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一场雨落不下来,压得城市胸闷气短。 画廊助理把咖啡和西装拿进来的时候,林从沚正在用白颜料勾高光。 林从沚拿着调色板站在画架前,这是一幅大尺寸油画,他站着画的,画板比他人还要高点儿。 他穿宽松的铅灰色帽衫,袖子挽到手肘,一样灰色的运动裤。有阵子没剪头发了,刘海太长,被他往后捋,用一根长发卡固定起来。头发有些天然卷,几缕头发散落垂在他眉眼间。一双眼睛灼灼看着画面,聚精会神。 他已经在这儿站着画了四个多小时,体能上已经很累了,正在靠精神力吊着。 “林老师你注意点时间。”助理将咖啡放在画师角落的茶几,西装挂在衣架,接着说,“快五点了,要不要提前点出发?免得路上堵。” 林从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眼睛看着自己画面上几个边缘线和阴影,处理得他不是很满意,眉心微蹙。 助理知道他根本没听,只能最后检查一下西装。西装是刚才干洗店送过来的,包着透明防尘袋,助理正反看了一遍后,又说:“对了,你还得冲个澡吧?头发也要弄一弄,不如先……” “啊。”林从沚想到了,立刻放下手里这根细笔,弯腰去拿另一支笔。笔尖在抹布上蹭了几下后,用半干的笔去蘸调色板上一块偏灰的蓝,从背景向人物衣服的边缘线揉过去,增加暗部阴影的环境反射色。 “……”助理已经习惯了,她无声叹气,还是掏出手机先联系理发师过来。 这里是位于屿城南郊的画廊,名叫‘Ocean’。画廊主人林从沚在此前的五年里绝大部分时间在邮轮上画画,去年年末回来屿城,开了这间画廊。 理发师到Ocean的时候,林从沚咖啡里的冰块都快化了。助理看看时间,实在没办法,在林从沚‘哎哎’的声音里拿走他手里的调色板。 “林老师!” “……”林从沚调色板被夺走,无辜地看着助理,“怎么了啊——” “真的要走了!”助理厉声道,“五点多了,你还没收拾,去Gleam拍卖公司开会啊!” 助理把林从沚推进画室的卫生间里叫他洗澡,然后将理发师带去另一个有等身镜的房间。二十分钟后林从沚顶着半干的头发,换好西装进来了。 眼神颓靡,脸色苍白,一看就是没怎么睡觉。助理拿来搭配的领带和腕表,理发师围上罩兜,开始帮他剪头发。 “你觉得哪条好?”助理拎着两条领带在旁边琢磨挑哪一条。 林从沚半睁着眼睛,和刚才画画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会儿像灵魂抽离。他懒着嗓子说:“右手那条。” 助理放下左手的领带,又问:“我中午没过来,忘记问你了,你午饭吃过了吧?” 林从沚:“好像吃了。” 助理:“……” 剪完头发看上去精神面貌好多了,理发师用散粉刷将他脸上的碎发扫干净。接着围兜一撤,从流浪画家成为画廊主人。 助理递给他领带和腕表,说:“走吧。” 屿城沿海,是个港口城市,地处长江下游。所以年年这个时候迎来黄梅天,昨天还暖洋洋的,春和景明,把花都骗开了,今天气象台立刻发布强降水预警。 林从沚在副驾驶半睡半醒,助理开着车,杯架上他的咖啡喝了一大半。高架桥因晚高峰而拥堵,车子走走停停。 终于,他们以蠕动的车速通过了拥堵路段,二十分钟后开到了Gleam的地下停车场。拍卖公司提前为过来开会的人们预留了车位,助理停好车后先去后备箱换上高跟鞋,再去拉开副驾驶车门把她老板摇醒拽出来。 林从沚上一次睡觉是32小时前。 下车的时候有点懵圈,问助理:“这是哪?” 助理拎上电脑包,说:“这是我们画廊逆天改命之地。” 喔,想起来了。 Gleam拍卖公司正在挑选夏季拍品。Ocean画廊去年年末才创立,一不是古董,二名气不足,要是能在夏季跻身Gleam拍卖会,那么这半温不火的画廊搞不好能来一波泼天的富贵。 林从沚呼出一口气,说:“等一下。” 他探身回车里,把杯架里的咖啡端出来,剩下的小半杯一饮而尽:“好了走吧。” 是了,他这个摇摇欲坠的画廊快倒闭了。现代ai绘画、ai喷涂墙绘对他们纯艺术工作者的冲击太强,画廊的房租学徒员工的工资都指望着他。 电梯一路上行,在15层开门。刚巧,对面电梯门和他们同步打开—— 林从沚知道来这里会碰上他,但没想到碰见的这么快。 对面电梯里的人西装肃穆,两边站着助理和秘书,刀刻斧凿的面部轮廓,薄唇单眼皮,看上去凉薄的很。 双方视线随着电梯门开而在空中相撞,彼此都没有懵然或惊讶,平静如见旧友。其实也是因为彼此心中有数,几天前就知道今天会碰面。 迈出电梯轿厢,助理认得对方。想着既然先在这里遇见了,不如凑个近乎。 “萧总您好,我是Ocean画廊的张渺,林从沚老师的助理。”张渺比手,引着萧经闻去看她身侧的林从沚,“这次竞选拍品里《高僧》的作者。” 萧经闻后面两个助理,其中有一个已经准备上前来,像从前很多次一样替老板把这些人挡下。结果萧经闻先一步向林从沚伸手,说:“我看过那幅画了。” 《高僧》是一幅肖像画,林从沚用具象派画法,耗时一个半月完成。 林从沚僵了片刻,握住他手。两人都是礼貌的力道,握了一下然后松开。张渺用眼神暗示他说点什么,但林从沚始终沉默着低垂眼眸。 就在她焦急到准备继续开口介绍一下那幅画,起码在萧经闻这里再加深些印象的时候,萧经闻又问他:“最近睡得不好吗?” 张渺愣住。不仅她愣住,萧经闻那边的几个助理秘书也同样迷茫住了。于是两拨人快速交换了一下视线,大家都是给老板当助理的,瞬息之间就得到对方的反馈——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这两个人很熟吗? 林从沚眼下两片很明显的暗青,萧经闻比他高半个头,他抬眸迎上萧经闻的目光,回答说:“还好。” 萧经闻点头,接着抬腕看表,说:“今天天气不好,可能很多人会堵在路上,你吃过饭了没?” 林从沚此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迂回试探,于是耿直问道:“你问的,是哪一顿?” “……”萧经闻先停顿了下,接着失笑。 坦白讲,萧经闻这么一笑,张渺的心算是放进肚子里了。她不在乎自己老板和这位萧总是何交情,但就她在拍卖行业的经验来讲,凶名在外的萧经闻这一番嘘寒问暖,他们的画稳了。 “这样。”萧经闻偏头对助理说,“先带林老师去吃点茶歇,让厨师煮个面,张小姐也吃一点吧。” “好的,这边请。”萧经闻的助理准备带路。 张渺行政经验丰富,当即计上心头,微笑着问道:“萧总有时间一起吗?林老师最近在画一幅新画,古典主义学院派人物肖像,已经快画完了。” 萧经闻轻轻摇头:“还是不了,我一介俗人。” 张渺笑道:“雅俗共赏。” 林从沚上前半步,悄悄拽了两下张渺背后的上衣布料,被张渺不动声色打开手,遂放弃。 萧经闻继续微笑摇头拒绝,补了句‘眼下还有事’便向二人颔首先行离开。直到林从沚和张渺在茶歇那里坐下,张渺才扼腕叹道:“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哪里好了。”林从沚不解。 “那可是萧经闻,要是我们画廊的画能从Gleam出去,那以后在亚洲还愁没有买家吗?”张渺攥着叉子,直直捅进甜品盘里的蒙布朗,又问,“不过,你认得他?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林从沚点头,相当平静地说:“因为五年前就分手了。” “……”张渺愕然,“你怎么不早说?我还在那跟他叭叭什么雅俗共赏。” “我暗示你了。”林从沚说。 “你是指拽我衣服那两下?”张渺绝望地看着他,“你好歹给我拽个摩斯电码呢?” “我不会。”林从沚真诚道。 另一边,会议厅里。 屿城最近天气不好,年年都这样,雨下得不讲道理。会议厅一道落地玻璃隔绝外面疾风骤雨,水痕将街景揉得扭曲,萧经闻手揣在西装裤口袋,沉默地看着下面。 助理叩门走进来,说:“陆续来了几位参加会议的,已经安排在南侧休息厅了,几位评委代理人说路况不好,可能还要再晚点才能到。” 萧经闻点头,他抬眼,浓厚的阴云压在城市上空。助理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又说:“天气预报上看,未来一周都有强降水,气象台刚刚发布了雷雨大风预警。” 说话间,厚重的云层间骤亮。苍穹闪电如同在冰面刺入长剑,迅速裂开。接着狂风大作,树叶、垃圾、停车罚单全部被卷到半空。有疯狂的青年骑着摩托轰着油门欢呼而过,一整天憋闷的乌云终于落了雨。 萧经闻偏过头,问助理:“他在吃饭吗?” “啊?”助理懵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哦哦,林老师,吃了,按您的吩咐,番茄鸡蛋面。” “没放糖吧?” “没有。”助理说。做总裁助理的都有自觉,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别多问别多想别八卦。 萧经闻看着布满雨痕的玻璃,没由来地笑了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五年没见,彼此都很体面,合该是件好事。 装糊涂是成年人的必修课,萧经闻自以为高分结课,没想到只是剜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偿还什么亏欠什么,看他眼袋暗青面色苍白就全忘了,一心只想问他,怎么睡不好,怎么没吃饭——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画廊效益不好。 成年人的防线崩塌起来实在太容易,因为当初仓促搭建的时候就是个豆腐渣工程。 五年前交颈缠绵,现如今两不相欠,大家公事公办坐在彼此对面,也是很好。 终于所有参会人员到齐,会议厅里,萧经闻立于桌前,身姿笔挺。 会前开场白寒暄了几句,照例是一些感谢大家抽空参加会议之类的话。很快步入主题,这次会议要从中挑选夏季拍品。 此时,坐在略微靠后位置的林从沚忽然抬手,起身询问:“不好意思,萧总。请问,现在还能更换拍品吗?” 张渺一时间瞪大了眼,他这是做什么。 萧经闻亦是讶然,但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他抿了下唇,说:“能问问原因吗?林老师。” “就是……想换一个。”林从沚看着他眼睛,“可以吗?” “可以。”萧经闻点头,“麻烦你现在上传一下。” 林从沚点头,坐下,在笔记本电脑上重新上传拍品。他将《高僧》换成了另一幅画。 这幅画的名字有点长:《六月五日凌晨03:30,照射范围为4%的海上残月》。 这是一幅几乎全黑的画,画面内容如名字所描述的一样,只有一点点月亮的边缘。 ------------ 2 第 2 章 拍品竞选是公开的。Gleam拍卖公司会邀请各领域名师大家前来参加每一季度的拍品投票,在这一环节保证了拍品的质量。 加上这年头什么都可以当作噱头,有部分人觉得只要能被Gleam选做拍品,无论最终成交价如何,都是一种肯定,宛如某种简历贴金。 林从沚这边更换掉了拍品之后,会议继续。 评委们并不都是本人到场,尤其很多年事已高,由子女或代理人来这里开会,采用电话或视频的方式传达评委的意见。 林从沚这边更换拍品很快,电脑里本来就有那幅画的扫描版,他花了一分钟完成上传,随后萧经闻的助理更新拍品目录,在大屏幕上随机排序展示。 每个季度Gleam的拍品都是业内人士热议的话题,此时坐在会议厅里的作品作者、收藏家们,投以期待的目光看向目录。 外面雨渐渐停了,一场来势汹汹但极为短促的雷阵雨。 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屿城中环CBD,晚上灯火通明。雨停后有加班的白领出来买夜宵,高跟鞋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他们呼吸雨后的空气,行道树也是被寄予厚望的森林。 15层在这一片不算高视野,林从沚在走廊尽头的窗沿向下看,马路上还有些积水,倒映着车流路灯。 张渺找了他半天,总算找着了,走过来:“怎么电话都不接的,我以为你提前跑了呢。” “没有震动。”林从沚转过身说。 “是吗。”张渺没做多想,接着说,“拍品登记好了,回去吧。” “辛苦了。”林从沚点头。 他的画被收录了。 Gleam的评选公开透明,有点像招标现场的‘举手标’。拍品们依次展示在大屏幕里,珠宝、古董、画作、雕塑等等,评委们现场打分,拍品不显示来源或作者。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林从沚临时更换拍品,是不稳妥的—— 万一在会议前那一小段时间里,萧经闻和评委们通气了呢。他临时换下《高僧》,岂不是置自己于不利。 不过还好,那幅海上残月依然通过了竞选,将参加Gleam夏季拍卖会。 林从沚跟在张渺身后去坐电梯,下行到停车场,然后上车。 直到车开出几公里外,张渺才叹道:“你为什么要临时换画?万一萧总顾念旧情,帮我们在评委那里打点了呢。” “就是杜绝他这样。”林从沚坐在副驾驶,以拳抵唇,看着挡风玻璃外面。 张渺不懂了:“你刚要换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怕被前男友针对,后来我想了想,萧总不至于那么做。为什么啊?帮我们打点了岂不是更好?” 此话不假,他们画廊已经开始吃老本了,全靠林从沚以前卖画的存款维持运营。 “不行。”林从沚摇头。 张渺只能当他不想承前男友人情,“好吧,总之有惊无险,能走Gleam拍卖会出去的画,下半年画廊不用倒闭了。” 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分,张渺扶着方向盘,下过雨的地面湿滑着,轮胎溅起积水,唰啦啦地一路响过去。 林从沚降下一半车窗,听着滑过的水声,应着张渺的话“嗯”着。 是啊,不用倒闭了。过去五年里,他经常在海上听着邮轮航行海面的声音入睡,有时候一觉睡醒在公海,没信号没网,船上的WiFi又卡又慢,就去甲板上发呆。 那五年里林从沚几乎都在海上。轮船靠岸的时候下船,在陆地上办理些手续,将打包好的画寄送去当地画廊售卖,采购消耗品,再登船。 他在船上画了很多画,画船上的人,画海、港口、海鸥,和万吨级的远洋货轮。他觉得网上说的“公园20分钟效应”的确有道理,因为他把这个效应放大成海洋,拉长至五年后,感觉真的很好。 “哎。”张渺叹了口气。 林从沚回神,偏过头问她:“怎么了?” “手机出了点问题,触屏不灵光。”张渺在等红灯的时间里戳了两下手机又撂下,说,“你用你手机给小晨发个消息,跟她说明天下午穿件不喜欢的旧衣服,我们要收拾仓库。” “好。”林从沚点头应着,“诶?” 结果没摸到手机,两个裤兜里都没有。张渺问怎么了,红灯结束,她抬刹车给油往前开,林从沚眨巴几下眼睛,说:“手机……好像落Gleam了。” “啊?”张渺失笑,“我说呢,怎么之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说没感觉到震动,我以为你把震动关了。” 林从沚又摸索一通,最后绝望地说:“丢会议室了。” “……”张渺无语了片刻,在下一个路口掉头,“你拿我手机给你自己打个电话,如果丢那儿了应该会有人帮忙收着。” “好。” 张渺的手机屏幕之前摔了一下,触屏有点错位,林从沚一番折腾后拨出了自己的号码。等待接通的过程像是当年考美院等出成绩,等下接通的人会是谁,萧经闻还是Gleam的员工? 他过于紧张以至于忽视了这是张渺的手机、张渺的车,所以车载音响蓝牙连着手机,这一声声的“嘟”正在从音响里传出来。 “喂?” 林从沚闭了闭眼,果然接起来的人是萧经闻。 “是……是我。”林从沚瞄了眼张渺,张渺抿着唇不出声。 萧经闻“嗯”了声后,直接说:“你人在哪里,手机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们已经在返程过去了,麻烦你留在前台吧。”林从沚保持着语调平稳,“谢谢。” 萧经闻那边沉默了下,说:“前台下班了,我在一楼等你。” 再推脱就有点矫情了,林从沚也不是22岁刚毕业那会儿偏执又自我。 于是他说:“好的。” 电话挂断后,张渺无奈摇摇头,问:“需要我去拿吗?” “没关系,总要见面的。”林从沚说,“手机帮你放这里面了。” “行。”张渺点头,看着左边后视镜变道过去,等一个左转红灯。她发现林从沚有点紧张,他在副驾驶窝着,捻着自己指尖,眼睛直勾勾盯着前路。 张渺说:“别紧张嘛,都五年了,五年再多一年高中都来两遍了。” “还好。”林从沚说,“只是稍微有点累。” 他确实连续工作太长时间。因为郊区画廊效益不好,他又不想真的一年不到关门大吉,所以林从沚在市里的画室里还有一份带班老师的工作,艺考美术班。 张渺点点头,忽然想起件事儿,逗他:“嗳,你一会儿拿到手机,记得检查一下手机壳里塞的一百块还在不在。” “……”林从沚反应了一下,“噗。”笑了,越想越好笑,笑了好一阵儿。 他这人笑点比较奇怪,他笑得差点咳嗽了才缓过来,说:“萧经闻还能图我那一百块?” “那~不好说嗷!”张渺假意夸张道,“这几年经济不好,他们Gleam股价年初跟着大盘一块儿跌,也就家底子厚!” 林从沚又被她逗笑了,这么一来二去,轻松了许多。不过要真说萧经闻贪图他手机壳里的一百块现金,那也太离谱。 不多时,车原路开回地下停车场,张渺停好车后最后问他:“说真的,自己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从沚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电梯从负2层到1层很快,门开后,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出去。 Gleam一楼大厅留着一半顶灯,萧经闻单手揣在裤兜,站姿很随意,看着手机。他站在前台旁边,没有倚靠那个前台桌。余光看到林从沚走过来,他收起手机,站直。 这次,双方身边都没有闲杂人士,一对一。 林从沚抬眸看他,五年来萧经闻长相没什么变化,眉眼间添了些成熟冷峻。萧经闻也在看他,青年神清骨秀,眼睫纤长,深瞳色,很容易吸引别人看向他双眼。 萧经闻从另一边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他手机,递过去:“好像快没电了。” “喔。”林从沚接过来,“谢谢。” 按理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但他们不是什么世仇,没理由装作陌生人拿了东西说句谢谢就走,搞得萧经闻像个同城送。 手机上还有萧经闻的余温。他说完谢谢又笑了下,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笑有没有很诡异,毕竟太久没睡觉,精神面貌堪忧。 相比之下,萧经闻更自然,他点点头:“不客气,你助理呢?” “她在车库等我。” “我还是想问问,为什么临时决定换下《高僧》?”萧经闻看着他。 到这里,林从沚敛起神色,他换了只手拿手机,也换了个目光,重新看向萧经闻,说:“今天傍晚过来的时候,我们在电梯门口遇到,我助理过于直白,脱口而出说了《高僧》是我画的。而挑选拍品全员匿名,我认为她的行为干扰到了竞选,所以换了另一幅画。” “我不是评委。”萧经闻说。 “但你是相关人员。”林从沚天衣无缝,“这对竞选而言不公平。” 短暂沉默地对视里,没有人让步。 他知道张渺当时可能冲动了,也知道萧经闻并不参与评选,但林从沚对自己的一切保有底线,坚守自己的原则。 “我明白了。”萧经闻点头,“抱歉。” “你…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助理嘴太快。”林从沚回避了一下他视线,“总之,谢谢你帮我拿着手机,我就先走了。” “好的,合作愉快,林老师。”萧经闻伸手。 萧经闻的公事公办让他没有拒绝握手的正当理由,他也刚刚修剪过头发,眼睛没法再躲在刘海后面,右手在身侧屈张了下,来缓解寒意——他们公司的新风系统温度有些低。 萧经闻的手干燥温暖,握住的时候反而是林从沚有些贪婪。 “合作愉快,萧总。”他微笑着说。 “请吧。”萧经闻比手向电梯通道。 然而大约是因为过来的路上张渺开玩笑的那句‘记得检查一下你手机壳里的一百块’,此时如魔音绕耳。林从沚边往电梯走,还真的鬼使神差地拆下了手机壳…… 没想到的是,萧经闻跟了上来。 林从沚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干净的电梯门反光映出两个西装笔挺的人。 他一顿一停地很机械地扭过头,萧经闻正故意用‘我图你这一百块吗’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林从沚无助得要命,他手上还捏着手机壳的一角,粉色的百元纸币悠闲地被夹在中间,“我……我可以解释的。” 萧经闻点头,认真地看着他,没有玩味挑衅或幸灾乐祸,相当真诚:“嗯,林老师请讲。” 林从沚欲哭无泪,他只觉得自己在萧经闻面前一寸寸地矮了下去…… 林从沚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路……路上的时候我助理跟我开玩笑的,非说检查一下这一百还在不在,我……我快两天没睡觉了,你不能跟一个精神状态不完整的人计较。” 萧经闻先笑了下,然后递过来一个精美的纸袋:“没计较,你忘记拿伴手礼了,里面有助眠的香薰,早点休息。” ------------ 3 第 3 章(修改bug) “嘭。” 林从沚坐回车里,帮他关门的人是萧经闻。 前一分钟张渺坐在车里捣鼓她的手机,还是想着明天上午找个店修一修,下一分钟,她眼睁睁看着萧经闻和她老板并肩走向她车,然后萧经闻很绅士地帮他拉开车门。 还顺带弯腰向她嘱咐了句“路上小心”,她点头说“哎好嘞”。 张渺看着林从沚,林从沚也看着张渺。 张渺见他目光幽怨,便问:“怎么?他欺负你了?” 平心而论,就张渺这个肃厉的语气和眼神,真的让人感觉她立刻就要下车去打抱不平。 然而事实是—— “忍一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渺重新启动车子,挂挡,“再说,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拍卖公司跟我们小画廊纠缠不清,吃亏的是他。” “……”林从沚欲言又止,舔舔嘴唇还是没说话。 其实没什么纠缠不清的。萧经闻递给他伴手礼的时候,他不巧被Gleam大楼的冷气吹得头晕,电梯门打开后又被里面的灯晃了下眼。 当时视线出现重影,以为自己握住的是纸袋,结果没站稳,搭上了萧经闻手腕。 萧经闻当即发现他不太对劲,扶住他胳膊,询问他哪里不舒服。林从沚只说是这两天没睡好,他才将人送到车边。 回去画廊的路上林从沚困得神志不清。张渺告诉他说自己明天上午不过来了,去修手机。他已读乱回,对张渺说“好的,你多喝热水”最后他下车抱着纸袋,像幽灵似的移动到画廊门口,开门进去。 Ocean画廊在屿城南郊的公园对面,距离这里15公里左右就是海边,屿城的海岸不是沙滩,是一条沿海公路和码头,算不得风景区,所以这公园附近也鲜少有人来。 只是人少并不是没有,公园另一边的居民小区已经建好了即将能交房,所以不温不火。画廊这条街一溜的生意平平,这个时间咖啡厅和私房烘焙还亮着灯。 林从沚就住在画廊里。画廊一楼是展厅和他的画室以及员工休息室,二楼两个区域,一个仓库,另一个是林从沚的卧室。 他进来后锁好门上楼,雨还在下。 此前困得下一秒就能昏厥,但洗完澡出来又没了困意。年轻的画家趿着拖鞋在画廊二楼两个房间中间的区域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进卧室,去了仓库。 仓库里恒温恒湿,每幅画被妥帖地包装好,贴着它们的名字和日期。 哪幅画摆在哪里,林从沚烂熟于心。他精准地走去其中一个架子前,抽出了一幅1.2米宽的画。 它被木框和牛皮纸包着,因为标题太长,没有被填在贴纸,是林从沚直接写在牛皮纸上。 林从沚还记得,画完它的时候,船正在屿城附近的海域。 这幅画很厚。林从沚最先在画布上画了一幅海平面日出,然后等日出的颜料干透,在上面继续画白日湛蓝的海和蓝天,接着又在之上画黄昏、日落、夜幕、星空,最后是暗夜,层层覆盖。 全暗的夜,他用黑色画满整个画布,待到颜料全干后,美工刀用凿刻的手法,小心地以残月形状割开层层颜料,直到看见底层白色画布。于是残月透出画面。 所以这幅画在微偏的角度,可以看见残月被割出来后,侧面露出层叠的颜料。 此时,他撕开最外层的牛皮纸,里面还有一层防水膜,透明的,可以看见画。 他蹲在仓库地上,苍白细长的手指侧面有画笔留下的茧,他伸手进牛皮纸里面,防水膜左侧的下方,贴着这幅画的简介卡。 这张卡不能被萧经闻看见。林从沚撕下它,在仓库拿一张新的牛皮纸再封上,把画放回去。 这么一折腾,彻底不困了。 他捏着简介卡的一角,从仓库出来,有气无力地带上门。二楼走廊尽头有个小露台,林从沚走过去,将露台玻璃门推开一条缝,然后拽过来个塑料凳坐下。 夜雨寒凉,风从门缝钻进来,他坐下后点了支烟咬上。 借着外面幽幽的路灯,他吐出一口烟,又吹开烟雾,才能看清简介卡上的内容: 萧经闻,今天是六月五日,我还在海上。我们之间所有问题都用做/爱来解决,所以我们解决这段爱情的方式也是做/爱。你说这世界从来不是我想的那样,At the table or on the menu,不在餐桌上就在菜单上,坦白讲这句话我依然不认可。但无论如何,我今天有点想你,此时月亮距离我三十七万公里,到下次满月还有17天,祝你17天后生日快乐。 一支烟抽完,他烟蒂按灭在门边窗台的烟灰缸里。 他和萧经闻恋爱了六个月。一个22岁的美院生,和28岁Gleam拍卖公司的公子爷。 现下想来,林从沚低头哂笑,那时候还是自己主动去撩的他。 不过严格来讲那应该不能算‘撩’。 五年前,四月末尾,也下着雨。美院毕业展在即,那时候有很多各行各业的人会来美院参观,这个时间雕塑系的学生已经在往展厅拉作品,有的还要搭建环境灯或背景墙。 萧经闻也去了,那时候的Gleam还没有这么大名气,他也还不是‘萧总’。 不过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看艺术展看的是价值。林从沚那几天正在生死时速给毕业作品收尾,他晚上临到锁门才离开画室,到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回宿舍。 那天不巧,便利店里都是他不爱吃的,于是去外面买。 他撑一把透明的雨伞,人行道坑坑洼洼,小超市门口的雪糕冰柜上蒙了一层水雾。超市里老板打着瞌睡,电视里在播晚间天气预报,所以时间是八点多。 “气象台预计,华南地区未来一周将持续出现大范围强降水,暴雨或特大暴雨,请市民……” 那一天,萧经闻永远记得。 他在餐馆里陪几个合作方喝酒,他爸叫他负责的这个拍品项目,给他市场平均预算,让他历练历练。萧经闻就是一普通项目经理,喝高了出来路边对着垃圾桶吐,吐得胃里空无一物还在干呕。 接着,视野中先是出现一双打湿了鞋面的帆布鞋,接着是溅上一些泥水混合物的裤脚,再向上……雨没有继续淋他了。 因为林从沚将伞面向他倾斜过去,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大约是觉得自己可怜吧,萧经闻当时想。他用衬衫袖子抹了两下嘴,站直起来。这一站直,林从沚不得不再把伞举高点,对方有点高了。 接着,林从沚将书包侧边兜里自己喝剩的半瓶矿泉水递给他——他的确觉得萧经闻可怜,好惨一社畜,而且长得不错,搞不好是被什么恶心中年男灌酒灌成这样的。 最后林从沚还将伞塞进了他手里,告诉他,我学校很近,这伞给你吧。 那把伞还在萧经闻的衣柜里,被妥帖地放着。 萧经闻摘下领带和腕表,接着脱衬衫,丢进脏衣篮。他独居,没有聘请保姆照顾起居,钟点工只在他外出的时候过来。 衣柜门拉开,他拿出来一套睡衣,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看一会儿衣柜里靠着放的透明雨伞。然后关上门。 今晚风雨大作,萧经闻拿着睡衣去卫生间。不知道怎么了,原要洗澡的,忽然不想动了,把睡衣撂在洗手台旁边,走到浴缸旁坐下,幽幽地叹气。 次日早,屿城勉强晴了。 没出太阳,倒是不再下雨,天上也没有阴云暗涌。 Ocean画廊挂出了‘店休’的牌子。 助理询问:“需要我问问张小姐吗?” 萧经闻抬眸看了看门头,又看向玻璃门里面,说:“问一下吧。” “那个……” 一个虚弱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林从沚顶着乱七八糟的天然卷看着堵在自己画廊门口的两个人,哑着嗓子说:“麻烦让一下。” 他声音哑到像一口气抽完三包烟。萧经闻盯着他,忘记挪步子:“你喉咙怎么了?” “我感冒了。”林从沚手里拎着印着某某药房的袋子,嘴唇白得吓人,“让让。” Gleam公司的新风温度确实太低,昨天开会的时候他就觉得挺冷的,不过还是因为后来晚上洗完澡坐露台门口抽烟。他抽完烟又枯坐了好一阵才去睡觉。 林从沚拇指放在门锁上开了锁,他不懂怎么招待客人,打开灯后说:“你们……呃,随便坐。” 他穿得很随意,随手抓的一件天蓝色帽衫和格纹睡裤,在饮水机旁边找了一圈没找着一次性杯子,挠了挠头。然后扭头问:“不过,一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取画。”萧经闻说。 拍卖行取画不都是送过去吗,林从沚头痛欲裂,想不了那么多。他手掌根部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说:“能不能晚点,晚点我让助理送过去给你。” 到这里,萧经闻再装模作样地说公事就真的不合适了。 他走到林从沚面前,微微俯身,温声询问他:“你介意我留下来照顾你吗?” ------------ 4 第 4 章 “我介意。”林从沚说。 他当然介意,介意得要命。因为他不记得那幅画的简介卡昨晚被他放哪儿去了。 搞不好还在露台门口的窗台,也可能被带回卧室放在床头柜——最要命的,他朦胧中有一段记忆,不确定是梦境还是现实,他躺在被窝里捏着卡片在摩挲。 也就是说它也极有可能在自己枕头旁边这类暧昧的地方。 他太介意了。 萧经闻料到了。所以他有预备地压制住了情绪,面上泰然自若,依然是温和的语气说:“好的,我名片,私人号码,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络我。” 他的手机号码没换过,但他不确定林从沚有没有存。名片被放在饮水机上,萧经闻退后一步,让出一些空间。五年前第一次见面在路边吐得昏天黑地,那恐怕是萧经闻人生里最狼狈的样子。更多的时间里他都维持着理智和风度,情绪稳定,克制得体。 “嗯。”林从沚点头应下。 “下次取画前我再跟你助理联系,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萧经闻说。 今年33岁的拍卖公司总裁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这项能力其实五年前他也维持得很完美。萧经闻人生中失控的次数都在林从沚身上,一次是初见时候,那把倾到自己头顶的雨伞让他心跳得像要猝死;另一次失控是分手。 有时候他像个符号,端在那儿,在拍卖公司无数奇珍异宝面前无欲无求。他被买家和卖家信任,做生意的,无非就是有稳定的客户群体,稳定的往来,稳定的商品质量。在这一切之上,他萧经闻也需要保持稳定。 所以他稳定地面朝林从沚退后一步,放下名片后,刚转过身…… “哎您好这边点的外卖对吧。”一位外卖员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咖啡,核对袋子上的外卖单,对萧经闻问,“尾号3331的林先生点的……大杯冷萃冰美式对吗?” 萧经闻顿了下,回头。 “我吗?”林从沚迷茫地看着外卖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片刻后恍然想起:“噢,还真是我。” 睁眼点杯咖啡是他的肌肉记忆,尽管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嗓子又痛又哑,但仍有一股奇怪且强大的精神力控制着他的双手在外卖上下单一杯冰咖啡。 外卖员递进来给他便离开了,他拎着沉甸甸的超大杯,还能听见里面冰块啷啷响着。 四目相对,萧经闻侧过身,问:“今天上午画廊有员工来上班吗?” 林从沚微微抿唇,摇头。 旋即,萧经闻转过身来:“那这杯可以给我喝吗?还是说你自己加热一下?不过感冒了还是不要摄入咖啡/因,你决定一下。” 萧经闻循循然善诱人,林从沚心知肚明。曾经是如此,如今也是。萧经闻擅长用对方能够接受的方式和理由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像是自然界富有耐心的捕猎者,真诚地狡猾着——你知道的,我真的想吃你。 “那就麻烦了。”林从沚说。 林从沚病了两天,这两天几乎都在睡觉。 生病的时候给市里画室老师请了假,那边老师叫他多休息几天。这阵子屿城要入梅了,忽冷忽热,很多学生也病了。 五月末六月初就是这样,一整夜都睡不安稳,盖着棉被嫌热,掀了又冷。林从沚气得开空调裹着被子睡,结果一觉睡醒头更痛。 感冒的第三天上午,林从沚醒了。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耷拉着脑袋,然后晃了晃感受一下,已经不太疼了。接着吞咽一下,喉结在白净的皮肤下滚动,嗓子还有点疼。 微信上有两条张渺的消息,第一条问他醒了没有,感觉如何,第二条是…… [你前男友在楼下。] 林从沚不是傻的,萧经闻已经这么明显了,他就差把‘我想跟你复合’贴脑门上了。他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时间是早上十点,雨还在下。432赫兹音高的雨伴随低频雷声十分助眠。其实他还可以再睡一会儿。随着手机屏幕到时间暗下去,他还是掀开被子下床。 踩在地上还有点晕乎,刮胡子洗漱换衣服。油画系毕业生决定大病初愈后更新一下精神面貌,从衣柜里拿一件素青色短袖T恤,外搭绣鹤的黑色苎麻开衫,一条深钴蓝棉麻长裤。 裤子拎上来了才觉得不对劲。等一下,自己这是在为了见前男友而打扮吗…… 林从沚在衣帽间的等身镜前咳嗽了下,莫名其妙被空气呛了一下,然后调整呼吸,呼吸。张渺那条微信是十五分钟前发来的,说不定萧经闻早就走了。 好的,下楼。 毕竟他要吃饭。 他定了定神,抓了几下睡得糟乱的天然卷头发,手法不精,又颓又丧。 “萧总,再往前就是画室了。”张渺说,“那边不对客户开放的,不好意思啊。” 从二楼下来的楼梯转过来就是画室,所以刚好他和萧经闻迎面碰上。林从沚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站定,泰然自若地掖着手,抬眸,微笑:“萧总。” “林老师。”萧经闻一件白衬衫和绸缎质地的暗银花纹黑领带,坦白讲,是林从沚喜欢的类型。 萧经闻的长相属于眼型再长点就阴森,眉弓再高些就凶残,刚刚好在临界值以下一点点——林从沚看出了他今天是刻意打扮,林从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吃这套。 人嘛,被别人刻意逢迎讨好,且讨在点子上,还是有点开心的,林从沚也未能免俗。 他先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想参观画室吗?但里面挺乱的,你不介意的话……” 话说着,林从沚已经握住了门把手。画廊里几乎每扇门都有指纹锁,嘀嘀两声后,锁开了。 “就请进吧。”林从沚说。 他的画室大概是一个舞蹈教室那么大,画室只有他一个人用。里面确实很乱,乱到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一地的废稿,铅笔灰,空颜料管。以及石膏,摄影灯,各种稀奇古怪的静物。 萧经闻沉默了一下,还真是一点没变。 四面墙挂着画,从古典主义到印象派,还有具象派画作,萧经闻一幅幅认真地看过去。海上漂泊五年的日子里林从沚的画作以大海居多,印象派画作的特性是笔触光影,海面可以是橙色也可以是紫色。 林从沚在前带路,这画室地面的地形复杂,萧经闻跟在他旁边,严谨地踩他踩过的位置。 “啊,这幅。”林从沚停下,指了下墙边靠着的画,“《高僧》。” “嗯。”萧经闻点头,“我看了电子版的。” 画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渺识趣地早就溜了。 二人站定在《高僧》前。林从沚还有些病态,咳嗽了两声,慢慢地说:“两年前画的,当时船准备在大连靠岸。” 萧经闻点头,毫不避讳地说:“蝴蝶号邮轮。” 他不假思索地精准说出自己乘坐的船,林从沚并不意外。他接着说:“这位僧人很有意思,他说他出来修行的,当时他包上挂了个草帽海贼团的挂饰。” 萧经闻跟着笑起来:“挺硬核。” 林从沚拢了下袖子,看着画:“快靠岸的时候我问他,我什么时候能下船。他说,船到港口自然就下船了。我说我不明白,他给我解释:船员要清舱的。” 萧经闻又失笑。 两个人站在油画前轻松地聊天,像旧友,也像故人,就是不像久别的恋人。五年里萧经闻知道他去过的每一片海域,乘坐的每一艘邮轮,甚至知道他住在哪个舱喝过哪瓶酒。 “那个蝴蝶号上调酒师做的饮料……”林从沚蹙起眉心,“实在是,好难喝,倒海里我都怕把鱼毒死。” “后来蓝春号上的调酒师怎么样?” “中规中矩吧。”林从沚说。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两个人还真的聊起来了,毫无戒备也没有压力,搞得林从沚有点想抽烟。他低头揉揉眼睛,最后问:“所以今天来取画?还是有什么事情?” 萧经闻答道:“取画,顺便买几幅画送客户,你有什么推荐吗?” “还买?”林从沚笑道,“送你得了,下季度别涨我房租就行。” “好说。”萧经闻点头。 要不怎么说真诚是必杀技,比起虚虚实实的过招,如此真刀真枪反而来的轻松洒脱。这画廊是萧经闻的房产,尽管租房合同上的名字并不是萧经闻,但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他这里的租金整条街最低,房东有求必应,水电网费全免——讲真的萧经闻做得有点夸张了,大约是总裁没租过房,演不来。 “走吧。”林从沚整理了下袖口,“去展厅给你挑几幅画。” 林从沚给他挑的几幅画都是不大不小的尺寸,适合挂家里也适合挂办公室的那种。两幅花草,一幅海。 张渺和萧经闻的两个助理一起打包起来,拎到了他们车里放在后备箱,最后还有参加拍卖的海上残月。因为是拍品,所以萧经闻要先过目。林从沚和张渺一起从二楼把它拎下来,拆开牛皮纸和防水布。助理之一用记录仪慢慢仔细地拍一遍。 然后萧经闻问:“它的简介卡呢?” “简……”林从沚张了张嘴,镇定道,“找不见了,回头给你补一张吧。” 萧经闻看着他:“你还没找。” “但我知道它不见了。”林从沚立刻接上话。 他接话太快,快得不自然。萧经闻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此行果然没有白来。 “好的。”萧经闻说,“那尽快补一下,因为简介要附在拍品里。” 林从沚点头。 待到萧经闻和助理们带着画离开,张渺发现林从沚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一时间不敢上前。屋外云层的颜色犹如被炭条扫过,世界变成最原始的黑白灰素描结构。林从沚站在明暗交界线,由亮到暗在他身上过渡。 他跟萧经闻之间大大小小的问题全都无疾而终。 五年前他对萧经闻说:你要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走你认为正确的路,我也一样。 ------------ 5 第 5 章(修改bug) 五年前林从沚筹备毕业展的时候,萧经闻常常假借办公事之名在他面前晃悠。 美院挺大的,他要买画买作品应该去收藏馆找那边的老师,可他偏每次都要绕一个大圈先过来他这边的油画系画室。 油画系学生的画室那叫一个寸步难行,而且林从沚他们这个画室还过来了一个雕塑系的同学借用场地。那时候萧经闻绕过一堆堆不知道是静物还是杂物的东西,娴熟地到林从沚画架后边。 他比林从沚大6岁,屿城企二代里最惨的公子爷,没过过几天少爷日子,大学一毕业就在自家公司隐姓埋名的上班。他通常穿普通西装,不是什么高定,有时候吊儿郎当的松垮着领带散几颗纽扣。 一开始林从沚真的以为他只是个项目经理,过来美院买毕业作品。一来二去就熟了,加了微信,林从沚没跟他要回那把伞,萧经闻也不曾提起。一个是觉得雨伞而已没几个钱,给他就给他了,另一个是纯粹舍不得还。 萧经闻次次来找他都不会空着手,要么带点咖啡零食,要么从公司仓库里自费买点有意思的小东西。有一回他给林从沚拿来个掌心大小的木雕小狮子,给林从沚看懵圈了。萧经闻说这是宋代的木头,一位斫琴师做琴剩的边角料刻的。 林从沚是天然卷也是个天然呆,悄悄问萧经闻,这个多少钱。 ——他蛮喜欢这个雕得头大身子小的狮子,但出于这是宋代的木头,又觉得应当很贵重。 当时萧经闻噗呲笑出来,说送给你玩的,边角料要什么钱,我还担心你嫌弃呢。 话虽如此,这小玩意其实也是拍品,毕竟是大师之手,狮子头故意雕得很大,显得憨厚可爱。 总之萧经闻这人没谈过恋爱,追人的法子干瘪又僵硬,后来林从沚实在是怕他在网上买那种“对象收到都感动哭了”“小贵但惊喜”之类的东西,打开是一个灯串摆成爱心然后中间放上自己的照片。让人无法确定他是告白还是缅怀。 于是毕业展前夜,萧经闻买了束花,等在画室楼下。 林从沚记得他那时候像个发条拧过头的玩偶,游丝马上要绷断,动作僵硬逐渐石化,搞得自己像美杜莎。 最后还是林从沚开口说,你如果不打算表白,那这花就给我当静物写生吧。 然后他表白了。 萧经闻这辈子第一次脸红,感觉浑身血管像暖气管道,那天晚上其实挺冷的,风很大。 他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对林从沚说:我喜欢你。 林从沚接过他手里的玫瑰,说:明天雨很大,记得带伞。 林从沚是“瞬间爱情”的那类人。他觉得心动是一瞬间的事情,瞬间的直觉,瞬间的判断,和瞬间的选择。 他在那个瞬间选择了萧经闻——雨伞向他倾斜的瞬间。 并且林从沚是个固执的人,他固执地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也固执地和萧经闻开始了六个月的互相征服。说得极端点,做资本的和搞艺术的就是没法走在同一条路。说得更极端点,他们不合适。 最后两败俱伤惨淡收场,一个走向中环CBD坐进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办公室,另一个登上邮轮,去那片融化了落日的海。 林从沚缓了缓神,叹了口气,叹完咳嗽了几声。感冒还没好全,他转过身来,见张渺呆愣地站在后面看着自己,笑了下,问:“干嘛这个眼神?” 张渺也不知道怎么说,跟着笑笑,问:“喝水吗?给你倒点热水吧。” “好。”林从沚点点头。 他不太善于表达,有什么都对着画布说了,所以言语上比较匮乏。展厅里有待客的区域,林从沚在沙发坐下,接过水杯轻声说了句谢谢。 林从沚也没什么倾诉欲,倒不是有意克制在心里,一来懒得说,二来已成定局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改变,所以他觉得没必要。 张渺在他对面也坐下,她和林从沚是同龄人,林从沚五月生,她二月,大几个月份。她当助理有时候会代入成为一个‘姐姐’的身份。 “你想聊聊吗?”张渺问他。 “啊?”林从沚耷拉的脑袋抬起来,后知后觉,“喔……没事,我还好。” 说不好奇是假的,林从沚憋得住张渺可憋不住,她那个跃跃欲试的眼神快把林从沚瞪个对穿。林从沚抿了口温水,放下水杯,无奈道:“想问就问吧,憋出病来还得报工伤。” 张渺墩地在他对面坐下:“为什么分手啊?” “……我就知道。”林从沚又端起杯子,这回猛灌了两大口,“五年前Gleam在他手里几乎掏空公账成了一单4亿的生意,你知道的吧?” 张渺“嗯嗯”着点头:“我听说过,一张唐代古琴,萧经闻那边鉴定完毕之后端上拍卖会,4亿成交价。” 林从沚点头:“对,萧经闻就是靠那一单正式从他爸那里接手了Gleam,后来的事情,你也听说过了吧?” 张渺:“听说过。那张古琴是卢比菲拍卖公司为了搞垮Gleam,耗时三年做的一套陷阱。” 林从沚:“嗯,五年前……不对,应该说八年前,八年前卢比菲找一位非遗传承人,按古法唐琴的步骤耗时三年做了一张假的唐琴。他们斫琴时候用的生漆都是找五百年的漆树,百里千刀一斤漆,三年一张琴。” 张渺听着,说:“对,说实话很厉害,纵然那张琴不是唐代的,它也有相当高的价值了。” 林从沚说:“卢比菲公司的那张假琴送到Gleam去参加竞拍,收买了Gleam的鉴定师,也真的被抬上了拍卖会,甚至连买家都是卢比菲的人,为的就是让萧经闻身败名裂。” “不过萧经闻赢得没话说。”张渺知道五年前那场震惊拍卖界的荒诞故事,“当时他们想借那张假琴直接击垮Gleam,拍出假货是拍卖业的致命伤。” 林从沚点头:“是。萧经闻这个人从来不是坐以待毙,早在卢比菲的人开始接触斫琴师的时候他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斥巨资几乎掏空了Gleam公账,加上股东分红的巨额税务,以个人名义从一位收藏家手里买到了一张真的唐代古琴,在拍卖会上,将真琴卖给了卢比菲的人。” “——卢比菲的人拿到拍品后,直接劈开它,露出琴槽腹,比对落款。”林从沚说到一半笑了下,喝了口水继续说,“他们走了个过场,匆匆比对槽腹中斫琴师的落款后,马不停蹄开记者会讨伐Gleam卖假的古董琴。结果……第三方鉴定,他们劈开的那张琴,是真琴。” 张渺抿抿唇。 那件事业内几乎人尽皆知,萧经闻自小受到的教育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如同沙漠里时刻保持警惕的野生动物,同行各家的每一个行动他都会评估一下对自己会否造成风险。所以早在卢比菲寻找斫琴师的时候,萧经闻就有所防范。 而萧经闻的魄力在于他没有在接收拍品的时候就戳穿他们,而是跟着对方的谋算,走到最后一步,一击致命。 他就是要对方砍开一把真琴。他不仅要对方掏4个亿成交价,他还要对方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从什么时候就赢了的。 事后因文物受损而接受相关机构调查。萧经闻通过公司鉴定流程将仿造古琴及证书交付,出资修复被劈开的真琴,因修复难度不高,还原程度完整。他因连带关系被处以罚款。 可张渺疑惑:“这并不是导致你们分手的吧?” “我当时很……不理解。”林从沚说,“那毕竟是艺术品,在萧经闻眼里古董艺术品……可以是牺牲品。” 张渺错愕。的确,一个极端生意人眼里的价值永远都是其面前自己的价值,于是她问:“所以你们产生了分歧?” “算是。”林从沚说,“不过五年前我也不至于单纯到那个地步,我没有谴责他的行为,只是我们聊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说他暴殄天物,他说对方罪有应得。总之就是……一旦我们聊到类似的话题,就会延伸去别的地方,导出我和他不同的观念,最后要么吵起来不欢而散,要么一方暂时服软去哄一下对方。” 林从沚没有说得详尽,主要这事儿它没法跟别人说……五年前他和萧经闻吵起来的结果是上床,一方暂时服软也是在床上讨好对方。他们俩很默契,都默契地欣赏彼此在自己行业内坚守的那份原则,也都为对方生存的方式而痴迷。 林从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不是美院毕业生,那么萧经闻4亿真古琴故意卖出去让人劈这个事儿真是残暴到有点性感了。 张渺明白了:“也就是说,其实没有什么特定事件导致你们分手,就是积攒到一定程度的结果。” 林从沚摇头:“积攒到一定程度的同时,他干了件让我决定分手的事情。” “嗯?”张渺看着他。 “我的毕业作品被他收录进了Gleam。”林从沚说,“他当时很兴奋地对我说,世上的古董珍宝是一个限定的数量,好东西就那么多,出手转卖来来回回倒腾,所以他们公司决定试着‘造神’。” 张渺睁大眼。 林从沚说:“对,那个‘神’就是我。他们决定做一些营销手段,把我塑造成美院天才画家,并且准备安排自己的人在拍卖会上高价拍我的毕业展,总之就是你能想象到的那些。” 张渺了然:“太资本化了,你的话,确实受不了……所以你才要换下《高僧》吗?你不希望通过任何手段来入选拍品。” 林从沚点头。 他虽然不是痴狂艺术家,但美院毕业生,学了将近二十年画画,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被‘打造’。 如果被‘打造’才能为世人所知,才能让自己的画传于天下,那不如这辈子籍籍无名,搞不好某天溘然长逝,死后扬名,他都会觉得是件好事。 可当时的萧经闻不理解。当时的萧经闻最后非常意外,他直接告诉林从沚:现在公司有这样的资源,你是我男朋友,难道你让我放着我男朋友不捧,去捧别人? 林从沚当时被气笑了。 他承认萧经闻此人的样貌身材都在他的审美上,他也承认跟萧经闻做/爱是无与伦比的享受,并且他追求自己时候笨拙又真诚。但并不影响他的初恋结束了。 ------------ 6 第 6 章 林从沚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些事情。一直以来他并没有刻意憋闷在心里,只是懒得说。没想到说着说着,说出来后倒释然了些。 在邮轮上的那几年,其实这些年他过得也算开心,海那么大,船上的人形形色色,林从沚不爱社交,但很多时候听见旁边三三两两的人们开怀大笑,他心情也会好起来。 海上一望无际,一眼看出去视野毫无遮挡,有时候天和海溶成一片。林从沚喜欢公海,没有信号没有网络,邮轮像移动的岛屿,是唯一的陆地。 公海很适合发呆,林从沚喜欢发呆。 那时候林从沚觉得萧经闻真的该来大海上看一看,他看了太多展柜里的奇珍异宝,需要一些空旷无边的地方。 不过最后他还是回到了城市。其实张渺也很好奇他下船的契机是什么,只不过很明显的,今天林从沚的语言输出量已经达到了阈值,再多说一个字可能就会原地融化。 “好了,其实我就是有点好奇,毕竟跟Gleam还会有合作,我得知道你的态度。”张渺说完笑了下,“我出来挣钱也是有底线的,像他这种情况,我就得跟他好好谈谈价格了。” 林从沚先愣了下,随后跟着笑了起来。 以及他今天确实说了太多话,他喝完杯子里的水,站起来直接去了画室。手里这幅客人定制的人物肖像还没画完。 傍晚准备收工下班的时候,张渺进来画室,告诉他晚餐已经买回来了,在展厅茶几上,顺便提醒他不要忘记补写简介卡。 林从沚面对着画架“嗯嗯”着表示自己明白了,张渺瞄一眼画。林从沚的画作里印象派画法的作品比较多,他喜欢光和光里的影子、影子里的光。古典派画作他不是很拿手,这幅画画得很慢。 张渺下班后,偌大的画廊就只剩他一个人。回来屿城后每天都是这样,日落后他一个人画画,到这个时间才是林从沚最舒服的。 今天状态其实不错,吐出了心底里许多话,轻松很多。他换了几支笔继续调整画面,频繁退后几步观察整体再上前。 从8岁学画画开始,学的就是画“出来”,最开始画几何石膏,画苹果,老师都会强调把物体从纸上画“出来”。林从沚算是天赋异禀,11岁就明白这世界万物的素描关系。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看见的世界,先是黑白灰的光影结构,然后才是色彩。 素描结构的世界在他看来更加清晰,一道光铺洒在海面上,亮面暗面灰面,明暗交界线上由暗到亮的变化,随着海浪每次涌起落下而滑动。所以他常常在甲板上发呆几个钟头。 此时,他叹出一口气,摘下围裙,拎着水桶和调色板去卫生间洗。 洗干净后关上画室的灯和门,上二楼。他的晚餐还在展厅里,在二楼换了件衣服,今夜晴,月明星稀。他换了件黛青色连帽衫,戴上兜帽。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铜盆,和泡面碗差不多大。 他下了楼后径直走向画廊门口,路过展厅茶几的时候顺手拿上张渺给他买的晚餐,一个已经放凉了的全麦三明治。然后出门。 不下雨的时候,这条街对面的公园里有市民跳广场舞,花花绿绿的灯柱和音乐。林从沚低着头走在人行道,这里距离海边不远,但也不近,15公里。 最后一班公交车在晚上十点整,林从沚在站台啃着凉得发硬的三明治。他看见公交站台对面停着一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众途锐,看了一眼,继续吃三明治。 十多分钟后,最后一班公交车来了。公交车终点站是屿城的货运码头,那一片是沙石海滩。这条线的末班车没几个乘客,林从沚坐在比较后排靠窗的位置。 几乎是同时,那辆黑色途锐启动了,跟上公交车。 林从沚瞥了眼,然后收回视线。他抱着他的小铜盆,这是他画画的静物之一,这会儿在公交车上看起来像是要去海边乞讨。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开到码头站,地面湿漉漉的,林从沚抱着他的盆下车,顺着这条路继续走,大约三、四分钟后走到下海滩的楼梯。 这一片沙石海滩上石头比较多,会有小螃蟹,很潮也很滑。林从沚走得很小心,这一带的照明除了不远处集装箱区的灯,就是头顶的一抹月亮。 海边总是有风,凉飕飕的。林从沚的兜帽被刮了下来,兜帽的抽绳有一根被吹到脖子后面。视野不佳,海面漆黑一团,他没走到海水刷上来的地方,在石头堆中间找了块地方直接坐下。 接着,他从帽衫口袋里拿出几样东西。一盒烟,一个火机,一张卡片。 那个普通明信片大小的卡片,就是海上残月的简介卡。环境太暗了,看不清什么,林从沚捏着它在风里垂着眼帘沉默着,然后摁下火机,点燃它,放进铜盆里任它烧。 骤然跳起的火光成了这片黑色沙石滩上的橙色光点,小小一团火光映在林从沚眼瞳里,在他深色瞳仁的正中间。 不多时,林从沚旁边坐下一道黑影。林从沚是直接坐地上的,这位倒也随性,一身布料上乘的西装也直接坐下了。 小铜盆里烧的简介卡还剩一半,另一半已经成灰了。 或许是林从沚的表情太凄婉,导致萧经闻有点无奈,他坐下后,说:“你这表情,像是给前男友烧点东西。” 林从沚一笑,说:“没见过这么咒自己的。” “跑这么远烧一幅画的简介卡,是什么特别的仪式吗?”萧经闻问。 林从沚没回答,反问他:“我想抽根烟你介意吗?” “请。” 林从沚带的是普通火机,海边风四面八方的,用手拢着也没用。摁了两回都没点上,刚想着算了,旁边响起砂轮‘噌’的一声,萧经闻递过来一只防风火机,递到他面前。 萧经闻不抽烟的,起码五年前他不抽。 林从沚顿了下,咬着烟凑过去,点上后吸了一口,偏过头吐掉烟。他本来不想熏着萧经闻,但没什么用,这儿风不讲道理,一口烟还是飘到萧经闻脸上。 “不好意思啊。”林从沚说。 “没关系。”萧经闻合上火机揣回口袋,“所以你就给我烧这个?还有别的吗?” 林从沚差点被他呛着,哭笑不得:“不是,我没盼着你死。” “喔,原来没别的了。”萧经闻故意感叹,“哎,到底是亡夫五年尸骨透寒,就烧这么一张。” “……”林从沚沉默着抽烟。 萧经闻也不再逗他了:“少抽点。” “啊。”他点头。 晚上十点多和前任在海边坐着吹冷风,这事儿怎么看都有点荒谬。尤其等到简介卡烧尽了,余温散在风里,气氛也跟着凉了下来。 五年过去,两个人还是有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萧经闻没有问他为什么烧掉简介卡,林从沚也不问他为什么跟到海边来。 岸边海水有规律地冲刷上来,一团团白沫。两下里就这么枯坐了半晌,还是林从沚觉得实在硌屁股,于是问他:“你这么大个总裁,不忙吗?” “忙啊。”萧经闻说,“马上夏季拍卖会了,一大堆事情。” “那你在我这干耗一天?” “是啊……”萧经闻低头。五年里他把Gleam做到亚洲第一梯队的拍卖公司,从他这里出来不少年轻艺术家。 Gleam会包装,一个拍卖公司想要更高的成交价,就要让买家来认同它值得这个价。 所以每季度拍卖会他都很忙,今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画廊了。中午取完画助理回了公司,他就在对面公园里闲逛,最后在车里蹲守他。本想着看着他二楼卧室灯灭了就走,没成想真给他蹲到了。 想想这五年里,有不少青年才俊男男女女的想往萧经闻身边贴,这位总裁毕竟才33岁,又高大俊逸。其实要不是最近他在自己这里表现得实在过于殷勤,连林从沚都会觉得他可能佳人在侧。 林从沚也并不想跟他装傻,又不是高中生早恋,没必要三回九转:“这几年身边没人吗?” “我?”萧经闻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下,旋即连嗓音都提高了,“我?我冰清玉洁我!” “……这形容词找的。”林从沚笑笑。 “很贴切。”萧经闻甚至扶正了下自己的领带。 林从沚站起来,捡起他的盆。萧经闻跟着起来:“我们……” “我们只有现在这个状态才能友好相处。”林从沚打断他,说,“萧总,观念不同的两个人在一起,要么争论不休,要么一方妥协,我们都试过了,不是吗。” 林从沚的音色不具备什么攻击性,他也没有疾言厉色,就是平淡地、冷静地说出来。 萧经闻善于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贴上起拍价,预估它们的成交价。萧经闻告诉过他,这世界的一切都没有价值,珠宝究竟有多贵重?它本身的稀有度能为人类带来什么? ——带来定价权。 为什么稀有宝石被不断拍高价,因为这样就获得了它下一次登上拍卖会的定价权。 珠宝、画作皆是如此。 这类问题他们吵过很多次了,吵完就上床发泄,做完又觉得为什么又为这种小事吵架。总之反反复复的,终于分手。 所以他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林从沚拨弄了两下刘海,半开玩笑地说:“以前每次都是吵到床上去,不如做炮友得了。” 萧经闻身材极好,美术生喜欢漂亮的肌肉骨骼,他的恰到好处,像石膏。林从沚喜欢到什么地步呢,他在萧经闻身上画过画。 他这句真是半开玩笑,半真半假,还挺紧张。 然而萧经闻低垂眼皮看着他说:“我只跟爱人上床。” 林从沚抿抿嘴,躲开视线:“我是说当初,当初不如做炮友算了。” 萧经闻风轻云淡跟了一句:“我当初现在都一样,只跟爱人上床。” 林从沚一怔,没敢看他。 ------------ 7 第 7 章 一时间那股莫名其妙的征服欲又上来了,林从沚甚至有一瞬间蹦出来“我还不信没法把你拐到床上去了”这样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 夜风还在吹拂,码头有巡查人员拎着手电筒,哼着歌溜达着。海上黑洞洞的,灯柱照过去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天上的月亮薄薄一片,林从沚躲开视线后迟迟没有再看向萧经闻。直到萧经闻开口说话:“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从沚有时候做事不顾后果,比如今天坐末班车过来海边,如果萧经闻没跟过来,他该怎回去,根本没想过。要么就在这傻坐一夜看看日出,坐第一班公交车回去,要么找个旅店。 五年前决定上船也是这样,没想过在船上呆多久,也没想过究竟要去哪里。 “你这个盆……” “我抱着。”林从沚关上车门,“你放心,灰不会洒出来。” “不是。”萧经闻看看他手里的盆,“你这个盆是静物?” “嗯。” “喔,只是有点好奇,我以为它是烟灰缸。” 因为林从沚刚刚抽烟的时候往里面弹烟灰,此时里面也装着那根烟头。 林从沚读美院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稀奇东西,他当年倒了个石膏头骨的模做牙刷架,头骨的俩眼睛窟窿上插着他和萧经闻的牙刷。好处是每天萧经闻起床刷牙都能有效清醒一下。 所以萧经闻不太确定,还是想问一下。 林从沚明白了:“噢你是怕我随便抄了个烟灰缸过来给你烧东西……” “不是。”林从沚说完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我不是给你烧的。” 萧经闻发动车子,看了眼后视镜,变道转弯,朝画廊的方向开。有个比较尴尬的事情是,这辆大众是萧经闻五年前常开的,林从沚一坐进来,车载中控就连上了他手机的蓝牙。所以一路上都放着林从沚的歌单。 起先林从沚没发现,后来越听越觉得熟悉到诡异的程度了才反应过来。 他瞄了眼中控屏幕,又瞄了眼开车的萧经闻,然后继续抱着他的小盆,往座椅里缩了缩。他有理由怀疑今天萧经闻是处心积虑,但他也很确定他和萧经闻一旦重新开始,就会继续永无止境的争论。 他们不可能永远避开工作相关的话题,比如偶尔会聊到现在拍卖市场喜欢什么,林从沚的想法是艺术品生来不必被任何人‘喜欢’。萧经闻会嘴欠两句说,你们几百年前的古典宫廷画师不也是讨好贵族? 总之他欠上两句他也欠上两句,两句加两句就开始上头。要么萧经闻轻轻搂着他说宝贝儿萧哥错了,要么林从沚牵过他的手揉一揉说好了好了。 15公里的车程不算远,夜里行车比较慢,萧经闻开了将近四十分钟。 林从沚解开安全带,偏头跟他轻轻颔首说:“谢谢。” 准备开门下车的时候,萧经闻忽然问:“这盆,能给我吗?” “嗯?”林从沚以为自己听错了,“盆?你想要这个盆?” “可以吗?”萧经闻看看盆,又看看他,“毕竟是烧给我的。” “都说了不是……”林从沚无奈,“你真想要的话等我一下,我进去把它洗干净。” “不用洗。”萧经闻说,“我就是要里面的灰。” 他指的是烧成灰的简介卡。要不怎么说这些经商的人精明得可怕,他偏偏猜到是自己扣下了简介卡,又跟着算到不想给他那张简介卡是因为上面写了一堆关于他的话。 现在好了,他不需要内容了——因为内容已经明了。 能让林从沚带到海边来烧成灰的内容,甚至萧经闻已经快压不住笑了。 车里还在放着林从沚歌单里的《Dirty Paws》,气氛处在有人憋不住笑场就整段垮掉的尴尬位置,林从沚只能咬着牙:“起码我把这个烟头扔了吧。” “扔这里。”萧经闻右手食指在车子中控下边一拨,挑开烟灰缸的盖子。他不抽烟,烟灰缸跟新的似的。 所以这是铁了心了。 其实林从沚不给他也就不给了,只是萧经闻此人在他这里还是有着某种魔力,就像五年前给他那把伞一样。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管他要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伞、半瓶矿泉水、和这个小铜盆。 “给你放地上吧。”林从沚把盆放在自己脚边的地垫上。 “谢谢。”萧经闻说。 本来这样就可以了,大家可以相安无事一个下车一个离开。林从沚偏偏脑子抽了一下,开车门前他莫名其地说了句:“可以进烤箱。” “……”萧经闻的眼神有点无语。 林从沚笑道:“开个玩笑,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好。”萧经闻说。 感冒痊愈之后林从沚完成了客人定制的油画,叫张渺打包好寄走。 接着林从沚要去市里的画室正常带课。屿城市中心的画室里是今年艺考集训的,省统考在12月,美院校考在春节前。 他没买车,时间是下午两点整。张渺开车把他送到地铁口,他继续坐地铁到市里。 市里画室没有给林从沚安排固定的课程,他要做的就是最低每周到画室里画一幅例画,按课时结算工资。 今天过去的路上才发现,他带课的画室距离Gleam公司大楼就隔了两条街。 不巧的是他人都到楼下了,画室老板忽然给他打过来一通电话,说今天暂时没法上课,几个复读生回学校里办什么手续去了。 但来都来了,林从沚说还是上楼去改改画什么的吧,不算课时费好了。老板一听,心道这是以为自己不舍得课时费,又是一通解释,说不知道他已经到了,以为他还没进城。 老板说的那几个复读生他知道,其中有一个今年是复读的第四年,非央美不上。林从沚对此没有异议,人嘛,有目标就奋斗,一年不成就两年,不枉此生就行。 画室在一栋写字楼里,老板租了写字楼12楼的两个原先大舞蹈教室用作画室。 老板姓辛,叫辛决。辛决看见林从沚进来之后还有点不好意思,会错意了,挠挠头说:“唉哟,你说巧不巧,我也十分钟前刚过来,才听说余拾景他们回学校,我寻思就赶紧让你别过来了。” “我也会错意了辛老师。”林从沚笑笑,耳机装回兜里,“对了,余拾景这几天的画给我看看。” “好好。”辛决领着他跨过画室里大家一地的铅笔盒速写板,林从沚还顺便捡了根炭条放回学生的笔盒里,这玩意软,一摔就几段。 余拾景就是那位复读第四年的仁兄,辛决把他上周的几幅色彩素描翻出来,摊在地上给林从沚看。林从沚蹙着眉心,他审视画作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抿住唇。 林从沚说:“画的什么东西。” 辛决也愁:“你知道的,小余这孩子两年前考央美名次很不错,那年是文化课没过,所以……” “所以就觉得自己了不得,心高气傲起来了,画室老师的话不放在眼里,觉得自己天纵奇才看不上校考套路。”林从沚一口气补充完了。 辛决维持不动,眼珠子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咱也苦啊,我也美院毕业的呢,他倒看不上我了。” 林从沚叹气,伸手在辛决肩膀拍了拍,接着说:“我明天再来一趟吧,明天我跟他当面说。” “就指望你了。”辛决说。 其实林从沚能明白,自己当年艺考的时候也觉得美院审美越来越套路化,你们是美院,你们就不应该把苹果局限于红色类似的想法。 那时候林从沚觉得艺术就是艺术,美院应该摈弃模板只看才华。但他进入油画系后开始系统学习,才明白,世界从来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美院高分色彩和素描永远是基于完美的型、完美的素描关系、完美的构图和对画作的理解。 接着辛决把余拾景的画收起来,林从沚游荡在学生们身后,看他们的画。然后拍拍其中一个,叫他起来,自己坐下给他改。 这些艺考生们大多要听音乐画画,有时候林从沚改画,他们会忘记摘耳机。每次林从沚说完一两句没听见回声就知道又没摘耳机,而且音量开得特高,遂抬头,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对方。 学生这才恍然,赶紧摘下耳机。 林从沚无奈,但一想自己当年也是这个德行的时候又觉得这可能就是天道轮回自己活该。 于是他又给学生讲光影关系,讲明暗交界。改画改到快傍晚,那几个复读生回来了,说学校那边优先给艺体生弄新学期的手续,所以回来的早。 正好,林从沚把那位复读四年的小余叫了过来,问他这些画是怎么回事。 余拾景似乎早有准备,理直气壮:“我这是效仿英国画家彼得·布朗的水感,整个画面潮湿的。” “彼得·布朗的色彩不适用于央美校考,况且你这……” “我觉得央美的阅卷应该包罗万象。”余拾景反而打断他,义正词严,“阅卷应该带有艺术性,而不是拘泥于……” “你这型都起歪了还艺术性?!”林从沚提高声音,画室这些孩子大多都是降噪耳机,无一人回头。 “这是潮湿水雾下形态因空气湿度增高而在视觉上产生的扭曲效果!” 林从沚差点没气咳嗽。 最后还是辛决出来打了圆场,先劈手一巴掌掴在余拾景后背,打的他“嗷”了一声,然后搀着林从沚到画室外边的走廊。辛决长长叹一口气:“你别跟他一小孩计较哈,林老师。” “我不是计较……”林从沚说,“他对美术的基本观念已经偏了。” 没成想这小子居然跟出来了,复读第四年二十出头,年轻气盛,拧着眉毛:“林老师,您这话说的,那您的意思是格里姆肖去央美都考不上呗?” 有那么一瞬间林从沚挺绝望的,因为他看着这小子忽然遥想当年,自己当初和萧经闻吵架,是不是也这个样? 明嘲暗讽急头白脸,而且手里还攥着一盒烟。这小子是出来抽烟的。 “……”他这会儿只觉得头疼,“小余我告诉你,校考是一种筛选,校考不需要大画家,需要的是遵循绘画基本法,且有自己对画作艺术性思考的学生,有句话讲万变不离其宗,绘画的‘宗’是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大约是巧了。 萧经闻的电话打了进来。 坦白讲他这个时候真的不太想面对萧经闻,尽管是电话里,但还是接了:“喂?” 他号码没换过,尤其上一次外卖员报出了3331的尾号,就让萧经闻更加确定了。 “林老师,夏季拍品的作品简介就差你了。”萧经闻说,“今天有空吗?” “喔……”林从沚把这事儿忘了,“有,你那边几点下班?我就在附近。” “实在是有点急,可能等不到下班了,你在哪里,我带电脑过去找你,你现写吧。” 林从沚想了下,楼下有家咖啡厅,于是他举着手机回头跟辛决指了指楼下,表示自己先下楼一会儿,辛决比了个“OK”的手势。 然而余拾景不干了,画被狠批了一通,朝他喊道:“林老师您把话说完呀!!” 萧经闻在电话里问:“你那边……是谁啊?” 林从沚正烦着,语气有些急:“没谁。” “哦。”萧经闻说。 ------------ 8 第 8 章 林从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余拾景在他看来是实实在在的美院苗子,他不过请了三天病假加上一个周末没过来,这小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开始走大师风格。 他愤愤下楼,按电梯的手劲儿都狠了许多。 咖啡厅就在楼下便利店旁边,这一带写字楼居多,租不起中环CBD的都挤在这了,所以咖啡厅也很多。他走进一家最近的,推门进去。 说来也是诡异,分手这五年,两个人号码没换,微信没删,甚至连朋友圈都没屏蔽对方。林从沚和他的聊天记录停在五年前的凌晨,那天他第一次登船,萧经闻发给他一句‘注意安全,万事小心’他回复一个‘好’字,接下来就是五年的沉默。 他料想到萧经闻不会放心他,彼时22岁的毕业生一个人拎着行李画袋画箱走去大海,任谁都很难放心,所以之后他偶尔在船上发现萧经闻的人也不意外。 他在微信上给萧经闻发了咖啡厅的定位,去吧台点单。点单的时候其实有点犹豫要点几杯,主要他不知道萧经闻那边来几个人……不对,林从沚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想什么呢!关自己什么事! “你好一杯超大杯冷萃美式。”林从沚说。 说完看见收银台旁边的甜品柜,收银员立刻介绍道:“我们店的本季新品喔,叫‘落日溶海’,要来一个尝尝吗?和咖啡可以搭配套餐!” 等林从沚反应过来的时候,甜品叉已经戳进了这块柠檬黄三角切块蛋糕的尖尖上。 “呃。”一小口咽下去,好难吃。 真是……林从沚顺了一大口咖啡,才把嘴里那股齁甜又极酸的味道冲散些。 接着,咖啡厅门上的风铃响了两声。今天屿城难得出了太阳,甚至还有点晒,萧经闻没穿西装外套,一件白色帝国领衬衫和印花黑领带,手里拎着电脑包。 他第一时间环视咖啡厅里面找林从沚,说实话第一眼没敢认。 因为林从沚今天穿了件粉色的,印有美乐蒂的T恤。他皮肤白,又天然卷,加上他面前一块明黄色的小蛋糕,乍然看过去萧经闻以为看见大学时候的他,愣了片刻。 萧经闻走过去,把电脑包放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问:“这儿没人吧?” “没啊。”林从沚不理解,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这坐着吗。 萧经闻去吧台点单,这边咖啡师做饮料很快,转眼的时间萧经闻就坐了回来。林从沚目光一僵,看看他端回来的饮料,再看看他的脸。 “你……”林从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萧经闻点了杯粉色的。和自己衣服一样的粉,大概是什么莓果口味的饮料,冰沙状,还顶着一团奶油。 特别的粉嫩,特别的不适合萧经闻。 萧经闻对此很平淡:“我今天咖啡喝得有点多,店员推荐了新品。” “哦。”林从沚根本不信。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但又没有任何理由谴责萧经闻,因为他那个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极好,一早上昏昏沉沉没能辨认出这件他‘仅收藏’的T恤。 萧经闻端起来喝了一口,表情微妙的变化了下,让林从沚爽到了——毋庸置疑,这家店的新品都是能齁死人的。 店里在放一首法语歌《minuit》,歌词里欢乐地唱着“猜对了,今晚我的微笑只属于你”。隔壁桌的客人似乎是一对情侣,桌上有一盘和林从沚一样的甜品,只不过人家吃得很开心,两个人分享一块蛋糕。 萧经闻被这杯粉色饮料的口感惊了那么一下,他不太吃甜的东西,林从沚也不爱吃,陡然被糖分攻击了下……他又喝了一口。林从沚的眼神略带敬佩。 “因为目录要先做好,和邀请函一起寄出去给买家们所以比较急。”萧经闻把笔记本电脑掀开,转过去推到他面前,“这个空的部分是你要填的,你填完我就上传了。” “喔好。”林从沚把电脑正了正。屏幕上是一个表格,他这栏空着,和他此时的大脑一样空。 坐他对面的萧经闻继续从电脑包里拿出iPad开始办公,签一些文件。 咖啡厅里的客人们都很安静,气氛平和,温度适宜,空气里飘着吧台传过来的咖啡香。 林从沚写不出来。 尤其是这幅画此前已经写过一遍简介后,他想不出再如何介绍这幅作品了。 电脑屏幕后边的脑袋越来越低,萧经闻无声叹了口气,又喝一口他这个甜得离谱的饮料。一只右手伸过去敲了敲林从沚那边的桌面,林从沚抬头,问:“怎么了?” 他抬头的时候歪了一下,天然卷的发梢随着他动作晃荡。萧经闻笑起来,随后咽了下,收敛些笑意,说:“键盘是不是没什么灵感,要不用手写的?” 他示意了下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和笔。 林从沚点头:“好。” 然后就是手写也写不出来,坐在那儿运功似的。 萧经闻也帮不了他,只能用电脑继续办公,耐心等着。然后对面这位开始抓耳挠腮,喝两口咖啡,再用纸巾把咖啡杯上冰出的水珠擦一擦,再擦擦手。 总之就是除了正事,什么都能做一做。 “林老师。”萧经闻实在无奈。 “我……”林从沚羞愧,“我在写了在写了。” 接着又是三分钟的运功,萧经闻没办法,把手头的东西先放一放了,说:“上一张简介卡里写了什么,删减一下。” 林从沚抬眸看他。他哑然,又问:“不会删减完了就没了吧?” 林从沚点头。 要是删减掉关于萧经闻的内容,那么上一张简介卡就只剩下一句话:此时月亮距离我三十七万公里,到下次满月还有17天。 相顾无言,无语凝噎。 咖啡厅又进来一位客人,客人瘦高的,一进来就扫视着每张桌子,最后定点在林从沚这里。 来者正是余拾景。这小子其实有点轴,轴就轴在他在高中逗留了太久,万事都要个道理。他一屁股坐在林从沚和萧经闻侧边的位置,把那个空的电脑包靠在背后,说:“林老师。” “啊?”林从沚诧异,“你怎么找过来了。” 萧经闻不动声色地看看余拾景,随后拿起他的粉色饮料继续喝,大口大口地喝。他听出来了这就是方才电话里喊的那声音。 余拾景表情委屈,稍稍拧着眉毛:“我还是不明白,你就说我这张到底哪里不好了。” 说着,余拾景把手机朝桌上一放。这一放下他才发现旁边还有个萧经闻,遂打了个招呼:“大哥你好。” 萧经闻愣了下,然后点点头:“你好。” “不应该叫叔叔吗?”林从沚看着小余,“你个高三学生叫人家大哥,合理吗?” “我高……高七。”余拾景在心里数了一下复读几年。 “那也是高中生,没大没小的。”林从沚说。 萧经闻对此没什么介意的,叫大哥叫叔叔都行,他倒希望叫了自己大哥能扭头叫林从沚一声大嫂。 余拾景找过来是要个明白的说法,他又把手机往林从沚手边推,说:“我这幅到底哪里不好,您给我说说,说了我就死心了。” 林从沚叹气,他指指自己这里的iPad:“我有事儿呢。” 余拾景挺倔的:“我等您。” 这下好了,两个人盯着更写不出来了。林从沚叹气,指着他手机屏幕:“你告诉我,你画的这几个玻璃瓶这型是不是有问题。” “我这是——” “少来那种什么水痕下的扭曲,别人扭曲的是线条,你扭曲的是结构关系。”林从沚穿最粉嫩的美乐蒂说着最伤人的话,“你画了将近十年了,我相信你闭着眼也能画出来这几个玻璃酒瓶,扭曲的不是你的画是你的心态和观念,你想央美想魔怔了余拾景,这不叫剑走偏锋这叫自寻死路。” 余拾景固然不服:“这是艺术的不同表达方式。” 林从沚闭了闭眼:“我告诉你美院想要什么学生,他们想要学生有扎实的基本功,优秀的画面掌控力,和适度的自我表达。” 余拾景抿唇沉默,很明显的不服。 林从沚只能接着说:“你不要觉得这是所谓的‘戴着镣铐跳舞’,大家素不相识,阅卷老师凭什么信任你是大师之姿,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你永远要先展示出令人信服的那一面,不是你的‘自我’而是你的‘能力’。” 说完,林从沚僵住了。 对面的萧经闻悠哉继续端起饮料,品了起来,喝的不像是咖啡店夏季新品冰冰莓莓,像什么特级大红袍。 那厢林从沚说完后觉得不太对劲,他在瞬间陷入了某种矛盾,自己刚刚在否定一个学生画作的艺术性。并且 他在传输对方艺术的框架和所受的限制——这个现实世界。 倏然之间林从沚看着余拾景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他脑袋里有句话像是随海浪起伏若隐若现,你不在餐桌上就会在菜单上。 五年前萧经闻试图灌输给他的信息,这世界的运行方式就是这样,你必须去顺应规则。这时候余拾景仍在旁边滔滔不绝,但林从沚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那些关于艺术性和创作力的话,如今他居然在反驳了。 但他没得选,他面对的是一个复读四年的美术生。 “对了。”萧经闻忽然打了个岔,他向余拾景伸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萧经闻,在Gleam工作。” “啊是吗!”余拾景赶紧跟他握手,旋即反应过来,“大哥您在拍卖公司工作,那您能看看我这幅画吗?” “林老师是对的。”萧经闻说,“不仅是美院,我们拍卖公司收作品的评估第一项就是价值。我们是俗人,价值就只认钱,尤其是初次合作的艺术家,就更要以保守为先。在你扬名天下之前,要先明白,你本身就活在这样的框架里,你如果想突破这个框架,最起码,你要先生长到这个框架的顶端。” 林从沚猛吸了好几口冷萃,继续写简介。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应该说是余拾景一个人的沉默。林从沚低着头在iPad上写着简介,余拾景呆呆的坐在那儿看着桌子。萧经闻也没闲着,他这边的几个邮件回复完毕后,看见林从沚只吃了一口的黄色果酱蛋糕。 他问:“这怎么不吃了?” 林从沚头也不抬:“不好吃。” 萧经闻点头:“挺浪费的,给我吧。” “喔。”林从沚这会儿奋笔疾书,说话没过脑子,“你吃吧。” 余拾景呢,发了会儿呆之后好像悟了又好像没悟,神情恍惚地站起来,说:“老师我先上楼了。” 林从沚应了声,接着,他简介也写完了,全选将手写转为文字,把iPad递回萧经闻那。 写完了就是骄傲,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超了不起,腰都坐直了,顺手叉了一口蛋糕吃。 蛋糕刚含进嘴里,觉得不对。对面萧经闻也抬眸,两厢对视,林从沚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现在是怎样,像隔壁桌情侣一样分享一块蛋糕了是吗。 ------------ 9 第 9 章 “咳…”林从沚被齁着了,“咳咳咳咳……” 就在对视的片刻里萧经闻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他想到林从沚可能会尴尬或者强装镇定,偏偏没想到他会被齁住然后呛到。 他匆忙起身走过来拍他后背:“你等一下啊我去吧台要杯清水。” 咕咚咚灌下几口冰水后,林从沚才缓过来,用纸巾擦了把嘴。然后看看已经被萧经闻吃掉三分之一的蛋糕,再看看萧经闻喝完的粉色饮料,感叹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口味变得这么诡异。” “……”萧经闻想解释,又好像没得解释。因为自己确实吃了也喝完了。 但其实他没变,他还是不吃甜的,还是独居,还是每天在群狼环伺的生意场上奔忙。五年前助他一战成名的那张假唐琴也还挂在他家里,比起迈巴赫普尔曼卫士,他还是更常开连过他手机蓝牙的大众途锐。 他没变过。 林从沚缓过来了,缓过来后连服务生都松了口气,做餐饮的最怕这种动静。 萧经闻坐回去,看他写的简介: 此时月亮距离我三十七万公里,凌晨03:30的大海是世界的夜间模式,看不见除残月以外的任何东西,它是海上唯一的光,距离下次满月还有17天。 简介上传至拍品目录,这边刚上传完毕,那边助理的消息就弹了出来表示收到。 萧经闻收起电脑,事情办完了,他该走了。林从沚也拿着没喝完的咖啡站起来,两下里没什么话好说,一起离开咖啡厅。 屿城难得出这么大太阳,对面街小超市的老板把两个狗窝挪到门口晒,两只金毛守在自己窝旁边,也在晒太阳。 林从沚看着马路对面,想起张渺叮嘱自己今天要晒被子,因为按照往年屿城的天气规律,这两个大晴天过去,就全是雨了。然而他忘了,遂幽幽叹气。 萧经闻以为他叹气是因为余拾景,便出言安慰:“小余可能是一时没想开,毕竟复读四年了,钻牛角尖而已。” 林从沚点头表示明白。 “那,别…别愁眉苦脸了。”萧经闻有点磕巴。 “没办法啊。”林从沚说,“这么好的太阳,怎么能忘了晒被子呢,狗窝都出来晒了。” 哦他在苦这个。 萧经闻一时如鲠在喉。 大概也是因为今天天气好,人行道上人们的脚步都放缓了些,吸收一下难得的阳光。萧经闻听完先是一笑:“明天也是晴天,明天再晒吧。” “也好。”林从沚说。 萧经闻在手机上叫了车:“五分钟,陪我等个车?” “行。”他点头。没什么好避讳的,说不方便反而奇怪。林从沚又问:“没开车?” “没,这边不好停。”萧经闻答。 林从沚想来也是,最近他买车的念头越来越微弱,城市交通便利而且停车位难找,他又不可能雇个司机。想到这儿他又看向萧经闻,堂堂萧总难道没个司机? “对了。”萧经闻打断他思绪,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张银灰色的邀请函,“拍卖会邀请函忘记给你了,你需要带一位吗?” “必须去吗?”林从沚问。 “不是必须。”萧经闻说,“你既然开了画廊,说句难听的,前五年在海上已经有了足够的神秘感,现下在拍卖会上露露脸总是好的。” 说完,萧经闻捏着邀请函的手紧了紧,喉结也跟着滞涩。这话放五年前说,是必然会吵起来。 然而林从沚挠挠头,笑了下:“我想想吧。” 他又补充一句:“你不用这么敏感,这话算不上难听。” 萧经闻咽了下,“嗯”了声。 林从沚接过了邀请函:“而且你这话也没错,前面五年纵然不是我想装神秘,也还是被别人拍下来当营销素材了,什么‘不下船的海上油画师’,天地良心,我在塞维利亚呆了快一个月啊。” “没办法,现在网上就这样。”萧经闻见他打开了邀请函,说,“邀请函是仅一人,你如果要再带一位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张空的,到时候你自己填。” 林从沚没抬头:“你给张渺了吗?” “张小姐的,给过了。” “那没带的了。” 萧经闻眉眼间很明显的舒开了些:“好的,画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 “哎,也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们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吃……”林从沚编不下去了,“吃三个礼拜。” 萧经闻噗地笑出来:“你倒坦诚。” 林从沚没所谓,咖啡杯里的冰块在太阳底下化了些,当啷啷地,稀释了咖啡:“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又不怕丢人。” “哪儿丢人了,不是也竞拍上了吗。”萧经闻看向路那头,说,“好像是那辆了。” “等一下。”林从沚说,“我刚刚跟小余讲的那些话,是不是跟我以前……相悖。” “没有。”萧经闻答地很果断,“情况不同境遇不同,你是为他好。” “你以前也是为我好。” “我不是。”萧经闻说,“我也以为我是为你好,但我的行为是在试图改变你,你的行为是在帮他考美院。” “那你觉得我现在变了吗?”他还是很在意自己说的话。 “当然没有。”萧经闻不假思索,“和以前一样。” 网约车停在路边,萧经闻走过去,说:“我先走了,谢谢你陪我等车。” 林从沚笑笑,他挥挥手:“拍卖会见。” 萧经闻愣了下,点头:“拍卖会见。” 林从沚又展开邀请函,里面的内容是手写的,萧经闻的字。此人一手好字,企二代嘛,小时候就得学这些,不能日后子承父业,签在文件上的名字如狗爬。 诚邀林从沚先生……落款萧经闻。 他弯唇笑了笑,合上它,扭头上楼回去画室了。 之后果真是一天大太阳,紧接着连续一礼拜的雨。小雨中雨雷暴雨特大暴雨,林从沚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因为在船上刮风下雨都无所谓,在画廊里也是,他都有一个固定的遮风挡雨的地方。 雨天湿度高,颜料稀,在颜料盒里要搅。林从沚还记得以前画画不精的时候会买便宜的颜料,屿城地处南方,一到黄梅天,那些便宜的颜料上就会浮出一小汪水,要先用纸巾把浮水蘸掉。 今天也是,接连的雨下到第三天,仓库里抽湿机嗡嗡地运行着。 画廊离海不远,潮气很重,林从沚早晨起床的时候感觉被窝里湿答答的,像昨晚淌了半斤汗裹着被子睡了一夜。很不舒服,黏糊糊的,往年一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就知道黄梅天来了。 卫生间的瓷砖洇着细密的水珠,密密麻麻的,淋浴间更像是个玻璃鱼缸。又潮又闷的天气里洗澡总是没什么用的,洗完澡后没多久身上就开始发黏。 小晨是他的学徒,和张渺一块进门的,两个人可怜巴巴地看着刚下楼的林从沚。 林从沚诧然:“你们不是有车有伞吗?” 俩人连发梢都在滴水。 张渺叹气:“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整条路都没车位,我从十字路口那边走过来的。” 小晨说:“我伞被风给掀了。” “……”林从沚叹气,“要不等天气好点你们再上班吧。” 碰上这样的老板实属不易,以至于小晨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存在这种老板,于是她试探着询问:“老师您的意思是我和渺渺姐被开除了吗?” 林从沚:“嗯?” 第二天。林从沚自己在二楼收拾仓库。 雨比昨天更大了,湿度90%,林从沚这里的两台抽湿机有些力不从心。他一个人在仓库里揭开油画检查它们的状态,油画会返潮,且他五年没回屿城,差点忘记这座城市在黄梅天是怎样的杀伤力。 油画储存需要防潮,林从沚见过保存不当的油画因为无人保养受潮长了毛的。 听着雨声工作很舒服,而且阴雨天里灰蒙蒙的环境,没有太阳做参照物,让人察觉不到时间变化。林从沚挨个检查,果然看见一幅状态堪忧的。 这幅画是从澳大利亚西澳港口驶离大约300海里的时候画的,当时海上忽然下起雨了。他们在小雨区域,因为海上没有遮挡,目视距离里能看见远处的暴雨,这幅画画的就是远处的黑云落雨。 林从沚把它拎出来,这幅画靠墙放了,墙上潮气重。果然,往画布上一摸,画布有轻微的变形,就像手在水里泡久了,手指指腹起褶那样。 这样下去必然不行。梅雨天太潮了,一袋爆米花上午打开下午就软了,别说油画,搞不好再过几天裱画的木框都要变形。 他挣扎了大概三分钟,然后打电话给萧经闻。 那边接起来,温声询问:“怎么了?” “你现在忙吗?” “还好。”萧经闻回头看了眼会议室里,玻璃墙和玻璃门,他扔下十多个经理出来接电话,“你说。” 林从沚说:“你公司恒温恒湿的仓库还有位置吗?我这边抽湿机不太管用。” 萧经闻答:“仓库情况我不清楚,我今天问一下秘书,如果我这边没位置,我帮你联络艺术馆。” 想来也是,林从沚抿抿唇,他一个执行董事应该也不会对仓库了如指掌。但他就这么蹲在地上,和对面靠在展架上的海上暴雨,还是说:“我这里画的状态比较……紧急,画布已经快鼓起来了。” “那这样。”萧经闻说,“我开完会就过去你那里,就算仓库没位置,我这里的大楼起码有新风系统,湿度应该会比你那里理想。” 林从沚:“好好……哎?你在开会啊?” “嗯。” “……”林从沚舔舔嘴唇,“不好意思。” “没关系。”萧经闻说,“你这件事比较重要。” ------------ 10 第 10 章 其实林从沚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但他没办法。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偌大屿城想找个恒温恒湿还能立刻过来帮他搬画的仓库,他能求助的只有萧经闻。 没办法的事情,林从沚不可能让满屋子油画来填补那点毫无意义的脸面。 大约过去两个多小时,傍晚六点左右的时候,一溜乌黑的7座商务车打着双闪停了半条街。隔壁咖啡厅老板以为画廊惹了什么黑/帮,随时准备拨110。 林从沚撑起伞出来,一把便利店随手能买到的透明雨伞。隔壁老板在二楼观望,透明雨伞下是画廊老板毛茸茸的天然卷脑袋。接着,那些7座商务车里,从第一辆下来一西装男人,撑一把黑伞走过去。 一黑一透明两个伞面在雨幕中靠近,陆续有人从商务车里下来,都是统一的黑伞黑西装,等候在先头那把黑伞后方。 雨砸着伞面,像浇灌花的枝叶。 林从沚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工作了。” 萧经闻直接跳过了这个在他看来没有意义的对话,直接问:“最大尺寸的画有多大?我开完会才知道公司的运输车今天都出城去接大型雕像了。” “两米三乘一米三的。”林从沚说。 “那够了。”萧经闻说,“来之前拆了两辆车的后排座椅,能塞,进去吧。” 隔壁二楼老板看着没起什么冲突,透明雨伞收起后,黑伞立刻凑上去挡了挡。接着其他人鱼贯而入到画廊里。 林从沚已经把二楼仓库里的画搬下来了一些,他体力其实还可以,不仅是大尺寸油画消耗体能,有时候林从沚会自己敲石头做颜料。 他搬了大半,靠在一楼墙边。林从沚指了下那一堆,说:“我搬了一半多,还有几幅大尺寸的,我没办法在不磕碰的情况下弄下来。” 萧经闻点头“嗯”了声,带其他人一起上楼。林从沚原想着帮忙一起抬,但人家看起来训练有素,没他插手的地方。最后黑衣人们娴熟地,两人撑一块防水布,把所有画转移到车上。 隔壁二楼老板心下了然:这是拿画抵债了。 不仅是仓库的画,展厅里的也都搬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头一身的雨,包括萧经闻。林从沚想去卫生间给他拿个毛巾擦一擦,但光擦他一个人好像又有点…… 萧经闻用手随便拨弄几下头发,甩掉些雨水,扫视了一下画廊空空荡荡的墙面,又低头看看被大家踩得满地泥水。林从沚赶紧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拖干净,辛苦你们了。” “那你呢?”萧经闻边问边抬腕看表,表盘上沾了水,他抹掉,说,“快七点了,要不一起吃点东西?” “啊?”林从沚眨眨眼。他问得太自然又太寻常,坦坦荡荡,搞得自己这下意识的迟疑反而不对劲。 萧经闻笑着去拿椅背上担着的西装外套和领带。这外套湿了个大半,方才搬画出去的时候淋湿的。这会儿萧经闻上半身就一件白衬衫,幸而他衬衫用料不错,没透着肉。 因为淋了雨,衬衫贴在胸腹部皮肤上,所以胸肌腹肌的形状线条在展厅灯光下一览无遗。 他还是挺会拿捏林从沚的,他们学美术的,喜欢这样的人体。 林从沚更甚,否则也不会靠做/爱解决那么多次矛盾。 林从沚很没出息地看着他的腹肌,同时心底里哀叹自己毫无长进,若是五年前的自己站在这里恐怕只会物伤其类。 萧经闻故意一直盯他眼睛,问:“你看什么呢?我衣服脏了吗?” 眼神不纯所以心虚理亏,解释起来难免穿凿附会。 “那倒没有。”林从沚挪开目光,喃喃道,“但总有什么脏了。” “……”萧经闻倒是早习惯了他这样冷不丁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于是掰回话题,“吃饭吗?” 饭还是要吃的,这里是城郊,本来可选的外卖就不多,暴雨天气很多商家会早早把外卖软件打烊。画廊倒是有个小厨房,说厨房不如说是茶水间,有电磁炉能煮个泡面。 不过…… 展厅灯下,林从沚看看满地狼藉,泥啊水的,还掺杂着几片黄黄绿绿的树叶…… “吃吧。”林从沚说,“我这边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出来。” 萧经闻湿漉漉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好。” 接着那些商务车会把画全部送回Gleam的仓库里,此前出来的时候萧经闻问过了,仓库有地方,不过只能搁在地上靠着,这林从沚已经很满足了。 “那我去换件衣服。”林从沚指指二楼。 “不用。”萧经闻说,“这套挺好的。” 林从沚低头看了眼自己沾着颜料和光油的纯色T恤,再抬头,平和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嗯。”萧经闻说,“过来的路上看见一家火锅店。你这衣服……是本来就这印花吗?” 原来他以为颜料和油是这件T恤原生的一部分,林从沚抿抿唇,说:“没事就这样吧,走吧。” “你有衣服给我换吗?”萧经闻指指自己,“我这样估计明天上不了班了。” “啊。”林从沚恍然,这样得感冒,而且他头发还湿着,“有,你顺便冲个澡吧。” “好,谢谢你。”萧经闻微笑。 结果就是萧经闻留了一套西装在这里晾着,起先林从沚很担心他说‘等这套西装晾干了我就来取走’因为黄梅天的屿城别说西装晾干,西装别给他挂得潮到变形他都要去龙王庙里磕个头。 还好萧经闻说的是第二天会叫干洗店过来拿。 再次坐进这辆大众,林从沚率先拿出手机,点开设置,点开蓝牙。然而指尖悬停在那个‘忽略此设备’上迟迟按不下去。 旁边萧经闻扣上安全带,穿着林从沚的oversize短袖和宽松的大码休闲裤刚刚好。 见他拿着手机犹豫不决,萧经闻倒是笑了笑,说:“想断就断呗,回头连迈巴赫上。” 林从沚回过神,也跟着笑了下:“算了。” “怎么?” “再听一路吧。” 还是那句话,他们两从来没有什么恩怨纠葛,没有第三者介入,也没有任何不可抗力。如今像朋友一样在雨天里吃个火锅,然后各自回去。林从沚最后说了句路上小心,还是点下了蓝牙里的‘忽略此设备’。 萧经闻苦笑了下说:“来真的啊?” 林从沚点头,也跟着笑:“你也是来真的啊?” 车静静地停在雨里,雨刮器在左右摇摆,胶条和车挡玻璃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经闻苦笑是他怎么真的断连这个蓝牙,林从沚笑是无奈他怎么不明白——这场恋爱再来一次,临到最后多半还是重蹈覆辙。 最后是林从沚跟他说路上小心下了车,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也知道萧经闻想要什么。 一个追求最自我的艺术画作,另一个则志在敛尽天下财。 曾经Gleam准备‘造神’,被林从沚拒绝。萧经闻当时崩溃地问他到底图什么,钱和名总得图一个吧?林从沚更是不懂,他在萧经闻屿城富人区的独栋别墅里反问他:我就不能什么都不图吗? 萧经闻指了指那栋别墅顶上十万欧元,每三个月从欧洲过来专人清理的水晶吊灯,又说:这个社会,你真要做一个纯粹艺术家,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确实,这一点林从沚没得辩驳。 他确信自己不是那万中无一的莫奈,也很肯定目前他的一幅油画起拍价不会超过十万。所以萧经闻讲的没问题,并且相当精准地打在他最痛的点。 林从沚必然会反击,他跟萧经闻说,对,我就是不缺钱才不图钱,谁像你啊跟穷了三辈子似的,唐代的琴说砍就砍,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在你看来是有真正的,除钱以外的价值的东西吗? 现下想想……真窒息啊。 林从沚关好画廊的大门,在app上预约保洁明天过来。画廊一楼泥污满地,他直接上去二楼,二楼走廊尽头的露台不是开放式的,它有一道窗户,因为风雨太大,窗户关着。 露台上挂着萧经闻的西装,风将雨水吹在玻璃上,外面路灯是鹅黄色,整个画面里仅有的,虚在背景里的暖色。他掏出手机对着露台拍了张照,一般这个动作,是准备画下来了。 和萧经闻复合这件事情,林从沚一直不敢去深想,他慢慢走回卧室,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澡。深想来会搞得自己很痛苦,这五年自己有成长吗,对方有变化吗,重新在一起,还会重演那样互相残杀吗。当初自己对他说的,‘我希望你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走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说这话的时候痛心吗。 正是因为爱他才这么说,林从沚爱的就是那个敛财时候不择手段的残暴之人。萧经闻亦是如此,萧经闻爱的就是那个纯粹的美院生。 他们都希望对方在选择‘爱情’和坚定‘自我’之中选择后者——否则那就不是自己爱的人。 林从沚离开萧经闻的车后,回来画廊,不知道怎么了,所有动作都慢吞吞。他推开卫生间门,看见被移动过的洗发水和吹风机,站了半晌才开始洗澡。 他洗得也很慢,好像在舍不得离开。 ------------ 11 第 11 章 早上张渺和小晨到画廊后差点报警,怎么才三天没来就被偷空了。然后隔壁咖啡厅的老板说,好像是黑/道上的过来收债收走了。 张渺震惊。 林从沚也震惊。他端着水杯出来晒画布的底色,就听见这么一段荒谬的对话,跟真的似的。 今天出太阳了,画布用灰蓝色铺了个底色,林从沚将画板搁在墙根靠着。 他抬手遮了遮阳光,眯眼看天。下了一周的雨,天空像是被泡发蜕皮,露出崭新的蓝。旁边张渺伸了个懒腰:“今天天气真好。” 小晨在她旁边:“是呀,哎对了,咱们的画被Gleam收去了,需要给他们交仓库租金吗?” 听小晨这话,林从沚看着天的眼神骤变。 见老板神色不对,小晨抬头看风景。租金这个事情林从沚是真没想到,他那些画大大小小的有五六十幅,也不知道Gleam的仓库是什么规格,占了人家多少地方。 张渺默默地看他一眼,转移话题,问:“喝咖啡吗?我去买。” 林从沚点头。 张渺拉上小晨钻进隔壁咖啡馆。 说实话要是真给萧经闻交租金,那未免太过刻意。和前男友算账,搞得像某种情趣。林从沚幽幽叹气,蹲下来看画布,他底色上得不厚,今天太阳大,应该没一会儿就能干。 “林老师!” 有人喊他,这声耳熟,林从沚抬头:“辛老师?您怎么跑我这来了?” 辛决气喘吁吁:“你这儿也太难停车了!哎不好意思啊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林从沚站起来:“没事没事,来就来嘛,是怎么了?画室有事吗?” 辛决摆摆手,刚好张渺跟小晨买好咖啡从隔壁出来,林从沚把她们给自己买的那杯让给辛决了:“你顺顺吧,怎么回事啊慢慢说。” 辛决没跟他客气,咕咚咚喝了几大口,嘴巴一抹,说:“画室里有几个家长,听说你的画要参加Gleam的拍卖,非要我带他们过来你画廊看一看,买几幅画挂在家里,好激励孩子。” 林从沚听着觉得好玩儿,笑起来:“直接去买蒙娜丽莎呗。” “那不是在卢浮宫吗。”辛决震惊。 “打印版。”林从沚解释。 “靠。”辛决笑道,“孩子朝你这方向努努力还有点希望,什么家庭培养达·芬奇啊。” “但不巧了,我这现在一幅画都没了。”林从沚将晒着的画板拎起来,“现在只有它。” 辛决震惊:“我靠?卖光啦?” “……”林从沚看着他,“我倒希望。” 辛决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这条街没车位,他车停在对面公园的公共停车场,然后从十字路口那儿绕过来。辛决说和他一块过来的还有三位家长,他们下车自己先过来跟林从沚打招呼,那几个家长就在公园那边拍拍照,然后再走过来。 从市区到城郊这边还是蛮远的,人家都来了,又都是画室学生的家长。张渺去泡茶,小晨用电脑投屏,给三位看林从沚画作的电子版。 小晨一幅幅展示着翻过去,林从沚则悄悄观察了一下这三位。从穿着打扮看起来都比较小资,且他们都是认识的。 “哎呀这幅好看,这是从船上画的港口吧?”坐林从沚最近的这位惊喜问道,“这蓝色调得真漂亮,近海的折光感真好……哎对了我是余拾景的妈妈,林老师您好。” “喔您好。”林从沚跟她轻轻握了下手,“这张画的是邮轮靠岸西班牙的港口,照片写生。” “真漂亮……”余拾景的妈妈很明显是心动了,于是直接问,“林老师,这幅多少钱呀?” “这……”林从沚有些为难,“抱歉啊,这幅在我母亲那里,仅展出,不售卖。” 小晨那边手指停在键盘上,不晓得还要不要接着往下翻。张渺将茶水端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向后又翻一张。林从沚立刻转移话题:“噢,这幅是《高僧》,我在船上遇见的修行僧人。” “这幅卖吗?”余拾景母亲紧接着问。 “这幅……可以卖。”林从沚说。说完他察觉不太对劲,这位母亲看上去有一种‘今天来你这儿就是要花点钱’的意思。 “那么我要了。”对方微笑。 林从沚有些迷茫,他看看辛决,又看看张渺。辛决笑眯眯的,脸上写着‘你就等着赚钱吧’,张渺则见怪不怪,她以前在美术馆工作过,这种眼睛不眨买画的人她见过很多。 搞得林从沚有点不自信了——自己画的有这么好?单看电子版就敲定要买?还是说这世上有钱人都这样? 林从沚稍向前坐了坐,说:“这幅画曾经参与过Gleam的拍品竞选,他们那边评估的起拍价是14万。” “那就翻一倍吧。”她面上笑容不改,“我知道的,拍卖会一万起加,我加一轮嘛。” 这话说得相当爽快,爽快到林从沚觉得有点不真实。还是张渺看不下去了,坐直了些,说:“一般来讲起拍价翻一番没什么问题,女士,但现在画不在我们这里,上礼拜一直下雨,我们的抽湿机不太顶用,您也看见咱们画廊空了,现在画在Gleam仓库里。” “还没请教您贵姓?”张渺问。 沙发上,林从沚偷偷瑟缩了下,自己连别人姓什么都忘了问。 “杨青芝,您呢?”杨青芝伸手跟张渺握了握。 接下来两个人隔着一个林从沚你一句我一句客套又专业,他坐中间像被家长带出来强行社交的小孩。 张渺说因为画不在手上所以不能立刻出购买合同,接着两个人交换了微信,约下次见面,回头去Gleam把画接回来。可是杨青芝似乎很着急,说左右今天没事,不如现在就过去吧。 林从沚朝张渺偷偷比划了一下,想表达他今天还有画要画,张渺瞪了他一眼,说:“可以呀,我们联系一下Gleam那边,稍等。” 然后张渺用眼神示意林从沚。林从沚无奈,只能给萧经闻发微信。 试问这天底下谁三天两头见前男友。但张渺盯着他呢,张渺此人的宗旨是宁拆一桩婚,不少赚一分。眼下这一单,张渺必不可能放过。 不到五分钟,萧总回复了,说跟前台打了招呼,直接过来没问题。 林从沚抬头:“现在可以过去。” 辛决带着另外两位家长离开后,张渺开车带林从沚和杨青芝往Gleam开。路上,林从沚拿手机像拿了颗滚烫的水煮蛋,两只手来回倒腾。 自从上次在萧经闻车上断掉了车载蓝牙,他和萧经闻没再说过一句话。虽然原本也没有理由说话,但那份沉默无端地很有存在感。 他不知道萧经闻是怎么想的,自己断开断得果断决绝,又不得不因为公事联系他。再想想小晨无心的一句‘要不要给他们交租金’,实在是五味杂陈。 张渺开车很稳,车在Gleam停车场停好,一行人上楼,前台早早接到总裁本人的通知,直接等候在电梯口,比手邀请他们换到过道对面的电梯,直接上楼到仓库那层。 电梯门再开,等在门口的是萧经闻。 “萧总您好。”张渺客气地打招呼,“真是太麻烦您了,不好意思啊。” 萧经闻摇摇头,说:“没什么的,今天是巧了,比较闲。” 接着他看向林从沚,打招呼:“下午好,林老师。” 他看着林从沚的眼睛太露骨,林从沚的不安又太明显,一旁杨青芝咂出了些味道。她打趣道:“竟然是萧总亲自迎接,早说呀,早说我带两瓶好酒过来了。” 萧经闻这才将目光落在杨青芝脸上,礼貌地颔首:“致世酒厂的杨总吧?久仰。” 杨青芝跟他握手,说:“以前都是在新闻上看萧总,本人比镜头里更帅。” “您过誉了。”萧经闻一贯的态度就是如此,他很绅士,但也仅仅绅士。 萧经闻带着他们去仓库,拍卖公司的仓库不亚于宝藏库,通过虹膜和指纹认证的走廊通道,单是走到仓库门口就需要通过三道铁闸门,最后一道门是老式锁链机械锁,每一道门都有两名保安。 仓库按类别划分储存房间,存放画作的房间门打开后,林从沚一眼就看见堆放在角落里的一大堆自己的画,防水布已经拆开了,剩下一层牛皮纸。 接着林从沚抬眼,自己那堆画的上方,挂着一幅价值两千八百万港币的粉玫瑰……一时间感觉自己这些画宛如一块鸡蛋灌饼进入国宴餐厅。 “《高僧》是吗?”萧经闻偏头问他。 “对。”林从沚点头。 “劳驾二位在这边稍等,我和林老师去找一下画。”萧经闻对张渺和杨青芝说,“《高僧》是大尺寸油画,在展架另一边。” 接着Gleam的两个工作人员陪张渺和杨青芝在仓库里逛一逛,只是杨青芝时不时瞄向萧经闻和林从沚那边。 萧经闻把他带到展架另一边,林从沚以为《高僧》在展架这边的柜子里,因为这儿有个挺高大的储物柜。 结果萧经闻忽然握住他胳膊,将他拉近自己,同时低声说:“你不能卖画给她。” 萧经闻低声说话时的嗓音加上清晰的咬字,以及这里因一些特殊艺术品需要避光而晦暗的环境,林从沚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萧经闻认真地看他眼睛,说:“本来可以我们提前从仓库里拿出来画等着交给你们,但你在微信上说买家是杨青芝,我就需要多点时间。” 萧经闻:“她今年频繁在卡洛安拍卖行出售不温不火的艺术家的作品,可查到的信息里她本人作为卖家的情况并不多,看起来很正常,但其实这个拍卖行的大部分交易流水的买家卖家都和她有关系。” 林从沚不明白:“卡洛安拍卖行不是在港岛吗,而且体量很小。” 他言下之意,一个港岛的拍卖行,而且其规模不足以和Gleam抗衡,他萧经闻有什么好顾虑的。 萧经闻看了眼那边,和杨青芝的视线有片刻的接触。接着他更加靠近林从沚,微微俯身低头,几乎是面贴面地在他耳边说:“因为卡洛安拍卖行的前身是卢比菲,我怀疑杨青芝和他们在利用拍品洗钱。” “……”林从沚愣了片刻,随后他明白了,“杨青芝打算通过卡洛安把《高僧》拍出她想要的价格,然后会有另一个人以购买拍品的形式,把黑钱在拍卖行里打个滚,钱再到杨青芝手里就成了合法收入。” “对,拍卖会只是个幌子,现场抬价的人都会是她的人。”萧经闻点头,他又凑近了半步,两个人几乎胸膛贴着胸膛,呼吸起伏间林从沚的T恤会蹭到他的西装。 萧经闻接着说:“杨青芝在瑞士有个不在她名下的银行账户,今年卡洛安几乎半数以上的交易都是从那里面汇入国内,所以我不建议你把《高僧》卖给她。她买你的画,不是欣赏你,也不是欣赏画,只是你恰好符合她们的要求——名气不足,拍出高价也不会吸引眼球。这幅画被她的人买走,可能连包装都不会打开。” “我不希望……你的画是这个下场。”萧经闻说。 他呼吸一滞,神经绷住。因为他没想到萧经闻会在乎他一幅画,而不是像五年前那样再利用这幅画做点什么文章。 呼吸间,他咽了一下,咕咚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仓库角落里十分清晰。他下意识去拉萧经闻手腕,有点紧张,问:“可是洗钱这事情,不报警吗?” “她和她的人做事很谨慎,布局周密,主要是那个境外账户。”萧经闻稍拉开了些距离,重新看向他眼睛,说,“据我了解她正在被跟踪调查,但我觉得如果我获得了她被调查的消息,那么她本人很有可能也知道了。可她仍然决定涉险继续干的话,无非两个情况,一是她觉得她的境况和方法依然安全,二是……缺钱缺得紧,铤而走险。” 林从沚握着他手腕,下一刻,萧经闻向上抽了下手反过来握住他。 那只手干燥温暖,让林从沚定了定神,他又抬眸:“那我怎么拒绝她呢?我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而且张渺答应得很痛快。” “先告诉她,油画状态不好,颜料有部分脱落,你需要时间修复。” “这幅画还不到三年……”林从沚说完自己咽了回去,“噢你的意思是让我说个谎。” 萧经闻没忍住,笑了下。 “可是之后呢?”林从沚问,“那,如果她买我的其他画呢?” 萧经闻自然想过这个问题,此前他觉得先拖延一下时间,搞不好杨青芝等不了,就换个艺术家买。但林从沚不只一幅《高僧》,他需要杨青芝对林从沚失去兴趣,列入不考虑范畴。 于是他牵着林从沚的手,后退一步,将他向前拉一步。直到他们走入另一边杨青芝的视野内。 萧经闻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卢比菲的人还记恨我,如果你跟我举止亲密,他们可能会放弃你,不想给你送钱。” “什……”林从沚明白了。 很容易明白的。 卡洛安的前身是卢比菲,卢比菲的人当初被萧经闻坑了4亿劈了张真琴,这奇耻大辱永生不忘,怎么可能真金白银送到仇家亲友的手上。 “需要……多亲密?”林从沚问。 “凑过来。”萧经闻轻声说,“给我整理下领带。” 林从沚呼吸了一下,照做了:“然后呢?” “还有领子。” 林从沚抚过他衬衫的伊顿领,指尖在雪白的布料上滑过,绕到他后颈的时候,他鼻尖碰到萧经闻下嘴唇,屏住了一瞬的呼吸。 “往下摸一摸。”萧经闻说,“顺着摸我后背。” 下一刻,萧经闻收紧手臂圈他入怀,林从沚瞳仁微颤,这个姿势自然是要拥抱的。 阔别五年的两颗心脏再次相撞,在被刀割过的岁月里发出闷响。 ------------ 12 第 12 章 他们像太空中相撞的两颗小行星,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无声无息,除了彼此,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杨青芝终于彻底收回目光,顿了一下才问:“哎张小姐,咱们林老师跟萧总,是很熟吗?” 张渺笑笑:“还可以吧。您一开始要来我们画廊,不就是因为我们参加了Gleam的拍卖会嘛。” 张渺试图把话题引回作品上,但杨青芝还是想问到底:“是呀,能被Gleam认可就已经是一重保障了,不过我以为林老师和Gleam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没想到……萧总居然亲自接待。” 她看向张渺,又看向展架另一边,那两个人说去找画,找了这么久。 这眼神一出来,张渺当即了然,这是觉得能进Gleam是全靠和萧经闻有交情。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不难解释,含糊说是旧友就行,料想杨青芝不会一直追问。 然而张渺同样也知道她老板的脾性,如果被人误会靠关系才进拍卖会,那她老板估计能背过气去。于是张渺只温和地笑笑,说:“可能是因为只有萧总能开仓库的门吧,您想想咱们过来那几重大铁门。” 言之有理,但无法说服杨青芝,毕竟眼见为实。那两个人刚才分明在朦胧的暗灯下对视又拥抱。 直到林从沚空着手过来,告诉她油画状态不好需要修复的时候,杨青芝很随意地笑笑,说那就下次吧。大家心照不宣,杨青芝是不打算买了,卡洛安那边的人恨萧经闻入骨,二十几万块怕是宁愿扔海里也不会愿意送给萧经闻的人。 但面子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萧经闻把他们送到楼下,寒暄两句说今天白跑了一趟,杨青芝摆摆手说没什么。 上电梯前她装作闲聊地问:“萧总是不是还没结婚呐?” 萧经闻知道她在试探,于是摇头:“还没。” “对象有吗?” “没有。” 杨青芝挎着她精致的小包说:“过段时间呀,我们酒厂的几个经销商办活动,请了不少明星艺人,萧总到时候过来捧捧场?” 杨青芝说这话的时候快速观察了一下林从沚的表情。果然,她见林从沚隐隐红了眼眶,慢慢低下头,手在牛仔裤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她猜大约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想着真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 结果林从沚摸出一包纸巾,迅速抽出一张,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张渺拍拍他背:“是不是感冒还没好透啊,这都多少天了。” 萧经闻则迅速四下看了看,果然一楼大门有人搬了好几筐鲜花。他抿抿唇,扭头去按另一个电梯,员工专用的,他进去刷了下自己的工作卡,说:“坐这部电梯吧。” 林从沚逃似的先一步进去,朝萧经闻点点头算是致谢,杨青芝不明所以。 萧经闻说:“杨总您那个活动我可能挪不开时间,最近在筹备拍卖会前的预展,您也看见了,那些是送过来装饰预展的花,不好意思。” 萧经闻这句话公事公办,下一句就满是私情了:“林老师,过敏多喝水,有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喔。” 电梯门关上后,萧经闻径直走去一楼前台,前台的两个姑娘正在签收这些花。三筐不同品种的鲜花,这些是样品,送过来叫Gleam挑选的。 “萧总。”夏季拍卖会的项目经理之一韩经理正在和前台一起检查鲜花,见到他,走过来打招呼,“您是要看看花吗?” 韩经理是老员工了,五年里萧经闻从不过问展出的这种小细节,但还是问一嘴。 萧经闻点头,他瞧了眼地上的三个筐。 韩经理介绍说:“六类样品,我们会选三类花做装饰,丁经理的意思是以粉色花为主体,因为这一季画作拍品里有一幅粉色玫瑰。” “今年不用鲜花。”萧经闻说,“样品的款付掉之后告诉供花商接下来不需要了。” “好的。”韩经理点头应下,老员工的素养是不问原因,不问方案,直接提出建议,“那么装饰物换成热带水果?凤梨芒果这些颜色漂亮而且带有清香,展会结束后分发给员工们。” 萧经闻点头:“可以。” 正式的拍卖会之前会有一个预展酒会,所有拍品会在预展会上展出,时间是正式拍卖会的前一个礼拜。 预展酒会在Gleam持有股份的酒店里,不像拍卖会那么严格,一份邀请函可以携带两位同伴。 张渺带上了小晨和隔壁咖啡店老板,老板叫邵恒,因为是画廊隔壁邻居,张渺又是比较热爱社交的人,Gleam的酒会,不来白不来。 邵恒是个挺开朗又直白的人,一进来就两眼发光,感叹道:“林老板,我靠,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场面!” 林从沚偷偷嗅了嗅,没闻见花香,他记得前几天过来还看见了他们订的花。 其实今天预展会林从沚不太想来,那个拥抱干扰了他好几天,情绪保养不到位就落不下笔。更何况他画的还是萧经闻飘在他露台上的西装。 那天他拍下来萧经闻晾在他露台的西装,底色铺上之后又怎么画都觉得不对劲。 灰色的天和黑色的西装,他是个有绝对色感的人——虽然这个说法不像绝对音感更被认可,但那种冷调的灰和冷调的黑让他非常矛盾,因为无论如何记忆中的那天是暖色的。 即便那天他断连了萧经闻车里的蓝牙,即便那天他真的决定不能重蹈覆辙,但那天依然是暖色。 今天依然斜风细雨,进来展厅的走廊地上铺着吸水材料的地毯,让客人们进到展厅里不会留下水痕鞋印。 林从沚穿一件天青色中式开衫,白T恤,水蓝的稍宽松的牛仔裤。美院生嘛,美院生最狼狈的样子只能在画室里。 他老神在在地对掖着手,长袖遮到手掌。他进来展厅后多多少少吸引了些目光过来,不过他不在意,偏头问张渺:“他们水吧台在哪里?” ——这就是他愿意过来的原因,张渺说今天调酒师Coco在酒会上做喝的。 他曾经在西班牙的邮轮上喝过Coco调的鸡尾酒,惊艳一整个航线,之后下船到塞维利亚见到他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碰见一个超赞的调酒师!’妈妈问‘哦是吗?联系方式要了吗?’那自然是没有。 原以为自此错过,没想到被萧经闻给找到了。 “那边。”张渺指了一下,“看见没,那个香槟杯的贴纸和箭头,自己去吧。” “好。”林从沚点头。 Coco是个中国意大利混血大叔,红棕色络腮胡,微胖,喜欢跟着音乐节奏一边shake一边扭腰。林从沚觉得他应该不会记得自己,走过去后微笑道:“你好,有什么推荐吗?” “是你啊!”Coco惊喜地捂住嘴。 “真记得啊?”林从沚惊讶啊。 Coco说:“我调酒二十年,第一次有人喝多了在我吧台上说‘我要告诉我妈妈你调酒太棒了’。” “我确实告诉了。”林从沚点头。 “哈哈哈哈哈谢谢你。”Coco还是招牌式的掩嘴而笑,“今天有特别好的凤梨,给你做一杯?” “嗯!”林从沚点头。 萧经闻正在不远处和别人聊公事,强迫自己专心,对方正在说一个不错的投资项目。萧经闻喜欢赚钱,他太喜欢了,但他喜欢的不是钱本身,他自己的物欲也并不高。他单纯喜欢从别人手里掠夺的感觉,一个野心昭昭的狩猎者。 此时这位狩猎者慢慢地有点分心,四个人站在一个雕塑作品前面说着大型3D打印机对手工雕塑的冲击力,以及未来趋势的时候,他时不时飘着视线去看水吧台那边。 一抹漂亮的天青色背影坐在高脚凳上,Coco给他做了杯经典的鸡尾酒。橙汁加香槟是Mimosa,但今天的凤梨很好,调酒师把橙汁换成凤梨汁,加一勺凤梨果肉,又兑入少量朗姆。 “怎么样!”Coco期待地看着他。 林从沚喝下一口,接着长长地、舒服地吐出一口气:“你在中国留多久?” “就这两天。” “太遗憾了。” Coco大笑起来:“你太会夸人了!” 那边萧经闻也笑了下,然后咳嗽了下。原本滔滔不绝的人当即收声,说:“哦哦,萧总您应该还有其他贵客吧,真不好意思我这儿说入神了。” “没事。”萧经闻说,“你说完,我还是想了解一下现在手工雕塑是什么前景。” 这毕竟是行业上的事情,如果手工雕塑真的越来越萧条,那么此后雕塑作品的拍卖价就会因稀少而更高。 Coco托着下巴:“哎,下礼拜就要回船上了~” 林从沚这杯一饮而尽,叹道:“我记得夜星号邮轮上的那个小提琴手是你男朋友?他也还在船上吗?” Coco点头:“在的,但他有些厌倦了,他还是更喜欢陆地。” “你呢?” “我喜欢海。”Coco耸肩摊手,“好啦,说说你吧,你在西班牙下船之后去哪里了?” 林从沚也支着下巴,两个人像学生时代的好闺蜜,在下课时间里聊天。 他说:“我妈妈住在西班牙,塞维利亚,我去她那里了。她帮我改画,陪我吃了很多饭,听了音乐会,还看了画展。” “哦~太棒了。” “嗯。”林从沚点头笑笑,“她在西班牙的艺术馆工作,不过今年她会回来中国探望我,我还没想到带她去哪里。” Coco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一拍:“还用想?当然吃中餐!” “是哦。”林从沚觉得有道理,“再来一杯。” 小酒蒙子,萧经闻腹诽着。找来这个调酒师不容易,这位Coco随心所欲地登船出海,没有特定的航线,也没有固定合作哪一艘船。好在萧经闻的人查到了他男朋友,虽说两个人不是每次都在同一艘船上工作,但总有重合的时候。 萧经闻这边事情聊完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找林从沚,他先找到了张渺。 找过来的时候张渺在甜品台边上,小晨和邵恒正在进行此行最重要的工作——吃饭。Gleam的茶歇十分美味,小晨已经吃了第三块芒果挞。 “张小姐。”萧经闻礼貌地站在旁边,“请问林老师这阵子在忙些什么?我这边有客户有定制油画的需求,他有空吗?” 张渺笑笑,如今画已经挂上了,起拍价16万,自己是甲方了。她端着板正的姿态:“画画嘛,保养情绪呀,我们林老师是画家不是迪迦,他手里已经有一幅在画了,恐怕要等久一点。” “理解。”萧经闻点头,又问,“他最近做些什么来保养情绪?” 张渺脱口而出:“带着薯条去码头喂海鸥。” 萧经闻:“……” ------------ 13 第 13 章 所以原来去码头真的能整到薯条,海鸥会不会觉得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萧经闻清了清嗓子,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了,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张渺点头微笑:“一定。” “对了。”萧经闻也是忽然好奇,“方便问问他现在在画什么吗?” 张渺“哦”了声,答道:“在画一幅西……” “西……”张渺怔住。 萧经闻还在等。 林从沚在画一幅西装,悬挂于雨天露台的黑色西装,肃穆沉重却无依无靠。张渺原以为那只是林从沚想要塑造的某种意境,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面前萧经闻身上穿着的这套,可不就是…… 虽说西装这种东西大同小异,尤其男士西装搞不出什么花活,但张渺从业多年,布料暗纹剪裁,多看两眼差不多就能确定——那幅画里的西装是萧经闻的!眼下就穿在身上! “……西方服饰。”张渺说。 “这样啊。”萧经闻点点头,“好,那不打扰了。” “嗯……” 好险。张渺慢慢呼出一口气来。然后小晨咻地一下往她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脆皮奶油小泡芙。 “好吃吧!”小晨眼睛发亮,然后悄悄问,“姐,我们能偷偷装点儿回去吗?” “……”张渺瞪她,边嚼边说,“不准,被人看见了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然后张渺咽下去:“再给我拿一个。” Coco用蓝橙利口酒、伏特加和奶油给林从沚做了杯奶盖冰川。这已经是林从沚在水吧台坐下后喝的第三杯。 连Coco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单手叉腰,抹布在台面上一擦,说:“嗳,这里好歹是个艺术展诶,你拿这里当酒吧啦?” “那又怎么了。”林从沚委屈,“我也就今天能喝到了。” “哎呀不至于,你前夫加我微信了。”Coco将抹布朝吧台底下一丢。 林从沚一口酒呛在喉咙管里,发出震天的咳嗽—— 一张柔软的帕子递到他手上,他想都没想赶紧捂住嘴,然后抬眼看向来人。萧经闻无奈:“喝慢点。” “……”林从沚更无奈,他缓了缓,说,“我喝很慢了。” 萧经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吧台上的酒,没说什么,点点头。 罪魁祸首在吧台后面笑眯眯地擦杯子,林从沚用手帕擦干净嘴和手指间的酒液,刚才Coco的话真的呛了他个结结实实的,剩下的酒泼了一些到手背上。 画画的人不仅指尖有茧,手侧边缘也有常年在纸上摩擦出的茧。林从沚慢悠悠地垂眸擦手,他以为这是萧经闻在展厅茶歇那里拿的手帕,直到他看见手帕一角绣着的“X”。 Coco已经做好了第四杯,今天他心情很不错,而且林从沚捧场,又调了杯颜色漂亮的贝利尼。他把酒杯往前推了推,说:“顺一顺。” 萧经闻不解,用鸡尾酒顺喉咙? 林从沚:“谢谢。” 然后一饮而尽,评价道:“香甜清冽。” Coco边笑边整理他悉心打理的棕红色的胡子。 林从沚还攥着他的手帕,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从礼节上来讲他应该把这手帕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他还在斟酌用词的时候,萧经闻手已经伸过来了:“还我吧。” “哦。”林从沚放上去。 Coco笑得诡异:“萧总,你喜欢原味的呀?” 倏然间林从沚脑袋轰了一声,他脖子像丧尸似的仿佛带着‘咯咯咯’的声效扭头看着Coco——你在说什么啊。 萧经闻面无表情看向Coco,同时将手帕折了几道,揣回口袋里。林从沚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了,他太知道萧经闻这种眼神的杀伤力,萧经闻是个凉薄的人,他这辈子的温情都放在了林从沚身上。 Coco果然悻悻地朝卫生间方向溜了。 “吓唬他干什么。”林从沚倒没有怪他,转而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找他太难了,这人上船下船随心所欲,找到他男朋友才找到他。”萧经闻说着,又看看空酒杯,“他手艺怎么样?进步了没?” “精进了。” 萧经闻是站着的,林从沚一条腿耷拉着,一条腿踩在高脚凳的脚蹬,很随意。他没有邀请萧经闻喝一杯,他了解的萧经闻不烟不酒,现下看来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自己也是,他还是个酒量平平的酒蒙子,喜欢颜色漂亮的鸡尾酒,喜欢各种果味的烟。 两下里沉默了片刻后,展厅里换了个音乐。说明起拍价最高的展品揭幕了。 林从沚问:“这季最高起拍价的是什么?” 萧经闻说:“一条古董珠宝项链,起拍价3500万。” 林从沚点头:“你觉得多少落锤?” “起码6000万吧。” “我那幅呢?”林从沚心血来潮。 “嗯?”萧经闻也有点意外,因为此人从不关心自己的画能卖多少钱,“对这个感兴趣了?” 林从沚摇头:“随便问问。” 萧经闻倒是笑了:“你是想勾引我说一句‘你想拍到多少都可以’是不是?” “那没有。”林从沚手指在空杯子的杯口滑了两下,“你想买下来的,对吧。” “对。”萧经闻坦然道,“简介卡上写了什么我不知道,画我总得留着吧。” 林从沚低头笑了下。 展厅里大部分客人都去围观那条古董项链,拥在警戒线外,1926年的宝石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华彩的光。 这会儿林从沚喝的那几杯鸡尾酒的后劲开始往上涌,他从高脚凳下来,站定在萧经闻面前。 大家被珠宝吸引住目光,没人看见林从沚一双清亮的眼眸望着他。距离很近,酒味撩拨着萧经闻。林从沚是天生的仰月唇,接吻的时候很软,吵起架来也很厉害。 林从沚牵着唇角微笑:“你想知道简介卡写了什么?” “嗯。”萧经闻得逞了,“你告诉我,我就不拍了。” 林从沚呼吸了一下,叹出来,目光越过萧经闻,Coco已经回来吧台了,他说:“Coco,给我一杯纯威士忌,谢谢。” 透明的漂亮冰球在酒杯里泡着,林从沚喉结在脖颈间上下滚动,唇角溢出的酒顺着淌到喉结,被萧经闻用指腹抹掉。 他撂下酒杯,冰球在里面当啷一声,Coco吓得什么都不敢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从沚放下杯子后抓起萧经闻的手,一路把人家一个总裁拽出了展厅。 门口站着两位服务生,低垂着眉眼,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不多看不多听。这里是屿城黄金地段的酒店,今天被Gleam包下了除楼上客房的所有厅。 林从沚不知道哪个区域是没人的,他自顾自拉着萧经闻不知道转了几道弯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里。那杯纯威士忌在他身体里灼烧着,像老式轮船的锅炉房。 终于,他走到一个窄小的走廊里,四下无人,尽头一道厚墙,走廊房门紧闭,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从沚停下,转过身看着他:“六月五日凌晨03:30,照射范围为4%的海上残月。简介卡上写的是:距离满月还有17天,祝你17天后生日快乐,我很想你。” 这一刹那萧经闻有轻微的耳鸣,一双单眼皮的长型眼睛因错愕而睁大,刘海在他短密的睫毛上晃了两下,他险些没站稳—— 因为林从沚迈步走过来,抓住他领带,把他向下扯,吻了他。 充满酒味的吻,像咬碎一颗酒心巧克力。 林从沚这个人向来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权衡,不考虑后果,当初分手是如此,现在吻他也是如此。 他够潇洒,拿得起放得下,永远过得了自己心里这关。就像这个吻。 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在静默的空间里格外凶悍,林从沚吻他不仅需要把他拽下来,还需要自己仰着头。虽然是自下而上的吻,但有着十足的侵略感。 尤其是萧经闻呆滞着,林从沚舌尖撞进去,咬他下唇,咬过了再吮,一手拽他领带另一只手环住他脖子也向下带。 ——他像美人鱼,要将萧经闻从船上拉入海底。 直到他去回应,疯狂地抱紧他,回应他的亲吻和思念,一句‘我很想你’让萧经闻理智崩断。掌心托在他后脑勺,更低头俯身,好让两个人都吻得更深。 分别太久,吻起来有点不要命,林从沚将他上臂西装抓得像一团咸菜,今天林从沚这件天丝布料的开衫也被揉得从肩膀滑下一截,要不是里面还有件T恤,那此时画面简直香艳。 他们一个喝酒了,一个没喝。没喝的那个好像沉得更深,林从沚的头发从他指缝泻出,他不再拉着萧经闻的领带,两只手扶在他下颌,尽情坦荡地享受着。 喝下去的那些酒在胃里开Party,他嗓底跟着溢出些旖旎的声音。五年前他跟萧经闻接吻只要超过十秒就必然会滚到床上,五年后单单只是接吻就已经浇灌了心里大片干燥龟裂的荒土。 林从沚贪婪地贴着他,摸着久违的胸肌,根本忍不住掐了一把,已经不能再更贴合了,萧经闻也在更紧地箍着他腰。 空气里游荡着气音的“哈”“嗯”声。一切像是场停不下来的灾难,无力反抗也无路可逃。 这个吻从残暴到温存,最后两个人默契地喘着,湿淋淋的唇瓣互相摩挲,也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彼此。令人绝望的是两个人都清醒着,理智只能支撑到这里了,这个吻已经足够绵长,足够深情,足以抵过一万句。 “我们不能再试试吗?”萧经闻吞咽了下。 “我们会争的。”林从沚说,“总有一个人要让步。” “我可以。”萧经闻看着他。 “我不想。”这个距离林从沚只能盯着他眼睛,“我不想你退让,就像你也不希望我隐忍,我们都很清楚,五年前唇枪舌剑之后为什么会滚到床上去,是因为我们就是喜欢对方无论如何都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和原则。” 事实就是林从沚说的这样,尽管此时此刻他们无限贴近着对方的身体,再前一寸就又亲上。 萧经闻无从反驳:“有时候真希望我们多少有点恋爱脑。” 林从沚拍拍他胳膊:“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很恋爱脑了。” 萧经闻失笑,喉结动了下。 事情又走到穷巷,就像他们身处的这个走廊。左边是死路,右边出去之后,他们必须变回萧总和林老师。 萧经闻闭了闭眼,说:“那我们都……都再想想办法。” “好。”林从沚没有犹豫。 他愿意想办法,一年前他下船就是希望再想想办法。 ------------ 14 第 14 章 双方各退一步,松开手。 “你……”林从沚有些躲闪,“你领带。” “喔。”萧经闻将领带结推上去,抚好领子,抻了抻西装下摆。 林从沚也整理了下衣服,咳嗽两声,说:“没、没事的话那我就先……” 他说着随便指了个方向,也不知道回展厅的路,反正不能停留在这里。太怪了,他居然青天白日的在公共场所如此拥吻……虽然是四下无人。重点是走出没两步一抬头,看见了走廊顶的监控。 坏了,林从沚绝望了,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去西班牙他妈妈家里了却残生。 那边萧经闻走过来薅住他胳膊:“没事,酒店我有股份,监控可以删。” “你用什么理由删?!”林从沚甩开他手,这会儿酒醒了也不好色了,“因为和前任在监控下接吻所以要删一下——这样吗?” 萧经闻哭笑不得:“不是…没你想的这么……” “松手!”林从沚又往回抽,萧经闻只拽住他袖子,林从沚就瞪他,“别拽了,天丝的,你赔得起吗。” “赔不起。”萧经闻很配合,真的松开手,“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太难为情,这酒店有一半是我的人,监控室分屏画面很多,他们没事也不会盯着屏幕看。” 倒不是说‘被人看见跟男人热吻’而难为情,如果只是被别人看见也就罢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在没人的角落里亲个嘴而已。但那是前男友,就比较难为情了。 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平和情绪,运功似的挺直腰背气沉丹田,说:“那你解决一下,我先……走了。” 他刚走出来没两步又被萧经闻拽了回去,萧经闻这总裁在他面前跟流氓似的:“抱一下再走。” “你松——” “哧啦——” 也就罢了。 好死不死张渺在展厅里找他找了一圈没见人,便出来寻,小晨也跟在她后边。走廊转过来的当口,张渺和林从沚倏然四目相对,后者的嘴唇被亲得微肿且泛着水光,头发被揉得乱糟糟,袖口被撕烂一块。 呼吸间的寂静,张渺果断回头转身,将小晨眼睛一捂腰一兜,劫人似的往后带。在小晨“哎哎哎怎么了姐”的声音里走去另一个方向。 “我赔。”萧经闻说。 “这几天我把报价发你邮箱。”林从沚撤回手,“再见萧总。” 他回去展厅坐回吧台,在Coco震惊的目光下猛灌三杯后叫上张渺他们去了停车场。到了车边他才发现小晨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袋子上印着酒店LOGO。 小晨说是萧总叫他带着的,都是今天茶歇上的甜品。林从沚喝得有点多,点头说:“算他懂事。” 小晨震惊,老板竟口出如此狂言,遂看向张渺。张渺解锁车门:“别聊了都给我上车。” “老师!”小晨在后座,扒拉过来,问,“老师你衣服怎么坏了?” 张渺叹气:“你别问了。” 林从沚也说:“你别问了。” 第二天依然是小雨。 昨天喝的酒余威尚在,晨起刷牙的时候喉咙干涩。 林从沚撑起伞出门,走到公交站台等车。十公分的人行道台阶下一条窄窄的水沟,雨砸进去的水花溅湿了他的帆布鞋。于是他退后一步。 城郊雨天总是安静的,没有人过来逛公园,也没有人去看海,只有雨声。 公交车缓缓开过来,雨刮器的刷条左右摆动。车轮轧过泡在积水中的落叶,停在站台边。 林从沚收伞上车,公交车的空调气味浑浊,其实车里车外的温度差不多,但气压低,不开空调的话实在太闷。 梅雨天,公交上的塑料座椅被空调吹得又冰又黏,像是打翻了一杯冰拿铁。林从沚不想坐,没几站就能到地铁口了。 今天去画室,画一幅石膏,讲面部骨骼和结构。要先坐公交再去坐地铁,雨下更大了。画室里的老旧立式空调在墙角嗡嗡地响,林从沚收起伞,在门口的鞋垫上蹭了蹭鞋底。 学生们围着中间的大卫石膏写生,一个摄影灯作为光源。林从沚环视一圈,没看见余拾景。他走去另一个教室,也没看见。 辛决见他来了,迎上去:“小余要走了。” 林从沚一句‘为什么’都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能为什么,不想自己儿子和萧经闻有关系的人接触罢了。 “但是半年就校考了,这个时候走?” “我也这么说了。”辛决无奈,“他妈妈打算直接带他出国,不考了,不在国内读了。” 林从沚一愣:“可他为了央美复了四年啊。” 辛决点头:“我也……” “那他这四年算什么!?”林从沚没忍住,提高了些音量。 辛决继续点头,表示这些话自己也都说过了。 “我要跟杨总聊聊。”林从沚放下包,手机刚掏出来才想起自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林老师。”辛决打断他,“你相信我,你能说的,我也都劝过了。” “不不,不一样。”林从沚攥着手机,他想起张渺和杨青芝加过微信,于是边给张渺发消息边说,“不一样,辛老师,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事情本身不一样。” 他当然相信辛决劝说了一大堆话,辛决必定也是掏心掏肺,但他也明白杨青芝真正顾虑的因素。 手机屏幕上字还没打完,林从沚旁边站了个人,是余拾景。 小伙子有点局促,说:“老师,听说您今天画石膏,我想看看,成吗?” “哎哟你过来了啊。”辛决也惊了下,“唉,看吧看吧,林老师的石膏写生值得看。” 林从沚看着他,五味杂陈。自己也是美术生,知道复读的感觉。都说学美术的复读两三年不叫个事儿,尤其一心要考美院走纯艺术的学生,与其说复读不如说积累。所以越积累越不能放弃。 “你……”林从沚有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算了,先上课吧。” 素描教室的学生们把画靠墙放一排,林从沚慢慢看过去,然后指画叫人,叫这些型起得有问题的学生一会儿坐前面,明暗关系有问题的站后边。 他在对开的素描纸上用炭条起型,娴熟的画家不需要过多的测量,他炉火纯青,对炭条的控制能力极强。 学生们很珍惜例画课,除了偶尔的一两声咳嗽,画室里只剩下‘沙沙’的素描纸和笔的摩挲声。石膏体上有平时老师讲骨骼时候用手去摸而留下的灰痕,底座有些磕碰,林从沚用硬铅去画豁口。 最后一幅画画完,学生们累得好像是自己在画,同步叹出一口气。 绘画就是这样,临到艺考生这里,它不需要像数学课那样一步步解析,而是要他们看这个过程,处理的方式。每个人有自己的理解,他们都会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绘画方式。 画完后林从沚站起来,收好铅笔橡皮,对余拾景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画室外走廊,林从沚一时间找不到词,只能直白地说:“你和普通艺考生不一样,你已经成年了,基础很好,离美院一步之遥,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余拾景显然并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瑟缩了下肩膀:“没办法啊,我知道我已经二十几岁了,但我没有经济能力,我要是不听我妈话,她的法子也很简单,不给我钱呗,这年头没钱还画画?我连校考报名费都交不起。” “钱的事情先不谈,你自己想留下吗?”林从沚问。 “当然想。”余拾景抿抿嘴,“我复读四年……不就是想读个美院。国外有好学校我知道,但……但不一样,我要是真的去申国外的美院,就算读上了,那他妈不显得我当了四年傻子吗?”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林从沚听出了些哭腔。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我叫人跟你母亲聊一下。” “叫人?辛老师吗?他跟我妈聊过挺久的了。” “不是。”林从沚摇摇头,“另一个人。” 林从沚不确定杨青芝跟余拾景说了些什么,起先林从沚觉得她是不想让她儿子跟自己接触,但一听她是要带儿子出国,那么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如果纯是因为对自己反感,那他大可以袖子一拂离开这个画室,反正当初也是随机应聘的。但带余拾景出国就不一样了,能狠心让她复读四年的儿子抛下这些努力出国……那恐怕是‘逃’吧。 雷声闷在阴云里,偶尔炸出一声响的。现在是下班时间,将近七点,天几乎全暗了,行人们脚步匆匆,伞面打着伞面。 林从沚走到Gleam公司大门,萧经闻的电话无人接听,值班的前台问他有没有预约。他说没有。 “那…可能没办法诶。”前台为难,“萧总的行程我们不太清楚,如果电话打不通的话……我们也找不到他。” 林从沚理解,他点点头。 他走过来的,闷热潮湿的天气淌了些汗,刘海黏在前额。他走来的路上伞也坏了,伞骨折了,掰不回去,耷拉着,看上去很狼狈。 前台看他这样也是于心不忍,便说:“要不你坐在那边稍等一下,我们看能不能联络上萧总的助理。” “好,拜托了。”林从沚说。 他到大厅侧边的沙发坐下,手机快没电了,也没心情玩手机。张渺倒是回复了他,说杨青芝没有回复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不多时,前台那边过来告诉他萧总已经在回公司的路上了,又有些担心地告诉他,你没有预约的话可能萧总过来了也不会见。林从沚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是前台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于是笑笑说没事的。 总之不到十分钟后,Gleam大厅旋转门外停了辆黑黢黢的商务车,没等门童上前开车门,里面的人已经自己先开门下车了。 这人似乎是把西装焊在身上。 优越的身材条件非常适合剪裁合身的西装,起先听助理说公司一楼有人找他,他没太在意。每天想见萧经闻的人很多,推销的,合作的,甚至还有新媒体的,要给他塑造一个‘禁欲总裁’的人设来营销。 萧经闻当时面无表情地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营销我寡淡的性生活? 给人吓得不轻。 他几步迈进一楼大厅,余光扫了眼前台说等候的那个人,就在玻璃墙边的沙发上。 第一眼看过去之后收回了视线,旋即觉得不太对劲—— 第二眼,沙发上的人觉得汗潮的刘海黏在额头不舒服,很随意地抬手将它们向后捋。 捋到脑后的刘海有几缕碎发落下来,萧经闻看得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紧接着从电梯口迎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捧着文件夹。 走到他面前时萧经闻说了句“稍等”,随后抬脚走向林从沚。 林从沚坐那儿有点憔悴,低着头。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抬头,萧经闻已经蹲在他面前,抬头看他:“怎么过来了?”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 “关于杨青芝的。” 萧经闻眼神轻微地变幻,喉结动了下,说:“我不建议你蹚这个浑水。” 林从沚看着他:“你是‘不建议’还是‘不希望’或者说,‘不要这么做’。” ------------ 15 第 15 章 “……”萧经闻无言以对,他已经不用说了。 沉默间,他瞥见林从沚旁边靠着的透明雨伞,伞骨塌了一小片,看起来勉强能用,不过风再大些就会漏雨进来。 他想扯开话题:“你伞怎么坏了,我再拿一把给你。” “你有点生硬了。” “的确。” “所以杨青芝我还能见到吗?”林从沚问。 张渺只和她加了微信,但对方没有任何回音,林从沚去加她好友也是石沉大海。 如果杨青芝真的通过拍卖行洗钱,那她的酒厂必然是出了巨大的亏空。做生意的,左不过就是那些问题,要么是背着其他股东,拿公账的钱去做另一桩生意;要么销售渠道缩减,厂里囤积大量原材料过期导致亏损。 还有一类可能性,就是酒厂其实没什么问题,单纯是人对钱财的贪。 林从沚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他也不在乎杨青芝的死活,但复读四年的余拾景是无辜的。他看着萧经闻,对方眼睛里没有答案,平静毫无波澜。 “你没有必要见她。”萧经闻说,“她准备出境了,你见她不安全,二来她带走余拾景是因为她怕国内仇家报复她儿子,你还是得让余拾景走。” “当然。”萧经闻补充,“余拾景是个成年男性,他如果自己一意孤行想要留下,也不是不行。” 林从沚淡淡看着他:“杨青芝和曾经卢比菲的人一起洗钱,那么她在国内的仇家,不就是你吗。” “我算其中之一吧。”萧经闻说。 “三年4亿。”林从沚说,“你算其中最大的吧。” “是。” “她被你逼走的。” “我没那么大本事。”萧经闻说,“只是添了把火。” “你也料到了她会带上她儿子。” “这没料到,你明白的,我不懂这些父母孩子之间的感情。”萧经闻说,“她能用一只景泰蓝鎏金佛塔挖我的买家,我就能把卡洛安这些年在港岛高价拍出的东西一件件溯源,再搬到台面上。” 一只景泰蓝鎏金佛塔能勾走多少买家,要把杨青芝吓成什么样子才会迫使她带着儿子落荒而逃。 他有点头疼,有时候他挺佩服萧经闻,这些事情要是兜头兜脸地一波涌来叫他处理,他大概已经在收拾收拾注销公司了。 “那她洗钱的事情有着落了吗?”林从沚问,问完他瞥了眼尚在一楼大厅里等着萧经闻的其他人,“你先……你起来说话。” 他这个下蹲抬头的姿态实在是太过微妙,林从沚真怕下次过来前台直接喊他老板娘。但这位萧总没所谓的:“我这样挺舒服的。” “我不舒服。” “你坐着还不舒服?” 林从沚当然知道他故意这样,于是抬一抬眉梢,自己先站起来。这一站,萧经闻以为他要走,跟着也站起来。 于是现在两个人都站着。 林从沚:“这样好多了。” “你是觉得余拾景可惜了,是吗?”萧经闻问。 放在以前,林从沚会摇摇头表示说了你也不懂,你一个做生意的怎么会明白复读四年的美术生被迫放弃校考意味着什么。但林从沚先看向大厅玻璃墙外面,雨淋湿的玻璃混着城市污浊的空气,自上而下地淌着。 他又偏过头,看向大厅另一边,一群人还在等着萧经闻。现在已经不是上班时间,大家都在加班,为了夏季拍卖会。这些人又何尝不是指望萧经闻活着。 林从沚忽然发现他以前根本不会想到这样一层,譬如萧经闻有多大的压力,萧经闻在家里和他爸妈吃顿饭都像开会,到自己这里又要承受一些他根本不懂的艺术价值。 几年前在西班牙下船,他妈妈听说他和萧经闻分手的事情,他告诉妈妈,他们之间总是争吵然后退让。妈妈说你们问题很大,争吵之后再退让,那不叫包容,叫事后道歉。 大约是在那个当下林从沚没能理解妈妈的意思,其实这种东西用语言解释难免词不达意。他记得当时妈妈端着香槟欲言又止,好像有一大堆话想说,最终只慢慢叹了口气,告诉他: 宝贝,虽然妈妈会很舍不得,但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你必须自己完完整整地经历一遍,才能知道它究竟有没有得解、是何解法。 并且它有一个阈值,堆积到某个程度后,它要么进阶,要么爆裂。所以才有个说法,人是一瞬间老去的。同理,人也是一瞬间长大,一瞬间消亡。 他妈妈说这个过程必然是痛苦的,你会觉得自己与过去很割裂,也会出现很多违背自己曾经笃信的行为。 现在这个行为出现了,他点头,说:“很可惜。但是,或许这就是别人的人生,和别人的选择。” 这话无疑让萧经闻相当诧异,他甚至第一时间露出询问的目光,大概意思是——你认真的?你放弃了?不向我发脾气义愤填膺? 接着林从沚又说:“但如果,我最后劝他一次,他愿意留在屿城的话,你能保证不会为难他吗?” 萧经闻笑了:“我为难一个小屁孩做什么?” 林从沚点头:“还有其他人,和杨青芝、卢比菲有过节的那些人。” 萧经闻换了个眼神:“其他人我可管不了。” 林从沚也舔了舔唇,换了个姿态。 尽管此时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这栋大楼的新风系统还是那么低,他额前刘海又潮又乱,但不影响林从沚轻松自如道:“既然如此,如果余拾景愿意留下来,那我只能把他日夜带在身边,以防他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人套个麻袋拽到巷子里围殴。” 萧经闻听着觉得不太对劲,蹙眉。 林从沚接着说:“唉,我那个画廊二楼就一间卧室一张床,只能跟他挤挤了,世道乱呐,必须要时刻警惕、寸步不离、朝夕相对……” “啧。”萧经闻越听越觉得离谱,打断他,“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意思啊,他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睡觉还要听故事啊?” 林从沚呢,俩手往袖口里一掖:“不知道呀,没睡过。” ——这句属实激到萧经闻了,他直接上手将林从沚往自己面前一拽:“刺激我呢我知道,你得逞了,放心,你要是把那小子劝下来,我保他在城里安生地上美院。” 林从沚翘起唇角:“萧总仁义。” “林老师过奖。”他松开手,垂眸审视着他。萧经闻从商多年阅人无数,在判断别人话语中有几分真心这方面他还是颇有信心,可面对林从沚,他需要仔细观察。 林从沚说的那些话究竟掺没掺真心,哪怕一丝一毫,他都十分在意。 说真的,他不怕五年里林从沚对别人动心,甚至他也不怕林从沚再多一段感情。他可以等,也可以追,撬墙角啊,抢啊拐的,他做生意的,这种事情信手拈来。 他怕的是林从沚会和一个同他很像的人在一起,有共同话题,互相理解,有同样的绘画造诣。因为五年前,萧经闻曾大放厥词说:你不可能和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在一起,两个纯粹艺术家在一起的结果就是饿死。 ——他承认这话太偏激也太冲动,但他也真的很怕自己一语成谶。 所以他在观察,观察林从沚那话里有没有真心。 结论是,看不出来。 干扰因素太多,自我意识太乱。 他只能问:“你不是真心的吧?” “当然不是。”林从沚直接笑出来了,被逗笑的那种,“你有什么好慌的?我对那种小孩子不感兴趣。” “但你知道这么说能激到我。” “开玩笑的。”林从沚抬手抻了下自己衣领,他之前从画室走路过来,虽说没有多远但还是出了一层汗,在大楼里空调吹得黏在皮肤上。 萧经闻不理解:“从哪句开始开玩笑的?” “从我说‘最后劝他一次’。” 林从沚很轻松地笑了下,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用我自己在乎的那个视角去看待事情,而且冲动又偏执,五年了居然毫无长进。” “这不是你的错。”萧经闻缓和下来,说,“正因如此,才促成了你这个人——纯粹的人。不沾世故,不圆滑,不妥协。你对余拾景的态度是连带效应,惜才不是坏事,这次就当缘分不够吧。” 他该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张渺已经等在外面。他不知道怎么继续这段对话,模棱两可地丢下一句“好了不打扰你了,去忙吧”抬脚便要走,又被萧经闻捞着胳膊拽回来。 “唉。”林从沚无奈,“萧总。” “稍等。”萧经闻眼下只觉得这人天然卷的每一个弧度都在逗自己玩,“雨大了,还是拿把伞。” 画廊那边停车只能停在路边,还有一截人行道要走。林从沚想了想,点头了。 张渺的车开着双闪在等他,见他从Gleam出来,她关掉双闪,解锁所有车门。林从沚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说:“衣服湿了,不好意思啊。” “跟我不好意思什么。”张渺笑笑,又问,“所以,萧总愿意帮你约杨青芝出来吗?” 杨青芝的事情林从沚还没跟她细说,她也不是很感兴趣。 “事情有点复杂,不过已经没事了。”林从沚拽下安全带,咳嗽了两声。 张渺发动车子往画廊开,高架桥匝道上的电子屏幕上亮起了‘雨天路滑小心驾驶’一行字。有点堵,交警在岔路口看着,阻止车辆压线变道。 她慢悠悠地跟在车流后面,问:“你晚饭吃过了吗?要不要顺路买点吃的?” 没听见回声,偏头一瞧,那厢在副驾驶睡着了。 原本只觉得他今天是累到了而已。 然而第二天早,张渺照常来上班,左等右等等不到林从沚下楼。到二楼一瞧,床上的人怎么摇都摇不醒,手朝他脑门上一摸。张渺叹了口气。 小晨原本在画室里画画,画室的门没关,她见张渺上楼了又下楼,出来问怎么了。 张渺说林老师发烧了,小晨‘哎呀’了一声,说:“前阵子刚感冒,今天又发烧。” 闻言,张渺一想,她将开水壶按下烧水:“是哦,邪门了这Gleam,去一趟病一趟。” 小晨惊讶:“怎么这样!” 也是巧了,萧经闻打林从沚手机没人接,打来了张渺这里。 “张小姐,不好意思,林老师无人接听,你们今天有时间过来参加一个小型的公益宣传吗?对画廊……” “萧总。”张渺打断他,“我们林老师去一次Gleam病一次,这次就不去了。” “病了?”萧经闻问。 “对。”张渺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回事啊一直好好的,到你那儿回来就生病,要不萧总你给我们赔点钱吧。” ------------ 16 第 16 章 林从沚越睡越觉得自己在向下沉。 他做了很多梦,应该说他自己也没分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梦见他其实没有下船,还在船舱里,船舱地上散落着画稿和几根铅笔。有一段时间他在夜里画画,白天睡觉。邮轮餐厅有24小时供餐,但到了深夜卖酒的更多,他会把自己喝得微醺然后抱着速写板去写生。 船上可画的东西挺多的,宴会厅里的钢琴,托着餐盘昂首挺胸的服务生,一排排救生圈和救生衣。他有一幅画的是夕阳下在甲板抽烟的船员。那幅画被船上的一位游客买走了,买家很喜欢画里的夕阳,说像是上帝从海里拎出一块橙红色的帕子。 林从沚又梦见那天夕阳,连海上的鸟都被染成红色,一齐飞散,像揉碎了一捧花散在风里,也像火山喷发在大海想要烧尽所有。 总是醒不过来,眼睛睁开了但意识还在沉睡。 林泠玉正坐在床沿,往他手腕上贴退烧贴,刚好张渺端着粥进来,林从沚哑着说:“张渺,我梦见我妈了。” 张渺看看他,又看看林泠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泠玉早上降落屿城,她在国外太久,一下飞机直接打车去吃早茶。吃饭的时候林从沚的电话是关机,联络张渺才知道他发烧了。于是在店里打包了碗清粥过去,张渺刚热了一遍拿上来。 “真的是你妈。”林泠玉说,“来,仔细看看,是做梦吗?” 林从沚眯着眼盯了她一会儿,说:“好像真是我妈。” 林泠玉多少有点无语,她抬头看看张渺:“他这个症状多久了?” 张渺:“……不、不知道哇。” 孩子见到妈,那叫一个委屈。发现这不是梦,是林泠玉真的出现了之后,林从沚瞬间整个人像烤塌了的戚风蛋糕:“妈妈……我要喝水……” 林泠玉不禁莞尔笑起来,手在他脑门上抹了一把:“出这么多汗,是该渴了。” 接着她回头,朝着卧室门口的方向:“水端进来呀,怎么还站在门口发呆,这孩子。” 端着水杯进来的人是萧经闻,没穿西装,穿了件普通黑T恤,普通牛仔裤。 时间是下午四点过半,说他这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真是一点儿不过分。萧经闻不穿西装的时候显得没那么有疏离感,虽然是黑T但看起来更温柔。 林泠玉接过来水,胳膊从林从沚后肩膀兜起来,她想把林从沚抱坐起来,但有点抱不动。萧经闻低声说了句“我来”,接着在林从沚本就发晕的视野里扑来一团漆黑,玻璃杯抵在唇边,萧经闻的手稳如机械臂,喂着他喝了几口水。 “药。”林泠玉提醒他,“给你,趁他懵,一块儿顺下去。” 萧经闻震惊,但还是照做了。 林从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生着病的人没什么气场,眼珠子瞪起来也没有杀伤力,想说话又没劲。 林从沚讨厌吃药,胶囊也就罢了一咕咚就吞下去,药片最讨厌,会有苦味留在喉咙和口腔。萧经闻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不敢看他一手捏着药片,另一只手…… “张嘴。” 萧经闻上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还是在床上。 吞药片这事儿讲究一个速通,要不怎么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吞得越快越无感。这道理林从沚明白,也仅仅是明白。 他拒不张嘴,咬紧牙关,萧经闻没办法,他看看林泠玉,又看看林从沚,只能捏住他下颌,一整只手能完全包住他下巴一周,再找准角度施以巧劲,迫使他张嘴。 全程,林从沚的眼神变化大约是——我不信你敢,什么你来真的,妈妈好苦。 林泠玉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摸摸林从沚脑袋:“好乖,吃完药就好了。” 萧经闻也很绝望,他想象中的喂药可能是甜甜蜜蜜地哄着喂,实际上的喂药居然成了掐嘴塞。但没办法,林泠玉在旁边看着。 这次发烧就是雨伞塌了之后身上湿着,坐在Gleam那个令人发指的冷气里太久。要不怎么张渺说要赔点钱。 关上卧室门后,一行人下楼。林泠玉这次回国不仅是探望儿子,尤其看到林从沚住在画廊里,那都不能说是个像样的家。她希望林从沚能和她走,在欧洲继续生活。 “当然了,这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林泠玉放下咖啡,朝张渺点头说了句谢谢,再重新看向萧经闻。 萧经闻没有出声,他坐在画廊展厅沙发上,在林泠玉对面。 在林泠玉看来,相较于五年前,他成熟的速度有点太快了。五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林泠玉等到林从沚毕业后,她动身到西班牙艺术馆工作。她拥有油画雕塑双学位,在那里有相当高的待遇。 那时候她见过萧经闻一面,虽说萧经闻比她儿子大6岁,但在当时她看来,这俩都是小屁孩。 “不过你变化很大。”林泠玉又说,“比我想象的……变化更大。” 萧经闻对自己变化如何根本没有兴趣,他舔了舔嘴唇,字斟句酌:“他……这件事情您之前跟他聊过吗?” “没有。”林泠玉摇头,接着有些疲累地向后靠,这个姿态很适合端杯红酒,“原计划我下周才会回国,但我提前回来没有通知他,就是想看一看他真正的生活状态,现在我看到了。他虽然是个27岁的成年人,但哪个当妈的愿意看见孩子……” 她比划了一下这个画廊:“这工作和休息根本没有差别,这叫什么生活?” 而且还病了,就更让林泠玉觉得他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这孩子必须要带走,果然是个无论多大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屁孩。 萧经闻点头:“是的,他……他这个居住条件确实……” “妈,我是懒得再租个公寓两头跑。”林从沚咳嗽了两声,还是有点虚,扶着转角过来的墙。 萧经闻愣了下,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就下床了?还烧着。” “确实不该下来。”林从沚无力地点头,“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萧经闻心道你可别说了,再说你妈更不能放心了。 林从沚是起来上厕所的,顺便洗了把脸,又隐约听见林泠玉和萧经闻在楼下聊天,下来听了一耳朵。 既然都听到了,林泠玉也就直说了:“阿沚,把你这画廊收拾收拾退租了,跟妈妈走吧,坎塔布里亚山脉向海的山峰很漂亮,妈妈住的那条街上的树都被修剪成正正方方的形状。” 她像哄小孩一样,试着用有意思的东西把他拐走。 萧经闻有点紧张,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租了一年呢,退租违约金可贵了。”林从沚说。 果不其然,林泠玉大方道:“妈妈帮你付了。” “房东是他。”林从沚手指旁边。萧经闻差点被呛死,赶紧咽下去,放下水杯,不太敢看林泠玉。 “……”林泠玉不懂了,“这是……这是你们在玩的某种……?” “不是!”林从沚陡然一惊,又因为说话太大声喉咙生疼了一下,于是偏头去看萧经闻。 “是我干的。”萧经闻会意,跟着解释,“我知道他回了屿城之后,安排人租给他的,不是什么……游戏。” 林泠玉“喔”了一声。 “但我会认真考虑的,妈妈。”林从沚看向她,微笑,“我也很想你。” 林泠玉一下就心软了,其实之前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时候那声委屈巴巴的‘妈妈’叫出口来,林泠玉就基本下决心要把儿子带走。太可怜了,她觉得儿子简直不是在外工作而是在外流浪。 “好。”林泠玉说,“等你养好病吧,不急,时间多得很。” 萧经闻很有眼力见,站起来,说:“我扶你上楼吧。” 于是画面有点像‘侍儿扶起娇无力’,尤其林从沚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踉跄了下,萧经闻保护性地环住他腰。那边林泠玉别过头,可能真的需要一杯红酒。 回去二楼卧室里,关上门,臂力斐然的萧经闻把人慢慢放在床上。卧室里有个直饮机,他给林从沚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这时候他才打量了一圈这个卧室。其实什么都不缺,空间也蛮大的。床、衣柜、书桌、茶几和阳台。 但林泠玉的话也可以理解,他楼下就是工作区域,这实在太不‘生活’了。 “怎么了?”林从沚见他看着阳台的方向发呆。遮光帘关着,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今天外面上午下了些雨,这会儿已经停了。 萧经闻摇摇头:“你妈妈很在乎你,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不够舒适,不像个家。” “是啊。”林从沚半靠在枕头上,“父母辈的都觉得人还是要住在一个房子里。” 萧经闻冷不丁地说:“我给你买套房吧。” “……”林从沚沉默了。 “不好意思。”萧经闻抿抿嘴,“我有点急了。” “你急什么?”林从沚哭笑不得。 “我怕你妈把你拐走了。” “你自己听听呢。”林从沚边笑边咳嗽,“把水端给我。” “嗳。”萧总立刻走过去。 ------------ 17 第 17 章 楼下展厅里,林泠玉瞧着空荡荡的墙,喃喃道:“落魄成这样了还要开画廊。” 张渺说:“不是的,老师,这阵子雨水多,我们的画都存到Gleam的仓库里了。” “喔,原来是这样。”林泠玉点头。 张渺对林泠玉很好奇:“老师,您有想过回国内发展吗?” “这个啊,有想过,毕竟国内的饭菜这么好吃。”林泠玉在展厅溜达了一圈,最后翻了翻画册,说,“但很多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有了朋友、事业和稳定的收入。可能未来吧,在一个地方呆厌倦了就会离开的。” “真好。”张渺叹气。 “哪儿好了。”林泠玉的咖啡喝完,将空纸杯丢进垃圾桶,“西班牙小偷一个个跟魔术师似的,过马路的时候我拿眼睛盯着他,我死盯着了,走出两步还是把我钱包偷了。他们不仅手速快,还会玩心理博弈,知道你盯着他,摆出一副‘哎呀那我今天就不偷你了’的样子,最后还是偷了。” 张渺哈哈哈地笑起来:“真是离谱……您还想喝点什么吗?” 林泠玉眼珠一转:“还有什么好喝的?” “奶茶?”张渺问,“您在欧洲可能喝不到这种私人烘焙做的奶茶。” “好哇!” 正聊着,萧经闻从二楼下来了。 林泠玉抬眼看了看他,问:“睡下了?” “睡了。”萧经闻说,“体温降了点,但还烧着。” 张渺挎上包,把画室里小晨一起薅上了,说那家私房烘焙没开外卖,她们开车过去买。林泠玉点头说辛苦了。 一时间画廊一楼就剩下了萧经闻和林泠玉二人。 这就不免有些尴尬,萧经闻鲜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他先挠挠头,又抻了抻T恤下摆,说:“我给您倒杯水?” “刚喝完一杯咖啡。” “我……”萧经闻实在词穷,“您饿吗?” 林泠玉平静地看着他:“坐吧,聊聊。” “好。” “看起来还没有复合。”林泠玉讲话直击要害。 “还没。”萧经闻点头。 “虽然他不是我生的,但毕竟是我养的。”林泠玉叹道,“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有你,他现在的问题是他说服不了他自己。” 林泠玉又说:“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偏执,真怪了,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从沚的身世萧经闻知道,是林泠玉收养的孩子,她在一个瓢泼大雨天里捡到个婴儿,之后办了收养手续。 有句老话说‘吃哪家饭像哪家人’,林从沚长着长着就和林泠玉越来越像,甚至和林泠玉一样是个天然卷。导致林从沚外婆一度怀疑林从沚是她偷偷在外边未婚先孕,兜了个大圈子假装捡来收养的。 “他跟您一起生活这么久,肯定是越来越像的。”萧经闻说。 “有些细节你可能不知道。”林泠玉手指捻着沙发上全盖毯,“他叫林从沚。27年前我在家里画画,那晚的雨大得像是天都漏了,偏偏那天我想听听雨声,没放音乐,才听见雨里有个婴儿在哭。” “那时候我家住在山脚下,年年下雨年年淹,我把裤脚挽到膝盖,撑着一把根本没用的雨伞出去找。” “然后找到了。他身上裹着几层棉被,那天五月二十号,下着大雨还闷热的,捂了一身的红疹子。他躺着的那块石头,在一汪淹过脚腕的水滩中间。水中小洲为‘沚’,我希望他的人生从那天真正的开始,所以取‘从沚’。” 萧经闻点头。 林泠玉接着说:“他的襁褓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说肺炎严重没钱治,求个有缘分的好心人什么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装了点奶粉。我全给烧了。因为他的人生从我这里重新开始。” “我希望他过得开心。”林泠玉看着他,“那年他坐船到塞维利亚来找我,事后我才意识到他不是单纯的想我了,而是在向我求助,他很痛苦也很割裂,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跟我一起离开。” 萧经闻不理解,所以他没有立刻表示赞同或反对。 就像他不理解杨青芝逃亡一定要带上二十几岁的儿子——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能放心吗。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林泠玉要回来接走林从沚。 “可是您把他带去欧洲也不能解决问题。”萧经闻说,“我虽然不明白父母对孩子究竟是控制还是爱,但阿沚需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结论,说出来很残忍,以他的性格,我们都帮不了他。”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这份沉默里两个人其实都觉得对方是正确的,与其说正确,不如说是独一无二的爱。 有时候林泠玉是真的有点后悔,在林从沚小时候灌输了太多纯粹艺术的观念。耳濡目染的意识根深蒂固,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信念,艺术必须是纯粹的,艺术本身就应该独立出社会之外,成为无关流量、资本的存在。 绘画成为了林从沚的避风港,也是他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临到最后真正割裂的已经不是萧经闻和他,而是他和他自己。林泠玉对他是一种‘塑造’式的教育,她是雕塑家,善于雕琢,追求完美。 林从沚是完美的艺术家。 张渺和小晨回来了,俩人出去一趟可开心了,买回来大大小小好几包甜品和奶茶。说私房烘焙的老板还送了她们好几样试吃新品。 小晨从纸袋里拎出来一个漂亮的甜品,说:“林老师你看这个,这个是她们店里新做的榛仁巧克力泡芙!” 林泠玉笑吟吟地接过来:“是吗,哎哟这小盒子真好看。” “我们在店里试吃过啦,和萧总预展酒会上的泡芙一样好吃!”小晨说,“那天带回来,老板吃了好几块。” 萧经闻立刻:“下次我再送过来。” 小晨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多不好意思!” 张渺在旁无声冷笑,他可太好意思了。 总之张渺和小晨回来之后打破了几乎降到冰点的氛围,加上到了晚饭时间,林泠玉从欧洲回来,张渺想着带她去吃点正式的中餐。不过林泠玉先一步背上了包,说约了朋友。 萧经闻跟着站起来:“您去哪里,我送您吧。” “不用。”林泠玉示意了一下手机,“我叫了车,谢谢。” “我送您上车吧。” 二人离开画廊,到人行道边站着。小晨感叹:“萧总也太有责任感了,姐你早上说老板病了是因为他们公司,萧总居然就亲自过来了,现在还陪林老师等车。” “……”张渺欲言又止,“傻孩子。” 路边,林泠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你仍觉得艺术品和钻石一样吗?都是被人赋予的意义,美得虚无缥缈。” 萧经闻不禁失笑:“抱歉,五年前我太冲动,说话不过脑子。” 他接着说:“现在不这么认为了,现在……” “那就好。”林泠玉指了下开过来的网约车,“车到了,回见。” 她似乎不想听萧经闻的答案,或者说,这个答案不该说给她听。 萧经闻上前帮她打开车门,又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远。 今天他一天没回公司。Gleam在拍卖会前办了个小型的公益拍卖,公益场合总裁应该露面。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做慈善的形象。 这些年萧经闻赚了不少,说‘不少’也有些含蓄。前几个月的春季拍卖会总成交价高达25亿,拍卖行业相当不错的成绩。但他本人生活并没有奢靡无度,什么私人飞机游艇豪华超跑都没有。慈善倒是做了不少。 外界对他的评价是赚钱机器、资本家,对他的公益慈善很少报导,可大多被人当作噱头。比起钱,萧经闻更喜欢赚。 今天手机上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微信五六十条未读消息,更不用说茫茫多的群聊。并且今天是可以在公司系统里看见他的状态是‘请假中’。这就是他的生活,被工作所充斥的生活。 他收起手机,画廊里张渺和小晨在品奶茶,分析着前调后调以及用料。萧经闻进来后,两个人霎时停止闲聊,多少是有点尴尬的,大家又不熟。 “我上楼看看他醒了没。” “啊好。”张渺点头。 那厢已经醒了,躺着在玩手机。林从沚以前不喜欢刷短视频,他觉得那是对大脑的侵蚀,会让人沉不下心。这会儿正在看一只柯基扭屁股,然后立刻锁屏手机,敛了笑,严肃道:“你怎么不敲门。” “看来你好多了。”萧经闻眼底带着笑意,“因为觉得你在发烧,敲了门你也没办法起床给我开门。” “林老师去吃饭了。”他补了句。 “喔……”林从沚往被窝里缩了缩,“她去吃什么了?” “我没问。” 应该说,我哪敢问。萧经闻这么想着,笑了下。 林从沚不知道他笑什么,蹙了蹙眉。之前Coco说要带妈妈去吃中餐,他惦记着呢,没想到他妈妈提前过来了,他还没找好合适的餐厅。 萧经闻走到床边,摸了摸水杯,里面水已经凉了。床头柜上还有退烧药,林从沚警惕地看着他,那眼神把他看笑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妈妈看着呢,那药我不能不塞。” “你让我在员工面前颜面尽失。” “我们俩在酒店走廊被张小姐看到的时候,你就已经颜面尽失了。” 这话不假。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但掰嘴塞药这件事,实在有失风度,萧总。” “下次注意。”萧经闻说。 他去换了杯温水,又将他扶起来,垫上两个枕头在后背。萧经闻在他床沿坐下,林从沚感觉床垫向下陷了陷。 萧经闻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此时苍白毫无血色,虚弱,无法反抗,让人很难克制。 他吞咽了下,说:“等你痊愈了,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 “什么?” “一些……只有你能给我答案的东西。”萧经闻说得模棱两可,“所以快点好起来。” ------------ 18 第 18 章 Gleam夏季拍卖会那天,屿城下了场特大暴雨。 地铁站入口的楼梯成了瀑布,停车场堆放着抗洪物资,大雨下的码头空无一人,只有装着货物的深色铁皮箱在雨中啪啦啪啦地淋着。 气象局今日发布特大暴雨预警。马路上公交车乘风破浪般前进,穿着雨衣的交警帮忙扶起骑电动车跌在水洼里的市民。小孩被大人抱着,好奇地低头去看淹到大人小腿的积水。 屿城的城市排水已经是相当不错,可依然招架不住老天这般无情。 张渺愁眉苦脸地看着展厅,小晨问她怎么了,她指给她看,说:“墙都潮得掉皮了。” 小晨看了眼:“没办法呀,旁边邵恒的咖啡豆好多都发霉了。” 这确实没办法,张渺最后整理了一下妆面,马上要出发去拍卖会现场。她合起粉饼,抬头看了看二楼,喃喃道:“还不下楼……都几点了。” 小晨笑了笑,说:“不过说起来,Gleam的萧总还真挺照顾我们老师的,居然特意送了一条领带过来……” 这会儿小晨手里就拿着一早Gleam的人送过来的领带,深绛紫色和银丝暗纹,没有水洗标和品牌标,看上去是裁缝铺做的私人订制。 张渺笑而不语。 小晨又说:“姐,你说萧总是不是对我们老师有意思,我觉得他们还挺般配的,虽然萧总今年33岁,不过他看起来挺年轻,你说是不是有钱人都特会保养啊?” 张渺在检查包里的充电宝和邀请函这些东西,应着小晨的话:“是呀,当然啦,你看全世界那些富豪,谁不是容光焕发的。” “确实确实。”小晨以拳击掌,觉得很对,“搞不好萧总下班回家天天晚上敷面膜呢!” 小晨话音刚落,便瞧见一道瘦削的身影已经下楼,手还搭在楼梯扶手,穿一套浅米白色的家居服,正冷冷看着她。 因为,此人脸上正贴着一张面膜。 张渺看热闹不嫌事大,小晨刚调侃碎嘴说萧经闻会不会敷面膜,转脸她老板敷着面膜下楼了。 张渺故意大声喊了小晨全名:“哇廖晨星同学!你也太刻板了吧,敷面膜是一种生活态度!保养皮肤是每个人的自由!” 小晨震惊:“不是!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从沚沉默着转身上楼了。 他回去二楼的洗手间,僵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狠狠扯掉面膜丢进垃圾桶,懊恼地抬手猛搓了几下自己脑袋——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呼吸运气,前几天生病导致脸色很不好,昨天他妈妈过来的时候给他这里放了点护肤品,一一介绍过来,哪个是补水的,哪个是修复的。林泠玉说他发烧了两天,脸都烧干了,所以他今天起床洗漱之后,鬼使神差地就撕了片面膜贴上…… 虽然这事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好死不死今天他要去拍卖会,这就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悉心打扮去见前男友。 直到张渺上楼来敲门,林从沚才慢吞吞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偷偷瞄出去:“马上好了。” 张渺递进来一个纸袋,说:“萧总那边来人送了条领带给你。说是不知道你今天穿什么样的西装,如果不搭的话,就当作是个普通礼物。” “喔。”林从沚接过来。 张渺笑道:“你不会在觉得难为情吧?没事的,小晨没那么多心思。” “没有。”林从沚抿抿唇。 拍卖会的举办地点是Gleam总部最大的一间会议厅。不过在此之前,萧经闻将他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年四个季度,四场拍卖会,每一次都重中之重。萧经闻每一场都会在现场看着,亲自看着,甚至有时候会听每一条委托人电话的线。 但这次开场前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助理,自己处理完比较重要的部分后,林从沚到了。萧经闻时间算得很准,甚至算到了他会在画廊墨迹上一阵子。 林从沚戴了他送的领带,正在门口给工作人员核对邀请函。 “等等。”萧经闻走过来拦了一下,“时间还早,晚点再进去。” 林从沚回头看了眼张渺,萧经闻看见了,说:“张小姐丢不了。” 那厢张小姐干笑了两声,说:“萧总,我跟他之间如果有个人会丢,那应该是他。没事,你要是没空送他回来,我出来接他。” 今天Gleam所有员工都精神头十足,在Gleam上班虽然加班严重,但薪酬可观,相当可观。 他跟在萧经闻旁边,拐过几个走廊他就已经昏头了。一位身着正装的女士替他们按开电梯,熟练地用她的员工卡在电梯里的触感器上刷了一下,按下19层,随后退出电梯轿厢。 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林从沚默默瞄了眼旁边的人,问:“去哪?” “仓库。” “仓库在这层吗?”林从沚脱口而出,上次和杨青芝过来,他记得不是19层。 “另一个仓库。” “家大业大。”林从沚评价。 “一般。”萧经闻说,“做点小生意糊口。” 林从沚略略无语地直接扭头看向他,然后电梯门开了。19层似乎是Gleam一个比较重要的楼层,开门迎面就是两个巡逻保安,二人向萧经闻点头致意了下。 他倒是信任萧经闻,闷不吭声地就跟人走,全然不在乎他会带自己去哪。之前那话说得不明不白,什么叫‘只有你能给我答案’他能给他什么答案,他大概只能回答萧经闻怎么处理明暗关系,以及如何塑造不锈钢静物的质感。 萧经闻带着他走到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防盗门前,按指纹、低头扫虹膜,然后开门。读取到萧经闻的指纹和虹膜,警报系统自动休眠。 坦白讲,进来之前,林从沚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毕竟这里是Gleam,Gleam的仓库左不过就是些拍品。 “啪。” 灯被打开。萧经闻说:“这里面含氧量有点低,等一下就习惯了。” 林从沚霎时瞳仁颤动了几下—— 隔音绝好的大楼听不见外面天空乍然响起的雷声。灯亮起后,林从沚视野被茫茫多的拍品占据,数量之多已经不足以让他呆滞,而是这些拍品,这些古董、珠宝、书画……甚至家具,它们大同小异。 它们像是复制粘贴,同胞的兄弟姐妹,像误入了什么诡异的倒模工厂……差不多的乾隆花瓶,差不多的汝窑碗,那所谓的杨青芝挖他买家的景泰蓝,在这里就有三只。甚至…… 林从沚甚至看见了今天的拍品。 就是上礼拜预展上,因为它出现,整个展厅换了个音乐的那件古董珠宝。 不对,严格来讲,是和那件顶价拍品很相似的一条项链。 他走过去,隔着玻璃罩看向里面。 “这不是……” 萧经闻:“1926年欧洲的一家珠宝商为印度皇室打造的彩色宝石项链,用祖母绿、无烧鸽血红、黄宝石、蓝宝石做出葡萄、石榴、花朵的形状,祝愿他们年年有好收成。” 林从沚摇摇头:“不、不是,这种珠宝一共有……” “三套。”萧经闻说,“项链、戒指、头冠,抬头。” 林从沚抬头。 方才他太惊讶,忽略了上面一层展架,同样的玻璃罩,里面摆放着同系列的头冠。 这也就意味着,稍后开始的夏季拍卖会,那条起拍价3500万的项链,它并不是唯一的。起码这里还有一条与它相差无几的,同血统的姐妹。 “这里才是Gleam真正的仓库。”萧经闻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看着这展架,说,“你说,为什么艺术品能拍出百万千万的价格,因为它们具备稀有性,甚至唯一性。所以我做了什么呢,我买下所有和它们差不多的、有竞争力的、甚至出自同一艺术家手的作品,挑选一位幸运儿出来,端上拍卖会,赋予了它唯一性。” “甚至,可能我选出来的,都不是成色最好、最完美的。”萧经闻说,“古董艺术品,有些疤痕和故事,更有韵味。” 萧经闻边说,边抬手,打开了玻璃罩,又说:“什么景泰蓝鎏金佛塔,我怕杨青芝?这一行就没我忌惮的人。来我这里的拍品,十年内不会出现第二件相似品。” 他没有佩戴手套,像拿一条不锈钢项链似的拿出这条古董。它采用了传统的绳结扣,萧经闻很随意地打开结扣,然后面对林从沚。 林从沚今天很好看,他敷了面膜,皮肤水亮,穿了他最喜欢的一套西装,系着萧经闻送的领带。 这条古董项链非常符合印度皇室对‘尊贵’的追求,它明艳、雍容华贵,它被拎着两端展开来。大片的宝石坠直接覆盖在他胸口,萧经闻的手在他后脑勺扣上绳结,整理了一下他西装领子。 接着,萧经闻端详着他和项链,说:“真漂亮。” 林从沚已经不敢动了,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天价古董,他不明白为什么萧经闻要戴在他脖子上,这玩意要是摔了磕了,且不说萧经闻要不要他赔,他自己午夜梦回都会惊出半身冷汗。 林从沚迷茫地看着他:“你……你给我摘下来。” “别动。” “我哪敢动。” 他就是因为不敢动,才像个人偶一样,眼睁睁看着萧经闻又抬手去拿上层展架上的头冠。 同系列的作品,同样的宝石,浓墨重彩的风格。林从沚庆幸他今天仔仔细细地洗了头发,还涂了精油,因为萧经闻把那只头冠戴在他的脑袋上了…… 他脑海里回荡着前不久跟萧经闻的对话—— 起拍价3500万,你觉得多少落锤?起码6000万吧。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脑袋和脖子,能买一艘游艇。 这还没完,萧经闻又转身走了两步,继续打开玻璃罩,又取出来一枚8.01克拉的椭圆刻面鸽血红红宝石戒指。他托起林从沚的右手,他手指略细,最后戴在他食指上。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萧经闻眼里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拍卖行仓库,这就是他的衣帽间。 “……”林从沚纹丝不动,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你够了。” 萧经闻点头:“差不多了,这就是一套整的,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拍卖行能拿出来一整套。” “废话。”林从沚盯着他,“我要是等下没站稳,你也拿不出一整套了。” 萧经闻笑了下,走到他身侧,手掌很轻地贴在他后背,引导着他向前走。 但林从沚不敢走,他不敢挪步子——这真的有点荒谬了,不单单是价钱的问题,而是它们的珍贵程度,这种感觉,和让他抱着一幅梵高没什么区别。 于是萧经闻像侍从一样托起他右手,让他扶在自己手腕处,这样半拥着他走到仓库一面等身镜前。 镜子里的林从沚僵硬又美丽,他皮肤白皙,手搭在萧经闻的手上,像个精致的球形关节树脂人偶。 萧经闻痴迷地看着镜子里的林从沚,他手指屈起,虚虚地拂过林从沚侧缘的头发,他没碰到他的皮肤,像个变态在抚摸他皮肤附近的空气。 “戴在你身上多漂亮。”萧经闻说,“我买下它们,为拍卖会上的那一件项链塑造出了‘唯一性’,那现在它们算什么?牺牲品?陪衬品?” 林从沚说不出话,因为他无法回答。 这根本不是‘只有你能回答的问题’。 萧经闻接着说:“为了外面那件拍品,同样的珠宝商,同样的做工,同样是给皇室,它们就得在这暗无天日的仓库里呆上十年二十年,所以,林老师,你告诉我……” 他那只抚摸着林从沚侧脸空气的手停在他的下巴,分明碰都没碰到,却好像做了场昏天黑地的爱。 “你告诉我……什么是艺术品?” 林从沚有点不知道怎么呼吸。 ------------ 19 第 19 章 他回答不了,最起码此时此刻他无法回答。 这种问题甚至可以写篇论文,让他怎么三言两语讲清楚? 林从沚吞咽了下,镜子里的自己连喉结都不敢有太大动作。不过好在他已经尽力调整了,萧经闻这人他姑且算了解,持续性情绪稳定,间歇性失控发疯。 并且他发疯的情况多半都出现在林从沚身上。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没什么的,最起码可以确信的是萧经闻不会让他赔钱。于是他闭了闭眼,右手从萧经闻手里抽出,自己抬手,稳妥地摘下头冠。 “你在迷茫。”林从沚说。 “是的。”萧经闻依然看着镜子,“我开始迷茫了。” 林从沚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头冠,珠宝是一种必须用肉眼观察的东西。照片和视频只会使其庸俗,画作又往往掺入绘画者的主观情感。 “它很漂亮。”林从沚摩挲了两下头冠上最大的一颗梨形黄色宝石,“其实你过得也很割裂,你的理智要求你做一个摈弃掉所有无用情感的生意人,但你这里……” 或许是这个仓库调低了含氧量,也可能是太多太密集的艺术品导致司汤达综合征,林从沚感觉心跳过速,视觉刺激太强烈,一时之间神智恍惚。 萧经闻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但我这里太多拍品,我要它们其中一件拍出高价,就要藏起来与它相差无几的同类。塑造它的稀有值,但只有我知道,这都是资本行为。比如我能承诺给卖家买家,十年内市面上绝不会出现第二只苍龙教子瓶,就必不会出现。” 林从沚叹了口气,他又低头去看手里的头冠,它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人们总是先不管不顾地去追求某种东西,得到之后又开始反思,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一切。 林从沚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萧经闻:“这问题太难了。” “我明白。” 林从沚将手里的头冠塞回给他,又解开后颈的绳扣,把这条华美的项链也塞回他手里,说:“这不是你该苦恼的事情,但如果你一定想要个答案,我可以试着帮你,不过需要点时间。” 说完,他又看了看这仓库——这里只是仓库中的一个区域,转角过去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 林从沚不是没见过世面,震惊的源头是,这些东西其实此时此刻的处境——毫无价值。 他隐隐能明白萧经闻的心情。如果他不曾遇见过自己,那么这些东西于他一个生意人而言不过是货物,美丽精致的货物,甚至不如码头集装箱里装着的货,最起码后者还有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他居然萌生出了些责任感,面前这位总裁居然是因为自己才这么痛苦。 他怅然了大约两秒半,然后说:“我要出去抽根烟。” “请。”萧经闻退后一步,侧身让出些空间。 从仓库里出来,林从沚长长呼吸了几下,最后松了口气。他回头看着萧经闻:“不要再给我玩这种东西了,脑袋脖子加一起上亿,我身家性命也赔不起。” 他得去抽根烟压压惊,又问:“你这吸烟区在哪?” 萧经闻按下电梯,说:“没有吸烟区。” “……”林从沚沉默片刻,“好吧。” “Gleam整栋大楼禁烟,不过你不在禁烟范围,抽吧。” 总裁都准了他也不打算客气,只不过抽也不能在电梯里抽。他们回到拍卖会那层楼后,林从沚走到这层走廊的窗户边。 高层写字楼一般窗户开不了很大角度,有的甚至窗户都是封死的。 他试了下,推开一个拳头的缝,足够了。 外面风雨交加,隐约雷鸣。 萧经闻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他切身体会到了网上人说的‘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他真的有点哆嗦。艺术展看过很多,林泠玉价值不菲的珠宝小时候也玩过,长大了也拿来当作过静物。 但古董珠宝的观感和触感太不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沉甸甸的。 凉飕飕的风顺着窗缝涌在他脸上,舒服多了,雨里的空气让人神智清明。他灭掉烟,丢进垃圾桶,继续站在风口散了散味道,才走过去。 以前萧经闻经常说他‘少抽点’‘少喝点’,林从沚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但有时候画不出来,没思路没想法,就只能点根烟。 后来被萧经闻说多了就改喝咖啡,使中枢神经兴奋,以至于有段时间根本不睡觉。 “我先进去了。”林从沚说。 “嗯。”萧经闻点头。 拍卖会按拍品分类各个场次,这场是书画专场。 第一幅是卡拉瓦乔,传言说此人画画从不打草稿,直接上颜色。且此人画画不常留签名和日期,辨别真伪需要小心谨慎。 拍品是卡拉瓦乔的一幅静物,在那个宗教统治的年代选择画一组单纯的静物,往往被同行耻笑。但并不影响他依然成为那个时代无比优秀的画家。 买家们开始举牌。 由于各种因素,拍卖会上大部分是委托人电话连线举牌,真正的买家不会到场,场内买家不多。拍卖师念完拍品名录和起拍价后,林从沚四周人开始向电话那边的老板报价商议。 委托人们保持着低声说话,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举起自己的座位牌,拍卖师精准清晰地报出出价者和拍卖价。 林从沚坐在张渺旁边,他看着屏幕上扫描版的油画。 卡拉瓦乔的许多幅作品中都有枯败或即将枯萎的元素,譬如干瘪的橙子,即将腐坏的苹果。学者们认为这样会让人联想物体健康、盛放时候的模样。 这就有点像‘遗憾’总让人刻骨铭心。于是林从沚轻轻笑了起来。 “诶?”张渺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闪了下眼睛,这声‘诶’得很惊喜。 而林从沚以为她‘诶’是因为这幅画,说:“对吧,他就喜欢把这些植物画到‘盛放溢出’的程度,像一锅粥,炖煮到要满出来……” “不是。”张渺从惊喜变得惊讶,“你这个戒指……” “嗯?”林从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嗯——?” 然后立刻捂住嘴,接着意识到不对,还捂什么嘴,改为捂住手。 “哪来的?”张渺压低声音,“我靠,这得有十克拉吧?萧经闻跟你求婚了?不对啊求婚戴食指?什么说法啊这是?” 那头冠和项链的存在感太强烈,导致他忽视了手上还戴着一枚古董宝石戒指。他捂着它的时候,手掌清晰地感知到这宝石的切割面,以及它周围的配钻—— 不会掉一颗下来吧! 林从沚很快镇定下来,说:“刚才…萧经闻带我去了他们仓库,他拿出来这个戒指,戴在我手上,我忘记摘了。” 张渺扯了扯嘴角,尬笑两声:“哈哈,真是太合理了。” 说的也是,这谁能信。 林从沚迅速扭头看门口,外面一圈站着保安、摄像、一群工作人员,没有萧经闻的身影。想来也是,夏季拍卖会的几个场次一场接一场,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忙。 “怎么办。”林从沚有点慌了,“你包里有首饰盒什么吗?让我装一下。” “别,我祖宗,这种东西可不敢放我包里。”张渺当即按住自己包,“要是你弄坏弄丢,你还可以委身于他以肉还债,要是折我这儿了,我就只能去跳海,你放过我。” 林从沚哑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渺。张渺更加坚定地看着他,要不是这里不能乱坐,此时张渺估计已经挪到这排另一头的座位假装根本不认识他。 “那我这……” “摘下来揣兜里。”张渺说。 “要是揣丢了呢?” “也对。”张渺又说,“那你把它转到手心,别这么招摇,刚才一反光差点把我刺瞎。” 林从沚觉得有道理,照做了,结果:“好……好扎手。” “……”张渺无语地看着他。 二人叹气。想来做这枚戒指的人也不会料想到某天会有人将它反着戴。 整场拍卖,林从沚对屏幕上的拍品再提不起任何兴趣,就连自己那幅画41万落锤成交,他都没有波澜。 终于,随着拍卖师微笑着“Sold”“成交,恭喜8072号女士!”本场拍卖正式结束。现场所有人都向8072号买家的委托人鼓掌祝贺,唯独一人,双手交叠,不动如山。 会场大门打开,隔壁厅是Gleam的茶歇,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可以在那里休息。 林从沚立刻站起来,右手放进裤兜,强装镇定但十分帅气地向外走。他要找萧经闻把戒指还给他…… 电话打不通,萧经闻那边一直正在通话,微信也没有回音。 他总不能这么单手插兜满大楼找他吧……林从沚有点绝望了,所幸他在这层楼的连廊上碰见萧经闻的秘书之一。 “您好,不好意思。” “您好林先生。”对方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素养超高的秘书能够记住所有与老板有关的人,“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需要。” “您请说。” 此时的林从沚戴着这戒指,宛如手握阔剑地雷,他口不择言,慌不择路:“我需要萧经闻。” “……”秘书维持着面上的微笑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悦,以至于她微笑的弧度更深。 “不是那种需要。”林从沚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但他越描越黑,还咬了下嘴唇,“是真的很需要。” 秘书:“……我明白了。” 林从沚:“很急。” 秘书微笑:“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经理。” ……倒是别越笑越诡异啊,林从沚想。 ------------ 20 第 20 章 在这方面林从沚是甘拜下风——萧经闻根本不把钱当钱,他赚钱讲究一个享受过程。物欲不高,不好名利,不爱美色。一枚旁人眼中的传世之宝他不闻不问。 “林先生。”秘书挂断电话,走回来,“很抱歉,萧总目前在处理一些纠纷,可能短时间没办法赶过来。” “喔……”林从沚的手已经没再藏着了,刚刚跟这位秘书坦白,说了下原委,模糊了‘仓库’。没想到这位秘书丝毫不惊讶,也没有多问一个字。 ——导致林从沚有点怀疑,萧经闻这公司里的员工究竟是真正的人类还是写了编程的仿生人。 “那……”林从沚示意了一下戒指,“这个,能托你交还给他吗?” “恐怕不行。”秘书抱歉地笑笑,“萧总让经理转告,这东西您先戴着玩,也让您不要有压力,丢就丢了没所谓的。” “……”林从沚试图从秘书眼中找出一丝丝荒谬。 但对方没有。 Gleam似乎和这栋大楼之外是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概念只围绕萧经闻。萧经闻一句话便定义一件古董的价值——它应该回去那个仓库,还是戴在一位青年画家手上。 秘书添了一句:“您放心,萧总既然这么说,您就戴着玩几天,多漂亮呀。” “起码千万起,能不漂亮吗…”林从沚有点绝望了。 虽然他不好意思一直在这里拽着人家说话,今天拍卖会,秘书应该很忙。他最后问了一句:“萧经闻那边是什么纠纷?” “我也不太清楚诶。”秘书说。 “好的,抱歉耽误您工作了。”林从沚点点头。 生意做这么大,有点纠纷很正常。但就是因为生意做这么大,让萧经闻本人出面处理的纠纷,那大概就不是小问题。 那位秘书离开后,他再抬手看这戒指。果真漂亮,蛊惑人心的那种漂亮。他回想在仓库里萧经闻说的那些话,他为了让一件拍品卖出天价,就要把世界上与它相差无几的珠宝全部藏于室中。 他知道萧经闻为商狠,但他还是想象力不够。 老实说,换做他自己,他恐怕没这魄力。 他要是有这么一屋子东西,那必然要办展,巡回展,全球巡展! 下一场是古董家具,买家们按照场次和号码牌,不参加这场的买家在保安的核实下离开会场,参加的买家进场。 张渺出来之后在厅门口等他,见他回来了,迎上来,问:“找到萧总了吗?” 再一看他手上还戴着戒指,啧啧两声摇摇头,接着说:“真是太晃眼了,你离我远一点。” 林从沚叹气:“他叫我戴着玩。” “财大气粗的人都这样吗?”张渺打量着他,“不过…说真的,这种古董戒指与其摆在展柜里,真不如戴在手上。” 张渺说这话是真心的,玻璃展柜就是个囚笼,她自己也是艺术相关工作者,此前在博物馆上过班,也给名家大师当过助理。但林从沚这会儿没心情,干巴巴地说了句:“这种珠宝,放在哪里都漂亮,先走吧。” 他今天大约是见不到萧经闻了,不知道怎么了,他莫名的有点不安。Gleam这么大,他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萧经闻,总不能在这里耗上一天。他又不是望夫石。望的还是前夫。 在微信上跟萧经闻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戒指什么时候还给你,你告诉我时间。’ 得到萧经闻回音,是三天后。 暴雨后的空气格外干净,清晨四五点的保洁车里有很多前几天大雨泡烂了的树叶。城市淋了三天雨,终于得以喘息,开始重新运行。 时间是清晨五点半,林从沚很少在这个时间醒来,倒是经常这个点入睡。 微信上依然没有萧经闻的回音,他先去洗漱,然后喝了杯温水。 画室里有一幅4开尺寸的素描,他在写生从Gleam戴回来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他,干脆就拉了个摄影灯过来打光写生。 这幅林从沚画的是素描,素描是一切绘画的基础。因为无法用色彩来展示物体的固有色,就只能通过笔触、明暗和线条来表达物体的质感。 学生时期的林从沚和同学们一样,最害怕写生的时候老师摆个不锈钢,摆个玻璃瓶,更怕这种宝石类的。他还记得13岁的时候在家里,他和林泠玉写生同一组静物。 林泠玉有多可怕,静物组是她啃一半的苹果,半枯不萎的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最后她琢磨着,把做美甲的小水钻抓了一把,随便洒下去。 艺术生都是这么一点点被磨出来的。音乐美术舞蹈都一样,谁小时候不是哭着锯小提琴,要是邻居在学二胡,那就是一个锯木头一个杀鸡,不知道的以为这层楼晚餐打算烧柴火起锅。谁又不是在舞蹈房练功练的两腿没法下楼,被老师按着腰往下压,路人都要说一句身残志坚。 ——林从沚也一样。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叫他如何改观。 清晨六点整,他开始最后调整这幅画的细节。 橡皮是白色的铅笔,宝石类物体的坚硬感用硬铅体现,林从沚对笔触的控制几乎完美,他入学美院的时候就是素描高分卷,大一分流去油画系更是毫无悬念。 这三天来,他一停下来就会想萧经闻的问题。 所以他写生这枚戒指让自己静心,每颗配钻都先完美塑造出来,再蒙上阴影,或用纸揉虚。 究竟什么是艺术品。稀有的原料,不菲的造价,强烈的意境? 还是说,它要成为人类社会中情绪的避风港,让人能逃避…… 等等。 他笔尖顿住。 此时此刻他就在逃避。逃避焦虑的情绪,通过严谨的具象素描来让自己不要深想萧经闻现在如何。 年轻的绘画者僵坐在画架前,夏天四点多天就亮了,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这个时间可以听见第一班公交车驶向码头,保洁人员拖着大垃圾桶走过他窗外。 以及一声门铃。他倏地捏紧铅笔,画廊从来没有这么早来人,张渺和小晨都有钥匙,邻居邵恒每天中午才来开门,也不可能是他。 林从沚第一时间把戒指拿起来,揣进裤子口袋。 画廊玻璃门里面有一道黑帘,林从沚拎起门帘的一角向外看,看见了萧经闻。 大约是他谨小慎微的偷摸样子太生动,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他也似乎听见萧经闻‘噗呲’了一声。 笑个屁笑……林从沚给他开门。 “这么早。”林从沚扭头往里走,边走边说,“不怕我没睡醒吗。” “看见你发朋友圈了。” “喔。” 林从沚发了条纯文字‘凌晨四点三十五分,妈妈蹦迪回来了,我起床了’。 稍稍有点脸红,他一直想做个酷酷的大人,这条朋友圈看起来不是很酷。 萧经闻买了早餐,他搁在展厅的茶几上。林从沚递给他一杯水,问:“那天出现什么纠纷了?” “闹事的。没什么,都解决了。”萧经闻接过来,在沙发坐下。又是一身冷冰冰的西装,一只冷冰冰的腕表。 “闹到Gleam把总裁闹出来了?”林从沚直接伸手,解开塑料袋,里面一碗馄饨和一颗茶叶蛋。 萧经闻弯起唇笑笑:“我比较吓人。” 林从沚抬眸看他一眼。既然话说到此,他也不多问,馄饨还烫着,他揭开盖子放到旁边,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茶几上。 “你带回去吧,放我这我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好。” 萧经闻“嗯”了声,但没收走。他把林从沚给他倒的水喝完,空杯子放下,接着说:“杨青芝归案了,余拾景也没走成,他那边可能会有些‘叔叔伯伯阿姨’之类的旧臣,你要是在画室碰见他,别轻易跟他走。” “萧总,我27岁不是7岁。” 说完,他搅着馄饨的手停顿了下,抬头:“你的意思是,拍卖会那天闹过去的是杨青芝的人?” 萧经闻点头:“说好听点她身边的人仁义,说难听点,是想从我这捞点好处。” “拍卖会的拍品出问题了吧。”林从沚想不出别的了。 拍卖公司拍品的事故可大可小,高价拍品就是大事,低价拍品,譬如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被仿制,又或者拍品实际出现残破,都是事故。 “嗯。”萧经闻说,“一个黄花梨八扇屏风,在仓库里断开了。” 林从沚接着问:“内部人干的?” 他们那儿仓库安保他是见识过的。 “余拾景干的。”萧经闻说。 “他?”林从沚睁大眼睛,“他怎么混得进去?” 萧经闻垂着眼,拿起茶几上的戒指端详着,平铺直叙地说:“是啊,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怎么混得进去Gleam的仓库。” 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萧经闻向前躬身,握住林从沚的右手手腕。他轻轻掰开他捏着勺子的手指,又把它戴回林从沚手上。 这戒指比他手里的勺子还大点儿。 然而就是这个瞬间,林从沚恍然:“是你故意放他进去的。” “当然。”萧经闻说,“他还不傻,知道先去安保室关监控。” 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所谓的‘安保室’大概率也是萧经闻故意的。太天真了,林从沚想,一个季度拍卖成交额能到二十几个亿的拍卖公司,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他混进去。 纵然知道此人狠戾,但林从沚还是呆滞了片刻。他愣愣地看着萧经闻:“你就不怕他……他乱砸一气吗?” “他是艺术生。”萧经闻云淡风轻,“下不去手的。” 有时候萧经闻会让他胆寒,但这样的人又会一清早穿戴整齐给他买早餐。 “所以是……卢比菲原本的人在拍卖会上伪装买家,拍下了黄花梨,结果仓库打包的时候发现它坏了,引发的纠纷?” “对。”萧经闻说,“又横生枝节地要我赔偿,搞了点急性病,在公司发疯,我才出来处理的。” “后来呢?”林从沚问,“你应该没报警,那天没看见警车,所以卢比菲的人跟你私了了?” “私了。”萧经闻提唇轻笑了下,“条件是卢比菲…也就是现在的卡洛安拍卖公司,把经营权交给我。” 萧经闻说这话的时候在帮他剥茶叶蛋。他手指长而骨节明显,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卤汁不可避免的沾在他手指。 “你打算收购?” “不啊,不持股,只经营。”萧经闻说,“对他们那个小拍卖行没兴趣,只是我记得去年他们那里出过一张1548年的牛皮纸,我觉得你可能有兴趣用它来画画。” 林从沚没有看他,因为不知道用什么眼神和表情来面对。面前这个33岁的男人比他印象中的萧经闻成熟太多。 萧经闻将剥好的茶叶蛋放在小盒子里,说:“这些天我安排了几个人在你这里轮流值守,这阵子你去画室,我有空的话我来接你,我如果没空,会有人跟着你坐公交和地铁。” 萧经闻抽了两张纸巾一根根擦着自己的手指,像刚杀了人在擦血迹,看着他眼睛说:“余拾景把我仓库烧了也没关系,但你不一样,我总不能把你锁进展柜里,所以不要觉得我做得太夸张。” ------------ 21 第 21 章 而另一边,一直观察着这里的艾尼路明显也看见了这样的情况,虽然说他是这个空岛的神,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会习惯这样血腥的场面。 强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人给轰飞了,唯有凉冰和提前跑出去的刑还站着!只不过凉冰你站的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地方其他人都飞了你还站着,这部奇怪吗? 不多时,当姚林氏来到门口之际,瞥了一眼使劲挠头的姚洪烈而后对着林天一笑说道。 龚然不搭理他,推了他一把。伙计跌坐在地上,不过,他马上就爬了起来,拦住了龚然。 吴应波一拳过去,对着老潘肩膀打了过去,八极拳力道凶猛,根本不适合切磋,不过吴应波对于自己力道控制力很强,不会打伤老潘。 苏礼、苏义和苏凯留下来陪苏奶奶聊天,苏男和李晓娟则去厨房准备年夜饭。 第二天,学校需要开早会,吴应波和张静告别了爸妈就走了,在无人地区,吴应波背着张静飞回了万源的别墅区。 听了山治的话,娜美只是给了对方一个白眼之后,就没有在理对方了。 “走了这么久了,一丝人烟都没遇到!”秦月儿摩挲着身体,让自己尽量温暖一点。 算了算了,他在这上面没天赋,一嗓子嚎出来,没得把大家吓着。 这位密修会真正意义上的首领才是密修会的话语者,他说的话至少在密修会之中不能有任何人反对。 “噢、噢、噢……”潜艇内一阵欢呼,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声纳员耳边响起了一阵拖长的杂音。 倒是第三套黑色单肩晚礼服,显得动静结合,倒是最适合眼前的顾汐了。 此时此刻,看着林霄单薄地站在那里,纵情高歌,仿佛这才是原本的林霄。 我叹了口气,形势逼人,我已经没有困兽犹斗的资本了,与其愚蠢的反抗不如投降,这是我无奈下做出的最佳选择,也是我瞬间就衡量出的结果。 事情仿佛已经接近真相了,我看向了马一岙,他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来,握紧了拳头。 接着雷厉的战灵换成了一只鲸鱼模样的防御罩。将无言和泷姑娘完全的包裹了起來。 长刀客也复活了,在一边带着他的兄弟,阴沉着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这里的住处,并没有几人知道,毕竟他和商梦琪结婚的事情要保密,所以邱少泽才会说出那句话。 我们在不停地走同一条路,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蒙着眼睛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面做最遥远的旅行。 和泉亚子再一次沉默了下来,犹豫的不知道多久,迈步走到熟睡的自己面前。 鳞光一点点升到天空,朝着空的某个方向渐渐流淌,而那原本阴沉的天空间开始响起一阵惊雷,瓢泼的大雨开始落下,通过教堂顶上那个巨大的割口落下,砸在了希娜的头发上。 燕子楼今日高朋满座,做东的人是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今年是大比之年,所以苏易简的人气很旺,前来寒暄和拉关系的人络绎不绝,说这里满座都是才子并不为过。 我叹了口气,真是的,打了这么久,还是必须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全身上下被搜了一个遍,胖胖的憨牛蹲在一边眉花眼笑的数铜板,对自己今天的收成非常的满意,猴子嘴里含了好大一口水,“噗”的一声就喷在云峥的脸上,云峥被冰凉的山泉水一激打了一个寒颤,大脑一片清明。 随着他的这一大步的跨出,他的道之领域,也猛地朝着袁老四人的叠加领域撞击了过去。 话说叶梵之所以带聂倩和乔芸芸来参加试炼,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占据了辽东,时刻威胁幽云、河北等地,对高丽出境有利。只是也让高丽陷入了绝境,必然会引来讨伐。 只要是有汉人的地方,这里迟早会成为耕种区域,牧民逐渐后退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尽管现在滇西草原上的畜牧业远比农业发达也不可能改变这一趋势。 一时之间,冰龙战圣和铂炎战圣只觉得一股冷气涌上脊背。他们看向其余的三个怪人,发现他们的模样和之前相比,也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健康,更加……鲜活了。 明心堂内老夫人一身暗红色的新衣,显得十分喜庆,先受了王秀英三个头,又说了一番例行的场面话,这才让人将王秀英扶了起来,而此时已经能够隐约听到炮竹、锣鼓和唢呐声,显然宁国公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长宁伯府。 陈行冷漠着双眸,慢慢摸出手机,拨通了A市刑警大队总部大队长办公室的电话,然而电话响了良久却无人接听。 “你父亲除了是汉武堂的老板,还做其他的什么工作?”陈行打断了她,问道。 他一步一个脚印,运用自己肉身的力量,在这第二步台阶上熟练的运用自己所获得的力量。 董如意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实在是大家都太尴尬了。 皇后的心也是乱的,她让人送走了董如意,这才想起所以人都没有吃晌饭。 这个消息是冬儿从明心堂那边听来的,据说那位叫墨姨娘的进了府以后,老夫人赐了碗汤药。 “这么说来,我们拥有很多竞争对手了,关于寻找宝石城的核心控制枢纽这件东西。”拉夫的手忽然抓紧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但是又没有让自己的酒从酒杯中洒出来。 晚上收工后,曹平直接让吴峰定了个酒店,直接睡了。昨天他就没怎么睡,今天又拍了一天,原本定好的今天晚上回去,结果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北京。 白从鄂将钟相杨幺留下,以防上官云和柯青青逃走,他与陆荣翁、庄晏则告辞出宫。 最后还是阿安忍不住上前去帮忙,把那几个欺负人的都打了一顿,那些男孩屁滚尿流的逃了。 看着脸色青白的男人,清清放弃了继续找玉佩,她要赶紧把他弄上岸去找人救治,不然自己这个寄主不就白白的被淹死了吗? ------------ 22 第 22 章 杨过所偿所愿,心里自然高兴,在天劫的带领下,一行人兴冲冲的直往罗汉堂奔去。 很多次银河都拯救了危难中的纳威……说真的,倒霉到纳威这个地步的孩子真不多。 由比滨一边按住被风吹起头发笑了起来。那表情与她在教室里和三浦她们在一起时的表情有些不同了。 霍向空有心帮忙,但是对于这件事却深感有心无力,自己根本不了解情况,贸然帮忙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正焦急间,陶灵夕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从那个状态脱离。 但元气的滋润,让他感觉疲倦的双脚正在渐渐恢复生机,就连磨出的水泡好像也随着元气的滋润逐渐消失了,这股轻盈的感觉瞬间就洗去了双脚的疲惫,让王三才感觉就像是泡在了一个温暖的池子里,惬意怡然。 鑫斗集团的财力还是比较丰厚的,第二天下午,付云烟就给徐海的账户上打了三千万,徐海和乔如梦没有继续折磨付云迪,按照约定放了他。 听到这嘘声沙克不由一愣,继而看到自己的笑容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的就兴起一种揪心的感觉,可他一想到自己这次是间接的帮了昔曰老兄弟们的忙,就不由又攥了一下拳头。 就在莫名寻找着不同旗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惯悬挂着“六道伤”旗帜的露天咖啡店。 尤其是他没有开过的50级升级礼包,再一次给了他三个神秘道具。 无限学院是莫名打造的乐园,但是……正如幻想乡也有属于自己的阴影一样。无限学院也有。 此时一阵闷闷的大笑声,从里屋传了出来,将我自即将陷入呆愣中给拉回了神志。 也没回答夜枫钰一句话,身形一晃,人已化作了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月夏见朱碧离开,也坐不住了,随之离开,寻她去了。他有满腹的疑问,要去找朱碧问个清楚。梓芜倒是一派悠然自得,继续喝茶饮酒,未曾有离场的打算。 从他们的服饰上,夜清落看不出对方究竟是战王府的人,还是苗族的人。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何欢的手机再次响起,她看了看,是康乔打来的。 也终于有了一丝风儿,只是晚风一吹,正前方屋里那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散得更远。 说着,那自称律师的男子又递过一张名片,老邢扫了一眼,正德律师事务所,王顺民律师。 “走!我们先走!”乔晋拉住言筱漪的手,宽厚的大掌,包裹住言筱漪的手。 耳边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打架的场面也是越来越混乱,这个时候又是临近青楼开张的时间,只是片刻,整个街道都被前来寻乐子的贵族马车给堵住。 我顿时瘪着嘴想道:难怪楚天圣会那么大方,敢情知道这儿的价位!? 如今知道元清风的成绩全凭手中的六品武器,元清虎顿时有了信心。 而闻人清浅上车和流觞墨舞说话,却是说个大半天,让的萧轻尘奇怪,她们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 萧破军用拳逼开成陆羽比杀的一刀,但又见的成陆羽在掠退之时依旧反削一刀,这一刀离自己极尽。萧破军只得堪堪往后一仰头,真气护体,向后掠去。 虽然她的确是有隐瞒没错啦~但是请不要这么直接地戳破,给人留一点面子好吗? 这世间若说最不靠谱的人,她老妈称第一,王紫沐称第二,就再也无人敢争冠亚军。 因为,这对于急需恢复前世修为实力的他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了,而且将那天灵地宝炼成丹药,对于方辰身边的亲人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句话,说的可是一点点也不假。要知道,占北霆在帝都的身份可是连市长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的。毕竟占家在帝都可是百年的豪门,而且占家的产业支撑着整个帝都的经济,要是占北霆一个不高兴,市长可就要哭了。 可是还没等他将怒气值升到爆满,一个黑影又猛然朝他砸来。刘平凡头部一偏,直觉一道劲风刮过脸颊,还伴有生疼。 “申老头,难道你就不说点什么?”看到申老头一副悠哉的模样,元清风只能败退。 两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处得不怎么融洽,加之又在君无夜那里听说了一点过去的事情,此种情况之下面对辰曜,朝露就越发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恒彦林既然让他们到车灯前面去,想来也是有恒彦林的理由在的。 她就在比较偏僻的角落里,拿了一份杂志,坐在沙发上面看杂志,正好前面有一棵绿植挡住了她的身影。 冷故容在此刻,脸色也微微一变,她对于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有几分害怕的,但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韩瑾雨让子皓先上去,但子皓不放心,一定要陪她等到来接的人。 身上和脸上都有浮肿,而且感觉也是特别的重,怎么样都不舒服,根本睡不着。 如同未来科幻片里一样,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仪器,饶是季言墨见多识广,也认不出那些仪器的用途都是什么。 就趁祁睿泽睡觉时,在祁睿泽的脸上亲了下,被韩瑾雨给抱了回去。 那人一顿,好像想起了自己随口胡诌的名字了,尴尬地笑笑,说:“在下,钟离无忧。 冰冷的剑气,交织着森寒的剑光,交织成一道杀气密布的死亡之网,狠狠的罩向云浅月,将她困于其中,无法脱身! 阮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衣服被解开,衬衫敞开露出她的胸|前。 田村诚犹豫不决,然后卡尔眯眼瞧了他一下,他立刻答应了,在卡尔早已准备好的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 23 第 23 章 楚佳站在一旁,看着那人如此急躁的模样,眉毛皱了起来,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虽然之前我一直没认出来。可在我听见他的声音之后,仔细看向他时,我却终于认出来了。没错,他的确正是我爸。 韩氏集团接二连三遭遇重创,就好像是有预谋似的,让他们连应对的空暇都没有。 和港口上的海军以及大使馆负责人交接了撤离的侨民后,后续赶回来的几架直升飞机也安全撤离汇合了。 接下来的几日,楚熠似乎是忘了她的存在一般,不再招她去问诊。 九儿没有去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使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哟。你还真跑完啦。”看到正在向着自己走来的庚浩世,于曼曼不禁也觉得意外,她可没想到这个身材肥圆的胖子能跑完一百圈。 “无事,她怎么样?”栾千珏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摆手制止他的话。 刘一刀面色沉着,他是十二年前认识的唐宇,他也是尹清月的追求者,本以为清月跟唐宇在一起会很幸福,却不料会发生那种事。 许爱红见众人走了,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转身回了屋,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打算跑路。 孙富贵想到就做,他的身体缓缓的潜入到血池中,他感受到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味,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就屏蔽了感知,向着那血池底部潜去。 比如有些人一买就是买十几份,几十份,更甚者,他们都是开车直接拉走一车。 “看来以后要多增加一些跟他们的接触,好好的提升一下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行。”金建模摸着下巴说道。 浴室的门开了,林纤雪揉了揉有些湿润头发,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等到黄俊因为黄曼之死而心神大乱,分魂进展更好,可惜的是黄天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靠不住,所以根本没跟他说什么机密之事,知道的还不如董菲多。 不过在经过三方面的商讨之后,刘汉打算拼一下,他想要的不仅是挑战极限,同时也想着可以尽可能的让两个队伍都早一点出线,那样他也可以在以后多一点休息的时间。 一片片的攻击声浪,在这四大强者们的面前,轰然爆开,每一根丝线,就像是夺命勾魂的鬼魅,一根根都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没想到罗兰会选择用新歌来做告别演唱会的结尾,确实出乎人的意料。 对天帝,圣子敌视已久,他对天帝的威风那是羡慕嫉妒恨,而且他认为那本该是属于他的,再加上安吉拉被天帝抢走,更让圣子急于想要证明自己比天帝更强。 国内包括国际电影都是这样,你要上线就要跟影院合作,去影院与人家签订合同。 这就像是客气一番,让一让,没想到王爷还真的什么都不给他们。 解员B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解员A,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激动什么。十分淡定的示意导播切镜头。一个狙击手还想要在机场里面游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况且他们停留在这个视角的时间也挺长的了。 被车带起来的灰尘缓缓落下,一切仿佛是从未发生过的样子,可细看他们重新落下的地方,就会知道一切已经改变。 这种熟悉的风格,诡异到根本没人能想到的变调,还有那几乎是终版的词。 她知道,迎夜如今约她出来,说明是要谈条件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条件,只要能救熠寒,她什么都不怕,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看着五杀团灭的音效响起,叶晶晶控制的人物英雄站立在原地一直没有再行动,而池公瑾携带着一干人等直接冲上了高地击溃水晶。 “不好好给我做事,还成天想着拖我下水。不给点教训,还真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柳陌行冷笑。 毕竟要传递回消息,就意味着至少要穿过魔兽重重的魔兽山脉,还有环境险恶的塔戈尔沙漠。这对于人口稀少,而且连斗宗都没有的蛇人族更是难上加难。 他不屑的样子激怒了迎夜,挥了挥长剑,刺向他,每招都是致命的攻击,却都被宫熠寒轻轻松松的躲过了。 因为喜欢季洁,敏浩如还连带着讨厌起了顾潇潇,故意冷淡对待她。 虽说他对越千秋把事儿交给外人却不告诉自己有些嘀咕,但好歹也知道,那是生怕自己身份暴露,可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是滋味。尤其是一想到越千秋竟然叫北燕皇帝阿爹,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影老师看着那出来大喊大叫的胖子,掩嘴一笑,刹那间的美丽让得无数少年青年口水流了一地。 岳飞摇了摇头,自己都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奇迹出现,还是别奢望了,否则的话,越是犹豫不决,就越会给己方带来损伤。 “这,这是误会……”梁兴正在得意之际,根本没想到转眼之间,主客易手,自己反而成了阶下囚,顿时面色惨变,结结巴巴地说道。 清瘦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态度虽然诚恳,但声音听起来却有点威胁的意思。 ------------ 24 第 24 章 不过,明天,于凡就将挑战骚白和梦泪等人,只要再把他们解决了,就没人会不服了。 于凡欣喜笑着,他现在的幸运值已经提升到了50,按他的理解,平常人的幸运值应该在40左右,他现在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运了。 少年轻轻抬起眸子看他,眸子半眯着,漂亮浅色的猫瞳透着冰莹的漠,折射出渗人的凉。 很纯真的一种美,不染丝亳尘圬,像是遗落人间不食烟火的天使,圣洁而又美好。 “那就试试?”抬手受铃,五具金刚尸已经返回杜枫面前,各自紧挨着,护在杜枫正前方。 呆若木鸡的看着一身红衣,风华绝世的男子朝她走来的时候,她脑海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化为齑粉,脑中空白。 汪琦回到家,只有他妈妈夏岚一人在家里,他的妈妈也出身显贵,用的都是名贵化妆品,所以保养得非常好。 甚至是如果不在这个舞台上,连朋友都做不上,大概和陌生人差不多。 她点了点头,接过了保镖递来的车钥匙,没有再回头便疾驰而去。 他们二人双目微阖,身上有看不见的气场流动,好似磁铁一般,吸引着远远近近的灵气朝他们奔涌而来。 百草往前靠了几步,伸手握住了自己下半身的器官,有意的将自己赤果果的身体展示给钱宝宝看。 见她出来,龙曜暄去浴室拿了吹风机,让梁一一坐好,轻轻的给她吹起了头发。 “爹,娘,欣欣,这位是明悦姐姐,苗疆的明悦公主。”叶安然连忙牵着明悦的手,郑重地介绍道。 果然没过多久张娟就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一脸得意的冯?。 蒋飞燕是被花笺暴揍过的人,见到花笺也在这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躲在了沈从武后边。 罗斯将军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斯,想要从李斯的表情中窥探出隐藏的慌张和恐惧。 “我跟你爸说话呢,你插什么嘴?没规没距的东西,你早晚被天打雷劈了!”王翠花正在气头上,遂高声骂了起来。 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好逃避的,相信以爷爷的眼光绝不会看错人。 现在是夏天,农村人家里都会种些青菜,像黄瓜、茄子、豆角、西红柿、青辣椒这些全都是从附近的村民们手里买的。 “猎王之躯?见习猎人?没有任何势力?有意思!”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说道。 不多时候,二蒯皆至,待庞山民将曹操心意说过之后,二蒯同样颇为踌躇。 回想之前周瑜劝言,刘备也大抵知晓江东欲请他去合肥说降关羽,可是那周瑜如今又如何知道,他这结义兄长与二位兄弟之间,还有多少情分尚在? “哈哈,既然如此,诸位随我入席吧!”曹格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模样,浑然忘记了徐彦伯的存在。 毕竟苏联和德国已经接壤了。要是按苏军在芬兰战役中的表现来算战斗力,真得罪了德国后,拿什么去抵挡德军的闪电战。 封林的瞳孔紧缩,看来是买到彩票了,在启动通行证的时候,竟然再一次遇到阴阳十字军。 刘鹏等一干村委成员在村口等待着镇上领导的光临,各村委成员的脸上都挂着兴奋地神情,不光是为了能够得到镇上领导的亲临,也含有今天搬迁这刻的喜庆之『色』。 “这位怕是传说中的黄风大王了吧?”齐天寿朝着黄风怪友善的一笑。 可是接下来的时候,他完全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自己真的是拿到了一个250块的红包。 卓阳等待着,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又内心之中充满着一种不安,像是随时都会发生些特别可怕的事情一样。 跟同刘鹏前来地蚕桑骨干都是阳光村的村民,看着一个乡的乡长为他们忙前忙后,心里顿时暗自乐着,脸上也倍儿有面子。 这次出来算是长脸了。 见到此幕,叶峰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之色,这些人身为内门各峰的首席金丹修士,神通几乎不下与普通的元婴修士,有此成绩,倒也不足为奇。 上次我和毛毛打电话的时候,好多人都听说我要转学了,所以我没奇怪赵蕾怎么知道的。 在那片惊人的雷暴之内,阴气四散,并伴有一些凄厉的吼叫之声。 “不多,不过却很震撼,你认识大英帝国的击剑宗师佐伯先生吗?”闺蜜问。 瞟一眼为冯二蛋加持鬼力的咕仔,以及阵法中的蕊儿结界师父,我点头说好。 咔嚓,玻璃渣子深深嵌入我的膝盖,皮肉划开,鲜血溅了出来,瞬间就浸湿了我的裤腿。 袁利云不知道叶希所想,仍恭敬地笑着,负责总会的哪个不是人精,见到这场面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将战场让了出来,老板收了钱,发带自然归叶希。 百里紫月不由露出震惊之色,刚刚已经领教了那几人的厉害,却没想到叶峰顷刻间,便将这几人尽数击毙,甚至连这几人的储物袋都早已整理好了。 对于傅双双的反应,奉颜歌面容冷冰冰的,上面清晰的写了几个大字——“我很不高兴”。 白海非看了一眼唐离,得到点头确认后便随着他,准备前往府中饭堂。 他早已经发现了这个加德丹腾,不过只以为对方是来搭讪的,但一听这话,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堂堂黑暗进攻族的王,落在叶八炮口中,竟是成为了一个坏蛋头目,这还真是叫黑暗之王心中窝火。 从德拉诺晶壁系中派遣出大量的军队,对位面发动袭击,进而占据位面——在这种状况下,位面会自发进行反击,表现形式为进入位面的敌方军队实力会有一定幅度的下降。 一推开门,幽香袭来。屋子里都是暖暖的。容冰卿慢慢的走了进去。 唐离怔了怔,他倒是没想到此事,林洛儿也未曾提及她有过什么师父。 隐隐间,就有一股庄严宏大的气息,从他宛如黄金铸就的雄壮身躯中散发出来,透着一种无坚不摧的沉重力量感。 ------------ 25 第 25 章 他之前可是调查过腾龙集团的价值,作为华夏本土汽车行业的领头羊,腾龙集团1%的股份价值近5亿,10%就是价值近50亿,这代表他距离超越林家又近了一步,在飞海市也敢说自己是个有钱人了。 莫尘很是无奈,但总不能和这帮精神病动手吧,只能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就这样,一众精神病在莫尘的带领之下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哥,这是我叫你最后一声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断绝关系,再见。”说完,莫青儿就牵着董子浩的手离开了。 说走咱就走,我便绕过凌思所在的学校,看到她学校的门前拉着许多横幅,都是关于她学校如何升学率高的,我不由得停下来拍了好几张照片,想着回去时给凌思看,她不管在不在学习,但对原先的学校还是很有感情的。 “不会的,你怎么能没有办法呢?你可是不老泉自己选择的人,你一定会有办法的!”王直一脸的激动。 虎口钳制的力道很大,华情深尖美的下巴,在他的蹂躏下,顿时浮现红痕。 在床上躺下来,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片刻之后,没有再听到陆深言吵闹的声音,他才闭上眼睛,安稳睡去。 她的手指慢悠悠划过行李箱,把装起来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的取了出来。 “怪物?我喜欢你这个评价,不过,你可以去死了。”陈飞眼中杀气纵横,手掌一拉,路德的身体便朝他扑了过来。 墨夜笙作为一国总统,早已经见惯了大场面,面对记者的一大堆逼问,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慢着,前面有人!”秦虎抽动鼻子,他甚至能够通过他的鼻子来嗅出空气中敌人留下的气息。 不过出了大殿门口。看着花海中的两人。却停了下来。嘴角免不住的抽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已经出来的北斗。看着北斗面色铁青。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人。还真的有活力。 林峰几人也有些累,不仅仅是因为带着萧莫和孙白,他和赵傻子还有高腾,可是三人分担着背了一堆金条的!这玩意可重呢,他们也都有些累了。 魏炎本能地想要冲出这玲珑法阵,但每当他碰到那水纹般的金光时,就仿佛碰到了一堵无形之墙似得。 一个念头在她们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出现宛如太阳般照样整个心灵,灵魂,将所有的念头,情绪全部摧毁掉,只留下一个念头。 顾晴北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看着身边的厉昊南,他正在跟大家说着话,言谈中透着漫不经心,似乎所用的事情他都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林西凡看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距离虽然远了,但是林西凡还是清楚的知道了那人正是夜月,当下林西凡开启电子眼,将视程拉长,一边以他而二吊子水平的唇语看着夜月和面前的三名男子说话。 在九州结界的压迫下,任何人的修为都会被‘逼’为准仙人,动弹不得,哪怕连着他手中的帝令,竟然也不起作用。 第三个虚幻袋也没有强到哪里去。无非就是些灵石与丹药,就在魏炎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一道散发着青光的玉简吸引了魏炎的眼球。 “你很想知道?”纪伯伦走近她,伸手帮她把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抚到脑后,姬五见状不仅怒哼了一声。 “很好,总算没人跟我抢潜能了……”两人已经熟络了许多,血诚笑道。 莫问天当即面如死灰,他现在已是油尽灯枯,根本是无力抵挡这一击,心里当即是有些绝望,暗道自己来到这个修真世界,辛苦经营无极门有几十载,好不容易创下如此局面,难道今时今日就要陨落在此么? 就在唐门分队打出暗器的一刹那,对面也传来一声娇喝,只见胡家弟子纷纷取出一把青色铁针,迎着扑面而来的钢镖打了出去,两方人马之间,两朵乌云一先一后升起,然后迅速撞在了一起。 它叼着衣衫飞到岸边,挂在了那些红色的柳树上,然后,它又叼起了散落在地上夜熙蕾破碎的衣裙,它并不知道那些已经变成破布,不能蔽体,但它依然将他们挂起,然后躺在两把被布包裹的剑的身边。 而那yù泉真人的储物袋里,却是显得寒酸之极,只有一千块下品灵石,还有上百粒固本丹,倒是什么都没有,显然对于散修来说,若是没有什么际遇,修真路上却是艰难重重。 一阵风从她的脚下卷过,一个塑料袋卷过她的面前,当塑料袋离开她的视线之时,一对情侣,坐在了喷水池边,并且映入了她的眼帘。 方石坚心头一震,知道这位皇帝一句话,就已经给整个事情定下了基调:利用bō斯革命。 好容易长篇大论说完,郑宇起身,笑着给周明根端了一杯茶,周明根赶忙起身连说不敢。 ------------ 26 第 26 章 端端正正地签字、盖章,总编也代表他们出版社签字画押,事情就算成了。 没能来得及安慰他,也没能来得及拉住他,他转身便走,行如风过不回头。 “我奶奶怎么跟你说的?”爵之渊很想知道他奶奶用了什么方法逼范汐汐。 华易东猛地拔地而起,行动如电,矫健如龙,极速前行,右臂猛震。 “他问你借,你借么?”龚骁勇回了一句,三步作两步上了马车。 能不高兴吗?等收完秋、种上麦,大人都在家闲半年!几个月一分不挣,光是耗粮食呢。 “疯?那也是被你们逼疯的。”龙芊菀唰的一下拉开了衣服的拉链。 并排前行的智鱼心里将这个肖山骂的狗血喷头,甚至连带着对城主也是迁怒,根本就不该听城主留下来,该听娘娘的早早的离开,真的是后悔。 老者皱眉望着一众,心里盘算在这么多双眼睛前弄出人命的后果,再眯眼看史氏。 自此以后,慕容家的争霸大志,便从地上转到了地下,成为了武林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其实背地里依然以复国为大志,只是寻常不宣于口。 这里地面上的石头是七彩的,焕发出来的光芒比刚刚还要辉煌呢,旁边的石头山,有我的影子,我只要在这里轻微晃动一下身姿,就能看到对面石头上那起舞弄清影的模样,我进入了一个梦幻的王国。 贾赦面沉如水的不做理会,邢氏房中的丫鬟只能战战兢兢的将大夫领到了跟前。 黑魔兽面有震惊,他没想到自己平时的胡言乱语这老头都知道,恐怕这魔兽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这黑魔兽顿时既害怕,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刘枫强忍着身体和心里的痛苦爬回了他在城内的镖局,被镖局里面的人给抬回屋内去了。 紫琳看着佳瑜不寻常的样子,平时鬼灵精怪的她多了一丝娇羞感,疑惑不解的看着一直抓着领口的佳瑜,很难抓摸佳瑜心里想的是什么。 迎春和她们关系很好好,再则迎春也是大房的姑娘,迎春发达了,最受惠的就是他们大房了。 在真元球落到山脊的一刹间,只见上面那些铁钎骤然间崩坏断裂,崩飞铁钎带着巨大的呜呜声,窜入云丛,少顷之后,窸窸窣窣一阵铁钎雨倾落下来。 “咦!我怎么没发现楼梯间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箱物品的?”储凝朝楼梯间看去,见一件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正悄悄地躺在角落。 毕竟她看不透韩大夫的情绪,也猜不到韩大夫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在她看来,那位激动的老人似乎也是以韩大夫为重。 而因为这件事被陷害,晨风现在还没算账!一想到这,他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礼物?”还在枪的惊奇中没有回过神来的南宫天,听到姜欣雨说的。有一次讶异了。那么说这个东西是自己的了。 ‘咚~咚~咚~"浩瀚的声音仿若从洪宇而来,响起的钟声给人一种从自己灵魂深处响起来了感觉。 谁不知道妙空大师是坚定的保皇派,所以这样一说,顾渝和渊府之间就没有了那么多丝丝缕缕的牵连。 在话音落下时,中年人消失在原地。对着前方狂奔而去。随着中年人的离开,老者顿时放松了下来。那肃杀的气氛也渐渐消失。 “那是因为我发现大姐她和男人在私通。”卓天凤信誓旦旦的说道,脸上表情很是肯定。 赵母也就不说话了,她虽然不讲理,可这件事确实是托了姜婷婷的原因,儿子才能顺利出来。 老人跨过房门进入房间内,大家为什么都只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着繁华的市集。 “晨风……”苏雨珊已经送走了自己的病人,随后看着晨风,眼中示意他不要乱来。 “你爹要带你回家!”朱慈烺板起脸,无奈地上前拉起朱和圻的手,半拖半拽地把他往外扯。 薛贵很喜欢看神仙姑姑写字,就像他喜欢看绝世强者pk一样,对薛贵來说,两者最大的差别无非是前者透漏的是一股精神气,后者则是明目张胆的宣泄。 而骷髅兵团的最前方,统领着这些亡灵生物的是一名骷髅领主,这位亡灵领主戴着一顶极为古老的王冠。 这两人,可半点不管这冰封人是什么来历,更不管下面的事情有多大条。 当初吴依在领悟混沌星辰诀时,星辰化身与吴依意念相连,他也是获得了巨大好处的,他感同身受的从虚拟星空中走了一遭,看到了许多的自然奇景,看到了星辰生灭、日月潮汐的变化。 吸血鬼三字也是迸入杨弃脑海之中,但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否正这传说之中的邪物。 在天道宇宙之中,除了无尽大陆之外。还有着几块稍逊于无尽大陆的资源世界,其中通天塔内的五行之地便是出产能量晶体类资源的顶级世界。 张岱也是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何皇太子知道他能为鲁王转圜。这事虽然说出去很有面子,但被高位者所知,总是忌讳。 孙传庭突然心中一动:莫非太子身边有秦桧那样的jian佞?想让自己停军不前,好捞取功勋? ------------ 27 第 27 章 尸体如同被浇了强烈的脱骨魔药一般,大块大块的尸肉从骨头上脱落了下来,有一些则是如同被骨头吸附住了一般,慢慢的被骨头全部吃进了骨髓里面。 看来即使是魔免单位,在面对这种超强的物理穿透魔法时,也是难免陨落,就像现在地面上被扎穿钉在地上的那条黑龙一样。 徐逸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离开了身体,附身在一个躺在手术台上强壮男人身上,几个看起来身高异常高大的‘医生’正在他身上进行一场手术。 “娘亲,我还记得家里有个佛手,是从三姑姑的秋爽斋拿来的,后来被姥姥家的板儿拿去了,就琮叔这木鱼石还在,常说刘姥姥家远,不知这次能不能见到呢?”贾巧一脸憧憬。 除了苏冰天之外,张培猛和劳翼的成绩,同样也是让前来参训的盖伊和鲍威尔两人是咋舌不已。 越前和也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大筒木桃式随时可能赶回来,和大筒木金式两人的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我也非常好奇,尼姆巴斯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凯瑟瑞耸了耸肩膀。 此事暂且无需深虑,这时代蹴鞠杂耍比较盛行,贾琮就想,有时间也让她们玩玩,锻炼锻炼身体。 拂过她的脸,痒痒的感觉,直挠她的心窝子,让她忍不住的全身抽搐了一下。 莫云清在那道粉色的火焰席卷而来的时候,就地一滚,虽然没有被直面烧了上来。 很好,海龙哥总算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陶然关掉手机,叹了口气。 叶惊风伸手拍了拍林鹏厚实的肩膀,对于自己这一个月的杰作很是满意。 看着陶然将银行卡放进口袋里,舒丹更是一喜,心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更是觉得有些安稳了。 钱多多啧啧舌,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云荼离开了,她也只好看了最后一眼,才离开。 “一般来说确实没可能一个月冲上纳气八层……但是你要记住,他背后是大长老。据闻,当初他是大长老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婴儿,那你要想想,他是什么来历才能被大长老重视,从而接纳呢? 刘备又回头,严厉地瞪了张飞一眼,道:“三弟不可胡说!幽州官吏如此必有深意;且现在正处战时,幽州哪里有钱粮赏赐我们?”张飞冷哼一声,抱着双臂,便转过头去。 在越君离这里也没有见到越君正,仓九瑶有些失望,但现下也别无他法,只能暂且去查了。 一只体型庞大的狼正蹲着在一块巨石上,它就向一个战士,居高临下,随时要发起最凶猛的冲锋。在它的身边,两个身材相符的狼一左一右,象两个忠实的守卫。 这人尴尬起来的时候总是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的尴尬,殊不知越掩饰越明显。 林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清楚,这种行为与鬼祟,有何区别? 陆枉凝吓了一跳,连连否认。这顾迟,平时人不爱说话就算了,走路也没声儿,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别人背后吓人。 一连看了五个风水阵,除了第一个是杀阵,其余的都是奇门阵,有各种各样的古怪作用。 他们也想参战,但是他们参战没有任何意义,不但不会带来任何帮助,反而会给孔云生等人添乱。 还有个根本不会护犊子的老板,她活得太艰难了,简直就是夹缝中生存。 虽然整体节奏上慢了洛灵一拍,但米糯糯依靠着洛灵柔韧的身体,优雅中带着一丝笨拙,跳完了一曲。 要是没有一堆奇行种一样,长着林母脸的人形怪物,披头散发在楼梯上,正在往下爬,就更好了。 噗的一声,他被无极傀儡一拳打爆,阻挡在前的双臂还有头颅如同烂西瓜般噗的一声碎掉了,死于非命,留下残尸。 鲛人族和清澜岛冲突虽然没有全面爆发,但清澜岛却展示出了全部的实力。 殷时青和武荣并未多寒暄,这通电话一则是让武荣能帮就帮点儿,二则便是提前告知武荣这事,以防等他得知的时候,无法应对。 他凝视她,就像看着一颗遗世独立的夜明珠,双眼,慢慢地现出贪婪。 “皇上,这场比试二皇子赢了。”跟在皇上身后的太监适时的提醒皇上。 神情哀怨,带有不甘,还有隐忍,更多的是落寞和无奈。硕大无比的眼眶上挂着两颗来不及掉落的泪珠,晶莹剔透,楚楚可怜,估计换了他人,见了都会万分怜惜。 杨瑜赞同的点点头,若不是赵逸行事果断,后果不堪设想。“但我们将华雄等人留在那里,是不是不太仗义?”毕竟自己胯下的马匹有不少是华雄的,自己这边抢马逃跑,致使华雄所部全军覆没,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侍卫的确是父皇身边儿的,他见过,这是不会有差的。只是平日里没什么往来罢了。 就在这时候,白狼王忽然死死冲着二人咆哮一声,仿佛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可是,他凶狠的目光接触到玄王,立即移开,仿佛不敢与之对视。 其他长老也是大喜过望,纷纷点头,萧易晋入了帝皇,无疑是这一次云洛学院的最大收获。 ------------ 28 第 28 章 毛乐言眉目含愠,取过锦盒,却不敢打开,久久地凝视着,怕里面会有一只手指,一只属于庆王的手指。 一番激情后,杭雨再次进入贤者模式,扔下瘫软的薛晴去浴室洗澡。等他洗完出来,薛晴也整理好衣服了。 对方还没开口,顿时李云枫转头看了这人一眼,话语之中有些寒气的说道。 这一趟出行,龙昊然可没有隐藏。毕竟,皇宫内的御医可谓是倾巢出动。皇帝出街,侍卫自然是少不了。 铜墙铁壁之上又出现了一道裂缝,却不在被斩落的位置,而是在松炀身后。 如此两人一番唱做俱佳之后,贺兰瑶才同龙绍炎用唇语互相说着话。 “哼!你就好好的给我看着,看我怎么抓人的。”阿神狠狠的瞪了齐云一眼说道。 在离开龙族领地的时候,王皓得到的圣龙老祖关于圣龙骸骨的消息,虽然这消息没有具体的指出,圣龙骸骨都在什么位置? ????寻宝兔对着黑熊说了一阵之后,黑熊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那片迥异空间也是有着天道意志的,而且因为里头缺乏智慧生灵,要是秋水天心这种走天道一途的人去到了那里,百分之一万的,秋水天心会被那片迥异的空间当成宝贝给捧着。 反正自己初临贵地,对于那修罗七宝中的无定飞环没有丝毫的线索,那么在这里听对方叙述一段隐秘,自然也就不算是浪费时间。 “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向我挑战,若是我不接受挑战就显得太过窝囊,他如此狂妄,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实力。”无锋将重剑插在地上,石板地面顿时出现一个大洞。 此时此刻的长天,正在安然的坐在领主府内,等着大妞那边的消息,如果两人真的已经如胶似漆,他还真得像个办法分开这两人。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在场的修仙者,人人都是人仙期的老怪,神识自然强大无比,他的话,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这些人仙老怪的耳中。 红粉骨妖这下是什么心思都没了,不管是偷偷的抠下一点凤凰的骨头,还是想办法脱离骁勇的掌控,她都不敢去想了,更别说去做了。 准备抓捕吴天的那些城卫军心神一震,全都震得愣在了原地,一动也无法动弹。 可惜真神界的交易的货币是神灵石,吴天手中只有黑金没有神灵石,也就是说吴天看到满地的神器神级药材也买不来。 就他刚才对蜀山列祖说的,意思很简单,是因为白龙道长死了,刘长歌这个下一任掌门又不见了,他才当蜀山掌门的。 几乎在同时,约十米开外,又一处黄沙溅起,里面竟然又冒出一只沙漠巨蝎。 古苍剑帝遗迹。一座巨型城池中。这里是城池,并不是风云无痕和黑帝传送过去那种城镇。 天不是为人才存在的;人不是为了天才活的。6角便是蓝祈的天,但蓝祈还是蓝祈,想他便想他、念他便念他,他可以是一切,但他不会是唯一。 这个位面的表面,最大的资源就是那些植物资源,这里所有的植物都被魔力的光辉常年照耀,全部都变成了魔力植物。全部都发生了变异,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可以当做炼金药剂的材料使用。 石川点点头,yin灵之言并未让石川惊讶,这跟石川所预想的相差不大。 他名封侯,封姓,乃是一个大型氏族,族中神君境先辈更是不止一人,此人身为嫡系子弟,身份自然尊贵,在一众跟随者中,向来地位超然。 所以,综合考虑,这地周分舵的任务,却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 忆梦这魂灵捆绑法是她一次无意间发现的,只要敌人在被她捆绑之前没有运转魂力,那么被捆绑后就无法运转魂力,除非他的修为比忆梦高出一个阶段,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挨揍。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传出了一阵阵无比的剧痛,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利器在里面不断的切割一样,事实就是如此,楚暮被吞入其中之中,凶险无比,但还是支撑住,展开反击,双剑不断的切割。 以他现在的“天王”技能,放句狠话简直不要太简单,随手拈来而且足够吓人,保证你看不出真假。 陆司晏心里圆满了,抱着保温饭盒坐在床上,慢悠悠地啃着最后几块骨头。 乔妤自己感受不到变化,而且,她现在跟路时年,也还没进行到那一步吧。所以裴弋是从哪一点看出来,她有男朋友的? 贝贝夹着饺子一个一个的喂奶奶吃。妈妈的手艺,十个饺子就得有半斤,奶奶一口气吃了十三个。贝贝正要继续喂,爸爸走了过来,他接过了蒜酱和筷子,就着这个碗,把剩下的饺子都吃了。 乔妤磕着瓜子儿,懒洋洋朝沙发里一靠,跟看戏似得,看着陈菊表演。 “不是。”贝贝被同情两个字吓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记起这个词,在她和彭程之间。 ------------ 29 第 29 章 地狱犬顿时明白,上当了,不禁恼怒的看向段晨,刚想张开嘴去咬却突然想起先前自己被暴打的惨痛经历只得无奈的磨了磨牙。 “那啥!叫你哥哥行,能不能把裂天和普度,一起传授给我?”李子易挠了挠后脑勺,对于学习其他龙属的技能,他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恍然间的陆尘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老者显然与傅清是旧识,说话很是亲近,可是陆尘不认得老者,一时间有些为难。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给我打!”陈钞票怒吼道,对于莫韵保镖的实力陈钞票是看出来了,那些人都是S级武者,而陈钞票只是个A级武者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所以陈钞票让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出手了。 他也看着她,两人的脸只有一寸之遥。刹那间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他的脸突然就覆盖下来,重重地吻住了她。 “这都是主人赐予的法宝威力无穷,我才能够骗过那几人,这件法宝,威力无穷,如今事情已经结束,这边还给主人。”飞雪真人显得很是恭谦,他手中光芒一闪,赫然出现了夏启的八卦图。 “古苍河,道爷跟你拼了。”陆尘心里一发狠劲,背对着古苍河的他猛的一扭身子,使自己面对古苍河,收起钧雷刀,换成昊空锤迎着古苍河沙锅大的拳头挥了出去。 “刘老板,你这儿租金是不是太贵了!”陈钞票看着地下室说道。 “你让人所有人想靠近,但却又不敢,你的气势太强了,不过现在却没有那气场了……”陈钞票说道。 随地……刷!慕容嫣低下来的脸微微一烫,以前自己家乡所在的周山岛中,部落中的竹兰节似乎也是随时随地的那啥。 毕竟眼前之人,乃是鼎鼎大名的孔雀大轮冥王,一旦超越底线,好的话,可能会立刻让他享尽人间极乐。一个处理不好,迎接他的,将是一名半步界神狂风暴雨的袭击。 把的灵魂碎片收集完全,然后再灌注到虚无的躯体配合“凝魂丹”“归一丹”即可完成。 在帝夋的叙述下,方晏对于第一次量劫大战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果然,那道拳影虽然狂猛无比,在轰碎了皓月斩与逆转乾坤之后,气势终于开始弱了下来,与炼神窟相撞之后,终于消失无形。 话音刚落下,只见别墅外围人影闪动,不多时就把整个别墅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放开身体气息的路羽,皱了皱眉头,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人越来越多了,但他目光所及之处,还没人获得神意印记。 头顶上的太阳愈发的热烈起来,远远的,荒原的地面上肉眼可见地腾起一些气体,晃动着商队中人的视线。 “咣当”空碗落在桌面上的声音紧随着董树强的一个“打嗝”声落下,只见他拿起餐巾纸一边擦着流出嘴唇的汤汁一边对着蒋韩影道:“走吧!任务完成,你也没有“罪”了”。 “非非,还不跟我出去,见一见两位少侠!”曲阳目光落在楚风身上,但见他浑身精气四溢,内修有成,好不英雄少年,当下起了结交之心,从林中走出。 刘显苦笑几声,显然还是有些犹豫,不过既然师兄主意已定,也就无需多言。 在穿梭了不可估测的遥远距离后,这支神话般船队,前方至极深暗的遥远虚空中,拂面涌来一股悠悠沉古的气息。一方漫无边际,充塞整个视野的古老大6遥遥出现。 王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盖着薄被子,脸腮赤红,一看就知道红得不正常。 “不要大意,这血蟒金蛟虽然因为渡劫,实力大跌,但已然有堪比四星剑灵的实力!”望着缓缓起身的韩辰,紫云赶忙开口说道。 对一个护卫来说,最大的荣耀就是保护人的安全,要是刘远比他先死,那就是他的失职,作为一个顶级护卫,血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按说如果一只这样持续下去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内杀掉两只双子恶魔的,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胖子他们攻击的物抗双子恶魔,却在地面上点出了一个火红色的圆形魔阵来。 黑子现在是市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实际上是替刘飞打理房地产业务,贩毒和开夜总会那种树大招风的事情他再也不干了,老老实实做生意,随着老板的进步,他也会步步高升,前途无忧。 裂缝一旦形成,只会越来越大,刘飞本是就是个心思缜密多疑的人,此时越想越觉得漏洞极多,如果没有内部人勾结,外人怎么可能掌握自己的行踪和路线,身边都是忠心耿耿的热血男儿,除了沈弘毅这家伙之外。 得知这圣域的真称后,刑决又好奇的问道,因为他从庞叔的话中听出,除了他所在的天武大陆之外还有很多大陆,不然不会出现什么天堂,地狱之类的称呼。 轰隆一声,数米粗细的巨大树干被巨剑迎面斩落,树干分为两半落地,金剑则虚空悬浮,护佑在祝九身侧,并没有主动出击。 带着热浪的风扑面而来,不是很舒服,但很神奇的,我之前不爽的心情忽然就舒畅了,还有点想哼歌呢。 因为在那种不服和较劲中,我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去解析了解自己的角色,钻研着演技技巧,渐渐的,我竟越来越沉迷。 见甘宁的眼神悄然落在了慕容白身上,说出的话也纯粹是自言自语,宗怀义便没有理会。 ------------ 30 第 30 章 村长疑惑的朝白若竹看去,倒不是不相信白若竹会医术,而是奇怪杨老三不是恨死白家,还在白家田地里捣乱吗?这会怎么搞的两家好像熟络起来了? 也有因为政治因素而不得不进行抢救性考古挖掘的,比如明十三陵和清东陵。说起来盗墓专家孙殿英一生好事没做几件,考古了乾隆、慈禧陵寝,倒是难得的义举。 墨辉调戏月虹的事不是谁都知道的,因关系到月虹的脸面,所以寻易不便直接提起,只能说墨辉冒犯了他,而墨辉则因这事作得很不光彩,是以更不会道出实情,冒犯寻易这罪名他只得认下。 “要看娘娘是否能看的看,如果身边没人煽风点火,她自己又肯走出来,半年时间应该够了。”高璒说道。 没办法,谁让大龙是他周全的儿子呢,天赋在那里呢,起点高学习起来一些东西自然也是有着夸张的一些进度,让人无比满意和期待。 \r\n高盈对博望侯也有点瞧不上,抱着孩子找上门的,连个外室之子都不如,庶出都算不上,哪怕封了侯呢,也入不得高盈的眼。 “是太后和姚先生主动找臣的,说完他们就离开了,说是皇上同意太后归隐,她自然会与你相见。”白若竹说道。 反倒是X教授,经过这一次变故之后,他显得更加衰弱了,让林涛心中产生了一种担忧,生怕教授这一次转生出现问题,于是让艾丽卡调了一些假丹境界妖兽食材交给厨房,给X教授做了一些清淡富含能量的食物。 换上的极品附魂尸果然比先前那几个上品的强多了,在接下来的数百里中触发了三处陷阱几乎作到了毫发无损。 李斌全力施展螺旋九影凌空御气飞行术,想逃离危险之地,可身体刚一离地,没飞多远,就被迎面一道突然出现的冰墙给撞落下地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锦慧,她也不会刻意要避开姜东阳,不过,好在他去了办事处和自己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随着一声孤傲的轻喝,整个大殿瞬间黑暗,只有那如狼王一般的身影,让人充满敬畏。 心中充满了疑窦,虽说自从那次的争吵过后,我就再没联系过林慧,但为了乐乐,最终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下课后,同学们纷纷提起打包好带出来的行李到学生街口坐车去了,明天便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尽管国家取消了黄金周,但几乎所有人都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了回家,除了我。 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尚思的目光转向了若馨这头,看了她一眼,俊秀的面庞微红,又有些腼腆地转了回去。 哪料,穆风很是坚定地说道:“靳光衍,对你这种人纵容就是犯罪。要么主动微信找我,要么你自己问萧萧去。”慷慨激扬完毕,穆风很是骨气地挂断电话。 清让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一个跃然以唇堵住他的嘴,她不想听他关于未来任何悲剧式的猜测,她学着他的方式将一切交付在痴缠的吻中,今夜她便是他真正的妻子,因为她相信他终会平安归来。 屋里摆设同清怡院相差无几,四处纤尘不染,显然风华定时便会来着打扫一次。 席曦晨一脸震惊,突然也好想超有这种超能力,这样她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就不会如此被动,被人欺。 所以在综合武道大陆的人们都知道,如果自己的武道修为不够强大的话,那么他们很多很多福利都没有他们的份,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 他在海水的衬托下高高顶上了天空,一阵阵优美的歌声不断传下去,所有的平民都露出了和善安心的笑容,在他们心里都是幸福的,有海神亲自保护他们,这让他们感觉到一种被神所眷顾的自豪。 “尼玛,太罪恶了!啪!”张龙闭眼叹息,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时才意识到,一个大男人摁着一条母狗上下其手,真的太邪恶了。 “节哀吧,我这个做爷爷的和你这个做父亲的一样心痛,不管如何,要保重身体,杜家还不能少了你!”杜天端原本不想说这些话,可看到杜远如此模样,不得不提醒两句。 而且,宸王就是太子的左臂右膀,没了他给太子当助力,太子的地位哪里还能这般稳固? 但是陆地对龙戬也有一种神秘感,一种想要去探索,想要去了解的神秘感。 刚收回去了的热泪立刻又转了出来,他难以自控的前一把抓住护甲,不住的叫着展鹏的名字,佝偻悲痛的模样,一瞬间好像老了不少。 张雷和张天德也没有表态,都是严厉地盯了一眼张天翼父子,便也离开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怎么帮我?”屠玲珑完全想不到,能有任何办法达成柏皇逸所说的事情。 紫夕一脸委屈的说着,配着那张天仙似的面容,任谁听了就觉得极为可信。 林烟听到张炼杰这话味道不道,又见他假装不经意朝瞥来,便他在调侃,于是脸色微微一红,立马暗呸了一声。 身影刚刚出现,刘柯宏已经从空间之中不断地释放起了无人舰,一时间,数以十万计的无人舰凭空在宇宙空宇中出现,这都是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刘柯宏收集起来的。 其实在他看来,这条线索尚在次要,最主要是知道原来在这片山谷,并不是那么静谧到诡异,西秦人在这里,还有是部署的,而且,看样子,西秦到刚才为止,还是不知道他们勃艮第人,已经有一支部队,进入了贝尔福。 ------------ 31 第 31 章 身处荒星陨石坑盆地这样一处人类几乎绝迹之所,突然遇到几名不速之客,两名化神后期的护卫有些惊慌地看着黄玄灵几人。 一个曾经被视为废材的少年,竟然能够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最后更是成为了整个龙凤国内,让万千武者仰望的存在。 在宁倩看来,雷三通家族背景深厚,在场之人中也只有雷三通才能救她一命,自己姿色过人,只需求他一求,他总应该会答应救自己。 实验室一号容器前,铁骨铮铮的汉子,流下了两行热泪,他拼尽全力捶打着那坚硬的容器,拳头砸的血肉模糊,容器却丝毫未损。 一把好的法器甚至是灵器,不但需要好的材料,好的灵火,还需要高超的炼器法诀以及玄奥的灵纹雕刻方才能够达到。 通过查看对方的记忆,林烨得知十六年前,这四人被一名玉仙强者,以某种独特法术复活,并用了几年的时间回复修士,被指使这四人在太初中,到处搜寻关于林烨的消息。 “张将军也是过谦了,谁不知白虎骑亦是我军骑军王牌?”此时却是贾诩一旁笑道,陷阵军固然威名赫赫,但白虎骑建功无数亦不输之。 这句话,着实将正在拼命逃亡的有影雪狼给吓了一大跳,它很是着震愕的牛头望向叶寒,见叶寒依旧躺在它背上,便更加诧异了。 而下方的评论转发点赞数量出现了一个惊人的数目,用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炸了。 刘官玉踏前一步,左手下按,右拳当胸提起,拳面朝前,猛然打出,闪电般直奔张冒灵前胸。 肖钢和Candy一个劲地喊累,经过一番商量,肖钢他们决定先回旅馆休息,而我则和张琦一起去天涯海角。 秦军的兵力并不多,只有四千人马,根本无力将金城彻底包围。如果济王孤注一掷,不是没有突围出去的可能。 他看到她陶醉地合起星眸,将琼鼻凑到灿烂的花瓣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玉颊泛醉。 唐劲笑笑不答陈汉晟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再看看桌上的人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暗想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华易的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唐劲嘿嘿道:“好!我先开牌吧。”他说着就将桌前的扑克牌翻了过来。 这股怒气虽然无形,但却拥有着强烈的感染力。就算远在千丈之外的穆西风几人接触到那怒气的刹那,也是胸中暴躁,体内真元乱窜,大有不受控制之感,可以想象,这怒气的强度。 进入了七月份,天气开始越来越热了,路过海滨浴场的时候,常常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她真有些怀疑,这么多的人都去那里“煮饺子”, 会不会把这个海水都变热了。 “不对,妈妈是妈妈,老爸是老爸,你必须跟我道歉。”宇豪丝毫也不通融。 林阿姨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长得和她妈妈真是很像。她刚来时,家里的墙上挂满了照片,后来,夏晋远让她都收了起来。 三手之后,当庐绯烟察觉到星罗城池里的兵马竟然拥有着超出常规的灵活性和机动力时。 她竟然已经在星罗的孤城下足足折损了近万兵马。 镇守边界的赵军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这片天地灵气汹涌,山林颤动,鸟兽皆惊,澎湃的力量散发出来,掀起无尽狂风,吹得四周树木折腰,尘沙卷地。 做贼心虚,她也不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动了动嘴唇,一声不吭地跟着琅嬛进了屋。 冷冷地扫视一圈,他说:“不要闹事,不然就滚出去!”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浓浓的杀气让人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绝不是说着玩的。 俩人看着眼前这些义无反顾的警员,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点了个赞。 不过他是从即便遇上粮食不够,野草和野物也能让庶民支撑到渡过长江去南秦种地,很难饿死人的楚国开始。这样计谋得逞,朱襄的心理负担也不会太重。 想必他也是靠着他的弟弟名言发财了吧,要是他以后能成为我的男人就好了。 老白这一苦笑,李琅嬛的注意力就完全被白济安所吸引,所以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老白? 反倒觉得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的先知,像是从天上走下来的人一样。 ------------ 32 第 32 章 这要是放在那些累世富贵、规矩较重的大户人家,冬至的这种行为无疑是逾越了主仆之别的,但在明家和喻家做事的这些下人却完全不必有此担忧。 那几身衣裳有的是细布做的、有的是绸缎做的,全部都是从未上过身的崭崭新的新衣裳。 杨望庭看了看杨峻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杨峻,欲言又止,显得心事重重。 终于还是闭上眼睛,轻声说到:“麻烦王大人转告我的父王,就说我意识不醒,梦里疯魔。恐怕是心力胆颤惊吓所致,还请把我送回将军府,才能稳下我的情绪。 果然,鲸语术一出,众人皆捂耳暴退,风姑则立马就吹起了海螺。 她的视线落在黎相思的身上,那满身的伤痕她自己都觉得恐怖,更别提是受过刑罚的黎相思。 “笑笑。”卫渊无奈喊到,可算是将苏笑从自我陶醉里喊了出来。 听见声音,怪兽却双目一睁,露出两只血红的眼睛来。风白不觉一怔,这怪兽不认得他,当即发出了一声巨吼,似是吓阻,右似发出警报。 花竹君百思不得其解,秀眉紧锁,朱唇抿着,玉指捻着银针,神色专注地在探查。 奥卡的节杖在没有变形成链鞭之前,除开尖端之外,它就是根棍子,而奥卡从不用尖锐的部位攻击,但抽打在身上时,还是会很疼。 夜紫菱第一次觉得,跟他在一起聊天很开心,也很想知道他更多的过往。 而王羽则在一旁紧紧的牵住我的手,似乎是怕一松开我就不见了。 “陈参谋,我们五分钟后到达降落点!”高团长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闭塞的交通此时反而成了保密工作最大的依仗。起码,只要周边发现人类活动的痕迹,就能对症下药。 而身体撞在假山上,重重摔在地上的云浅月,如梦初醒般连滚带爬的狼狈后退,只是,还未等她滚开,身体,却被一股强悍的力道,紧紧地吸住,仿佛,置身于强大的漩涡之中,根本无法逃离分毫! 那人直接被踹飞出去了几十米远,脑袋重重的撞在墙根上,双眼一白,晕死了过去。 “心凉说的对,如果人人都像纪暖心那个样子地话,这个世界就真的完蛋了。”萧琰笑了笑说道。 她在短短的时间里跟大家打成了一片,这对于她将来筑固自己的地位很有意义。 突然他将手拿到嘴边,轻轻一咬,将手指咬破,血蘸在那张符纸的上面,猛地将符纸贴在了耿伟的脸上。 如今想来,大约自己这是好心办了件蠢事儿,以林暖暖对林宇泽那一腔浓浓的孺慕之心,怎么也不会戴着自己所雕琢的蜜蜡吧,毕竟这两样可都是荷花蜜蜡。 “请问谁是这里的老板”手捧鲜花的年轻人,看着众人,询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父皇他,只是想用对大哥的特殊化来稳住大哥身后的那些势力,然后再一步步的慢慢蚕食?”林暗眼中一亮,似有所悟。 透支全部的天国之力,还有燃烧神魂之力带来的巨大加成,冰韵将全力的力量都御使到这把长剑之上,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疾刺向一脸胜券在握的姜无心。 “这一式神通名叫‘心剑’,是天罗绕剑指的最后一式,算起来我苏家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苏子阳看向苏怀一脸的追忆和憧憬。 到底一晚上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少年前后变化怎会如此之大!? 反倒是森田大悟呛了几口海水后,渐渐从入骨的麻痹中恢复过来。挣扎着爬到蒋义身边。 “炎君这个大忙人都能前来,我这一介闲人当然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白世堂笑了笑说道。 “额……对不起,你误会了!”路遥看见东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不依不饶的非要给妹妹讨个说法。 我接过警官证打开看到的是我自己,“王兵,二十三岁,重庆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李长青,我在等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虽然是个愤青但不代表我就傻,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同称为地国,吕方控制下的末日地国,被称为前地国时代,而李惟攻建立的甲星政权,则被称为后地国时代。 果然,正如朗飞他们所料想的那样,他们将眼前的凶兽给杀死之后,躲在暗处的那只凶兽,还真的是坐不住了,直接爆发出了身上的气势,出现在朗飞他们的面前,口吐人言,大声的咆哮。 李雅希曾经找杭雨帮忙,希望让她男朋友“林度”到江燕公司兼职。无论谁找关系,杭雨都不会开后门,只是让对方到人事部去面试。 只要知道这个暗杀者是自己的敌人就行,这里的这些人看来能够活命的可能性并不是太大,以后再找机会端了他们的老巢了。 天足也是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嘴角也是勾起了一抹若有如无的冷笑,这些人所考虑的事情,也正是他担心的事情。 仙子件万北词说出叶家的名字,立刻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不可知道这个北词正在想什么事情了,他在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张信纸,十分恭敬的递给了后者,恭敬道。 “奇怪的戒指?什么奇怪的戒指?”酒玄子也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苍云又简短了介绍了一下子这个天雷子的来历,是他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搞到手的,可见这东西的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徐子扬到也并不说假话,直接就表示出了自己无法破阵的事情。 不过短时间就能做到这一步,颜开还是欣喜万分,有些计划终于可以着手实施了。 甚至还可能趁着天道虚弱的瞬间,一举将天道彻底吞噬,然后凭借强大的实力,无论谁抢到地道和人道都会被他再次吞噬。 ------------ 33 第 33 章 纳尔逊也想跟着去,被老杜克一顿训斥后,委委屈屈的向赫伯特抱怨,他这段日子都在跟着赫伯特学习,虽然他本人资质不怎样,但是为人油滑乖巧,倒是颇得赫伯特的欢心。 “哼,谁说没你事,楼下有两位客人指名道姓要你下去陪聊!”林传誌继续不爽的对林峰说道。 他看看旁边的那位,略表歉意的笑了笑。这不正饭点吗,这位仁兄好不容易请这尊神吃顿饭,刚进包间,还没来得及谈正事情呢,电话就来了。 见万钧沉思的模样,巫皱了皱眉头,只是一瞬,便舒展开来,双目微眯,等待着万钧的答复。 “钱队长,你用不着假客气。我知道,被你抓进了侦缉队,不死也得掉几层皮。反正我这辈子是要毁在你钱万林的手里啦,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方路青气愤地说。 一时间,大厅内不少曾经暗恋陈媛的男性们都对刘零散发出了嫉妒和不善的意思。 到时候一旦没有成功,又被身怀特殊能力的太皇太后抓到把柄的话,那么她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就白费了。 周遭的力量更在这个时候直接迸发出来,看样子可以说是极为的狂暴,让人感到了惊叹不已,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中。 “有这样的孙子你就偷笑吧!你看看就光电脑的国外代理权就给林家多少好处!”老人不爽的继续打击林老爷子说道。 等到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奥卡一边惊叹于罗马士兵的战斗素养一边满意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依旧一片寂静的远处黑幕中去。 尺泽端着USP手枪,慢慢的向着房‘门’走去,两人的注意力都被‘门’口的响声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窗户那边一个黑影正在悄悄地靠近。 幸亏当时有陶家的一个强者路过,将她救起,从此她便加入了陶家。不过,她也时刻关心着张毅的下落,不断的利用陶府的势力打探消息。可惜张毅当时远在荒殷邦,二人相隔十万八千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收获。 发生在林间道路上的这场伏杀,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因为相比于连月来整个北疆处处透出的一丝‘波’谲云诡的气息,这次袭击不过是‘阴’谋走向台面的宣告而已。 “天然理心流是日本剑术流派之一,取意为以天然自然之理调和,临机应变,对敌人的动作采取自然而然的反应,所以名为天然理心流。”秋山虎说道。 他的话,一呼百应,因为叶织星之前的传说很多,今天又太抢眼了,居然是战爷的未婚妻。 千弩竞发!百弹齐飞!尽管远远比不上史诗战役中的那种漫天流痕、星陨坠落的宛如末日来临的景象,但此刻展现在眼前的场面已经足够宣扬罗马的威严。 “此次你方提供的情报,非常及时……那个卡在我们前进到道路上的变数,终于成功被消灭!”焰霏血红色的双瞳就那么直直的盯视着大长老,观察他是否出现异常的反应。 他在启天润的手上扫了一眼,就认出了此物的真实身份,心中的激动自不必说,因此也存了志在必得之心。 其实林笑笑这话说的很心虚,她上辈子时是B,这辈子在十七八时也差不多到了这个程度,可是这两天……貌似正在向B+发展,大有再突破一个CUP的预兆。看来……应该还真是某人的功劳来着。 苏北一脸懵比的望着古六通,似乎是在怀疑,刚才那个说自己这一身儿太夸张的真是这货么? 不过对于眼前的报告:液体火箭动力截击机。这林俊想都不敢想!液体火箭发动机加速性、动力性是好。不过还是用作导弹和火箭的动力为妙。就是几十年后也没一架飞机用液体火箭做动力的。 之前他也听温夏说过,两位老人自从她大学毕业后精神状态就大不如前,特别是温夏爷爷,更像是完成了件任务般,没了从前的精神头。 在原野秀一郎之前的世界里,他一旦进入状态的话,是天下无敌的。 伊念从箱子的夹层里拿出来一张处方单,这是之前医生开给她的。 猪刚烈领着苏北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关卡,时不时的就会意外发生,多亏了猪刚烈随机应变的能力极强,一次又一次的给掩饰过了过去,他们才没有暴露。 “科比这一跳,我仿若看到了他巅峰时期的影子,这反应、这速度!”詹姆斯赞叹道,在那几年,他和科比是整个nba最强的两位选手,每次对决,都受到世界关注,对于这个对手,詹姆斯自然非常了解。 ------------ 34 第 34 章 想到这里,顾安然摸了摸下巴,她必须去一趟山狼营,见见苏修染,打听打听之前的事。 鉴赏茶汤,品味甘霖“真是绝品香茶。此茶可是玉露茶吗?”祺王一副十分满意的表情问道。 “翾儿,皇兄这次是有事找你,皇后戕害嫔妃,在徐夫人的安胎药中下了红花。”祺王淡淡道。 这时悬在半空那块玻璃又荡了过来,他们本来就离的特别近,程旬旬一咬牙,用尽全力将他猛地推了过去。孙杰避之不及。下一秒,人就滚到了玻璃上,滚了一圈,就差一点儿就要掉下去了。 事实上尸毒最容易引起尸变,不过怪力乱神在这里说多有不妥,石慧便只说瘟疫之事,这本是事实。府尹一听瘟疫,立即吓得让人去准备焚烧尸体。 杨缱:我倒是没意见,就是有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推测不知当不当讲。 直到方眠转身对他开口,他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那个以一副冰冷面容盯着他的叶神,再度沉默半晌,这才迈开步子走上前。 幸而他们带了医疗兵过来,当场急救转移到车上,立即送回医院。与白明敏一起被送走的还有其他获救的人。至于那些暴徒,如今医疗资源紧张,出于人道主义,将人从死人堆拉出来,救治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但是看着太后现在的神色,她哪里敢多说半个字,连忙点头,扶着苏梅心的手臂,跟着走了进去。 林彤羽见状,细长的眉毛蹙起,眼角吊起,就露出有些刻薄的神态来。 倾国倾城的容颜,纵然发起火来,也是美得冒泡,别有一番风情。 如果是在刚刚来到这里,队伍的状态正盛的时候,还有跟这些蛊虫放手一搏的机会,可是现在,想要获胜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太玄叹息归叹息,手上动作却不慢,手一挥,身上的灰色“命运法袍”飞出,笼罩在那“命运长河”之上,一个卷动,将整个“命运长河”包裹住,转眼间的工夫,这“遮天”世界的“命运长河”便易主了,归了太玄所有。 那温柔而浅浅的笑意,看在别人欢畅的双眼里,却像是一把刀,带着影藏着的利刃。一瞬间,直直地刺入了男人的心里。 不想,这海族众人才一赶到这大坑附近,却见尘烟四起,神龙自大坑中飞出,张开巨口一吸,数名海族之人便被吸了进去,成了神龙的口中之食。 故那时即便丁秋月热情地向将器谱给他,他也并未要,只是单纯记下内容。 苏伶歌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地板上发出激烈的响声。清水瑶无神的双眼,依然跟以往的每个时刻一样落在窗外不知名的地方。一双手用力地抱住她,苏伶歌夹杂着哭泣的声音,一点点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欧阳白雪慢慢地扶起易天,然后吃力地把他背在身后,一步步地走出木屋,她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里,她必须要带着老公离开。 “当然,天哥可是我们的男人,王一样的男人自然要强大,否则还无法满足我们呢!”吕倩得意地说着,俏脸更是泛起一抹红晕。 不止是桂子安,连方糖糖在听到王南林三个字的时候,嘴巴也是被惊得张大了,显然,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司令官,西南方向,皇家海军司令部东部大岛上方,突然出现大批飞机,数量约160架,现在正向我方飞来。 自己学会了魏长生的成名炼丹之术,九龙焚鼎,并且除了是侠客之外,自己还成为了一名医师,这绝对是惊喜的!但是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悟性惊人??九龙焚鼎直接提升到了双龙灌顶?? 从外表来看,倒是一栋普通的兽屋,巨王蛋虽然外表不俗,放在里面,倒也是遮蔽起来,不会轻易被看见。 他拿起木枪,心中感觉无比踏实,配合领悟的枪境,他感觉自己很强,需要实战来看自己究竟多强。 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仙树狸却好端端的,一点血都没流,只是疼得抱了一下头。 他在那个梦里,8年的屁民,过得这么窝囊,他不想这样,以为现在有钱,可以改变他的人生,没想到现实立即又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她也算是大众口味,温湛也喜欢吃那些菜并不奇怪。 李欣不知道周通在玩什么把戏,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会吃亏的事情,于是就答应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上台的,张水能上台,完全是因为他土豪地掏出了500大元,买了学生会专用玫瑰,才给放行的。 “我自己有车……”死婴刚想多说些什么,但是转眼看去,话语便戛然而止了。围着自己一圈的人里面,不光有负责警务的半神学会工作人员,更有一些他曾经在舞台上见过的半神。这里不是他能随便找麻烦的地方。 这是何问月最后的话,这次相遇,彻底捅破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让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傅残脸色一沉,阳尊果然做事果断,不择手段,堂堂尊者,对自己出手已是不合适,还要叫上两个手下,不愧是刑罚尊者。 上管紫苏手握住林媚娩的肩,将自己的灵力传入林媚娩的体内,不然她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已经在她眼前消失过一次,说什么也不要发生第二次。 ------------ 35 ·正文完· “你是真的蠢呢,还是真的不怕死呢?”娄胜豪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他抬起手摸了摸柳雁雪的脸颊,望着她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真是让人从骨子里忍不住的要去疼她。 萨科界外球威士忌撒娇可我却撒艰苦撒进口武器进口撒艰苦,宿科技撒看见了委屈i委屈委屈委屈也还是你家呢。 唐洛见白菲菲又要动手,不,又要动脚,赶忙又后退了一步,大声说道。 而这边,顾东薄唇不动声色地抿了抿,他知道,她也知道他在看她。 卢虓眼见江珀的一剑已在眼前,自己再想躲闪已是不能,来不及细想,双手之上蓦的冒出一团妖艳的紫色光焰,硬着头皮想要用自己的双手生生抓着剑身。 “是的,发现了哮天犬的步兵战车,不过只拍到车子,无法侦查车内是否有人。”汇报给炎龙安全区指挥中心的消息是普龙等人已经返回为龙安全区,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自爆马脚地启用无线控制系统。 “不行,你要用狙击步枪保护我们,我和大嫂一起。”黑虎否定白狼的说法。 顾太太更期待了,也等不到几天后,等两个孩子睡着,她便溜下楼自己跑去医院检查,周末医院人多,顾太太坐在长椅上等被喊号,正百无聊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她仰起头一看,不是她家顾先生是谁。 我心里一阵反感,看到路旭东微微皱眉的动作,更是对张瑞然的行为恼得不行。 皇帝却只笑不语,以那丫头的能耐,入宫晃一下有多难?要再次离宫又有多难? 上午11点,教堂已经准备就绪,各界人士等待着新郎新娘出场。 抬眉看向门外,向这边狂奔过來的何澈,百里岚稍稍坐直了身子,暗想这王府里还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利息?果然是上流社会的人,说话都一个口吻,果然是天生的一对,说辞都是那么相似。 越是深入,苏清婉越能够感觉得到,冬天马上就要到來的悲凉,树叶已经尽数的掉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是那样的孤寂。 百里岚的话虽然都是在贬低夙亦翎,可夙亦翎与夙亦琛本为两兄弟,也都是皇家子弟,百里岚这样一说,实际上就相当于顺带骂了夙亦琛,却骂得很有技巧,让人找不出还嘴的破绽。 “他怎么会懂。我都不懂。他更不懂了。我都亲耳听到你说。却不知道你说什么。他听我转述。更不会懂了。”刘琦巴巴地道。 她结到是结了,只不过她根本没把宫少邪当自己的老公而已。再说他们只是有夫妻之名可没有夫妻之实。连床都没上过叫什么夫妻? 没想到宫少邪会突然这样,夏方媛抬头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的看向宫少邪。 明白眼下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王麻子和孔老二人哪还会提出反对。 “哪那么多粽子,你家粽子有大象那么大的个???”一听这话,王麻子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虽然还不知道掉落在水中的物体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就从刚刚的声响来说,就是一只大象也发不出那种震耳欲聋的声响。 而且,他还注意到,华星灿脸上的汗毛都根根可见,她脸上的皮肤,嫩得就像母亲黄秋容煮的鸡蛋清,吹弹可破。 肖言的瞳孔蓦地收缩,那一瞬的急遽收缩被殷时修全部收进眼底。 不管使用什么计策,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灭对方一万大军,刘备手下纵然有张飞这等猛将,也回天无力。 诗瑶和子衿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以兄妹相称,而皇上又很看中子衿,所以,诗瑶和子衿的位置在一桌,而他们的位置又在大殿的前方,离皇上最近的位置。 他只是没想到夏方媛的父亲会去世而已,因为刚见到夏方媛的时候,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跟自己开玩笑,他以为她爸爸抢救过来了。 锦葵后退一步,尽自己最微弱的力量阻挡着蜀龙即将如山一般倾倒下来的挤压。 她的九个哥哥们谁都不想孵她,就把她丢进了灵泉里,让灵泉泡着,准备等她出壳的时候,再去接她。 张献患 决定,这别的事先不考虑了,先打下西安城,把财物抢到自己手才是真的。因此,他下令,马上进攻西安。他们大部人马迅速奔往西安。西安城守将得知消息,马上把所有人马都派到城上把守。 高捷也是进士出身,猜了一会,猜想温体仁大概自变为自己现在位卑爵低,已是阴极,将来极尽阳生,心是取飞皇腾达之意。 “来人,把她带下去,吊在鳄鱼潭。”青木堂主阴冷的声音响起。 于是,我继续跑路奔赴冥域,MM们则和大部队一起,继续苦逼的刷军功积分。 ------------ 36 番外一 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细细聆听,在舱室外的狂风暴雨声中,似乎确实夹杂着微弱而悠扬的韵律。 没看见猫的身影,若离却看见了林子深处化出一抹白光,在远处闪烁着,那光圣洁,安宁。 气浪滚滚,肆虐半空,像凛冽的罡风,狂暴至极,好一阵方才平息,这一幕让洛寒为之心惊,人多果然不是盖的,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徐婧随之点了点头,林晨这样说,倒是没有问题,变成吴岩的样子,可以掩人耳目,而如果他在林晨的身边,反倒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洛寒被砸进地面,泥土直没膝盖,反观晁楠倒飞出去,翻身落地,连踏几步,站稳身形。 其他人心中各自惊惧。因为之前这位道姑只是突然现身,仅仅只是一掌而已。却仅仅那一掌的威力就将这石锋打成这等重伤的模样?这已经不是功夫厉害的问题,反而是有些恐怖。 而李剑则是被一个重重的巴掌给打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嘴角更是鲜血四溢,恐怕暂时连爬起来都做不到了。 晶石簇拥间,雕刻了一朵立体的花,好像在哪见过,却叫不上名字。 她慌乱不已,低头看到自己满手是血,惊声尖叫着跑到门口,扯碎了大红的纱帐,巨大的铜镜被带倒,零散了一地的碎片,反射着灼热的火光,她看到碎片里自己苍白的脸满是诡异的妖印。 锦煜身上散发出来的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冷峻让师弟浑身不得劲,他只觉得身旁坐着的不是同门师兄,而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块。 废弃工厂外围一处隐秘的黑暗下,四个双眸泛着明亮目光的眼睛看着三辆车扬长而去,谢天的双眸不由得闪烁着兴奋的目光道。 在洛阳呆了几天后,刘范就带着蔡琰、贾诩、田丰和典韦,再加上二十几个伺候起居的仆人,回江夏老家去了。 “这是粟婴大队第一次执行实战任务,希望大家能圆满完成任务!我们bw是什么?是勇猛和敏捷的象征!你们有没有信心?”轩说。 阳光的尽头,我隐约看见一个白发老者正坐在石凳上,双手抚琴,在那气定神闲的演奏。 影佐昭月听着萧山的话,知道他认同了与自己的情感,人生得一知己,在异国他乡也是幸事,于是举起酒杯与萧山对碰,一饮而尽,而后萧山与影佐昭月二人点燃了一支香烟,影佐昭月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看向萧山道。 远古魔神肆虐人间,正是说明了其率先完成了对于天地天道的感悟,从而一举超脱,成就至高无上的神阶。 “米兰,我也没有做到丈夫的责任,你这好好的假期又让我给搅和了。要不我就不去了。”说着老汤就想打电话。 “轻依,你是怎么摆脱那头魔熊的?”他假装没有看到眼前的情况,忽然问起了那头魔熊的下落。 “好好好!你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虽然蔡邕说得坦然,但心头那苦涩又甜蜜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能体味得到了。 “哼!血脉大陆被六大长老争夺瓜分,但唯独你们这兽天城没有人敢染指,我还以为有什么强者镇守这里,不过是你们两头烈火麒麟而已。”这名九罚强者不屑的说道。 然而,以柳逸风超人境的恐怖力量,那匕首竟然只是弯折并未折断。 沈哲子并不想让自家力量在这种内斗冲突中消耗掉,那么只能暂避锋芒,韬光养晦,择时而起。 萧狂这时候也已经达到了顶点,狠狠的朝着劈下来的六彩神雷劈了过去。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恐怖的余威让整个大地都颤抖了起来,但那血色屏障竟然没有被轰碎。 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去找苏熙同房,这才是最特妈蛋疼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基因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传给下一代要是好还说的过去,若是也突变了生出个怪胎来怎么办,估计要把苏熙给当场吓死。 “血灵,我一天可以复活一次是八大灭世使者知道的,如果我死后立即复活,在被周奉天杀了的话,那我不就真的死了吗?”萧狂忽然问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内族弟子正齐聚一堂,不过内族弟子人数明显稀少,加上长老也不过六人。 红尘之主冷冷道,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她也从没有想过一招就能拿下杨玄,杨玄真要那么容易就能对付,那也不可能被血祖如此重视,亲自带到永寂之地来。 柳逸风回头一看,老者正一脸激动的瞪着他,那浑浊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吃了他一般。 虽说万物相生相克并非绝对,若是毒炎力量强大,亦可压灭烈火。 ------------ 37 番外二 好在两个目标已经抓到了一个,有胡琼儿在手这趟过来也算不亏。 否则的话,别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是他杀了罗远顺,到时候肯定会招来不少麻烦。 喀尔楚浑的部落兵轻易的溃不成军,在前面的重甲骑兵被斩杀怡尽之后,后面的轻甲骑兵更没有抵御的能力,纷纷在夔州军的冲击下坠落下马。 荒凉的土道上,空无人迹,脚踩在被烈日晒得松软的黄土上,扬起的烟尘可以盖过人的头顶,人走在里面,宛如在大雾中行进,隔得老远,即可以发现这一队人的踪影。 对于这种泡妞的把戏杜佑家真是服了,带个金表你就装富二代了?毛病。干了杯里的可乐,杜佑家起身就要离开,不过戴金表的男人并不打算放过已经物色很久的目标,下意识的拉住了杜佑家的手腕。 “呵呵,休说那些没有的,有本事你现在就动手。”天茗不屑道。 打斗声响起,宁静的夜瞬间沸腾,就算是这些高手中的高手,在黄红毅安排的精英弟子,以及黄氏三杰,还有龙簏城的一部分高手的围杀之下,纷纷被杀或者重伤被擒。 门外暮色深深,余晖苒苒,蜀地夜间寒气弥漫,走出屋子,一股外面的凉意盖上了陈琨的身子,让他打了个激灵,只觉肩上的责任,顿时无比沉重起来。 灰衣人与黑衣人临死前也没能追上天茗,两人心情异常复杂的死去了。 甚至是仙之上的三界天道,以及被封禁在各处的不下于三界天道多少的妖神鬼怪。 除了筑基外,所有凝气弟子都在主动的吸收这聚灵阵的灵气,毕竟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没事没事,饭勺可是我食客来的元老。这个进了食客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泥。”掌柜的说。 不过一会儿功夫,苏易的身体就开始变得虚弱起来,刚才利用灵源液恢复的气血,再度重新被那个妖兽吸收的干干净净。 老头听他说出自己是干什么的,虽说自己问他自己是干什么的,但他却不能把自己是干什么的说出去,因自己干的是假摔碰瓷的活儿。 “这一刀,为你送终!”交错闪过了肉身被黑暗原力侵蚀的动作不长的吉祥,杨冲猛然从吉祥身旁冲过,和对方的交错一刀,合金战刀切割金属发出的特有声音摩擦耳畔。 林羽苦涩,胸口处传来痛苦,但却比不上内心的痛苦,林羽是心痛。 自己来到时空中枢,是被一切任务和艰难推着走,越来越高的难度和敌人,早已经让人开始乏力。可如今碰到的导演不仅推着这些人走,还要推着自己几个进化者一起走。 对自己之力量,项昊是很清楚的,撼动三四十万斤不成问题,可此时却无法将一把弓拉成满月。 菲德刚想回话,他便看到那只原本属于“猫眼”希莫斯的灰白色折耳猫正被阿娅娜的围巾裹着,安静地酣睡着。 杨冲转身,不留情,一剑彻底解决了苗长老,这条街上除了后面不敢上前的兵士,再无多少活人。 夜深了,喧嚣的城市逐渐安静了下来。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少,夜风中偶尔飘过KTV中不归人的吼叫声。 阮春儿美丽的大眼睛,顿时萌出雾水,顷刻间形成了水滴,落了下来。 龙青青冰冷的脸也露出一丝笑容道:“紫琉姐姐才是最大的靠山”。一旁的白甫看到龙青青居然笑了,笑的是那么美,一时间看入神了,莲儿在一旁锤了白甫一下,白甫瞬间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 纤纤玉手指出一缕灵气,点向钱多多的膻中大穴,心里真的怕了。 此刻他骇然的看到,灵气海内的神象竟和他一模一样,同样也是四肢还有胸口的位置都被银针穿过。 众人一头的雾水,不过大家看出来了,夏建刚才和这一脚叫陈三娃受了伤。他的两个手下一下子便扑了过来,对着夏建便是一顿拳脚。 白识道:“这地方居然还有人”?龙洛看此人气息飘忽不定时强时弱,强时龙洛根本看不清他的境界,弱时只有神魂境,不过从此人双目中能看得出他是位强者。 幻境如意之中的吕玄,坐在一个莲花之上,看着外面。对自己出现天耳神通很是兴奋,要知道天耳神通比天眼神通要难修炼的。 吕玄被仁中龙一击得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一时间喷了云万花一脸一身。 吕大夫把这些纸条给了菊兰,并给她交待了两句,然后往哪儿一坐,便闭目养神,和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甘宁背负双手,口中忽然高唱起来,双脚却是化作一条狂蛇大蟒搬,带着沛然莫当之力,直接朝中年道人卷落下去。 确定罗大力真的走了以后,罗伯特鬼鬼祟祟的窥探了一遍,发现所有人都睡的很沉。 有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这里有个叫法盟协会的组织一直在私下进行着各种有关恶魔的实验,包括人体实验跟召唤仪式。 就在众人还把目光放在菲尼尔身上的时候,林维已经走出了餐厅,谁也没有看到林维脸上那一抹淡淡的嘲讽。 ------------ 38 番外三 梅洁玉无奈的摇了摇头,悄悄的瞟了苏青桐一眼,心里觉得苏青桐腹黑,居然如此戏弄侯丽,又觉得侯丽傻得可爱。 秦麟来到大门前时,苏环正一屁股坐在一名可怜的秦军战士身上。 章泽此时大脑飞速运转,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关键时候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他严肃的对婉璃说道。 一通忙活之后谢心和庆儿准备要出门了,这时她看见鞋柜上还有一张劲秋的字条,上面写着。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嫁的男人,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条件好的,然而却给她变出这许多阻扰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跟他酱酱酿酿,就这样把他们两个给分开了。 是糖吗?单糖、二糖还是多糖?不对,米饭中有大量的淀粉,牛肉中又含有大量的蛋白质,所以是最易吸收的单糖吗? 既然如此,倘若进攻者将前后两边的关系倒转过来,以最微不足道的力量发起进攻,那么双方又会发生怎样的碰撞呢? 云静始终没有走,听着云觅关上房门,他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眸间布满浓雾暗藏涌动的杀气。 张东也没有丝毫的架子,每一个同自己打招呼的矿工,他也都笑着回应了对方,甚至还停下来学着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领导视察的表情和语调,与一些矿工嘘寒问暖了一番。 伴随着幸福之墩号的行程进展,休闲放松的假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谢谢你,达克多先生,要不是恐怕我们今天插翅难飞了。”梓旻对达克多说道。 赵二摇摇头,最终还是自己做了决定:先派出侦骑四处侦查,在确认了附近没有敌人后,再令剩余部队全速赶往邬堡。 “明天进去看看吧。“紫皇觉得不能再等了,拖久了,必然会发生事故。发生什么事紫皇不敢往下面想,揑住心神朝远处望去。 看着狂妄无比的灰太狼,夜時秋叹了口气,他是拿这狼没办法了,这货是好说歹说也改不了这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性格。 战场之上联邦超级强者间早已心意相通,索菲娅立刻丢下鲨齿龙飘到了迟华身后。肖瑜和安安则接替迟华和索菲娅分别缠住了铁甲龙和鲨齿龙。 雨水与火焰开始接触,“次啦次啦”的蒸腾声和雨点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相互融合,葫芦谷内的火势渐渐的被压制了下去。 正当八臂如来准备从革囊拿出一枚金钱镖去封住巨灵神狂笑的嘴时,看见两人就要失控大打出手的漠北双鹰陈一皮终于开口说话了。 岳语琴本来很想就此事说上苏陌寒两句的,可又担心把她计划的好事破坏了,只好把这事往后缓上了一缓。 药丸入口即化,顿时一股燥热的气流在身体里迅速蔓延,接着他的身体就开始自然增长,“嘶嘶~”浑身的衣服慢慢被增大的身体撑破。同时,他的皮肤也变成浅灰色,皮肤里的青筋暴露,眼中闪着猩红的目光。 “你怎么不早点对我说?这回完了,她肯定会乱想”江凯然拍了拍手,急得转来转去。 一把短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陈锋的脑后,陈锋微微侧头将其躲过,然后两根手指探出,将刚刚从脸庞飞过去的短剑夹在手中。 随后,陈锋双手微微展开,精神力凝聚到胸口的英雄联盟纹身上。 在胡图黎的带领下,他们朝哪里进发,走了有二十多仗远的地方,黄土岭下有一能容纳百十人的天然的凹洞,苏武和张胜安排大家休息,分发带着的午饭和水。其实,这是向导要求今天中午带饭带水的。 “陈老师,这是我们项栋梁副院长,也是我们医院负责禽流感治疗方面的领导。”秦正刚介绍道。 而周围的军队,尽皆弯弓搭箭,无数的弑神箭,对准了镇邪盟的几尊至尊。 “那你觉得这次就算你失手,能不能掉出20名外”江凯然又道。 甚至于,手里的两块毛料掉落,砸在他的脚背上,他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姜凡。 “言优,你听着,今天你从墨家离开,跟我墨家就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墨以深冷声道。 “收到了龙哥,我们会注意的。老贺,带上兄弟们跟我一块上!”杨云杰说着就把眼镜给摘了下来放在眼镜盒里,然后搁在窗台上。 我已经想好了,就算是李嫣嫣把自己打死在这里,我也坚决不去裸奔。如果是在李嫣嫣的闺房里裸奔,我还可以,但是在这里绝不可能。 “这位军爷,替我通传一下可好。鄙人龙易辰,今日有幸完成了阎罗王大人交与在下的任务,特来请示。”龙易辰抱拳对着那名鬼卫直接说道。 旁人打量我们,大抵都会觉得这是爹带着个聒噪的孩子,只不过,这个‘爹’很有耐心,笑的棱角柔和,眸底,净是化雨春风。 我心里有点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但对面的顾覃之却很淡定,甚至在我说错一个问题以报,他还装作无意的样子帮我圆了过去。 现在父亲那边的亲戚已经不再和他们联系了,并且非常担心要接受他们两姐弟这个烫手山芋,无非是怕要花钱? “听说再往前一些就是国外了,这边的进出口的人很多,估计这里的人对于外来人员也是见惯不怪了吧!”燕殊直接跳下车,他们已经换了便装,看起来就像是路过的旅客。 “草,你他么还挺拽哈。那天要不是你叫那个该死的项天华去帮忙,老子早就把你打成肉泥了告诉你!”慕容坤指着我大声叫骂起来。 “喂!你什么意思?”花幽香看着那远处的龙易辰,然后紧了紧自己的拳头然后直接大声的喊道。 这,立时让钟穷奇紧张了起来,甚至,差点直接炸毛了,还以为对方也是入侵者呢,如此,那他不是助纣为虐吗? ------------ 39 ·番外完· 这是什么概念?换算成人类的话,不亚于相当于是一拳下去直接将周围方圆几十米范围的所有柏油路瞬间震沉五六米深。 祖尔金听了玛拉卡斯的话,独眼一眨一眨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看着纳洛拉克和加亚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个家伙,一个就是只知道变成熊胡吃海塞的憨货,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顶着龙鹰脑袋的傻乎乎的巨魔。 可才刚刚开始修行,郝云就又被传送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他立刻收起十具分身,随后才发现。 黑色噩梦虽然强大,但很难直接控制队长级的人物,最多就是挑动他内心之中的黑暗让他变得更加暴戾,而一旦真的中了黑色噩梦的陷阱沉沦其中,那么就会彻底的沦为它的傀儡。 这些灵草在罗浮生的眼中不算什么,对他修炼的效果微乎其微,但是对陆九章来说,已经是上等的修炼资源了。 念头一动,脑海之中多出许多乘风秘术的修行感悟,这些修行感悟勾连杨玄机现在掌握的乘风秘术知识,不断的往上进行构筑。 在前次模拟之中,李星河并未给他清心护灵丹,而是给他发布任务历练,任务的奖励就是清心护灵丹。 林雨朦和林雨胧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真的把她们给吓坏了,她们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呢。 这片被封印的遗迹出世,使得北路郡城最起码大了三分之一左右。 对于这次所举办的宴会,菲尼克斯家族还是很看重的,在宴会的大厅里安排了许多的超凡们作为安保来保护客人们的安全。 但是巨坑口不再喷发熔岩,只要不在熔岩里,唐赢凭借护盾,可以来去自如。 如此堂而皇之地杀人夺宝,纵使另外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不世强者,此时也都呆滞当场。 “哥,你放心,有我在,还没人能进的了父亲的身。”百里猿咧嘴一笑,一根外形粗犷的石棍被他扛在肩上。 但是危险同样巨大,且不说新的界域之地刚刚形成不稳地的恶劣环境,单说来说人的危险就是极大,虽然宝物可能多的捡不完,但是没有人会介意多占一些,各种各样的争夺是避免不了的。 轰,好像是在回应九品魔族一般,又是一个巨大的爆炸产生,又是一阵地洞闪耀。 但由于白家上下正忙着举办丧事,而白子慕身为家主,自然首当其冲。 然后使用地威之火让冰川靛日蛇陷入暂时的眩晕当中,然后立刻就用地勇之火的火矛杀死了冰川靛日蛇。 我不敢在幻想我们的未来,我怕被现实狠狠打上一巴掌,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的甜言蜜语。 杜无名苦笑了声,说道:“都同意,我问原因都不说,不过雪仙子给了我一个越界传令牌,告诉我若有大危险就砸了牌子,她那边马上从魔界赶过来。 雪云点点头,说道:“寒姐姐说的对,我去启封印石。”说完回身向魔山深处走去。 佟心媛变得安静起来了,车子里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吴麒看着佟心媛的泪水,心里有些后悔说了那么重的话,可是他却不愿意低头。 这个世界的2008年二月五号,薛琼三人过来的第七天晚上,他们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顿时只听得南面一阵轰鸣之声彻响天地之间,顿时引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村子里的水源那时候主要是靠人力从河边担水,费时费力,齐老二住进大宅后二话不说,敲掉了那口古井的封口。井里的水倒是甘甜的很,就是自那以后,齐老二家总觉得他们家比别人家的温度都要低上几度。 哎还真是无聊,大神到现在也没上线,师父也不在,她坐在树下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包包抽出一张回城符,白光一闪,瞬间回到长安城。 在这一瞬间,那鬼修眼中显得无比的惊恐,不敢相信这一幕。之前自己还无比的强势,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变化竟然如此之大,此时他居然被自己的对手对的那黑气禁锢着。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魔君陌上成古墓封印秘境任务,获得经验六百万,元宝五十,历练世际点二百。 这时蓝颜峰囧了!他看着那傻丫头,一会跑进石山后面,一会跑到前面树林里,一会又从他身后蹿出来,跑的是不亦乐乎……。 “可你的手机太特殊了,银光闪闪的,那玩意除了能打电话,当然还能杀人。”叶旭眯着眼睛道。 顺便一提,无论是象征性比喻,还是现实,吉尔嘉美什的大白腿抱起来滑嫩、柔弱,完全可以玩一辈子。 甄家更是心惊肉跳,不乏有人想要去王府求情,可惜甄宓直接不见,一时间甄家才算是真的慌了。 那丁姓男子嘿嘿怪笑一声,巨胖的身躯上面肥肉抖动,林子云眼中闪过一丝恶心。只见那人口中喃喃自语,却是在念诀。他双手捏了个印,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五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