。 “秦夜泊,你为了沐清歌,值得么?”沈亦似是气极,“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沈亦向来没有过这些情绪,借着酒劲儿这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什么是值得。”秦夜泊摇了摇头,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道:“但是,我一看到她,就觉得都是值得了。” 秦夜泊笑了笑,抓住沈亦的手,把衣领从他手中掰了出来。 祁景安拉住沈亦,让他别再继续说了。 “景安,我……”沈亦一句话还没说完,祁景安就已经制止住了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夜泊在鬼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沐清歌这个人,是不值得,但是,她是夜泊心尖上的人。”祁景安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沈亦。 秦夜泊看着两个人,突然问道:“你们急什么?” 沈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情绪,猛灌了几口茶水。 “只要是清歌,便是值得的。”秦夜泊又是不怕死补上了这一句。 沈亦差点就把剑抽出来劈下去了。 祁景安对于这种情况倒是冷静的多,道理他秦夜泊是真的不知么!祁景安便不信,秦夜泊真的不懂什么叫做得失么? 他懂,秦夜泊心里什么都清楚,不管是鬼门,还是沐清歌,亦或是漫园,苏逸的算盘,秦夜泊他什么都清楚,可从未说出口。 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那说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天下之事,能够清醒的人不算少,秦夜泊也算是一个了。 所有的事情,秦夜泊几乎都是不负所望。没有辜负了顾泽,成了这教主,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师父,这浮生妄枪法用的是得心应手。 没有辜负了苏逸,和陈煊夺权,么有辜负了时绍星,几乎将开河宫旧部收下。 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覆水难收了。 沐清歌是对是错,其实真的不重要了,而唯一重要的便是,秦夜泊,是心甘情愿的。 管家看着府前的人,应了一声去通报了。时绍星拿过管家递过去的东西,便抬起头道:“有请。” 顺便也叫了秦夜泊与祁景安,自己灌了几口茶水才走过去。 来的人是苏逸,看样子他是有些着急的,平时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此刻都荡然无存。 “夜泊,清君门要动手,我需要你替我做件事。”苏逸目光低沉,能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倒也稀奇。 那都不重要了,先前,秦夜泊就已经和漫园,和苏逸有了撇不清的关系。苏逸的野心,秦夜泊会不知么? 一个三皇子,逃到了江湖,组建起来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换做秦夜泊,也行有朝一日拿到皇位。 “有人要杀我。”苏逸目光垂下,不知是在想什么,姬冰尘已经奉命到了金陵。 其实苏逸并不担心漫园能不能接下这一战,只是最为头疼的,是月无双,姬冰尘或可与之一战。 “清君门请了一个人,我不知那人底细,线人告诉我,他惯穿紫袍貂裘,那人身手,的确是不甚详细,据说,也是个杀手。” 苏逸急的是这个变数,对付清君门,他已经是计划详尽,而今,却突然多了一个变数。 而且这个人身手定然是不弱的。 而清君门请来的杀手,绝对不会是这一人,但是眼线说,清君门对此人十分恭敬,不是对其他人的态度能比的。 这一眼便知,这个人本事不低。 其余的,漫园尚且能够应付,可此人不知底细,还是保险为好。 “你希望我去杀了他?”秦夜泊心中暗道不妙,他现在绝对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就连上次杀两个小毛贼,还尚未怎么动手,就是一口血卡在喉咙中。 “你们杀不掉他,我希望你们能够拖住他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便好。”苏逸这话,几乎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姬冰尘状态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但是对付这个人,倒也是不怕的。 那把新的细刀,已经交到了姬冰尘手中。 时绍星始终都是一言不发的,秦夜泊,是不能拒绝的,毕竟漫园和染灵的关系,已经不是之前那般了。 漫园在名义上,已经是染灵教的了。 既然如此,这就是在打秦夜泊的脸。 “只要两个时辰?”秦夜泊皱着眉头。苏逸都觉得棘手的人,他真的可以拖住么? 苏逸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道:“对,两个时辰。” 剩下的,苏逸又简单交代了一下,最后给了秦夜泊行动的时间,便是两日之后。 至于在哪里,他会再派人通知一下的。 送走了苏逸,反而都是悬着一颗心。漫园的确是特殊,若是时绍星有事,秦夜泊一定会倾力维护。可那是漫园,想必,苏逸也不会让秦夜泊插手的,毕竟,那都是苏逸的心腹之人。 借秦夜泊的名义。保全到了染灵教之下。 作为报酬,漫园在一定程度上听从秦夜泊调遣,已经是很公平了。 与那日醉酒后的月无双不同,这个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 秦夜泊见他点头,便放下了心。祁景安功夫的确不弱,可与月无双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祁景安道:“我也去吧,既然是棘手的人,夜泊现在应付不来,若是月无双现身,只怕他有心避让。” 除非那个人根本不认识月无双,或者那把重明剑。 可,那般厉害的人物眼光也是毒辣的,能够不认识重明剑么?那可是上次盛会的东西了。 秦夜泊觉得头大,道:“既然无双出手,景安就不用去了,这件事我和无双去解决。” 说到底,来解决这件事的人,还是月无双。 两日后,天色刚刚擦黑,一把飞刀正要钉在时绍星房门前,被月无双两指夹住。 取下了纸条,便叫了秦夜泊,暂且商议该如何处置。 不多时,秦夜泊骑着马出城去了,在路上等了许久。 快到了后半夜,一个穿着紫袍貂裘的人骑马而来。看这样子,不像杀手,更像是一个武将。 “你是什么人?” 秦夜泊骑着马,目光安静,道:“过路的。” “这样啊。”那穿着紫袍貂裘的人微微夹了一下马腹,往路旁侧开一些,道:“我似乎没有挡着你的路。” “没有。”秦夜泊背着泣魂枪,依旧是骑着马安安静静立在原地,问道:“你没发现是我在挡你的路么?” “无冤无仇,朋友为何要拦我去路?” 秦夜泊摇摇头,答道:“你要杀的人,是谁?” 苏逸的消息是不会有错的,漫园无论是在情报,还是在杀手的身手上,都是一流。 漫园已经名义上归在了染灵教,只待安定下来,便可公布。 可这个清君门却死咬不放,沈青旧部已经肃清完毕,而漫园,依旧是不太平。 苏逸那等可以蛰伏待机的性子,已经是被逼到了极限。童符已死,这叛国的事情已经散了出去,那清君门也是孤注一掷。 那穿着紫袍貂裘的人脸色的确有些不好看,还是耐住了性子,道:“你我无冤无仇,朋友还是不要插手。” 他要杀的人,不就是苏逸么? 这个拿着枪的人,是谁?他有必要也一同杀了么?张庚衍要除掉苏逸,已经是派了不少高手,那纵然那漫园高手如云,也未必能够保得下苏逸一人! 若是换做漫园杀人,那漫园一定会得手,而如今却是有人要杀他漫园的人。 怪不得苏逸前日来寻他,是有些着急的。 毕竟他二十年的心血,是不能白白拱手让人的。 秦夜泊反问道:“若是我不肯呢?” 那紫袍貂裘的人倒也是不急不躁,身后背着两柄形如弯月的刀,道:“那只能杀出血路了。” 未等秦夜泊有所反应,紫袍貂裘的人所持两把弯刀,已经直逼秦夜泊面门。 秦夜泊是不急的,反手取过了泣魂枪横在面前,挡下两把弯刀。 紫袍杀手的两把弯刀被挡,向后一跃,稳稳落地。秦夜泊骑的马也向后退了两步,秦夜泊一跃而下,枪首指着那紫袍杀手。 眼前看到的是这个人,而心中却道:月无双你再不出现我这条命就该交代了。 这两日倒也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紫袍杀手看这秦夜泊手中这柄枪,方才他是没有感觉错的,这枪必是利器,可这个拿着枪的人,没有他相信中的那个力道。 看上去,身影是有些清瘦了,拿的起这枪么? 见秦夜泊没有动作,两把弯刀已经到了眼前。 “唉。”秦夜泊轻轻叹了口气,立刻回身一枪,顺势而起,转眼间便是四枪! 那紫袍杀手尽数接下,未等到第五枪,秦夜泊便向后退去。左手撑地,右手依旧稳稳握着泣魂枪。 方才那四枪。已经是秦夜泊的极限,“啧。”真的是。自己的状态,比想的还要差。 紫袍杀手横着两把弯刀,面色依旧如常,道:“气血翻涌,不战而退,你定伤的不轻,我送你一程。” 秦夜泊握紧泣魂枪,倒是全然不惧。 弯刀正要挥下,一把剑挡在秦夜泊面前。 重明剑嗡嗡作响,月无双手持重明剑,抬到眼眸一侧,指向紫袍杀手。 那紫袍杀手有片刻愣神,随后反应过来,道:“来吧,你们两个,也不足为惧。” 二人不由分说,转眼间便是几个回合下去,竟然是势均力敌,秦夜泊站直了沈亦,反握泣魂枪立于身后。 月无双一时半会也奈他不得? 秦夜泊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够与月无双持平?毕竟,能够和月无双过招的,他也仅仅见过一个人,那就是姬冰尘。 还没等秦夜泊想明白,一把弯刀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不知你是谁,但我不想浪费时间,还请二位朋友不要再加以阻拦。” 不知道月无双是谁?秦夜泊心里觉得奇怪,这等身手,真的不认识月无双,亦或是那把重明剑? 何况,秦夜泊先前也没有听说过这等杀手,是什么隐居高人么?看这穿着又不像。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管他的任何信息,秦夜泊都是想不到的。莫说是秦夜泊,就连时绍星听的时候,也没有印象。 见那月无双没有停手的意思,弯刀在秦夜泊脖子上擦出一道血痕。 “那啥,无双,看我一眼?” 月无双挑了挑眉,目光深处依旧是淡漠到了极点,举起了重明剑。 “不不不,无双,大可不必。” 那紫袍杀手也是不禁有些奇怪,这两个人,真的毫无干系?正是思量间,秦夜泊手中捏着一根银针,刺在了紫袍杀手的后颈上。 察觉到了秦夜泊的动作,当下手上便是一刀横着划过,血珠四溅。 转眼间,那月无双与紫袍杀手便是交手了数个回合。 秦夜泊捂着脖子爬起来,血丝顺着手指缝隙滴到了衣襟上。要不是他躲得快,这一刀他得没命。 他再躲得晚一点,只怕月无双得把他分开拿回去了。 却依旧看这那个紫袍杀手,方才都已经喊他为无双了,而这个杀手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这个人,是真得没有听过月无双的大名? 月无双面色阴沉,这个人的身后,的确是太强了些,秦夜泊一定是应付不来的。也幸亏他听了时绍星的话,跟着秦夜泊前来。 那紫袍杀手从后颈上摸一根针,上面沾得血已经变成了黑色。 “今日之事,暂且记下。”说罢,又看向了秦夜泊,道:“日后希望你别让我碰到你。” 话音未落,便翻身上马离去。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换做祁景安,可能也会折在这里了。 “是杀童符的那个银针?”那个毒,可是足足要了童符的命。 “没有,就是一根绣花针。” 以这个人的身手一定会察觉到的,就算是下毒,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至于童符,就算是把飞刀划过他颈后,说不准也不会察觉出异常,也想不到下毒一计。 所以,也只有下毒这种手段才能拖住那个紫袍杀手两个时辰了。 月无双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停下,问道:“你拿绣花针做什么?” 秦夜泊捂着伤口,深吸了几口气,道:“没有合适的针了,那日都扔给了童符。”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九十九章 元夕 这绣花针还是让沈亦找来的,再想找细如牛毛的针,倒是有些费劲的。 这针,也就凑合了。 本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大不了就毒杀一个。没想到此人功夫如此卓绝。月无双虽说没有处于下风,可短时间也是拿不下此人。 祁景安看到两个人回府,又估摸了一下时间,问道:“拿不下此人么?” 秦夜泊与月无双把马交给了管家,方才回来之前,已经去将伤口处理了下,也幸亏是没有大碍的。 “拿不下。”秦夜泊仔细想了想那紫袍杀手,生得也算是高大魁梧,可说不出哪里不对。 秦夜泊脖子上的伤,祁景安没有再过问了,只道:“先去休息,明儿我去给你带那张大爷家的包子,皮薄馅大,浸足汤汁。” 祁景安说这话,无非是想让秦夜泊不要再想今夜的事情了,莫名出现的杀手,功夫连月无双都没有拿下。 不妙,绝对不妙。 何况,听苏逸所说的那人打扮,他也的确未在江湖上听说过。 罢了,还是明日再谈吧,夜泊状态本就极差,今夜虽说算不得伤筋动骨,但也是见了血的。 这个时辰了,祁景安还是睡不着的,直到这二人回府,他才稍微安心了些。 不管是放在谁身上,凭空出来的一个杀手,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等到日上三竿,祁景安白把秦夜泊从床上拉起来:“夜泊快醒醒,你再晚醒一会,张大爷家的包子就没了。” “什么?”秦夜泊立马爬了起来,道:“景安你快去啊!” 祁景安挑了下眉,还是披上了衣服要出去。 随后听到秦夜泊又嘱咐了一句:“要刚出锅的!” 最终祁景安还是去买了包子,总油纸包好,揣在怀里,回府的时候包子还冒着热气。 “说说看吧,昨儿夜里发生了什么?”祁景安但不是担心月无双,而是秦夜泊。 他不知道秦夜泊脖子上这一刀的伤口有多深,不过看他能两口吃一个这包子,应该是没有大碍。 “昨天啊,”秦夜泊喝了口水,道:“那紫袍杀手,不像一个杀手,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就和姬冰尘给人的那种感觉不同。” 姬冰尘可真的是王牌杀手了,可昨儿夜里碰到的那人,与姬冰尘给人的感觉,不太相同。 反而是和月无双有一点点相似。 这一身的本事。不是以刺杀为目的的功夫,更像是与人正面较量。 幸亏是正面较量,否则月无双一定会吃亏的。 杀手嘛,不择手段,但求达到目的,就好比秦夜泊,遇到解决不了的人,用毒便罢。 听了半天,祁景安但是有一个猜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夜泊站起来,看着祁景安,道:“我的怀疑,和你的猜测是差不多的,那个紫袍貂裘的杀手,根本不是南盛的人,用的那两口弯刀,倒是有些像大凉的东西。” 加上清君门叛国一事……看来这么多年,清君门与大凉的关系是如此亲近了,不然这等杀手,怎么会拿出来借给了清君门? 始终都没有真正打起来过,恐怕缺少的是个契机,毕竟南盛国力也算得上强盛,没有充足的准备,是攻不破南盛的。 对于大凉来讲,苏逸二十年前,已经是威震边关,若是此行能够杀了苏逸,也是省去了大凉一个大麻烦,解决心腹大患的事,想必大凉,也不会拒绝。 如今不知苏逸身手如何了,至于漫园的事情,他多少也了解到了,苏逸的身份,秦夜泊也不是不知道。 最起码,秦夜泊敢说,如果他对上苏逸,或许分不出胜负。 甚至,苏逸的功夫,和姬冰尘有一拼。 姬冰尘……真的只是一个杀手么?为何对苏逸如此忠心?还是说姬冰尘这个人,从雁门就来气追随了苏逸?那他的功夫,可真是刀尖上滚出来的。 就连月无双,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这么多不一身功夫可一世的人,只有他秦夜泊最差了? “景安,我觉得我还是还好好练一下枪法。” 祁景安“啊”了一声,方才不是说那个紫袍貂裘的时候么?这才多大的功夫,秦夜泊又想到了什么事去了? “行了,把这些事告诉沈亦,看他能不能发现什么了。” 祁景安做事倒也迅速,事无巨细地说给了沈亦。 “不认得月无双也罢了,也没有听过无双的名字?”沈亦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了。 “我怀疑……”沈亦略一思索,道:“我怀疑,那紫袍杀手,不是南盛的人,听你描述。他用的那两口弯刀也与中原弯刀有所不同。” 祁景安赞同点点头,问道:“还有别的么?” “暂时,是没有了。但是有一个疑问,这个人,是怎么那些大凉的弯刀,进入中原的?” 此话一出,祁景安僵在了原地。 是啊,如果他真的是大凉人,那这样的人,是怎么进入中原的? 剩余的几日,苏逸只是报了个平安,表示漫园已经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那个紫袍貂裘的人,倒是没有再出现了。 日子过得倒也是安稳,秦夜泊脖子上留下一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疤,就在锁骨偏上的位置。 转眼元夕。 “听说城中有灯会,那秦淮河上都是花灯,好不热闹,夜泊要不要一同去?” 时绍星话还没说话,只见秦夜泊已经整理好了衣袖,停在了门前,道:“当然去,走啊。” “那要不要等一下景安和沈亦……”时绍星没记错的话,这二人还在房中,不知道在做什么。 秦夜泊摇头,道:“你放心,他们两个绝对比你跑得快。” 秦家。 元夕……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秦潇晗几乎是费劲全身的力气才从僵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娘……”他没有见过他的亲生母亲,对于他来说,唯一关心他的娘,就是赵绾珺了。 “三少爷您怎么了?”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问出了这一句。 秦潇晗有些茫然回过头,道:“做了个噩梦。” “这样啊,三少爷,今日城里可是热闹得紧,少爷不去看看?” “不必了。”他对这些事情,本就是没有兴趣的,方才做了一个噩梦,竟是能到了赵绾珺死在他的面前。 面色憔悴,满头白发,那平时的身段风情都已经是荡然无存,真是像极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才几日,赵绾珺怎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前些天看到她时,也仅仅是有些疲惫的,也不至如此。 “娘。”秦潇晗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药,方才适过温了,已经不烫人。 赵绾珺已经是藏了匕首的,这样日日夜夜的病痛,她早就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了。 “潇晗来了。”赵绾珺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快让娘看看,这几日是不是吃胖了,对了,那西厢房里还放着腊肉,可莫要忘了。” “儿子记得,母亲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无论是赵绾珺说什么,他,一定都会去完成的,无论,是什么。 “把药端来吧。”赵绾珺笑了笑。 最后她还是猜出了问题出在哪里,就是这药里,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感觉到自己是一日不如一日。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我了结了。 赵绾珺我要去伸手端来,秦潇晗却是突然手一松,瓷碗摔的粉碎。 “娘,我……”秦潇晗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儿子了烫到了?”赵绾珺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手上的汤药。 “再去命人煎一副便是。”赵绾珺也是毫不在意,吃与不吃,已经不重要了。 秦潇晗,他是不知道药里有问题的吧? 时间真的是难熬,等到再敲门的时候,赵绾珺接过了药碗。 一饮而尽。 秦潇晗退出房门,是在等什么事情,他的情绪有些崩溃,杀了赵绾珺,原来心里还是会痛的。 怎么可能不会痛? 他又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人,刀剑砍在身上也痛,看着所在意的人离开,心里,还是会痛。 “二哥……二哥一定会怪我的。” 许久,秦潇晗跌跌撞撞走进长廊中,随便坐在了一旁,脸上传来的丝丝凉意,他伸手摸了摸。 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哭。 他秦潇晗杀人无数,恶事做尽,这个时候居然在哭。 秦青岚满脸不可置信,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秦潇晗?” “我做的。”秦潇晗倒也不会辩解,而是挺直了身子,站在秦青岚面前,丝毫不惧。 “什么你做的?”秦青岚刚刚回府,显然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哥,大哥还是看看母亲如何了吧。” 听到这句话,秦青岚遍体生寒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母亲出事了么? “今儿元夕,潇晗你……你哭什么?” 秦潇晗擦了一把脸,道:“大哥很快就知道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章 公道 秦潇晗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推开秦青岚,径自回屋去了。 “母亲……”秦青岚立刻去了赵绾珺那里。 赵绾珺手中握着一把刀,插入了自己的胸口上。 鲜血流了一地。 秦青岚脸色阴沉,转身去找了秦潇晗。 “给我一个解释。”秦青岚倒也没有失去理智,但是也在了爆发的边缘。 死的人是谁!是赵绾珺!是他的生母!秦潇晗屡次提到这一点,他是真的毫不知情么? “我说过了,是我做的。”秦潇晗面色不该,双眼猩红,刚刚明显是哭过的了。 说到底,这也是秦青岚第一次见秦潇晗落泪。 “那把匕首,不是你的东西。”秦青岚知道是赵绾珺自己选择了死,可秦潇晗,真的与她一点点干系都没有么? 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不然他为何屡次让秦青岚去看看母亲? 他是不是早就有了什么打算? “什么匕首?”秦潇晗这一刻着实是有一些茫然,他,根本没有动用任何利器。 他,的确是想送赵绾珺最后一程,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做了,可,赵绾珺此举何意? 赵绾珺心思玲珑,早就感觉到了秦潇晗的不对。她本是不确定的,可那时秦潇晗手一松,药碗摔的粉碎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秦潇晗内心很挣扎。 他不愿意看到母亲日日夜夜经受这病痛的折磨,想直接送她一程。可他更不愿意送走自己的母亲。 别无选择,都是别无选择。 秦潇晗做错了么?这个问题,谁也不能说是对错,若是非要究根结底,那便是清君门了。 “我,下了毒。”秦潇晗低着头,像极了是做错了事,生怕兄长责罚。 倒也不是怕责罚,而是心中愧对赵绾珺。 如果赵绾珺是死在了他的毒下,那秦潇晗就是有些说不清的罪孽。 弑母之罪,罪无可恕。 赵绾珺干脆直接一刀,无论她是死于何故,也与秦潇晗无关了。 “下了毒?”秦青岚脸色十分难看。 “是。”秦潇晗抬起了头,倒也是毫不畏惧,事情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没有必要不承认。 一开始,秦潇晗便没有想过瞒天过海。 “母亲待你不薄,为何……”秦青岚是何等聪明,怎么会感觉不出其中有些隐情? “我想让她死。”秦潇晗也懒得解释了。 秦青岚直接回身飞起一脚,踹在了秦潇晗的胸口上,随后“噌”一声拔出了剑。 他自称是一个文弱书生,可事实上,他的功夫也并不弱的。一把剑,足够护了自己的安全。 秦潇晗丝毫没有反抗,直接是被踹出去数尺的距离,许久,他才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杀了我,大哥能够解决什么?终归会有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代替我做那些事情。” “哥哥真的不知道秦家在做什么么?大哥真的不知,清君门早就对秦家下手了么?” 他的情绪有些崩溃,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 “大哥和二哥常年不在家中,你们以为清君门会放过谁!慕容家就是例子!别说主家,就算是分家,都无一幸免,大哥想要秦家也是那个下场吗!” “秦潇晗。”秦青岚反而是平静了下来,道:“我始终都不认为牺牲一个人,就能保护更多的人。” 到最后,清君门一定会放过秦家么? 不会,清君门,谁都不会放过。 连苏逸都要痛下杀手,怎么可能放过秦家。到时候,秦落,秦青岚,秦潇晗,甚至分家,一个都别想跑。 更有甚者,清君门也会对秦夜泊下手。 这个见首不见尾的势力组织,这两年算是彻底在江湖上露脸了。 “可如今,你想怎么办?”秦潇晗几乎是脱力,他已经深陷其中,再难自拔了。 他怎么才能脱离这境地? 除非清君门彻底覆灭,除非南盛易主,除非大凉用不打南盛的主意。 或者,他死。可只要他一死,那又该是换谁来承担这一切? “大哥。” 秦青岚似也是累极,道:“秦潇晗,我暂且不杀你,不过……你早晚要还债的。” 秦落听到了消息,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有多爱赵绾珺?当年为了求娶她,不知是打了多少把擂台,才入了赵绾珺的眼。 一把惊雀枪,在他手里几乎是无人能敌的。 “你处理吧。”秦落像是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胸腔里,又像是终于等来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都是命,是秦家的命。潇晗你信不信,这都是秦家的命。”秦落像是老了许多,不知这么多年,在清君门的威压之下,他一个人,如何才保全秦家? 这句话,秦潇晗也曾问过自己了,信不信这都是命?他是不信命的,只相信自己。 他是不相信尽人事,听天命的,也不相信成事在天。 可这种无力感几乎让他窒息。 明知道是错的,明知道不该如此,可最后只能如此。 “爹。”秦潇晗终于是叫了这一声。 秦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而秦潇晗却是问了出来,道:“爹,什么是公道?” 常言道,公道自在人心,可今时今日,什么才算做是公道?什么是公道? 秦落没有回答他,只道:“后事要办的漂亮,通知……通知她的山庄吧。” 赵绾珺母家山庄势力是不小的,肯定会起疑心,赵绾珺一死,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就单单是看到她胸前那个血窟窿,都怕是会要问责。 不问出一个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潇晗托秦青岚将此事告知了秦夜泊,书信是秦潇晗亲笔写的。 快马加鞭,三日间送到了秦夜泊手里。 “夜泊?夜泊你怎么了?” 祁景安着实是有些慌乱的,秦夜泊看着书信,一言不发,几乎是在看着愣神。 他和秦青岚不同,秦青岚和秦潇晗关系并不如他二人亲密。秦夜泊与秦潇晗,关系是复杂的多。 这二人本就是兄弟,那些年的情义,是说抛弃,便可以抛弃的了么? 不能,断然不能的。 “夜泊!”祁景安最后吼了一句,这才让秦夜泊回了神。 方才信的内容,祁景安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母亲和他三弟的事情,他确实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我和母亲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深。”秦夜泊回了神,随手把这封信用烛火点了,随手扔进了碳火中。 “景安,其实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为什么秦潇晗成了这个样子。”秦夜泊语调平静,且认真。 与他前两日要张大爷家的包子全然不同的。 “潇晗啊,他最大的错,就是留在了秦家了。”他想起来了他小时候碰到的事情。 那个时候,秦家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了逆转。 叛国。受制于人。 “可这些事情,总是有一个傀儡的。”秦夜泊早就想清楚了这些事情,之前他觉得秦落伪善,可如今…… 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的。 “景安,你知道么?如果我没有遇到顾泽前辈,可能已经死在了清君门的手中。”秦夜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说了下去,他知道,祁景安一定会认真听的。 这些事情,他是没有说过的,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是,有些事情,他今日才想清楚。 “母亲,母亲为人是极好的,她应该,是偏爱三弟的。潇晗那个人,之前在扬州见了一面,真是不同了,全然不同了。他好像,很压抑。” 秦夜泊整理了一下语音,道:“他的世界,好像是黑色的,没有一点点光照进去。如果一定挤进去一束光,那应该是母亲吧。” 母亲对他的照顾,秦夜泊不相信,秦潇晗真的是铁石心肠的人。 不管是放在谁身上,也不会无动于衷吧。可以今日,什么都不同了。 而秦夜泊感到难过的,并不是赵绾珺身死,而是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难过。 就像是很久的故人,突然就不见了一般,这个状态,让秦夜泊自己,都有些厌恶。 “夜泊,难过的话……”祁景安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是被打断。 “我不难过,我只想讨回公道。” “公道?” “是。”秦夜泊深吸了一口气,道:“清君门,我一定要这个组织彻底覆灭。” 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真正将这个逼迫了秦家这么多年的组织连根拔起。 至于恩怨什么的,都通通埋进棺材里吧。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有一个缘由,秦夜泊通通不在乎,他此刻所想的,便是让江湖上,再也没有清君门三个字。 秦家。 秦潇晗几乎是日夜守灵,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便会突然惊醒。 秦青岚心里,也的确不是个滋味。一来是怨恨秦潇晗,为何要痛下杀手,二来也是心疼秦潇晗的。 这几日里,有一行人,来到了秦府面前。 为首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七八个人,都是穿的整整齐齐。 秦落看到这几个人,便知,赵绾珺山庄的人,终归还是来了。 这件事本就是瞒不住的,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请他们进来吧。”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一章 灭口 秦潇晗目光中都是敌意,这也是他的本能,无论是谁,都是来者不善。 “秦潇晗?”扛着大刀的男子打量了秦潇晗一番,嗤笑一声。 “你做的事情,真的就以为没有人知道了么?” 秦潇晗头也不抬,反问道:“我做了什么?”他做下的所有事情他都承认。 可这口说无凭的事,还有必要承认么? 即便是他都承认了又能如何?这群人是能够直接将他乱刀砍死,还是送到官府治罪? “你说你做了什么?” 那扛着大刀的男子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我要是有一点证据,早就砍了你了。” 秦潇晗是什么脾气?既然说是他,无论是不是,那他也都承认了,反正辩解也是无用。当下便道:“赵绾珺也是我杀的,如何?你有证据么?” 这是秦潇晗第一次直呼赵绾珺的名讳。 这一句话可是激怒了那扛着刀的男子,直截了当地抽出那把刀,对着秦潇晗砍了下去。 秦潇晗这个时候反而是冷静至极。 现在知道为赵绾珺报仇了么?那他母亲被一步一步害到现在的时候,这群人都在哪里? 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秦家早就出了问题,这山庄真的不知道么? 秦家直接将慕容氏灭门的事,山庄不知道么? 那个时候怎么没有人来担心赵绾珺?就因为得灭门的不是秦家么? 那一刀躲得十分轻松,秦潇晗反手抓住持刀男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人挣脱不得。 那持刀男子正要开口大骂,却对上了秦潇晗冷若冰霜的目光。 准确来说不是冷若冰霜,而是一种让人心底发凉的淡漠,透露着毁灭。 “我告诉你,包括死,我真的什么都不不怕的。”秦潇晗死死盯住那个持刀的人,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这个眼神,是有些癫狂的。秦潇晗这个人,向来是什么都不怕的,温柔这等词汇,和他没有关系。 “你……你想如何?” 秦潇晗抓着他的手腕,突然跃起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想如何?杀了你啊。”秦潇晗方才稳稳落地时,已经握紧了惊雀枪。 就在这灵堂之前,秦潇晗拿着惊雀枪指向这持刀男子,都说天下有六个山庄,仁义之至。 如今看来,实则也不过如此。西窗事发之后,才会跳出来,说要报仇,要惩恶扬善。 赵绾珺与她母家山庄联络颇少,尤其是秦夜泊离家之后,那段时间不知所踪,赵绾珺几乎已经不联络了。 她的儿子,要交给母家山庄,这个时候不知所踪,她的母家对此不闻不问,实在是令人心寒。 想必,赵绾珺心里也是和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了。 那个时候,她也有些庆幸,秦夜泊是没有到山庄的。如果她的儿子真的与他们成了同一类人,那还不如直接死在清君门手中。 “杀了我?你敢么?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我一个人。” 深夜,灵堂里多少是有些寂静的,就连平时巡府的婢女杂役,都已经睡下了。 “你们都死在这,转天丢进山沟里,谁知道呢?”秦潇晗拿着惊雀枪,随时都会爆起伤人,赵绾珺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崩溃了,而这些人却还要到他眼前来凑,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持刀男子直接是然后一跃,翻身而起,大刀扛在肩膀上,道:“这么大动静,你也不怕被乱刀分尸。” 何况还和清君门有所勾结。 “我说过了我不怕死。”秦潇晗目光依旧没有变化,刚刚说他只是心中烦闷,着实是有些想要动手,而现在此人的话倒是有些激怒了秦潇晗。 就算是乱刀分尸又能如何?他秦潇晗这辈子怕的是死么?不是的,活到了今天,秦潇晗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反正他的二哥,已经离开这儿,他的大哥,那般聪明,绝对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至于他的父亲,秦落,生死又能如何? 反正清君门,也不会放过秦家的。 秦潇晗“唰”的一声转了一下惊雀枪,他的万钧枪法,可是许久都没有动用过了,此时此刻,秦潇晗身上所显现出的杀意,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那持刀男子深吸一口气,横刀而立,直取秦潇晗的面门。 “莽夫。”秦潇晗淡淡吐出了这两个字,转身一枪直接拍在了刀锋上。方才秦潇晗已经试探过了,这个人的力道是绝对不如他的,这种人,真是杀起来,方才是最容易的。 秦夜泊的力道也是不及他,而他那一身功夫是有些难缠的,毕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谁都明白。 但是,对付这个人,再用技巧,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那男子一刀被回挡下,当即也是大喝一声,手中的刀,攻势是愈发凌厉。 而这些在秦潇晗面前,的确是有些不够看的。枪法,秦家是一绝,而深得秦家绝学的,便是秦潇晗! 这身本事他可是苦练了二十年,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否则他怎么才能做了那么多事情的?否则这么多年想要他死的人早就能杀了他了。 秦潇晗手下到是不会留情,那持刀男子着实是有些莽撞了。方才是他为首,莫非这个山庄的人,都是这般本事么? 几枪下去,那持刀男子一口鲜血喷出,映得刀光有些森然。秦潇晗蹲在他的面前,伸手拽着他的领子,道:“我现在已经非常生气了,你不要再惹我了。”秦潇晗现在冷静了下来,也没有下了杀手。 其实这个人死没死对于他来讲,他是丝毫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只是,这是在赵绾珺的灵堂之前,还是不要让母亲看到她母家的人,与她的儿子有了冲突的吧。 秦潇晗刚刚收了手,一把刀贴着他的脸颊飞过,随后钉进了赵绾珺的棺木中。 “莫要动我儿。”来者白须白发,一身灰色绸缎,目光是炯炯有神。 1 秦潇晗闻言,直接抓起惊雀枪,一枪捅进了那持刀男子的胸膛!当场便是气绝身亡。他已经打算收手了,就算是来人动手,他也能够再忍耐几分。 可,这把刀已经楔入了母亲的棺木,这算不算是惊扰了母亲呢?想必母亲那般女子,定是收了不小的惊吓。 这便是罪不容诛了。 那灰袍白须的人看向秦潇晗,目光中的滔天怒意终是化作了杀心。 “老夫人称醉仙翁,小子,你这是与我临枫山庄为敌了么?” 临枫山庄啊,这是母亲的山庄,可是到了这个地步……那夜不用讲情面了。 “老杂毛,你知道么,在你惊扰到母亲之前,你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秦潇晗转头看了看那把刀,走过去拔了出来,丢给了那醉仙翁。 “生死有命。”秦潇晗淡淡吐出了这四个字,显然是毫不畏惧的,惊扰了母亲的人,那今日都别想活着离开了,说罢,看着那持刀男子的尸体,有些厌恶。 如果不是他们,母亲这里,还会是干干净净,怎么会沾了血呢? 那醉仙翁一手接过刀,间秦潇晗是这等态度,也着实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是一刀从他面前穿过,竟然反手要了他儿子的性命?这等人能不除么? 方才的动静已经惊醒了不少人,秦落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当年求娶赵绾珺,山庄是百般阻拦,可真如求娶到了,这山庄可真正关心过赵绾珺么?如今这个时候,反而跳出来说讨回公道了。 如果秦潇晗能够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正是替他出了口恶气。 这么多年了,秦落也真是憋屈。终究是护不下所有人的。 秦青岚手中也握紧了自己的那把剑,就在不远处,冷冷看着这些。在秦家的地盘上,也要嚣张到这个地步,真真是自寻死路,何况还是撞到了秦潇晗这个不要命的。 活到今天,其实秦潇晗也记不清杀了谁了,亦或是杀过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实在是没必要再记住了因为根本没有丝毫的必要,若是想寻仇,也要看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目光无波,却是蕴藏着足够致人死命的杀意,就算是直视着醉仙翁,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的。 孤傲。 这是秦青岚唯一能够形容秦潇晗的词了。 顷刻之间,寒风四起。 到底还都是武功高强之辈,那醉仙翁的刀法凌厉,远远不是那个持刀男子能够相比的。 秦潇晗立刻翻身而起,一枪一刀交错,崩出不少火花儿。 醉仙翁这个名号,秦潇晗倒是听过的,这人成名十几年,一口刀是使得炉火纯青,几乎都要比上那江南第一刀之称的李谢了。 夜色深沉无比,唯有这二人交手之时的碰撞,惊醒了府中的人。 万钧之势也在秦潇晗手中达到了巅峰,几乎好比那年的秦落。 醉仙翁有一丝的恍惚,将此人身影与多年前的秦落,合二为一。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二章 成婚 二人交手十分迅速,秦潇晗的枪法凌厉之势,已经不是醉仙翁可以独挡的了。 那随他而来的几个人纷纷扬起手中兵器。 那醉仙翁反而是制止了其他人,道;“秦潇晗,你伤我儿性命,今日我定要是取你人头!临枫山庄也不会放过你的。” 秦潇晗恍然大悟,道:“你是提醒我,你们都死在了这里,就没有人知道了?”目光中竟然是带上了一丝兴奋,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他许久都没有动用了惊雀枪,如今他倒是有些一战到底的兴奋。 凌厉之威席卷那醉仙翁全身,现在他二人已在灵堂之外,寒风卷如龙,围绕着二人。那秦潇晗仿若不觉,依旧是稳稳握着惊雀枪。袖袍被风吹起,那醉仙翁一口刀直指秦潇晗。 方才灵堂之中,顷刻间,这二人的深仇已经是了无法化解。 醉仙翁成名太早了,早到了,是该被这些小辈儿代替的时候了。 秦潇晗墨发被吹得散开,惊雀枪在他手里宛若游龙,那醉仙翁竟有不挡之势。 原来这醉仙翁,也不过尔尔。 秦落没有插手之意,而是让人封了秦府,任何人不得进出。见此,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正要是翻出府去。 刚刚走到了墙下,便是被一人拍住了肩膀,道:“去哪?不把这场戏看完,省的说我秦家怠慢了临枫山庄的贵客。” 喊住他的人,是秦青岚,手中提着一把剑。 那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反而是不怕了,听说秦青岚外出求学,就是个文弱书生,能有什么本事? 见此,秦青岚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道:“人不可貌相,你就真的以为你奈何不了你?” “不然?”那白面书生挑了挑眉,丝毫不会担心秦青岚会突然动手。毕竟这么多年,如果秦青岚真的会功夫,这么多年真的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秦青岚叹了口气,少年终归还是少年,不懂这人心险恶。 看着秦青岚有要将他带走之意,反手向秦青岚袭去!那秦青岚反退两步躲过攻势,伸手反剪了他的手臂,微微用力便将他跪在地面上。此时此刻,那白面书生才知道,在山庄的保护之下,到底有多安全。 这个秦青岚!真真是罪该万死了! “我觉得留着你就是个祸患,不如让他们以为你还是逃出去了吧。”秦青岚在他耳边低声细语,此刻听得那白面书生倒是有些遍体生寒。 那醉仙翁看到秦落依旧在一旁看着发生的事情,反而是松了口气。方才已经有人出去报信,秦家是别想将这件事瞒天过海了。 不过是一个分心间,秦潇晗的惊雀枪挑破他的衣领。那醉仙翁心中苦涩难言,方才交手这般久,已经能够体会到秦潇晗究竟有多可怕了。他已经是赴了全力,而那秦潇晗,显然是还有余力。 莫说是他,就算是在场的六个人联手,也未必敌得过秦潇晗,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秦落!那秦落的一身功夫,醉仙翁的亲眼所见的! 秦青岚的剑自身后刺入那白面书生的心脏,随后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拧断了他的脖子。他才不是大意的人,尤其是灭口这种事情,他更是不会马虎。 一夜之间,那江湖上的醉仙翁,便是彻底躺在了秦家附近的山沟中。为他陪葬的,还有他同行的七个人。 秦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摸着赵绾珺的棺木,喃喃自语,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说的是:抱歉啊我妻绾珺,你等等我,我妻绾珺,莫怕地府,尽管托梦来寻我,我便即刻去寻你。 最后秦落在棺木一侧,刻下了四个字。 我妻绾珺。 金陵城倒是热闹的沸沸扬扬,那捕快小姑娘,倒是要成亲了,就是这两日的里。听闻是很久之前,南宫漠便提了亲。 如今算了良辰吉日,也终于是如愿以偿了。 秦夜泊倒是喜闻乐见,这种事情,他还是要去看一看的,倒也不是喜欢热闹,只是这都是故人,多多少少他还是有些开心的。 只是,这些事情,本就是与秦夜泊没有关系的。沉思良久,秦夜泊突然是想起来了什么,立刻拍了拍沈亦的肩膀,凑到了他的耳边。 “沈亦,有件事你要去办。”秦夜泊压低了声音,道:“你记不记得,我与沐清歌之事,便是在成婚当夜?” 沈亦皱了一下眉头,没有明白秦夜泊的意思。 “盯紧凌家,我怀疑清君门要动手了,至于南宫氏……我相信清君门是不会挑这个时候向他们动手。”南宫氏宴请朋友,而那南宫漠更是广交豪杰,这个时候动了南宫家,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一双素手缓缓地伸向窗,待了片刻又收回来。 凌萱平时性子直爽,现在却也小心翼翼起来。虽然作为捕快,打打杀杀的日子也是过得惯,她向来是不喜欢那大家闺秀,整日在府中女红刺绣。那南宫漠与他,也算的是天作之合了。 她将双手放在双膝上,轻轻握了一下拳,掌中的茧让她退缩,别的女孩那一双纤纤的手,那温柔是她学不来的。那些东西,对于她来讲,已经成了束缚。她深呼吸一口,听着轿子外面走过喧闹的街巷,孩子的玩闹,大人的训斥,老人的畅谈,这一切都渐渐的远了。 凌萱细细感受着外界,轿子慢下来了,她知道到地方了。 外面的司仪喊着,小娘在轿子外拉着她的衣袖,那稚嫩的感觉让她的心化了些。跨过火盆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安。滚烫的温度仿佛吞噬了她的灵魂,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祖母的声音,随后是一阵黑暗。 “呀,着了。”不知道是谁喊着,凌萱心里一缩,她本来就紧张,这下听着旁人的议论,心里更是有些慌乱。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虽然是凌家小女,而是非要去做一个捕快,能好到哪去?真是有违天理。” 是了,世人总会好奇,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的捕快?不还是要相夫教子?凌家后人没有儿子,可是那个秘密,还是要传承下去的。所有的重任,几乎都是压在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了。 自古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嫁给南宫漠,也算是了她的心愿,远比那些意难平的女子,好过千百倍。 她强迫自己稳住,那火花也退了去。但是那股不散的阴云却一直笼罩着她,但是盖头下的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被人领进屋内,凌萱的心跳很快,司仪在那边说着什么,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她感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又说不清楚。她安慰自己,马上就要嫁给漠了,没什么事情会比这件事情更让她快乐了。 也的确没有能够更让他开心的了。 “皆跪,上香。” “一拜天地。” 天地有何可拜?她心里有些不屑,她的生命只活在这刀刃之上,人间的这些繁文缛节,倒是个限制,这些属于女子的礼节,对于她来说,都是束缚。 她不信天地,也不信神明,她也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傲气。 “二拜高堂。” 语音落下,她的心却像被人紧紧的攥着,父母,还有始终都将自己带在身旁的祖母,仿佛都出现了,他们是来祝福自己的么?凌萱想着,这次她拜的诚心诚意,但是她不知道,这一拜便是阴阳相隔。 “夫妻对拜。” 她缓缓转过身,双臂举起,恭恭敬敬。俯下身的时候,她稍稍抬了头,想看看自己的心上人,但蒙在自己眼前只是厚厚的盖头。 在众人的贺喜中,这礼便是成了,从此她凌萱,便是南宫漠名正言顺的妻。 正是这般想着,手臂便是被人扶住,让她心安了不少。 她清楚扶住她的人是谁,是南宫漠。凌萱低下头,入眼的便是衣袍的末梢,描金的袖袍,足够华贵。听到了她父母交谈,却是未曾听到祖母,看来她的祖母,并未到此,只是不知,凌家现在是如何了。 城中可谓是热闹得紧,那南宫漠可是为了凌萱,在金陵安了一处宅院的。 凌家本就在此,南宫漠是怕她想家了。 凌家倒是清冷了许多,那凌家老祖宗穿戴是整整齐齐,按理来说她是应该前往的,可心中终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因此她才守在了凌家,不曾前去。 沈亦早就在周围找好了位置,一旦有风吹草动,便可动手。 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沈亦立刻便是一剑刺出,被来人两指夹住。 轻笑道:“这般紧张做什么?” 来的人是姬冰尘,沈亦倒是安心了许多。沈亦刚点了点头,便看到有一只手拍在了姬冰尘的肩膀上。 姬冰尘直接抽出细刀刺了过去,秦夜泊一脚踹过来,问道:“我刚到,你就拿刀刺我?” 沈亦干咳了两声,道:“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姬冰尘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三章 姜穆 “你怎么在这儿?”秦夜泊是有些诧异,毕竟他可是没有请姬冰尘这一尊大神。 何况他也只是心有怀疑,为了他心中那隐隐的不安罢了。 姬冰尘收起了细刀,道:“园主觉得今夜定会出事,所以才让我前来的。不过,夜泊,如果真的出事,你我尽力而为便好。” “话又说了回来,你为何不叫月无双来这儿?我与他一起,大抵是万无一失的。” 试问,姬冰尘和月无双联手,这天下谁人能敌? “无双,被喊去了清君门。”秦夜泊看着夜幕中的凌家府邸,有些担忧。 先前凌家迁居到了金陵,秦家也回了巴蜀之地,就真的能够相安无事么?秦家又出了不小的事情……赵绾珺身亡。 秦落还能顾得上这儿? 若是真的动手,只怕是清君门要自己亲自来做了。 亲自来做,就真的不怕被世人发觉?还是说清君门已经做好了将这个祸事推给秦家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但是,秦家背负了慕容氏的罪名了,多这一个有什么区别呢?就像已经杀了上千人,再多杀几个,对于他来讲,还有区别么? 早就无法回头了,已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清君门喊他做什么?”姬冰尘下意识地问出来了这一句,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如何是没有道理的,也正是因为月无双被喊到了清君门,秦夜泊才让沈亦不分昼夜盯着凌家的。若是再碰到那个紫袍杀手,清君门也清楚,只要月无双在,那紫袍杀手是不可能顺利动手的。 既然如此,倒是不如先牵制住了月无双。只要月无双不插手这件事情,那么单凭秦夜泊,是不可能能够护下凌家的。 杀人灭口这最基本的道理,清君门能不明白么?清君门明白得很,慕容氏的事情,慕容少白逃出生天,反而不如说是清君门放了他一条性命,如果慕容少白也葬身在了那场所谓的大火中,那个秘密,有可能再也不会被探知了。 所以慕容少白还不能死,他必须活着,只有他活着,那个四个世家的秘密,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喊他过去,是怕我让他来这里。”秦夜泊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形象,泣魂枪也随手放在了一旁。 “那个紫袍杀手,一定会向清君门言明真情的,他不认得月无双,但是,我拿着泣魂枪,他们一定会明白的。” 这天下用枪的人,并不多,而屡次和清君门作对的,一定是秦夜泊。 张庚衍也是老谋深算,就算月无双不想帮秦夜泊,也不知秦夜泊会不会有什么手段,让月无双同意。 而他不知道的是,秦夜泊需要月无双,只要时绍星的一句话便可。 时绍星这个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秦夜泊去找他,他向来是不会反对。 而月无双,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讲,是无所谓的,他本身,便是不甚在意这些事。 他的眼里,大概只容得下时绍星了。毕竟月无双这个人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是那些经历让他养成了这个性子。 性格便是如此,倒也是无关紧要的。 姬冰尘见秦夜泊直接坐下,索性也直接坐了下去,道:“我就说吧,你用枪法,实在是太招摇了,不如我来教你刀法?” 秦夜泊摇头,道:“罢了吧,这枪,我用的顺手。” “短刀就不顺手了?”姬冰尘还记得,他刚刚认识秦夜泊的时候,秦夜泊用的是一把短刀。 秦夜泊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脸去,盯着凌家的宅院。 至于短刀,秦夜泊的确是用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顺手,这个问题,他的确是没有办法去回答了。 姬冰尘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沈亦这个时候却突然拍了拍两个人,道:“刚刚好像有几个黑影过去了。” 秦夜泊方才便是盯着凌家的宅院的,而姬冰尘也把目光转了过去。 没过多久,院内却是没有厮杀之声,府门打开的声音让三个人有些心惊。 方才他们三个都没有再交谈了,这夜色寂静无比,那府门突然打开的声音,着实是突兀。 看样子是也是没有来几个人,但,必定是身怀绝技之人。 毕竟这是凌家,那凌家老祖宗也是不好对付的。 一人骑着马,腰间挂着两把弯刀,看上去倒是气宇非凡,但……这个人实在是印象深刻。 那个紫袍貂裘的杀手。 今夜打扮倒是一身黑袍,倒是与这黑夜有些相似。黑夜中的杀戮,悄然而至。 怎么是他?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身着紫袍貂裘的人,不出三回合,就能砍死秦夜泊。 府中没有任何厮杀之声,而门前的台阶上,已经流过了一行鲜血。 秦夜泊眯着双眼,暗自抓紧了泣魂枪。 “沈亦,你先前把今夜我们去哪告诉景安了么?”秦夜泊思量片刻,只是希望祁景安能够有所行动。 南宫家今夜应该是抽不出身了。 “啧。”秦夜泊手掌攥成拳,别人的家事,他为何这么上心?真真是多管闲事。 “告诉过景安了,现在要通知南宫家么?” 秦夜泊转过头,问道:“你觉得他们会信?我可是秦家二少爷,慕容氏在明面上,可是为秦家所害。” 与南宫家,打交道什么的,还是能少便少吧,有些事情解释起来也着实麻烦,也给自己惹了一身的祸事。 但是救人这种事,能救,还是要救的。 正如姬冰尘方才所言,尽力而为便好。谁都不可能斩断不平事的。 这时,府中才传来了厮杀之声。 准确来说,不是厮杀,而是单方面的图片,一个杂役模样的人,背着一个包袱,已经跑到了府门前。 随后一把剑刺穿他的胸膛。 那杂役的顷刻丧命,向前栽倒而去,那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府前的台阶上,死不瞑目。 秦夜泊与姬冰尘对视一眼,立刻飞身而起,几个纵越间,已经到了凌家府院之前。 那凌家老祖宗正与那紫袍杀手相争。 哪里是相斗,被杀不过是一时片刻的事情。 “姜穆,你夜袭我凌家,谁派你来的,秦家?”那凌家老祖宗一时半会倒是还不会落败。 而那被叫做姜穆的人,正是那个紫袍杀手。 “就是他。”秦夜泊扛着泣魂枪躲到了一旁,指着脖子上那道伤口,道:“尘尘,就是他砍了我一刀。” 姬冰尘定力也算是上乘,答道:“再这么喊我,我也砍你。” 姜穆看了秦夜泊一眼,脸上还是挂着礼貌性的笑容,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尘尘,他威胁我!” 这个“尘尘”听着,着实让姬冰尘头大,“唰”一声抽出了细刀。 上次园主就说过了,有一个极难对付的杀手,正是此人的打扮。 只是不知何故,此人上次并未见到他。 也幸亏没有,否则姬冰尘只怕是难以招架了。按照苏逸的猜测,整个漫园,能够与之一战的人,只有姬冰尘,和他苏逸本人了。 姜穆方才就察觉到了这三个人到来,也实在是懒得搭理,这府中的护院已经杀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这个凌家的老祖宗,还是有点难对付的。 时间问题罢了。 “算你运气好。”姜穆看了凌家老祖宗一眼,不再搭理他。 与他同来的几个杀手,瞬间暴起,同时向着三个人袭来。 秦夜泊推开沈亦,道:“你去看看凌家前辈,不必理会姜穆。” 沈亦点头,不好耽搁,立刻退向了凌家老祖宗。 而姜穆拿着两把弯刀向秦夜泊而来,秦夜泊倒也不惧,拿着泣魂枪迎战。 姜穆却没有丝毫留恋之意,仅仅是交手几个回合,便让同来的杀手拦住了秦夜泊。 姬冰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脱身,却被姜穆拦了下来,逼退到人群中。 而姜穆自己,却直奔沈亦而去。 “沈……沈亦!小心!”秦夜泊几乎是声嘶力竭喊出这一句话。 那凌家老祖宗还未来得及提醒,姜穆便和沈亦闪电般交手在了一起。 仅仅是片刻,沈亦满身鲜血,整个人都是跪在地上,手指间都是混着血的泥土。 “姜穆!!”秦夜泊几乎是在暴怒的边缘。 秦夜泊一手握着泣魂枪,身影笔直如松,道:“姜穆,今日你杀不了我,日后我一定杀了你。该祈求别再碰面的人,应该是你。” 语调平静,掷地有声。 姜穆拿着两把弯刀,向后退了几步,有些玩味的看着沈亦。 他料定秦夜泊是不会再下毒的,这种情况下,只怕会伤及无辜。 姬冰尘见此,也退回几步,横着细刀站在秦夜泊的面前。 姜穆这个人,功夫实在是不弱,已经斗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感觉不到他的起息有任何的紊乱。 也是姬冰尘状态未在巅峰,不然,这个人,或许便是和月无双一般,一定会在姬冰尘手中落败。 这个人,不像杀手,这身本事反而与月无双有些相似,都是正面御敌。 杀手之所以是杀手,便是因为有另一个名字,刺客。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四章 血洗凌家 刺客,才是真正能够夺人性命的利器,刺客本身,就是可以夺人性命的。 而姬冰尘本身,就是这样的利器。 沈亦一把剑插在不远处的土中,府中倒是有些安静下来,已经听不到了打杀的声音。 也听不到了任何的哭声。 这些人,是要彻底杀人灭口了。 秦夜泊拿着泣魂枪,好不容易才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他最容易冲动,何况还是这种情况下。 姜穆看着沈亦,拿着弯刀,正是要一刀斩下沈亦项上人头,却是被泣魂枪打偏了过去。 抬头看向秦夜泊的时候,该保持着扔出泣魂枪的姿势。 “唉。”姜穆叹了口气,也未再理会沈亦,而是向秦夜泊走了过来,姬冰尘甩了一下细刀,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细刀在手,我认识你,你叫姬冰尘,是张先生说的漫园,最难对付的一个杀手。” 姬冰尘目光平静,道:“可真是谬赞了。” 姜穆倒是摇摇头,道:“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趁着这个空档,沈亦爬起来,拔出自己的长剑,推到一旁,希望祁景安能够明白有所行动,不然今日,可真是惨败而归了。 那凌家老祖宗倒是关心得紧,她又不傻,方才她已经感觉出这个姜穆,究竟有多可怕,她是招架不住的。 什么凌家避世,避世有何用。就算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会放过的,还是不会放过。 府外传开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可每一步都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来的人是谁?是姜穆的人,还是南宫家的人? 骑马跃入后院之中,是一个黑衣人,手中提着两个包袱,上面还有鲜血不断滴下来。 那凌家老祖宗,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黑衣人已经反身下马,对所有人都是弯身行礼,恭恭敬敬把包袱放在了石桌上,再去打开上面的结。 这个动作,在凌家老祖宗的眼里是十分缓慢的。 沈亦整个人几乎是有些眩晕,扶着回廊上的圆柱白站稳。 两个包袱都已经打开,那凌家老祖宗看清的时候,已经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那是两颗人头。 是凌萱父母的人头。 到此为止,凌家已经是被彻彻底底地血洗过了,除了凌家的老祖宗,还有凌萱,几乎主家无一人生还。 这两个人,秦夜泊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当下这种情况,便是立刻想起来了。 姜穆“啊”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们想见到他们二人呢,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取回来,你们不喜欢?” 秦夜泊转了转泣魂枪,道:“你先来还是?” 姬冰尘毫不犹豫,道:“我来试试。” 那两把弯刀瞬间便和一把细刀交错在一起,兵器挥过空气的破空气听得也有些心惊。 秦夜泊心中更是烦闷,横起一枪,便是与旁边的几个杀手打在了一起。 沈亦缓了好久,才去凌家老祖宗的身旁,叫醒了凌家老祖宗。 那凌家老祖宗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是说不出话来,沈亦当下便道:“前辈且安心。” 安心,连他自己都没法安心,如何叫其他人安心?他们本来也不确定凌家会不会被灭门,也仅仅是有了猜测。 却未想到,今日,清君门竟然是真的动手了。 那几个杀手还远远不是秦夜泊的对手,十一惊的第八枪刺出,最后一个杀手应声倒地。 秦夜泊也是几乎力竭。 那姬冰尘与姜穆,还未是分出胜负。 寒风四起,也抵不过这刀光森寒。姬冰尘出手十分迅速,那姜穆却也未有败相。 秦夜泊着实想起来了那日姬冰尘和与月无双交手的时候,那时候秦夜泊也是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谁胜谁负,到底会不会出现伤亡。 转眼间, 姬冰尘与那姜穆交手数个回合。 凌府周围都是忽明忽暗的烛火,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霎时间二人交手过后又是一片寂静。 “你说,你做一个杀手,就该有一个杀手的样子,为何一定要提别人来参与这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呢?”姜穆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但是秦夜泊却觉得这个人对于中院的事情,是想不战而胜的。 这个人似乎,并不知道姬冰尘和清君门的恩怨了。 上次若不是秦夜泊出手阻拦,只怕是这个人已经和姬冰尘交过手了。 “别人的事情?”姬冰尘像是听到了什么理解不了的事情,反问道:“他,对我来说,难道是别人么?” 姜穆有些释然了,这二人关系匪浅,那就一起死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姬冰尘不管是面对谁,这情况下,情绪几乎都是很平静的。 杀手,首先便要稳住自己的内心,若是碰上个人便慌了神儿,那还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过说来也是可笑,姬冰尘自己本身,原来也是一个将领,与那月无双是一样的,不懂的什么才是刺客,直到有朝一日他追随漫园的园主,也正是他当年追随的三皇子,来到了这所谓的江湖之上,才发现,自己原本的那身功夫,还是要摒弃为好的。 为什么要舍弃所擅长之事,无非便是因为大势所趋了。 姬冰尘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先前的伤势所有牵扯,索性,他也是并无大碍的,先前与月无双相斗的时候,那些伤势已经是好的差不多了。 长夜漫漫没有尽头。 不由分说,这二人转眼间便是交手在了一起。 秦夜泊在一旁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目光看到了一旁的沈亦,心下一沉,连忙快步到了二人面前。 沈亦状态极差,秦夜泊伸手扶住他,示意他先坐下,后面的事情,他来解决的吧。 南宫家依旧是热闹非凡的场面,觥筹交错间其乐融融。 凌萱望着深夜的天,心里的有些担忧的,天色这样晚,父母回去的路上可是否安全了?莫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只是那凌萱不知道的是,她和她的父母已经是见过了最后一面了。 二拜高堂,那时候便是最后一拜了。 这天下最令人心痛的事情莫过于此了,明明是已经有了分别,而那个时候浑然不觉。 “在想什么?”南宫漠嗓音是有些温柔的,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父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容的事情才会惴惴不安的,但是她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种预感是愈发地强烈,甚至让她心底不安。 “莫要多虑了。”南宫漠方才是喝了不少,如今还是清醒的。 但是凌萱的担忧,他也是不希望看到的,当下还是派了一个杂役前去,来回也用不了多久。 那个杂役骑着快马赶到了凌家,这里已经是血流成河,门前的青石阶上,已经是浸过鲜血的了。见到这幅场景,那杂役是有些慌乱,正要回身,却被人割下了头颅。 姬冰尘,居然落败了?秦夜泊心中只道不妙。 姜穆有些可惜,道:“漫园杀手也不过如此啊。” 姬冰尘气息不稳,倒也尚且是有余力的,可真正打下去,也是未有转机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夜泊已经重新握紧了泣魂枪,这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些头疼。 先前猜测他不是中原之人,可始终都是一个猜测罢了。 “我的名字,就是我。姜穆。” 得,这话和没说一样,而越是如此,秦夜泊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果是中原的人,是谁真的重要么?就好比姬冰尘,即便知道了他是漫园杀手,又能如何? 谁会不怕死的去砍他两刀? “你,不是中原人?”秦夜泊目光前所未有的笃定,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好像是想保持着礼貌,却又是实在不知如何交谈。 这种感觉,秦夜泊实在是很难形容。 姜穆缓缓一笑,问道:“重要么?” 话音未绝,姜穆身影瞬间到了秦夜泊面前!秦夜泊不敢疏忽,立刻回身一枪。 秦夜泊被这力道逼得连连后退。 身后已经抵在院墙之上,秦夜泊翻身而起,两把弯刀在墙壁上凿出极深的两道痕迹。 秦夜泊反手一枪而出,那姜穆向后一弯,堪堪躲过。 这个人明面上是与他相争,却是会突然会另一人出手的,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姬冰尘站起身,细刀上的血还在往下流着,方才是他已经伤了姜穆,而这姜穆却是几乎没有影响的,虽说不致命, 可那么多的伤口,真的就毫无感觉么? 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姜穆向前一跃,踹在墙壁上,而后又反身与姬冰尘的细刀撞在了一起。 秦夜泊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也是借力而起,一枪直冲姜穆而去。 姜穆丝毫不惧,两轮弯刀交错,与秦夜泊的泣魂枪纠缠在了一起,而这个力道足以让姜穆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随后秦夜泊便是连出九枪,那姜穆倒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秦夜泊手臂有些微微发抖,方才能够打出那九枪,已经是十分费力。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五章 俱伤 而姜穆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温柔,且蕴藏着无尽的杀机。 姬冰尘死死盯住这张脸,他倒是记起来一个,二十年前,雁门关,也有一个用双弯刀的人,是大凉的将军。 也是以姜为姓的。 当年死在了姬冰尘的刀下。 姜穆的功夫,与那姜姓的将军,有些相似。换做平时,姬冰尘怎么会如此狼狈? 一时间秦夜泊与姜穆谁也没有再敢妄动。 “强弩之末。”姜穆看着秦夜泊,放下了两口弯刀。 而姬冰尘,则是陷入了沉默中。 看样子,姜穆,并不知道那个姓姜的将军的事情。否则,早就拎着两把弯刀剁了他了。 如此想来,姬冰尘算是松了一口气。秦夜泊这边,依旧是紧握泣魂枪,半分不敢放松。 方才也见到了,沈亦在他面前根本都没有还手的余地。 秦夜泊知道沈亦伸手是比不过祁景安,也是比不过自己的,可,连丝毫的还击之力都没有么? “你上次的毒,下得不够狠。”姜穆笑着看着秦夜泊。 “不如我们坐下聊聊,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姜穆余光中却是注意到了姬冰尘的动作。 这里的三个人,应该都可以轻而易举弄死。 就是这个漫园的杀手,是有一点棘手的,倒也不成问题。 只是……漫园会如此善罢甘休么? 张庚衍请他过来,直说对付凌家,谁知道凭空会多了三个人。这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罢了。”姜穆干脆坐到了回廊的长椅上,看向姬冰尘,道:“你走吧。” 姬冰尘横起细刀,一步一步走到了沈亦面前。 秦夜泊干脆也放下了泣魂枪,该来的总会来的,担心也没有用。 沈亦现在的状态极差,虽说一时半刻是丢不了性命,可如此拖延下去…… 何况,谁知道姜穆会不会留个活口。秦夜泊不知道姜穆此行的目的,是屠杀尽凌家人,还是仅仅拿到保管的秘密,便撤走? 所以要交涉么?秦夜泊立刻否定这个想法。姜穆得到的命令,大抵就是要杀尽这儿的人。 “不走也罢。”姜穆径直走到了姬冰尘面前,道:“那你也死在这儿吧。” 未等姬冰尘动手,姜穆抬手接住一把短刀,反手扔了回去。 是秦夜泊的短刀,刀锋直奔他而来,他也只是偏了下头,刀锋没入树干。 秦夜泊扛着泣魂枪,站在他的身后,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姬冰尘的本事,只怕比月无双都要强上几分,可今夜…… 今夜竟有不敌之意,那姬冰尘伤得定然是不轻。否则,姜穆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占据上风。 趁此空档,那姬冰尘抽起细刀,便是与姜穆过了几个回合。 秦夜泊也扔下泣魂枪,这枪的分量不轻,而他又是以速而取胜,现在这个状态下,这泣魂枪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反手拔下了那把短刀,在手中转了几圈,适应下这个重量。 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泣魂枪的重量。 二人围攻,那姜穆也是全然不惧,两把弯刀在他手里,仿若是有了自己的杀意。 还未等秦夜泊的短刀与弯刀相交,秦夜泊立刻向一侧转身,半蹲在地上,盯着方才要出手的人。 灰白衣袍,剑眉星目,手中却是未拿任何兵器。 “原来是被拖住了手脚。”那灰白衣袍的人转头看向秦夜泊,是有些兴趣的,问道:“陪我过两招?” 秦夜泊站直身体,一手反握短刀,向后退了一步,微微拱身。 南宫漠坐等不来杂役消息,也未当做回事,说不定那凌萱父母又嘱咐了些什么。 “南宫,我……”凌萱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在这儿她是安心,可……究竟是什么让她惴惴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窗外已经起风了,这寒风吹在人脸上,感觉到了生疼。 “莫要担忧,今日切忌想那些烦心事。”南宫漠也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慰下去了,可,不然带她回府一探究竟? 虽说是不合规矩,但是南宫漠倒也不是拘泥于规矩。 可府中人还是阻拦的,那凌萱是潇洒惯了,不在乎这规矩罢了,而南宫漠作为南宫家的少爷,也是这般胡来? 南宫漠张了张嘴,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本就是没有理由的事情,何况今日还是有些特殊的。 姜穆攻势凌厉,那姬冰尘尚且还能应付。而那灰白衣袍的人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二人身影几乎同时跃出!那灰白衣袍的时候想直接杀掉姬冰尘,而秦夜泊,必须拦住他。 灰白衣袍的人并无躲闪之意,转身用手腕挡下了秦夜泊袭来的短刀。 刀尖离他的左眼不到一寸的距离。 秦夜泊也没有犹豫,一脚便是踹了过去。灰白衣袍的人注意力都在那把短刀上,躲闪不及,便直直退出了几步的距离。 而后转身奔姬冰尘而去。 姬冰尘察觉到了危机,反是没躲,细刀已经从姜穆腹间刺过,两把弯刀也落在他的肩膀。 也算是结结实实受了那灰白衣袍杀手的一击。 姬冰尘只觉得喉咙腥甜,方才一片混沌中,已经感觉不到是谁喊了他一声,甩了甩头, 短刀没入灰白衣袍的人的肩膀,刀锋已经差入了大半。 秦夜泊连短刀都没拔,立刻向后退过去。 姜穆未有犹豫,也没有理会姬冰尘,两只手同时转了一下弯刀,便奔秦夜泊而来。 泣魂枪刺过他的胸膛。 那是他的兵器,如今却被当做了利器,几乎将他置于死地。 面前是姜穆,而那泣魂枪,是从背后而来。 “什么时候……” 秦夜泊没有回头,直直向前栽去。 姜穆还有同党,那姬冰尘现在的状态,还能应付得了么? “你是?”南宫漠已经褪下了一身婚服。 “在下祁景安,有要事。”这个时候,祁景安必须冷静,且不说南宫漠是不是信任他,如果他直说凌家被人血洗,谁会相信? 何况他南宫漠已经派出了一名杂役前去探查。 这时候的府中宾客早就散得差不多了,管家正指挥着几名仆役收拾桌椅。 “凌家出事了,你最好动作快一点。”直到半夜都未见秦夜泊回来,一定是凌家出事了,否则沈亦无论如何也会报个平安的。 他要去凌家探查一番么? 不能去,一旦去了,基本立刻就会被人发现,那么他就是白白去送了一命。 除非是月无双那般武功卓越之人,或许可全身而退。 “凌家?”南宫心底有些发凉,那杂役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莫非是被人扣下了? 想到这儿,南宫漠突然抬起头看着祁景安,问道:“如何信你?” 祁景安摇头,道:“不信便罢了。”他却是再耽误不得,早就告诉了时绍星,若是月无双回来,一定让他去凌家。 时绍星也不是傻子,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凌家定是有事发生。 南宫漠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凌家会出事么?若是凌家出事,怎么会选择在今天动手? 莫非那群人真的不知道是南宫氏是真的不好惹的么? 祁景安径直出了府去,在金陵无人可用又如何? 难道他就能够眼睁睁看着秦夜泊遇险么?若是救不下,那便一同赴黄泉,他也丝毫不惧。 祁景安手中握的是重明剑。 时绍星将月无双的重名剑交给了祁景安,祁景安伸手抚过剑鞘,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可以用一下这月无双的兵器。 “又来一个?”姜穆搓了一把脸,看着祁景安。 重明剑?那不是他那天碰到的,与持枪的人一起的那个,用的兵器? 这个人,倒是面生得很。 秦夜泊咳嗽两声都是带了血沫的,抬头看了一眼祁景安。 “景……”秦夜泊手指都摁在泥土里,道:“景安,走,不要管这里……走!”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姬冰尘捂着胸口,翻了一个身躺在地上,若是姜穆一人,或许他还能放手一搏。 可如今……一名换一名,实在是不值得,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这个时候与别人换命,实在是不值。 那凌家老祖宗见此,叹了口气,去取来了一个木匣。 “我交给你,你放过他们吧。”那凌家老祖宗显然是累极,这凌家的,是守不住了。 因为一旦交出去,凌家就彻底会在他的眼中失去所有利用价值。 她死了但是无所谓,可她的小孙女,是万万不可,如今也算是对不住这几个人人了。 姜穆接过木匣,满意地抛给那个灰白衣袍的人,而后一掌劈在凌家老祖宗的后颈上,道:“那就清场吧。” 祁景安是直接骑马闯进来的。 几乎是这句话刚刚说出,祁景安便是暴起,未加犹豫,从马背上抽出重明剑就刺向了姜穆。 姜穆已经没有了耐心,直接是抓起两把弯刀,两刀交错,接住了重明剑的剑锋。 那灰白衣袍的杀手见此,立刻持刀而起。祁景安刚刚逼得姜穆连连后退,立刻翻身,一脚踹在两把弯刀交错的位置上。 转身便是与那灰白衣袍的人缠斗在一起。 秦夜泊伸手捏紧了几根银针。 若是能够翻盘,这银针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六章 收尾 姜穆是不会妥协的,他在这里,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祁景安,又是什么性子的?狠辣且决绝,他认定的,想做的,几乎是没有人能够劝阻。 放在今日,也是如此! 姜穆不死,日后祸患无穷,这才几日?他和秦夜泊的恩怨竟然已经如此之深,那日后还有宁日? 祁景安长相清秀,但……在这寒风中,竟也是生出几分让人畏惧的感觉。 而祁景安是无比清楚的,能够震住这二人的,并非是他,而是他手中的这把剑。 这把青剑,唤作重明。 “姜穆,走,反正东西已经拿到了。”那灰白衣袍的时候倒是没有恋战的意思。 张庚衍是想速战速决的,所以请了姜穆这个人。而他自己,则是看已经超出了约定时间,才赶过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是被这几个人拖住了手脚,秦夜泊不是姜穆的对手,而那姬冰尘是有一战之力的。 看样子几个人状态都是极差的。 就连现在的姜穆,只要是稍微松口气,只怕已经被祁景安抓住了时机。 秦夜泊与姬冰尘的确是强弩之末,他又何尝不是?全靠着养在他血中的那条蛊虫。 方才是没有感觉到疼痛,而现在,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凌家和南宫家的事情,金陵城人尽皆知,都去南宫家凑了凑热闹,也难免有些武功高强之辈。 若是闻讯赶来……那就是大事不妙了。 姜穆捡起两把弯刀,目光阴晴不定地看向祁景安,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秦夜泊或许只是想出手拖住他,因为他们二人交过手的,姜穆不信秦夜泊会不明白,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为了拖住他,等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方才姜穆消耗颇多,又为姬冰尘所伤,当时是没有影响,可现在…… 现在他已经感觉到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而这个人,又好像是不在乎自己的命一般。 “那还是杀了为好。”姜穆突然说出这一句话,那灰白衣袍的人愣了一下,随后向凌家老祖宗扔过去了一把飞刀。 姬冰尘伸手抓起细刀,向那飞刀扔了过去,飞刀应声落地,那姬冰尘的细刀也插在了泥土中。 “我是说,杀了他。”姜穆左手抓着两把弯刀,右手指向了祁景安。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那秦夜泊或许可以姑且放他一命,而这个人,断断是不能留的了。 祁景安“啧”了一声,月无双的确是教给他剑法了,尚无用武之地,便不如拿此人来试一试。 那灰白衣袍的人但是不足为惧,只是这个拿着两把弯刀的人……的确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人。 姜穆硬是忍下所有的伤痛,拿起两把弯刀向祁景安而来。 还未等动手,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把剑给我。” 听到这个声音,祁景安立刻将重明剑抛了出去。 而后被月无双一把接住。 清君门本就是没有理由扣押着月无双,名义上说是请过去,而背地里的心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月无双一再言明回府,那张庚衍估摸了一下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姜穆也应该得手了。 这才放了月无双。 而这个时候,月无双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安,再不答应,或许他便要杀了出去了。 火光电石间,弯刀与重明剑火星四溅,二人身法极快,转眼间交手二十回合。 那月无双眸子中依旧是没有任何情绪,看向姜穆的目光,宛如是在看一件死物。 姜穆心中大叫不妙,上次与他交手,未分出胜负的人,就是此人! “夜泊,夜泊。”祁景安表情慌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听到月无双的声音,秦夜泊松了口气。 祁景安见他没有反应,直接将他背起,秦夜泊手臂从他肩膀滑下去,手中掉出了三根银针。 手指上已经捏出了痕迹。 “夜泊,你醒醒,你别,别睡。”虽是这么说着,目光还是投向了沈亦。 沈亦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还是冲着祁景安点点头。 姜穆此时终归是不敌月无双,与那灰白衣袍的人虚晃一刀,便跃出了凌家府院的高墙。 而后便是马蹄声逐渐远去。 南宫漠骑着马,停在凌府之前,祁景安就站在府院前。 “南宫漠,你为何不信我。”祁景安还算冷静,何况一开始,他也没想过南宫家会信他。 这个场面,是南宫家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而祁景安不愿意看到的,无非是秦夜泊与沈亦,竟是到了这个状态。 人很难再愤怒中保持理智,秦夜泊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如今看来,祁景安也是如此。 就算明知道做法是最不理智的,还是会那般做下去。 明明知道不是姜穆的对手,但也是抱着一丝想要同归于尽的希望的。 祁景安这个人,最是很辣,无论是对谁,皆是如此。 南宫漠是偷偷出了府的,他本以为,来看一眼,会让凌萱安心。 谁知道看得竟然是这一幕。 “凌……”南宫漠仅仅是说出这一个字,似乎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缓了许久,又道:“凌萱的父母呢?他们回府了么?里面情况如何?” 祁景安脚步没有停下,道:“她的父母在石桌上放着,自己去看吧。” 南宫漠想喊住祁景安,却是喊不出这三个字,转头看着随他一同前来的管家,道:“立刻,回府,叫人,快!” “是。”那管家立刻勒住马,正要回身。 “不要惊动凌萱。”南宫漠实在是,不忍心把这件事告诉她。 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 “祁……”南宫漠再回过头的时候,祁景安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亦知道南宫漠一定会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凌家老祖宗也不知是如何了,不过这的确是他们不能掺和的了。 南宫漠一路寻到后院,姬冰尘整个人都靠在月无双身上,沈亦轻轻擦着自己的剑,和秦夜泊的泣魂枪。 姬冰尘的细刀是被月无双捡回来教给他的,小心收入刀鞘中。 “既然你来了,那凌家老祖宗,就交给你了。”月无双保持着礼貌,淡漠,疏离,他对人,一向如此。 南宫漠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恼怒,悔意,甚至还有愧疚,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在深海中。 “你要随我回府么?”月无双问了姬冰尘一句。 姬冰尘点点头,现在他这个样子,去哪里都是不太合适的,既然月无双提出来了,那便去了便是。 南宫漠的管家办事倒也是干净利索许多,只是叫来的人,都是有些发愣。 谁会想到,今日下午还在张罗如何嫁女的凌家,到了夜晚,已经成了这幅景象。 不知那凌萱的父母是否有一丝的悔意,若是凌家未选择避世,而是和南宫家一般,广交豪杰,那今日,是不是尚有一战之力呢? 沈亦的伤,他自己都是草草处理过的,性命之忧倒也是没有的。 “方才我看那姜穆,有些蹊跷。那些伤,似乎都是在最后关头,突然被他察觉到了一般。”沈亦叫了祁景安,才说出心中最怀疑的一点。 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一个人的感知。 若是感觉不到痛,倒也情有可原,可为什么最后,却像是突然感觉到了? 祁景安本就是没有全然参与的,听沈亦说了一个大概,也是觉得奇怪。 沈亦还要说什么,但是被他咽了回去。 那姬冰尘,似乎是想对姜穆下杀手。 可这件事情,也仅仅是他看姬冰尘的反应,而做出来的猜测,做不得数。就算真的是想下杀手,那和他们,也没有关系。 那都是姬冰尘和姜穆的恩怨了。 秦夜泊是醒着的,想说什么,只觉得一阵生疼,最后干脆闭上了眼。 祁景安却是突然抓住秦夜泊的手,轻轻捏了捏。 秦夜泊是明白祁景安的意思的,祁景安是要他安心,暂且不要担心其他的事情。 一切都有他。 既然如此,那也轮不到他操心其他事情了。 无论是祁景安还是沈亦,都能在秦夜泊醒来的时候发觉,这三个人的默契,是不必明说的。 “景安?” “你说。”祁景安俯身,与秦夜泊凑的极近。 “回总坛吧,叫上时绍星。” 祁景安没有问他原因,只是点了点头,道:“好,我即刻去安排。” 至于原因,想必祁景安也是能够猜到的。秦夜泊担心的,也正是祁景安所担心的。 秦夜泊担心清君门会乘胜追击,趁着这个时候,直接要了他们几个人的命。 月无双能够护住一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唯一的办法,便是成为让清君门不好随意抹杀的人。那姜穆知道姬冰尘是漫园的杀手,才会放他一马。 而秦夜泊对他来讲,是丝毫没有威胁的。 染灵教到底还是没有那个名声。 秦夜泊想要回总坛,便是要彻底掌握这个染灵教,终有一日,他会让染灵教,名扬天下。 最起码他现在,还是不能死的。 本想到金陵好生安歇着,谁知清君门如此丧心病狂。 待到明日,江湖上还不知会流出怎样的传闻。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七章 回总坛 凌家一朝被破,江湖上定又是传的沸沸扬扬。 更何况还是在成婚当日,不过凌家避世许久,慕容氏出了事情,凌家老祖宗才回到了凌家。 可惜是无力回天。 无论是不是秦家,但是当初对慕容氏下手的那个势力,一定会再向凌家下手。 不知是不是预感,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而这一天还是来到了。 就像是在等一个结果,明明是最不希望发生的结果,但是却无从避免,无处可逃。 等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必须要承受住的。 秦夜泊也没有睁眼,问道:“景安不休息一下?” 祁景安整夜未睡,道:“你睡吧。”刚刚说出口,立马改了口,道:“你还是别睡了。 方才那郎中说,秦夜泊伤的太重,能活到现在,纯粹便是因为运气。 就算如此,他又不算功力深厚之人,真的会落下什么暗伤,也未可知。 那郎中说得多了,祁景安着实心烦,也不想和他争论,只给他说了一句话。 “他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要你一家陪葬。” 时绍星知道要出事,先去让月无双将这金陵城素有神医之称的人请了过来,几乎是扣留在了府中。 而对于此人之能的形容,只怕下一句夸赞他的便是能够肉白骨了。 “夜泊?你还醒着么?”祁景安这句话问得极轻,像是怕打扰了他休息。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祁景安才小心关了门。这两日若是回了总坛,只怕是清君门不会善罢甘休啊。 凌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那凌家老祖宗想了想,说那杀手,名叫姜穆。 最后还是瞒下了秦夜泊与姬冰尘沈亦插手的事情。 而在金陵的统计上,却是查不到姜穆这个名字。那凌家老祖宗倒也不急,这个人未必就是生在金陵长在金陵的。 整个南盛,都没有姜穆这个人,这是后话。 和慕容家一样的是,凌家的曾经的分家,已经被悄无声息抹除了。 凌家避世许久,联系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是这样被抹除,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那南宫漠实在是不认凌家老祖宗如此,直接将她接到了府中,好生款待着。 南宫漠想错了,这等事情,岂能是瞒得住的? 本是成婚,转眼间便成了丧事。 白绫换下了红绸,凌萱已经是哭到累极,躺在了南宫漠怀中睡了过去。 沈亦的伤,到底还是不算轻的,祁景安所有事情都未找任何人商量,而是直接从扬州的九坛调了几个人。 行程必须是保密的。 他也生怕清君门会从中杀出一刀,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染灵教如何,祁景安一点都不想考虑,他考虑的,只是这几个人的安危,绝对不能出一点错。 天刚露白,姬冰尘活动着手腕,道:“我回去了。” 祁景安淡淡应了一声,姬冰尘这个人到底还是深藏不露,甚至,这个人还有着与自己的一战之力。 姬冰尘倒也淡定得很,祁景安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是陌生了,可这个时候,不管是对于谁,祁景安仿佛都是出自直觉的防备。 这张看上去清秀的脸,倒是真的难以对付。 一身功夫倒也罢了,这个人的心性,几乎是滴水不漏。 祁景安动作十分迅速,九坛的人已经打探好了情况。 虽说如此,可祁景安还是放不下心。 毕竟现在他们的状态太差了,清君门没了姜穆,还不知道会派出谁。 “我跟你们去吧。”月无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吐出这句话。 就算他不愿,只怕时绍星也会带上他。 祁景安点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教我剑法?” 月无双挑了挑眉,像是来了兴趣,道:“等我心情好了。” “你什么时候心情好?”祁景安直接顺着问了这一句话。 “我现在心情就很好,看不出么?” 祁景安摇摇头,月无双这张脸,恐怕只有棋逢对手的时候才会有些表情。 别说是表情,就连别人想要极力隐藏的情绪,他都向来没有。 红尘纷纷扰扰许多事,却是没有任何事能够扰乱他的心。 在月无双看来,他的归处大抵是和重明剑一起的,他不愿埋在泥土之中,而情愿战死。 战至终章。 路程着实耽误了些时间,也好在一路上避开管道,白日休息,夜里赶路。 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的。 刚刚入上党的时候,祁景安已经差人打理好了教中的时候,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 秦夜泊回到总坛是大门不出,玉淮山倒是安静得很。 一月已经将近尾声,那“帝江”盛会,可是在六月了。 秦夜泊躺在床上搓了把脸,而后起来坐在桌子前。 桌子上还放着一张请柬,是帝江盛会的。 邀请的是广路豪杰,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会收到,而这个盛会如此隆重,请柬倒也只是做做样子。 就算不发,这些人也不会缺席的。 秦夜泊看了许久,扬声道:“把张谦汐叫过来。” 张谦汐可是染灵十二个杀手中的头牌,虽说比不过姬冰尘,可也着实不弱了。 门外仅仅是有人应了一声,片刻后便传来敲门声。 “教主,是我,张谦汐。”他的语调永远都是毕恭毕敬的。 “进来坐吧。”秦夜泊不在意这些琐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盛会的事情,他张谦汐,无非都是闲聊。 “教主叫我什么事?” “随便聊聊。”秦夜泊回到总坛也有几天了,起码现在是能见人了。 用祁景安的话来说,总算不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反正现在秦夜泊又打不过他,还不抓紧这个时候多怼他几句? “教主要聊什么?”张谦汐恭恭敬敬站好。 秦夜泊抬着头看着张谦汐,道:“坐,聊一聊你的十一个杀手,感觉如何?” 上次染灵总坛重创,张谦汐是费了不的劲儿才重新将这十二个凑齐。 “都尚且年轻,该见见世面。”张谦汐说的是实话,毕竟,秦夜泊是不接刺杀的单子的,他手下的人倒也没经历过生死相斗。 “有个见见世面的机会,你觉得谁同你去比较合适?”秦夜泊指的,自然就是帝江盛会了。 “教主让我做决定?” “你去看看谁合适吧。”这种事情本就是无所谓的,随便叫谁,都是见见世面。 倒是有些后悔十年前没有去了,少年热血这句话是不错的。 张谦汐笑了笑,问道:“那月无双夺下重明剑的时候。不也是二十有七么?教主不想试一试?” 秦夜泊的确算是年轻了,的确是没有资格去与那些目光毒辣,阅历丰富的什么山庄庄主一较高下。 可那时绍星,也不是这般年纪,成了寒云教的教主?虽说是被推上去的,最起码提到了时绍星这三个字,就知道寒云教,那个江湖第一魔教。 提起他秦夜泊算什么? 那个拿着泣魂枪在风云楼被月无双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且离家将近十八年的秦家二少爷? 毕竟提起他的名字,要比提起时绍星的时候,想到的东西多一点。 还和月无双挂上钩了呢。 突然就越想越气了呢。 “教主,您在想什么?”许久未得到回应,张谦汐才问出了这一句。 “没什么,想到一些琐事。”秦夜泊闭上眼,顺了下气,先前他以为,他的那个状态已经够差了,见泣魂枪都用不得。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那个时候的状态还是挺好的。 “您真的不去么?帝江盛会,您应该是出面的。”毕竟,时绍星刚刚成为寒云教主的时候,已经是去了那场重名盛会。 秦夜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敲着。 他自然是想去看一看热闹,可至于去争个什么名头,倒也没有那么多兴致了。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的秦夜泊了,他现在的肩上,是整个染灵,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 他的为人,世人几人清楚? 他杀过人,手染鲜血,也用过毒,也算是卑劣至极,甚至他心心念念的人都是江湖上人人都称作妖女的沐清歌。 可是说心里话,秦夜泊从未觉得自己是恶人。 他可以为了朋友赴汤蹈火,他也不会辜负他人的期望,会全力以赴,也不会见死不救。 究竟什么算恶人? “盛会,我自然会去看的,你去挑几个人吧,等挑个时间,我去试试他们的身手。” 现在是试不了的了。 “标准是什么?”张庚衍刚问出这句话,简直就想立刻抽自己一巴掌。 秦夜泊看中什么?首先是为人,其次才是一身本事。 而秦夜泊倒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能把祁景安打趴下的。” 张谦汐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说能把月无双打趴下的。” “张谦汐,你为什么要提醒我?”秦夜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坐直了看着张谦汐。 “我不是我没有。” “行了,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吧。”秦夜泊往后一倚,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张谦汐也未加犹豫,起身告退。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八章 少年无畏 张谦汐的动作也是十分迅速,直接挑了四个人出来。 这四个人年纪都不大,未到弱冠之年。 祁景安手中握着一把梧深剑,看向了四个少年。 秦夜泊是有心挑选的,不仅仅是为了帝江盛会,还有染灵的将来。 他现在身边有沈亦,有祁景安,有时绍星,甚至还有月无双。 可,他早就和皇家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了,苏逸那种人,将来会放过他么? 其实秦夜泊心里比谁都清楚,漫园是苏逸给他的势力,那日后的代价,是小不了的。 所有的取得,都已经是有所牺牲,有所付出才能换回来的。 至于这个代价,无论是能不能承受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无论他能不能承受得住,都必须承受住。 只要想活,就必须承受。 成王败寇,说起来十分残忍,可真正到了那个地步的时候,谁都没有收下留情的机会的。 没有人会真正怜惜战败的人。 就连秦夜泊这个性格的,都没有对陈煊留情面。那时候陈煊不可怜么?当然可怜,换做是秦夜泊,陈煊会留情么? 秦夜泊倒也是不在意,让祁景安给他搬了一把躺椅。 他没有记错的话,张谦汐也年仅二十有二。 也的确是年轻,虽说差不了几岁,秦夜泊还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时候秦夜泊什么都不用顾及,只要想着如何压他陈煊一头。可真的决出了胜负,却突然觉得有些迷茫了。 如今几乎半个寒云教收到了染灵中,他还在求什么? 名扬天下么?他曾经答应顾泽的,一定要让染灵名扬天下。 之后呢? 秦夜泊问了自己无数遍,以后呢? 要帮苏逸夺权么?苏逸有心在皇位,试问一个人蛰伏待机二十年,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就善罢甘休? 换做是秦夜泊,也不会就此收手的。 “教主。”其中一名少年开口,直直看向秦夜泊,道:“听闻教主一把泣魂枪使得炉火纯青,不知今日是否能够领教?” 突然被这句话拉回思绪,秦夜泊眼眸低垂,不知人在思量些什么。 “敢问教主,可迎战?”那少年依旧是不依不饶,问道。 张谦汐立刻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在说。 “罢了,今日没有外人,可今日我是不会动手的。”秦夜泊在想,他与这个少年一般年纪的时候做过什么?去刺杀周元鸿么? “可是教主……”那少年还想说什么,最后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话,道:“教主是看不起我么?” 张谦汐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带来。 祁景安看着秦夜泊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在感叹别的事情了。 “他不动手,今日由我来。”祁景安的梧深剑没有要出鞘的意思。 那少年看着祁景安的梧深剑,问道:“你与月无双,谁更胜一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眼里是有光的。 向往,崇敬,以及一种想要挑战的自信。 “真是少年无畏,我当初若是你这般……”我若是你这般,那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感慨了。 后面的半句话,秦夜泊声音压的极低,不知是不是有人听到。 “你在无双手中,走不出三个回合。”秦夜泊在躺椅上,慢悠悠开口。 那少年是有些不服气的,何况,秦夜泊还算是尚且年轻的,而后看向了祁景安。 不得不说的是,祁景安收敛起锋芒,给人的感觉,还是十分容易相处的。 张谦汐手下的人,秦夜泊也懒得管了,都是直接扔给了张谦汐。 秦夜泊记得。张谦汐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教中了,梦里绝对是得到顾泽认可的。 “那他?”那少年指向了祁景安。 秦夜泊笑了笑,道:“人不可貌相呀。”祁景安这张脸,实在是骗过了太多人了。 就连秦夜泊第一次认识祁景安的时候,都甚至怀疑,这样的一个养尊处优纨绔少爷,是怎么到了教中的? 直到见识过祁景安几乎接近无情的理智,以及,从不会留下任何祸端的手段,秦夜泊才明白,他想维护的祁景安,远远不是看上去的那般。 祁景安大多时候都是绝对的冷静,对于得失,他也是不会计较太多的。 少年依旧是有些狐疑,可到底也是张谦汐选出来的人,倒是没有轻敌半分。 “他叫祁景安。”秦夜泊甚至是伸了个懒腰,看着几个人。少年时候总是有热血的,想一路得到重视,想要报效自己的衷心。 祁景安的大名在染灵教可谓是响得很。 毕竟这张脸,和他的性子,就已经是很容易被人谈论起的了。 那少年脸上的表情的确是有一些不可置信。都说副教主长相清秀,可本事不低,他却是仅仅在远处匆匆见过几次。 距离太远了,都是看得不甚清楚的。 而当这个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站远一点,小心伤到了花花草草。” 少年招式熟练,融会贯通,倒是个好苗子。至于怎么教,那就是张谦汐的事情了。 这四个人倒是挨个试过了祁景安的本事。 就算是祁景安不说,秦夜泊也看出了些什么。 真是少年,未出茅庐。 “我不服,不服。”少年声音有些颤抖,却不是情绪所至。 祁景安早就收了剑,安静站到一旁。 “景安说说,这四人如何啊?”秦夜泊自然是不避讳的。能和祁景安打上二十多个回不见败相合的人,秦夜泊是有些满意的。 谁知祁景安只说出了两个字。 “年轻。” 随后秦夜泊狠狠给了他一肘,这又不是他试的,他还能说什么? “都太冲动了,想要迅速取胜,可殊不知,急于求成是万万不可的。” 秦夜泊在一旁看着他,说了两个字:“废话。” 祁景安没忍住,还是轻笑出了声,道:“那教主想说什么?” 秦夜泊瞥了祁景安一眼,不再理会,道:“你们不懂什么是退,什么是进。” 祁景安与人交手,绝不会步步紧逼,这战场上,也是需要心理战的。诱敌深入,便是其一。 可惜这些人,实在是没经历过什么殊死决斗。 “问你们一个问题,杀过人么?”提到这个话题,秦夜泊还是有些严肃的。 张谦汐倒是先开了口,道:“没有。”张谦汐是亲自教导他们的人,这些人的来历,他也是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沾染过人命? 几个少年终归还是少年。 听到这个话题,有人说一脸凝重,而有人,却是不屑。秦夜泊想了想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确实杀了不少人了。 而秦夜泊,受沐清歌的影响,其实很大。沐清歌天生薄情,生性残忍,用活人养蛊也不觉得是有什么的。 也就是那时候,秦夜泊深受其影响。 顾泽也觉得势头不对,秦夜泊被影响的太多了,可终归还是没有肆意妄为过,也没有任意屠杀善良。 这才放下心来。 杀人什么的,秦夜泊不会有心理负担,但他还是能避免,则还是避免的。 鲜活的生命,如果没了,那世间,就再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了。 姬冰尘曾经问他,是否在战场杀敌,秦夜泊能够毫不犹豫说,杀人。 可在问一次,他们年迈的父母在等他们回家,他们的而已,还回的来么?你,杀不杀? 秦夜泊还是犹豫了。 一个人有了牵绊的时候,才是最不想死的时候。 鬼使神差,秦夜泊看着站着的五个人,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想杀人么?” 不等他们回答,秦夜泊便继续问道:“战场上的敌将,你杀不杀?” 四个少年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杀。” 张谦汐是没有说话的,见此退到了一旁,秦夜泊想问的,不仅仅是这四个少年,还有少年时候的自己。 和秦夜泊一样的答案,干脆利落,不丝毫拖泥带水。 秦夜泊整理了一下衣领,用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少年无畏,秦夜泊是不会怀疑这几个人会有所犹豫的。 敌人永远都是敌人,换做那个时候秦夜泊,也会如此。 而人有了牵绊,便是容易将自己带入了,如果自己有年迈父母,如果自己有每天追着自己喊爹爹的儿女,会想死在这战场上么? 没有人会想的,之所以少年无畏,便是因为无所畏惧。 “所以,”秦夜泊问出了最后的一个问题:“畏惧死亡么?”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可总感觉,问一问才是甘心的。 摸着良心。秦夜泊,是害怕死亡的,他不会害怕死在战场上,也不会害怕死在刺杀的人物中,也不会害怕死在不能敌的对手的手里。 他怕的死别,怕的是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怕的是那个鲜活的生命再也不能看着他,叫一声:“秦夜泊。好久不见。” 祁景安微微低着头,抱着梧深剑站在秦夜泊的一侧,看上去,竟给人一种性子顺从温驯的感觉。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而秦夜泊则是静静等着几个人的回答。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零九章 到访 少年的回答永远都是热血而不想后果,无所顾忌。 因为无所畏惧,甚至也包括了死亡。 最后是祁景安遣散了几个人,张谦汐也未再停留此地。等到只剩下他两个人,秦夜泊问道:“感觉如何,跟我说说吧,就别藏着掖着了。” 祁景安方才那般安静站在一边,显然是在想什么事情。 “这几个人,太年轻,不合适。”祁景安这话可谓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不合适,也意味着,祁景安是看不上这几个人的,只是对秦夜泊说的委婉了些。 “罢了,你觉得张谦汐如何?”张谦汐这个人,是秦夜泊早就看中得了,可惜这个人那时候不是听命于他的。 不然,说不定这个人早就将沈亦取而代之了。 秦夜泊承认,张谦汐的能力,远远不是当时的沈亦能比的。只是,他和沈亦的关系,并非只是谁听命于谁。 沈亦是习惯了秦夜泊的性子的,换句话说,沈亦是心甘情愿做秦夜泊的影子的。 而至于祁景安,秦夜泊是近乎于徇私枉法地将祁景安提到了这个位置的, 副教主的事情,连过场都没有走,直接扔给了祁景安。 依然还是有人不服气,秦夜泊也没多说什么,都让祁景安去处理了。 不管是不是威压,还是人心所向,祁景安的能力还是十分突出的,没用多久,整个染灵便是无人反对了。 当初秦青岚也是,几乎直接就是秦夜泊一声令下,让秦青岚到了三十五分坛,没用多久便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空有一身本事终归是无用的,最后还不是做了别人的利刃? 当权者最喜欢的,莫过于空有一身本事的时候了,只要能够替自己处理事情,只要听命于自己,那就是他手中最大的底牌。 想想姬冰尘,他追随苏逸,始终都是忠心耿耿,从未违抗过任何苏逸的命令。秦夜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悲哀,毕竟二人追求的东西,终归还是不同的。 姬冰尘追求的,仅仅是追随苏逸么?并不是的。 他的心是属于漠北边疆的,那里才是他的战场。苏逸的领导之才,是折服了姬冰尘的。 所以,姬冰尘,要的边境祥和安定,要的海晏河清。 至于另一个人,便是月无双。 这个人。只能说看不透,他只无理由听从时绍星的话,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不知,是他在意的东西都湮灭在浩浩长河中了,还是从来没有过。 大概,除了月无双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只有月无双自己清楚,时声这个人,已经死在了十年前,他,如今也仅仅是月无双。 只有时绍星,才会喊他一声小声。 “张谦汐可用,但是……现在不行。”祁景安是有所忌讳,现在重用张谦汐会如何? 养虎为患还是得力之将? 最怕的就是身边的人会暗中在背后捅你一刀。 这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至于祁景安,秦夜泊是从来都不会怀疑祁景安的,如果连祁景安都怀疑,那么整个染灵,便无人可用。 无人可用。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那染灵,早晚是不攻自破。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动手了。 那他秦夜泊要这个权,又有什么用呢? 最开始的时候,秦夜泊想要这个位置,是为了彻查鬼门的事情,可,当初参与的人,他不敢说都已经揪出来,但是肯定都杀得七七八八了。 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所谓的真相,其实已经不甚重要。 沐清歌是知道了实情的,可如今也是已经没有必要了。 权利让人上瘾,对于秦夜泊,也是毫不例外的,毕竟,他如今已经开始贪恋这个位子了。 “张谦汐,是适合他的这个位置,但是我想,他应该远不止此。”时间越久,秦夜泊越是觉得张谦汐的能力,并非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 他或许,要比秦夜泊,想得要强。 “适合的话,当时他手里,会有七个人叛变么?”对于祁景安来讲,叛变这种事情,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既然叛变了一次,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次,这样的人,谁敢用?这是祁景安始终不能够想明白的事情。 “走吧景安,教中的事,该来了。”秦夜泊起身,重重叹了口气。 时绍星说的事情,是该到了实行的时候了。秦夜泊心中还是是在没有什么把握的,有的事情他心里明白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可真的处理的时候,倒是开始怀念秦青岚。 毕竟秦青岚似乎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湖上关于凌家的传闻,如何了?”就算是他们不在金陵了,可这传闻,也应该传遍江湖了,怎么不管是沈亦还是祁景安,怎么都未对他说到半句? 正要起身回去,手下人来报:“教主,有二人到访,是南宫家的人,要请么?” 南宫?肯定是为了凌家的事情而来了。 “大厅等我,随后便到。” “是。”手下人应了一声,立刻回去办了。 祁景安皱一下眉,问道:“没人引路怎么能找到这里?” “一见便知。” 到访的人,是南宫漠和司马辰。 司马辰,倒是许久不见了,怪不得南宫漠能够寻过来,是有司马辰带路的。 南宫漠倒也没有多说其余的废话,直接问道:“那夜在凌家的杀手,是秦家人么?可查遍南盛,却是没有他的名字。” “你觉得是秦家做的?”秦夜泊心中还是有些诧异的,南宫漠为何会如此认为? 清君门果然是做好了嫁祸给秦家的准备了么? 倒也未必是嫁祸,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清君门是什么势力?身后的可是苏彦。是皇家。随便发个什么通告,便可以混淆视听了。 反正,还活着的几个人,又没有跳出来说什么。 南宫漠闻言,点了点头。 最后又怕会出什么误会,道:“我知道不是你。” 是不是秦夜泊,南宫漠虽说是没有亲眼所见,可凌家老祖宗都发话了,又有怀疑的理由么? “秦家和临枫山庄有了不小的矛盾,他们才没有时间来对凌家下手的,对凌家下手的,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南宫漠也不好下定论,总不能跑过去抓着姜穆问,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姜穆能说出口才有鬼了。继续问道:“你如此确信?” “确信。”秦夜泊如此笃定,便是知道赵绾珺一死,秦落是不会再去徒生事端。秦潇晗曾说过,秦落在赵绾珺的棺木上刻下了四个字,我妻绾珺。秦落这般在意这种事情,他才不会抽出空来对凌家下手,何况秦潇晗还杀了临枫山庄的人。 “可,夜泊,你知道流言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么?”南宫漠实在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整个人都是有几分纠结的。 说他秦夜泊看着二人成婚,怀恨在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血洗凌家。 秦夜泊愣了一下,面无表情鼓了鼓掌,道:“我真厉害。” 南宫漠是有些着急,他与凌家的关系亲密,又不是秦夜泊能够比的,而似乎,秦夜泊是知道一些隐情。 “秦兄,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怪我疏忽大意。如果我……”怪他,怪他没有相信祁景安的话,当时事情还是有些紧急的,祁景安话还是没有说清楚。 祁景安比谁都着急,他知道是一定出事了,他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凌家,也不是什么所谓的秘密被清君门探知,他只担心秦夜泊和沈亦。 “停,”秦夜泊是毫不犹豫打断他,问道:“你来找我,是只是为了说这个,那你还是请回吧,我尽力了。” 秦夜泊的确是尽力了。 最起码,是尽力活了下来。 “你知道隐情的对不对?”南宫漠眸子清澈干净,直直地看向秦夜泊。 “确实知道一些,不过,我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不信我,我说的再多也是无用。”之前月无双说过,张庚衍曾经问过南宫漠一个问题,秦夜泊记不太清了,但是他对于张庚衍,一定不会像自己一般厌恶至极。 “你说吧。” 秦夜泊想了想,道:“我说是清君门,你相信么?那夜的杀手,名叫姜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名字,因为我怀疑,他根本就是大凉的人。”这些话说得很直接,至于南宫漠接不接受,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不可能!”南宫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随后才反应过来,又坐了回去,道:“抱歉,抱歉。” “那你还是请回吧。”秦夜泊不动声色,没有怒意,只是站起身,继续道:“我能说的也只有些了,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还有清君门叛国的事情,秦夜泊还没说出口,只怕是说了,南宫漠更加不信了。 这天下之事,又不是看到的那般单纯。 无论是秦家,还是南宫家,都终将毁于清君门的野心,秦夜泊不知道,南宫家到底有没有能力,守住这个世家。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章 匿身染灵 “秦夜泊,等等。”南宫漠心里很清楚,秦夜泊绝对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一个人,如果秦夜泊不肯说,那恐怕他自己调查起来,会费很大的力气。 司马辰在一旁始终都未开口,他和秦夜泊这个人,的确是不熟,他还是摸不准秦夜泊的性子,南宫漠为了这些事情焦头烂额,而心中可定是乱了分寸的。 “你还是请回吧。”秦夜泊转过身,最后脚步一顿,道:“清君门叛国,姜穆是大凉之人,童符与他沆瀣一气,你还是保管好南宫家所为的秘密吧,秦家的秘密,只怕是第一个落入清君门手中的。” 至于秦家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说得那么详细了。 十八年前就已经与大凉勾结,这个罪名不可谓不重。 苏彦那种人,谁都不会放过的,只要给了苏彦时间,就连清君门,他也一定不会放过。 这几句话能够说明的事情太多了,南宫漠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却是生生忍住了自己的情绪,语气反而是有些客气的,问道:“此话当真?” 秦夜泊微微侧过头,道:“绝无戏言。” 司马辰盯着秦夜泊侧脸看了片刻,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与顾泽是十分熟络的,可与秦夜泊终归是没有那般熟悉。司马辰和南宫漠性子相投,这二人才走到了一起去,司马辰当初离开了顾泽,也未想到真的会有人敢将染灵教重新洗牌。 真是大手笔的洗牌,半个总坛的势力,也宁肯不要,也绝不留下任何祸患。 “那……南宫家的事情,你会出手相助么?”南宫漠是没有头绪了,这些事情,他还是将信将疑,可他父亲,还是相信张庚衍的,一时之间,他也确实不好说什么了。 “你当我是什么?”秦夜泊连自己的家事都是一团糟,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么?只是有所猜测,也不愿意那凌家老祖宗就这样葬身,所以才会出手相助的。 这些事情秦夜泊是没有说出过口的,他不愿意见到生离死别,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家破人亡,这么多年,他杀了不少人,也亲眼看着不少人死在别人的手中,无论是被仇家所杀的,还是被伤及的无辜,不计其数。 那日碰到李燕铮的时候,直接和姬冰尘血洗他的师门。 依照姬冰尘的性子来说,是一个不留的,而秦夜泊终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杂役女婢,统统赶出了家门。 至于之后姬冰尘动不动手,那就不是秦夜泊能够管的,他能够做的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了,总不能随手都能收留无家可归的人。 南宫漠并不在意这样的结果,毕竟这是他的事情,何况他也不是全然信任秦夜泊的,秦夜泊能够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他的确是很感激了,当下便道:“若是日后有用得到南宫家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 秦夜泊也没有拒绝,点了下头,道:“送客。” 祁景安也没有再停留了,跟着秦夜泊出门去了。 剩下的南宫漠与司马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司马辰开了口,道:“他变了。”秦夜泊方才给他的感觉变了,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他经历过了什么。 南宫漠有些后悔,如果当时,他听了凌萱的话,他停了祁景安的话,或许凌家的事情,能否避免? 而他不知道的是,清君门对于这个秘密是势在必得的,无论是南宫家还是凌家,都逃不出张庚衍的手掌心。至于慕容少白,那个慕容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朝中的人说,有一个叫白慕的人,长相与慕容少白有些相似。 至于秦家的秘密,张庚衍敢确信,是最容易得到的,毕竟秦落这个人,还是比较看重其他人的性命的,果然秦家才最好的选择。 慕容氏功高盖主,苏彦早就有心除之,凌家避世许久,已经没有能够一家独大的实力,而南宫氏义薄云天,说不准会直接和清君门反目成仇,日后再将江湖搅乱。 思量之下,仅仅是秦家,才是最容易掌控的。 而秦潇晗,注定成为了这其中的牺牲品,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命运是什么,但是他必须走下去。 这几日秦青岚倒是赶回了总坛,将那个手掌大的木匣交给了秦夜泊。 秦夜泊接过来看一眼,里面装着一个令牌,是临枫山庄的,这个令牌,就是属于赵绾珺的。 “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秦夜泊是何等敏锐,他都回了总坛这些天了,而秦青岚却是始终都没有音信。 “的确是出事了,不过,已经灭口了。”秦青岚说得风轻云淡,让是让秦夜泊一头雾水。 灭口?秦家有把谁家灭口了? 秦青岚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左右不过是临枫山庄的人,惹了秦潇晗看不顺眼,直接拿着惊雀枪把那醉仙翁捅了一个透心凉,扔到城外的荒山中了。 “早就该这样。”秦夜泊对于临枫山庄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可毕竟是母亲的山庄,他也是没有那么多反感。可公然惊扰母亲的灵堂,那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换成他,说不定也是提着泣魂枪打了过去。 “是该如此,教中也该重新整顿了,听时绍星的吧,这个人,可以让你少走许多的弯路。” 毕竟那些弯路,时绍星本人都已经走过了,比谁都熟悉。 “我在想秦潇晗,该怎么办。”秦夜泊的担不无道理,秦家虽说与清君门勾结在了一起,可,依照秦潇晗的性子,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活。 这个性子,一定会和清君门血拼的,秦落尚在还好说,可万一秦落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秦潇晗……秦夜泊不敢想。 秦青岚正要说什么,祁景安敲了敲门,道:“教主,苏公子在等候了。” “苏逸?”秦夜泊觉得头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两个都来找他?一个南宫漠,他已经不想见了,这还来了一个苏逸? 苏逸想查到总坛是在哪里,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毕竟漫园的消息,是最是迅速精准。 祁景安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问道:“要不要赶出去?” “别。”秦夜泊一把按住祁景安,苏逸这个人,秦夜泊觉得自己还是得罪不起的。 祁景安挑了挑眉问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与苏逸打交道,的确是心累,就连秦青岚这种人和苏逸站在一起,只怕心中都会有些许的不安了。秦青岚已经算是城府比较深的,可是苏逸……苏逸不是省油的灯。 何止不是省油的灯,他是赤阳之辉,能够灼热一切的人。 让祁景安泡了茶,秦夜泊捧起茶杯,雾气氤氲,睫毛上甚至沾上了水雾。 苏逸也是这般,慢慢抱着一碗茶,丝毫没有提起来意,就好像与朋友串门一般。 秦青岚也静静坐在一边,几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而率先打破这个局面的,是苏逸。 “秦兄,我是来给你报酬的。”苏逸淡淡说出这句话。 “什么报酬?”秦夜泊实在是记不清了,漫园好像,并没有欠过他什么。 “刺杀沈青的报酬啊。”苏逸依旧是风轻云淡,继续道:“整个漫园,都听从你的调遣,无论是刺探情报,还是派出杀手,亦或是帮你培养几个杀手,你随意动用,我不会过问的。” 苏逸的确是够气魄,若是仅仅是前面那些,秦夜泊一定会心存顾忌的,而今他却是说,不会过问。 这四个字,的确是豪爽,也表明了他苏逸的态度。 “条件呢?”秦青岚眼也不抬,就问了这句话。 没有条件,就不是苏逸了,毕竟只有牵扯的利益更符合苏逸的需求,苏逸才会这般豪爽,不然苦心经营二十年的漫园,不就是拱手让人了么? “条件啊。”苏逸想了一下,道:“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漫园这个名字了,秦夜泊,你明白么?” 虽然是秦青岚问出的,可苏逸的回答,却是带上了秦夜泊的名字。 毕竟这里大权在握的是,秦夜泊,之要秦夜泊明白了苏逸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切好说了。 秦夜泊是听明白了的,苏逸早就说过了,希望有一个势力能够掩盖住漫园存在的痕迹,那个时候就已经暗示秦夜泊,漫园要匿身在染灵教中,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为了让苏彦不敢贸然对他们动手。 毕竟漫园,只是一个杀手组织,一旦真的起兵,那漫园是必输无疑的。 那才是苏逸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那才真真的将所有心血毁于一旦的。 苏逸或许还能够再次组建势力,但,既然能够避免,哪又为何去白费力气做哪些呢? “我明白了。”秦夜泊早就知道了苏逸的目的,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能力。 对于苏逸和秦夜泊来说,不过都是各取所需而已,而苏逸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希望漫园是在别人的保护之下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既然明白了,就好说了。”苏逸垂眸,最后起身向门外走去,道:“我会让姬冰尘跟你说的。” 秦夜泊点了点头,而苏逸头也没有回便径直走出去。 漫园和染灵彻底勾结在一起,这是秦青岚有些担心的事情。或许,对于苏逸的反感,是祁景安和秦青岚唯一能够达成一致的了。 苏逸做事雷厉风行,漫园彻底交给染灵,用了不足三天。秦夜泊也不会过问漫园的事,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不利于染灵,毕竟,如今他们是在同一立场上的。 姬冰尘见到秦夜泊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还是姬冰尘先开了口,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我曾给过你一张白纸。” 秦夜泊当然记得,姬家那时候还不肯和他们合作的,结果便是因为姬冰尘的这一张白纸,姬冰若才应了下来。 “那张白纸就是园主给你的,那些话,实在是不便放在书面上说。” 而那个唯一的条件,今日总算是实现了,那张纸,秦夜泊还是留着的,毕竟不知道漫园的意图。而后知道了漫园意图后,那张纸早就忘到脑后去了。今日若不是姬冰尘提了一下,他还是想不起来的。 回去就烧了那张纸。 已经是二月初了,六个山庄也该去长安了吧? 一张请帖送到了染灵教,是清君门发的,邀了各个门派山庄的掌门,共赴长安。清君门,怎么又是他们,秦夜泊只觉得头大,如果可以,他绝对不要再看到张庚衍那张脸了。 “长安?”祁景安挑了挑眉,问道:“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秦夜泊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就算差得多,扔给秦青岚处理就好,这个时候回总坛可真是正是时候。 秦青岚听了个大概,给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和时绍星的事情,张庚衍是想告知天下人。” 最省事的办法就是让各个掌门亲眼所见,那日后秦夜泊便再无容身之地了。 秦夜泊表情有些严肃,显然没有了平时的玩味,思索了半天,才道:“难道天下人还不知?” 这话一出,只见秦青岚抄起烛台就向秦夜泊走去。 “景安,景安你拦住他!” 祁景安默默退了两步,拦住了秦青岚,道:“你轻点,他现在不禁打。” 最出乎意料的是,时绍星也收到了这张请柬,而月无双,却是没有。 按理来说,时绍星的寒云教已亡,时绍星是断然不会收到这请柬的,而被清君门视为贵客的月无双,却是没有。 但是想通了秦青岚的话,倒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是想让所有的门派势力都清楚秦夜泊是什么样的为人。 “你最好不要去。”秦青岚性格算是稳重的,这种事情他是不想理会的。 秦夜泊却是摇头拒绝,道:“放在以前,我是可以将所有的事置之不理,任流言蜚语,我也都不在乎。而今,染灵的名声已经不是从前了,无论是鬼门,还是寒云教,都可以与我扯上关系。” “我当然可以选择不去长安,可,终归还是有人信了清君门。我便是要站出来,告诉所有人,我秦夜泊行得堂堂正正。” 秦青岚最后还是没有再阻拦下了。 去长安路程说远不远,秦夜泊,时绍星,再加上一个祁景安,三个人同去长安。 而月无双,还是在暗中随行了,不是为了秦夜泊,而是为了时绍星的安危。 安顿下后,停留了没有几日,其余的山庄门派的掌门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翌日一早,清君门便下了通知,邀各个掌门一叙。 毕竟时绍星也在被邀之列,可秦夜泊总觉得清君门是想把时绍星从他身边支开。 “时兄,你最好与我同行。”不是因为安危的问题,而是担心他会处于众矢之的。 清君门选的地方,像极了风云楼,张庚衍站在二楼,望着一楼到位的各个掌门,不知在想什么。 来到这儿的人,还真是有不少眼熟的人。至于鬼门,他们向来不在意这种事情,自然是无人前来。对此,张庚衍也不太在意鬼门了。 还有六个山庄的庄主,身后都分别跟着几个人。看起来是颇为熟络,秦夜泊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人提起那醉仙翁的事情。 看来这个事情,临枫山庄还是按下不提了,只不过日后,会不会重新将此事再向秦家寻仇,也未可知了。 张庚衍倒是先向各位行了一礼,表明了歉意,道:“今日将诸位聚集于此,实在是心中不忍,今日向诸位赔个不是。” 又说了许多关于帝江盛会的消息,倒也不是什么重大消息,而是告诉各位,需要各个门派共同维持秩序,且不要生了什么乱子。 秦夜泊是无心在听,还维持秩序?清君门自己不要出什么乱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何况染灵中,也算刚刚稳定,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处理完毕。 “还有一件事我想与大家说一说。”张庚衍语调不紧不慢。 秦夜泊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如果不出意外,还提到他的大名了。 “染灵教,与时绍星勾结不清,在我清君门最初对付寒云教的时候,便和时绍星勾结在一起。” “其教主秦夜泊用心叵测,实在是让人想到十年前开河宫一战。时绍星借机利用清君门,吞并了开河宫,将其取而代之。” “如今秦夜泊与他的做法,缺是十分相同,那江湖第一魔教,终归还是没有灭亡。” 秦夜泊:“……我觉得已经不仅仅是勾结不清的问题了。” 时绍星:“我也这么觉得。” “当初你被迫上位,之后也是这样成为了第一魔教?” 时绍星摇头:“我记不太清了,这个名号都是别人扣给我的。” “秦夜泊,站出来说一说?” 认识秦夜泊这张脸的人,目光早就放在秦夜泊身上了,而不认识这张脸的,也顺着张庚衍的目光看了过去。 “没错。”秦夜泊面色不改,站起身,抬头看着张庚衍,身影笔直如松。 “你能够尽数接纳童符的部下,我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时绍星?周元鸿乃是童符心腹,却做着不耻的勾当——宋员外应该很清楚了——”秦夜泊顿了一下,盯着张庚衍,问道:“还是你觉得,你以为你做的事,就没人察觉了?” 张庚衍听到周元鸿,瞳孔不禁缩了缩。 周元鸿做的这些事情,他能不清楚么?漫园放出的消息,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尽数压下,如今再被挖出来,那他该如何?苏彦已经开始警告他了,离开了苏彦,现在还不是时机。 “巧言令色,第一魔教的寒云教,多少无辜人都死在他们的手中了?烧杀抢掠,真真是罪该万死。”张庚衍面上带了怒气,只是秦夜泊不知道,他是气寒云教的所作所为,还是气他秦夜泊对此全然不惧的态度。 “你不会是想走寒云教的旧路?” 秦夜泊依旧是没有太多情绪,缓声道:“那便用时间来证明吧,证明我的人,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会肆意屠杀善良。” “寒云教分裂已久,童符已有叛国之意,时绍星万般无奈之下,才划清了与童符的关系,而你要与童符沆瀣一气,是为了什么?” 最后,秦夜泊看着张庚衍,深深呼出了口气,道:“你放任手下行叛国之举,又是为了什么?” 语调平静,却是炸开了四方。 低声交谈的声音几乎要把张庚衍淹没,秦夜泊居然在这个时候敢说出这些事情。 叛国!清君门居然叛国! 张庚衍脸色明显是沉了下去,却也是稳住了气场,道:“你张口叛国闭口叛国,可拿得出半分证据?如此在这里信口开河,就不怕天威降临?”张庚衍口中的天威,仅有一个人,那就是苏彦。 “证据,自然是有的,那么咱们日后再论此事?既然做了,还是坦坦荡荡承认,省得日后被人查出,落得人人唾弃的骂名。”秦夜泊是丝毫不惧的,反正都已经和苏彦作对了,还会怕了一个张庚衍么? 秦夜泊与张庚衍对视一眼,二人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这算是,宣战么? “张门主,你我已经交手不止一次,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总之,我秦夜泊,行的堂堂正正,不像你,做了什么还需要其他人来担这个功劳。” 这是话里有话,指的是凌家的事情,张庚衍倒也不怕秦夜泊提起这件事情,可没想到,秦夜泊根本就没有明说。 只怕明说了,反而不信他了。 “教主,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该当如何?”祁景安压低了声音,染灵那么多人,自然还是需要杀鸡儆猴的。 秦夜泊看着祁景安,道:“景安不知道怎么做么?” 祁景安心里有瞬间的慌乱,他在秦夜泊面前,已经是尽数收敛起了锋芒,他做的那些事,秦夜泊心里都清楚,却是没有干预过。而他自己是明白的,秦夜泊不喜欢他做哪些事情。 未说出口的,便是不在意么?其实过了这么久,谁都没有提过。 而秦夜泊轻轻笑了笑,道:“景安只管放手去做,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庄聚首 祁景安恍然大悟,道:“你说寒云教是不是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教主才会恶名远扬?” 让手下放手去做?能够不出乱子才怪。不过,祁景安绝对不是会乱来的人,也不是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喜好做事的人,对于他,秦夜泊是百分之百信任的。 时绍星干咳两声,道:“差不多是如此了。”他也没有否认,因为最初,他太重用童符了,结果日后成了气候,时绍星也是无可奈何,这才抽离了他的部下,因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对付寒云教的。 不然,童符永远都不可能明目张胆去做他的那些事情。 几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张庚衍却是没有再开口了,而是看着底下的众人。 秦夜泊,好像的确是变了一些了。 “功劳,自然是厥功甚伟者,得。”张庚衍扫视着所有人,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是多多少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实在是不好做什么。 如果可以,直接砍死秦夜泊,一定能给他省去不少的麻烦事。张庚衍和漫园的恩怨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慕容家出事的时候,漫园一定猜到了使他们做的了。 提到漫园,这个实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各处都是寻不到任何的一点蛛丝马迹。这让张庚衍的确是有些头疼,这就相当于清君门在明,而他苏逸在暗,这对漫园来说,更是容易得手了。 “敢问,何为厥功甚伟?”秦夜泊不卑不亢,既然点到了秦夜泊的大名,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继续藏着掖着也是没有意思的,总之秦夜泊是站出来了。就看那张庚衍,敢不敢与他一斗到底了。 “自然是有恩于江湖。”张庚衍从未公开承认过他与朝廷的关系,而真正有所防备的门派,都已经暗中调查过了,加上一些猜测,更是可以确信。 三皇子失踪的那年,是漫园和清君门刚刚建起的时间。过了二十年,漫园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而清君门,倒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这江湖上的名声,说没有人在意,的确是没有的,可一方势力,没有人在意,那才是奇怪。 自从清君门组建至今,打探它消息的不止是一个人。而那几年中,加入清君门的,仿佛都是凭借门主的喜好,随意而为的。 毕竟,那时候想加入的人,却一个都没有被收入。 清君门的人,是哪里来的?到底是哪里来的? 寻常百姓倒是不太可能,又不是混迹于江湖的人,还是身怀绝技。 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和皇家有关? 明眼人早就觉得清君门行事根本不符合常理,一个江湖势力,拥有怎么样的根基和背景,才能不顾朝廷? 那就是他的背景本身,就是朝廷。 “有恩?”秦夜泊沉默片刻,继续道:“清理门户,算是有恩吗?” 清理门户,最近的事情,就是凌家的事情了,几乎灭门。自从慕容氏出了事,所有人都在猜测南宫氏和凌家谁会先惨遭毒手,没想到凌家和南宫家如此这般,却还是没有逃过这个结局。 张庚衍却问道:“那要看是清理了谁的门户了。” “凌家。”秦夜泊几乎是立刻说出了这两个字,而后又慢悠悠地坐了回去。“门主真是辛苦了,想必行动如此迅速,实在是不易吧?” 张庚衍只是笑了笑,道:“今日便到此吧,想必诸位要在长安小住几日,还有不少的事情要交代的的。” 其余的人也都散了场,这一出,算是众说纷纭,秦夜泊是坦坦荡荡的,他做过什么自己比谁都清楚,也是问心无愧的。 至于他人信不信,他也是不在意了。如今时绍星也是跟在他身边的人,无论之前是如何,无论时绍星名声如何,他都会一一证明,谁才是这恶人,谁才是真正在权谋中谋利的,谁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叛国之举的。 张庚衍所作做所为,秦夜泊就算是不甚清楚,可时至今日,就秦夜泊知的那些事情,就足够将清君门置于死地了。单单是叛国一条,就已经罪不容诛,何况还放了外域杀手入关,更是难以开脱的罪名。 可事实上,既然有了叛国罪名,其余的罪名,多一点与少一点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 只要是被证实,苏彦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这一点张庚衍绝对是心知肚明的,可秦夜泊实在是想不出任何理由,为何非要行如此逆举?苏彦待他们不薄的,甚至超过苏彦手下的绝大部分人。 可张庚衍似乎并不是心满意足,他想要的是权利,还是财富? 秦夜泊想到了四个世家共同保管的那个秘密,一批护国宝藏,富可敌国。只是不知道张庚衍是要自己独占,还是要将之拱手让人? 可是怎么对付这个清君门,实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想要连根拔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身后势力是皇家,是苏彦,难不成还能将苏彦连根拔起么? 那不就是南盛易主? 如此想来,也怪不得张庚衍在江湖行事嚣张,毕竟只要盖住了苏彦的耳朵,那就再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就算是秦夜泊真正农历清了清君门在做些什么勾当,也是束手无策。 真的能将清君门连根拔起么? 秦夜泊觉得头大,这楼里的人已经散了,只剩下秦夜泊几个人,那杂役也未催促,只是默默擦着桌椅,再放好了茶壶碗筷。 祁景安明白秦夜泊是心中在思索什么,便是没有再打扰。时绍星也算是看得开,要了一壶茶,倒是有些闲情逸致了。 沉默良久,秦夜泊才道:“我们也走吧。” 时绍星突然问道:“漫园的园主,究竟是什么身份?”时绍星已经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是有人听到。 毕竟苏可是皇姓,而且漫园的来历,确确实实的有些奇怪的。一个组织,怎么可能组建得如此迅速,时绍星肯定是注意到了异常,却也是丝毫没有头绪。 “苏逸。”秦夜泊没有多加解释,时绍星的阅历可是比秦夜泊多了许多了,这三皇子的名字,时绍星不可能没听说过。 当年都说三皇子有些痴傻的,宫中更有心怀不轨之人将他送到了雁门关,希望他战死边疆,永远不要回来。可没想到三皇子苏逸骁勇善战,镇守雁门关,大凉燕楚无人敢来犯,只得将重兵收入国内。 这当时吓坏了与苏逸争斗的人,他根本不是痴傻的,小小年纪这等心机 ,实在是不能再留了! 而苏逸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危险,直接诈死,在心腹的保护下遁入了中原,无踪迹可寻。 同年,漫园这个势力已经组建而起,酬金高昂,从无失手。 时绍星早就在心里把这些事情连在一起了,苏逸,就是当初的那个三皇帝,那时候苏彦还没有登上皇位,便已经派了人组建清君门,去探查苏逸的生死。 苏彦是不可能相信苏逸会死在雁门关的。 这等心机的人,是不可能如此轻易死去。 罢了,那些事情倒是不必去想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 六个山庄今日便是要聚首在此了,当日夜里算是大摆宴席,那其他门派的人倒也愿意前去热闹一番,几个山庄倒也是不会拒绝的。 六个山庄的名字,秦夜泊是早就听闻过了,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山庄中的人。就算是广邀天下豪杰,这几个山庄也是按兵不动。 “你不去你母亲的母家山庄联络一番?”时绍星轻轻拽了一下秦夜泊的衣衫。 “临枫山庄, 可能和秦家有化解不开的深仇了。”秦夜泊听秦青岚讲,杀了临枫山庄的人,还抛尸荒山。 这谁能忍? 如果是秦夜泊,可能会直接杀过去了。 时绍星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便问道:“为何?” “因为……”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有人问那临枫山庄的庄主道:“今年怎么不见那醉仙翁啊?他可是爱热闹的人,闲不住。” “醉仙翁携带弟子云游四方,今日还未归,也不必等他们了。”那临枫山庄的庄主态度自若。 秦夜泊松了口气,不知道他们这么说算不算是托词,可好歹还是没有彻底把话说开了。 秦夜泊便压低了声音对时绍星道:“就是这个醉仙翁,可能埋在秦家后院里了。” 那临枫山庄的庄主突然转过头,直直看向秦夜泊,问道:“你叫秦夜泊?这个名字是有些耳熟。” 秦夜泊面不改色,道:“凌家的事,可是传着我的名字,难免不耳熟。” “不是这个,是很多年,我就知道这个名字了。”临枫山庄的庄主目光笃定,仿佛直接将他看穿。 “你是赵绾珺的儿子,秦夜泊。” 秦夜泊身影猛然顿住,他当然知道秦家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当时不知,现在恐怕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了,毕竟他是秦家的二少爷,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秦夜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见过临枫山庄庄主,是晚辈失礼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家人,何必客气。”那庄主面色没有变化,让人看不出喜怒。 “那也是晚辈该尽的礼。”秦夜泊自然是不怕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庄主会做什么事,可真是胆敢动手,秦夜泊也不会怕了他。 至于是一家人,倒是让其他的几个山庄有些疑惑,但也是稍微一想便知道的,那秦家和临枫山庄的事情,当年也算是沸沸扬扬的了,秦落可是好枪法。 可惜也只是当年的事情了,如今的秦家,再提起来却不是那般人人称道了。尤其是慕容家的事情之后,对于秦家可谓是避之不及,临枫山庄也曾经询问过赵绾珺究竟是不是和传闻那般,那赵绾珺却并未回答。 那个时候的赵绾珺就已经知道了,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是无济于事的,干脆也不再理会了。秦落担忧赵绾珺会有忧虑,这才回了巴蜀之地,远离了那山庄,还有长安。 因为秦落知道,长安的帝江盛会,临枫山庄一定会出面的,而赵绾珺,大概也是不想见到他们的。 以赵绾珺的聪明伶俐,发现秦家做了这些事情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只能说明赵绾珺心里都清楚,但是不愿说出,她怎么可能不会担忧秦落?这么多年都未曾亏待过她,就算是曾指腹为婚的那女子,都被他当了妾,虽说未有亏待,可还是在生下秦潇晗的时候撒手人寰了。 “那……”临枫山庄的庄主沉默了片刻,道:“多年未见,不知可否给个薄面,秦教主?” 秦夜泊的地位,当然是不能和几个庄主能够比的,可这些天过来了,尤其是寒云教的事情之后,谁还敢不重视他秦夜泊? 坐拥这个染灵教,甚至时绍星和月无双,再加上漫园都已经收入囊中。即便是没有消息,可还是胡有些人察觉出不少的事情,漫园是不可能突然就会销声匿迹,毕竟他可是存在了整整二十年。 至于凌家的传闻,都说是秦家二少爷如何如何。 实在是有些牵强了,任凭流言蜚语传了那般久,秦夜泊也懒得出面解释了。 “庄主有事尽管吩咐,晚辈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实话,秦夜泊对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这个人说多见不见? 那临枫山庄的庄主倒也是看上去豪爽之人,道:“今日你我投缘,不如单独一叙述?” 明显就是托词了,这二人尚未见过面,何来投缘之说? 祁景安想要说什么,却被拉住,秦夜泊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 单独开了一雅间,秦夜泊面前坐着那临枫山庄的庄主。 此人名为赵懿,这一点秦夜泊是早就知道的,毕竟六个山庄的大名,可是在江湖上算得上广为流传了。 “不知庄主有何指教?”秦夜泊面对这个人,压力倒是没有多少,只是有一些担心了。 担心这个人会翻秦家的账,可临枫山庄,根本就不是在乎赵绾珺的死活。 只怕在乎人所谓的颜面了。 “指教谈不上,倒是想起来了不少往事。”赵懿想了想,突然问道:“我见你的时候,你九岁。” 秦夜泊不信他是真的认出了他来。隔了这么多年,别说是别人,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会认得出。 “时隔多年,我反而是记不清了。”秦夜泊笑了一下,道:“惭愧。” “无妨。”赵懿依旧是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只道:“那时候你为逮人所劫,我查遍了周围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说完,便是饮了一杯茶,十分自责地“唉”了一声。 都是陈年往事了,为何还要提起来?是想告诉他那些往事都是意外么?还是说他们已经尽力去救他了? 秦夜泊想想那些事,反而不觉得后怕了。那是秦夜泊第一次直面死亡。 可放在今时今日,成为赵懿这种伪善面孔而不自知的人,那才是秦夜泊最不愿意面对的。 真真是还不如死在那些歹人的刀下。 倒也是干净利落了。 “怎么怪得了前辈?都是命罢了,与前辈无关。” 赵懿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好久没有见到你母亲了,不知她是否安好?” 这个时候突然提到了赵绾珺? “看来赵庄主,没有收到秦家的消息了?”秦夜泊也没有打算隐瞒下去。 “什么消息?我姐姐她怎么了?”赵懿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立刻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母亲病逝,赵庄主岂会不知?秦家已经通知了贵山庄了吧?”秦夜泊目光笃定,因为秦潇晗在信中说了,已经通知了临枫山庄,何况秦青岚也说过,通知了赵懿赵庄主。 “这群畜生!”赵懿一手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碗转了几圈,茶水洒了一桌子。 “这群畜生竟敢瞒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那元宁,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才和我说要出去云游。” 这番说辞实在是漂亮,秦夜泊心里忍不住称赞了一声,直接说明自己不知情,又把责任推在了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上。 元宁,是醉仙翁的名讳,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个荒山里躺着了。 秦夜泊干脆也不打算实话实说了,只道:“可惜了我离家太久,秦家的事情我都不太清楚,就连母亲病逝,我也因故未能回去。” 于情于理,他都是要回去看看的,可,那段日子,凌家又出了事,他的伤势实在是不允许。 “做儿子的,没有尽到半分孝心,实在是没有颜面再去慰藉母亲在天之灵了。” 赵懿是想说什么,倒是把话压了下去。 “人之生死,天道无常,等醉仙翁回来,我定要按规矩处置了他。” 秦夜泊心里却是冷笑一声,那醉仙翁已经是回不去了,已经过了这么久,就真的不觉得有异常么? 无论是那醉仙翁,还是这赵懿,倒是有趣得紧。 按理来说,醉仙翁是没有必要到秦家的,还是说,醉仙翁知道赵绾珺有恙,想调查回去邀功? 真是有趣得紧了。 二人剩余的,便是闲谈了,没多久秦夜泊便是起身告辞。 天色已晚,时绍星和祁景安回了住处。 秦夜泊回去,便将今日与那赵懿所谈论的大致说了一遍。 又向时绍星问道:“盛会的规矩,你知道多少?”秦夜泊在时绍星和祁景安面前,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方才那赵懿,秦夜泊敢说他定是逢场作戏,这么大的事情,秦落怎么会选择瞒天过海? 秦夜泊也实在是不想多做解释了,当时是满不在乎的态度,而今有何必非要问出一个缘由呢? 告祭赵绾珺的在天之灵么? 简直搞笑。 不如多关注一下帝江盛会的事情。 “这规矩,每年都是有变的,今年还不是不知,想必也是大同小异了。”时绍星认真想了想。 对于这些情况,时绍星也是不甚了解,毕竟他也仅仅是冷眼旁观,而那月无双便不同,他可是一穿底的榜首。 “回去我去问问小声,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盛会还有那般久,现在不过是商量一下如何筹划罢了。”时绍星对这些事情就不在意了,盛会都是热血小辈一争高下的地方,到了今时今日,他不过也是看看罢了。 聊到深夜,时绍星起身回房休息去了,只剩下了秦夜泊和祁景安两个人。 “你记不记得沈亦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南宫漠是真的信了清君门,所以,南宫真的会信你么?”祁景安对南宫漠这个人还是没有好感的,说来也是奇怪,祁景安这个人看上去温和,但是对于谁似乎都是没有放在眼底。 祁景安对于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没有抱有好感,尤其是恶心秦青岚和苏逸这种人。 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在背后都不知道下过多杀次手,他自己,也是这种人,或许是处于同类的厌恶,祁景安感觉到的,只有十分恶心。而南宫漠,他也着实是提不起好感来。 信了清君门是他自己的事情,既然秦夜泊已经告诉过他实情,还是要质疑么? 虽说都是出于人之常情,可祁景安也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既然不相信,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来问实情? 南宫漠定然已经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家里人,那到底是信与不信,只怕最后被冤的人,还是秦夜泊。眼见为实,可看到的,一定是真的么? 就算凌家老祖宗也为秦夜泊说了话,可真的不会有人觉得是秦夜泊用计哄骗么? 乱七八糟的事情单单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南宫家生死有命吧,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至于他信不信,那与我无关。”秦夜泊知道南宫漠是信了清君门,所以才不愿与他多说什么。 “那只能算他们咎由自取了。”祁景安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能够提醒他们一次,算得上仁至义尽,有没有什么交情。 试问,你会为了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而以身犯险么? 秦夜泊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个盛会,只怕是其中的水,很深了。” 因为他感觉到了,几个山庄交谈之时,隐隐的敌意。不知这个敌意,什么时候才能爆发呢?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山贼 “景安,这里的事情,你都代我处理,我回一趟秦家。”秦夜泊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回去一趟了。 祁景安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秦夜泊的本事,祁景安还是相信的。 “让沈亦跟你去吧。”祁景安看着地图,道:“不差这一日的时间。” 秦夜泊摇摇头,直接拒绝道:“让沈亦在总坛休息吧,帝江盛会还得让他来挑几个人。” 其实挑谁都是无所谓的,他也不指望染灵会有一个一穿底的怪物了。 “只要别辱没了染灵的名声。”秦夜泊也懒得过问。 祁景安突然认真看着秦夜泊,问道:“你睡醒了么?染灵现在有什么名声啊喂?” 秦夜泊恍然大悟:“有道理。” “不去告诉时绍星了?”祁景安是没有把时绍星当过自己人,但是如今他和时绍星的关系来说,时绍星也算不得外人。 毕竟这染灵大半的势力都是时绍星名下的。 虽说尽数给了秦夜泊。 “当然要告诉他,只是这张庚衍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你们得多加防备些。”他和清君门的恩怨,已经是触及到利益,根本不可能化解。 既然不能化解,那就直接斗到底了。 待秦夜泊走后,时绍星立刻让祁景安向总坛传信,要姬冰尘尾随着秦夜泊。 秦夜泊和姬冰尘关系匪浅,时绍星还是看得出来的,何况姬冰尘这一身功夫都能与小声一较高下,此人前去,才是最放心的。 一路避开了官道,毕竟秦夜泊背着泣魂枪,实在是不便,毕竟律法中不可随意持利器伤人。 虽说秦夜泊不会主动伤人,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走了偏僻的路。 一人一马,脚程倒也不算慢的。 听闻山间劫匪众多,不少都是打着各派势力名声的,是真是假,只怕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沿着山路蜿蜒而下,一伙山贼推着一辆木车,车上装着几袋粮食,甚至旁边害坐着一名少女。 秦夜泊勒住了马,静静等着山贼走到他的面前。 “何人挡路,还不速速让开?”为首的山贼倒是丝毫不惧,大声喝到:“不然叫你一起收拾了!” “少,少侠救我……”那少女十分惊恐。缺未敢大声呼救。 那山贼瞪了少女一眼。满满都是警告。 “不认得我没关系,知道我是杀你的人就好,顺便让你认识一样东西。”秦夜泊从背后拿过泣魂枪,道:“泣魂枪,认得我么?” “这是……泣魂枪?”那山贼算是知道今日碰到的人是谁了。 染灵的教主,年仅二十七的秦夜泊。 秦夜泊默然,果然,这把枪的确比他这张脸好认得多。 那为首的山贼扛着一把刀,大喝一声,直接向秦夜泊劈来。 秦夜泊轻轻转身躲过,直接拿着泣魂枪冲他头上砸去,那山贼倒是躲过去了,缺还是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而后看着秦夜泊,表情有些讥讽,“不过如此啊。” 秦夜泊倒是不会理会他,直接收了泣魂枪,省得待会还要擦。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秦夜泊已经到了山贼面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握着一把短刀。 刀下是蜿蜒的一道血红色,以及山贼临死时的不可置信。 “走了。”秦夜泊拔起泣魂枪,负于身后。 那少女有些心有余悸地看向周围的几个山贼,不知该不该迈出这一步。 这个人可以就她走,可是,她的村子怎么办? 秦夜泊停住脚步,那少女没有跟上来,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不早了,能借宿么?”秦夜泊微微侧过脸,向那少女问道。 那少女连忙跟上来,给他引了条路。 秦夜泊觉得奇怪,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在秦夜泊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而这少女…… 罢了,先到了村子在做打算了。 在村口,方才那山贼已经在等候,各个都是摩拳擦掌。 “多管闲事,今日爷爷憨憨教你如何做人!” “闲事?”秦夜泊当初的一身正气早就散如青烟了,不过今日撞见了,算他们运气不好。 “那今日的闲事,我管定了。”自从和姜穆一战之后,到今日他还没动过手。 真是不知者无畏,只怕为了冒充各个门派的人,也费了不少功夫去打听那些掌门的容貌。 却不知者但凡是掌门,都是有些本事的,岂能轻而易举栽在这些人手中? 一人未杀,而那些人几乎都是落荒而逃。 若是秦夜泊回头。便会发现那少女偷偷将刀收回了鞘中。 那少女的父母种地而生,家中朴素,衣裳洗的倒是干净,虽说不算是盛宴,可已经十分不错了。 深夜,秦夜泊猛然睁开眼,那少女站在他的床前,举起了刀。 “杀我啊?”秦夜泊翻身而起,一脚踹在她的腹上,顺手接过了她的刀。 少女半跪在地上,伸手扶住门框,眼中含泪,问道:“哥哥你知道吗,我不杀你,他们就要杀了我,我,我没有办法……” “如果你一开始和我讲明实情,我或许会帮你们斩草除根。”秦夜泊语调清淡,竟是第一次带上了淡漠。 有些事情他没有细想,实在是心烦意乱,这少女和那贼人,算是一起的,若是这少女想脱离这里,秦夜泊说不准还真会带她离开。 他不是天生冷漠人,可越是离家越近,他心中越是烦躁不安,心中总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尤其是他想到母亲的时候,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他更是寝食难安。 如今又碰上了这种事情,更让他是有些恼火。 “我……”那少女哭的泣不成声,秦夜泊抓起泣魂枪便像外走了去。 在外和衣而眠,这是秦夜泊的习惯。而这种心境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更是浅眠。 算这帮山贼运气不佳,这个时候撞到了秦夜泊。深夜中的参叫声与咒骂之声不断,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但凡是没有反抗的,秦夜泊都是放了一条生路。 无心杀他,他也不会杀人。 最后是这少女的父母,惊恐的跪在秦夜泊面前。 秦夜泊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杀你们。”随后牵了马顺着小路而去。 天光微量,一人穿着黑袍到了这处村子。 “真的是,还有漏网之鱼,夜泊做事也太不干脆了。” 那村民本看到来人背着包袱,身上穿戴的定是大户人家。心中一阵窃喜,而后听到这句话如坠寒冰。 一把细刀,结果了全村上下的性命。 姬冰尘收了手,慢条斯理擦着细刀,而后看向石磨下,道:“出来吧,不然,我可就自己动手了。” 那少女爬出来,一张精致的脸上现在却是沾满了泥土。 “你和那个人,是一伙的么?” 姬冰尘语调没有起伏,道:“我是给他处理后事的。”想了想,有补上一句:“处理你们的后事。” 方才姬冰尘跟着秦夜泊的时候就发觉除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附近的他是没有见到一出村寨,除了这个村子。 什么村子,这才是山贼的老巢。 夏日里种地而生,冬日里便做着趁火打劫的勾当,放下锄头,便拿起屠刀。这个村子存在了多久,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便存在了多久。 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无法改变了。 姬冰尘也见不得这种人,还是处理干净为好。 那少女却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是没有求姬冰尘放他一命,也没有反抗。 姬冰尘才没有那么多愁善感,直接是手起刀落,那少女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 秦夜泊回了秦家的府院,管家拦住了他,秦夜泊拱手道:“在下,秦夜泊。” 那管家也不敢耽搁,立刻去通知的秦落。 秦落看着许久不见的秦夜泊,叹了口气,道:“回来了?去看看你娘,让你三弟和你一起去,我去叫他。” 他果然是变了许多,从前,他是不会这般多话的。 秦潇晗站在一旁,低垂着头,无言之间,多年的感激与愧疚交织,心绪奔蹿,赵绾珺不曾亏待于他,而他亲手送走了赵绾珺。 料峭春风带了寒意,将晓的黎明,微微凉意扑面而来,而沉入泥土的赵绾珺,再也看不到了。 秦潇晗这个人一生无惧,如今是在这墓前失了分寸。 “二哥。” “我在。”秦夜泊身影挺直,视线不知道投向了哪里。 “二哥,二哥近来可好?”秦潇晗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最后只问出了这句话。 “一切安好。” 赵绾珺的墓碑旁,竖着两把枪。 泣魂枪和惊雀枪。 说完这四个字后,二人又是沉默了许久。秦潇晗突然问道:“二哥,你想哭么?” 秦夜泊摇摇头,道:“哭不出。”他的确是没有太多的难受,可正式因为这个,他才更加难受。 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就像是在黑夜撕开的伤口,看不到它,只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生疼。 甚至比被泣魂枪刺穿胸膛的疼,还要疼上几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别 “有些事情我想明白得太晚了。”秦夜泊坐下来,也不在意这泥土还是未干的。 秦潇晗也坐下来,从筐子中拿出了两壶酒。 都是冷的,没有温过。微风吹过四周,枯死的草木随风而动,倒是有些荒凉。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秦夜泊看着秦潇晗,手里抓起酒壶。 “这是父亲的意思,想必,娘也很喜欢吧。”秦潇晗也只是据实回答。 气氛太压抑了,随便说些什么都好,也不至于如此地悲凉。 “传闻你都听到了么?”秦夜泊喝了口酒,着实是有些凉的,倒也是冷静了不少。 什么秦夜泊怀恨在心,嫉妒那南宫家,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怒火放在了凌家身上。 “听到了,真是岂有此理。”秦潇晗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兴致的,也只是行了一句,想了想又道:“不如我替二哥杀了那造谣的人?” “对嘛,岂有此理。就算动手,我也是砍南宫漠,怎么可能对凌家下手?”秦夜泊暗自骂了一声。他从来都不会看不起弱者,他只想面对比他更加强势的对手。 就算动手,他也会挑南宫家,不会动凌家半分。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二哥知道母亲特别喜欢吃江南的糕点么?” 他每次出门,都会让人带了糕点回来,几乎都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亲自送到赵绾珺面前。 “其实母亲对甜食没有什么感觉。”秦潇晗抬头,望着天空,而思绪又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母亲是想家的,她是江南的姑娘,爱上了父亲,才到了这山高水恶的地方。”秦潇晗揉了揉双眼,又道:“不说这个了,二哥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不妨与我说一说?” “你说,穷苦人家的生活方式,一定是锄头与屠刀么?”秦夜泊是想到了那个村子,他们就是山贼本身,却也是在辛苦忙碌。 山货也是要卖到城里的,自己也要存够一年的粮食。 而过路的行人,总是做了他们的刀下亡魂,就算是有人报官,那官府的人来到这里,只会看到一群老弱病残,说儿子都被山贼劫走了,过路行人他们是真的不知啊。 官府拿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安慰安慰老人家了。 秦潇晗摇摇头,道:“二哥,我不知道。我在秦家可以说锦衣玉食,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劫掠过往路人。我不明白那些依靠种地而生的人……同样,他也不会理解我们在刀头舔血的日子。” 这的确是理解不了的东西,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互通的。所以,秦夜泊从未为钱财发愁,自然是不明白为了钱财而苦苦求生的人。 秦夜泊唯一的想法就是,有人杀他的人,他也不会放过了。 说到底还是被姬冰尘影响了许多,从前,他可能只顾着脱身便罢了。 “说来可笑,那山贼的村子里,竟然让一姑娘来杀我,是觉得我会怜香惜玉不忍动手么?”秦夜泊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儿也没有湖面,他也不知是不是这张脸看起来是容易心软的人。 “二哥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秦潇晗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二哥每次都不会伤了我,反而是我能伤了二哥。” 无论是哪里交手,秦夜泊从未将刀锋对准他。 “不过,二哥可知,母亲是我杀的?”秦潇晗眼神太过于赋有攻击性,很难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善人。 而秦潇晗也确确实实自称是一个恶人,做过那般多的恶事,再自称是一个善人,岂不是让人恶心? 秦夜泊深吸了一口气,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 秦潇晗早就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过秦夜泊了,没有隐瞒的必要。 然而也正是如此,秦夜泊方才是没有想象中的怒火。秦潇晗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送了赵绾珺最后一程的。 秦潇晗又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这般做,只能说,赵绾珺实际大限将至。 “二哥记不记得,从前你我闯了祸,都要藏在母亲身后,那时候父亲再生气,看到母亲,也都不气了。”秦潇晗颇有些怀念的,那样的日子,再也不可能有了。 “当年父亲执意要将这个枪法改成万钧,是因为与母亲的名讳想同么?”秦夜泊只是记得,秦家的枪法,一开始并非叫万钧的。 原来叫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母亲想念家乡里的桃花了,可惜,今年我不能再为她者一支回来了。” 这些事情,秦夜泊也仅仅能听着秦潇晗对他说起,他离家太久了,母亲的喜好,他也通通都记不清了。 “二哥知道么,其实母亲根本不喜欢这里,母亲喜欢的是江南水乡,是烟雨朦胧的时候,撑着油纸伞,喜欢的是在湖上泛舟,喜欢的是河边折柳。” “可是,在母亲心里,父亲更重要吧。” “所以母亲可以放弃临枫山庄这庄主的位置,追随父亲到了这里。” 庄主……秦夜泊捕捉到了两个字,那日他已经见过赵懿了,他称呼赵绾珺为姐姐。 所以,临枫山庄如此不在意赵绾珺死活,是因为这个位子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又非皇家之争,竟然也薄情到了这个地步么? 那些恩怨,也都不重要了。 “帝江盛会,二哥还是小心赵懿,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临枫山庄,恐怕都没几个好东西。”总而言之,临枫山庄的这个态度,着实是让秦潇晗觉得恶心。 秦潇晗仅存的善意中,赵绾珺占了绝大部分,而临枫山庄又是这般,让秦潇晗如何对其又好感? “你去么?”秦夜泊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而秦潇晗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秦夜泊是问他去不去帝江盛会。 秦潇晗摇摇头,道:“我不去了,撞上临枫山庄的那些人,万一打起来,二哥也不好插手。” 秦夜泊点点头,也没再坚持,他的确是能够护下秦潇晗,可是没有真的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 “回家吧。”秦潇晗拿着酒壶,方才他一口都没有喝,走到了赵绾珺的墓前,将酒尽数洒在面前的泥土中。 秦夜泊也起身,同样将酒洒了出去。 这算是与赵绾珺做了最后的道别。 “你知道么,其实我很想将母亲的尸骨埋到江南,那里才是母亲心心念念的地方,可是我觉得母亲更希望的,是在父亲身边吧?” “是了。”秦夜泊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见到赵绾珺了,而赵绾珺的这些想法,秦夜泊也是通通不知道的。 “二哥安心吧,无论如何秦家的事情,都有我。”秦潇晗这句话像是说给秦夜泊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知道,背负着叛国之举的秦家。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回了秦府,秦落看了看两个人,低声嘱咐了管家两句话,那管家应声而去,去收拾了一间屋子。 “来,正堂来说,我的确有些话想嘱咐你们。” 到了正堂,秦落兀自泡了茶。 “离清君门远一点。”秦落像是不愿意多说什么,说完这句,往椅子上一靠,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见秦落没有再说话,秦夜泊倒是站了出来。 “不如,我讲个故事。”秦夜泊身影没有动。 “十八年前,张庚衍就已经开始联络了大凉,意外得知了一批护国宝藏。那护国宝藏是前朝时候,骠骑将军在大凉与雁门关之间发现的。” 这护国宝藏不属于任何的一个国家,亦或是势力。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骠骑将军知道事关重大,而国家处于动荡之际,将这批宝藏藏入了中原。 可他毕竟是一个将军,边关战事还没有了解,他是断然不能临阵脱逃。 所以他将这个地方一分为四,在中原找了四个世家,分别保管一部分。 若是一家独大,那这个宝藏很有可能会被独吞——这是骠骑将军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四个世家实力相当,之前谁也不会吞并了谁。从那之后,秦家的枪法,慕容家忠良辈出,南宫家的刀法,以及凌家的剑法,算是流传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今时今日,慕容氏被满门抄斩,凌家避世日渐式微,而秦家…… 而秦家又为清君门所要挟,成了清君门对付其他世家的借口和傀儡。 十八年前,秦家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张庚衍,随行的人马都是他的心腹。 这些人看上去是礼节十足的,对于秦落也是恭恭敬敬。而秦落岂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让秦落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对于秦家的动作了解得是清清楚楚,包括属于秦家的商路,甚至分家的情况。 这让秦落是大惊失色,这些人竟然将秦家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江湖上的势力,不会有这等闲心的,除非,秦家早就被这群人盯紧了。 那为首的人第一句话便是:“秦先生,在下张庚衍,久仰先生名讳。”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八年前 秦落猛然睁开双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秦落是不可能会和别人说起的。他知道秦夜泊听了他们的谈话,可那时候又能听到多少? “推测,这些日子和张庚衍打的交道太多了,有些端倪,细想便知。”秦夜泊手指在桌子上无规律敲着,每一下都敲进了秦落的心头。 他多年不见的儿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剩下的我来说吧。”秦落终是叹了口气,兜兜转转,没想到秦夜泊最终还是和清君门扯上了关系。 “不过,你和清君门,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夜泊下意识重重抿了下嘴唇,才道:“不死不休,清君门是苏彦派到江湖上的一个组织,为的是探查苏逸的生死,而如今的苏逸,就在染灵中。” 这话已经是说的十分明显了,秦夜泊已经与他们,有脱不开的关系。 苏逸蛰伏待机那么久,想要的是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而秦夜泊却与苏逸一路…… 背后的立场可真是耐人寻味。 秦落十分意外,他本以为秦夜泊是因为慕容氏的事情才与清君门为敌,那也仅仅是江湖纷争。 可一旦牵扯到了苏逸,那已经是苏彦和苏逸的较量了。当初赵绾珺送秦夜泊离开了秦家,秦落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至少是无关这些纷争,哪怕医生都平淡无奇,也好过卷入这场宿命的决斗。 “你和苏逸?”秦落当然听过苏逸的大名,无论是从大凉的口中,还是在张庚衍的口中。 事实上,苏逸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无论他与秦落,还是秦潇晗,都实在是没有交代的必要。 因为,秦家有秦家的事情,而他秦夜泊也有着自己的事情。 “罢了。”秦落一摆手,道:“那些事情也许我没有关系了。” 最后又重重叹了口气,道:“叛国,就是秦家的命,夜泊,你小子还没有走到这一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走到这一步。” 秦潇晗心中一动,听到叛国两个字,他心中总是能翻起惊涛骇浪。叛国,这两个字几乎让他夜不能寐。 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他甚至想过以死谢罪。 可他死了,谁来背负着秦家的命运呢? 旁人,终归是不可信的,无论是不是秦家的命,亦或是秦家的债,都是要有人背起,继续前行的。 “二哥有所不知,张庚衍身边,曾出现过一个大凉的杀手,听他说,此人功夫十分了得。” 秦夜泊想了一下时间,十八年前,那时候月无双还未成名。那时候大凉便有如此的杀手? 他唯一能想到的名字,就是姜穆。 “那个人的名字,唤作姜戎,戎马的戎。”秦落对这个名字印象倒是深刻。 “使得两把弯刀,炉火纯青。” 秦夜泊倒是说不出话来,两把弯刀,大凉杀手,姜穆和姜戎……不可能没有关系。 十八年前,张庚衍带着一堆人马到了秦家,礼数都是毕恭毕敬,说要给秦落引荐两位朋友。 那时候秦落觉得事有蹊跷,可也是按下了性子。张庚衍,他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新组建起来的势力,这张庚衍年纪轻轻,就成了门主,着实是羡煞旁人。 “在下张庚衍,久仰秦先生名讳,今日特来拜访。”张庚衍这话说的,明显是放低了自己。 秦落也没有说什么,让管家上了茶。 那张庚衍倒是满身的礼节,对管家道了声谢。随他一起来的几个人倒是没有动,其中一人还是在闭目养神。 不知是性子如此,还是不拘礼节。 秦落也并非那种非要礼节的时候,对比倒也不是十分在意。 “我听闻,秦先生的生意,近来可是不好?在下不才,倒是可以略帮一二。”张庚衍想了想,对着秦落扯出一个笑容,道:“只是我有一桩生意,实在是过于贵重,得请功夫了得的人来护送,不知秦先生……” 语调平淡,而秦落已经听到了威胁之意。前一句话绝对不是他的来意,而此人的来意,是想让秦落,乃至整个秦家替他做什么事。 “什么生意,不妨说来听听?”秦落也不再客气,直奔主题。 反而是那张庚衍,却是话锋一转,道:“我听闻秦先生的几位兄弟,还有远在江南和中原的几个分家,最近活得可是安逸,想来是生意兴隆,不如,我也帮帮秦先生?” 他也帮帮秦先生? 秦落很是敏锐,这个也字让他遍体生寒。秦家的分家,只怕张庚衍都已经拜访过了,甚至给了不小的帮助。 对于那些人,张庚没有威胁的必要,因为秦家究竟如何,还都是秦落说的算。 换言之,只要他能掌握住秦落,其余的人,不在话下。 “生意兴隆与否,于秦某人来讲,并不是十分重要,人只图一个安定,便好。”秦落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如今他可以说是膝下三个儿子,又有赵绾珺相伴,又有何求呢? 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着张庚衍,而张庚衍似乎也并不恼怒,只道:“我可以帮你,自然怎么帮,是我说了算,就算秦家生意兴隆,我可以锦上添花,也可以……折枝。”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张庚衍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秦家的事情,不劳其他人插手了,张先生还是请回吧。”秦落干脆直接打算送客了。 “且慢,秦先生,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张庚衍慢悠悠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让管家交给了秦落。 秦落接过书信,扫了几眼,却是给他说不出的震撼。 那是他的笔迹,是他通敌叛国的书信。 怎么可能?秦落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又何来通敌叛国一说? 民间高人不计其数,仿照笔迹,也并非是难事,可仅凭书信便定罪,于律法不符。 若是仅仅凭借书信定了罪该抄斩的死罪,那对于律法才是最可笑的。 “能说明什么?”秦落随意将书信往桌子上一放,莫说是一封,就是百封,也是莫须有的事。 若真是拿出了百封书信,那才叫人起疑,大凉与中原那般远,往来更是经过重重检查,怎么会能有上百封书信往来? 那张庚衍倒是气定神闲,道:“秦家通往大凉的生意可是热闹得紧。” 大凉?秦家的生意从未出过南盛,尽都是中原一带。怎么可能是秦家名下的? 既然是张庚衍开口的,秦落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这定然是他坐下的,以秦家的名义。或者是秦家的分家,听了张庚衍的话。 无论是那种情况,最后能找到的人,就是秦落。 “生意之事,不劳张门主过问,秦家的事情,想必和张门主,也是没有关系的。”秦落是不咸不淡,这些事情他都会查清楚。 真当他秦落可欺么? “哎呀。”张庚衍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么,你的哥哥也和你一样,是不肯合作的,我没有办法,只能替他接手秦家的分家咯。” 这话越是风轻云淡,秦落越是能感觉到张庚衍心思究竟有多歹毒。 替他哥哥接手了分家是什么意思?最好的情况是。他的哥哥已经对张庚衍言听计从,而最坏的结果则是,他的哥哥,甚至是一家人,都已经惨遭张庚衍的毒手了。 一时之间,秦落额头上竟也是凝了冷汗。 “不必猜了,秦先生安心,他们一家人还是团聚的,现在想必,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张庚衍笑了笑,有问道:“一家人在一起,岂不是快哉?” 秦落几乎眼前一黑,张庚衍再说什么,他确实是听不清了。 他的哥哥,竟如此轻易遭了毒手? “秦先生还是冷静下,谈谈我们的生意,如何啊?” 张庚衍还是耐得住性子的,为了今日来秦家,他可是谋划许久了。 那前朝的骠骑将军,他是查得清清楚楚,但是还是急不得,一来是大凉那边时机未到,二来是,实在是没有必要自己亲自动手,只要控制了秦家。那到时候子秦家的名字去灭掉其他三家,世人也只会说,是秦家有野心。 根本牵扯不到他张庚衍,甚至是清君门什么事。 “你想谈什么?”秦落最后,还是松了口。 他不知道张庚衍究竟控制了秦家多少,至少,每个分家,他都是一清二楚了。 再拒绝下去,只怕连他,也会被取代,或许会有另一个秦落,代替他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是他活着,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就算是这个转机开的再晚,至少还有一丝的希望。 “谈一谈,你在外偷听的儿子,能活多久?”张庚衍身旁,那持着两把弯刀的人,冷不丁开口,说出这一句话。 秦落迅速转过头,看向门外,就算是隔着一扇门,他也知道,门外的,就是他的儿子。 “哎呀,该不该灭口呢?”张庚衍已经将目光放在了秦落身上。 “全看你表现了,秦先生。”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宿命 秦落虽说心中大为惊骇,可还是稳下了自己的情绪。 这个人对秦家实在是太了解了,单单是张庚衍现在拿出的东西,提出的条件,已经想让秦落一步一步妥协了。 “姜戎,拎进来。” 那持着两把弯刀的姜戎应声而起。 秦落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碗滚到地上摔得粉碎,洒了一地热茶。 “逼急了大家同归于尽,秦家的事你是妄想插手半分!”秦落心中也是十分不痛快,被人威胁也便罢了,如今还是如此变本加厉? 姜戎站起身,道:“我不懂中原礼节,但是我知道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理当能屈能伸,你的儿子,我们可以不动,但是秦先生,我还是有句话想告诉你,就连几年前的苏将军,还不是我的对手,想必秦先知道苏将军的名声。” 张庚衍补了一句,道:“苏逸将军。” 苏逸在雁门关可是名声赫赫的,连他都不是对手么?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几天后我会来听秦先生的回答,我在中原不便久留,秦先生可抓紧时间了,我不喜欢留下任何祸患。” 祸患这两个字点醒了秦落,他方才意识到,自从这队人马说出自己的目的后,他就已经退无可退了。 张庚衍能如此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如此坦然与大凉之人勾结一起,就说明他有足够的办法对付秦落。 就不怕他秦落不松口。 “对了,我再好心提醒一句,这是秦家,你的三个儿子,避无可避的宿命。” 张庚衍一行人牵了马扬长而去,管家小心翼翼走进来,问道:“老爷,现在收拾了么?” 秦落只觉得心烦意乱,道:“那茶碗都扔出去。” 管家也没有多问,便去照做了。 赵绾珺看秦落如此,定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既然秦落不说,她也是插不上手的。 秦落不说,赵绾珺也不问。 如此这般过了将近三日,直到管家告诉秦落,前几日来的客人,今日又到了。 此时此刻,秦落心中那根弦终于寸寸崩断,他几乎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三日他差了他哥哥的家,甚至派了人去看,才知,那宅院的确是还有人居住,一家人其乐融融,而那自称是秦落兄长的人,终究是换了模样。 有人以他的身份,继续活在了世上。 还有张庚衍所说的,与大凉的生意,确有其事,而他本身便是毫不知情。 张庚衍筹划多久了?他盯着秦家又有多久了? 秦落几乎不敢想。 “老爷,上茶么?”那管家还记得上次,这几个客人的茶碗,秦落可都是扔了出去。 今日,想必不必上茶了吧?按照规矩,来人不同,上的茶自然不同,而今日来的客人,的确特殊。 “上什么茶?浪费。” “秦先生,又见面了。”张庚衍温和地笑了笑,也再未问其他,直接到:“秦先生考虑得是如何了啊?” 这三日他查了秦家几乎所有的生意,也派了手下去了各处分家。 被取代的,只有他兄长一家,想必,便是张庚衍给他的下马威了。 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他的决定,可是决定了整个秦家的生死。 “我同意。”秦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三个字。 “痛快,秦先生当真是识大体之人!”张庚衍起身,道:“城中的那酒楼,今夜我宴请诸位,秦先生可要赏个脸啊。” 张庚衍兀自笑了几声,又嘱咐道:“秦先生可莫要失约了啊,不能不给张某这个薄面。” 秦落笑意全无,也仅仅是敷衍得拱拱手。 那张庚衍倒是不在意这些,反而是兴致勃勃地对着秦落作揖行礼。 秦夜泊听了许久,想起那时候听到的东西,才知道自己命是有多大。 “为什么是三个儿子,避无可避的宿命?”这是秦夜泊想不通的。 秦落三个儿子,避无可避的宿命? 秦夜泊着实不解,若单说是秦潇晗,或许困于秦家,倒也能想明白。 可至于他和他的哥哥秦青岚,如今还是清君门能够左右的么? 还是说,张庚衍早就有了对付秦夜泊与秦青岚的想法? 那这么多年他还能相安无事,的确是细思极恐了。亦或是,秦夜泊这么多年与清君门也是没有瓜葛,也没有什么恩怨,直到前几个月,矛盾突然被激发了。 秦落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赶着秦青岚外出游学,又想办法让你娘送你离开秦家,最后也行让潇晗去别处学艺。可张庚衍却告诉我,都是白费力气,不过多少年后,这个宿命,依旧会束缚着你们。” 像是威胁,可秦落,什么时候也做不了。 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秦落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你还有想问的么?” 这话是问秦夜泊的。 “那两把弯刀,长什么样子?”秦夜泊心中一直想不明白,姜戎与姜穆,会是什么关系,若真是有两个这样的杀手,那可真是棘手。 “弯刀……”秦落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我也没有怎么在意过。”已经知道是大凉的人了,那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秦夜泊也不再追问,道:“的确是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不过,今日就不提了,我也好好想一想。” “已经收拾出了院子,你去住吧。”说罢,秦落直接起身离开了。 剩下秦夜泊和秦潇晗两个人对视着,方才秦潇晗几乎是一言不发,也没有震惊,想必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既然逃避都没有用,总还是要面对的。 “二哥,这是秦家的命,父亲希望你能够远离纷争偏安一隅,但是二哥,我希望你能够彻底一点,跳出秦家的宿命。”秦潇晗意有所指,却不知该如何明说。 最后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语言,又道:“我不希望秦家叛国,那还不如一起共赴黄泉。可是到了今时今日,秦家的命脉已经被张庚衍掌控过半,我不知道秦家怎么才能跳出这个桎梏。” 这么多年秦潇晗也想了不少的办法,可张庚衍身后的是清君门,是皇家,他已经是走投无路。 “所以,”秦潇晗下了极大的决心,道:“现在有两个最保险的办法,第一,是让苏彦让出皇位——这几乎不可能,第二,是二哥想办法,能不能灭掉秦家。” 如果毁灭不了对手,只能毁灭了自己。 当秦家没有了价值,那张庚衍想必也不会再利用下去了吧。 “行不通。”秦夜泊显然已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道:“张庚衍要的仅仅是秦家这个名字,至于是谁在秦家,很重要么?何况……那般多的人命,你能置之不理么?” “二哥是想走第一条路了。”秦潇晗没有疑问,而是笃定。 他确信秦夜泊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秦夜泊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逸不是想要皇位么?既然如此,那他何不帮苏逸一把? 至于如何夺得皇位,秦夜泊的确是有想法的,这个想法,很疯狂。 既然叛国,那便让雁门关沦陷在大凉手中,苏彦人心不稳的时候,苏逸站出来,方才是民心所向。 可这个代价,真的值得么? 用边关将士的性命来换取清君门的灭亡,真的值得么? 无论是谁,都是有活下去的资格的。何况顾泽教导他,不可叛国,绝对不可。 所以到了今时今日,他该怎么办? “秦家保管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不如……交给我。”张庚衍肯利用秦家是因为这个秘宝,有一部分的秘密是在秦家手中么? 若是在秦夜泊手中,那张庚衍会不会放过秦家? 秦潇晗拒绝,道:“我知道二哥在想什么,可是这些事情,还是我来背负吧。” 他已经逃脱不得,又何须牵扯旁人卷入纷争? 秦潇晗,算是认命了。 “二哥,这是秦家的命,二哥还是撇清和秦家的关系吧。”秦潇晗松了口,两条路,无论是哪一天,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秦夜泊,让他的二哥去想办法结束,明哲保身,不才是最好的想法么? 秦夜泊对秦家,是几乎没有什么感情的,他在秦家一共不到十年,还是在儿时,他心中是记恨秦落,为何如此待他。 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知道了秦落的无奈。 没有办法,迫不得已,走投无路。这几个词已经把秦落压的死死的,甚至秦夜泊不知道,秦潇晗为什么要结束姬老爷子的命,到底是用什么威胁了他? 秦家在洛阳的生意,本就不是秦落掌管的,所以,是谁操控着这些? 只有张庚衍了。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二哥,我想与张庚衍,斗到底,如果秦家人的命运真的一直被捏在清君门,那岂不是奇耻大辱?”从前秦潇晗没有想明白,今时今日他也是彻底想得清楚了。 既然宿命是避无可避的,那便是想办法挣脱这枷锁。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仇旧账 “二哥,我有一计……” 秦夜泊几乎是立刻便打断了他,道:“我也有一计,听我的吧。” 语气清淡,但是不容反驳。 而秦潇晗性子倔强得很,哪里肯听,当下便道:“既然二哥不肯听,那便罢了。”既然如此,那他自己清楚该怎么做便好了。 “也不是此意。”秦夜泊捏着眉心,他现在自己的事情都乱成一团,哪里还有闲心管其他的事? 这件事,秦青岚恐怕也是不知情的,否则他对秦潇晗,绝对不会有如此深的敌意。 秦夜泊夹在中间,着实是很为难。至于秦青岚这个人,其实这么久的相处,秦夜泊已经找不到之前感情甚笃的感觉了,说不出是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好像,他看不透秦青岚了。起初并无这种感觉,而过了这么久,这种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反而愈发强烈。 甚至包括他和秦青岚感情深笃一事,他已经没有那么确信了。 不知道这种感觉,秦青岚是否也有相同的。 “二哥。”秦潇晗也不再坚持,秦家的事情,已经把他牢牢困住,还是要用些手段才行。 未想到,走到半路的秦落又折返回来,推开门道:“秦夜泊,这两日你待在房门中,千万不可外出,那姜戎,要带一个人来。” 秦夜泊心中一沉,要带来的人,可别是姜穆。 那就真的是一出好戏了,毕竟秦夜泊与他认识也没多久,却已经拦着他两次要做的事了。 秦潇晗早就知道姜戎的事情,姜戎在大凉与燕楚的战场上断了一臂,便辞了将军的职务,到了中原。 果不其然,隔日姜戎便已经到访。 “你的二儿子,回来了,能让我见见么?”姜戎身后跟着穿着紫袍貂裘的人,拿的赫然是两把弯刀。 秦落虽说是有所准备,倒也是没想到姜戎如此干脆利索提出了出来。 “怎么?秦先生不愿意?那我只好自己去请了,听闻秦先生的二儿子在江湖上可是混的风生水起,一把泣魂枪在手,可是不简单得很。” 秦落听着这些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那秦夜泊这么多年未回家,这方才回来两日,便被姜戎探知了去。 府里定然是有姜戎的人了,可这么多年,家中杂役换了不知多少,可真查起来,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核查一遍? 这些年他都不在意了,这两日反而是他疏忽了。 “犬子近日说要去城里转转,一去两天,也没有消息,实在是叫不来。”秦落慢悠悠喝着茶,姜戎他算是明白了,只要秦家还有价值,姜戎便不会翻脸的。 “那便暂且不提,近日我有些事脱不开身,给秦先生引荐一人。”姜戎将目光放在姜穆身上。 “在下姜穆,早就听闻秦先生已是归入大凉之人,今日特来拜访。” 秦落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突然落在了他的两把弯刀上。 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全身。 秦夜泊不久问过这两把弯刀么?莫非此人已经与秦夜泊见过面了? 当即还是将这种预感压下来。 而姜戎却道:“秦先生,还是让二少爷出来见一面吧,整日在府中,抽一时三刻,倒也不算过分吧?” 秦夜泊却寻声而来,一把推开门,道:“” “秦夜泊。”姜穆打量着秦夜泊,道:“我记住你了。” “不不不,你相信我,那绝对不是我。”秦夜泊被认出来,反而倒是淡定许多。 若是他就是不承认,能奈他何? 姜穆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秦夜泊面前,二人仅仅一步之遥。 “姜穆!不可乱来!”姜戎倒是客客气气的,秦珺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可该给秦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在姜戎看来,这些年张庚衍给秦家不断施压,若是他大凉态度再不缓和一点,只怕秦家要反。 毕竟,秦家也算是大凉的人了,他还是要恭敬对待的。 姜穆见到秦夜泊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若不是张庚衍还为他派了几个是,只怕在凌家他要失手。 伸手抓住秦夜泊的衣领,道:“你敢说那夜之人不是你?” 秦夜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挑了挑眉,低声道:“我说你认错了人,如何?”事已至此,是不是他又如何啊? “姜穆,松手。”姜戎也起身,目光反而是有些责备,秦家起初如此抗拒与张庚衍打交道,几乎几次都是要动了手。 姜戎倒是恭恭敬敬,秦家对他才没有那般抗拒,飞了这么大的心思,断然是不可莽撞的。 至于张庚衍,姜戎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姜戎是大凉的人,如果真的和南盛为敌,张庚衍就是第一个被扔出去的棋子,可笑张庚衍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能够掌控全局。 能背叛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苏彦,难道来日就不会背叛大凉了么? 只是不知道张庚衍是真想不到还是另有打算,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都逃不过最后的命运。 张庚衍一定会死,或许这大概就是恶人自有恶人惩。 秦落看着这两个人的火药味十分浓重,也是拍了下桌子,道:“姜穆,当秦家无人?” 姜戎倒是先安慰了秦落几句:“姜穆做事有分寸的,秦先生不必担忧。” 话音未落,姜穆松开了手,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我记得你伤的不轻,一枪没死,算你运气好,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吧。” 姜戎早就听说了,姜穆两次行动受到了阻拦,是一个拿着一把枪的人。当时姜戎觉得,用枪的他也仅仅知道秦家,也不代表其他人无人会使,因此也未上心,只道是下次彻底了结便好。 何况听姜穆的描述,用的倒也不像秦家的那枪法,他倒是放下心来。 没想到,是秦夜泊,秦落的嫡二子。 姜穆倒也不在意周围有谁,只是直勾勾看着秦夜泊,问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如何?” 秦夜泊后退了两步,道:“这不好吧?” 姜穆深吸一口气,道:“你怕什么?” “怕?我有怕了么?”秦夜泊看着姜穆,抬手解开衣衫。 泣魂枪留下的痕迹,这些天是根本无法抹除了的。 伤口着实有些狰狞。 姜穆目光都停在这道伤口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道:“你还不承认么?” 秦夜泊反而一脸冷静,再无半分玩味儿,道:“承认什么?承认清君门威胁秦家十八年?承认清君门早就想除掉我?承认是你带人屠尽凌家上下?承认你几乎将沈亦置于死地?承认是清君门将此事依旧扔给秦家背负这个骂名?承认你们心在那秘宝么?” 说着,已经将衣袍重新穿戴整齐。 这些话让秦落都有些震惊,秦夜泊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这桩桩件件的事,不管是哪个,只要是拿出来,血淋淋的真相都不是一般人能够追寻的。 牵扯的东西太多了,也无从查起。 而秦夜泊,已经到了这个阴谋中,各方势力交汇的中心,沈亦曾经说,秦夜泊卷进来,绝对不是偶然。 整个事情,一定是有人想要秦夜泊参与进来的。 不仅是秦夜泊秦青岚也逃不出。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无处可逃。 姜穆的两把弯刀几乎是蠢蠢欲动。 秦夜泊也不客气,直接抓了泣魂枪,道:“今日你不杀了我,你便永无宁日。你若杀了我,染灵不会放过清君门。” 这句话无异于是向清君门宣战。 姜戎立刻按住了姜穆的肩膀,道:“不可,清君门的生气,和我们没有关系,姜穆,你不是清君门的时候,你是大凉人,怎可为了一个区区清君门就坏了大计?” 秦夜泊也不在乎,先走到了院中,道:“那便来吧。” 既然有恃无恐,秦夜泊自然是有把握的,在那山贼的村子的时候,他便发觉了有人在跟着他。 他是留意了很久,才断定跟着他的人是姬冰尘。 因此他才敢在此时此刻公然宣战。 姬冰尘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姜穆对着姜戎点了点头,道:“哥哥安心,我有分寸。只是此人难以驾驭,是该让他明白一些事情了。” 听罢,便随着姜穆一同到了院中。 “哎呀。”姬冰尘坐在屋顶,伸出手摘下黑袍的帽子,另一只手抓着细刀,道:“姜戎,好久不见。” 姜戎脸色是有些不好看,姬冰尘这个人的功夫,当年在雁门关,他才不到弱冠之年,就已经强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 经过了这么多年,又不知道又到了什么地步。 秦夜泊眼前一亮,抬手指着姜穆,道:“尘尘!他不仅要打我,他还脱我衣服!” 姬冰尘一脸平静,全当做是没听到,心中也是有一丝奇怪,秦夜泊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他还以为秦夜泊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何也会在这里,他连理由都想清楚了,没想到秦夜泊根本就没有问,上来便是先告了个状。 姜穆挡在姜戎面前。 而姜戎拍了拍姜穆,道:“给我一把弯刀。” 他与姬冰尘的新仇旧账,是该了结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恩怨两清 姜穆摇摇头。 他知道姬冰尘的实力,是不是有所保留他也不甚清楚,但是姜穆绝对清楚一点,姬冰尘出现在这里,八成是与秦夜泊有关。 “你为他而来的?”姜穆看着姬冰尘,又看了一眼秦夜泊。 姬冰尘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是。” 姜戎拽住了姜穆,让他让开,对着秦夜泊道:“你我好好谈谈,如何?” “谈什么?” 姜戎无视了姬冰尘,缓声道:“谈一谈,合作之事?” 秦夜泊想都没想,直接回绝道:“你做梦。” 姜戎也是气定神闲,也不在意,道:“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张庚衍?” 只要秦夜泊同意,姜戎的目的就达到了,无论是谁,只要是替他对付张庚衍,就算帮了大凉的忙。 至于秦夜泊,不过就是日后的棋子,随手一抛也就罢了。到时候大凉若胜,便可杀人灭口,若是大凉败,那南盛不可易主,张庚衍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何况,大凉不可能败的。 秦夜泊只是觉得奇怪,问道:“我与他,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本就已经很乱,你还要进来掺和么?” 话又说回来,正常人谁会主动提出趟这浑水的? 秦落突然才感觉到,这整个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叛国的事情了,不仅仅是大凉与苏彦的较量,还有皇权的争夺。 这被人当刀使的事情,秦夜泊才不会同意。姜戎这个人,与姬冰尘似乎也是旧相识了,姬冰尘追随苏逸那么久…… 姬冰尘是将军么?他确实看淡了他人生死,就好像,已经见证了太多人的死去。 氛围是拔剑弩张,可无一人动手。 “我与你,不如算算旧账。”姬冰尘看着姜戎,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曾经。 秦夜泊下意识抿了下嘴唇,道:“这是你我的事,我们四个,来解决。” 四个人,指的自然就是姜戎姜穆,还有秦夜泊与姬冰尘四人。 秦落给了秦潇晗一个眼色,示意他跟过去,以防有什么不测。 府院不在城中,几个人出了府直奔荒山中。 姬冰尘的细刀,可是有些日子没有沾血了。 四周无人,倒是颇有些荒凉之意。姜戎拿过一把弯刀,有些怀念地叹了口气,那时候他拿着两把弯刀,可谓是万夫不当之勇。 秦夜泊泣魂枪转了一圈,右手握着泣魂枪,背在身后。 “我们,今日之后算是两清,愿赌服输。”姜戎是大凉人。反而不是拘谨,不管是多深的仇,几乎都可一笑泯之。 姬冰尘点头,道:“痛快。” “愿赌服输,任由处置,我没有半句怨言,不知你。姬将军?” “无戏言。”姬冰尘淡淡应了这句。 这二人的交手,的确是够速度。姬冰尘过了这么多年,功夫长进了不少,而那姜戎,这些年也是未闲着。 姬冰尘有长进,当他姜戎没有么? 一把弯刀残影绰绰,与那细刀是碰撞在一起。可惜姜戎折了右臂,不然今日,二人定是殊死较量。 弯刀勾了姬冰尘的细刀,姬冰尘回身一跃,松了那细刀,手如鹰爪,抓住了姜戎的手腕,借跃起之力向后一折。 细刀与弯刀同时落地。 二人交手却未停下,那拳法让秦夜泊看得是拍案叫绝。可这拳法的功夫,不在手,而是在这腿上。 转眼间姜戎勾起弯刀,带着那细刀一同抛到了空中。 各自回手。 姜穆有些着急,但是又无从插手,看着秦夜泊,突然道:“你想插手么?” 秦夜泊摇头,这是他二人的恩怨,关他什么事? 未等秦夜泊看清,姜穆一把弯刀已经到了面前。 秦夜泊反应不急,左手拔出短刀,斜在面前挡住了弯刀的刀锋,右手转过泣魂枪,插在地面上。 姜戎与姬冰尘的较量是没有悬念的,姬冰尘的功夫。可谓是这南盛中算的上顶尖的。 姬冰尘收回细刀。 姜戎如今,远远不是姬冰尘的对手。 折了一臂,如何斗得过姬冰尘?若是拿着两把弯刀,胜负还未可知。 “你我算恩怨两清了。”姜穆躺在地上,有气无力。 姬冰尘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却突然蹲在了他的面前,道:“当年他不是你的对手,那今日我来了结你。” 口中的他,指的是苏逸。 细刀没入姜戎的肩膀,向下划去。姜戎没有反抗,成王败寇而已,换做是他,他也不会放过姬冰尘。 大丈夫愿赌服输,何要怨人? 而这里秦夜泊与姜穆,也仅仅试探了几招便罢了。 姜穆的手攥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了许久。他插手的话,姜戎一定会怪罪他的。 整个细刀几乎都被姜戎的血染红,不断顺着刀尖往下淌。 而姜戎却像是没有痛觉,毫不在意被姬冰尘废掉的手臂,道:“姜穆,走吧。” 姜穆垂着头,看不到人什么表情。 秦夜泊叫了姬冰尘,便要回秦府,转头看到了秦潇晗,方才他一直看着,甚至想过来给姜戎一枪送走。 “不回去了,告诉父亲,我回长安了。” 秦潇晗点头,道:“我先回府了,咱们帝江盛会见。” “那我也告辞了,本是来与母亲道别的,没想到又惹了这般多的祸事,真是不该。那咱们,帝江盛会见。”秦夜泊牵着马,和姬冰尘一前一后。 姬冰尘点点头,道:“早晚都要解决的恩怨罢了。不过,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何要跟着你?” 问啊,怎么还不问啊。姬冰尘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痛快。 “不好奇。”秦夜泊翻身上马,先走了去。 姬冰尘紧随其后,道:“其实是因为……” “因为景安放心不下,就让你跟来了。”秦夜泊头也不回,骑着马远处了。 只剩下姬冰尘笑了笑,道:“其实是我自己来的,我没有收到任何信,我可在你的必经之路上等了好多天。” 秦夜泊一定会回来看望他的母亲的。 姬冰尘从不怀疑,秦夜泊的任何感情。认识了这么久,秦夜泊是有些冲动,但是绝对重情。 不知秦夜泊有没有听到,姬冰尘但是不在意了。没想到秦夜泊却突然勒住了马,转过身面向姬冰尘,显然是在等他。 “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秦夜泊看着姬冰尘,道:“我一直以为我是有足够的能力,才会入了你的眼,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时绍星远远比我更好胜任,你却选择了我。”秦夜泊笃定,那张信纸,是苏逸的意思,可绝对不是苏逸给他的,而是姬冰尘。 秦夜泊一直想不通的就是,为何姬冰尘这等人物,会待他如兄弟。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姬冰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又继续道:“你对于姬家早就有所关注,暗中摆平了不少琐事,当然,你不出手,我也会解决的。”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我觉得你和其他人还是有区别的,你太重情了,我想,把姬家交给你,应该是最明智的了。所以我擅自做主,将书信给了你。” 秦夜泊却十分认真的看着姬冰尘,问道:“我与清君门为敌,是偶然么?” 他总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所有的事情都在牵扯着他,让他无法脱身。 “我不知道。”姬冰尘摇摇头,道:“那时候我只觉得,你可以帮我漫园的,至于后来的事情……”姬冰尘有些怀念,道:“你对姬家,对若若,还是小羽,都很关心。” “或许我是别有目的,可,夜泊,我也是真心拿你做了朋友的。” 姬冰尘这个人,是见惯了太多生气了的,而秦夜泊如此重情,他反而觉得,人是应该这样活着的。月无双是很少有情绪的,而姬冰尘大多数,都是很平静,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很难在他心里翻起波澜。 只是,那样活着,容易忘记自己还是有一个感情的人。 “我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村子的山贼。”秦夜泊突然没头没尾蹦出这一句话。 姬冰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随后又想到了,那个村子,他已经尽数不留,赶尽杀绝了。 “当时我留了那个姑娘一命,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秦夜泊轻轻闭了闭眼,想到了这些年,他认识的女子。 沐清歌是那鬼门的门主,吴念是妖杀,而吴雪,我尽在别人的保护之下,还有叶瀛梅和月儿。 这些人,似乎命运最安定的,就是若若了,也就是姬冰尘的妹妹。 “那个年纪,真是可惜了。”秦夜泊虽说不是怜香惜玉,可那般年纪,生在这里,实在是,让人痛惜。 “所以就送她一程咯。”姬冰尘有些轻松,这样的村子,存在还不如不存在。 其实一开始,秦夜泊已经断了这个村子的后路,不靠打劫为生,他们是抗不过每个寒冬的。可就算如此,也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罢了,不想了,回总坛一趟,带张谦汐,去长安看看。”说罢,策马而去。 姬冰尘也是紧随其后,道:“长安城,可是热闹得紧。”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章 悬赏 “这条路……”秦夜泊看了看四周,来时经过的村子已经来了不少人。 无一例外,都是捕快的衣服。 最初是有人路过,想要借宿,却发现整个村子已经被屠杀殆尽,慌忙之下这才报了官。 官府派人来之后,才发现这是真的灭门之举,可,之前也曾有外地人途径此地,去报官,说这村子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的同伴就是被这群人杀了。 可真正到了村子,那村民可谓是热情款待了许久,一口咬定是只有一个人外地人来借宿,不知是什么原音跑了出去。 后来还答应这个外地人帮忙寻找同伴,让他先在村子里安顿几日。 听到这话,这外地人脸都吓白了,连忙示意不用,或许是同伴走错了路,才没有到村子中来,他还是连夜赶路为好。 那官府听到这儿,虽说觉得其中大有文章,也只得作罢。 再后来听说那外地人在不远处的山中被山贼杀死了,乱刀砍死的,惨不忍睹。 而这个村子却是依旧祥和,家家户户虽说穷苦,倒是和睦。谁家有事,喊一声便不少人去帮,农活也是如此。 而那县衙却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这样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很久,村民的生活还在继续,日复一日。 直到有一日,有一僧人途径此地,在此借宿,那僧人本是身无分文之辈,可这些人却起来歹心,就拿的那禅杖,也是值不少纹银。 却不曾想,那僧人身怀绝技武功过人,那不入流的山贼根本就不是这僧人的对手。 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僧人却不以为意,若是恶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而他们这种行善积德的人,却还未成佛。 那日僧人大开杀戒,杀了那为首的几个山贼,自己回去也褪了一身袈裟,说再无颜面对佛祖,还俗去了。 从此再也没有听到过那僧人的消息。 而这个村寨的生活,还在继续,山贼的贼首死了,那就推举出另一个贼首,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方式,从未想过离开这里,所做的一切也仅仅是维持着填饱肚子的生活。 许多年前,这些人的行事十分谨慎,专门打劫杀一两个途径此地的外乡人,商贾一律不劫,只是盗取钱财,却也不会尽数取走,待那商贾发现之时,早就瓜分完毕。 后商贾询问,召集村民,便说有山贼行窃,这是长年累月的事了,也是无可奈何。加之商贾身上的钱财并未全部取走,便都作罢了。 而后这些年里行事愈发嚣张,甚至不知道冒充了哪个门派势力,行人一听,倒也是得罪不起,也不敢报官。 秦夜泊到了这里,岂能再忍? 直接手起刀落,杀了那几个山贼。 而姬冰尘做的更绝,将这一干人等尽数送到了地府。 那官府也是觉得痛快,这些年明里暗里没有证据,可也真是叫苦无人听,如今有人摆平这一件事,只当做是山贼入村,恼羞成怒之下杀了一村老小。 至于有没有山贼,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是不是姬冰尘下手太过于干脆,还是这村子中幸存下的人根本不敢出来面对,总之是无人质疑的。 “去城里转转?”姬冰尘看了一眼村子,景象是有些惨烈,便随便扯了个话题。 “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秦夜泊伸出手拍了拍马头,那马匹在他手上蹭了蹭,低声叫了一声。 “也好。” 这城里还算是颇为热闹的,秦夜泊与姬冰尘二人先去找了客栈,让伙计好好喂马,铜板自然是亏不了他们的。 那伙计连忙应下,,见这二人要出门去,连忙提醒了一句:“二位是外地人,可要小心了。” 他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但凡是这样的,伙计都会提醒两句,可再要细问,那伙计连连摆手。 “客官还是别问了,再具体的说了,恐怕我就要没命了。” “如此严重?”秦夜泊也是觉得奇怪,方才入城时,可是未察觉到任何人的慌乱。 姬冰尘也是不解。 那伙计把白毛巾往脖子上一搭,道:“说来也是蹊跷,这城中可是贴了悬赏的,客官还是自己去看吧。” 秦夜泊和姬冰尘对视一眼,便走了出去。 “城前贴着一张告示,去看看,走。”姬冰尘先是注意到了。 秦夜泊走过去,才看清这不是告示,而是悬赏。 这附近来了一个高人,身手十分了得,劫掠过往商人,不仅仅是商人,只要是富家子弟,看穿着是有些钱财,都会遭了毒手。 而最初还会留下纸条,说这叫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不少人死于非命,而本地人却是无一出事的,闹得这附近商人都是挑了护院贴身跟随才敢在城中暂歇。所以城中也怕惹火上身,也仅都是冷眼旁观的。 “你有没有想法,可是三十两黄金。”秦夜泊看着这悬赏,却是没有画像。 只有提到他的一点外貌,眉间处有一梨花刺青。 姬冰尘打量了一下秦夜泊,道:“你这打扮,还不像富家少爷?” 秦夜泊轻轻皱眉,道:“我本来就是富家少爷。可话又说回来,途径此地的人常有人遭了毒手,那你我也许不会例外。” “所以?”姬冰尘轻轻挑了下眉,他已经知道秦夜泊的想法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他,咱们把他劫了如何?”什么劫富济贫这算哪门子行侠仗义? “我觉得可,最近倒是缺了银子花。” 秦夜泊给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可算了吧,姬家都比景安有钱。”随后又哼了一声,妈的,怎么认识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钱? “走啦,请你喝酒去。” 听到喝酒两个字,秦夜泊一脚踹过去,道:“在金陵你是不是就没有听到,那老头儿不让我沾酒。”随后又笑了笑,道:“既然姬兄请客,哪有拒绝的道理?” 这姬冰尘一个没注意,被秦夜泊踹出去几步,表情着实有些委屈了,道:“踹我做什么?你知道你踹的是谁?可是漫园头牌杀手。” 秦夜泊凑上去,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不还是要叫我一声老大么?” 姬冰尘发誓,他的细刀差一点就按不住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祁景安看他的时候,总是颇有同情。 “你也只能欺负欺负我。”姬冰尘撇撇嘴,毕竟苏逸身份有些特殊,今日凌驾在苏逸之上,来日说不定就要把你拉下来踩在脚下。 “行了头牌,走吧。” “来了。”刚刚回答了,又突然顿住,方才秦夜泊是怎么叫他的?头牌? 他是漫园头牌杀手不错,可从秦夜泊嘴里喊出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味了。 这酒馆打烊时间倒也是到了很晚,二人只能说是喝到微醺,还是保持着清醒的,这一身酒气,才好被当做了目标。 二人晃晃悠悠不知道去哪里散步,总之是哪里人少,便钻到哪里。 “跟来了。”秦夜泊头都没回,便知身后是跟着人的了。 姬冰尘默然点头,他也感觉到了,手指已经按在了细刀上。 “你动手?” 姬冰尘“嗯”了一声,道:“跟我在一起,还需要你出手么?” 秦夜泊正要感慨一句,跟着姬冰尘出门果然是明智之举,便听到姬冰尘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秦夜泊:“我刀呢?” 跟在身后的那杀手正要动手,疾步而来时,姬冰尘反而是转身,正对上那杀手,眉间一梨花刺青。 既然没有认错人,那姬冰尘可就不在留手了。 对付他倒是费不了多少功夫,不过一刻钟,姬冰尘已经把他按在了地上,膝盖压在他的后背上,道:“再动一下,拧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你们,为富不仁,根本不知这附近百姓之苦,与那狗官都是一样的。”声音还有些急促,秦夜泊也听出来了,此人年纪不大。 “栽在我的手里,你还想活着回去么?”姬冰尘冷笑一声,什么叫为富不仁?是没有顾及村子的人么? 自己不求出路,也是别人的错么?摆出弱者姿态,真是虚伪。 “捆了送官吧。”姬冰尘最后松了口,如果不是秦夜泊在,他一定捅死这个人了。 “把我送官,你们不……”还没说完,姬冰尘一个手刀落下,便没了声音。 二人又连夜将此人捆了,送到了官府门前。至于悬赏的黄金,还是罢了。 忙活到深夜,才回了客栈。 姬冰尘一路上是欲言又止,终于是开了口:“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说你在长安,突然就跑了出去,恐怕那边会颇有微词,那你如何交代?”不过姬冰尘倒也没多担心,想必,秦夜泊已经想好了对策。 虽说这个人不着调,可在事情上也是十分能够让人放心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我好……”秦夜泊突然有些凝重,像是在后悔什么。 “没有早点想清借口么?” 秦夜泊摇摇头,道:“没有在家多玩几天再回来。”他说的家,自然指的是秦家。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心 “你该庆幸你哥哥是秦青岚,他打不过你的,换成我,你可能很难活到这个年纪了。” 秦夜泊摇摇头,道:“我哥想算计死我是轻而易举。” 他当然知道秦青岚到底是有多聪明的,也清楚他的哥哥,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文弱书生。 “他这种人,只能在有别的心思之前,彻底弄死才安全。”姬冰尘是不怕算计的,他也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身后的是苏逸,自己的功夫又不是几个一流杀手能够相比的。 所以这天下谁能算计得到他? 除了他信任的人吧。 “不过,看你似是心情不好?因为那自称是劫富济贫的人么?要我说,死有余辜。”姬冰尘才不屑可怜那种人,什么叫劫富济贫?劫的应该是为富不仁的人,应该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人。 劫这商贾少爷算什么本事? 秦夜泊想了想,点头又摇头,道:“不全是。其实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我觉得他很可悲。” 可悲,是秦夜泊唯一能够想到的词,并不是可怜,而是可悲。 这种人不值得可怜了,如果说可怜,那辛苦在外的商贾就不可怜么?他们开的粥厂,救济着流民,商贾一旦深有不测,那粥厂怎么办?走投无路的流民,连一口吃的都没有,只能饿死在即将开春的时候。 真真是,天道无常。 “可悲啊,就该一刀捅死。”姬冰尘对那种人到是没什么感觉的。死了也就死了,与他何干? 脖子一拧就好了,刀都不用擦的。 “明日回总坛,我把张谦汐叫到长安去,估摸着张庚衍不会闲着,应该也会有几场切磋可以看了。” 第二日上午刚刚睡醒,外面便传来消息说,那眉间有梨花刺青的人已经被抓捕归案,择日问斩。 也好,死的明明白白吧,也好过死在姬冰尘的刀下。 两个人速度十分之快,几乎是马不停蹄赶会了总坛,随后把张谦汐喊到了长安城。 这几日长安城也是闲来无事,那门派的各个掌门,早就聚集到了擂台的席位上,那带着倾尽心血培养的少宗主,来此比试一番。 秦夜泊还是没去的,直接去找了时绍星与祁景安。 祁景安也是把这几天的事情简略交代了一下,秦夜泊听着大概,无非就是谁家少年是可育之才。 “你觉得张谦汐如何?我给你带来了。”秦夜泊回身拍了拍张谦汐,道:“不必拘谨了,这里都算是朋友。” “景安,你来教教他。”秦夜泊是毫不客气的。 姬冰尘干咳两声,道:“我也可以教教他。” 来的正巧,那盛会前的切磋已经是开始了,时绍星在一旁笑了笑,道:“不如让谦汐去试一试,你们也看看问题所在了。” 张谦汐算得上稳重,道:“那麻烦几位……” 话还没说完,被秦夜泊一巴掌拍了回去,道:“无妨啊,客气什么?回了总坛再这般客气也是来得及的。” 帝江盛会之前的少年切磋也算得上精彩。 那席位自然都是给各个掌门的,不会让外人混入。 “张谦汐太弱了。”祁景安的评价只有这一句话,突然转过头,道:“染灵副教主是谁,名义上都是时兄吧?” 秦夜泊默然点头,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是时绍星。 祁景安松了口气,道:“夜泊,你看帝江盛会,我来如何?” 反正,也不是副教主,也不算折了染灵的面子。 “想通啦?要参加?”秦夜泊总忍不住打趣了两句,可话没说出来,就看到祁景安眼皮跳了跳。 “好好说话。” 那张谦汐,还是有所保留的,可还远远不够。 这是十年一次的盛会,还不知道有多少怪物会出现。 月无双依旧是冷着脸,道:“你们三个,我来教你们几招。” 秦夜泊的脸上明显写着拒绝,道:“我想不必了。” 而月无双依旧是没有表情,道:“我知道你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等等,我说的不是这个。” 张谦汐刚刚回到住处,便被祁景安拎走了。而姬冰尘倒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从房顶跳了下来,站到了秦夜泊面前。 “我有事想跟你说,去别的院子。”姬冰尘脸上,还是多少有些凝重。 秦夜泊也未拒绝,当下便点点头。 那宅子不算偏远,修葺得也算是富贵人家的样子,姬冰尘去院里温了酒,道:“随意坐吧。” “不会来请我喝酒的?”秦夜泊虽是这么说,但是也清楚,姬冰尘一定是有话对他说。 “雁门关。”姬冰尘突然吐出来这三个字。 秦夜泊有些茫然,道:“什么?” “漠北的雁门关,可是别有一番景象。”姬冰尘这话说掏心窝的话,在他眼里,那里,的确让他沉迷。 “你没有到过雁门关,所以你不知道局势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姬冰尘在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眸中多了许多他人看不懂的情绪。 怀念,不平,甚至有一种别人无法明白的温柔和留恋。 这都是秦夜泊从未见过的。 雁门关这三个字离他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他生在中原,长在这一方天地一种,虽说已经到过江南,也曾如见过北国风光的妖娆妩媚。 可至于真的是雁门关,马上秦夜泊从未见过的场景。那里是兵家之地,怎么会让他一个百姓去呢? 是了,就算在这江湖上再是风生水起,也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 姬冰尘喝了口酒,说道:“来,喝酒,下酒菜早就备好了,这个庄园你不必担心,这是园主的地方,没有其他人的。” 雁门关的往事,是必须拿来下酒的。有些感情,太苦了,也太冷了,苦过了酒,冷过了雪。有些事情过于是血淋淋的事实,太残忍,太无助。 可是…… 姬冰尘有些怀念地笑了笑,道:“夜泊,你不是我,你可能体会不到,那种厮杀的战场,让人着迷。”他原本不是这幅样子,眼眸中容得下万事,都没有波澜的。 他也在长夜中痛哭将士死去,也曾痛哭这天道无常刀剑无珠。 只是后来经历的太多了,也便麻木了。 “夜泊,你见过降了雪的漠北吗?苍茫,荒凉。听不见金戈铁戟的声音,也听不到战马嘶鸣,一切都远去了。” 姬冰尘也躺在黄沙的积雪之上,任由雪花飘进眼眸中,却是浑然不觉。手边放的是酒葫芦——这是他的父亲送他的,说,想家了,就喝一口酒,就不愁了。 喝了这么多,果然是平静了下来。 天地苍茫,雪山或许偶有飞鸟经过,而这里,安静的可怕。 只剩下他一个人。 黄沙淹没了厮杀的痕迹,而这漫天大雪,淹没了黄沙。 “你知道么?其实那行感觉很让人着迷,却也像一个泥潭,拉得你跑不出去,你只能感觉到你的渺小,甚至是蚍蜉撼树。那种无奈,那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真是矛盾至极,也真是让人沉醉了。” “所以,我在漠北雁门关的名字,不是姬冰尘,而是园主送给我的一个名字,叫做,苏醉。” 秦夜泊听得默不作声,他没有经历过,也仅仅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奈,那种对于任何事情的无能为力。却远远不是姬冰尘感受到的苍茫。 这种感情十分矛盾的,却也不矛盾。就像是有人不喜欢权利相争,也不喜欢位居高位,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是位居高位,才能做得到的。 秦夜泊默默叹了口气,他不懂姬冰尘的过去,也不知道姬冰尘都是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姬冰尘与他说这些话,是想看到他的决心。 加入苏逸的队伍的决心。 他该同意么?功高盖主的道理他不是不懂,相反,他比谁都清楚。 “我不知道。”秦夜泊突然冒出这句话,让姬冰尘听得一愣。 “什么?” 秦夜泊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站在苏逸身后,我总觉得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已经和漫园撇不清关系,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可究竟是不是这样呢?不是的,我是有退路的,金蝉脱壳,我就可以逍遥江湖外。不再过问那些事情。” “可是……”秦夜泊皱了下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姬冰尘接过了话,道:“可是你不敢退步,你怕你保护不了你在乎的人。” 秦夜泊点头。 其实最初的时候,姬冰尘的内心,也是这般认为,所以,他不敢退让,无论是作为苏醉将军,还是姬冰尘这一个杀手,他都不敢后退半分。 “所以,你想清楚了么?” “想清楚了,但是我不知道这天下什么才算得上是对错,大凉虎视眈眈,苏彦仰仗的势力又有叛国之举,你想有朝一日,让我入朝。”不仅仅是姬冰尘这么想,其实秦夜泊也想过做一个杀敌的将军。 而不是拿着泣魂枪,杀着自己南盛的人。 那把枪,应该是驰骋在战场上的。 “我会找机会的,只要是有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不仅仅是为了我在乎的,也为了,南盛。”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雁门关 “你想知道雁门关的事情么?” 秦夜泊默不作声,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不仅仅是雁门关的事情,也一定和皇家有关。 当年苏逸的母妃怀有身孕,不过是皇帝一时醉酒,宠幸了一个小宫女,那宫女本就是出身微贱,皇帝也不知是如何给她一个名分。 后来听闻那宫女连最低的才人都没有封上,却不想说有了身孕。 后来皇帝也未加多在意此事,只是给她寻了一个住处,而没想到的是,十月之后,她竟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苏逸。 这皇帝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母凭子贵,这才正眼瞧了那宫女,才觉得眉清目秀,做事也是干净利落地很。 这传闻是一发不可收拾,这皇帝几乎是沉迷在了这宫女身上,而这宫女在宫中许久,更是劝诫帝王莫要脱手朝政,也不远他见儿子。 皇帝总觉得缺了一个名分,便直接说是从宫外接回来了一妃子,因去佛家养病,这才回了宫中。 那宫女也是灵慧,直到皇帝此举实在是无中生有,而且,她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苏逸尚且年幼,到时候随便认一人做了母妃,那她埋到哪里都不知。 苏逸小小年纪也是懂了自己的处境,刚刚回宫第一日,那宫女就叫了苏逸前来。 “你可知为娘的处境?”宫女眼中含着眼泪,似是想起来了曾经许多的往事,她出身微贱,可父母也是疼爱她的,后来家中变故,她的爹娘撒手人寰,她也做了一个小小的宫女。 从来都没有想过进去皇家,她也不愿。 她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卷入这些的斗争当中,实在是太苦了。 平安喜乐,是她一生所求的,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苏逸年幼,不知是不是随了她的灵慧,竟也是明白了。 “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想在这偌大的宫中明哲保身,实在是艰难,你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你的聪明。”宫女让苏逸坐在她的腿上,凑在他耳边轻声。 隔墙有耳,何况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巴不得她出点什么事情,苏逸这么小的年纪,怎么知道生死? 随便给他换个母妃,谅他也不知道。 在皇帝安排了所有事情之后,宫女的名分算是往上封了许多,几乎差两步就到了妃的位置。 这让其他的妃嫔可是看红了眼,不过就是一个微贱宫女,凭什么比出身命门的大家闺秀还要得宠?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这宫女会什么?也只配端茶送水了,给主子梳洗打扮。 那宫女对于这些事情都当做没有听见,只是告诉了苏逸,道:“莫不要像她们那般。” 苏逸只是点了点头,怯生生跟在宫女身后。 经过那其他妃子的时候,突然冲着他们笑了笑,道:“姐姐好生漂亮。” 这一句话可谓是炸了四方,这可是乱了辈分的事情! 那宫女连忙拽住苏逸,慌忙道:“几位姐姐恕罪,逸儿年纪小,是我没有教好的。” 几个妃子倒是饶有兴趣看着苏逸,看那模样,但也不是装出来的,便问道:“你可知应该喊我什么?” 苏逸痴笑着,道:“姐姐好生漂亮,该叫你什么?” 那妃子掩面笑道:“你该叫我一声母妃,你身边那个女人,才是一个……”说到这里,故意是放缓了速度,眼珠一转,道:“一个宫女。” 原来这宫女,还以为是母凭子贵,没想到还是有些痴傻的。 有这样的儿子,倒也不如没有。 苏逸反而像是认真考虑了他的话,道:“母妃。” 那妃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从手腕上摘下来一个玉镯递给苏逸,道:“这是母妃送你的,可不要弄丢了。” 苏逸点点头,未再回话。 似乎也是尽了兴,几个人便离开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宫女。 苏逸问道:“你和那宫女一样么?” 一群人似乎也是听到了苏逸的话,掩唇而笑,连忙离开了这里。 回了自己宫中,苏逸倒也先是跪了下来,一头重重磕在地上,道:“儿子不孝,对娘出言不逊,请娘责罚。” 母妃两个字对他来说,真是恶心。 宫女也只是让苏逸喊他娘,而并非额娘。 苏逸这般聪明,反而是祸害,宫女对他所说,还是要将自己的聪慧藏起来,莫要让人发现了。 这些事情都传到了皇帝的耳朵中,那皇帝叹了口气,苏逸长得也算是颇有风范,而却是痴傻了些。 后来给苏逸找了几个太傅,那太傅也是连连摆手,说此人实在是教不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皇帝倒也是怕委屈了自己儿子,不是为了苏逸,而是为了皇家的名声,还是请了一个年级轻轻的人,来做了太傅,教苏逸识字。 这个年纪轻轻的人,是姬冰尘父亲的弟弟。 此人可谓是一眼识破天机,道:“装疯卖傻并非持久之计,你要闯出一片天地,才能真正出人头地。” 苏逸连忙跪拜,道:“请太傅指点。” 此人将苏逸拉起来,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雁门关。 年级尚幼的苏逸立马明白了过来。宫中无法出人头地,那只能是战场上了。 此时此刻,苏逸与此人结下情义,并且定计了许久。 当苏逸问及之时,为何要帮他,此人也仅仅是答道:“或许,这便是投缘。” 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他一见到苏逸,就知道此人处境十分棘手,他在想,能不能将这样的一个人,教成人中龙凤。 后来证明他也的确是做到了。 苏逸不敢表现太多,也仅仅是识了几个字,读了几句诗,那皇帝听了也算是不再紧皱眉头。 夜里,皇帝和那宫女说,不如你我再要一个儿子。 那宫女如何拒绝? 只是可惜,此事传出,竟然是引得一场杀身之祸。 苏逸年级太小没有人照顾,先前被他喊母妃的那妃子,她的玉手镯苏逸还是留着,故意给那皇帝看了去。 皇帝正要询问是哪里来得。 苏逸便答道:“那日,额娘看我十分乖巧,便送了我一个玉镯,还说为何自己没有儿子,希望我能喊他母妃,那便值得了。” 皇帝不怀疑,便将苏逸交给妃子抚养,一年后的同日,那妃子身染重病,撒手人寰了。 那妃子怎么死的,只有苏逸清楚,根本不是重病。苏逸也是痴傻地坐在原地,一声声喊着母妃。 小小的肩膀扑进嬷嬷的怀里,抖得厉害,皇帝也是叹了口气。 最后剩下苏逸一个人在宫中的时候,才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娘,羞辱你的,我没有放过。 后来那姬姓太傅,不只是何原因,死在了外出中。想必,是那被他喊母妃的妃子,家中之人做下的,虽说有怀疑苏逸,可是没有证据,那只能让他无依无靠。 后有人向皇帝提议,说不去将苏逸送到军中,反正就是痴傻了些,万一死在了战场,也好没有折了皇家颜面。 皇帝终归还是怀念那宫女的,只是把苏逸教给军中抚养。 本是安稳的环境,后来不只是谁从中作梗,将苏逸派到了雁门关。 雁门关。 这是苏逸梦寐以求的地方。 在这里他认识了与他几乎一般大的一个人,姬冰尘。 两个人熟络起来,苏逸便问道:“我想让他同我一个姓,可好?” 那将军便将此事告知皇帝,皇帝也未放在心上,和一个傻子能讲什么道理?只是答应了下来。 或许,同姓,还可以替苏逸而死。 从那时候起,姬冰尘便改名为苏醉。 雁门关荒凉无比,将军也算得上侠肝义胆之辈,将这二人好生照看着。 在苏逸十五岁那年,将军战死。 苏逸眼眸中终于是清明了许多,没有一滴眼泪。军中无人敢临时发代替,十五岁的苏逸站了出来。 军中倒也不信任他,只觉得是一腔热血,是孩童玩闹,何况苏逸还是传闻中宫中痴傻的皇子。 好听一点是三皇子,难听了,都说是皇家的败类。 怎么出了一个傻子? 苏逸对于这些话也不会再去在意了,他早晚有一天,会打出自己的天下。 十五岁的苏逸,临时取代了将军之位,却是杀敌如阎罗。 短短一年,收复失地,甚至打得那大凉被迫撤离了雁门关! 十六岁的苏逸,成了雁门关最年轻的将军。 而后,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而登基的是,皇帝的大皇子,苏彦。 苏逸在这一年中,军中扩展不少部下,等待猛然出击,夜袭大凉。 那一战,苏逸深入敌腹。在这部下的掩护下,苏逸诈死,说深去大凉内部,打垮了大凉,自己也身死。 而苏逸却是改头换面,逃离了雁门关。 因为他知道,这一年他的战功过于显赫,苏彦一定会有疑心的。 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所以苏逸只能跑。装疯卖傻那么多年,中午在雁门关闯出了天地,却不想皇帝驾崩,逼得他不得不离开了雁门关。 大皇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既然如此,苏逸还是选择了蛰伏待机。 而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三章 漫园 苏醉将军,也是那个时候,彻底失踪了的。 从此以后,十六岁的姬冰尘和十六岁的苏逸,彻彻底底藏在了江湖中。 而姬家那时候,姬老子的弟弟,也正是那姬姓太傅,也算得上家缠万贯,虽身死,而苏逸用他的凭信,接手了那些财产。 漫园这才有了建立的时机。 至于选择在哪里,苏逸心中有些惆怅。所以大隐隐于市,他选择藏身的地方,绝对不会是偏远的地方,而是,城中。 苏逸选择了金陵城。 若非苏彦在洛阳,或许他真的会选择藏身在洛阳城中。 只是天子之都,苏逸还是为了稳妥,才没有选择在洛阳,而是金陵城中。 苏彦一定会派人进入江湖的,至于是什么时候,苏逸总觉得快了,一定是紧随其后的,说不定就是两天之后,所以苏逸一定要做好准备。 这是这两天,他能准备什么?十六岁的少年脸上,露出来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今时今日的姬冰尘,想起那刚刚开始的时候,着实也是有点面露难色,道:“夜泊,你知道么,那时候的园主到底有艰难,其实提前了几个月,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亲叶波也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一个出身微贱的宫女,因为意外而生,最终还是三番五次引来杀身之祸,无论苏逸的母妃是否得宠,苏逸都是逃不出这个命运的。 本就是不得宠,就怕他有翻身的机会,所以苏逸是绝对不能留的。若是得宠,那更是留不得了。 姬冰尘沉默了许久,才吐出来了一句话:“其实,我很心疼苏逸的过去。” 他第一次见到苏逸,也是险些被他骗了过去,却是注意到,苏逸的眼中有着与他人不一样的光芒。 那种眼神,他几乎从未见到过。 像是隐藏着惊涛骇浪,可终归都是隐藏在了平静之下。姬冰尘形容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觉得,这种人,实在是有些吸引人。 少年热血,少年无畏,姬冰尘在这漠漠黄沙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清澈。 后来,姬冰尘问苏逸,道:“你为何要来这里,没了性命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在宫中,还可一生平安。” 苏逸认真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他本想直接回绝的,可看着姬冰尘的眼神,苏逸还是认真考虑了他的话,答道:“一生装疯卖傻,活下去又有什么用?娘让我藏起我的灵慧,我也照着做了,可是娘的命,依旧是没有保住。” 苏逸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道:“我为娘报了仇,可是,罪魁祸首真的是哪个妃子?” 姬冰尘也是听明白了,与妃子无关,始作俑者,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只有爬到了那个位置,他才有机会彻底翻身。 可,一个痴傻皇子,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成为人上人的。就算他聪慧过人,可母妃出身微贱,也斗不过那皇后和那皇太后。 他的太傅告诉他的三个字,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姬冰尘与秦夜泊就是面对面而坐的,而秦夜泊却觉得,姬冰尘离他好遥远。一个对于他们的过去一无所知,一个已经从眸光中,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事情。 这两个人,这个时候,相隔的不是一个石桌,是二十余年的时光。 那个时候,苏逸认识的人,不仅仅是一个姬冰尘,还有一个沈青。 这三个人相识,一见如故。 后来苏彦登基之前,沈青先一步逃到了江湖中,按照苏逸的指挥,去了金陵。 金陵城,开河宫的所在,谁能够想到,一个新生的势力,要在此处? 这些势力对于秦夜泊来说是有些遥远的,他也仅仅是听过那些势力的名称,还是在时绍星的口中。 漫园之初也仅仅有有几个人,都是苏逸从雁门关带出来的人了,且不论身手,最起码都是苏逸极其信任的,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有着远远超过同龄人的敏锐与城府。 姬冰尘也是在这个时候彻底算是死心塌地了。 漫园第一年,苏逸几个人可谓是苟且偷生的,可姬冰尘这个人偏偏是不服输的,那擂台之上,姬冰尘就是一穿底的怪物。不是为了任何名声,也并非是为了钱财。 姬冰尘要的,仅仅是这一身的本事。 后来,姬冰尘向苏逸辞行。 苏逸第一次是有些意外,问道:“为何。”语气却没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只是问了,回不回答,仿佛也不太重要了。 姬冰尘犹豫了许久,道:“十年,我一定会成为一个顶级杀手。”他本是一个将军,并非杀手,而这一年中,苏逸接过各种杀人的单子,姬冰尘才越来越感到了将军与杀手的区别。 他需要的是不择手段。 于是,那个时候姬冰尘拿起了细刀。 雇佣的杀手,终归都是无用。 苏逸才有了新的打算。 几年后的冬日里,苏逸一路北行,他清楚记得,这两年粮食几乎是颗粒无收,那穷苦人家,定然都是一路逃难。 积雪几乎没到了膝盖,走路着实的有些困难。 而村子中几乎已经是空了,但凡是有能力跑的,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跑不了的,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苏逸心中的打算是,收养那孤儿 ,培养成杀手,这才是他最能信任的部下,随行的人是沈青。两个人在这里待了许久,看那流民跪在他们面前,请他们好生照顾他们的儿子。 正合他意,最终,苏逸还是给他们留下了几两银子。 随后,苏逸有雇佣了有名的杀手,来亲自教他带回的这几个人,而沈青,也是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苏逸的重用,绝大部分的杀手,都会喊他一声:“主人。” 最后,那苏逸雇佣的杀手死于非命,被他抛到了秦淮河中,再也没有了音信。 杀手这种事情,本就是有违律令的,就算真的是有杀手失踪,也不会有人过问,苏逸深知律法,就算是多杀了几个这杀手,他也是毫不担心的。 又是过了许多年,苏逸碰到了一个人。 吴念。 那时候的吴念满脸污泥,而苏逸注意到她的时候,小姑娘脸上却是未有一丝的恳求。 最后,苏逸站到了吴念面前,向他伸出手,道:“名字。” 也不在乎她身上是不是粘着泥土,混着血迹,穿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 女孩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苏逸饶有兴致地看着吴念,道:“你想不想杀人啊。”能够这么问,苏逸自然是有万全之策,若是同意,他真的会带走吴念,若是不肯,那只能送走她。 没想到吴念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苏逸的手——方才他的手始终都没有收回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逸,问道:“你可以教我么?” 苏逸笑着揉了揉吴念的头,道:“可以啊,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吴念点头,生怕这个人会拒绝,道:“要。” 沈青从怀中拿出几个用油纸卷着的包子,递给了吴念。 这个时候的吴念,是孤身一人了,吴雪已经被人带走了,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处境定然是比她好的吧。 沈青牵着吴念,另一只手买了不少的小玩意,跟在苏逸身后。 “我叫吴念。” “我知道。”沈青淡淡应了一句,继续道:“从今以后,你该喊我一声主人了。” 一年后,姬冰尘回漫园请罪。 这个时候,漫园已经建立了十五年。 而姬冰尘这一去,就是十五年。 苏逸看着姬冰尘,只说了一句:“回家了。”至于是不是请罪,苏逸已经是不太在意了。 这个时候的漫园,方才是真正有了让别人正视的资格。 漫园建立二十年,这其中的艰难,或许只有苏逸才清楚 。 那最初的一年,不仅仅是要积累名声,接到的单子是没有失手过的,最难的是如何躲过苏逸的纠察。 至于苏逸收养的孤儿,苏逸心中是没有半分同情,优柔寡断会让他丧命的。他能想到的,苏彦的人也一定会想到的。 他收养的那些人,不知是被他误杀了多少,可他绝对不能心软,也不能后悔。 后悔就是否定自己,他是绝对不能否定自己的,从他诈死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是没有退路了,或许在这江湖上他会有自己的天地,可他想要的,从未变过。 皇位。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位置本身,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才能替冤死的母亲平冤,才能为为她修一个陵寝。 而这些年里,有一个新生的实力同样是悄然而至,好像就是仅仅尾随着漫园而来的。 秦夜泊晃了晃脑袋,听得太久,让他想到的东西也太多了,这个时候听到姬冰尘说的,另一个势力,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清君门。”姬冰尘拿起酒壶的时候,已经空了,又往红泥火炉中加了几块炭火,热了一壶酒。 “清君门和漫园的冲突,并非是一开始便有的。”姬冰尘认真想了想,又道:“清君门没一个好东西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牵扯 至于清君门的事情,姬冰尘有些说不清楚的。这么多年,他在漫园,实际上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本来一别十年,而他十五年才归来。 没有人知道姬冰尘那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而他自己,想起那段事情,也仅仅是淡淡摇摇头,似乎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秦夜泊是不会问他经历了什么的,只是叹了一声:“好久。” 没想到姬冰尘却附和了两句,道:“太久了。” 姬冰尘这个人,看上去对什么都好像都不觉得惊讶,是因为他已经过了热血的少年时候。 他是苏醉的时候,在雁门关无人能敌,他,苏逸,沈青三个人,几乎就是雁门关战场上的霸主。 军中有传闻,只要三个人同时出手,大凉一定是败仗。 而时过境迁,短短一年,皇帝驾崩,苏彦继位。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青先去了江湖中,随后苏逸诈死,彻彻底底逃离了雁门关。 沈青这个人,是没办法和姬冰尘相比,姬冰尘对于苏逸那是绝对的忠心,而沈青,却不尽然。 沈青听得云里雾里,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想办法建立漫园。 半年之后,苏逸与姬冰尘也安顿了下,只是姬冰尘离开了这里。剩下了沈青和苏逸,以及苏逸从雁门关带的几个死士。 而漫园之初,执行任务的时候,沈青遇到了一个人,那人自称名为张庚衍。 张庚衍见沈青还是颇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沈青张口便是金陵的口音,道:“我只是在此地做些买卖,可能见得人多了。” 张庚衍是没有听过沈青的名字的,只是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苏醉的人么?” 这两个字让沈青身体立刻有些僵硬。 这是姬冰尘在雁门关的时候,使用的名字,此人是谁?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日不知道与张庚衍都谈了什么,最后只听张庚衍道:“莫要误了性命。” 这个时候他就知道了,苏彦派下来的人,一定有张庚衍。 也就是那个时候,沈青开始考虑,要不要再跟着苏逸,还是选择背叛,他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苏逸,还是苏彦,都说沈青不愿意,和不敢得罪的人。 而这种矛盾,在姬冰尘回来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沈青那个时候,选择加入了清君门。 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只要是身在南盛,这里便是苏彦的天下了,他是至高无上的掌权人,拥有者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皇权。 “其实我去了清君门,我认识你的时候,不是在你帮姬家的时候,而是,十七年前。”姬冰尘最后还是补上了一句:“也仅仅是认识了你罢了。” 十七年前发生过什么?秦夜泊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清君门截杀他的时候。 “那次行动的人,有我。” 隔了太久了,那时候秦夜泊无心去关注这些事情,何况,姬冰尘的容貌,多少还是有些变化了。 秦夜泊没有多问,只是觉得,从那时候开始,自己的人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受别人掌控了。 或许都是机缘巧合,但是他总觉得不是这样或许是他敏感多疑,可今时今日他骑虎难下的局面,一定和苏逸有关系。 可口说无凭。 姬冰尘也庆幸秦夜泊没有继续说下去,说起来,为何秦夜泊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与他还是多多少少有关系的。 除此之外,还与另一人有关。 秦夜泊还是二堂主的时候,救了江湖妖杀,也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还是秦夜泊心中怜香惜玉,对于女子,他还是下不去手的。 那日吴念直接骑了马离开,若不是秦夜泊说了那般多的话,只怕吴念连声谢都不会说的。 吴念没有让他来救,是秦夜泊自己凑过来的。即便是秦夜泊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吴念也绝对不会怨他一丝一毫,只怪自己本事不精。 “任务失手了?”苏逸脸上没有怒意,倒是笑眯眯看着吴念,也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 吴念回来的时间,足足晚了一天一夜。 这个让苏逸觉得不妙,吴念这个人,几乎是他看着养大的,从那时街头,苏逸向她伸出手,吴念就跟在她身边了。 而苏逸不知,那个时候在吴念的心中,他便是天下,是吴念唯一的光。 所以,再危险的人物,她都不会拒绝,即便是失手,需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毫不犹豫。 她没有爱的人,没有朋友,没有在意的事情,眼中只有任务。苏逸需要杀手,她便做一个没有感情,无情无念的人。苏逸需要忠心之人,那吴念对他,更是忠心无二,宁死不判。 江湖上许多男子更是自叹不如。 妖杀的称号,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那都是吴念几乎用命换来的, “吴念愿自断一臂,以示惩戒。”说罢,吴念毫不犹豫抽出古青剑,反手就要砍下。 而刀锋却受阻,堪堪停住。 苏逸蹲在他的面前,伸出二指,夹住了她的古青剑,脸上笑容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下不为例,将功折罪。” 吴念立刻丢掉古青剑,正要磕下去,却被苏逸拦了下来。 “谁救了你?”苏逸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的。 吴念却摇摇头,道:“我不认得,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苏逸也不意外,认识五年的人不在少数,而她认识的人,大多都是已经死去的。 吴念的性子,苏逸太了解了,她不会去关注任何一个和人物没有关系的人,就算是被那萧公子重伤,也未喊过一声痛。 至于是谁救了她,只怕吴念才不会在意的。 “长什么样子的?”苏逸也本就随口问了问,谁知道吴念倒是回答了一句。 “眉骨旁有一道疤。”至于其他的特征,在吴念眼里,也算不得特殊的了。 在玉淮山的,眉骨旁有一道疤……苏逸仰头,他大概知道是谁了。 是秦夜泊啊。 那个十七年前离家,险些被清君门了结的人。苏逸始终都是注视着清君门的一举一动,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顾泽插了一手,那秦夜泊,一定是漫园的杀手了。 秦家二少爷,是个苗子,可惜了,没有成为苏逸的手下。 若不是姬冰尘告诉他,十七年前清君门曾截杀过他,苏逸还不会把目光放在了秦夜泊身上。 有了共同的敌人,那就最好说了,就算是一开始不是同伴,那早晚都会是的。 他还记得,秦夜泊出手刺杀周元鸿,差一点点就成功了,的确是有些了不得。 “这个人……只怕以后还要认识一番。”苏逸不知是对吴念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是。”吴念回答的干脆利落,而且是恭恭敬敬。 “他为何救你?”妖杀可是无情的主儿,苏逸最清楚不过,没有为民除害已经不错了。 吴念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罢了,你去休息吧。”苏逸也未再问其他的事。 说到这里,姬冰尘突然看向秦夜泊,道:“你为何救她?” 她指的是吴念,也是秦夜泊第一次见到妖杀的时候。选择出手相救。 秦夜泊安静坐着,道:“不管是谁,我都会救的,我救她,不是因为她是谁,也不是因为她有些姿色,是因为我不觉得有人可以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算得什么人物? 就好比那日,传言是秦夜泊怀恨在心,才对凌家痛下杀手。而秦夜泊却说,如果他真的怀恨在心,会向南宫家动手的。 不向弱者耀武扬威,不向强者卑躬屈膝,便是天下最难的事情。 “趁人之危么?”姬冰尘有问了一句,道:“你觉得,你的仇人落魄不堪,你会不会出手杀了他?” 秦夜泊没有犹豫,立刻答道:“会。” “这是便是趁人之危了。” 而秦夜泊却极其认真,道:“不是这样的,这是两码事。” 至少在秦夜泊看来,这是两码事,区别就在于,那个人会不会趁秦夜泊落魄,要了秦夜泊的命。 姬冰尘还是有些赞同他的话。 二十年前,苏逸一早就预料到了,漫园最后还是要隐藏在一个势力之下,才是最安全的。 这些年他也看到了不少小势力中的人,是有所准备,却总觉得不尽人意。 他要找的,绝对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起码不会因别人三言两语的威胁而妥协的人。 换句话说,这个人身上必须有所锋芒。 直到吴念说到了秦夜泊,苏逸才开始注意他,这个人敢去调查清君门,甚至,直到慕容氏功高盖主的时候,也毅然决然。 苏逸觉得,这个人,一定可以帮他一个大忙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交手 秦夜泊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十分被动的地位。 “你们都在算计我?”秦夜泊目光是清明了不少,桩桩件件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可真是记忆犹新。 沈亦说绝对不是巧合,如今想来,从清君门出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是了。 姬冰尘不知该如何回答秦夜泊,他之前的确是撒了谎,鬼使神差一般,没有说出口。 可是说了这么多,秦夜泊应该已经察觉出来了。 的确是有算计的成分,况且,当时准备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很介怀么?” 秦夜泊摇摇头,道:“也不全是,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计较那些事情了。就算是真的,真的发生过的,可是已经发生了,姬兄,我既然叫你一声兄弟,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对你心生敌意。” 这些话是让姬冰尘安心不少,秦夜泊性子从来都是如此的,不是不计较,而是没有必要计较些什么。 就算真的一直被算计,可他和姬冰尘这个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假的。 “我……”姬冰尘叹了口气,这几年,也不是没和其他势力的人打过交道,而如秦夜泊这般的,仅有他一人罢了。 “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秦夜泊低着头,到底还是有些伤感的。被别人怀着目的接近,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完全介怀的。 姬冰尘对秦夜泊,也算得上肝胆相照了,毕竟是个将军,骨子中还是有些义气在。 “我有一事不明,”秦夜泊想了想,这个事情他始终都横在心头,道:“姜戎,和姜穆,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秦家的?我不相信没有理由。” “这我也不知,我刚刚进入清君门的时候,张庚衍已经盯紧了秦家。” 真的,没有任何理由么?秦夜泊总觉得,清君门不像那么草率的,张庚衍这个人虽说没有脑子,可做的事情无一都是威胁性十足的。 譬如威胁秦家,当真是用足了手段。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出清君门叛国的?” “漫园和清君门,明里暗里斗了许多年,漫园不动他们,是因为没有把握。而清君门不动漫园,只怕是因为时机未到。”姬冰尘想起那些事情,还是有着一丝厌恶。 清君门,不过是苏彦的走狗,何况还是认贼作主的走狗。 时机不到,秦夜泊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时机,是没有得到那所谓的秘宝,还是大凉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 无论是哪一个,对于南盛的打击,都是十分致命的。 “最初的时候,我奉命去调查秦家的商路,的确是破有收获,后来,张庚衍便派人去秦家的分家动手了,听说,是家主的亲哥哥。” 秦夜泊心里一惊,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联系在了一起了。 那弄清了原委,秦夜泊还是没有任何退路的。 苏逸那般聪明,大概已经猜到了姬冰尘去了哪里。姬冰尘是去了清君门,以苏醉的身份,张庚衍起初是心存怀疑,后来多方试探,才信任了这个苏醉。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醉在清君门可谓一路摸滚打爬,游走在生死边缘。 张庚衍要看到苏醉的忠心,而苏醉,要磨出一身的本事。 后来,姬冰尘在清君门的地位,可谓是杀手中几乎顶尖的位置。 这清君门叛国的意图,最初还是苏逸的一个猜测,后来才是被证实。 在苏逸刚刚逃离雁门关的时候,苏彦便派人暗入江湖纷争,可张庚衍这个人行事并不低调,一度引起江湖老派势力的怀疑和猜测。 而张庚衍却完全都不在乎,依旧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行事还算得上隐秘,张庚衍虽说张扬,可清君门却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最初的时候,张庚衍庆幸自己的一身本事,想要直接杀了苏逸去邀功,他身边的苏醉将军,如今可是在清君门中,身边只有一个沈青,拿什么和他斗? 苏逸盯着张庚衍,眼神轻蔑。身旁倒下的,都是张庚衍带的人。 他可是在雁门关摸滚打爬的苏逸将军,是十六岁收复失地,让大凉闻风丧胆的阎王。 张庚衍,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和他相比? 至于张庚衍,苏逸还是真的没放在眼里。一个苏彦亲封的人罢了,论一身本事,连苏彦都不是苏逸的对手。 苏逸这等心性,连苏彦都是比不过他的。 张庚衍和苏逸年级相仿,都是十多岁的少年,而张庚衍年少有我得苏彦重用,自是恃才傲物,时间久了,连苏逸都是没有放到眼里。 而这个同龄人身上,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威压。 苏逸轻飘飘地拿着一把剑,看向张庚衍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件死物。这是苏逸和张庚衍的第一次交手,也是漫园和清君门的第一次交手。 张庚衍败下阵来。 “清君门叛国啊……”苏逸低声笑了笑,有些嘲讽,苏彦信任的人,也不过如此。 张庚衍瞳孔陡然一缩。 绝对,绝对不可以让苏逸爬到皇位上,这件事情他瞒住了苏彦,可没想到瞒不住苏逸。 这种事情,江湖上多少双眼睛在看?他自然是数都数不过来,而至于庙堂之上,只需要蒙住苏彦的眼睛。 “看样子,我猜对了。”苏逸对着张庚衍笑了笑。 而这个笑容,是张庚衍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苏逸的那种目光,就好像告诉他是自作聪明,以及笑容中带着的不屑和嘲讽。 这短暂的交锋,还是告一段落。这件事情,还是姬冰尘听苏逸说起来的。 因为那个时候,中原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手持两把弯刀,名为叫做:姜戎。 漫园打探到的消息,说此人是大凉商人,往来中原与雁门之间数年之久。 姬冰尘那时候根本没有与漫园联系过,清君门是要他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这也是张庚衍的失策,姬冰尘本就是将军,而张庚衍想看到的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成了一个杀手刺客。 这也是姬冰尘的目的所在,倒也是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姜戎第一次与姬冰尘交手的时候,便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我战场上相遇,我一定将你带到大凉。 那时,张庚衍还是颇为得意的,毕竟是他的杀手。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苏醉,和他一样的姓氏。”姜戎不知道的是,苏是皇姓。 将近二十年后,姜穆被姜戎带到中原,说,这生意,该有接班人了,特此带来一人,与张庚衍熟络一番。 只是,姬冰尘始终都不懂的是,张庚衍真的不明白大凉也仅仅是利用他么?不像是骑虎难下之人,可为何起初的时候,张庚衍就选择了叛国? 没有道理,好没有道理。 这是姜穆第一次来到中原,张庚衍便与他到了秦家,要秦家动手,除掉慕容氏。 秦落只觉得事发突然,便一口回绝。 张庚衍倒也没有觉得意外,而是选择了告辞,只是告诉秦落,这件事,你可以不做,但也是你做的。 这么多年秦落早就知道了张庚衍的心思,早晚都会嫁祸给他秦家。 而他,只要无愧于心,便好,秦落能做的,也仅有此事了。 夜幕降临,意味着杀戮开始。 天光暗淡,月藏云聚。 姜戎远远看着慕容老宅,开口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随后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猛然出手,府宅中惊叫之声四起,而更多人则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抹了脖子。 那慕容老爷也不是好惹的主儿,手持一把刀,便是连杀几人,而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头顶想起。 “功夫不错。” 这个人穿着紫袍貂裘,两把弯刀顷刻见了血。那慕容老爷心知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便要疏散亲眷。 而守在府外的姜戎,却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打得慕容氏措手不及,姜戎姜穆一同出手,慕容氏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不算结束,张庚衍又拍了人,姜穆随行,一处一处拔掉了慕容的分家。 那个时候,慕容家才算得上满门抄斩了。 这件事情,是被张庚衍压下来的。 慕容老宅火光冲天,烧得面目全非之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走水了! 官府连夜派了人,清理出来现场。 张庚衍早就告知了官府,说这是一场意外。 那官府怀疑其中的缘由,当下便是询问。张庚衍直接掏出了皇家的令牌,那官府的县令不敢违抗,也只得如此。 令牌? 秦夜泊猛然一拍桌子,吓了姬冰尘一抖。 “慕容老宅的半个令牌,到底是谁放的?”那皇家的令牌,岂能是轻易仿制出来的? 这事困惑了秦夜泊许久,尤其是知道清君门与皇家有关以后,这种疑惑已经变成了不安。 除非,染灵又人与清君门有所勾结! 秦夜泊细思极恐,身边始终都有清君门的人么? 姬冰尘突然问道:“什么令牌?” 秦夜泊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便道:“你见过皇家令牌么?” 姬冰尘点头,道:“当然见过,我记得长什么样子,我让人取了笔墨,画与你看。”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令牌来源 姬冰尘画工还是值得一提的,秦夜泊还是安静等他画完。 那个令牌,秦夜泊是仔细看过的,虽说只有半个,他也是熟记于心的。 上面有半个图案,看不出什么,只有一半,另一半是被人生生折断,又用火燎过的。 姬冰尘也十分迅速,画完了整个令牌,也没有用太多时间。 令牌上的图案十分复杂,秦夜泊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那半块令牌的样子,下半块似乎是个龙,只是不知是不是了。还有什么?其中的一枚玉,除此之外,秦夜泊也想不起其他的细节了。 姬冰尘把一个完整令牌画出来的时候,秦夜泊拿起笔,沾了墨,又用手将笔尖拧细,在那令牌上画了一道歪歪斜斜的细线。 “这半个,是如此的。”秦夜泊微微眯起眼睛,秦夜泊不知这算不算是龙,严格来讲,此为囚牛。 龙生九子,其中第一个便是囚牛。 “皇家令牌,为何是囚牛?” 姬冰尘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了,园主也没有动用过皇家的令牌,也仅仅是有罢了,而这象征着什么,只怕他也是说不清楚。” 传说囚牛性情温顺,喜好音律,怎么也不像是皇家该用的。 “令牌中,是不是有玉。”秦夜泊还记得那极薄的玉,手法必定是十分精湛的,不然这玉,早就碎裂了。凭此复命的东西,必定不会是轻易毁坏。 姬冰尘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用过这令牌的,那时候还是在清君门,张庚衍要刺杀一员外,似乎此人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他给了我这个令牌。” 那个时候,张庚衍要刺杀一个员外,便拿出了这个令牌,可见这个员外到底是有多重要。 重要到张庚衍不惜动用皇家的令牌,后来姬冰尘才知道,他是察觉出了张庚衍的事情,牵扯的不仅仅是叛国,据说事关张庚衍的身世,可惜这一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死在了姬冰尘的刀下,后来姬冰尘放了一把火,烧了员外府,拿着那玉向张庚衍复命去了。 后来漫园也调查过这个员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才引来了杀身之祸,这个消息,绝对是可以威胁到清君门的,而漫园需要的,是对付清君门的利器。 即便是适得其反引得清君门的报复,苏逸也是情愿一试的,只是不知道谁先能够致谁于死地了。 可惜这个员外的一切消息,都是无从下手,不知道是不是清君门做的太干净,或者这员外的死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总而言之,漫园费了很大的力气什么都是没有查到的。 这甚至让苏逸开始怀疑,清君门是不是为了引出漫园,才故意布下此局的。 而张庚衍为何选择叛国也是耐人寻味,毕竟苏彦待他不薄,他是没有理由给别人当一枚棋子。 这个道理张庚衍是真的不明白么?不会的,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不会不明白,那就更加令人不解了。 宁可去做一枚必死的棋子也要背叛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的苏彦。 实在是说不通的,如果是秦夜泊,既然,是绝对不会如张庚衍那般做的。其实这有一个很简答的猜测,只是,秦夜泊不敢下定论。 那就是张庚衍有着不能不叛国的理由。 换句话说,秦家背负骂名,是因为张庚衍的威胁,那么张庚衍的处境,和秦家是不是一样的? 再退一步来说,张庚衍,或许本就是大凉人,根本不需要效忠苏彦的理由,而且也没有必要。 这个猜测不仅仅是秦夜泊有,想必苏彦也早就想到过了,既然这样,张庚衍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被利益收买的,不论是那种情况,大凉才是他不得不选择的一方。 秦夜泊揉着太阳穴,这些话,他还是对姬冰尘说了一说。 姬冰尘没有作答,或许也不甚重要,事实就是事实了,再需要理由,做下便是做下了。 “令牌,是有数的么?”秦夜泊想不通,这令牌绝对不会是民间仿制出来的。 姬冰尘点头,道:“不会轻易示人的,一个慕容家,就算是有令牌,也不会让你轻易得到的,而那半块令牌,似乎是别有用心。” “不过,还是有一种情况……这令牌雕刻极为复杂,而且图案是民间禁用的,或许,是雕刻出的东西不合格,只被毁了一半,便被他人得到了。”姬冰尘只能说做出一个最合理的猜测。 “我只是担心,我的人,有人和清君门勾结在了一起。”秦夜泊最担心的事情,莫过如此了。若真是一个染灵,或许倒也无妨,他还可以掌控得住。 说完这句话,秦夜泊也搓了一把连,道:“罢了,那些事情,还是需要慢慢来的。” 大致是理了一遍,秦夜泊也算是明白了许多事情,其中的缘由,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刨根问底,剩下要做的,只是做好该做的事了。 天光放亮,已是鸡鸣之时了,红泥火炉的炭已经烧成了灰,那一壶酒已经凉透。 “暂且休息吧,明日说不定会有好戏看。”姬冰尘让人收拾了这里,便去休息了,秦夜泊则是回了住处。 当日,秦夜泊收到了张庚衍派人送来的贴字,帝江盛会已经是指日可待,小辈们自然是跃跃欲试,那诸位掌门也不可落于人后。 枪法是秦夜泊最大的利器,只是如今秦夜泊有伤在身,用这枪法反而是有些勉强了。 这说掌门交手,周围自然是围来了不少的人,姬冰尘也是不例外的。至于那月无双,对此实在是没有兴致,和那时绍星去逛这长安城了。 祁景安拍着秦夜泊肩膀,道:“不必勉强,适可而止便罢了。” 而站在那擂台中央的,秦夜泊细细看过去,倒是个熟人。 龙刀门的李谢。 那个江南第一刀,当时号称刀剑无双的中的刀,一把刀斩尽不平事,江南谁人不晓?而此人的名声在于一个义,而非这一身的本事。 不过能够以义气有此等名声,也足见此人的仗义。 倒是与南宫漠有一比了,秦夜泊敢说,这二人在一起定然是投缘的,可惜了李谢的那千金李妙晴,没能够如愿嫁入南宫家的门。 “承蒙诸位承让,给了李某一个薄面了。”李谢拿着刀柄,刀尖冲下,冲着大家一抱拳。 方才那下台的,还不知是哪方势力的掌门,倒也是爽快,道:“与李兄交手实在是痛快,小弟技不如人罢了,日后可是烦劳李门主略微指点一二。” 那李谢直接笑道:“此事好说,既然愿意给李某人一个薄面,那李某,便也知无不言了。” 台下之人答道:“不如今日你我一同尽兴,小弟还有几坛好酒,不如一同了?” 那李谢摆摆手,道:“日后有缘相会,今日李某还是有事在身,实在是脱不开身。” “那,小弟等着李门主。” 如此又寒暄了几句,便也不再你言我语了。 “无人迎战了么?”李谢看着台下,目光中注意到了一个熟人。 那日在风云楼里以泣魂枪胜于他的人,秦夜泊。 见这李谢目光尽数放在自己身上,秦夜泊也不推脱了。 姬冰尘抽了细刀交给秦夜泊,道:“你我还是保留一点实力为好。” 秦夜泊拿了姬冰尘的细刀,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明了。便两步翻上擂台,对着李谢一抱拳,道:“泣魂枪今日不在身边,还请门主莫怪。” 那枪法消耗十分大,对于他的出枪速度极为严苛,如今用泣魂枪,岂不是折了枪法的名声?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省来日后说那染灵的教主,连最常用的泣魂枪也是用不出几招几式。 李谢也是不在乎这些,道:“你我切磋而已,李某还要感谢秦兄给了薄面,休要在意那般事情。”李谢倒也是豪爽,与他相谈倒也极易受其感染,想必除了月无双那般什么都不在意的人,还是都愿与李谢结交的。 秦夜泊笑道:“门主莫怪便好。” 那李谢轻轻转动着龙渊刀,道:“那我便不让了!”他还记得秦夜泊的枪法几乎是打得他措手不及,即便今日是用了细刀,依旧是不会轻敌半分的。 秦夜泊站在原地,反手握着细刀,盯住李谢袭来的身影,向身侧一闪,随后退了两步。那李谢反应也是十分迅速,立刻调整一下,横刀砍过。秦夜泊面对着他,左手背在身后,向后仰身,躲过这一刀,在这一刀闪过的瞬间,右手的细刀已经转了两圈,刀刃抵在了龙渊刀上,几乎到了刀柄的位置。 李谢龙渊刀回不方向,横退一扫,秦夜泊直接点地而起,也撤了细刀的力度。 秦夜泊站稳,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李谢也对着他一笑,随后身影猛然跃起。 龙渊刀带着罡风迎面而来,李谢的衣袍无风而动。秦夜泊也丝毫没有惊慌之意,细刀横在面前,这龙渊刀不比重明剑,此番,大抵是不用再给姬冰尘重新打一把细刀的吧?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七章 鸿蒙 姬冰尘显然是不知道秦夜泊想的是什么,干脆整个人也往后一倚,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也不知是在看还是在闭目养神。 祁景安看了他一眼,果然和秦夜泊相处的时间长了,好像都比原来的那个人更欠揍了。他还以为姬冰尘这种性格的人不会收到什么太大的影响,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那李谢攻势凌厉,一人一刀几乎是转眼间到了秦夜泊面前。 秦夜泊不退反进,刀影肆意横飞,两把刀相交的声音听得人心生寒意。 那秦夜泊是节节败退的,李谢反是步步紧逼,顷刻间几乎到了擂台的边缘,三步之遥。秦夜泊用余光瞟过,这擂台是圆的,真的到了边缘很难侧身而闪。 李谢显然是感觉到了异常,秦夜泊怎么会如此好对付的? 秦夜泊脚下一顿,细刀猛然抽回,向后退了两步。距离那擂台边缘仅有一步之遥。 李谢却是随后飞身而起,一腿横扫而过。 眼前却是一空,秦夜泊半弓着身子,点地而起,一把细刀就这样毫无声响到了李谢身后。 龙渊刀反背在身后,和挡住了细刀,正要闪过,秦夜泊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细刀就横在他的身后。 李谢直接回身一掌,秦夜泊不得已放开手,下一刻龙渊刀与姬冰尘的细刀纷纷脱手。 方才李谢回身之时,挑开了秦夜泊拿的细刀,秦夜泊感觉到李谢的意图,随后直接松手,一脚踢在了龙渊刀上。 这才是纷纷脱手而出。 李谢也不犹豫,手中没了兵器,攻势却是不减。转眼间又是交手了几个回合。 待到二人拉开距离,秦夜泊猛然咳嗽了几声,“是我输了。”秦夜泊收起细刀,朝着台下随意一抛,姬冰尘几乎是头也没抬就接住了细刀。 “秦兄过谦了。”李谢拿着刀背在身后,与秦夜泊一同走下去,道:“秦兄可是还没有出全力啊。”李谢知道这话是不可声张的,故此才在这个时候问了他一句。 秦夜泊笑了笑,道:“也无大事,休息几日便好。” 听得他这般说,李谢也是放下心来,便道:“需要什么也尽管说与我,我能帮的绝对不会推脱一二的。” “那,先谢过门主了。”秦夜泊向来是不会拒绝这等事的,何况他需要的,都会派人去做。 这擂台,并非一处,一共四处,分别位于四个方向上,每个周围都是放了不少桌椅的,现在,前面都稀稀落落的坐着一些人。 毕竟都是忙里偷闲的,也没有尽数聚集于此。 这才是刚刚开始,邀请的势力大大小小不计其数,长安城才是热闹得紧。 可这些势力都是鱼龙混杂,实力究竟如何,也不能仅仅看着江湖上的名声了,空有名声的,要之何用? 帝江盛会是断然不能出现一点差错的,这些势力,还是要筛选一番,将那些鱼目混珠之辈清理出去,故此才会有此时的请柬。 有没有真本事,一上擂台便知了。 那犹犹豫豫,仅仅是围观的,只怕到头来也只想混个名声罢了,那时说出去,也是共同参加帝江盛会管理的势力了。 不过这才刚刚开始,还有时间去筛选这些事情。 擂台无人之时,一身生得得魁梧的男子走了上去,手中的是一把剑。 那把剑……姬冰尘来了精神,那是把好剑,比得过梧深剑,细看之时,姬冰尘才确定了是哪吧剑了。 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鸿蒙,至于这个人……姬冰尘想了想,最后想起来了一个名字:徐自明。 祁景安是跃跃欲试的,月无双教了他不少东西,他的确是还没有试过。 李谢下台,也随着秦夜泊走了过来。 方才祁景安与他们擦身而过,秦夜泊和他对视一眼,便知道了祁景安想的是什么。 祁景安想要试一试,自己能到什么地步。 李谢看着秦夜泊和祁景安二人,看来是相识的,刚刚想开口提醒什么,已经听到了那魁梧壮汉先开了口。 “年纪轻轻不必来寻死了吧?” 祁景安目光清冷,杀意乍现,明明是正午的时辰,却让人隐约觉得有些阴冷,道:“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也敢说这话?” 那身材魁梧的壮汉不屑得“嘁”了一声,道:“如果怕伤了自己,那还是趁早乖乖滚下去,我可从来都不会同情任何人。” 祁景安看着他,道:“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徐自明真就是一莽夫。”李谢为人是性情豪爽,与这壮汉的莽撞是全然不同的。 那壮汉轻蔑一笑,哪个见了他不是喊他一声前辈的?剑法他是比不过月无双,可他的剑法提起来,仍是一绝!如今却是被祁景安这个看上去年纪还算年轻的人不放在眼里,当真是有些怒火。 “徐自明,一把年纪也好意思难为小辈。”李谢自然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当下便出口质问。 “怎么?李谢你也不服吗?”那壮汉的确是有些不服的,凭什么刀剑无双的两个人是月无双和李谢?单单说那月无双,他也认了,可这个李谢算什么? 李谢的刀法是能比过他的剑法不成? 那徐自明如此被人反驳,是有些不爽,横起一把剑便道:“不如你来与我比试比试?” 这个时候李谢算得上消耗颇多,怎么可能打得过这徐自明? 那徐自明也知道不可能因为今日区区几句话便和龙刀门撕破了脸,李谢虽说这个人不足为惧,可他的号召力,的确是有点强了。 祁景安直接抽出了梧深剑,一瞬间剑影纷飞,那徐自明的眼神亮了一下,还有这种功夫的小辈,他见都的确不多了。 祁景安的这身本事,是月无双亲自教的,也算得上颇有风范。 剑法多且繁杂,真正的融会贯通才是难事。 交手一时三刻之时,徐自明便觉得有些不妙。 剑法,达到巅峰的,一个月无双就够了!绝对不可以有第二个月无双了!徐自明参悟剑道几十年,最后还是被那月无双夺了风头,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十年前的重明盛会,若不是月无双,那夺下冠军的人,一定是他徐自明! 徐自明眼中杀机乍现,一个月无双压得他已经十分难受,而这祁景安的手法,与那月无双竟然是有些相似! 今日定要这个小辈知道些厉害。 祁景安倒也稳重得很,完全不惧,梧深剑速度极快,几乎是穿梭在了徐自明的周围。 逼得徐自明是躲闪不得,随时都会撞在那梧深剑的剑刃之上。 徐自明应付之际,却突然想到了这个剑法,绝对不是祁景安一人会的。 这一招是月无双的成名之技! 可毕竟是月无双成名之技,就算月无双教给了祁景安,这些日子,祁景安也是难以驾驭的。 不是破绽百出,而是他的力道,速度,乃至角度,都达不到月无双的刁钻。 “这个小辈……”徐自明眼中阴晴不定,那把剑所到之处,残影纷纷,有种鸿蒙既破之感。 祁景安应付得也算是有些吃力的,倒也未有败势。 徐自明直接大笑道:“可惜你学了月无双三分模样,却学不到月无双的那七分之势,空有这月无双成名之技,你便是月无双了么!” 他才看不起这种仅仅学了几分模样的人,使用不出威力,再多的只是模仿。 而徐自明当然不知道,祁景安的这剑法,正是月无双亲手所教的。 “你还是,把偷来的本事。还回去吧。”徐自明有些无奈,看着祁景安那张脸,叹了口气。 “徐!自!明!”秦夜泊拍案而起,那徐自明方才,是真真切切动了杀心的。 未等秦夜泊动手,一把青剑插在擂台中央,那徐自明本就是重心不稳,往后躲闪时脚下不稳,跌坐在了擂台上。 这把剑的身上赫然有一只重明鸟,这是重明剑,那月无双的剑! “月……月无双。”徐自明顺着这把剑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了月无双的那双眼眸,没有怒火,也算不上平静,只是死寂,没有任何情绪。 “鸿蒙是一把好剑,可惜在你的手里了。”月无双目光投向他身旁的那把剑,又看向他,问道:“你听不见鸿蒙的哭声么?” 那千里马,自然是宝鞍才配得上,这月无双自然是重明剑才配得上,反之亦然。 只是不知,若是这鸿蒙剑有所感应,是不是会在深夜无奈叹口气呢? “什么哭声?故弄玄虚。”徐自明拿着这把剑也有些年头了。月无双也不得不承认,没有第二个人能把鸿蒙剑用到这个地步。 剑为君子,本是为了行侠仗义而生,而这徐自明,却是有些肆意妄为了,莽撞,月无双才是没有把这种人当做对手的。 祁景安默默退到一旁,这个人的剑术也的确是厉害,他真的败下阵来,是早晚的事。 那月无双看向徐自明,只觉得此人与先前丝毫未变,一样的莽撞,一样的傲。 “月无双。”徐自明站起来,手握鸿蒙剑。 “正是在下。”月无双语气依旧是平淡。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家事 徐自明看着月无双,最终还是松了口,拿着鸿蒙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月无双自然是不在乎这种人的,拔出了重明剑,叫了祁景安,道:“走了。” 秦夜泊拍了一下姬冰尘,问道:“你说景安是不是最近和月无双走得很近?” 姬冰尘默默点点头,道:“没事,你还有我,月无双打不过我的。” 这句话听完,不知月无双是不是听到了,回过头向他们这两个人看了一眼。 “是我的错觉么?”秦夜泊望了望天,继续道:“我觉得他的眼神中有明显的嫌弃。” 姬冰尘顺同他的观点,道:“把你觉得去掉。” 这几个人也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前后都离开了这里。 一回到住处,秦夜泊便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他,是秦青岚。秦夜泊还是有些意外,问道:“哥哥如何来这儿?” 秦青岚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是苏逸让我来的。” 苏逸?秦夜泊“啊?”了一声,这两个人才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秦青岚这个人又是那般傲气,怎么会听苏逸的差遣?除非苏逸是说服了秦青岚。 “别乱猜了,苏逸跟我说了一个事情,是关于帝江盛会的。他让我转告你,万不可锋芒毕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帝江盛会十年一次,万万不可锋芒毕露。 这道理,秦夜泊其实是明白的,或许放在以前,他还可以不管不顾,如今他身在这个位置上,顾虑反而是更多了。一来就是清君门在时时刻刻盯着他,盯着秦家。二来则是,苏彦如此忌讳江湖势力,怎么可能任由帝江盛会角逐出一个榜一的怪物? 要么是月无双那般,身后有寒云教那个江湖第一魔教,要么就是效忠于苏彦。 可效忠苏彦,和清君门,又是两回事了。毕竟在立场上,清君门和苏彦,已经是两个不同的立场了,一个是南盛的皇帝,一个是背叛了南盛的江湖组织。 苏彦一定会亲自过问那锋芒毕露的那个人的立场,而清君门的张庚衍,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人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秦夜泊这等人物,早就是清君门的心头大患了。 张庚衍对秦夜泊下手,只怕也是早晚的事情。 无论是因为秦家还是因为染灵,秦夜泊几乎都是无路可退,加之苏逸的事情,秦夜泊甚至是别无选择了。 那些事情,最起码帝江盛会之后,都是要考虑的了,秦夜泊只觉得有些事情,他已经是尽力而为的了,就好比漫园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因为无路可退,姬冰尘,吴念,也算得上朋友二字,岂能是那么容易就抛下的? “哥哥想说什么。”秦夜泊对于秦青岚,是绝对的信任的,秦青岚或许会拦住他去做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将他置于险地。 “不是我想说的,是苏逸要告诉你的。” 而秦青岚这个人,是十分有主见的,秦夜泊有什么事情会问他,而秦青岚,从未问过他人。就算是苏逸要他转告的,那秦青岚也一定不动声色地换成自己的想法。 对于这些东西,秦夜泊也不是很在意,毕竟,秦青岚对于秦夜泊还是很了解的,哪些事情该如何,秦青岚都是拿捏得清清楚楚。 见秦夜泊没有再回答,秦青岚松了口,道:“是我想说的,也的确是苏逸告诉你的。” 这倒是稀奇,这两个人难得想法一致。 秦夜泊一早就感觉出来了苏逸和秦青岚,实际上是一类人的,若是在一个立场上,他们想的,大抵是相同的。 “苏逸说,或许会有他的两个兄弟来找你,但是这二人,千万不要深交。” 秦夜泊也大概猜出来了,不要深交,也是秦青岚想说的。 不过,两个兄弟?是他想的那样的兄弟么……他的皇兄? “我知道了,哥哥这两日不走了吧?”秦夜泊还是希望秦青岚能够在此镇场的。 皇家的人,打起交道着实让人头痛。 秦青岚点头,道:“你见过他二人后,我再回去。” 秦夜泊干脆也大门不出,直接在府院中等着苏逸的皇兄来找他。 怎么样也都是个王爷亲王的? 兵贵神速,没隔几日,便有一队人马到了长安城。霎时间,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说这盛会是皇家的盛会,皇帝派了王爷来此。 昭亲王苏子安,还有晏郡王苏铭。 这二人,秦夜泊的确是没听说过,不管是从哪个方面,都没有听过。 他本对皇家事不感兴趣的,皇权争斗,也与他没有什么干系。 而这里对于皇家事最了解的,恐怕就是姬冰尘了,他跟着苏逸许久,苏逸不可能没有对他说起过。 苏铭和苏子安,本是两个不受宠的皇子的,后来不知什么缘由,险些让苏彦地位不保。 秦夜泊早就收拾了正堂,只等这二人上门。 这苏子安和苏铭,到了长安还没两日,便来敲开了秦夜泊的府宅的大门。 看来过了二十年,还盯着皇位的人,并不只有苏逸一人,姬冰尘面对这两个人,反而是更加坦然,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相同的,自然不会和面对苏彦的时候那般警惕。 目的相同,便是让这个南盛换个皇帝,也就是说,要苏彦彻底落下这个皇位。 想要夺权,第一件事便是如何让当权者落败。 正堂之上早就上了茶,秦夜泊与秦青岚两个人坐在中间的位置,姬冰尘坐在了一侧。 这二人便坐在了姬冰尘的对面。 既然是有事相求,那秦夜泊也不客气了。 几个人只是稍微交换了一下名讳,而苏铭与苏子安并未说明来意。 苏子安捧着茶杯,道:“我讲一个故事,你要听么,秦夜泊?” 秦青岚轻轻在自己手心中点了几下,就这样的一个动作,秦夜泊便明白了。 “你讲吧。”秦夜泊往后一倚,听着二人说了下去,绝对绝对不可以在这二人面前露怯的。 苏子安和苏铭而已,两个人都没有争得过苏彦一人,想必这二人,对付起来要比苏逸容易些了。 “这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 二十多年前,苏逸早就被送到了雁门关,这些事情,苏逸没有参与。 当初苏逸杀了那个折辱他娘亲的妃子,被奸人所害,送到了雁门关,大皇子苏彦早就觉得他的这个三弟有些不简单,却并未过问。 那时苏子安与苏铭尚且年幼,只是苦读圣贤书,只盼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哪怕不做皇帝,也要做一个亲王,让他的母妃风光,后半生不必再在女人的勾心斗角中苦苦算计。 不出所料的是,储君果然是苏彦。 这让苏子安和苏铭有些庆幸,争夺皇位的时候,这二人几乎是始终都未表态,那二皇子,已经被苏彦手起刀落,送到了阴曹地府。 不过这都是皇家的事情,对外也仅仅是声称重病在身,不久便撒手人寰了。而实际上,稍微动下脑子便知道,二皇子与苏彦争夺皇位何等激烈,苏彦怎么会放过他? 当初皇帝想立这二皇子,去问了苏彦的意见。 苏彦几乎是瞬间,戾气游荡在他的四肢百骸中,而他看着皇帝的那张脸,还是把这些情绪压了回去。 甚至还带了笑容,道:“君子以度容人,想必二弟是自由过人之处,这倒是让孩儿自愧不如了。” 皇帝听罢,还是有些欣慰的,却不知,这个一直温和有礼,谦让恭敬的大皇子苏彦,心中早就有了其他的算盘。 皇帝偏爱二皇子是前朝有目共睹的事情,每次想到这些,苏彦几乎是夜不能寐。 凭什么?凭什么他二弟就如此得宠?就因为他的母妃得宠,甚至还想立了他为储君么! 苏彦如何能够甘心?这么多年。他每件事都做的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要输给他二弟么? 不,不会的,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的母妃虽说不受宠,倒也好过了苏逸的母妃出身微贱。 谁也不知道苏彦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二皇子自己请命离开了宫中,去了漠北边疆。再回来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变了一个人,贪生怕死,完全没了之前拥有的气魄了。 只有苏彦心里知道,他的二弟,也就是这二皇子,日日夜夜被宫中的梦魇折磨,被厉鬼纠缠。他不过是用了他部下的一点手段罢了。 他的部下,名为张庚衍。 据说是有着异于中原的办法,能够让人看到心底最恐惧的东西。苏彦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亲自去试了试,结果让他十分满意。 在苏彦继位之后,也并未放过这二皇子,刺面割耳拔舌,打断手脚,浇上热油,头向下放入了一口瓮中,从脚上点火,活活烧死了。 苏子安是亲眼看着二皇子的惨状的,当日回去也是噩梦连连。他本就性情安静,甚至有些懦弱,这才被封了一个亲王。 苏彦也笃定,这个苏子安是没有把握与他争夺皇位的。 而苏子安与苏铭,却在几年前猛然发现了张庚衍的秘密。 这让二人十分恐惧,张庚衍为了自保,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苏彦对这二人下手的。 他们想活命的办法,是让张庚衍彻底闭上嘴,再或者,让苏彦让出这个位置。 听到这里,秦夜泊才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苏子安想要皇位,是为了保命,而苏逸想要皇位,是因为他有这个野心,也有这个能力。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历 绝对的理智告诉秦夜泊,绝对不可以帮苏子安的。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保,那么天下百姓怎么办?苏彦之能,秦夜泊的确是不清楚,可他用人不当也是事实,就好比那张庚衍。 可这事情,他虽说明白,可苏彦是不知道的,叛国的风声,苏彦肯定有所耳闻,皇帝没有一个不多疑的。 多疑……那么苏逸……苏逸的手段肯定要比苏彦狠得多,能够蛰伏待机二十年的人,手段能简单得了么? 只是这皇家的事情,也不是秦夜泊一个外人能够说三道四的,皇权这个东西,当真是可以压死人的。功高盖主的道理,谁都明白,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真的还能抽身么? 慕容家,或许是个例外,抽身太晚了,加之这是四个世家之一,保管着四分之一的秘密。 真是惹人觊觎,张庚衍肯定会以功高盖主之由,劝苏彦动手的,只要苏彦点头同意,那么其余的人再说什么,张庚衍用什么手段去让他们闭嘴,那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苏子安和苏铭发现张庚衍的事情,纯粹是因为一次意外。 张庚衍这个人自幼跟着苏彦,苏彦年幼是时候出宫,碰到了路边的一个小乞儿,与他一般年纪大,那是寒冬的天,张庚衍身上穿的棉衣是破破烂烂的,手中唯一的东西就是一个几乎碎掉一半的一只碗。 在路边的时候,张庚衍依旧是目光灼灼,看不出任何对这世道的怨恨,只是有马车经过的时候,也会投过去羡慕的目光,仅仅是羡慕,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苏彦差人去问那小乞儿,身在何处,为何流落至此? 那时候张庚衍年幼,却不惧怕任何人,间来人穿的正气,袖袍上都是宫中的打扮,也没有任何的怯意。 “我是从那个方向,跟随父母来的,爹娘是生意人,没想到身上的钱财引得贼人的注意,爹娘就这般没了性命。”说起爹娘的时候,张庚衍更是声泪俱下,用脏兮兮的手抹着眼泪,眼睛通红,寒风一吹,泪痕十分明显。 苏彦在马车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身上雁门关啊……出了雁门关,便是很快到了大凉境内了。 这个小乞儿,该不会是大凉人混进来的? 苏彦年纪尚幼,却也知道大凉和南盛的恩恩怨怨,大凉对于南盛早就是虎视眈眈,雁门关几十年前便是无一日安定,近些年才安稳了些,不知大凉在盘算着什么。 皇帝也算得上励精图治,无论是江南还是漠北,雁门还是长江,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只是,多年征战,国库已经消耗颇多,战争劳民伤财,而大凉又不断骚扰雁门关,着实是让皇帝头痛得很。 可惜自从慕容氏之后,便无名将,很难镇得住大凉了。 这几年大凉安稳了下来,而这个小乞儿,却指着雁门关的方向…… 若是说自己的流民之类,或许苏彦还会相信一二,再派人去查查底,虽说大多都是无证可寻的。 可这个人偏偏说自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你家是哪里?”苏彦直接跳下马车来,问道。这个人实在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就是那种眼神,也不像是商贾之子。 “我爹娘常年在凉州,有的时候,还要去大凉通商,那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爹爹原本不是商人,他是雁门的一个将领。”张庚衍似乎是极力去想那些,但是又想不真切了。 苏彦看着张庚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庚衍。” 姓张?苏彦仔细想了想雁门的将领,似乎,数年之前,还真有一个姓张的将领。 扔给他了几个铜板,便道:“过些日子再出宫,你若还在这里,你我再聊其他的。” 张庚衍目光是似乎有光芒闪过,道:“那一言为定。” 等目送这些人离开,张庚衍自己笑了笑,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什么将领,什么张庚衍,早就死在他的人手中了。他是大凉人,为了接近宫中之人,仔细调查了雁门的将领,终于把目光放在了张庚衍的父亲身上。 将张庚衍取而代之,无论之前他是谁,从今之后,他就是张庚衍了。至于原来的那个张庚衍,早就已经没有了意识。 大凉有奇蛊,可将一人的灵智以蛊为媒介,转到另一人身上。鬼门原本培养过这种蛊虫,却被门中叛徒将此蛊窃走,不知是去了哪里。 这个蛊有一个十分诱人的名字:长生蛊。只要不断更换宿主,那这个人的思想,永远不会磨灭,那就代表着,这个人可以“长生”。 他生而为大凉,此一生,都是为大凉而生。 这些事情,都是别人不知道的,所以,张庚衍有着必须背叛南盛的理由,哪怕苏彦对他天高地厚之恩,他也不会领情的。 没过几日,张庚衍依旧是停在原地,面前放着那个破碎的碗。 苏彦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庚衍,道:“为何在此拦路?” 张庚衍面上是差一点就要掉下眼泪,而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对付这种人,他还是得心应手。 “前几日你掉了几个铜板,我等了许久,才等到你的。”说着,把前几日苏彦给他的铜板尽数拿出,都是用一块破破烂烂的粗布包裹着的。 想他当初在大凉,过得可算得上的锦衣玉食,如何受过这等委屈?可此人全然不在意,完全看不出是这个年纪的人。 他也原本,就不是这个年纪的人。 不过是多亏了蛊术罢了,如今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此生,是为了大凉。 大凉的蛊术,或许是比不过鬼门,可这么多年,竟也流传下来了不少。 苏彦闻言,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愧疚之意,便连忙下了马车,道:“你可愿随我去?我可为你安排下一差事,省得在外漂泊了。” 张庚衍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问道:“当真么?” “绝无戏言!” 如此,两个人算是熟络了起来,张庚衍在苏彦的安排下,进了宫。 皇帝知道他的大儿子性情安静,不喜欢争斗,但是这能力,可谓是首屈一指的,从未向他提出什么要求,这件事,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是询问了几句,年龄几何,家住何处。 张庚衍说明了身世,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而随后便是派人去查,最后见过张庚衍的人,想皇帝保证,此人正是张庚衍。 曾经的部下之子,皇帝也是放心了不少,也不再问其他的事。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除了张庚衍本身。他的身世,名字,皮囊,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如此一来,张庚衍与苏彦熟识,倒是方便了张庚衍去做许多事情。 可刚刚在宫中,张庚衍还是十分谨慎的,从未僭越半步,直到苏彦继位。 没想到苏彦直接让张庚衍去建了一个人清君门,去探查苏逸究竟是死是活了。这让张庚衍气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隐忍这般久,就将他直接派出去了? 可面上却是答应的恭恭敬敬:“是,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苏彦对他是绝对的信任,也正是张庚衍,帮他摆平了二皇子,皇帝虽说痛惜,倒也没有办法,江山不可无主,而前朝,极力推荐苏彦。 这才让苏彦继位。 随后苏彦便手起刀落解决了二皇子。 苏子安和苏铭是亲眼看着这惨状的,当下也是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去当一个闲散王爷了。 可,两年之前,这两个人改变了想法。 因为他们发现了张庚衍的秘密了。 张庚衍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的属下派到了宫中,正是与属下对话,却被苏子安听了去。 苏子安心中十分慌张,他听到的内容,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张庚衍的来历,大凉,蛊术,他都听了去,却是不敢声张,不知是不是张庚衍有意,似乎,目光扫过四周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苏子安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最信任的苏铭。 两个人十分惊慌,甚至请命远离了洛阳城,听闻长安盛会,这二人知道苏逸只要是活着,就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因此才打听到了与漫园牵扯颇深的染灵。 而教主,正是秦夜泊。 这二人听闻这长安盛会,聚集了不少人,便来到了这里。 即便这里尽数都是张庚衍的眼线,可这二人没有办法。 “秦夜泊,你意下如何?” 秦夜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二人,想要的,究竟是皇位,还是想要张庚衍死? 因为只有张庚衍彻底死去,这二人内心的恐惧,才会被抹除。因为张庚衍的身份,至少对于他来说,是绝对保密的,就算是叛国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也可以毫不在乎。 他随时都可以换一个身份继续活下去的。 至于骂名,留给这个已死之人罢了,与他根本就是毫无干系的。 苏子安还想发问,秦青岚却突然睁开眼,问道:“这些事情,是你听来的,还是猜测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章 长生蛊 “是我查到的。”一直默默不言的苏铭说出了这句话。 秦夜泊手指敲在桌子上,看着两个人,思绪万千 张庚衍,到底算什么?一个靠着蛊虫活下来的怪物么? 明明拥有自己记忆,却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所以,就算他不是张庚衍,那么……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么? 蛊虫不死,就意味着张庚衍是不会死的。 秦夜泊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的蛊,和所谓的长生蛊想比,不知是如何啊。 “查到的?”秦青岚有些意外,如果说推测,他也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的, “是。”苏铭的目光十分笃定,似乎又是怕秦青岚不信,继续道:“我的人,已经潜入到了张庚衍的身旁,这是他临死前告诉我的消息。” “临死?”秦青岚挑了下眉。 “是。”苏铭想起来,还有些可惜,道:“他一直到死,都没有暴露,可张庚衍疑心太重,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所以,张庚衍身边的人,几乎都被默默处理掉了。” 秦青岚点了点头。 且不说苏铭说的这些事情有几分可信的,只是这二人,究竟想要什么? “方才你说,是你将这些事情告诉他的?”秦夜泊看着苏子安,他没有记错的话,方才,苏子安说,这些话是他听了去,又告诉苏铭的。 “是我听到的,也仅仅是听了个大概,再具体的,都是苏铭调查的了。”苏子安也没有责怪之意,仿佛早就知道秦夜泊会问出这些。 也的确是他没有说清楚。 长生蛊……现在要解决的,已经不是怎么杀了张庚衍,而是怎么杀了那个蛊虫。 说来也可笑,与清君门水火不容,到头来,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一条蛊虫。 偏偏就是这个蛊虫,让他们还是毫无办法。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秦夜泊突然停住在桌子上敲动的手指,顿时一片死寂。 “杀了张庚衍。”苏子安咽了口唾沫,不知该不该说这句话。 秦夜泊默然,单单是张庚衍对秦家的所作所为,秦夜泊已经不会放过他了。 “我们可以合作的。”苏子安又补上了这一句话。 秦夜泊看向了秦青岚。 他不愿意合作,合作就代表了他加入了皇权之争,到时候沦为谁的牺牲品还不知道。 何况还有一个苏逸,就算苏子安和苏铭放过了秦夜泊,而苏逸,会放过这两个人么? 秦青岚斩钉截铁,吐出三个字:“不合作。” 苏子安明显怔住。 “送客。”秦夜泊也不犹豫,直接下了逐客令,最后看着两个人,道:“我和张庚衍之间,是我们的恩怨,而你我之间本就毫无瓜葛,就算我能够除掉张庚衍,那你我也是两不相欠。” 苏子安和苏铭也只得起身告退,总而言之,他们想要秦夜泊做的事情,秦夜泊一定会去做,至于日后能不能再借助秦夜泊,或者是苏逸,那就是日后的事情了。 “哥哥什么时候回去?” 按照秦青岚所说,见了这二人,他也该回去了。 “你想去哪?鬼门么?”秦青岚转过头,看着秦夜泊。长生蛊和鬼门有关,沐清歌是用蛊的高手,或许略知一二。 “是,我要去和沐清歌聊一聊。” 秦青岚多少有些犹豫,不过也是片刻就调整了过来,道:“你小心。”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长生蛊的来历,他们都必须弄清楚。 张庚衍,或者说那个蛊虫,必须死。 “哥哥放心,离盛会还有些时日,想必,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贸然动手。” 广邀各个门派,自然是包括了鬼门的,而鬼门向来我行我素,现在又无要紧之事,便是无人前来。 秦夜泊闭上眼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长生蛊的事情的确是不急,可…… 可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秦夜泊心里总觉得随时都会出什么事情,原本他是不知道的,也不用担心张庚衍怕消息走漏风声而对他们下手。 如今秦夜泊是知道了,何况这里还有他的眼线,怎么可能没有看到苏子安与苏铭来到这个府上? 而苏子安也确实说过,两年前张庚衍似乎是有意将这件事透露给他,为的,便是让苏子安不敢去做什么。 苏子安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代表着张庚衍随时都会杀人灭口,能不能活,全看他是不是乖乖听话了。 “啊……长生蛊……我怀疑这些事情,根本不是苏铭打探到的。”秦青岚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什么?” 秦青岚喝了口茶,道:“苏子安说的太详细了,就好像……”秦青岚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就好像在讲一个故事,你我都猜测苏子安是如何惧怕张庚衍和苏彦的,却没想过另一种情况。” 秦夜泊也明白了秦青岚所指,接过了他的话:“没有想过,这是张庚衍透露给我们的话,告诉我们,就算杀了张庚衍,也是没有用的,他,是杀不死的。” “是,所以,苏子安和苏铭二人,暂且不可信。”秦青岚看着出府的方向,细细回想苏子安说过的话。 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长生蛊的事,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大到来不及去想那些细节的事情,便一口答应下合作。 可惜了,秦青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 关于长生蛊,这件事张庚衍应该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怎么会让一个闲散亲王听了去? 不是有意而为的么? “长生蛊是真是假,我还是要去鬼门的,这几日,哥哥先不要回去了,我得想个办法从长安城脱身。” “简单啊,那擂台上这几日不是正有人交手?” 秦夜泊恍然大悟,只要他有伤,就可以在府中休养,闭门谢客。 毫不迟疑,当日秦夜泊便爬上了擂台,不管对手是谁,总之是一口鲜血吐在了擂台上。 祁景安刚刚要起身,秦青岚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准备好的。” 秦夜泊还是被祁景安背回去的,刚刚关了府上的大门,立刻就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擦干净嘴边血迹。 祁景安也顺便去请了一郎中,是个云游四方的老先生,直接将他身边的小徒儿扣在了府中,秦夜泊跟着离去了。 出城许久,秦夜泊才和这老先生分道扬镳,约定过几日还在此处相见。 那老先生抹着眼泪,道:“只是可怜了我的徒儿,在府中受苦。” 而此时此刻,在府中,那先生的小徒儿正拿着鸡腿,酒足饭饱后,感叹了一句:“这可比云游四方舒服得多了。” 秦夜泊不敢有所迟疑,绕了整整三天的路才直奔鬼门的所在。 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他也算得上鬼门的熟人。 莹柯看着秦夜泊,多少有些恼火,这个人,是让门主伤透了心的人。 “你又来做什么?” 秦夜泊一脸的理所当然:“串门啊。” 莹柯好不容易才按住了自己的刀。 谁知秦夜泊偏头一笑,道:“都说了我缺个夫人。” 莹柯二话不说直接抽出刀向秦夜泊刺了过去。 片刻后,秦夜泊一脚踩在桌子上,一手拧着莹柯的手腕,道:“都说了你打不过我的。” 沐清歌怀中的黑猫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随后跳出了出去,沐清歌也没有理会,只是看着来的两个人,秦夜泊是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而莹柯是一脸不情愿。 “莹柯你出去吧。” 莹柯低头,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你都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逗了她两句。”秦夜泊干脆也不客气了,直接扯开椅子坐下。 说到底,沐清歌还是有些意外的,秦夜泊会先来找她,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态度是缓和了不少。 “清歌手中,有没有长生蛊?” “长生蛊?”沐清歌突然站起身,问道:“你为何偏偏问长生蛊?” 秦夜泊有些意外,沐清歌的反应,的确是有些意外。 沐清歌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便解释道:“因为长生蛊,在中原,没有人成功过,只是不知,在大凉,有没有人成功。”沐清歌语气很平淡,没有惋惜。 “怎么讲?”秦夜泊心中一紧,沐清歌果然是知道长生蛊的事情。 “长生蛊,原本是鬼门的第一任门主养的,为的,便是能够长生,可后来,那门主没有成功,而那蛊却活了下来。”沐清歌细细回想,这些事情也是她在鬼门,听她父亲说的。 沐酌在这里还是颇有地位的。 “后来,鬼门有一亲传弟子叛出鬼门,也有人说他原本就是大凉的人,窃走了长生蛊,鬼门上下对他进行了追杀,最后此人逃到了大凉,再后面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秦夜泊心中默然:在后面就有了张庚衍这个怪物。当下问道:“如何才能杀了那长生蛊?” 沐清歌沉默了一下,推开窗子,外面的树木已经抽了嫩芽。 “杀不死的,不然,便不是长生蛊了。所谓长生蛊,就是因为长生啊……” “一点办法都没有么?”秦夜泊偏偏不信了,一个蛊虫,就真的是不死之地么? “也不是,但是需要代价,蛊术没有不需要代价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帝王蛊 “什么代价?”秦夜泊眼睛中似乎是突然凝起一点光。 张庚衍,秦夜泊与他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今时今日,不过是多了一个必须杀了他的理由罢了。 沐清歌想了想,看着秦夜泊,问道:“你知道这天下,权利最高的人是谁么?” “苏彦么?”秦夜泊能想到的,只有帝王。 “是。”沐清歌拉起秦夜泊的手腕,轻轻划开一道不深的伤口,又滴进去一滴自己的血。 几乎是瞬间,从秦夜泊手臂上蔓延出无数血丝,顺着手臂向上,速度极快。 沐清歌毫不犹豫,直接挑开他的衣衫,那血丝几乎是蔓延了秦夜泊整个上半身。 “那个毒蛊,在逃命。”沐清歌伸出手,轻轻抚过他身上的血丝,最后停在他胸膛上的伤疤上。 “谁?” 沐清歌简单明了,只问了一个字。 秦夜泊在沐清歌的注视下默默又把衣衫穿了回去。沐清歌见他不答,直接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秦夜泊不备之下向后踉跄几步,沐清歌随后直接将他按在了床上。 “再问一次,是谁?”沐清歌语气依旧是平淡,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危险。 秦夜泊每次到她面前都是一身的伤。 “姜穆。”秦夜泊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任由沐清歌按着。 笑话,按着他的人是沐清歌,他还巴不得多按他一时片刻。 沐清歌眼睛转了两圈,似乎是没有找到任何与此人有关的信息,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松。 “大凉的杀手,清歌应该是不认得的。”秦夜泊刚才直接也躺了下去,这也没打算坐起来。 “的确不认得,但是我可以……” 秦夜泊打断了她的话:“说来也是奇怪,姜穆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那一道道伤口,砍在他身上,似乎是毫无感觉的,是不是和蛊有关?” 沐清歌被打断的话,是可以给他下蛊的。听到秦夜泊问起,沐清歌也确实点点头,道:“的确是有这样的蛊的,不过,也不是没有感觉,事后,该感觉到的,还是能够感觉到。” 听到沐清歌这样说,秦夜泊也放下心来,既然不是感觉不到,秦夜泊就可以杀了他。 说来也是奇怪,秦夜泊是无法理解的,感觉不到疼痛,就意味着无法感知到危险的降临,而姜穆这般,岂不是对他不利么? 那些事情,也和他无关,姜穆这等人,也是敏锐得很,就算当时感觉不到疼痛,也一定会有所察觉。 “我知道清歌可以下蛊,但是,事关大凉,清歌不要参与。”秦夜泊坐了起来,这件事是极其认真的,这不是门派的纠葛了,是大凉和南盛之间的事情。 沐清歌点点头,没有说下去,而是举起了秦夜泊的手臂。 红色的丝线都已经褪了下去,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颜色很浅。 “不过是沾染了帝王蛊的一滴血,就让那只毒蛊拼命奔逃,这就是帝王。”沐清歌提起帝王蛊,多少有些骄傲,她养了许多年,终于成了帝王蛊。 方才那蛊在他四肢百骸中逃窜,秦夜泊是感觉得到的,惊慌,不安,充斥着他的血肉。 普天之下,权利最高的是帝王,而这蛊中的帝王,足够让其余的蛊虫逃命。 “如果我将帝王蛊给了你,那你……”沐清歌伸手点在他的胸口上,继续道:“无论是什么蛊,都会被帝王蛊吞噬。” 好生霸道的蛊。 无论是什么蛊就意味着,长生蛊也是如此。 “那,张庚衍失了长生蛊,会如何?”秦夜泊最想知道的问题,莫过于此。好歹也是一代名将的儿子,就算是忘记长生蛊经历的事情,那般活着,也算对他父母有个交代了。 “会死。”沐清歌毫不犹豫,说出这两个字。 “所有蛊虫,养的时日多了,一旦离开,就一定会立刻死去,除了帝王蛊。”最后五个字说出来之前,沐清歌明显犹豫了一下。 “帝王蛊,需要多久?”秦夜泊盘算时间,起码,帝江盛会结束之前,他是不能动手的。 “帝王蛊养成,十多年的时间罢了。”沐清歌神态温和,不知什么时候,又去将那只黑猫抱了来。 秦夜泊直接又躺了下去,道:“那他早就把我搞死了。” 十多年,张庚衍会放过一个知道了他的秘密的人么?会任由那个人多活十多年么? 如果是秦夜泊……早就去干掉那个人了,等那么久,等他翻身了么给自己致命一击么? “我说了,也是有代价的,你用血养帝王蛊一旦离开你,你就知道什么才是肝肠寸断的滋味了。”沐清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没了帝王蛊,一样会死。 “你直接说我死定了吧,我觉得鬼门也不错,以后你就收留我。”秦夜泊干脆也闭上眼,怎么就偏偏知道了这么一个棘手的事情。 “还有一个办法,杀了长生蛊的养蛊人。”沐清歌狡黠一笑,问道:“也正是因为只有这两个办法,张庚衍才会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吧?” 因为养蛊的人,是绝对保密的。 “长生蛊和其他的蛊,区别在于这里,它必须是由养蛊人,才能控制住,而用这个蛊的人本身,是无法控制的。”沐清歌对于蛊是十分了解,即便是未亲眼见过,但也能够说上一二分。 “清歌要不要见见活得长生蛊?”秦夜泊干脆直接想把张庚衍弄到鬼门。专门用来养蛊玩了。 沐清歌摇头,道:“罢了,长生蛊实在是有悖人伦,若非是因为有人将他盗走,恐怕还无人养这长生蛊。所以,务必杀了他,哪怕是用帝王蛊。” 最后她想了想,又解释道:“用帝王蛊,帝王蛊可以号令天下蛊虫。”虽说是蛊虫,可这蛊术千千万万,未必一定是虫,而蛊虫,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罢了。 “你要养帝王蛊么?”沐清歌手心不自觉的紧了紧,道:“我可以……” “我可以杀了那个养蛊人。”秦夜泊挺直了身子,养蛊这种事情,秦夜泊也不是没想过沐清歌手里是不是有帝王蛊。 既然名为帝王,定然不输长生。 “如何杀?”沐清歌步步追问。 秦夜泊摇摇头,连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这个帝江盛会,会露出马脚的,相信我有安排。” 沐清歌狐疑看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衣领,道:“你这满身的伤,是拜姜穆所刺赐么?” 胸膛前的伤,她不是没看到,只是不知到底有多深,她只知道,秦夜泊一定伤得不轻。 “夜泊哥哥?”沐清歌突然放缓语气,轻声喊了他一句。 “嗯?怎…”秦夜泊还没问出完整的一句话,沐清歌手刀就已经落了下去。 随后两下解开他的衣衫,看着他胸膛前的那道伤,有些犹豫着,将手伸到了他的背后。 刚刚摸到那伤疤的时候,沐清歌便知道了大概。 伤口不是很深,而是直接贯穿。 沐清歌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取了药来。即便秦夜泊从未说出口,那这道伤,他也定然是很痛的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好像就,不想要他的命了。从知道实情的时候么?沐清歌承认,她多少都是有愧疚的。 天光放亮,秦夜泊揉着后颈,而沐清歌早就坐到了一旁,道:“你赶紧回去吧。” 秦夜泊坐起来,问道:“算是逐客令?” 沐清歌点头,道:“正是。” 他再不走,沐清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个毒蛊,她想过取出,又怕蛊发,不如……等找个机会,将她的帝王蛊,给了他。 秦夜泊回了府,顺便还有那云游的老先生。 将其他人支开,再把长生蛊和帝王蛊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秦青岚。 “借帝王蛊一用,想必也是可以的。”秦青岚若有所思,没了帝王蛊的人,是不会立刻死去的。 “没了帝王蛊,清歌也活不了。”秦夜泊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这天下至毒之物,存在是毒,不在,也是毒。 这件事情,没有人告诉秦夜泊,只是他的直觉,但是他敢确信,一定是如此的。 他不是没有研究过蛊术,而这帝王蛊,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因为帝王蛊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同生。 按理来说,也仅仅是同生罢了,就算失去了帝王蛊,蛊不死,也无妨。 可,秦夜泊觉得,不是这个样子的,养帝王蛊的人,没有一个是善终的。他阻止不了沐清歌,所以,也不会去阻止了。 既然是清歌想做的,那便去做。 可是清歌说,除了帝王蛊,秦夜泊总觉得沐清歌这话里有话,似乎随时都要为他舍弃帝王蛊一般。 是错觉么?秦夜泊只希望是他的错觉,沐清歌养蛊多年,养的未必只有一只帝王蛊,只怕,是因为帝王蛊,她才能控制住其他的蛊虫。 “那你我想别的办法,至于养蛊人……”秦青岚闭着双眼,似是喃喃自语道:“让我想想,怎么才能引出那个养蛊人。”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救人 “不过就算引出来,那能如何?还是从长计议。”秦青岚看到的,绝对都不是眼前的这些事情。 因为每件事情的背后,所牵扯的势力,都不是一星半点。 “引出来就好说了。”秦夜泊笑了笑,十分自信。 “你有计划了?” 秦夜泊对着秦青岚一笑,道:“引出来,找个时间,一刀捅死他。” 如果不是因为府中还有客人,秦青岚就一刀把他捅死了。 “哥哥哥!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对我下手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秦青岚“噌”的一声抽出了一把剑:“我先捅死你。” 那云游的老先生带着小徒儿正要是离开,却被祁景安拦下来,道:“天色已晚,先生实在是不必急于赶路。” 那老先生见祁景安,便知道这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听出来了祁景安声音中的一丝威胁。干脆也转过头看着正午的天,又转了回来,道:“时候不早了,今日只怕又要叨扰了。” 祁景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道:“老先生在府中请便,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就是。” 老先生点点头,驼着背离开了。 他哪里敢喊祁景安?虽说这个人年纪不大,似乎也在极力掩藏自己的锋芒,可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时时刻刻都透露出了一股杀意。 深夜的时候,秦夜泊听着外面动静,不到一时片刻,便拿起了短刀。 刚刚到了院子,便翻身而起,房顶之上还有其他的三个人。 祁景安,月无双,姬冰尘。 都是听到了动静才出来的。 几个人一同向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隐隐有打斗之声,听不真切,却是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 “去看看么?”祁景安看着秦夜泊,显然是在问他,直接忽略掉了月无双与姬冰尘。 “走啊。”秦夜泊想了想,又转过头笑嘻嘻看着姬冰尘,开口道:“尘尘留在这里吧?” 姬冰尘直接是被他恶心到想抽出细刀,最后还是没有抽出来,因为月无双伸手按住了他的刀。 “我留下。”月无双本就不喜欢热闹,这个时候他还不如自己选择留下。 三个人向那打斗之声寻了过去。 几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中,而秦夜泊听到了,周围还有其他赶来的人,是在看热闹。 两个交手的人,一个人是秦夜泊曾见过一面的徐自明,而另一个人,是张庚衍。 张庚衍!秦夜泊眼瞳不自觉的一缩,自从知道了长生蛊的事情,张庚衍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的名字是什么?秦夜泊不知道,而现在,也只能暂且叫他为张庚衍。 真是苦了张老将军,身在凉州,竟是引来这等祸事。 或许,张庚衍已经不记得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算不上是惧怕此人,可看到他,还是浑身的不舒服,那种目光,不知是不是秦夜泊多虑了,那个目光的攻击性太强了,甚至不分敌我。 或许,在这南盛,除了养蛊人,对于张庚衍来说,就没有自己人了吧? 毕竟二十年中,清君门灭掉的江湖势力不计其数,大大小小数十个,不管是成没成气候的,都一举铲除。 可偏偏又没有办法,这么多人命,却无人管,苏彦忌讳江湖,这谁知道,究竟是不是苏彦下的命令? 秦夜泊抛了一下短刀,反手抓住,在指间转着短刀。问了祁景安和姬冰尘一句:“你觉得,张庚衍为何要杀了徐自明?” 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徐自明这个人是有些自大,而且狂妄至极,用李谢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莽夫。 “杀?”祁景安愣了一下。 “是杀。”姬冰尘眯着眼,看着张庚衍的动作,可谓是步步杀机,可徐自明怎么就毫无反击之力? 秦夜泊心一狠,直接收了短刀握在手中,道:“救他。” 祁景安闻言,几乎是身影立刻跳出,问问落在二人打斗的附近之处。 这个时候祁景安才看清了徐自明,满身的鲜血,大口喘着气,却是一言不发,右手的手臂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了。 徐自明这个人虽说自大,也不至于让张庚衍来动手。 张庚衍看着祁景安,他知道这里看这场戏的不只有他祁景安一个人。 可既然祁景安在这里,那么秦夜泊也一定在这里。 “此人,妄想窃取帝江,实在是死罪,不杀不足平愤。”张庚衍声音依旧是平稳,没有丝毫的慌乱。 目光都投向了徐自明。 徐自明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准确来说,徐自明根本就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张庚衍,十分毒怨。 秦夜泊眼睛一转,一手按在姬冰尘的肩膀上,小声道:“你别动,除非我喊你。” 姬冰尘轻轻点了下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听秦夜泊的话了,之前依照他的性子,能给张庚衍添堵的事情,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而今,他也只是等着秦夜泊给他的信号。 “张门主真是好久不见啊。”秦夜泊默默走出来,脸上都是关切,道:“不知道近日操劳可是瘦了?” 张庚衍眼皮跳了跳,上次二人见面可谓是针锋相对,秦夜泊挺直了身子在他面前与他对峙。 而今……他若是再针锋相对,倒是显得他小气了许多。 “无恙,也多谢秦教主关怀。” 秦夜泊的手背在身后,对姬冰尘比了一个手势。随后走过去直接勾住了张庚衍的肩膀,道:“都是深夜了,既然出来,不如去喝两杯,前日我看那酒馆门还未开,便闻到了酒香。” 张庚衍想都没想,正是要抬手摆脱他,却被秦夜泊一手抓紧了手腕。 “你想做什么?”张庚衍盯着秦夜泊,目光森寒。 而秦夜泊压低了声音,道:“长生蛊,不想我现在说出来,就老老实实跟我走。” 张庚衍在心里计较了一下,就算别人都不信,可还是会有怀疑之人,何况他做的事情,虽说不是人尽皆知。但也确实有人知道的。 那些人不敢说,是怕死,而秦夜泊,却拿这件事来威胁他。 这个时辰,哪里还有酒馆?张庚衍但也不怕徐自明会说什么,现在他说不出话,右手又几乎废掉,这个时候怎么说出实情? 秦夜泊一夜未归。 围观的人看着徐自明,想着张庚衍那一句,盗窃帝江,也不知是真是假。 祁景安和姬冰尘将徐自明带回了府中,随后叫醒了那老先生。 看到这徐自明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当下也是皱着眉:“怎么伤成这般?” 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顿半分。 张庚衍和秦夜泊这两个人远离了人群的视线,张庚衍便打开秦夜泊的手,道:“找死么?” 秦夜泊也不惧他,手中依旧抓着短刀,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杀了你也没有用,既然都知根知底,那我话也说开了,我手中,有帝王蛊。” 张庚衍听到帝王蛊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威胁,这么多年大凉都没有一只帝王蛊! 看着秦夜泊的目光,张庚衍又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秦夜泊手里捏了一把汗,沐清歌有帝王蛊,那么……也算他有帝王蛊吧? 反正这些事情张庚衍是不知道的。 “但是我可以杀了你。”张庚衍也没可能耐心,秦夜泊对他来说终归只是一个晚辈,可以随时都杀了的那种。 “杀了我,你想想后果,我才是染灵教主,景安又那般聪明,怎么会无动于衷?区区长生蛊,也想染指南盛?” 秦夜泊真的很想一刀捅死这个人。 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可,他偏偏知道了长生蛊的事情,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下一个,长生蛊生在谁身上,还未可知,如今张庚衍在这里,他还至少有一个可以盯紧的人。 那个养蛊人,还没有任何踪迹可以追寻,秦夜泊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动手。 就算不知道长生蛊的事情,秦夜泊也是不能贸然动手的。 张庚衍是什么身份?他要是死在了秦夜泊手里,苏彦会不会放过秦夜泊? 不会的,整个染灵,苏彦都不会放过一个。 两个人目光交汇的一刻,都下意识保持了距离,最后一言不发,隐藏到了黑暗中。 秦夜泊未敢回府,他不知道张庚衍会不会派人盯着他,离他的府宅不远,而他却是迟迟不敢踏入。 在这长安城一个人闲逛了许久,才回了府。 而夜里,那老先生仔细看了徐自明的强势,最后心里感叹了一句:“究竟是什么人,下这么狠的手。”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能问出口的,在这府中几日,也看得出来,这群人身份不一般。 徐自明是说不出话来的,也只是默默坐在一旁,任由老先生给他处理伤势。 祁景安看着他,突然道:“你给我使眼色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赴死 徐自明看着祁景安,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才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嘲讽过的小辈,已经是救下了他的这条命。 他本就是说不出话,干脆两眼一闭,任由那老先生摆弄了。 而夜幕降临,是最安静,也是最可怕的时间。秦夜泊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安静得可怕。 手中抓着短刀,半分不敢放松。 如果他群聊不错,张庚衍……就算不会杀了他,也会找人给他找些麻烦。 比如说,彻底废掉他。 和徐自明那般一样,秦夜泊分明看到他的喉咙上有很明显的抓痕,像是有人用力掐着他的脖子那般。 就算是在深夜中,借着月光,也是分外明显。 而徐自明自己,也是一言不发,只是毒怨地盯着张庚衍。 秦夜泊捏着眉心,又觉得心中有些焦躁,便闭上眼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回府么? 不能回去,绝对不可以回去,徐自明在府中,若他再回去,或许张庚衍真的会动手。 他还可以拖一拖,而徐自明……绝对不可以出意外了,他的情况很差,万一稍有疏忽,徐自明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如果是秦夜泊想杀人,那绝对是可以得手,不管张庚衍有多少人,多少手段,他都可以得手。 可惜,如今是张庚衍要杀人。 没过多久,秦夜泊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从腰间摸出来了几根银针,细如牛毛。 当初童符就是死在了这个银针之下的。 他的身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尽管是极力放轻声音,秦夜泊还是察觉到了。 一共……八个人。 秦夜泊倒也是没有慌张,他手中,还有十根银针。张庚衍已经不知道像哪个方向去了,秦夜泊干脆心一狠,出城去了。 月无双坐在房顶上,静静看着四周。方才时绍星看到祁景安等人带回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就已经明白了。方才打斗之声,便是要杀了此人吧? 时绍星也仅仅是抬眼看了一眼徐自明,他认得这个人,和小声交过手,最后败在了小声手下,为人更是桀骜不驯,难以驾驭。 他还奇怪,祁景安和姬冰尘怎么把这个人带回来了。 “这要好生调养着。”说罢,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什么人下这么狠的手。 徐自明说不出话来,之前点点头,却突然看着周围,秦夜泊呢? 他记得,秦夜泊好像勾着张庚衍的肩膀,两个人讨论着哪家酒肆的酒更香。 想到这里,徐自明出了一身冷汗,张庚衍那个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容易对付,明明没有看清张庚衍的手段,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伤口窜入了手臂中。 起初也并未在意,而张庚衍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告诉他这是蛊。 徐自明虽说是个莽夫,可也不是那么愿意受人蛊惑的,而张庚衍,就好像掐住了他心里最害怕的东西。 他不在意名声,不在意世人如何评价他的,可他活了一辈子,偏偏在意的清白二字。 若真是清白毁了,也便罢了。徐自明是逃出来的,从张庚衍的监牢中逃出来的。 张庚衍这个人,他的手段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祁景安看了一眼周围,也没有搭理徐自明,最后留下一句话:“希望他不会白白救你。” 徐自明神情有些着急,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张庚衍是什么人,所以才会担心秦夜泊的处境。 而祁景安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走了出去。 “你不担心他?”姬冰尘手在门口,眸光办睁着。 祁景安摇头,目光坦然,道:“因为他是秦夜泊,所以,我相信他的能力。其实……其实夜泊,比你想的要强许多。” 姬冰尘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夜泊啊……你是顶级杀手,而他游走在生死边缘,未必比你少,毕竟……”祁景安微微仰着头,像是想到了往事,继续道:“毕竟,这明里暗里要害他的人,不在少数。” “他是用毒的高手,虽说如今他自己,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可真想灭口脱身,对他来讲并不是难事。” 信任到什么地步才会这般?祁景安和秦夜泊虽说,之前多年未见,可二人毕竟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 天光微明,秦夜泊拿着短刀,正剖开一人的喉咙,然后拔出一根银针。 最后把这八根银针用布包好,揣进了怀里,这才站起身喘了口气。 总算是都解决掉了,估计张庚衍也会猜到了这几个人,是杀不掉秦夜泊的,是为了拖延时间么? 而深夜里的,月无双站在两个尸体之旁,手中的重明剑上,不断有血滑落。 这两个人鬼鬼祟祟摸了过来,月无双便手起刀落,直接结果了两个人。 估计,张庚衍也没想到,月无双,还是站在秦夜泊这边的。 秦夜泊回来的时候已经天光放明。 “夜泊?”祁景安守在府中一夜未睡。 秦夜泊看上去似乎是疲惫至极,冲着几个人摆了摆手,道:“无事。” 祁景安让开了路,随后跟着秦夜泊一同进了房间。 刚刚进到房间,秦夜泊直接躺到了床上。 “你昨晚去做什么了?”祁景安也没拉他起来,只是坐在了一边。 秦夜泊躺下,感觉祁景安坐在了一边,便往里面挪了挪,眼睛都没有睁开,道:“逃命去了。” “什么?” 秦夜泊许久都没说话,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祁景安垂着眼眸,就在一旁静静等着秦夜泊的回答,他知道,秦夜泊,一定会交代他一些事情的。 不知过了多久,秦夜泊睁开了眼睛,看着祁景安。 “张庚衍,昨天夜里就要动手了,我逃了。” 祁景安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秦夜泊昨夜一定和那些人交手了。 既然秦夜泊现在不愿意说…… “八个人,都杀了。”秦夜泊看了他一眼,又闭上双眼。继续道:“景安,我有点累。” 八个人,秦夜泊不是不能杀,只是泣魂枪又不在身边,而他自己……动起手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胜算,还是为了保险起见,一个一个毒杀掉。 其实很累,他是被八个人跟踪的,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动手。整整一夜,秦夜泊精神紧绷,万万不敢放松半分。 就连唯有的一丝困意,都不敢有了。 祁景安说不担心,是不担心秦夜泊会出事,是相信他会自己一个人平安归来的。 “你救下徐自明,是因为,你与张庚衍的立场相对么?” 秦夜泊眼睛都没睁开,点了点头。 张庚衍是要杀了徐自明灭口的,那就说明,徐自明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或许,除了长生蛊,秦夜泊还能知道更多,关于张庚衍的事情。 老先生突然站在门外,道:“那伤者已经处理好了,似乎想见你。” 方才他看到了祁景安走了进去,便等在门外,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祁景安出来,这才敲门询问。 祁景安看着门外,又转过头,道:“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秦夜泊点了下头,没了声音。 “鸿蒙,交给你罢……”徐自明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几个字。说罢,便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喘了几口粗气。 祁景安接过鸿蒙剑,看着徐自明,突然问道:“张庚衍想杀你,是不是因为,你不肯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 徐自明点点头,没有再开口了。这个人虽说是长相清秀,看上去人也是安安静静,就连声音也是有些温和,可祁景安,这张脸,从来都没有掩盖过自己的恶意。 祁景安刚刚见到徐自明的时候,那个眼神,分明是想直接剁了他的,可最后,他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至于是什么事情根本不重要,张庚衍依旧是没有达到目的。 至于徐自明……祁景安根本不在意这个人究竟和张庚衍有什么恩怨。 这些事情,秦夜泊选择救人,是因为他与张庚衍立场相对,而秦夜泊,也是不会见死不救。 徐自明留下了鸿蒙剑,便是要离开,祁景安拦了他一下,道:“出去找死么?” “不是找死,是赴死。”姬冰尘就在门前,他守了一夜,却不想月无双出手如此迅速,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祁景安看了徐自明一眼,也不再拦着他。 午分过后,那徐自明的人头,已经挂在了张庚衍府邸之前。 挂了整整一日,为的就是告诉所有窃贼,莫要打帝江的主意——张庚衍追杀徐自明,用的就是徐自明想要窃取帝江的由头。 秦夜泊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徐自明本来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自己去找死,那也和他无关。 只是……只是他突然感觉到,他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祁景安没有说话,把鸿蒙放在了秦夜泊面前,缓声道:“这是徐自明的那把剑,留下来了,我知道你不会剑法,去把他给沈亦吧。” 秦夜泊摇头,道:“你拿着,至少也要过了帝江盛会。” 这把剑一旦拿出,就意味着,告诉天下所有人,无论是秦夜泊还是祁景安,都已经站在了和张庚衍为敌的一方。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密谋 鸿蒙剑,是徐自明的东西,而今,这把剑却在祁景安的手中。 说明徐自明已经和这些人勾结在了一起,只是有些可惜了,秦夜泊还不知道张庚衍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而此事仅仅过了两日,张庚衍一声令下,将盛会,定在了四月初。 而今已经是将近三月的天了。 “还有一个月啊……”秦夜泊接到消息,丝毫没有什么意外。 盛会其实筹备了许久,而六个山庄, 早早地就已经来到了长安城。 其实秦夜泊对这些事情并不是非常在意,帝江盛会,他也没有想一争高下的心思, 而当日,府中来了一个秦夜泊没有想到的人。 是苏子安,只有他一个人,那日随他一起前来的苏铭却是不在。 “秦教主,真是好久不见。”苏子安眸光很淡,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在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情绪。 也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事情。 “也没多久。”秦夜泊对于这个人,实在是不客气得很。 先前秦青岚早就说过了,苏子安这个人,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只怕这个人,早就在恐惧中,投靠了张庚衍。 昨日深夜,张庚衍的府邸。 两个人穿着黑袍,来到了张庚衍的府邸,向守在门前的人递上了一个名帖。 守在门前的人接过,扫了一眼,当下不禁“啊”了一声,连忙道:“还请二位稍等。” 两个黑袍人点了下头,面容尽数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不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请这二位进去。 “子安兄,苏铭兄,真是好久不见,特地让你从江南不远万里赶到长安城,张某,真是心中有愧。”张庚衍脸上挂着笑容,抬手上了茶,道:“今夜辛苦二位了。” 苏子安和苏铭摘下了帽兜,露出了面容,也是笑道:“既然张兄有事,我等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事先不提。”张庚衍才摆了摆手,道:“你们看到了府前的那颗人头了么?” 那是徐自明的人头,挂了一天一夜,然后让人烧了去,烧成了灰,随手一扬。 苏子安心中一惊,他当然看到了那个人头,却是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张庚衍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念他这一身功夫,连学到月无双几分模样的祁景安都无可奈何,所说能够为我所用……岂不更好?” 苏子安和苏铭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庚衍。 虽说苏子安是亲王,皇帝亲封的王爷,而今,在这张庚衍的面前,却是唯唯诺诺。他知道张庚衍是个什么东西,张庚衍是大凉的长生蛊,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怪物。 张庚衍这个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可怕了。 该有多少血性的人,才能在他手下不松口?苏子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苏铭自幼习武,又曾在敦煌,甘凉一带戍卫边关。 在张庚衍的手上,没有过了三日,便是松了口。 苏子安对苏铭是何等了解,竟仅仅三日,便…… 而苏子安,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舞文弄墨,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彦看他是毫无威胁,这才封了一个亲王,打发到了江南去。 “可惜这个人,宁死,也不远与我成大计,可惜,我只能彻底解决他了。”张庚衍虽说着可惜,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可惜之意。 这种人对他来说,命如草芥。 “张兄,前几天你让我二人将长生蛊的事情透露给了秦夜泊,而此人,似是没有丝毫惧意。”苏子安和苏铭,是听了张庚衍的消息,这才去叫他二人见了见秦夜泊。 可最后,张庚衍也没有想到,秦夜泊手上,会有帝王蛊。 或许这话是说出来诳他的,而他却是不能不谨慎了——秦夜泊说,他手上有帝王蛊,就代表了,他能够杀死长生蛊。这是张庚衍,唯一的弱点。 至于养蛊人……谁说,养蛊人只有一个?就算杀了一个,也无妨。 “要不要,杀了秦夜泊?”苏子安看着张庚衍,后者的脸上,竟然是带了一丝笑容。 “不,不能动他。”张庚衍摸着下巴,只是觉得有趣。 明明知道他是什么,还在众人之前与他勾肩搭背,硬生生用威胁将他从众人面前拽走。 秦夜泊这个人,当真不知恐惧么?怪不得苏逸会选择这个人,当真……当真是有趣。 而这样的一个人,杀了,不才是太可惜了么? “先不提他,子安兄,知道你最大的对手是谁么?” 苏子安摇摇头,张庚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皇位,而……如今的皇帝是苏彦,所以,他的对手便是苏彦么? 不会的,苏彦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但是绝对不是最难对付的。 最难对付的人…… 霎时间,苏子安的头脑中闪过了两个字,苏逸。 随后,苏子安突然看向张庚衍,道:“苏逸。” “哈哈哈哈。”张庚衍笑了几声,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来,道:“不,不是苏逸,因为你不知道,谁才能杀了苏逸。” 苏逸……张庚衍笑了笑,苏逸身手的确过人,又是蛰伏待机那么多年,而张庚衍,依旧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个人是有漫园,而苏逸,不懂蛊术,但凡是不懂蛊术的人都是最好对付的。 最难对付的人,是秦夜泊啊……他知道长生蛊,也知道帝王蛊,派出去的八个人,无一例外,都被人剖开了喉咙,都是中毒而死。 “谁能杀了苏逸?”苏子安眼睛亮了一下。苏逸,对于苏子安来说,苏逸才是最难对付的人,而能杀了苏逸的……又会是谁?苏彦么? 张庚衍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是秦夜泊。” 这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有趣了。 “秦夜泊?”苏子安极力回想,他与秦夜泊见面的时候,这个人可当真是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 而他身边……那个长相与他几分相似的人,那个人,一定是秦夜泊十分看重的,并且,是秦夜泊极其信任和仰仗的人。 “就是秦夜泊。”张庚衍又是笑了笑,道:“你知道么,这南盛最难对付的,并不是朝廷,而是江湖啊……那些门派个个都是忠义之士,可真是比那些居庙堂之高的人,有血性啊。” 他在江湖二十多年,摸透了这个南盛的情况,他敢断言,如果大凉举兵攻打雁门关,那么江湖之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江湖上的高手层出不穷,还不知道有多少避世不出的怪物。 也幸亏,幸亏苏彦这个人想不到这些,所以才忌讳江湖势力,又将他派到了江湖中…… 当真是天助我也。 张庚衍用了二十年,不知道多少势力臣服在他之下,最后加入了清君门。 不然,清君门为何如此迅速,就成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一股势力?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损失的,永远都是南盛的人。 苏子安并不是傻子,张庚衍的目的,他当然知道,是要大凉攻破南盛,瓜分中原。 而他如今,所真的是赴死,但也罢了,可,他身上的这个蛊……却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苏子安没有办法。 “秦夜泊,会听我们的么?”苏子安才不相信,秦夜泊那种人,看上去随和,但是心中却傲得很,绝对不会屈身叛国。 张庚衍看着他,摇头道:“肯定不会。” 正是因为他不会,才更想看到秦夜泊在他面前低头啊……这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一身傲骨的人,在敌人面前奴颜屈膝。 若是秦夜泊有这一日……张庚衍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竟然是十分兴奋的。 苏子安没敢说话,张庚衍这个人的性格,喜怒无常,甚至不知道他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因为那个长生蛊,寄生过太多人了么?终究是受了其他人性格的影响了。 张庚衍这个人,性格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十分矛盾的。和祁景安人前人的那种收敛起锋芒不同。 “子安兄,你怕我?”张庚衍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怕极了他自己的。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而秦夜泊……怎么会如此坦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庚衍对秦夜泊倒是颇有兴趣了。 苏子安缓缓摇摇头,没有说话,已经是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正是他见过张庚衍的手段,才会知道,等着秦夜泊的,到底是什么。 张庚衍也不在意他怕不怕自己,这样的人,也仅仅是能做一个棋子了。 “子安兄,我有个不情之请。”张庚衍的眸子亮了一下,从前他只想压过秦夜泊,最好是能够彻底解决掉他,而今,他却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让秦夜泊臣服在大凉之下,才是更有趣的事情。 “你向他投诚……告诉他我们密谋的事情,秦夜泊这个人,聪明的很,定然早就怀疑你了,不如,此时此刻,给他演一出好戏。” 说着,目光瞟向了苏铭。 这场好戏,还要慢慢来。 而今日,苏子安一个人,敲开了秦夜泊府中的大门。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投诚 在府门前,苏子安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 开门的是祁景安。 “你是……秦夜泊在么?”苏子安神情还是有些慌张的。 “祁景安。夜泊在府中,”祁景安略微打量了一下苏子安,没有问什么,而是说道:“跟我来吧。” 说罢,苏子安跟着祁景安到了府中,然后转身,将大门插好。 祁景安将他带到了正堂,道:“你只找秦夜泊?”上次,此人来的时候未曾见过时绍星和姬冰尘,至于月无双,更是没有见过面。 苏子安点点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我信不过你们。”上次张庚衍说,秦夜泊是一个非常,能够激起张庚衍兴趣的人,而苏子安,却是没有见过秦夜泊锋芒毕露的样子。 祁景安点点头,道:“明白了。”他的确是明白了,虽说上次的事情仅仅是秦夜泊简单对他一说,祁景安已经猜出来了一个大概——苏子安有些害怕秦青岚。 秦青岚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杀人,亦或是怀疑什么。永远都会做着最冷静的分析,就像是在黑暗中的一条蛇,当对手放下所有的戒心,以为取得信任的时候,秦青岚就会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来,冰凉的温度将人缠绕致死。 至今,秦青岚只碰到过一个对手,那就是苏逸。 祁景安敲开了秦夜泊的房门,道:“上次那个昭亲王,要见你。” 秦夜泊稍微一想,便想了起来,昭亲王,苏子安。也正是秦青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帮的一个人。 “秦教主,真是好久不见啊。”苏子安有些紧张,但是被他极力掩盖着。 “也没多久。”秦夜泊坐到了苏子安对面,抬眼问道:“你来找我,是有话想说么?” 苏子安慎重点了点头,道:“秦教主,你听好了,我接下来说的这件事情,至关重要。” 昨日夜里,张庚衍府邸。 苏子安喝着茶,勉强是压下了心中的慌乱,他不知道秦夜泊为什么能够让张庚衍有如此浓的兴趣,但是他绝对知道,张庚衍的目的,一定会达到的,就算他不肯帮忙——这种肯能,根本不存在——还有苏铭,苏铭对他的忠心程度,让苏子安已经赶到了恐惧。 “子安兄,这件事可全拜托你了。” 苏子安是几不可见的抖了抖,问道:“什么?”他性格,本就是不愿去争夺这些的,可是如今……如今他去做这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为何能够在皇权争夺中活到今日?不就是因为他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会上心的,就算是苏逸,逃到了江湖,苏彦还是紧追不舍。 他苏子安何德何能,能有这个本事和苏彦一争高下?不然苏彦,又怎么会封他为亲王? 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与世无争,不参与皇权争斗,第二,则是因为张庚衍。 张庚衍可谓是苏彦的心腹之人,而苏彦想不到的是,他的皇弟苏子安,和苏铭,都已经是听从张庚衍的了。 而今,苏子安看着秦夜泊,张了张嘴,说出了张庚衍教给他的第一句话。 “秦教主,请你,务必杀了张庚衍。”苏子安的语气有些请求的意思。 秦夜泊看着苏子安的那张脸,突然问道:“你真的有胆量背叛张庚衍么?” 苏子安听到张庚衍的名字的时候,手剧烈颤抖了一下,道:“没有,可是如今我走投无路了,秦教主,我没有办法,你知道的,皇家的争斗,我已经没有胆量去争夺,而张庚衍……” 不过说实话,秦夜泊是想不通为什么都很惧怕张庚衍,就是因为他是一个长生蛊么?恐怕不是,张庚衍的手段,他还不是没有领会过。 秦家,不就是被他捏在手中,捏地死死的么? 已经不是全家人的性命之事了,而是整个秦家的性命,关系到了整个秦家,但凡是和这个姓氏有关的,没有个能逃得了的。 “想不通。”秦夜泊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想不通为什么苏子安要和他说这些话,他就真的不担心张庚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么? 还是说,张庚衍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在暗中对付谁呢? 不过有一点,秦夜泊是十分确信的,他是绝对,绝对不能帮苏子安的,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皇位,把苏彦拉下马,而仅仅是为了自保。 那如今他对秦夜泊说了这些,是不是也是为了自保? 明哲保身,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南盛,一旦落败于大凉,那……谁能明哲保身呢? “想不通什么?”苏子安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是秦夜泊会拒绝他。 “没什么,你继续说。” 苏子安整理了一下情绪,说出了张庚衍告诉他的第二句话:“张庚衍就是一个长生蛊的怪物,对付他的,除了帝王蛊,还有一种蛊,就是至阴至毒的蛊,用活人,养的蛊虫,吞噬上百种毒蛊,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可以对付长生蛊。”最后苏子安想了想,补上了一句话:“是一个活人。” 秦夜泊立刻想到了当初沐清歌给他的那个毒蛊。 上百种,秦夜泊仅仅是心动了一瞬间,转眼间就放下了这个想法,不过两种蛊虫相争,足以让他生了求死的念头,上百种,用活人……这是张庚衍告诉苏子安的?苏子安,怎么会知道蛊术? 且不论真假,即便是真,秦夜泊还是会选择杀了养蛊人。 秦夜泊突然有些玩味看着苏子安,问道:“我用你来养这至阴至毒的蛊,如何?” 苏子安脸色苍白,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庚衍猜测,帝王蛊,并不在秦夜泊的手中,否则秦夜泊早就动手了,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对付张庚衍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夜长梦多。 既然秦夜泊手中没有帝王蛊,而养成一直帝王蛊又是十分费力之事,那不如,让秦夜泊去养那至阴至毒的蛊,自古至今,没有人活到最后,一定会死在这蛊的毒下的,到时候,张庚衍会想办法救他。 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告诉秦夜泊,张庚衍,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我手中,是有帝王蛊的。”秦夜泊笑了一下,他领会过养蛊的滋味,当真…… 当真是至今难忘。 苏子安看上去,的确是安心不少。可,对于苏子安来讲,他不敢去公然背叛张庚衍,他身上,有张庚衍下的蛊,几乎是虽是控制了他的生死。 昨日夜里,张庚衍府邸。 苏子安满头冷汗听完了张庚衍所说的话,他,的确是背叛了张庚衍,而张庚衍要的,仅仅是让秦夜泊信任苏子安。 事成之后,张庚衍还会信任他么?苏子安虽说性格懦弱,可也不是一个傻子,如此频繁与秦夜泊打交道,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背叛了张庚衍,张庚衍,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件事情,这让苏子安更是惶恐不安。 这意味着,苏子安,无论是不是背叛了张庚衍,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什么情况下,才不重要了呢? 那就是可有可无,自始至终,苏子安就明白,他也仅仅是张庚衍的一枚棋子,当初他答应听张庚衍的命令的时候,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他要活着。 秦夜泊突然叫了一声苏子安的名字,苏子安立刻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什么?”苏子安几乎是心中一惊,心中实在是,太不安了。 秦夜泊看着他,问道:“你来这里,张庚衍知道么?” 苏子安立刻摇摇头,道:“他是不知道的,秦教主,如今我已经是走投无路……” 其实苏子安,还是有私心的,既然秦夜泊手中有帝王蛊,那么是不是就说,秦夜泊精通蛊术,亦或是认识精通蛊术的人? 最后,苏子安抓住了秦夜泊的手,神情多多少少有些慌张:“你……你认不认识鬼门的人,或者,懂不懂蛊术?” 秦夜泊心中了然,当下便是摇摇头,道:“不认得。” 当初他在风云楼,不就是他为了沐清歌,那个鬼门妖女,而和月无双李谢一较高下的么? 任凭谣言如何,秦夜泊都不会去在意了,毕竟他跟沐清歌的恩怨情仇,知情人并不多,而牵扯到这件事当中的人,基本都已经死绝了。 所以秦夜泊也不会担心会有人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苏子安看着秦夜泊,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道:“你和,你和鬼门妖女,是不是旧相识?” 秦夜泊自然是不可能和盘托出的,毕竟,他怀疑苏子安,不是一星半点,换句话说,秦夜泊,一点都不相信苏子安。当下便摇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那鬼门妖女样貌出众,而我又缺一个压寨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秦夜泊的错觉,苏子安似乎是松了口气。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战 秦夜泊的目光,始终都是落在苏子安身上的,他和沐清歌的关系,是绝对不能被此人察觉出。 苏子安这个人,和张庚衍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足。 仅仅是登门第二次,就已经失去了绝对的主动权。 “我也觉得秦教主这这般人物,是该有个夫人,不如,我替秦教主寻一寻?” 苏子安稍微安了心,又坐了回去。 笑话,或许这就是能让秦夜泊对他刮目相看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谁知秦夜泊对他一笑,道:“可我偏偏要那鬼门的沐清歌。” 苏子安面露难色,张庚衍曾经提起过鬼门,似乎鬼门还是长生蛊的来历,如今秦夜泊手中有没有帝王蛊尚不清楚,可万一与鬼门勾结在了一起…… 秦夜泊算放下心来,沐清歌的帝王蛊是他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让沐清歌动用的。 而什么才是万不得已的地步呢?大概就是……张庚衍要坐上南盛皇帝的位置的时候。 秦夜泊,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苏子安看着秦夜泊,想到了昨日张庚衍与他说过的话。 这天下唯一能杀了苏逸的人,就是秦夜泊。 “沐清歌,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苏子安笑着问道:“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几个员外千金,个个都是才貌双全。” 秦夜泊似乎是认真考虑了一下,道:“那可就劳你费心了。” 苏子安来了精神,一口应下。 正如张庚衍所说,一定要秦夜泊放下戒心,才能信任苏子安。 “所以,你真的有胆量,背叛张庚衍么?”这句话秦夜泊已经问过一次了,那时候苏子安没有回答。 “我……”苏子安猝不及防,刚刚放下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也想过,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和张庚衍断了关系。 这个棋子,谁愿意当谁去当! 可他身上的那个蛊,随时能要了他的命。苏子安隐忍到今日,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么? 这是一个很难决定的问题,苏子安不是秦夜泊,他在皇权争斗中见过了太多的阴谋,太多的手足相残,他能活到今日,还有很大的运气。 和秦夜泊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不同,苏子安是没有选择的,没有人可以信任,就连苏铭……他都不是非常信任了。 苏子安在苏铭的眼中,看到忌惮,还有恐惧。 “你犹豫了啊。”秦夜泊单手撑着头,一只脚的脚腕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就这样看着苏子安。 “秦教主,你救救我,如今,只有你们能救我了。”苏子安突然站起来,拉开衣袖,伸出了手臂。 上面有不少的黑色纹路。 秦夜泊认得这个,上次沐清歌将血滴在他的手腕中时,他也是这般。 苏子安身上,有蛊。秦夜泊算是知道了苏子安犹豫的原因,活到今日,谁会不惜这条命呢? “这是蛊,大凉的蛊。”苏子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绝望。 他是有私心的,希望秦夜泊和鬼门的人有所牵扯,因为这个蛊,只有鬼门的人能解,何况,秦夜泊曾为沐清歌而出手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秦夜泊和鬼门,真的没有牵扯么? 可秦夜泊不承认,也没有办法逼着他去承认。 “大凉的蛊?”秦夜泊回想沐清歌曾经告诉他的,有人背叛出了鬼门,将蛊带到了大凉。 “正是。”苏子安将衣袖拉了下来,垂着目光,不知是在想什么。 秦夜泊缓缓点了下头,他还没有打算给苏子安找一找接蛊的办法,因为没有必要。 他牵扯进去,就是皇家争斗,就是南盛与大凉的争斗。 至少,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参与进去。 “既然如此,那还是请回吧。”秦夜泊不是见死不救,只是苏子安,值得信么? 苏子安面色瞬间苍白,此事,当真是没有转机了么? “下次,带上苏铭过来。”秦夜泊知道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连张庚衍的蛊,都透露给了秦夜泊,不就是希望他可以救他苏子安一命么? 可是苏铭…… 苏子安内心十分矛盾,因为他知道,苏铭,是真的听命于了张庚衍,而他……多多少少还是有脱离张庚衍掌控的想法的。 最后,苏子安还是拉开了门,出府去了。 秦青岚早就听了许久了,始终都是未做声。苏子安前脚刚走,这便推门而入。 “一派胡言。”秦青岚直接坐下,喝了口茶才冷静下来。 秦青岚向来是极其冷静,如今苏子安却是让他连最起码的冷静都保持不了了。 “胡言?” 秦青岚想了想,道:“也不全是,他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真的,因为张庚衍知道,再像真的谎言,我都会怀疑,所以,他只有一句话是假的。” 秦夜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唯一一句不可信的是,他背着张庚衍来的。”秦青岚眼眸安静,沉寂如水。 苏子安这个人性子确实是太懦弱了,不敢去反抗,却希望有人把他拉出泥潭。 “罢了,不想这些了,我猜,苏铭已经归顺大凉了。”秦青岚默默补上这一句。 秦夜泊是绝对相信秦青岚的,所以,下次他还是要会一会苏铭。 二月底的时候,张庚衍便邀请了各个门主前去。 就在城中的泠月楼。 上座的七个人,正中间的坐着的一个人,正是张庚衍,其余的六个,就是六个山庄的庄主,秦夜泊也看到了临枫山庄的赵懿。 苏子安和苏铭,也在一旁入座。这可是两个王爷在此,难免心生芥蒂,而张庚衍却说,此二人是来协助这帝江盛会的。 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两三个人。 而此番,竟然是出奇的和气。 张庚衍看到秦夜泊,竟然是先笑了笑,冲他打了个招呼,煞是亲切。 秦夜泊不寒而栗。 就是因为知道张庚衍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不会相信这个人表面上的和气。 一个随时都能亮出獠牙的人,真的可以信任么?秦夜泊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的,张庚衍想杀了他,至少,自从二人有了恩怨,秦夜泊始终都能感觉到了张庚衍对他的杀意。 张庚衍看到来人已经齐全,便示意众人静了静:“今日召集诸位,张某于心不忍,也实在是有要事商议。” “帝江盛会筹备半年之久,而帝江,花费数年打造,而今万事俱备,那,便定在四月初,如何?” 众人对比自然是没有异议,既然都准备齐全,为何不早些开始? 毕竟已经期待了许久。 张庚衍等着众人低声讨论结束,才干咳了两声:“那明日,诸位移步擂台,还请各位掌门,一较高下!” 台下无数人都不仅折了一下手指,咔咔作响。此等交手,可比之前的几天交手,热闹多了。 那时候是无人组织,而今,却是众人都聚在了一起。 “第一个上擂台的人一定是张庚衍。”秦夜泊突然皱了下眉,今日白天,张庚衍看他的目光,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就好像看到了猎物的……蛇。 那种目光算不上阴冷,可却是被紧紧缠绕着,喘不过气。这种感觉,秦夜泊无法形容具体,但是让人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秦青岚抬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道:“放宽心吧,别担心了。” “好……”秦夜泊刚刚说出一个字,便听到了秦青岚的下一句话。 “放宽心,他就是对你另有所图,担心也没用。” “另有所图?”秦夜泊眼皮跳了两下。 秦青岚点点头,道:“是另有所图,我觉得,他不想杀你了。”否则,为何让苏子安两次前来? 接下来的猜测,秦青岚没有说出来,但愿只是他多心了。他猜测,张庚衍已经将目标,转到了秦夜泊的身上。 想要什么? 当然是要秦夜泊叛国。 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第二日,众人齐聚擂台之旁,秦夜泊身旁,跟着的人姬冰尘。 正要猜测谁才是第一个站到擂台上的,却是一转头,看到了一个身影走到了擂台之上。 “……”秦夜泊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来人。 张庚衍。 这第一战,张庚衍是直接亲自上阵了,秦夜泊看着张庚衍,而张庚衍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秦教主,不知可有兴趣一较高下?”张庚衍笑眯眯看着秦夜泊,看上去这个笑容温和得很。 秦夜泊就在张庚衍的目光中,看了看姬冰尘。 姬冰尘:“……我知道了。”说罢,抽出细刀站了起来,两步跃上了擂台。 “张门主,请赐教。” 张庚衍面色没有明显有些不善,轻飘飘看了一眼秦夜泊,又转过目光,看着姬冰尘,道:“真是久违了。” 姬冰尘也不客气,答道:“我这身本事,不还是多亏了张门主?” 张庚衍温和一笑,道:“不必谢了。” 姬冰尘依旧是很平静,丝毫不受张庚衍说的话的影响。他如果能被三言两语激怒,也不配这王牌杀手的称呼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另有所图 秦夜泊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张庚衍的容貌。 如今仔细看来,想必十八年前到秦家的时候,也是个翩翩少年,不过弱冠之年。 可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毒了。 转眼间,姬冰尘已经抽出了细刀,而张庚衍的手已经按在了腰刀之上,面色丝毫不惧。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暴起,姬冰尘刀法凌厉,所过之处残影重叠,张庚衍的刀法也是难以让人招架,可毕竟姬冰尘是这漫园王牌杀手,对上张庚衍,并没有太多的劣势。 秦夜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道:“尘尘没有尽全力,有留手。”他是见过姬冰尘和月无双一同交手的,那时候的姬冰尘和现在,完全都不是一个状态。 时绍星点头,对于秦夜泊喊姬冰尘为尘尘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清楚小声的功夫,能和小声打到不分胜负的地步,那么张庚衍早就败下阵来了。 仅仅是半柱香的时间,二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张庚衍一只脚,踏出了擂台上的圆圈。 “是我输了。”张庚衍脸上没有什么不服的神色,只是拍了拍身上几乎不存在的尘土,走到了台子上。 “如今我也算做了个表率,诸位掌门,可随意吧?” 话音未落,周围瞬间爆发出了争吵声,一直到天色擦黑,擂台上依旧有打斗之声。 先前年关的时候忙到元夕,如今终于能放开手脚一战到底,岂不是要尽兴了才肯罢休? 秦夜泊看着半天,拽了拽身旁的时绍星,道:“我们走吧。” 时绍星轻轻点头,吐出一个“好”字。 刚刚用过晚膳,时绍星便回屋去了,月无双和祁景安,张谦汐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扣响了府门。 来的人,是苏子安和苏铭。 守在门前的人依旧是祁景安,看到两个人,便直接引到了正堂。 苏子安对秦夜泊道:“苏铭,我已经带来了,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讲吧。” 说罢,那苏铭起身对着秦夜泊一抱拳,道:“有话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秦夜泊点了下头,随后示意他坐下,又看了一眼苏子安,道:“昭亲王,不如,请您先回避一下?”这是秦夜泊第一次对昭亲王恭恭敬敬称呼为您的。 苏子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苏铭,之间后者对他点了下头,便跟着秦青岚走出去了。他今日本来就是单纯将苏铭带到这里来得,谈话他参不参与,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秦夜泊是丝毫不担心,如果苏子安敢妄动,秦青岚一定会先一步解决他的。 “秦教主是有什么话要问么?”苏铭看上去,至少就这张脸来说,比苏子安刚毅了许多。 “的确有。”秦夜泊想了一下,问道:“你和苏子安,是怎么认识的?听他说,你曾在甘凉一带待了许多年?” 苏铭没有任何的掩盖,直接答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和子安出生,仅仅是隔了几日时间,也算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可子安偏爱文墨,而我爱这刀枪棍棒。” 早就认识了啊……只是不知道这份情谊,到底能维持多久? “你领教过张庚衍的手段么?”秦夜泊问的自然是对付秦家的手段,并未多想,而他觉得,张庚衍的手段一定远远不止。 没想到苏铭却是点点头,道:“领教过了,不然何来今日的苏铭?”他领教的,可真是把他一个满身傲骨的人,一个男生的王爷,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大凉的人。 今日的苏铭?秦夜泊目光落在了苏铭的身上,他不知道苏铭经历过了什么,但是这一句话,让秦夜泊觉得,张庚衍的手段迟早有一天都会用在他身上,就是张庚衍的那种目光,让他十分难受,正如秦青岚所说的,张庚衍对他是另有所图的。 这才是让秦夜泊最害怕的一点,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背叛曾经的自己,也害怕让身边对他期望满满的人失望,这才是秦夜泊最害怕的事情。 若真是死,死也便是死了,死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至少他还没有出卖了自己。 这话苏铭说得有些隐晦,秦夜泊也不知道如何发问。 “他的手段,你指的是什么?”秦夜泊深吸一口气,还是问了出去。 苏铭和苏子安不同,苏铭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从来不会畏惧生死,就算是他归顺的大凉,如今在秦夜泊面前,他还是不会隐藏这个事实。 “蛊。”苏铭轻轻吐出这个字。 秦夜泊心里一惊,果然又是蛊,苏子安身上的有大凉的蛊的,只是今日才知,原来苏铭身上也有蛊。 当真是想将这两个人抛出去。 苏铭的性子,秦夜泊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道:“你认识姜穆么?” 姜穆……苏铭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张庚衍是长生蛊,可姜穆等人,并不知道,他们以为,张庚衍就是张庚衍。” 秦夜泊心下了然,果然,张庚衍身怀长生蛊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清楚的。 他此番想见苏铭,便是想知道,苏铭究竟有没有被张庚衍拿捏在手里,今日一问,果然和苏子安一般,已经被张庚衍牢牢捏在了手中。 “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张庚衍问罪?”秦夜泊挑了下眉,不说才是最明智的。 苏铭面色坦然,道:“张庚衍今日告诉我,你想问什么,但凡我知道,尽管回答便是。” 这话几乎是瞬间让秦夜泊出了一身冷汗,更加确认了之前一闪而过的想法,另有所图。 如果张庚衍想要秦夜泊的命,根本不会和他说这么多的,更加不会回答他这般多的问题,这仅仅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张庚衍,根本不在乎秦夜泊知不知道这些事。 “最后一个问题,张庚衍,想要我做什么?”秦夜泊干脆不废话,直接挑明了问。 苏铭神色却是变了变,道:“归顺大凉,可出于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能熬过张庚衍的手段。” 最后秦夜泊不知道是怎么把这两个人送走的,满脑子都是苏铭说得最后一句话。 熬过张庚衍的手段。 这个掌门之间的较量持续了整整八日,擂台上依旧从不间断有人上去,虽说是掌门,可也没有多加限制,就好比跟随掌门一同前来的,也大显身手了一番。 祁景安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月无双始终都在教他剑法。 张谦汐前段时间便已经想回总坛了去了,是他请命要回去的,祁景安也曾拦住他,道:“无双教你些东西,你也不肯再留下几日么?” 想,如何不想?月无双是谁?是天下剑法无双的那个人,是剑道的巅峰。 可……可张谦汐留在这里,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反而不如回去。 祁景安没有松口,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夜泊把你叫过来,没想过让你在帝江盛会有多耀眼,而是盼着你在这里,多结交一些朋友,下一个十年,你的名字必将写在这个盛会的榜首。” 榜首……张谦汐沉默下去。榜首是何等的荣耀?那是能够一穿底的人,才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的。 “我……留下。”张谦汐最后还是听了祁景安的话。 祁景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夜泊真的很看重你的,否则,他不会这般直接将你带过来了。” 张谦汐抿着嘴唇,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几日中,祁景安和张谦汐,再加上月无双是没怎么露过面的,时绍星对此倒是颇有安慰,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温和至极。 时绍星,是这些人中,性子最为温和的一个人,虽说做了十年的寒云教的教主,也磨出了不少棱角,可一旦将这个包袱甩了出去,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他的教养和温和,都是刻进骨子里的,是旁人都无法模仿过来的。 “小声,也算是有了一个朋友。”时绍星看着月无双的背影,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小声,这么多年了,时绍星一直叫他小声,不然名声太盛,反而容易忘记自己是谁。 他是时声,不是月无双。 秦夜泊坐在时绍星旁边,挑了挑眉,道:“和景安走那么近,问过我的意思了么?” 时绍星脸上的笑容没有变,道:“夜泊不也是很开心么?” 是了,的确如此。祁景安这个人的经历,秦夜泊认识他之前,他的经历是从来都不肯说的,所以至今,秦夜泊都不知道祁景安曾经,到底经历过了什么。 祁景安自称是因为被所爱的人背叛出卖,才成了这个性子,可是秦夜泊觉得不是,那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让他变成这个性子的理由。 曾经秦夜泊把祁景安灌醉,想问出点什么,可没想到,祁景安醉眼朦胧,神志却还是有几分清明的。 “夜泊,我被太多人背叛过了……我希望,以后不会有你。”说完这句话,又是一杯酒下肚,便是没了声息。 剩下秦夜泊反复揣摩这一句话,被太多人背叛。 所以秦夜泊才说,祁景安是经历了太多的背叛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名养蛊人 那些事情,祁景安不肯说,是没有人能够让他开口的,秦夜泊也不会过问这些事。 毕竟,一个人的过去,有人愿意回想,而有人,却是致死都不愿意回想起来。 就好比祁景安,至今为止,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秦夜泊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风流少爷了,腰缠万贯。 张谦汐回头看到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当下收了手,道:“教主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秦夜泊轻轻点了下头,道:“左右闲来无事,明日你去试试伸手,如何?” “正有此意。”张谦汐依旧是回答得恭敬,秦夜泊不管是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擂台依旧是热闹,旁边的桌椅上都放了茶水和点心,张庚衍却是不见了踪影,秦夜泊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张庚衍的身影。 六个山庄的庄主也不在这里。 想必,去商议什么事情了。 对于盛会之前的事情,秦夜泊是不在乎的,这些交手说得好听是切磋,可说到底,都是要相互摸底,帝江盛会,本就是名扬天下的机会。 这些天长安城也是热闹起来。 就连路边的小乞儿都在城门前抓住一人询问:“这长安为何热闹得紧?” 被抓住的人看了一眼这个小乞儿,本想一把推开,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扔给他两个铜板。 “盛会,可要开始了。”被抓住的人一身绸缎,手上带着一个玉的扳指,提到盛会,便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 遥遥看向了长安城中的泠月楼。 那里是长安城的中心,如今定是汇聚了不少人,甚至城中的客栈都人满为患。 莫说要一间上房,就算是通铺都已经被人定了去。 “谦汐啊。”秦夜泊从背后一把勾过他的肩膀。 张庚衍不过是二十岁出头,却是比秦夜泊高了将近半个头。 “教主有什么吩咐?”虽说是不必拘束,可张谦汐还是这般。 “你把沈亦叫过来吧。”秦夜泊放开了他的肩膀,许久不见沈亦,可还是有些想念的,他刚刚到长安城的时候,沈亦可是还在养伤。 不知近日如何了。 沈亦……张谦汐心中微动,道:“我要回总坛去么将他带来么?” 秦夜泊点点头,道:“知我者,你也。你回去,把叶瀛梅她们两个也带来玩一玩。”秦夜泊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她们两个带过来。 这两个几乎一辈子都毁在了秦夜泊手中的人,秦夜泊对她们还是有愧疚的,但也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就算是许配好人家,他也不是不认得适合的郎君,只是他们自己拒绝了。 这么多年,叶瀛梅,心中还是有一个人的,秦夜泊。 “顺便,通知下去,不仅仅是总坛,还有各个分坛,盛会之时,教中若有人想来凑一凑热闹,我不反对,但是敢为非作歹,我就扒了他的皮。” 前些日子,各个分坛都已经安排好,如今,已经不是三十六个分坛,而是重新编排,也借了曾经寒云教的几处分坛。 一共六十一处。 也不一定是在人迹罕至之处,或许官道尽头的镇子,就是染灵的分坛。 张谦汐点了点头,道:“这些我都明白的,定然会严令下去,教主放心。” 秦夜泊自然是对张谦汐十分放心的,这个人什么事情,做下去都是一丝不苟的,能力甚至都隐隐在沈亦之上。 当真想将此人留在身旁,可此人缺了些历练,就算是看重,也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张谦汐的动作非常迅速,直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府。 没过几日便从玉淮山回了长安城,先骑马回了府,回禀了秦夜泊,随后又回了半路,将沈亦等三人带回了府里。 沈亦刚刚踏入府里,脚还没落地,便被祁景安一巴掌拍了进去,往前踉跄了好几布才站稳,问道:“就这么对我?” 祁景安挑了挑眉,道:“看样子还是精神不错啊。” 秦夜泊远远站在一旁,身后跟着张谦汐,回头看着张谦汐道:“都说了不必拘谨的,学学沈亦。” 沈亦……张谦汐看着沈亦,实际上他和沈亦见面并不是太多,可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熟悉,是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这个人。 当下张谦汐还是应了下来。 叶瀛梅许久未见秦夜泊,今日也算是见到了。 “秦大哥……进来可安好啊?”叶瀛梅笑着,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都好。”秦夜泊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她两个字,又道:“在总坛许久,寒云教的事情都已经了结,我想,帝江盛会,你还是有些兴致的。” “月儿定然有兴致。”她看着叶瀛月,后者正缠着祁景安问东问西。 祁景安一脸放弃挣扎的模样,眼神求救性看向沈亦。 沈亦就在这种眼神中,淡定地转过头当做没有看到。 秦夜泊看着叶瀛月和祁景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便道:“瀛梅,让月儿离景安远一点。” 叶瀛月的意思十分明显,连秦夜泊都猜了出来,但是…… 但是祁景安这个人,对所有人的感情几乎都很淡,却是不包括秦夜泊和沈亦。 叶瀛月,还是离祁景安远一点为好,因为祁景安是不会接受的,既然如此,趁早抽身。 转眼便是三月底,叶瀛梅和月儿几乎是将长安城转了遍。 刚刚到了四月,长安城一声铜锣敲响——帝江盛会,今日起,便开始了。 重剑帝江旁边,更是有人在守卫。这仅仅是明里的,而暗里,还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守着,而这些人,绝大多数的,都是六个山庄的人。 盛会之始,可当真是摩肩接踵,只听人群中不断有人喊着:“别挤了,你们都别挤我。” 而秦夜泊这等人物,自然都是有了座椅,甚至还走了茶水。放眼望去,各个掌门几乎都是携带夫人以及儿女,身后站着两个心腹。 两把椅子都是留给掌门以及掌门夫人的。 秦夜泊看了看其他掌门,又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祁景安。至于时绍星,他不爱热闹,便和月无双留在了府中。 沈亦站在秦夜泊身旁,倒也是无所谓的,叶瀛梅目光安静,眼中虽说没有多少兴奋,但也看得出,还是有些开心的, 月儿反而是高兴得紧,也是压低了声音,凑到了秦夜泊面前,道:“还算你有良心。” 这个位置上,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月儿,不可胡闹。”叶瀛梅是知礼数的,秦夜泊就是性子有些随行,也不是可以任由她们胡来的。就算她在私下里喊他一声秦大哥,可,秦夜泊也是那染灵的教主。 而且是,几乎代替了寒云教的教主。 “秦大哥,你说……” 月儿一句话没说完,秦夜泊打断了她,道:“喊教主。” 这里人多眼杂,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让别人听了去,只怕也是一件麻烦事,而且秦夜泊敢肯定,张庚衍一定在时时刻刻盯着他。 月儿似是皱了下眉,随后被叶瀛梅拉住手。便道:“秦教主,你说之后擂台上有人交手,我是不是一直在这里看?” 她是没见过盛会的,可毕竟心向江湖。 秦夜泊立刻摇摇头,转过头用极轻的声音,道:“恐怕不行。”他心中有顾虑,张庚衍盯着他,会不会对他身边的人动手? 明枪易躲可暗箭难防,何况张庚衍又是一个用蛊的。 月儿见他心中似乎有所顾虑,也没有追问,道:“知道啦秦教主。” 祁景安转过头,看着秦夜泊,顿时就明白了秦夜泊心中所想。 张谦汐没有在这里,他跟着时绍星和月无双留在府中,日后有他出手的机会,也便没有凑这个热闹。 时绍星笑了笑,问道:“你还是想去看一眼盛会的吧?不如去凑凑热闹?” 张谦汐闻言,笑了一声,的确是有些难为情。 “想去便去吧,我只是不爱这些事情了。” 泠月楼之前,擂台之上,张庚衍说完,便离开了擂台,身下的便交给了手下人。 张庚衍抬眼看着面前的来人,开口道:“养蛊人,你来了。” 来人点点头,道:“我知道染灵的另一个养蛊人,是谁了。” 张庚衍笑着看着他,道:“安插那么多年的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联络了。” 黑袍人安静地听他讲了下去,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那个养蛊人……你应该很熟悉啊,张谦汐。” 黑袍人伸出白皙手指摘下帽兜,露出了里面的那张脸,是张谦汐。半垂眼眸,不知是在低头看着什么。 许久,张谦汐才开了口:“另一人,名叫沈亦,染灵的二堂主。” 张庚衍轻轻应了一声,养蛊人,不仅仅有两个啊……当初他把沈亦和张谦汐安插到了染灵,目标便是染灵中,传说的冥灵木,似乎,是养蛊最好的容器材料。 长生蛊马虎不得,毕竟关系到了大凉的计划,可冥灵木,是闲杂人等不能靠近的,所以……在秦夜泊成为教主之后,张谦汐更是恭敬。 他也本就是性子如此的,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庚衍点了点头,道:“当初把沈亦安插在了染灵,没想到是被秦夜泊当成了心腹,始终都无法碰到冥灵木,因此这才派了你去,如今看来,秦夜泊成了教主,真是天助我。” “要杀了秦夜泊么?”张谦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似乎说的,是一个与他无关紧要的人。 “不不不,不动他,到时候,我会亲自让他,来见我。”张庚衍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张谦汐脸上没有为难的表情,只是微微低着头,等候张庚衍继续说下去。 “苏子安和苏铭,已经见过秦夜泊了,不过,这两个人,真是没用。”张庚衍的语气有十分明显的嫌弃,苏铭倒也还好,只是苏子安,苏子安性情懦弱,早就是惧怕了张庚衍,一定会找到机会想方设法离开他身边的。 “我还是不能暴露的。”张谦汐多年都没有和张庚衍联系过了,身份十分保密,而这么多年,他几乎是忘掉了自己是谁。 只要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所有人,而张谦汐,他成功了。 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告诉自己就是张谦汐,染灵十二杀手之首的张谦汐,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身份了。 不知道他用了多少的时间,才让自己牢牢记住,自己是永远忠心顾泽的,忠心于青衣,也忠心于秦夜泊。 “你没有想说的?”张庚衍突然问了张谦汐一句。 而张谦汐仅仅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道:“我该回去了,沈亦也在长安,这个人心思十分细腻,时间久了怕是要起疑心了。” 何况还有一个秦青岚,这个人聪明至极,好在这些日子秦青岚不在府里,而是去找了自己的好友。 张庚衍有些意外,张谦汐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从他进来到离开,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擂台之上,依旧是热闹。 叶瀛月问罢秦夜泊,又站到了祁景安身后。 别的掌门,也都是如此,说笑声不绝于耳。 “景安哥哥,你说,盛会比武,你能不能夺个榜首,拿下那帝江?”她的目光中,是有说不出的喜欢的。 祁景安从来没有在这个女子面前露出过峥嵘,向来都是温和谦逊的。 而这些年,在扬州的时候,甚至也有人上府说媒的,最后祁景安实在是烦了,直接将门一闭,把那媒人打了一顿赶出了府。 祁景安才不在意这些感情了,他这般人,活到今日,还是孤身一人的好。 “月儿。”叶瀛梅喊住她,冲着她轻轻摇了一下头。 就是这两个字喊出口的一瞬间,叶瀛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姐姐?”叶瀛月声音有不可查觉的颤抖,似乎是知道,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她最怕听到的。 叶瀛梅看了一眼秦夜泊,后者却是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那把帝江重剑,又像是透过这把重剑,看着其他的东西。 一把把叶瀛月拉到了身边,道:“月儿是不是……”她想了一下,决定换一个委婉的问法,道:“是不是心有所属了?”虽然是对着叶瀛月说得,而目光已经瞟向了祁景安。 叶瀛月仅仅是宠着她狡黠一笑,没有否认。 秦夜泊是听到了声音的,当下也是下意识看了祁景安一眼。 而祁景安,也看了过来,仅仅是那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秦夜泊就明白了祁景安的想法。 “景安也有心有所属了吧?”秦夜泊正是坐在左边的,左手撑在了桌子上,半个身子都凑向了祁景安。 听到这一句话,突然莫名地想掐死秦夜泊了呢。 “确实如此。”祁景安倒也是没有否认。他的确心有所属过,可是后来……那个女子被杀了,是被祁景安杀了。 祁景安经历过太多的背叛,尤其是被他一直以为是肝胆相照的人背叛。 叶瀛月几乎是瞬间,冷汗布满全身。 祁景安,心有所属了? 叶瀛梅倒是不曾后悔,她与月儿说过了,离祁景安远一点,而月儿,终究是不死心的。 如今,倒也是不得不死心了。 “姐姐,我先回府了。”叶瀛月说完这句话,头都没回,便回了府去了。 “月儿……”叶瀛梅几乎想起身去追,而秦夜泊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不要去,让她自己静一静。”秦夜泊拦住她,可又隐隐觉得不太放心,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思绪交汇,下一刻秦夜泊猛然起身,抬手把沈亦按在了椅子上,头也不回道:“不用管我,你们在这儿便好。” “秦……”沈亦话还没说完,不知是该不该去追,第一反应,他应该是追过去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下意识看向了祁景安。 祁景安极其轻微摇了下头。 叶瀛梅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祁景安起身,干脆让她坐下。 沈亦顺便翻起一个茶碗给她倒了杯茶,道:“不必担心的,不会出事。” 秦夜泊跟着叶瀛月走了一路,她也并未回府,而是去了一处水潭旁,四周无人,秦夜泊看了许久,正要离开,刚刚往后退了一步,便“唰”一声抽出了短刀! 他身后,有人。秦夜泊没有再敢动,他身后的人也没有动,秦夜泊捏着短刀的手心出了汗,他甚至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盯着他的。 他知道张庚衍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因此才不放心叶瀛月一个人离开,便跟着夜莺与到了这里,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跟踪的目标是不是叶瀛月,而是他秦夜泊。 叶瀛月就是面前不远处,而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十分陌生。 “我们不会动他,但是他想见你。” “张庚衍?”秦夜泊收了短刀,便转过身,一共三个人,皆是黑衣蒙面。 “正是。”为首的人点了下头,问道:“请?” 张庚衍笑容依旧,和方才在擂台之上,众人之前的笑容别无二般。 “秦教主,似乎上次,你我见面实在是匆忙,不如今日,你我把话都说开了?”张庚衍眼睛里是有光芒的。 “东头的那家酒肆的酒,才是最香的,门主还是抽空去看看。”秦夜泊想了一下,上次单独在一起,似乎就是他把张庚衍拽走的那次。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张庚衍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带着笑意看着秦夜泊。 秦夜泊的喉结几乎就是不由自主动了动,而后问道:“你想说苏子安,还是苏铭?” “先来说一说苏子安吧。”张庚衍让人上了茶。 “苏子安啊……昭亲王,无力争夺皇位,却被你透露出的秘密所支配,恐惧让他站到了你的阵营,至于苏铭,他从来都不忌讳是不是归顺的大凉,换句话说,这个人只在意他身边的人的性命。”张庚衍一定摸透了苏铭的性子,他不在意自己,一定在意他的家眷。 张庚衍听着,低声笑了笑。 “那你在意什么?” “威胁我?”秦夜泊挑了挑眉,如果张庚衍是一个人,他说不准真的会手起刀落,而这个东西,是长生蛊,杀了也无用。 “威胁?威胁就无趣了。”张庚衍这种事情,虽说做得多了,但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事。说完这句话,又立刻补上了一句话:“秦夜泊,我要看到你自己亲自点头同意归顺我大凉。” “绝不。”秦夜泊的态度,实在是坚决得很。 张庚衍也不气,而是缓声道:“叛国,是秦家避无可避的宿命,秦夜泊,你是逃不掉的。” “张庚衍,我不信命。”秦夜泊起身,道:“既然没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这两句话,你听到便好,管家,送送秦教主。” 秦夜泊回了府,沈亦才将白天的怀疑告诉了秦夜泊,道:“夜泊,我现在有一个怀疑和猜测,不知,你要不要听一听。” 沈亦对人的观察可以说是细致入微,他听时绍星说,张谦汐是出了府去了。可,白日里,他可是一点点都没看到张谦汐的影子。 不对,他看到了张谦汐,仅仅是一闪而过,便隐藏在了人群中。沈亦顺着张谦汐来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方向,绝对不是秦夜泊府邸的方向…… 张谦汐……去哪了?沈亦总隐隐觉得,张谦汐似乎对他格外有兴趣。 还是说,张谦汐,发现了他是养蛊人的身份了? 沈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张庚衍身旁是跟着一个养蛊人的,而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的。 可,沈亦说过,他永远都是站在秦夜泊的一边的。 希望,秦夜泊永远都不要察觉出来才好,他也,绝对不会背叛出染灵,亦或是南盛的。 至于他养蛊人的身份,他……真的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你怀疑什么?”秦夜泊仔仔细细想了想今日是事情,都没有找到可以怀疑的点。 沈亦轻轻在秦夜泊耳边说了一句话,让秦夜泊瞬间浑身发冷。 他说的是:“张谦汐,有问题。”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章 秦夜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亦,这是他第一次对沈亦的话有些不确定。 下意识想问出一句:“真假?” 却被他生生忍住了,因为这个问题,问了根本没用。 沈亦是知道秦夜泊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可,他真的觉得张谦汐,有很大问题。 不仅仅是因为今日他来的方向,纵然是一闪而过,他也敢说,自己是肯定没看错的。 加之在总坛的很多表现,他敢确定,张谦汐,一定是有问题。 秦夜泊闻言,心中可也真真是一言难尽,对于张谦汐,他可还是喜欢得紧。 甚至有几次,他甚至觉得,张谦汐,甚至可以把沈亦替换下去,而他和沈亦之间的感情,又不是那般轻易就可以了被替换下去的。 “月儿回来了么?”秦夜泊没再问下去。 沈亦几乎瞬间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秦夜泊是觉得可惜,可惜了张谦汐这样的一个人。 换做是他,他也会觉得可惜的。 “还没回来。”沈亦看着府门前,叶瀛月不知道是又去了哪里。 “过了这般久了,她这是去了哪里。”秦夜泊也算不上担心,毕竟,张庚衍盯着他,还是没有对他身边的人下手的。 沈亦轻轻抿了一下嘴唇,道:“我出去找找吧。” 帝江盛会,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起了歹念……毕竟是个弱女子,只怕难以招架。 “你和张谦汐一起去。”秦夜泊看着沈亦,又飞速别开了目光。 沈亦愣了一下,又点点头。是他说张谦汐有问题的,而今没有证据,都是猜测,所以,秦夜泊想借着没人的时候,让沈亦试他一试。 正如沈亦怀疑的那样,张谦汐如果真的对他有兴趣,一定会表现出来的。 当下也未敢耽搁,秦夜泊直接喊了一声张谦汐。 张谦汐闻言,随之走出来,问道:“教主有何吩咐?” 秦夜泊轻轻一扬下巴,指向了沈亦,道:“月儿还未回来,你与沈亦去找一找,我担心……” 话他是没说完的,张谦汐立刻应了一声,道:“教主放心,月儿那般聪明,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和沈亦出了府。 叶瀛梅在府中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月儿身影,神色有些着急。 “秦,秦大哥,月儿怎么还未回府?你不是去追了?”叶瀛梅分明记得秦夜泊起身去追了的,可,为何秦夜泊回了府,而她…… “沈亦和谦汐已经去找了,不必担心会出事。”秦夜泊揉了一下眉心,长安城的秩序,可是前所未有的安定,若真的有人起了歹念,想必也会立刻被人按在地上。 “不过……不过秦大哥,让月儿离景安远一点,真的……”叶瀛梅说到最后,几乎是没了声音,她还是有私心的。 “瀛梅,你跟我来。”秦夜泊走在前面,跟她出了府,去了长安城的烟柳桥旁。 叶瀛梅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景安在府里,有些话,我不方便与你说。”秦夜泊看着水面,四月初的天,这儿已经有些热闹了。 “你们,虽说和景安在一起许多年,却是没有了解过他。”秦夜泊透过这水面,看向了远处,目光似是透过了几年时间。 叶瀛梅便问道:“祁大哥说的,心有所属,是真,还是推辞?” 她心思敏锐,这么多年都未曾听说的,怎么会心有所属? “我曾说过,景安,是被心上人出卖的。”秦夜泊突然低声笑了笑,道:“瀛梅,你们不了解景安,那么多年前的伤,现在怎么可能还没有痊愈?” “月儿曾经问我过,她说,秦夜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秦夜泊伸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闭了闭眼,继续道:“我有良心,可是景安没有。” “不是他心有所属,只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是他救下了你们,也是他,几乎毁了你们的一生。”秦夜泊是最了解祁景安的。 不止一次说,将这二人找个好人家许了便罢了,省得耽误了别家姑娘的年华。 祁景安是应了下来,可这二人却是不肯。 若是……若是当初他没有随口叫了个价,非要出一口恶气,便也没有今日之事。 无论如何,若换做秦夜泊,或许会有些不安的。 而祁景安从来都不会觉得是昧着良心,因为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有人居庙堂之高,有人处江湖之远。 有人愿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有人愿风流一世花前月下。 而祁景安,便是属于江湖之远的人,他是一个富家少爷,却不愿意月下花前了。 曾经,秦夜泊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景安,你一生所求,是为了什么?” 而祁景安的眼睛中,似有星光,看着秦夜泊,说出了他自己的答案:“我此一生,只想让天下都记住我的名字,祁景安。” 名扬天下,是他此生所求。他痴迷于剑法,亦想在此有所成,如今结识了月无双,岂不更加快哉? 叶瀛梅静静听着,突然问道:“秦大哥,究竟是心有所属,还是推辞?” “清歌啊。”秦夜泊就连提起沐清歌的名字的时候都是笑得眉眼弯弯,问道:“瀛梅是觉得我在骗你么?” 虽说早就知道了答案,可这心里,还有好疼。 “不说这个,说一说祁景安——我刚才说了,他没有良心,他那般的少爷,哪个女子不会仰慕?就连苏子安,只怕也不过如此。” 叶瀛梅久久没有说话,看着水中的倒影,她也算得上才貌双全,可沐清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秦夜泊,心心念念。 “所以我让你告诉月儿,离景安远一点,逼急了他,他是真的会杀人的,从不会顾及情分。” 叶瀛梅脸色白了一下,祁大哥,会杀人的么?甚至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可,祁景安明明是看上去温润儒雅的人,怎么会…… 秦夜泊回头看了一眼叶瀛梅,道:“你们,都被他这张脸骗了。”祁景安的手段,秦夜泊是见过的,也正是因为见过,所以才不会相信表面上再和气的人。 “这些事情,景安不愿意多做解释,所以,你们都不必去追问了,不会有结果的。”秦夜泊的语调依旧是慢悠悠的,好像再说一个与他无关的事情。 可对于祁景安来说,他根本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有些人,从未入心过。 “那……祁大哥他,心中,究竟所求的是什么?”这是叶瀛梅想不通的。 “他啊……”秦夜泊看向远处,道:“名扬天下。”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补上最后一句。 祁景安所求的,和他想求的,是一样的。从染灵开始,就想这般了,这江湖上,一定要有他的名字。 “沐清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让秦大哥念念不忘啊?”说这话的时候,叶瀛梅也是笑着的,她的内心,始终都不明白,秦夜泊,究竟为何一直心心念念沐清歌。 鬼门妖女,上次她与沐清歌没有见到面,而今却是有些后悔。 后悔没能亲眼看到,秦夜泊新中心念念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清歌……”就算是提到这些事情,秦夜泊也毫不避讳,对于他来讲,是没有什么值得避讳的,无论说与不说,都是事实罢了。 沐清歌是他心头所想的人,没有理由,没有道理,就像当初月儿问的,姐姐待你那般好,你的心里却只有她么? 好没有道理。 “清歌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瀛梅最好,不要认识她。”这话,秦夜泊说得可是实话,沐清歌精通蛊术,杀人无形。 叶瀛梅和沐清歌不同,叶瀛梅是识得大局的人,稳重端庄,而沐清歌,秦夜泊想了许久,最后想到的,能够形容沐清歌的还有只有两个字,妖女。 “我该说的,都说了,所以,让月儿离景安,远一点,如果可以……你们离我也远一些。”说不准什么时候张庚衍改了主意,直接一刀砍死他。 而另一边,张谦汐总算是抓住了与沈亦独处的时候。 “养蛊人,沈亦。” 沈亦轻轻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张谦汐伸出手,道:“现在还未到时候,你我,还是不能暴露的。” 沈亦眼眸半垂,心中的猜测在被一点点证实。 当下也是伸出手,和张谦汐的手握在一起,道:“秦夜泊,至今还不知道,他身边究竟有多少门主的人。” 这不仅是秦夜泊想知道的,也是沈亦想知道的。为何,张谦汐知道沈亦的身份,而沈亦,却不知道张谦汐。 不过,张谦汐却是笑了笑,看上去有些乖巧。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可是后来,伪装的太久,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就是张谦汐,就是这个性子的。 虽说沈亦和他都在府中,可包括在总坛的时候,沈亦都极少和他打交道。 而张谦汐,又是十分谨慎的人。这么多年,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也从未去见过张庚衍,亦或是大凉的人。 如今这两个人,算是抓到了独处的机会。 “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却是不曾见过你。”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张谦汐脸上笑容依旧,永远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无论是对秦夜泊还是对沈亦,都是别无二般的。 “不曾见过我,也无妨,在总坛,你我相见的也并不多。”张谦汐至今为止,从未表现出任何的恶意,不管是对于谁来说,都是未曾表现出来。 沈亦轻轻点了下头,他突然间就明白了秦夜泊让他与张谦汐一起出来的目的了。 难得的独处的机会。 想必张谦汐还是有话要说的,沈亦回想在总坛的时候,不止一次感到张谦汐似乎是有话对他说,最后又忍了回去。 那里人多眼杂,而且都是秦夜泊手下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谦汐还是真的能忍的,竟然忍了这么久,始终都没有露出任何的异于常人的表现。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沈亦头也没有回,仿佛身旁根本不存在另外一个人。 突然被人说出养蛊人的身份,沈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慌张,隐藏太久,突然被提起,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张谦汐仿佛是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一本正经回答着沈亦的问题:“在我到中……染灵之前,我就已经被通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养蛊人,名叫沈亦。” 沈亦默然点点头,方才他说,到中……中什么?中原么? 机缘巧合这种东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都是机缘巧合,偏偏都到了秦夜泊的身边,目的,自然是那冥灵木。 而今,似乎张庚衍的目标,已经多了一个秦夜泊。 这都是沈亦的猜测,不然安插了两个养蛊人,想要动手除掉秦夜泊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还是秦夜泊如此信任的人,动起手来更是方便。 “二堂主想到了什么?”张谦汐见他没有回答,便是询问。 “莫要再提这些事情,秦青岚这个人很难对付。”沈亦也的的确确是不愿意想这些事情,他被安插进来的时候,张庚衍都说过什么?他记不清了。 张谦汐忘记那些事情,是为了做到,他就是张谦汐。 而沈亦和他不同,沈亦,从来都没有想过归顺大凉。 两个人几乎是从西市转到了东市,都没看到叶瀛月的半分影子。 沈亦有些心神不宁,他原本以为,秦夜泊身边的,清君门的属下只有他一个,那样的话,有没有是没有区别的,他是不会背叛秦夜泊的。而今多了一个张谦汐,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杀了他么? 这件事情,要告诉秦夜泊么? 沈亦本就是生在大凉的人,出卖了张谦汐,也无异于出卖了自己的同族。 人,是不能逃避得了过去的,谁也不会例外,而沈亦的过去…… 还是,必要想了吧。 烟柳桥旁,叶瀛梅几乎是立刻给出了秦夜泊一个答案:“不。” 秦夜泊也没有丝毫意外,而是非常认真地看着叶瀛梅,问道:“你知不知道张庚衍现在在盯着我?” 叶瀛梅点点头,方才,她的反应,实在是不该。 “今日我见到了张庚衍,他说,叛国,是我避无可避的宿命,这两个字困死了秦家,而今又要落在了我的头,这才是我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所以你们,都离我远一点,我不知道张庚衍要怎么对付我,可我有种预感,我招架不住。”说到最后的时候,秦夜泊都没有底气。 因为那个时候,张庚衍太胸有成竹了,似乎就是探囊取物一般。 那种从容的姿态才是秦夜泊害怕的根本原因。 为何,有如此的把握?大抵便是笃定了秦夜泊是招架不住的。 且不论秦夜泊究竟是不是一身傲骨,单单冲他而去,秦夜泊还是不会松口的,最怕的就是向他身边的人下手。 “我可不可以喊你一声夜泊哥哥?”叶瀛梅笑意盈盈,不知有没有把秦夜泊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夜泊哥哥,至今,也仅有沐清歌一人如此喊他。就连凌家小女,都会喊他一声秦哥哥。 “称呼而已,喊大哥不好么?你有什么事,大哥一定给你解决。”秦夜泊微微低着头,看着叶瀛梅。 “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你,夜泊,我也想站在你的身边,替你分担这些。”叶瀛梅何尝不想去参与进去?只是可惜这女儿身,又没有功夫傍身。 真是可惜。 “在扬州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瀛梅,莫要再喜欢我,我有夫人。” 夜泊哥哥这四个字,就算她喊了,秦夜泊能应一声么?应不得。 “若是她,她心中没有你……”叶瀛梅只道沐清歌身旁,是跟着一个人的。 所有提到秦夜泊的时候,叶瀛梅的情绪,都很难控制。 就算知道了实情又如何?依旧喊他夜泊哥哥又如何?而秦夜泊太了解沐清歌了,沐清歌喜欢一个人,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是绝对不会舍得用他养蛊的。 所有的感情,都是出自于愧疚,和喜欢,是断然不同的。 “秦……” “我清楚你的想法,所以,没有结果的,我与她,亦然。”秦夜泊从来没有再奢望过与沐清歌有什么结果。 或许最后,永远都是不得善终。 “瀛梅,回去了,记住我的话,让月儿离景安远一点,如果可以,你们都离我远一点。”秦夜泊说罢,起身就要回府。 叶瀛梅立刻跟上,反复揣摩秦夜泊所说的话。 沈亦和张谦汐没有找到人,就在秦夜泊回府后,这二人也回了府。 叶瀛月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刚刚推开府门,就看到了叶瀛梅十分担忧的那张脸。 “姐姐,我没事。” 叶瀛梅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道:“回来便好,这是去哪儿散心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你。” “也没去哪,就是随便转转,可能没碰到一起吧。”叶瀛月显然心思还不在这里。 沈亦和张谦汐十分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 秦夜泊一把勾住沈亦,问道:“如何啊?” 沈亦认真点点头,道:“的确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月儿的影子。” 秦夜泊却是觉得他话里有话,至少他告诉了自己一句什么来着? 张谦汐有问题? 如今看沈亦一脸笃定的模样,大抵是确定了张谦汐有问题的,可碍于张谦汐在这里,才没有把话都说明白。 东跨院的一间房子还掌着蜡,祁景安每次快到了三更天,便在府周围巡视一圈。瞧着这还掌着灯,便靠了过来。 这里住的是叶瀛梅和叶瀛月二人。 祁景安担心有异常,便轻轻落在房檐上,听了听动静。 不知是谁在里面说了一句话,祁大哥怎么会不顾情分?他明明是那么温和的人。 叶瀛梅情绪没有丝毫急躁,道:“是秦大哥说的,月儿,离祁大哥远一点吧。” 断断续续还有许多,祁景安心中只觉得十分别扭,他是在人前尽数藏起锋芒的,如今却突然被人挖了出来。 多多少少心里还有些别扭,也未再怎么停留,便立刻去其他地方巡视去了。 看到秦夜泊秦夜泊还没睡,直接下去冲着他的脑后来了一下,而秦夜泊瞬间倒了下去。 传来动静的,正是泠月楼前的那个擂台。 沈亦望向窗外,做起来听了半天的动静,他本来不喜欢参与这些事情,擂台那边,听起来像是生死战。 祁景安等了半天也不见秦夜泊起身去凑热闹,便知道秦夜泊不是装的了,直接看了一眼沈亦,笑道:“外面可是热闹得紧。” 沈亦立刻回去披上了衣服,道:“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还没到三更天,夜泊肯睡?” 祁景安冷笑一声,道:“直接砸晕。”让他白天说了那么多废话,虽说祁景安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被自己身边的人有所忌惮,终归还是心里有些别扭的。 沈亦无奈摇摇头,穿好了衣服,便去了擂台前。 当真是围了不少的人,甚至……还有禁军。 擂台中间的男子气息紊乱,而脚步依旧从容。他身旁的女子伸手搀扶着他,目光扫视过众人,一副从容的样子。 沈亦立刻便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 为何会有禁军?那不是皇家才有权利调动的?更不像是苏子安和苏铭派来的。 还没等他猜出个所以然,便听人群中走出了几个人,道:“早就听闻江湖上有一对号称比翼的夫妻,专偷天下之宝,今日该不会想要偷了帝江?” 那女子美眸一横,毫不客气回绝道:“因为一件宝贝便动辄杀伐的人,也不配拥有。” 而禁军之后,却有一人骑着白马,穿着描金袖袍,等到众人看清他的面容时,都不由自主吸一口冷气。 这是久居长安的一位郡王,苏瑾。 此人骑着马,目光让人看不出此人的喜怒。 僵持了片刻,此人轻轻挥了挥手,道:“拿下。” 将擂台围绕密不透风的禁军立刻要上前去。 擂台上的二人显然是做好了最后一搏斗的准备,他们夫妻二人,能够死在一起,也算是值了。 苏子安与苏铭骑马而来,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苏瑾寻声望过去,也不由冷笑道:“我想杀的人,与你有何关系?”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沈亦只觉得头大。 几个人,一眼便知其中有不少的矛盾,能够调动禁军的,长安城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瑾了。 “啧,皇家事真是愈演愈烈,可惜了苏逸不在这里。”沈亦还真想看看,苏逸若是在这里,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擂台上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苏子安和苏铭与苏瑾对峙,虽说他二人也仅仅是临时到了长安城,手中没有禁军。 可毕竟苏子安是一个亲王。 苏瑾是看在先皇的面上才封了一个王爷的,而苏子安,可是深得苏彦的心。 沈亦看了一会,始终都没有离得太近。 那夫妻二人瞪着这苏瑾,显然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可今日我局势,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苏瑾看着苏子安,冷笑一声,道:“这不就是那个手无实权的昭亲王?我当是谁呢,舞文弄墨比不过皇兄,一身功夫又比不过苏铭,苏子安,你算个什么东西?” 而沈亦隐约听着,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苏瑾,和这二人的关系并不是太好,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嫌弃。 苏子安脸色依旧如常,这些年来,这些话他听苏瑾说得实在是太多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是昭亲王,他比谁都明白,说他性子懦弱也好,说他不敢去正面相对也罢,这些话,听过的实在是太多了。 “苏瑾,我算什么,起码也是一个亲王,而你,仅仅是在先皇的面子上才封了一个郡王,而你敢与我争高下么?”苏子安再怎么说,身后的靠山,可是苏彦。 听到这句话,苏瑾笑了几声,苏子安是真的没什么真本事的,遇事也是全屏苏铭才能解决的。 “苏子安,我的好弟弟,盛会不是你能够参与的,这两个人是我要拿下,你还是不要阻拦。” 这夫妻二人的功夫,确实不弱,不然苏铭也不会出动禁军了。 正当他二人争论间,沈亦立刻回头,飞身而去。 若他再晚了半分,连他都要被围困在这禁军中了!苏瑾想要的不是杀了他夫妻二人,而是围杀所有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是江湖上的人,都可以杀。 方才那禁军悄无声息围了过来,沈亦便觉得不对,这围观的人可是不少各个门派的人物,尤其是下一任的少掌门,定然是来了不少。 如此一来,帝江盛会,还能继续下去么! 就算如此,沈亦也没有任何想阻止的想法,他也仅仅是一个人,能怎么样?莫不是要杀了那个苏瑾么? 狠,当真是狠。 沈亦心底生寒,立刻回府去告诉了祁景安和秦夜泊。先前的打斗之声都是幌子,为的就是削这江湖势力。 而长安城中,穿着藏蓝色衣衫的男子,看着他面前坐着的秦青岚。 “就怕你此生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性命。”藏蓝色衣衫的男子声音温柔,听上去倒是让人舒服的很。 “机关算尽么?”秦青岚摇摇头,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么?” 藏蓝衣衫的男子面带笑容,摇了摇头。 “我想要的啊,是退大凉啊。”秦青岚第一次,似乎有些茫然,甚至还有无助。 他无奈的是,秦家叛国,而今,秦夜泊又是与张庚衍有撇不清的关系。 张庚衍,是不会放过秦夜泊的,他没有参与这些事情,甚至对秦家的事情都是不太了解,可秦夜泊身上的所有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的。 明明想要退大凉,却…… 藏蓝衣衫的男子伸出手,露出白的可怕的手腕,给他面前的茶碗倒满了茶水。 “我知道你的本事,你想调兵遣将,你想退兵千里之外。” 藏蓝衣衫男子说罢这句话,轻轻咳嗽两声,继续道:“其实,青岚,你比我适合这个位置,可惜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这话说的非常平淡,也仅仅是在叙述这一件事情而已。 秦青岚没有说话,前些日子他就来找这明藏蓝衣衫的男子了。此人天生体弱,常年在边关有些吃不消,这才到长安城中休养了一段时间。 “罢了,我知道你不愿想这些事。” 秦青岚心中是藏有沟壑的人,可无奈他这一生夙愿,真的很难实现。 “过两日,我便启程去甘凉一带了,那里民生不安,我还是要去一趟的。”藏蓝衣衫的男子安静坐在秦青岚一旁,烛火跳动,照在他的身上,映得他那张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姬曦,你还是多休养些日子,何必这么急着启程?” 藏蓝色衣衫的男子,名叫姬曦。 姬曦笑了笑,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意:“我可以等,但是甘凉一带的百姓等不了了。” 秦青岚叹了口气,道:“我与一同去吧。”姬曦这个样子,他实在是放心不下的。 姬曦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夜泊怎么办?你明明知道张庚衍一定会对他下手的。” 这些事情,他早有耳闻,为人更是机敏,几乎是一叶知秋。 不然如何做得了这大军的军师? “不必,他有自保的能力,就算真的对上了张庚衍,我相信他知道怎么做。” 姬曦点点头,道:“如何做?”说完顿了一下,方才是他下意识问出来的,并未想知道一个答案。“这壶茶凉了,我再去热一壶。” 秦青岚拦下他,道:“不必热了,什么事情,夜泊心中是有数的,绝对不会硬碰硬。” “时间差不多了……”姬曦看向了泠月楼,他知道禁军出动的时候,就明白了泠月楼一定会出事的。 秦青岚却猛然一顿,道“你说什么?!”他是极其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出了什么事情的? 姬曦方才看向的方向,正是泠月楼,那隐隐的打斗之声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相撞的声音。 而另一边,沈亦看着秦夜泊,有些担忧,道:“若真的碰上了张庚衍……夜泊,你心中有没有对策?” 秦夜泊认真想了想,冲他露出来了一个笑容,道:“放心,我有万全之策。” 沈亦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是担心。 果然,秦夜泊下一句话没有让他失望:“我过去一刀捅死他。” 沈亦:“……你还是闭嘴吧。” “愚昧,真是愚昧。”祁景安表情有些惋惜,道:“若是换了我,绝对不会贸然动手的,想要根除江湖势力是根本不肯能的事情,而今夜动手,只会加剧苏瑾和江湖的矛盾,何况……这种事情,是根本藏不住的。” 秦夜泊和看白痴一样看着祁景安,问道:“想知道为什么直接去问苏子安不就好了?” 苏子安若是不知道缘由,也不会现身了,苏子安是什么性子?怎么会主动惹祸上身?他如此为之,只怕是为禁军不动声色包围那些人而吸引注意力的。 沈亦说,听到了苏子安和苏瑾之间的矛盾,秦夜泊觉得,但凡是一个王爷,一定都领会了苏彦的手段,能够在他成为皇帝之后还能安稳居于王爷的位置上的,必定都是苏彦的人。 当然,至今为止,苏子安和苏铭,也未曾违背过苏彦的命令。 三个月不约而同看向了泠月楼,便又移开了目光。 第二日一早,秦夜泊还等着传出什么消息,没想到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是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甚至,连提起这件事的人都没有。 是因为人人自危么?还是无人敢和苏瑾公然对抗?倒也是不难想清楚,来到这里的都是各个掌门,断然是不能折在这里的,苏瑾这也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秦夜泊不知道苏瑾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所有人都闭口不提这些事。若不是沈亦及时脱身,说不定秦夜泊还不会知道昨夜竟是有那样的一出好戏。 至于去问苏子安发生了什么,秦夜泊也实在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苏逸的事情,这些人还不知道始末原委,若想知道皇家的手段,反而是不如问一问苏逸。 那夜围观的人,沈亦在四个擂台旁边都转了一圈,才确定下,至少现在,那些人是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了。 去哪里了呢?沈亦看了看地下,大概,都长眠于地下了吧?只有死掉的人,才不会再开口屠戮任何的事情,或者说,秘密。 擂台依旧,而像李谢这般人,即便听到了打斗之声也不会去一探究竟的,作业围观的,都是好事之徒罢了。 秦夜泊,本该是其中之一,却是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想到这里,秦夜泊突然看着祁景安,问道:“昨夜你打我做什么?” 他清楚记得,祁景安冲着他的脑后就砸了下去,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的。 祁景安干咳了两声,道:“不是我,是沈亦干的。” 在一旁的沈亦皱着眉看向祁景安,显然是没有想到突然就把这件事甩给了他。 “夜泊,你要相信我,我这颗心可是日月可鉴的。”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秦夜泊不知的是,李谢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李谢的表现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李谢大抵是不知的,否则以他的性子绝对不可能会是无动于衷的状态。 瞧见秦夜泊,李谢倒也是有些见了熟人的感觉,过来打了声招呼,道:“秦教主今日可来得早啊。” 这真的到了盛会,每一场的较量肯定都是有六个山庄的人在场的,否则这里鱼龙混杂一定会出什么乱子的。 “门主客气了。”秦夜泊也回笑道。 李谢的千金,李妙晴。李谢倒也是没有其他什么心思的,毕竟他只有这一个闺女,说不定龙刀门还真要给了李妙晴。 “想必令千金定然是有不让须眉之姿了。”秦夜泊与李妙晴,在风云楼也仅仅是擦肩而过,却是不认得。 说罢,便引了秦夜泊祁景安,还有沈亦这三人去了龙刀门的地方。 桌子上摆满了茶酒点心,正擦着椅子的人见有客来此,连忙将毛巾往脖子上一搭,道:“尝尝这儿的茶?” 李谢对他们的表现算是颇为满意,他本是性情中人,未想到整个龙刀门的性子有颇有李谢的风范。 刚刚要倒茶,却一拍自己的脑袋,道:“应该上酒,上什么茶,真的糊涂了。” 李谢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妙晴呢?” “小姐应该是出去了,现在估摸着应该快回来了。”方才擦着椅子的人恭敬答道。 话音未落,少女的声音立刻传来,秦夜泊闻声看了过去,李妙晴当真是有武将风范,肩膀上扛着一把刀,看上去是威风至极。 “爹,我回来了,你猜我和魏荣馨谁胜谁负?”少女眼睛眨了眨,放下了肩膀上的刀,有些撒娇地抓住了李谢的手。 “她哪里是你的对手?”李谢对自己的女儿也算是十分了解的,虽说不通书画女红,可论起这刀法,倒是能说得上数一数二的。 李妙晴笑了笑,道:“爹,这几位是?”不等李谢回答,李妙晴先走了出来,问道:“敢为贵姓?” 李谢笑着回过头,看着这三个人。 秦夜泊先是一抱拳,道:“免贵姓秦,秦夜泊。这二位,祁景安,这位是沈亦。都是在写的朋友。” “秦夜泊?”少女眼睛转了转,这个名字江湖上基本没有人没听过了,李妙晴自然也是知道的,用一把枪将她爹爹都打败的那个人。 “不得无礼,该称呼一声教主。”若真是别人直呼李谢的大名,李谢反而是不在乎的,可自己的小女是不能不懂礼数。 李妙晴似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正要改口,却看到秦夜泊轻轻笑了笑。 “无妨,称呼罢了。”秦夜泊对这些事,也不甚在意的。 这一来二去,几个人算是认识了一番。 李谢遣散了其他人,坐在椅子上,道:“不知南宫漠有没有来,听说南宫漠的刀法也是了得,秦教主,你说今日来的人会不会是南宫漠?” 秦夜泊点点头道:“十有八九。”如果他没记错,李谢还是有想把李妙晴许配给南宫漠的意思,可南宫漠还是拒绝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妙晴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若不是她为女儿身,不然也算得上一方豪杰了,她心中的确是为南宫漠心动过的,奈何南宫漠心中的人是凌萱,她也算拿得起放得下了。 为情所困的,从来都不会是她李妙晴。 果不其然,当一人登上擂台,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道:“好刀法!” “不知李谢与此人谁更胜一筹?” 秦夜泊循声望了过去,台下已经站满了人。李谢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一同看了过去。 擂台中间的男子也仅仅刚过弱冠之年,模样甚是俊俏,手中一口刀泛着银光。 除了南宫漠还能是谁? “门主真的没有一较高下之意?”秦夜泊笑着看向了李谢。 李谢“哈哈”一下,道:“正有此意!”说罢飞身而起,转眼间就落在了擂台上。 秦夜泊看着两个人,又看向李妙晴,问道:“要不要前去?” 李妙晴直接一摆手,抓起的自己的刀,道:“当然要去,我也想试试南宫漠的刀法究竟如何。”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满满都是求战的兴奋。 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中间,李谢和南宫漠几乎是不分上下。 秦夜泊眯了眯眼,便凑向了沈亦,道:“你觉得二人相比,如何?” “李谢恐怕不是南宫的对手。”沈亦看那二人虽说没有分出胜负,可李谢的刀法,终归是少了一股煞气。 南宫漠年少,正是热血的年纪,当战自当不惧。 龙渊刀和南宫漠的银色刀锋撞在一起,瞬间蹦出火光,二人交手速度十分之快,几乎顷刻间便来回了数个回合,耳边都是刀刃碰撞的声音! 台下不少人都在叫好。 李谢站定,便是大喝一声,正面直直攻向了南宫漠,那南宫漠则是微微向前跨出一步,显然是要硬接此招。 龙渊刀气势气仿若惊雷,奔若行龙,一路的风声交汇于刀尖之上! 南宫漠手中的那把刀使得是虎虎生风,两把刀相错的一瞬间,几乎震得李谢虎口发麻。 李谢半跪在地上,一手握紧了龙渊刀,刀尖点地。 南宫漠则是站在了原地,道:“得罪了,前辈。” 那李谢站起来,笑道:“无妨无妨,可真是英雄少年。” 这盛会难免有浑水摸鱼之辈,而第一步便是将这些浑水摸鱼的人筛选下去,所以每个人胜负一场,都是记录在案的,到最后负场多的,便被除名。 而每两个人交手的次数,仅有一次。 秦夜泊掂量了一下南宫漠的刀法。 “唰”一声抽出来了泣魂枪,泣魂枪他是背在身后,用粗布裹了的,这是他的习惯。 “夜泊?”祁景安看着秦夜泊,心里有些欣慰,终于是打算出手了。 秦夜泊对着祁景安点了下头,道:“我来领会一下。” 那李妙晴偷偷拽了一下秦夜泊的衣角,问道:“有机会可不可以和你较量一番?” 能够胜于她爹爹的人,她当然是想领教的。 秦夜泊是来者不拒的,道:“随时欢迎。” 李妙晴似乎还是不放心,道:“那可先说好了,莫要手下留情啊。” 秦夜泊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真正死里逃生的时候,大多都是用了毒,这种切磋的事情,他经历的反而是少了些。 该留情的,还是要留情的。 这时候李谢也从擂台之上下来,道:“还真是大意了,不然不会输给他的。”他也确实是大意了。 李妙晴安慰了他几句,便转过头看着已经在交手的两个人了。 南宫漠刀法虽说精湛,可也难挡这十一枪。 十一惊,是秦夜泊用的最熟悉的招式。 沈亦看了半天,道:“南宫漠输了。” 祁景安轻轻点头,没有说什么,从秦夜泊拿出泣魂枪的时候,他就知道南宫漠输定了。兵器,枪者为王,对于刀剑来说,除非是月无双那般人物,不然真的很难和枪法一争高下。 最后南宫漠一抱拳,道:“秦教主枪法果然了得。”正是因为领会了秦夜泊的枪法,他才更加担心,那日能够把秦夜泊重伤的人,他真的有能力对付么? 秦夜泊自然是不知道南宫漠的心事的,便道:“刀法也算上乘了。”是不是上乘他不知道,但是能够胜于李谢半分的,绝对不会是下乘。收了泣魂枪,取过粗布裹好,下台去了。 李谢也冲着三人隔空抱了抱拳:“来日再会。” 刚是回了府,没想到苏子安已经等候多时,秦夜泊看了看时日,还不到午分。 不等秦夜泊发问,苏子安先一步抓住了秦夜泊的手,道:“张庚衍去了江南,之前他说要收拾四个世家,如今只剩下两个,在江南的,是南宫氏。” 说完了这个消息,苏子安神色匆匆离开了,不知,是苏子安自己擅自做主来告诉秦夜泊消息的,还是张庚衍有意透露。 不过,张庚衍去了江南? 秦夜泊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时候去江南,莫不是…… 沈亦突然一拍桌子,问道:“夜泊,你今日见到了谁?南宫漠!” “南宫……”秦夜泊立刻反应了过来,道:“张庚衍,知道了南宫漠离开了江南。” “别急,别急,他们行动,还需要一些时日。”沈亦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万一,姜穆也动了手,秦夜泊是真的无法招架的。 “你说得对,的确需要一些时日,何况,张庚衍不止带着一个人,脚程应该比他自己要慢……”秦夜泊心中是有些着急,江南,可是南宫家在的地方。 祁景安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突然开了口,道:“夜泊,让我和姬冰尘去江南吧,你……我担心你的伤。”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淮安 “……景安,你不能去。”秦夜泊轻轻地,抿了下嘴唇。 “景安,你得留在这里,看着苏子安和苏铭至于南宫家,我和姬冰尘去便好。” 祁景安没有坚持,秦夜泊让他留下是有顾虑的 至少张庚衍现在是不会杀了秦夜泊的,但是不一定不会向祁景安动手。 所以现在只有秦夜泊对上张庚衍,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对付姜穆……秦夜泊想到这个人都觉得整个胸口都在痛。这个人,真的太难对付了。 秦夜泊也不是怕死之辈,只是觉得这样死去实在是太过于平淡。 这三个人商定主意,还是秦夜泊与姬冰尘去江南。毕竟,南宫家不同于凌家,南宫家底蕴是远远超过了凌家,想必也不会那般容易被清君门攻破。 而秦夜泊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蛊,张庚衍是长生蛊,身边跟着养蛊人,若真的是用蛊,亦或是用毒,那南宫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我想去一趟鬼门,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自从知道了张庚衍是长生蛊之后,这种不安在他心中只会愈发浓烈,总觉得,这一定会成为一大祸患的。 祁景安点了点头,道:“沐清歌会同意么?” 秦夜泊挑了下眉,道:“不知道。”这还真的是不知道,沐清歌的性子,可是随意得很。 沐清歌天生冷血薄情,蛇蝎心肠,就算这么多年沐酌告诉她要与人为善,可她的恶,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无论是不是亲近的人,伤害与不伤害仅仅是她的一念之差罢了。 不是不明事理,只是沐清歌偏要做天下不该做之事。 泠月楼没了张庚衍自然还会是有其他人来主持,苏瑾和苏子安几乎是全权负责的。 “好啊,我跟你走一趟啊。”沐清歌今日倒是没有抱着她的黑猫,手中缠着自己的一缕青丝。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秦夜泊有些意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沐清歌不去,那就直接扛走好了。 沐清歌伸出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用力一戳,道:“事关重大,跟你走一趟倒也无妨,只是,这天下想杀了我的人可是不在少数了,你……”最后一个字,沐清歌拖了一下尾音,手指放在他的胸口上。 “你该如何?” 秦夜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抓住了沐清歌放在他胸口的手,道:“清歌是不相信我?” 沐清歌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是,夜泊哥哥从来都不会允许别人伤害我的。” 秦夜泊默不作声。 “罢了,我交代一下,便可启程了。” 长安城中,姬曦的府邸前停了两辆马车,随行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姬曦启程了。 一辆马车中坐的是姬曦和秦青岚。 姬曦掀开帘子看了看周围,又抬手放了下来。 “你不告诉夜泊你要去哪了?省得他担心。”姬曦眉梢间都透露着温柔二字。 见过姬曦的人大抵都会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所为的君子如玉,莫过于姬曦了。 秦青岚摇摇头,道:“他不会担心的,我已经给他传了信,但是他似乎离开了长安。”他回府的时候,见到的人是祁景安,而祁景安告诉他秦夜泊不在府中,秦青岚也只得是留了书信便离开了。 没有道理的,如果秦夜泊在长安城,秦青岚是一定能够找到他的,而祁景安却是让他不要找了,说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除非秦夜泊是不在长安城的,祁景安才会用这种借口。 想都不用想,祁景安是连借口都懒得说了,秦青岚这个人聪明得很,就算是再漂亮的借口,除非是见到了秦夜泊本人,否则他都一定是会起疑心的。 而秦青岚,也是知道祁景安是在敷衍他,当下也是没有说破,既然都是相互敷衍,又何必都挑明了说的? 姬曦脸上挂着浅笑,道:“夜泊不在长安,对么?” 秦青岚点了点头。 “张庚衍也离开长安了,就在几日之前,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他也离开了?”这下秦青岚算明白了,秦夜泊十有八九是跟着张庚衍去的,尾随的那种跟着。 姬曦点点头,道:“凌家的事情和南宫家的事情还真是记忆犹新,想必,张庚衍一定是去了淮安。” 南宫氏……秦青岚面色凝重, 南宫家在的地方,是淮安。 张庚衍先一步到了淮安,秦夜泊几乎是紧随其后的。仅仅是他与沐清歌二人,赶路自然是快了许多,而姬冰尘,早就在淮安等候了。 刚刚到了淮安,秦夜泊一把拉住了沐清歌,猛然一回头,一张熟悉的脸瞬间映入瞳孔。 姬冰尘,他果然早早地就到了淮安,他的行动速度从来都没有让秦夜泊失望过。 “二位跟我走?”姬冰尘挑了下眉,问道。 沐清歌还是有些警觉的,看了一眼秦夜泊。 秦夜泊直接给了姬冰尘一巴掌,道:“自己人,信得过的。清歌你先和他走,我去趟南宫家。” 秦夜泊是不敢耽搁的,听闻凌家小女凌萱和凌家老祖宗自从凌家出事了之后,便离开了金陵。 就连凌家的那些事情,最后是南宫漠派人处理好的。 南宫府还是极容易找的,秦夜泊站在府门前,深吸一口气上去敲了敲门。 家丁开了门,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找谁?” 秦夜泊几乎是毫不迟疑递上了自己的名帖,道:“南宫家主,南宫瑞。” 家丁迟疑了一下,接过名帖看了一眼,便抬起头,道:“秦先生稍等。” 等了片刻,那家丁拿着名帖走了出来,道:“老爷不在府中,秦先生还是改日再来吧。” 直接将他拒在大门之外?秦夜泊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要走,而那家丁也正要将府门关上。 “凌家老祖宗可在这里?”秦夜泊突然回头,问了这一句。 家丁将门开了一个缝,将头伸了出来,道:“正是。” 听了这个答案,秦夜泊倒是放心了许多了。 别人不信,凌家老祖宗一定是相信他的,毕竟有些事情,都是亲眼所见。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实在是太杂了,可真正知道始末原委的人,又有几个? 秦夜泊就这样安静站在府前,若是,一刻钟内没人开门,那南宫的事,他便不会插手了。 整整一刻钟,秦夜泊抬头看了看天,便就要起身离去,却不想墙头上冒出一个声音:“秦哥哥,南宫家,要出事了对么?” 秦夜泊淡淡点了下头,顺手把名帖抛了过去。 凌萱一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看,上面仅仅是秦夜泊名讳,便问道:“拿给祖母看么?” “秦哥哥,这次还会出手么?”凌萱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南宫家的人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还有秦夜泊在看着这些事。 秦夜泊答道:“会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来到这儿,总该和老朋友打声招呼,便去叫了沐清歌出门去。 沐清歌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的,这里的老朋友? 秦夜泊压低了声音,道:“带你去见一见那个长生蛊,你有办法应对么?” 沐清歌咬了一下嘴唇,道:“见过了才知道。”她也是确定不了的,这长生蛊太过于诡异,就算是有帝王蛊,短时间之内,恐怕还是没办法做好万全之策的。 秦夜泊轻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道:“不必急于一时的,我也没想用帝王蛊解决它。” 在淮安,找到张庚衍也不是什么易事,却是没想,张庚衍先一步找到了秦夜泊。 “秦夜泊,你果然察觉到了,你说你我之间,算不算是有默契了?”张庚衍虽然是这么说着,脸上却是不曾有任何喜色。 “我觉得这不算是什么默契。”秦夜泊果断摇摇头。 “千里来相会,夜泊,不会这么巧吧?”张庚衍看到秦夜泊的时候就知道了秦夜泊来到淮安的目的了。 与他的目的几乎是差不多的,都是为了南宫氏的存亡。 “如你所见,就是如此。”秦夜泊摊了摊手,他从来都不会怕了张庚衍。 秦夜泊这个人,似乎就是天生对什么事情都不会非常在意,不知恐惧为何。若是常人知道了张庚衍究竟是什么,心中或许都会有所顾忌,而秦夜泊,是全然不惧的。 张庚衍也不在意他这无所谓的态度,道:“你身后的朋友,不如引荐一下?”脸上虽说挂着笑容,而看向那女子的时候的,心头总有莫名的惶恐,就好像,这个女人仿佛拥有让他都有些忌惮的东西。 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目光落在沐清歌身上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将他完全包裹起来了。 但是转眼间,刚才所感觉到的,仅仅是错觉一般。 这是张庚衍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更加让他有所忌惮的东西。 沐清歌凑到了秦夜泊耳边,道:“我要他的血。” 听到这句话,秦夜泊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示意沐清歌且安心一下。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沐清歌用指甲在手指上划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口子,挤出来了两滴血,抹在了袖口之上。 她要看张庚衍的反应。 而张庚衍……方才是不是有一瞬间的忌惮?不是对她,而是对她的帝王蛊,有一丝的忌惮。 不是她的错觉,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她的帝王蛊,有些蠢蠢欲动,是看到同类的……兴奋。 秦夜泊若无其事走到了张庚衍面前,问道:“长安城没有你,就不怕别人起疑心么?” 谁知张庚衍则是一笑,道:“我自然是有万全之策的,不如,你我今日小聚一番?” 两个人对视的目光中,满满都是虚情假意。 张庚衍在淮安的事情,姬冰尘一早就飞鸽传书,告诉了祁景安,至于要不要通知南宫漠,还是让祁景安自己拿主意吧。 毕竟,只是秦夜泊等人的凭空猜测,做不得数,就算凌家老祖宗信了,于南宫家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面子的问题了。 “只是,你我之事,不必有外人在场了。”刚刚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实在是太突然了,来的太快,消失的也太快了。 秦夜泊直接转过头,低声对沐清歌道:“你先回去,今夜我应是晚些回去了。” 沐清歌也没有什么异议,点了点头,对他张了一下嘴。 她想说的是,血。 两个人没有去淮安的酒楼,而是去了张庚衍的落脚处。 是一处不大的院落,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院落也算是收拾的井井有条。 让人准备了下酒菜,才叫了秦夜泊去屋里。 张庚衍先给秦夜泊满了酒,道:“你我之间,就不爱藏着什么了,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是为了通知南宫家,你也知道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想救南宫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看你我是谁技高一筹了。” 秦夜泊摇头,他,在这里没有根基,一个分坛都没有,如果真的围攻南宫氏,他是无力改变什么的。 “你说,一刀捅死你,能不急解决问题?”秦夜泊从都不会掩藏自己内心对于张庚衍的杀意,只是,杀了他也是无用。 张庚衍是不在意的,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捅死我也是没有用的。” 沐清歌一个人回了住处,只看到姬冰尘一脸无聊地看着她。 姬冰尘问道:“他人呢?” 沐清歌笑了一声,道:“去见张庚衍了,不如你也去看看?” “张庚衍……”姬冰尘自然是不知道张庚衍的身份,便问道:“杀了他还不容易?” “不能杀!”沐清歌立刻喊出来了这三个字,随后又道:“不可以杀,绝对不可以。” 不可以?姬冰尘有些迟疑,他又不是傻子,沐清歌说的不能杀,绝对不会是因为牵扯到了一些事情而不能杀他。 而是,这个人本人,就是不能杀的。 “为什么?”姬冰尘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随后又问道:“他有底牌对么?” 沐清歌点点头,面色不改,道:“有些事情我还没有确定,等他回来,一看便知。” 一直到戌时,秦夜泊才回了住处,手上沾着一道鲜血。 他和张庚衍喝到尽兴的时候,秦夜泊先动了手,张庚衍察觉到他的动作却没有躲闪。 张庚衍是有恃无恐的,杀了他不过就是换副皮囊的事情罢了。 一刀从他的手臂上擦了过去。留下一刀伤口。 秦夜泊挑了挑眉,问道:“不躲么?” 张庚衍满不在乎摸了一把伤口,道:“没有必要,你不会杀我的,所以——试探我是没有用的。” 在张庚衍看来,他说,杀了他是没有用的,秦夜泊未必会信,如此一定会出手试探。秦夜泊说,他手中有帝王蛊,若是拥有帝王蛊是真,那么他一定知道长生蛊培养起来究竟有多难。 所以,张庚衍说他是长生蛊,秦夜泊,一定多多少少都有怀疑。 而事实却是,张庚衍多虑了。 秦夜泊根本不懂蛊术,全凭沐清歌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做出猜测罢了,全看清歌是怎么说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转过了头。 沐清歌伸手抹了一下秦夜泊手上的血迹。,手指上已经划了一道口子,一只血色的小虫轻轻震动了几下翅膀。 “不是长生蛊,是……帝王蛊。”沐清歌的手掌中趴着一只血色的蛊虫,凝视片刻,道:“和它很像。” 这血红色的蛊虫安静趴在沐清歌的掌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看上去,与别的虫子并无二般。 沐清歌缓缓闭了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道:“张庚衍拥有的,绝对不是长生蛊,如果是长生蛊,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 说罢,沐清歌睁开眼睛。 秦夜泊和姬冰尘都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沐清歌。 所以,张庚衍到底是谁?换句话说,张庚衍是什么东西?是被控制心智的人,还是被一条蛊虫占据了这幅身体? “是长生蛊,不过这么多年,这长生蛊,已经快变成帝王蛊了,用不了多久了。”沐清歌对蛊虫算是极为敏锐的,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的东西,她却是能够分辨出一个区别。 养了这么多年的长生蛊,早就快成了帝王蛊了。 用帝王蛊来对付他,实在是难以预料结果。 反而是不如杀了养蛊人来的实在些,虽说不是永绝后患,可比起最没有把我的蛊来说,还是杀人更加容易得手。 姬冰尘这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委。 “他不可能不知道长生蛊的变化,所以,他告诉你他是长生蛊,才如此有恃无恐,只是可惜……”沐清歌轻轻舔了一下嘴唇,道:“可惜遇到的人是我。” 秦夜泊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担心。 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吧? 长安城。 秦潇晗站在擂台上,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手中拿着的是重明剑,他认得这把剑,是月无双的东西。 月无双直接甩出了重明剑给祁景安。 “你是秦家人么?”祁景安是认识秦潇晗的,仅仅见过一面,却是不曾搭话。 秦家用的是枪法,除了秦家,他还真是没有再见过用枪的人了。 “是,秦潇晗。”秦潇晗拿出了惊雀枪。 祁景安不敢轻视枪法,他也不止一次和秦夜泊较量过,或许别的枪法他都能应对一二,唯独十一惊,他是接不住的。 连出十一枪,是秦夜泊最常用的杀招,也是很难全部接躲过去杀招? 惊雀枪以万钧之势破敌于重围,力道根本不是秦夜泊的浮生妄能比的。 可祁景安毕竟是月无双亲手教过的人,当下便是重明剑和惊雀枪交错在一起。 秦潇晗持枪,便是从不会后退一步,逼得祁景安难以招架。 祁景安也不甘示弱,当下便是剑影纷飞,转眼间数剑直逼秦潇晗,最终归于一剑而出! 秦潇晗见此,手持惊雀枪,一枪压下重明剑,枪尖刺进了擂台。 就算如此,重明剑轻轻一转,瞬间点在了惊雀枪的枪首之上,在擂台上拖出一道极深的划痕。 二人交手的力道丝毫不减。 秦潇晗眼中有些兴奋,不等祁景安有所反应,便一手抓紧惊雀枪,飞身而起,一脚踢在了祁景安的肩膀,稳稳落地的时候,顺手拔出惊雀枪。 转眼间又是交手数个回合。 最终二人还是下了擂台。 “你的名字有点耳熟。”秦潇晗是满不在乎,方才他是胜了祁景安一筹的,枪法与剑法比起来,枪法还是要更加容易取胜一些的。 “染灵副教主,祁景安。”祁景安笑了笑,道:“这算是有朋自远方来。” “我二哥去哪了?来这里几日,也未曾见到他。”秦潇晗来这儿,纯粹是因为秦夜泊在长安。 而他,找他的二哥是有事情要商量的。 前不久姜穆告诉了秦落,要对南宫家动手了,要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就是背负一个骂名罢了。 秦落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让秦潇晗来与他谈这些。 秦潇晗听着,若非自己打不过这个人,恐怕早就一枪戳死他了。 其实秦潇晗与秦夜泊长得并不是很像,可身上这种感觉,太像了。 都能让祁景安险些按不住自己的刀砍过去。 “他……”祁景安有点犹豫,要不要将他去了哪里告诉秦潇晗。 秦潇晗也不在意,道:“我大概知道了。” 祁景安点头,问道:“你找他,是因为南宫家?” “我才不在意南宫家死活——我找他是为了秦家的事。” 淮安。 秦夜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一柄枪,几乎瞬间来了精神,连忙上去将他拽到了一旁。 “你来做什么?”秦夜泊怎么算也没算到,秦潇晗会来这儿。 秦潇晗还没开口,秦夜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极轻的声音,道:“先跟我走,避开张庚衍。” 两个人和做贼一般回了住处,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你来这做什么?”秦夜泊是有些害怕的,秦潇晗来这儿,不会也是因为南宫家的……吧? 秦潇晗冲着他灿烂一笑,道:“为了你啊二哥。”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谈 “收起你的笑容。”秦夜泊刚刚想一巴掌拍过去,又把手收了回来。 已经不是那么多年前了,秦夜泊那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他和秦潇晗的感情,实际上是比任何人想的都要亲密的许多的。 四下无人,两个人在房中也没有掌灯,就这样在黑暗中低声谈论着。 沐清歌站在门前,隐隐听到里面的声音,却是听不太清楚的,她是见了秦夜泊慌张地领了一个人回来,却是不曾看到是谁。 也不知该不该敲门,最后还是离开了。 只要她问起秦夜泊,秦夜泊是一定会告诉她的。 “二哥,你果然在这儿,我试了试祁景安的功夫,有些凌厉。”说着挽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 手臂上有一道伤口,看样子是刚刚添上去不久的,蜿蜒到了手肘下。 “景安做的?”秦夜泊有些诧异,秦潇晗才不是一个吃亏的人,能让祁景安占到便宜,确实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的。 “是他,二哥最了解我了,只要是动起手来,我下手可就真的是没轻没重的了,万一一枪戳死了他,二哥不又要怪我了?”秦潇晗是有些无奈摊了摊手。 不过,秦夜泊才不会担心祁景安,这么多年的相处,秦夜泊还是知道祁景安懂得进退的,除非是性命堪忧的时候,不然他还是一定会让步的。 所以说秦潇晗这个人不同,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让步,永远不会认输的,打是不可能把他打倒服气的。 一口气尚在,也不会认输。 “我不担心景安的,他才不会以命相搏,他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秦潇晗也不在意但不担心的事,问道:“他的重明剑是怎么回事?月无双的剑在他手里?” “是,月无双,就在我的府邸中,和时绍星在一起。” “这样啊。”秦潇晗一直在想重明剑的事情,把话说得难听了就是,祁景安远远没有那把剑出名,那可是上一次盛会的时候,榜首的奖励。 重明盛会,重明剑。 应该,也没有人能够偷了重明剑的,更别说明抢了。 “对了,二哥,我来找你,是有要事商量的。”秦潇晗掰了一下手指,算了算日子,道:“还有六天,最晚七天之后,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准备,但是能够动南宫家的准备,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筹划好的。” 秦夜泊“啊”了一好,明白了秦潇晗的意思。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帝江盛会的时候,张庚衍和清君门,甚至久居江南的苏子安和苏铭,就已经开始准备对付南宫氏了,只等帝江盛会开始,南宫漠到了长安城,想必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时候张庚衍会来到江南,对南宫氏下手。 不仅仅有张庚衍,说不定还有苏子安和苏铭,甚至包括那个苏瑾,或许都已经是张庚衍的人了。 “所以,他们准备了多久?”秦夜泊越想越是不安,真是大意,本以为凌家的事情之后,张庚衍还是要等盛会过去,才会对南宫漠动手,而实际上,张庚衍动手的时间比他想的要早了许多。 因为几乎所有高手都齐聚长安城,所以,南宫家,真的可以守住么? “我在这里见到了张庚衍,他知道我来的目的,我也知道他来的目的,不过……他也太有恃无恐了些,这不正常。”秦夜泊回想张庚衍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甚至不介意让他去通知南宫家,就好像胜券在握的。 无论秦夜泊做什么,张庚衍都可以不在意。 这才是最让秦夜泊感到不安的地方——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让南宫家防备张庚衍了,就算是严阵以待,似乎张庚衍还是能够破开铜墙铁壁的。 秦潇晗直接哼了一声,道:“直接杀了他不就好了?” 真是和姬冰尘一样的反应,杀了张庚衍,的确可以万事大吉,但是——他们的问题就是,他们是杀不死张庚衍的。 尤其是沐清歌说,那个长生蛊几乎已经快要变成了帝王蛊的时候。 用帝王蛊对付帝王蛊,胜算也仅仅只有五五分的。 他也不愿意让沐清歌冒这个险,若是胜了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败了,那么沐清歌的性命怎么办——沐清歌是离不开帝王蛊的。 “张庚衍,不能杀的,杀了他,还有另一个人替代张庚衍。” “傀儡么?还是说幕后另有其人?”秦潇晗第一次听到秦夜泊说不能杀的人,明明这般给自己添堵,如何是杀不得,张庚衍早就是恶贯满盈了。 就算是杀了,又能如何? “不是傀儡,只是,杀不了他。”秦夜泊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秦潇晗是了解一点蛊术的,也仅仅限于听过而已。 “那,我去试试?”秦潇晗挑了下眉,问道。 “你听说过,长生蛊么?”秦夜泊看着秦潇晗,终于是开口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秦潇晗似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秦夜泊会说这个人是杀不了的了。 因为杀了没有用的。 “张庚衍是有备而来,姜穆也在让秦家做了准备了,但是……”秦潇晗回想姜穆说过的话。 在秦家,姜穆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身子挺得笔直,看着秦潇晗,道:“秦家该做好准备了,但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秦潇晗有过猜测,其一是指的,不必参与清君门围杀南宫氏的事情,但是最后这个罪名,还是要扣在秦家的头上,无论是不是出面解释,都是没有必要的。 而其二,指的就是,不要试图拯救南宫家。 这两件事情,细想一下,的确是都很多余了。 “南宫家不是凌家,真的想攻破,只怕一个姜穆还是不够的。”秦夜泊想过姜穆的功夫,他再强,也是一个人,亦或是用毒,都足以让他死在淮安。 至于这个蛊术,恐怕是南宫家的一个死穴了。 南宫家为人向来刚正不阿,最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于南宫氏来说,蛊术已经算得上歪门邪道的东西了,断然是不会让人沾染的。 “南宫家的分家,会不会已经遭了毒手?”秦潇晗对于秦家的事情,是十分了解的,在动手之前,张庚衍不就是做掉了一处秦家的分家么? 秦夜泊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是觉得不应该。 南宫家的底蕴,其实是超过了秦家的,因为南宫家,不仅仅是南宫家,还有结实了各路人,甚至包括司马辰所在的那个教派。 那教主都将南宫漠几乎视为下一任门主了。 清君门,真的有能力,吞下南宫家的么? “二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秦家分家的事情,让他们彻底与秦家断了联系,就算是同族的人,也算是族中除名吧。”秦潇晗这个想法想过许久了,却也是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 “让他们隐于王土之上,忘记秦家的事情。”这是秦潇晗能想到的,保全秦家所有人,最好的方式了,哪怕以后再也没有秦家,也是无所谓的。 秦潇晗知道,秦夜泊,一定会支持他的。 “等你回去,便去做此事吧。”秦夜泊果然是答应了他,又问道:“要我做什么?” “二哥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同意我,便好了。”秦潇晗站起来,起身去点了蜡。 秦夜泊也跟着站起来,跟了上去,道:“要不要认识一下两位朋友?” 其实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给别人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秦潇晗笑了一下,歪头道:“好啊。” 四个人算是坐在了一起,围着一张桌子。 姬冰尘是认识秦潇晗的,上次在秦家,他与姜戎是交过手的,也被秦潇晗看在了眼里。 还是沐清歌先开了口,道:“这位是?” “秦家三少爷,秦潇晗。” “沐清歌。”沐清歌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鬼门两个字加上去。 “鬼门门主——我知道的。”秦潇晗看着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个人,是有些危险的,多年的直觉让他很是清楚,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 不过说来也是,能够一路坐上这鬼门的门主,能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么? 姬冰尘更不必说了,这身功夫让秦潇晗是望而却步。 他二哥,也是打不过姬冰尘的……吧? 秦夜泊干咳一声,气氛有一些诡异的尴尬。 秦潇晗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是鬼门的门主,一个功夫能和姜戎比肩,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南宫家。 凌萱翻看着秦夜泊的名帖,知道他来这里,一定是有话要说的,可惜,南宫瑞不肯见他。 最后她还是去找了凌家老祖宗,凌家老祖宗告诉她,让她去找秦夜泊谈一谈。 有些事情,她必须知道始末原委。 那个拿着两把弯刀的杀手,那个对凌家出手的势力,是不是和对慕容氏出手的势力是一个,还有秦家,到底参与了多少事情? 上次南宫漠去见了秦夜泊,有些话还是没有问出口的,南宫漠,还是信不过秦夜泊。 而对于凌家老祖宗来说,信与不信,已经不慎重要了,她想知道的,是一个真相。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交换 凌家老祖宗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让凌萱一个人悄悄地去找了秦夜泊。 那个名帖中,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有一个地址的,那是留给凌萱看的,抛给她的前一刻夹了进去。 不然他是没有必要扔给凌萱自己的名帖的。 凌萱看着秦夜泊,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她想问的,也是凌家老祖宗迫切想知道的,真相。 秦夜泊收回自己的名帖,道:“所以,能让我见一面老祖宗么?” 凌萱迟疑了一下,随后立刻点点头,道:“可以!” 事不宜迟,两个人立刻到了南宫家,南宫漠还在长安城,过了这些日子也不见南宫漠的踪迹,只怕祁景安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南宫漠。 也罢,就算南宫漠在这里,只怕也会乱了方寸,虽说秦夜泊不了解南宫漠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实在是太信任张庚衍了,这不是秦夜泊能够左右的事情,他和张庚衍的关系,秦夜泊实在是不知如何处理了。 站张庚衍是什么东西,秦夜泊现在是很清楚的,可是南宫漠不是。 不过转念一想,帝江盛会,南宫漠居然没有带着凌萱,也是担心凌萱的安危了。 秦夜泊一定会去长安的,南宫漠,倒是不希望秦家的人也守在了长安。 除非,他能够确认长安城是安全的,才会将凌萱带到长安。 与秦夜泊想的相反的是,祁景安,是通知了南宫漠的,仅仅是告诉他,张庚衍去了淮安。 显然南宫漠还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天下谁还没有自己要去处理的事情?即便是去了淮安,也不足以成为南宫家有难的理由和借口。 祁景安实在是和他讲不通这个道理的,索性倒也不管了。 沈亦拉住了祁景安,不远处就是南宫漠,低声对他道:“你说了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除了能够说服南宫家,才能让他回去。” 祁景安深吸一口气,道:“我若是能说服南宫家,还需要告诉南宫漠这些事情么?直接告诉南宫瑞岂不是更加直接?” 这些事情让祁景安实在是心烦意乱,上次,他是单独见了南宫漠的。 谁知道,南宫漠虽说是礼数都尽到了,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祁景安身上。 怀疑,不信任,以及觉得祁景安是别有用心。 这个人和秦夜泊走得十分近,上次他在染灵的时候,秦夜泊几乎是没有多说几句话,就连让他相信的理由,似乎都说不出。 加之他与张庚衍算得上颇为熟络,因此,被怀疑的人,自然是秦夜泊。 祁景安是有些受不了这些目光的,他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亲也比说,南宫家有危,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南宫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本就是这样想的,直接告诉南宫漠,信与不信都是南宫漠的事情,后面再出什么事情,已经和他们几个人没有关系了。 最怕的就是提醒了,最后除了事情,还要说他们参与了策划。 当然,这是祁景安的想法罢了,南宫漠是不会这么偏激的,而那种怀疑的目光太过于锋利,让他十分不舒服。 秦夜泊明明说过了,已经提醒过了,剩下的事情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就算如此,秦夜泊还是跟着张庚衍去了淮安,甚至去了一趟鬼门,将沐清歌轻了过去。 为的就是摸清张庚衍的底细。张庚衍是长生蛊,这件事情是张庚衍自己亲口说得,可惜秦夜泊是不懂蛊术的,这才叫了沐清歌一同前往。 如今,沐清歌说张庚衍的确是长生蛊,可却是差一点成帝王蛊——所以,用帝王蛊对付他的方法太过于冒险了。 祁景安每次想到这些事情都是心烦意乱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甚至是饱受了怀疑,却还是要去做。 南宫漠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了祁景安和沈亦两个人。 随后直接走了过来,看着两个人,道:“又想说什么?”上次他听到秦夜泊所说的真相,越是细想越是感觉不对。 祁景安不知道南宫漠到底和张庚衍的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够这般信任。 “没什么,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情,夜泊让我做的,就是告诉你,南宫氏可能有危,你最好赶紧回淮安。”祁景安又是提醒了一次南宫漠。 出乎祁景安意料,南宫漠竟然是皱着眉头,仔细想了这句话。 这句话祁景安已经对他说了第三次了,就算他是不信的,如今也是有几分相信了。 淮安。 秦夜泊是跟着凌萱去了的,袖中依旧藏着短刀。 淮安并不安宁,这已经是第一日了,还有五日,恐怕张庚衍就要动手,秦夜泊也是愈发不安。 不安的并不是南宫家会被张庚衍攻破,而是,在南宫家之后,便只剩下一个秦家,到那时候,秦家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秦潇晗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就算他倾染灵之力……张庚衍会不会预料到他想鱼死网破? 事情都还没有到了没有转机的时候,实在不行,便将秦家的秘密交出去,也要保全下秦家。 这是一个选择,是自己将秘密交出去,还是等秦家被杀干净,然后秘密被拿走。 凌家老祖宗定的地点,并不是在南宫家的府中。 而是一个偏远的院子中,听凌萱说,这里的人是搬走了,留下了这个院子,没有人居住,凌家老祖宗便将这个院子接手了过来。 “见过老祖宗。”秦夜泊是毕恭毕敬的。 毕竟,此人算得上长辈,还是要恭敬一些的。 凌家老祖宗再见到秦夜泊的时候,真是感慨,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个曾经的少年,已经成了江湖上还算是颇有地位的一个人了。 凌家老祖宗一摆手,凌萱安静在一旁坐好。 “秦教主,今日老身让凌萱去寻你,是有太多事情想要问清楚了。”凌家老祖宗闭上眼睛,道:“在此之前,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的。” “我本名凌姝,凌家掌门去得早,我一手抚养了凌萱的父亲。”凌家老祖宗慢悠悠提起了往事。 都是关于凌家的。 从凌家的兴盛,到凌家的落败。 原本凌家,在有凌萱父亲的时候,还没有选择避世的,凌家精通的是百步穿杨。 可惜,那个时候凌家的家住,也正是凌姝的夫君,死于一场意外。 而凌姝的夫君,也是那一辈,凌家的主家,唯一的儿子。 迫不得已的是,凌姝只能扛起重任,而凌萱的父亲,还未满月。 或许是凌姝是在是女流之辈,又是凌家远房的人,嫁入了主家。他的儿子,凌麒,也是凌萱的父亲,终归是再也无法到达凌家最风光的时候了。 再后来的事情,凌家分家也日渐衰败,这把弓,便再也无人提起了。 最后凌姝年老,凌麒有了一个女儿,而他并非是没有儿子。可奈何似乎天要亡他凌家,凌家出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夭折而死,最终,凌麒才有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坐在凌家老祖宗旁边的凌萱。 那个时候起,凌家便选择了避世,而更不想让凌萱知道的,就是这个世家的秘密。 因为这个秘密,实在是事关重大。凌姝,是打算把它带进坟墓的,她知道这个事关重大,倒不如彻底让这个秘密,永远不见天日。 可今时今日,早已落在了张庚衍的手中了。 秦夜泊感慨一声,或许,凌家的这些事情,从此以后就再也无人知晓了。 当真是造化弄人。 凌姝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的不舍,以及眷恋。 说完了这些事情,凌姝支开了凌萱。 “所以,秦教主,有些事情,还是要拜托你的。”说着,凌姝拿出一个信封,郑重放在了桌子上。 道:“这个记载了那个秘密的全部内容,我将它交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真相。” 秦夜泊点点头,道:“好。” “好。”凌姝将手压在信封上,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张庚衍,究竟想做什么?” 秦夜泊却是摇了摇头,答道:“这我也不知,没有办法回答你。但是我知道,张庚衍是生来就是大凉的人,所以,他做的事情,一定是为了大凉。” 凌姝也不在意这个回答是不是满意,继续问道:“慕容氏和凌家的事情,秦家参与了多少?” “没有参与,若是非要说参与,大抵就是背负了一个骂名,凌家的秘密,慕容氏的秘密,都落在了张庚衍的手中了。”秦夜泊回答的老老实实,因为他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他要先张庚衍一步,拿走南宫家的秘密,让张庚衍,转过头来对付他。 话又说回来,谁对付谁,还不一定。 “第三个问题,你关于张庚衍,知道多少东西?” 秦夜泊心中猛然一颤,张庚衍是长生蛊的事情,是断然不能说出去的,至少,在找到养蛊人之前,他是不能说出去。 “张庚衍,是苏彦的心腹,清君门,实际上,是皇家的势力。”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家……”凌姝是听过一些传言,是关于清君门的。 说清君门实际上是苏彦为了对付苏逸,才派到江湖来的一股势力,背后是苏彦在支持的。 “就算如此,张庚衍还是选择了叛国。”秦夜泊最后补上了这一句。 叛国,这两个字在她的心头一闪而过,沉默了许久,像是在考虑秦夜泊说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凌家,是要出了事的?”凌姝最关心的人大抵就是这个问题。 秦夜泊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才能守在这里?是因为别有用心么? “我不知道。”秦夜泊很是坦然,他已经听出了凌姝语气中的不同,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更像是想知道秦夜泊那夜为何在凌家。 “就是那两日,我收到了我三弟的书信。”秦夜泊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后又恢复平静。 那书信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杂乱无章。 “家母,在元夕之时撒手人寰,依照我三弟所说,那些日子,有一个与姜穆同姓的人,到访过秦家。而秦家叛国的罪名被坐实,已经十八年了。”秦夜泊说的很乱,但是凌姝却没有任何不耐烦。 秦夜泊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是有些乱,那些日子他整个人,几乎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那时候书信还没有传来,但是,南宫漠与凌萱成婚,宾客都在南宫的府院中,凌家最是空虚。” “换做我是张庚衍,一定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收到书信的了,也记不清是在清君门动手之前还是动手之后就。 凌姝见他如此,也不知该不该信了他。 “只是猜测?” “是。”秦夜泊回答的,可算是心里话了。那日白天他刚刚与沈亦说过,担心清君门这个时候动手,没想到夜里,竟然就应验了。 连秦夜泊自己都是解释不清楚了。 “秦夜泊,老身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二十有七?”凌姝没有继续问了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是。” “还有一个问题,秦家叛国,究竟是怎么回事?”凌姝是想不通的,更是不明白,为什么秦夜泊他会说已经十八年了? 秦夜泊点点头,道:“老祖宗,那些事情是我秦家的事情了,旁人是干预不得的。” 凌姝这才隐隐觉得,她凌家避世太久了,太多的事情早有端倪,她却是浑然不觉。 直到慕容氏的事情,她才回了凌家。 可惜,凌萱也仅仅是女子,偌大的凌家,如何驾驭? “夜泊。”凌姝放缓了语气,像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请你,务必保证萱儿的安全。” 凌萱的安危,与他有何关系? 秦夜泊起身,向她鞠了一躬,道:“此事恕难从命。” “确是为何?” “如今我是自身难保,如何插手这些事情,张庚衍势在必得,岂是我能够阻止的?”秦夜泊,比任何一个人,都想杀了张庚衍。 秦家背了十八年的孽,都是张庚衍,都是他一手策划,逼得秦落步步妥协的。 姜穆这几日到了长安城,并没有来到淮安。 “姜穆……”沈亦一眼认出,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个人来的名义,是来替代张庚衍的,而张庚衍这些日子在府中闭门谢客,谁也不肯见。 这等借口,说得难听些就是在相互敷衍罢了。 张庚衍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闭门谢客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根本不在长安城。既然他都明目张胆,那秦夜泊也是毫不客气,直接离开了长安。 李谢倒是奇怪这几日怎么不见秦教主,便向祁景安随口问了一句。 祁景安面不改色,道:“他回去处理总坛的事情了,那里……出了一点事情。” “原来如此,我说这两日怎么不见秦教主,这可还真不是时候,若是这第一轮的比拼中没有这个成绩,可就是直接被刷下去了啊。”李谢搓了搓手,有一些可惜。 “他不在意这些事情的。”祁景安淡淡摇摇头,他知道秦夜泊想名扬天下,但是不是通过这个帝江盛会,他要的是,江湖上都会记住秦夜泊这个名字,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一个名字。 李谢对此,只得是叹了两口气,问道:“前几日是不是秦家的人来过?我瞧见他用的枪法和秦家的枪法有些像。” “夜泊的三弟,去找他二哥了。”祁景安和秦潇晗交过手,无论是打法还是攻势,与秦夜泊都是完全不同的。 那个力道,几乎都是祁景安抵抗不了的。 当真不愧是万钧之势。 淮安。 其实在凌姝心中,始终都是有一个疑问的,就是秦夜泊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就好比,在凌家的时候,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姜穆,还要出手。 明知不可敌而敌之,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秦夜泊就真的不在乎这一条命么? 而对于秦夜泊而言,他性子是比任何人都要冲动的,简单来说,意气用事对他来说,十分常见。 最终凌姝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她张了张嘴,问道:“你不怕丢了性命么?” 这一句话问的十分没有原因,甚至显得有一些突兀。 “什么?”秦夜泊自然是不知道凌姝在想些什么。 凌家老祖宗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袖,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姜穆的对手?”如果他不知道,尚且有情可原。 “我知道。”秦夜泊这个时候是异常平静的,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道:“我知道我不是姜穆的对手,我怕死,我怕死在没有人知的地方,我怕我死后还要背负永世的骂名,我也怕……怕有人提到秦夜泊三个字的时候,世人更是嗤之以鼻。” “可是……”秦夜泊的目光中,透露着异常的坚定,他反问凌姝,问道:“如果那日在外的人是您,您会选择袖手旁观么?” 凌姝在他的目光中没有回答,因为凌姝知道,换成了她,她,是绝对不会参与的。 可就是这么几个否定的话,她在秦夜泊的目光中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不禁又问了一遍自己,真的会袖手旁观么? 秦夜泊没有等到答案,低头轻轻一笑,道:“我知道老祖宗的答案了,其实,这才是一个家主,该有的决定,我坐到了这个教主的位置,只是因为我不想把这个位置交给其他人。” 因为那个时候,这个位置如果他不争夺,就一定是陈煊的,顾泽,一定不会是希望看到那样的场面。 所以,这个位置便由他来坐。 “同样的,我出手阻止,是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也不想凌家所为的秘密落入张庚衍的手中,如果我没有预料到,如果我猜错了,再或者我疏忽了,是绝对,绝对不会赶到凌家的。”秦夜泊深吸一口气,慕容家的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几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凌姝听到秦夜泊这般的回答,心中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他对于凌家的感情,和对于其他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仅仅是不能见死不救罢了,再或者仅仅是为了和张庚衍作对。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孙女…… 南宫氏如今也算得上的危在旦夕了,南宫家一直都在防范着清君门。对南宫氏下手,对凌家下手,那么接下来的会是谁? 早就和秦家相互勾结在了一起,下一个,还能是谁? 只剩下了南宫氏了。 “老祖宗。”秦夜泊知道她是在思索什么,方才有些失落的表情,他看的可是真真切切的。 “什么?” “我觉得,这些事情,您该让凌萱知道了,这是关于凌家的,如果她不知道,那么凌家,算是彻底完了,你想重蹈慕容式的覆辙么?凌家分家,还不至于瞬间被全军覆没吧?”秦夜泊看着凌姝,他知道这些事情对凌萱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可是没有办法。 因为她,凌萱,是凌家主家唯一的后人了。 凌姝没有说话,秦夜泊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您想让凌家,彻底被遗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那么江湖之上,就再也没有凌家了,南宫氏和凌家成婚的那天,也真真切切变成了凌家彻底覆灭的一天。 凌姝当然想延续下凌家的。 “这些事情,告诉她,还要再等一等。”起码,等南宫的事情过了。 毕竟是个女子,秦夜泊也知道是不该这样的,不禁是想起了秦潇晗,早就被秦落拎着去和张庚衍打交道了,而他自己,在凌萱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已经做了顾泽的杀手。 “凌家要蛰伏待机,不可莽撞行事。”秦夜泊说得很轻,但是他确定,凌姝已经听清了。 “日后,只怕还需秦教主多加照拂。”凌姝看着面前的秦夜泊,百感交集,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号令染灵的大教主。 秦夜泊突然站起身,目光极其认真看着凌姝,完全没有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态度。 “不,这些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可以顺手帮她,但是多加照拂,还是要找南宫漠。”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凌家老祖宗似乎也知道秦夜泊是一定会拒绝的,也并没有太大的表现。 毕竟凌萱的夫君是南宫漠,而不是他秦夜泊。 “也罢。”凌姝长叹了一声,喊来了凌萱。 凌萱看这二人所谈甚久,手心中也是捏着一把汗。 这两个谈论的事情必定是事关重大的,却是突然把她叫了过来,道:“祖母,秦教主,是……是有什么事情么?” 凌萱声音有些发怯,这个气氛颇有压抑,她知道这二人说得话,已经牵扯到了以后的许多事情。 这是出于她的一种直觉,并没有任何凭据。 “萱儿今年十七了吧。”凌姝看着凌萱的目光依旧是慈祥,却是带了一丝少有的严厉。 当初凌萱连弓箭都拿不稳的时候,凌姝也为多加责备。可奈何凌萱不爱弓箭,却是用得一手软鞭。 “是。”凌萱安静坐好。 不管这二人做什么决定,秦夜泊都已经没有必要再插手了,都是凌家的家务事了,正要起身告退。 凌姝却突然喊住了秦夜泊。 “秦教主,若是清君门动手,南宫漠不在淮安,我希望,你能够带走萱儿。” 这算是凌姝最后的请求了,南宫家一直在防备张庚衍,就算如此,张庚衍还是明目张胆到了淮安。 他,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告诉秦夜泊,顶多还有六天,他们就会动手。 明明直到他是不该答应的,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如此,老身便是谢过了。”说罢,手从那个信封上移开,用手细细摩挲着这信封,这是记载了凌家所保管的秘密。 原本的东西,早就落在了张庚衍的手中,在此之前,凌家老祖宗,也正是凌姝,将那些东西请高人誊抄的一遍,别无二般。 许久,凌姝将写封信交给了秦夜泊。 秦夜泊双手接过,算是谢过了。入手之后,才感觉到,这信封中,应该放着不少的信纸,小心将它揣入了怀中。 “这是老身,请了几位高人,花了重金,又费了数月的时间才将那些东西完完整整誊抄下来。”凌姝目光有些怀念,她本只想作为后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一日。 秦夜泊也不再客气了,凌家的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至于凌萱如何选择,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可惜,还不知道南宫漠是不是已经要赶回淮安。 就算是祁景安真的告诉了南宫漠,只怕南宫漠也是不相信的。 上次,司马辰带着南宫漠到了总坛,就算是那般想要知道真相,最后秦夜泊据实所说,南宫漠一瞬间的反应,也是不相信他的。 虽说是人之常情,可是这种怀疑,让秦夜泊有些怀疑,告诉他们真相,是不是他们也会觉得秦夜泊是别有用心呢? 就连凌家老祖宗,对他也是有怀疑的,甚至他不知道,凌家老祖宗给他的东西,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但,如今,秦夜泊还是要全心全意相信凌家老祖宗的。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凌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道:“尽管说便是。” 秦夜泊思量片刻,道:“我想借凌家的弓一用。” 不仅仅是枪法,秦家的枪,是把好枪,而凌家的弓,也是一绝。 凌家老祖宗没有拒绝,看了一眼凌萱,道:“过两日,送到你的手中。” “这是什么?”秦潇晗看着信封,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厚厚的信纸放在里面。 “凌家,保管的那部分东西。”秦夜泊一手压在上面,闭着双眼,心中算是百感交集。 没想到离开了秦家,最后兜兜转转,又重新卷入到了这些所谓的秘密。 秦潇晗看了一眼,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二哥想不想要秦家的秘密?” “什么?”秦夜泊睁开眼,看着秦潇晗。 如果不出所料,那秦家,现在大致已经算数归秦潇晗掌管了。 “秦家保管的秘密啊。”秦潇晗态度是有些无所谓的,他早就身陷囹圄,和大凉的关系撇不开的。 如果将那些东西,交给张庚衍,反而不如彻底毁掉。 “你看过那些东西么?”秦夜泊看着凌家给他的东西,心中在筹划着什么。 “没有,看了心烦,我怕我直接一把火给烧了,然后再一刀捅死张庚衍个姜穆两个贼人。”秦潇晗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 “你回去之后,将那些东西,誊抄一遍,真假虚实,也不过如此。”秦夜泊目光投向前方,却没有看任何东西。 秦潇晗这个人还是十分聪明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夜泊是要他作假,将原本的那一份,憨憨藏起来。 事关一批护国秘宝,万一落去大凉手中,势必会重启战火! 这些东西,是绝对不能都落入张庚衍手里,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就算是彻底毁掉,也好过被张庚衍知道了去。 宁可是沉寂在永远无人知晓的地下,也好过了那战火重燃,生灵涂炭。 “那,原来的,要不要交给二哥?”秦潇晗坐直了身子,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等秦夜泊回答,秦潇晗又是先开了口,道:“秦家早晚会被攻破,而这些事情,又不便通过书信通知父亲,所以……” “所以你立刻赶回去,所有的事情,尽早安排好,所需银两,尽管找我便是。”秦夜泊仔细想了想秦潇晗与他商议的事情。 秦潇晗“啊”了一声,道:“南宫家的事情,二哥不需要我帮忙么?” 他本以为,秦夜泊是为了南宫家的安危才到了这里,而今没有人手在这儿,实在是很难行动。 “我没有在意南宫家的生死存亡。”秦夜泊心中所想,莫过于南宫家的那个秘密。 不出手,绝对不会是秦夜泊的性子,所以才借了凌家的弓。 他不会使弓,却有人使得一把好弓。 姬冰尘,他原本是雁门的将军,在军中,早就练出了这身本事。 凌姝的动作十分迅速,当日夜里,便将弓送到了秦夜泊的手上。 秦夜泊骑着马,小心收起弓背在了背后上,道:“多谢了。” 凌萱突然抬起头,问道:“南宫,他不回来么?” 秦夜泊身子突然僵了一下,是了,以祁景安的性子,他不会不通知南宫漠的。 除非,南宫漠,不信祁景安。 “凌萱,你赶紧通知南宫漠,要他回来,他应该是不信景安的话的。”秦夜泊实在是不想和南宫漠打交道了,南宫漠这个人,义薄云天,可…… 可是,南宫漠和秦夜泊不是一路人。这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并非巧合,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到了这步田地。 凌萱点了点头,道:“我今夜就去通知。” 秦夜泊拿了弓,便是因为不想参与南宫的事情,姬冰尘使得那弓箭,在咱们也算是一绝了。 姬冰尘连夜拿了羽箭,和秦夜泊出了城去,这么久未用过,还是要熟悉一下。 刚刚出城去不久,姬冰尘一把按住秦夜泊,道:“有动静。” 秦夜泊已经看向了一个方向,轻声道:“走,一旁藏一下。” 两个人看着路上,秦夜泊伸手摸到了那把弓。 马蹄声渐近,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那个本应该久居长安的王爷,苏瑾。 秦夜泊刚刚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罢了,张庚衍都不顾一切跑到这儿来了,还有谁是不该出现的。 秦夜泊拿起羽箭,搭在了弓上。 他没有凌家百步穿杨的本事,但是准头还算不错的。而他目光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苏瑾! 能够一击毙命是最好不过。 “苏瑾,今日就要死在秦某的弓下。”秦夜泊眯着眼,盯紧了苏瑾。 姬冰尘不咸不淡看了一眼,道:“你手别抖啊。”说罢,伸手盖在了秦夜泊拉开弓弦的手上。 “我也不想让它抖可是它不听我的啊。”秦夜泊缓缓放松了弓弦。 手指上已经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姬冰尘若无其事的把目光别开。 这个时候苏瑾已经快消失在了两个人的目光中。 “怎么还不动手,刚才那股气势呢?死在秦某手下?”姬冰尘突然凑过来,一手搭在他肩膀上。 “谁?我?我说的么?我怎么不知道?”秦夜泊把弓递给了姬冰尘。 姬冰尘细细摸过这把弓,道:“是一把好弓,可惜,多年未用了,真是可惜了。” 当年他在雁门关,怎么就没有这种待遇呢? 等到苏瑾彻底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中,秦夜泊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树梢,随手扔过去一块石子,惊起两只鸟儿,道:“你准头如何?” 姬冰尘话不多说,直接开了弓,道:“看好了。” 一只羽箭瞬间爆射而出! 没中。 姬冰尘:“……” 秦夜泊看了他一眼,道:“我都准备好打火石了。” 姬冰尘搓了一把脸,一本正经道:“太久未用,总要试一试手感了。” 一发不中,这倒是正常之事,何况这些年,他几乎都未动过弓了。 说罢,姬冰尘捡起一块石子,向一棵树投了过去,随后抓起弓,搭上了羽箭。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章 搭了三支羽箭,一同射出去的。 秦夜泊就在一边看着他,目光落在了三支羽箭上面。 最后姬冰尘也没让他失望,三支羽箭中了两支,方才飞起的鸟儿,两只落在了地上,秦夜泊走过去看了一眼,已经都没了声息了。 “啧,果然是许久没有用了,干脆你去借一个凌家的人吧,怎么样?”姬冰尘看着这把弓,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好久都没有用弓箭的手了,离开了雁门关,他确实是许久都没有用了。 当初在雁门关,他也算是百发百中的人,如今生疏了到了这般程度,还是要熟悉一下的。 “你看我把凌萱借过来怎么样?凌家主家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姬冰尘的错觉,他总觉得秦夜泊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挑衅的意思。 “你可算了吧,凌萱还不如你。”姬冰尘不是没见过凌家人的本事,就那凌家老祖宗,他都能够想象到凌萱的本事了,如果凌萱真的有百步穿杨的本事,秦夜泊早就把她借来了。 秦夜泊思索了一下,道:“有些被冒犯到。” 第二日一早,淮安依旧是十分平静,丝毫没有任何的征兆,除了,苏瑾到了这儿。 一个久居长安的王爷,来到这里,能为了什么?若是说苏子安来这里,秦夜泊都是能够理解的,可偏偏来得是苏瑾。 “清歌,你回去吧,恐怕淮安要闹出来的动静不小。”秦夜泊并不是担心沐清歌的安危。 沐清歌用的一手好蛊术,一身本事也不是花拳绣腿,他有什么必要去担心沐清歌?沐清歌,从来都不是秦夜泊的软肋,而沐清歌,也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等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也去看看所为的盛会,你看如何?”沐清歌狡黠笑了笑。 “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有请柬的人啊。” 沐清歌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将那请柬撕得粉碎,道:“现在没了。” 秦夜泊看着一地的碎纸,道:“我可以帮你拼起来,你要不要……” 沐清歌随后一拳下去,秦夜泊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当日下午,一个熟人找到了秦夜泊,来人让他有些意外,不出他所料的话,是凌萱,亦或是凌姝告诉这个人,秦夜泊是在哪里落脚的。 来的人是司马辰。 他倒是没有半句废话,直接问道:“夜泊,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司马辰和南宫早年相识,性子相投,有种难得遇见知己的感觉,他在南宫家,都算是熟人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我?”秦夜泊一脚踩在了椅子上,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司马辰,这群人,明明都是怀疑他,却是都来问他知道些什么?想来也是可笑,既然不信任,又何必来问他? 司马辰算是脾气好的人,听到秦夜泊这颇有些不耐烦的话也没有任何的介意,只道:“事关重大,还是请秦教主……” 秦夜泊一枪戳在地面上,道:“司马辰,你真的以为我是顾泽么?” 换成顾泽,一定会将实话都告诉司马辰的,但是他是秦夜泊,他还有整整一个秦家需要保护的。 张庚衍是不会放过秦家的,姜穆也不会放过张庚衍,如今姜穆不知道张庚衍的身份,已然将他当沉了棋子。 “什么?”司马辰看着秦夜泊,眼中的敌意实在是太浓了。 “你们都在问我知道些什么,我真的说出了真相,你们反而怀疑我是别有用心,就算是我拼着这条命与姜穆动手的时候,凌家的老祖宗都怀疑我是不是另有所图。”秦夜泊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天因为这些事情实在是烦透了。 南宫漠到了总坛去问他的事情,秦夜泊还是于心不忍,说了所知的事情,而南宫漠的第一反应,竟是不信任。 心寒么?并不是心寒,而是觉得值得。 甚至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一枪刺穿胸膛,这般重的伤却是没有一命呜呼? 当真以为他秦夜泊愿意插手这些事情? 一条条的人命岂是他说放就放的? 顾泽教导他可以对抗朝廷但是不能叛国,也曾经教导他,每个人生而无畏。 司马辰突然明白了秦夜泊所指的事情,当下道:“夜泊,我知道了,我信你。” 说罢,司马辰向他伸出了手,这算是一个示好的动作了。 秦夜泊深吸一口气,直接无视掉了司马辰伸出的手,道:“信我的话,就想想办法,怎么才不会让南宫家不被攻破。” 司马辰不着痕迹收回了手,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请回吧。” 司马辰走到门前,突然一转身,抱拳道:“多谢了。” 姬冰尘拿着这弓,问道:“真的不打算参与了?” “不参与了。”秦夜泊轻轻擦着自己的泣魂枪,继续道:“能够取了苏瑾的性命,就好。” 那日夜里的事情,秦夜泊是听沈亦说了的,既然如此,苏瑾,还有留下的必要么? “能保证一击毙命么?”秦夜泊看着姬冰尘,毕竟也是许久未用过弓箭的人,而张庚衍动手,十有八九是在深夜里。 “难。”姬冰尘还是据实回答的,若是说一击毙命,终归还是难的,毕竟只是一只羽箭,目标定然还是在人群中的。 “那就毒杀,苏瑾必须死。”秦夜泊也毫不避讳,毒杀,总该是逃不掉了。 “这几天陪我出城,熟悉一下这把弓,我想,还算是有把握的。”姬冰尘从来都不会高估自己的本事,他说的有把握,便一定是有把握的。 能够在盛会的时候公然戕害这般多的人命,这个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真是,留不得了。是个王爷又怎么样,这些权利,秦夜泊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难不成真的举兵攻破他染灵? 南宫家公然被围攻,你说苏瑾该不该杀? 秦青岚和姬曦前往甘凉已经是走了几日的路程了。 “夜泊应该是去了南宫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最好不要插手这些事情。”秦青岚有些头疼这些事,他是看不惯南宫家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太虚伪了。 姬曦摇摇头,道:“我与你想的,恰恰相反。”姬曦捧着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什么?”秦青岚想问的,不是姬曦在说什么,而是想问,为什么说是恰恰相反。 凌家的事情,秦青岚早就和姬曦听闻过了,何况还是秦夜泊将所有的事情告诉秦青岚的。 “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明显了——”姬曦看着秦青岚,道:“青岚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秦青岚突然问了姬曦一句话,道:“天下如棋,你说,谁是下棋的人?” 姬曦温柔地笑了笑,道:“青岚,你知道么,将天下看做棋局的人,注定是成功不了的。没有人应该会被牺牲,包括沙场上的将士,都不该被牺牲。” 秦青岚看着姬曦,这个人永远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子,明明是个男子,却是温柔得不得了。 一个大军的军师……秦青岚最后还是没有问出这些话。 而姬曦则是看着秦青岚,道:“正是因为有对于性命的看重,所以才坐的上这大军军师——我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姬曦的父亲曾将教导他,坐上军师的位置,你比你的哥哥更合适,一个对于性命漠视的人,做得来冲锋陷阵,却是做不了这指挥大军的位置。 他本人也不负所望,在学到了兵法之前,先学到了何为敬畏二字。 而姬曦的话也是十分明显的,若是真的能够袖手旁观,来日他手握重权的时候,又当如何? 染灵的教主啊……如今漫园又是彻彻底底归于了染灵,这可不比当初的寒云教差的了太多。权利才是最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的东西,一旦一个人手握重权,那一定会利欲熏心的。 ——因为没有人可以限制住他了。 所以,姬曦才说,他与秦青岚想的恰恰相反,他是军师,他的每个决定都是关系到了将士的性命。 而秦青岚不一样,他的眼中,只有秦夜泊几个人的安危,就算是南宫家彻底死绝,也和他没有关系的。 “所以啊青岚,我知道你的脾气,是绝对的冷静,几乎可以到了无情的地步,可是你要明白,每个人都是拥有活下去的权利的,每个人都在渴望着被人拯救,无论是南宫家,还是凌家,只要是死去的人,在死前,都会希望有人将他拉走。”姬曦的语气永远都是温柔的,却是不平淡。 秦青岚的确是冷静,这个性子养成了数年之久,可就是这个性子,今日他才能够绝对干脆利落地动手。 “恐怕,我不能陪你去甘凉了。”秦青岚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南宫家的事情,秦夜泊是一定会插手的,不插手就不是他秦夜泊了。说不担心他二弟,是不可能的。 “那你赶紧动身吧,你一个人,远比我要迅速得多。”姬曦是不适合连日奔波的,但是秦青岚不一样。 秦青岚也算是个习武之人的,他几乎是昼夜兼程赶到淮安的,在张庚衍要动手的前一天。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秦青岚没有去找秦夜泊,而是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了。 而前几天,南宫漠收到了凌萱的书信,书信上的内容和祁景安提醒他的出奇的一致,南宫漠这才觉得有些不妙。 收到书信的当日,他连东西都没有收拾,而是直接快马回了淮安。 凌萱看着南宫漠匆忙赶回来,才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南宫漠这才想起来了祁景安对他说过的话。 说来也是奇怪,这也是秦夜泊始终都是想不通的一点,究竟他是有什么手段才能有恃无恐? 而这个答案,秦夜泊多多少少也是有猜测的。 要么用毒,要么用蛊。 这是秦夜泊能够想到最保险的两种方式了,南宫家的人,和秦家是不一样的,秦家没有结交那么多江湖势力,但是南宫家却不是。 沐清歌没有回鬼门,而是留在了淮安。而秦潇晗,则是回了秦家,拿了秦夜泊的凭信,取了五千两白银,去誊抄秦家的那部分秘密去了。 不仅仅是信纸,还有一块金银之物,上面所刻绘的是一只飞鹰。 这个东西想要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实在是太难了,所幸的是,还有图纸,绘在羊皮的上的。 看到这些东西,秦潇晗也觉得头大,事关重大,而他实在是不敢拖延,连忙去寻了那些隐士高人。 这些事情或许是瞒不过张庚衍和姜穆的眼睛的,而今这两个人都是脱不开身的,才给了他时间。 秦落始终都是面无表情看着秦潇晗在府里忙来忙去,最后看着秦潇晗,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你在淮安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对家里的事这么上心?” 除了誊抄与仿造那个金银物件,他还要秦家的分家,都彻底与他主家脱离了联系。 之前秦潇晗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也没有兴趣去管理,而今…… 莫不是前两日细雨连绵,淋了雨不成? 秦潇晗手中抱着一个匣子,停下了脚步,道:“突然就想破开秦家叛国的宿命了,既然利用秦家,那也要做好被算计的准备。” 闻言,秦落差点就是一把辛酸泪落下来,他的三儿子终于是开了窍了,先前他如何暗示,秦潇晗都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他的儿子,秦潇晗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自从祁景安发觉南宫漠回了淮安,便是对这个南宫漠全无好感。 南宫家管他什么事?上次他不也是通知了么?结果如何?放在今日还是这般不信? 一定要亲眼所见,才会信了去。 沈亦在一旁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事情发生的多了,景安的性子倒是不如从前安稳了。 他的锋芒已经露了出来,再收回去,实在是太难了,从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坛主,什么都不用担忧,如今秦夜泊一举成为了这教主。 祁景安比谁都明白,从前在扬州的那般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不必去想了,这些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你我在长安,自然还是要在盛会争一个名头的。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染灵,还是要争一个名声。”沈亦安慰了他几句,随后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景安伸手抓紧了胸前衣衫,道:“沈亦,你去淮安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好,何况还有张谦汐。” 张谦汐……沈亦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怎么忘了张谦汐这个人? 沈亦轻轻垂下了眼眸,凑近了祁景安,极力压低了声音,道:“此人,不可信。” 祁景安远比沈亦的洞察力强得多,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沈亦,道:“他这两天回了总坛,这些话,我们回府说。” 沈亦心头总有些不安。 刚刚回府,沈亦和祁景安两个人钻入房中,沈亦转身关了门。 刚回过头,便看到祁景安拿着鸿蒙剑。 剑的一端就指向了沈亦。 “景……景安?”沈亦轻轻皱着眉头,随后又释然了,问道:“夜泊都没有发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祁景安这个人,正是因为和秦青岚是一类人,所以才会恶心秦青岚。 而秦青岚是什么样的人呢?绝对的冷静,几乎冷静到了薄情的地步, 秦青岚如此,祁景安亦然。 沈亦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目光依旧是平淡得很,丝毫没有惊慌之意。 祁景安如果真的想动手杀了他,他……是绝对不会反抗的。 “诈你一诈,我什么都没发现。”祁景安说出这个话,分明是玩笑,而他的眼神,却不是这般。 “是因为我说,张谦汐有问题么?”沈亦没有回答这一句话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祁景安默然点了下头,道:“沈亦,你和张谦汐,是什么时候到了夜泊身边的?编不好,我就宰了你。” 他这个时候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本就是发现了一点点端倪,而沈亦与张谦汐…关系有些近,不应当,他二人没有见过几面,人之常情来说,有什么事情,应该先与沈亦说的。 他与张谦汐,走得太近了些。 沈亦不是这种人,至少,秦夜泊和祁景安在这里的时候,沈亦是不会与其他人又得更近一些的。 “景安,我是养蛊人。”沈亦也不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身份。 “张谦汐也是?”祁景安的鸿蒙剑,却是没有收回来,轻轻闭了下眼,随后立即睁开,道:“沈亦,你知道么,我最难过的事情,是我现在不觉得难过了。” 沈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眼前一黑。 他很了解祁景安,祁景安这个人,是相当看重秦夜泊与他的,就好比他险些死在姜穆手中的时候,祁景安眼中的杀意,是表现得真真切切的。 “景安,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任何事,就连张谦汐是养蛊人,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他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他,景安,我所知甚少,唯一的任务,就是得到那一截冥灵木,用来养蛊。” 祁景安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沈亦叹了口气,道:“不要告诉夜泊,我不想他知道,我在这里是另有目的的。” “所以,你一定,要这般做么?后悔还来得及。”祁景安声音十分干哑,像是在荒漠中行走了数天的行人,滴水未沾。 “我不后悔,如果我后悔,就遇不到你们几个朋友了。”沈亦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亦重重喘息了一下,道:“我没有父母,人生已无来处,漂泊数年也不过如此,景安,我怎么,可能会再背叛你们了。” 他只是,不敢说,生怕说了,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他越是了解祁景安,越是不敢说出这些东西,不敢面对秦夜泊对他失望的眼神,也不敢,面对祁景安。 祁景安这个人,太冷静了,所以沈亦知道,他处理自己的最好方式,便是彻底让他闭嘴。 “景安,我……”沈亦往后,整个身子都倚靠在门上。 祁景安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问道:“除了张谦汐,还有谁?” “我不知道。”沈亦声音很轻,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他的身份被挖了出来。 “罢了。”祁景安收了鸿蒙剑,拍在了桌子上,道:“沈亦,这些事情,万万不可让夜泊察觉,他……太重情了,这几乎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沈亦看着祁景安,突然问道:“景安,你我,还能回到之前么?” 祁景安,是极其的冷静,也绝对不会意气用事。 身份罢了,又尚未做出任何事。 “沈亦,今日之事,我不在意,你也,不必在意。” 最后的期限,便是今日夜里。 淮安。 秦夜泊是愈发不安,总是觉得,南宫家和凌家,却是不同的。能够血洗凌家,是因为凌家式微,又疏于防范,可南宫氏的护院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连夜叫了姬冰尘去了南宫家。 沐清歌拦在门前,道:“不带我?” 秦夜泊看着沐清歌,挑眉问道:“求我?” 沐清歌看了一眼姬冰尘,对秦夜泊一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两下,道:“求你。” “求我也不带你。” 姬冰尘默默转过身,心中仅有一个想法。 希望明年不会忘了给秦夜泊上一炷香。 最终沐清歌还是没有前去,南宫家结交的好友中,或许是有认得出沐清歌的,那时候定然又是一番麻烦事。 南宫氏的府院灯火通明。 秦夜泊和姬冰尘站在远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远了,姬冰尘拉开了弓箭,目标正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苏瑾。 也仅仅有苏瑾,和他带领的七八个人。 “怎么样?”秦夜泊看着苏瑾的身影,目测了一下距离。 “太远了。”姬冰尘望过去,道:“这把弓可以,我不确定我可以。”这个距离,这把弓的弓弦,力道是足够的。 姬冰尘担心一击不中反而暴露自己。 天色已暗,夜幕降临,张庚衍却是迟迟没有出现。 而秦夜泊,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秦青岚,昨日才赶到了淮安的秦青岚。 姬冰尘连忙拍了拍秦夜泊的肩膀,伸手指了过去。而秦青岚似乎也有察觉,也像这边望了过来。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个人蹲在草垛后。 “你不是去甘凉一带了,你来这儿做什么?”秦夜泊手怀中揣着着三支羽箭,用绸缎包裹好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秦青岚也说不出来这儿的理由,只是听到姬曦与他说的话,只觉得内心惶恐不安。 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南宫家的事情,明明近在眼前却无力阻止,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秦青岚喘不过气来。 秦青岚很少会有这种无力感。 “我就知道哥哥会回来的。”秦夜泊说的却是漫不经心,凑近了秦青岚,伸手缠住他一缕头发,道:“哥哥要回来阻止我涉险。” 一时间秦青岚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来,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但是自从听到了姬曦的话便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要过来,过来亲眼看一看…… 看什么呢?看看秦夜泊,到底会不会在冲动之下意气用事? 最终,秦青岚还是按住了秦夜泊,道:“不要去。” 姬曦的话说的不错,可……秦青岚还是无法改变自己原本的想法。他说的不错,秦青岚是一个非常非常冷静的人,绝对不会意气用事,也是几乎到了无情的地步。 秦夜泊反手抓住了秦青岚的手,轻声道:“我不会去的,哥哥,我的命,也是命,我不想为了一群与我无关的人,再涉险了。” “什么?”秦青岚的确是有些诧异的。 “但是苏瑾,必须死。”秦夜泊看着远处,苏瑾站在了路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南宫家的府门前凉着两招灯笼,秦夜泊远远看着,只觉得是在催命。 三日之前。 在长安城,张庚衍的府邸上,来了一名黑袍人。 而管家话不多说,便将此人请到了府中,此人据说是一名贵客,管家一脸歉意,道:“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没想到今日您……” 黑袍人进了府,才摘下来了帽兜。 若是有宫中的人,定然可以认出,此人正是苏彦! “他什么时候回来?”苏彦语气十分冷淡,却是透露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江湖上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不少,尤其是涉及到了张庚衍叛国一事。没想到到了长安,苏瑾竟然擅自离开了这儿,等他回去,还不是一道圣旨下来,撸了他王爷的名号? 这风风雨雨他听的太多了,不仅仅是张庚衍,他还想见一见,那个隐藏了二十年的漫园园主,他的三弟,苏逸。 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在江湖上有如此威名的? 有趣。真是有趣,江湖上的事情可真是比庙堂上有趣得多了。 张庚衍的管家,是他从宫中带出来的人,其实这个府邸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张庚衍从宫中带出来的, “公子,您要不要暂且休息一下?那车已经挺到了后院,马匹也安置在了马厩中。”管家站在苏彦身旁,态度恭敬,语气自如。 “嗯。”苏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 “那请公子随我来。”管家始终都是微微弓着身子,略低着头。 苏彦曾经说过,离开了这皇宫,称呼他为公子便好。 收拾出来了一个跨院,厢房中住的都是大内高手,是随同苏彦的人,保他的安危。 而此时此刻,苏瑾骑着马,身后跟着七八个随行的随从。他还不知道苏彦,已经在三天之前到了长安城。 “我去看一眼。”秦夜泊翻身起来,紧紧盯住苏瑾,道:“站在动手,只怕容易暴露了出去,尘尘你来看一眼这个距离。” 环视一周,秦夜泊又坐了回来。 三个人都是坐在草垛之下,将这草垛下挖出一个不大的坑,然后倚了进去,再将挖出的草盖在身上。 莫说是南宫家的位置,就算是有人从他们面前路过,都未必看得见三人。 秦夜泊听力是极好,只要是有些动静,他便可立即分辨出来。 身的南宫家是一片死寂,所是在府中,连这呼吸声说不定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姬冰尘拉起弓,没有再弓弦上搭上羽箭,估摸了一下能不能打中苏瑾。 杀人,一定要趁乱,否则真的极难脱身。 未等他的弓弦松开,竟是有数名护院冲出府来,两下杀了守在门前的家丁。 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两名家丁么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经人头落地! 随后归于平静,府中的人根本没有察觉。 叛变? 不应当,不应当啊。 “我去喊沐清歌。”不是叛变,那就是蛊术了,控人心智这种东西神乎其神,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未可知。 能够对此有了解的,就是沐清歌了。张庚衍是长生蛊,都可以继承前一个人的意志,那么控人心智,是未必不可的。 “顺便,能不能抓一个回来?”秦夜泊看着几名护院,都是僵硬地站在大门前,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抓一个?”秦青岚看了姬冰尘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抓一个回来。”说罢,他甩了甩手腕,看向了南宫府宅的门前。 秦夜泊的动作十分迅速,立刻回去喊了沐清歌。 沐清歌知道事情一定是有变,起身紧随其后,两个人都没有骑马,而速度是十分迅速。 等到他二人回来,南宫家前的灯笼,已经落在了地上,点燃了草垛——方才那些护院,将草垛堆在了门下。 府中厮杀之声四起,而南宫家就算是有万全之策,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府中有人叛变。 沐清歌看了一眼几个人藏身的地方,问道:“就藏在这儿?不会被发现么?” 随后也挤了进去。 没过多久,南宫家还没有动静,却听到了有人向这里走来的声音。 四个人瞬间身体僵硬!该不会是,发现了他们? 不应当,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就算是被人察觉,秦夜泊也不可能发现不了靠近的人。 就算他发现不了,姬冰尘也不可能发觉不了,怎么会有人直接冲到这儿? 姬冰尘伸手缓缓抓在了细刀上。 还没等几个人有所动作,只听一旁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其中一人看了看四周,道:“就藏在这儿吧,等到南宫家被攻破,咱们几个也好进去捞一笔。” 听到这些,姬冰尘松了一口气。 “大哥,咱兄弟几个,可是好几天没沾荤腥了,上次杀的那户人家,没想到还是个穷鬼。” “都别说了。”说完这句话,为首的男子吐了两口唾沫,道:“让他南宫家整天什么行侠仗义,你们说说看,这还给我们活路么?钱财不能抢,女人不能抢,我呸,今天就是他们的报应。” 秦夜泊面无表情,心中丝毫没有波澜,甚至想出去剁了这伙贼人。 而且杀过人,很好,动起手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一时间没有说话,秦夜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其他的三个人,似乎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想同的想法。 姬冰尘突然觉得,刚才那口气,还是不要松比较好。 确认过了几个人的想法——其实也仅仅就是眼神交流。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动身,那伙劫匪猝不及防,几乎瞬间都死在了几个人的刀下。 与此同时,远处的南宫府院,突然穿出来了厮杀的声音。 秦青岚觉得事不宜迟,立刻和姬冰尘动身,摸到了南宫的府院之下,方才数名护院早已经进了府去,两个人尾随而至。 沐清歌远远看着,问道:“为什么你怀疑是蛊?” “不确定,只是怀疑,所以还需要你来一探究竟。”秦夜泊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能说是出于直觉的怀疑。 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姬冰尘和秦青岚两个人。拖着一名护院到了草垛之后。 “的确是蛊。”沐清歌深处一根手指,死死摁住这个护院的额头。 手指下的颤抖沐清歌感受的真真切切,这个护院在不断颤抖,躺在地上,就像离开了水的鱼,两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眼睛睁得极大。 “是什么蛊,我也不太清楚。”沐清歌手指白皙,却是沾上了血,死死放在护院的额头上,思索了一下,道:“刀。” 秦夜泊顺手递过去了自己的短刀。 沐清歌接过去,在手中抛了两下反手握紧,立刻插到了他的额头上! 随后拔出,这个护院瞬间没了生息。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沐清歌会直接下了杀手,而沐清歌毫不在意地摸了一把脸,她的脸上还有刚刚短刀拔出来的时候,溅上的血珠。 “他没救了,蛊虫,早就占据了他的神智。”沐清歌的指尖上停着一只虫子。 秦青岚看着这个人,突然道:“这是死不瞑目么?” 这个护院,被沐清歌用短刀插进额头的一瞬间,双眼还是睁着的,几乎要撕裂眼眦。 秦夜泊看着这个护院的尸体,突然把短刀捅进这个人的眼眶,道:“现在瞑目了,不过,我们被查到的概率有多大?要马上处理……” 姬冰尘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过来,提起这具死尸体,然后冲向了南宫府门前,扔下死尸立刻返回。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姬冰尘无所谓地拍了拍手,道:“这种事情,一定要尽快,否则,迟则生变。” 秦夜泊没有说话,但是他觉得,姬冰尘似乎是很熟练的样子呢。 南宫的府宅厮杀之声不绝于耳,秦夜泊目光偷了过去,心头更加是百感交集。 张庚衍却是迟迟都没有现身的,来到这里的是苏瑾,调动的是禁军!这是用皇家势力,去对抗一个南宫氏! 秦夜泊是不认得这禁军是穿着的,毕竟这些人穿着与寻常百姓别无二般,也仅仅是有几个领头的人,身着铠甲。 “苏瑾……苏瑾……苏瑾在哪?”秦夜泊目光迅速环绕过四周,始终都没有看到苏瑾的影子。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是秦青岚的手。 “别急,这个关头他不现身,等到收尾的时候,也一定会出现的。” 姬冰尘听着厮杀的声音,以及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目光中没有掀起一点点的波澜,甚至包括刚才,杀了那几个贼匪的时候,姬冰尘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似乎这些事情,都是很难触动到他的情绪。 “哥哥,你和清歌,赶紧离开这里。”秦夜泊没有解释原因,秦青岚和姬曦是好友,而苏瑾带的人中,一定是有军中的人的,万一认出了秦青岚,那……姬曦怎么办?会不会落得一个祸乱大军的罪名? 至于沐清歌,堂堂鬼门门主,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即便是她不在意这些,但是还是要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好了。 沐清歌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其实秦青岚是没有见过沐清歌的,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沐清歌和秦夜泊之间的恩怨,后来再是如何,却是没有过问了,如今看着二人的关系,还是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情都是沉寂在回忆中的,即便是释怀了,也会在无数个黑夜中时不时地想起,那个时刻的绝望和不甘心,以及,一份难以置信的背叛。 秦青岚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绝不多问。 没想到是沐清歌先开了口,问道:“你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嗯,知道。”秦青岚方才还在想不要提起这些事情,谁知道下一秒是沐清歌先提起来的。 “罢了,这些事情和你都没有关系。”沐清歌是想说什么,最后又选择了闭嘴,当初的真相,她是真的很想找一个人问一问,究竟是不是这个样子的,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是”字,也是可以的。 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又实在是没有必要了,因为那些真相,秦夜泊是绝对不会欺骗他的,秦夜泊,是绝对不允许欺骗的。 所以秦夜泊所言,不会有假的。 只剩下了秦夜泊和姬冰尘两个人,他们在等苏瑾现身的时候,只要苏瑾现身,姬冰尘就会用这把弓,用三支羽箭夺了他的性命。 “等吧。”秦夜泊转过了身,没有再看向南宫的府门。 他终归还是有些不忍心的,这么多条人命,几乎是顷刻间就沦为了一个个飘荡在山野间的孤魂野鬼,是不是,之后的秦家,也会是这个命运? 秦家……希望秦潇晗已经在着手处理他交给秦潇晗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召集多少能人巧匠。 南宫漠手持一把银刀,脸上的表情十分肃杀,祁景安提醒过他的,果然是不错。 可偏偏他的戒心没有放在清君门上,而是放在了祁景安身上。不过……今夜来的人并非是清君门的人,莫不是,祁景安从中作梗? 随后南宫漠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如果是祁景安,那他没有必要再去提醒自己了。 凌家老祖宗口中的那个紫袍杀手却是没有出现,别说是紫袍杀手,就算是使用两把弯刀的人都没有,即便如此,南宫漠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南宫瑞转身砍断一个杀手的手臂,随后冲着南宫漠喊道:“你去看看你娘,务必保证她的安危!” “放心好了,已经派人前去了,司马辰过去了。”南宫漠刚刚说完,却发觉了情况不对。 就连在南宫家十年之久的护院都会公然背叛,那么他派过去的人…… “别!千万别!”南宫漠不敢恋战,立刻冲到了后院中。 这里原本是藏着许多丫鬟女眷,南宫漠到了后院的时候,却发觉那些丫鬟的尸体倒了一地,惨烈至极。 还有尖叫声不断响起,南宫漠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随后像是有什么在其中炸开,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南宫漠握紧了刀,大喊了一声:“司马辰,你在哪!” 司马辰脸上全是溅上去的鲜血,握着一把剑的那只手臂止不住的在颤抖。 “你娘没事。”司马辰重重喘息了几声,身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随后胡乱抹了一把脸,道:“杀了这些丫鬟的人,是那些护院。” 南宫漠紧咬着牙,眼底是说不出的怒意,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公然背叛南宫家,而且还是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南宫漠看着周围,立刻和司马辰前往后院中,他母亲的藏身之处。 南宫的宅院,后院中有一条密道,那些女眷正的躲在其中。 司马辰毫不犹豫,碰到任何一个护院的时候,都没有手下留情。 南宫漠真可谓是怒从心头起,直接将一人的肩膀用银刀穿过,钉在了墙壁上,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那护院眼神混沌,喉咙中似乎卡着一口血。 南宫漠直接抓住他的领子,一字一顿,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那护院没有说话,伸出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抓出了不少红色划痕。 “你……”南宫漠可谓是正在气头上,这么多人公然背叛南宫家,给他们带来如此的损失,他怎可不气? 当下挥刀,直接砍断那名护院的脖子,顿时间鲜血四溅,南宫漠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没有杀过人,直到今夜为止。 “这是什么……”南宫漠觉得遍体生寒,若是说叛变是因为这个东西,那又是什么时候,到了这些人是身上的? 他和司马辰立刻赶到了密道中,刚刚看到密道,两个人同时僵住,密道外面,已经被人砸开,而凌家老祖宗,凌姝的尸体就躺在面前,鲜血顺着额头,流得满脸都是。 而凌姝死前,也是睁着双眼的。 没有惊吓,剩下的,仅仅都是不甘心。 恐怕也仅仅只有凌姝知道,她不甘心凌家就如此覆灭,不甘心凌家就这样消失在了江湖上,不甘心,好不甘心。 但是现在,南宫漠没有时间去悲伤,司马辰当机立断,道:“我顺着密道去追,你去外面找。” 说罢,司马辰一路顺着密道走了下去,南宫漠则是立即转身,抓紧了银刀冲出的后院,后院的门早就被打开了,南宫漠去了马厩,随便牵了一匹马,顺着地上的痕迹追了过去。 凌萱身后还有两个在骑马相追的人。 秦夜泊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凌萱的身影了,“喔,这就是传说中的赶尽杀绝?”只不过赶尽杀绝的,并不是南宫家——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凌家。 看来凌萱是刚刚逃出了府,身后就立即有人追来了。 姬冰尘想都没有想,直接拉起了弓,一共只有三支羽箭,本来仅仅是想杀了苏瑾而已,而今看来,还是救人要紧的。 两支羽箭瞬间离弦而出,直接射穿了两个人的喉咙! 这两个人都穿着铠甲,即便是中箭,姬冰尘却不敢保证这两个人会是必死的,铠甲或许会救了这两个人的命,只有喉咙,才是最脆弱的,且没有任何的防护。。 “好险……”姬冰尘看了一眼栽落下来的两个人,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也是能够学得凌家百步穿杨的本事的,不然这两个人可真要逃脱了。” 转眼就对上了秦夜泊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道:“明明都淬了毒的,你慌什么?” 姬冰尘:“……”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凌萱勒住了马,然后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神色十分慌张,看样子也是累极。 “秦,秦哥哥,救救祖母,救救她吧!我怕……我怕……”凌萱拉住秦夜泊的依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没有亲眼看到凌家被屠杀,却是目睹了后院中,那些杂役婢女,还有女眷被杀的过程。 秦夜泊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怕了,你现在没事了,我身边很安全。” “秦哥哥,你能不能,帮一帮南宫家?”凌萱哭的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只有你自己出来了?”姬冰尘方才看到几个骑马而去的身影,却是不敢确定都是谁。 “不,不是。”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各取所需 “我,我的祖母,在断后。” 这话一出,秦夜泊便知道凌家老祖宗凌姝,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南宫漠呢?”姬冰尘看着凌萱,问道:“这种情况,他不会不顾你们的安危的吧?” 凌萱咬紧了嘴唇,道:“上次秦哥哥说的那个紫袍杀手没有出现,但是却有几个难以对付的点,我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历……” “难以对付?南宫瑞也不是对手么?”姬冰尘十分警觉,这里到的不仅仅是苏瑾,及其身边的人,还有张庚衍的清君门。莫不是清君门养精蓄锐培养起来的杀手,还是苏瑾培养的杀手? 凌萱摇摇头,道:“只怕是难以招架,秦哥哥,你能不能,帮帮南宫?” 小姑娘脸上都是眼泪,来不及擦的,凌家已经被迫,如今南宫家……她是绝对不想看到重蹈覆辙的。 秦夜泊没有说话,伸出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到什么时候?”凌萱如何不急?多等一分,南宫家便是多一分危险了。 “什么时候……”秦夜泊抬起手,轻轻指了一下苏瑾在的方向,道:“看清楚了么?那个人,桓熙郡王,苏瑾。等他一死,立马就可以动手。” 凌萱刚刚想问什么,秦夜泊指了指一旁的草垛,道:“你先躲好。” 秦夜泊盯着苏瑾,问道:“一只羽箭,有把握么?” 姬冰尘目测了一下距离,道:“可以。” 苏瑾骑在一匹白马的背上,牵着缰绳,冷冷看着南宫的府院中,身后的几个随从也是手握腰刀,看样子是担忧苏瑾的安危。 姬冰尘盯着苏瑾的动作,拉开了弓弦。 羽箭离弦而去,几乎是瞬间就贯穿了苏瑾的肩膀,几个随从大惊失色,可这种情况下也未敢言语,顺着羽箭的方向望了过来。 “可惜,偏了一点。”姬冰尘有些可惜,苏瑾身上没有铠甲,直接瞄准他的额头,必定当场身亡。 秦夜泊立刻按着姬冰尘的肩膀,躲在草垛之下,低声道:“苏瑾身边的人都不是傻子,用不了一时半刻就会摸到这里来的。”说着,看了一眼几个贼人的尸首,轻轻“啧”了一声,道:“可惜这些人都没有弓。” 姬冰尘看着凌家的这把弓,道:“凌家就剩下了一个凌萱,你说,这弓,还有还回去的必要么?” 秦夜泊刚刚想回答,却突然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外面苏瑾的人还在找他们两个,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几个人算了。 打定主意,秦夜泊反手抽出了短刀,不就是七八个人么?不成问题的。 那只羽箭的力道瞬间就可以贯穿苏瑾的肩膀,苏瑾在没有察觉之下,栽落马背。 马儿受惊,嘶鸣一声。 几个随从虽说是惊慌,可立刻也是调整了过来,立刻分出二人前去查看苏瑾的情况,肩膀上的羽箭是有剧毒的,等不到郎中前来,此人必定会一命呜呼了。 如此,秦夜泊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杀了那么多人,权当是为了那些人而赔罪吧。秦夜泊是看不得这种人的虚情假意,明明身在高位,却是随手一挥,便可带走许多人的性命。 等了片刻,几个人也没有寻到这草垛旁边。 姬冰尘看着秦夜泊,不仅是有些奇怪,苏瑾身边的人怎么会这般废物?都等了这般久还没有找到二人的藏身之处? 秦夜泊从他目光中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对他们喊一句‘来打我啊,你们的王爷是我杀的’,如何?” 姬冰尘深吸一口气,感觉和秦夜泊时间待得越久,越是能够明白祁景安是怎么忍过来的了呢。 就好像是,姬冰尘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变得心如止水,不泛起任何波澜。 自从遇到了秦夜泊,这个人直接拎着几块琉璃砖,给他扔了进去,再是不是扔进去几个石子。 秦夜泊站起来,偷偷向苏瑾的方向望了过去,苏瑾的随从中,还是有懂得医术的,几个人围着苏瑾,剩下的人警惕地看向四周。 “这只羽箭……有剧毒,只怕……”剩下的话他再也没有说下去,他知道他家王爷的这条命,算是难保了。 “查!是谁,到底是谁公然行刺皇帝亲封的王爷!” 撕心裂肺的喊声,秦夜泊听了不禁没有愧疚,甚至还有一点开心,“爷就敢。” 姬冰尘一巴掌拍上去,道:“明明是我干的。” 秦夜泊没有说话,您在骄傲什么呢? 凌萱面色惨白,她当然知道秦夜泊想要杀的人是谁,是桓熙郡王,那可是皇帝封的郡王,苏瑾,手握禁军的一个王爷。 “秦哥哥就不怕……”凌萱知道秦夜泊是杀过不少人的,可,刺杀者朝廷中的人,还是她第一次所见的。 “不怕,苏瑾这种人,早就该死了。”秦夜泊眸中竟然是十分平静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萱似乎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忧伤。最后他用谁也没有听到的声音,轻轻补充了一句:“苏彦也是。” 这两个人可谓是对江湖势力进行过不少的致命打击,甚至不惜血洗宗门,顾泽树敌颇多,又不肯想办法彻底除掉仇家的时候,秦夜泊就是有了一些猜测,顾泽树的敌,会不会是皇家的? 上党离长安,可不算是太远了。 这些都是一些莫须有的猜测,直到……前些日子,他没有让沈亦来长安,一是为了养伤,二是为了让他去和苏逸一同去查,究竟是谁对顾泽下了毒手的,苏逸的漫园,效率十分高,用了将近月余,便查到了一些端倪。 只是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罢了。 而对于秦夜泊来说,根本不需要证据,只要知道是谁做的,就已经足够了,等到沈亦见到苏瑾的时候,最后他偷偷告诉了秦夜泊,是桓熙郡王,苏瑾。 秦夜泊那个时候就已经动了杀心,可对于这个郡王,他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奈何天赐良机,苏瑾竟然和张庚衍到了这里,当真是给他了一个动手的机会。 他又怎么会放过?只怕再晚一些,他和苏瑾打了交到,苏瑾对他会有防备之心。 苏瑾身旁的人匆匆处理了伤口,立刻将苏瑾带回了住处,这可是剧毒,用不了两刻钟,就能够夺了苏瑾的命。 “如果你瞄准他的心脏,就不用等两刻钟,苏瑾才毙命了。”秦夜泊看着几个人带着还有一口气的苏瑾离去的背景,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我过去把他的头剁下来给你带回来,多干脆?”姬冰尘说着,抽出了细刀。 秦夜泊也不在意他说的这些话,毕竟苏瑾已经是必死无疑了,便回头对着姬冰尘一笑,道:“真的?” “真的。”刚刚说完,姬冰尘突然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呢。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南宫家看一看。”秦夜泊伸手,插进了草垛中,然后拽出来了泣魂枪。 “秦哥哥,你等等我。”凌萱正要起身去追。 姬冰尘一把拽住凌萱,道:“你回来,他不会让你去的。”然后想了想,道:“你的马借我一下,等我片刻,千万藏好。” 凌萱点点头,用秦夜泊的话来说是娇蛮任性了些,可不是不懂事理的人。 秦夜泊是丝毫不慌,南宫家的事情他是猜出来了七七八八,有人用了蛊,早就控制了南宫家的护院,未必仅仅是护院,既然姜穆不在这里,那些人据凌萱所说,是难以对付,也仅仅是难以对付。 还没有到南宫府院的门前,秦夜泊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然回过了头。 身后站着的人,是张庚衍。 秦夜泊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泣魂枪。 张庚衍脸上带着笑容,道:“你不好奇,苏瑾是在等谁么?” 秦夜泊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有一种被算计道的感觉,下意识问道:“在等你,对么?” “是在等我。”这个时候离南宫的府院已经很近了,厮杀之声听的十分清晰,而张庚衍丝毫不在意这些声音,道:“不然你以为,你会有机会杀了苏瑾?” 秦夜泊终于只要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了,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让苏瑾在那个路口等着,给了秦夜泊机会。 实在是,太顺利了。 “你,利用我?”秦夜泊是想杀了他没错,可如今这种情况,他也是浑身都不舒服。 “给取所需罢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皇帝已经到了长安,准备撸了苏瑾的名号了,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为国君分忧呢?”张庚衍早就知道,苏彦一定会到他的府上的,事关帝江盛会,而且,张庚衍叛国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秦夜泊早就想一刀捅死这个人了,可偏偏……偏偏这个人还是长生蛊!杀不得。 “你的杀意太明显了,记得收敛一下。”张庚衍丝毫不介意秦夜泊对他的杀意,道:“里面都是苏瑾带过来的禁军,让他们退兵,得找到苏瑾。”他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道:“随便活的死的,都行。”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五章 “苏瑾,已经算一个死人了。”秦夜泊看着张庚衍,突然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为什么他仅仅是一句玩笑话,而姬冰尘却是极其认真的点点头,丝毫没有玩笑之意。 或许连姬冰尘都没有听出,秦夜泊口中的玩笑之意。 张庚衍微微一笑,让人有些莫测高深,道:“既然明白,那我也不用多说了。” 秦夜泊看着张庚衍,突然偏头一笑,道:“不去看看,你的杰作么?” 张庚衍摇头,道:“不必了,长安还有事情等我处理。”他的语调轻松,像是与老朋友告别。 “你……苏醉将军?”这个人的容貌变了许多,但是那用的这把细刀,却是不会认错的,这把细刀,不仅是苏铭人的,苏瑾一样认得。 苏瑾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姬冰尘,那一瞬间的感觉,仅仅剩下了绝望。 他了解那个苏醉将军,像他这样的人,苏醉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如果不出意外,那只羽箭,就是他的杰作了。 姬冰尘有挡在他们面前,问道:“是自己把人交出来,再选择自尽,还是让我把你们都杀了,再带走这个人?” “不可能。”随从都拔出了腰刀,指着姬冰尘。 姬冰尘“嗤”一声笑了出来,明显地透露出来了不屑,道:“我改主意了,一个人带回去实在是太麻烦了。” 随从虽说看着姬冰尘,心中还是有些惧怕,可毕竟事关身家性命,也是后退不得的。 这种压力,就是面对死亡的压力,明知道此人一定会杀了所有人,却也是无路可逃。 随从中站出来一个人,也算得上气宇非凡,道:“你想要什么?”这个人也是十分聪明的,眼睛稍微一转,便道:“是要我们退兵么?可以,但是郡王的性命耽搁不起了。” 姬冰尘点了点头,道:“好,先让我看看郡王的情况。” 那随从却是并未让开,道:“还请苏将军,不要拦路。” 姬冰尘是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苏瑾面前,而其余的人,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的。 苏瑾坐在地上,呼吸极其微弱,还是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姬冰尘。 姬冰尘蹲在他的面前,道:“你知道么,你是苏逸的兄长,是他的二哥,我苏醉的姓,是苏逸的苏,所以,你也算我的兄长了。” 苏瑾闻言,头脑中已经一片混沌,听不清楚姬冰尘在说什么了。 姬冰尘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左手,轻轻盖在了他的额头上,道:“放心吧,马上就没事了。” 未等所有人反应,姬冰尘右手反握着细刀,瞬间割断了他的喉咙!这把细刀极其锋利,姬冰尘连割了三刀,苏瑾人头落地! 剩下的随从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而下一刻,所有人几乎同时暴起,攻向了姬冰尘。 “唉。”姬冰尘缓缓站起身,也并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凌萱看着姬冰尘骑马回来,道:“好快的速度,你去做什么了?” 姬冰尘手中抓着一个包袱,说是包袱,也仅仅是从几个随从的衣衫上撕下来的布片。 还在往下滴着鲜血,凌萱也十分知趣地闭上了嘴。 “去拿可以解围的东西了。”姬冰尘半垂眼眸,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衫上蹭的都是血迹。 秦夜泊在南宫的府院中,看着这些人的厮杀,平常护院,还是司马辰手下的人,这些人的性命他都已经顾不得了,他要找到的,是南宫瑞。 那些杀手动起手来也是干脆利落得很,有不敌的对手,便是群拥而上。 秦夜泊毫不犹豫地拧断了自己身旁一个人的脖子,一边走向了后院。 后院惨相,秦夜泊还是有些心惊的,不过也算是见过了凌家的景象,此番景象,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没有太过于受到惊吓。 “凌姝……”秦夜泊一眼看到了堂前半倚在墙壁上的尸首,双目圆睁。 凌家老祖宗,最终还是死在了这个阴谋中。 到底是,为什么,就仅仅是因为所为的护国宝藏么?秦夜泊已经想通了这些事情,但是真正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之后,只觉得有些荒谬。 南宫家的人没有反抗能力都已经被抹了脖子,动手动的十分干脆。 稍微有些反抗能力的,身上早就是布满了伤痕,显然是战死的。 再次见到凌姝,秦夜泊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似乎前几日还与他交谈的人,转眼间就已经成了冰冷的尸身。 姬冰尘骑着马回来了,直接将一个包袱丢在了院子中。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 那个包袱姬冰尘并没有系上一个结,落地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苏瑾的人头。 姬冰尘刚才追上去,是亲手夺了桓熙郡王的项上人头。 并不是因为秦夜泊的一句话,而是,他也明白,只有能够镇住其他人的东西,这些人才会停手的。 什么东西才能够镇住这些人呢?那就是苏瑾了,再干脆一点,苏瑾的人头也可以。 院内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忌惮这个满身是血的人。 “你可知这是谁的人头!” 姬冰尘有些慵懒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转过头,目光放到了前面,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要么死,要么滚。” 说罢,姬冰尘轻轻拔出了细刀。 “噌”的一声,这个声音很轻,但是却异常得明显。 秦夜泊听得前面没有了动静,当下便匆匆赶了过去。这个场面混乱之极,谁能顾得上谁? 姬冰尘目视前方,细刀出鞘了半寸,然后对上了秦夜泊的目光。 “你干什么呢?”秦夜泊也不在意身旁早就停了手的护院和那些禁军。 凌萱跟在姬冰尘身后,听得后院隐隐的打斗之声,立刻冲了过去。 秦夜泊立马回过头,喊道:“回来!”伸出手刚刚抓住凌萱的衣袖,却又立马被挣脱开了。 这个时候南宫家的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包括南宫瑞,南宫漠,以及那些司马辰手下的人,都是追赶那些女眷了。 姬冰尘看着后院的方向,觉得心烦意乱。 随后后院传来了一声尖叫声,秦夜泊几乎是翻了一个白眼,又叫了姬冰尘。 姬冰尘一刀挑起那颗人头,到了后院。 苏瑾手下的禁军,还留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南宫家,还在府中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是不见南宫瑞等人。 后院的门是开着的,马厩中的马几乎都已经空了。 “追么?凌萱不是说,都是四下分开了?”姬冰尘直接挪出来了一个地方,坐了下去。 “等他们回来,便知分晓。”秦夜泊打了个哈欠,道:“我睡一会。” 姬冰尘看着府中的其他杀手,看来那些难以对付的人都不在这里,他倒是不再束着手脚。 府中的杀手,他真是一个都没有留下,然后看着后院中的那颗被他亲手割下来的人头,上面的血污沾了泥土,早就已经看不清苏瑾的容貌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管凌萱在做什么。 小姑娘倚在凌姝的身旁,眼泪早就哭干了,她没有见到他父母的最后一面,没想到今日夜里…… “祖母,都怪凌萱,凌萱学艺不精,如果我,如果我的一身本事,真的如南宫那般,如果……”凌萱无声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天光未明,刚刚到了寅时,远处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秦夜泊立刻清醒了过来,姬冰尘也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看着凌萱,依旧是倚在了凌姝身上,周围再发生什么,都已经不在意了。 即便是在这后院中,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最先回来的是南宫漠,看到这番场景,四下寻找了一番,看到了秦夜泊和姬冰尘,也没有心思去问了。 “凌萱,我回来了。” 凌萱抬起头,立刻扑进他的怀中。 秦夜泊轻轻咳嗽了两声,问道:“你爹呢?” 南宫漠身子僵了一下,道:“他的情况很差……有些不像他自己。”秦夜泊身边的那个祁景安,不止一次提醒过他的,可他,接到了凌萱的传书才赶了回来,如果他,早一点信了祁景安的话。 随后回来的,是南宫氏其他的人,秦夜泊都不认得,却一眼看到了双目紧闭的南宫瑞。 “这……罢了。”其他人显然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可南宫漠没有动手的意思,其他人也干脆不再问了。 今晚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那些忠心于南宫氏的护院,公然反水? 秦夜泊看着南宫瑞,然后又问道:“他怎么了?” 那几个人有些不敢言语。 南宫漠轻轻拍了拍凌萱的后背,道:“我爹,将南宫氏的那一部分秘密,交给了杀手中领头的人。” 怪不得南宫漠说,南宫瑞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自己交出去的?” 南宫漠声音很轻,道:“正是。” “你,没有组织?” 司马辰喘了口气,连夜疲惫,这才稍稍有些缓和,道:“阻止了,差点被南宫先生掐死。” “啊,这样。”秦夜泊轻轻抿着嘴唇,他已经明白,张庚衍是怎么拿走了南宫家秘密的了,秦家……希望秦潇晗的动作,能够快一些。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南宫漠突然转过了头,问道:“二位要留下来喝杯茶么?” 秦夜泊看了看周围,这后院,简直就是地狱修罗场,然后道:“我觉得你还挺有兴致的,不过……” “不过,可以让我看看南宫先生么?” 几个人立刻警觉起来,不约而同看向了南宫漠。 南宫漠点了点头,道:“秦教主请便吧。” 秦夜泊一手压在他的额头上,短刀割破了他的手指,然后蹭上了他衣袖上沾着的血迹。 这是沐清歌抹在他的袖子上的,告诉他或许会用得到。 到底还是帝王蛊具有绝对的压制性,南宫漠从手指开始,一条条纹路顺着他的手指,然后渐渐布满整个手掌,最后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最后停在他的肩膀的位置。 秦夜泊伸手轻轻压了一下,问道:“信我的话,我可就动手了。” 南宫漠凑了过来,看着南宫瑞这般,心中着实一惊,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 “你,有把握么?”南宫漠终归还是有些担忧的。 秦夜泊摇摇头,道:“有把握的都是鬼门的人,那你,可以去问鬼门的人。不过……”秦夜泊顿了顿,道:“我估计,南宫瑞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今日夜里,在草垛躲藏的时候,沐清歌就曾提醒过了秦夜泊,中了这个蛊的人,未必只有护院,如果用蛊如此轻易,那么直接下在南宫瑞身上,岂不是万事大吉? 可事实是,并没有。 南宫瑞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而这种蛊,真正施于人的时候,条件又极其严苛,很难直接控制了南宫瑞。 但是,南宫家的秘密,只有南宫瑞知道其下落,所以,就算控制了南宫瑞,也极有可能是今晚才动手的。 沐清歌在秦夜泊的袖子上抹上了自己的两滴血,道:“接下来的话,你要记好了,一定,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才能将那蛊,彻底剥离。” 秦夜泊听着沐清歌所说的方式,默默牢记。 而现在,他的手按在了南宫瑞的肩膀上,手中抛着短刀。 “你动手吧。”南宫漠似乎是被抽空了力气,因为南宫瑞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秦夜泊貌不犹豫,一刀捅了下去! 片刻后,秦夜泊扯出一条黑色的蛊虫,缠在他的手指上。 等等,沐清歌只是告诉他怎么取出,没有告诉他如何处理。 秦夜泊看着他手指上细长的蛊虫,有些不知所措,干脆扔进了一旁的石灯中。 一股极轻的黑烟冒起,随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尘尘,走了。” 有些意外,姬冰尘少有的对“尘尘”这个称呼,没有任何表示。 其余的人立刻过来给南宫瑞包扎了伤口,刚才南宫家的人,死在南宫瑞手上的人并不少,只是不知道南宫瑞醒来之后,是不是还会记得那些事情。 “秦教主。”南宫漠有些歉意笑了笑,道:“今日之事,还是多谢。” 说罢,扭头看了一眼凌萱。 南宫家的秘密,到底还是没有守住,秦夜泊此行的目的,也只能就此罢手。 至少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杀了苏瑾。 南宫漠的母亲,终究还是遭了毒手了,并不是歹人的毒手,而是…… 本来凌家老祖宗凌姝在断后,拦住了几个杀手,而后南宫漠的母亲和凌萱等人骑马而逃,可奈何杀手紧随而至,几个人便分开了行踪。 而南宫漠的母亲轻轻回了回头,看到追赶的人,竟然是南宫瑞。 南宫家的夫人,名叫庄怜月。 庄怜月见是南宫瑞,心中自然是一喜,随后又是十分担忧,如果南宫瑞来救了她,那么其他人怎么办? “老爷,快,快去救其他人啊老爷。”庄怜月声音十分急促,方才逃命一般,她的确是有些慌乱了。 南宫瑞却是纹丝不动,目光直视看向了她。 不,不对,南宫瑞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方向,庄怜月向身后望过去。 张庚衍看着南宫瑞,轻轻笑了笑,道:“这是你的夫人么?看上去可真是温婉大气,只是,不适合奔波逃命。” 南宫瑞依旧没有说话,轻轻夹了一下马腹,走到了张庚衍的面前,将手中提着的包袱,恭恭敬敬递给了张庚衍。 庄怜月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出于一种直觉,他敢肯定,这是对于整个南宫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老爷,不可啊!”庄怜月立刻驱马上前,伸出手轻轻拽着南宫瑞的衣袖。 庄怜月本就是大家的小姐,这么多年嫁入了南宫家,也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可是舞文弄墨的手,就连女子最基本的女红,她几乎都是不用做的。 南宫瑞的动作依旧是没有停顿,仿佛是没有听到庄怜月的话,一把甩开了庄怜月的手。 张庚衍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看,道:“千真万确?” 他想要的,自然是南宫家的秘密了,就算是他把南宫的府邸翻过来都未必找得到,反而不如等着南宫瑞亲自过来将这些东西送给他,岂不是更加容易得手? 南宫瑞木然点了点头,仿佛是没有自己的思想。 庄怜月看得心惊胆战,方才,张庚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适合奔波? 南宫瑞似乎是见张庚衍十分满意,也不由问出了一句,而这句话,让庄怜月如坠深渊。 他问张庚衍的是:“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老爷!”庄怜月几乎立刻是想骑着马离开这里,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都已经围上来了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张庚衍面无表情看着庄怜月,道:“如果我对你有兴趣,或许就不会杀了你们了,可惜了,我已经发现了让我十分感兴趣的人了。” 你们? 庄怜月这个时候已经是插翅难逃,而南宫瑞,已经下了马,直直向庄怜月走了过去。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面前的庄怜月,对于这个状态的南宫瑞来说,仿佛不是他的夫人,都是刀板上的一块肉。 一把将她拽下马来,庄怜月立刻是跌坐在了土地上,眼泪止不住往下,声音都是带了一丝的哀求。“老爷,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么了?老爷,他可是灭了凌家的罪魁祸首啊老爷。”庄怜月声泪俱下,指着张庚衍的手都是止不住地颤抖。 南宫瑞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静静放在唇前:“嘘。” 庄怜月的瞳孔中,都是南宫瑞的影子,以及——在月光下映得反光的那把刀。 南宫漠几乎是快马追赶而来,刚才他和司马辰已经是分头行动了。 张庚衍轻飘飘看了一眼南宫漠,道:“拦住他。” 在庄怜月的凄厉的惨叫声中,南宫漠几乎是失去了理智。 张庚衍毫不迟疑,翻身而起,直接用膝盖顶在了他的膝盖上,随后用手肘扼住了他的喉咙。 银刀无声落地,南宫漠想要说什么,却是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庄怜月深伸出淋淋的手握紧了南宫瑞的刀,“南宫漠,我儿,你,你快走!走啊!”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几句话,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南宫瑞充耳不闻,一刀一刀砍了下去。 没用多久,庄怜月彻底躺在了血泊中,没有了声息。 南宫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蹭了蹭庄怜月白净如明月一般的脸,如今却是沾满了血污。 张庚衍这个时候放开了南宫漠,道:“你知道么,你和秦夜泊的差距,在哪里?” 南宫漠无声抬起头,很难形容他现在的表情,绝望,仇怨,以及不甘心。 “什么意——”这句话还没说完,南宫瑞的身子直直地栽了下去,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他的手,压在了庄怜月的手上。 “没有什么意思,方才你反抗,我未必能够压得住你,秦夜泊的有趣之处在于,任何时候他都会对我亮出獠牙。”张庚衍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看着南宫漠,然后上了自己的马。 “方才你只要动动手,我可就一命呜呼了,可是你没有动手。”张庚衍有些轻松,继续道:“你已经怀疑了他两次,你猜一猜,到底谁才能救得了南宫瑞?” 这两句话是毫无联系的,而南宫漠却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一起,秦夜泊,他,或许是能够救他爹的…… 所以,南宫漠就算是心中还有顾虑,却还是让秦夜泊动手了。 恍惚间,看到秦夜泊要离开的背影,突然道:“秦教主,留步。” 南宫漠快步走了过来,道:“秦教主,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秦夜泊轻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姬冰尘,轻轻点了下头。姬冰尘不屑地“嘁”了一声,看来南宫今日才算是开了窍,这也是秦夜泊始终都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南宫漠如此怀疑秦夜泊? 两个人就在南宫的府院中,早周围早剩下的早就都是死人了。 “秦教主,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南宫漠郑重其事说出了这句话,眼睛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光。 “不必了。”秦夜泊站直了身子,偶有晨风吹过,轻轻吹动了他的衣袖,倒是有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 南宫漠却是问道:“若是你的母亲,这般惨死,你想不想复仇?”方才,南宫漠将他看到,庄怜月是如何惨死在刀下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庄怜月凄惨的哭喊声声带血,敲击在南宫漠的心头。 “你,还是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秦夜泊看着南宫漠,目光都没有离开南宫漠。 “什么?” “我的母亲,是临枫山庄的庄主,赵懿的亲姐姐,张庚衍算计了秦家十八年,母亲,也是死在他们的手中的。”秦夜泊目光很平静,这些事情,他见到赵绾珺的墓碑时,差点失控,秦潇晗的哭过了。 他不能,绝对不能,只有母亲血仇得报的时候,方可落泪。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一刀捅死张庚衍。”秦夜泊毫不留情,看着南宫漠。 南宫漠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问道:“秦教主,张庚衍,到底是什么人,他说,对你感兴趣,是因为什么?秦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想知道真相。” “好。”南宫漠郑重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他也想弄明白了。 “张庚衍,算计了秦家十八年,私通大凉的罪名,将慕容氏灭门的罪名,再加上算计了无数的商贾之家的罪名,都是他,亲手一件件扣在秦家的名上的。”秦夜泊的语气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怀疑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相。 关于秦家一切的事情,秦夜泊都是说了一个大概,再详细的东西,南宫漠就算是知道了,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南宫漠第一反应,还是有些怀疑的,但是……他为什么会怀疑秦夜泊,不正是因为张庚衍么?如今张庚衍的真面目,已经彻底暴露了。是因为先入为主么? 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南宫漠手心中还是捏了一把汗,先入为主的这个桎梏,实在是,太可怕了。 或许大多数人都是对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因为日后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而事实却是,秦夜泊和他的纠葛实在是太多了。 秦夜泊说的话,南宫漠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却是突然发现,他对这个所为的江湖,竟然是一无所知的。 什么雁门,什么皇家事,什么清君门和漫园的来历,什么大凉,什么紫袍杀手。 他统统都没有接触过。 而秦夜泊卷在这些事情中,有多久了? 南宫漠竟然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固执己见。 至于张庚衍是长生蛊的事情,秦夜泊,最终都没有说出口,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想必,这个南宫漠,已经是恨透了这个所为的蛊术了吧? “那是,流传于大凉的蛊术。”秦夜泊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仔细想了想沐清歌告诉他的,关于蛊术的一些事情,继续道:“这蛊,时间越久,人也就彻底没有救了——那些护院,早就没有救了。” 南宫漠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闪过无数的年头。 “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秦夜泊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什么?”南宫漠在头脑中迅速做了几个猜测。 比如,南宫家的秘密是什么,比如,南宫家结识了那么多人,就没有精通蛊术的么?比如,南宫家,没有察觉到张庚衍的一些端倪么? “你为什么如此信任张庚衍?”秦夜泊并非天生冷血,可他所认识的朋友,真的很难全心全意去相信,也想不通,为什么南宫漠会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正如张庚衍所说,他是压不住南宫漠的。 就算是时绍星,突然告诉他,他就是大凉的细作,秦夜泊也是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的。 欺骗这种东西,太恶心了,他是重情没有错,可是重情,绝对不是让别人肆意博取他信任的筹码。 无论是祁景安,还是沈亦,亦或是姬冰尘,都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话又说回来,秦夜泊,受到姬冰尘的影响很大很大,或许是祁景安表现太过于温润儒雅,而他锋芒毕露的时候,与平时的他相差太大,才没有影响秦夜泊那么多。 所以,秦夜泊是极其容易受到姬冰尘这类,游走在生死间,刀头舔血而又全身而退的人的影响的。 “信任他……”南宫漠苦笑了一声,道:“因为父亲对他十分信任,因此,我也从未怀疑过他……” 南宫瑞信任他?这就说得通了,秦夜泊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南宫瑞能够被下了蛊术。毕竟今夜袭击南宫家的是桓熙郡王,苏瑾,而不是他张庚衍。 今夜,张庚衍一定见过南宫瑞了,不过这些事情还是要等南宫瑞行了之后才能够得以证实的。 秦夜泊轻轻点了点头,这些答案,突然之间都不重要了,而秦夜泊,也仅仅是想问一个缘由罢了。 就好像是知道了结局,却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样一般。 “所以,秦教主,合作的事情,你?”南宫漠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怎么甘心?他的母亲在他的面前,被他的父亲一刀一刀砍死,而他明明有能力反抗的,却是僵在了原地,没有动手。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忘记反抗,是不是,他的母亲,就不是这等结局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秦夜泊摇头,道:“还是罢了,你不知道,我到底都牵扯到了什么事情,有些事情,我自己,还没有搞清楚,又怎么谈合作?南宫,到此为止吧,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弄清所有事情,我一定,会告诉你来龙去脉。” 南宫漠也不好坚持。 二人都回了后院中。 “尘尘,该走了。”秦夜泊走进来,就停在和南宫家其他人还有很远的距离的地方,望向了姬冰尘。 姬冰尘一个人坐在回廊上,南宫家的人无一敢靠近。听到秦夜泊喊他,脸色倒也没变,道:“来了。” 突然就习惯了尘尘这个称呼了呢。 两个人走在路上一言不发,天光已明了,姬冰尘看了一眼天,转过头看着秦夜泊,突然笑了一下。 秦夜泊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了看天,瞬间就明白了姬冰尘的想法。 这时,听姬冰尘轻声道:“去早市吃个烧饼再喝完茶?” 秦夜泊伸出手摸了摸怀中,还是有几个铜板的,点了点头,算是达成了共识。 两个人不仅要了茶和烧饼,甚至还要了两晚皮薄馅大的馄饨,咬一口都是浓汤四溅,白面烧饼刚刚出锅,冒着热气,在这四月初的天儿,早晨吃上一口是十分惬意的事。 最后算是吃饱喝足,又要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用油纸包了,带回了住处。 刚刚放下这几个包子,秦夜泊立马挨了过去。 “你在想什么?”秦夜泊的脸几乎都要碰到了姬冰尘的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凑得极近。 姬冰尘坐在他的身旁,道:“你知道么?苏瑾这个人,原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原来,我和苏瑾,还算得上是朋友,他是苏逸的二哥,我也叫他一声兄长。” 姬冰尘自顾自的说着,突然闭上了嘴,是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开始离心的呢?他也不知道,很久之前,苏逸的皇兄皇弟,都是到过边关历练的,而苏醉将军,少年之时,就已经几乎是在雁门没有敌手的人。 那些事情…… 还是尘封在记忆中吧,回忆,应该死在最好的时候,不是么? 所以,姬冰尘送了苏瑾最后一程。 “所以,你在想什么?”秦夜泊看着姬冰尘,目光十分认真。 “我?”姬冰尘难得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你剁了苏瑾的头的时候,在想什么?”秦夜泊当然记得,苏瑾脖子上的刀口十分整齐,而且干脆,虽说不是一刀剁下来的,可也是下手很利落的。 姬冰尘很认真想了一下,答道:“我觉得剁了他的头,还是斧头好用一些的,我足足看了三刀,才给他剁下来。” 那个时候想的当然不是这个了,姬冰尘再怎么是杀手,面对这幅曾经认识的皮囊,要自己的下手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惆怅的。 是的,仅仅是惆怅,没有任何的悲伤,亦或是难过。 苏瑾……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曾经对苏逸,还是不错的,比如打猎打到了野鹿,都会偷偷分给了苏逸。 可两个人的交集,终归都是埋葬在了漠漠黄沙中,那些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就在浩浩的场合中,湮灭了,一点都不剩。 秦夜泊看着他的细刀,突然伸出手要去拔他的刀。 姬冰尘坐在原地没有动,任由他把那细刀拔走。 “要不赶明儿我让总坛给你把斧头,这细刀就给我使一下?” “我觉得不太行。”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秦夜泊轻轻拭了一下刀刃,几乎是立刻刮下了一层皮。 姬冰尘看着他,问道:“这可是你差人打造给我的,怎么这般好奇?” “你也知道是我让别人打造的?所以我不该好奇么?又不是我亲手打造的。”秦夜泊看着姬冰尘,目光十分的理所当然。 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几个包子还是温着的,姬冰尘又去煮了一点粥。秦夜泊看着忙前忙后的姬冰尘,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姬冰尘有些骄傲的笑了一下,道:“没办法,以前还要照顾若若的,久而久之就会了。”姬冰尘没有说的是,是姬冰若在用商量的语气,让姬冰尘做这些的。 若是他不做,姬冰若可能不会放下手里的菜刀,姬冰尘想了一下,这些就没有必要说了。 秦青岚已经出门转了一圈回来了, 一回来就看到这两个人挤在院子中,前面还放着一口小砂锅。 他们的住处并非是客栈,而是一处院落,十分简陋,可也是自在的多。 沐清歌第一次到这个院落,也没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 淮安不比金陵,的确是没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游玩。 “夜泊,过来,我有话和你说。”秦青岚喊了一声秦夜泊。 “哥哥?来了。”秦夜泊没有犹豫,直接跟着秦青岚到了房间中。 秦青岚先是倒了杯水,方才他正是去了一趟南宫家的,南宫漠,是认得秦青岚的。 南宫漠遥遥看到秦青岚的时候,便道:“秦兄。” 秦青岚在江南待过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也曾经拜访过南宫家,因此和南宫家还是有些熟悉的。 两个人也仅仅是打了一个招呼,没有再有其他的交流了,而秦青岚,是想看看,南宫家成了什么样子的。 最终还是没有跨入府门,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何必自扰之? “说说看,昨夜的事情,南宫漠都和你说什么了?”秦青岚是开门见山,也没有问其他的事情,他虽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敢确定,南宫漠肯定和秦夜泊说了一些事情,如果不出他所料,他一定说过合作之类的事情。 因为没有人不想报仇,何况还是让南宫家损失惨重的人,换成他,他也是想报仇的。 莫说是损失惨重,就算是送走赵绾珺最后一程的秦潇晗,秦青岚也是想过直接剁了他。 而现实就是,他打不过秦潇晗的,他天生薄情,对于秦潇晗,是下得去手的,唯有理智,始终都未让他下手。 秦夜泊的语速极快,将昨夜的事情都大致给他讲了一遍,甚至,包括了庄怜月是如何惨死的。 “哥哥以为,我该如何做?”秦夜泊难得会主动听他的话,向来都是,任凭秦青岚怎么说,他都不会去听的。 所以他才能站到了姬曦身旁,帮他筹划一些事情,而他在姬曦身旁的身份,也不过是随从罢了,可以随时都被换掉的那种。 “南宫漠,是个值得交的人,既然张庚衍已经彻底露出了那张真面目,你或许可以,试着,去好好地,和他谈一下。”秦青岚是听过这个人的评价的,就算的姬曦,也有几分赞叹。 这个人,最能够吸引别人的地方,就在于他这义薄云天的性格,和李谢颇有相似之处。 李谢是龙刀门的门主,和他结交也算是快事一桩,而和南宫漠结交,也是一样的。 “谈什么?合作么?”秦夜泊语气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阴阳怪气的。 秦青岚差点就笑出了声,道:“多大的人了,还在赌气。你赌什么气?损失的又不是秦家,是南宫家,又没有人怪你袖手旁观。” “我没袖手旁观。”秦夜泊小声地反驳了一句。 “好,就算是没袖手旁观,其实,你也是想让张庚衍彻底暴露在南宫漠面前的吧?我早就想了对策,只要你肯问我,只要……”秦青岚一顿,继续道:“罢了,都过去了,没有你的责任的。” 秦青岚是处于私心的,不希望秦夜泊真的干涉这些事情,在南宫家彻底认清张庚衍之前,最起码是很难信任秦夜泊的话的。 他也确确实实想了对策,姬曦的话,让他是有些不安。 如今秦夜泊手握大权,就连苏逸和时绍星都会听秦夜泊的话,至少在染灵中,是没有人可以限制住秦夜泊的,这也是有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权利会让人上瘾,让人肆意妄为,让人被自己黑暗的一面慢慢吞噬掉,直到一点不剩。 所以,姬曦也仅仅是个军师,没有调兵遣将的权利。 秦青岚沉默了一下,头脑中想到的是姬曦说得那些话:“夜泊很早就在厮杀的环境中了,我最怕的就是他会淡漠性命,一旦养成了这种性格,真的,很难再掰正,何况他如今还是手握重权。” “是我的错。”秦夜泊看向秦青岚的眸光,是有些灰暗的,道:“哥哥说得对,我就是在赌气,我气南宫漠为什么不信景安,所以我才让凌萱给南宫漠传了信——我知道南宫家的护院是被下了蛊术,如果我能猜到,有人给南宫瑞下了蛊,庄怜月是不是就不必惨死了?” 不知为何,秦青岚心中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 幸好,夜泊,还没有到了淡漠旁人性命的时候。 “所以,你或许可以和南宫漠好好地谈一谈。”秦青岚还是坚持这件事情。 秦夜泊点了点头,道:“再等两日,或许还可以见一见南宫瑞。” “分寸,你自己掌握,我得去甘凉了。”秦青岚要去找姬曦了。 “嗯。”秦夜泊安静地回应了一声,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启程?我让人送送哥哥?” 秦青岚也没有再犹豫,转身去收拾随身的衣物了。 “唉。”秦夜泊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他都不是非常在意,这么长时间了,他始终都在避免意气用事,最怕的就是自己去和所有人来赌气。 因为他知道,事情都是关系重大的,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 “是我的错。”秦夜泊许久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吐出来了这四个字,却是没有人听到了。 如果他,早点插手这些事情,那么庄怜月,是不是就不会惨死在张庚衍的手下了? 失去至亲的痛,他是体会过的。 秦青岚算是是雷厉风行,不过秦夜泊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让姬冰尘与他走了一路,姬冰尘爽快答应了下来。 当日上午,便送走了二人。 “清歌,不回去么?”秦夜泊收拾着东西,头也没抬。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无聊么?”沐清歌站在门口,看向了秦夜泊是背影。 秦夜泊的动作没有停,道:“我担心你离开太久,莹柯那个小丫头下次就要拿刀砍我了。” 沐清歌哼了一声,道:“你才不是因为这个。” “的确不是,但是清歌在这里,我担心张庚衍察觉到,然后会去对付鬼门。”秦夜泊想起张庚衍见到沐清歌时候的,那一瞬间的惧怕,快到秦夜泊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错觉。 “罢了,这两日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你事情结束,随你一同去长安。” 秦夜泊点了点头,道:“好。” 两日的功夫不过是眨眼而过,秦夜泊率先到了南宫的府邸之前,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不到片刻,南宫漠便出了府,还牵着两匹马,道:“司马辰也约了我,不如同去?” 秦夜泊笑了笑,道:“这是已经给我备好马了?” 南宫漠不置可否。 两个骑着马,南宫漠在前,秦夜泊在后,并未待任何的随从。 两个人到了一处凉亭,看样子附近是人烟稀少的,南宫漠接过马的缰绳,在木桩上拴好,便入了亭子中。 一个杂役已经温了酒,在他耳旁低声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坐,本来还想如何去找你,没想到先是你来找我了。”南宫漠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算是欣喜的,但是秦夜泊却感到了一股非常淡的哀伤。 南宫漠突然低声笑了笑,随后是一脸释然的表情,道:“幸亏,我妹妹,不在这里,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这个真相。” 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妹妹,告诉她,母亲是被父亲一刀刀砍死的? “那就不必说了。”秦夜泊看着他。 南宫漠本以为是句玩笑话,抬眼却对上了秦夜泊异常认真的眸子。 “罢了,先不说这些事情,正好今日你我一聚,我给你说一下清君门的事情,可能你不太清楚张庚衍手下的势力,也就是清君门,我曾经去过清君门,张庚衍的手下,有一个杀手团,一共十七人。”南宫漠对此了解的也并不是太多,再具体的,他也是不太清楚了。 那十七个杀手,他却是曾经见过,但是时间太久,他已经是记不太清了。 ------------ 第三卷 长安重剑天下闻,落花逢君江南别 第一百五十八章 落花逢君江南别 “十七个?”秦夜泊瞬间皱起了眉,几乎是下意识追问道:“身手如何?” 南宫漠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见到他们出过手,这十七个人中,还有一个人,年纪也仅仅是七八岁的样子,但是张庚衍,对他却是十分恭敬。” 七八岁么?秦夜泊心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年龄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 是,养蛊人么?七八岁的人怎么可能会进入杀手团? “夜泊?在想什么?”南宫漠见他有些愣神,便是轻轻叫了他一声。 “没什么,我在想,会不会是养蛊人。”秦夜泊揉了一把脸,继续道:“张庚衍,根本就不是人。” 南宫漠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问道:“不是人?”此话怎讲?南宫漠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是因为蛊么?” 秦夜泊也没有打算再瞒着他了,道:“张庚衍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我想,你也不会和他为伍的。” 南宫漠点点头,道:“那夜,他说,对你倒是有兴趣的很。”只是南宫摸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有兴趣,到底指的是什么。 “张庚衍的身份,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可惜,张庚衍,早就不是张庚衍了。”秦夜泊想了一下,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张庚衍,是长生蛊,不是因为蛊虫,才不是他自己的。” 秦夜泊看着南宫漠似懂非懂的表情,还是把长生蛊的事情告诉了南宫漠。 南宫漠越听,表情越是不对,最后终于问出了一句话:“张庚衍,身边有多少养蛊人?” 秦夜泊摊了摊手,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张庚衍是杀不得的,我想,张庚衍也是舍不得死的。” 张庚衍在南宫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尚且还有苏彦的信任,这样的一个身份,放弃的话,实在就是太可惜了,就算是换成秦夜泊,应该也是不会放弃这个身份的。 南宫漠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四个世家,还有秦家……张庚衍要除掉四个世家,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才能这般近乎于屠杀的手段,将慕容氏满门抄斩,血洗凌家,最后如此对付南宫家。 “为了四个世家所守护的,那批秘宝。大凉想和南盛开战,就需要大量的兵器铠甲,而大凉,地处关外,想要大量制造这些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需要金银来购入这些。” 秦夜泊尽量放缓了语气,因为这些事情,但凡是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若是开战,谁能独善其身。 而最细思极恐的,便是苏彦根本就毫不知情。 虽然就是这么简短的几句话,也让南宫漠沉入了沉默。这些事情背后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如果开战,大凉和南盛卷入纷争,那么燕楚,还会袖手旁观么? 或者再干脆一点,大凉和燕楚是不是就有什么利益的牵扯。 最差的情况,莫过于大凉和燕楚联手,那个时候,南盛又该如何招架? “罢了,今日先不说那些事了,那日后,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我,尽力而为便好。”南宫漠低着头,看着杯中酒,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所信任的张庚衍,最后居然是如此对待南宫氏的。 这让他怎么才能忍?怎么可能去忍? 南宫家的债,他都是要一点点讨回的,母亲的仇,是绝对不能就这样平息下去的。 “你有没有听过,他说养蛊人的事情?” 南宫漠仔细想了一番,十分肯定地摇摇头,道:“没有。” 养蛊人的事情是绝对要保密的,南宫家本来就是张庚衍的一个目标,早晚都要杀之,根本没有必要透露给南宫漠关于养蛊人的任何信息的。 这等事情,只怕是苏子安都不知道的,所以,南宫漠说没有的时候,秦夜泊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意外。 到底,谁才是养蛊人。 张庚衍行事愈发猖狂,甚至根本没有把苏彦放在眼里,秦夜泊猛然想起,张庚衍站在南宫府门前对他说过的话,苏彦,大概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长安了。 让秦夜泊最不能理解的是,张庚衍心中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么? “我想,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个人。”南宫漠看向身后,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司马辰。 方才,司马辰是因为事情而耽搁了一下,这才匆匆赶到。 不知道南宫漠有没有听到,道:“玄鹤教的,副教主。” 玄鹤教……秦夜泊还真是,听说过。 不过没有太多的纠葛,就没有怎么接触过,只知道司马辰远走他乡,加了其他的教派了。 这个势力是坐落于江南一带,常年在江南活动,几乎是未怎么到过北方,而秦夜泊的,则是常年在上党,因此没有交集也是再正常不过是事情了。 司马辰早就伸出了手,道:“秦教主。” 秦夜泊突然问了一句:“那么,玄鹤的教主,是谁?”以司马辰之能,就算是坐这个教主,也不是不可的,即便是秦夜泊听过玄鹤教的名字,也是全然没有印象,这个教主。 司马辰眼神轻轻瞟过了南宫漠。 南宫漠也是毫不客气,道:“正是在下。” 年仅弱冠,便坐上了这个教主的位子,实在是让人佩服。 无论南宫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想必就单单他的为人来说,就已经折服了大部分人了。 凉亭四周的花儿早就谢了,仅剩几朵依旧是倔强地挂在枝上。 三个人倒也是谈得来,坐在凉亭中,也顾不得天色是否阴沉了下来。 随后便是细雨。 南宫漠瞧着秦夜泊倒也没有将长生蛊的事情,告诉司马辰的意思,便也没有继续说了下去,这些事情,不知道秦夜泊是有确实的证据,还是仅仅是猜测。 但是,事关两国的和平与否,这些无论是不是猜测,都是容易引起极其恐慌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便越是安全。 “不知副教主,进来可是安好?”秦夜泊,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过司马辰了,上次匆匆见面,还是他带着南宫漠去总坛,想要问一句所谓的真相。 可惜了,可惜那个时候他是全心全心意信任着张庚衍的。 司马辰也不在意这些,道:“一切安好,多劳挂念。”司马辰这个人,是不喜欢争斗的一个人,对于过于发生过的,也是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南宫漠先是倒了杯酒,道:“司马兄今日唤我前来,在我出府之时遇到了秦兄,这才一同前来,还请莫怪啊。” 司马辰笑道:“这有何妨?我与夜泊,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了,今日相聚,可全是凭一个‘缘’字呐。” 缘,妙不可言。 “对了,我想和你们打听一个人,叫做白慕。”秦夜泊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慕容少白的事情了,慕容氏偏偏留下了他一个活口,而其他人,包括分家,都是无一幸免的。 是因为,张庚衍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么?所以,慕容氏的人,还不能死绝。 “白慕?”司马辰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此人,的确是来到过江南,后来,听闻入了官场,在后面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是不多的。”因为白慕这个人几乎就是凭空出现的,所以,司马辰还算是有印象的。 这个人,可以说是突然就出现在知州身边的,没有任何征兆。 待了几个月后,便离开了江南,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怎么?此人,是你的朋友?需要我找一找么?”司马辰思索了一下,如果真的想找,应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不必了,白慕这个人聪明得很,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秦夜泊最担心的,是慕容家的秘密,究竟有没有被张庚衍拿走。 没有屠尽南宫家,是因为他给南宫瑞下了蛊,轻而易举得到了南宫家的东西,而慕容家…… 慕容少白对慕容家保管的东西几乎是闭口不提,甚至秦青岚曾经做过猜测,慕容氏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在慕容少白身上的。 换句话说,只有慕容少白知道其下落,所以,张庚衍才是没有杀了他灭口。 不然,区区一个人,是怎么逃过了清君门的围追堵截? 就算是换成秦夜泊,未必走得出几个回合,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慕容少白? 三个人又扯了些其他的事,等到酒杯一撤,才发觉已经过了午分了,细雨还未有停意。 秦夜泊便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今日便先告辞了。” 今日他可算是停了秦青岚的话,也算是和南宫漠结交了关系。 南宫漠起身,道:“你我江南一别,更不知何日才能见面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落花时节,你我,便就此别过了。” 秦夜泊也是微微一笑,道:“就此别过,来日方长。”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返回长安 沐清歌在住处早就收拾了随身的东西,过了午分才见秦夜泊回来,这身上的衣物都有两分湿了。 “南宫都说什么了?”沐清歌瞧见他回来,也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也没有说什么很有用的事情。”秦夜泊还是简略地交代了一下,他们三个人的交谈内容。 沐清歌听后,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秦夜泊想都没有想,立刻回答道:“回长安,盯着张庚衍,他去哪我去哪,反正……他现在不会杀了我。” “你去跟着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对秦家动手——他一定会对秦家动手的,慕容家凌家都是灭门之举,南宫家损失惨重,若是不对秦家下手,也太说不过去了。”秦夜泊倒不是希望张庚衍对秦家下手,而是,这些事情都是避无可避的。 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养蛊人。 “可惜,至今为止,一点点头绪都没有。”秦夜泊一下坐到了椅子上,往后一仰。 “什么头绪?”秦夜泊说得这两句话,听上去是毫无牵连的。 秦夜泊也没睁眼,道:“养蛊人啊。” “那就用帝王蛊啊,如果你不拦着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收拾了。”沐清歌轻轻吹了一口自己的指甲。 秦夜泊没有顺着说什么,却突然站了起来,道:“清歌,我有个,很不好的猜测。” 秦夜泊是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想了好多遍的,几乎到了他说过的,听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反复考虑,心头这种不安的感觉不仅是挥之不去,甚至是愈发强烈。 “什么?”沐清歌也算得上是心思玲珑之人,关于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和长生蛊,亦或是帝王蛊有关的,便道:“你记不记得,张庚衍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个反应?” “记得。”秦夜泊轻轻皱着眉,帝王蛊是可以对付他的,就算是五五开的胜算,张庚衍,依旧不会想冒险的。 怎么才能算是永绝后患呢?那就是让帝王蛊,从此消失。 偌大的鬼门,就算是过了这么久,也仅仅是沐清歌手中有一只帝王蛊——它是数位门主用尽心头血才养成的。 “他们,会不会,要攻鬼门?”秦夜泊看着沐清歌,终于明白了心中为何不安。 这也是秦夜泊的那个,最不好的猜测,莫过于此。 沐清歌有些不在意,道:“说不定哦。” 可他真的要为了一个沐清歌,阻止天下攻鬼门么? “担心什么?我都不担心。”沐清歌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指甲,突然道:“你知道罗影这么久为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么?帝江盛会他的确是没有兴趣的,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兴趣去盛会看一看的。” 罗影行事乖张毫无章法可循,全凭喜好,他对这个盛会本身是没有兴趣的,但是不代表,他对这个盛会上发生的事,没有兴趣。 “对他你是了解得很。”秦夜泊看着沐清歌,突然冒出来这样的一句话。 沐清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随后整个人都贴在秦夜泊身上,伸出手指轻轻掐着他的下颚,在他耳边轻声道:“夜泊哥哥,难道说,是清歌不了解你么?” 秦夜泊愣了一下,随后甩开了沐清歌,干咳了一声。 “明明是你先说的,自己反而先躲了?”沐清歌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道:“夜泊哥哥怕什么?我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沐清歌迅速贴着他的后背,一只手伸到他脖子上,轻轻咬住他一缕头发,有些含糊不清,道:“夜泊哥哥,你我可是拜过堂的人。” 沐清歌姿色过人,声音煞是具有蛊惑的感觉的,既然有妖女这个称呼,便不是白白来的。 妖孽,柔软,且能蛊惑人心。 “喔,耳尖红什么?” 秦夜泊直接反手抓住沐清歌手臂,道:“别闹了,说正事。” 沐清歌轻轻“嘁”了一声,道:“无趣。” “罗影,不会袖手旁观的……吧?”秦夜泊这句话是越说越没底气,谁知道罗影这个人,想的都是些什么。 提起这个人,沐清歌也是头疼的很,罗影是什么事情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但是好像又对什么事情都是拥有者绝对的掌控。 “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罗影这些日子,可能是去了清君门了。”沐清歌也仅仅是做了一个猜测而已,她也确实,有些日子都没有看到罗影了。 “你要回鬼门么?还是和我去长安?” 沐清歌歪头一笑,道:“长安。” 两个人的速度还不算慢的,直接挑了最近的路去了长安。 帝江盛会还未有结束之意,泠月楼周围煞为热闹,秦夜泊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张庚衍的身影,也只好作罢,回府去了。 这是,叶瀛梅和沐清歌的第一次碰面。 沐清歌倒是没什么感觉的,毕竟,秦夜泊,是永远都会站在他的这边。沐清歌,还是喜欢秦夜泊的,但是,到了今时今日,也仅仅是喜欢了。仅剩的一点感情,早就在这么多的时光中消磨殆尽了,沐清歌对于秦夜泊的感情,十分复杂,他们两个,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敌人,而沐清歌的感情,至少秦夜泊来说,是怨恨,是愧疚,是眷恋,是不舍,是杀意,却唯独没有任何,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纵然是过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沐清歌心中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喜欢,沐清歌,始终都是秦夜泊心尖上的那个少女。 即便是,秦夜泊比谁都清楚地知道,他和沐清歌,是根本没有任何结果的。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任何的结果。 “这位是?”叶瀛梅打量着沐清歌,秦夜泊这是出去一趟,又带了一个人回来? 祁景安不经意一抬头,顿时是清醒了过来,随后一把拽过秦夜泊,低声问道:“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她想来,就来咯。”秦夜泊是无所谓耸耸肩,沐清歌的这些要求,不管是什么,秦夜泊都是会无条件的满足她的。 从来都不会拒绝的,无论是什么条件,哪怕是沐清歌想要这个皇位,只怕秦夜泊也会考虑一下如何篡位。 但是,沐清歌从来都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皇位这种事情,她还是不会去想的。 祁景安扶了一下额头,问道:“我不是说这个,算了。”一时语塞,突然就不知道怎么问了呢。 “你就不怕叶瀛梅和她打起来?” “怕什么,她们打不过清歌的,所以我担心什么?”秦夜泊稍微想了一下沐清歌的身手,他似乎,还真是没有见过的,但是想来是不弱的。 在他的记忆中,沐清歌七八年前的身手,就已经超过了这两个人了。 而另一边,等秦夜泊望过去的时候,沐清歌和叶瀛梅已经是不知道说过了什么的了。 “你放心好了,你喜欢他,就去追,我又不会拦着你。”沐清歌脸上没有丝毫介意的样子。 叶瀛梅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你就不必费心了。” 沐清歌笑了笑,道:“你不够了解他的……”在叶瀛梅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沐清歌又补上了后半句:“夜泊哥哥,心里只有我,你再怎么做,都是白费功夫。” 秦夜泊就安静看着这两个人,方才的话他是都听了进去的。 而沐清歌说得话,的确是,没有错的,他的心里,只有沐清歌一个人,无论沐清歌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为人,他所钟爱的,只是沐清歌,也只有沐清歌。 沐清歌不着痕迹往这边看了一眼,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无论她说什么,秦夜泊都是会顺着她的,都不会反驳。 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好没有道理的,沐清歌在这一方面肆意妄为,都是经过了秦夜泊的默许的。 叶瀛梅闻言,几乎是想下意识反驳,但是,突然就对上了沐清歌那十分肯定的眸子,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夜泊哥哥,今夜我有话跟你说,方便么?”说罢,又看了一眼叶瀛梅。 秦夜泊知是两个人总归是有些斗气的,也便顺着沐清歌说了下去,道:“好啊,清歌想谈什么?” 沐清歌看向叶瀛梅的眼神,还是有些得意的,道:“谈一谈,我们昨天没有谈完的话题啊。” “啊?”秦夜泊还没反应过来,沐清歌几乎是立刻贴了上来,趴在了秦夜泊耳边,道:“夜泊哥哥,今夜,我们继续详谈一下啊……” 叶瀛梅看着这两个人,最终还是没有想象中的画面出现——秦夜泊,还是没有推开沐清歌的。 秦夜泊一歪头,问道:“是谈一谈张庚衍,还是谈一谈罗影和鬼门?” 沐清歌却是娇笑了两声,一只手已经滑到了他的胸膛上,道:“都可以啊。”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章 尾随 祁景安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沐清歌一眼瞪过去,道:“祁景安,我和他可是光明正大拜过堂的人。” 秦夜泊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一手环着她的腰,道:“走了走了。”直接拽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这才一进门,秦夜泊立刻放开了沐清歌,道:“人多眼杂,难免有认识你的人,万一将消息露了出去,危险的是你。” 即便是这么说着,秦夜泊还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方才,手上传来的触感,好软。 沐清歌是不在乎的,反正鬼门的名声是在这里的,就算是有人极力解释,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鬼门的任何消息。 秦夜泊还是有些愣神,沐清歌看着他,直接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都没想。”他能承认就有鬼了! 沐清歌笑了笑,转过身,正要是坐回去,却又是一个转身,侧身坐到他的腿上,然后微微转了下身子,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认真看着秦夜泊,道:“夜泊哥哥?看着我。” 未等秦夜泊有所动作,沐清歌直接深处一只手掐住他下颚往上一抬,让他和自己的目光对视着。 反正秦夜泊,是不会反抗的。 “我来告诉你,怎么驾驭帝王蛊,想必你也想清楚了,就算是张庚衍反应再迟钝,也应该反应过来了——”沐清歌神色认真,随后看了一眼秦夜泊耳尖。 “嚯,我们聊的不是很严肃的问题么?你耳朵红什么?”沐清歌是面色如常,倒也没什么反应,见他如此,甚至有些得寸进尺,直接一手扯开他的衣衫,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秦夜泊直接是放弃挣扎,道:“他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应该明白了,那日第一次见到你,一瞬间的恐惧不会是错觉,他是长生蛊,所以,能让他感觉到害怕的,八成是一只帝王蛊。” 沐清歌抬起头,道:“错,不是八成,是一定,夜泊哥哥忘了,他的长生蛊,在给他一段时间,说不准就会成为帝王蛊了,不过……我的帝王蛊,和他的长生蛊胜算,并非是五五开的,我有八成胜算,想必,他也是明白的。” “八成?”秦夜泊便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张庚衍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这个帝王蛊的,那日他见到的女子,能够让他有一瞬间的惧意,是因为他的长生蛊,闻到了帝王蛊的气息。 用蛊的行家,可是鬼门,而那鬼门的门主,便是一名女子,是拥有帝王蛊的。 张庚衍一定已经确定了,秦夜泊身边跟着的女子,便是鬼门的门主,沐清歌。 沐清歌点了点头,然后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又一点一点把秦夜泊的衣衫拉了回去,道:“他可是在筹划对付鬼门了,夜泊哥哥,打不打算出手呢?” “我……清歌,你能不能先下来。” 沐清歌是坐在秦夜泊的腿上的,方才将身子坐正了,向后一躺,秦夜泊是下意识伸手接住,然后沐清歌一手勾着秦夜泊的脖子,将自己往里挪了一下。 “我不。”沐清歌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洋洋得意,凑到他的耳边继续问道:“你要不要,出手啊。” “出手除掉清君门么?”秦夜泊看着沐清歌。 沐清歌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你当真是无趣,就不想,踏平鬼门,娶个夫人回来?” 秦夜泊恍然大悟:“我瞧着那鬼离煞就不错,还多亏了你提醒我。” 沐清歌听了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外,道:“夜泊哥哥,就不想想我么?” 这张脸近在咫尺,堪称妖孽。秦夜泊不得不承认的便是,但凡是个正常人,对沐清歌这张脸,就不会没有一点点的想法。 秦夜泊也是个正常人,不会没有想法。 “想,当然想,那么清歌愿意么?”秦夜泊笑着看向沐清歌,却是从沐清歌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沐清歌是不愿意的,他是鬼门的门主,沐清歌性子骄傲,一定是不愿意,被人掌控的,身为女子,却也是不甘心平庸的。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是鬼门被踏平,就算是最后是秦夜泊带回了沐清歌,那沐清歌的,也会是不愿意的。 她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人,包括秦夜泊。 “夜泊哥哥,不是知道答案么?又何必明知故问?”沐清歌丝毫不介意秦夜泊表现出的任何想法,就好像,这些都和她无关一般。 “清歌……”秦夜泊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沐清歌和他凑得极近,道:“什么?” “如果可以,清歌,可以站在我身后。”秦夜泊看着她,心中是明白沐清歌是怎样想的。 果然是意料之中,沐清歌笑得狡黠,道:“绝不。” 沐清歌,是掌控自己命运的人,绝对,不允许自己躲在任何人的身后,能够左右她的,只有她自己。 “嗯,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可以。”秦夜泊难得的认真。 “那我也只好说,没有那个可能。”沐清歌说罢,便想跳下去。 秦夜泊一把拦住了她,道:“清歌还当真是无情。” 沐清歌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轻轻抚上秦夜泊放在她腰间的手,另一只手一把拽过他的领子,道:“夜泊哥哥不早就知道了么?清歌,早就不爱你了。” 秦夜泊的手没有松,道:“我知道的,所以,清歌要去哪?” 沐清歌拽着他的衣领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是整个人都撞进他的怀中,道:“去找男人啊,夜泊哥哥要不要一起?” 沉默了半晌,秦夜泊终于是吐出来了一个字:“好。” 沐清歌闻言,似乎是有些高兴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道:“那,夜泊哥哥,抱?” 秦夜泊知道沐清歌想想去哪里的,她是想到泠月楼那里去看一看,帝江盛会真是如火如荼,沐清歌还想凑一凑热闹的。 最终沐清歌还是没有让他抱出房门。 两个人谁也么有喊,直接去了泠月楼,沐清歌顺手,提着了秦夜泊的那把枪。 祁景安瞧着这两个人要出府去,默默看了一眼沈亦。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点了下头——关于沈亦的身份,至少自己人中,只有祁景安和沈亦本人知道,到此为止,再也不会提起。 沈亦为人,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祁景安,还是愿意相信沈亦的,可即便如此,两个人的感情,或许,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 叶瀛梅费了好大劲才平复下了心情。 月儿在一旁气得不行,道:“就一个沐清歌,那个妖女,姐姐也不必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能对秦大哥如此,那便可以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这是实话,沐清歌的确是做得出来,只取决于她想不想。 叶瀛梅鲜少有所失态,而她的情绪像这般的时候,大多都是因为一个秦夜泊。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到底,有多喜欢秦夜泊了。 “月儿,秦大哥早就说,他有夫人,便是沐清歌么?”她知道是沐清歌,却是不敢信了。 她曾经想过,秦大哥的夫人,定然是位贤良淑德,亦或是巾帼不让须眉,再或者,是有些娇蛮任性却还是有些可爱的。 唯独没想过,会是沐清歌这般的妖女。 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妖女。 秦夜泊和沐清歌两个人到了擂台之前,他才注意,沐清歌是将泣魂枪拎了出来。 “你想做什么?”秦夜泊接过泣魂枪,看了一眼擂台,道:“清歌加油!我一定可以把这把枪抛到你的手中的!” 沐清歌一声笑了出来,道:“怕是不得行。” 两个人来得目的,也并非是看着习武之人一较高下,而是去找张庚衍,亦或是,姜穆。 张庚了离开前夕,姜穆就已经到了长安城。如果张庚衍要动鬼门,想必,姜穆一定也会动手的。 而今……苏彦到了长安,秦夜泊想到了张庚衍所说的,那个时候,想必苏彦已经到了长安了。 四个擂台下都是人满为患,时不时便传来一阵拍手叫好的掌声。 秦夜泊目光迅速掠过众人,最终停在了一个拿着弯刀的男子身上。 是姜穆么? 那拿着两把弯刀的男子转过头,似乎是向着秦夜泊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便钻入了人群。 秦夜泊一把抓住沐清歌的手腕,道:“跟我来。” 沐清歌正想问什么,只听秦夜泊道:“我带你去找你想找的男人。” 拿着两把弯刀的男子,秦夜泊是不认识的,他扯下面巾的时候,秦夜泊才发现,这是一张他完全不认得的脸。 “秦夜泊,久仰了。” 沐清歌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秦夜泊道:“这不是我想找的。” 秦夜泊眼神有些无辜,道:“这个人可是从淮安,一路尾随我们到了长安的。” 那男子闻言,是有些惊奇,道:“你察觉到了?” 秦夜泊看着他,想了一下,道:“我还知道,你是苏瑾的人,你现在的袖中,就有可以夺人性命的暗器——你想为苏瑾报仇,我说的对么?”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一章 商讨 “你怎么知道?”沐清歌小声问了一句,然后追问道:“分析的么?” “不是,我猜的。”秦夜泊看着这个拿着两把弯刀的人,道:“我早就发觉有人尾随我二人,只是不知你有什么目的——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都可以保证在你动手之前,除掉你。” 那男子“呸”了一声,道:“公然刺杀皇家郡王,你早就大难临头了!” “呀。”秦夜泊看了看四周,道:“你有证据么?那只羽箭么?再说了……”秦夜泊轻轻往后推了一下沐清歌,向此人走过了过去,道:“再说了,你死了谁还知道是我呢?” “你和,和苏醉一样,都是要谋逆的人,到时候天威降临,尔等便要粉身碎骨。”那男子眼中满满都是大义赴死的表情。 秦夜泊停在此人面前,轻声道:“我就在这,来,杀了我。” 那男子毫不犹豫,亮出一把匕首便向秦夜泊的左眼刺了过去!秦夜泊嗤笑一声,随后侧身微微一闪,拧住此人手臂,膝盖顶在了他的腹上。 那男子后退了两步,却是没有犹豫,在次攻来。 “啊,给你活路你不走,为什么一定要找死?”秦夜泊觉得奇怪,想要报仇,有必要跟随到他回了长安么?这难道就不是自寻死路的么? 还是说这个人另有目的了? 目的是找死么? 秦夜泊也没有取了他的性命,他的动作十分快,一手切在此人后颈上,看着他倒了下去,道:“绑回去?” 沐清歌轻了点头,道:“喔,秦教主的口味最近有些出乎意料啊。” 秦夜泊将此人扶起,道:“其实清歌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今夜你要和我谈什么来着?” 沐清歌没有理会他,直接走到了前面,道:“不是谈过了么?不过,你真要把他带走?” “对啊。” 沐清歌:“……” 姜穆身影站在泠月楼旁,回想起这午分之前的事情,秦夜泊身后,是跟着一名女子的,道:“她,似乎有些眼熟。” 就在长安城进城的方向,姜穆不动声色先一步到了泠月楼上,遥远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绝对没错。”姜穆不知是哪里来的把握,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是没有认错人的,这个人,就是鬼门的妖女,沐清歌。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去的?”姜穆今日见到张庚衍的时候,而张庚衍才把一尊大神送走,便告诉姜穆,说今日之后,我们要筹划在帝江盛会之后,对付鬼门了。 姜穆觉得奇怪,便问道:“向来与鬼门无冤无仇,为何突然要对付鬼门了?” 张庚衍没有回答,把目光投向了洛阳的方向。 苏彦已经明显开始怀疑他了,帝王的疑心,一旦起了疑心,就再也不会消除了,一旦他和南盛撕破脸,那么威胁到他的只剩下了帝王蛊。 他必须斩草除根,而偏偏拥有帝王蛊的人,是那鬼门的妖女,鬼门实在是易守难攻,如何才能攻地下鬼门? 一个名字瞬间从他心头上划过。 秦夜泊。 “秦夜泊和沐清歌,似乎关系是非同一般,要么挑起秦夜泊对沐清歌的仇恨,要么……利用秦夜泊设计。”张庚衍想了想,放弃了两个念头,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行不通的,因为他不知道秦夜泊和沐清歌之间发生过什么。 贸然行事,是莽夫,反而也会让秦夜泊提起警惕——话又说回来,秦夜泊对他们的警惕心已经够多了的。 姜穆也算得上是谨慎的人,没有商议出计策的时候,一定不会主动出击的。 何况现在,算是意外环生——尤其是帝王蛊的事情,让张庚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就是那名女子,让他觉得,十分棘手。 何况大凉的蛊术,是源自于鬼门的。 姜穆垂着眼眸,问道:“需要我回去,看看如何对付帝王蛊么?”他身上确实是有蛊的,他本人却是不精通蛊术的。 “应该不会有结果的……”张庚衍是长生蛊,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洗礼了,在他的印象中,帝王蛊就是至高无上的,不然何来的帝王之名?鬼门历代门主,也才养出一直帝王蛊,一直流传下来的。 说来也是奇怪,蛊,似乎都是不死不灭的。 说不定江山社稷百年基业,还比不过这帝王蛊活过的岁月长,多讽刺? 姜穆没有反驳,张庚衍从来都不会畏惧死亡——因为没有人可以杀了他,他身边有数位养蛊人,就算是杀了“张庚衍”,也是没有用的。 如今张庚衍却察觉到了危机,因为有东西,可以彻底将他抹除了。 两个人回府,祁景安便看到秦夜泊似乎是,扛着什么东西回来,等到他看清了秦夜泊扛的什么,搓了一把脸,道:“偷人去了?” “怎么可能是偷人?我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么——这是我抢来的。” 祁景安一脚踹过去,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不过,你扛的人是谁?” 秦夜泊直接将他往地上一扔,道:“我不认得啊,刚见面就要拿匕首捅我眼睛,没办法啊我就只能把他绑回来了。”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算了,交给我吧。”祁景安是毫不客气将此人绑了丢到了拆房中。 祁景安干脆也不问了,问他还不如问秦夜泊抢回来的这个人方便得多。 秦夜泊的巧劲拿捏得很准,还未到暮分,此人悠悠转醒,瞳孔中映出来的,是祁景安。 “来,说说看吧。”祁景安蹲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切和煦,但是这个人的气质,却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 “说,说什么?”此人难得有些犹豫。 “说说,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啊。”祁景安从来都不会避讳自己的恶意,而秦夜泊将此人带回来,任由他带走的时候,祁景安就明白了秦夜泊的意思了。 只需要稍稍一想,祁景安大概就知道了来龙去脉。秦夜泊说,此人要拿着匕首捅他的眼睛,秦夜泊这才是出手将他制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人,一定是尾随过秦夜泊了,公然寻死的人,最是杀不得的。 所以,秦夜泊才把这个人带了回来,扔给了祁景安,他知道,祁景安,一定可以挖出来点什么的,如果什么都挖不出来,那么他就不叫祁景安。 一直到了深夜,祁景安都没有从拆房中出来,是有偶尔传出过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秦夜泊也不在意,直接回了房。 刚一开门,点了蜡,头也没回,道:“清歌还不休息?” 沐清歌叹了口气,道:“夜泊哥哥这是不欢迎我么?” 秦夜泊摇头,道:“哪有这个意思……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你猜张庚衍什么时候动手?”沐清歌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不问出个结果是不肯罢休的。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动手——我猜是帝江盛会结束之后,应该会趁机煽动人心的,尤其是尚且年轻的人,最是容易受到蛊惑了。”秦夜泊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沐清歌总觉得似乎听出来了他自己编造的成分呢。 “不出意外,洛飞萧应该会赶到长安的。”秦夜泊细细想了一下,道:“身为盟主,盛会这种英才辈出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缺了席?” 沐清歌也是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秦夜泊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拆房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道:“景安应该完事了,看他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祁景安一身都是血的敲了敲门,随后也没等秦夜泊回答,便推开了门,道:“想听点什么?” “死了么?” 祁景安点点头,道:“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我就送了他一程。” 沐清歌没有说话,祁景安这个人,她第一次看上去的时候,并未觉得此人身上是有任何戾气的,可今日夜里,祁景安依旧是那张脸,却有些地方很不一样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确实是苏瑾的人,不过,这些我想根本就不重要。”事实上这个人的嘴实在是有些严实了,祁景安也没有问出什么太多的东西。 “这个人是苏瑾和张庚衍之间,两个人相互联络的送信人,姬冰尘在淮安手刃了苏瑾和他的一干随从,而此人就是因为前去送信才躲过了一劫,随后尾随你们一路回了长安。” 听到这里,秦夜泊明白了,这个人根本就没敢动手,不然早就在没人的时候动手了。 “他引你出来,是想和你,一换一。”祁景安张开手,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毒镖。 “没了?”秦夜泊间他没继续说下去,便问道。 “没了,不过我倒是问出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我想,我们可以定下一计,对付张庚衍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定计 “他要对付清歌,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对付鬼门的……”祁景安是在思索着什么。 “想要踏平鬼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沐清歌还真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等的本事,来敢直接和鬼门叫嚣? 祁景安看着沐清歌,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是要对付鬼门,未必……就需要踏平鬼门。” 沐清歌没有说话,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秦夜泊。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他们是想如何插手这些事?”秦夜泊明白祁景安的意思,鬼门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想要分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清歌。”祁景安突然叫了一声沐清歌,道:“我想问你的是,鬼门内部吗,有没有人心不稳的事情?”祁景安的话说的十分明显,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担心,南宫家的手段,会用在鬼门。” 用蛊,直接让人叛变,由内而外,将鬼门土崩瓦解。简直是防不胜防的事情,而且,根本没有任何端倪可查。 “不可能的。”沐清歌回答得斩钉截铁,然后伸出了手,手上什么都没有。 “你们忘了,我有帝王蛊,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下蛊的,你们都太小看帝王蛊了。”沐清歌将手收了回来,继续道:“帝王蛊认得鬼门所有的蛊虫,若是有外来,它一定会察觉的,所以,给鬼门的人下蛊,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事情。” 秦夜泊点点头,如此这般,便是最好。南宫家可谓是固若金汤,却是没有想到,最先下手的,竟然是南宫家自己的人。 “罢了,先听我说,就是今日夜泊抢回来的那个人,说得很有意思的一个消息。他说,苏瑾和苏彦关系不和,几年前就对苏彦心生不满了,这个时候和张庚衍认识,张庚衍承诺了苏瑾什么事情,所以,苏瑾这些天才会为张庚衍做事的,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祁景安的手段,基本是没有人能够扛过的,这些事情,秦夜泊从来都不会过问,祁景安怎么做,秦夜泊都是相信他是拿捏得住分寸的。 无论他去做什么,祁景安性子中温顺的那一面,永远都不会被取代。 “苏瑾,也算得上自作自受了。”对于苏瑾这种人,秦夜泊本来就是没什么好感的,更何况……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当真是死不足惜了。 祁景安敲定主意,道:“我有一个大胆的主意,你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秦夜泊说出这两个字后,便是后悔了下来。 沐清歌安安静静听着,什么都没说,有外人在的时候,她还是极为安静,除了向叶瀛梅示威的那一次。 “我敢说,洛飞萧肯定会在最后的关头感到长安城,张庚衍也会在那个时候,说要为天下铲除鬼门这个祸害,你,主动请命,将行动权牢牢握在手中,方可百战不殆。” “不不不景安,我觉得不太行。”秦夜泊不仅是没有答应,甚至是连连拒绝了他,道:“你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啊景安。” “谁?” “罗影,他行踪飘忽不定,如果清歌没有猜错,这个人一定去了清君门,而清君门的张庚衍知道我和他都是些虚情假意——你确定他们不会剁了我?” 祁景安闻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不会的。至少张庚衍对你还算是有兴趣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另有新欢了吧?” “景安我觉得我们聊的不太对。” 而泠月楼上,张庚衍翻看着卷宗,都是关于鬼门与蛊术的事情,姜穆此番而来,便是将这些东西,送到张庚衍的手上。 “帝王蛊……这么久,鬼门也仅仅有一只罢了。”张庚衍轻轻抿了口茶。 此人已经将近是四十的年纪,却是丝毫未不像的,甚至看起来,年纪和秦夜泊一般大。 帝江盛会还是热闹,长安城中挂着灯笼,夜市上的叫卖声时不时传来,这个时候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再加上两个白面烙饼,好不惬意。 姜穆安静地站到了一旁,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了,张庚衍的身份。 他一直以为,张庚衍叛国是为了四个世家的那个秘宝,而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是他妄自托大,竟将张庚衍视为一颗棋子,殊不知,张庚衍乃是大凉的…… “一个女人。”姜穆老老实实地回答,心中还是奇怪,张庚衍为何要问这种问题。 张庚衍笑了笑,道:“我知道,她和秦夜泊的关系,一定非同小可,不然怎么回两个人去了淮安?” 怎么,才能彻底除掉帝王蛊?这个帝王蛊,就真的,没有一点的弱点么? 沈亦敲了敲门,道:“方便么?” 秦夜泊听到声音,便回到:“方便得很。” 沈亦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瓦罐炖好的鸡汤,旁边放了三只瓷碗,道:“喝口汤,润润嗓子再谈。”沈亦还是没有说出真相,他在外面听着,秦夜泊都快和祁景安打起来了。 甚至,涉及到了什么新欢? 祁景安干咳两声,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沐清歌刚要接过沈亦手上的东西,秦夜泊先一步接了过来,随后盛了一碗汤,几乎是捏着祁景安的鼻子给他灌下去的。 “景安我求求你赶快闭上你的嘴吧,鸡汤都堵不住你的嘴。” 祁景安是猝不及防,而后发现,这汤…… 真香。 然后三个人开始喝汤——秦夜泊就看着这三个人,问道:“沈亦你是不是故意少拿了一个碗的?” 而后不等沈亦回答,直接一手按在瓦罐上,道:“我就知道沈亦最心疼我,一罐都是我的。” 等到一瓦罐的汤都见了底,沈亦才默默收起瓷碗。 方才,祁景安已经把他们所说过的事情给沈亦大致讲了一遍,沈亦看着几个人,道:“对付鬼门是为了长生蛊,那我们还是尽快剁了养蛊人为好,但是有一个问题——养蛊人之间未必相互认识。” 只是最无知,才是最安全。 秦夜泊赞同点点头。 祁景安还是没有改了自己的主意,道:“帝江盛会我一定全力以赴,让那洛飞萧,正眼看到我,到时候,他们要攻鬼门,洛飞萧一定是会记得我的。” 洛飞萧这个人十分爱惜人才,却不会强求,未必是登上榜首才能入了他的眼,但凡是一身真本事,有过人之处的,他会多留意的。 几个人算是商定主意,秦夜泊还是,要和张庚衍,要来这个攻破鬼门的重任的。 至于理由……他又充足让张庚衍相信它的理由。 沈亦和祁景安先是退了出去,在出门之后,沈亦低声问了一句:“张谦汐呢?” 祁景安面不改色,道:“已经埋在好几个地方了。” “清歌。” 沐清歌脚步陡然顿住,随后转过头,笑道:“夜泊哥哥,还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清歌去休息吧。”秦夜泊捏了一下眉心,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手心上残留的温度早就消散,秦夜泊没有再说什么了,有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沐清歌却是突然一转身,下一刻整个人都站在了秦夜泊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道:“夜泊哥哥刚才想问什么?” 秦夜泊喉结动了动,最后推开了沐清歌,道:“清歌,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试问,这等妖女在面前,能够想的还有些什么? 沐清歌轻轻咬了下嘴唇,反而又是贴了上去,然后凑到了秦夜泊耳边,道:“夜泊哥哥,你知道上一个这般想的人,是何等下场的么?” 秦夜泊手指动了动,道:“清歌,我觉得我是第一个这般想的。” “说你无趣,你还真是无趣。”沐清歌一把推开了他,道:“夜泊哥哥是想说,你我没有一个结果么?” 秦夜泊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烦躁,道:“清歌,从一开始,你我,就已经注定了没有结果,可是清歌,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一般,我的……” 秦夜泊指向自己的心脏,道:“这里,都是你,可我也知道,清歌,也仅仅是喜欢我。” 仅仅只有喜欢,没有任何的,爱慕。 是朋友,是仇敌,唯独不可能是爱人的。 沐清歌不置可否,怎么才能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秦夜泊的呢?沐清歌有过很多的念头,却是唯独没有说过,她心中的人,究竟是谁的。 “我知道清歌心里,是有罗影的。”秦夜泊语气还有多少有些哀伤。 “就算清歌知道了那么多年前的真相,清歌心中,还是有罗影的。” 就是这般,好没有道理。纵然沐清歌是妖女,秦夜泊始终爱她如一的,纵然是沐清歌知道了真相,也是无法割舍掉罗影。 沐清歌叹了口气,道:“无趣。”说罢,伸出手,露出了皓月般的手腕,推开了门,休息去了。 秦夜泊嘴唇动了动,是想叫住沐清歌的,最后还是放弃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难受么?秦夜泊是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些的。 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如何不难受?其实说到底,秦夜泊是能够理解叶瀛梅的想法的,所以,秦夜泊说,让她,离自己远一点为好,省得日后,难以脱身。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忠心 沐清歌自己站了许久,就这般在院中,一言不发。这个时节来得细雨倒也是珍贵,沐清歌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衣物已经淋得七八分湿了。 秦夜泊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未再向前踏出一步,他心里清楚的是,沐清歌一定遇到了让她,非常烦躁的事情。 想来想去,也只有秦夜泊说过的一句话了。 “清歌心里,还是有罗影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直觉,沐清歌从未说过心中的人究竟是谁,可他却是笃定,沐清歌心里的人,就是罗影。 一个将鬼门大权尽数交给他的人,一个让出了鬼门门主之位的人,一个教她蛊术教她一身本事的人。 哪怕是换做秦夜泊,不敢说就不心动。 直到天明,秦夜泊自从回来,便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十分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地方。 时绍星不愿意理会这些事情,整日也是钻在书房中看书去了,而月无双,大多时间都是和祁景安还有沈亦是在一起的。 所以…… “景安,张谦汐去哪了?”秦夜泊从一回来就没有见到过张谦汐了,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就算是张谦汐有事回了总坛,也总该有人告诉他一声,就这般不吭不响地离开了? 祁景安“啊”了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了,秦夜泊果然是问起此事。 “可能,他的坟地上的草已经长出来了。”祁景安想了想他埋下张谦汐的地方,都是荒郊野岭,几乎就是没有人到过的地方。 “为什么?”秦夜泊当然是听出来了祁景安的意思,张谦汐,已经被解决了,而且正是祁景安解决掉的。 祁景安丝毫没有避讳,道:“他有问题,我就先下手为强了。”说罢,也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秦夜泊抿着嘴唇,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他是绝对相信祁景安的,既然祁景安已经开口说他有问题,那么张谦汐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么沈亦呢?”秦夜泊是考虑了之后,才问的这一句。 是沈亦提醒过他的,张谦汐有问题,而沈亦这个人,秦夜泊还是不比较了解的,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件事情做出莫须有的猜测,他说张谦汐有问题,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不,不是深思熟虑,是沈亦绝对能够确定的事。 祁景安捏了下眉心,问道:“你就不问问张谦汐的身份么?” 秦夜泊点了点头,道:“什么身份?” “养蛊人啊。”祁景安知道的时候,是没有多大反应的,他对这个人并没有那么熟悉,何况,张谦汐这个人,给祁景安的感觉,很奇怪。 秦夜泊听到“养蛊人”三个字,才皱紧了眉头,道:“景安,你说什么?” 祁景安一把将他拽到房门中,道:“张谦汐,是养蛊人,我已经解决掉了。” 秦夜泊终于是对上了祁景安的眼睛,道:“景安是如何知道的?是沈亦告诉你的么?” 他本想说,张谦汐是回了总坛的,但是秦夜泊这个人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这等扯了谎的话,秦夜泊是能够听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干脆直接告诉了他这个事实,但是……这就关系到沈亦的身份了。 沈亦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知道了张谦汐的身份的。 “是他,染灵中,一共两名,养蛊人,一个是张谦汐,另一个……”祁景安是答应了沈亦,这些话都不要告诉秦夜泊的,但是如今,他还是说出了口。 “另一个是沈亦。”秦夜泊眼眸中是十分平淡的,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并非是不在意这些事情,而是,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解决这些事,沈亦…… 许久,祁景安才开口,道:“需要我,杀了沈亦么?”他是秦夜泊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无论是身手还是铁石心肠上,祁景安都是超过绝大部分人的。 “景安,你天生,便是如此么?”秦夜泊头脑中闪过很多的念头,他一直想挖出来的养蛊人,身边居然一直有两个?且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单凭这两个人,就足够让他细思极恐了。 如果他没有坐上教主的这个位置,或许可以不在乎那些事情,不在意沈亦到底是不是养蛊人,甚至不在意沈亦有什么目的,也可以和沈亦大胆结交。 可是如今,如今的情况便是,他是这个教主,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整个染灵。 乃是叛国之事。 “天生如此?”祁景安下意识身后抚上自己的脸,道:“如此,是哪般?” “天生冷血,淡漠薄情。”秦夜泊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没有意外,也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失望。 祁景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不是这样的,最后,却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点了下头,道:“是,天生如此。” 他也,的确是天生如此,那些背叛,实际上对他来说,他早就不在意了,这么多年的伤,怎么会痊愈不了?但是…… 但是他也在惧怕着,秦夜泊有朝一日发现了他的内心,竟然是这般的。 而秦夜泊,心中还是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平静的,无论是沈亦,还是祁景安,都是他交过命的人,正如他所说的,这世上没有人比祁景安更了解秦夜泊了。 同样的,也没有人比秦夜泊更了解祁景安。 所以,秦夜泊一点点都不惊讶,祁景安会问他,要不要除掉沈亦这种话。 祁景安和沈亦的感情,也算是十分深的,即便如此,祁景安,依旧是可以割舍的下。 “不,景安,这么多年,你身边的朋友,便是没有几个,我不想,你再失去一个朋友了,沈亦的身份,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既然没有告诉我,便是不想让我知道的。”秦夜泊,还是能理解沈亦的那些小心思的。 “所以,景安,不要告诉沈亦,我已经知道了。给沈亦点时间,也是给你,一个机会。”秦夜泊比谁都清楚,只要他点一下头,沈亦马上就可以去土地中陪着张谦汐长眠。 祁景安慢慢挤出来了一句话:“夜泊,你太了解我了,就算是感情横在这里,我动手也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可是你也是一个人。”秦夜泊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去休息了,景安,你记住,只要我在,就不需要你去做那一把最锋利的刀。” 祁景安安静坐好,道:“好。” 他不知道沈亦说的忠心,指的是什么,但是他祁景安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背叛出染灵,不会背叛了秦夜泊。 从昨夜到现在,这雨还没有停的意思,而一边,祁景安已经和沈亦打着两把油纸伞出了府去。 最近这二人倒是走得近。 这两个人刚刚出了府,一个身穿青灰衣衫的男子骑马而归,道:“我回来了。” 月无双看了一眼回来的人,没有理会,径直回了自己的跨院。 姬冰尘挑了下眉,暗自嘟囔了一句:“怎么我回来,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说罢,便去敲了秦夜泊的房门:“夜泊夜泊,你开门,你猜我今儿看到了谁?” 秦夜泊刚刚躺下,就听到姬冰尘过来轻轻扣了两下门。 “尘尘你再敲一下,我就剁了你的狗爪子。”然后又躺了回去。 姬冰尘:“……我是被排挤了么?” 直到午分,秦夜泊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房中的姬冰尘,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夜泊坐起来,也没搭理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看到谁了?” 姬冰尘楞了一下,随后就反应了过来,刚才他敲门的时候,正是提到过。 “罗影。” “你说什么?”秦夜泊瞬间清醒了过来,追问道:“罗影在这?”秦夜泊只是觉得,他在哪里,似乎罗影就在哪里。 而秦夜泊不知道的是,秦夜泊有杀了罗影的心,而罗影,也同样有杀了他的心。 “只看到了一个身影罢了,但是我肯定,那个人就是罗影。”姬冰尘是十分肯定的,而且是有绝对的把握的。 “我去问问清歌。”说罢,秦夜泊披上衣服便推门而去,姬冰尘也不客气,直接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些点心,这是沈亦见秦夜泊去休息,便放在桌上的,用来垫垫肚子的。 也并非是有什么话想要问的,只是听到罗影的名字,秦夜泊便是觉得浑身不舒坦。 沐清歌是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她的东西,向来放的都是整整齐齐的。 “你要走么?”秦夜泊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是觉得沐清歌要是离开了。 沐清歌轻轻点点头,道:“夜泊哥哥舍不得我的话,不如跟我走啊?” 秦夜泊摇摇头,道:“我若是走了,只怕张庚衍想念我,会是想念的紧。” “无趣。”沐清歌 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却是突然一顿。 下一刻她已经在了秦夜泊怀中,秦夜泊一手按在她的后背上,一手扣在她脑后,沐清歌整张脸都是埋在秦夜泊肩膀上的。 “夜泊哥哥是想……” 沐清歌一句话还没说完,秦夜泊几乎是飞快松开了她,道:“清歌……”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四章 “嗯?”沐清歌眉眼含笑,道:“夜泊哥哥可是许久不曾抱过我了。” “清歌,罗影在长安。”秦夜泊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之前说他在清君门,若是他的身份被发现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沐清歌转过头,问道:“有什么大事不妙的。” “张庚衍,是不会放过罗影的。”秦夜泊轻轻说出这一句,也不知自己的是出于什么心理的,有些期待,有些幸灾乐祸。 沐清歌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扯了扯秦夜泊的脸,道:“罗影是疯子,不是傻子,所以,他是有把握的。” 秦夜泊任由她伸手捏着自己的脸,总觉得她与罗影之间,是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默契,而他的心里,不知是该称作羡慕,还是嫉妒。 “那,清歌回去,路上多加小心。”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窒息。扔下这句话,秦夜泊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门中。 留下沐清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夜泊哥哥,你为何,不和罗影一争高下呢?” 其是沐清歌心里是知道答案的,秦夜泊从来都不会逼她去做什么,或者是去想什么的,他不去争,是因为没有必要。 争过了,沐清歌心中的人,就不是罗影了么?不会的,秦夜泊性子倔强的很,沐清歌同样也是。 姬冰尘就安安静静等着秦夜泊回来,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正他是瞧着,秦夜泊和沐清歌的关系,是有些意思的,不过,这种事情他也是没有多问。 毕竟,所有的关系都不是旁人能够插手的,当然了,若是秦夜泊肯开口跟他说,他也定然会洗耳恭听的。 “你知道,张庚衍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么?”姬冰尘咽下一口茶水,又给自己满上。 “什么事?”秦夜泊知觉得,现在除了让张庚衍身边的养蛊人全都暴露出来以外,没有任何事情是他能感兴趣的了。 姬冰尘看他是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也是失了兴致,道:“苏铭死了。” “苏铭?”秦夜泊记得这个人,和苏子安一起的那个王爷,像是有一身正气的人,对于自己做的事情,还有张庚衍做的事情,几乎都是毫不避讳的。 姬冰尘点了点头,道:“这也算是绝密的消息了,这是你哥哥打探出来的,苏铭前段时间奉旨前往甘凉,死在了路上。”姬冰尘想了一下,道:“不过我觉得,苏铭死的,太巧了。” 见秦夜泊不解,姬冰尘继续道:“苏彦刚刚来过长安吧?这是张庚衍所说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依照苏彦的性子,和张庚衍见了面,必定不会再停留,所以,苏彦刚刚离开长安没有几天,苏铭也离开了长安,是巧合么?” 苏彦最信任的王爷,只有苏子安一个,就算是苏瑾那般人物,苏彦不也是欲除之而后快,他才不会顾得上群臣反对。 而苏铭和苏子安关系匪浅,秦夜泊隐隐觉得,这二人或许会是有什么牵连的。 “不是巧合。”秦夜泊轻轻点了下头。 姬冰尘一摊手,道:“这就是了,苏铭这个人,可是一路从雁门关摸滚打爬出来的,想要刺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我出手的话的一定可以得手的。” 秦夜泊一巴掌拍过去:“说正事。” “你也猜到了,苏瑾的死,也是张庚衍有意而为之,说好听了是送了你一个人情,而说得难听了,就是借刀杀人,既然苏瑾为他杀了那么多人,张庚衍还是要动手除掉他,那么苏铭,一个不安于管教的王爷,他,能留么?” 秦夜泊默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那么苏子安,只怕也是危险了。” 苏子安早就是有意无意,想要脱离张庚衍的掌控,而事实上,苏子安这个人却是没有脱离掌控的胆子。 是什么,让张庚衍刚刚回来,就对一个被苏彦掉到甘凉的苏铭,痛下杀手? 秦夜泊想来想去,也仅仅是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张谦汐,被祁景安灭口了。沈亦和张谦汐同为养蛊人,而沈亦却是与张谦汐不同的,张谦汐一心都是追随张庚衍的,想必在长安,这么好的时机,张谦汐是和张庚衍联络过了。 还是说,张庚衍发现张谦汐失踪了? 这是秦夜泊能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测了。 “尘尘,你说张庚衍,会杀了我么?”秦夜泊捏着茶杯,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 “不会。”姬冰尘斩钉截铁,道:“至少,你现在,对他来说,比一个可有可无的养蛊人,要重要的多。” 虽是这么说着,秦夜泊叶总觉得,苏彦,一定知道苏铭身死的事情,那可是一个王爷,还是,一身功夫在身的王爷,什么人敢刺杀? 这天下还真有一个人敢,那就是张庚衍,而张庚衍可是苏彦的心腹,就算是清君门叛国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而张庚衍依旧稳居这个位置,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意思。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是苏彦,先将苏铭派到了甘凉,名义上是镇压谋逆之人,而事实上…… 事实上是让张庚衍,在路上除掉苏铭。甘凉路远,而且艰难险阻,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先前苏子安曾经说过,苏铭身上是有着大凉的蛊的,换句话说,苏子安和苏铭的性命,实际上早就捏在了张庚衍的手中。 根本就不需要刺杀,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要了苏铭,亦或是苏子安的性命。 转眼间已经过了午分,府前来了一名杂役,恭敬递上了名帖,道:“秦教主近来可有闲暇?” 秦夜泊看着这杂役有些眼熟,便是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位?” 那杂役恭恭敬敬回答:“小人是在张门主手下讨生活的,应该是秦教主在府上见过小人,这才会觉得眼熟。” 秦夜泊也未再多问其他,点了下头,道:“近来倒是有不少时间。” “那今晚门主做东,想请秦教主喝一杯,不知可赏脸光临?”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夜泊算明白了,只怕是张庚衍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要算一算,张谦汐的账了。 秦夜泊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擦了擦自己的短刀,以及怀中揣着几枚飞镖和银针——万一一言不可直接打了起来,他怎么招架? 姬冰尘看着他,问道:“去哪?我随你去。” 秦夜泊眼都没抬,道:“泠月楼,记得别太引人注意了。”他知道姬冰尘是一定会去的,而且是在暗中尾随。 直到天色渐晚,秦夜泊走进了泠月楼。这里倒是热闹,各桌都是好酒好菜,而坐在这里的人,形象却是没有丝毫的不雅。 见了秦夜泊,立马有个伙计走了过来,正是那个前去送信的杂役,道:“秦教主请。” 直接上了楼,去了一雅间。屏风旁点了熏香,四周还有用绸缎折的桃花,倒也算得上雅致。 “秦教主,淮安一别,我可是想念的紧啊。”张庚衍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怒意,连忙让人上了菜和酒。 秦夜泊直接坐到了张庚衍对面,道:“有话不妨直说,你我都这般熟悉了,就不必客气了。”的确是不必客气,也没有这个必要的。 他的袖中有短刀,谁知张庚衍身旁,有没有隐藏的高手在盯着他? “那好,既然秦教主要开门见山,我也不说什么了,近来怎么不见张谦汐?我瞧着此人倒是可以培养的,不然秦教主也不会将他带到了长安。”张庚衍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他啊……”秦夜泊有些为难,道:“本来以为你们是认识的,这才没有介绍给你,只是近来,也包括以后,他是再也没有办法来见你了。”说这些的时候,秦夜泊的语气还是有些可惜的,也确实可惜,毕竟,张谦汐这个人,真的是深得秦夜泊的心的。 “出了什么事情?”张庚衍夹了一筷子菜,听着秦夜泊继续说下去。 秦夜泊看着他,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想弄死你的,但是你是长生蛊,杀了你也是没有用,那就只能弄死养蛊人了——你说巧不巧,张谦汐就是一个养蛊人。” 闻言,张庚衍大笑了几声,道:“你也算得上是坦诚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悦,而秦夜泊就是暗中准备反手抽了短刀。 张庚衍似乎是知道秦夜泊还尚有戒备,道:“夜泊不必紧张,一个区区养蛊人罢了,不甚重要,不甚重要,今日我请你来,是为了一件其他的事情,想必,秦教主还有些兴趣的。” 秦夜泊挑了下眉,道:“什么事?” 张庚衍笑了笑,道:“你我,先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罢,张庚衍先那酒杯给秦夜泊满了杯酒,又给自己满上。 秦夜泊看着酒杯,没有动,心中所想的事情,的确和眼前的,有些不一样…… 不知这张庚衍,又是在打什么算盘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换合作 张庚衍倒也是不小的手笔,上的这几道菜,可也算得上是长安城的一绝了。 “张庚衍,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秦教主请讲。” “苏彦,到底为什么这般信任你?”这是秦夜泊,始终都不明白的问题,是江湖的传言不够么? 就算是换成秦夜泊,也会心生怀疑了。 苏彦为什么始终都没有动一下张庚衍? 听到这句话,张庚衍轻轻地“啊”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道:“就像你知道了沈亦的身份不依旧还是相信沈亦么?反而是张谦汐,刚刚亮出身份,就被你身旁的那个祁景安剁了。” 随后又想了想,觉得这个例子,还是不太恰当,道:“苏彦当然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是有所怀疑,他还是更信任我的。” “拿着信任,当做筹码,若我是苏彦,知道了真相真是想将你千刀万剐。” 张庚衍是不会有丝毫愧疚的,道:“但是你不是,而且你杀不了我。我只无愧于大凉,便好,” “为何这般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算是凶兽,你不也能一刀捅死我?”张庚衍笑了笑,仿佛很不在意这些事情。 无畏来源于未知,而秦夜泊,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的。 秦夜泊轻轻点了下头,问道:“什么?” “帝江盛会之后,我想召集天下人,攻下鬼门,鬼门这么多年浸淫于蛊术,实在是一大祸害,你说,这天下又有多少人对其不满呢?” 果然是要对付鬼门,秦夜泊倒是没想到,张庚衍会主动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他。 “鬼门易守难攻,朝代更迭,鬼门岿然不倒,张门主,还是要考虑,多少人惧怕着鬼门。” “惧怕么?”张庚衍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道:“权当是酒壮怂人胆了,秦教主不必放在心上了。” “你可不是怂人,不需要这酒来壮胆,有话,不妨直说。”秦夜泊也不想与他猜来猜去,去猜他想说什么。 张庚衍看上去还算是极为高兴的,道:“都说鬼门的门主是妖女,如今见识过了才知道,当真是让人按奈不住。” 这话是另有所指的,秦夜泊点了下头,道:“鬼门的门主,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容易对付。” 张庚衍毫不在意,而是用压低的声音,道:“秦教主,不是和那鬼门的妖女,关系甚为密切么?” 秦夜泊不置可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实际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动筷子的,那坛酒反而是见了底,秦夜泊并非是滴酒不沾之人,可在这张庚衍的面前,还是要有所戒备的。 “秦教主,应该知道四个世家,所保管的秘密,是什么吧?”张庚衍晃了晃酒坛,显然是有些微醺的样子,可秦夜泊看到张庚衍的那双眸子的时候,便知道,此人心里还是清明得很。 当下也是没有说破。 而张庚衍,自然是知道秦夜泊能够看出来的,两个人都在相互敷衍。 “知道。”秦夜泊也没有必要有所隐瞒了。 “我想要秦家所保管的那部分秘密。”张庚衍举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肉片,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可以啊。”秦夜泊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你要拿南宫家的那部分作为交换。” 只是不知,张庚衍和他想的,是不是一样了,他要秦潇晗将秦家的那部分秘密造了假,谁知张庚衍是不是也会将南宫家的秘密造了假再给他? 张庚衍倒是不意外,只是问道:“你要那些做什么?” “我想知道,到最后,那些秘宝,到底会落在谁的手中。”秦夜泊也不避讳张庚衍这个人了,反正这些事情,他稍加分析也就能够想通了。 “会归于我,我可是志在必得的,而你,手中也仅仅有凌家和秦家的那部分,你怎么可能,会争过我?”张庚衍目光笃定,他确信,凌家老祖宗一定会把那些凌家的秘密,交给秦夜泊,亦或是南宫漠。 而看秦夜泊的这等反应,凌家老祖宗大抵是交给了秦夜泊一份。 毕竟,这种事关重大的东西,怎么可能仅仅是保存在一个木匣中?只有记在头脑中,才是最安全的。 “啊……因为慕容家的东西,还有一部分,在慕容少白手上,对么?”秦夜泊本来是不确定的,而现在,慕容少白对于他张庚衍来说,是不知所踪的,能够找到慕容少白,无异是大海捞针。 张庚衍点了点头,道:“未必在慕容少白身上,或者只有他知道下落了,所以,我才没有将他赶尽杀绝。” 秦夜泊心下一寒,果真是如此,虽说慕容少白这个人实际也是机敏得很,可…… 可他也是逃不出张庚衍的掌控中的局势的,莫说是他,就算换成秦青岚,也未必有办法能够明哲保身了。 张庚衍顿了一下,道:“慕容家的那部分,也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夜泊虽说是这样问着,但他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了。 慕容少白一定十分防备着清君门的人,莫说是将此番秘密拿出来,哪怕就算是交心,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只能从慕容少白原来的好友中下手。 那么张庚衍的条件,一定是要秦夜泊帮他拿到慕容少白手中的那个秘密了。 “我相信秦教主,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张庚衍拿起剪刀,起身剪了一下烛心,而后推开了窗子,夜幕星河,在这泠月楼上别有一番景致。 而秦夜泊,却是无心看着星河。 泠月楼在长安城的忠心,向下望过去都可以看到挂着的灯笼,以及深夜不归的游人。 就连街边的叫卖小贩,都不忍心现在收了摊回去多休息一时三刻的。 许久,秦夜泊才回了一句:“我明白。” 比起和南宫家的人情,甚至几乎肯定是会被拒绝的下场来看,和张庚衍做这个交换更直接一些——南宫家不会给他那些东西,但是张庚衍作为交换一定会给的。 “那秦教主的同意了?”张庚衍还有有些诧异的。 秦夜泊点头,道:“如果我不同意,那么是不是,你要将秦家,也要赶尽杀绝?” 张庚衍摇摇头,道:“赶紧杀绝没意思,自伤残杀才是一出好戏。” “所以你要南宫瑞亲手杀了庄怜月么?”秦夜泊是连想都没有想就以质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他能够感觉到南宫漠看着这一切的绝望,也感觉得出庄怜月深入骨髓的怨恨,还有,南宫瑞无颜见人的愧疚。 “你觉得是我的错么?”张庚衍满不在乎坐回了酒桌上,这些菜,大多是没怎么动过,叹了一声:“这可是我请了这长安有名的师傅做的这一桌,秦教主这么不赏脸?” “不是么?” “夜泊,其实我说过了,你是我见过,让我最感兴趣的人了,如果换成你是南宫瑞,你一定,一定不会杀了庄怜月。若你是庄怜月……你一定会反抗的。”张庚衍看着秦夜泊的眼睛,道:“蛊,不过就是推波助澜罢了。” 秦夜泊嗤笑一声,道:“一派胡言,无论是不是推波助澜,将性命玩弄于鼓掌间,便是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无辜么? 人命之前,是没有无辜之辈的。 张庚衍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南宫家,庄怜月和南宫瑞的感情,就真那么牢不可破么?既然早就心生不满,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提到南宫,甚至就会想到义薄云天四个大字,但是如今……家族中的丑事,永远是早藏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的。 就算真的早就心生不满,这和旁人有什么关系?自己的家事,也轮得到外人插手么? 秦夜泊缓缓摇了摇头,但却透露着异常的坚定,道:“张庚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他人的家事,永远都不是你随意玩弄人命的理由,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想一刀捅死你么?” 那把短刀,已经拍在了桌子上。 张庚衍表情未变,却是笑了几声,眼角几乎是笑出了几滴眼泪,道:“说你年轻,还当真是年轻,庄怜月不过一个女人,我杀她做什么?没有南宫瑞的请求,我也不会替他,除掉庄怜月。” 南宫瑞,是要自己除掉庄怜月,而自己却苦于无法下手,让张庚衍背了这个罪名。 “反正我身上的罪名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只是不知道,南宫瑞是不是喜欢这种除掉庄怜月是方式呢?”张庚衍想看到的,莫过于南宫瑞的悔不当初。 明明自己动了杀心,却是要将这个杀心归咎于其他人。 “夜泊,你真的,明白么?” 秦夜泊叹了口气,道:“张庚衍,我说过了,这不是,你将其他性命,玩弄于鼓掌间的理由,所以,你明白么?”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报仇 “你太年轻了秦夜泊,我可是活过了……”张庚衍想了一下,实在是没有记起来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咳嗽了两声,道:“我可是活过了无数岁月的。” 活过了无数的岁月,见证了大凉的君主的兴衰,每一个君王都雄心壮志,要拿下中原,那时候他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皇室后人,不得人重视的,却是走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长生蛊。 “活了那么久,还不明白?那你岂不是白白活了这么久?干脆我就送你一程,你觉得如何?” 秦夜泊是年轻,却也是没有不看重人命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就该被他人当做儿戏。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草菅人命,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张庚衍大笑了几声,问道:“秦夜泊,你没有杀过人么?你觉得你杀的人,都是罪该万死的人么?收起的慈悲心吧,没有用的,夜泊,你……你现在满口仁义道德,没有加害过其他人,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所谓的仁义,会要你付出代价,你所重视的感情,将会折断你的利刃。” “所以,秦夜泊,你明白么?你根本就不明白的,你也,不会明白这些,不过没有关系,以后我会让你体会到的,就算你想保持着初心,我也可以告诉你,叛国,就是你避无可避的宿命。” 秦夜泊垂着眼眸,反复在思考张庚衍说的话,最终是看着张庚衍,轻轻摇了摇头,却是透露着无比的坚定。 “张庚衍,以后的事情,我都会一一证明给你看的。” “证明么?所以我说,秦夜泊,你真的,很有趣。” “我也觉得,可清歌总说我无趣。”张庚衍一定知道他和沐清歌的关系非同寻常了,就算他解释,也只能算的上是欲盖弥彰。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承认罢了,张庚衍现在又不会杀了他,就算是找不到那个神秘的养蛊人,那秦夜泊,也不会允许他在南盛肆意妄为。 尤其是那批秘宝,是绝对,绝对不能落入张庚衍之手的。 “你这是承认你和沐清歌有关系了?那个妖女……”张庚衍似乎是提起了一点兴致,问道:“你和那个妖女,应该不止是朋友了吧?” 以朋友的名义,断然是请不出那个妖女的,那个妖女可以说是六亲不认,仗着自己的样貌姿色,什么样的男人是拿不下的?何况一个秦夜泊……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觉得我缺一个夫人,在风云楼遇见沐清歌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还不错。” 张庚衍怎么回信了这种借口?秦夜泊没有说他二人的关系,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省得也是自讨没趣。 秦夜泊是在敷衍张庚衍,而张庚衍知道秦夜泊是在敷衍他,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必要再把话说开了。 而说实在的,张庚衍总觉得,秦夜泊和沐清歌的关系,会不会是曾经有一段难以割舍的恩怨情仇?可江湖之上,并没有半分关于沐清歌的传闻,而那沐清歌,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不曾听闻沐清歌倾心于谁。 如果非说有一个人的话,那就是罗影了,那个,原本该是鬼门的门主的人,却在坐上这个位子的当日,将这个位置拱手送给了沐清歌。 沐清歌这个人,之所以是妖女,不仅是因为她的姿色身段,还有她近于妖孽的手段,迷得那群人是神魂颠倒。 甚至有人说,沐清歌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蛊,中了,就再也解不了了。 “你说,沐清歌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有人说,她是给人下了蛊的。”张庚衍笑了笑,道:“还是说,她本身,就是一个蛊?”他对女人是没有兴趣的,若是说他对沐清歌有什么想法,只怕最多的想法便是想杀了那个帝王蛊。 秦夜泊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但是我知道的是,沐清歌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你说,我和沐清歌比,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张庚衍这话是另有所指的,指的就是长生蛊和帝王蛊,而他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我不知道谁的胜算更大,但是我知道的是,我对沐清歌,很有兴趣。”秦夜泊目光缓缓扫过了张庚衍,继续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插手吧?” “那是自然,若是你需要我帮你擒住那妖女,我可是乐意之至的——但是她的帝王蛊,要给我。” 秦夜泊心中是真的不知,张庚衍到底知不知道帝王蛊对沐清歌来说,有多重要。 沐清歌以血养蛊数年,定然是需要帝王蛊来威慑其他蛊的,没了帝王蛊,不就是要了沐清歌的命么? “罢了,此事我们日后再谈,不过……你们要攻破鬼门,我自当应全力而为的。”秦夜泊站起身,目光尽数落在了张庚衍的身上。 张庚衍点点头,道:“到时候若是真的生擒了那妖女,定然是送给秦教主,不给旁人。” “不必,那鬼门的门主,我要亲自会一会。”秦夜泊没有说沐清歌的名字,而是因为他知道,鬼门在这等大事上的掌权人并非是沐清歌,而是罗影,沐清歌是妖女,是一介女流,论起这些事,自然还是比不过罗影的,他不相信罗影会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罗影,一定是会跳出来的,但凡是他心中稍微有一点点的沐清歌,就会跳出来,来应对张庚衍那清君门,以及所谓的“江湖豪侠。” 张庚衍没有听出秦夜泊语气中那微弱的不同寻常,当下也是起身,笑道:“秦教主也是痛快,那就这般说定了,帝江盛会之后,等我消息。” 秦夜泊一拱手,道:“一定恭候。” 两个人就这般客套一下,秦夜泊便是告退了。 张庚衍站在窗子旁边,看着秦夜泊的身影,知道他的声音彻底隐藏于黑暗中才收回了目光。 “秦夜泊……我愈发觉得,你似乎比我想的,知道的要多。”从知道了帝王蛊开始,张庚衍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的担忧,或许是刚刚到长安城的时候,秦夜泊面对他,身影笔直如松的时候,他才正眼瞧着秦夜泊。 这个人或许不会是上来便给他致命的一击,但是绝对会在最后毫不留情的要了他的命的,那个时候他心中才有了其他的想法。 秦夜泊这等人,杀了未免太过于可惜了,若是能够收为己用……那岂不是快哉? 叛国……张庚衍早就摸出了秦夜泊的性子,就算是这一身傲骨如何?早晚还是能够一根一根敲断碾碎的。 秦夜泊是离了泠月楼许久,才看到了姬冰尘的影子。 姬冰尘摊了摊手,道:“姜穆也在泠月楼,我不敢离得太近,他太敏锐了,离得太近怕是会被发现。”却是闭口不问他与张庚衍说了什么的。 “先前,我与景安说,想要保全鬼门,就必须我为‘先锋’,此番,算是与张庚衍说定,到时候帝江盛会一结束,便通知我。” 姬冰尘点了下头,道:“你要阻止他么?” “不,恰恰相反,我要亲自会一会鬼门。”秦夜泊目光中难得的有了一丝狠厉。 “鬼门?”姬冰尘偏头一想,问道:“你说的是罗影么?” 秦夜泊点头,道:“当年是被他摆了一道,才害了沐酌前辈的性命,那件事,的确是我有过错,可惜那个时候罗影人多势众,没办法动手,所以……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我也绝对不会放过罗影的——至于我这条命,清歌若是想,我即刻动手,送了她。”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报仇的。” 罗影,是一个,比陈煊,深沉得多的人。 已经,将近八年了,沐酌前辈是死在了罗影手中的,那时候沐酌在鬼门的地位也算不低了,可鬼门内部的关系比常人想的要复杂,所以,罗影一方的人,与沐酌,算得上是对手。 沐酌所支持的一方,几乎被罗影全部血洗,只剩下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沐清歌。 最后罗影让沐清歌坐了这个门主,这其中,秦夜泊相信,罗影对沐清歌是有感情的,可,除了感情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比如说,利益,亦或是利用。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秦夜泊所不能容忍的。 秦夜泊等了八年,那个时候染灵势力根本不足以与鬼门一战,而到了今时今日,就算是染灵一方势力,或许也有一战之力的。 罗影这个人,秦夜泊,是杀定了。 “过去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姬冰尘虽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对秦夜泊的了解来说,秦夜泊是不可能对那个沐酌动手的,何况他还是沐清歌的亲生父亲。 秦夜泊算得上的重情重义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端妄杀? “清歌恨了我那么久……可是我也恨了罗影那般久。”秦夜泊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什么?”姬冰尘是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的。 “没什么,回府去了。” 姬冰尘拉住他,问道:“去喝酒么?我觉得,你想去。”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醉方休 秦夜泊摸了摸怀中,一本正经道:“我出门,一个铜板都没有带的。” 姬冰尘颇有些得意的给他看了看手里的锦袋,道:“漂亮吧?若若亲手绣的。”提起姬冰若,姬冰尘脸上永远都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对于姬家,秦家是有过错的。 姬老爷子死于蛊术,正是借了秦潇晗的手。这一点,秦夜泊相信,姬冰尘肯定是知道的,虽然他是从未说出口,甚至对秦潇晗,尚未表现出任何敌意,可秦夜泊总是觉得,哪里还是怪怪的。 若是换了秦夜泊,说不定一定想扒了秦潇晗的皮了。 “在想什么?”姬冰尘在秦夜泊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一些往事。”秦夜泊最终还是把心头的这些事情咽了下去。 秦潇晗是他三弟,是与他感情至深的三弟,而面前这个人,姬冰尘,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而对于姬冰尘来说,姬家的人,便是他的底线了,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去肆意伤害他姬家的人。但是,迁怒于人,是最不理智,却是最直接的事情,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的。 这不仅仅是谁因谁而死的事情,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 所以,即便是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杀手,最终还是收敛了自己对于秦潇晗的所有敌意,有些事情,由他来承担,也未尝不可。 “过去的事情,就不必想了,你要记得,你没有错。” 两个人的步伐很慢,专是挑了无人路过的巷子走。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我的错。”秦夜泊性子,也是倔强得很,如果之前,他没有犹豫着要不要将所有事情告诉沐清歌,才最终选择隐瞒,那么现在,沐清歌是不是就不会在这江湖上有妖女的名号了? “你知道这些日子,吴念去哪里了么?”姬冰尘没有再与他争执下去,因为没有必要,也,不甚重要。 “倒是有些日子不见她了。”秦夜泊想到吴念,也算得上是感慨颇多的。 明明就是个小姑娘,偏要打打杀杀,自己的姓名,就这般不值钱么? 姬冰尘停下了脚步,轻轻侧头听了一下动静,干脆也是转过了身,道:“来了,就不要再藏着了。” 秦夜泊掌心出了一点汗,方才,不管是不是他疏于警戒,身后却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姜穆看着两个人,道:“我就说,秦夜泊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赴约,你的确不怕死,但是你惜命。” 惜命……能活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的,哪怕就算是,用尽手段。 秦夜泊拍了一下姬冰尘的肩膀,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也不会和你拼命……张庚衍,不允许你这般做的吧?”他算是想明白了,这个时候张庚衍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虽说这个人的心思不定,而且不知道他在算计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张庚衍不会杀了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杀了他。 姜穆轻轻点了一下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觉得他掌控不住你。” “那好啊,既然如此……”秦夜泊目光转向了姬冰尘。 姬冰尘也看了秦夜泊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你知道我身边不仅有一个姬冰尘,还有一个月无双,姜穆,就连张庚衍也算是不允许别人杀了我,所以,姜穆,你现在拿什么和我斗?”秦夜泊勾了勾嘴角,不禁是一丝冷笑。 姜穆这个人生在大凉,又是常年在姜戎身边的,不会不明白这一层之间的利害关系。 但是秦夜泊不一样,姜穆身后是整个大凉,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太多,而自己,手中又没有那么强的实力。 甚至苏彦在打压江湖。 姬冰尘一把接过短刀,轻轻磨了一下刀侧,问道:“这里,可是长安城,认识夜泊的人不在少数,闹出这些事情,姜穆,你觉得,谁会站在你这边么?” 他的语气,在旁人面前,几乎都是非常平静的,而且极其具有威胁力,说的话永远都是云淡风轻,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锋利。 张庚衍再三叮嘱不可取了秦夜泊的性命,也不要试探秦夜泊的底线,可越是这样,姜穆心中越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他不了解秦夜泊,却感觉得出,这个人是绝对不能放任下去的,否则一定会出大事。 所以,就算是违抗张庚衍的命令,他也想试探一把,这个人到底有多少手段。 泠月楼,他是没有看到姬冰尘的身影的,直到离得近了才发觉,秦夜泊身边,还有一个人。 但是……张庚衍已经休息了,而他也是甩开了其他人才尾随而至。 他不想放弃,也不甘心。 可眼下这种情况,秦夜泊说得不错,他身边不仅有一个姬冰尘,还有一个月无双,这两个人无论是谁,或许都可以与他一较高下。 也只有这两个人了,姜戎在南盛这般久,也仅仅是知道这两个人的本事位于顶尖之列,可以说,除了这两个人,姜穆,或许在南盛,是没有对手的,可偏偏这两个人都在秦夜泊身边。 “你我会在战场,相遇的。”秦夜泊也不愿意纠缠下去,出什么事,张庚衍肯定是要出面的,而他,不想看到张庚衍了。 姜穆没有再坚持,只道:“那,咱们拭目以待。” 直到姜穆身影走远,姬冰尘收起来短刀,道:“我还以为可以直接结果了他的。” “结果不了他,打起来动静太大,会不了了之的。”秦夜泊看着四周,虽说这个巷子周围是没有人,但是有动静,这长安城卧虎藏龙,不可能没有人听到这些动静。 “喝酒去?还是回府再去喝?”姬冰尘看着短刀,问道;“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姬冰尘凑过来,道:“有点那种能震慑其他人的感觉了,不过还是差了点煞气。” “还是震慑不住你的,走了——不要回去喝了,景安他们会发现的。”什么时候秦夜泊能够震慑到姬冰尘,或许,就几乎是能够震慑住所有人了。 姬冰尘是出生入死过的将军,是见惯了大漠黄沙之上,血流成河的惨状,还是歌舞庆功,都是已经见惯了的。 其实一定程度上来说,姬冰尘和月无双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情绪,这世间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们觉得稀奇,亦或是觉得有些诧异的。 月无双唯一能让他兴奋的,便是棋逢对手。 而姬冰尘,秦夜泊至今不知道什么才能让姬冰尘有那么一丝,保持不住这种平静,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姬冰尘觉得有些有趣的事。 好像对于他来说,什么事情都是割舍的,无一例外。 酒肆尚未打烊,两个人挑了最靠里的位置,要了一坛酒。 祁景安在府中,看着这时辰,又不见姬冰尘回府,就已经猜到了这两个人肯定是在长安城寻了哪家酒肆,畅饮去了。张庚衍那个人心机深沉,肯定是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秦夜泊虽说不是沈亦那般心思细腻的,可有些话,容易入心。 倒也不是担心秦夜泊这个人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不知道张庚衍究竟对他说过什么,秦夜泊的性格中是有着冲动的,万一……直接捅死了张庚衍怎么办? 这么晚还没回,这姬冰尘八成是拉着秦夜泊去了酒肆。 长安城的酒肆太多了,谁知道秦夜泊和姬冰尘这两个人钻到哪里去。 而姬冰尘和秦夜泊两个人,坐在酒肆的角落,一醉方休。 直到将近子时,祁景安在府中披上衣服,正要出府,沈亦在院中也是未睡。 “你大半夜去做什么?”沈亦拦下了祁景安,却像是知道了他要去做什么,还没等他问出口,祁景安就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去捉奸。”祁景安面无表情。 “啊?”沈亦显然是没有想到祁景安是这样回答的。 “去给沐清歌捉奸,她前脚刚回鬼门,秦夜泊和姬冰尘这两个人不知道去哪厮混了。” 祁景安转头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沈亦脸上不谋而合的笑容。 两个人在走了几家酒肆一无所获后,才在酒肆中看到了昏睡不醒的秦夜泊,以及,面无表情的姬冰尘。 祁景安挑了下眉,轻轻用下巴指了一下秦夜泊,道:“这是?” “喝多了。”姬冰尘倒是没什么事。 “走吧,回府。张庚衍是说了什么,能让他这么在意。”祁景安没有再问什么,等他醒了,自己就会说的。 秦夜泊在外,几乎都是从未醉过的,变数太多,少有可以放肆的机会。 姬冰尘摇头,道:“他没有说,方才问了我许多雁门……许多漠北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般做了许久,秦夜泊默默就听着姬冰尘说那些事情,事实上姬冰尘并没有说太多东西,这里人多眼杂,就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每次说着一醉方休,都是不曾醉过的,唯有今日这次,秦夜泊也算得上是说到做到了。 姬冰尘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然后静静看着秦夜泊。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本心 好,没有平时那般欠揍了。”祁景安略微嫌弃的看了一眼,然后将他背了起来,看着姬冰尘,道:“回去了。” 最后还是姬冰尘在桌上留下了铜板。 秦夜泊喝的不省人事倒是安静了许多,祁景安重重叹了口气,目光阴沉。 “张庚衍……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他可是有些年未喝过如此了,用他的话来说,那些年是年轻气盛,总觉得有些事情不明白才好,如今却不是了,他要保持清醒。 直到过了午分,秦夜泊坐起来,桌上已经放了茶,还是温的,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昏得厉害,清醒片刻,随后推门出去了。 外面天色阴沉,沈亦望着天,看着秦夜泊,笑道:“只怕是近来几日都是阴雨连绵了。” “近来是没有什么事,景安忙得很。”秦夜泊落得清闲,倒也是自在了。 反正这几日里,都是祁景安在那盛会上一较高下的,只是没想到,秦夜泊最终还是与这个盛会,无缘了。 也罢,这些事情都是不甚重要的,反正还有祁景安在,也不至于没了染灵的名号,毕竟染灵,几乎就是将寒云教取而代之的。 天空如染墨色,云涌翻腾,明明刚刚过了午分,竟然有些阴暗了。 时绍星左右都闲来无事,待在房中看书去了,这些日子秦夜泊的事情虽说不多,可也是惹人心烦的,同在府中,竟然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相见过了。 在这儿,他也是不愿意去长安城凑凑热闹,但真实还不如留在总坛,可秦夜泊在这儿,他担心有些事情秦夜泊很难处理,这才没有离开,而月无双,不管怎么样,对于他来说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毕竟他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了。 直到,秦夜泊这一次敲开了他的房门,时绍星就知道了,清净日子不会有了。 两个人对坐许久。 在这里,论起资历,第一人便是时绍星了,月无双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所以也不会关心任何的人或者物。 “你想问我什么?”时绍星语气很轻,从门被敲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来的人是秦夜泊。 向来这些事情,他会去问秦青岚的,而秦青岚是不在府中,所以,秦夜泊一定会来问他。 秦夜泊昨夜听姬冰尘说了那般多的话,实际上也是没有入心,而姬冰尘说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昨日夜里,张庚衍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现在满口仁义道德,没有加害过其他人,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所为的慈悲会成为阻挡你前行的最大障碍,你所看重的情谊,将会掩盖住你的锋芒。” 这些话,秦夜泊记得清清楚楚。 “你想说的,不是这个。”时绍星脸上的表情十分和善,道:“如果是这个,你就不会来特意说与我听了,你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不可能放弃你所重视的情谊的。” 秦夜泊沉默了一下,道:“其实,那句话我听了很多次了,但是,昨夜的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张庚衍面对他的时候,那种对于他仿佛有着绝对的掌控,这种感觉,无路可逃。 “他说了什么?”时绍星是极有耐心的,这些事情,或者说这些话,非常容易影响到一个人的性子。 秦夜泊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最终是开了口:“叛国,是我的宿命。” 这句话对于秦夜泊来说是十分具有杀伤力的,秦家,已经是被叛国两个字盯得死死的了,唯有离开了秦家的秦夜泊,才算得上是幸免于难,可如今,张庚衍的这句话始终都烙在他的心头上。 这天下几乎是没有人可以掌控得了秦夜泊这个人的,这个人性子倔强,一身傲骨。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夜泊是有着绝对的自信,不会行叛国之举的,可是,张庚衍的那种目光,实在是,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就好像是一种,看到猎物的凶兽。 能够轻易被玩弄在鼓掌间的感觉,让秦夜泊平生第一次有了无法掌控自己宿命的感觉。 时绍星沉吟了一下,道:“是因为,掌控么?” 秦夜泊点点头,刚刚酒醒,甚至耳边还有些嗡鸣,本想再躺下闭目养神,可却是心神不宁。 “人的宿命,永远都是借口,夜泊,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本心。不要在意张庚衍的态度,也不要在意任何人的态度,永远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时绍星和秦夜泊不同,或许张庚衍说的没错,秦夜泊终归是太年轻了,会不可查觉的屈服在别人的威压之下。 “不要在意他用什么手段——所以,哪怕有朝一日你重刑加身,会叛国么?” 时绍星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非常干脆利落,但凡是有点血性的人,大抵都是会回答不的会的,可真正面临的时候,确实未必如此。 “你觉得我会么?”秦夜泊没有回答,反而是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我觉得会不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内心,和你自己的做法——我觉得你不会。”时绍星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 秦夜泊久久没有说话,而时绍星也只是坐在他的面前,等着秦夜泊的反应。 最后打破这平静的,是祁景安回府的动静。 “景安……”秦夜泊心中本就是焦躁不安,当下转头看向了门前。 时绍星笑了一下,道:“那你便去吧,记住我说过的话,永远不要在意张庚衍,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在意。” 秦夜泊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时绍星依旧是笑着,倒了杯水,道:“你没有听进去的,不过也没关系,你自己,明白就好。” 要说这府中,最忙的,大抵就是祁景安了,一共在这长安城的几个人,时绍星整日在房中,姬冰尘转眼就不见了踪迹,沈亦整日去泠月楼那里跟着祁景安,至于月无双……谁也不知道月无双又去了哪。 “我在为了染灵的名声而努力,你们却……”祁景安真的直接想甩手不干,可又是找不到接替的人了。 , 唯一一个可能能够接替他的人,就是张谦汐了,但是,祁景安是什么样的性子?一旦察觉出了端倪,直接取了他的命,没有任何的不舍。 其实说到底,秦夜泊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张谦汐这个人,秦夜泊还是十分看重的。 “盛会,应是还有半月。”秦夜泊默默转了话题,正是说话间,几滴雨点落在了秦夜泊的脸上,“下雨了。” “我知道,可这和你把这些事情甩给我有什么冲突呢?”祁景安也没有心生不满,只是这个擂台真的打下去,真的,太难了,各个门派的怪物都是不在少数,天赋堪称妖孽,而祁景安,没有那个天赋,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底牌,那就是月无双。 祁景安近来用的剑法,都是月无双教的。 “说正事。”祁景安抹了一把脸,他们二人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雨声已经逐渐密集。 祁景安回了屋子,道:“你知道谁来了么?是洛飞萧。” 洛飞萧,常年住在洛阳的,武林盟主,此人威望可以说的极高,据说也不过不惑之年。 “我怎么没听说。”秦夜泊揉着太阳穴。 祁景安一脚踹过去,道:“等你醒了的时候,都什么时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从你从淮安回了这里,还有几日是在正午之前醒的?” 秦夜泊干咳两声:“我不是我没有。” 除了洛飞萧,六个山庄的庄主算得上是正襟危坐,也仅仅是有他们六个人,再加上了张庚衍和苏子安。 洛飞萧坐在上座上,这个帝江盛会,六个山庄付出颇多,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是付出了颇多的。 “诸位鼎力相助,洛某先谢过了,此番盛会,单凭我江湖之力,是不可能的,张门主,多谢。”洛飞萧先是客套了一番,随后又翻看了这为了盛会,各个门派的财力支出账目。 排在第一的,便是清君门。 清君门……三个字刺入了洛飞萧的目光中,有些不悦,却也是没有表现出来,江湖上的传闻,他也不是不知道,尤其是牵扯到了叛国的事情,而且此人和朝廷,有着理不清的关系。 这八个人相谈一番,六个庄主便起身告辞。 张庚衍这才低声笑了笑,道:“洛盟主,不必介意清君门是不是皇家势力,至少陛下还没有出手干预,不是么?” 洛飞萧是不吃这一套的,道:“清君门插手,不就算得上干预了么?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盟主请讲。” “前些日子,苏瑾死在了淮安,南宫家被禁军所破,甚至家中护院都有所叛变,那段时间,你也离开了长安,是去了淮安么?” 洛飞萧几乎是毫不留情面的甩出这些话。 “我在淮安。”张庚衍没有隐瞒的意思,继续道:“我不方便除掉苏瑾,所以,我找了一个人,替我去做了这件事。” 洛飞萧转过了头,道:“哦?禁军?”他的关注,不会被张庚衍引导在苏瑾的死上。 张庚衍死于也是知道会如此,道:“正是。”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心 “可我记得,南宫家在江南算得上是有威望的,怎么会……”洛飞萧眼神十分锋利,直接穿透了张庚衍。 张庚衍倒是不慌不忙,道:“家贼难防啊……洛盟主应该是知道的吧?南宫家保管的那些东西,还有凌家与慕容家。” 洛飞萧点了点头,道:“不必解释,我知道四个世家的事情,如今,只有秦家还未出事……” 秦家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张庚衍想了一下,道:“秦家,不会出事的。” “哦?”洛飞萧目光飘过张庚衍,道:“有些客套话也不必说了,你是苏彦的人,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不过问,但是苏瑾,你要给我一个交代——如此大肆屠杀我的江湖人士,罪不可恕。” “我管他是什么郡王王爷,一样都是可以杀的。可惜,似乎被人提前动手了。”洛飞萧这个人,也不仅仅是杀伐果断,能够稳坐盟主之位这么多年,自然会十分得这人心的。 洛飞萧从来不会怕了苏彦,因为苏彦如此忌讳这个江湖,便是因为江湖势力在南盛也算是盘踞一方,若真的肃清江湖,那南盛也将不复存在,苏彦明白这个道理,洛飞萧也明白。 虽说明面上是没有轻举妄动,可暗地里,还是洛飞萧处处受到限制,苏彦尚且不敢逼急了洛飞萧,那苏瑾却是明目张胆,自从有了第一次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毫不收敛。 帝江盛会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会无一人传出,只怕如今洛飞萧还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么多年,苏瑾是什么样子,洛飞萧心中是清清楚楚,这等江湖汇聚一方的盛会,苏瑾会袖手旁观么? 本意是在盛会之后找苏瑾算算总账的,没想到,苏瑾的死讯,竟然是从淮安传来的。 “南宫家的事情,是苏瑾做的,只怕凌家,慕容家,也是少不了苏瑾的参与。”张庚衍说的是一本正经,不过,这也确实是实话,苏瑾,的确是有参与的。 苏瑾这个人桀骜不驯一意孤行,张庚衍也觉得很难掌控,本意是想着,慕容家的事情,会有一个可以替他背下这个罪孽的人。 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一个已经是无法开口的人了。 “有没有参与,我不关心。”洛飞萧站起身,袖袍一挥,道:“苏瑾,是被谁杀了的?”到最后,苏瑾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庚衍见他起身,当下也是站了起来,道:“这个人您应该听过名字了,染灵的教主,秦夜泊,极其,漫园头号杀手,姬冰尘。” 姬冰尘……洛飞萧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这个人可是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杀手,已经和那个染灵的教主混到一起去了?漫园,曾经传出过了谣言,说漫园已经隐藏在了染灵之下,如今看来……事情未必有假。 “还有一件事情,我知道我是不该插手的,可是洛盟主,染灵教和鬼门勾结,可是不妙啊。” “你不必打我的主意了,你最好死了这份心。”洛飞萧对与张庚衍的印象,早就是无法更改的了。 张庚衍也无所谓,只是继续道:“洛盟主最好考虑清楚,鬼门和染灵,或许现在还是没有勾结在一起,但是,秦夜泊和沐清歌,关系比你想的要复杂。” 洛飞萧眼睛轻轻一眯,道:“再说一次,不要打我的主意。”被人当枪使的这种事情,洛飞萧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若是他能够这次轻易地被人利用,那么洛飞萧,也算是对不起这么多年,他在江湖的脸面。 张庚衍无奈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洛盟主,想见一见秦夜泊。” 这话看似是漫不经心,却也是洛飞萧心中所想。 最终,洛飞萧起身,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对这个人没有兴趣。” 张庚衍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对于秦夜泊没有兴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毕竟,他还是要用秦夜泊,去办成一件事,就算是办不成,他也有办法,彻底除掉秦夜泊。 洛飞萧没有理会张庚衍,径直走了出去。 他太了解张庚衍这个人了,典型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或许是一团和气 ,而背后,说不定是在什么时候就可以直接以及致人死命的。 既然都是相互客气的,也是想要相互利用,那也没必要实话都说出去,洛飞萧敢说,今日张庚衍说的十句话俩面,他也仅仅能信两句。 剩下的八句或许是确有其事,但是,总会有什么地方被他偷梁换柱。 不过这些事情,本来就和他无关,是真是假,对于他来说是不太重要的,而他来这里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看一看,苏瑾到底是何人所杀。 方才张庚说的能够相信的话,只怕也是苏瑾死在了秦夜泊和姬冰尘的手上了——因为这件事情,不是他做下的,就算是他说是自己所为,那么秦夜泊,早晚会有朝一日说明实情的。 送走了洛飞萧,张庚衍看了一眼窗外,雨如珠落,砸在人的脸上生疼,随后吩咐了管家,让他备好马车,送洛飞萧回到住处。 那管家赶车马车刚刚追上洛飞萧说明来意,洛飞萧一人撑着油纸伞,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道:“感谢张门主的好意,洛某心领了,只是洛某坐不惯这马车,管家还是请回。” 随后自己才回了府,想张庚衍说明了这些事情。 张庚衍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换身干净衣服。 洛飞萧的性子可以说是软硬不吃的,但是这个人,虽算不上通情达理,但是他还是明白事理的,而且威望极高,张庚衍这才让管家亲自备了马车去送,当然,就连洛飞萧会拒绝,也在张庚衍的预料之中了。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下的趋势,秦夜泊在回廊中看着雨滴落入后院的池塘中,着实是有些无聊。 时绍星走过来,也直接坐在了回廊上,斜风卷起雨滴,吹到怀中,倒是还有些丝丝凉意。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夜泊,我知道,从一开始,到今日为止,你从未与我交心,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时绍星伸手接了一下雨滴,道:“说来也是不怪你的,从一开始,你我都是别有目的,我是走投无路,而你……我可以给你最需要的东西。” 秦夜泊没有说话,轻轻抿了下嘴唇,然后对着时绍星点了点头。 “我在长安这般久,虽说几乎从未出过府门,但是长安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七七八八的,洛飞萧到了这里,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是会见你的,在盛会结束之前。” 时绍星语气平淡,却是笃定一般,看着秦夜泊略有疑惑,解释道:“十年前,不,应该说是一年前了,寒云教的事情之后,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洛飞萧,那时候他不过是而立之年,已经在这个位置,坐了五年。” 十六年了,洛飞萧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六年,说不惊讶那是假的,就算是把这个位置送给秦夜泊,秦夜泊他也未必坐得住。 那是什么位置?武林的盟主,是各个门派的掌门,都无比钦佩的一个人,当时扬州的宋河,在他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了。 “夜泊,其实张庚衍说的没错,你,的确是太年轻了。” 秦夜泊刚刚想问,时绍星是如何知道的,却在时绍星的眼里看到了答案——时绍星也觉得秦夜泊,是年轻了些。 不是年龄,而是心态。 “你太冲动了,太重视感情了,这都会束缚住你的。” 秦夜泊猛然惊醒,当初张庚衍对他说的话,他是一字不漏的告诉了时绍星,而今天,时绍星却也是在这般告诉他。 “是错么?”没有反问,没有质问,只是,很平淡的问出了这三个字。 时绍星摇摇头,道:“不是,但是,你的方式不对——我和你一样,是不认同张庚衍说的话的,但是——”他想了一下,想到了秦青岚。 “你的哥哥,和祁景安太像了,这两个人,虽说不出哪里相似,但是太像了,一样的……”时绍星顿了一下,才找到了一个词:“冷静。” 秦夜泊就听着时绍星对他说的这些,问道:“张谦汐,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心里还有有些无法接受,是祁景安如此迅速手起刀落,就能剁了张谦汐的,这个人,虽说是祁景安与他交涉不多,但是这个人的为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提拔张谦汐,祁景安也是同意的。 就算有些真相突如其来,祁景安也是毫不犹豫。 “你不相信景安么?”时绍星脸上笑得温柔,道:“你是相信他的,就不要怀疑他,毕竟,你身边过命交情的人,不会太多的。” 秦夜泊点了下头,道:“我相信景安的,只是……” “没有只是了,夜泊,我知道从前从未与你交心,而今天,我想我可以和你,说一些我的事情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章 蛊师 秦夜泊安静听着,对于时绍星的往事,他是听过一些的,都是时绍星自己告诉他的。 时绍星慢悠悠开口,道:“其实我原来,并非是这个性子的,二十多年前,我性子冲得很,那时候师父收留了小声,小声性子就比较沉稳,所以师父才教了他天下无双的剑法,而是用了十多年,让我改成了现在这个性子。” 他也算得上是,年少轻狂,那时候不知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月无双的师父,究竟是何许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月无双这等人?秦夜泊的枪法算得上是上乘,却还是被月无双压得死死的。 “师父,不会武功。”时绍星笑了笑,道:“师父不会武功的,这身本事,只是小声自己的,天性使然,他的性子如此,所以才,练出了剑法,夜泊,你要明白,小声能够走到这种地步,并非是因为在生死边缘摸滚打爬,而是,觉悟。” 什么才是觉悟?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滑了,想要用力抓住的时候,却总是从指间溜走,又在不经意间冒出。 “夜泊,我听过浮生妄的枪法,最后一式,是浮生烬,对么?” 时绍星见他点头,道:“日月倾,山河崩,天光黯,是谓浮生烬。那你可知,何为日月倾,山河崩,天光黯?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了这九个字,你什么时候就能够理解,浮生妄的枪法了。” 秦夜泊看着时绍星,正要开口,惊雷炸响,让这二人不约而同地向外看了看。 “我的师父,告诉过我,希望我这一辈子,都不要明白最后一式,但是,我似乎明白师父经历过什么了。”秦夜泊眸光黯淡,提到师父的时候,还有有些难过的。 秦夜泊的师父,名叫白麒凌,告诉秦夜泊不要明白最后一式的时候,是躺在病榻上的,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浮生烬的九个字,时时刻刻都透露出了两个字,那就是,绝望。 “的确,不该明白。”时绍星的表情多少有些严肃,转眼间又是笑了一下,道:“因为你的师父,永远都不希望你经历那些,可是,你要明白,你坐在这个位子上,终有一日,你还是要明白的。” 时绍星轻轻闭了闭眼。 他的师门,被屠杀殆尽的时候,绝望莫过于此。 慌乱之中,时声,也就是月无双,也只能保着时绍星杀出了重围。 这些事情,很久之前时绍星对秦夜泊略微提过,却是不曾多说,而对于这些事情,秦夜泊也不会去过问的。 “终有一日么?”秦夜泊设想过无数种的场景,比如,秦家被灭门,比如,祁景安沈亦这一干人都死在他的面前,他始终都未真真切切体会到,而今,江湖的四个世家仅仅剩下秦家,这样秦夜泊有些寝食难安。 绝望么?许是绝望的,可也没有体会到过。 时绍星看着回廊外正下着的雨,道:“淮安的事情,要和我说一说么?不想说,也是没有关系的,我想,张庚衍定然是拿到了南宫家的东西,所以,只怕秦家在朝夕之间,就会被……”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秦夜泊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是,张庚衍说过,想要秦家的秘密,但是,秦夜泊要他拿南宫家的东西做为交换,张庚衍是一口答应过的,只怕是此人的话是信不得的。 还不知秦潇晗那边的进展如何了,只怕是隐士高人,不是那么好寻找的。 秦夜泊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夜泊,虽说我长你十年,但是我的有些话,也是算不得数的,你也不要尽数听了去,对你没有好处的。”时绍星的性子,永远都是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若是放在这民间,定是一个名门大家的少爷公子。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秦夜泊看着时绍星。 “什么问题,尽管说来听听。” “鬼门易守难攻,其中之人精通蛊术,我想问的是,这天下就真的没有人能够制服鬼门么?”秦夜泊偏是不信,这偌大的鬼门,即便是传闻九百年不倒,可就真的是固若金汤么? 鬼门最难对付的,并不是鬼泣山的地势,而是诡异莫测的蛊术。 时绍星想了想,最终是摇摇头,道:“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擅长使用蛊术的人,都一个名字,叫做蛊师,但是……却无人将鬼门的人称作蛊师,若是真的要对付鬼门,只怕是还要请那些蛊师出手。” 这个称呼,他却是没听过,也仅仅是听过养蛊人三个字。 而同为养蛊人的沈亦,却是不通蛊术,他也仅仅是,知道如何转移这长生蛊。 “养蛊人呢?” “其实这些,你该问沐清歌的,她对这些东西,倒是了解得透彻——养蛊人,远远不能和蛊师相提并论,可至今,我也未曾听说过谁是蛊师。” 世间的能人巧匠太多了,而养蛊,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时绍星见秦夜泊思绪飘忽,又道:“不过,张庚衍一定知道蛊师的事情,虽然我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说对付鬼门,我猜,十有八九是张庚衍要攻鬼门。” 秦夜泊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我不希望鬼门被攻下。” 时绍星道:“我也不希望,不过,张庚衍既然要攻鬼门,一定知道蛊师的事情,或许不在南盛,而是大凉,亦或是,燕楚。” 燕楚。 这两个字让秦夜泊浑身一冷,对南盛虎视眈眈的,一个是在漠北雁门之外的大凉,一个是在巴蜀以南的燕楚。 那南盛面临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大凉了。 “燕楚?”秦夜泊觉得,张庚衍身后的东西,就像是看不到头,不仅仅牵扯南盛的苏彦,还有大凉,甚至,或许还会有燕楚。 “寒云教鼎盛之时,确实来过一个燕楚之人,是一个妇人,据她所说是逃难至此的,也仅仅是有她一个人活到了中原,我让人严密调查了此人,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却是不经意间,感觉到了此人竟然是对蛊术颇为了解,当我问及缘由,她只说,这些都是她的表兄常常念叨的东西,时间久了她便记得了。” “所以,我怀疑,燕楚会有蛊师的存在——普通人,是不可能如她这般的,就算是在沐清歌身边,也未必学得懂三分蛊术。” 秦夜泊似乎也是看开了,道:“我觉得张庚衍在大凉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如果真的能够对付鬼门的蛊术,那么鬼门,可是极为凶险了。” “那你不是也有打算了么?”时绍星笑道。 “杀了蛊师,你觉得如何?” 时绍星回了他四个字:“天方夜谭。” “你说的那名妇人如何了?”若是找到此人,或许,会有转机的。 “寒云教内部分裂,她是站在我这边的人,曾经问我需不需要用些小手段,她可以试一试,我拒绝了。童符察觉到之后,没有放过她,是我的疏忽。”时绍星有些自责的,那时候只知道此人或许会是蛊师,却不想日后会出这些事。 的确是有些可惜了,还是站在时绍星这一边的人。 外面的雨竟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张庚衍丝毫不在意自己湿透的衣服,撑了把伞便出府去了,而寒风卷起雨珠直往人怀中钻,一把伞根本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张庚衍索性直接弃了伞,钻到了一个巷子中。 巷子中倒是寻常百姓住的房屋,没有府院那般宽阔,而张庚衍多少还是有些收敛住了脚步,轻轻推来了房门。 房中的床榻上,一位老人盘腿而坐,鹤发童颜。 “晚辈张庚衍,想必,你已经听过了。”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道:“听过了,不曾见过。” 张庚衍态度并不倨傲,语调平淡:“睁眼看看?” 那老者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家中贫寒,张公子全切凑合一下,就算我睁眼,也是看不到你的。”说着,那老人已经是睁开了眼,虽说是对着张庚衍,双瞳之中却是没有任何光芒。 他是个瞎子。 张庚衍这才知道,为何此人说听过了,不曾见过,分明他这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说吧,把我叫到此处,是为了什么?”那来着也不在意张庚衍是在他面前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儿子让他来到长安,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张庚衍并没有坐下,雨水顺着他的衣服不断低落在地上,他没有走动,只是答道:“有什么事情,日后你自然是会知道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在此处安歇。”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闭上眼睛,道:“你要找的蛊师,基本已经是绝后了,不过幸亏,我还有一个认识的人。”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生第一式 张庚衍面色如常,道:“那就请先生这些日子,在此处安歇,我会让人保护好先生的安危的。” 那老先生也不是很在意这句话是不是威胁,只是答道:“机关算尽,反而会误了性命。” 张庚衍神色明显是楞了一下,而那老者,却像是看到了一般,嘴角不禁勾了勾。 “我没有机关算尽,有些事情,有权利,就够了,不需要自作聪明。”张庚衍对于算尽天下这种事情是颇为不屑,那些手段他看的实在是太多了,若是真的算起来,这个老者,或许还可以给他当孙子。 “张庚衍。”那老先生伸出手,不知是不是装腔作势捏了几下手指,道:“你,将有一劫。” “那便来吧。”对于这些事情,尤其是鬼神之事,他是从来都不信的,活了他那般久,也从未见过有鬼神。 可笑那些苦苦追寻长生的帝王,最后不都在陵墓中长眠了么?什么万岁?只怕是百岁都不到。而他,张庚衍,才是活的最久的人。 什么将有一劫,他才是不信的。 那老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张庚衍颇有些无所谓的态度,便道:“行了,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 张庚衍看着这老者,道:“我怀疑你不是瞎子,不过也无所谓的。”他不是瞎子,张庚衍也会让他变成瞎子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张庚衍才回过头,道:“先生近来,可还是要小心,莫要随意出门了。” 老者冷笑一声,道:“周围不都是你的人把守么?” 等到张庚衍走后,才从外面近来一名小童。 鹤发童颜的老者裹紧了自己的黑袍,冷哼了一声。 方才走进来的那名小童,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先生。” “长生蛊……”那老者低声笑了笑,道:“只是不知道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他看不到张庚衍的样子,却清楚知道,张庚衍就是长生蛊。 小童看着这老者,眼中有着不可隐藏的贪婪,道:“先生,我有些喜欢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了。” 小童表情严肃,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阴鸷,道:“听闻鬼门,那个妖女精通蛊术,若是有机会,定要她知道,什么才叫蛊师。” “那个妖女年纪不大,却让他如此忌惮?甚至都请来了几乎早就没落的蛊师。”那老者双目无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蛊师阴邪,世人难容,这种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 那小童对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并没有那般恭敬,反而是他对着小童有些恭敬的。 这两个人的地位,并非是像看上去的那般。那小童也是长生蛊,自然也曾是受到了这幅皮囊原本性格的影响。 这是长生蛊最难以处理的地方,生而为人,行事便不可能不会受到性格的影响。张庚衍,准确来说是那一只长生蛊,性格已经收到了很多人影响,如此积累下来,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稳定下来。 只是相对而言,稳定一些,至少不会有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打乱他的整个计划, “不可大意轻敌。”老者将头上的一根玉簪拔下,这玉簪是平淡无奇的,可最上面的的位置,却有着极小的孔洞,里面是一个被掏空的空间,趴着一只飞虫。 “此物,是我从蛮荒之地,费了好大力气才捉到的,对你会有用的。” 小童接过发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些孔洞,道:“所有的长生蛊,用的,都是这种小虫,张庚衍想要我们来收拾那个鬼门的妖女,那他也该做好被算计的准备。” “张庚衍啊……白白活了那般久,只可惜算计错了人。” 而对于张庚衍来说,他从来都不会去算计什么,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这个人活了很久的时间,早就明白了,和这些人打交道,就不能给这些人,一丁点算计自己的机会。 蛊师诡秘莫测,他身为长生蛊是不可能不明白的。 只是,就算是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对他来说,都算做晚辈了,又何必和这些晚辈去计较这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大凉。 如今张庚衍在他面前还没有表现出这一面,便是要二人知道,以为他张庚衍,是可以被算计的。 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有一个,就是大凉。 秦夜泊的府邸中,时绍星转过头,看着院中的积水,问到:“真的决定了?” “什么?”秦夜泊一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决定,对付蛊师了?”时绍星眉眼带笑,总有笑意藏在眉目中。 秦夜泊摇了摇头,道:“未必,蛊师,实在是太少了,张庚衍就不怕他被蛊师对付了么?”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就怕有一个万一。 时绍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你不去试试景安的身手?他可是小声亲手教出来的。” 外面雨势不减,但是时绍星知道的是,秦夜泊是不会在意这些。烦心事太多了,秦夜泊根本就是没有办法说起,既然如此,总该是痛快打过一场才算得数。 小声下手,实在是有些不合适,还是祁景安为好。 秦夜泊“啊”了一声,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祁景安有没有有所长进,他的确许久没有和祁景安交手过了。 时绍星起身,道:“今日,想必景安今日也是有闲暇的。” 说罢,时绍星便回了屋子,秦夜泊也没犹豫,直接是拖出了祁景安。 祁景安难得的闲暇,就被秦夜泊硬生生脱了出来,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么想我做什么?” “走吧,我去试试你的身手。”秦夜泊甩了一下短刀。 “那你等我一下。”祁景安转身返回了房门中,秦夜泊也跟了过去。 “不拿你的枪了么?”祁景安擦着那把鸿蒙剑,最后又放下,还是拿起了梧深剑。 秦夜泊看着祁景安的梧深剑,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我怕赢了,也算我欺负你了。” 祁景安轻轻抿了一下嘴唇,道:“尽管来吧,我试试,你的枪法,浮生妄的九式,我都想领教一下。” “可能不太行。”秦夜泊沉默了一下,道:“最后一式,我明白,却是用不出的。” 即便是用了,那效果,也是不尽如人意。 祁景安点头,道:“我也不希望你能够明白最后一式。” 最后一式的那九个字,他是知道的,仅仅九个字,无一不透露出了绝望,真正到了那步田地,这枪法,真的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早晚会明白的。”秦夜泊握着泣魂枪,看着外面的雨,道:“景安,来吧。 ” 祁景安抽出梧深剑,道:“不必留手。” 泣魂枪,秦夜泊好久没有用它去真真正正打一架了。 秦夜泊横着泣魂枪,看着祁景安,笑到:“你我可是有些年没有交过手了。” 两个人丝毫不在意外面的雨,雨珠砸在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淋漓。 秦夜泊不知道祁景安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确实很痛快,有些日子始终在压抑着,有些话说不出口,但确实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祁景安从秦夜泊说,要试一试他的身手的时候就知道了,秦夜泊心中已经烦闷到了极点,不是想试一试他的身手,而是想畅快淋漓,打一场。 秦夜泊轻轻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的衣服几乎仅仅是片刻就已经湿透,祁景安直接脱掉了外衣。 秦夜泊轻轻点了下头,道:“景安,浮生妄第一式,十一惊。” 祁景安轻轻道了一声:“来吧。” 惊雷乍现,两个人几乎同时暴动!秦夜泊毫不犹豫,正面一枪直逼祁景安眉心,而祁景安也不示弱,腰身一侧,直接躲过第一枪。 秦夜泊单手握枪,泣魂枪在他手中转了半圈,立刻又是第二枪刺出! 祁景安刚刚站稳,便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动作,下的雨没有影响到秦夜泊出枪的速度,同样,祁景安的速度,也是未曾受到半分影响。 雨幕中的玩物都有些模糊,秦夜泊太了解祁景安了,他的位置,甚至想如何还手,秦夜泊心中可以说得上是一清二楚。 同样的是,祁景安也是了解秦夜泊的,第二枪从身后袭来,他反而是迎了上去,梧深剑擦着泣魂枪的枪尖,硬生生让泣魂枪偏了一个角度。 秦夜泊的反应速度快的可怕,几乎是察觉到的同时,便调整了过来,反身第三枪!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二章 浮生九式 祁景安是见识过这十一惊的,连环而去,夺命瞬发,是谓十一惊! 这最难的一式,除了那浮生烬,便是这第一式了,十一枪,枪枪都是审时度势,瞬间做出判断,没有章法,没有固定之数,也未有固定之枪法。 而这十一惊,也仅仅是出十一枪,而秦夜泊能够完整打出这十一枪,祁景安真的能够尽数躲过么? 第三枪撒肩而过,祁景安方才不过是片刻走神,第三枪便是擦着他的侧脸而过。 秦夜泊还是手下留情了的,这是他的习惯,这般交手,他也不会拿出当初对付周元鸿的那般态度。 这些念头在祁景安心中一闪而过,随第四枪是从他背后而来的,角度刁钻,冲着他的腰侧,速度极快。祁景安反手挥剑,剑刃和枪刃相错,竟在这雨幕中崩出火光! 转眼第五枪! 这个时候祁景安才反应过来,秦夜泊是没有手下留情的,这十一枪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停歇,尽数冲着祁景安而去的,而秦夜泊不伤及与他交手之人,是秦夜泊的一个习惯,及时收手的习惯。 祁景安也是不敢再犹豫。 瞬间,两个人交手四个回合!秦夜泊九枪刺出,祁景安精神可以说是高度集中的,这个时候也不禁有些后怕,能够接住十一枪,真的是很难很难,秦夜泊的枪法以速为骨,诡异莫测,而连续十一枪更是难以预料。 雨大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时绍星静静坐在回廊上,方才小声告诉他,秦夜泊和祁景安在交手,问他要不要看一看,时绍星默然点头,这才到了回廊之上,看着这二人交手。 “小声,你觉得谁更胜一筹?”时绍星笑着看向月无双。 月无双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小声是有答案了,怎么?景安,让你失望了么?”时绍星看了一眼雨幕中的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景安的剑上似乎是有一抹鲜红,随后被大雨冲散。 “失望还不至于,只是,你说得对,祁景安不是秦夜泊的对手。”月无双眯了眯眼,就算是他,在这个时候,看这雨幕中的一举一动也不甚清晰。“秦夜泊尚有余力,只是不知道他用了几分的本事,虽说枪枪狠厉,却并没有下过死手,如果他全力以赴,祁景安绝对不是对手。” 对于秦夜泊,月无双是没有太多感觉的,尤其是他的这一身本事,月无双还是没有放在眼里,但是,从秦夜泊第一次与他交手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交过手,月无双才发现,这个人的枪法,成长的速度过于可怕了些。 还是说他原本就是擅长用枪法的,只是多年未用,有些生疏了?一旦拿起这枪法,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不管对手是谁,或许都是可以一战的,当初在风云楼,那个时候他才拿到泣魂枪没有多久吧…… 那个时候的秦夜泊和现在的秦夜泊,就像是两个状态的人,那个时候秦夜泊几乎是用尽一身之力,也未打出这十一惊,而这个时候,不仅仅是能够压着祁景安,甚至还留有余地。 而秦夜泊和祁景安,交手未停。 第十枪!秦夜泊并非是一枪刺出,而是一枪挑在泥土中,随后一跃而起,一腿横扫而过。 祁景安猝不及防,正是因为知道面前的人是秦夜泊,这才是右手收回了梧深剑,用左臂挡了秦夜泊的那横扫而来的一腿。 而秦夜泊却在瞬间按住了他的手臂,借力翻身而过,他却刚刚落地,还未等祁景安向一侧踉跄了两步站稳,便回身后退两步,直接伸手拔出泣魂枪,头也不回,便是第十一枪! 祁景安来不及持剑而挡住,而泣魂枪的枪尖停在了他的面前,并未再前进一步。 “景安,要继续么?”秦夜泊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说着,收回了泣魂枪。 明明,仅仅是十一枪,却是比打了三场擂台还要累上许多。 秦夜泊的速度是十分快的,这是十一枪,他接下来觉得十分漫长,而实际上,却不过几息之间的事情。 而就是这区区十一枪,速度十分快,精神是不得不集中,稍微有愣神之时,只怕后面的几枪就再也没有接下来,亦或是躲过去的机会了,因为这个机会,秦夜泊,是从来都不会留给对手的。 枪枪致命,躲不过,便是死路一条。 虽说如此,十一惊也并非是无懈可击的,反之,只要一枪未刺出,后面几乎便再也没有机会连贯起来。 那是因为时机已去,比如那月无双,让他连用出十一惊的机会都是没有。 祁景安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的刺中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刺中,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没有注意过,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秦夜泊的泣魂枪之上。 “来吧。”祁景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头发已经贴在了他的脸上。 秦夜泊看着祁景安,笑出声,道:“景安你变了。” “什么?”祁景安放下了苍梧剑。 而月无双却是皱起了眉头,道:“秦夜泊,就是祁景安的软肋,也是他的弱点。” 时绍星笑了笑,道:“夜泊,是不会伤了景安的。” “我不是说这个,祁景安的警惕性,在秦夜泊面前,几乎没有。”月无双明白对决的规则,只要有一个人收起了兵器,那就注定了必败的结局。 秦夜泊外头笑了一下,道:“还是说景安在我面前,是没有戒心的?” 话音未落,一枪已经从他背后穿过,直接穿透了祁景安的肩膀! 浮生妄第二式,一钩月。 第二式仅仅有一枪,却是极为关键和迅速的,祁景安不过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秦夜泊的速度之快的确是让人拍案叫绝的。 只有一枪,出其不意。 祁景安甚至不知道秦夜泊是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仿佛就是一瞬间,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若不是因为这大雨,他头上出的冷汗早就被察觉到了。 “景安,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想杀了你的人,是我么?”秦夜泊的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祁景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终有一日,秦夜泊会悟出这第九式,而这些,祁景安是没有办法帮他一分一毫。 祁景安是知道最后一式的,实在是,太绝望了,若是杀了自己非常在意的人,会不会绝望? 这一点秦夜泊不知道,祁景安也不知道,但是祁景安明白的是,只要秦夜泊想,他一定,万死不辞,他,永远都是秦夜泊手中最锋利的刀,从不畏惧死亡,只有秦夜泊,才能让他收敛杀意。 秦夜泊毫不意外祁景安没有躲开,这一枪他打的可是用了全力,丝毫没有给他留情。 祁景安虽有诧异,却也不会是责怪他什么,亦或是责怪他为何不收手。 “我是不是,刺中你了?”祁景安看着秦夜泊的手臂,虽说是下着雨,瞬间将血迹冲刷下去,可在衣袖上,还是留下了痕迹的。 他没有回答秦夜泊的问题,是因为他永远都相信,秦夜泊,是不会对他刀剑相向的。 秦夜泊轻轻点了下头,握紧泣魂枪往后一拔,祁景安紧随其后。 浮生妄第三式,六合断。 祁景安攻势未减,而秦夜泊却是未与他正面相对。 浮生妄第四式,燕凌尾。 浮生妄第五式,不归弦。 诡道而枪出,速而攻,瞬而退,八虚一实,不伤不归,是谓不归弦。 不伤,不归。今日秦夜泊也算破了例,面前的是祁景安,他那里愿意再伤得祁景安半分? 上次用这不归弦,正是与李谢交手的时候,最后他同样也是收了手。 何况今日面前的人,是祁景安。 最后一枪为实,祁景安已经算好了秦夜泊出枪的次数,却猝不及防,这第八枪,才是实。 制敌于死地,最后一击才是致命的,而祁景安是知道他的枪法,这才未选择是第九枪才为实。 祁景安本来是能够猜到的,却是觉得秦夜泊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会揣摩他会防这第八枪。 而秦夜泊,是十分了解祁景安的,所以才会这般。 浮生妄第六式,辰星葬。 浮生妄第七式,三千杀。 浮生妄第八式,影尘绝。 最后这三式,秦夜泊从未拿出,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便是,能够应敌的时候,这三式也算得上消耗颇大的。 秦夜泊本就是内力天生不足,后面三式,多多少少还是需要的,而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玩命。 即便如此,单凭出枪的速度,祁景安几乎是抵挡不住的。 月无双皱了一下眉头,道:“这八式,他分得太清楚了,但是...…这些功夫,都要学会融会贯通的啊。” “最后一式,浮生烬。”秦夜泊深吸一口气,却是一口雨水呛得他咳嗽几声。 倾一身之力,秦夜泊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杀意十分明显,却是少了一股杀气。 祁景安最后摇了摇头,道:“最后一式,还是罢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死生悲欢 雨势不减,秦夜泊和祁景安两个人一回头,便看到了时绍星和月无双在一旁看着他们。 月无双依旧是面无表情,道:“景安,过来。”他与祁景安说过的那些话,祁景安是忘光了么? 祁景安回头看了一眼秦夜泊,便跟着月无双走了过去,时绍星表情倒是悠闲得很,道:“小声,这次罢了。” 主意是时绍星出的,即便是他没有直接说出口,至少也是提醒了秦夜泊的,至于祁景安,他也确实没有想到,祁景安竟然是放下了梧深剑。 月无双看着祁景安,祁景安伸手抹着脸上的雨水,才发现,月无双看的,是他的肩膀。 “你怎么就确信,秦夜泊,一定不会伤了你?”月无双没有怒意,语调也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而祁景安想从他向来是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中看到一点什么其他的情绪,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确信,但是他,是秦夜泊。”就因为他是秦夜泊,所以不会要了他的命。这一点,祁景安永远都是无比自信的。 秦夜泊还停在雨幕中,没有走进回廊。 时绍星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问道:“景安,你明白,什么叫做死生悲欢么?” 月无双默默投过目光,所有的悲欢生死,都是和月无双没有关系,他不曾有悲欢,也不曾面对生死,天下,没有人可以杀了他。 祁景安想要回答的是,他明白,最后是闭上了嘴,摇摇头。 时绍星有些苦恼,语气有些自责,道:“是我想错了,夜泊的性子,其实比沈亦还要细腻,你和他讲这四个字,他一定是有感触的,不过……这是我的错。” 他的话说得很没有调理,但是祁景安捕捉到了一丝信息。 秦夜泊在雨幕中,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 祁景安不了解时绍星,但是无比了解秦夜泊,秦夜泊不肯过来,而时绍星说,是他想错了,祁景安便隐隐猜到了。秦夜泊是不会主动喊祁景安较量一番的,可是如今,却主动叫了他,大抵,便是时绍星给秦夜泊出的主意了。 而秦夜泊的心结,并不在此,并非是痛快打一场,便可以解决的,而他在雨中,迟迟不肯步入回廊,就足以说明,秦夜泊心中的事情,已经积攒太多了。 他的心结是什么?祁景安看向秦夜泊,他不知道,他第一次,猜不到秦夜泊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他没有想到,秦夜泊的心结,远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夜泊?”祁景安干脆直接坐到了回廊中,看着秦夜泊,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秦夜泊回过头,看着祁景安,表情十分平静。 方才的对话,秦夜泊都是听了去的,只是……这么久了,积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桩桩件件都是容不得拒绝半分,就这样被推到了这个位置。 秦夜泊和祁景安的衣服早就湿透,两个人却还是在这里,没有去换一身干净衣裳的意思。 “景安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死生悲欢。”秦夜泊少有的,有些烦躁。的确是烦躁,就算是淋雨那般久,还是压不下这颗烦躁的心。 什么叫死生悲欢?什么才是死生悲欢? 这一路走来,不到一年的时间,离他而去的人,他杀的人,都已经不计其数。 从最初的的陈煊,陈风,再到杨冉川,甚至到了沈青,苏瑾,张谦汐。 秦夜泊,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事情最后会成了这个样子,明明,他原本想到的结局,不是这个样子的。 祁景安这个人,口口声声说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可是秦夜泊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祁景安这个人天生冷血薄情,更是铁石心肠。 或者说,蛇蝎心肠。这么形容却是很不合时,但是秦夜泊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了。 祁景安没有同情心,没有怜悯心,感情上是没有弱点的,是秦夜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懂。”祁景安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别人看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就算别人对他再好,也没有用,相识一场,他的归属,便是秦夜泊一个人了,包括沈亦,也几乎是未赋予几分真心。 “景安,我太了解你了,你不肯说的过去,只要你不肯说,便没有人能够问出来。”秦夜泊头发都是湿漉漉贴在脸上,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语言,道:“景安,你知道么,我感觉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祁景安有些事手足无措的,他能做最锋利的刀,却永远都无法做站在秦夜泊身后的那个人。 “景安,什么才叫死生悲欢,你知道么,我真的,好羡慕你。”秦夜泊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似乎不仅仅是羡慕,甚至,还有一丝的,嫉妒。 “我好羡慕你不会被感情所累,我好羡慕你就算是张谦汐那等人都能毫不犹豫下了杀手,我好羡慕你,从来都不会感情用事,从来都不会冲动,理智到了无情。”秦夜泊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的。 理智到了无情的地步,还有一个人,就是秦青岚。 但是……祁景安和秦青岚不一样。 秦夜泊一直以为,秦青岚是他见过最理智,最无情的人物,但是,知道这些日子,他愈发了解祁景安之后,才发现,这个长相十分清秀温和的人,竟然是如此,理智,且薄情。 “夜泊,何必羡慕我。”祁景安目光十分复杂,包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多了。 月无双的不在意这些事情,只对自己的事情在意一二分,而祁景安……是完全的漠视。 不是视而不见的漠视,而是,对所有人生命的漠视,就算是惨死在他的面前,他不仅不会无动于衷,甚至还会送他一程。 “你何必羡慕我。”祁景安像是在问他,但是两个人都知道,祁景安,什么都没有问。 “祁景安,我上次叫你整个名讳,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不记得了。”祁景安无所谓摊了下手,这些事情,本就是无所谓的。 祁景安的性子,实在是太怪了,只有在秦夜泊面前才会尽数收敛了锋芒,甚至有些乖巧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永远都是温和,丝毫没有攻击性。一旦离开了秦夜泊的实现,这个人,有着超出一般人的手段。 甚至不是刻意伪装,而是天性如此。 “景安,你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性子。”说到底,对于祁景安的过去,他其实还是一无所知的,无论是那一方面,都是一无所知。 但是很奇怪。 一个富家少爷,上面还有兄长,商贾世家,为何会习得这一身的本事? 如果是换成了秦夜泊,他巴不得就做一个纨绔子弟。但是祁景安,选了一条,几乎是不符合规矩的路。 他自称是家中生意有哥哥照顾安排,轮不到他来操心,可是秦夜泊却觉得,祁家的事情,应该都是由祁景安来决定的,祁家,究竟是什么情况,祁景安从来都没有说过的。 这些事情,倒也不是有多重要,只是,秦夜泊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祁景安这个人一无所知。 “经历……夜泊,你真的相信我成了这个性子是因为一个女人么?”祁景安这张清秀的脸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我不相信。”秦夜泊回答的是斩钉截铁,祁景安这个性子,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影响到的,就算是背叛。 祁景安笑了一下,道:“什么太多背叛啊,都是假的,夜泊,其实你始终都不知道的是,祁家,只有我祁景安说的算了,什么兄长,什么父亲,统统都在埋在地下的,白骨都化作黄土了,祁家的生意,都是我的人在接手,我有的,比你想到的要多。” 最后祁景安顿了一下,道:“不过,我所拥有的,永远都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刀。”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何如此待我。”这才是秦夜泊一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明明,是没有利益可图的。 “你放心好了。”祁景安第一次掰着自己的手指,道:“我如此待你,只是因为我想,这个想法,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我不会背叛你。” 秦夜泊挑了下眉,道:“我想知道理由。” 他相信祁景安,但是如今,知道的越多,他越是明白,祁景安这个人,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和控制的。 “你很,特别。”祁景安最后挤出了四个字,至于理由,他能想到的,也仅仅是这个了。 不然张庚衍为何对秦夜泊如此感兴趣? “对,特别。”祁景安似是怕他不信,最后又重复了一遍。 烟火人间,死生悲欢,本来都是和祁景安无关的,而唯一能让祁景安心甘情愿的,只有秦夜泊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死同 “你不是为谁而活,而是因为你只是你。”秦夜泊向来是很少在意别人对他看法如何的,就算是江湖谣言四起,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祁景安,性子和旁人,是不同的,祁景安的为人,可以算得上是秦夜泊此生仅见。 和秦青岚尚且不同,又有几分相似。 “夜泊,我这个人非常自私的,这里……”祁景安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容不下任何一个人。”是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容不下的。如果非要说可以容得下一个人,大概就是秦夜泊了。 “回答我的问题。”这也是,秦夜泊第一次对着祁景安的回答有些不依不饶。 他想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祁景安对他隐瞒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太多。 祁景安叹了口气,道:“先去换了衣裳,晚上再与你说。” 天色已晚,秦夜泊也没有在停留,而是去换了身干净衣裳。 祁景安到是不急不躁,坐在桌前,点了烛火,抽出梧深剑,在剑身上映出自己的肩膀,伤口已经被雨水冲的有些泛白,只是片刻后,他便拉上了衣衫。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想到过,秦夜泊现在的心态,已经是十分,岌岌可危了。 如果这个位置的人,换做是他,如果当初他没有去争夺九坛主的位置,如果那个时候他留在了总坛,是不是,秦夜泊的处境,会好一些?他会去做那些,秦夜泊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祁景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就算是最了解他的秦夜泊,也不敢妄下定论。这个人,温和有礼,也是阴狠毒辣,能将这两个词安放在自己身上的人,在秦夜泊见过的所有人中,只怕,也只有祁景安了。 “景安?” 祁景安恍了下神,听到了秦夜泊的声音,他才恍然想到了方才秦夜泊问他的事情。 一个理由罢了,说与他又如何?可祁景安偏偏觉得这个理由多少是有些可笑。 秦夜泊的动作非常迅速,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珠,他也只是胡乱用毛巾随意擦了擦。他不在意祁景安肩膀上的伤口,他是下了狠手的,也是拿捏住了分寸的。 “我今年,二十有七。”祁景安放下梧深剑,轻轻闭上了双眼,似乎是陷入冗长的回忆中,而下一刻,便立刻挣脱出来。 “你以为,祁家的老爷,还是我的父亲么?父亲啊……”祁景安停顿了一下,道:“夜泊,你先坐,听我慢慢说与你。” 二十七年前,祁景安的兄长年仅三岁时候,饶是他的母亲姿色过人,样貌出众,也终究是抵不过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祁老爷已经一颗心许了他人了。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那祁老爷仗着腰缠万贯,极少正眼看那祁夫人。 祁夫人是祁景安的生母,黛眉入鬓,挽起一头长发,实在是个端庄美人,可惜那祁老爷,是愈发的刁钻。这些事情,祁夫人心中更是跟个明镜一般,实在是不想去在意。 后来,那小妾有了身孕,祁夫人知晓了消息,并未有任何不满,甚至是脸上笑容没有变化,后来,那小妾生了一个儿子,正是祁景安的兄长。祁夫人可以算得上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那祁老爷纵然是如此,也并未难为她。 亦或是,祁夫人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温和的一面。秦夜泊飞快看了一眼祁景安,又收回了目光,温和的一面,祁景安看上去,当真是随了那祁夫人,温和顺从,没有锋芒。 秦夜泊记得第一次见到祁景安的时候,实在十二岁的那一年,便是觉得此人样貌十分清秀白净,根本不像是习武之人,那时候,秦夜泊便是觉得祁景安的父母,定然也是温和至极。 只是,与他相同的年纪,手上的一层茧是拿刀割了几次的,根本就不像是他的年龄该有的。 整个染灵中,顾泽收养的人不在少数,沈亦和那张谦汐,也是如此的。 但是好景不长,在祁景安六岁那年,天降大雪,祁夫人死于风寒,对于祁景安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所以,二十一年前,隆冬之时,我被我的哥哥,亲手拒在门外,夜泊,他是我的亲哥哥。”若是说赵绾君给秦夜泊安排了退路,那么祁景安则是,彻彻底底被赶出家门的。 那年大雪封路,街上没有行人,祁景安站在府门前,一声不吭,直到几近天明。饶是他年少,却也是冥冥中察觉到了什么,偌大的祁府,竟无一人在意他的生死。 后来发生了什么,祁景安没有细说,只是说,是一名先生,见他可怜才将他带到了身边,家中贫困,而祁景安对于这些,却是毫不在意的。 可那老先生家徒四壁,实在是无力抚养,后来那老先生实在是没有办法,而后将祁景安送到了寺院,住持对他倒是格外的亲切。 这一身的本事,也是那个时候才开始学的。 好景不长,仅仅是六年之后,那寺院说是遭了天灾,祁景安在外,这才是偶然逃过一劫。 后来,祁景安遇到了一个对他极其关键的一个人,顾泽。 秦夜泊心中没有意外,他记得,在总坛之时,的确是顾泽带回来了一个人,说与秦夜泊同年,或可为伴。而那时候的祁景安独来独往,更是一言不发,顾泽也不好去说什么,只好作罢。 至于后来的事情,祁景安没有多说,秦夜泊也不再去追问,后来他经历过的事情,秦夜泊大概都是知道的了。 杀了自己父亲和小妾的,正是祁景安自己,至于他的兄弟,也不过是家中生意需要,他的兄长色厉内荏,竟是有些惧怕祁景安那张温和的脸。 明明,祁景安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而他的背后却仿佛藏着一把尖刀,随后能将他刺穿,祁老爷是如何纵容那小妾陷害自己生母的,祁景安是问了一个清清楚楚,相反,他是没有怒气,而是格外的平静。 “你知道现在被称作祁老爷的人,是谁么?”祁景安提到此人的时候,嘴角但是挂了一丝笑意的。 秦夜泊心下立刻就明白了,到:“是那个老先生么?”祁景安不是有恩必报的人,而那个老先生,对于那时候的祁景安来说,宛如神明。 那老先生如今被称作祁老爷,却也是没有挥霍之意,下人对他恭敬有加,他也从未苛责过任何人。 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也仅仅是靠着农田过了大半辈子,如今可以称得上是锦衣玉食,却也未忘记他的本。 祁景安点点头,到:“是。但是夜泊,你觉得,我在染灵,就安稳了么?你以为,那区区六年,我安稳么?”即便是如此,祁景安的语调依旧是非常平稳,没有任何的遗憾,悔恨,亦或是一丝一毫的不甘心。 他的一生,从未安稳过。 秦夜泊没有说话,祁夫人和他的母亲,到底还是不同的。 赵绾君在山庄中饱受排挤,却是秦落放在了心尖上的人,纵然是端庄大气,却总会透出一股少女般的狡黠,就连是自己的儿子,都总是打趣一二的,而那祁夫人,却不是,永远都是温和待人,谦逊有礼。 秦夜泊暗中叹了口气,这祁夫人,活的当真是太累了。 “母亲是被陷害死的,在她染了风寒的时候。”祁景安沉默了许久,最后是吐出了这句话,“其实祁家已经不重要了,权当感谢那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吧。” 这些事情,这么多年了,也是祁景安第一次说与他人。若是祁景安愿意说,那他便听着,若是祁景安不愿意细说,那秦夜泊也是断然不回去追问。 如果真的是祁景安都不愿意回想的事情,那一定,一定是祁景安,至今都不愿意面对的现实,想必,在那寺院中的经历的事情,也终究成了祁景安血淋淋的伤疤。 祁景安轻轻闭上了双眼,到:“夜泊,我这满身的伤疤……”这句话他说的极轻,他一身伤疤,秦夜泊何尝又不是,索性最后闭上了嘴。 秦夜泊站起身,道:“景安,你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明白了。” 他要做的事情,是和苏逸有关的,这些事情他逃不掉,说不准……日后会有谋反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这些事情他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了,苏彦心机深沉,手足相残,御敌之力却是不足。 大凉虎视眈眈,几十年前败于先皇,如今有卷土重来之势,家国天下,秦夜泊如何舍得这个国? 祁景安看着秦夜泊,最后说出了一句话,也只是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别人是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的,但是秦夜泊,却清楚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夜泊,我与你,生死同。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死同,这算是祁景安对于秦夜泊所作出的最大的承诺了。 “只要你活着,我便不会死,若是有朝一日不能力敌,我随你同去。”这天下最了解祁景安的人就是秦夜泊,方才他说的八个字,秦夜泊一定是明白了的。 夜泊,我与你,生死同。 “何苦如此。”自从秦夜泊到了扬州,这一路走来,死的人不在少数,他杀的人,也着实是不少了。 这场盛会掀起来的血雨腥风,秦夜泊可是看了一个真真切切。 而秦夜泊要继续的事情,是协助苏逸,而这般的结局,秦夜泊已经看到了。 无论成功与否,最终秦夜泊的结局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景安,你是天下最了解我的人,我也是,最了解你的人,所以,我想做什么,你应该清楚了。” 祁景安点了一下头,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条路走下去的代价。 “夜泊,你知道走下去的代价么?” 秦夜泊没有回答他,祁景安也没有再说下去。 而事实上,祁景安就是个疯丕,在秦夜泊面前永远都是温和恭敬,谦逊有礼,只要离开了秦夜泊的目光,他便会伸出属于他自己的獠牙与利爪。 他一身本事,周旋四方,不畏皇权,不惧各方势力,不惧生死,没人能够驾驭这个人。 除了秦夜泊,只有秦夜泊可以,祁景安也只听他的话。 “不说那些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你知道榜首是谁么?唤作梁安和,虽比不得月无双……不过,我猜,一定有能和月无双一较高下的人。”祁景安从他的案台上翻出来了一张纸。 上面写了五个字:榜首,梁安和。看这笔迹,应该是沈亦的。 “我看未必。” 祁景安略一沉默,随后道:“的确未必,如今的月无双,可不是当年的月无双。” 况且,月无双这等人,十年中未必出的来一个。 “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说不定还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在等你。”秦夜泊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等着我?你要去做什么?”祁景安向来敏锐,秦夜泊这分明是要把这个摊子再丢给他了,倒也无妨。 夜过三更,祁景安轻轻扯开已经包好的纱布。 肩膀上的伤是泣魂枪留下来的,祁景安没有掌灯,接着月光,把目光投在了梧深剑上。 他的这身本事,他毕生所学的剑法,都将归一人所用。 这些年,祁景安活的小心翼翼,一路杀伐。事实上,他几乎把秦夜泊保护的非常完美,所有事情的阴暗面,都是秦夜泊不曾接触的。 他是顾泽捡回来的人,是顾泽的心腹,当初陈风对他百般刁难的时候,祁景安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时候祁景安以为,秦夜泊会是下一个他。 而这么多年的事情告诉他,秦夜泊,永远都是他自己。 行他所想之事,永远都不会任性妄为,一直收敛锋芒,就算是反击,也从未做的太绝,尚且留下一线生机。 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想独当一面,他能将朋友都护在身后。 知道后来,祁景安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在护着谁。而他做过的所偶有事情,秦夜泊都是一清二楚的,从不会过问,更不会去指责他什么。 尤其是秦夜泊成了而堂主之后,可以说是处处隐瞒,让祁景安是如鱼得水。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欣慰,因为秦夜泊终于下得去手来伤他了。 说来也是有些让祁景安觉得有一点不甘心,明明秦夜泊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必杀的决心,这身功夫却始终都能压他一头。 当真是因为枪法? 那改日定要他用剑来斗一斗。 想到这儿,又作罢了这个念头,让秦夜泊用剑,岂不是和要他用枪是一样的?何况,他输,是输在了秦夜泊太了解他的习惯。 还没等他再躺回去,秦夜泊一把推开了们,直接坐在他的床边,一手搭过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秦夜泊不等他反应,松开了手了直接把他按了下去。 “景安,说实话,我越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安了。” 祁景安立刻坐了起来。 这些事情,尤其是秦夜泊的事情,他可以算得上是格外敏感,这句话,若是放在平常,也没有什么,可是在深夜。 “什……什么?” 深夜会无限吞噬人的冷静,肆意蚕食着理智,正如时绍星所说的,秦夜泊所承受的事情,几乎已经到极限了。 任何单拿出来的一件事,或许只有赵绾珺的死才有些分量,可如今堆积在一起,而又不得不逼着他继续走下去。 这条路没有尽头,毫无希望地走下去,到底有多绝望? “没什么,希望只是我多心了,不过,我的枪法是不敌那姜穆的,抽个时间,我要是要把秦家的枪法要过来的。” 秦家的枪法,名为万钧。 原本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是千钧。当初秦落求取赵绾珺,这才当初随口把名字改成了万钧。 是赵绾珺名字的谐音。 祁景安没有阻止,只是提醒了他一句:“你不适合用万钧。” “我知道,可如今,浮生妄最后一式我始终找不到门路,师父也是百般劝告不要明白最后的浮生烬,而姜穆的那身本事,浮生妄确实是招架不住,但或许,加上万钧可以。” 雷霆之势,再加上浮生妄枪法的变幻莫测,或许是有机会的。 秦家的枪法他不是没有了解,但是对他来说,这还是有些棘手的事情。 “你想除掉他,我来便可。”祁景安为什么要跟着月无双,是他意识到了,有些事情他是做不到了,而秦夜泊身边纵有一个姬冰尘,也终归,不是祁景安。 因为祁景安是这个天下最了解秦夜泊的人,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说,他便会明白秦夜泊的想法。 棘手的不仅是一个姜穆,还有一个灰白衣袍的人,和姜穆不同的是,这个人自从血洗凌家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秦夜泊对灰白衣袍的人印象可以说十分深刻了。 用他的枪,几乎要了他的命。 那个时候他也想过如何才能除掉这两个人,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可如今,他若是没有一些手段,只怕日后最为骑虎难下的人是他。姬冰尘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真正让秦夜泊有危机感的是,那个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只是不知道与自己相比,究竟如何。 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夜泊的状态都是没有到他自己的巅峰的。 何况……姜穆是有些古怪的,硬碰硬吃亏的一定是姬冰尘,而他,不想让姬冰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也是他很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找个机会去斗一斗梁安和,八成他是六个山庄中的一个。” 这六个山庄几乎是自成一体又独当一面的,虽说明面上不会勾心斗角,甚至是往来关系甚为密切,可背地里的肮脏买卖,也没有少做。 临枫山庄就是个例子,赵懿这个人可真是难以揣测的。 如今秦夜泊算是明白了,这人之间,存在的最多的就是利益了,赵懿连他姐姐赵绾珺的生死都可以不加过问,也当真是薄情的。 话又说回来,即便是问了,身后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赵懿又能如何。 “别想了,估计,梁安和一定会入了洛飞箫的眼,如此一来,就要与梁安和,争个高下。”祁景安盘算了一下,月无双的不可能出手的了,只是不知道姬冰尘愿不愿意出手了,想必,秦夜泊一句话,姬冰尘还是愿意去的。 只是,他们要这个榜首,也是无用的,秦夜泊想要的,是要洛飞箫知道,攻鬼门,秦夜泊才是无可替代的。 只有他拿到了这个位置,鬼门,才能保全下来。 纵然是错,既落一子,何必言悔。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拉拢 “榜首是他?”秦夜泊坐在祁景安旁边,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看样子,年纪和秦夜泊不相上下,能够打到榜首的位置,着实是惊艳之辈了,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哪方势力的人。 “是他。”祁景安想了想,又接上一句话:“梁安和。不过……应是比不得当年的月无双。” 秦夜泊默然,能有月无双那身功夫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再次抬头的时候,居然对上了梁安和的目光。秦夜泊对着他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而梁安和却是没有转过头,是下了擂台,向二人走来。 秦夜泊是率先起身,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祁景安站在原地没有动。 “梁安和。” 秦夜泊伸出手:“秦夜泊。” 梁安和脸上挂着笑容,道:“早就听闻过秦教主之名,不知可赏脸一叙?” 这倒是让秦夜泊没想到的,便答道:“今日多有不便,还望改日。”转念一想便知,邀他的人肯定不是此人。 应是他身后那方势力的人了。 梁安和是一个山庄的人,还是个少庄主,既然是他身后的势力,莫不过是庄主了。 想邀他一叙的,他还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必定是有事相商,多半还是麻烦事。 “那也不妨事。”梁安和望着这个擂台,转过头道:“我若是有幸取得那把‘帝江’,不如送给秦教主当个玩意儿,如何?” 秦夜泊闻言,笑着摇摇头,道:“这恐怕是受之不起了。” “有何不可?”梁安和从怀中拿出名帖,递给了秦夜泊,道:“我的名帖,改日定要来山庄,今日也怪梁某礼数不周,思虑不全,这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是拂袖而去,丝毫没有给秦夜泊开口拒绝的时间。 祁景安是都看在眼里的,道:“只怕他的山庄,要请你办一件大事。” 榜首梁安和,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帝江非他莫属。 而拿出帝江作为所谓的见面礼,实在是贵重。 当初这把泣魂枪,也是这盛会的东西,几经辗转才落到了秦夜泊手中。这帝江重剑,来得可太是轻易了些。 “大事啊。”秦夜泊看了一眼名帖。 上书七个字:江渚山庄,梁安和。 如果,是山庄出了很棘手的事情,只怕现在开始有所行动的,不仅仅是一个江渚山庄。 至于是什么事情,秦夜泊心中倒是有隐隐的感觉。 清君门,必定脱不了干系。 而那梁安和,却是向这看台上的另一个人走了去。 “是洛飞箫。”祁景安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秦夜泊望过去,月无双也是在他身边的。难怪,月无双今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原是有人相约了。 看这样子,洛飞箫倒是颇为赏识梁安和,三个人不知是说了些什么,梁安和始终都是有些躬身的。 待到梁安和告退,洛飞箫才道:“月先生,你觉此人如何?”洛飞箫看向月无双。 最后,月无双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在了秦夜泊身上。 “他是?” “秦夜泊。”月无双难得开口。 是他啊,染灵的教主,最近闹的可是人尽皆知,甚至传出,苏瑾是死在了他的手上的。 本来以为是个凶神恶煞,没想到还算得上仪表堂堂。 洛飞箫哼了一声,转头坐了回去。他是不屑与朝廷为伍,明面上是互不相干,背地里却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可奈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心中十分不满,也是断然不能与朝廷彻底翻脸的。 秦夜泊这个人,直接手起刀落做掉了苏瑾,当真是不怕惹火烧身? 莽夫,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 南宫家的事情他知道一二分,换做旁人,大抵会是袖手旁观的。 “他不是莽夫。”月无双补上了这一句,又道:“秦夜泊这样的人,盟主其实是爱惜的紧。” 他周旋朝廷与江湖,为的不就是这些势力能够不被朝廷扫清。 洛飞箫闻言,笑了几声,看上去心情极好,道:“且来会会他。” 月无双没有答话,拿起重明剑不知道去了哪里。 秦夜泊看着洛飞箫走过来的身影,霎时间有些想念梁安和了。 便是问道:“盟主有何指教?” “没什么可指教的,苏瑾是不是你动的手?” 这话问的非常直接,而且不留余地。说罢,便直接坐到了秦夜泊的位子,祁景安沉默着让了位置,便站在一旁。 那苏瑾什么人?皇帝亲封的王爷,这个罪名,苏彦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即便是苏彦知道,苏瑾这个人在江湖的势力,已经让他有几分忌惮,此举纵是除去了他的心腹大患,但,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那么南宫家上百条性命,就不可以弃之不顾么?何况,还有故友。”秦夜泊反问这一句,也算得上默认了洛飞箫的问题。 南宫家的事情,洛飞萧是略有耳闻,而具体的事情,毕竟牵扯到了皇家,想调查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上百性命,的确是……”的确是枉顾人道了,他清楚苏瑾的为人,若不是没有契机,他何尝不想动手? 这件事情,秦夜泊也没有丝毫隐瞒,甚至说了那个灰白袍的神秘杀手,还有背后的清君门,至于是不是苏彦派去的,反而已经不甚重要。 “竟是这样。”洛飞箫点点头,这其中的缘由,原来是这样。他本知道事情始末,却也不尽详细。 庄怜月惨死,南宫损失惨重,凌家也算彻底没落了。 道义为先,秦夜泊也算是没有辱没了这两个字。 “只是不知,秦教主这般年纪,又使得一手枪法,不去与各路英雄一较高下?” 秦夜泊远远看了一眼擂台,摇了摇头,还是压低了声音,在洛飞箫身旁,缓声道:“实不相瞒,现在是有伤在身,实在是不便。” 洛飞箫也释然,自然是不会强求他。 “你说的姜穆……”洛飞箫方才仔细想过了,在南盛的江湖中,似乎,他还真的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他是大凉的人,惯用两把弯刀,一身功夫十分了得。”秦夜泊对于洛飞箫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毕竟,江湖与朝廷的矛盾愈演愈烈,还都是靠着此人周旋,才得以保全江湖。 洛飞箫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水都洒了几分。 “该杀。” “是该杀,但是现在不是时候。”秦夜泊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姜穆的一身本事,放在南盛,恐怕没有人是对手。” 洛飞箫闻言,转过头,刚欲开口,却是见秦夜泊满上了茶。 而后听他缓声道:“月无双,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洛飞箫是有一些惊讶,却也是没有表现出来,问道:“连无双都束手无策?” “月无双束手无策,也不代表真的无法对付此人,若是盟主放心,此人我会想办法的。”秦夜泊已经笃定,姜穆定然是有些古怪的,既然如此,那清歌或许是有办法。 洛飞箫点了点头,未再言其他。 等到二人回了府,才知赵懿已经是恭候多时了。沈亦是知道秦夜泊的脾性的,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秦夜泊深吸了口气,还未说什么,祁景安便是打断了他,道:“我先去看看。” 赵懿是难得耐住性子等了这般久,见来人是祁景安,倒也不意外。 秦夜泊身边的人他早就摸透了,祁景安可以说得上是秦夜泊的左膀右臂。 “我那外甥还是不愿意来见我?” 祁景安心下了然,赵懿,是想认回了秦夜泊。 “等等。”祁景安脸上带着笑容,继续道:“您是夜泊的舅舅,于情于理我也该喊您一声,只是,我怕你受之不起。” “他活了二十七年,你可曾问过他的生死?”祁景安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达眼底。 对于秦夜泊的过去,祁景安是知晓八九分的。赵懿这个人,着实是让祁景安提不起兴趣。 “外甥么?赵懿,再敢有这想法,我就灭了你的山庄。”祁景安满意地拂了拂衣袖,然后看着赵懿。 笑话,二十多年不闻不问,就连赵绾珺病入膏肓的时候都没有人出面。 如果不是因为秦落,赵绾珺只怕早就被赵懿除去了。 现到如今,竟然还有胆量盯上了赵绾珺的儿子? “就你,灭我山庄?”赵懿能够做了这么久的庄主,又怎么会没有这点底气? “祁景安,我知道你用祁家做的那些勾当,我也清楚你是什么人,真的把自己说的大义凛然,是为了我外甥?” 赵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反而是冷静下来。 “你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要不要告诉秦夜泊?” 祁景安听到这里,低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目光蔑视:“他都知道。” “当真以为把你当成知己了么?你不过就是他养的一条狗,还这般看中他对你微不足道的一点恩赐么?” 祁景安没有反驳他,神情看上去有些轻松,答道:“是,所以,又怎样?来到这里,还想反客为主么?”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求救 祁景安的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却是让赵懿意识到了什么。 这张脸可真是太具有欺骗性了,赵懿当然知道祁景安是什么样的人,可当他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恍惚的。 “祁景安,你要插手我的家事?” “我对你的家事没有兴趣,但是教主的事情,我是必定要管一管的。不过你说是你的家事,我倒是想问一问,你有将他当成外甥了?”祁景安的语调与方才并无差距,却是让赵懿心头一阵紧张。 论起来,还是祁景安与秦夜泊更为亲近一些,而赵懿,根本就算是一个外人。 “祁景安,你自己祁家的事情都没有处理明白,就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情了吧?何况……这些事情你有问过秦夜泊的意思?” 这些事情还需要问么?祁景安终是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夜泊的意思,不如你去将他叫来问一问?” “那便叫来。” 听到赵懿这句话,祁景安终是明白了,赵懿是想见秦夜泊的。 “景安,我来谈谈,你先出去。”秦夜泊早就听了许久,这才是推了门进来。 祁景安似是想说什么,终归还是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夜泊回了头,看到祁景安迈出了房门,顺手带上了门。 “秦教主。”赵懿终是坐正了身子,与方才那神情,截然不同。 “景安想说的是,为了一个山庄而冒险,实在是不值得,不如养精蓄锐。”秦夜泊没有坐,而是去开了窗子,接着道:“我猜,你信不过景安,你想见我。” 赵懿听得祁景安走远,这才拿出了一封书信,道:“清君门已经对山庄动手了,这是江渚山庄的求救信。” 江渚山庄?不就是梁安和在的山庄么?难怪他今日直接抛出了如此重礼。不过,张庚衍的动手速度,比他预计的,快了许多。 这封信已经拆开了,被赵懿“啪”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这封信,我收了。”秦夜泊垂着眼眸,抽出了信纸,几张信纸上面是密密麻麻人名,朱红笔墨刺入瞳孔中。 而在最下面,是力透纸背的四个字。 救我山庄! “我就知道你会收的。”赵懿想了想,道:“不如,临枫的事情,秦教主……”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出来,便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懿想用秦夜泊来保全山庄。 他是想认回这个外甥,可祁景安的话他也不能不思量,这声“舅舅”,他受得起么? 清君门能过对付他临枫山庄,祁景安同样也是可以,换句话说,这两方势力,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山庄之事……与我无关。”秦夜泊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继续道:“以前的事情,就此作罢,临枫的事情,我也不会插手了。” “秦夜泊,你当真无情无……” 话未说完,秦夜泊已经是回身,一把短刀自袖中抽出,硬生生停在了赵懿眼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就是眨眼间的功夫。 “无情无义的不是我,是你。”秦夜泊手中握着短刀,盯着赵懿的双眼。 赵懿伸手,捏住了刀刃,笑道:“曾经的事情,何必再提起?” “江渚山庄,为何会向你求救?”秦夜泊还真是不信,这六大山庄,其余的四个庄主,都不如赵懿值得信任么? “因为秦落的夫人,是临枫山庄的人。” 这就说得通了,因为赵懿是秦夜泊的舅舅,所以,江渚山庄才孤注一掷,只是可惜了,他们并不知道秦夜泊与赵懿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调节的地步。 秦夜泊这个人,看上去是什么事情都会插手,却还是走着自己的打算的。插手凌家与南宫家,或许是有交情在的,可最终,秦家也会沦落到相同的命运,在他的眼里,这件事情,绝对是不被允许。 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出手,或许是路见不平还是可以拔刀相助。而若是因为不想干的人而得罪了一个他招惹不起的势力——比如说大凉——这买卖着实是划不来。 而如今的事情已经不是这般容易区分的了。顾泽口口声声告诉他万不可负南盛,他的对手,不是什么江湖惊艳之才,而是大凉安插南盛的势力。 南盛。 祁景安与他的话,秦夜泊是听得真真切切,他不相信,赵懿过来,只是想喊他一声外甥。 这么多年都能不管不顾,岂会因为如今在江湖上不轻的分量而折腰?何况,赵懿的临枫山庄断然是无法和秦夜泊的染灵相比,与秦夜泊打交道,不也是一场博弈么? 这一点秦夜泊明白,祁景安也明白。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秦夜泊的短刀没有丝毫的松动,依旧是停在赵懿的面前。 赵懿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道:“是,因为下一个,就是临枫山庄,这也是为什么,江渚山庄的庄主,觉得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原因,我不是救他们,是救我自己。” 秦夜泊收了短刀,道:“你可以滚了。” 他手里还有临枫山庄的一道令牌,是赵绾珺就给他的,只是看起来,之后再也用不到了。 赵懿也没有怒意,甩了衣袖,便是喊上随从离开了。 祁景安站在门外,看着秦夜泊。 “临枫山庄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山庄的人命,我要袖手旁观么,景安?” “……”祁景安沉默了一下,那可是上百条性命。 而如今放眼这江湖中,能够公开和清君门叫板的势力,着实不多,祁景安太了解秦夜泊了,上百条人命,秦夜泊还是会于心不忍。 “我非圣人,也不想拯救苍生黎明。可是……”秦夜泊记得一句话,是赵绾珺说的。 要救民于倒悬,扶大厦于将倾。 如果,没有姜穆,如果没有张庚衍,如果没有大凉,他真的可以做事不管。 可如今,被削弱的,是南盛的势力。 下一个会轮到谁?李谢的龙刀门,还是南宫漠的玄鹤教? “你要插手?”祁景安在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便是明白了秦夜泊的意思。 他一定会插手清君门的事情,换句话说,他一定要阻止清君门。 “景安,去把沈亦喊来。” 祁景安点点头,便去寻了沈亦。 沈亦刚一开口,便道:“我还以为你是有了祁景安便是忘了我。” 秦夜泊轻轻皱了下眉,沈亦可不是像说出这话的人,这个人向来是逆来顺受,这种场合绝对不会多调侃半句话。 “这几日未与清君门打交道,但我发现,洛飞箫似乎与张庚衍有些矛盾,在具体的,我便不知了。”沈亦想了想,顺便把帝江盛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秦夜泊听罢,道:“我不是想问你这些,我要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可今日,秦夜泊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沈亦点头,道:“是什么事?” “我要你替我回一趟秦家,去找我三弟,拿到万钧枪法。”秦夜泊连书信都未写一封,也只是口头告诉了沈亦。 本想是自己亲自回去的,如今江渚山庄和临枫山庄都已经有拉拢之意,甚至,清君门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反而是不敢轻易离开了。 只是想不通的是,洛飞箫不也在这里么? 还是说,连洛飞箫也无能为力? 沈亦轻轻应了一声,道:“我今夜便去了。”他是担心白日里人多眼杂,被姜穆探知又是一桩麻烦。 秦夜泊又嘱咐了几句其他的,这才让沈亦去准备了。 他对自己的枪法是有绝对的自信的,攻势,速度,皆是上上乘。但是那个灰白衣袍的人,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不仅仅是对他,恐怕放在南盛的整个江湖中,也少有对手。就连榜首梁安和,只怕也招架不住。 看他年纪,是在姜穆之上的,这等老辣人物,又岂是梁安和这种晚辈能对付的? 秦夜泊虽说算不上晚辈,可终归在年纪上是吃亏的。 至于大凉的一切,其实都不明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除了张庚衍与姜穆,便是那个灰白衣袍的人,即便是知道了这三个人,也不能把他们如何。 把这些事情说给了祁景安,祁景安也未言其他,只是道:“沈亦今日离府了?” “是,我要他去取万钧枪法……”还没说完,秦夜泊突然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祁景安。 “怎么?出事了?”祁景安正是疑惑,便看到秦夜泊坐了回去。 “景安,你说张谦汐是养蛊人,沈亦也是……他今日,向我告别了。”秦夜泊这才是觉出哪里不对。 是沈亦的态度,似乎是要做个了断。 这个告别,祁景安立刻明白了过来,不是启程的告别,而是要离开了。 “他们在染灵教,目标又是什么?”秦夜泊是想不通,若是说一个是巧合,而现在却是两个人。 祁景安想了想,最后也是摇摇头,道:“恐怕,只能让他们自己来说了。沈亦,要我去做掉他么?” 沈亦可是跟了秦夜泊数年的人,就算是祁景安舍得,秦夜泊也是舍不得的。 “这么多年,我信得过沈亦,他可是我的心腹。”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围杀 祁景安没有说话,是不是当初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秦夜泊或许是会因为尚在的情义而不会真的痛下杀手,可是他不是秦夜泊,他是祁景安。 “景安,你去追沈亦,把他喊回来。”秦夜泊是盘算一下,告别?为什么要告别? 希望,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他总觉得,沈亦,是要回到张庚衍身边去了,这才会向他告别的,方才还没有这种感觉,而现在,这种感觉是越来越强烈。 祁景安不敢耽搁,立刻是去收拾了随身的东西。 这段时间,秦夜泊始终都没有让沈亦和张庚衍接触。 有些事情,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便是不可再忽视的了。 就比如沈亦的身份,养蛊人。 暂且不提他。 那封求救信有用的内容,只有四个字,可就是这四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说明,江渚山庄究竟是危急到了何种境地。 原本昨日里,祁景安是想今日随他同去的,却是被秦夜泊制止了。秦夜泊担心的是,祁景安会和张庚衍拼命,但是姬冰尘一定不会。 今日一早,秦夜泊便是喊了姬冰尘。 “时候差不多了……尘尘,走了,去拜访一下江渚山庄。” 姬冰尘应了一声,拿上了他的细刀。 秦夜泊没有拿泣魂枪,甚至短刀都没有拿,是去拜访的,不是去拼个你死我活的。 当然,拼个你死我活也是早晚的事情。 在淮安的一战,别说他元气大伤,连姬冰尘也是同样,估计,姜穆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该是叫月无双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姬冰尘更是适合这种场合的。 江渚山庄看上去是毫无异常,府院前停了一辆马车。这个山庄是不在长安的,但是为了这个盛会,才在这儿安置了宅院。 秦夜泊与姬冰尘也是走上前去,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碰到了一起。 张庚衍与姜穆,还有灰白衣袍的人随行在一侧。 姜穆与姬冰尘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秦夜泊便听到了细刀与弯刀出鞘的声音。 秦夜泊还没来得及制止,府院大门便是被打开了。 不是别人,正是江渚山庄的庄主,梁斯年。 梁斯年看着来的几个人之间,颇有拔剑弩张的气氛,赶紧是让人大开府门,将这几个人请了进去。 张庚衍来这里,他明白是为什么。可秦夜泊也到这里,是因为那封求救信么? 若是如此,也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染灵名声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入流的小势力了,当初的寒云教也是如此,极短的时间内,成了号称“江湖第一魔教”的势力。 这几个人算是进了府,而走在最前面的,并非是梁斯年,而是张庚衍。 “秦教主,请,梁庄主,请。”张庚衍停在了大厅门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明明是这江渚山庄,却是张庚衍做了主。 秦夜泊也不推辞,顺着他的姿势走了进去,随后就是梁斯年。 姜穆拦住了姬冰尘,道:“你我还是在外等候为好。” 姬冰尘看着那灰白衣袍的人进去,顺手带上了门,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与姜穆在门前一左一右站着。 正位上坐着的人居然是张庚衍,秦夜泊拿着扇子,轻轻扇了扇。 “秦教主也是命大之人呐。”张庚衍还未开口,那灰白袍的人已经开口了。 秦夜泊倒也坦然,道:“过誉了,只是对于你,我有一事不知。” 这个时候梁斯年是没有插话的,他的确是和梁安和与赵懿说过,在长安,当下只能请秦夜泊来救他山庄了。 只是,如今真正见了秦夜泊,梁斯年反而不知他心里是打的什么算盘。 “秦教主说笑了,我与秦教主仅有一面之缘,自然是不知我的,怎会只有一事不知。” “的确如此——我的泣魂枪好用么?”秦夜泊眼也没抬,只是晃了晃茶碗。 “只怕是差了一点,不然,你早就死在淮安了。” 梁斯年听到这里,左右是有些明白了,秦夜泊与张庚衍的恩怨,可谓是颇深。 “听听。”秦夜泊合上折扇,指了指那灰白衣袍的人,转向张庚衍,道:“不知张门主,可能为我做主啊?” 张庚衍似乎是心情不错,正要开口,却被那灰白衣袍的人抢了先。 “既与我为敌,如何为你做主?” 秦夜泊的折扇猛的敲在了桌子上,盯着灰白衣袍的人,道:“既然没有问你,你主子还没发话,轮得到你回我的话么?” 这个语气的转变,着实让梁斯年感觉到一些不安。 只有张庚衍,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张庚衍,他都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如今剁他两根手指不过分吧?”秦夜泊反而是不依不饶。 梁斯年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是应该闭嘴的,他也不会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头去安抚秦夜泊,亦或是那个灰白衣袍的人。 张庚衍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根吧,下次见面你拿东西来换另一个。” 秦夜泊干脆得很,取了他的弯刀,笑道:“主子都发话了,怎么,要抗命?” 那灰白衣袍的人二话不说,在秦夜泊面前伸出手,然后按在了桌案上。 那弯刀是把好刀,仅是一刀下去,他的小指便只剩一层皮连着。剁了他一根手指,倒也是一声不吭。 “秦夜泊,你是为了江渚山庄来的吧,”继而转向了梁斯年,道“江渚山庄你是不想要了?” 这明摆着的挑衅,梁斯年也没有反驳。 秦夜泊坐了回去,低着头擦了擦手上蹭上的血,道:“张庚衍,我有些事情想与梁庄主说,不如你请回吧。” “我发现你是一点都不怕我了,怎么,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吗?”张庚衍依旧是脸上带着笑容。他算是知道了怎么拿捏秦夜泊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的。 他若是真的想将他收为己用,先前那般拿捏秦落的方式,是断然不行的。 见秦夜泊没有回答,便起身,对梁斯年轻声道:“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日就先回了,陆从秋,走了。” 陆从秋便是那灰白衣袍的人的名字。 梁斯年起身送客。 “秦夜泊,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恭候。”甚至还拿着他的断指晃了一下。 张庚衍突然转过头看着秦夜泊,语气中带了一丝的疑惑,问道:“你当真不会妥协么?” 而秦夜泊,是无比笃定自己的答案:“当真。” 他的眼里藏着惊雷,怀揣的整个南盛的国运,他想面对的是整个大凉的刀光剑影。 张庚衍压低了声音,道:“秦教主,我给你个机会,一个,让江湖都明白,这里,是谁说的算的机会。”随后笑了笑,按照时间,等他破了鬼门,便可回国了。 梁斯年把这二人送走,才回来问道:“秦教主是有什么事情?” 秦夜泊思量一下,道:“把少庄主借给我使一使。” 终归还是让人请来了梁安和,梁斯年也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而秦夜泊与他说了什么之后,便去寻了姬冰尘:“有没有兴趣今天干票大的,做了那个灰白衣袍的人,陆从秋。” 姬冰尘一面盘算了一下,问道:“枪借我使一下?” 一面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你会枪法?”秦夜泊还是惊讶的,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听过他会枪法的。 “早些年使的了,都是在雁门的时候。”其实他见到陆从南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他有些眼熟,这个人他绝对见过。 既然记不起来,又是大凉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在雁门见过的人了,那个时候的雁门关,可都是知道苏醉将军的威名的。 秦夜泊与姬冰尘还是留在了山庄,待到入夜,便等陆从秋来。 白日里剁了他一根手指,也该来寻仇了。 “我已经给你时间逃走了,你还在这里。”陆从秋拿的是姜穆的弯刀。 “在等你啊。”秦夜泊一手按在泣魂枪上,真打起来倒是也不会怕了他。 打的打不过就要另说了。 “门主说不能杀了你,真是可惜了这样的机会。”灰白衣袍的人轻轻拂了拂衣袖,对于这个人,他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门主要留下他。 长生蛊……取而代之不更好么? 秦夜泊已经握紧了泣魂枪。 “你打不过我的,白日里你的杀意太明显了。”陆从秋极其敏觉,秦夜泊这个人,一旦放任下去,就一定会给他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你说的有道理。”秦夜泊拿起了泣魂枪,反手扔了出去。 而后稳稳落在了另一个人手里。 姬冰尘。 秦夜泊随后伸手一指,道:“杀了他!” “就凭你两个?”灰白衣袍的人冷笑一声,他还真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姬冰尘适应了一下泣魂枪的分量,笑眯眯看着他:“不是哦。” 这句话落地的同时,他身后刺出一把剑,拦住了他的退路。 来的人是梁安和。 “好,秦夜泊你好得很。”那陆从秋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今的局面是三个人,对他一个。 若是一般人,或许他还不会放在眼里。 “老朋友了,你可以叫我苏醉。”姬冰尘眼中笑意依旧,衣袍翻涌。 与雁门关苏醉将军的身影重合。 当初,苏醉将姜穆的叔叔斩于马下的时候,也是这般。 手中握着长枪,笑意不达眼底。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前路多难 秦夜泊手中的确还有一个月无双,可不到万不得已,是真的不可再动用了。 姬冰尘的这身本事,已经被姜穆摸得七七八八了,如果月无双也是被摸透了本事,那可才是真的被动。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月无双的这身本事,究竟有多可怕,这十四个字形容的十分贴切。 他适合的是战场,而不是这种场合。 秦夜泊看着姬冰尘,轻轻动了一下手中的细刀。 虽说是他三个人在场,真的打起来,却也是姬冰尘与陆从秋两个人的对决。 月色多少有些不明朗,姬冰尘的枪法秦夜泊都是看在眼里的,比他想的要强悍的多。 至今为止,若真是单打独斗,秦夜泊用这泣魂枪,只输给过月无双。 改日还是要向姬冰尘讨教一番。 秦夜泊干脆拉着梁安和坐在一边看着,反正他也插不上手。 梁安和心中是有所顾虑的,皱了皱眉头,道:“秦先生,这……” 秦夜泊抬手一指:“我的枪都在他手里,我怎么帮忙?”说罢,便把细刀搁在了一旁。 这几个人都是心知肚明,今夜他们是杀不了陆从秋的,但也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江渚山庄的事情,秦夜泊还没有搞清楚,但是有陆从秋,想必,那梁斯年,也不敢道出真相。 两把弯刀在陆从秋手中可谓是用的炉火纯青,而那姬冰尘,泣魂枪入手的那一刻,便已经明白了,陆从秋是他在雁门的故人。 二人的本事秦夜泊是心中是有分寸的,只是,这姬冰尘的枪法…… 泣魂枪的分量不仅是不轻,可以说得上算是十分沉重的,而秦夜泊偏偏奉行的是唯快不破。 并非是是他这么多年对枪法都有些误解,之是拿到了泣魂枪,才发现这把枪并非是十分趁手的。 可他的这身本事,这把枪也是能驾驭得了八分。 毕竟还有剩下的二分。 好在,他现在还有时间去学万钧。 两个人打的是难舍难分,秦夜泊抬起头,看向了走过来的人。 是姜穆,身后还跟着张庚衍。 “啊,杀不了了。”秦夜泊将细刀扔给了姬冰尘,拿回了泣魂枪。 姬冰尘接过了细刀,未再言语。 最后陆从秋看向秦夜泊,道:“你可真是胆量不小。” 说罢举起了左手,继续道:“这根手指的事,我姑且记下。” 秦夜泊是一脸的不在乎,道:“记下了便可以滚了,想日后算账,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陆从秋目光阴沉,方才交手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姬冰尘这身本事,而秦夜泊向来擅使枪法,他的枪法,比起姬冰尘,只强不若。 就算一时之间占不到上风,也不至于让姬冰尘占尽了便宜。 真的打下去,还是难说。 至于秦夜泊,陆从秋与他只是交手过一次,而且十分迅速。 那个时候秦夜泊本是有伤在身,对上陆从秋,必败无疑。这样想来,他倒是还没有领教过秦夜泊的枪法。 张庚衍没有什么表示,他知道陆从秋今夜一定会找上门去,也没有制止他。 不知是觉得秦夜泊这几个人奈何不了陆从秋,还是也想挫一挫陆从秋的这股傲气。 就好似看戏一般,快要收尾才匆匆登场。 “秦教主做的可不要太过分了。”虽是这么说着,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 “过分吗?”秦夜泊摊了摊手,道:“更过分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呢。” 秦夜泊口中,更过分的事情,指得便是毒杀。 虽然不齿,可也用了不止一次了,而此番出门,秦夜泊也是做了准备的。 可终归还是没敢动手。 没有把握的事情,一旦做了,那就是彻底没有了退路。 张庚衍摆了摆手,道:“都收手吧。”随后走到秦夜泊面前:“这个山庄,可是藏了一个大事。”张庚衍看起来有一丝的兴奋与期待。 大事?什么大事? 梁斯年一定是知情的。 既然是有难言之隐,亦或是无法说出口,秦夜泊都不得而知了。可惜了沈亦和祁景安不在,又无法时时刻刻盯着这里。 秦夜泊是不关心这个大事究竟是什么,只问道:“其他的山庄呢?” “我没有兴趣管他们了……我没有时间了。”张庚衍最后一句话压在了嗓子中,没有说出口。 秦夜泊回头看着张庚衍,总觉得他还是有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怎么觉得你真的是阴魂不散,我在哪里,你就能出现在哪里。”秦夜泊多多少少是有些厌倦了张庚衍这个人。 张庚衍摇头,道:“是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你为何一直要插手我的事情?”说完这段话,他又接着摇了摇头。 继续道:“都是命,你信不信?” 等不到秦夜泊的回答,张庚衍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叫了陆从秋和姜穆离开了。 直到这个时候,梁斯年才赶了过来。 姬冰尘安安静静站在秦夜泊一旁,而这个气场,却是让梁斯年有些慌乱。 “梁斯年,你说救你山庄,可如今,我竟不知道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秦夜泊在这里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发现丝毫不妥的地方。 甚至怀疑是不是赵懿别有用心。 梁斯年表情木然,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对,对,要救我山庄……” 听到这里,秦夜泊还是收住了想给他一巴掌的手,到现在他什么都不清楚,而张庚衍也好,梁斯年也罢,没有一个肯对他说的。 这个山庄的事情,也并非秦夜泊要掺和进来的。 “我对你山庄的事情没有兴趣,张庚衍我也可以拦下。”秦夜泊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继续耗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梁斯年,有些事情该不该做,不取决于我。” 这个人算得上他的长辈,但是论起身份,只怕是梁斯年也该敬畏他三分。 梁斯年思虑再三,道:“不如让犬子跟着秦教主?” 秦夜泊摇了摇头,拒绝了梁斯年。 梁斯年也没有太过失望,会被拒绝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不过,有什么事情,你想说了,可以让梁安和来找我。”秦夜泊回头瞥了一眼梁安和,随后叫了姬冰尘。 今日的事情便就此打住,秦夜泊与姬冰尘收了东西回府。 “陆从秋这身功夫如何?”秦夜泊确信了张庚衍三个人走远,这才问了一句。 姬冰尘用枪去试,无非是想知道秦夜泊若是想胜过陆从秋,这枪法中,是缺了什么的。 “陆从秋是个硬茬,有点难对付。”姬冰尘估摸了一下,继续道:“我没有与全盛状态时候的你交过手,不好说。” 最后这三个字,秦夜泊已经是知道了大概,大凉中身怀绝技的人并非少数,可如陆从秋这般的,怕是除了姜穆,很难会找到第三个。 秦夜泊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一定要想斗得过他?”姬冰尘停下了脚步,目光放在了秦夜泊身上。 “为什么……哪有为什么。”秦夜泊见他停了脚步,便也站在了原地。 “姬冰尘,我想问你一句话。” “嗯?你说。” “如果我要你不择手段,也要杀了陆从秋,你会去么?” 姬冰尘没有犹豫,立刻答道:“我去杀他,只有两种结果,他死,或者我与他都死,只要能……” “可是我不愿意!”秦夜泊是立刻打断了姬冰尘,伸出手点在他的胸口上,又重复了一遍:“可是我不愿意。” 姬冰尘没有再说话,一路无言。 两个人回了府,秦夜泊一头钻进了时绍星的房间。 “教主今日可是闲来无事?”时绍星放下了书,这些日子他落得清闲,自从寒云的事情结束,可谓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上次与时绍星如此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秦夜泊也不记得了。 “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无人能够解答。” 时绍星笑着“嗯”了一声,道:“你说。” “当初刚刚成为教主的时候,你的心里,怕不怕。” 时绍星盯着秦夜泊看了许久,问道:“你在怕什么?” “我最害怕的,不是一直走下去,去面对未知的阴谋诡计。而是我明明猜到了这些事情的结局,却没有办法力挽狂澜。” “秦夜泊。”时绍星正了正身子,继续道:“有些事情你明知道结局,可你不得不走下去,就算你一开始就已经卷入这场纷争,你也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只是你……” “只是我不愿意。”秦夜泊突然抬起头,对上时绍星的双眼。 “我知前路多难,你只是不愿意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时绍星刚开始是觉得秦夜泊与他自己太像了,被整个江湖各方势力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现在,他觉得他与秦夜泊,一点都不像。 时绍星退而求和,分裂许久,虽说能够稳住了局面,却是没有把握孤注一掷,就算他胜了,想必其他势力也会对他动手。 若是换成秦夜泊,定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秦夜泊远比他想的坚韧得多,就算是有些话从不说出口,他也是明白了,秦夜泊是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可是有些事情,你自己是扛不住的。”时绍星也是从这般年纪过来的,当初他身边,却是无人教他的。 而前路多难,天下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无能为力。 明明知道张庚衍的身份,知道他的目的,可偏偏就是无能为力。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章 表率 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告知苏彦。 可如今,苏彦未必信得过,就算信得过又如何,他的地位,他的身份,苏彦就会容忍了么? 那秦家那些事情怎么办? 何况,皇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那苏逸隐忍二十年便知。而那苏彦,更是对他围追堵截那般久,告知皇家,无异于与虎谋皮。 若是如此,那死无葬身之地,是秦夜泊避无可避的结局。 就算不是在苏彦那边,在苏逸立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染灵的事情,时绍星几乎都是已经处理妥当,秦夜泊也没有详细过问。 这些事,时绍星都是原原本本告诉了秦夜泊的,没有丝毫的隐瞒。至于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就由时绍星去了。 先前祁景安曾说过,时绍星的手段太过于温和,如此副教主之位,只怕有人不服于你。 秦夜泊对比,也是反问道:“不是还有你么?” 位居寒云教主十年,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秦夜泊佩服。 这几日,帝江盛会也确实到了结束的时候,秦夜泊都是远远看着,本意是争个高下,没想到南宫家的时候那般棘手。 “今日放榜,不出意外的话,该商议攻打鬼门的事情了。”秦夜泊默默盘算了一下时间,也是觉得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江渚山庄,究竟是敌是友。 “鬼门……”时绍星点头,寒云教的事情结束,便想攻打鬼门的,只是当时洛飞箫没有出面,再加上帝江盛会,此事竟耽搁下来。 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这件事情确实是耽搁不得了。 “若是我想保下鬼门,该当如何?” 时绍星微怔,道:“事同寒云。” 说起来是只有四个字,而真正去做,却是天方夜谭。 怎么可能与寒云教那时如出一事,时绍星是站在秦夜泊这边的,而沐清歌,却是不肯。如何能够在染灵名下? 时绍星摇了摇头,道:“你会错了我的意思,寒云可谓是名亡实存,鬼门也可如此,名亡,不过是给天下的一个交代罢了。事实如何,便不会去关心了。” 确实是如此,只是,只怕沐清歌不肯,她不肯,秦夜泊便束手无策。 而举兵攻鬼门,秦夜泊定是要做这个先锋。 两个人还没出了府门,祁景安就已经牵着马回了府。 时绍星见此,当时便想退开,秦夜泊与祁景安的事情,他还是不会多加关心的。 秦夜泊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不必。” 这些日子,秦夜泊与时绍星交流实在是不多,甚至说时绍星空有其位罢了,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时绍星是不在意这些事情,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是否手握大权,对他来说不慎重要。 “枪法我拿回来了。”祁景安脚程可以说十分迅速了,这几日的路程,他可谓昼夜兼程。 “沈亦呢?” 祁景安摇了摇头,道:“没追到。” 秦夜泊极其认真的看着他,过了半晌,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祁景安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他的,而他似乎,开始看不清秦夜泊了。 沈亦说与祁景安的话,的确是让祁景安有些后怕。 他是在秦家附近追到沈亦的,那时候沈亦似乎是在等着他。 “永远都不要让教主孤身犯险,他绝对不能去大凉。” 祁景安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端端的何必去大凉,岂不是自寻死路? 而转念一想,若是不得不去呢? 这才是最让祁景安感到害怕的。 拿捏祁景安实在是太难,而拿捏秦夜泊,反而是容易得很。 祁景安宁可是被拿捏的是他自己。 说起来,他明白秦夜泊的想法,却是摸不透沈亦。 沈亦是安安静静等着祁景安的回答,这么多年,他早就对祁景安了如指掌了,这个人看上去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事实上并非如此。 说起来,沈亦心中还是有几分惧怕祁景安的。 毕竟,他是清楚自己的身份。 “大凉要做什么?” 沈亦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要拦住教主,千万不要去大凉。” 他见过张庚衍的一份名单,只是扫了一眼,清楚记得上面写着秦夜泊的名字,名字一旁还勾了大凉两个字。 如果是要除掉,早就可以动手了,如今看情形,并非如此。 而这些事情,张庚衍从未提过,他也是处处留意着,却是没有收获。 秦夜泊听了,有些疑惑,没事他去大凉做什么?难不成贼人还能绑了他去? 何况路途遥远,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到的,秦夜泊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绑了他去,也实在是不太可能。 时绍星闻言,也是皱了下眉头,张庚衍早就盯上了秦夜泊,可到今日,还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行动。 “放榜,我还是有必要去看一看的,景安去休息……”秦夜泊没说完,又转口道:“景安还是跟我来吧。” 祁景安把东西往杂役手里一塞,便转身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江渚山庄的事情大致也是说与了祁景安。 “江渚山庄有一件大事?” 秦夜泊答道:“我怀疑,和蛊有关,梁斯年想守住这个秘密,却又不想与我实话实说。” 这个事情,秦夜泊只是猜测,没有半分的根据。 能让张庚衍提起兴趣的,除了鬼门的蛊,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了。 至于这个江渚山庄,到也没必要完全放在心上。 连实情都没有丝毫透露的打算,就算是想帮,只怕也是无从下手。 真正算起来,这只能说是江渚山庄的家事,别人的家事,这如何插得了手? “梁斯年根本不是看上去的走投无路,实际上野心大的很。”时绍星轻轻点了下头。梁斯年这种人,断然是不可深交的。 祁景安表示赞同,又道:“赵懿也不可尽信。” 秦夜泊点头,道:“赵懿当年没有逼死母亲,全凭父亲保了下来,到了今时今日亦不曾悔过,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了。” 时绍星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当下也是冷哼一声,道:“该杀。” 此人少有这般的情绪,秦夜泊也是笑道:“陈年往事了,也幸亏母亲因此不愿留在临枫山庄。” 时绍星却是摇摇头,道:“赵懿为人能成为一庄之主,那这个临枫山庄的人,可见一斑。” 秦夜泊这才发现,原来这时绍星,性子如此温和的人,也有让他觉得对之不屑一顾的人。 “小声不在意这些,我倒是还到不了小声的境界。” 时声这个名字,早就被人淡忘了,记得的只是月无双,也只有时绍星还会再喊他一声小声。 洛飞箫坐在高台,身旁还是张庚衍,以及六位庄主。秦夜泊抬头,远远看了一眼梁斯年,便收回目光。 他的府邸,他的山庄,不管藏着什么样的事情,但凡是被人盯住,那定然是处处受制于人。 只是苦了梁安和,洛飞箫颇为赏识此人,只是也想不到此人的山庄,是如今这种情形。 梁安和是想脱离张庚衍的,只是无奈于梁斯年陷得太深,难以自拔。 帝江是一把重剑,梁安和用起来,倒也还算顺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时绍星是突然说了这八个字。 秦夜泊听得真真切切,只不过,这说的是梁安和,还是梁斯年? 这里来人不少,皆是在这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不见鬼门与漫园。 这盛会结束,秦夜泊也没有兴趣去听洛飞箫说了什么,无非是江湖之上该肃清一些风气,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提醒着张庚衍。 秦夜泊心中暗道:“这些话他可是丝毫都不会在意的。” 而随后话锋一转,直指鬼门:“不知,谁愿为表率?” 秦夜泊等的便是这个时候,率先起身,道:“染灵秦夜泊,愿做第一人。” 洛飞箫看了一眼秦夜泊,此人算得上侠肝义胆,亦是不畏皇权,只是可惜了,是秦家的人,秦家做的那些事情…… 不然,日后这个位子,说不准可以交给此人。洛飞萧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周旋朝廷,说起来容易,可真正放手去做这些事情,能够胜任的人寥寥无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江湖,朝廷。这二者的关系难以拿捏,何况苏彦本就不喜江湖势力过于强大。 随后便是梁安和起身。 既然拿了帝江,就算他不想,也没有推托的说辞了。 洛飞箫看向了众人,那李谢等人也是站了出来,纷纷表示义不容辞。 这场面,比起围攻寒云的时候还要热闹,毕竟有了寒云这个先河,如今怀有私心的人确实不少,期望将鬼门收为己用。 这里的人可谓是各怀鬼胎,秦夜泊默默扫视众人,鬼门存在了几百年,当真是他们能够撼动的? 鬼门和寒云不同,寒云也只是一个教派,而鬼门,是真真正正的穷凶极恶。 也难怪,这样的人,不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是不可能驾驭住的,若不是如此,莫说是秦夜泊,就算是苏逸也未必有办法。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质疑 自始至终,极少有人知道鬼门是如何建立的,是何人,何时,何故建立的。 只是口口相传罢了,鬼门九百年岿然不倒。 “穷凶极恶……最初并非如此。”时绍星早在这几十年,江湖传说都已经听遍了。 秦夜泊来了兴致,追问道:“这些事情你知道?” 时绍星缓缓点了点头,道:“沐清歌应该是比我清楚的,没有对你说起过?” “从未。” “鬼门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躲避战乱,那里土地贫瘠,山路难行,那里只是无名小山,也并非叫鬼泣,那些饱受战乱之苦,颠沛流离的人在第一任门主带领下,在鬼泣山安顿下来。” 那个时候的鬼门还不叫鬼门,那里没有名字,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罢了。 然而战乱平息之后,却是有匪人偶然进入山中,好一通烧杀抢掠,从那之后,那座山中夜半常常有冤魂啼哭,故名鬼泣。 而那第一任门主不忍追随他的人再受此苦难,用蛊杀了那些匪人的头目,剩余的都是控制起来。 而这鬼门蛊术,便是代代流传下来。时至今日,鬼门的目的早就不是为了躲避灾祸了。 这些事情也是时绍星听闻长辈说起的,至于第一任的门主是什么人,为什么精通蛊术,这就无从得知了。 “竟是这样。”秦夜泊倒是没有想过,鬼门最初,是为了躲避战乱。 洛飞箫决心拔除鬼门,秦夜泊是有些想不通其中缘由,还是说,他早就想借盛会去召集众人了? 鬼门算不上安分,可也不只是几年的事了,一下要连根拔起,根本不可能。 这一点时绍星肯定也是想到了。 祁景安也没有什么忌讳的,当下便道:“只怕这洛飞箫也是别有用心。” 时绍星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洛飞箫,此人,他还真是看不上的。 “他想动寒云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只是被秦教主抢了先。”时绍星记得是清清楚楚,洛飞箫想攻打寒云的那副嘴脸。 秦夜泊反而是想起前些日子,他与洛飞箫的交谈,“如此说来,这洛飞箫……”这洛飞箫也不是什么善茬,也难怪,能够在江湖与朝野之间周旋的,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时绍星道:“你也不用如此介意,他想利用小声,攻我寒云,我自然是不会认同此人的。如今也确实是他保下了绝大部分的势力,也算得上厥功甚伟。” 祁景安问道:“若是染灵是下一个寒云,该当如何?” “别胡乱猜疑了。”秦夜泊算是听明白了,这时绍星与洛飞箫是有旧账的。 这个时候,各方各派的人物差不多都已经是站了出来,攻打鬼门一事非同小可,甚至还有那独自行走江湖的豪侠。 “今日各路豪杰义举,我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某倒想问秦夜泊秦教主一句,听闻你与沐清歌关系匪浅,只怕是想暗中与鬼门联手,反攻不成?” 洛飞箫当即喝退此人:“秦教主一身侠肝义胆,反而你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何居心?” 秦夜泊冷笑一声,道:“果然有人质问于我。” 而那人依旧是不依不饶,道:“洛盟主也要包庇他不成?” 洛飞箫脸上明显有了怒意,他本算是看好秦夜泊的,如今有人出来诋毁,他也着实是恼火,道:“秦教主行事磊落,反而是你在此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张口便是秦教主要与鬼门联手!” 好家伙,这话,秦夜泊听了都心虚。 “那他敢不敢承认与沐清歌关系非同一般?” 秦夜泊站出来,缓声道:“秦某坦言,我与沐清歌,是拜过堂的人。”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洛飞箫虽说有些意外,也未太过于震惊,这些年的盟主,他可不是白当的。 随后,秦夜泊对洛飞箫一抱拳,道:“多谢盟主为秦某说话。”转过身,对那人便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何方门派,为何这般针对秦某?” “九羽阁,方晚横。” 此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也比秦夜泊大不了太多,看向秦夜泊的目光,却是在看一个晚辈。 “方晚横……”秦夜泊记下了这个名字,只怕,就算是今日堵住了方晚横的嘴,只怕来日还有其他的“方晚横”,如此,反而是不如痛痛快快承认了这个关系。 “诸位掌门,洛盟主,秦某确有私心不假,与鬼门门主沐清歌关系也确实不一般,秦某私心,无非是想要那沐清歌栽到秦某手中,而非联手鬼门。” 他还真没想过去保下鬼门,唯一担心的是沐清歌性命堪忧。 方晚横似是想不依不饶,却被身边的人制止。 洛飞箫早就知道秦夜泊必定是在鬼门一事中,还有事情瞒着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他是和沐清歌拜堂成亲的人。 定然是成亲的,总不能是拜了堂成了兄妹的。 见无人发话,秦夜泊便道:“既然质疑秦某,那不如有什么话,一并说了,也好过日后再起冲突。”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问道:“寒云教副教主涉及叛国一事,而你身旁的时绍星脱得了干系?” 秦夜泊立刻回道:“叛国余众皆以伏诛,此事张门主十分清楚,至于时绍星,又何其无辜?我许他染灵副教主一位,又与你何干?” 张庚衍确实没想到会把他拉出来,不过当初的确是他想收拢童符,而后事情败露,让一个气死人背锅又有何不可? 便道:“此事我请君门皆可为证,寒云教叛国之众,已经尽数诛杀。” 有张庚衍发话,这件事也没有人再问下去,毕竟,叛国是一个极其重大的罪名,谁也不想沾染一分一毫。 正是因为寒云教涉及叛国,洛飞箫没有插手,可他万万没想到,寒云教主竟是留在了秦夜泊身边。 时绍星为人,洛飞箫还算是清楚,能无视各方压力而收下时绍星,这魄力也是不小。 “还有人要问秦某么?”秦夜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就算是他将半个寒云收为己用,那又如何? 时绍星还未说半个不字,又哪里轮得到这些人说? “我听闻,南宫家的事情,还有凌家的事情,与你有关?慕容家的事,与秦家似乎是有关吧?” 秦夜泊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偏偏多嘴问了这一句。 这些人的记性可当真是极好,什么陈年旧账都能翻出来,再翻下去,恐怕他为什么离开秦家都有人要问了。 “够了!”洛飞箫一掌拍在桌子上,瞬间都安静了下去。 而南宫漠却是起身,道:“家事,若非秦教主出手相助,只怕今日我已经躺在了黄土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洛飞箫心中感叹了一句。 秦夜泊已经展露出了锋芒,就一定有人开始质疑,诋毁。 “今日之事暂且如此吧,到时我会再通知各方掌门的。”洛飞箫心中清楚,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商讨鬼门的事情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冤情 众人看这洛飞箫已经无意商讨鬼门之事,便是立刻有人站出来,道:“洛盟主,我方才听什么九羽阁,便不如让此阁先去会一会鬼门?” 方晚横脸色变了变,九羽阁怎么可能能与鬼门较量? 不入流的小势力罢了。 洛飞箫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道:“我还以为,这天下纷纭,是容不下一身侠骨的。”江湖上的风言风语他听了太多了,当有人站出来,便会有人将手中的矛头对准他。 这言外之意,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怕是没有那般磊落。秦夜泊,你做的事情你自己敢认?”方晚横直接起身,和身旁的人,甩了袖袍离去了。 秦夜泊自然是不会示弱的:“做了便是做了,没有做的,也不要妄图强加于我。” 时绍星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的。 不然这种场面,纵然事秦夜泊有过错,任谁都不会公然指责秦夜泊的。 最后众人不欢而散,李谢远远望着秦夜泊,用眼神瞟向了酒肆的方向,看样子心中是有不少疑问。 秦夜泊摇了摇头。 李谢也没强求,抱了下拳,便离开了。 回了府,秦夜泊刚刚跨进大门,便道:“景安,查,九羽阁是什么来头。” 他还不信,当真有一方势力不知死活当众针对于他。 祁景安应了一声。 虽说秦夜泊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这件事着实是来的奇怪,莫说洛飞箫未说什么,就连控制着不少势力的张庚衍都尚未开口。 这个时候针对了染灵,岂不就是自寻死路? 若不然,就是真的有深仇大恨。 即便是有了那深仇,怎么会他都丝毫不知? “不用,我让小声一探便知。”时绍星拦住了祁景安。 再怎么样,他也是有副教主的位子的,如今秦夜泊身边可是去了一个得力干将,总得有人,能够替了这个位置不是? 这一点,时绍星与秦夜泊可谓是心照不宣。 “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秦夜泊心头了然,九羽阁,说不定是真的有冤屈。 “什么事?是与此有关?” 秦夜泊思索一下,这才点了下头,道:“那是母亲过世,我回秦家的路上,碰到一村的劫匪,仗得便是染灵的名义。” 最后那伙贼人认出了泣魂枪,秦夜泊倒是没有赶尽杀绝,也是那群人命该绝,被尾随而至的姬冰尘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手上那般多的人命,也算是偿还了欠下的命债。 这件事本不是小事,可那时候赵绾珺病逝,秦夜泊也无心顾及其他。 时绍星闻言,倒是明白了许多,如果九羽阁真的有什么苦冤,小声怕是打探不出什么了。 “小声是染灵的人,天下皆知,只怕是不合适了。” 秦夜泊答道:“不是还有一个南宫漠么?就算是信不过南宫,那还有江南第一刀,个个都是号称忠肝义胆,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南宫漠不行。”祁景安语气多多少少有些斩钉截铁,随后看了时绍星一眼,这才缓下来,道:“这件事非李谢不可。” 祁景安这一点,秦夜泊是想起来了,在众人面前,那南宫漠可是为秦夜泊说过话的。 “倒是我疏忽了。”这天下与他交好的人,无论是谁前去,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不合适的。 “夜泊。”时绍星顿了顿,继续道:“我本不该这样叫你的,只是,有一句话我想告诫你。” “是关于沈亦,还是景安的?”秦夜泊是不会背着时绍星去做什么,而现在,是时绍星有意避开了祁景安。 时绍星笑了一下,秦夜泊果然还是十分敏锐的,之前倒是没看出来敏锐到这步。 “我想说的是,你太纵容祁景安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祁景安是什么样的人的。”时绍星观察此人许久,也算得上对此人清楚了七八分。 但是秦夜泊从来都不会过问祁景安做了什么。 “景安常说我有妇人之仁,可我坐上这个教主的位置,更多时候还是仰仗景安来立威的。” 秦夜泊的性子,当初的确是在总坛吃了不少的亏,顾泽有意栽培,但也不希望他成了一个淡漠其他人性命的人。 好在是秦夜泊自始至终都未成为那般的人。 即便是陈煊这种,尚有情可原的,秦夜泊都不会真的痛下杀手。 而祁景安,素来斩草除根,丝毫不留情面。就算是秦夜泊有意器重的张谦汐,只要是有丝毫不利,他也没有犹豫过。 甚至对沈亦,也动了杀心。 “立威未必就要用这种手段。”时绍星做了十年的教主,性子依旧是这般温和,身边又无祁景安这样的人。 只有一个对什么事情,都丝毫不在意的月无双。 时绍星是如何立威的?靠的便是这一身魄力,无论开河,还是寒云,他总有愿誓死效忠于他的人。 秦夜泊摇头,道:“我初为教主之时,多人不服,是认为顾前辈有意偏袒,后陈风孤注一掷,我这才选择血洗半个染灵。” 总说时绍星被推上的这个位子,秦夜泊原本以为他是被推出来替罪的傀儡,而后才知,那是人心所向。 时绍星点头,问道:“你若是信得过我,那我替你在寒云众人中立威。” “自然是信得过的。” 时绍星起身,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教主信任了。” 秦夜泊尚且年轻,不过二十七岁,时绍星长他整整十年,看到他,也是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 若是没有时绍星,这条路走下去,秦夜泊也会比他走的远,可那样,走的未免太艰难了些。 细数下来,秦夜泊身边的心腹,当真是太少,已经去了一个沈亦和张谦汐,至于秦青岚…… 时绍星与他接触不多,可秦青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面上看到的那般。 当真是一个读书人?时绍星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怀疑。 再说姬冰尘,终归是苏逸的手下,就算两个人再交好,中间也是隔了一个苏逸。 秦夜泊身边的人,当真是大多都各怀心思。 这个位子,坐上去容易,坐得稳,可就难了。 何况染灵中,不少人还是有些不服他的。 可无奈秦夜泊身旁的人的确是有手段,而能够制住那些人的,也只有秦夜泊。 这也算得上他的手段。 时绍星倒是忘记了,秦夜泊不仅仅是习武的天才,同样也是心思敏锐得很。 虽说没有那一身的煞气,可这个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而另一边,李谢已经是接到了月无双的消息,要他代秦夜泊前去九羽阁。 “切记不可点明身份。”月无双难得嘱咐了一句。 李谢点点头,他也不是莽撞之人,自然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另一处宅院,李谢拿着名帖拜访。 方晚横连忙赶来,请了李谢进去。 上了好茶,这才重重叹了口气。 “何止是我九羽阁,还有其他人同样如此。” 李谢瞬间来了精神。 秦夜泊为人,至少在是非上不会不分,做错事的,就算是他染灵自己的人,也一样是下得去手的。 “李门主有所不知,秦夜泊要我等行叛国之事,秦家与大凉来往甚为密切,这其中只怕是没有那么单纯,果不其然,前些日子秦夜泊派人来要挟我等,不听命,便是要用那把枪杀尽阁中之人。” 方晚横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哦?有这等事?”李谢也是有些奇怪,继续问道:“莫不是有人假传他的命令?” “不满你说,刚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贼人冒充,直到他们拿出了泣魂枪,我不认得染灵的手下,还不认识这把枪不成?” “若是他为人真当如此,那可算李某瞎了眼了。”李谢心中疑惑,泣魂枪也算是盛会的时候,夺魁的奖励,想要仿制,未免太难了些。 方晚横长长舒了口气,这些日子的冤屈,总算是能够一吐为快。 李谢不是不信方晚横所言,只是对于秦夜泊,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秦夜泊是那般的为人。 记得在风云楼见到秦夜泊的时候,秦夜泊丝毫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想护住沐清歌,不惜与他和月无双公然交手。 “泣魂枪来历,门主不会不知,而如今,这枪在秦夜泊手中,可有错?” 李谢点点头,道:“确实不错。”打造兵器这种事情,尤其是盛会之上的兵器,没有当初的图纸是断然不可能的。 因此,想要仿制,也就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方晚横心中叹气,叹这世人只知秦夜泊,却不知他的苦。 “你莫要心急,这些事情务必从长计议,且放宽心,恶人必定要他千刀万剐。”心中却是更加想不通。 秦夜泊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那泣魂枪……又怎么解释? 这里的情况,李谢详详细细地说给了月无双。 而月无双再转达后,秦夜泊目光落在了泣魂枪上。 “怎会……”秦夜泊拿起这把枪,泣魂枪分量算得上沉重,一般也不会拿着它招摇过市。 即便是他传的令,也不该拿着泣魂枪,该拿的是令牌。 令牌丢了便丢了,泣魂枪这般宝贝的东西,他可舍不得交到别人手中。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陷害 “泣魂枪……”时绍星也是觉得奇怪,这把枪,可有许多年不曾现世了,当年他把这把枪赠予了顾泽,后来到了秦夜泊手中。 中间可是不曾借他人之手的。 再想找到当年绘制的图,可以说得上是大海捞针,就算是这把枪的上任主人,时绍星都不曾有任何关于它的消息。 陷害秦夜泊,这手段算不得狠毒,却是难以招架。 大大小小的麻烦事指挥层出不穷。 “此事可去问洛飞箫,说不准他会有什么头绪。”时绍星想了想他曾认识的人,最终还是锁定了洛飞箫。 秦夜泊摇摇头,道:“既然已经有了误解,那此事不急……” 这些事情,他也不愿意让洛飞箫知晓。 若是真的当面对质,他倒是也问心无愧。 “你的性子,着实是有一些寡断了。祁景安是什么样的人,只怕是你比我更清楚。”他与时绍星有点相似,却又是不同的。 “景安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也是我默许的。所以,你觉得我真的是看上去的这样,优柔寡断?” 时绍星看着他,道:“教主可是唬不住我时某人呐。” 能够驾驭祁景安这种人的,当真是能一点点手段都没有的? 只是,他还从未见过秦夜泊用了什么手段的,便让祁景安对其忠心耿耿。 毕竟,祁景安这种人可不是能够收买的。 “我与他早年相识,是过命的交情,其实这么久以来,我都清楚,我坐不稳教主的这个位置。”秦夜泊对自己的能力是心知肚明。 他把这个染灵,几乎都是交给了祁景安来打理。 事无巨细,祁景安都是一一详细禀告。 原本秦青岚还在染灵分坛,可军师姬曦分身乏术,也只得请了秦青岚过去。 这大教主的位置风光无限,而身边可用的人,虽说是不少,可真正能够赋予真心的,却少之又少。 苏逸打的什么算盘,秦夜泊是清清楚楚,只是姬冰尘会全力帮他做事,是出于交情。 时绍星点了点头,过命的交情,仅凭这一点,祁景安便是永不会背叛的。 “只是,教主当真不担心,张庚衍的动作?”时绍星早就看出来了端倪。 张庚衍对秦夜泊,可以说是拿捏得十分恰到好处。 秦夜泊摇头,道:“不是不担心,是我明知他要做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杀不得,又不能让苏彦罢了他的职,这个人的心思深沉至极,所做的每件事都在你容忍之内,却又后患无穷。” 时绍星表示赞同,道:“教主若是不介意,那我就直说了。” “无妨,直说就好。” “你已经受制于他了,那染灵岂不是……”时绍星没有说完,但是秦夜泊一定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片刻,秦夜泊才缓声,道:“既然他想设局,那我也值得入局,才知如何破局。” “教主想说的是,以身破局?” “尚早,不过我猜,他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所以,不急。”秦夜泊早就拿定了主意,不是想驾驭他么?不是要染灵在他的掌控中么? 那染灵大权都在祁景安手中,就算是有朝一日他死在张庚衍手中,染灵,张庚衍也是动不了分毫。 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他与祁景安心知肚明,祁景安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正合的秦夜泊的心思的。 这也不需要明说,他二人之间,实在是不必言语太多。 时绍星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既然秦夜泊对此缄口不言,他也不好多问,只道:“以身破局,也可算上我。” 秦夜泊下意识想要反驳,却是对上了时绍星的目光,坚定,且不容拒绝。 鬼使神差,让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秦夜泊,你知道你为什么驾驭不住现在的染灵么?因为你心太软了。”时绍星笑了笑,道:“当年,我可是比你心狠多了。” “可是我有祁景安。”秦夜泊从来都不会担心是不是不该放了对手生路。 因为祁景安,一定会斩草除根。 时绍星没有再说什么,秦夜泊这个性子,的确是坐不稳教主的位置,而也正是他的这个性子,时绍星才会另眼相看。 若是换了祁景安的那种性子,只怕也不会有今日的染灵。 “江渚山庄,出事了。”来的人是祁景安,也只是丢下了这句话,便是安静站在一旁。 秦夜泊也不意外,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怀着私心,还妄图与虎谋皮,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不过这算得上绝密,也亏着是秦夜泊有意让人去打探了,这事还是没有流传开。 毕竟是梁斯年的家事,秦夜泊也没有再过问。 只是梁安和送来了一封书信,简单说了一下山庄的事情,而始末原委,也是含糊其辞,梁安和有意说明,只怕是梁斯年也会阻拦他。 只是说了山庄失窃,损失了不少人手。 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可以问,张庚衍。 这个人可以说手眼通天。说不准就算是九羽阁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 本该让鬼门去一探究竟的,但在这里只有一个姬冰尘,而那些刺探消息的,都是吴念一手负责的。 长安盛会的东西,能够仿制出来,也着实是不易。 这样的人,只怕是已经被人灭口了。 “我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些不对。”秦夜泊轻轻摩挲着泣魂枪,只是为了陷害他,才仿制了一柄枪? 不应当,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绍星那时候的地位可比现在的秦夜泊高了不少,为何如今被陷害的人是他,而从未想过陷害时绍星? 只是因为月无双么?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他已经忽略的东西。 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洛飞箫为好,显而易见,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而如今在长安的,绝对不止有一个九羽阁。 自从他坐上了教主的位置,的确是树敌不少。 最初的陈风等人早就被连根拔起,杨冉川殒命,就算是漫园的沈青,有过恩怨的周元鸿,都是被他一一解决。 还有一个鬼门的罗影……他可是有鬼门的人,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至于张庚衍和陆从秋,根本没有陷害他的这个必要。 还有谁……到底还有谁意图这般做? 祁景安看他想的出身,轻轻咳嗽一声,道:“总坛来了一个人,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样子,说教主你想见他。” “我想见他?”秦夜泊重复了一遍。 “对,他是这样说的。” 这倒是奇怪,来到总坛,秦夜泊从未认识过此人,却说是秦夜泊想见他。 只不过这里,他也确实不好离开,毕竟这泣魂枪的事情还没有眉目。 祁景安刚要开口,秦夜泊便一声打断他:“景安,你得替我走一趟了。” “正有此意。”祁景安立马起身,道:“我先去准备了。” 秦夜泊点点头,道:“务必要小心,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还有就是,这把枪的事情……” 祁景安迟疑了一下,似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秦夜泊是不愿意动用漫园的,毕竟苏逸这个人城府极深,就算是秦青岚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是,不是未必,是肯定。 而现在,秦夜泊的意思,祁景安已经明白了,他要用漫园去查这件事。 玉淮山,染灵总坛。 “老朽,李於哲。” 此人可谓鹤发童颜,闭着双眼,头上还有一只玉钗。 祁景安立刻回道:“我管你是谁。” “老朽知道一些事关重大的消息,不知副教主可愿用冥灵木来换?” 听到这三个字,祁景安心中只觉得,绝对不只有这一个人冲着冥灵木而来。 染灵总坛的那一截冥灵木,可以说得上是极有灵气的,哪怕是严寒凛冬,那片地方仍能开出盛夏的花。 若是说它为俗物,倒是没人相信。 不过传闻只是传闻,不能尽数当真的。 “不换。”祁景安拒绝的十分干脆,当初沈亦透露给他的,就是他与张谦汐都是冲着冥灵木而来。 他们是什么人?养蛊人,只怕这李於哲,也是与此有关。 这东西在染灵或许是没有用处,但是落到别人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干脆一把过烧了这东西,也省的有人惦记。 他不知道秦夜泊究竟清不清楚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了它,那就必须处理掉。 永绝后患。 李於哲似乎是料到了祁景安的反应,道:“此事还是得和秦夜泊来说。” 祁景安看着他,没有说过。 “毕竟关系到了鬼门,换成你们的教主的话,一定不会如此干脆的拒绝老朽。如果错失良机,你说你们教主会不会觉得后悔?” 李於哲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想法的,这一截冥灵木,用来养蛊那可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祁景安本就明白这冥灵木是与养蛊有关系,而此人又牵扯出来了鬼门,想以此说服秦夜泊,那必定说明此物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你想的太多了,他不会后悔的,送客。”祁景安起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再有这心思,我就剁了你。” 李於哲摇摇头,叹了口气。 吴念不在总坛,祁景安也是下了指令,要去彻查那把枪的事。 以漫园的速度,不日便有结果。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入局 李於哲这个名字,祁景安快速回想了一遍,虽然称不上过目不忘,可也是能记住七七八八的。 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印象。 “后生,话可不要说绝了,那秦夜泊便由得你胡来?”李於哲倒是丝毫没有惧色,祁景安这样的人,他可真是见识过太多了。 最后怎么样?年少轻狂,莽撞行事,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祁景安停下脚步,微微侧过了头,道:“李於哲,你想见他,是笃定他会同意么?” 李於哲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我会让你断了念想的。”祁景安深知冥灵木本就不是俗物,定然不仅仅有李於哲一个人盯着它。 李於哲摇摇头,道:“后生,你这性子,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祁景安也只是冷笑一声,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可有人当了真,那就不再只是传闻。 送走了李於哲,祁景安看着那一截冥灵木,沉默了片刻。 冥灵因此物而得名,后来才改成了染灵,如今他可是要把此物彻彻底底毁了去。 这周围铺了干草,浇上了油,而他端着烛台,俯下身子点燃了脚边的干草。 这才四月末五月初,还没有到雨水多发的季节,不到片刻,便是火光冲天。 就算是等到它开花,那又如何?传言终归好传言,以此,也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就算是今日秦夜泊回来,那他的决定,也是如此。 而祁景安是十分明白,秦夜泊知道这冥灵木或许与蛊有关的时候,却没有准备毁掉它的原因。 是因为沐清歌。 如今若是落在别人手中,也算得上是祸事。 李於哲望着玉淮山,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染灵的副教主竟然如此干脆果断,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他本打算着,提出这件事,副教主多少都会顾及那秦夜泊的想法,那样一来,为了鬼门,秦夜泊也会有所犹豫。 可唯独没有想到,祁景安这浑小子居然敢直接一把火烧了。 他可知道这冥灵木是天下难寻的珍宝? 这才从怀中拿出一个本子,提笔写下几个字,染灵副教主,祁景安。 在长安的时候可是看他温和得很,却不想今日单独遇到他,祁景安是这样的做派。 丝毫不留情面,给人的气场,可真是太强了,不过李於哲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不至于被一个小辈唬住。 只是今日他也有些冲动,竟让那祁景安彻底毁了此物,实在是不该。 总坛依旧是按部就班,寒云教与漫园早就安置妥当,苏逸干脆直接一甩手,把漫园的大事小事扔给了吴念。 到时候向他禀告就是。 祁景安的确是对李於哲动了杀心,可最后没有动手,这万一要是杀了哪个势力举足轻重的人物,那还了得? 虽说秦夜泊是站在祁景安这边的,可他也不能没有一点点的顾及。 总坛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鬼司青衣将这些时日的事情账目,都交给了祁景安过目。 当日夜里,祁景安便快马加鞭返回了长安。 而在长安,那些所谓的奉命行事的人,自秦夜泊清楚了这些事,那把枪和那些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九羽阁也没有动静。 足足等了三日,这才有人来报,说方晚横的府邸有人潜入。 秦夜泊瞬间来了精神,没有犹豫立刻是出了府去。 祁景安是昨日里才到的长安,擦干净了梧深剑,这才紧随其后。 方晚横在后院之中,看面色着实是有些怒气,他面前站着八九个人,其中一个人,怀中正是抱着那把枪。 看起来这七八个人也算不上是厉害的角儿,纵然是秦夜泊有伤在身,也是足够对付了。 何况……后面不是还有祁景安么?那身本事可是月无双亲自指点过的。 下面的谈话,秦夜泊倒是听不详细,只见那方晚横袖袍一甩,刚刚要转身,却生生停下。 当真是敢怒而不敢言。 正当是僵持中,秦夜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道:“好生热闹。” 方晚横几乎瞬间就要抽出随身的刀! 手最后却是停在了半空。 “什么人!” “啊……我是谁,你猜猜看?”秦夜泊挑了下眉,抽出了短刀。 又问道:“你们不认得我?”秦夜泊慢悠悠地擦着短刀,抬眼瞥了一下几个人。 秦夜泊这张脸可真是出现在过不少地方,若是说这长安还有人认不出他,那反而才是奇怪。 “秦夜泊……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看看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们办的怎么样了,若是办的不好了,都得死。”秦夜泊擦完了短刀,在手里转了一下。 方晚横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是该当如何,明明是奉了秦夜泊的令,如今连秦夜泊这张脸似乎都有些陌生。 其中有诈?还是故弄玄虚? 领头的人并没有丝毫的慌乱,道:“回教主……如今是九羽阁百般不愿……” 秦夜泊点点头,道:“你们知道我等了你们有多久么?” “回教主,是属下失职,白白让教主等了三日。” 三日……秦夜泊确实是派人蹲守了整整三日,莫非是他们一开始,便知道了秦夜泊派了人? 秦夜泊点点头,道:“把枪给我。”既然敢称呼他为教主,那他顺便拿走这把枪,也是理所当然。 “是。”随后,抱着枪的人向前走了几步,回身将那把枪扔给另外一人,手中白刃出鞘举刀便杀! 刀锋离他不过一尺的距离,瞬间被一把剑挑开。 是梧深剑。 祁景安站在一旁,正要退到秦夜泊的身边。 “想杀了我?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最后我不依旧是站在这里。”秦夜泊依旧是风轻云淡,道:“再说一次,把枪给我。” 祁景安反手握住梧深剑,蓄势待发。 “这把枪,重量不对,太轻了。”秦夜泊一入手,便知这枪与泣魂枪的差距在哪里。 懂得枪法的人本就颇少,能够再拿的起泣魂枪那般重量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人,干脆就此处理掉,也省的麻烦。 “景安,留两个活口就够了。”说罢,便一手拍在方晚横的肩膀上。示意他暂且退到一旁。 方晚横冷哼一声,倒也是退到一旁。 祁景安的剑法自然是不在话下。 还未等祁景安大开杀戒,秦夜泊瞬间抓紧了手中的枪。 方晚横看秦夜泊一惊,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从秋……”秦夜泊反而是手中放松了些。 凭他与祁景安,根本不是对手。 “景安,回来!” 祁景安动作十分迅速,立刻后退。 两把弯刀顷刻之间取了几人性命,秦夜泊握紧长枪便拦住了陆从秋的弯刀。 “真是贵客,在他人府邸动手动脚可不太好。” “事关秦大教主清誉,陆某也不能坐视不理。”陆从秋的弯刀没有砍下去,也便作罢。 “陆先生可真是仁义,不知手上的伤可是好了些?” “不劳秦教主挂怀了。”陆从秋面无表情,看了一下方晚横,又转过头道:“秦教主也要小心了,莫像陆某一样伤了手。” 秦夜泊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方晚横是听得云里雾里,看样子这二人是有过节的。 “陆某追查这些毛贼已经不是一两日,不如秦教主将这几人交给我处置?” 两把弯刀蓄势待发,大有动手之意。 秦夜泊却道:“他们说是我的人,你这样带走,不太合适,还是我来处理。” 陆从秋往前走了几步,道:“当真?” “当真。” “那便秦教主做主吧,陆某也不多留了。”说罢,陆从秋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一跃而起,匿入黑暗。 方晚横前一步拦住二人,祁景安“噌”一声拔出了梧深剑。 “秦夜泊,你不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谁给我一个交代?”秦夜泊轻轻捏着眉心,今天晚上这事,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三个人没有僵持太久,方晚横也摆了摆手,道:“还是多谢救我性命。” 秦夜泊点了下头,未在言明其他,祁景安绑了剩下的一个人回了府,陆从秋就没有打算多留一个活口,不然秦夜泊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的两把弯刀。 “陆从秋这般人是个大患,不能想办法除掉他么?” 秦夜泊摇摇头,道:“怕是除了姬冰尘与月无双,其他人根本动不了他,现在不是时候,这事我有计较,你宽心。” “需要证明清白么?” “不,不需要。”秦夜泊搁下了笔,反问道:“你不觉得有些事情太顺利了?我想知道是谁从中作梗,今日便是一举拔除,我想找到那把所谓的枪,竟然是一同送上门来。” 顺利得有些让人心惊。 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那些人竟然张口便说出,已经等的三日。 祁景安闻言,这也若有所思点点头。 按理来说,洗清这些事之后,最应该的便是道出始末缘由,可真要如此么? 那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何况这把枪是假的,会不会就有人跳出来说,是秦夜泊他自己仿了一把枪? “这样,景安,今夜之事,权且当做没有发生过,至于陆从秋,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 陆从秋来的太及时了,定然是张庚衍授意,那如此说来,张庚衍必定也是知情人。 那就看明日,九羽阁和清君门有何动静了。 祁景安点点头,长安的这场盛会,他们是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只觉得这其中之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一个阴谋。 何况秦夜泊本身就已经是被人拉入局了,拉入苏逸的局。 苏逸是一边,另一边是张庚衍,也就是大凉,还有那个李於哲,不知道来路,想必也是简单不了的。 陆从秋敲着弯刀,身旁坐着的是张庚衍与李於哲。 “姜云笙,你什么时候回大凉?” 张庚衍睁开双眼,道:“快了。秦夜泊或许已经察觉到,他早就入局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来信 翌日一早,清君门便是宣告,九羽阁之事乃是有人冒名为之,今已全部铲除。 秦夜泊自然是清楚所谓的“全部铲除”的含义,今日之后,再有异动,那可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不过对于昨夜之事,他还没说什么,反而有人替他澄清? 就算是多管闲事,也没有必要站出来管染灵的事情。 毕竟,就算是秦夜泊自己,都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秦夜泊摆手,面不改色道:“昨夜我未踏出府门半步,又哪里知道这些人去做了什么?” 方晚横也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安安静静坐在了一旁。昨夜那件事一过,他反而是更加觉得有些不对。 祁景安见这方晚横没有起身的意思,便收回了目光。 张庚衍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便道:“陆从秋,为秦教主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话说的毫无波澜,不知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在问责。 揣摩不透。 陆从秋闻言,便站出来,对着张庚衍恭敬行了一礼,道:“是。” 盛会刚刚结束,眼下又要攻打鬼门,这里的人还算是颇多的。 秦夜泊扬手,一巴掌打在陆从秋的脸上。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还未等陆从秋回答,秦夜泊反手又是一巴掌。 陆从秋咬了咬牙,最后恭敬退到一旁,到:“秦教主教训的是。” 张庚衍反而是道:“确实该打。” 秦夜泊丝毫没有留情面,道:“张门主,这两巴掌,是不是该打在你的脸上?” “日后便说日后的事情,就算我今日待他的姿态再低,日后他便会轻易放过我?我可是要剁他两根手指的人。” 秦夜泊早就看明白了陆从秋的为人,一个当初险些要了他的命的人,即便今日表现得再温驯,那也是藏着利爪。 话又说回来,今日他们还不想动秦夜泊,他这才敢两巴掌打在陆从秋的脸上。 说不忌惮绝无可能,只是,忌惮也是无用。 祁景安尚且有些愣神,更不要说其他人。 大庭广众之下,一分一毫的面子都没有留给陆从秋。 陆从秋深吸一口气,从大凉到南盛,除了姜云笙,他何时对其他人毕恭毕敬过?那天晚上怎么就没有一枪要了他的命,当真是算他命大。 没想到现在不仅剁了他手指,还当众给了他两巴掌。 “秦夜泊,你找死。”陆从秋声音压得很低,姜云笙在大凉的地位非比寻同,若不是今日姜云笙亲口说,日后自有用得到秦夜泊的时候,他又岂会忍气吞声? 如今,姜云笙以张庚衍的身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怎能功亏一篑。 秦夜泊对他一笑,道:“这话我听的实在是太多了,别说杀了我,就算是现在你再给我一巴掌,都是做不到的,你最好搞清楚,这里还不是你说的算。” “那就记住你现在的话。”陆从秋低头,道:“秦教主,此时不过是想还秦教主一个清白,秦教主何必动怒。” 秦夜泊点头,道:“没有动怒,只是想打你,你有意见么?” 祁景安在不远处看着张庚衍的脸色,丝毫是不敢放松,明枪易躲,可是这暗箭,还是要他来清除。 张庚衍倒是饶有兴趣,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我有一事,想与教主好好聊聊。”张庚衍看了一眼周围,月无双不在,也没有姬冰尘的影子。 秦夜泊立刻摆手,道:“今日怕是不巧,我正是有约在身,实在是不便。” 张庚衍找他能会为了什么事?他与陆从秋才是一家之人,秦夜泊终归也是张庚衍选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今日尚且觉得有趣,还不至于毁了去。 但更不至于为了一颗棋子,让陆从秋心生怨怼。 前脚刚刚打了陆从秋,便又要与他聊一聊,只怕聊的都是拳脚功夫,秦夜泊也不是傻子,陆从秋是他现在能打得过的? “秦教主今日好威风,连我的薄面都是不顾了。”张庚衍脸上挂着笑容,而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倒是冰冷至极。 “就算是我顾及你的薄面,日后你会放过我?”秦夜泊是时时刻刻都记得,张庚衍与他说的,叛国是他避无可避的宿命。 张庚衍轻笑一声,道:“不会。” “今日为的是和诸位商议鬼门一事,秦教主清誉,是有小人栽害,好在如今水落石出了。” 洛飞箫打断了几个人的谈话,继续道:“今日,还是为了鬼门之事,此祸已久,竟无人将它彻底铲除,只是不知今日,诸位豪杰可愿前往?” 众人纷纷回应,却也犹豫着是否要第一个站出来。 上次洛飞箫刚刚提出此时,便是被变故打断,纵然是秦夜泊那般的人物,尚且有人质疑。 何况这次在场的都是各方掌门,又怎么看不出清君门的目的?朝廷的走狗,本就是为了清洗江湖势力而来。 这个时候,能第一个站出来的,必定会被他盯上。 上次或许是有人头脑一热,但到了这个时候,早就该冷静下来。 张庚衍目光扫视众人,却也没说什么。 秦夜泊瞥了他一眼,道:“染灵,秦夜泊,愿为第一人。” 还是与上次相同的回答,愿为第一人。 梁安和不在,等到秦夜泊站出来,这才有人回应,紧随其后站出来的是李谢。 “我愿前往!” “此事我等万死不辞!” “责无旁贷!” 洛飞箫点了点头,便是请了几人详谈。 而秦夜泊则是摆手推脱,道:“今日有约,实在是不便,来日上门赔罪。” 洛飞箫叹了口气,可惜道:“真是不巧了,下次可不要爽了洛某的约。” 秦夜泊拱手,道:“夜泊不敢。” 刚刚打了陆从秋,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两个人也不犹豫,立刻回了府。 “我在张庚衍身边看到一个,已经很久没有消息的人。”祁景安回想起来,当时他确实是看了好几次的,那张脸就算是不熟悉,也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是罗影的那张脸。 “是谁?”秦夜泊随口问道。 “是罗影。” “他怎么会在清君门?张庚衍是不认识他的吧?”秦夜泊的确是很久没有见过罗影了,这个人行踪不定,又如影随形。 至今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罗影早就不是行事乖张就能形容的了,他就是个疯子,没有章法可寻。 秦夜泊还记得他第一次与罗影打交道,温和恭敬,再后来,过了八年,早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罗影经历过什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无论是谁,今时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哪一个是坦途? 就算是万人敬仰的洛飞箫,只怕是这一路也并不顺利。 “他为什么在清君门,我大概能猜到一二了。”秦夜泊点了一下太阳穴,继续道:“因为攻打鬼门之事,早在围攻寒云之时,便就敲定下了,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帝江盛会。” 罗影果然是早有准备,为了鬼门冒如此大险。 也是那时候,是秦夜泊第一次见到月无双,领教了他那举世无双的剑法。 至于李谢,反而是不足为惧。 祁景安问道:“你如此对陆从秋,就不怕他日后报复?” “我不这么对他,他也不会放过我,那么现在又何必畏手畏脚。打了就是打了,这整个南盛的江湖上,找出一个能够替代我的人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虽然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张庚衍这个人,太难捉摸了。 “明日我去见一见洛飞箫,鬼门的事情,他一定对我起疑了。”秦夜泊当众承认,他与沐清歌是拜过堂的人。 只怕是听者有心。 “你一切小心。” 话音未落,吴念冷着一张脸推门而入,道:“秦夜泊,园主让我将此信给你。” 说罢,便是掏出两个信封。 “两封信?谁的?”秦夜泊接了过来,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一封是在总坛的,另一封是从一个探子身上带来的,指明要给你。”吴念倒也是利落,毫不客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秦夜泊点了点头,染灵能够直呼他名字的,只怕也就是吴念了。 拆开两封信,秦夜泊便轻轻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看向了祁景安。 祁景安立刻警觉起来,干咳两声,道:“吴念姑娘先去休息,我与教主还有这事要商议。” 吴念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便道:“茶水凉了,我去添一壶。” 说罢推门而去,管家立刻引着她去了另一处院子。 “谁的信?” 秦夜泊把信纸放在桌子上,道:“你自己看。” 一封信是沈亦的笔迹,而另一封,笔迹则是不同。 未等祁景安发问,秦夜泊先道:“虽有不同,也确实是沈亦之手。” 在总坛的那封信,无非是一些告别的话,以及深表愧疚,以及冥灵木千万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祁景安耸肩,道:“我已经给烧了。” 秦夜泊没有答话,只是拿起了另一封信。 “千万,千万不要到大凉,不要相信姜云笙,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从此之后,便为敌。” 姜云笙三个字被划掉,写上了“张庚衍”。 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过来,张庚衍的本名,便是姜云笙。 “沈亦从大凉,传来这封信可是不容易,就为了这一句话?”祁景安对沈亦接触,并不是非常多。 只是知道沈亦为人心思细腻缜密,并非心狠之人,这样的成为对手,对于他也好,对于秦夜泊来说也罢,都是不足为虑的。 “他上次也是如此与你说的?”秦夜泊闭了下眼,沈亦离开的时候,便是告诉祁景安,万万不可让教主到大凉去。 祁景安点了点头。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秦夜泊放下了信纸,只是想不通,沈亦到底为什么两次都要告诉他,不要到大凉?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姜云笙 “……”祁景安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不会去的,对吧?” “难说。”秦夜泊目光落在了信纸上,这般告诫,那就说明日后他或许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而沈亦希望他在去与不去之间选择不去。 而越是这样,就意味着后面的事情越会超出他原本预料的程度。 甚至,不得不去。 秦夜泊想清楚的事情,祁景安又怎么会想不到,只是,祁景安比他更加清楚,若是去了大凉,那这条路,必定是坎坷不堪。 真正到了那时候,祁景安是拦不住秦夜泊的,他太了解秦夜泊了,因此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 “夜泊,洛飞箫那边我去一趟,探探口风,起初我还担心攻打鬼门一事你我假戏真做了,但是张庚衍在,我反而是不担心了。” 秦夜泊有意保全鬼门,而洛飞箫是携各路豪杰并举,誓破鬼门。 若是与天下为敌,未尝不可,只不过如此一来,只怕是保全鬼门会更加困难,他要的不是偏安一隅,而是能够鬼门能够堂堂正正的存在。 秦夜泊点点头,道:“你持我名帖前去便好。” 洛飞箫不会不认识祁景安,可终归去的都是掌门,唯有一个祁景安不是,难免是会被人轻看。 祁景安的手段,都是在暗处见不得人的。 等他刚刚除了府,管家便是来报,有人在门外等候,说罢便递上了名帖。 秦夜泊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接过名帖,果真是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的看到的名字,张庚衍。 当真是躲不过。 “那就请吧,茶要雨后龙井。”秦夜泊也没有犹豫,立刻去了正堂。 既然张庚衍有话要说,那且听一听他要说什么。 秦夜泊身边的事情实在是焦头烂额,也不在乎现在的张庚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张庚衍是一个人来的,陆从秋和姜穆并未随行。 “秦教主进来没有闲暇,那倒是不如我来登门拜访。”张庚衍自然是不像在江渚山庄一般随意,还是坐在了客位上。 “那可真是忙中抽闲了。”秦夜泊心下冷笑一声,张庚衍可是忙得很,攻打鬼门一事,他可是想要得到沐清歌的帝王蛊? 沐清歌又不是等闲之辈,论起蛊,岂能是江渚山庄能比的? 说起梁斯年,真是白瞎了梁安和这个儿子,成事不足,明明秦夜泊已经打算插手江渚山庄的事情,而他却又百般推诿。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根本没有办法救。 “倒也不是很忙,秦教主不是身为表率去攻打鬼门了么?怎么没有去见一见洛飞箫?” 秦夜泊面不改色,道:“张门主不也是没有去?” “姜穆已经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必走动了。”张庚衍或许是年级不大,可长生蛊的年纪,已经二百余年了。 “那真是凑巧了,景安代我前去……” 话音未落,门便是被人推开。 “张门主,久仰。”时绍星直接迈进来,也不在意还有谁在场,便坐到了秦夜泊一旁。 “时教主。”张庚衍拱了拱手。 “是时副教主,寒云教已经不在了。”时绍星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随后放下茶碗,道:“张门主,切莫乱了尊卑。” 时绍星是问了管家才知道,张庚衍来了府邸,是秦夜泊一个人前去的。 祁景安不在府中,秦夜泊难免是少了些锋芒。 张庚衍这样的人,想拿捏秦夜泊这样性子的,着实是不难。 “名亡实存吧。”张庚衍的语气很轻,说完看向了时绍星。 时绍星没有否认,只是道:“如今是染灵的天下,也只尊秦教主一人为教主,又何来名亡实存一说?” 言下之意莫过于,时绍星的心甘情愿地,把寒云教余众尽数交给了秦夜泊,而他自己绝无再为教主的念头。 “原来如此,不过今日我来,有些话不太方便说,不知秦教主可能让其他人回避?”张庚衍看向时绍星,当初没杀得了时绍星,如今已然归到秦夜泊伞翼之下,再想动手,可不似在寒云教那般了。 时绍星当了那么多年的教主,说在江湖上不是颇有地位,那才是当真不可能的事情。他当初的地位,如今都换成了秦夜泊。 如今的染灵,已经不是寒云教能够比的了,秦夜泊身边有时绍星,很多事情都是事半功倍的。时绍星磕磕绊绊走了十年的路,都成秦夜泊的捷径。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秦夜泊算是听明白了,时绍星的寒云教,几乎就是被张庚衍伙同童符搞到了那步田地。 时绍星对张庚衍丝毫是不会客气,而张庚衍…… 张庚衍想杀时绍星的心太明显不过了。 “我不叫张庚衍,我叫姜云笙。”张庚衍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又是姜姓…… 姜,是大凉皇室的姓。 那个姜穆和姜戎,只怕不仅仅是一身功夫难以匹敌,这身份也是非同寻常。 秦夜泊多多少少还是从心底有些忌惮姜云笙的,姜云笙拿捏他可谓是易如反掌,而他根本就看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 能放任他剁了陆从秋手指,甚至当众给他两巴掌。 但是说要杀了他,也定然是不会留任何余地。 包括谈判的余地。 秦夜泊怕死么? 他不怕。 可是他有着不能死的理由。 “其实秦教主可以考虑一下是否要归顺大凉,现在归顺,你我什么话都好说,免得日后兵戎相向,那时,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时绍星手心里瞬间捏了一把汗。 姜云笙这么毫无忌惮说出的话,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日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秦夜泊依旧是气定神闲,似乎是并未放在心上,继而问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本名是什么的?” 至于姜云笙说的第二件事,要不要归顺大凉,秦夜泊从未考虑过。 “秦教主态度坚决,只是希望秦家的人,也是这般想的。”姜云笙也不意外,他早知秦夜泊是什么性子的人,现在提起这些事,必不会同意。 而他,等着秦夜泊开口同意的那天。 “没有其他的事,就不送了。”秦夜泊眼都未抬眼看姜云笙一眼,便是对时绍星道:“茶凉了,不必再品了。” 姜云笙丝毫不恼,从手指上摘下一枚玛瑙戒指,放在桌案上,道:“秦教主,我们,大凉见。” 大凉…… 秦夜泊默不作声,同一时刻想到了沈亦的来信。 鬼使神差地在心底无声回了姜云笙的话:大凉见。 姜云笙倒是点醒了他,攻打鬼门,他是要做些准备了。 过了半日,祁景安才回了府。 秦夜泊正是在院中擦着泣魂枪,道:“鬼门易守难攻,洛飞箫必会派人佯攻。我们要在他之前做好准备。” 祁景安一口水都没有喝,便是坐到了秦夜泊对面的石凳上,道:“确实如此,这次的声势,可是比当初的寒云教大得多。” “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借了帝江盛会一事,话又说回来,景安,你见到罗影了么?” 祁景安摇摇头,道:“没有见到他了。”话音未落,便是看到石桌上放着撕开的信封,正是沈亦的来信。 “大凉已经准备向雁门逼近,姜云笙要回去了,这大凉,是为他而发兵的。”秦夜泊头也不抬,继续擦着枪。 将姜云笙来过的事情简单说给了祁景安。 这一战是打不起来的,只是为了接走姜云笙。 而眼下,他担心的事情,只有鬼门。 洛飞箫已经把这件事挑起来了,那一时之间是收不了场的。 “你怎么知道大凉要发兵?” 秦夜泊指了指信纸,道:“沈亦说的。” 写在信中未免过于明显,因此沈亦在信封之中写了寥寥几笔。 就算是换做了祁景安,也未必能够看得明白,沈亦跟了秦夜泊多年,有些习惯,秦夜泊还是了解的。 不过大凉准备发兵,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姜云笙早就说过要回大凉去,可他在南盛位高权重身份地位显赫,只能是让大凉来为他掩护。 怎么掩护?只有战起,才会无人顾及到张庚衍去了哪里。 能够调动兵力的,单单是这个姓,就足够了。 大凉一旦逼近雁门关,势必动荡,攻鬼门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姜云笙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那便是四个世家联手隐藏起来的秘密。 一是慕容少白手中的一部分,再有,便是秦家的了。 若不是最后姜云笙提了一句秦家,秦夜泊还不一定瞬间想得起来这件事。 他早就交代了秦潇晗要去造一份假的,只是不知时至今日已经处理得怎么样了,秦家可以说是被姜云笙捏在手心儿里的,他也确实不太方便去打探。 只希望秦潇晗心中有数,亦或是,慕容少白不要被姜云笙发现。 只怕,这件事情,还要派人走一趟秦家。 秦夜泊与祁景安无暇分身,月无双和姬冰尘又要随时应对姜穆和陆从秋,眼下也只有吴念可以走这一趟了。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尾随 吴念虽是个十七岁的女子,行事却是比大多男子干脆果断。 她与秦夜泊并无太多的接触,却也是应下了这件事——是苏逸派她来的,将两份信交给秦夜泊,而后留在长安听他差遣。 长安盛会一旦结束,必定会提起攻打鬼门的事情,秦夜泊又与沐清歌关系非同寻常,他这里自然是缺少人手的。 一个姬冰尘远远不够,可毕竟苏逸手下的人都是漫园中人,担心秦夜泊心存顾虑,这才让了吴念前来。 吴念是苏逸养大的人,做事能力可谓是一流的,又与秦夜泊多少有点交情,也不至于让他对吴念放心不下。 “还有最后一个担心的问题。”秦夜泊看向祁景安,等他开口。 “是罗影。” 秦夜泊手指按在长枪上,用力闭了一下眼,似是想到了些什么。 比起姜云笙,他更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罗影。 祁景安只是个疯丕,罗影就是个疯子。 “你想杀了他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真是因为沐清歌?”说到底,祁景安多多少少有些不信的。 “我与他的恩怨,并非只是因为沐清歌。” 秦夜泊与罗影的恩怨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当年沐酌的事情过了几年之后,罗影确确实实也没少明里暗里对付过秦夜泊。 只是那个时候秦夜泊是没有能力与罗影较量的。 罗影是坐拥鬼门,而他,区区染灵的二堂主。 秦夜泊实在是想不出罗影为什么性子会差异如此之大。 就像是祁景安的那些事情,足够彻底扭转了祁景安的性子,不过,至于罗影经历过什么,秦夜泊是丝毫不知的。 或许,当他知晓的那一天,他便会下不去手了。 秦夜泊没有再说下去恩怨是什么,祁景安也没有追问。 “我已经点了几个人从总坛过来了,你且安心,都是靠得住的。”自从上次张谦汐的事情之后,他已经让青衣等人让将整个染灵彻查了数次。 倒也并非是小题大做,祸起萧墙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祁景安做事是十分有分寸,秦夜泊自然是不会担心。 “姜云笙为什么对时绍星有那么大的杀意?”秦夜泊似乎是能够理顺这一切,却又是拿捏不准。 杀意?祁景安头脑中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是当初那个想求得冥灵木的李於哲。 李於哲对他的杀意仅有那一刻才流露出,可祁景安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时绍星的寒云教,可以说是与张庚衍对抗了整整十年,姜云笙想欲除之后快,也是情理之中,可……”祁景安顿了顿,这不合常理,秦夜泊同样是与清君门为敌,而姜云笙却是还未动杀心。 还是说,他坐上教主的位置还不够久? “如果,时绍星真的遇害身亡,那染灵……”秦夜泊闭上眼,细想下来便会清楚,染灵并非所有人都会服他的,而时绍星,却是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 只要时绍星一死,姜云笙难免不会趁虚而入。 这才是最难解决的事情。 人心最是无解。 吴念动作迅速,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秦家的府邸。 “门外是吴念?”秦潇晗是听过妖杀的名号,确实没想到今日会登他的家门。 吴念是漫园的杀手,前段时间销声匿迹,有人说是藏在了染灵名下。 秦潇晗想了想,道:“请。” “秦夜泊有话要我带给你,他说,地图若是绘制好了,就该拿出来用了。”吴念也不会拖泥带水,只不过,秦夜泊嘱咐她最好在秦家留宿一夜的。 吴念不解,却也是提了出来。 “二哥的意思?” 留宿一事本不在话下的,可却是不知道秦夜泊的用意,若是耽误了秦夜泊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吴念暂且安顿下。 慕容灭门,凌家灭门,南宫家损失惨重,都是因为这所谓的护国宝藏。 当初南宫瑞曾说,干脆不如将这些东西毁了去,免得惹人觊觎。 可谁能保证天下再无战争? 这护国宝藏,一旦用得上,而他们却拿不出,岂不是罪过。 口音已经带到,秦潇晗早就准备妥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想必大凉是不会那么快发现的。 已经到了暮分。 秦落目光落在远处,道:“潇晗,如果注定有人要牺牲呢?” 这么多年,秦家处处受制于姜云笙,受制于大凉,几次反抗未果,秦落的长姐,两位哥哥,还有一个妹妹,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有人注定要牺牲,那为何不可是我?”秦落没有等秦潇晗回答,立刻接了出来这一句。 当年他厌弃秦夜泊,以至于赵绾珺想尽办法,想将秦夜泊送回临枫山庄,不过是秦落不想再让他的儿子参与秦家的事情。 可是秦落没有办法。 秦潇晗这张脸与他的母亲有七分像,而他的母亲,是当时大凉皇室的长公主。 他的三个儿子,如果注定有人要卷入纷争,他宁可是秦潇晗卷进来。 可是如今……秦夜泊一举成了染灵教主,姜云笙怎么可能会不盯住他。 站在一旁的秦潇晗开了口,道:“如果注定有人要牺牲……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是我,有何不可?” 这么多年,秦潇晗识大体,明礼仪,就算是作为秦家的下一个家主,也当之无愧。 可惜秦家早就不是那个秦家了。 所以秦潇晗舍弃了很多东西,只有足够狠,才能在最后关头彻底挣脱出去。 亦或者是鱼死网破。 秦落无声地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秦落才道:“潇晗,你随着吴念去找你二哥吧。” 秦家已经没有必要再救下去了,他的兄弟姐妹都死在了大凉刀下,如今赵绾珺也撒手人寰,他想保护的人,只剩下了他的三个儿子,还有什么必要把他的儿子牵扯进来? “我走了,那爹怎么办?”秦潇晗歪头笑了一下,道:“爹,我不走。” 他早就坏事做尽了,做得也算得上堂堂正正,也从未掩饰过他的野心。 可谁知,他的野心是不是另一种掩饰? “明日一早就快滚吧,秦家早就不是当初的秦家了,它已经成了大凉的走狗。”秦落已经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太平多久,但是他明白,已经时间不多了。 “与两位哥哥离心,会难过么?” 秦落身体僵了一下,道:“难过。” 管家匆忙赶来,道:“老爷,陆先生来了。” 秦潇晗听到陆字的时候,便已经警觉起来,陆先生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从秋。 两个人快步来到前院。 “陆从秋,你……” “别紧张,我只是来拿回秦家的东西的……秦夜泊派了人过来,果真是另有打算。” 秦家的东西,现在只有在秦夜泊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教主,陆从秋不见了,线人说,他最后一次看到陆从秋,是往西南方那条路去了。”分坛主低声向秦夜泊禀告。 “果然……”秦夜泊依旧是不紧不慢,道:“不知陆从秋,能不能察觉到他身后的姬冰尘与月无双?” 这个时间非常微妙,稍微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就会引得这些人立刻警惕起来。 秦夜泊在派去吴念的时候,便告诉了她,莫要担忧,姬冰尘和月无双会尾随张庚衍的人的。 在姬冰尘与月无双现身之前,一个姜穆留在这里,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而姜云笙不知,姬冰尘和月无双早就尾随陆从秋去了秦家。 “陆先生的本事再高,也抵不过我与月无双联手。”姬冰尘的语调十分平静,这件事,他今日可是有十成的把握,杀了陆从秋。 可比在江渚山庄的时候有把握多了。 他来之前就与秦夜泊说过,这是绝佳的机会。 只要少了陆从秋,那无异于砍掉了姜云笙的左膀右臂。 姬冰尘,也正是当年的苏醉将军,加上月无双……根本没有悬念。 “好一个秦夜泊,这步棋,下得可真是险,不过他漏了一件事,你们不能杀了我。”陆从秋丝毫没有表现出惊慌,反而是胸有成竹。 怪不得秦夜泊只让一个吴念前来,没想到吴念身后居然是这两个人。 只是可惜了。 可惜姜穆确确实实错过了取时绍星的命的机会。 只要时绍星现在死了,秦夜泊便很难驾驭整个染灵,那么姜云笙就可以趁机将大凉的人,砸进染灵的地盘。 而姜云笙这么多年,已经在大凉砸入了不少的钉子。 “的确不能杀了他。”秦落面色颓然,道:“他来此处,必定是受了张庚衍的意,若是他有来无回,秦家余众焉有命在?我死,微不足道,可秦姓的,还有成百上千的人。” 秦落明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是……不能动手,用那么多人的命换一个人的命,值得么? “把秦家的东西给我,那就放秦家一马,今日之事,也可以闭口不提。”陆从秋负手而立,就算他不说,秦落也明白下场。 若是不给,则整个秦姓的上千人,都会为陆从秋陪葬。 而等到的,却是月无双重明剑出鞘的声音, “早就听闻大凉皇家的双刀独步天下,不知与重明比起,又如何?”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共谋 陆从秋有恃无恐,道:“月无双,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一剑下来,斩断的可不仅仅是我的性命,还有整个秦家的。” 他能够跟在姜云笙身边,就算不是姜姓的人,那他的地位,又能低到哪里去? 姬冰尘拉住了月无双,道:“这是秦夜泊的家,不顾及秦落,也不能不顾及秦夜泊。” 月无双转过头,看着姬冰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最终还是将重明剑收回。 陆从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动起手来,那将会是姬冰尘与月无双,再加上一个秦潇晗,三个人足够将他彻底留在这里了。 可惜,可惜啊,他们偏偏是不能动手! 秦夜泊当真是丝毫不会给他们留情面,陆从秋一直以为秦夜泊性子软,不会真的敢与他们死皮脸皮的,可没想到,他真的敢。 “东西可以给你,但是……”秦潇晗拿过了一个漆黑的木盒,继续道:“但是,我要一道免死令牌。” 陆从秋略一沉思,道:“什么样的免死令牌?” 秦潇晗面色沉着冷静,回答道:“秦家为了大凉,丧尽天良的事情做的也够多了,我担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谁都知道,秦潇晗的下场,未必就会被那坐实了叛国罪名的人会好上一分一毫。 可他的这道免死令牌,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是为了秦家那些本无辜的人。 “此事好说,你是功臣,必定不会亏待于你。”这样担忧自己下场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秦潇晗,他手下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的担忧。 若当真是兔死狗烹,想当初的周元鸿和童符,为何会为大凉卖命? 姜云笙这个人,只相信自己的人。 而这个信任的过程……却是相当不易。 “我要的不是我自己,我要的是秦家上下。”秦潇晗低头看着怀中的盒子,握紧了惊雀枪。 至于二哥……秦潇晗是相信他,有自己的能力的。 陆从秋道:“这是自然。” 吴念早就听到了动静,还未等她跨出房门,管家便是将她劝了回去。 秦家隐藏的事情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跌下万丈深渊,外人还是不要参与进来的好。 “夜泊,你没有想过,现在根本不能杀了他么?”祁景安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秦夜泊不会是不顾及后果的人。 若是真的牵扯无辜,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我想到了,我便是要让他明白,他一日在南盛,我对他的杀心一日不减。”一定程度上来说,秦夜泊早就与姜云笙公开较量了,多得罪一分,少得罪一分,并无太大的区别。 无论是陆从秋,还是姜穆,还是姜云笙,没有一个人是好得罪的。 可,秦夜泊就是好得罪的人么?陆从秋于他,是痛下杀手的仇,秦夜泊并非睚眦必报之人,可他与陆从秋,本就是立场不同。 这么多年,秦夜泊做事极少会断绝所有后路,可这两年,他遇到的事情,似乎完全不同了,只要给了对手一丝机会,他们便会反扑。 他与大凉的仇,一个秦家,难道还不够么? “那我们现在的处境……”祁景安看向了时绍星所在的方向,随后收回了目光。 秦夜泊早就说过,姜云笙对时绍星的杀意,已经藏不住了。 “你也不用担心,当真是逼急了我,姜云笙和姜穆,谁也别想活着回去。”秦夜泊丝毫也不担心,他敢派出姬冰尘和月无双,便是已经做好了与姜穆和姜云笙玉石俱焚的准备。 毒杀这种事情,他做的也不少了。 祁景安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事情,我来处理便好。” “也不用太担心,姜云笙他比我惜命。” 秦夜泊不能死,姜云笙更不能死。 若是不惜命,怎么会用长生蛊这种办法以求得长生? “已经四天了,鬼门没有半点动静也就算了,连洛飞箫也没有动静。”祁景安早就觉得不对劲,都说洛飞箫侠肝义胆之辈,为了江湖而生。 可就算是寒云教也不过十年之数,鬼门为何能够在皇权更迭中,始终不倒。 祁景安转头看向秦夜泊,却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景安以为呢。”秦夜泊有些不在意,继续道:“我对鬼门怀有私心,洛飞箫不会不知道,如今他还能与我共同商议,你觉得其中会有什么蹊跷?” 这话已经明明白白说出来了,秦夜泊有私心,洛飞箫同样也有私心。 何况,秦夜泊早就承认过他与沐清歌的关系,就算是有私心,也无人再会想到洛飞箫打了什么算盘。 漆黑的木盒还是交到了陆从秋手中。 秦潇晗手中还是捏了一把汗,这些东西他是秘密请了高人做的,可不知精明如姜云笙,能不能看出端倪。 就算是当时看不出,那么日后他着人去寻的时候,也会发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到时候受到牵连的,必定是是秦家上下。 只是希望这段时间,秦潇晗能有法子,保全他们。 几个人都是各怀心思。 陆从秋对姬冰尘是心有余悸,当年镇守一方的苏醉将军岂是浪的虚名? 姜穆是没有上过战场的,而陆从秋却是不同,他是在战场上认识了姬冰尘,恍然过了二十载。 在场的人,除了他,谁都没有见过姬冰尘一身战袍的样子,立于不败之地。 当初大凉军中,谁不是感叹一声天纵奇才。 只是后来,苏醉将军和苏逸一同失踪,雁门的消息是战死,而陆从秋却是无比清楚,想杀了这两个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只能说明,他们有不得不离开雁门的理由。 比如——皇帝降罪。 秦落看着陆从秋,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随后向后院走去。 “陆先生,天色不早了,这里不留你了。”秦潇晗直接下了逐客令。 用不到秦潇晗来提醒,陆从秋也该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姬冰尘还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月无双……万一月无双改了注意,这里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鬼门。 沐清歌瞥了罗影一眼,问道:“你还记得有一个鬼门?” 罗影点了点头,道:“记得,那些事情我都记得,只是,今非昔比。” 沐清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伸手摸了一把黑猫的头。 今非昔比。 沐清歌比谁都了解罗影,也知道罗影经历过什么。 她拥有的帝王蛊是怎么来的?是罗影交给他的,这天下的长生蛊并非只有姜云笙一个,罗影手中也是有一只的,可这长生蛊的上几任主人,都是鬼门的穷凶极恶之辈,罗影拿到长生蛊的时候,已经被它影响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后来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摆脱了长生蛊,用它,将帝王蛊彻底养成。 若非如此,天下将再也没有罗影。 罗影本就是鬼门下一任的门主,但是他无比明白,所谓的历代门主,是不是一只长生蛊? 他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时至今日,他已经无法成为门主,所以将这个位置交给了沐清歌。 “你还记得你是谁么?”沐清歌低头,怀中的黑猫今日竟是十分乖巧。 罗影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我知道我是罗影,我也知道,我不是之前的罗影了。清歌,你说,我是谁?” 沐清歌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重要,只是我今日回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洛飞箫的……也是鬼门为何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罗影深吸一口气,又道:“清歌,你记住,想要一直生存下去,就必须与对手的利益相同。” “利益?”沐清歌放走了黑猫,一手托着脸,道:”与洛飞箫的利益?” “不仅仅是洛飞箫。”罗影头脑中的碎片非常多,不断重叠,已经十分模糊。 可他仍旧记得,鬼门几百年不倒,是因为鬼门的门主,与那所谓的盟主打成了共识。 鬼门替他杀人,他则是保全鬼门。 直到罗影挣脱了长生蛊。 洛飞箫一定知道上一任门主拥有长生蛊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洛飞箫知不知道长生蛊已经被他彻底解决掉了。 “还有一个秦夜泊……”罗影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人成为洛飞箫的下一个合作人。 否则鬼门一定会被遗弃。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到秦夜泊三个字,沐清歌神情收了笑意,道:”洛飞箫和秦夜泊,如何?” “没什么……你不要管这些事情,等我的消息便好了。”罗影放下手,长舒了一口气。 沐清歌刚要开口,罗影先一步起身,道:“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鬼门,想长久下去,就要学会共谋。” 罗影一手背在身后,一边微微转过头,看向了沐清歌。 他确确实实是罗影,却又像是另外一个人,无声地取代了他,而后站在了沐清歌面前。 而同一时刻,秦夜泊,在祁景安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共谋。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八十九章 洛城飞箫渡鬼门 罗影与秦夜泊年纪相仿,而这个时候站在沐清歌面前,却莫名有些老气横秋。 沐清歌闭了下眼,问道:“你打算日后怎么办?” “日后?我还有日后么?”罗影是被那个早就死掉的长生蛊折磨至今。 姜云笙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那只长生蛊始终都是姜云笙头脑中最坚定的一道声音。而罗影,他的那只长生蛊早就死掉了,再也没有声音告诉他他是谁。 只有罗影,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是罗影,是鬼门的罗影。 沐清歌听出了这句话的含义。 罗影已经在求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堪重负了。 “那秦夜泊那边……” 沐清歌还没说完,只见罗影转过了头,一字一顿,道“杀了他,秦夜泊对我的威胁,对鬼门的威胁,都太大了。” 对罗影的威胁,还是谁? 沐清歌叹了一口气,转口问道:“这些日子,你在张庚衍身边,都探出了什么?” 罗影听到这个名字,轻轻眯了眯双眼,才道:“他叫姜云笙,他不是张庚衍。” 沐清歌知道张庚衍本是长生蛊,身份定然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张庚衍了。 秦夜泊一定也是知道了姜云笙的身份。 她无比相信秦夜泊的能力,同样,她也绝对相信罗影的能力。 这么多年下来,秦夜泊本意不想争出一个地位,如今却也是不得不继续了。 出于私心,罗影在沐清歌心里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 若是非要舍弃一个人,她宁可是胜出的是罗影。 可如今罗影已经在求死了。 “……一定要杀了他?”沐清歌还是问出了口。 罗影一怔,道:“不杀了他,那就要让他永远都不能翻身。” 如此,那一定比杀了他还痛苦。 鬼门的恶名太多了,而洛飞箫虽说没有刚正不阿,却也是容不下这种恶名的。 寒云就是一个例子,当真以为一个松员外,能够召起江湖势力攻打寒云? 他背后的人,正是洛飞箫。 江湖第一魔教又怎么样?被察觉到了叛国的,一样是不会留情。 何况鬼门…… “洛飞箫为什么要攻打鬼门?”祁景安着实是想不通缘由的。 “我想不明白,洛飞箫根本没有攻打鬼门的必要,一旦战起……”秦夜泊猛然顿住。 战起……这件事情是绝密,就算是他,也是通过沈亦才知道的。 沈亦心思比他细腻多就不止一星半点,他说出来的事情,八九不离十。 洛飞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秦夜泊一开始便知道洛飞箫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可他没想到,洛飞箫心机会深沉到如此地步。 就算是借用鬼门控制江湖,他也认了,毕竟鬼门这种组织,几乎不可能将根基拔除。 可是…… 洛飞箫怎么会知道大凉的事情? 第一个跃入秦夜泊脑海中的想法便是,洛飞箫与大凉有勾结。 转念一想,绝无可能。 若是如此,大凉何必大费周章控制了秦家? 堂堂一个盟主,岂不是比秦家更有话语权? 洛飞箫都叛变,那南盛,还有几人是忠于南盛的? “罗影……他知道的东西,不比我少。”秦夜泊与罗影斗了许久,岂能是对他一无所知的? “夜泊,洛飞箫这个人是不简单,他和鬼门,绝对有所联系,他明明知道你的目的,却还是选择维护了你,那只能说,他也有与你相同的目的。” 也确实如此,秦夜泊与洛飞箫之间,也仅仅需要共谋。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如今而谈,不甚重要。 秦夜泊自然是不会怕了洛飞箫会暗算他,他担心的,只有罗影。 罗影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让沐清歌要了他的命,那件事他到今日还是有些后怕。 他不怕死,只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遗憾太多了。 “秦夜泊?”祁景安轻轻推了他一下,这才回过神。 “景安,你有没有觉得,罗影和姜云笙,有些像?”秦夜泊也说不出有何凭据,只能说姜云笙行事无常,罗影亦然。 他与姜云笙打的交道太多了,这些事情也仅仅是感觉。 祁景安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与罗影交过手,做不出推断。” “不知吴念那边情况如何了。”秦夜泊将目光投向远处,却也没有担忧。 姬冰尘和月无双,两个人都在,一个陆从秋还能反了不成? 只是……只是他现在动手,大凉不会善罢甘休,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保住秦家的东西,而是将一份赝品,交给姜云笙。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姜云笙能够屠尽慕容家,屠尽凌家,甚至攻破南宫家,那他捏死秦家也是有十成的把握。 怎么才能保住秦家?至少现在看来,就是将东西交出去,找到一个契机,交出去。 只怕陆从秋还不知道,秦夜泊早就理清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他以秦家为要挟,都在秦夜泊的预料中。 鬼门。 夤夜前来的人,正是洛飞箫。 沐清歌多少有些意外,正要起身,却被罗影喊住。 “清歌,你留下。” 而这两个人说出来的话,让沐清歌如坠冰窟。 “如今攻打鬼门的,可是以秦夜泊为首的,你当真不打算亲自出面?” “没有必要,这一战打不起来的,姜云笙可是把秦夜泊的心性摸了个一清二楚,他有十成的把握,让秦夜泊心甘情愿地,去大凉。” 心甘情愿。 沐清歌重新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她了解秦夜泊,秦夜泊必定不会做大不韪的事情。 而如今,姜云笙又那般笃定…… “何况……”罗影给自己满了茶,继续道:“何况,姜云笙想从鬼门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保全下鬼门,既然如此,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秦夜泊,我又担心什么?” 洛飞箫点点头,十分认同他的话。 他提出攻打鬼门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彻底洗刷与鬼门勾结的嫌疑。 “到底还是秦夜泊太年轻,不及温门主。”洛飞箫脸上挂着笑容,却不知心底在盘算什么。 温门主? 沐清歌如何不清楚,鬼门的门主只有一个是温姓的,唤做温岱之。 可他已经死了整整三百年。 罗影的长生蛊,竟然是温岱之!温岱之是用蛊的奇人,也是在他手上,鬼门的名声鼎盛一时。 这三百年,鬼门在温岱之手上,也从未没落,直到罗影摆脱了长生蛊,才得以窥见鬼门与那盟主的关系。 温岱之再是奇人又如何,罗影不由在心里嗤笑一声,还不是彻底死在了他的手上? 沐清歌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罗影正是知道长生蛊的事情,才会把门主的大权交给她。 罗影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行尸走肉的,可世事无绝对,他一旦失败,沐清歌是斗不过温岱之的。 所幸,赢了的人是罗影。 而洛飞箫,却不知这这个人,还是罗影。 罗影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洛飞箫,都认为他是温岱之。 “那是自然,秦夜泊,小辈而已。”罗影摆了摆手,如果他是温岱之,根本就不会把秦夜泊放在心上。 洛飞箫一定是见过温岱之的,而这么久,罗影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沐清歌也是今日才知,这三百年的门主,是温岱之,大凉的长生蛊,一定和这个人有关系。 姜云笙的长生蛊活了二百多年,温岱之的长生蛊足足三百年,很难不让人起疑。 “今日我来,是想到一件事情,来和温门主商议。”洛飞箫点了点茶杯,道:“不知道温门主,有没有杀死张庚衍的办法?” 洛飞箫不是傻子,他保全鬼门,是绝对不会反过来对付自己江湖上的势力的。 至于张庚衍无论是哪种理由,洛飞箫都已经容不下他了。 罗影点头,道:“张庚衍啊,是和我一样的,想杀了他,就必须让我来出手。” 他是鬼门当之无愧的门主,更是明白事理的,大凉虎视眈眈,如今又是蛊术傍身,他岂能袖手旁观? 洛飞箫闻言,如释重负,道:“想不到如今的温岱之,也会忧心天下了。” “年纪大了,不想争强好胜了,我只想守住鬼门。” 这句话说的极轻,洛飞箫也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我的父辈曾告诫我,温门主绝非善类,如今看来导师误会了许多。” 误会?并没有误会。 温岱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勾结大凉,大肆屠杀江湖上忠肝义胆的豪杰,为祸一方,利用蛊术做下的事情更是不计其数。 前几任盟主为何会坐视不理,便是因为惧怕温岱之那一手天下无双的蛊术。 洛飞箫确实是见过温岱之,却也是寥寥几次。 而幸在,洛飞箫也算得上是仁义二字。 “门主放心,保全鬼门便是我分内之事,那秦夜泊,恐怕也是这个心思,因此,讨伐鬼门一事,不必担忧。” 秦夜泊,听到这个名字,罗影垂了下眼。他是无比清楚鬼门的人有多难以约束,还当真是多亏了温岱之。 罗影当然也可以用蛊来威胁洛飞箫,可他并不愿这般。 洛飞箫还未等罗影回答,继续道:“我想为鬼门,正名。” 听到最后两个字的罗影,瞬间抬起了头。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九十章 布局 夜里,前来见秦夜泊的,是时绍星。 这些日子,时绍星极少出现在他的面前,秦夜泊也不会过问他的事情。 “……”时绍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 秦夜泊立刻明白了过来,屏退了众人。 “我在想,姜云笙在南盛,真的只有一个清君门和秦家?”时绍星早就有所猜测,也早就派人去详查,却丢失无功而返。 当初想利用寒云教,被时绍星察觉,这才彻底亡了寒云。 也是那个时候起,他便是着意于张庚衍在南盛的势力,可直到今日,他依旧是除了秦家与清君门,其余的尚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秦夜泊经他一点,这才隐隐觉得不妙。 他一直都是知道秦家为大凉做了不少事情,却也是忽略了,很有可能不仅仅是有秦家。 这天下大小势力无数,就算是排查,也是无从查起。 “这件事情,暂且不要透露,大凉想要开战,缺乏兵甲利器,他想找到四个世家保管的东西,也是为了开战而准备,也只希望能多骗他一段时日。”秦夜泊仔细想了前因后果,大凉的目的,就是攻打南盛。 可他们未准备充分,攻打的下场也只会和几十年前一样铩羽而归。 这一次,他们不会那般草率的,也一定会比之前,更加来势汹汹。 时绍星是认同他的看法的,他们尚且还有时间。 不过,那般久了,什么都没有查出,就算是再等个一年半载,便会有结果? “我想,渗透到各方势力中。”秦夜泊立刻取了纸笔,写下了十几个门派。 都是现在提起来能够称霸一方的势力,也包括了六个山庄,以及李谢的龙刀门,和南宫漠的玄鹤教。 时绍星看着这他的笔迹,便是知道了秦夜泊心里到底有多在意。 字字力透纸背。 “此事绝密,我亲自督办,需要告诉祁景安么?”这件事,时绍星早就着手去办了,未曾向任何人提及。 “景安那边不用担心,他对这些事是有分寸。”秦夜泊顿了顿,扫了一眼名单,看向时绍星,问道:“记住了么?” 时绍星愣了一下,立刻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秦夜泊看了一眼,随后将这张纸投入了风灯中。 姜云笙想下一盘棋,那秦夜泊便奉陪到底,既然早就入了姜云笙的局,那不妨,也布一个自己的局。 正名。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足够罗影赴汤蹈火。 洛飞箫是如何不知,前几任的门主都是借着鬼门的恶名。 可他是洛飞箫,不是前几任门主。 至于温岱之……他试探过多次,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人,不是温岱之了,那个雷厉风行狠绝凌厉的人,已经彻底死去。 所以这个时候,他才会提出了正名。 因为温岱之,根本不在乎这些事。 即便是罗影遮掩的再好,洛飞箫还是看出了什么,却也是不动声色,没有挑明。 两个人心思各异,只有沐清歌看得明明白白,所谓当局者迷,只怕这两个人都在猜测,他是罗影,还是温岱之。 三四日之后,吴念和姬冰尘月无双三人这才返回了长安。 吴念简单说了一下秦家的情况,秦夜泊也没有任何的意外,这些事情,他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姜云笙老谋深算,想收拾秦夜泊还是轻而易举。 只是秦夜泊不知,漆黑檀木盒中的东西,能瞒得住姜云笙多久。 他最怕的,便是牵连到秦家那般多的人丧命。 单凭一个秦夜泊想摆脱了大凉,根本是痴人说梦,否则秦家怎么会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秦落不是没有反抗过,而结果却是更加惨烈。 再次见到洛飞箫,已经是三日之后,攻打鬼门的事情让不少想一举扬名的各方门派摩拳擦掌,反而是南宫漠这样算得上有名号的门派,却是多多少少都有意避战。 “鬼泣山易守难攻,盟主可是有万全之策?”秦夜泊是去过不止一次的鬼门,却是不知鬼泣山中究竟是何样的光景。 洛飞箫摇头,道:“鬼门可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啊,不过,豪杰辈出,踏上鬼泣山虽难,却也并非是难于登天。” 秦夜泊点头,平日里他是短刀不离手的,至于泣魂枪,除非是那般十分危急的情况,他才会拿出泣魂枪。 而今日里,却不是众人整装待发,到场的,也仅有七个人,都是盛会上的佼佼者,梁安和自然也在其中,其余几人虽说一时之间叫不出名字,却也十分面熟,甚至有与之交过手的。 依照洛飞箫的意思,便是这几人先去鬼泣山一探究竟。 “鬼泣山环境莫测,诸位还是结伴为好。”秦夜泊抽出了短刀,七个人,他可以单独行动。 梁安和扫视着几个人,道:“那仅剩一人,不知可委屈了秦教主?” 当真是个聪明人,他岂会不知秦夜泊与鬼门有牵扯,单独行动对于秦夜泊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 不过这话,可不是能从秦夜泊口中说出,梁安和这才顺水推舟,也算作是稍还了人情。 秦夜泊点头,道:“也好,诸位小心。” 几个人也没再耽搁,便是分路而行。 在鬼泣山,秦夜泊算不得轻门熟路,却也是大致摸得清方向。 这里多少有些云雾环绕,枯木足足占了半数,踏入这鬼泣山之时候,天骤暗,颇有云雨之势。 秦夜泊收了短刀,还未等深入,便看到前方有道身影,紫衣蒙面,是个女子。 “来人可是秦夜泊?”那女子缓步向着秦夜泊走来,而四周不知是从哪里围过来十几个人。 “正是秦某。”秦夜泊也丝毫不惧。 “门主命我在此等候,还请随我来。”那为首的女子走到秦夜泊面前停了下来。 这气质多多少少与莹柯有些像。 莹柯是鬼门的四煞中的鬼柯煞,说不准这女子也是其中之一。 秦夜泊点头,示意让这女子带路。 紫衣女子正要转身,反手一记手刀劈下! 却是被秦夜泊伸手挡住,道:“秦某自己走过去便好,何须给为费力?” 那女子面不改色,道:“秦教主这是要我为难?” 她怎么会不知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秦夜泊的对手?可门主说过,秦夜泊性子算得上随和,不会难为你们。 秦夜泊摇头,道:“这倒不会。” “如此甚好。”那女子话音未落,便是出手劈在他的颈间。 身后的两个人立刻上前,扶住了秦夜泊。 梁安和在林中转了半柱香的功夫,也未见到一个人影。 这里的地形,他走过的地方便记得一清二楚,虽然路途复杂,他在一路之上留下了记号,也不太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 沐清歌早已让众人退下,道:“她是鬼离煞。而且,我知道,你醒着。” 剩下的不用沐清歌再解释,他也明白了此人的地位,果然是与莹柯相同。 鬼离煞那一记手刀根本没有将他劈晕过去,他是一路醒着到了这里的,只怕这条路,已经被他记得差不多了。 “当真是崎岖。”秦夜泊快速回想了一下这条路,莫说的闭着眼仅凭感觉,就算是真的一路看着过来,也是记不清的。 沐清歌毫不在意,道:“说吧,今日前来,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见他?” 秦夜泊看了门前一眼,道:“他不就在那里听着?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进来为好,也省的这表面文章了。” 沐清歌闻言,轻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进来坐吧。” 罗影也不推辞,直接坐到了秦夜泊对面,道:“秦教主,久违了。” “不不不,前几日我刚刚见了你一面,算不得久违。”秦夜泊指的,自然是在姜云笙身旁看到了罗影,至于罗影有没有注意到他……那自然是注意到了的。 当众给了陆从秋两巴掌,想不注意都是难事。 “只是不知,你是什么时候和张庚衍勾结到了一起去的?”秦夜泊和姜云笙的关系有些复杂,这罗影也必定是简单不到哪里去。 罗影脸上倒是有些不屑,道:“姜云笙而已……”话还没说完,秦夜泊猛然坐直了身子。 他果然知道张庚衍就是姜云笙! “看来秦教主也是知道了不少事情,就好比这长生蛊。”说罢,罗影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沐清歌,秦夜泊不通蛊术,那自然就是清歌告诉他的。 “的确知道。”秦夜泊实在是不需要隐瞒什么,他知道的,只怕是罗影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罗影看了一眼沐清歌,沐清歌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这门主,果然还是你,以清歌的性子,是周旋不了洛飞箫的。”秦夜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与洛飞箫有什么交易?” 这几句话可谓是句句正中要害。 果然,罗影神色有一瞬间微怔,随后恢复如常。 “秦教主既然明白这些,却还是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你也永远不会知道。”罗影收起素日里的笑容,脸上没有剩下什么表情。 “你与姜云笙的事情,你不肯说,那姜云笙未必就不会告诉我。”秦夜泊自然是仗着姜云笙现在不会对他动手,此时不再得寸进尺更待何时? “好说,杀了你就好。”罗影微微眯了下双眼,那条毒蛊,随时都能让秦夜泊蛊发身亡。 “就算我死了,你觉得你对付得了景安?就算是一个祁景安不算什么,那还有……漫园的园主,想必,你也不是对手。” 秦夜泊倒是风轻云淡,毕竟在这里,就算罗影有心对付他,也得掂量一下他身边的人。 “的确如此。”罗影低声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也会这般有恃无恐。” 在罗影的印象中,秦夜泊始终都是容易被拿捏的性子,他太看重感情,甚至还有一些优柔寡断。 可谁能想到,秦夜泊能够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明明是孤身前来,罗影却动不得他半分。 若是换做了那个二堂主,只怕是还没踏入大门半步,就已经做了刀下亡魂。 “所以,你究竟,是不是罗影?”秦夜泊早就说过,罗影似乎与姜云笙有些像,可是又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 罗影点点头,道:“着实也不应瞒你,我,也只是我。” 秦夜泊挑眉,道:“这话你和没说一样。” 罗影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秦大教主,先管好自己的事情,我今日让你走到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有些事情你最好明哲保身,若是威胁到了鬼门,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 “你讲过情面?”秦夜泊看着罗影,问道:“你让沐清歌用我的短刀杀了我的时候,是讲过情面?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我能活到今日,还是多谢鬼门的蛊。” 也是那个时候,罗影确信了,秦夜泊身上果真是有一条毒蛊的。否则那日,他早该气绝身亡。 “你与洛飞箫有勾结,名义上攻打鬼门,而你我都清楚,雁门会出事。”秦夜泊错开了话题,而这些事情,让罗影有些心惊。 就算是在洛飞箫面前装作的老成,在他面前竟有土崩瓦解之势。 “你怎么知道雁门会出事?”罗影是千方百计才从姜云笙口中得知,而秦夜泊却也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姜云笙透露。 看到罗影这般问,秦夜泊心下了然,有些事情如此说来,那就是水到渠成。 比如,洛飞箫明明是有意保下鬼门,却是要明面上攻打,秦夜泊深知这一战是打不起来的,那洛飞箫果然也知道,所以才会与罗影定下这一计策。 洗清洛飞箫勾结鬼门一事,而秦夜泊,也是想保全鬼门,那一切都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你知道的,我未必就不知道,若是雁门出事……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要对付的人,恐怕不应该是我,洛飞箫攻打鬼门……”秦夜泊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继续道:“那你可是知道,我有伤在身,却还是要为首应下此事?” 罗影突然笑出声,好一个秦夜泊,与他几年前见的那个人,心性无差,便道:“你可知鬼门为何有帝王蛊?你听没听过温岱之的名号?那不妨,我也告诉你温岱之是谁。” 唯独隐瞒了自己早已深受长生蛊的影响。 秦夜泊怎会不知温岱之是何人,却没想到,大凉的长生蛊,竟是拜鬼门所赐。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击掌为誓 “那我不妨也告诉你,姜云笙意在南盛,说不准日后,我还要请罗门主,帮我一个忙。今日我在人前,替洛飞箫背下这个勾结鬼门的罪名来保全鬼门,罗门主不会不仁不义至此,不肯帮秦某这个忙吧?” 罗影却是觉得秦夜泊话中有话,日后是什么样的事,需要他来一起出手相助? 以秦夜泊的身份地位,还是做不到的? “自然是不应推辞。”罗影点了点头,他何等聪明,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秦夜泊需要鬼门做什么。 秦夜泊的势力手段非一般人能及,别说去杀人,就算是去铲除几个门派,都是绰绰有余的。 连他都需要鬼门的事,那必定是蛊术,说不定,是可以铲除姜云笙的蛊术。 能够制服长生蛊的,整个南盛也只有鬼门有此把握。 可他必胜的把握就是帝王蛊,如今是在沐清歌手中的。 而沐清歌也说过,姜云笙的长生蛊,已经快成帝王蛊了,到时候鹿死谁手都未可知。 罗影百般探查,才发觉了养蛊人的事情,但是又苦无无法下手。 秦夜泊还想说什么,却是被来人打断,正是鬼离煞。 “捉了两个私自上山的人,如何处置?” “……”秦夜泊扶了下额头,那六个人,不知道是那两个。 罗影问都没有问,直接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道:“那就砍了吧。” 敢踏上鬼门,那必定就要做好死去的觉悟。 “还是留人吧。” 秦夜泊话还没说完,罗影一刀向他捅过去! 而下一刻,秦夜泊右手死死抓住了罗影的手腕,刀尖离他不过两寸。 鬼离煞瞬间暴起,抽了刀便向秦夜泊门面砍下。 秦夜泊反而是不慌不忙,伸出左臂抵在鬼离煞手腕的位置,反手一敲。 鬼离煞手中的刀应声而落,被秦夜泊踩在了脚下。 罗影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鬼离煞,什么都没有说。 鬼离煞深吸一口气,退到了一旁。 秦夜泊看了一眼鬼离煞,又转头看向罗影,道:“不如把两个人带来看看?” 他倒是也想知道,是哪两个人碰到了鬼门的人。 罗影点了点头,道:“去办吧。” 鬼离煞低头应下。 “方才,罗门主是想动手了?”秦夜泊手上用了十足的力道,罗影挣脱了两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怎么会?这不都是就依了秦教主。”罗影收敛起了所有杀意,随后笑道:“我想动手,需要用刀?” 梁安和是不会再说什么,只是随他一起的这个人,不知是什么想法。 秦夜泊听到罗影的回答,伸出另一只手,取了罗影手里的刀,才松开了手。 若是打起来,罗影是不会怕了秦夜泊,更何况他是有伤在身。 秦夜泊是习武天才,罗影便不是了么? 再不济,还有蛊。 罗影想要他的命,根本不需要动刀。 无数的念头在他心中不断叫嚣,最终,罗影还是将这些想法一点点压了下去。 长生蛊,长生的究竟是谁? 鬼离煞十分迅速,将二人带了过来。 正是梁安和与徐音二人。 梁安和这身功夫,可是不输给秦夜泊,这个人也算是聪明,没有在鬼泣山上动手。 “放人?”秦夜泊挑了下眉。 “放。”罗影也没有反悔,只是转过头,道:“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 放走了梁安和与徐音,罗影才问道:“满意了?” “你动手,我也不好向洛飞箫交代。”说吧,秦夜泊顺手将刀抛给他。 罗影一把接住,插回了鞘中,答道:“这没办法,在鬼门,你也算不上来去自如。” “另外四个人,你下手了么?”秦夜泊也不意外,怎么偏偏带到他面前的就是梁安和?那个盛会的榜首? 如果梁安和都没脱身,其他四个人绝无脱身可能。 罗影摇摇头,道:“这不是你在?打了一顿,希望长点记性。” 如果秦夜泊不问,那罗影还真会悄无声息做掉那四个人。 既然罗影让步到如此地步,秦夜泊也确实不敢再逼他去做什么,而是问道:“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这可不像秦教主说出的话。” “彻底铲除清君门,干不干?”秦夜泊算是明白,罗影是十分在意鬼门的安危。 既然有帝王蛊,那姜云笙难保不会对鬼门动手。 反而不是先下手为强。 清君门,是现在姜云笙最大的倚仗。 罗影闻言,眼睛亮了一下,道:“秦教主,不如你我联手收拾了姜云笙?” 秦夜泊抬起手,道:“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啪——”一声,罗影也同样伸出了手。 “日后联手,击掌为誓。”罗影眼中,满是求战。 秦夜泊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罗影这么多年与他处处作对,他实在不想化干戈为玉帛。 可长生蛊这种事情,还是不得不来鬼门。秦夜泊了解罗影,就算是行事无常,他也会首先考虑鬼门。 因此秦夜泊才会孤来鬼门见他,而且秦夜泊知道,罗影必会见他的。 因为攻打鬼门在即,罗影根本不知,秦夜泊有心保下鬼门。 那一定对他欲除之而后快,何况……他是秦夜泊,罗影一定会亲自动手。 鬼泣山。 “今日的事情,算得上秦教主留了你我一命,可是不能再恩将仇报了。”梁安和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前面去。 徐音沉默着点了点了,有些忌惮看了一眼身后。 仿佛这条路上,还会有什么突然窜出来的东西,立刻取了他的性命。 罗影喜怒无常,他那时候的杀意,绝对不会被瞬间驱散的。 只会叠在心头。 那四个人,至今还在鬼门手中,不会有他这样的运气了吧? 午后惊雷炸响,秦夜泊悠然起身,道:“也该告辞了。” 罗影也毫不拖泥带水,道:“莹珂,送客。” 若以天下为棋,那大凉执子之人必是姜云笙,那南盛,可是苏彦? 既然下不了天下之局,那秦夜泊便布下另一场棋。 而这一场棋局,无论输赢,秦夜泊都必须去下,要下到最后无子可下。 长生蛊事关重大,想要杀了姜云笙谈何容易?不然他又说如何度过这么多年的? 只是可惜,寒云教的那个蛊师后人已经身死。 秦夜泊返回长安,立刻去见了时绍星,询问那妇人的事。 时绍星轻轻皱了下眉头,道:“那妇人与我尚有交情,不如,我亲赴燕楚,去查一查蛊师……” 在时绍星看来,虽说希望渺茫,却是好过与鬼门联手。 可亲赴燕楚无异于自寻死路。 时绍星已经仁至义尽,为他做的事情太多了,再如何让他冒性命之忧? “绝对不可,蛊师向来隐世,何况燕楚与南盛往来不多,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私通敌国的罪名,还有大凉……”秦夜泊闭了闭眼,似是想到了什么。 思索片刻才道:“姜云笙是长生蛊,他岂能不去燕楚寻找蛊师?” 时绍星也反应过来,大凉皇室为姜姓,姜云笙肯定早就动用皇室去联络蛊师了。 秦夜泊终归还有鬼门这张底牌,便道:“长生蛊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各方势力。” 二人商议之下,如何联手鬼门对付长生蛊一事还是暂且按下,至于渗透到其他的势力中,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做到,不过好在,时绍星早就去留意这些事情,也不至于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毫无准备。 “我曾在寒云遣去心腹,暗入各方势力门派,日后这些人,还是要尽数交付与你。”时绍星的确是留意了这些事,可那是也是无端猜测,也不过是遣去了十人之数。 “时教主大义,晚辈望尘莫及。”秦夜泊虽说是在时绍星面前自称晚辈,而事实上,时绍星也不过长他十年。 可就是这十年,时绍星经历过的事情,也正是如今的秦夜泊所需要的。 “并非大义,只不过是安身立命。”时绍星低声笑了笑,又道:“若国将不存,何处可安身?” 罗影说的事情,秦夜泊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祁景安明知他是有事藏在心里,却也是不会过问的。 秦夜泊摸不清罗影的性子,口口声声说定要亲手杀了罗影,可到了今日,就算是罗影在他面前,只怕也是下不去手的了。 之前这二人是对手,可如今…… 他仍记得,罗影最后在说“秦教主,不如你我联手收拾了姜云笙”的时候,双眼中的光芒。 兴奋,求战,以及……杀意涌动。 渗透各方势力的事情,秦夜泊对比守口如瓶,也仅仅是让祁景安去摸了摸几个门派的底细。 对于祁景安,秦夜泊本是无意隐瞒什么,可渗透各方势力的事情,他还是选择了只字不提。 他了解祁景安,若是发现什么不对,祁景安定是手起刀落,斩得干干净净。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按兵不动,才能一击致命。 祁景安与鬼门,以及洛飞箫和姜云笙往来不多,染灵的事情已经够他焦头烂额,如今又要探一探其他门派的底,索性直接先回了总坛。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六十二章 坦诚相待 总坛中,青衣松开了抓着祁景安衣领的手。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青衣谨慎了那么多年,染灵在顾泽的手中虽说从未扬名,可也绝不欺压良善,更何况是渗透到其他的势力中。 祁景安恭敬一礼,道:“青衣鬼司,既委大权,为何又这般不信任?” 去年青衣力荐秦夜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直接将祁景安从九坛主提到了副教主一位。 祁景安是什么样的人,青衣无比清楚。 秦夜泊怎么会这般重用? “我可以将位置让出来,青衣,你能保证,如今的染灵,能尽数掌控?”祁景安坐在这个位子不到半年,青衣早就深切体会到了他的手段。 阴狠毒辣,不留后路。 秦夜泊的性子不是这样的,却放任了祁景安。 “鬼司,今非昔比了。”祁景安面色认真。 青衣又是如何不明白今非昔比? “祁景安,你现在到底要做什么?”这么久以来,他也确确实实是相信祁景安有这个实力的。 莫说副教主,就算是教主,他一样可以胜任。 “这几天你好像很忙。”青衣是察觉到了,却也是没有捉到任何头绪。 祁景安点了下头,道:“鬼司,恕我无可奉告。” 曾经鬼司是直接听命于顾泽的,可如今顾泽已经西去,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秦夜泊。 秦夜泊不曾怀疑青衣的忠心,甚至总坛都甩手给了他。 可青衣总觉得,祁景安有要把这个权利收回的意思。向来是秦夜泊从未提及的事,祁景安是断然不会擅自做主,今时今日…… “祁景安,这是秦夜泊的意思?” “鬼司指的是哪件事?” 青衣顿了一下,道:“全部。” 祁景安笑了一下,道:“我与鬼司的回答是相同的。” 都是秦夜泊的意思?青衣有些难以置信,他是看着秦夜泊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的地位,却怎么也没想过,秦夜泊如今的心思,他是丝毫不知。 而秦夜泊也不在总坛中,青衣是没办法去问一个究竟的,他也是不敢逼急了祁景安的。 “鬼司,我知道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我才是这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他不会离经叛道的。”祁景安这些话,不知道是说给青衣的,还是说给自己。 青衣没有回答,只道:“祁景安,我只希望你们能无愧于教主。” 他口中的教主,只有顾泽。 七个人,先去了鬼泣山,回来的只有三个。 秦夜泊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洛飞箫,只见是这洛飞箫满是担忧。 “……”秦夜泊或许是能够镇住罗影一时,却是镇不住洛飞箫,毕竟他远远没有洛飞箫的眼神毒辣,单单是往这里一站,秦夜泊便是输给他三分气势。 “秦教主,意下如何?”洛飞箫笑眯眯开口。 “我去就是了。”秦夜泊知道是不能再推辞,他也好,罗影也好,洛飞箫也好,三个人彼此之间,猜到了什么,达成了什么共识,实在是难以理清。 他只知道,洛飞箫一定给了鬼门一个,让罗影无法拒绝的条件。 而罗影,是以温岱之的身份,与洛飞箫合作的。 罗影尚且年轻,当真驾驭得住温岱之的身份么? 洛飞箫又不是傻子。 这两个人,关于温岱之的事情都是点到为止,洛飞箫没有戳破这件事,罗影更不会说。 罗影可是比起祁景安,犹过不及。 洛飞箫有些满意地点点头,道:“秦教主向来是仁义之辈,上次梁安和能平安回来,也是托了秦教主的福吧?” 秦夜泊极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答道:“盟主不是比我更加清楚鬼门的形式么?又何必让我等前往?还是说,盟主在拖延时间。” 最后一句话,语气平静。 “我如何清楚?” “盟主是觉得秦某,什么都不知道么?” 洛飞箫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秦夜泊,那你不妨说一说,我有什么目的?” “在你眼里,他是罗影,还是温岱之?”秦夜泊的语气,似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而洛飞箫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秦夜泊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不如,我们也做个交易?你给了罗影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我也帮你一件……你无法做到的事情。”秦夜泊倒也是坦然,这段日子他什么人没有接触过? 自然是不会怕了洛飞箫。 “他是罗影。”洛飞箫脸色终是缓和了一些。 “我许诺他,为鬼门正名。” 洛飞箫这句话说的极其认真,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只怕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比起前几任的盟主,洛飞箫的确是年轻气盛了些,甚至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可以除掉清君门,但今日,你我务必坦诚相待。”秦夜泊坐正了身,继续道:“我与张庚衍,有着血海深仇。” 洛飞箫目光狐疑,道:“你有把握?” “不敢说十分,至少也有七八分。”秦夜泊见过罗影的时候,便是与罗影击掌为誓。 今日,他便是要会一会洛飞箫。 “盟主,还有一事,本为绝密,可今日大可告诉盟主。大凉,要攻雁门。”明明是屏退了其他人,而秦夜泊的声音压的很低,生怕惊扰了什么。 “你如何得知的?”洛飞箫并无太多的意外。 “实不相瞒,我本有一心腹,不想是叛于大凉,大抵是尚记有恩情,将此事秘密传于我。” 这件事,秦夜泊是一句假话都没有。 洛飞箫目光垂了一下,道:“秦夜泊,这个江湖,早就乱了,鬼门是我唯一的倚仗,你知道这江湖势力错综复杂,又有多少是姜云笙……张庚衍的麾下?他身边的两个人,又……” 这个盟主,名面上为了安定付出了诸多努力,可他面对的,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江湖的安定了。 这是南盛与大凉的较量,可偏偏南盛的那个位皇帝,却丝毫不知。 “姜穆和陆从秋,我交过手了,若真想对付他们,未必没有办法。”秦夜泊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道:“他们,是大凉的人。” 洛飞箫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这身伤,是你与他们交手时留下的?” “是,可我觉得,眼下之事,是各方势力中,究竟有谁投靠了他们。”秦夜泊已经着手此事,可时间紧迫,他无良策。 只怕洛飞箫也是无计可施。 “你放手去做,我保你无虞。”洛飞箫看着秦夜泊的深情,格外凝重。 “此话当真?”秦夜泊所求的,便是洛飞箫的这一句话。 稍有不慎,染灵名声破碎是小,此计落空是大。 “绝无戏言。至于鬼门,依旧行事。”洛飞箫向来是听闻了秦夜泊为人,如今也稍有安心。 成大事者,必心怀天下安定。 秦夜泊依旧是前往了鬼门。 跟在秦夜泊身边的,是吴念。 祁景安近日脱不开身,总坛的事情还有鬼司来处理,而各个势力的事情,他是绝对保密的,否则秦夜泊是不会将此事单独交付于他。 “我是来要人的。”秦夜泊几乎就是熟门熟路。 莹柯点了下头,显然是意料之中。 秦夜泊顿了一下,看向吴念,道:“你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吴念低头,应了一声:“是。” “留在这里,就不怕鬼门灭口?” 吴念尚未回答,只听秦夜泊先开口,道:“倒是提醒了我,要先下手为强。” 说罢,活动了一下手腕。 莹柯倒也没有放在心上,道:“走吧。” 罗影倒是没有阻拦他,四个人他倒是也没有太过于为难,好歹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至于手起刀落,直接了结。 “秦教主,今日多谢了。”四个人算是挨个道了谢。 秦夜泊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道:“小事而已,不妨事。” 莹柯下手十分利落,一掌劈在他脖子上,现在还有一道红印。 “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想直接劈死我。”秦夜泊与吴念是走在后面的,倒不是担心鬼门会返回动手,只是难得在鬼门进出如此顺利。 “什么?”吴念随口问了一句,又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 秦夜泊的确是好说话,可吴念是杀手,绝对不会多打听一丁点的事情。 “我说,莹柯下手真黑,你离她远点。你看她下手,一点力道都没收。”秦夜泊也没有避讳什么,偏了下头指给吴念看。 其他的四个人也算是各自回了府邸,秦夜泊与吴念刚刚回来,便撞到了刚回来的祁景安。 祁景安回到总坛整理了部分东西,就是星夜兼程回了长安。 秦夜泊看了一眼吴念,示意她先走。 吴念毫不犹豫转身,进去了院门。 “三日之内,雁门战事必起,姜云笙临走之前,你想不想再捅他一刀。” 秦夜泊缓缓点了一下头,道:“陆从秋,姬冰尘尚有一战之力,只是那个姜穆……” 姬冰尘第一次与他交手,便是两败俱伤。 姜穆有问题。 可惜那个时候秦夜泊身负重伤,如今再想,已经记不太清细节。 祁景安也没有留意过姜穆的异常,那时候,他头脑中满是,秦夜泊千万别死。 “能宰了他最好,如果除不掉他……那就不要动手了。”秦夜泊重重捏了一下眉心。 姜穆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是陆从秋是。 再加上一个姜云笙,他都已经得罪了个彻底。 “你担心,他回到大凉,日后与南盛为敌之时,会无人能挡。”祁景安明白秦夜泊是在担心什么,却也是束手无策。 “罢了,大势如此,那也只得兵来将挡了。” 秦夜泊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书卷上写着苍劲的两个字:万钧。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一百九十三章 战将起 “这枪法我已经翻看了数遍。” 秦夜泊伸手,覆在那本书卷上,每一个字,他都背的下来。 可万钧与浮生妄不同,想精通这个枪法,以秦夜泊现在的状态,几乎是没有可能。 “不急。”祁景安低了下头,只说了这两个字,他也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要雁门战事起,姜云笙必定会返回大凉,祁景安是不会在意雁门之事,可秦夜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秦夜泊如此急切彻查各方势力,祁景安又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心里十分迫切? “夜泊,有些事情,你不必一个人扛着。”祁景安站起来,向他走了两步,继续道:“试着交给我来解决。” 祁景安的手段,可是比秦夜泊强硬得多,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是忍住了,沉默了下去。 “叛变的,只有清君门么?”秦夜泊似是在询问,而祁景安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告诉祁景安,除了清君门,江湖中还有其他的势力门派,已经成了大凉走狗。 祁景安没有回答。 “景安,你也清楚,如今,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姜云笙口中套知,而这条路……” 秦夜泊摇了摇头,姓姜的活了那么久,一旦贸然接近,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目的。 几乎就是死局,就算是时绍星那般早就察觉到,收获也是微乎其微,更不用说他刚刚才着手此事。 “如果哥哥在,或许会有对应之策,只是他随着姬曦去了军营,想要联络也是颇费周折。” 秦夜泊处处受制于人,如今之势,似已为定局。 祁景安的手在袖口中攥得骨节发白,这一件件的事情下来,苏彦根本没有心思在意江湖中谁谋反。 就算是他倚仗的清君门都成了大凉的爪牙——也怪不得苏彦,谁能够料到张庚衍会被取代。 “景安。”秦夜泊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就算是死局,我也绝不放弃,我要与他,斗到底。” “我便是不信,张庚衍回了大凉,这南盛,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日子……你务必盯紧了长安,全权处理,不必问我。” “此事你且安心,稍有风吹草动,我立刻处理。” 祁景安立刻传书给了苏逸,另一面秦夜泊也通知了洛飞箫和罗影。 各路并举,当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暂且按下此事不提,这都是暗中的进行的,而明面上的事,攻鬼门一事已经迫在眉睫。 长安之中各路豪杰齐聚,而洛飞箫与张庚衍没有露面,秦夜泊当然知道洛飞箫在等什么,也只得率先站出来。 “盟主要事缠身……暂且安心,秦某是断不会离开长安。”秦夜泊早就为表率,这个时候说出的话,还是颇有信服力。 何况还有李谢等人,进行的也算是顺利。 鬼门根本就没有严阵以待,且不说鬼泣山易守难攻,就雁门的形势,战将起,到时候谁还有心再说踏平鬼门? 长安城中,将不日到鬼泣山之下。 祁景安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封信,道:“夜泊,给你的。” “什么信?”收到伸手接过。 入目是五个字:秦教主亲启。便立刻心中了然,这是姜云笙写的。 昨夜。 姜云笙坐在案前,随口问了一句:“姜穆,你说中原人临别赠言都会说什么?” “中原人,大多都会祝安好。”姜穆回答得恭恭敬敬。 姜云笙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中原人,安好就不必了。”说罢,他提笔蘸墨,在信纸上写下了第一句话。 “秦夜泊,我知你心性不阿,可我身在男生十余年,早已知晓皇帝的腐朽不堪,这里不是你的天地。” 说着是信,更像是劝降。 “今日我再劝你一次,凭你一个区区染灵,是斗不过我的,若是能降,便既往不咎。” 姜穆在一旁看着,皱起了眉头。 “先生,既然万事俱备,又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他是秦夜泊,想对付他,只能攻心。”姜云笙在得知陆从秋几乎要了他的命之后,还敢剁他两根手指的时候,就彻底明白,秦夜泊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威逼利诱的。 他是最好拿捏的性子,也是最不好拿捏的。 他根本不怕这些事,所以,只能攻心。 “秦教主,你可知,天下何为‘徒劳’二字?” 姜云笙将信交给了陆从秋,要他转交给祁景安。“盯了我们那么久,也该让他有些收获。” 秦夜泊拆了信,目光扫过信纸。 “就算是徒劳,我也绝不将南盛江湖拱手相让。”秦夜泊目光久久停留在信纸上,却是异常清明。 随后将信纸抛入风灯中。 祁景安默然,他了解秦夜泊,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他比谁都清楚,秦夜泊是一定不会伙同姜云笙去做这些事情的。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到一年,便已经触及到太多恩怨的核心。 如果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 纵人生如棋局般纵横交错无法左右,既落一子,便无悔,亦无惧, 秦夜泊走到今日的境地,换做他人必定不会比他好上一分。 深夜,黑衣男子脚步匆匆面见祁景安。 “有动静?”祁景安神色有些轻松,蹲了三日,终归是没有白费。 立刻起身去见了秦夜泊。 秦夜泊手握泣魂枪,打出了万钧第一式。 “难,这枪法,太难。” 祁景安接过泣魂枪,道:“你想打出万钧的势,与浮生妄的速,的确是很难。” “我不适合万钧,可是我……” 秦夜泊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他不能再倚仗姬冰尘与月无双的那身功夫。 “我知道的,不过,这些天有动静了。”祁景安倒也是稳重,没有操之过急。 秦夜泊挑了下眉,道:“哪里的动静?” “九羽阁,方晚横,他要反。” “怎么会是他?”秦夜泊有些愕然,这个人前不久刚刚与他打过交道,怎么,竟是大凉的人? 的确是难以置信。 大凉精骑,已经在距边境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苏彦钦点大将,开赴边境。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启程 “是方晚横……” 秦夜泊抬起头,看向了时绍星。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消息,来的实在是太……太及时了。”时绍星细细思量着整个事情,他始终都在冷眼旁观的角度,从未真正涉及。 分明是答案呼之欲出,秦夜泊却是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能揪出方晚横?”时绍星的声音很轻。 秦夜泊如梦初醒。 “……这天下,根本没有这这般巧合的事情。” 时绍星非当局者,却是更加顺理成章将这些事情连了起来。 “或许,活捉方晚横是个绝佳的机会,秦教主,敢不敢和我赌一把?”时绍星声音不大,却如千斤,砸到了秦夜泊的胸膛中。 “赌。”秦夜泊是下了决心的,在他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就下了决心。 直至深夜,书房中才熄了烛火。 时绍兴写了书信,要秦夜泊回来后再交给月无双。 秦夜泊没有追问,只应下了这件事,随后将信交给了吴念。 若是交给祁景安……是怕是他想做的事情,再也瞒不住祁景安了。可姜云笙实在是难以应对,他不能有半点纰漏。 时绍星竖起两根手指,道:“此事,仅你我二人知晓,万不可有第三人。” 秦夜泊应下,答道:“我已想好后果,此事,非做不可。” 三日后,沈亦说的话便是应验了。 沉寂了二十年的雁门之外,又闻金鼓之声。 姜云笙早就以张庚衍的身份诈死,万事俱备,只待一个时机。 边境气氛陡然紧张,苏彦重亲封大将把手雁门。 攻打鬼门之事,也只可是不了了之。 对于这般结果,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洛飞箫立于人前,朗声道:“兴亡在即,各路豪杰应是国事为重,鬼门势强,如此内斗只怕大凉得逞,又何故仇者快?秦教主以为如何?” 秦夜泊站起身,道:“所言极是,国之兴亡,雁门自是有人运筹帷幄,而你我亦不可耽于安逸。” 洛飞箫早就知攻打鬼门必定会不了了之,因为雁门战事起,清君门必反。 如此,矛头便指向了清君门。 除掉清君门,便是鬼门正名的机会,而这江湖,早就乱了,秦夜泊想做的事,洛飞萧隐隐约约能够猜到一点。 秦夜泊当时说,替他除掉清君门,恐怕是另有所指。今日洛飞萧终是想明白了,他指的是江湖中,投靠了大凉的势力。 单单是他所说的国之兴亡四个字,便知,秦夜泊的目光必然不会盯着一个清君门。他在意的,是南盛。 当真是够魄力。 当日夜里。 “夜泊,方晚横可能要跑。”祁景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有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那么多双眼睛都盯得死死的,方晚横稍露马脚,等待他的只怕是各方的追杀。 “景安,方晚横是一定要追回来的,绝对不能让他逃到大凉。”秦夜泊垂眸,方晚横是生是死,他一点都不关心。 “那我去追。” “不,我去,我亲自去追。”秦夜泊目光十分坚决,万一没有追到,而是到了大凉,那他定可以再会一会姜云笙。 而秦夜泊此行的最终目的……就是会一会姜云笙,真真正正的姜云笙,而不是披着张庚衍的这张皮的他。 换成了祁景安,以他的脾气,只怕折在大凉。 “可万一……”祁景安担心的就是会有什么纰漏,稍有不慎就是叛国通敌。 秦夜泊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么?不是,秦夜泊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只是,他不得不去。 “没有万一,时绍星随我同去,不会有意外的,你且安心。”时间匆忙,秦夜泊吩咐了几句,染灵这边是全权交于了祁景安。 这些事情祁景处理起来安自然是游刃有余。 只是,秦夜泊那边,当真是不会有意外? 祁景安终归是有些担心,可秦夜泊的表现,宛如是回家取样东西般轻松自在。 而最让祁景安感到不安的,是他不知道秦夜泊在想什么,似乎是有事瞒着他,似乎又没有。 秦夜泊表现出来的实在是太平淡了,祁景安也不好去深究。 “为什么是时绍星?”祁景安思来想去,想到的解释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时绍星熟络南盛边关,这样,秦夜泊才不会去大海捞针。 “因为你必须留下,整个染灵,我可是打算都交给你了。”秦夜泊笑了笑,伸手用力捏了一把祁景安的肩膀。 祁景安“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他心里已经清楚,秦夜泊是有一件必须亲自去做的事情。 秦夜泊让所有盯着方晚横的人都撤了回来,只在城门前布置好了眼线,只要方晚横出城去,他立刻去追。 “我们得绕路燕楚。”时绍星看着地图,在一个地方点了两下。 “走这里?”秦夜泊看过去,那地方是荒山,他是不怕什么,只是如此一来,这路程可就赶不上了方晚横。 “你也不必担心,他必会从这里走。”时绍星看着地图,点出来了每一条路,想要掩人耳目,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教主,试问,你若是逃亡,会选择有人烟的地方么?”时绍星抬起头,目光落在秦夜泊身上。 “明白了。”秦夜泊立刻明白了时绍星所指,若是换成他……换成秦夜泊,他根本就不会逃亡,但是面对时绍星那张极其认真的脸,还是没说出口。 “事不宜迟,教主可也要做好准备才是。”时绍星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准备的,顶多就是随身细软。 秦夜泊点了下头,道:“尽可放心。” 为了不引人注意,泣魂枪是肯定不能带去的,而除了枪,他惯用的就是短刀了。除此之外,银针与飞刀也是必不可少的保命利器。 他要准备的,的确是比时绍星多的多。 不仅仅是随身的东西,还有即将面对的事情。 又是几日之后的清晨,便是有人来报,方晚横一人出城去了。 “能拖这么多天,是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哼,这算盘可是打错了,不过,这方晚横什么来路,这个时候给他卖命,岂不也是置全家性命于不顾?”祁景安昼夜监视,丝毫不敢放松。 秦夜泊默然,他便是不信,方晚横真的不怕会落在他的手中。 “大抵是姜云笙许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秦夜泊几乎是立刻想到了秦家,被大凉控制了那般久。 大凉想通过秦家做的事情,秦家根本无法拒绝。 如此想来,方晚横也是可悲。 祁景安点了下头,谁不愿安然生存于世间,而去做天下不耻的事情? 只是迫不得已。 “如此,这里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了,我与时绍星不在,你更是要谨慎,我知你杀伐果断,可万事,你要做我的决定。”秦夜泊想了想,也没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事情。 祁景安心中都有分寸,只取决于他愿意或是不愿意。 “我知道了。”祁景安收了教主大令,心下也是清楚,秦夜泊说,要做出他的决定,是为了不让人知晓他已经不在南盛。 “还有一事,便是,与鬼门联手,除掉清君门,此事你持我教主大令与罗影商议,他不会为难你。” 祁景安点头,记下此事。 时绍星在房中的暗格里重新拿出了书信,仔细看过后又放了回去,压上了自己的玉佩。 “教主,我事已毕。” 秦夜泊牵了马,两个人直接出城去了。 这一路倒也是平静,姜云笙不在,罗影又安安稳稳准备着手对付清君门剩下余众。 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许会掂量一下,清君门背后是皇家的势力,可惜要动手的人是罗影,根本没有将清君门是不是皇家势力放在眼里。 两个人依照地图所示,直奔燕楚之地。 “怎么了?” 秦夜泊没有回头,自己先下了马,时绍星见此,也是下了马。秦夜泊拽着时绍星的袖口,道:“被跟踪了。” 这还没有到燕楚之地,便已经被人跟踪。 “是燕楚的人?”时绍星没有回头,只是看向了秦夜泊。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可能要动手了。”秦夜泊袖中藏着短刀,已经反手握紧了刀柄。 “那你……”当时在南宫家的时候,若非时绍星立刻让月无双前去,只怕是莫说一个秦夜泊,就算是姬冰尘也未必能自保。 只是现在的秦夜泊,这伤…… 秦夜泊脚步没有停顿,只是道:“我能解决他们。” 时绍星“嗯”了一声,放下心来。 秦夜泊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脚步也陆续停了下来。 “跟了有一段路程了,荒山野岭的,不如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身后的几个人没有说话,而是举刀便杀! 为首的人一跃而起,秦夜泊伸手挡在了他的手腕处。 随后一刀捅入他的胸膛!秦夜泊十分冷静,反手捏住他的脖子,拔出刀来立刻捅进他的脖子里。 这种时候他出手,必定都是抱了杀心,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还有一口气。 荒山野岭的,就算是杀了人,旁人也很难知晓。 几个不成气候的杂碎,也是来跟踪他的? 转眼间几个人都躺了一地。 秦夜泊走到一个人面前,问到:“不想说点什么?” 谁知他竟是握紧了刀,抬手就要刺下!还没等他动手,秦夜泊一手拧断他的脖子。 一个个问下来,秦夜泊根本没有给回答的机会,直到最后一个人面前。 “需要我再问一次么?” “不肯说啊……” 秦夜泊毫不犹豫,短刀在手中一转,便是捅穿他的手掌! “我,我真的不……” 这句话还没说完整,秦夜泊挑了下眉,立刻拔出了短刀,在他的腿上连捅三刀。 “你可以不说,你不说,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是?” 秦夜泊拿着短刀,刀尖抵在他的脸上。 “是,我说,是七……是姜殊嫦派我们来的,说是跟踪你就好,不要动手。” “姜殊嫦是谁?七什么?”秦夜泊不是没听到那个“七”字。 大凉皇室的人,这个名字似是名女子,是七公主么? “是……” 秦夜泊反手又是一刀! “是七公主!” 秦夜泊满意点点头,道:“多谢了。” 话音未绝,一把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脖子。 “这几个人身手与反应都算不得上乘,让他们来跟踪,只怕真正跟踪的人,我们还没察觉到。”秦夜泊看了看身后,是空无一人。 时绍星皱了下眉头,此事的确是他预料之外。 “我的枪不在这里,不然就算是姜穆之流,也可一战。”秦夜泊的确是想试一试,他的枪法与姜穆的刀法,究竟谁更胜一筹。 ------------ 第四卷 洛城飞萧渡鬼门,莫问来路道归途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莫问来路道归途 “姜穆之流……不可小觑。”时绍星见过姜穆,也只是遥遥看了他一眼。 但是月无双是与他交过手的,连姬冰尘都未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秦夜泊与姜穆,差距也不可谓不大。 “的确是不容小觑。”秦夜泊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路,这里是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家都是没有。 若是秦夜泊不动手,或许还可以相安无事走上几日。可那般被动的境地,也是秦夜泊不愿意看到的。 “离大凉可是不远了,上马,走。”秦夜泊望了望四周,漫山遍野已经长了杂草,花期已过,只剩一片青色。 长安,敲开秦夜泊府邸的人,身后背着一柄长枪。 “我知道你,三少爷。”祁景安自然是没有怠慢了他。 这二人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可也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 “我的名字,是秦潇晗。今日是送给我二哥一些东西的。”秦潇晗从身上的包袱中拿出三个木匣。 祁景安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 “我二哥呢?这东西,我必须亲自交给他。”说罢,轻咳了两声。 “他……”祁景安顿了一下,起身去门前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才继续道:“去追方晚横了。” 秦潇晗点了下头,道:“嗯,我听说方晚横的事了,只怕其中有诈。我带来的东西,你务必要保存好,哪怕是丢了性命。” 这句话更加印证了祁景安的猜测,这个盒子里,装的应该是四个世家,所保存下来的东西。 事关那批护国宝藏的东西。 “凌家的东西在二哥手里,我这里的,是秦家的和南宫家的,以及,慕容东西家的一部分,剩下的,在慕容少白手里。” “南宫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中?”祁景安目光扫过三个木匣,心中倒也是有几分惊诧的。 南宫家,可是没有那般容易说话的。 秦潇晗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我从南宫手里抢来的,要不是南宫瑞东西交的及时,南宫漠早就死在我的枪下了。” 早就听闻秦潇晗行事乖张剑走偏锋,今日得见当真如此。 就连南宫家,也敢单枪匹马闯进去抢东西。 “为什么不在这里动手,而是非要尾随至大凉?”若是换成了秦潇晗,恐怕会直接就在长安动手了。 严刑之下还怕撬不开一个方晚横的嘴么? 祁景安摇头,道:“我也这样想过,可他执意如此,想必,他此去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秦潇晗忽然问道:“换做是你,孤身去大凉是为了什么?” 祁景安沉默下来,许久,才回答道:“我不会为了任何目的去大凉孤身犯险。” 他不是秦夜泊,纵然他知道秦夜泊的想法,若是换成了,也必不会去大凉。 除非……是秦夜泊让他前去的。 人只有心有希望,方可忍受常人无法忍受之事。 可秦夜泊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祁景安涉险? “那你是知道他的目的了?” 秦潇晗漫不经心一句话,让祁景安无比警觉。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甚至,选择了将时绍星也带去大凉。”祁景安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秦夜泊,是去大凉假意投敌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秦夜泊要这么做,可他无比清楚,秦夜泊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给大凉的东西是假的……”秦潇晗闭上双眼,道:“所以,我是来找二哥,商议对策的。” 是秦落命他来此,姜云笙返回大凉,必定是准备了开战。 一旦发现秦家的东西是假……那真的东西,定然就保不住了。 倒不如先把东西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也省的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最终还是落入了大凉手中。 “这件事我听他说过,是凌家事发之后,他要你做的。”祁景安隐约记起来这些事,当初还是费了好大得劲。 凌家的事情秦夜泊有些胆战心惊,慕容家与凌家惨祸不得不让他防患于未然。 秦家的东西断然是不能交的,只能鱼目混珠。 祁景安看着三个木盒,道:“得送回总坛去,放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何况……何况清君门的末日,马上就到了。” 姜云笙也好。张庚衍也罢,清君门群龙无首,而叛国的罪证早就被洛飞箫牢牢捏在手中。 罗影早就等着这次机会为鬼门正名,温岱之做的恶,早就该结清了。 也该到此为止了。 这些事,秦夜泊都告诉了祁景安,也要他去配合罗影。 祁景安明知罗影是什么样的人,却也是听了秦夜泊的安排,有些时候,未必要执着于来路。 “二哥有没有交代你什么事?关于秦家的?” 祁景安认真想了想,道:“没有。” 秦潇晗点头,也未再追问下去,而是道:“二哥的枪法,远在我之上。他却是多年未曾用过长枪,我不解。” 祁景安答道:“因为在他的心里,长枪应该是横指外敌的,而非南盛之人。” 赵绾珺曾说的礼义,大抵如此。 已经走了将近十日的功夫。 “虽说绕路燕楚,才能躲过雁门的耳目,可这燕楚,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时绍星更担忧的前几日的那几个杀手。 据交代,是七公主的人,那么他们二人的行踪就已经被大凉探知了。 “我觉得,我们不必到燕楚绕路了。”秦夜泊在前面,拽了一下马缰,放缓了脚步。 这里两旁陡峭,只剩中间一条小路,最是容易设伏。 时绍星勒住了马,看了看四周,道:“这里可是南盛之疆,他们还不至于此吧?” 秦夜泊抬手指了指前方,道:“他们若是不至于此,那我们如何会有此行?” 时绍星点头,道:“的确如此。” 若是真的在南盛疆土之中收敛锋芒,那清君门何至于叛国?那姜云笙又何至于这般要挟秦家? 前方来的是十几个人,皆是骑马。 “陆从秋和姜穆……” 为首有三人,其余都是随行。 除了陆从秋与姜穆,还有一人,秦夜泊从未见过。 姜穆点了点头,站到了一旁。 “这一位,姜鹤山。”姜穆先报出了他的名字。 姜鹤山驱马向前两步,笑得猖狂:“早就听过秦夜泊大名,秦教主,今日得见,可当真是与我想象中不同。” 秦夜泊无声地拽紧了缰绳,问道:“你觉得,我该是怎样的?” 姜鹤山摇摇头,道:“秦教主可是少了些武将的气势。” 虽说不死不休,可真要是动起手来,秦夜泊与时绍星是半分便宜都占不到。 “今日之事,你想如何?”秦夜泊回头看了一眼时绍星,立刻又转了回来。 姜鹤山还没说话,姜穆便将他拉到一旁,道:“王有请,不要让我为难。” 秦夜泊看过去,这姜鹤山,定然也是个高手,恐怕,这大凉的高手,比他想的还要多。 不知不觉间,南盛江湖式微,而大凉,却是悄然无声地成了高手云集的地方。 姜鹤山狂妄,可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能够对付得了的,还有之前的那个姜戎,已经被姬冰尘彻底了结。姜姓的,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我若是拒绝呢?” 姜穆抿了一下嘴唇,道:“秦教主莫要让我为难,到时候,伤了秦落的性命,可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的确是超出了秦夜泊的预料。 秦落在他们的手中? “……”秦夜泊沉默片刻,继续道:“你在诈我。” 姜鹤山颇不在意,道:“我还以为秦教主会关心则乱。” 而陆从秋却是厉声呵斥:“鹤山,不得无礼。” “方晚横逃到大凉,也是你们授意。”秦夜泊如何不笃定?方晚横所做,不合常理。 可是这个机会凶险万分,也是千载难逢,他想赌一把胜负。 “不错,不过,这个逃,用的不是很准确,应该说,是诱你到大凉。”陆从秋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似是有些得意,也有一些失望。 “方晚横在哪?”秦夜泊若是所料不错,这枚棋子也应当是被抛弃了的。 陆从秋摇头,道:“此人已经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秦教主你,你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杀之。” 姜云笙未亲自来,想必也是授意了陆从秋,陆从秋跟随姜云笙多年,早就摸清了姜云笙的脾气。 在姜云笙下令之前,陆从秋还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杀了我,就是对染灵,对整个秦家宣战,你们损失不起。”秦夜泊气定神闲,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与时绍星都仔仔细细推敲过了,既然大凉费了心力出此计,那必定是能够劝降秦夜泊为上上策。 只要有一个契机,秦夜泊松口,那么他二人计策可成。 虽凶险,可也别无善法。 “你说的不错,可我有一事不解,秦教主此行为何会让时绍星随行,而非祁景安?我记得时绍星可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陆从秋目光停在时绍星身上,缓缓摇了摇头。 祁景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若真是祁景安前来,陆从秋反而不好招架。 “为了绕路燕楚,我对燕楚十分陌生,只有他算得上颇为了解。” “是这样。”陆从秋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信了秦夜泊这句话。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一百九十六章 琉璃玉阶九宫阙 对此,秦夜泊也并未继续解释下去,所谓言多必失,有些话未必需要挑明来说。 陆从秋转头看向了时绍星,道:“时先生,总不会推辞吧?” “的确不会。”时绍星目光没有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姜鹤山歪头看着时绍星,道:“时先生看起来是个文人?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可别是吃不消了。” “无礼。”陆从秋立刻喝止了姜鹤山,道:“时先生莫怪。” 时绍星摇了下头,手指不自觉握紧缰绳,当初他孤身深入清君门之时,也未曾有现在的不安。 “大凉。”时绍星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沉默不语地抬眼看着姜鹤山。 这个人张狂,而秦夜泊性子又是多多少少有些冲动,只怕是会出什么事情。 姜鹤山似是有所察觉,回头正对上时绍星的目光:“怎么,时先生是有话想说?” 秦夜泊率先开口道:“我倒是有一事不明。” 陆从秋头也没回,道:“秦先生请讲。” “七公主为何派人前来?”秦夜泊前几日杀了几个未遂的人,那几人便称自己是公主姜殊嫦的人。 此举实在是多余,派来的几个人无论是身手还是反应,均不算得上是上乘,这样的人来跟踪秦夜泊,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陆从秋满不在意摆了摆手,道:“七公主见过你,又只你会赴大凉,所以才想派人探查你的踪迹吧。” 这样重要的事情到了七公主那里,竟然是说的这样轻松随意,唯有任何责怪,也足以见七公主地位之高。 “是这样。”秦夜泊也听得出,姜殊嫦要么是在大凉是绝对的盛宠,要么便是手握重权,怕是个难对付的人。 万事皆要小心谨慎才是。 祁景安倒了茶水,水气氤氲。 一个是这天下之中最了解秦夜泊的,而另一个,是与秦夜泊有莫名默契的秦潇晗。 “清君门必定会有所行动,姜云笙一定也知道,只要他离开,清君门立刻就会处于众矢之的。”祁景安十分清楚这边的局势,攻打鬼门也仅仅是个幌子。 洛飞箫与那个罗影,都有各自的目的。 秦潇晗道:“你们解姜云笙这个人,姜云笙既然这么做,那他一定是做足了准备,清君门现在,就算是被踏平,也是姜云笙预料之内的事情。只是不知二哥那边情况,我有些担心。” 祁景安点点头,道:“他走了也有十余天,不知情况如何。最多再有半月,若他还是不回,便是出事了。” “我相信二哥。” “这个时候,我也得面见一下罗影了。”祁景安捧起茶杯,抿了两口茶。 十余天之前,雁门金戈之声传遍关河之内,洛飞箫将矛头直指清君门。 “雁门战起,江湖宵小作乱,清君门枉承天恩,食君之禄,却不能牧养王民,此贼不除,天必诛之!” 一时之间局势扭转,从众人准备讨伐鬼门,成了鬼门与染灵先为表率,征讨清君门。 张庚衍销声匿迹,这内情,洛飞箫也是无比清楚。 一个长生蛊,竟掀起如此之大的纷争,甚让战事重启。 鬼门,按照秦夜泊所说,他来到了山脚下的客栈之中,接待他的,正是鬼离煞。 表明来意,鬼离煞也未加犹豫,便引他去见罗影。 “祁景安,秦夜泊答应我的事,不知道在你这里作不作数啊?”罗影或许还顾及几分秦夜泊这一教主的颜面,尊称一声秦教主。 而现在对于祁景安,则是全然不顾。 祁景安与罗影极少打交道,甚至见面都寥寥无几,而今却是要通力合作。 “那自然是要应允你的,岂能言而无信?”祁景安垂眸,秦夜泊早就交代过罗影的事情,温关于岱之的事情。 秦夜泊所说的,是关于长生蛊和温岱之的事情。 对于罗影,秦夜泊所知的隐情并不多,绝大部分都是洛飞箫告诉他的。 只是,洛飞箫曾透露给秦夜泊,此人是温岱之,活了三百年的温岱之。 而秦夜泊却不这样觉得。 罗影,还是那个罗影。 “作数就好,我也与他击掌为誓,一同杀了姜云笙,可惜他跑了。”罗影派了几路追兵一无所获,而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他离开这里。 秦夜泊离开长安,单单一个祁景安怕是难以服众。 “他去追了。” 罗影这才是神色有几分认真,道:“他对付不了姜云笙,你们都知道姜云笙是个什么东西,不如我也……”话未说完,罗影看着祁景安,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景安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道:“他去追,自然是有他要做的事情。” 秦夜泊从未言明的目的,祁景安已经知道了大概。 罗影急切想除掉姜云笙,无非是因为那个长生蛊,一旦成了帝王蛊,那他的胜算便是少了三分。 至于沐清歌手中的长生蛊……那是他手里最后的底牌,绝对是不能动用。 沐清歌养蛊多年,没了这帝王蛊,定是性命难保。 “罗影,你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祁景安不断回想秦夜泊交代过他的话,罗影一定背负了巨大的秘密。 纵然秦夜泊没有说,那祁景安也是清楚,秦夜泊,想弄清楚罗影背负了什么。 早年间,罗影不知杀了多少门派的少掌门,秦夜泊与他争斗许久,罗影始终都未得手。 也是那时候,罗影性子阴晴不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 祁景安说不出来的怪异,就好像罗影是被放在这个位置上的傀儡,在拼命挣扎着什么。而事实上,鬼门大权都在罗影手中,何人能够将他作为傀儡? “没什么不同,你不了解罢了……你来见我,总不会说这一堆废话。” 罗影早就屏退了其他人,就连沐清歌都未留下。 “我今日专程前来,是想说时机已到,你我可以动手了。”祁景安将密信放到罗影面前。 是洛飞箫亲笔的,告诉他时机已到,明日动手。 十几天足够将清君门种种恶行全部公之于众,率先是慕容氏被灭门惨案,随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所受清君门威胁的纷纷诉冤。 只是苦于是皇家势力,未敢反抗。 罗影一手按在书信上,道:“替我谢过秦夜泊,将这个正名的机会让给了我。” 否则,祁景安也不会专程告诉罗影这件事,而是自己率先动手,姜云笙不在,清君门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 “他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来道谢。” 大凉。 陆从秋率先下马,望着众人:“姜先生,一切顺利。” 秦夜泊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时绍星之前。 “秦教主,别来无恙啊。”姜云笙似是心情大好,看了看大殿中,道:“秦教主权且安顿下。” 琉璃玉阶,秦夜泊一步踏上。 时绍星紧随其后。 他二人是没有见到大凉的王,便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秦教主,你宽心,我已派人保护你的安全了。”姜云笙看了看四周,宫中的这里算得上偏僻,自然是更方便布置人手。 秦夜泊点头,道:“不如说是监视我二人。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清君门,马上就要消失了。” 姜云笙笑容和煦,道:“早知秦教主是这样想的,我便将清君门让于秦教主便是,怎么会费这么多功夫?” 时绍星冷眼旁观,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这姜云笙的地位,远高于这大凉王,而姜云笙能够轻易抛开清君门,更加印证了,姜云笙在南盛江湖留下的势力,绝对不止一个清君门和秦家。 从他二人踏入大凉的那刻起,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但是我想提醒秦教主,时绍星可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你不会不顾他的安危,希望秦教主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是传来脚步声,将这里围住。 “放心,万一斗一个鱼死网破……”秦夜泊走到姜云笙面前,抬起头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一定杀了姜殊嫦。” 姜云笙目光一滞,道:“你说什么?” 秦夜泊这算是确信了,姜殊嫦在这里的地位果然不低,七公主的身份,能让姜云笙这般紧张,定然是百般宠爱的人。 “我说,你动了时绍星,我就剁了姜殊嫦。” “秦夜泊,这里不是南盛,是大凉,你不要太放肆。” “那是自然,全看你怎么做。” 姜云笙点了点头,道:“等我处理了手上的事情,再谈你我二人之前的事。” 说罢,伸手用力捏了一下秦夜泊的肩膀,而后松开手,径直离去。 秦夜泊头也没回,道:“不送。” 时绍星看着姜云笙离去,这才道:“戒备森严,怕是先礼后兵。” “暂且不用理会这些,今夜我去探一探形势如何。”秦夜泊看着窗外,已经快到暮分。 一来是探查形势如何,二来,便是要看一看沈亦究竟如何了。 取信于大凉何其之难,不到最后万般无奈的时候,秦夜泊是不会松口的。 时绍星也算得上是舍命陪君子,若真是秦夜泊一人前来,只怕胜算不高。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七公主 “这外面戒备森严,你怎么出的去?” 秦夜泊推开窗,看了一眼外面,三步便是一岗,随后关上了窗子,道:“看样子出不去,但是,我想出去倒也拦不住我,只是动静闹得太大反而对我不利,我想今夜,姜云笙会请我们出去。” 时绍星轻轻点了下头,他二人在此处,大凉不会将他们置之不理。 “不过,事情是谈不拢的,最后还不是刀剑相见?”秦夜泊身在大凉,动手是最不明智的。 “你当真是准备好去面对了?” 秦夜泊摇头,道:“我活至今日,即便是伤的再重,也只能怨我技不如人,可……”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可你从未沦为阶下之囚。” 自从时绍星察觉到了大凉意图,却也无从下手,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秦夜泊,才最有可能取得大凉信任。 “时绍星,我怕,可我……”秦夜泊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可我能绝不后退半步。” 他的每一步,只要走下去了,便是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暮色渐染,宫中却是异常安静。 还未等天完全黑下来,秦夜泊起身去点了蜡,便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时绍星看了一眼秦夜泊,而秦夜泊往里看了一眼,示意时绍星暂且回避。 翻窗进来的黑影带着风帽,看到秦夜泊立刻出手。 二人都未拿兵器,便是交手几个回合。 桌子竟是未翻,秦夜泊一把抢过他腰间的刀,横在了他脖子旁。 “别动。” “我见过你。” 听声音,是名女子? 秦夜泊有些不解,大凉的人说到底他也没见过几个,即便是见过的,也仅仅是姜云笙与姜穆,以及陆从秋。就算是被姬冰尘杀死在南盛的姜戎,也仅仅见过两次。 那此人是谁? “在帝江盛会上,我见过秦教主的枪法,不过,秦教主似是未尽全力?” “点到为止便可,又不是生死之战。”秦夜泊心中回想一遍,却也只是记得与南宫漠交手的一次,仅仅是十一惊,南宫漠便是很难招架。 不仅仅是他未出全力,南宫漠同样是顾及他的伤势而有所保留。 “我可是未见过秦教主尽全力的一战。” 秦夜泊闻言,突然松开手,将刀插了回去,道:“你是姜殊嫦。” 语气无比笃定。 “正是。” 姜殊嫦倒也是毫不客气,坐了下来。 这整个大凉的皇宫中,也的确没有让姜殊嫦能够客气的地方。 秦夜泊依旧站在原地,道:“你派人跟踪我,是为了什么?既然姜云笙不知道这件事,你岂不是多此一举?” 他二人未碰到陆从秋时,就已经发觉自己被人跟踪,手起刀落解决了那几个人。 虽说对他构不成威胁,可被人跟着总归是很不舒服。 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 “我想知道秦教主,是凭什么坐上这个位子的,关于你的流言我可是听得太多。” 秦夜泊倒也不恼,反问道:“你跟在姜云笙身旁,还不知道真相?流言只是流言。” 无论是慕容家还是凌家,亦或是南宫家,每件事,姜云笙都应该是清清楚楚。 姜殊嫦今夜是来试探他的,还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来接近他? “我凭什么坐在这个位子,只怕是与你无关吧,七公主?” “的确无关,不如,秦教主就此留在这儿,趁着我还没有腻,来讨好我一下?” 话是这么说着,姜殊嫦的目光中却无半分戏谑之意。 “我若是想讨好,便不会处处给姜云笙添堵,那你以为如何?” 姜殊嫦笑了两声,起身向门前走去,拉开门便道:“秦教主,咱们来日方长。” 秦夜泊反而是坐了回去,道:“不送。” “这七公主不简单。”秦夜泊今夜也仅仅是试探了一番,便是能够确定,姜殊嫦的身手,似乎与祁景安不相上下。 或许祁景安略胜一筹,只是不知今日的祁景安到了何种境界。 “这大凉的皇室,也是各路诸侯同床异梦。”时绍星喝了口茶,看向窗外。 秦夜泊捏着眉心,道:“大凉沉得住气,是因为他们已经做了万全之策,我若是归顺,不过是让他们把握多上几分。” “来之,则安之。”时绍星收回了目光,继续道:“万事急不得,既然他们还没有动手,定然是准备利用你的,我看这七公主,是有目的来接近你。” “出手干脆狠辣,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秦夜泊回想起姜殊嫦的那身本事,不到二十岁,竟狠到了如此地步,那心性更是可见一斑。 “祁副教主,不知你那边,可是安排妥当了?”罗影是在夜里孤身前来的。 明日一早,清君门种种罪行便公之于众,即便是苏彦知道了,定然也不会再干预。 毕竟,这可是叛国通敌的大罪,足以让清君门上下抄斩。 “秦夜泊走之前便已经安排妥当,希望你不要出什么差错。”祁景安对他也算不上客客气气的。 罗影颇不在意,道:“自然不会,这件事是我亲自来办,连沐清歌我都未委托。” “温岱之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吧。”祁景安目光没有落在罗影身上,而是投向远处。 听到这个名字,罗影反而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现,道:“他果然都告诉你了,但是事已至此,念在你们将这个功劳送给我的面上,我也不用再瞒着你,温岱之,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而我,叫做罗影。”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祁景安,还是说给自己的。 祁景安点点头,道:“他对你的杀意为什么那么重?” 以秦夜泊的性子,祸患是不会留到今日,能够留到今日的,又怎么会抱着这么重的杀心? 那些年祁景安在扬州的九坛,有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单单是一个沐清歌,秦夜泊还不至于对罗影抱着如此重的杀心。 罗影挑着眉,道:“鬼门世代为盟主做事,温岱之更是变本加厉,盟主保鬼门安危,这是交易。不仅仅是秦夜泊,像他这样的人,我杀了不知多少,只是对他,我没有得手罢了。” “亏得他脾气温驯,换成我,你早死了。”祁景安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长生蛊啊……”罗影站起来,看着祁景安,道:“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记得我是罗影,可我也记得我是温岱之,也是其他的什么人。” 一个人所经历是事情,决定了他是谁。 可是罗影与姜云笙这般的人,当真还是他自己么? 姜云笙尚且还是长生蛊,即便是这副皮囊更替无数,他也记得自己是姜云笙。 罗影与他不同,长生蛊已经影响他至深。 或者说,是温岱之对他影响太深。 “我此生,只想为鬼门正名。我早知洛飞箫会对鬼门不满,可我绝对不能让与盟主合作的势力换成其他人。” 祁景安今日算彻底明白了,明白了罗影所背负的东西。 “我说的够多了,祁副教主,东西也该给我了。” 就在不远处放着一口箱子,祁景安起身,打开了那口箱子,道:“证据都在这里。” 这里的证据大多都是时绍星曾收集的罪证,其余的,便是秦夜泊让漫园去寻找的。 “罗某先谢过了。”罗影对他行了一礼。 “你用来对付夜泊的那副样子,就不必拿来对付我了。”祁景安根本不在意罗影背负过什么。 罗影低声笑了笑,道:“秦夜泊可是比你好对付多了。” 祁景安没有回答,冷眼看着罗影,直到罗影差人将箱子抬走。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讨伐清君门 秦夜泊与时绍星不在,也只能是祁景安独挑大梁。 明日之始,就是清君门的灭亡的开始。 祁景安心中多少有一些不安,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了,所有的罪证他都亲自看过,足以让他们翻不了身。 可迟则生变,姜云笙老谋深算,为大凉可谓是步步为营,秦夜泊如今不在南盛,单凭一个祁景安,当真是斗得过清君门一干人等么? 不仅仅是清君门,还有鬼门,他要提防的人还有罗影。 坐到这个位置才明白了秦夜泊的顾虑有多少,访鬼门也好,联手洛飞箫也好,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心思各异,聚到一起当真是让人应付不暇。 祁景安心腹倒也不多,能够让他信任的,必定都是无牵无挂知根知底的人。 “姬冰尘?”祁景安听到了动静,回过头,姬冰尘正站在他的身后。 “见过副教主。”姬冰尘在祁景安面前,规矩了许多。“刚才走的是罗影?” 祁景安点点头,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石凳,道:“坐下说吧。” 姬冰尘也没有推让,径直走过去坐下来,问道:“罗影拿走的东西,是秦夜泊让漫园搜罗的罪证么?” “是他的意思,如今染灵根基刚刚稳固,我也担心会徒生事端。” “我没有过问的意思,莫要多虑,这些日子我着实有些事情需要忙,不过明日,我还是随你一同去?” 换成了秦夜泊,姬冰尘定然是要陪同的。 “我知你要事在身,让无双随我去便好。”祁景安语气疲惫了许多,处理染灵他是得心应手,可与鬼门一干人等打交道,着实是让他头疼。 姬冰尘没有坚持,秦夜泊临行前的确是托付给他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几日之前,是秦夜泊先去见了姬冰尘。 “尘尘,有件事怕是要拜托你。” 姬冰尘“嗯”了一声,转过脸问道:“这么郑重?” 秦夜泊思虑了许久,道:“我需要一个杀手。” 闻言,姬冰尘坐直了身子,道:“怎么,我还入不了秦教主的眼?” “不,我需要一个和祁景安心性一样的杀手,无牵无挂,能够斩草除根的人” 姬冰尘愣了一下,道:“这样的人,的确是不好找,不过此事交给我办吧,定让你满意。” 好在漫园正是一个杀手组织。 “还有就是……我在总坛养了一批杀手,共十人,张谦汐死后,我也未在其中加人。” 姬冰尘瞬间明白了过来,秦夜泊是希望他能够来教导这些人。 “此事好说,只是,要绝对保密么?” 秦夜泊点点头,道:“是,绝对保密。” 这件事姬冰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晓,只是秦夜泊要他绝对保密,而今面对祁景安也为提起。 祁景安从未干涉过漫园的行动,至于苏逸,他连见都不想见。 “副教主还是早些休息,罗影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永绝后患。”姬冰尘的手已经按在细刀上。 “清君门的事一过,我会立即去办。” 姬冰尘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就算不能永绝后患,也要折了他的锐气。” “罗影若是敢来阴我一手,那我必定让他此生都会后悔。”祁景安不是会掉以轻心,落井下石的人他见得多了。 也碰到的太多了。 何况他也有斩草除根的打算。 大凉。 已是深夜,姜殊嫦才敲开陆从秋的房门。 “陆叔叔,先生回来以后整日都在忙,也没有空见我,所以我只能来找陆叔叔了。” 姜殊嫦在大凉可谓是盛宠,别说是大凉王将她捧在手心儿里,就算是姜云笙和陆从秋这般人物,对其同时关爱有加。 “阿嫦还不休息?要问什么?”陆从秋一脸笑意,为她倒了茶。 “不就是一个染灵教主,杀之何妨?早就在南盛布下了天罗地网,又何须区区一个秦夜泊来助我大凉完成大计?” 这件事她思来想去,也未有一个结果。 “阿嫦啊,这势力错综复杂,此人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控制住了他,就是牵制住南盛鬼门等一干人等。”陆从秋知道姜云笙是何等看重秦夜泊,不然也不会放任秦夜泊剁了他一根手指,甚至当众给了他两巴掌。 这样的人,若不能拉拢,一定会成为阻碍。秦夜泊肯前往大凉,当真是没有看出方晚横只是诱饵? 最差的结果莫不是秦夜泊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想来这里一探究竟,若真如此,这个人也算得上细致得可怕。 而且胆大包天。 姜殊嫦嗤笑一声,反问道:“陆叔叔,就凭他一个秦夜泊,他也配?” 陆从秋摇摇头,道:“阿嫦,莫要小看了此人。” 能让姜云笙如此看重的人,秦夜泊并非第一人,而是在百余年之前,姜云笙曾于南盛江湖结识一人。 名字叫做杨孤雁。 此人陆从秋有些耳闻,当年在南盛江湖上,杨孤雁名声远扬,非如今秦夜泊可比。 杨孤雁可以算得上一呼百应,那时候的江湖之上,尚且未有诸多纠纷,皆赖此人之德。 姜云笙对此人赞赏有加,只是可惜二人注定不相为谋。后来杨孤雁被大凉下于狱中,姜云笙用尽手段也未曾让此人松口,万般无奈之下,用长生蛊,让自己代替了杨孤雁。 可姜云笙没想到杨孤雁人脉颇为广泛,他刚刚代替杨孤雁回到南盛不久,几乎就被人识破了身份。 自此,声讨杨孤雁的声音层出不穷,也是那个时候大凉有长生蛊的事情流于南盛。 那些人无一不被姜云笙杀死灭口,最后利用杨孤雁的事情也只好作罢。 姜云笙不过是一步不慎,便被戳破了身份,如今秦夜泊不同,秦夜泊尚且未成气候,若将他取而代之,真正需要解决的人不过是一个祁景安和一个时绍星。 只是此人身边还有一个精通蛊术的沐清歌,实在是无解。 绝不可重蹈覆辙,姜云笙不过是失误,便让大凉等了百余年。 这一次务必慎之又慎。 姜殊嫦自然是听过杨孤雁的名号,这些事情都是姜云笙当做故事讲给她听的。只是未曾亲自见过,如今秦夜泊活着到了大凉,她又岂能放过机会。 能让姜先生如此看重的秦夜泊,究竟是怎样的人。 “陆叔叔,此人当真能与杨孤雁相提并论?” “阿嫦以为呢?明知姜先生的身份,却还是三番五次与他为敌,要么是无知无畏,要么是心怀大义。”陆从秋深知姜穆的本事,在围攻南宫家之时,秦夜泊依旧会选择出手相助。 何况这个人的枪法不可小觑。 陆从秋自然明白,秦夜泊是不能与杨孤雁相比,可秦夜泊莫不过二十七岁,放任下去定然是下一个杨孤雁。 那时候再来对付他,更是困难,岂不如现在斩断他的羽翼。 “就他当真是那般铁骨铮铮的人物?那不如下入狱中,虚实立现,徒有虚名,死有余辜。” 陆从秋摇头,道:“阿嫦,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看先生如何打算。” 大凉隐忍到了现在,无非是忌惮一些人物,比如鬼门,还有当初的寒云教,龙刀门,甚至是南宫家,这些人是大凉绝对拉拢不到的人。 而今牵入其中的,一个是洛飞箫,另一个,便是秦夜泊了。 二者,大凉定会选择后者。 翌日一早,罗影便列出了清君门条条罪状,张庚衍不知所踪,清君门群龙无首。 洛飞箫主持大局,征讨之声不绝。 “清君门。”祁景安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这么多年,清君门早就不是清君门了。 它身后的背景是大凉。 月无双站在他的身后,道:“清君门早就恶贯满盈,还不如鬼门。” 洛飞箫亲自出面,加之帝江盛会的榜首梁安和,也直言江渚山庄深受其害,再牵扯出慕容氏本忠良辈出惨遭灭门。 “鬼门虽所行无度,却也搜集清君门条条罪状,实也不易,洛某意将此机会交于鬼门,将功折罪。” 罗影站在高台,道:“多谢洛盟主,但此事还得多谢秦教主了。” 说罢,看向祁景安。 “祁某代秦教主收下罗门主此礼。” 秦夜泊未到场,众人目光落在了祁景安身上,这个人他们大部分都记得,是跟在秦夜泊身边的,染灵的副教主。 终是有人发问道:“怎么,秦教主未来?” 祁景安瞥了此人一眼,道:“教主有家事需要处理,少则半月,多则数月,有何稀奇?”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反击 “是这样,原来是我多心了,祁副教主莫怪。”罗影脸上挂着笑容,看着祁景安。 这个笑容,可以说得上是笑里藏刀。 祁景安没有接话,静静等着罗影说出下一句。 “我听说,祁副教主可是丧尽天良到,连自家人都不会放过的地步,那祁家坐着的可并非你的父亲,你所谓的兄长,是你的属下,可有此事啊?” 月无双跟在祁景安身后,显然也是未曾想到祁家是这样的一番光景。 “你……”月无双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问出口。 他想问是真是假,却又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祁景安若真有此举,想必也是身不由己。 祁景安算得上是他的徒弟,他怎会不信祁景安而去信了罗影? “真假?是真是假,还望罗兄查清,给我一个交代。”祁景安心里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是不是会露于众人之前。 罗影淡然一笑,道:“罗某自当不辱使命,一查到底。” 洛飞箫却是有些不悦,当下便道:“铲除清君门的事尚未着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何况这是祁副教主的家事,不好插手。” 祁景安倒也是不依不饶,道:“既然鬼门要查,那便请鬼门查下去。” 罗影没再说什么,看着祁景安的表情,有杀意,也有成竹在胸,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大凉。 沈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低下头恭恭敬敬站到一旁。 时绍星早已回避,这些事情秦夜泊早晚都会告诉他,何况,陆从秋还未注意过他,那么他更是要想办法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秦夜泊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停顿了半刻,才又转回到陆从秋,道:“你想让我见的人,不是沈亦,而另有其人。” “自然不是……”陆从秋思量片刻,才道:“那个诱你至此的人,叫方什么……方晚横,秦教主要不要去见见此人啊?” “见他做什么?”秦夜泊心中顿感不妙,方晚横不过一个棋子,无论事成与否,他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大凉是要震慑他。 “您说呢,秦教主?” 秦夜泊没有再推脱,起身便道:“那走吧。” 牢中暗无天日,烛火昏暗,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方晚横。 真正见到此人,心中反而是平静下许多,这个下场,也算得上自讨苦吃。 陆从秋屏退了其他人,道:“了结他?” “了结他就太便宜了,不过,为大凉做事,就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陆从秋摇头,道:“一个方晚横罢了,还不值得上心。” 秦夜泊看着方晚横,道:“所以你想让我看看我的下场?” 方晚横闭着双眼,身下都是血迹。 “姜先生的意思罢了,我想你会明白的。” 陆从秋看着方晚横,冷笑一声,旋即又道:“秦教主宽心,过些日子,姜先生会差人见你的。” “甚好。”秦夜泊一路行来,早就做了准备去见一见,这个让大凉皇室都如此敬重的姜云笙,而不是那个顶着张庚衍身份的姜云笙。 陆从秋差人送回了秦夜泊,自己又回到了方晚横面前。 “方阁主,本想今日了结你,但日后或许你还有用处,就暂且留你一命。”陆从秋站在方晚横身旁,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苟延残喘的蝼蚁。 如此轻易出卖了自己家国的人,死有余辜,又怎么能入得了他们这些人的眼。 还真是有些怀念杨孤雁。 听了秦夜泊一番话,时绍星默不作声,还是要想办法摸一摸这里的情形。只是这大凉宫中高手环伺,就算秦夜泊潜得出去,也未必能够躲开所有人的耳目。 秦夜泊看了一眼时绍星,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见到了方晚横,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活到我见他的下次,运气不好,现在就已经归西了。” “你怕了。”时绍星语气一如既往。 “怕,怎么会不怕。”秦夜泊倒也坦然。 这天底难做的事有千千万万,而秦夜泊面临的,就是明明知道了下场,却还是要坚定走下去,最后跳入火海。 “可我也怕日后金戈踏遍南盛每一寸的土地。” 待到那时,多少人流离失所,又多少人灰飞烟灭。 秦夜泊这一生,从未经历过战事。 “所以……”时绍星看着秦夜泊,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师父所说的话。“所以,至于自己的得失与委屈,已经不甚重要了。”、 长安讨伐清君门之事可谓是愈演愈烈,就算是与清君门做过交易的人,都挖得干干净净。 唯独没有挖出秦家的事,或者说,有人刻意在清君门中抹掉了秦家。 对于大凉来说,秦家尚有价值,还不到抛弃的时候。即便是被抛弃,以秦夜泊的染灵教,也有办法保全下秦家。 漫园在情报这一方面可以说得上是兵贵神速,苏逸也没有推脱,直接甩给了姬冰尘去办。 “弃子供出来的人,那岂不是更加无用?”祁景安头也不抬,道:“杀之,不必来报。” 世间之事善恶有度,既然做下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就该有这个觉悟。 有些人未必是自愿,而是迫于大凉的压力,尚且有情可原。 “是。” “等等。”祁景安搁下笔,道:“查清楚缘由,若是受人胁迫,放条生路。” 这不是祁景安的习惯,却是秦夜泊会做出的事。 他只是代替秦夜泊坐在这个位置上,更是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 “祁副教主。” 青衣站在大厅之前,道:“就你我二人,教主去了哪里,你也该跟我交个底吧?” 论起资历,青衣的确是总坛中最有资格知道一切的人,他是顾泽亲自敲定,来协助秦夜泊的人。 总坛之中谁不会给他几分面子? 祁景安不会。 “我已说过,他去处理家事,不能明言便是有苦衷,希望鬼司不要再问了。” 青衣也没有再坚持,祁景安这些日子能够扛起这些事确实不易,何况,秦夜泊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只是祁家的流言,如何处置?”青衣深知祁景安的性格,只是事关祁家,于情于理都应让祁景安知晓。 “流言……”祁景安闭上眼,想了片刻,道:“鬼司,我会处理的。” 青衣也未询问,便是说了一声“告退”。 “竟是翻出了我祁家的事情……罗影当真是敢把我当成秦夜泊来对付,那就得明白对付我的代价。”祁景安落下一子,棋盘黑子已是溃败之势。 只有祁景安一人坐在棋盘之前,手执黑子。 “这棋局看似你赢我输,实则我赢你输啊罗影。” 祁景安站起身,盯着棋盘许久,突然伸手一把掀翻,棋子落了一地。 “罗影,我从来都不怕身败名裂,只是,你怕不怕鬼门身败名裂?” 祁家的人早就被他杀干净了,罗影想让天下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祁副教主是如此不堪么?祁景安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做,如今旧事重提,他也依旧不会后悔。 但是鬼门提出这件事,也该让鬼门知道一下他的脾气。 虽算不上扬刀立威,但也应该让其他人明白,染灵岂是容他人非议的? 罗影低声笑了笑,道:“我果然是低估这两人了,没想到秦夜泊与洛飞箫也有着关系,至于祁景安……” 若是没有关系,洛飞箫也不会站出来为染灵说话了。 刚开始还真未将祁景安放在眼里,秦夜泊的亲信罢了,以秦夜泊那种性子,纵然祁景安身有恶名,却未必真如传言。 如今看来,秦夜泊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稳住染灵的局面,身边果然是养了一条恶犬。 “祁景安倒也不难对付,说到底,对付的了秦夜泊,祁景安也不足为虑。你说呢,清歌?” 沐清歌伸出手,将怀中的黑猫换了个姿势,道:“这么多年你摆了他多少次?你是真的对付不了,还是……你也在犹豫?” 罗影瞥了一眼黑猫,道:“我这一生所为的只有一件事,无论是谁,我都在所不惜。” 这么多年他不知算计了多少门派的少掌门,寒云教,清君门他都参与过,为的是保住鬼门,也只有这一件事。 不同于温岱之的是,罗影想让鬼门堂堂正正立于世人之前,如此,方才是长久之计。 沐清歌在罗影面前向来是会收敛起许多,就连说话都会少了在秦夜泊前面的轻佻。 “门主的位置,要不要交还给你?” 罗影摇头,道:“送与你的,你好好拿着便是。只是……祁景安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还未等他再开口,便听得门外传来鬼离煞的声音。 “门主,属下有事禀告。” 沐清歌瞥了一眼罗影,笑了一声,道:“进来说。” 鬼离煞行了礼,道:“门主,我们在长安的分坛,被染灵教抄了家。” 祁景安在人后,是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杀意,甚至让罗影有些后怕。 一个能够让秦夜泊那种性子的人坐稳教主的位置,其为人之狠绝,可窥一斑。 沐清歌低头,给黑猫顺着后背上的毛,漫不经心道:“漫园,漫园现在就在染灵中,姬冰尘和月无双这两个都在秦夜泊的名下,在秦夜泊的名下,就是在祁景安的名下,这步棋,反而不如不下。” “是了。”罗影有些头痛,祁景安这个人可以说得上刀枪不入,本以为祁家的事情能让他方寸大乱,可还是低估了祁景安的心狠。 祁景安根本不在乎祁家的生死,何况名声?恐怕就算有朝一日祁家被抄家,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本想再摆他一道,反而引得他将矛头瞄准了鬼门。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章 劝降 祁景安是丝毫没有不悦,若是用祁家换个鬼门,那也算是值得了。 转过日子来,罗影的鬼门的确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解释了那日说祁家的事,仅仅是听到了流言。 纵然是有人再心存怀疑也不会去一问到底,连鬼门都不再在意的问题,又事不关己,何必一定要知道个真假呢? 祁景安让人盯紧了鬼门,巴不得罗影再来踩一脚祁家,这样他直接掀了鬼门也未尝不可。 又不是姜云笙那种长生蛊,杀不得,一剑下去定穿罗影一个透心凉。 清君门溃散只在朝夕之间,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条条罪状已经让清君门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鬼门清扫得十分干脆,清君门一众皆已伏诛,也不过是几日之间的事情。 仅仅几日之间,大凉退兵。 并非苏彦用兵点将之故,而是大凉主动退了兵。 这是退,而不是兵败。 用不了多久,便会卷土重来。 “将领怯阵,用兵大忌,还不如到时候让我上阵。”秦青岚来到这里没有多久,便是将这苏彦封的大将军看的清清楚楚。 姬曦摇头,道:“只会授人以柄。” 他亲赴边疆的确是能够稳住大局,只是边关,无人可用。 一旦大凉重兵犯关,那就是战火重燃生灵涂炭黎明遭殃,雁门势必血流成河枯骨累积。 日后国库亏虚,苏彦势必以重赋征天下,到那时候,关河不保江湖不安民不聊生,那就是内忧外患,那这南盛的江山…… 他在边关多年,朝中无良将,即便是有,也会被雪藏,可惜他姬曦只是一个军师,手中没有大权。 “青岚,他们退兵未必是好事。”姬曦看得通透,这木已成舟的局势,是战是和,他一清二楚。 秦青岚点点头,道:“守雁门,可有良策?” 姬曦轻轻应了一声,答道:“我早有安排,守雁门不成问题,只是除了雁门,别的地方也热闹得紧。” 此次苏彦下了严旨,要他务必做好万全之策。只怕是除了雁门,朝中也出了问题。 至于是什么,姬曦不得而知,确实能够肯定,这件事一定让苏彦明面上不好发作。 “你说是什么呢,青岚?” 秦青岚立刻反应过来,姬曦指的是江湖中的事,清君门,苏彦亲自安插在江湖中的清君门。 这本就是暗中布置下的,如今溃败,他也只能暗中接受这个果。 “苏彦花了二十一年,如今付诸东流,付诸东流但也算不得什么,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姬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个帝王做到了这种境地,也算得上一种悲哀。 最终叹了一口气。 这南盛的江山,只怕真的就要摇摇欲坠了。 一直到战事稍息,姜云笙这才空出了时间。一来是,为了姜云笙回国打了掩护,二来,便想知道如今镇守雁门的是哪位将领。 他们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万事俱备,甚至,这南盛的将领也不足为惧。 南盛江湖的势力蛰伏待机,至于雁门,除非二十一年前的苏逸和苏醉能够回到雁门,否则无人可挡大凉铁蹄。 剩下最后一个需要解决的,就是秦夜泊,以及传闻颇久的护国宝藏。 护国宝藏也仅剩下慕容家剩下的一部分,只是秦家交出来的东西…… 姜云笙看了许久,找不到任何问题,却也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违和感。 或许是他疑心太重,也或许是这个东西拿到的,相比于慕容家凌家南宫家过于容易,才会让他疑心大起。 “今夜布宴,秦教主远道而来,是该好好招待招待,礼数自然是不能亏了。”姜云笙目光落在门外,清君门估摸是已经被铲除了,不过也无妨。 等到入了夜,姜云笙便是差人请了二人。 大凉王不在此处,姜云笙身边坐着陆从秋,以及姜殊嫦。姜穆在列,却是未见到姜鹤山的身影。 这地位高下立见。 说来也是,秦夜泊无官无爵,也非使臣,实在是没有资格让大凉王来见他一见。 “秦教主,时副教主。”姜云笙起身,道:“这几位应该都已见过了,不必再介绍。” “是。”秦夜泊回礼。 时绍星当初入了清君门,却也是不曾见过姜云笙的。 几个人坐在这里,秦夜泊倒也是坦然。 “秦教主想不想拿一个大富贵?”姜云笙面上带着笑容,目光落在秦夜泊身上。 秦夜泊却是问道:“……姜云笙,你到底是谁?” 姜云笙歪了下头,显然是没有明白秦夜泊为什么问了这一句。 “你到底都替换过谁?” “为何这么问?” 秦夜泊认真想了想,道:“你活了二百多年,能够利用清君门和张庚衍,也定然利用过其他人,为了到了今日,雁门依旧不破?” 姜云笙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将杨孤雁的事情说给了秦夜泊。 时绍星不知秦夜泊听了作何感想,他也只觉得万幸,万幸沐清歌精通蛊术,不然此行,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竟是如此。”秦夜泊想法与时绍星如出一辙。 “秦教主宽心,你我若是精诚合作,我定不为难你。”姜云笙承认,秦夜泊和杨孤雁有些相像,与这样的人结交,的确是快事。 “姜先生是想我行叛国之举啊。” 姜云笙嗤笑一声,道:“叛国……你若是生于我大凉,何人敢对你不敬?更可靠你别忘了,你的秦家。你往前一步,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秦夜泊早已做了决定,若是此计与秦家必定会舍弃一个,那么他舍弃的,一定是秦家。 而姜云笙恰恰是笃定秦夜泊一定会为了秦家而选择妥协。 “荣华富贵,我取之无用。至于秦家,姜先生实在是不必以我秦家来威胁我。” 姜云笙点点头,道:“看来今日是劝不住秦教主了,既然如此,你我的情谊就要断了。” 今日的目的,根本不是劝降,他早就清楚,秦夜泊是不会松口的,至少,现在不会。 时绍星心中直道不妙,这姜云笙当真是好生迅速。刚刚转过手来处理这件事,转眼之间便可痛下杀手。 “你我之间,何曾有过情谊?” 陆从秋和姜穆同时起身。 “秦教主同不同意,是秦教主的事情。能不能让秦教主点头,才是我的事情。”姜云笙甩了一下衣袖,看向了姜殊嫦,笑道:“阿嫦还要继续看戏么?” 姜殊嫦却道:“既然秦教主擅使枪法,不如寻把枪来,也让我看一看,到了什么地步?”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一章 拿下 “我的枪法,入不了诸位的眼。”秦夜泊起身,一手按在了时绍星的肩膀上。 “……”时绍星想说什么,目光也仅仅是扫过众人,又生生咽了回去。 在姜云笙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选择闭嘴。 姜穆的确是与秦夜泊交过手的,只是那时候他能感觉出此人伤得不轻。 “秦潇晗的枪法独步天下,不知秦教主可是如此啊?”姜穆见过秦潇晗的枪法,当真可以称得上独步天下这个词。。 而姜殊嫦已经差人拿了枪。 “我的三弟天赋卓然,非我可比,只是看来,我推托不得了。” 时绍星略有担忧,小声以一敌二也未必有十成的胜算,此战必败。 罢了,他二人来到大凉,无论是什么下场,都是必须接受的。 正是思量之间,秦夜泊接过了枪。 泣魂枪算得上十分沉重,以泣魂枪,打万钧的枪法,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万钧枪法他早就熟记于心,却从未与人用过。 陆从秋并未出手,姜穆手持弯刀,站在了他旁边。 秦夜泊惯反手握枪,看着姜穆,道:“请赐教。” 时绍星的手心里是捏了一把汗的,劝降无果,随后会是什么? 二人交手十分迅速,秦夜泊起手便是十一惊,逼得姜穆连步后退。 姜穆当下便是明白了,秦夜泊的枪法,不是秦家的枪法。上次交手时,秦夜泊不战而退,此时与那时全然不同。 枪法诡异,饶是姜穆都未占到半分便宜。 姜云笙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时绍星,寒云教的教主,前身可是开河宫,时绍星能够成为寒云的教主,那他在开河的地位,定然不低。 “听说时副教主为寒云教主时,那可真是风光无限,如今竟甘居于人下。” 时绍星点点头,道:“世上已无寒云教,姜先生又何必旧事重提?是否居于人下,自在人心。” “是我小看了时副教主的气量,倒是我有一事不解,时副教主为何会将开河宫送与秦夜泊?” 姜云笙依旧是挂着笑容。 “这是我的事情,与姜先生无关。” “那便罢了。”姜云笙回过头,看了一眼姜殊嫦,又看向了姜穆,道:“阿嫦看够了么?那就拿下吧。” 姜殊嫦这才回了神。 “陆从秋……”秦夜泊手中长枪一转负于身后,挡下陆从秋两把弯刀,一掌拍在姜穆手腕。 大凉刀法一绝的便是姜穆,竟与秦夜泊打得如此艰难。 时绍星抿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时副教主,这同样是我与他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忧了。” 秦夜泊被按在地上,道:“想拿下我直说便好,何必又多此一举。” 姜云笙起身,没有回答他,道:“今日就此作罢,都散了吧。” 随后差人送回了时绍星,秦夜泊下入牢中。 姜殊嫦跟着姜穆,问道:“他的枪法,你以为如何?” “他的枪法,在他三弟之上。”姜穆是仔细思量过的,秦夜泊的枪法不是万钧,却有万钧之势。 陆从秋跟着去了牢中。 “秦夜泊,其实你很聪明。姜先生说你太年轻太冲动,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陆从秋居高临下看着秦夜泊,十分认真。 几乎是立刻,秦夜泊爬了起来,心底冰凉,他的目的,只怕大凉的人自始至终都清清楚楚。 “你不是为了一个方晚横才来到这里的,你来到这里,是想和时绍星一起,以身破局,我说的对么,秦教主?” 陆从秋丝毫不在意他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看重感情,你会冲动,可我从来没看到你气急败坏,相反,秦夜泊,你是冷静至极的人。” “秦教主,你真的觉得,江湖,能够力挽狂澜?能够拯救数十万将士?” 陆从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秦夜泊。 时至今日,秦夜泊才明白,清君门所做下的,最能够置南盛于死地的,是姜云笙已经替换了军中将领。 什么搅乱江湖,什么安插下各方卧底,什么行叛国之举,统统都不是清君门的目的。 怪不得姜云笙将目标放在了清君门,竟是看中了清君门是皇家的势力,方便对朝廷动手。 难怪当时连第一魔教的寒云教,他都没有考虑过。 即便他回国,即便知道了这些事,凭他又能做什么? “陆从秋……你们搅扰江湖,从来都是一个幌子么?”秦夜泊与时绍星察觉的事情,竟根本不是他们的目的。 此行要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是啊。”陆从秋转过身去径直离去,道:“秦教主好好思量,姜先生会等你的回答。” 秦夜泊后退了两步,倚在墙壁上。 “丝毫没有破解之法,没有一条路能够走得通的时候……莫过于此。” 不对,他还有最后一条路…… 苏逸。 苏逸城府极深,手中绝对不止一个漫园那么简单,今日他明白的事情,苏逸一定早就清楚。 “想用江湖势力颠覆皇权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苏逸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是苏逸,是雁门关的一个传奇。 是苏彦最为忌惮的一个人。 “自从你我离开雁门,雁门可是大不如从前了。”姬冰尘长叹一声。 不知是叹过去,还是叹将来。 “苏彦能够坐二十年的帝位,已经很不错了。”也并非是苏逸看不起苏彦,只是,苏彦性格怪异,而且偏执多疑。 朝中无忠臣,边关无良将。 苏彦登上帝位的时候,本就是百废待兴,身为帝王,无法使天下富足,那便是天下动荡。 姬冰尘点头,二十年前,他与苏逸逃到了江湖,躲过了各方追杀,二十年过去,苏逸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雁门的关注。 军中依旧不少都是他的部下。 苏瑾也好,苏子安和苏铭也罢,都是扶不起来的人,根本不值得苏逸放在眼中。 只有苏彦,还有资格与他斗上一斗。 可惜那时他气候未成,他知大军必须握在自己的手中,方才能以待来日。 因此,他培养出了两个人送到了雁门。 其中一人,名为姬曦,也正是大军的军师。至于另一人,还未到崭露头角的时候。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二章 落幕 姬曦年少时便是聪慧过人,熟读史书兵法。苏逸看中他的才干,将他收归麾下,送到了雁门关。 否则,就以苏彦用人不察,如何镇守边关二十载? 姬曦在雁门一待就是十七年。 文人本弱,何况姬曦还是个病秧子,早年靠大把的银子续命。可只要他还活着,雁门便一日不破。 当日夜里,姜殊嫦去见了陆从秋。 “陆叔叔。” 陆从秋有些怅然,姜云笙对秦夜泊的态度的确是随意,现在还未失了兴趣,便留着命,倘若哪日失了兴趣,也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可这些日子下来,他反而觉得,秦夜泊这个人,是不能轻易死掉的。 越是秦夜泊这样的人,越不容易被敲断一身的傲骨。 “陆叔叔?”姜殊嫦见他并未回答,又喊了一声。 这才让陆从秋回过了神。 “嗯?阿嫦?” “这个人,干脆杀之。”姜殊嫦知道这样的人一旦回到南盛,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陆从秋是后来才到南盛的,在南盛所有的安排只有姜云笙才清清楚楚。 “杀不得……”陆从秋猛然想到了一个人,秦夜泊率人想围杀他的时候,那个拿着泣魂枪的苏醉。 当时他便知道,苏醉绝不可能是孤身一人。 还有那个沙场宿将,苏逸。 苏姓啊……那可是南盛的皇姓。 秦夜泊是这江湖中,唯一一个与苏逸有牵扯的人。姜云笙不肯杀了秦夜泊,想必是顾及到了这一点。 “没有阿嫦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事情,非他不可。”陆从秋还真未仔细想过为什么姜云笙屡次放过秦夜泊。 甚至任由这个人剁了自己的手指。 姜殊嫦也只得点点头,道:“陆叔叔,我想见一见此人。” 秦夜泊的确是能够被姜云笙拿捏住,可他对姜云笙的戒心太重了。放眼大凉宫中,最容易取得他信任的,莫过于姜殊嫦。 “阿嫦不是见过此人了吗?” 姜殊嫦思量片刻,也仅仅是见过,甚至交过手,却是觉得有些看不透此人。 陆从秋未等她继续开口,便应了下来,道:“好,明日带你去见一见。” 这是姜云笙让姜殊嫦去做的事,秦夜泊向来是会对女子手下留情一些。 无论换做谁,都是不会想到,姜云笙竟埋了这么大的阴谋。 所谓的江湖势力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秦夜泊如今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且不论大凉的目的,江湖上的叛国之徒,也是要清理的。 多余的担心只能算得上庸人自扰。 彻夜未眠。 秦夜泊反复想着各样的可能,苏逸早就说过要秦夜泊协助他,也不过是江湖之中替他找到了容身之处。 若真的到了日后,他能够入得了苏逸眼的,也只有这身本事了。 苏逸本就是意在皇位的,姜云笙能够想明白的事情,苏逸当真是想不到么? 能够蛰伏待机隐忍二十年,必定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姬冰尘曾告诉他,苏逸原本就是镇守雁门关,为了保命才逃到了江湖中。苏逸选择诈死,事情败露之后苏彦才组建起了清君门。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原本注定了今日的结果。而他要做的事情,终归都是有人要去做的。 也算得上时也命也。 时绍星在宫中更是清净,他们需要秦夜泊,而不需要时绍星。 姬曦看着书信,心中有些怅然。 雁门关的主力,的确是他可以调动,可战事不起,他没有理由调兵。 军营与朝堂不同,他们讲一个义字。 苏逸的名字就是刻在雁门关的符号。 他等了十七年,终于等来了苏逸的第一封书信。苏逸要他做好准备,是为了大战将至,虽说是将至,只怕也要数月。 姬曦也好,苏逸也好,都要早做准备。 “洛盟主,今日前来可是有何指教?”祁景安难得落得清闲。 “并无指教,祁副教主是聪明人,洛某只是奇怪,为何你会将如此一功平白无故送给了清君门。” 洛飞箫的确是和鬼门有所牵扯,他若是偏向鬼门尚且有情可原,只是染灵…… 本想问个究竟,只是前两日并无闲暇,今日才得空。 “是教主的意思,我只不过也是奉命行事罢了。”说到底,祁景安也是不解,为何秦夜泊会如此决定。 倒不如掀了鬼门来的痛快。 “眼下清君门的事,即将落幕,只是我不知苏彦会作何感想,只怕这些事情落幕,又会掀起什么风波。”洛飞箫这些年与苏瑾周旋,没想到苏瑾死在了秦夜泊手中。 祁景安却是回绝道:“再起波澜就不是我染灵的事情了,安身立命才是长久。” 洛飞箫颇不在意,反问道:“是么?” “有话不妨直说,既然今日来找我,那也不必拐弯抹角。”祁景安深知清君门根基是依仗皇家,可如此不得民心的事情,苏彦若真的再替清君门下旨,那可真是失了民心。 “清君门的事你不必担心了,朝廷不会出手的。”洛飞箫周旋江湖与朝堂之间,他既然说朝廷不会出手,那就是一定不会出手。 祁景安点头,真的动起手来,他也不惧。 “你不是为清君门一事,那就是为了鬼门了。话又说回来,鬼门好大的排场,能让洛盟主当说客。” 洛飞箫笑了笑,道:“六个山庄,秦夜泊已经与其中两个打过交道,江渚山庄暗藏蛊术,鬼门自会出手,还有其他四个山庄,与清君门关系颇为密切,此番并非牵扯出来,其中大有文章啊。”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这就是怕清君门名存实亡。若是苏彦的人没有被查出,那也罢了,最怕的就是大凉的人。 “洛盟主是希望染灵能够一查到底。”祁景安看向洛飞箫。 “是,秦教主不在,还望祁副教主挑起大梁。” 对祁景安来说,他自己的想法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秦夜泊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一查到底。 大凉。 “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秦夜泊,你身陷囹圄,也只两条路可走。”陆从秋站在他面前,等他的回答。 说到底,陆从秋也算得上长辈。 “你可比鹤山好多了,可惜,可惜。” 秦夜泊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的确可惜,昨日你若是不出手,我还真能试出姜穆的水平究竟在哪里。” 以及,如何才能杀了他。 “本来今日,姜先生是没有让我来见你的,只是,如今是你最后的机会。” 姜鹤山是陆从秋的徒弟,自负猖狂屡教不改,若不是看在姜鹤山这身本事的份上,陆从秋是断断不会让姜云笙赐他“姜”姓的。 他本是城外遗孤,被陆从秋收于名下,与姜穆一同长大,赐名姜鹤山。 若是真的能换,他宁可秦夜泊是他的徒弟。 “陆从秋。”秦夜泊往前一步,伸手抓在栏杆上,继续道:“告诉姜云笙,我绝对不会将南盛的江湖,拱手相让。” “是吗。”陆从秋向身后看了看,道:“阿嫦,过来吧。”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三章 动刑 “秦教主如今狼狈,我还没有见过。”姜殊嫦看似心情还算是不错。 “那七公主还是看日后吧。”秦夜泊自从见过姜殊嫦,便是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地位如此之高。 年仅十八岁,这身功夫虽说不上顶尖,可也绝对不是泛泛,再加之身份尊贵。 姜殊嫦看向陆从秋,道:“陆叔叔,姜先生有过什么交代么?” 陆从秋想了想,道:“先生说,只要别把人打死,其余的都随你。” 不知是对着秦夜泊,还是姜殊嫦说的。 “有话不妨直说。”秦夜泊倒也懒得听这些侧面的威胁,还不如一把刀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比较直接。 “我早就说过,你想以身破局才来到这里……那么秦教主,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铮铮铁骨。” 秦夜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我若是求你一声,便随了你的姓。” “痛快,那便动刑了,希望秦教主明日还能说出这番话。” “你大可以试一试。” 秦夜泊是不会退让,纵然是他此行打不到大凉的要害,他也要肃清江湖的叛徒。 事在人为,不可不为。 “对了秦教主,”陆从秋转身欲走,又停下了脚步,道:“希望你的故人,能够手下留情。” 故人?秦夜泊在这里只有一个称得上故人,那就是沈亦。 看来这大凉,也不信任沈亦。若是沈亦放了他,那沈亦必死无疑,但以沈亦的心性,怕是真的会做得出此事。 姜殊嫦回头看了秦夜泊一眼,总觉得与此人的距离颇远。秦夜泊的对手始终都是姜云笙与陆从秋这种人物,而不是姜殊嫦。 陆从秋走后没有多久,来的人是沈亦,身后跟着几个人。 “沈亦……” 秦夜泊盯着他许久,最后收回目光。 这里本就是戒备森严,纵使沈亦心有苦衷,也不便言明。 等沈亦停下脚步,才有一人从他身后走上来,道:“沈亦,既是你的旧主,那你来动手。” “……”秦夜泊攥了攥拳,还想搓一搓这几人锐气,看来也不便动手。 当初沈亦不告而别,秦夜泊更相信自己是没有看错人的,这么多年一路走来,他无比相信自己身边的人,祁景安也好,沈亦也好,还是日后相识的姬冰尘与时绍星,无一不是倾心相交的。 锁链上的环扣在他手腕的那一刻,才将他的思绪拉回些许,随即便是两道鲜血从手腕上顺着手臂流下。 沈亦动作也算得上十分利落。 本想挟持了沈亦,动手除去这几人,才是秦夜泊的脾气。可他若是动手,那时绍星又当如何? 陆从秋处理了事,再折返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两个时辰硬是没有喊出一声。 血腥气扑面而来,扯了一把椅子坐在面前,道:“你这样熬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不如这样,我问,你答。” 秦夜泊眼也不抬,道:“你想问什么,都问不出的。” 陆从秋也丝毫不在意,抬手示意押到他面前。 “秦夜泊,你有没有想到你会有今日?当时你当着众人的面做的,我今日还给你。” 话音未落,便是两巴掌下去。 “在场这才几个人,你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这是你还我的。” 也就是告诉所有人,秦夜泊也曾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两巴掌。 陆从秋一言不发,抬手就是一拳。 直接呛出一口血沫,秦夜泊反而是毫不在意,问道:“陆从秋,这是戳到了你的痛处么?” “你知道么,跪在我面前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都已经死了。” “那你干脆杀了我?你敢么?”秦夜泊确实是清楚,姜云笙绝对不会就这样杀了他的。 想杀了他,又何必等到今日。 “的确不能。”陆从秋起身,拔出随身的弯刀,扯过一旁的锁链,按在他的肩膀上,道:“但是我可以废了秦教主,秦教主习武多年,总不想一朝被废吧。” “……”秦夜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早该杀了你。” “只要你点个头,答个是与不是,今日暂且放过你,如何?”陆从秋说是暂且放过,那定然是作数的。 同样,说是可以废掉他,也不会有任何余地。 秦夜泊摇头,答道:“我想,我说得很明白,不要想从我口中打探到消息。” 说到底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沈亦定然早就交代过了,秦夜泊不知他是不是全盘托出,还是半真半假。 如果他再交代一次,哪怕只言片语不符合,那么沈亦的下场不敢设想。 沈亦是养蛊人,对付姜云笙,沈亦的胜算,比他高得多。 陆从秋闻言,手指按在他肩胛骨的位置,毫不犹豫一刀下去。 “秦教主尽可以以身试法,穿人琵琶骨的事,我可是许久都未做过了。” 沈亦垂眸,还不到时机,他还不能有所行动,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除掉姜云笙。 整个房间安静异常,也只有锁链碰撞的声音,以及几声闷哼。 “秦教主好定力。”陆从秋收回手,擦干净了弯刀,一把拽过锁链。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说,你好手艺?” “罢了,今日便如此吧。沈亦,我想,你也想叙旧了。”陆从秋擦了擦手上的血,这才带着其余人离去。 直到关了门,沈亦这才如释重负。 “痛死我了。”秦夜泊躺在地上,一身冷汗混在鲜血中。 “教主。”沈亦声音压得极低,略有犹豫后,才道:“你还是该都交代了,我……” 话没说完,秦夜泊伸出手掌,劈在他的脖子一侧,沈亦捂着脖子咳嗽几声,这才听到了门外的声音。 沈亦看着秦夜泊,多少有些后怕。 门外的人是姜云笙。 “陆从秋啊……你还是不明白,秦夜泊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的,你穿了他的琵琶骨,他就会惧怕你一分一毫?” 姜云笙太了解秦夜泊了,这个人性子倔得很,绝对不会三言两语,亦或是吃点苦头便会动摇。 陆从秋有些不解,也随后明白过来,他教导姜鹤山多年惯用的手段,拿来对付秦夜泊却是并无效果。 “这个人,你不能逼得太紧,也不可让他有所喘息的机会。” 姜云笙看了一眼沈亦,沈亦立马知趣地退了出去。 “陆从秋下手是很了些……不过秦教主,你我共成大事列土封疆,有何不妥?” “成大事者,须考虑到天下安定。姜云笙,你注定成不了大事。” 秦夜泊的确是不想与姜云笙多费口舌,但也是爬了起来。 姜云笙摇头,道:“秦教主心怀天下,也是自身难保,又何谈天下安定?” “那你又何谈列土封疆?” “上次你我如此畅谈,还是在长安。”姜云笙先倒了酒,也不在意秦夜泊有没有听得进去。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四章 长生 “陆从秋下手未免是狠了些……但是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秦夜泊。” “失望什么?” 姜云笙兀自笑了笑,道:“不要那么快跪在陆从秋面前。” “他,做梦。” 对付秦夜泊这个人,姜云笙算得上颇有心得。 “你可知,我为何屡次都纵容你胡来?” “姜云笙,你若是想谈心,那不必了。” 换做平时,秦夜泊说不准还会与他继续谈下去。 而现在是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思考姜云笙的话,当真是痛得要死。 “我只觉得此时,你与他有些像。”姜云笙目光落在秦夜泊身上,却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对于姜云笙来说,哪怕是至交,为了大凉,都是可以牺牲的。 杨孤雁是姜云笙的遗憾,可姜云笙绝不后悔。 秦夜泊看着姜云笙,笑了一声,道:“清君门死定了。” 姜云笙也丝毫不觉得意外,清君门的根基早就不稳了,如今被群起而攻之也实属是正常不过。 “那你知道江渚山庄隐藏的秘密么?梁斯年那个人可是不可貌相啊。” 秦夜泊当然是记得江渚山庄,后来他也差人去查,没有查出什么底细,却是知道江渚山庄中也是有蛊术的。 姜云笙既然提起来,那他还是洗耳恭听为好。 一壶酒已经空了大半,姜云笙这才放下了碗,笑道:“你知道世人追求什么么?” 秦夜泊捂在肩膀的位置,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长生。” 他与姜云笙数次见面,向来都是站的笔直,除了今日。 “是啊,长生……”姜云笙是活的太久,也感觉到了一份说不出的孤独。 苦难方才是人间,所有悲观都不过是一种远见,世间之事都不过尔尔,姜云笙早就看尽了世间。 只是杨孤雁的为人,实在是令他敬佩。可既然是对手,那他只能选择彻底抹杀了杨孤雁。 “秦夜泊?”姜云笙喊了他一声,却是没有任何回应,“你在想什么?” “梁斯年早就被你吓破了胆子吧,向我求救,又不肯言明真相,他想求得长生。”秦夜泊回答的十分直白。 姜云笙刚刚提起江渚山庄,又提到了长生,很难不想到一起。 “长生哪里是那般容易的事,不然……温岱之怎么会败在罗影的手中。” 比起温岱之,姜云笙可谓是慎重。 “罗影是个天才……”秦夜泊虽说不知原由,如今姜云笙提起,他也能明白七八分。 “秦夜泊,出路,还是要自己考虑考虑。” 姜云笙清楚得很,这些话秦夜泊是不会听的,可也绝不会如清风过境一般,什么都留不下。 时日越久,他越是能够想起今日姜云笙对他说的话。 沈亦默默站在门外,直到姜云笙开了门,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 姜云笙脚步没有停顿,沈亦在想什么他是清清楚楚,突然回到了大凉,甚至出卖了张谦汐,敢说还是忠于大凉的? 时绍星根本都没有在总坛,久居长安,就连染灵的副教主也只是挂着一个名。那染灵的事,是真是假只得从秦夜泊口中得知。 “陆从秋,务必问出点东西。”姜云笙的确是有所怀疑,可沈亦滴水不漏,也值得再找机会试一试沈亦忠心与否了。 秦夜泊瞥了一眼进来的几个人,倒也是毫不意外。 染灵。 祁景安这两日也算得上是得空,才着手处理江渚山庄的事。 姬冰尘有事要忙,便差遣吴念去查了查,也未深究,也只是查到了与蛊有关。 放眼中原势力,与蛊有关的,便是与鬼门有关。 “我不知道江渚山庄有什么秘密,不过,梁安和或许会知道一二。”祁景安搁下笔,下意识点了点太阳穴——这是秦夜泊习惯的动作。 祁景安的确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可秦夜泊说不再插手此事,他也作罢,未加留意过江渚山庄。 吴念没有说过,安静站在旁边。 祁景安只觉得头痛,江渚山庄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这事十分棘手。 洛飞箫倒也算雷厉风行,昨日刚说希望染灵能够一插到底,今日便召集了六个山庄,以及祁景安。 几个人心思各异,祁景安扫视一周,倒是不见梁斯年。 临枫山庄赵懿,江渚山庄梁安和,离虹山庄夏乾宇,太苍山庄陈知途,昭燕山庄孙书杰,鹤一山庄李术承。 这还是祁景安首次见到这六大山庄的庄主。 “自然,能够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的人,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祁景安看着六个山庄的庄主,心中默道。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梁安和身上。 见此,梁安和也不敢怠慢,起身便道:“见过祁副教主。”礼数也算周全。 祁景安回了一礼,而后入座。 洛飞箫叫几人前来,倒也没有挑明了说江渚山庄,也只是问了问庄中有无异常。 梁安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开口。 “梁庄主有话要说?” “是。”梁安和起身,对着周围的人一抱拳,道:“晚辈唐突,实在不该任此为止,可家父过世,江渚山庄不可无主,前辈海涵。” 梁斯年过世了? 祁景安一脸的不可置信,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所有人的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位高权重也好,出身微贱也罢,草草一生不过弹指之间。 “他还真是将秘密带进了棺材,真想给他扬了。”祁景安最终是没说出口,他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说不准他还真去会刨了梁斯年的棺材。 梁安和虽然说是榜首,却也是年纪轻轻,坐上庄主的位置的确是有些勉强了。 当真又是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没说什么。 洛飞箫也是同样的诧异,当下便道:“什么时候的事?” “家父于昨日过世。” 也正是洛飞箫希望染灵与鬼门彻查江渚山庄的那日。 若真是进了棺材,那也算罪有应得;若不是,那可真是金蝉脱壳的好计策,将所有事情甩给一概不知的梁安和,自己却彻底从众目睽睽中消失。 祁景安暗暗记下此事,还是要查一查梁斯年究竟死没死透。 洛飞箫嘱托了几句,无非是明里暗里警告,与清君门有所往来,今日据实禀告或可网开一面。 本想是暗中敲打一下江渚山庄,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等到几人散去,洛飞箫留住了祁景安,才道:“假的,梁安和还是太嫩了。” 祁景安点点头。 洛飞箫也不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而是让人重新上了茶。 “权胜才必有辱,威胜德必有祸。”洛飞箫坐在祁景安对面,语气有些语重心长。 祁景安掀了鬼门分坛的事,洛飞箫的确是听说了,半分消息没传出来,这些还是罗影告诉他的。 “秦夜泊在这里,你可以不顾及任何事,他不在这里,你必须明白,你的德行,必须高于你的威望。” 洛飞箫正是因为了解秦夜泊的性子,才会如此劝诫祁景安。 “洛盟主不必劝我,我事事自有分寸,与其说教我,还不如去提点一下罗影。” 那就是一个疯子,什么都敢做。 “罗影那边我都交代过了,这事也到此为止,你说呢,祁副教主?” 洛飞箫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可如今染灵一呼百应,鬼门根基很深,这若是要掐了起来,那还了得? “那便罢了,只是江渚山庄的水,很浑。” “关心则乱,祁景安,这个时候,你还是在担心着什么。”洛飞箫眼光毒辣,一眼便知祁景安心中有所担忧。 听到梁斯年死讯的时候,祁景安有一瞬间恍惚,身处这场阴谋的中心,稍有不慎便是丢掉性命,秦夜泊一个人当真能平安回来? 人人都知秦夜泊身边的祁景安,可以说得上是一条恶犬。洛飞箫今日得见,也是看出二人关系匪浅。 祁景安点头,道:“无事。只是江渚山庄的事情和蛊有关,恐还是要鬼门出手才是。” “那边的事情我自会通知,罗影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今日我该说的,都说了,还望祁副教主思量。” “是。”祁景安点点头。 “梁斯年是追求长生的人,而唯一活了那么久的,只有一个故人,我见过他。”洛飞箫那时年纪还小,却记得清楚。 祁景安刚要说出姜云笙的名字,却听到洛飞箫说了另一个名字。 “温岱之。” “什么?”祁景安的确是不知温岱之,秦夜泊也是在追查长生蛊的时候,查到了温岱之的,却是不曾告知祁景安。 洛飞箫心下了然,道:“后来如何,我也不得而知,许是慢慢岁月中,早就迷失了自己。” 他深知罗影就是温岱之,可又觉得有些不同。 祁景安最终还是没有提起姜云笙。 “这样,明日去江渚山庄一探究竟。”洛飞箫暗暗压下了温岱之的话题,生怕祁景安问起。 “如此甚好。”祁景安起身,便推门离去。 翌日晨分。 秦夜泊躺在地上,衣衫被血染的透彻。 姜云笙到也不急,问道:“一整夜什么都问不出?” 陆从秋点头,道:“是,咬死不肯松口” 姜云笙点点头,道:“来日方长,我们早已是万事俱备。” 只是沈亦的事情,姜云笙迟迟未下决定。沈亦回到大凉后可谓滴水不漏,染灵的事情也和盘托出。 可就算是沈亦交代了染灵之事,也不可尽数听了去,可偏偏是秦夜泊咬死不说,也不知沈亦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留了,恐有异心,若是不留,只怕会寒了忠臣的心。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五章 暗度陈仓 “这么下去,只是空磨时日。”陆从秋说不出心里是不是觉得痛快,他的确是没有料到秦夜泊是真的会抵死不说。 反而更让他起疑。 保下一个沈亦,何至于此? “不痛不痒的,秦教主也腻了吧。” 秦夜泊头一偏,语气很轻,道:“是你腻了,不是我腻了。” 陆从秋扯了把椅子坐下,问道:“秦教主不想见到我?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陆从秋,之前我怎么没看出你有如此耐心?”看这情况,陆从秋这些日子的任务,就是与他纠缠到底。 方才姜云笙已经告诉过他,只要留下性命,随他处置。 “这样,秦教主,还是那句话,我问,你答?”陆从秋俯身,凑到秦夜泊面前。 秦夜泊迟疑片刻,答道:“我若求你,就随你姓陆。” 昨日时辰已晚,祁景安是回了府,今日一早便是去了梁斯年的江渚山庄。 江渚山庄就在长安城外。 梁安和还在守灵,一身素衣,见到祁景安的一刻,还是恭敬行礼,道:“以大丧之礼迎客,实为不该,还请祁副教主海涵。” 祁景安点了下头,身后跟着月无双与秦潇晗先行走了进去,梁安和紧随其后。 “头七还没过,定然是还没下葬吧。” 祁景安早就打定主意,掀了他的棺材看一眼。 即便是下葬了也无妨,挖出来就是。 梁安和沉默不语,他忌惮的并非是祁景安,而是月无双。若是出手阻拦,祁景安不是他的对手,可月无双这身本事的确让人望而生畏。 “祁副教主,还是让家父入土为安吧。”梁安和最后还是开口软了他一句。 一路之上,几个人的气氛十分微妙,谁也没有再多说半句话。 直到祁景安停在了灵堂前,回头看了看梁安和,径自走上前去,伸手按在了棺木之上。 梁安和心道不妙,当下出口阻拦道:“祁副教主,还请祁副教主以死者为大。” 到这儿的时候秦潇晗算是明白,梁斯年根本不会躺在这里面,当初临枫山庄的人惊扰了他母亲的棺椁,二话不说便是要了几个的性命。 梁安和一身本事,怎会任由他人如此胡来。 祁景安冷笑一声,一把掀了棺盖,面上的表情十分嘲讽,就这样盯着梁安和许久。 “空棺,如何解释啊梁庄主?” 梁安和张了张嘴,他的确知道梁斯年并不是躺在棺材里,却也是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你家父不会是躺在这里遁地跑了吧?”祁景安走出灵堂,转过身静静看着梁安和。 “祁副教主,我……”梁安和想解释什么,又觉得都苍白无力。 月无双站在一旁看着梁安和,摇了摇头。可惜了江渚山庄是这样的光景,否则梁安和的成就,绝不会区区于此。 这梁斯年有私心,又惧怕姜云笙的势力,如今他依附的势力崩塌,他自然是要保全自己的。 祁景安笑了几声,道:“解释啊。” 梁安和沉默半晌,才道:“家父追求长生,不惜去学了大凉的蛊术,听信了姜云笙的蛊惑,竟真的相信用蛊才可长生。只怕眼下,是去了大凉。” 这番说辞倒是都在祁景安的预料之内。 只是,梁斯年诈死,想金蝉脱壳,没那么容易。 “他通蛊术?”祁景安能想到的长生,也只有长生蛊了。 梁安和屏退下众人,才道:“不,他请过一位蛊师,身后还跟着一名小童,那蛊师送他一枚玉簪,里面藏着一只血红色的小虫。” 祁景安的确是不通蛊术,也少有交集,他熟知精通蛊术的,也只有罗影一人。 “蛊师……”祁景安猛然想起有人向他求冥灵木的事,后来他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李於哲。 这个人来历,祁景安没有查出多少,倒是知道了此人并非中土人士,而且是蛊师。 这个人来到中原,似乎是有什么目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童。 无论是什么目的,祁景安的直觉便是一定要尽快处置了这个人,否则会酿成大祸。 “是,蛊师。”梁安和仔细想了想,道:“至于此人来历,我就不知了。” 祁景安心中觉得颇为不安,梁斯年是跟着姜云笙的,那蛊师李於哲,定然也与姜云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姜云笙早就回到了大凉,就连攻打鬼门一事也不了了之,那李於哲更应该自保。 月无双率先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来过?” “两日之前。” “恐怕,姜云笙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付鬼门……暗度陈仓啊。”祁景安深知鬼门的帝王蛊是对付得了长生蛊的,姜云笙怎会放任这个威胁? 秦潇晗不知蛊师一事,就算是秦夜泊也从未见过李於哲。 至于鬼门……那就全看罗影能不能察觉了。 梁安和退至一旁,他早知此事会败露,也不想来的竟是这样快。 可逃至大凉岂是那般容易的事?祁景安心中打定主意,务必要寻到此人。 “阿嫦,你说,留着秦夜泊有何用,我们早就胜券在握,干脆杀之……”姜鹤山并非忌惮秦夜泊,只是这个人已经让姜殊嫦提起些兴趣。 “姜鹤山,别以为扣上姜姓,就真的是我的王兄,来干涉我的事。”姜殊嫦随手从头上拔了金簪握在手中。 这姜鹤山没有什么城府,却是有野心,让人一看便知他所谋什么。 “阿嫦,你当真不知我一番心意?我从不想做你的王兄。”姜鹤山拦住姜殊嫦的去路,却也是不敢真正惹恼了她。 “那与我何干?” “阿嫦!”姜鹤山有些急切,伸手抓住了姜殊嫦的肩膀。 姜殊嫦毫不客气,手中金簪已经刺向了姜鹤山。 姜鹤山低头,竟是一只金簪插入他的胸口,而姜殊嫦早已收回了手。 “阿嫦,你……” “今日算作是警告,把你的心思都给我收一收,下次可就不会便宜你了。”姜殊嫦后退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姜鹤山拔出金簪,收于袖中。 “姜殊嫦……”姜鹤山目光落在姜殊嫦的背影上,还是跟了上去。 放眼整个大凉,想一步登天,于他而言最省力的方式就是留在姜殊嫦的身旁。 若是他成了姜殊嫦的驸马,来日莫说是位高权重,哪怕是大凉王的位置,也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陆叔叔。” 秦夜泊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陆从秋看向门外。 “阿嫦?” 秦夜泊松了一口气,道:“你的七公主来找你了。” 陆从秋站起来,抬手唤来一人,吩咐道:“放开他,收拾一下。”随手擦了擦手上的血。 “陆叔叔。”姜殊嫦看到陆从秋出了门,便走上前去,打量一番,道:“这血……” “不小心蹭上的。”陆从秋笑眯眯看向姜殊嫦,问到:“阿嫦怎么来这地方找我?是有急事?” “是姜鹤山,当真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也要觊觎大凉王位?我看他还不如那个秦夜泊。”姜殊嫦眼中,秦夜泊不过是阶下之囚,姜鹤山还不如此人。 陆从秋有些无奈,姜鹤山的心思他早就知道,没想到敢明目张胆来说给阿嫦来听,当下便道:“是他来惹阿嫦了?” 姜殊嫦点了点头,道:“陆叔叔,姜鹤山再不知收敛,早晚会惹下祸事,还是多提点他。” 思量再三,还是将事情都告诉了陆从秋。 陆从秋深知提点他是没有用的,姜鹤山乖张狂妄,且不知进退,做下许多错事却不知自己有错。 “我去处理,阿嫦莫要不开心了。” 姜殊嫦点点头,看了一眼牢门,也跟上了陆从秋的脚步。 具体的内容,姜殊嫦听不真切,只听到了争吵声,姜殊嫦觉得无趣,也便没有听下去。 “我教导你多年,怎知你如今还是不知收敛?姜鹤山你居功自傲,是不是今日也不将我放在眼里?” 姜鹤山反而是不甘示弱,问道:“是不是在师父心里,我也不如那条野狗?” 陆从秋一瞬间哑然,这才反应过来姜鹤山说的野狗是谁。 “我教你读的书,都去狗肚子里了?这是姜先生的令,谁给你的胆子是怂恿阿嫦去杀了秦夜泊?”陆从秋实在是没有想到他如此大胆。 姜鹤山跪在陆从秋的面前,刚要起身,便被陆从秋踹倒在地。 “你可真正把我当做你的学生?” 陆从秋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道:“跪好,我且问你,我从小教你要保护好皇家的人,什么时候要你生了异心?” 姜鹤山捂住胸口,直接坐在了地面上,道答道:“师父,我仰慕阿嫦已久,也算得上异心?” 姜穆也是陆从秋的徒弟,可姜穆行事沉稳,绝不轻举妄动意气用事。 这姜鹤山是半分都没有学到。 “你明明知道阿嫦不是你能过觊觎的人。”陆从秋怎么会不恼火,他教养的徒弟,本想给姜殊嫦培养的心腹,有这样的心思。 “我有何不可!?” 陆从秋刚刚有所缓和,听到这一句,又是一脚踹过去。 “姜鹤山,今日我再教你一遍,什么叫做安守本分。” 这样的事情并非是一两次,从前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是姜先生下了令,留秦夜泊一命的。 姜鹤山怎么敢违逆姜先生的命令的? 就算是大凉的王,对姜云笙也是十分敬重。 陆从秋可谓是又气又急,怎么偏偏教不会他安分守己。 姜殊嫦听了动静,也不加理会,这姜鹤山分明就是咎由自取的。 过了大半时辰,陆从秋这才推开了房门,吩咐左右,让姜鹤山好好反思。 待陆从秋走后,姜鹤山抽出了弯刀,守在门前的人根本不敢加以阻拦。 姜鹤山面色阴沉,秦夜泊看他一眼。 总不是大凉已经决定了结他,即便如此,那也轮不到姜鹤山来做此事。 只是看他这样子便知,定然是有人责备过他。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六章 败露 这是心中不快。 秦夜泊暗自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姜鹤山行事不计后果,明显是冲他来的。 “陆大人,姜鹤山在您走后提着弯刀不知是去哪儿了。” 守在门前的几个人立刻将此事上报陆从秋。 姜云笙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一眼陆从秋。区区一个姜鹤山,若不是看在陆从秋的面子上,他早就打发了此人。 “还不快去拦住他!”陆从秋当然是猜到了姜鹤山去了哪。 陆从秋差人押了姜鹤山,挥了挥手,直接要关了他禁闭,地上还留着一把沾血的弯刀。 “师父,杀了他,以绝后患!” 秦夜泊看向姜鹤山,心中只有四个字想说。 莫名其妙。 陆从秋二话不说,立马拿起鞭子抽在姜鹤山的腿上。 “姜先生的话,还有我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么!”陆从秋显然是气急,又是一鞭抽下去。 “这就是师父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做徒弟?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重要!” 陆从秋有些糟心,让人押走姜鹤山。 “……精彩。”秦夜泊兀自拍了拍手。 秦夜泊看着这出戏,这大凉皇室还真是精彩,姜鹤山不是皇姓么?与那姜穆,地位可是千差万别。 如此看来,也不是白白被姜鹤山捅了一刀。 “看够了?”陆从秋转过头,走向秦夜泊。 秦夜泊摇头,道:“说实话,我还想继续听下去,不如你让人再把他拖回来?” 陆从秋手上毫不迟疑,一鞭甩了下去。 “陆叔叔?” 姜殊嫦刚刚过来,便看到几个人压着姜鹤山向外走去,这才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陆从秋这才冷静下来,随手扔了鞭子。 “阿嫦来这里做什么?” 处理了姜鹤山,他自然该是向姜云笙请罪,一个看管不严的罪。 “来看看姜鹤山口中的野狗怎么样了。” “知道了陆叔叔。” “看不出来啊秦大教主,姜鹤山的伤,是你干的吧?”姜殊嫦低头看着秦夜泊,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秦夜泊随之抓住姜殊嫦手腕。 “七公主是以为我会束手待毙么?” 陆从秋实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姜鹤山,可她看得真切,姜鹤山一定也被秦夜泊砍了几刀。 “送你一程你偏偏不要,那秦教主是更喜欢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姜殊嫦看着秦夜泊,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陆叔叔说前两日穿了他的琵琶骨。 是从肩膀的位置贯穿下去的,姜殊嫦想都未想,直接按在他的肩膀上。 “七公主这可使不得。”秦夜泊松开了手,这个人,可是比姜鹤山还能下得去手。 姜殊嫦笑了笑,掐住他脖子的手这才放了下来。 “如何使不得?” 话还没说完,便一手扯过锁链,在手上绕了一圈,向她的方向一拽。 秦夜泊刚要说出口的话直接咽了下去,瞬间捏住了她的手,喘了几口气,才道:“你……别乱来,要出人命的。” 一身冷汗直接浸透衣衫。 “难怪陆叔叔先穿了你琵琶骨。”姜殊嫦这才是明白,这个样子,他根本还不了手。 别说是姜鹤山现在能轻而易举捅死他,就算是她姜殊嫦,也能直接动手。 “姜鹤山是你哥哥?”秦夜泊听姜鹤山所说,是心中不满,不满陆从秋从未亲近过他,始终都是把他当做外人。 外人,这两个字颇有意思,至少不会是七公主的皇兄。 “那是自然。”姜殊嫦倒也不想跟他解释诸多原由。 秦夜泊心中是明白了大概,姜鹤山的地位,高不到哪里去。 “那你哥哥可当真是不怎么样。” 没想到姜殊嫦是颇为认同,道:“的确如此,但是我更想知道……” 她顿了一下,伸手掰过秦夜泊的脸,继续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秦夜泊一脸的可惜,答道:“那七公主怕是要失望了。” 陆从秋已经是回到了姜云笙面前。 “姜鹤山的事情我的确是没有想到,他敢如此放肆。” 姜云笙下了严令,绝不可让他人插手此事,能进入到牢门之内的人,必定是他默许的,谁知道姜鹤山敢直接去捅了他一刀。 陆从秋在姜云笙面前极少会没有底气,现在却是在他面前跪着请罪。 他是不能和姜云笙的地位相比,可他这辈子不也算得上劳苦功高么? “秦夜泊杀不得,苏逸这个人实在是难斗,能解决苏逸的人,只有他。” 姜云笙掌控清君门多年,对在雁门的苏逸是调查的清清楚楚,一个让大凉都闻风丧胆的人,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有机会杀掉他。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沈青就是他的棋子,没想到一着不慎,立刻被苏逸除了去。 这次是万万不能失手,给南盛的时间不多了,给他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姜先生,那鹤山?” 姜云笙摇摇头,道:“姜鹤山成不了事,反正要开战,直接送到军营便是。” 他这一辈子,无非是为了大凉,怎么会容忍有人坏他的事? 陆从秋点点头,他早年和姜戎一起在战场,战功显赫。是该让姜鹤山去好好磨砺一番,最好是改改这个脾气。 姜云笙算不上有多恼怒,姜鹤山这不过一件小事,更何况人还没死。 只是有一件事…… “你说阿嫦今天去见他了?”姜云笙扔下了书,这才让陆从秋站起。 “是,阿嫦会有分寸。” 姜云笙的脸色没多大变化,可陆从秋觉得出来,阿嫦去见了秦夜泊的事,比姜鹤山的事更让他在意。 “少让阿嫦接触他,阿嫦年纪太轻,若是秦夜泊利用了阿嫦,阿嫦未必会自知。” 秦夜泊的为人,一定会让姜殊嫦提起兴致。 低眉顺眼的,恃才傲物的,在姜殊嫦面前无一不是极尽恭敬,她见得太多了,可是秦夜泊与这些人到底是不同。 “阿嫦的心性非同寻常,不止于此吧?” 姜云笙反问道:“不如你去问一问阿嫦?若真是她对秦夜泊有了些兴趣,你自当领罚,如何?” 未等陆从秋回答,姜云笙已经让门前的人去唤来姜殊嫦。 陆从秋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姜云笙偏爱姜殊嫦的事情,整个大凉都是人尽皆知,那当真是生怕她受到半点委屈。 相隔不远,不到片刻,姜殊嫦推开了门,道:“先生,陆叔叔也在。” 姜云笙脸上的笑意明显,道:“阿嫦今日可是痛快了?姜鹤山已经被关了禁闭,等些日子直接送去军营,省得每日见了心烦。” 想起今日姜鹤山所说,的确是让她有些别扭。 “如此甚好,也别坏了先生的大局。” “那阿嫦觉得此人如何?”姜云笙无声地看向了陆从秋,仿佛不是在问姜殊嫦,而是在问他。 “是有些意思,先生日后事成,可暂留他一命?” 留下秦夜泊一条命,让她来看看秦教主如何再立身于世。 姜云笙笑道:“只要阿嫦想,此事可虑。” 而在一旁的陆从秋不可置信。 姜殊嫦踏出门的那一刻,姜云笙已经是笑眯眯看向了陆从秋,问道:“陆从秋,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这四个字无非是审判落定,本无罪名,可这事关系到了姜殊嫦。 陆从秋立刻跪了下去,道:“知罪。” “知罪便好,自己领罚。” 一个是看管不严,另一个,则是事关姜殊嫦。 若是姜殊嫦所感兴趣的人换成他人,直接召入宫中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一个秦夜泊。 一个为了挖出南盛江湖的眼线,苦刑加身而隐忍不言的人。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去投诚,又怎么能放任到姜殊嫦身边? 虽说是答应了姜殊嫦事成暂且留着秦夜泊一条命,那也不得不做些准备。 天色擦黑,陆从秋唤来了沈亦。 “养蛊的人,是不是杀人无形中?” 沈亦垂着眼,道:“我不精蛊术,也只能辅佐一下姜先生。” “那无妨,今夜你便可以养蛊去了。” “养蛊?”沈亦不解,他的确是略懂,可是要用人来养。 用人……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是有一个人可用。 陆从秋让身旁的人递给他一个盒子,道:“秦夜泊,一定要把他的命,捏在我们手里。” 盒子中是一只铜铃,以及瓷瓶。 “是,属下明白了。” 陆从秋满意点了下头,道:“现在去办吧。” 牢中点了蜡,却是放在了远处。 沈亦蹲在秦夜泊面前,血腥气迎面而来。 “秦教主。” “你们是见不得我清净么?”秦夜泊看着四周,也仅仅沈亦一人,干脆直接闭上了眼。 若是想问什么,就来把他拖出去继续问。 若是不问,他也懒得搭理。 何况是沈亦,秦夜泊实在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连敌友都尚未分清。 而身在大凉,沈亦早就身心俱疲,千万嘱咐了祁景安,不要让秦夜泊来到大凉,最后还是在这里见到了他。 这么多年沈亦的消息从不会有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在他传回消息后,还让秦夜泊来到这里。 南盛一定是有变故了。 那前些日子他调查到的名单…… 这里四下都有眼线,都在看不到的地方,沈亦不敢轻举妄动。 “得罪了。” 沈亦向来极有耐心,抓起秦夜泊的右臂,仔细擦了上面的血迹。 “下蛊本该是无声无息的,但是我只是养蛊罢了。” 秦夜泊立刻想到的沐清歌用他来养蛊的事。 沐清歌当初给他下蛊,是为了能够左右秦夜泊的命,至于后来也不了了之。 他知沐清歌下的毒蛊,却是不知大凉是何手段。 “教主,我所说的,务必要记清楚。”沈亦略有犹豫,终是下定了决心。 秦夜泊这才睁开了眼,沈亦想告诉他的,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铜铃声作为掩盖,沈亦语速极慢,将名单上所记的势力门派与名字,一个一个告诉了秦夜泊。 秦夜泊只想砸了这个铜铃。 不过是十余个势力,沈亦重复了数次。 “教主可记清了?” “……” 或许沈亦没有察觉,而秦夜泊分明听到了脚步声。 谁,是谁? 沈亦后知后觉,看向了大门,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如今还牵连了秦夜泊。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七章 开局 “教主……” “此事,绝不可向他人提及。”秦夜泊看向门前,下一个就现在他面前的人,要么是陆从秋,要么,就是听到了他与沈亦谈话的人。 若是陆从秋……那也只能尽力一试。 尽力一试,杀了他,那也不枉此行了。 沈亦看了看门外,正要起身,秦夜泊立刻抬起手抓住了沈亦。 “不可。” 那个人定然是还没有走远,若是被沈亦发觉,说不准就会杀人灭口。 沈亦蹲下来,将手放在了秦夜泊的额头上,道:“未拆穿你我,可我不能先一步动手解决他……” 只要他动手了,且不说会不会失手,就算他得手,这么大的事情如何隐瞒? 他向来是心思缜密,不想今日竟犯下如此大错。 外面已经是微明。 沈亦没再继续考虑该如何去做,拿起铜铃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实际上他也烦得很,可这些情绪,他不能表现出丝毫。 可真是把身不由己体会了一个透彻。 为了不干己的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当真是值得的么?就算南盛亡国,以秦夜泊的势力,定能够自保无虞。 当真是值得的么? 清晨倒也是安静,等了许久,才有人推开了这里的门。 “你出去。” 沈亦十分顺从地弯下身,退了出去。 来的人姜鹤山。 “秦教主,昨日算你命大,今日可是开脱不得了。” 比起昨日,姜鹤山心情好了许多。轮不到他来动手了,就可以除掉这个人。 “昨天捅你两刀是还没受够么。?”秦夜泊站起来,有些戒备。 昨夜的人,定然是姜鹤山,此人现在正是自鸣得意抓住了秦夜泊与沈亦的把柄,万万不可让他这个时候有所警惕。 “不必如此看我,今日不想与你动手。” 秦夜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姜鹤山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杀心。 要死的不仅仅是他,连同沈亦时绍星,都要死。 姜云笙放任他屡次不敬,不过是对他有些兴趣,真正危及到了大凉,他根本不值得姜云笙考虑。 叛变的事情,谁能容忍? 昨日是陆从秋来得太快,不然姜鹤山今日还能留有命在? “昨日沈亦与你说的,正是你的目的吧,他自始至终都是你的手下?” 他的目的,姜云笙和陆从秋一定是早就清楚了,但是……但是姜云笙还算得上信任沈亦,若是让姜鹤山离开这里,那沈亦的下场可想而知。 姜鹤山用力捏了一下秦夜泊的肩膀,道:“算作是我送你一程。” 秦夜泊靠在栏杆上,的确是对他没有多大威胁的样子。 “……”秦夜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你说,你比城外的野狗强到哪里去?” 沈亦绝对不能死。 “昨夜的事,你都听到了?”秦夜泊反而是冷静下来,不过姜鹤山这个时候胆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岂不是自寻死路。 姜鹤山成竹在胸,道:“自然。” “不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文而不武则弱,武而不文则蛮。”秦夜泊的手有些颤抖,务必一击致命。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姜鹤山轻蔑地哼了一声,话还没说出口,一道锁链立刻勒住了他的脖子! 随后转身将姜鹤山背到了后背上! 秦夜泊的确是比他矮了不少,手上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抱着必杀之心。 就算转过了身,两只手依旧是抓着锁链,未曾放松半分。 姜鹤山当机立断,空出一只手去抽了弯刀,当即向下捅去。 秦夜泊躲都没躲,姜鹤山一只手,还能逃脱不成? 还未等姜鹤山刺下第二到,那把弯刀已经落地。 “秦……你敢,你胆敢……” 门外便有人看守,可他现在偏偏是一个字喊不出。 “姜鹤山,我说过了,你不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秦夜泊弯着腰,锁链从他左肩顺下来,牢牢握在手中。 不知是过了多久,姜鹤山没了动静。 秦夜泊整个人几乎脱力,扔下姜鹤山便立刻捡起他掉落的弯刀,对准了姜鹤山的脖子,一刀剁下去。 这才坐了一旁。 幸好,这个人没有先一步将此事告诉了陆从秋。 沈亦在门外听着动静,这才是去禀告了陆从秋——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姜鹤山被他杀了?”姜云笙有些震惊,他的身手不比姜穆,可对付一个重伤之下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一个姜鹤山,死就死了。”姜殊嫦的厌恶都是写在了脸上的。 如今她也只觉得痛快。胆敢觊觎大凉的王位,留不得。 怪不得秦夜泊那副淡然的样子,根本就不怕姜鹤山真的有本事捅死他。 “阿嫦,话不能这么说……”陆从秋想反驳,却是被姜云笙制止。 这几天陆从秋也好,姜鹤山也好,都是在把秦夜泊往绝路上逼,想让他走投无路,投靠大凉——无论是不是真心实意,只要松口,就不怕日后。 “先生,鹤山纵有千般不是,那也是我的徒弟,何况……” 何况这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杀了他的徒弟,称不上奇耻大辱,但也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姜云笙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是姜鹤山用尽一身本事,这辈子也不可能杀了苏逸。” 只是可惜了沈青,卧底那般久,为了除去吴念,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被挖了出来。 对于姜云笙,最大的对手并非是坐在龙椅上的苏彦,而是隐遁多年的苏逸。 漠北的小阎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先生也说过,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我倒是有一计……”姜殊嫦心里的确是有主意的,若是在众矢之的,有一个人情愿去帮他呢? 说来也简单,只要能够走到秦夜泊身边,再想利用他那就轻松多了。 其他的,都是恶人。 陆从秋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姜云笙也的确这么打算过,只是……一个南盛的人罢了,也值得大凉的七公主屈尊? 若是随便指派一个人,那只会引起怀疑——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违抗姜云笙和陆从秋的命令? “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数。”姜殊嫦眼中的人,大部分和草芥并无区别。 来了兴致便养花弄草,没了兴致就任由灭亡,再平常不过。 沈亦低着头站在一旁。 秦夜泊猛地咳嗽了几声,也懒得搭理陆从秋。 从昨日到现在都未清净,看样子以后也不会清净了。 姜鹤山的尸身刚刚拖走,地上的鲜血还没处理干净。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秦夜泊。”陆从秋语调平缓,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 秦夜泊也不想理会,便道:“谬赞。” 陆从秋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瞬间将他摔翻在地,未等秦夜泊还手,膝盖压在他后背。 “秦教主可记得剁了我一根手指?”陆从秋语调很慢,随后抓住了秦夜泊的右手。 刚刚碰到他,秦夜泊立刻想要向他袭去。 陆从秋一把拽住了锁链,笑道:”你想躲么?你放心,我不会剁了你的手,毕竟……你的枪法废了的确可惜。” 手腕上的锁链早就被来来回回用血染了几次,陆从秋拿了手巾,轻轻擦着他的手。 “怕是已经废了。”秦夜泊是没有精力再与陆从秋斗上一斗了,从陆从秋穿了他琵琶骨开始,他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拿起泣魂枪。 陆从秋从不会担心这个问题,以秦夜泊的心性,这枪法他断然是丢不得的。 就算是丢了,他一定会找回来。 “你不像用枪的人,太瘦了。我记得,你那把枪分量可是不轻的。”陆从秋已经把手上的血擦干净,这个手,可真是算得上骨节分明的。 几根铁钉,皆是足有三寸长,整整齐齐放在他们两个面前。 秦夜泊是何等的敏锐,一掌拍在木板上,看向陆从秋,挑了下眉,语气颇有挑衅的意味:“来。” 陆从秋也不客气,拿起铁钉,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砸了两下,道:“我还有点舍不得。” 话还没说完,手上猛然一锤。 直接穿透木板。 “秦夜泊,你后不后悔剁了我一根手指?” “后悔。”秦夜泊睁开眼,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该直接在那个时候杀了你” 陆从秋叹了口气,秦夜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收为己用。 “你能忍这么久,那么时绍星呢?”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八章最后一计 时绍星。 三个字如千钧砸在他的心口。 本意是来大凉,为他周全一些事情,却不想秦夜泊身陷囹圄,只怕是时绍星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夜泊没有回答。 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时绍星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 “求我啊秦教主,你开口,我就放了他。”陆从秋砸了几根铁钉,又拔了出来。 “你们杀了他吧。” 现在躺在地上的人是他,他尚且还能隐忍,换成时绍星…… 那还不如给时绍星一个痛快。 “罢了,让你见他一面。” 陆从秋松开了秦夜泊,又让人处理了一下这里。 “时……” 秦夜泊多少松了口气,时绍星算是无恙。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木桌,时绍星也没有多余得去问秦夜泊如今是怎样了。 他都看得出来。 “有变数。”时绍星在知道他杀了姜鹤山的时候,便是明白,其中一定有了变数,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秦夜泊点了点头,答道:“他想要我的命,我总不能双手奉上。” 时绍星应了一声,所谓变数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二人自入大凉至今日,要的就是取得大凉几分信任。秦夜泊此举,便是断送了自己的路。 除了秦夜泊和沈亦,姜鹤山是唯一的知情人,现在姜鹤山死了,秦夜泊更是一口咬定是姜鹤山想杀了他,没想到被他反杀。 陆从秋心有疑虑,却也知道,从秦夜泊口中是问不出什么的。 就凭秦夜泊这个样子,能杀姜鹤山,定是趁其不备一击致命的,姜鹤山是被勒死的,又被补了一刀。 只能说明一件事,是秦夜泊先下的手。 时绍星目光依旧是落在了前方,有些话只能藏在心中,说出口的,就是祸患无穷。 陆从秋肯让他二人见一面,只怕是想旁听到一些东西。 秦夜泊越是一口咬定的,越像是欲盖弥彰。 “伸手,我看看。” 秦夜泊将右手伸了过去,来之前,他的伤都是清洗过了的,而后被人拖到了这里。 时绍星叹了口气,手上五个血洞异常明显。 “走到今日,连累了你,实在是不该。”于秦夜泊,时绍星称得上是他的恩师。 “苍生万物,生死天命,尽力为之便好。” 时绍星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失忆。 “……”秦夜泊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那就要骗过所有人,不仅仅是姜云笙,还有祁景安。 也意味着放弃自己所有的能力,背叛过去,去接受大凉给他安排的所有事,试探,身份,命令。 这是时绍星为他出的最后一个计策。 姜云笙向来是会诛心,若是此计真的让姜云笙动摇,那么他一定会借秦夜泊的手,除掉很多人。 时绍星首当其冲。 这已经是最好的退路了——只有这样,才可能获取姜云笙一时信任。 “我没有退路,身后是深渊万丈,身前是白雾茫茫。”秦夜泊明明是有目标的,始终明确。 却是说不得。 “秦夜泊。” 时绍星极其郑重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放弃吧,别再执着了。” 秦夜泊目光黯然,摇了摇头。 鬼门。 “李於哲,找的我好苦啊。”沐清歌自顾自的抱着黑猫,低头瞥他一眼。 可惜没有逮到那个小童。 李於哲不过是个随从,也没有多少的价值。 想用蛊师对付沐清歌,那她也只好先发制人。 捉他的人并非是鬼门的,而是染灵的人。祁景安绑了此人,直接交到了鬼门手上。 “杀了算了,省得日后麻烦。”沐清歌笑着看向了罗影。 李於哲冷笑一声,道:“我可是燕楚的……” 话还没说完,一把刀已经捅进了他的胸膛。 罗影轻轻“啊”了一声,道:“我还以为燕楚的人比大凉的人难杀呢。” 沐清歌脸色没有一丁点变化,依旧是笑道:“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再不济也是蛊师……” 罗影拔出了刀,他知道沐清歌是动了什么样的心思。 她想用这个人来养蛊。 那一刀并不致命,罗影也没有打算就这么一刀捅死他。 “那就随了清歌吧。”罗影毫不犹豫,抓住李於哲的手臂,在他肩膀的位置砍了下去! 一刀下去鲜血淋漓,罗影动作连贯,连砍数刀。 李於哲一条手臂被他生生砍断。 “想挑了他的筋,但是麻烦了些。”罗影看了一眼早就没有意识的李於哲,砍下另一条手臂。 沐清歌抚摸着黑猫,这李於哲年纪不小,怕是活不久了。 “祁景安把这个人送过来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梁斯年跑了,李於哲是最后见过他的人了。”罗影有些不在乎,一个梁斯年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如果梁斯年还在大凉,那么祁景安一定会把他揪出来,然后送到鬼门。 罗影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这所有的事都是有祁景安来解决,他无须担心。 毕竟,祁景安疯起来,可是与他不相上下的。 至于梁斯年,沐清歌能够解决,他需要做的只剩下了一件事。 “秦夜泊一去多日都没有消息,怕不是客死他乡了。”罗影啧了一声,觉得有些可惜。“清歌,我必须去一趟大凉。” 当初他和秦夜泊击掌为誓,除掉姜云笙,没想到姜云笙直接回了大凉,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夜泊此番前去,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绝对除不掉姜云笙。 罗影眯着眼想了一会,大概猜得出秦夜泊去做什么了。 “没有帝王蛊,你……” “清歌,我是罗影,不是温岱之那个废物。”有了长生蛊又怎么样,不还是败在他的手中? 他能杀一个温岱之,便能杀一个姜云笙。 鬼门的恶名太沉重,不是他做这点事就可以洗刷那些罪名,但至少能够告诉世人,如今的鬼门,不是过去的鬼门了。 “什么时候去?”沐清歌的手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态。 “怕是得和祁景安商议。”最了解秦夜泊莫过于祁景安,如今只有秦夜泊在大凉。 与在南盛不同,对大凉的形式,他一无所知。在清君门,他多少摸清了姜云笙的脾气,当真是可惜没有那个时候动手。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零九章 死而后生 沐清歌摇了摇头,道:“秦夜泊已经去了多日,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回来,我怕你……” 从此一去不回。 罗影没有说话,最保险的,就等秦夜泊的消息,可当真等的来么? 长生蛊…… 罗影伸出手重重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大凉有长生蛊,那么回来的还是他么? 鬼门也不过是出过一个长生蛊,那么大凉也绝不会有第二个。 转念一想,罗影放下心来,一个鬼门在此,姜云笙想用秦夜泊的身份回来,根本不可能的事。 何况还有一个祁景安。 “李於哲。”罗影放下了手,显然是理清了这些事情的关系,以及想清楚了他需要做的事。 “什么?”沐清歌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罗影转过头,道:“清歌,把祁景安喊过来,撬开李於哲的全部秘密。” 沐清歌迟疑了一下,却也没有再问什么,只道:“好。” 兵贵神速,祁景安收到消息几乎是立刻赶到了鬼门。 长安城距离鬼门很近,而祁景安大部分时候都在长安。 罗影和祁景安两个人中间躺着一个李於哲。 “你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老东西?”祁景安瞥了一眼李於哲,立刻收回目光。 “我听说你一把火烧了冥灵木?你可知那是什么东西?”罗影的语气十分不客气,他精通蛊术,自然是十分清楚冥灵木的价值。 养蛊的利器。 祁景安倒是十分不在意,答道:“我们又不用蛊,留之无用,又有什么可惜的?” 只是可惜了那片土地,再也生长不出花儿。 沐清歌就坐在一旁,冷笑一声,问道:“你们就是在这里吵架的?” 罗影收敛了一些,脸上笑容不变,伸手掐住了李於哲的脖子。 “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一把年纪也折腾不了多久吧?” 严刑逼供是祁景安才会做的事,至于罗影…… 用蛊足够让他生死不能。 沐清歌自顾自的抱着黑猫,以他对罗影的了解,必定是不会让祁景安来参与的,为什么今日却…… 这个问题,祁景安在收到鬼门通知的时候已经有了答案。 一来是想当着祁景安的面撬开李於哲的嘴,表示自己毫无隐瞒。 二来则是来警告祁景安,他的蛊术能收拾得了一个身为蛊师的李於哲,更能收拾得了祁景安。 祁景安与罗影两个人没有折腾太久,李於哲的确是交代了一些东西。 罗影觉得是差不多了,直接将他拖出去,在他身上倒了油铺了干草,一把火点燃。 他身上有蛊,这样才能保证他死的透。 “大凉想培养第二条长生蛊,痴人说梦。”罗影看着火中挣扎的李於哲,随手扔了一把飞刀进去,精确扎在李於哲的左眼中。 若是那么容易,大凉为何至今只有一个姜云笙? “务必找到梁斯年。”祁景安站在罗影身后,李於哲交代的事情他听得清清楚楚。 不仅仅是江渚山庄,还有其他的山庄,都已经成了李於哲身边那个小童养蛊的地方。 梁斯年不过就是一条走狗,还妄图长生。 南盛江湖的势力,岌岌可危。 “我能对付。”罗影头也没回,只是说了这四个字。 不仅仅是梁斯年,那些沦为养蛊的地方的势力,他都能对付。 “祁景安,我们合作吧。” 不像是询问,而是告知。 祁景安无声的点了点头,罗影这么说,是笃定他一定会同意的。 因为秦夜泊一定会同意。 大凉。 “时绍星劝他松口都未同意,当真是可惜了。” 姜云笙面色略有可惜,但也只是略有。 时绍星与他商议了什么?尽力为之?时绍星根本不会投诚的,不然怎么会有今日的染灵? 阿嫦有意留下此人一命的时候,姜云笙便觉得大事不妙。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去一点点碾碎秦夜泊的执念,可是阿嫦…… 姜殊嫦对秦夜泊有了一点其他的心思,在她的眼里,这个人不再是如草芥一般了。 “陆叔叔,必须杀了他么?直接囚禁在大凉宫中又有什么不妥?” “危险。”姜云笙先开口回答了姜殊嫦,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个人太危险了,我和陆从秋与他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一定会伺机而动的。” 她之前的确是没怎么感觉到秦夜泊这个人有多危险,只是觉得这身本事还算是不错。直到他出手杀了姜鹤山,一个被穿了琵琶骨,重伤之下的人,杀了姜鹤山。 姜殊嫦竟莫名有些失落,这样的人当真是不该在暗无天日的牢中,日复一日的严刑之下丧命。 “阿嫦,这个人不是你能驾驭的,你的父王也不会同意的。” 姜殊嫦却是十分认真,道:“我有办法驾驭这个人。” 如果活命毫无希望,那么他想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而姜殊嫦,便是要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以秦夜泊的性子,定会对给他希望的时候念念不忘的。 姜云笙太了解秦夜泊,这个人只要攻心,那就溃不成军。 什么蛊术,什么严刑,对他通通无用,只有用感情,才能牵制住他。 “陆从秋,你就好好出你的气,阿嫦,千万别对他动其他的心思。”姜云笙唯独担心阿嫦会深陷其中。 莫说是姜殊嫦,就算他,对秦夜泊都是有些赞赏。 不然怎么会留到今天? 陆从秋应了一声,便是去着手解决这件事。 “秦夜泊啊……”陆从秋心底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的确是佩服这个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南盛江湖中是风生水起,与苏逸称兄道弟,连洛飞箫和罗影都与他有不浅的关系。 只不过…… 姜鹤山刚刚被抬出去的时候,他还没感觉,越是到后来,才愈发觉得他的徒弟再也睁不开眼了。 而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 陆从秋反而是冷静下来,问道:“秦夜泊,做好死的准备了么?” “你要死了么?”秦夜泊丝毫不惧,从他杀了姜鹤山的时候,他便知道会有这一日——万般苦刑加身。 “嘴硬没有用的。” 陆从秋抓住他身上的锁链,看了一眼旁边的刑架。 秦夜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上次用它,还是他被穿了琵琶骨之前,整整打了他两个时辰。 一鞭下去血珠四溅,秦夜泊看着陆从秋,道:“最好能打死我,不然还不知道下一个死在我手中的,还是不是你的徒弟。” 不知是多久,半昏半醒之间,一桶水浇了下去,头发贴在了他的脸上,血水顺着衣衫流了下去。秦夜泊多少有些恍惚,却异常清楚的听到了开门声。 沈亦神色冰冷站在门口,恭敬喊了一声:“陆大人。” “沈亦……”秦夜泊默默闭了下眼。 “好好招待。”陆从秋从他身旁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陆从秋头也不回,直接离去。 沈亦看了看四周,道:“看我做什么?你们继续。” 他有些烦躁,更多的是自责。 如果不是被姜鹤山听去了,秦夜泊何至于杀人灭口。 陆从秋要他动手,不过就是为了诛心。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教主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死。 是他的过错,怎么才能挽回? 沈亦动作不敢有停顿,到处都是陆从秋的人。 秦夜泊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想出手,显然是在看大凉什么时候真的能把他活活打死。 沈亦的手有些颤抖,不管换成谁,从落在身上的第一鞭开始,撑到今日早就是强弩之末。 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放他下来,带走。”沈亦站起身,率先走到了尽头,墙边放的东西,就算是秦夜泊都没全部见过。 一排排铁钉就竖在面前,秦夜泊抬手就想将旁边的人推过去,还没等他行动,沈亦动作没有一点的犹豫,反扣住他的右臂,而后将他推了下去。 铁钉瞬间刺入,秦夜泊闷哼一声,硬是没有喊出来。沈亦拽住锁链,一手按在秦夜泊身上,如此滚了几个来回,等到将他拖回来时,已经是满身鲜血。 再见到陆从秋,已是一日之后。秦夜泊躺在地上,身旁早就被鲜血冲刷了一遍。 “秦夜泊,你不是不肯低头么?” 陆从秋笑了几声,抓住他的手腕,用锁链缠了几圈,另一端抛过房梁,最后绕在了柱子上。 大半的重量压在他的手腕上,早就是血肉模糊,环扣上的倒刺几乎是将他的手腕刺穿。 “既然你站不起来,那就长跪在这里。” 秦夜泊盯着他,而后挺直了身子。 挑衅,明摆着是挑衅。 陆从秋毫不犹豫,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这才冷哼了一声。 “好好喘口气,希望你多活几日。” 他确实想一刀直接了结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但是阿嫦那边…… 大计为先。 陆从秋凑近了秦夜泊,道:“你现在没有投诚的机会了。” 秦夜泊不甘示弱:“这机会留给别人吧。” “那秦教主……”陆从秋语调拖得很长,才说完了这句话,“好好休息。” “不送。” 陆从秋离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风灯里的蜡烛静静燃烧。 他的确是到强弩之末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么打昏他几次,要么直接打死他。这样一来,失忆这一说才顺理成章。 死而后生。 也没有什么事是他现在要想的,陆从秋说的不错,的确是要好好缓一下。 深夜悄声溜过来的人是姜殊嫦,她已经是打算好该怎么做,而今夜,就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 姜殊嫦站在他面前,其实秦夜泊比她也高不了太多,而这个时候,姜殊嫦居高临下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秦夜泊立刻移开了目光,她这样的眼神,就像是在可怜无家可归的野狗。 “我可以救你,只是需要你一点点的代价。” 秦夜泊抬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缺个男宠,你意下如何?” “七公主,不必了。” 姜殊嫦毫不在意,笑了几声,道:“秦夜泊,我等你回心转意的那天——前提是你还活着。”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章 拜别 “那七公主可要失望了。”秦夜泊收回了目光,稍微活动了下手腕,鲜血瞬间顺着手臂流下来。 自知挣脱绝无可能,也不再白费力气。 姜殊嫦显然是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又问道:“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到这里,不知秦教主心中是何等的滋味?” “……” 何等滋味?秦夜泊还真是没有仔细体会过,他不能,也不敢。 只有自己切身体会了,才明白为何都想要一个痛快。 他也想,但是不能。 “说不出?”姜殊嫦站在他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脖子,“抬头,看着我。我问你,是你先动手杀了姜鹤山的?” 秦夜泊摇了下头,无论是在谁面前,他都是咬死了是姜鹤山先动的手。 “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姜殊嫦听完这句话,便反应了过来,道:“你说了什么,能让他对你动了杀心?” 一个毫无城府的人,被激起了杀心,那定然是戳到了姜鹤山的痛处。 “真想知道?” 姜殊嫦似乎是来了一点兴致,道:“说说看?” “我告诉他,有朝一日就算是我这条野狗入得了七公主的眼,七公主也不会正眼瞧他。” 姜殊嫦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松开他的脖子,一脚踩在他肩膀上。 秦夜泊抓了一下锁链,这个力道压在他身上,手腕上的痛感算得上十分强烈。 “七公主这是当真了?” “你敢耍我。” 秦夜泊笑了笑,没有说话。 无论姜殊嫦是怀着什么心思来的,到这个时候,秦夜泊心里这个时候早就该明白了。 姜殊嫦就是故意来接近他的。 他这才激怒了姜殊嫦,而姜殊嫦的确没让他失望,半分犹豫都没有,那一脚踩下去可真是丝毫都不留情。 既然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又何必扬言要救他? 只有一个解释,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援手,成为他在大凉唯一的依靠,日后才能驱使他。 难怪姜云笙从不阻拦姜殊嫦来见他,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他,岂不是也可以顺水推舟? “你当真想死在这里?” 秦夜泊摇头,答道:“没人想死的。” 姜殊嫦不解,却也没有再多问。 染灵总坛。 姬冰尘选出的杀手个个都是百里挑一,无牵无挂,这是秦夜泊临行之前托给他的事情,他已然是不能懈怠了。 此事是瞒着所有人做的,他挑出的人也并未放在染灵。 祁景安从鬼门回了府,马不停蹄又去看了六大山庄,江渚山庄他暂且动不了,干脆甩给了罗影,其余的几个,他都已经安排人手去查底细。 深夜未眠,苏逸先来见了祁景安。 苏逸最关心的不是江湖纷争,而是雁门。 而今雁门关外,大凉与南盛几番试探,终究是并未全面开战,而苏逸的这颗心,却是悬了起来。 他不知道姜云笙动过什么手脚,姬曦告诉他,军中有不安分的人,却不知道背后的主谋。 苏逸的目标始终都是苏彦坐下的那把龙椅,他的倚仗,就是雁门关。 “祁副教主,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祁景安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即便是在苏逸面前,祁景安依旧是丝毫不惧,哪怕他也知道苏逸这种人未必是他能够驾驭的。 “我想去雁门,须带一人听我差遣,还请祁副教主替我周全此事。” 苏逸没有动用自己的漫园,他手下的绝大部分都是杀手,一来是不适合这样的乔装打扮,二来是姬冰尘从漫园挑了不少的人,想必,留下漫园的人定有他用。 祁景安听到雁门两个字的时候,便是十分警觉。 染灵虽说能够胜任此事的人不在少数,但若是全然信任的…… 祁景安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一个名字。 秦潇晗。 大凉对他的戒心并没有那么重,他也更熟悉道义礼节,最为合适。 “你一人前去,还是?” 苏逸点了下头,答道:“我一人前去。” 雁门的小阎王,可非浪得虚名。 他此行,是为了大计,雁门有他手下的人,同样也有大凉的人,敌在暗,他绝不可在明。 除了军师姬曦,还有大将军公梁杰。 “祁副教主,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疏漏。”苏逸本想带走姬冰尘,但是咱们的老人都太熟悉姬冰尘了,反而误事。 “秦潇晗。”祁景安毫不犹豫选定了秦潇晗。 苏逸点了点头,这是秦夜泊的人,他还是信得过。 祁景安没有耽搁,立刻寻了秦潇晗。秦潇晗听了个大概便一口答应,毫无推辞。 大凉。 跪了一夜,的确是有些僵了。 陆从秋扯了一条麻绳,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最后握在手中。 “你就是这么勒死鹤山的?” 秦夜泊想了一下,摇头,道:“我用的不是绳子。” 陆从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不过不会有太大区别。” 姜云笙对他死活是不闻不问,就连秦夜泊心中都有些没有底气,是不是要这样继续熬下去。 时绍星他是保不住了,此行还未到功败垂成的地步,可也差不多是满盘皆输。 陆从秋到底还是没有痛下杀手。 脖子上两道淤痕是被勒出来的,秦夜泊也不在乎,问道:“你是想不到其他的手段来对付我了么?” “秦教主,不会水吧?” “……” 的确不会。 “秦教主不会啊?”陆从秋心中估摸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脸,又道:“再这么打下去,你改成活多久?” “你尽管来。” “痛快。”陆从秋站起身,解了他手腕上的锁链。随后一手拽住他的手臂,这才没让他倒在地上。 上次掉进水里,还是在秦淮河边,被祁景安一脚踹进去的。 陆从秋一手捏着他的脖子就按了进去。等他觉不出秦夜泊的力道,这才拽了出来。 秦夜泊闭着眼,缓了许久,这才平复下来,陆从秋是没打算淹死他的。 若非形势所迫,多少也要把陆从秋按进去试试。 如此反复。 秦夜泊声音都有一些微弱,盯着他看了片刻,这才闭上眼。 “陆从秋,你有本事就继续,来搞死我。” “不急,不急……” 他与姜云笙一样,都是太了解秦夜泊,能撑到现在还不松口半分,无非是因为他坐在了染灵教主的位置上。 也让陆从秋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秦夜泊与他的身份就是不可逾越的绝壁,即便真的扣留在大凉,他也不会像姜鹤山一样喊他一声师父的。 不过是片刻,再看秦夜泊时,已经是紧闭双眼,没了意识。 陆从秋探了一下他的气息,尚有命在。 “别让他死了。” 而另一边。 “他不像是顾泽那个老东西精心培养的杀手,在此之前,他先是一个二少爷。” 否则一个杀手,怎么会坐到这个位置,怎么又会有那么多人倾心相交? 姜殊嫦心头颤了下,用蛊也好,用刑也罢,在这里这些日子,从未听过秦夜泊开口喊过一声。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秦夜泊并非专职杀手,单凭这一身骨气撑到现在。 这个人是坐在染灵教主位置上的,可谓是一呼百应,也是一个秦家的二少爷。但凡是这样身份的人,又有几个受过牢狱之灾的? 只是用刑也便罢了,就算是杨孤雁,在下了蛊之后,也在一心求死。 姜云笙看向了姜殊嫦,目光有些微妙,想要张口问什么,又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 “先生?”姜殊嫦喊了他一声。 “阿嫦……是对秦夜泊动了心思么?” 姜殊嫦立刻想到了秦夜泊与她说的那句话,就算是他入了七公主的眼,也轮不到姜鹤山。 “一时新鲜的玩意儿罢了。” 不过一个阶下囚,哪里值得她动心?姜殊嫦性格强势,秦夜泊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时新鲜。 姜云笙反而更是担忧,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姜殊嫦的心思。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劝一劝姜殊嫦,陆从秋的消息便传到了这里。 “还不能让他死……”姜云笙思索片刻,便道:“想办法留他一命。” 陆从秋明白姜云笙的意思,当下差人去办。 “不能再继续了,此人气血亏虚五脏俱损,再不好好医治,怕是无力回天。” 陆从秋点了下头,示意已经知道了。 头痛欲裂,秦夜泊睁开眼,陆从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抓住了穿过他琵琶骨的锁链,直接抽了出来。 这才有些难耐地哼了几声。 “绑了,带走。” 秦夜泊头脑尚未彻底清醒,听的也不甚清晰。 这几日,苏逸已经与秦潇晗赶往雁门,祁景安与罗影挨着将六个山庄拜访了一遍,最后去的才是江渚山庄。 “梁安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罗影看了一眼祁景安,便知道了祁景安心中与他所想几乎无差。 江渚山庄的少庄主,他的话,这两个人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说呢?”祁景安直接将这个问题丢了回去。 “江渚山庄啊,鱼龙混杂,死了那么多人,半分消息都没传出来。”罗影这一去,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对蛊十分敏锐,这几日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想出对策。 “临枫山庄是夜泊亲舅舅,多少看在他的面子上,暂且不动,至于其余四个,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祁景安自然是不怕六个山庄的势力,只是秦夜泊尚未归来,只怕日后会有大事。 罗影没什么表示,只问道:“临枫山庄的那个赵懿?与江渚山庄蛇鼠一窝罢了,有什么忌讳?” 祁景安没有搭话,先前赵懿来访,他早就对此人不满,即便是杀之如何? 可是这话,绝对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 罗影或许猜到几分,却也是懒得参与这些。 大凉。 “教主?”沈亦算得上日夜守在秦夜泊身旁的。 秦夜泊睁眼看了他一眼,多少有些疑惑。手腕上缠着绳索,四处看了一圈,却是没有多问什么。 沈亦心底冰凉,试探的张开了嘴:“秦夜泊?” “……这是什么地方?” 沈亦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凉。” 秦夜泊刚想问什么,却又收了回去。 “教主当真是不记得了?” 秦夜泊摇了摇头。 沈亦早就屏退了其他人,秦夜泊是信得过沈亦的,没必要连他也瞒着。 姜云笙心中是不信,可几番试探下来,滴水不漏。 “或许他是真不记得了。”陆从秋反倒是觉得不失为良机。 昏迷数日,高烧不退。 姜云笙重复了一下两个字:“或许。” 陆从秋立刻噤了声。 姜云笙毫不在意,道:“杀了时绍星,他不记得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他无路可退。” 只有无路可退的时候,他要么选择投靠大凉,要么选择自裁。 沈亦闭了下眼,按下了所有的情绪。 不忍,则乱大谋。 秦夜泊见到了浑身是血的时绍星。 大凉还是对他动了手,什么时候开始将矛头对准了时绍星呢? 大抵是他高烧之始,大凉没有在动他。时绍星只不过一介文人,怎能抵得过大凉的手段? “此人?” “杀了他。” 秦夜泊有些犹豫,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姜云笙先开了口。 “杀了他,才是不枉你受的冤屈。” “如此……”秦夜泊抽出了陆从秋的弯刀。 “死则死矣。” 时绍星躺在地上,轻轻闭上眼。 此番,大抵便是再也不必为了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而操劳。 半月之前。 已经是夜过三更,书房中却依旧掌着灯。 “此一去,你已经料到了大凉会做什么,秦夜泊,想清楚,哪怕是重刑加身,你也必不能吐露一点点关于破局的事情。” 秦夜泊点头,道:“你我二人,无论下场,这件事,一定要完成。” 姜云笙以张庚衍的身份做了太多的事情,一旦战起,那南盛必定是内忧外患。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清除张庚衍留下的势力。 怎么才能挖出来这些势力? 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最快的方法,就是从张庚衍嘴里套知。 时绍星对大凉的目的心知肚明,方晚横不过是一个拙劣至极的诱饵,可他依旧选择前往。 他一旦身死,那月无双便成了最无法掌控的因素。 所以,时绍星早就留了绝命书。 “秦夜泊,你要明白,无论什么情况,你一定,一定要挣扎着,活下来,就算是背上叛国的罪名,就算是连祁景安都无法理解你,就算是……就算是你身边的人都因此而死,你也要活下来。” 时绍星的目光,十分坚定,而且决绝。 就像是当年他舍弃寒云教的时候,一样决绝。 “我会活下来,不仅仅是为了回到南盛,也为了清扫南盛的烟云。想要骗过姜云笙,就必须,骗过所有人。”秦夜泊如何不是这一腔热血。 这般的人,怎么会轻易向大凉低头。 而他要做的,便是骗过大凉的所有人,最终选择臣服。 一腔热血,一身傲骨,都要敲得一点不剩。 “你不可露出半分破绽,就算是要你杀了我,那你也要……”时绍星没有继续说下去,想必,秦夜泊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绍星要秦夜泊,绝不可感情用事。 秦夜泊起身,郑重跪拜。 “时教主大义,秦夜泊,在此,拜别。” 而现在的场景,是秦夜泊手中拿着弯刀,面对时绍星。 “秦夜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么?” “我知道该怎么做。”秦夜泊心中默默重复一遍,我知道,该怎么做。 姜云笙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 秦夜泊握住弯刀,与时绍星的目光交汇的一刻,刀刃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时绍星极轻的点了下头,便没了声息。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一章 臣服 沈亦低着头,看着死去的时绍星。死在这种地方,只怕是无人收尸。 秦夜泊脸上更是没有半分不忍,弯刀这才从他手中滑落,整个人随后栽了下去。 无一人伸手去扶,最后还是沈亦将他带走的。 “他不会就这样死去的。”姜云笙也不在意,秦夜泊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死去。 哪怕他真的忘尽前尘,他的执念依旧太深了。 这么多天,他早就看不到自己的生路了,却依旧是没有松口。 当真是故意前往大凉?一时之间姜云笙竟有些拿捏不准,秦夜泊这样的人,怎么甘心如此折在牢中? 先前他连对付姜穆之时,为确保万无一失,甚至喊来了月无双与他一起动手,他的确是不畏惧死亡,只是也惜命。 如今是不顾一切来到了这里,为了孤注一掷? “姜先生,您在想什么?” “阿嫦……”姜云笙声音少有的干哑,只是回头看了看时绍星,摆了摆手,示意让人处理了。 喂胡狼也好,还是抛尸荒野,都不重要了。 他与时绍星的寒云教数次交手,此人当真称得上是文人风骨,明明是一介文人,竟稳坐十年之久的寒云教主。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天才,他都见过,一个个都是号称古今唯有此人,数十年后还不是他脚下的一捧黄沙。 “姜先生,就这样?”姜殊嫦有些不解,明明是一同前来的人,就这样轻易的,一个死在了另一个的手中。 “那阿嫦以为该是如何?” 至少,不应该是这样,时绍星的名字她从小便知,姜先生因为此人困扰许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那该是什么样子?姜殊嫦说不出来。 “姜先生,若是他想起曾经,那又当如何?” “他回不了头的。” 姜殊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远没有姜云笙了解此人,她从姜云笙口中听到的关于此人的评价,却不曾见过。 越是如此,她便越要见识见识秦夜泊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若是我想将他留在身边听用呢?” 本以为姜殊嫦所说的留在身边听用,无非是给个身份,在其手下效力,姜云笙倒也没怎么太过于关心此事。 直到当日夜里,姜云笙才知,姜殊嫦是要将秦夜泊收为男宠。 在皇家,养几个男宠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姜云笙虽说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却未加阻拦。 “秦夜泊,老老实实做我的男宠不好么?最后不还是走到这一步?” 当时斩钉截铁地说不必了,到头来不还是躺在了这里? “……” 秦夜泊沉默一瞬,而后别过了脸。 姜殊嫦一把捏住他的脸,冲向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 “你不是不愿意么?你们中原讲究三书六礼,但是你……”姜殊嫦凑近了他,才说出了下一句。 “但是你在我大凉,就按我的规矩来。” 秦夜泊没有反驳。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去相信,去接受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 从他决定前往的时候,就是一条不归路,哪怕是用时绍星的血来浇筑,哪怕是一路走下去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他也绝对不能回头。 时绍星曾问,若是死几人,得以换苍生黎明呢,那你会不会救人? 那时候,秦夜泊的回答是:“我从不觉得牺牲一些人就可以拯救苍生,但是想拯救苍生,就必须有人牺牲。” 如今,秦夜泊轻轻闭了下眼,道:“但凭七公主做主。” 姜殊嫦一把将手中的衣物甩在他身上。 “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秦夜泊没说话,姜殊嫦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至于如今是什么身份,他也不能太过于在意,姜殊嫦本就视人命如草芥,他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人,姜云笙是绝对不会阻止她。 “起来,跪下。” 姜殊嫦一身红衣,多少有些英姿,如今坐在他身边,反倒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秦夜泊没有犹豫,立刻爬了起来,而后退开几步,跪在她面前。 从他被人带到了这里,便是想到了姜殊嫦想做什么。这位大凉七公主,是想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分明是中原之礼的聘娶,只是当娶当嫁的人换了位置,由不得他拒绝。 姜殊嫦当真会以礼待他?秦夜泊万分不信。 “秦夜泊,在我面前,你得自称奴才。” “是,奴才明白。” 姜殊嫦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秦夜泊,心中多少有些痛快。 “不过是念在南盛大局非你不可的份儿上,保你一命,可千万不要以为本公主的驸马就是你了,你最多,也只算是个男宠。” 果真如此。 “奴才不敢僭越。” 姜殊嫦思来想去,也只觉得权且养在宫中也未尝不可。 可惜姜先生是不会让她把这个人一直养在深宫,尘埃落定之前,姜云笙的计划是万万耽搁不得。 “在这儿侯着,哪里也别去。”姜殊嫦这才来了兴致,继续道:“我刚才说有一个想法,送你一样东西。” “是。”秦夜泊的额头几乎贴在了地毯上。 姜殊嫦唤来侍女吩咐了几句,那侍女低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没过片刻,两个人抬着碳火走了进来,放在二人一旁。 秦夜泊瞬间明白了过来,姜殊嫦要送他的东西是什么。 烙铁上面是阿嫦两个字。 秦夜泊看了一眼姜殊嫦,没有再多问什么,这两个字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姜殊嫦走到他面前,一手拽过他的衣领,“别动。” 秦夜泊嘴唇动了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碳火烧的正旺,姜殊嫦皱了皱眉,将这两个字烙在他的后腰上。 “……奴才,谢七公主。” 姜殊嫦一把掰过他的脸,道:“秦夜泊,我突然不喜欢你现在这幅唯命是从的样子了。” 秦夜泊仰了仰头,问到:“那奴才以前什么样子?七公主喜欢奴才什么样子?”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姜殊嫦还真是不知道。就算是在南盛,也不过是见过瞧见过两次罢了。 姜殊嫦有些愣神,两次见到他,都是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站得笔直的。秦夜泊今年不过二十有四,当初必定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如今却是不得不跪在她的面前,自称奴才。 等他想起曾经,今日的耻辱必定是他此生都无法逃脱的梦魇。 姜殊嫦看着他许久,想要找到些什么。 不甘,亦或是敢怒不敢言。 没有,什么都没有。秦夜泊的眼底,是一片死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应当是这样的。 “罢了,退下。” “是。”秦夜泊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回国 “阿嫦。”姜穆坐在了他旁边。 “四哥,我想跟他一起到南盛。” 姜穆没有阻拦,只问道:“还有人知道么?” 他了解姜殊嫦,她想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姜先生与他都走不开,更是没有合适的人再陪她去了。 “没有了,父王和姜先生也不知道此事。” “你是不是想跟着他去?”姜穆心中是已经明白了姜殊嫦的打算,却还是多问了这一句。 姜殊嫦点了点头。 “那,你万事小心,准备稳妥之后,我再替你打点。”姜穆没有阻止她,他比谁都清楚,姜殊嫦需要的,绝对不是保护。 “必定万无一失。” 准备妥当再前往南盛,左右也不过两日便可起程。 等到姜云笙知晓此事,姜殊嫦早已走到数百里之外。姜云笙到底是姜云笙,在南盛留下的势力足够保护姜殊嫦的安危。 雁门肯定是无法逾越的,姜殊嫦带了随从六人,加之秦夜泊,八人绕路燕楚。 燕楚与大凉有着说不出的关系,只怕这二国,已经达成了某种方面的一致。 “秦夜泊。”姜殊嫦走在最前面,从晌午到了南盛,已过半日,这才隐约看到了有村落。 秦夜泊立刻应了一声:“奴才在。” “到了南盛,你才是秦教主,那下一步该如何走?” “得回总坛。” 听到总坛两个字,姜殊嫦有些犹豫,问道:“非回不可?” 总坛之中尽是秦夜泊的亲信,定会发现出端倪的,何况秦夜泊不记得往日,露出什么破绽才叫耽误了事。 “是,非回不可。如今我离开总坛已久,若是沈亦无所隐瞒,那掌权的人定然会是祁景安,这个人心机颇深,拖得久了,只恐我难以拿回大权。” 秦夜泊拿起石子,在地面上写下了“祁景安”三个字,又划掉。 姜殊嫦看着这个名字,道:“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以绝后患。” 她不是没有听到沈亦所说的,祁景安是秦夜泊的知己,是最了解秦夜泊的人。放任这样的人存在,他们会暴露的很快。 这样的人,必须是除之而后快。 秦夜泊摇了摇头,道:“那只会引得他人怀疑,这个人,我能解决。” 姜殊嫦思虑再三,语气十分坚定,道:“杀了他。” “奴才知道了。” “那是最好,走吧。” 几个人拿起东西,姜殊嫦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秦夜泊默不作声,右手在袖中攥紧。刚刚那阵微风中带的血腥味,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姜殊嫦没有回头,秦夜泊停顿了一下,抬起右手,一拳猛然砸在自己的胸口上。 一拳下去丝毫没有留手,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那是什么地方?”秦夜泊快步跟了上去。 是一个山坳,坡下尽是些砍了头颅的,开膛破肚的尸首,还有地上一道道用血浇了一边的路。 姜殊嫦侧头看了看秦夜泊,脸上没有血色,头上甚至冒了汗珠。 当真是不记得过去了,这样的场景,秦夜泊是若是记得,便也不会有如此反应。 “尸体而已,吓成这样?”她不知道秦夜泊的过去,但是也十分清楚 “七公主,奴才以为此地不可久留。” “有什么不妥?死了的人,你还怕什么?” 秦夜泊有些犹豫,这些人血迹都尚新,那行凶的人必定是在附近的,可这些话能说出口么? 一个被吓到的人,断然做不到冷静判断。 “直觉,这里不宜久留。” 这个山坳简直就是一片乱葬岗,或者说是抛尸地,若是山匪,更加不合常理,哪有劫掠村庄还要将人杀干净的?那来年他们去抢什么? 前些日子他母亲病故,他回秦家路上便是遇到了打劫而生的村子,后来被姬冰尘屠了村。 而眼前的情景,又有些不太一样,着实不要趟这趟浑水为好。 方才匆匆看了几眼山坳中,大多都是老幼。 心中大概有个猜测,却实在是难以求证,离开为好。何况他回到总坛后,还有事情需要他去做,在大凉彻底决定杀了他之前做完。 “没办法绕路,四周山路崎岖,怕是要多走几日。”随从来的时候就已经看了周围的路,这才是挑了这条有人走过的。 姜殊嫦看了一眼村子,道:“你们去周围探探路,秦夜泊你跟我去村里看看,能找到人问路最好不过。” 商定之后,几个随从丝毫没有耽搁,立马去了四周探路,秦夜泊与姜殊嫦去了村口的方向。 还没走下山坡,秦夜泊一把按住姜殊嫦,示意她不要出声。 “是山匪。”秦夜泊看着村口,两个人蹲在山坡上,望着这个村子,村口拴着几匹马,有一个人守在村口,其余的人应是进了村子。 倒是没想到还真碰到了人,看这打扮,像是山匪。杀人的并非是这些人,山匪是不会将人都赶尽杀绝的。 若是一方势力倒还好说,他单凭秦夜泊这三个字便是畅通无阻,只是山匪…… “我去看看,你自己小心”秦夜泊手中没有兵器,便接过了姜殊嫦的一把刀。 姜殊嫦看向村口,天色渐晚,不知道村中还剩多少人。 秦夜泊自是不会怕了这一个人,径直走过去问起这里的路。 “外乡人?”村口的山匪打量了他一番,继续问道:“想要钱财还是想要命啊?” 秦夜泊愣了片刻,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立刻笑道:“自然是要命。” 话还未说完,一把刀自他面前穿胸而过,迅速拔出,斜斫而上一刀割喉。 那山匪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下去,喉咙中的声音含糊不清。 秦夜泊看他一眼,抬手又是一刀下去。 “要你的命。” 大凉。 “方晚横也没必要留着了,杀了。”姜穆看着牢中地面上躺着的人,转过身随口吩咐了手下去做。 “你们会遭报应的。”方晚横眼也不睁,也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一些人。 姜穆从来都不会怕报应,即便是有报应…… “是吗?那你是看不到了。” 方晚横没有机会,只听到刀锋出鞘的声音,以及向他走过来的脚步声。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落井下石卸磨杀驴的事没见过?只是今日轮到他自己罢了。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三章 草芥 村口的马匹不多,而村中又颇为安静,来的人不多。 姜殊嫦是绝对不会安安稳稳待在原地的,还未等秦夜泊回头,姜殊嫦已经跟了上来。 只是可惜没有办法脱身,不然他说不准还能够借助一下这里的势力。 “怎么样?”姜殊嫦跨过地上的血迹,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 “村里有人,只怕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我已经说过,必须尽快返回总坛。”秦夜泊看着这条路,歪歪斜斜通向里面,听不到一点的声音。 秦夜泊没有再深入,随手推开了一间房屋的木门。 旧木门上被擦得干净,屋中几乎一尘不染,这不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或者说,这里的主人离开的时间并不久。 “七公主还是留在村外,奴才一人进去为好。” 山坳之中都是些尸体,足见这里的人下手颇为狠辣。 姜殊嫦没再坚持,这样的情形,在跟着姜云笙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见到的。 秦夜泊看了一下时间,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我必回来,若是没有,你们就绕路。” 姜殊嫦点了点头,若是秦夜泊是装作忘记过往,这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逃离大凉的机会。 若是他能够回来……姜殊嫦实在是想不出,留在她身边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只是要回到南盛,那现在秦夜泊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成了,不必再冒险。 出于直觉,姜殊嫦并非完全信任秦夜泊。 还未至夏,吹起的风还有些凉意。 秦夜泊一人进了村子。这村子倒也不算太小,约莫二百户人家,在村口没有听到动静,想必是村口的那几户人家里早就洗劫一空。 走了许久,这才听到了响声,是在屋中翻找的动静,以及几句抱怨。 “那帮天杀的,把人都杀了,那日后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大不了跟他们反了,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饭都吃不饱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随后就是一阵咒骂。 “我已经喊其他的弟兄们过来了,这里咱们是待不下去了,那群老东西都被杀了,能跑得动的早就跑了,就剩下些女人,还有几个不知道躲在哪里,一起搜了带走,其他的都杀了。” “离开这儿能去哪里安身?到处都是染灵的眼线,姓祁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还把眼线都散到了这里,真他娘晦气。” 染灵向来是不愿看到肆意劫掠村庄的,像他们这些山匪也是知道利害关系,染灵不会动手,他们也不会太放肆。 祁景安散到这附近的眼线确实不少,不是为了看山匪有没有劫掠村庄,而是寻找秦夜泊。 秦夜泊听了,也是明白过来,这群山匪要离开此地。 不仅是要离开,还要彻底将这里翻遍,连幸存下来的人都不肯放过。 他本想立刻返回去寻姜殊嫦,却停下了脚步。 祁景安在此地有眼线,他的行踪一定是会被传到附近的分坛,想来进入南盛仅仅半日,消息未必传得到。 既然姜殊嫦视人命如草芥,那便让她也做一做她眼中的草芥。 秦夜泊睁开眼,日后姜殊嫦必会是大凉的掌权者,既然如此,那她必须明白什么才叫做民生疾苦。 如今他对姜殊嫦言听计从,那染灵…… 此行虽说任重而道远,也不可强求。 再说对于姜殊嫦这个人……此生必不可能为友。 秦夜泊听着几个人的动静,起身向村中走去,这里还有藏起来的人,若是能碰到,或可救其性命。 寻了四五家,都是空的,连地窖里也是空无一人。 再从院中出来时,门口站着一名抱着刀的少年。 看这打扮不像是山匪,穿得一身十分利落,倒像是……杀手。 “等我?”秦夜泊看着他怀中的长刀,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不认识。 “属下沈长风,是姬大人让我来的。” 先前秦夜泊让姬冰尘替他选一批杀手以备不时之需,看这样子,沈长风就是其中一人。 “这里来了多少人?”秦夜泊盘算了一下,姜殊嫦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只是她到底还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很好。 “祁副教主派了十一个人,姬大人的杀手,算上属下来了三个。” 沈长风犹豫一下,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合适,又道:“姬大人交代我们之后,属下的主子便只有您了。” 这个世道上,杀手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秦夜泊看他年纪不大,之前并未见过,怎么会一眼认出他来?这一路上只有姜殊嫦喊过他的名字。 “主子刚到南盛的时候,便跟着了。” 毕竟这交界的地方,少有人来往。 也是快到了这村子的时候,姜殊嫦喊过他的名字。 “长风,把其他人找来,景安的人,你认识么?” 他要姬冰尘严格保密此事,祁景安是不知道这些杀手的,他们之间,未必认识。 意料之中的,沈长风摇了摇头。 刚想再问什么,刚刚他走过方向已经传出了动静,两个人向那边靠了靠。 是有人骑马来的,“三当家的,这村子里有硬点子,先撤。” 原本在村中搜寻的几个人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我查了尸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一刀本就致命,又补了一刀。” 死个人本是常事,可今日有些不同,这杀人的手法实在是专业,而且……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外人的情况下被杀的。 三当家倒是没有慌乱,而是看向周围的人,大笑道:“可是好久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物了。” “除此之外,二当家抓了一个女人,有些本事,会不会是她杀的?” “女人?回去看看,还有什么发现?” “其他的倒是没有了。” 抓的人一定是姜殊嫦,他试过姜殊嫦的功夫,的确是有两下子。 “先回去,看看大当家怎么决定,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杀的,那就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个人找出来。” 秦夜泊与沈长风对视一眼,道:“你叫其他两个人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 “主子要找什么人?” 秦夜泊一边擦着刀,一边答道:“姜殊嫦。” 对于他来说,这里谁都可以死,唯独姜殊嫦不行,整个大凉,只有姜殊嫦的信任才是最好取得的,所以,他必须保护好姜殊嫦。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放人 “他们抓的那个女人?” 秦夜泊点了下头。 这是秦夜泊第一次见到沈长风,同样,也是沈长风第一次见到他。但是祁景安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这里又有祁景安的眼线在,他的习惯都要改掉。 沈长风不知他的习惯,但是祁景安知道。 即便是祁景安察觉出了端倪,也不会在这里动手把他怎样——他相信秦夜泊是有苦衷的。 就算是秦夜泊当真是选择了叛国,祁景安也会毫不犹豫追随于他。 “主子,那属下?” 秦夜泊犹豫一下,道:“那群山匪一定还有人留在这里,你先去解决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回总坛就好,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姬冰尘的人他不会怀疑,只是今非昔比,很多事情他现在还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做,是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的。 不过尚且在路上,便是有诸多的顾忌,一旦回了总坛,不知是安全,还是更凶险。 他的命捏在大凉的手里,而他,必须取得七公主的信任。 “属下即刻去办。” 沈长风是绝对服从秦夜泊的话的,不会问缘由,也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山匪已经收拾了东西,翻身上马离去。 秦夜泊盯一个人了他们许久,这才去了村中搜寻,看到一扇半开的木门,隐约有翻找的声音。 本想着直接进去,只是山匪刚走,只怕也会吓到别人,这才在门口等着。 没等多久,这才是有一个妇人开了门,刚要迈出来,便看到了秦夜泊一个人站在门前,立马合上了门。 许久听不到动静,那妇人又开了门,问道:“你?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秦夜泊立马摇摇头,答道:“不是。” “那你怎么走到这周围的?” “与同伴路过此地,不想遇到山匪,便走散了,只是我的几个同伴落在他们手里了。” 那妇人这才稍稍放下些戒心,又问道:“那你一个人,可没有撞见些什么人吧?” “确实看到有几人骑着马向山头奔去,却不曾撞到。”秦夜泊说得是面不改色。 那妇人才松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帮人下手要多狠有多狠……幸好他们还没发现你,我那小儿子就是活生生被他们打死的。” “这村中,还有其他人么?” “还有几个,都是准备今夜逃走的。” 巧了,那群山匪也是打算今夜离开。 秦夜泊思索片刻,道:“我得去救我的同伴,只是这里山路多崎岖,不知能指一下路?” 那妇人问道:“你是要去哪里?” “长安。” 那三当家在村中留了八个人,不再是找藏起来的妇人,而是找杀了村口弟兄的人。 沈长风是姬冰尘教出来的人,动作十分迅速,打斗声尚未持续多久便停了下来。 “那边什么动静?” 这个动静她听到过,是那群人第一次来到村子中,屠杀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 秦夜泊看了一眼方向,道:“去看看。” “可去不得!” 没等她再劝阻,秦夜泊已经走出了院子。那妇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见到一个活人,总比自己留在这里等死好得多。 少年站在人群中间,地上躺了几个人,见到了秦夜泊,这才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刀。 “主子,一共八个,杀了七个。”沈长风将刀递到了秦夜泊手中。 秦夜泊接了刀,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道:“不杀你,是因为还需要你带路。” 他只是知道一个方向却是不知这条路怎么走。 “我凭什么信你?” 沈长风可是二话没说,直接是手起刀落,连砍了他七个兄弟,刀刀致命。 秦夜泊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道:“不需要你信我。” 说罢,便扬起了刀,多杀一个人而已,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你放了我……!” 话音未落刀已至。 杀了他不过是他该死,屠村的罪,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还的。 “长风。”秦夜泊看了一眼那个妇人,便走到了沈长风的身边,继续道:“你和这群人一起走,免得贼人再下毒手。” 那妇人心有余悸地看了下四周的场景,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身手不凡。 “是,属下明白,那主子?” 秦夜泊点了下头,道:“这群匪徒,是该死了。” 单单是屠村,这一条罪行就足够了。 沈长风有些担心,却也不会违抗他的话。 村里还有十几个人,那个妇人同沈长风一路,略微解释了缘由,这才准备一同逃走。 秦夜泊一个人提着刀走上了山路,他笃定这里不会有人拦他。 “诸位好兴致。” 山路上灯火通明,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什么人敢夜闯我寨?” 说着是夜闯,实则是任由他进来的。敢一个人前来的,要么是身份地位非同凡响,要么是身怀绝技,奈何不得。 总之绝不可能是那群村民。 “在下秦夜泊。” 那几位当家的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来的人是秦夜泊一般。 想想也是,姜殊嫦的嘴未必有他的嘴严,稍微一问就应该知道他也是在这里的。 “秦教主,失敬。” “有话我便直说,放了我几个同伴,诸位也清楚,周围尽是景安的眼线,这事儿传到他的耳朵里,就不好办了。” 这话不是威胁,是实事实,祁景安远远没有秦夜泊好说话。 大当家的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同伴?哦……你说的是那个女人?只是,只是其他两个人,都已经杀了,该如何是好?” “那就请几位当家偿命。” 姜殊嫦的人,还有四个不在。但是动了秦夜泊的人,就是招惹到了染灵。 大当家虽说是坐在他的面前,而秦夜泊说出偿命的时候,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人,是染灵的教主。 大当家的干笑了几声,道:“玩笑话罢了,只是你得把祁景安的眼线撤走。” “此事好说。”秦夜泊直接一口应下,祁景安再怎么替他掌权,也不会让任何人越过他的意思。 那山匪大当家也没有再为难,只是点了一个人出来,道:“金三,带秦教主去传消息。” 他知道眼线在哪里,又动不得,一旦有所冲突,那就是直接向祁景安宣战。 “是。”被点到的人立刻站了出来。 秦夜泊回了一礼,道:“还请寨主不要难为我几个同伴。” “那是当然。” 事不宜迟,金三带着秦夜泊便去了村中。 怪不得这村里会有幸存下来的人,是因为祁景安的人在这里,才侥幸留下一命。 金三就在外面等着,听着秦夜泊与祁景安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别人的事情也不值得去关心,于他们来说,能够混得一口饭吃,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来一去的时间,沈长风早就和其他的村民离开了这里,秦夜泊让沈长风离开,是不想大凉的人知道他手中还有一批杀手的事。 等到山匪放人,已经是深夜。 “这里是南盛,七公主的身份不好使的。” 姜殊嫦难得没有反驳。 这若是在大凉,她也只需要一声令下,这群人便可以人头落地。 如今高高在上的人竟然是这群山匪,能够主宰她的生死。 秦夜泊没再说什么,有些事情,还要姜殊嫦自己去想清楚。人命本就是草芥,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 遇到山匪也好,身在大凉也好,姜殊嫦所见到的秦夜泊几乎都是风轻云淡,没有事情能让他失态。 甚至她觉得这个人有些逆来顺受。 “我们得混入流民中,免得引起怀疑。” 姜殊嫦点了点头,直到山匪对她举起刀的时候,她才明白,这里没人在意她是谁,没人在意她的生死。 几个随从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在大凉,七公主的话说一不二,但是在南盛,秦夜泊的地位才是他们的倚仗。 跟在后方的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手中铜铃。 六个人,并没有全部落在山匪的手里,只是道路难寻,已过半夜才回到了这里。 “秦夜泊。”姜殊嫦出声叫住了他。 “什么?” “杀了他们。” 就算是姜殊嫦不说,秦夜泊也没有打算讲什么仁义道德,这个时候更是没有必要去制止姜殊嫦。 秦夜泊点了下头,答道:“好。”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因果报应 姜殊嫦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如今的遭遇,这个仇如何不报? 从他看到山坳中死不瞑目的人开始,他就明白,这群人毫无怜悯之心,没有动姜殊嫦不过是因为惧怕染灵的势力和景安的手段。 长枪不在这里,他确实不好动手,但是…… 被压迫久了的人是会反抗的,更何况那群难民中还有沈长风几个人混在其中。 他们当真以为遣散了祁景安的眼线就安全了么?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让染灵出手的。 他们跟着这群山匪走了一路,终是看到了下一个村庄。 这村中的人本是有些为难,不知是该如何,而沈长风却是站了出来,要他们不要惊慌。 区区乌合之众,有这些村民就足够对付了。 沈长风带人连夜布置了陷阱埋伏,最后他自己留在了路口,看周围的动静。 先前教主说过,这群人是该死了。只不过他们直接动手过于明显,反而不如带着村民将这些人彻底铲除。 即便是有漏网之鱼也没有关系,沈长风他们自然都会想办法解决。 那山匪刚刚到了这里,稍微休整了一下便进了村。 沈长风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这群畜生还当真是直接想霸占这个村庄。 等到秦夜泊一行人走到这里,这的村民已经抓了不少人——是沈长风带着几个人去活捉了几位当家的,三当家反抗太激烈,被他当场取了性命。 沈长风才不会管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迫不得已才做了山匪,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在赎罪。 “看起来有熟人啊。”秦夜泊还没到村口,便看到跪了一排的人,有两个持刀的人正看着他们。 姜殊嫦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大当家。 那些村民颇为警惕地拿起了锄头。 秦夜泊伸出双手聚到面前,道:“我们一行本是路过的,荒郊野外实在是没有地方安宿,这才到了贵处。” 那妇人立刻认出了秦夜泊,那个身手凌厉的少年叫他主子。 却是不知怎的,这二人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相认,这个人身旁反而是跟着几个她从未见过的面孔。 “恩人?这人我见过,与那山匪不是一伙的,不然我也不能走到这里来。” 那少年杀了不少山匪,而又叫他一声主子,所以此人必不可能与贼人为伍。 这才让周围的人放下了些戒心,但还有几人依旧握着手里的尖刀与锄头。 “辛叔,您去看看吧,那边好像说绑了这山匪的头目。” 围着的一圈人这才散去,秦夜泊与姜殊嫦对视片刻,问道:“去看看?” 姜殊嫦点了下头,示意其他人都留在此地等候。 村民没有杀过人的,即便是这样背负人命的人,也同样是下不去手。 这和杀鸡宰牛不同,这可是活生生的人。 辛叔是这村的村长,都是由他来决断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也犯了难,如何处置? 沈长风擦了擦刀,道:“辛叔,如果不是今日埋伏,恐怕做了刀下亡魂的就是我们了。” 那大当家看着沈长风,突然问道:“你是祁景安的人?秦夜泊那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我饶他一条狗命,竟在这里摆我一道,我就应该直接宰了他。” 此话一出,村民都有些不明白,这山匪还是与人旧有恩怨? 秦夜泊从人群里挤了过来,笑道:“这可真算得上心有灵犀了啊大当家,你不打算放过我,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们。” “我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秦夜泊,你少在这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即便是绑在了这里,这周围的村民竟无一人靠近。 秦夜泊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话音未落,秦夜泊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前。 而他手下的人见此,正要挣扎起身,秦夜泊随手扔出一把飞刀,插在了一人的脖颈中。 “你说的弱肉强食,是这样么?” 那大当家躺在地上,竟是大笑了几声,“这天底下,王官权贵的命才是命,至于百姓,他们的命,早就不算是命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敢上前杀我。” 秦夜泊看了一眼姜殊嫦,这句话大抵也是说中的她的心声。 即便是姜殊嫦并非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个观念只怕是深入她心。 “是么?”秦夜泊站在他面前,挡住了照在大当家身上的光。“那你觉得,谁不是芸芸众生呢?” “你背信弃义早晚会有报应。” 说完,大当家的直接吐了一口血水,闭上眼转过了头去。 “背信弃义?”秦夜泊想了一下,道:“我杀了你们,又怎样?日后传扬出去,也只会说是我秦某杀了几个杂碎罢了。辛叔,这些人你们要留着么?” “恩,恩人,不如去送到官府,也省的恩人背上命债。”那妇人连忙上前来,想要拉住秦夜泊。 姜殊嫦扶住那个妇人,道:“这样的人,多活一刻就是对天地不公。” 秦夜泊点了点头,一手抓过大当家的头发,道:“你觉得呢,大当家?” 送官,就是放虎归山。 没有等他回答,秦夜泊已经干脆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就这么轻易杀了他?”姜殊嫦说不出心中有什么滋味,明明是平常事,可觉得也太过于平常了。 就像,当初时绍星那般人,竟在异国他乡死得悄无声息。 辛叔点了点头,道:“杀人太多,是会有报应的。” 不知是对着大当家说的,还是对着秦夜泊说的。 玉淮山。 几个线人回了总坛,立刻去见了祁景安,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月无双便问道:“我哥哥呢?” 祁景安冷眼看着几个眼线,什么都没有问。 “回祁副教主,回月大人,不曾见到时副教主。” 他的眼线早就回报过了,秦夜泊身边跟着几个没见过的面孔,其中没有时绍星。 时绍星留下的绝命书,月无双还未拆开,只等秦夜泊回了总坛。 月无双低了下头,时绍星没有回来,只可能是被扣在了大凉为质,亦或者不在人世。 祁景安遣散了众人,留月无双一人在此。 “我不清楚他身边跟着的都是谁,但是无论是谁,只要敢回到总坛,格杀勿论。” 月无双点了点头,只有七个人,只要不是姬冰尘那般身手的,他绝对是手到擒来。 至于是秦夜泊将祁景安的眼线谴回的,缘由也不甚重要。 只是秦夜泊的习惯他一清二楚,事先有姜云笙这一长生蛊,也让他不得不怀疑,回来的人还是他么? 能够立断真假的,就是鬼门的那两位。 罗影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在准备什么,祁景安曾两次派人,都没有见到罗影,想到这里,便提笔写了封信,差人送到鬼门。 “他怎么回来的……嗯,我知道了。”罗影稍微一想便理清了关系。 大凉会让他活着回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大凉是信任他的,至少目前是信任的。 秦夜泊活着回来了,那就意味着有人该死了。 比如,姜云笙。 罗影早就准备妥当,本想等秦夜泊回来后,多少打探一下大凉的情况,如今看形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难得他近日能够稳下心神,才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不然他的胜算实在是太低。 知道温岱之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温岱之早就被罗影反杀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几乎都被罗影灭了口,生怕此事会传到了大凉耳中。 姜云笙的长生蛊是温岱之亲自传授的,所以姜云笙对于温岱之算得上有两分信任。 也只有两分。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永别 “那就看谁的报应来得更快了。”姜殊嫦这才松开了抓住那妇人的手,瞥了一眼地上的大当家。 眼中满是厌恶。 “唉。”辛叔叹了口气,对着几个年轻人摆了摆手,道:“都是苦命人。” 秦夜泊本想直接解决这为首的几个,听了辛叔这么说,也实在是不好发作,只得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看了沈长风一眼。 这群人,留不得。 沈长风倒也是明白,当下点了下头。 直到入了夜,沈长风持刀,自己去了安顿这山匪的院子中,同样是碰到了带着几个年轻人来的辛叔。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他们命不该留。”辛叔打量了一下沈长风,突然问道:“你和那个姓秦的认识么?” 沈长风脸上有些疑惑,而后摇了摇头,答道:“不认识。” 辛叔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笑了笑,没有拆穿他。 随后与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交代了几句,才又对沈长风道:“那是你动手,还是我先来?” 沈长风看了一眼手中的刀,道:“我来吧,多少我是个外人。” 言下之意无非是,他杀了人离开就是,旁人也无从追查。 辛叔看了沈长风一眼,又向几个年轻人吩咐道:“守好了,别让这群人从哪儿钻出去跑了。” 等到重归于平静,沈长风在一旁沉默着擦着刀。 辛叔看着这个年轻人,竟有些心惊胆战。 下手实在是太干净利落了,没有一丝的犹豫。 而另一边,姜殊嫦自是有些不解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讲什么慈悲心肠。 “那个辛叔也太有妇人之仁了,换成我,我直接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秦夜泊倒是看得清楚,道:“不,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这些人走的。” 见姜殊嫦不回答,又问道:“不信?那就请七公主随奴才走一趟?” “不必了。” 翌日一早,沈长风早就不见了踪影,秦夜泊这一行人便辞行,眼下还是先到了上党,其余的事都要从长计议。 这一路倒并不平静,反而可以称得上凶险。 秦夜泊实在是年轻,坐在这个位置上难免有人不服,如今是突然从长安消失,出现在了大凉返回总坛的路上,更是落人话柄。 哪里有雪中送炭,多得是落井下石之辈。 “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回七公主,奴才不记得了。” 姜殊嫦也是没再说什么,便问道:“解决了他们?” 秦夜泊头都没有回,只道:“姓祁的会替我们解决的。” “你们不是号称知己的?” 这话,是沈亦交代出来的。 “是知己。”秦夜泊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所以我们的行踪早就被他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放任我们不管么?” 换言之,祁景安一定会差人护送他们回到总坛的。 秦夜泊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在南盛境内,还没有人会在祁景安眼皮下对他出手得过于嚣张。 虽说一路并不平静,到底也是无惊无险。 再次踏进玉淮山的时候,祁景安早已遣散了周围的人,与月无双等候在此。 尽管他知秦夜泊此去又回,定然是千难万险。 即便如此,他见到秦夜泊的时候,还是愣在了原地。 “秦……” 区区一月有余,竟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月无双看了祁景安一眼,把重明剑按了回去。 他看明白了祁景安的表情——先前说的事,都就此作罢。 回来的八个人,出了秦夜泊,没有一个人是祁景安认识的,只是…… 只是秦夜泊给他的感觉也是有些陌生。 “我哥哥呢?” 秦夜泊迟疑了一瞬,立刻答道:“时绍星回不来了。” 月无双看着秦夜泊,头脑中的那根弦突然崩裂,还等他反应过来,手上动作竟是从未有过的行云流水,重明剑已出鞘。 时绍星死了,死在了大凉。 永远都回不来了。即便是他早就知道时绍星没有与秦夜泊一同回来,就也许意味着再也回不来。 可真到了这一刻,月无双才感觉所有的希望都被碾碎。 怪不得,怪不得时绍星要他在秦夜泊回来之后再拆开绝命书。 秦夜泊就站在原地,没有躲避一丝一毫。 “月无双,你是想造反么?” “不想。”如今秦夜泊活着回来了,而月无双,情愿永远都不拆开这封绝命书。 那是时绍星的绝笔。 月无双收回了重明剑,仔细打量了一下跟在秦夜泊身后的几个人,便径直离去。 祁景安未加阻拦。 只是有外人在,祁景安不好多说什么,也只是让人将近来发生的事整理了给秦夜泊送了去。 至于其中的真假,便让他自己去分辨吧。 等事情安排好,时辰已近半夜。 祁景安本想借此空档,去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没想到秦夜泊对他也不过是敷衍了两句。 “景安,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该歇一歇了。” “你说什么?”祁景安回过头,看着秦夜泊,不可置信。 秦夜泊不是想让他休息,是想卸了他的权。 “我说,你不必再辛苦了。”秦夜泊头也没抬,语气理所当然。 可这个权,都是捏在了祁景安的手里,只看他交不交出来。 “这恐怕不行。”祁景安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轻易地把这个权交出去。 “那也无妨,这段时间让我自己清净清净。” 一连两日,秦夜泊几乎不见任何人,除了姜殊嫦。 这些事祁景安瞒得极好,青衣听到此事,当即便知这其中出了问题。 又无奈于秦夜泊谁也不见。 “他现在对我都避而不见,更别说你。”祁景安想到这件事,不由哼了一声。 秦夜泊本是会给青衣足够的面子,但是祁景安不会。 青衣没有说话,但是不可否认,祁景安说的是事实。 祁景安见他没有说话,又继续道:“他回来之后,行为怪异都快写在脸上了,是生怕我看不出来么?” 即便是青衣再不喜欢祁景安这个人,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与此人商议。 青衣沉吟片刻,道:“如今你才是染灵的掌权人,万不可被偷梁换柱。” 祁景安点了点头,这些道理情由他比谁都清楚,只是如今青衣提了起来,让他更加烦躁。 如果不是秦夜泊……但凡不是秦夜泊,祁景安早就让月无双直接砍死了。 “这事儿我有分寸,如今情势有些复杂,无论结果,还是要先稳住他们。” 青衣点头,表示赞同。 鬼门。 前日祁景安就给了罗影消息,罗影本想即刻动身,但祁景安却告知他秦夜泊应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话说的不算是隐晦,罗影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秦夜泊失忆,至少给所有的印象是这样的。 罗影对此丝毫不关心,秦夜泊是死是活他一点都不在乎,本想等他回来,与他再见一面,如今也没有见的必要了。 “清歌。”罗影转过身,对着沐清歌的背影又说了两个字。 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什么?”沐清歌停下了脚步,等着罗影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你要保重,鬼门也是。” 沐清歌没有回头,而罗影未让人听到的两个字是,永别。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七章 离心 姜殊嫦带的六个人,有三个留在了总坛,另外三人则是跟着姜殊嫦在这附近安顿。 对于秦夜泊来说,留在这里几人都没有分别。 就算是一丁点被发现的可能,他也不能去赌。 只是可惜了,那个带着铜铃的人留在了总坛。秦夜泊是有些忌惮这个人,虽说大凉不想留他活口,但是归根结底,这个人是能够直接取他性命的。 早晚杀之,以绝后患。 姜殊嫦让人传了信,要见秦夜泊一面。秦夜泊没有耽搁,立马去见了姜殊嫦。 “你什么时候才会解决掉祁景安?”姜殊嫦托着下巴,面前放着一张信纸。 “非解决不可?” 姜殊嫦摇摇头,道:“也不是,只是沈亦说这个人十分阴狠,在你身边只怕是祸事。” 秦夜泊“嗯”了一声,随后又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已经知道了我根本不记得他,只看他什么时候对我下手了。” “倒也不怪。”姜殊嫦没觉得多诧异,近来的事情,沈亦有太多不清楚的,尽管是全盘告知,也会有遗漏。 想在祁景安面前瞒天过海,难如登天。 “五日之内,清扫掉这些人,而后我们行动,明白么?” 秦夜泊立刻站了起来,对姜殊嫦行了一礼,道:“奴才明白。” “我们还得先解决一个人。”姜殊嫦思索半天,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李谢。 这个人在与不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姜殊嫦必须确保秦夜泊是站在了她的立场,用李谢一条命来试,实在是划算。 “谁?” “李谢。” 秦夜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大凉是要逼得他众叛亲离,不得不依附在大凉之下。 秦夜泊心里默默盘算,他是染灵的大教主不假,可今非昔比,他在这儿反而是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祁景安也好,姜殊嫦也好,都是有人在盯着他。 能够救下李谢前辈的办法,他能够想到的,只有找人替李谢而死,便是需要易容了。 可姜殊嫦的人在总坛,染灵的风吹草动都很难盖过她的耳目,如此一来,不可动用染灵的势力。 秦夜泊想到一个人,鬼门的沐清歌。 见到其他人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稍有不慎就会被姜殊嫦察觉出端倪。 只有见到沐清歌,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蛊发。 整个南盛中,秦夜泊所认识的人里,沐清歌与罗影才是行家。 至于顺理成章地蛊发,那便要借祁景安的手。 姜殊嫦将名单推给了秦夜泊。 秦夜泊低下头扫了一遍,名单上的人,他多少听过一些,自然是不能无端杀了这些人。 “奴才遵命。” 姜殊嫦对于秦夜泊言听计从颇为满意,“还好这一路没有什么差池。” “不会再有差池了,七公主宽心就是。” 只怕名单上的人死不死,对于姜殊嫦并不重要,她只想看秦夜泊究竟是不是都会听她的话。 至于祁景安——若秦夜泊只是谁也不见,祁景安倒也会由得他。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桌上是他刚刚写的名单——这是姜殊嫦给他的。 “叫祁景安过来。” 话还没说完,祁景安一把推开了门。 “不用麻烦了,我就在这。” “我这儿有一份名单,你看一眼。” 祁景安拿起名单,这上面的名字他都知道,虽不像李谢之流名扬四方,到底也算得上有几分名气的。 “这些人是要……?” “杀了。”秦夜泊毫不犹豫,给了祁景安回答。 “杀了?”祁景安似乎是得到了答案,又像是一头撞进了迷雾。 看到秦夜泊点了点头,祁景安一掌拍在桌子上,问道:“为什么?” 秦夜泊看着祁景安,突然笑了两声,道:“阻大凉的事,难道不该死么?” 祁景安一把抽出匕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原来的秦夜泊,是要平定天下,而不是与大凉沆瀣一气,执意于戕害南盛国民。 “你不是秦夜泊,他已经死在了大凉。”祁景安本就想了各样的结局,却没想到今日…… 他竟然忍不住与秦夜泊刀锋相向。 秦夜泊什么时候轻视过人命?什么时候又会为了私心而杀了无辜的人? “景安?”秦夜泊有些疑惑,却也马上释怀:“看来景安还是发现了。” “你根本就不记得我。” “那又如何呢祁景安?无论我记不记得你,就凭这张脸,祁景安,你敢废了我么?” 不敢,秦夜泊比谁都清楚祁景安的答案,他不敢。 就凭这张脸,祁景安就不敢下手。 “……”祁景安收起了刀,莫名有些落寞。 “祁景安,我不记得又怎么样,你觉得我还回得了头么?” 这个事情,祁景安的确是没有想过。 姜云笙能把秦夜泊逼到这个地步,当真是想杀人诛心。 “秦夜泊,你我相识多年,你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么?” “有必要么?少自欺欺人了,谁还不是活在当下。” 祁景安竟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如此,甚好。”祁景安缓缓道出这四个字,停了片刻,又补上了一句:“你我二人,也算从此离心了。” “最后奉劝你一句,少来干涉我的事情。” 祁景安打量着秦夜泊,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这张脸,这个人明明就在他面前,却又像是不曾相识。 向来是秦夜泊的一个眼神,祁景安便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到了今日这般? 从秦夜泊回到南盛之后,祁景安的眼线回报过很多次,包括其中的细节他都一一盘问过。 曾经秦夜泊下意识的动作,都没有。可是祁景安不甘心,即使早就有所猜测,可他就是不甘心。 与其有今日,他宁可秦夜泊死在大凉。 “我不干涉你的事?秦夜泊你告诉我什么才算是你的事,大教主?” “名单,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其余的事,不需要你来过问,明白了么?” 祁景安摇了摇头,语气强硬:“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去做就好。你肯听我的话,你还是染灵的副教主,否则,染灵也不需要你了。”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八章 蛊发 祁景安没有暴怒,心中只剩下了不可置信。 自从他与秦夜泊相识,从未想过会有不需要这一说。 从来都是无关利益,祁景安的这条命,都是秦夜泊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才保下来的。 当初秦夜泊的舅舅去见秦夜泊时,便说过,祁景安,你不过是秦夜泊养的一条恶犬。 那时候的祁景安莫名有些得意,只是反问赵懿,那又怎么样。 如今,是丧家之犬了么? “秦夜泊,解决了这些人,你会收手么?” “我不知道。”秦夜泊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不知道除了李谢,姜殊嫦还想让他解决掉谁。 祁景安深吸一口气,道:“秦夜泊,这几天你还是在总坛带着比较好。” “你拦不住我的,不过,太执念于过往是没用的,无论哪条路,今后都得走下去。” 祁景安垂下双眼,眼眸之中一片肃杀清冷。 “这就是你选的路?”祁景安拿起了信纸,又放在了桌案上。 秦夜泊点了点头,道:“这就我选的路,祁景安,你要同我一起么?” “……”祁景安看着他,沉默半晌,答道:“我认识的秦夜泊已经死了,你还没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是么?不重要。” 秦夜泊实在是太了解祁景安,一个完全与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的人,站在祁景安面前说要祁景安同自己一起违背过去,那对于祁景安一直所坚持的,无疑是一种侮辱。 这无疑才是最能激怒祁景安的。 祁景安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背叛,唯独接受不了秦夜泊会背弃过去。 “你还是要多保重自己啊教主。”祁景安是打定了注意,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秦夜泊做决定为好。 等到祁景安退出去,秦夜泊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看着桌子上的那杯茶,思量再三,摸出两根针,在茶杯里搅了搅。 当初那把短刀见血封喉,因为沐清歌给他下的蛊,而捡了一条命。 祁景安早晚会动点手脚,但是至于是什么就不重要了。他要的,仅仅是让自己蛊发。 当日夜里,先是大凉的人先觉出了异常。 就算是谁也不见,他也不应该没有一点回应。 直到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是倒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不省人事的秦夜泊。 祁景安是在把刀拍在桌子上的时候动了手脚,他不敢拖太久,只怕真会出什么事情。 只是近来风波频起,秦夜泊回了南盛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若是这个时候由着秦夜泊去做那些事,只怕成为众矢之的。 直到有人来禀报祁景安,说秦夜泊命在旦夕。 “命在旦夕?”祁景安如何坐得住? 的确是祁景安下的毒,但绝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四个人围在秦夜泊身旁,祁景安没有将此事声张出去。 “不是因为毒,是因为蛊,但是……”捏着铜铃的人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情况有些超出他的把握。 “去请沐清歌!!”祁景安实在是不想面对罗影那个人,何况,罗影前些日子在筹划着什么,他也不想去打扰。 就算祁景安这个人再不喜欢沐清歌,这个时候他也别无选择。 沐清歌本不想管这事,可看起来并没有开玩笑,还是匆忙赶来。 刚刚到这里,祁景安立刻让开了位置。 沐清歌坐在床边,手指按在秦夜泊的手腕上。 刚刚碰到他的手,却是立刻被他抓在手中。 “……” 沐清歌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秦夜泊抓着。 除了那一瞬间的猝不及防,更多的震惊,震惊于他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清醒。 秦夜泊停顿了片刻,而后在她的手心里,用手指写下了几个字。 沐清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她的胸口。 她身后站着的,就是大凉的人。沐清歌俯身,伸出右手,去看了看他的瞳孔。 看与不看并不重要,只是为了挡住身后所有人的视线。 秦夜泊的速度算不上慢,直到落下最后一笔。 沐清歌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秦夜泊眼都没有睁一下,而后偏过了头。 刚刚他写下的几个字,几乎是抽空了他全部的精力。 自从到了大凉,秦夜泊始终都没有松懈过一丝一毫。 沐清歌心下了然,直接撸起他的袖子,颇有些触目惊心。 秦夜泊伤得太重,换做平常,怎么可能会从大凉回来?现在沐清歌心中有了答案,是蛊。 根本就没有给他留活路。 “事情有些麻烦了。”沐清歌看着祁景安,心中五味杂陈。 秦夜泊根本就没有失忆,他无比清醒地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沐清歌攥了下拳,掌心中是秦夜泊刚才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七个字。 易容,代,李谢,杀之。 大胆,实在是太大胆了,当着这么多人,将消息传给了她。 “麻烦?”祁景安立刻站了起来,“怎么讲?” 沐清歌立刻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句话的。便答道:“这个蛊,有些麻烦了。” 祁景安立刻回头问道:“你们下的什么蛊?” “不重要了……”沐清歌看着秦夜泊,竟是有些后悔。 如果当初她没有给秦夜泊下蛊,那今日也不会到如此的局面。 她下的蛊,与大凉的蛊下在一起,这跟用活人养蛊有什么区别? “我有一句话想问你们。”沐清歌转过身,看着这三个大凉的人,神色严肃。 沐清歌虽不是染灵的人,但祁景安坐在一旁,也无人敢提异议。 “他伤成这个样子,加上一路奔波,你们是想活活拖死他么?” 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一个能回答的,他们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也是姜云笙的意思。 见无人回答,又看向祁景安:“祁景安,他如今伤成这样,你也不知么?” “是我的错。”祁景安看了看这一圈人,直接打发了出去。 而后在坐到了一旁,有些颓然。 “是我的错,我明知他在大凉必定有天大的委屈,还执着于他究竟记不记得过往,是我的疏忽。” 他见到秦夜泊之前,无数次告诫自己,无论是何样的光景,也要稳住自己的心态,却不想……他居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连一句是否无恙的客套腔调都没有。 “少多愁善感了,大凉的蛊根本没打算给他留活路,一旦蛊发……也只能暂时压住。”沐清歌嘴角勾了勾,有些嘲讽的意味。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绝命书 直到这个时候,祁景安才冷静了下来。 “想明白了?”沐清歌看着他,嗤笑一声。 “闭嘴。”祁景安不想与沐清歌再多说这些没用的事,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秦夜泊到底如何了。 “嘁,我闭嘴了那你能听谁来说?” 祁景安的确是拿她没有办法,只是后悔被秦夜泊的话激怒,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蛊,为何会到了如此地步?连你都没有办法。” 沐清歌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倒是有个办法,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自然会拿出来,只是现在还不行。” 祁景安点了点头,他不懂蛊,但是沐清歌自有她的道理。 不过…… 方才沐清歌说秦夜泊伤成这个样子?他确实是不知道秦夜泊状态到底如何。 祁景安回头看了一眼秦夜泊,直接走过去,掀开他的衣衫,而此,他在大凉的遭遇,可窥其一斑。 “该杀。”祁景安望着门口,手不自觉地捏紧。 “谁该杀?” 祁景安深吸一口气,他当真是想直接砍了外面的人,再一刀捅死秦夜泊。 “都该杀。” 沐清歌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下,道:“不过是第一次蛊发而已,外面的人,一定有办法压住这个蛊的,至于解蛊一事,只能日后再另想它法了。” 祁景安点了点头,道:“那还是多谢了。” “不必谢了。”沐清歌还是有些心虚的,如果不是她当初下的蛊,说要把秦夜泊的命捏在手里,今日也不会平添许多的麻烦。 已是深夜,沐清歌也不急回鬼门,便是暂留了一晚。 旁人也不敢难为她的。 正如沐清歌所说,不过是一次蛊发而已,想压的下也并非难事,大凉的人在这里,她也不愿多费功夫——毕竟是大凉下的蛊,一时之间她未必就有把握万无一失。 “名字。”祁景安看着桌子上的铜铃,又将目光落在此人身上。 “乔牧。” 祁景安也不在意他究竟叫什么,便道:“你们当初跟着秦夜泊来的七个人,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才是这几个人的主子。 能够得到姜云笙的信任,而后留在了秦夜泊身旁,身份地位定是不同凡响。 “是……” 乔牧犹豫了一下,还没有等他想到措辞,祁景安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再支支吾吾的,我现在就掐死你,明白么?你最好能编出我满意的答案。” 本就因为这些事,心中有情绪而不得发,乔牧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要祁景安有所隐瞒。 “是大凉的七公主,叫做姜殊嫦。” 又是姜姓?祁景安心底盘算了一下,一个姜云笙,一个姜穆,这姜简直就是大凉的皇姓了。 祁景安松开了手,抬手一指,道:“先解决这件事,而后再跟我交代交代,在大凉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牧果真比刚才果断了许多。 祁景安差人在这儿盯着,转身去找了月无双,让他绑了这二人来找他。 只问一个人,那言辞必定是不可信的,若是一一问过,也便有了几分可信。 “你们两个……”祁景安蹲下,轻轻拍了拍一个人的脸,道:“我问,你答,不要跟我废话,明白么?” 月无双抱着重明剑站在一旁。 看到二人点头,祁景安才满意地站起身,问道:“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两个人对视片刻,其中一个人这才回答道:“与我们相同,是……” 话没说完,祁景安便将匕首插进了另一个人的眼眶中! 就算是月无双,也不由得皱了下眉。 “你回答得太慢了,下次记得快一步好么?” 刚刚回答的人刚刚松了口气,祁景安一手拽住他的衣领,匕首就停在他的眼睛之前,而后想了想,放下了匕首。 “你们害死了他的哥哥,知道他会怎么报复你么?所以,胆敢骗我,我就把你交给他。” 两个人立刻点头。 本以为他们三个人留在了总坛是为了能够监视秦夜泊的一举一动,没想到祁景安这个人完全不会在意那般多的事。 秦夜泊今日在场,或许还能阻拦一二,可秦夜泊如今是躺在那里,什么都顾不得。 乔牧不过是颇通蛊术,祁景安这才留下了他。 不然现在跪在他面前的就是三个人,至于姜殊嫦……祁景安不是秦夜泊,他没有一丁点的怜香惜玉之心。 “姜殊嫦,大凉七公主,是怎么和秦夜泊走到一起的,记得编的完整一点。” 祁景安这张清秀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放到平时,谁也不会惧怕这样的一张脸。 这两个人都不是陆从秋的手下,有些事情所知甚少,只知道秦夜泊在大凉勒死了姜鹤山,也就是陆从秋的徒弟,而后是姜殊嫦要留下秦夜泊一命,而后才到了这里,他们不过是要保护姜殊嫦的安全。 “就凭你们,还能保护得了她?”祁景安怎么也不信,就凭这几个人,能防得住谁? 沈亦在大凉,不会不告知大凉的人,祁景安与秦夜泊的关系,以及祁景安的脾气。 就算是秦夜泊站在他面前,只要他想,祁景安照样会找到机会给姜殊嫦致命一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祁景安哼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能够保护姜殊嫦的并非是这几个人,而是姜云笙留下来的人。这两个人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知道得更多的,应该是现在跟在姜殊嫦身旁的那三个。 祁景安立刻叫了人,将这二人带走。 月无双递给了祁景安一封书信,正是时绍星留下的绝命书。 大多都是对月无双写的家书,只有最后几行,立刻引起了祁景安的注意。 “此去千里,我必无还乡之日,行事切勿莽撞。转告景安,机关算尽,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祁景安再往下看了一行。 “时绍星,绝笔。” 月无双不解,祁景安更是不理解。时绍星的绝命书里,竟有这样的一句劝告,而且是劝告祁景安的。 “哥哥知道自己此去便是赴死,我也怪不得旁人。这句话我本想转告你……还是让你自己看一眼比较稳妥。” “机关算尽,反而误了卿卿性命。”祁景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是秦夜泊去大凉之前,时绍星便留下了这封信。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二十章 信任 说起机关算尽,祁景安倒是不确定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说他的。 至少近来他也没有什么好算计的人,亦或是什么势力。 因为没有必要。 月无双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纵然是再不能接受的事情,一旦降临,那他只能选择接受。 他手中的重明剑,终有一日会刺向大凉。 “景安,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嗯?” 月无双表情有点纠结,想了想才问道:“如果教主去大凉,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那么哥哥有什么必要一同前去?最后白白折了性命……” 这个事情,祁景安早就想过了,在这种会伤及性命的事情面前,秦夜泊性格又是何等执拗,时绍星必定是有让秦夜泊无法拒绝的理由。 或许有些眉目,可如今秦夜泊失忆,所有的头绪都烟消云散。 “我也想不通,他们二人去得突然,只留下了绝命书,而绝命书又没有道明原委。”祁景安伸手捏着眉心。 外界如何评价秦夜泊,或是染灵,祁景安都无暇顾及。 月无双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重明剑走了出去。 祁景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匕首,思量片刻,便去见了两个大凉的人。 “有件事我忘记问了,时绍星是死在谁的手中的?” 就算是月无双要复仇,总要有一个目标。 “是秦夜泊,是他。” 祁景安一刀捅了下去! “我所言句句属实,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必要来骗你?” 这倒是实话,的确是没有理由欺骗他。 秦夜泊杀了时绍星……荒唐! 祁景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秦夜泊宁可死的是他自己,他也绝对不会将刀剑对准时绍星。 他不信秦夜泊会当真会一点都不顾及曾经。 “为什么?”祁景安盯着两个人,表情冰冷到极点,“他为什么会杀时绍星?” “是陆大人的命令,他,不知道他对秦夜泊说了些什么,秦夜泊就动手了。” 祁景安听到这个回答,觉得无比讽刺,他始终都愿意相信,秦夜泊是有难言之隐,哪怕当真是投敌,他也相信秦夜泊绝对是迫不得已。 哪怕是他当面与秦夜泊对峙过。 可是这件事,让祁景安无比清醒地明白,秦夜泊已经不是过去他认识的那个人了。 “什么陆大人,陆从秋,姜云笙的走狗而已。” 祁景安问了想问的,也未取这二人性命,转身去看了秦夜泊。 乔牧手中有一个瓷瓶,里面不多不少,十颗药丸。 祁景安返回之时,乔牧已经收起了瓷瓶,道:“不会有事了。” “滚。”祁景安一指门口,意思再明显不过。 乔牧也算得上识趣,立刻退了出去。 见乔牧出来,沐清歌直接推门,还未等她开口,祁景安便先开了口。 “你也滚。” 沐清歌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道:“你请我过来,不就是想让我看看秦夜泊身上的蛊么?” 祁景安没有搭理她。 沐清歌丝毫不恼,道:“眼下是无碍。”她看了一眼秦夜泊,立刻明白乔牧这个人没有说实话。 只是……大凉原本就没打算给秦夜泊留下活路,这蛊发一次,大凉选择再下一次蛊来镇压。 思虑再三,沐清歌没有挑明此事。 秦夜泊有意瞒着所有人,她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意外情况。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么?” 沐清歌点了点头,离开之后便甩上了门。 祁景安看着秦夜泊,如鲠在喉,他有很多事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他是谁,可秦夜泊还是秦夜泊,这张脸他实在是熟悉。 秦夜泊说的不错,单凭这张脸,祁景安就不敢废了他。 祁景安甚至说不出自己是不是难过,他在旁边坐了许久,直到天光微明,才起身离开。 直到合上门,秦夜泊这才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至少现在不是该伤怀的时候。 沐清歌是连夜出的玉淮山,连鬼门都没有回,鬼离煞早就等候在了四周,等着沐清歌吩咐。 她命鬼离煞先去准备易容的东西,而自己马不停蹄赶到了长安——好在李谢还没返回江南。 李谢虽说心有疑惑,却也是将她迎了进来。 即便是鬼门妖女,可与他素来没有恩怨,加上沐清歌孤身一人前来,必定是有要紧事。 沐清歌直接开门见山。 “冒昧前来,还请前辈莫怪。” 反而是李谢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对沐清歌是当众出过手的,虽说被秦夜泊拦了下来,这个时候气氛也多少有些微妙。 “往日唐突,是李某的不是,沐门主可莫要再往心里去了。” 沐清歌摇了摇头,道:“那些事情倒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我今日……是受人之托。”说罢,她看了看四周。 李谢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屏退了其他人。 “是受秦夜泊之托。” “沐门主,容我问一句,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染灵似乎是不太平啊。” “染灵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沐清歌是真的不清楚染灵上下的事儿,秦夜泊直接装作失忆回了南盛,甚至不惜用蛊发为代价,只是想把消息传给她。 她不清楚秦夜泊究竟想做什么。 李谢叹了口气,道:“洛飞箫前些日子还问起秦夜泊为何不见他,如今看来,另有隐情了。” “前辈,您相信他么?” 沐清歌原本在心中是十分犹豫,不知秦夜泊的话几分真假。 直到蛊发之时,在她掌心写下的几个字,她才彻底信了秦夜泊。 “信,诚如你所言,他不计代价将消息告诉了你,定然是有他的苦衷的。” 李谢向来看好秦夜泊这个人,这个时候起疑心就是误了大事。 何况,对于李谢来说,秦夜泊的为人,值得他来赌一次。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前辈务必保证万无一失。”沐清歌最后又叮嘱了这一句。 李谢面色凝重,道:“放心,我会尽力的。” 易容之事,是沐清歌一手带人操办的,选中的,是鬼门的死士。 这类江湖技巧,鬼门远比李谢的龙刀门熟悉得多,做起来才得心应手。 “跑了?他能跑哪儿去?!” 祁景安刚刚冷静下来的心态立刻被激得一点不剩。 好一个秦夜泊,就算是这种时候,依旧是能死死拿捏住他的情绪。 “要追么?” 那一瞬间祁景安几乎是想扬起手一巴掌打下去,但只是动了动手指。 “不必了,这事儿不能声张,懂么?” 祁景安少有的迷茫,甚至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阻止秦夜泊,至少有一点秦夜泊说得对,祁景安是拦不住他的。 他没有办法去窥探秦夜泊的想法,只能从其他人入手。 比如乔牧,比如……姜殊嫦。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骗局始 秦夜泊这个时候出去,只有一个人可以见——姜殊嫦。 先前姜殊嫦曾下过令,不要让乔牧轻举妄动。 “怎么会蛊发?” 秦夜泊摆了摆手,道:“激了祁景安一下,省得日后他还会干涉我的事情。” “如此说来,必定是祁景安干做的了。”姜殊嫦这才放下心,若是乔牧动的手,那就说明是姜先生的意思了。 姜殊嫦去请过姜云笙,希望他能够留下秦夜泊一命。 但当时姜云笙的态度十分坚决,告诉她这个人并不可信任,所谓姜云笙对此人很感兴趣,也不过是因为这个人和苏逸有些关系。 苏逸是完全有资格与姜云笙下一盘棋的人,也是姜云笙眼中的一个最大障碍。 他想尽办法围追堵截苏逸数年,却一无所获,而在他将要返回大凉的时候,得知到了漫园隐藏在了染灵之下。 他这才将目光瞄准了染灵。 姜云笙与苏逸的博弈始终都未停止。 “我今日已经差人请了李谢过来,如果顺利,明日,奴才将李谢人头奉上。” 姜殊嫦有点意外,显然是没有想到秦夜泊速度如此之快。 “今日之后,还请七公主随奴才去总坛,李谢一旦出了事,你在这里更加危险。” “你说,你与祁景安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究竟秦夜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祁景安一个疯丕一般的人物收起利爪。 “七公主说笑了,奴才与他,没有关系。”秦夜泊每句回答,都是在考量之后的。不可有锋芒,也不可能无锋芒。 显然是这个回答让姜殊嫦十分满意。 “三日后去长安,的确是该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该动手了。” 这乱世中,缺少的从来都不是英雄豪杰。 毕竟大凉曾经败在了杨孤雁的手中。 何况这江湖中,从不缺泛泛之辈,即便是今日寂寂无名,说不定他日便可名扬天下。 一来是为了雁门之事牵扯一些人的注意,二来,是为了江湖中不再出第二个杨孤雁。 姜殊嫦托着下巴,似乎又是想起来了什么,道:“除了李谢,还有一人,但是不急于一时。” “是谁?” “南盛皇帝的三弟,苏逸。” “苏逸?”秦夜泊点了点头,这个人才是连姜云笙都有些忌惮的人。 秦夜泊没有正面与苏逸起过冲突,却知这个人并非池中之物。 先前姬冰尘曾经对秦夜泊说起过苏逸的过往,能够在尔虞我诈的宫墙中走到雁门,再潜入到了江湖中,成了苏彦心头最大的心病,这样的人,着实可怕。 “正是,这个人是最大的威胁。不过,苏逸去了雁门,眼下还不是解决他的时候。” 秦夜泊沉默了片刻,道:“七公主,这件事还要容奴才好好打算,依照沈亦与姜先生所说,苏逸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那倒也不急,只是这两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 “上次与先生在长安,有一人的琴声甚绝,不知这次再去长安,还能不能寻见此人。” 秦夜泊是曾听说过,长安的瓦肆勾栏中,许多名伶的琴舞可谓说是登峰造极。 吴念的妹妹吴雪,不就是一舞倾姑苏么? 只是这琴……秦夜泊垂下眼,问道:“七公主是喜欢琴?” 姜殊嫦点了点头,道:“中原的琴,我确实喜欢。” “奴才会。” “什么?” “君子六艺,奴才都略知一二。” 姜殊嫦看着秦夜泊,虽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十分意外。先生曾说过,秦夜泊这个人一直被教的很好,她今日才觉得此话不假。 只是现在想来,秦夜泊一口一句奴才,倒与他有些不相称了。 姜殊嫦来了兴致,道:“到时候我让人去寻把琴。” “不必麻烦七公主,奴才自然会着人去办。” 姜殊嫦点了点头,又道:“李谢什么时候赴约?” 秦夜泊心里估算了下时辰,答道:“算时间,明日李谢必死。” 鬼门。 “参见李谢门主。” 李谢面对一张与自己别无二般的脸,不由伸手也拍了拍自己。 “根本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老夫啊,竟还有这般技艺。”李谢语气带着惊奇,又有几分赞叹。 这些技巧,会的也仅仅都是少数人罢了。 沐清歌穿着黑色斗篷站到一旁,身后跟着鬼离煞。 李谢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替身,可以说得上是分毫不差。 “时间太紧了,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沐清歌整张脸都隐藏在了黑色斗篷之下,旁人看不出她还有有些担忧的。 “门主,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回鬼门吧,秦夜泊这些时日只见过您,若是您再到处奔波,只怕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揣测。” 沐清歌点了点头,道:“前辈,那我先告辞了。” 李谢回过神,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日后老夫必会还报。” 沐清歌张了张嘴,本想咽下去的话还是说了出来:“前辈,今日之后前辈不要再路面,也希望事情平定下来,前辈能够出手相助。” “自然自然,这些理应是分内之事。” 沐清歌点了点头,她不知日后会出什么事情,但是秦夜泊这么做了,那就是他确定他会背负上刺杀李谢的罪名。 到时候这个罪名还是要澄清的。 “前辈。”沐清歌本想离开,却猛然停下脚步,道:“前辈无论是在哪里,只怕是都有走漏风声的危险,倒不如……请前辈易容成他人的模样。” 李谢是孤身前来的,身边并未带任何伙计随从。 “那如此一来,必定是万无一失了。” 沐清歌郑重一行礼,道:“前辈若是信得过我,大可在鬼门安顿,旁人就算查,也没有胆子查到鬼门的头上。” 李谢毫不犹豫道:“只是要麻烦沐门主了。” 沐清歌轻笑一声,果真是,李谢为人仗义直爽,从不瞻前顾后。 李谢点头,道:“自然会小心,只是日后什么时候才算得上事情平定?” 沐清歌哑然,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以表忠心 李谢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沉思了片刻。 日后,起码也要是秦夜泊会公然露面的时候,而他从不知道的是,秦夜泊早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到底能不能澄清,于秦夜泊而言都是身后的事。 此事算是敲定,李谢与沐清歌去了鬼门,沐清歌思虑再三,还是将身上的黑袍给了李谢。 而另一旁的“李谢”去了玉淮山赴约。 能够让李谢前来赴约,秦夜泊自然是开足了筹码的——他给李谢的书信点明了龙刀门内有叛徒。 这是李谢所不能容忍的。 当李谢收到了秦夜泊的消息之后,本是信了秦夜泊的,随后便是沐清歌登门拜访。 那筹码已经不再重要了。 秦夜泊看到李谢前来赴约之时,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李谢与沐清歌谁的动作会更快一步。 他向来都不是杀伐果断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李谢,并非是仇敌。最差的结果,不外乎与姜殊嫦鱼死网破。 虽说是一步千险,秦夜泊竟觉得有种要尘埃落定的心安。 “许久不见了,前辈。”秦夜泊礼数依旧周全。 李谢回了一礼,道:“深夜邀约,不敢不来。” 秦夜泊垂眸,不知来的人究竟是不是李谢本人。 鬼门。 李谢坐立难安,秦夜泊的事情可以说得上的将各方的平静开始打破。 “沐门主,怎么今日不见罗影兄弟?” “他……”沐清歌迟疑了一下,道:“他有些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暂且回不来。” 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不知为何,李谢却是觉得这个理由是与秦夜泊前往大凉的理由是一样的。 “他去大凉了?”李谢想到此处,竟是脱口而出。 沐清歌也没有感到意外,答道:“是。” 李谢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内外危机四伏,而他们被称为前辈的人,对此却是只想明哲保身。 “沐门主,若是用得到李某的地方,尽管开口,我龙刀门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多谢前辈,说不准就在近几日了。” 沐清歌依旧是有些忧虑,秦夜泊几乎是赌命的方式来换李谢一命,当真值得?他从大凉回来,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一个李谢。 他日后一定是有所动作。 玉淮山附近。 “得罪了。”秦夜泊起身,逼近了倒在地上的李谢。 “你……”李谢半躺在地,用手肘拖动身子往后挪了挪,“你竟然……” 秦夜泊站在他面前,道:“是,晚辈下了毒,还请前辈见谅。” 虽说是恭恭敬敬的话,李谢却是听不出半分的恭敬之意。 “您不想见谅,也没有关系,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李谢似是想说什么,刚刚要开口,便是吐了一口鲜血。 “你……”后面的几个字早就是含混不清,秦夜泊也没打算去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也仅仅是片刻,李谢彻底没了动静。 秦夜泊蹲在李谢面前,看着他的尸身愣神许久,而后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沐清歌显然是将此事完成得十分出色。 直接挥刀将李谢的头颅砍下,上面溅得满是鲜血,想必姜殊嫦也不会去查这颗头究竟是不是李谢本人。 至于尸身,随便怎么处理了都不打紧,最好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也省的姜殊嫦日后会派人来彻查。 大凉对他的疑心从未消退过,即便是他想尽办法,也无法彻底消除。 秦夜泊看了一眼李谢的尸身,将他的外袍脱下,把这人头裹了两层之后才离去。 只是不知道这易容之后的这颗人头,能不能瞒得过姜殊嫦身边的人。 此时此刻的姜殊嫦定然是在等着他的消息,便也不再耽搁,立马是见了姜殊嫦。 秦夜泊站到一旁,微微低着头,手里捏了几枚无影针。 易容这种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败露,何况姜殊嫦身边的三个人又绝非等闲之辈。 “七公主,这还要验一验真假为好。” “罢了,不用查,明日就知结果。”姜殊嫦反而是丝毫不在意。 如此急促的时间里,秦夜泊当真会有时间去偷天换日么? 就凭他一个人,又是重伤在身,即便是手眼通天,又怎么去联络李谢的? 何况连他身边的祁景安都没有离开过总坛。 秦夜泊身旁的两个人立马退了下去,道:“是。” “明日也该去长安了,秦夜泊,你跟我同去?” “但凭七公主吩咐。” 秦夜泊一怔,心中立刻明白了过来。 清君门死而不僵,即便是今日,姜云笙利用张庚衍的身份,给姜殊嫦留下了不少东西。 怪不得能一口答应让姜殊嫦跟随他一同回来。 他还当真是以为大凉将他的性命捏在手里,便对他放心一二了。 天真,竟是连这一二分都没有。 “李谢……就,就这样?”姜殊嫦坐在一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像时绍星也好,李谢也好,都是能够搅弄起风云的人物。 如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大凉的手中,不得不让她也有些唏嘘。 即便是大凉七公主又如何,最后不也是险些折在了山匪的手中? “回七公主,就是如此。” 时绍星死的时候,姜殊嫦也是问过同样的话。 这世间的千万生灵,生死也不过就是一瞬。哪怕生前如何扬名立万,如何威震一方,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情。 姜殊嫦没有说话,只觉得有些落寞,这所谓的江湖,何止是刀光剑影。 与她所想相差甚远。 “那你呢?” 秦夜泊表情僵了一下,立刻答道:“奴才这条命,全凭七公主做主。” 姜殊嫦看着他,看不出喜悲。 在她面前如此这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差一个秦夜泊。 只是…… 姜殊嫦一手抬起他的脸,道:“我现在倒是希望你能想起原本的事了。” 秦夜泊依旧是低垂着眼眸,问道:“那时候,七公主还会留奴才一命么?” 姜殊嫦却是问道:“若我留不下你一命?” “若是七公主留不下,奴才自然不会让七公主为难。” 姜殊嫦没有说话,只是自己在思忖着秦夜泊的回答。 秦夜泊也只是静静等着姜殊嫦开口,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是万不能心急的。 “还有一个人,有些棘手,本是定了我三哥去办,只是三哥脱不开身,不如你替他办了?” 秦夜泊闻言,立即行礼,道:“奴才愿往,以表忠心。” ------------ 第五卷 琉璃玉阶九宫阙,拂尘扫尽玲珑塔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日回礼 姜殊嫦见过秦夜泊的枪法,这个人根本不输她三哥,思忖片刻,道:“梁安和,你可记得此人?” 秦夜泊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便知姜殊嫦在盘算着什么。 梁安和是什么人?是帝江盛会的榜首,说不准便是下一个月无双,又岂是他现在能够对付的人物? 秦夜泊摇了摇头,道:“不记得。” 他离开也有将近一月的时日,这局势也不是他离开的时候那般了。 姜殊嫦心中难免有些犹豫,道:“这个人是姜先生点名要去除的人……” 居然是姜云笙点名的人,秦夜泊瞬间起了疑心,换做他是姜云笙,为何这般做? 是试探他,还是试探梁安和? 他回到南盛,除了祁景安与沐清歌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其余的他一个都不能信。 更何况是大凉要他去接触的人。 “奴才明白了,七公主放心就好。” 姜殊嫦点了点头,问道:“秦夜泊,你也是有野心的人。” 秦夜泊闻言,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反问道:“野心?奴才能有什么野心?” 姜殊嫦身份尊贵又得大凉的盛宠,而对付这样的人,秦夜泊太清楚姜殊嫦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了。 他辗转游走那么多人之间,又岂不会明白姜殊嫦的心思。 “奴才不过世间浮萍,得七公主庇佑,只求日后若是留得命在,便在七公主身旁效犬马之劳。” 漂亮的说辞,一个近乎于姜殊嫦最满意的回答。 姜殊嫦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似是欣喜,却又有些失落。 这个人不是原来的秦夜泊,她太想知道原来的秦夜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让她有些看不透。明明在她面前从不反驳,却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秦夜泊,你记得你父亲,叫什么吗?” “他……”秦夜泊心里闪过了几个念头,刚才张口犹豫,就已经说明他不能回答还记得。 最终,秦夜泊还是摇了摇头,答道:“不记得,但是奴才也说过了,过去已经与奴才无关了。” 姜殊嫦凝视着他的表情,许久才道:“那是最好。我们也该动身去长安了。” 这件事情不容拖延,秦夜泊本想回总坛,可转念一想,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那些事情祁景安自然会去处理。 隔日,秦夜泊是依姜殊嫦所言,去见了梁安和。 “这里的确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秦夜泊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姜殊嫦交代他要除掉梁安和,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夜泊,我终于等到你了。” 梁安和并不知他等的人到底是谁,他只知,今夜来的人就是他要等的人。 “等我?”秦夜泊二话不说,直接翻过了栏杆,坐在了他的面前。 心中不断思考眼前的情况,姜殊嫦说,这个人是大凉要除去的,而看梁安和这个意思,这件事倒是情理之中的? 梁安和先倒了酒,道:“好久不见,不知道秦教主近来还好啊?” 秦夜泊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姜先生告诉你,我会来找你?” “不,我不知道今夜谁会来,但是……我相信来的人,必定是与我同路的人。”梁安和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容。 “你不知我的路,又如何言辞凿凿说你我同路?”秦夜泊算是明白,梁安和心中必定是有其他的算盘。 梁斯年算不上是聪明人,整个江渚山庄中的事情,不是梁斯年能够稳住的。 那就只剩下了这个少庄主梁安和。 “……秦教主果然藏着许多秘密。” “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秘密?即便是有,也是记不起来的事情了。” “是吗?秦教主心中最是清楚。”梁安和叹了口气,道:“我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今日来人是谁,都得留下这条命。可是……” 梁安和,原来归根结底,他不是大凉的人啊……一时竟不知大凉到底是想用梁安和试探秦夜泊,还是用秦夜泊来除去梁安和。 亦或是,想看到他们因猜忌而自相残杀。 秦夜泊把短刀拍在了桌子上,道:“没有可是,梁安和,你是不是大凉的人,与我无关,只是阿嫦让我来杀你,你就得死了。” 梁安和笑容有些僵硬,道:“秦教主不相信?” “信与不信,并不在我。”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送秦教主一程。” 话音未落的同时,梁安和拔出了刀。 “你敢杀了我么?”秦夜泊看着梁安和,又道:“我现在还是染灵的教主,你觉得染灵会就此罢手么?” 梁安和脸色阴沉,道:“的确不敢,杀了你,就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就好……”秦夜泊不等梁安和继续考虑,直接翻身而起,顺手握住桌上的短刀,刀锋直逼梁安和。 梁安和显然是没有料到秦夜泊竟会突然动手,却并没有慌乱,而是抽出了刀挡住了秦夜泊的刀锋。 两个人交手十分迅速,秦夜泊是打定主意想要了梁安和的命。 “秦夜泊!你今日对我出手,不就是在自绝后路么?” “是么?”秦夜泊语气带着严肃,答道:“前路我尚且抛开,何况是后路?” 梁安和却是觉得他话里有话。他本就是接到了梁斯年的消息,说今夜在这里会有人来见他,不知是敌是友。 他收到了消息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是大凉要对他下手了。 不管来人是谁,他都可以最直接解决掉,可偏偏没想到来的这个人他还是认识的人。 如果连秦夜泊都心存叛反,那他的江渚山庄又该何去何从? 秦夜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手,而梁安和却是为难至极。 染灵,总坛。 祁景安只是闭了闭眼,看着已经被他收押的乔牧,有一种无力感。 他完全有能力直接去把秦夜泊直接揪出来,可是又有什么必要?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竟然会觉得处处受制于人。 哪怕是他觉得秦夜泊有难言之隐,只要能够给他一丁点的提醒,他也会明白秦夜泊的用意。 可什么都没有。 昨夜秦夜泊一个人离开的时候,祁景安拦下了要去追的人。 众人不解,祁景安只是回答了三个字:等消息。 而另一边,在梁安和几番犹豫之下,放了秦夜泊的生路。 秦夜泊一人钻进罕有人迹的郊外,“姜殊嫦啊姜殊嫦,为了这一份根本不值一提的信任,我可真是拼尽了这条命。” 卑微低伏如何,故作深情如何,不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现在的秦夜泊根本就不敌梁安和,只有秦夜泊才是不知道的那个。 即便是他知道如此,却也不得不应下。 “陆从秋……还有姜云笙,希望我与罗影这次的回礼,没有让你们失望。” 秦夜泊略微休整了一下,说是休整,也不过是休息片刻,再去回禀姜殊嫦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