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一回 匹马下龙川 神兵庙算驱强蛮 孤军浴血挽巨澜 虎步龙平春原暖 雄视川江征衣寒 倚天拔剑观沧海 勒马长城望雪山 畏途孤影归无计 万里河山在心间 辽阔的西凉草原上,狂风呼啸着掠过黄昏的原野,落日的余晖洒在金黄的枯草上,东方的天幕上映衬着巨大的山影。 一支数十人组成的重甲骑兵出现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他们满身血污,神色凄惶,正马不停蹄的向东疾进。 在他们身后,有百人以上的骑兵穷追不舍,他们身着轻便灵活的皮甲,很快赶了上来。 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十几个重甲骑兵跌落马下。 为首的将军突然迅速调转马头,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敏捷的弹飞了几支呼啸着向他飞来的箭矢,那上下翻飞的利刃在金色斜阳的辉映之下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寒光。 须臾,将军立剑于胸前,剑光照亮了一张满是血污的冷峻肃杀的脸庞。 他用颤抖的声音喊道:“随我冲!”,说完打马挥剑,向敌人猛冲过去。 其他人也纷纷调转马头,追随着他们的将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很快,激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兵刃的碰撞声、人马的嘶吼声嘈杂在一起。这些已经在一场可怕的杀戮中幸存下来的勇士,拥有非常强悍的战力,尽管已是疲惫不堪,但他们仍然几乎个个都能够以一当十。 将军第一个冲入敌阵。身负重伤的他依然锐不可挡,他用沉重的长剑弹飞了一把向他砍来的弯刀,然后顺势砍断了另一个准备将弯刀刺向自己面门的敌人的臂膀,紧接着回身一剑刺中了一个企图袭击他后背的敌人胸膛。将军手下的勇士们迅速的靠拢过来,数量众多的敌人也已经潮水般的冲了过来,把他们死死的围在中间。 力量对比悬殊的惨烈的战斗持续着,几乎每一秒钟都会有鲜活的生命倒下,慢慢的,将军身边只剩下两个勇士仍在奋力苦战。 一支原本刺向将军的长矛刺穿了其中一位勇士的胸膛,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保住了他的将军。紧接着另一位勇士则几乎被三把弯刀同时刺中,将军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东方的山坡上风驰电掣般冲下来的上百个身份未明的轻骑兵让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为首的是一员女将,只见她一边驰马狂奔一边弯弓搭箭,以最快的速度发起了攻击。 几乎转瞬之间,两个正准备对将军实施最后一击的敌人先后跌落马下。 女将身后更多的骑手拉开了弓弦,一阵箭雨过后,更多的敌人倒下了。其余的敌人再也无心恋战,纷纷调转马头向西逃窜。 将军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剑砍断了离他最近的尚未逃离的敌人的脑袋,殷红的鲜血从脖颈的断面处喷涌而出,形成一团血雾,细细的血滴被一阵轻风吹打在将军的脸上,一股浓烈的腥膻气息钻入他的鼻孔——在这一天里,这是他最熟悉的气味! 这真是漫长而可怕的一天! 他意识到:这一天之后,大夏国乃至整个东土世界的形势将会向着一个可怕的方向演进。在这一天里,大夏国的四十二万大军灰飞烟灭,龙岭的山坡上血流成河,尸积成山,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滚落的头颅,任由西凉铁骑肆意践踏。破碎的旌旗布满山岗,刀剑长矛散落在旷野…… 他现在居然还活着——这一点都不值得庆幸。他的血仍在流淌,他觉得自己未必能够挺过这个晚上,这或许是他年轻的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黄昏,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已经尽力了,死在他剑锋之下的敌人足有上百人,他也许是那支极为不幸的庞大军队中无可置疑的最强悍的勇者。想到这些,他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女将很快来到近前。将军双手抱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在下大夏国云中守将司徒川,刚才若不是您……” 司徒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背负织锦暗凤纹黑披风、身着乌金黑凤纹鱼鳞甲,眸光清冷,双眉修长,肤光胜雪,身形高挑,颜容俊美,英气逼人。他惊诧于在这蛮荒之地竟然能遇到如此美丽且气质高贵的女子,这种让他砰然心动的感觉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天都都不曾有过。 “是战胜过天威王独孤信长的那位司徒将军吗?”那女子面露惊喜之色,美丽的双眸如同柔和的月光。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在我们龙川,司徒将军早已威名远扬。” “请问您是……“ “我是龙川漠藏王之女诺云。” “诺云郡主,幸会,早听说龙川漠藏王有一个身手不凡的女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漠藏诺云莞尔一笑,示意左右为司徒川简单包扎伤口,她温柔的眼神充满关切的打量着司徒川那满是凝固的鲜血和污浊泥土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俊朗轮廓透出刚毅和勇气,浓眉下面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发出睿智的光芒。她的目光很快被司徒川一身已被鲜血浸染却仍然不失威武的护甲所吸引:银边环锁甲护颈,上身着银光山纹护胸甲,两侧明光虎兽头护肩下吐银光山纹甲披膊,肘部往下套着银光龙纹铁护臂,腰系一面明光虎面护腹甲,下身披覆长摆山纹护腿甲,脚蹬云头银光靴,后背披着银龙纹白色蚕丝斗篷,遍观这通身的气派,真可谓威风凛凛,气势夺人。 漠藏诺云敏锐的意识到西方不远处仍有大量敌兵,忙对司徒川说道:“此处不宜久留,请司徒将军随我们到东边的台城暂避。” ------------ 虎步龙平 第二回 夜遁桃林城 一行人走了整整一个晚上,越往东走,地势越发崎岖。天亮时分,队伍进入了一个山谷,司徒川已经非常虚弱了,他吃力的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不已,只见两侧峰峦竦峙,有苍鹰盘旋其上,山上的崖壁如刀砍斧削一般,极为险峻,及至山腰以下,坡度略缓。在前面幽深的山谷中是一片绯红的桃林,桃花娇艳烂漫,馥郁芬芳,桃林下面碧草萋萋,鲜翠欲滴。 漠藏诺云驾马行进在离司徒川不远的地方,洁白冷艳的面孔在桃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走出谷地,就是一马平川的龙川草原。队伍又马不停蹄的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座土城之下,以中夏的标准来看,这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大一点儿的村寨,低矮的夯土城墙上长满了枯草,身着简陋皮甲的士兵整齐的肃立其上,残破的木质城门在一阵时断时续的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其时天色已晚,众人迅即打马进城。 漠藏诺云决定亲自为司徒将军疗伤。她缓慢的脱下他厚重的甲衣,小心翼翼的剪掉已经被血水沾粘的衣衫,露出肌肉结实、筋骨强健的臂膀,然后开始熟练的清洗、敷药、包扎。被仟巧温柔的手偶尔触碰之后的那种细腻温暖的感觉竟让他一时忽略了疼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昏暗的小屋里分外安静,安静到彼此能够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她迷人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略显尴尬的英俊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盈盈的微笑。 司徒川未料到自己从军多年,征战数载,大场面经历无数,此时在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子面前竟也会不知所措,遂面带愧色地说道:“岂敢有劳郡主亲自为我疗伤。” “能为将军效力,荣幸之至。将军看来伤得不轻!”漠藏诺云显得有些神色凝重。 “郡主胸前的这枚环龙玉坠色泽温润、雕工精美,想来必是大有来历。”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祥符,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诺云略带伤感的说。 司徒川本欲换一个轻松的话题缓解气氛,却不料触到了诺云的伤心往事,只好接着讨论战事:“今日一战,若非郡主相救,我已命丧黄泉。” “那逐日王与我龙川部不共戴天,他也是我们的敌人,更何况龙川与大夏乃是兄弟之邦,我们救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诺云忽而一脸肃然的说:“逐日王觊觎我龙川久矣,只因大夏布重兵于云阳,威慑西凉川,他才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可如今,大夏新败,西凉气势正盛,我龙川恐难逃兵革之祸。” “龙岭之役,我大夏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如今平州兵力空虚,若敌进攻龙川,只有靠我们自己抵挡一下了。”司徒川说到这里感到有些茫然,“敢问郡主我们有多少御敌之兵?” “台城尚有一万人马,我将奏请父王,从枫林城抽调一万援兵,由大将析利荣城率领,过几日即可抵达。” “两万?”司徒川不禁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经过几天精心调养,加之自身体魄强健,司徒川伤势明显好转,体力也渐渐恢复。他走出屋子,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台城的春天很美,到处盛开着娇艳的桃花,整座边城沐浴在沁人心脾的芬芳之中。 “司徒将军的伤好些了吗?” 循着这甜美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司徒川暗自责怪自己太过专注,竟没有发现诺云郡主的到来。 “承蒙郡主关照,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不愧是威震敌胆的司徒将军,要是平常人少说也得一个月光景才能恢复得这么好。”漠藏黑云的眼神清澈柔美,却又总是透着一种叫人仰视的孤傲。“我能问将军一个问题吗?” “郡主请讲。” “将军到过天都吗?” “显庆十五年,我曾经去过一次。” “能和我说说天都什么样吗?我常听人说天都是所谓‘醉梦流金’之城,真的是那样吗?” “天都是我大夏国的都城,规模极其宏大,而且人口众多。共有九个城门,个个巍峨壮美;皇宫叫做昭元宫,气势恢宏;万景湖畔有个天门塔,高耸入云;城内楼台亭榭,鳞次栉比;往来商贾,络绎不绝;万国遣使来朝,百姓富足安乐。可以说:富甲天下数中州,中州之富在天都。” “听您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去看看。” 司徒川微微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漠藏诺云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深切感受到他那幽邃的眸子里透着的睿智与勇毅,心中暗想:天将降大任之人,莫过于此! 司徒川扶着低矮的院墙,望着墙外绯红的桃林,情有所动的说:“真没想到,草原上孤远的边城竟如此秀美。这真是: 边关三月翠色萌, 苍山负雪映孤城。 千里陌野夭桃盛, 芳菲满目醉春风。” “看来司徒将军绝不止为一介赳赳武夫。”诺云十分认真的听了司徒川对自己的家乡的评价,面露惊喜之色。“将军知道吗?台城遍地桃林,故而又名桃林城。” “桃林城,桃林城。”司徒川一边低语着一边缓缓地回过头来向北望去,他那深邃的眼睛映出了卧龙山高大的山影,几只苍鹰盘旋在广袤的天空,一幅壮丽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回 挥兵断崖谷 龙岭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白色军帐,军帐顶上的旗帜飘荡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之中。在其中最大的一顶军帐中,西凉人的首领逐日王正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位将军。此人身姿伟岸,剑眉凤目,一管高挺的鹰勾鼻,浓黑的八字胡于嘴角处向上翘起,神态傲然,不怒自威。 “我的使臣已经从南辰回来了,借道之事谈的很顺利,炎州刺史公孙龙胜满口答应下来。”逐日王威严的脸上显出得意之色。 “大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只是担心一个人,大王可还记得两年前赤林之战吗?” “当然记得,莫非你指的是那个能将你——大名鼎鼎的天威王独孤信长挑落马下的人?” “正是此人!龙岭一战,及至最后,大夏军大势已去,云中郡守司徒川带数十人向东方突围,我曾派人追杀,不料他被龙川骑兵救走,现已在龙川,此人不可不防。” “这司徒川到底是何许人?” “他的父亲就是元德朝的左武卫大将军司徒继长,此人战功赫赫,曾经打败过南辰名将东方济,他自幼饱读兵书,精于骑射,后来经云州节度使裴元直保举,被夏国朝廷委以云中郡守之任,与我西凉多有交手,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他不简单,但他单枪匹马,只身赴龙川,寄人篱下,还能翻天不成?我准备派武烈王贺兰敏隆率大军东征龙川,目标直指桃林城。眼下你需要加紧准备,攻打云阳重任就交给你了。记住,我们必须尽快拿下整个平凉川!” “请大王放心,十日之内,我必拿下云阳。”独孤信长深知自己重任在肩,说完立即起身辞行。 逐日王大兵犯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台城,台城的议事厅内,漠藏诺云一脸凝重,她忧心忡忡的说:“前方最新的消息说,武烈王贺兰敏隆率领大军来犯,形势万分危急!” “我们可否依托台城,抗击强敌?”大将中行牧看起来对自己的提议并非信心十足。 “台城城墙低矮,且年久失修,不利于坚守。”司徒川果断的否定了中行牧的主张。“我们来时路过的那个山谷叫什么名字?” “叫断崖谷,”漠藏诺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修长的眉毛轻轻向上挑了一下。 “我们就是要在断崖谷会会这个传说中的武烈王!”司徒川坚毅的表情俨然一付成足在胸的样子。 漠藏诺云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当着众人的面坚定的说:“各位将军,此役,我打算暂时将军权让于司徒将军。” “这怎么可以,我龙川铁骑凭什么交由一个外人调遣?何况还是个败军之将!”大将中行牧第一个反对,其他几个将领也随声附和。 “中行牧!”漠藏诺云罕见的对中行将军怒目相向。 “诸位,司徒将军从军多年,屡立战功,特别是他曾经击败过天威王独孤信长。那独孤信长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曾经将骁勇善战的寒山人打得抱头鼠窜,不敢再回漠南。你们有谁自问能够打败独孤信长那样的人物?” 众人沉默不语。 “我愿听命于司徒将军,我早就仰慕司徒将军的大名。”从枫林城来援的析利荣城将军的表态令人意外。 “将军深明厉害,我手下诸人不及也!”漠藏诺云向析利荣城将军投以赞许的目光。“此事已决,任何人无须再议!就由司徒将军尽快布置军务吧!” 台城军的作战计划出笼后不久,武烈王贺兰敏隆的大军就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断崖谷。那些高大威猛的战马披着亮闪闪的条块甲,驾驭它们的是同样被亮闪闪的重甲保护着的久经战阵的西凉勇士们。他们是不久前龙岭大战的胜利者,这一必将载入史册的胜利令他们成为整个东土最令人生畏的力量。 先前派出的为数不多的斥候漫不经心的巡视了一遍这个美丽的山谷,就像是进行了一次惬意的旅行。事实上,他们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力量足以威胁到他们,他们是西凉草原最精锐的骑兵,而西凉铁骑从来都是整个东土的噩梦。 贺兰敏隆骑着高头大马,神色和缓但傲气十足。一个千夫长跟在他的身后眉飞色舞地说:“尊贵的武烈王,我听说漠藏青峰那个老家伙有个漂亮女儿,叫漠藏诺云的,她可是被称作是西凉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我从未见过比独孤可尊更美的女人!”贺兰敏隆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初次见到独孤可尊时的情形。 贺兰敏隆话音刚落,一声尖厉的号角突然划破浩瀚的蓝天,硕大的石块随后从两侧的山上滚滚而下,伴随着可怕的轰隆声和漫天的烟尘。霎时间,整个山谷被人和马的嘶吼声吞没。很多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砸落马下,很多马被砸中之后惊恐的狂奔,踩死很多刚刚掉下马来侥幸没死的人。仍然有许多幸运儿挣扎着爬起来,很多被砸断腿的马则再也站不起来了,躺在地上凄惨的叫着。那些能够爬起来的人们发现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一阵阵箭雨铺天盖地的袭来,好多刚刚站起来的人又一次倒下,好多尚在马上的人跌落马下。那些发了疯的马则继续践踏着那些活着的人或死了的人。山谷中顿时血流成河,殷红的血水上面飘零着残落的桃花。缓过神来的贺兰敏明下令撤退,幸存的人拼命向西夺路狂奔。 从东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司徒川和漠藏诺云带大队人马从谷口掩杀过来。落在后面的西凉兵士打消了西逃的念头,他们决定正面迎敌。这意味着他们选择象勇士一样死去,以战斗的姿态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辱没先祖的荣光。惨烈的战斗继续着,整个山谷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杀戮场。司徒川手中的长剑上下翻飞,左右横扫,一个又一个西凉勇士在剑光中倒下。漠藏诺云一次又一次的弯弓搭箭,从飞驰的马上不断的射出致命的一击,例无虚发。 贺兰敏隆带着少数幸存下来的人向西突进,及至谷口,被一支骑兵拦住了去路,为首大将长眉若柳,面如冠玉,一柄长刀在手,威风凛凛。 “中行牧恭候多时了。”说完挺长刀杀来。贺兰敏隆乃当世之英雄,勇猛无比,一把重型鬼头刀挥舞起来呼呼作响,中行的长刀每每撞到贺兰的鬼头刀,无不发出振聋发聩的铮然脆响,一并伴着火星飞溅,中行牧觉得自己的手都要震裂了。 贺兰敏隆的士卒个个英勇无畏,誓死守护主将,龙川的将士们则拼死堵截,不想放走一个敌兵。 中行与贺兰只战了二十回合,析利荣城将军及时驾马杀到。 此时的贺兰敏隆已无心恋战,他迅速调转马头,鬼头刀左右开弓,弹开了中行的长刀,振飞了析利的长矛,又驱马撞倒了挡在前面的士兵,夺路向西遁走。 山谷重新归于寂静。目之所及,到处是横七竖八散落着的尸体,那些曾经年轻的生命此时静静的躺在汩汩的血泊中。众多的秃鹫被死亡的气息所吸引,瞪着血红的眼睛盘旋在天空。桃林已是残败不堪,草地也是一片狼藉。 司徒川打马走过战场,面色冷峻而又凝重。 娇艳的桃花和殷红的鲜血造就了这个时代最凄美的死亡。生命如此脆弱,就象桃花一样的飘零,转瞬即逝,刹那芳华。 “将军,”一位负责清点战场的百夫长打断了他的思绪。“此役共杀敌三万四千人,我方损失三千人。” 当晚的庆功宴上,四堆巨大的篝火被点燃,将士们欢笑着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龙川的勇士们完全有理由放纵一下,断崖谷一战,龙川部以微小的代价几乎全歼了贺兰敏隆的精锐骑兵,缴获了大批甲胄,战马,军粮,给了逐日王狠狠一击。 当酒宴接近尾声时,前方的探马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大夏西方重镇云阳失守了。 司徒川拿起酒碗一饮而尽。他早料到这一天了,龙岭惨败,平州精锐之兵已消耗殆尽,剩下的老弱残兵根本无法阻挡逐日王的虎狼之师。 漠藏诺云静静的看着他,美丽的双眸映着熊熊的篝火。她明白,他要离开了。 她感到她的眼睛有点湿润,她觉得她不能这样多愁善感,因为她是威震草原的漠藏诺云。 “诸位,我幸得诺云郡主相救,来到此地,已经讨扰多日。今日虽胜,但龙川之危并未解除他们是否会卷土重来尚未可知。我本当与诸君共同御敌,力保龙川,无耐云阳陷落,平州危在旦夕,我唯有北上平凉川,收拾旧部,抵御侵凌,别无选择,请诺云郡主及诸位将军见谅。”司徒川果然万分无奈的向大家请辞。 欢宴突然沉寂,众人不语。 “只有司徒将军返回平凉川,收拾旧部,打败逐日王的大军,我龙川才能保全,否则,平凉一失,我龙川不过就是逐日王砧板上的鱼肉而已,司徒将军就放心回去吧!”诺云说完,起身持剑,走到中央的空场上。她要跳一支绝美的剑舞,让他永远记住自己。 一把七星龙川剑,刃若寒霜; 一身乌金黑纹甲,幽光闪跃。 青丝摇曳,裙甲飞扬。 美目流盼,巧笑倩然。 宝剑生风,灿若流华; 舞姿翩翩,婉若游龙。 忽而如清风拂杨柳,忽而似飞瀑下九天。 黑云一边快意的舞着,一边忘情的吟唱着: 剑舞流光弄清影, 把酒千觞壮君行。 烽火狼烟遍山河, 家山旧迹残梦中。 莫道女儿娇无力, 策马扬弓敌万兵。 兜鍪不掩倾国色, 征伐未怠思慕情。 …… 歌声婉转悠扬,如空谷幽兰,让人心神悸动。 中行牧静静的看着、听着,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他的酒杯端在胸前停住了,他的时间似乎停止了。比起眼前的美人,这香醇的美酒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用朦胧的醉眼注视着着那个美丽的舞者。那冰玉一般的容颜,柔荑一般的纤手,轻盈曼妙的身姿,无不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司徒川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了。战争会让许多事情变成奢侈的妄想,远方的家国在呼唤他,眼前这个如梦幻一般的美人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出现在他的梦中——那也许就是他对所谓幸福的全部期许。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回 携游栖凤渊 第二天一早,诺云早早的来到司徒川的房间,商议关于司徒重返平州的事情。 “回平凉的路有两条,一条向西,绕道龙岭直抵云阳,这条路显然不能走了,另外一条就是一路向东,穿越风凌谷然后向北横渡永川江,虽然道路艰险,须跨越高山大河,但好在无强敌拦阻,将军可沿此路平安返回。”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在你离开之前,我想……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实际上,他也早就想见你。” “噢?是什么人想要见我?” “我的父王,龙川的首领。你能随我去一趟枫林城吗?”黑云的目光满怀期待,没有人能够抗拒这双美丽的眼睛。“枫林城在台城的东边,风凌谷的南边,当然……去那儿的话,将军需要绕点儿远。” “虽然平凉军情紧急,但我久闻龙川漠藏王的威名,能够见到他是我的荣幸,我愿意前往,不过要快,我们最好即刻动身。” “好的,我去准备一下。”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辽阔的龙川草原上,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都骑着高大的骏马,向东飞驰着。 “我以为威震草原的诺云郡主,出门远行必然是前呼后拥的。”当速度终于慢下来后,司徒川一边说着,一边打马向诺云靠拢。 “有你一个足够了”,诺云说完,冲着司徒微微一笑,旋即打马飞奔而去,司徒急忙迅速跟上。 两个人几乎马不停蹄的走了一个白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司徒惊诧于这株粗达十围,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木,在高大山影的映衬下,在金色夕阳的残照里,显得无比壮美又异常神秘。 诺云提议在这里休息一下,两人遂下马坐到树下的一块石板上。司徒川赫然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残破的石碑,上面隐约有字迹。司徒川走了过去,俯身探看,由于年代久远,字迹已很模糊,但仍能辨识。 “金光向日,有凤来仪。”司徒川不禁念了出来。 “说不定又是哪位文人在故弄玄虚。”黑云也走了过来,她似乎对这块来历不明的石碑不感兴趣。 “这石碑大有来头,也许是上古的先贤圣哲在暗示着什么。龙川人杰地灵,此处钟灵毓秀,想来唯有真凤降临,才不辜负这清幽宝境。” “想不到司徒将军一介武夫,竟比好多文人还要儒雅几分。” “让郡主见笑了。在我们中夏,凤乃百鸟之王,喻指尊贵至极的女人,也就是——皇后。” “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在想诺云郡主完全具备成为一个皇后的资质。” 诺云瞟了一眼司徒川,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想什么好事。哎,你看那边!” 司徒川顺着诺云纤纤玉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风景秀美的溪谷,隐约能够听到潺潺的水声。 两人向着溪谷走去。及至近旁,看到溪水清净明澈,鱼翔浅底,溪岸芳草萋萋、春花烂漫。溪水蜿蜒向东注入一个波平如镜的幽潭之中,幽潭的北边有一块巨石,巨石上书三个大字:栖凤渊,笔力遒劲,有种大气磅礴之美。 诺云早已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只见她轻轻脱下黑色的披风,贴身的乌金铠甲无法遮掩的曼妙的身体曲线显露无遗,她索性脱下小巧的战靴,露出洁白而修长的纤足,那精巧的足趾就如同美玉雕成。她旁若无人的卷起裤腿,那双洁白粉嫩的小腿霎时裸露在了空气中。最后,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下幽潭。 潭水很浅,仅及膝盖,诺云在水中忘情的嘻戏,她清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溪谷。 司徒川默默地看着,这美人、美景令他仿佛置身梦中。 晚上,司徒川在一个干净的石板旁边点起一堆篝火,诺云就躺在石板上合衣睡去。司徒川静静的守在她的身旁。跳跃的火光映红了美人雪白的面颊,丰盈的胸部随着娇柔的呼吸均匀地起伏着,一条胳膊探出来,纤纤玉手几乎碰到了石板下的草地。司徒川轻轻的将她的手臂推回她的身侧,然后脱下自己的白色披风慢慢的盖在她的身上。 司徒川静静的看着她,睡意全无,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幸福的感觉甚至能够让他片刻忘记战争的烦忧。在这种时候他甚至希望时间能流逝得慢一些。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两人跨上战马,准备出发。司徒川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颗巨树,只见在晨曦的阳光下,整棵树发出金色的光茫,直上云霄。司徒川无暇欣赏这奇伟的景色,跟着诺云一起快马加鞭向东进发。 几乎与此同时,远在龙岭的逐日王静静的站在中军大帐前,草原的长风无情的吹打着他那写满沧桑的冷峻面庞。西凉第一勇士,武烈王贺兰敏隆正跪在他的面前,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横恣肆。 “你知罪吗?”逐日王冷冷的说着,面如死灰,对眼前这个人看都不看一眼。 “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我没什么好说的,任凭发落。”贺兰敏隆神情沮丧,他觉得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据我所得到的消息,你的对手并不只是漠藏青峰的那个漂亮女儿,还有败走龙岭的中夏名将司徒川。” 贺兰猛然抬起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地说:“原来是他!” “三十五年前,”逐日王缓缓地转过身去,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西凉与中夏战于平武城下,被中夏名将慕容盛击败,十万大军损失殆尽,此役之后,凤凰城也被慕容盛夺占,改称云阳,那时我还很年轻。” “自那以后,西凉与四邻征伐不断,虽偶有挫败,但从无平武之役那样的惨败。龙岭之战,中夏精锐被我尽数歼灭,总算报了平武战败之仇,谁料仅仅十日之后,你竟在断崖谷遭遇如此惨败!”逐日王猛地转过身来,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虽然你不是败给了一个女人,可你带给我西凉的仍然是耻辱,奇耻大辱!”贺兰感到有唾沫星子飞到脸上,尽管他事实上距离他的那个出离愤怒的大王并没有那么近。 “那三万多西凉猛士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的游魂还飘荡在断崖谷,必须有人为此负责!”逐日王把目光投向远方,舒缓了语气说道:“鉴于你屡立战功,又曾位高权重,我不能直接杀掉你,你需要接受十一血刃决!(作者注:血刃决是流行于东土世界的一种残酷决斗,失败的一方非死即伤。十一血刃诀也叫十杀决,是一场十对一的决斗,只有西凉各部才有这种残酷的决斗方式,通常单人出战的一方毫无取胜的可能,但其死后会获得一种令人艳羡的荣耀——被允许进入勇士长林享受永久的祭奠。)就用你的勇士之血来祭奠那些死去的亡灵吧!”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五回 酷烈十杀决 贺兰敏隆的身体抖了一下,他清楚的知道,从未有单个人赢得过十一血刃决,他的十个对手都是精选出来的最强的勇士,只有在战场上斩首三十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出战。但这已经是他所能预料的最好的结局了,毕竟,最坏的结果是他能够进入勇士长林,享受永世的祭奠。 决斗的准备工作很快就绪了。 从遥远的三川原(作者注:位于东土大陆北方寒冷的大草原)袭来的朔风吹皱了刚刚泛出一点绿意的原野,浩瀚的蓝天上零星的飘着几朵薄薄的白云。 草原上忽然变得喧闹起来。大批的西凉军士围着一个用木栅围成的巨大空场一一坐定,木栅南北两侧各有一个简易的栅栏门,门的两边都有士兵把守。木栅上每隔数米就竖有一面旌旗,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风中飞舞着,呼呼作响。 贺兰敏隆骑着高大的骏马,提着沉重的九环刀,一脸肃杀的走来。他向西边的看台上瞟了一眼,逐日王端坐在一把雕工精美的椅子上,他的美丽的爱妃独孤影则静静的站在他的身旁。贺兰敏隆的目光在独孤影的脸上停住了,她的容貌早已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一弯柳叶细梢眉,一双空灵而又魅惑的杏眼,略薄的红润芳唇透着灵气和优雅,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他想多看一眼这位西凉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岁月并未夺走她的芳华,反而更添一种成熟的魅力,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她绰约的风韵迷得神魂颠倒。 木栅门被旁边的士兵缓缓打开,在他的对面,十个彪悍的西凉勇士骑着马鱼贯进入空场,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平静的表情,似乎想要表明他们即将赢得一场看起来毫无悬念的胜利。 贺兰敏隆打马进入围场。 密集的鼓声响起来了,所有的人霎时屏住了呼吸。 贺兰敏隆出人意料的高速冲了过去,在十个强悍的敌人做好攻击准备之前手起刀落,迅速结果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当他的血淋林的脑袋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剩下的人终于明白:他们所面对的人是西凉第一勇士,是一位即使在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必须倾尽全力才能战胜的的人。 在所有被死亡来的如此之快搞得有点发懵的观众的惊呼声中,贺兰敏隆突然调马回奔,后面的人紧追不舍,那九个人很快拉开了距离。贺兰看准机会又迅速杀回,骑术之精湛令人惊叹。九环刀寒光一闪,一条手里还紧紧的抓着长矛的胳膊被从一个厚实的肩膀上卸掉了,那瞬间喷涌而出的血水就像是盛开了一朵娇艳的花。胳膊的主人在一声惨叫中落马。一个由于太过迅猛而冲到贺兰身后的勇士用一把长刀袭向他的后背,贺兰侧身闪避的同时,将右手的九环刀向左一甩,大刀在空中优雅的翻了个个儿,左手迅即抓住刀柄,成反握之势,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后刺去。就在那个长刀勇士轮空准备收刀的当口,沉重的九环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前胸,力道之大就连结实的甲胄都被穿透了。这一刀让长刀勇士直接毙命,完全没有嘶吼与挣扎。七比一,最新的力量对比依然令贺兰没有任何乐观的理由。 九环刀又被倒到了右手,贺兰开始绕场狂奔,谢天谢地,围场有足够大。他巧妙地用九环刀把一个死去敌人的长矛从地面上挑了起来,并令人不可思议的抓在手中,而后又全力飞掷出去,一声惨叫之后,场上形势变成了六比一。 剩下的六个人一齐冲了过来,一场混战终于开始了。 当场上只剩下三个人时,逐日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依然面无表情。 贺兰敏隆为这一即将到来的胜利付出了代价,他的腿上、胳膊上、后背上已是伤痕累累,但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围场里散乱的的陈着八具血淋林的尸体,那些失去了主人的马显然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仍在漫无目的的奔跑着。到了这个时候,他显然已经不再着急,他要享受一下这个美妙的时刻。他向看台上瞟了一眼,独孤影清冷的目光注视着他,阳光照在她那奶油一般光洁的脸上,泛出诱人的光泽。 美人往往会激发男人的斗志,贺兰很快结束了这场令整个西凉川瞩目的决斗。在全场的欢呼声中,贺兰敏明清醒的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伟大的传奇,他成为了草原上最强大的勇士,整个东土世界都会记住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斗,他的大名将会被一代一代的人们不断的传颂。 人群在向他欢呼,但他目光停留在了老逐日王没落的背影上,美人也陪着他一同离开。 龙岭的决斗好戏已经收场,司徒川和漠藏诺云仍在前往枫林城的路上,他们已经走到第五天了,临近中午时分,东边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正骑着马向西疾驰。 他很快跑到近前,看到诺云,赶紧下马叩拜,面带悲戚之色。 “郡主,您怎么在这里?枫林城完了!” “你说什么?你是说枫林城?” “是的,诺云郡主,神威王赫连尊伙同南辰炎州司马公孙龙胜从南面偷袭了枫林城。现如今枫林城已被赫连尊占据,大王他……” “我父王他现在何处?” “大王他被赫连尊……杀害了。”士兵说完泪如雨下。 “这不可能!” “是我亲眼所见,当时我躺在死尸堆里,看到大王倒在地上,赫连尊用剑指向大王的喉咙,大王指着赫连尊的鼻子说:‘赫连尊,我龙川部哪怕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找你报仇的!’之后那赫连尊就残忍的用剑刺向了大王……我后来乘乱夺了匹马,冒死冲出来才得以见到郡主。” 诺云只觉得霎时天旋地转,她几乎从马上跌落下来,扑通一声朝东方跪下,已是涕泪横流。 司徒川忙下马扶住诺云的肩膀,诺云几乎瘫倒在司徒川的怀里。他感受到了她身体的搐动,他知道,现在任何言语都无法抚慰她的哀伤。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几株小草,任凭泪水从她那写满悲伤的洁白的脸颊淌落下来。 司徒川默默地看着这张在尖锐的痛苦中煎熬却依然明艳动人的脸,光滑的额角上一缕青丝被微风拂起,略微遮挡住了那饱含泪水的美丽双眸。她用纤手拨了一下挡着眼睛的头发,转过脸看着司徒川,她那哀伤的眼神顿时令他生出万千的怜爱。 “请郡主节哀。”司徒川不忍看到她如此的痛苦。 “司徒将军,”诺云几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没想到……他竟这样走了……就这样离开了我,他曾经是龙川草原最强大的人,如今再也……”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郡主务必要保重,”司徒川始终保持着久经战阵的将军所特有的冷静。“漠藏大王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 诺云听罢,不再哭泣,她一边用手拭泪,一边在司徒川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此刻的她,面向东方肃立,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愤怒让她的脸变得更加冷峻。 “血债要用血来偿还!”诺云冷冷地说。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六回 南下柳原城 驿卒快马加鞭,昼夜不息,终于在显庆十八年三月十五日,也就是龙岭大战十二天后,战败的消息传至天都。 气势恢宏的永乐殿,大殿正面十六根红色巨柱直冲斗拱,巨大的庑殿顶饰以琉璃,在黄昏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大殿之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场盛大的歌舞正在进行中。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数十位美丽的宫女穿着轻薄的衣衫,长袖曼舞,翩若惊鸿。霓裳羽衣,难掩雪肤玉肌,烟纱软罗,尽显身段婀娜。金漆雕龙宝座之上,坐着一代帝王,九五至尊——他就是大夏显庆皇帝宇文承继。 就在皇帝意兴正高之时,大司马夏维伦和郎中令上官景元慌慌张张的跑上殿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及其严峻。 皇帝挥了挥手,乐声停止了,舞者们迅速从两侧闪退。 两位朝廷重臣先后跪在地上。 “陛下,大事不好了!”夏维伦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刚刚传来八百里加急,龙岭战败,征西大将军沈雄信战死。” “你说什么?”皇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四十二万大军仅余两万……”夏维伦几乎是用哭腔说出这些话。 皇帝怔在宝座上好一会儿,原本端庄清秀的面容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怖。他曾经不顾群臣的劝阻让毫无军功的平庸将领沈雄信挂帅印出征,而把最合适的人选——时任右武卫大将军的司马青川搁置一旁。他现在还不是完全清楚四十万大军被消灭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楚:他作为皇帝的威信已经大不如前。 皇帝越想越生气,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突然,他挥起手臂将面前桌案上面酒杯银碗通通打落在地,伴随着器物落地碰撞碎裂的声音,皇帝愤怒的吼道:“笨蛋!废物!一群废物!”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态,再无人君风范。 夏维伦吓得浑身发抖,他只求赶紧结束这次尴尬的面圣。上官景元则默默地跪着,他在等待暴怒的皇帝稍稍平复一下情绪。 皇帝折腾累了,瘫坐在龙椅上,显得极度失落与颓废。从元德十八年的武华门之变算起,他坐在这个宝座上面已经足足十九年了,当年,他意气风发,希望成就一番帝王霸业,而今,他的国家却是内忧外患,千疮百孔,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更要命的是,他已经不再年轻,心力交瘁的他对于管理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越来越力不从心。 “陛下,如今平州兵力空虚,需尽早派出援军,否则,平州危矣!”上官景元深知平州的重要,接着说道:“平州沃野千里,物产丰饶,且是我大夏唯一的军马来源地,不能被西凉人夺了去。” 显庆皇帝这才如梦初醒,忙令夏维伦尽快主持操办援助平州事宜。 平州危在旦夕,而龙川这边,形势也急转直下:枫林失守,漠藏王被杀,风凌谷已被赫连尊布下了重兵,诺云和司徒川被迫返回了台城。 台城的议事厅内,诺云一脸愁云,她还尚未从巨大的哀痛中走出来。“诸位,柳原守将往力琮继已经投降了逐日王,被我们打败的贺兰敏隆又卷土重来,率领六万大军陈兵断崖谷西口,东面赫连尊占据了枫林城,控制了风凌谷,南辰也趁火打劫,袭取了延津渡,控制了永川江西岸。如今,整个龙川……”诺云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了一眼陷入了沉思的司徒川,接着说道:“整个龙川,只剩下台城尚在我漠臧家族的手中。” “看来台城是守不住了。”大将中行牧看起来也失去了其一贯的自信。“据说那赫连尊手中至少六万之众,加上贺兰敏隆的六万大军,还有无耻叛将往力琮继的一万人马,敌人足有十三万之众,而我方不足两万人。” “那么中行将军的意思是……”诺云注视着中行牧,脸色苍白而又憔悴。 “台城已是一座孤城,只有放弃台城,一路向东,在贺兰敏隆追兵未至之时,强攻风凌谷……”中行牧看了一眼司徒川,接着说:“如能顺利翻越卧龙山,渡过永川江,我们就进入了大夏领地,则我们的兵马就可以保全,以后我们再等待时机杀回龙川。” “这太冒险了,”析利荣城将军忧心忡忡的说:“即使不考虑贺兰的人马,如果无法迅速攻克风凌谷,单是枫林的赫连尊也足以致我们于死地,他会从背后攻击我们。” “司徒将军,你的意思呢?”诺云及众将都把目光投向了司徒川。 司徒川站起身来,厚重的铠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叮当脆响。 “中行将军的意见无疑是正确的,”司徒川走过去把左手轻轻搭在中行牧的肩膀上,片刻之后又轻轻移开,继续向前踱步。“我们人数虽少,却都是精兵强将,如能将此虎狼之师开赴平州,与我昔日的部众汇合,那将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但是我们不能直接进攻风凌谷,虽然那是唯一的路。”司徒川一边走着,一边将左手攥成拳头。他在诺云旁边的一张纹饰精美的桌子前停住了脚步,攥紧的拳头砸在桌面上,诺云看到他深邃的眼睛罕见的露出凶狠的光芒。 “请问司徒将军有何良策?”诺云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想南下柳原。”司徒川转过身面对着众人。“柳原守军乃我龙川旧部,虽已降敌,未必会真心为逐日王卖命,我军宜迅猛进击柳原,吸引敌军来救,再伺机歼敌。” “诸位,”司徒川英俊的脸上显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深邃的眸子闪着睿智的光芒。“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北上平州,欲达此目的,必须尽全力将敌人调离风凌谷,而这又很难通过一战来实现。眼下我们必须先取得一次大胜!” “我们就依照司徒将军所言,南下柳原,诸位就去准备吧!城中百姓没法带走,只有让他们去卧龙山躲避战祸了。”诺云同意了司徒的主张,但对台城却又十分不舍,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于她都是难以割舍的,她清楚的知道,她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台城的大军很快就出发了。 广袤的龙川草原上,浩荡的大军迅速向南挺进,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云霄。 析利荣城与中行牧走在一起。 “断崖谷一战,可以看出司徒将军还是很厉害的。”析利荣城发自内心的对司徒川钦佩有加。 “那场仗赢得侥幸,只不过是占了敌人轻敌冒进的便宜罢了。”中行牧对此不以为然。“现如今,敌人十余万大军东西对进,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我倒要看看,司徒将军到底怎样把我们带出险境。” “我们要相信司徒将军,他会有办法的。” “但愿他能成功。无论怎样,我依命行事就是了。我真有些不明白,诺云郡主一向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却怎么会对一个外人言听计从。” 中行牧言毕,顾自打马前行,将析利荣城甩在身后,很快消失在浩荡的铁流之中。 大军马不停蹄,一路向南,五日之后,前锋直抵柳原城下。 柳原守将往利琮继完全没有料到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两万台城军已然兵临城下。他一面派人去枫林求援,一面组织力量企图坚守待援。 由于是仓促应战,守城军士又大多不愿为逐日王卖命,只用了不到半日,中行牧的先锋军已将北城门攻克。司徒川携诺云、析利荣城率领铁甲骑兵迅速杀进城去,城中军士早已无心恋战,纷纷投降。 柳原城的副将米琴龙且早就对往利琮继投降逐日王的行为心怀不满,遂乘乱杀掉了主将往利琮继,并率军阵前投诚。至此,台城军以微小的代价拿下了柳原,事态进展之顺利就连司徒川本人都觉得有点意外。司徒川收编了柳原城原有的军队,队伍一下子扩展到了将近三万人。司徒川与诺云下令全军在柳原休整备战,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司徒川当初南下的决定表示钦佩。 就在司徒川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柳原城之后,逐日王携着他的爱妃独孤影也离开了龙岭的大营,在将士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云阳城下。 “三十五年了,”逐日王望着云阳城高大的城门,看了一眼旁边的独孤影,颇为感慨的说道:“凤凰城现在又回到了我们的手中。” 厚重的城门徐徐打开,城门两侧整齐的肃立着身着重甲的西凉武士。正当中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健步走过来,以手抚心,深鞠一躬,说道:“天威王独孤信长恭请至高无上的逐日王及尊贵的独孤可尊进入属于我们西凉的凤凰城。” 逐日王与独孤信长等人很快来到了云阳议政厅。大厅宽敞明亮,座椅雕工精美,逐日王对这里的状况非常满意。 “独孤将军,攻打赤林的大军现在到了哪里?”逐日王对于占领整个平凉川已经急不可待。 “估计现在已经到了赤林以南不足三百里的地方。赤林守备空虚,拿下它易如反掌。” “兄长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连续攻城略地,真乃我西凉股肱之臣。”独孤影美丽的双眸盯着她的这位了不起的哥哥,内心充满了自豪。 “谢可尊夸奖,不过自龙岭大胜以来,我天威部未曾遭遇恶仗,恐怕往后,要占大夏的城池就不那么容易了。” “下一步就是平武,”逐日王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浅笑,“平凉川最大的城市,平州的首府是我的下一个猎物,我倒要看看这新来平凉督师到底几斤几两。” 逐日王与独孤信长的谈话进行了很长时间,而且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独孤影觉得大厅的空气有些沉闷,她默默地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步态婀娜,摇曳生姿。精美小巧的靴子踏着坚硬的砖石地板,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她沿着宽广的街市,在万众瞩目之下径直往前走。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行进游移着。独孤影缓缓地走上城墙,她站在高大的城墙上,纤柔的双手摩挲着粗糙的女墙,静静的伫立在和煦的春风中。 西方的地平线上卷起了冲天的烟尘,大队的精骑正在迅速的逼近,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城墙脚下。为首的将军仰面看着城墙上的美人,轻薄的衣衫在微风的吹拂下紧紧的贴着身体的一侧,将她诱人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 那位将军刚毅威猛的脸上有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 独孤影突然感到了阵阵寒意。她当然认得他,他就是当今逐日王的长子——以暴戾嗜杀著称的虎历王野路延寿。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七回 血战野狼坡 柳原失守的消息传来,远在枫林城的赫连尊大为震惊。 赫连尊并非没有想到台城军南下的可能性,但他完全没有料到其来势会如此迅猛,更没有想到柳原守将往力琮继竟如此不堪一击,他急令正在向台城进发的赤里坤转道柳原,并在柳原以北的野狼坡安营下寨,只等贺兰敏隆的大军一到,再倾全力围攻柳原。 赤里坤觉得赫连尊有些过于谨慎了,他的手中掌控着四万大军,而他本人则是名满天下的西凉猛将,恐怕在西凉诸部中,有能力在一场公平的比武中将他击败的人不超过两个。他十分清楚他所面对的敌人是谁,贺兰敏隆和独孤信长都曾败在他的手下,但在赤里坤眼里,那两个倒霉的家伙之所以会失败,完全是因为轻敌,司徒川不过是大夏云中郡守,并没有多么显赫的地位,而贺兰敏隆和独孤信长早已是称霸草原的一方诸侯,他们没有理由全力以赴的对付一个小小的郡守。 司徒川在探知了野狼坡方向的敌情之后,决定在贺兰敏隆尚未到来之前,全力攻打赤里坤。他只留下两千人的军队驻守柳原,其余两万六千人全部开赴野狼坡前线。当大军经过紧张的行军终于到达指定位置隐蔽待击时,已经是深夜了。 大战前的夜晚寂静得可怕,广袤的草原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宛如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诺云在一个小树林里缓缓地踱着步,皎洁的月光柔和的照在她的脸上,愈发显得高贵而又冷艳,那是一种青山秀水才能氤氲出的绝世出尘的美丽。 “司徒将军,”诺云远远望见了那个她所熟悉的高大身影。 司徒川转过身来看着诺云,“郡主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将军,你觉得明日一战,我们胜算几何?”诺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司徒川的身旁。 “我在云中时,闻知那赤里坤为人倨傲,勇而无谋。此人到底几斤几两,明日即可见分晓。” 两个人并肩走着,路面有些坎坷,司徒下意识的用手扶了一下诺云的后背,可能是感到有些失礼,忙又把手移开。诺云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间留露出的温柔、妩媚与羞涩,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他们很快又分开,各自回去准备明日的大战。 翌日,晨曦的阳光柔和的洒向春天的草原,金黄的野花铺满山坡,幽幽的芳香弥漫旷野。一阵轻风吹过,花与草的海洋顿时惊起阵阵涟漪。 轰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的静谧,从柳原方向开来的大队人马齐聚野狼坡的南翼。从形势上看,赤里坤的军队占据地利,而龙川的军队则身披重甲,在装具上占有优势,但这一优势并不足以抵消其在人数上的明显劣势。 赤里坤略带惊讶的看着山坡下面的阵列森然的大队重甲骑兵,那些人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但他对这些自己送上门的敌人还是表现出了一脸的不屑,他立即下令全军向山坡下面猛攻。 随着一声尖厉的号角声响起,野狼坡上的西凉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出大营,伴着滚滚的尘烟和人马的嘶吼,向着坡底的龙川军发起迅猛的冲击。 野狼坡地势比较平缓,坡度不大,从赤里坤的大营到龙川的铁甲骑兵阵列还有一段较远的路程。随着西凉骑兵的迫近,龙川的勇士们几乎整齐划一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弓,锋利的箭矢呈斜角指向远方的天空,每一张弓的弓弦都被最大限度的拉满。龙川的骑兵都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几乎个个都是神射手。敌人很快进入了射程之内,漠藏诺云一声令下,霎时万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呼啸着飞向敌群。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西凉军大批的士卒跌落马下,跑在最前面的部分骑兵连人带马一齐翻倒在地。 三轮齐射过后,赤里坤的骑兵已经冲下山坡。激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久历战阵的龙川骑兵披着坚固的铠甲,士气高昂,他们丝毫也不畏惧数量上占优的同样十分彪悍西凉骑兵。一时间,人马的嘶吼声,金属的碰撞声充斥在旷野,野狼坡下很快血流成河。 司徒川一如既往的身先士卒,一把长剑虎虎生风,剑光闪过,血雾迷蒙。 漠藏诺云也参加了战斗,七星长剑锋利无比,寒光闪处,招招致命,其剑法和骑术即使在人才济济的龙川铁骑之中都属上乘。就在诺云杀得正酣之时,敌方一个全身披着纹饰精美的厚重甲胄的猛将向她杀来,此人正是敌方统帅赤里坤。那赤里坤虎目圆睁,黝黑的脸上长满浓密的络腮胡,手持一把粗重的长矛,凶光满面的向诺云杀来。诺云灵巧的避闪,迅速挥剑反击,两人陷入了令人眩目的缠斗。诺云虽然剑法精妙,但是两人身体的力量实在太过悬殊,三十个回合下来,诺云的体力已几乎耗尽。赤里坤看准诺云一个微小的破绽,用长矛横扫过去。诺云奋力躲闪,却因幅度过大不慎跌落马下。 赤里坤迅即挺长茅刺来,欲取诺云性命。粗重的长矛刺向诺云的前胸,躺倒在地的诺云适才从马上跌落时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她的眼中迅速闪过台城的桃林、断崖谷的死尸、她的父王漠藏青峰、甚至她逝去多年的美丽母亲。锐利的长矛刺来,矛尖闪烁的寒光让诺云瞬间清醒了,但为时已晚——她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就在赤里坤即将得手的瞬间,一道剑光闪过,沉重的长矛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开,赤里坤感到自己的手骨几乎要被震裂了。一位面目英俊的白袍将军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来,就在赤里坤收住长矛准备再度攻击的当口,白袍将军迅即在马背上附身探地,伸出强壮的左臂,一把抓住诺云铠甲的领口,用力一提,诺云已然坐到了马背上,两条腿并在一侧,而身体则重重的躺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此时的她,柔软的娇躯正被男人有力的胳膊紧紧的抱着。她的头盔已经在落马之后丢失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一样披散开来,在晨曦的轻风中、在马背有节奏的起伏中优雅的舞动着。她美丽的双眸从斜下方仰视着司徒川的脸,她从未以这种角度看过他:那张曾经不止一次的给她带来内心悸动的英俊面庞,带着勇武的气息,透着睿智的灵光。 眼看着到手的战果不翼而飞,赤里坤恼羞成怒,狂吼着再度杀来。近旁的龙川勇士则以死命相抵,护着司徒川带着诺云郡主脱离险境。 两军激战正酣,战场呈焦灼态势。这时,在司徒川的授意下预先埋伏在野狼坡北部山包之后的中行牧带六千骑兵杀上山坡,并冲入赤里坤的大营,拔掉西凉的旗帜,将预先准备好的龙川旗帜插上去。 就在山坡下两军相持不下之时,西凉军猛然发现山坡上大营的绿色旗帜已然换成了龙川的红色旗帜,意识到老巢被端,顿时军心大乱,阵型发生动摇。中行牧趁势从山坡上冲下来,势不可挡。与此同时,米琴龙且从西方杀出,析利荣城从东方杀来,西凉军大败,人马互相践踏,死伤枕籍,野狼坡下顿时血流成河。 司徒川将诺云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立即返身杀回。他看到赤里坤正与中行牧打得难解难分,迅即驱马来到赤里坤身后,乘其不备,手持长剑直捣后心,中行牧的长刀也同时劈下。赤里坤急忙闪避,用力过猛,坠下马来,他面朝下跌落,落地后借着惯力迅速翻了个身,等到他重又看到蓝天的时候,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 野狼坡之战大获全胜,西凉的四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主将赤里坤被生擒,缴获了大批粮食、甲胄、箭矢。虽然己方也损失了大约五千人马,司徒川还是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当晚的庆功宴结束后,司徒川送诺云回她的军帐,诺云显然有些不胜酒力,走路踉踉跄跄的。酒后的诺云,面色红润,眼光迷离,却又平添了几分妩媚,不再是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司徒川为了防止诺云摔倒,扶着她娇柔的肩膀的手不得不用些力气,而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握着诺云的手臂。 在银色的月光下,乌金铠甲闪跃着魅惑的幽光,美人的脸润泽如玉。由于走路不稳,她柔软的娇躯偶尔会撞到司徒川高大结实的身体上。 “司徒将军……谢谢你……今天救了我。”诺云一边说着,一边淡淡的笑着,嘴角的弧度宛若弯月,依然是醉眼朦胧。 司徒川微微一笑,说道:“郡主宜早些休息。今日之事好险,幸好郡主安然无事。望郡主今后不必每每亲临战阵。” 很快,两人来到了诺云的军帐前,司徒川扶着诺云进入了军帐。 借着军帐内闪烁着的微弱的烛光,司徒川帮着已然醉得意乱神迷的诺云缓缓地躺倒在她的床上。司徒川觉得他就这样走了有些不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诺云郡主穿着冰冷的铠甲入眠。司徒川于是喊来两个女营兵士,嘱托她们照顾诺云郡主。 司徒川返身走出黑云的军帐, 草原的夜晚月色朦胧,群星闪烁在黑色天幕上,带着幽幽草香的轻风从东方吹来,温柔的抚慰着这片丰饶的牧野。司徒川孤独的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清楚的知道,野狼坡的大胜并不足以令他和他所统领的这支军队脱离险境。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八回 狂飙扫平凉 “我已经谴心腹火速前往云州,他将设法东渡永川江,进入大夏的领地。”在翌日清晨的紧急军事会议上,司徒川习惯性的踱着步,所有人都在屏息倾听。“他会将我的亲笔信送到云州节度使——我的同乡,亦是我的前辈裴元直手中。在信中我请求他于永川江东岸大张旗鼓的集结重兵,打造渡船,摆出一副即将渡江西进的架势,以牵制住南辰派往龙川的大军。我们的主力将长驱东进,直逼枫林城。”司徒川看了一眼诺云,接着说道:“我们要打出为漠臧大王复仇的旗号,让那赫连尊真的以为我们要拿下枫林城,介时陷入恐慌的他或将原来驻守风凌谷的大军南调以支援枫林,到那时我们就有机会突破风凌谷,北上平州。” 大将米琴龙且觉得当前的局面非常复杂,一脸茫然的问道:“如果赫连尊没有按照我们的预想调遣风凌谷的大军,又当如何?” “那我们正好杀进枫林城,取那赫连尊的狗头!”漠藏诺云冷冷的的说:“据我得到的消息,枫林城的守军只有五千人。” “我认为劳师远征不如固守柳原,以逸待劳,在柳原城下击败贺兰敏隆。”米琴龙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司徒川略微思索了一下,回应道:“柳原并非坚城,加之城中粮草匮乏,不利于长久固守。此次野狼坡之胜,为我们打开了北上平州的大门,然而战机稍纵即逝,如果我们退守柳原,必为贺兰所困,倘若日后逐日王再次调兵入龙川,则我两万余龙川铁骑恐将插翅难飞。” 中行牧看了一眼司徒川,满心狐疑的说:“司徒将军,您真的认为南辰的大军会因为忌惮云州的裴元直而放任我们攻打枫林城吗?” “南辰派往龙川的主将是炎州刺史公孙龙胜,坦率地说,我对此人知之甚少。”司徒川继续踱步,走到窗口处停了下来,此时的他眉头微蹙,表情凝重。“我不能保证他们南辰人一定会坐壁上观,但我知道那公孙龙胜与赫连尊绝非铁板一块,此次赫连尊没有亲自带兵来到野狼坡,而是坐镇枫林城,很难说没有防范南辰的考量。 我们目前最可怕的敌人是贺兰敏隆的六万铁骑,所以我们除了向东进攻,远远的甩开贺兰敏隆,别无选择。诸位将军,须知:兵戎之事,难以万全;险中求胜,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将军们听了司徒川的一席话之后,都觉得言之有理。大家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尽快向枫林城进发。 龙川的战事扑朔迷离,而大夏国平州首府平武城内,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独孤信长夺取云阳之后,派爱将巍明义泽以偏师袭取了赤林,大夏国在平凉川可谓是兵败如山倒,西凉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平武。新任的平凉督师、平州节度使司马青川正在议政厅跟年轻的将领们紧张的商议对策。 “云阳城位于永川江上游,原名凤凰城,本是西凉的东部边城。大夏元德三年,平西大将军慕容盛在平武之战中大败上一代逐日王野路德明,粉碎了西凉人霸占整个平凉川的迷梦。慕容盛携平武大胜之余威,攻占凤凰城,改称云阳,从此平凉川完全被我大夏统治。”司马青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谁能想到,龙岭一战,我大夏竟遭遇如此惨败,经此一战,平州的精兵强将损失殆尽。如今,云阳、赤林都已被独孤信长攻占了,平武也危在旦夕。诸位将军,你们说说我们该如何守住平武?” “请问督师大人,中州的援兵现在到了何处?”平武参将薛化帧对援兵行动迟缓非常不满。 “一万中州虎豹骑已经抵达平凉关,另有天都羽林督卫耿元庆率领的十万大军尚在明州,包括一万中州羽林卫,估计最快能够到达广陵。” “援军太少了,这些人马就算能够按时到位,恐怕也敌不过逐日王的虎狼之师。”薛化帧颇为无奈的说。 “诸位将军可知这一万中州虎豹骑是谁统领的?说出来列位也许不敢相信,是云山王宇文景。”司马青川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平武副将李道元曾在中州任过职,对诸皇子颇有了解,他如数家珍地说道:“云山王宇文景姿颜俊美、勇武过人,有统御三军之能,具安邦定国之才,且为人谦和,礼贤下士,颇有先皇遗风。” “那又怎样,在诸皇子中最不受宠的就是这位云山王,大家可曾听闻元德十八年……”薛化帧说到一半,看到督师大人对他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赶紧又把嘴闭上了。 “陛下连皇长子都派来了,可见决心之大,但为何人数这么少?”参将岳钟山惊愕之余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年国库日渐空虚,军备废弛,又遭遇了龙岭惨败,朝廷已很难派出强援。”司马青川近些天来为了战事殚精竭虑、夙夜匪懈,不知不觉间,他的鬓角上生出了许多白发。他知道平州是个烂摊子,但他自告奋勇来到了这里,国家有难,总要有人站出来,而他恰恰是那个不想置身事外的人。他看到了坐在墙角的云中参将南宫信,眼光一亮,说道:“南宫将军,听说你发明了一种防守利器,不知可否堪当大用。” “此物名为霹雳车,能将巨大的石头抛入远方的敌阵,但尚在赶制,需要假以时日方能实用。”南宫信目前对自己的发明远非信心十足,他现在关心的是另外的问题——关于他昔日长官的最新消息。“总督大人,末将听说司徒将军只身前往龙川,并率领龙川的台城军大败西凉贺兰敏明,歼敌数万人。” “这我知道,此人就是曾经在赤林之战中打败过西凉独孤信长的云中守将司徒川吧。” “正是。” “他的父亲曾在云江背水一战,打败了南辰一代名将,当时正值壮年的东方济,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司马青川显得有些兴奋,急切的问道:“可知他现在何处?” “这……末将并不清楚,逐日王已派大军进犯龙川,听说南辰也参战了,目前他的处境非常凶险。” “南辰素与我大夏为敌,他们的景元皇帝一心北伐中州,恢复故国,值此我大夏困顿之时,那南辰岂会作壁上观?”司马青川那爬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疲惫和忧虑。“诸位将军听令,只要有龙川司徒将军的消息,一定立即告诉我。南宫将军!” “末将在!” “司徒不在平州,暂时由你负责云中防务。云中乃平凉关门户,地位十分重要,你务必死守云中,如若有失,定斩不赦!” “遵命!” 平凉督师司马青川在平武如坐针毡,而在野狼坡的司徒川却镇定自若,波澜不惊。他的大军连续作战,急需进行休整,而在这个档口,一位重要人物的处置显得非常紧迫。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九回 惊心血刃决 司徒川一声令下,作为战俘的赤里坤被五花大绑,由士兵押解着带到司徒川和漠藏诺云的面前。 “赤里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的小命在我们手上,我们杀掉你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诺云对杀父仇人赫连尊的手下显然怀有深深的敌意。 “诺云郡主,幸好你没有死在我的手上,不然赤焰之神(作者注:西凉诸部有太阳崇拜,信奉赤焰之神)会怪罪我的。我感受到了你的愤怒。说实话,我对漠藏大王的死非常遗憾,我敬重他是一个英雄。” “可你们杀害了他。”诺云冷冷的说道。 “杀他的人是赫连尊,我根本无法阻止他的疯狂。”赤里坤的目光转向诺云身旁一位白袍银甲的年轻将军,他惊诧于这位集勇毅、儒雅与睿智于一身的将军身上所具有的非凡魅力。“想必这位就是司徒将军吧,我低估了你,你竟然敢派兵袭我大营……在战场上,你们两个联手将我打败。”赤里坤看了一眼站在诺云身后的中行牧,接着说道:“这未免胜之不武,你未必能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中战胜我,我希望能和你来一次血刃决!” “这么说来,手下败将并未服输?”司徒川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西凉的骁勇战将。“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战!”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吃惊不已,包就连赤里坤本人也完全没有想到司徒川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与他决斗。按照常理,胜利者完全有理由拒绝败军之将的挑战。 “不行!”诺云正色道:“司徒将军何必理会一个失败者!” “猛兽阻于丛林,兵燹起于乱世,而今天下将危,群雄当道,大丈夫惟恃勇求存!请郡主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被击败。”司徒川说到这里,神色威严而又凝重。 诺云见决斗之事已无逆转的可能,说道:“如若非要分出高下,请以抑刃决。(作者注:相对于血刃决,抑刃决是一种广泛流行于东土的较为温和的决斗方式,决斗双方都将持与自己武器尺度相近的去尖之矛,去刃之剑等钝器开战,从而大大降低了武器对人体的伤害,但由于武器本身的巨大冲击力,即使抑刃决也难以完全避免伤亡。)” “不!今日我们就是要在这刀光血影中一决雌雄!” “司徒将军,”站在一旁的中行牧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沉默了,神色坚定的说道:“如果非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决出胜负,那就让我来吧,我愿代替将军出战。” “可他约战的是我,毋庸他人代劳!”司徒川果断拒绝了中行牧的提议。 诺云无奈的看着这个固执的男人,有一种想法令她倍感担忧: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眼下有个重要的事情正等着她,她必须全力以付确保决斗的结果是她想要的——是的,只能有一个结果。 当日下午,阴霾的天空将平静的草原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一片面积足够大的低洼的草地被临时作为决斗场,低地四周略高的地方整齐肃立着表情严峻的龙川将士们,他们即将迎来整个西凉历史上罕见的一场强强对决。这场大战的结局很难预料,一方是久负盛名的西凉英雄,一方是勇猛无敌的中夏勇士,在这个血与剑的时代,从来不缺少勇气与意志,生存或是灭亡也只在一念之间。 决斗开始了,两个人分别骑着高头大马从低地的东西两侧向中央逼近,速度都很慢。快要遭遇时,两个人在大约相距一丈远时几乎同时勒马。 司徒川头戴银盔,饰以翎羽,身披银甲,光耀夺目,一柄长剑立执于胸前,深邃的眸子映着冰冷的剑光,宽大的白色披风随风飘舞,闪着银光的龙纹若隐若现,下跨一匹银铠千里雪,英姿勃发,威风凛凛。而他的对手赤里坤虎目圆睁,须髯若戟,一身乌金条形甲,下跨一匹条铠枣红马,刚猛勇武,气冲斗牛。 赤里坤率先发难,挺长矛直刺过来,司徒川挥剑相迎,伴随着金属碰撞的铿锵脆响和飞溅的火花,两个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中行牧看了一眼身边的诺云郡主,只见她纹丝不动地站在一个宽大的石台上,面色惨白,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张她心爱的龙川弓,双眉微蹙,眸光冷峻。 中行牧现在只有祈祷司徒川能够顺利取得最后的胜利,如果他落了下风乃至陷入致命的危险,郡主随时有可能抽箭爆射,中行牧十分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她是不会失手的。而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将不可避免的要承担破坏决斗的恶名,这在视荣誉为生命的西凉诸部中是一个公认的恶劣行为,必将受到千夫所指。 决斗在激烈的进行着,从场面上看,两人不分伯仲。几十个回合过去了,两个人都在全力一搏,因为输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亡。赤里坤看准司徒川一个微小的破绽,挥长矛直取司徒川面门,“当啷”一声脆响之后,银盔落地。 此时所有观众的心都悬了起来,诺云感到前额发凉——那是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她攥紧拳头的手开始去摸后背的箭袋。析利荣城轻轻的摇着头,神色焦虑不安。 司徒川觉得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他灵光一闪,故意露出破绽让对方来攻。赤里坤不知是计,长矛直刺司徒川的前胸,司徒川竟未立即躲闪,待矛尖即将触及胸甲的刹那间,司徒方才一个灵敏的闪避,矛尖穿过腋窝,矛杆则被强壮有力的臂膀死死夹住。 诺云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以为司徒川已被刺中,她僵直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手上抓住一支箭就要往外抽。 几乎同时,司徒川夹着矛杆,身体顺势向前滑,长剑则沿着矛杆向着赤里坤的手狠狠的砍削过去。赤里坤大惊,两只手先后松开,沉重的铁矛向地面掉落,司徒川的剑锋接着向上一挑,赤里坤忙仰面闪避,由于动作太猛,一时失去了平衡,重重的跌下马来。 诺云抓着箭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手心里早已香汗淋漓。 赤里坤仰面躺倒在地,那柄熟悉的长剑再次抵住了他的脖颈,两次以同样的姿势输给同一个人的结果令他沮丧。他选择静静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司徒川收起了长剑,然后调转马头,在全体将士的欢呼声中绝尘而去,留下赤里坤一脸愕然的仰面躺在地上。 诺云长吁了一口气,过度紧张之后一下子的释然,令她心神恍惚,几乎跌倒。 中行牧紧绷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久违的笑容,毫无疑问,这也是他想象中的最好的结局。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回 旌指枫林城 “司徒将军,”惊魂未定的漠藏诺云见到了司徒川,肃然道:“作为三军统帅,以身犯险真的明智吗?” “好吧,我记下了,今后我会慎重行事。”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还算圆满。只是那赤里坤未必会为我们出生入死,去对付他自己的族人,不过如今他对你倒是已经心悦诚服,但是要驯服这只猛兽,我们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通过这场决斗,你在龙川将士心中的形象更加伟岸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 “郡主怎知我有意收服赤里坤?” “你的心思我最清楚。”诺云一脸得意之色。 “今后的战事将会更加残酷,我需要将士们绝对的服从军令,真正做到令行禁止,否则,我们很难打败强大的对手。” “他们显然愿意服从一个他们崇拜的人,难道不是吗?司徒将军?”诺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司徒川,美丽的双眸闪着一丝令人着迷的狡狤。 当天晚上,司徒川把米琴龙且叫到身边,对他面授机宜。米琴龙且带领三千人马领命离去,其余的人马则趁着夜色迅速向枫林城进发。 就在司徒川离开野狼坡之后不久,贺兰敏隆的大军抵达了台城。此时的台城已是一座空城,贺兰几乎兵不血刃的占领了台城。后来,贺兰在得知了司徒川的去向之后,仅留下少数军队守卫台城,其余的人马全部一路向南,开赴柳原。谁知刚出台城不足百里,他就得到了赤里坤惨败野狼坡的消息。 “这回是四万人!”贺兰敏隆咬牙切齿的说:“一个小小的司徒川,搅得整个龙川天翻地覆!” 贺兰敏隆遂派出斥候进一步打探司徒川的动向,很快,他得到了回禀:司徒川已率大军返回了柳原,现正在全力抢修城墙、备集粮草。 听到这个消息,贺兰敏隆冷笑了一声,对左右说道:“都说那司徒川用兵诡诈,神鬼莫测,今日观之,不过如此,如今他困守柳原,无异瓮中之鳖!”于是命令大军全速前进,直逼柳原。 就在武烈王贺兰敏隆向柳原大举进兵之际,远在枫林城的赫连尊也得到了赤里坤惨败的消息。毫无疑问,对他来说,这个打击过于沉重。被消灭在野狼坡的那四万将士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百战精兵,是他赖以称雄南川草原的强兵劲旅,对他来说,这不啻剜心之痛。另外,他还失去了猛将赤里坤——这位个人武力在西凉五部中数一数二的强悍人物,这显然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遭遇如此惨败,逐日王会放过他吗?赫连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彷徨与无助。 司徒川——如今这是一个令赫连尊仇恨而又畏惧的名字。 “如果我们在龙岭把他除掉,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赫连尊痛苦的臆想着一个与现实相去甚远的假定。 战事远未结束,此时的赫连尊如坐针毡,他得到了非常混乱的信息。有人向他禀报司徒川返回了柳原,准备固守;还有人声称在野狼坡通往枫林城的路上发现了司徒川的大军。 “速去察明司徒川的去向!如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赫连尊就像一只咆哮的狮子,对着他的斥候们愤怒的吼着。 “屈突津诺!” “大王有何吩咐?”大将屈突津诺仪容伟岸,智勇双全,是赫连尊最为器重的将军之一。 “你告诉我南川的援军现在到了哪里?” “回禀大王,南川的援军需过境南辰才能到达龙川,但此时南辰却翻脸推翻了先前逐日王和他们的密约,不同意我们过境,因此……” “我就知道南辰是靠不住的,他们在龙川的大军恐怕除了抢地盘,就剩下看热闹了。如今我们还能指望谁呢?”赫连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不如把风凌谷的大军抽调一些过来,以加强枫林城的防务。”屈突津诺审慎的建议等于是在说:还是先保住你的老命要紧。 “逐日王再三交待,无论如何不能放走司徒川,要将他消灭在龙川草原,如果从风凌谷调兵,那就很难挡住……算了,还是先弄清楚司徒川的动向再说吧!” 野狼坡的大战让昔日不可一世的赫连尊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窘境,也让龙川这口大锅彻底的沸腾起来了,然而吊诡的是,此时南辰在龙川的大军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南辰云州刺史公孙龙胜站在永川江西岸的一个高岗上向东眺望。他的身后依次肃立着副将左中旭、参将吕光仪、长子公孙羽。 浩瀚的永川江发源于卧龙山北麓,自西向东流经河阳城,过牧马湖折向东南,将龙川与云州分割开来,而后再度东流逝波。永川江的龙川段水势迅猛,波涛汹涌,浊浪滔天,一泻千里,雷鸣般的水声响彻两岸崖壁,成群的沙鸥翱翔在天际,发出勾人的鸣叫。 “父亲,你说那裴元直真的会渡江西进吗?”公孙羽显然对眼下的形势有些迷茫。 “而今,我南辰主力尚在南方同居炎人作战,我们部署在炎州的兵力捉襟见肘,无法从南面威胁云州,那裴元直绝非等闲之辈,他很有可能将大军西调来对付我们。只是冒险涉渡永川江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行。” “我看他打造渡船,集结兵众,无非是为了策应被困龙川的司徒川而故做姿态,虚张声势而已。”参将吕光仪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云州兵微将寡,实力不逮,我认为他们不会进攻龙川的。” 副将左中旭一直在关注司徒川大军的动向,向主将公孙龙胜进言道:“云中郡守司徒川在龙川兴风作浪,先后击败西凉贺兰敏隆与赫连尊的大军,他也有可能来攻打我们占据的延津渡,而后东渡永川江,进入云州。” “对司徒川我有所耳闻,其父曾在云江战胜我朝名将东方济,导致永丰六年的北伐以失败告终。那司徒固然厉害,但其麾下兵力微寡,而我在沿江布置了五万大军,若我对他取守势,以逸待劳,他能奈我何?” 左中旭连忙点头称是,而吕光仪则不发一语,他太了解他的这位主将了,虽然把过度的谨慎归于怯懦未免有失武断,但是要想成为一位伟大的将军只有谨慎显然是不够的。 南辰的大军稳若磐石,而武烈王贺兰敏隆则一刻也没有闲着,他率领大军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坡岭地带,舒缓的山坡将广袤的草原隆起出柔美的曲线,就如同一位身材窈窕的美丽女人静静的躺在那里。碧绿的青草和金黄的野花装点着山坡,馥郁芬芳。他于是习惯性的询问左右这是什么地方,这次他很快得到了回禀:野狼坡。 西凉的大军很快就感受到了战争的凄惨与恐怖:野狼坡的南翼尸积如山,成群的野狗正在贪婪的啃食着那些原本处于食物链最顶尖的生物,秃鹫们瞪着血红的眼睛继续着它们的盛宴,乌鸦们凄厉的叫声将悲凉的气氛推向了极致。山坡上、田野间、小溪旁到处是散乱残破的旌旗和累累的白骨。这些来自美丽的南川草原的勇士们再也无法回到他们的故乡了。 贺兰敏隆下令全军稍勿松懈,全速通过野狼坡,有敢驻留迟疑者斩。 大军火速推进至柳原城下,此时已是深夜。贺兰敏隆下令就地休整,同时准备攻城器械,只等天一亮,开始攻城。 天亮时分,为即将到来的这场想象中的大战而激动不已的贺兰敏隆目瞪口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墙——一个基本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所面对的只是一座空城,毫无疑问,他已经被残忍的捉弄了。 米琴龙且早已趁着夜色将他带来的三千人马和原来留守柳原两千人马一并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成功的冒充了主力,很好的完成了司徒川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对于一场史诗般的十杀决的胜利者——武烈王贺兰敏隆来说,挽回面子的唯一的方式,或者说取得胜利的唯一途径就是迅速追上司徒川的大军,并消灭他们。 但他能够做到吗?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一回 敌寇俱望尘 赫连尊站在枫林城高大的城墙上,他的眼前堆满了横七竖八的龙川和西凉将士们的尸体,汩汩的血泊仍在流淌,并汇聚成若干血洼,在暗夜清冷的月色中闪烁着微茫的幽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弥散在湿冷的空气中,飘渺的雾霭缭绕在阴森的寂静里,一种无法描述的邪魅气息让人不寒而栗。隔着层层迷雾,他隐约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位老者的背影,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那位老者突然转过身来,怒目直视着他,赫连尊赫然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顿时魂不附体。 “赫连尊,龙川漠藏部哪怕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找你报仇的!” 巨大的恐惧令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漠藏青峰临终前的诅咒——这已经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就在此时,先前派出的斥候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跪地禀报:“大王,不好了,司徒川已经前进到了距离枫林城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并扬言要为死去的龙川王报仇。” 赫连尊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料到司徒川会来得这么快,急忙叫来卫兵,大声喊道:“你去!去叫屈突津诺,要快!” 屈突津诺一路狂奔来见神威王赫连尊。 “大王有何吩咐?”屈突津诺气喘吁吁的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司徒川即将兵临城下,目前距离枫林城不足三百里。”赫连尊一边有气无力的说着,一边怔怔的看着窗外,眼神中透着焦灼与恐惧。 “这怎么可能?”屈突津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不能再犹豫了,立即从风凌谷调一万兵马过来,你现在就去安排,要快!” “遵命!”屈突津诺领命后迅速离去。 就在枫林的赫连尊惶恐不安之时,司徒川的大军正全速行进。由于在野狼坡获得了大量的战马,此时的龙川铁骑几乎每个骑兵都备有副马,可以两个马不断换乘,从而大大提高了行军速度。 漠藏诺云远远的看到了中行牧,连忙打马跟了上去。 “中行将军。” 中行牧循着这个温柔而又甜美的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到黑云郡主已经到了身后。 “诺云郡主,长途行军不觉得辛苦吗?” 诺云盈盈一笑,说道:“军情如此紧急,只好争分夺秒,要说辛苦,大家都是一样的。” 中行牧略微点了点头,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庞仍然保持着其固有的冷峻,一双深邃清冷的眸子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神秘的阳刚气质。 “中行将军,那天你为何想要代替司徒将军出战?” “他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一点郡主应当比我更清楚。如果当时郡主把抓在手里的那支箭射出去,就会一生一世背负恶名,而我们西凉人向来视名誉为生命。” “看来还是没能瞒过你的法眼,”诺云看着中行牧,眼神中没有了平日的冷峻和孤傲。“我也是迫不得已,与龙川两万多将士的性命相比,我的荣誉不算什么。不过,中行将军的做法确实让我钦佩。” “可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全程只是一个看客而已,说实话,那是我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最精彩的决斗,司徒将军确实令人钦佩。” 漠藏诺云听到中行牧对司徒将军最新的评价,感到很欣慰,她给了中行牧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打马离去。 诺云驾着马跑向走在前面的队伍,直到看到队伍外面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袍白马的司徒将军正在一个略高的土坡上向西眺望,忧郁而又深邃的眼神中隐约透着一丝焦虑。凭着女人的直觉,诺云很快猜到了他所牵挂的事情:米琴将军和他的近五千人马至今毫无音讯。 司徒川兵临枫林城下,远在云阳的逐日王却刚刚得到野狼坡惨败的消息。 在云阳郡守官邸的一间最宽敞的卧室里,独孤影刚刚从精美的雕花木床上坐起来。清晨柔和的阳光射入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金色亮影,整个屋子显得明亮而又温馨。她的全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烟纱,透过这件似有若无的衣服,曲线玲珑的美体几乎一览无余,雪白的肌肤发出诱人的光泽,乌黑的头发如瀑布一样披散着,部分的遮住了那张如朝霞映雪一般迷人的脸,颀长的玉颈、柔润的香肩、精美的锁骨、纤细的腰肢、修长的美腿、小巧的纤足无不散发着成熟女人勾魂摄魄的魅力。 然而此时的逐日王,却再也无暇欣赏这天姿国色了。 “我的四个部族之王竟然被他打败了三个,包括你的兄长。谁能想到,我在龙川投入了十余万大军,却奈何不了一个司徒川!”逐日王的目光注视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阳光照在他的那张威严而又苍老的脸上,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勾勒得更加充满了阳刚之气。 “大王不必过于担心,野狼坡之败确实令人痛心,但我方在龙川的力量还是远远强于司徒川,更何况我们在平凉川捷报频传,很快就将拿下整个平凉川。到那时,司徒纵有三头六臂,又能怎样?”独孤影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走到逐日王的身旁。 “我所担心的是司徒川会杀回平州。”逐日王伸出坚实的左臂轻轻的搂住爱妃,一脸凝重的说道:“他的目标一定是回到平州,一定是的。” 就在同一个早上,赫连尊站在枫林城高大的城墙上,远远地望见数量众多的装备精良的龙川铁骑正在向他逼近,滚滚的尘烟伴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漫卷着冲向天际。龙川铁骑最终在守方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赫连尊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手战马身上披着的厚重的甲片。虽然从风凌谷调来的一万人马已经加入了守城的战斗序列,但赫连尊的眼神中仍然充满了恐惧。龙川铁骑严整的军容、恢弘的气势令守方的军队心惊胆战。 司徒川和漠藏诺云骑着马站在队伍的前列,一同注视着城墙上的敌人。司徒川对着赫连尊报以蔑视的冷笑,而漠藏诺云的眼中则燃烧着复仇的怒火——处于愤怒中的她依然明艳动人。周围的人看得出诺云在竭力地克制自己的冲动。一个斥候快马来到司徒川的身边,向他禀报了米琴将军率众安全归队的消息。 司徒川马上下令全军北上。 漠藏诺云眼中噙满泪水,迟迟不愿离去。司徒川就在她的身边陪着她,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诺云觉得必须要和这个曾经养育了她的城市说再见了,她毅然决然的说道:“司徒将军,我们走吧!”诺云说完,一边用手试泪,一边调转马头,与司徒川一起跟着浩大的队伍逶迤北去。 赫连尊呆呆的望着正在离去的滚滚铁流,长吁了一口气,他的老命算是保住了,逐日王交给他的任务怕是也很难完成了。 屈突津诺询问是否尾追而击,不让司徒川从容撤退。 “混账!这个时候出城不是找死吗?”赫连尊怒气冲冲的说。 屈突津诺在众人面前得到了一个令他灰头土脸的回答,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往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抽上一耳光。 司徒川的大军从容的撤离了枫林城,向着风凌谷进发。 北上之路可谓畅通无阻,大军士气高昂。 司徒川在行军途中见到了大将米琴龙且和女营统领梅勒若兰。梅勒若兰面目端庄,皮肤白皙,身材高挑,骑着一匹白马,看起来英姿飒爽。 司徒川对两人在柳原的表现赞不绝口,“你们干得漂亮,成功的迷惑了贺兰敏隆,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这都要仰仗司徒将军指挥有方、用兵如神。”梅勒若兰毫不掩饰她对司徒川的崇拜之情。 司徒川笑着说道:“米琴将军,看来你的手下不但骑射的功力超群,嘴上功夫也是出类拔萃啊!” 米琴也笑了,“她的本事还多着呢,司徒将军以后会慢慢体会的。” 正在三人说笑间,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住了。 司徒川急忙快马飞奔过去,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远处的山坡上整齐排列着阵列森然的庞大军阵,这些士兵装备精良,且数量众多,以步兵为主,明显的区别于西凉的军队。中军大旗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公孙”。 “这帮南辰人想要干什么?”中行牧此时已来到了司徒川的身边。 “传令下去,与他们保持距离,继续前进!”司徒川非常果断的做出了决策,深邃的目光透着坚毅和果敢。 浩荡的大军像一条苏醒的巨龙,再度蜿蜒北上,这些断崖谷、柳原城和野狼坡的胜利者们骄傲地行进在前往风凌谷的路上,完全无视南辰的大军。 龙川铁骑闪闪发亮的铠甲同样令南辰人心惊胆战。 炎州参将吕光仪看到龙川铁骑从容北去,竟然视他们南辰的精锐之师如无物,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遂向主将公孙龙胜进言道:“司徒如此狂傲,不如给他狠狠一击。” 公孙龙胜面色阴沉,不发一语,静静的目送着龙川大军的离去。 长子公孙羽小心翼翼的说:“父亲,我们可否趁着他们进攻风凌谷之时从背后攻击?” “大将军,云州裴元直近来加紧了渡江的准备,随时有强渡永川江的可能。”副将左中旭不愿在此与龙川人开战,于是有意提醒公孙龙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公孙龙胜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嘴里挤出两个字:“撤退!” “大将军,如果让司徒川回到平州,无异放虎归山,将来必为我南辰大患!”吕光仪已然急得面红耳赤,仍在企图做最后的努力,说服大将军改变主意。 “在此蛮荒之地,寻衅虎狼之师,于我南辰何益之有?诸君勿复多言,全军撤退!”公孙龙胜完全没有心思与这支令人生畏的强大对手兵戎相向。 吕光仪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声对着公孙羽说:“长天诸神保佑,我只希望将来不要在战场上再见到他。” 龙川铁骑越走越远,南辰的军队也已经井然有序的开始撤退,局势有惊无险。 “司徒将军,你不觉得那个公孙龙胜是个聪明的家伙吗?”漠藏诺云紧张的心情终于平复过来了。 “也许是的,不过古往今来,好多愚蠢的事情恰恰是那些貌似聪明的人做出来的。”司徒川平静的回复着诺云,他那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智慧。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二回 强攻风凌谷 峥嵘崔嵬的卧龙山横亘在龙川草原的北方,山的那边就是平州。 一条幽深而又险要的山谷把卧龙山劈成两截,这就是风凌谷。 煦暖的阳光温柔的照射在静谧的山谷中,在那铺满霉苔的阴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日影,郁郁苍苍的树木装点着山谷,鸟儿们欢快的歌声充斥着山谷,温润的空气中弥散着花与草的芬芳。 司徒川立马谷口的高岗上,一身银甲光耀夺目。从北方吹来的劲风肆意地撩拨着山谷中的森林和灌木,将军的白袍也被吹得高高飘扬起来。 司徒川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山谷,他在这诱人的妖娆中感到了一抹悲凉的况味。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他的铁甲骑兵在龙川的最后一战,当然,对有些人来说,也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战。神威王赫连尊在他的身后逡巡待击,武烈王贺兰敏隆正拼尽全力向他逼近。因此,拿下风凌谷,时间就是一切! 赫连尊留在风凌谷的军队尚有五千人,而他们所面对的是多达两万三千人的士气高昂的胜利之师——龙川铁骑。但对于守卫风凌谷的西凉将军没罗森羽来说,人数上的劣势并没有那么可怕。他已经做了充足的防御准备,而且他只需要守住两天时间,贺兰敏隆的大军就会到来,如果事态真是这样发展的话,毫无疑问,风凌谷将是司徒川最后的旅途。 “最前面是一条宽大的壕沟,后面布置了三重拒马枪阵列,长矛手、刀斧手、弓箭兵布置其间,拒马枪附近很可能设有陷马坑,再往后是两层木桩临时打造的长墙,外面的一层约一人多高,里面的一层仅及膝盖,上面铺有厚木板,木板上面是严阵以待的守军。长墙上设有三个简易木城门可供出入,长墙东西两侧的高地上建有箭楼。长墙中部靠后位置有一个辎重车辆围成的临时营垒,估计里面是机动骑兵,很可能中军主将也在那里。”中行牧向司徒川详尽地通报了他所看到并凭经验分析的敌情,然后不无担忧地说:“看来这个没罗森羽绝非等闲之辈,要想打败他没有那么容易。” “没罗森羽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他遇见了我。兵法云: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那没罗森羽苦心经营的防御壁垒不可谓不精妙,但最终不过是枉费心机!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开一条血途,北上平州!”司徒川坚定的语气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深深地感染着这一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经过一番紧张的布置,第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第一波次的龙川铁骑发起了英勇无畏的冲锋,闪闪发光的甲胄辉映着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庞。密集的箭矢分别从木墙后面,箭楼上面射出来。不断有人从马上跌落下来,有幸而未死者在地上痛苦的喊叫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中箭之后,向前扑倒,巨大的冲力使得连人带马翻滚起来,然后又重重的砸在阴湿的地面上,顿时人喊马嘶声响彻山谷。 龙川这边的射手们也没有闲着。漠臧黑云指挥骑射手对箭楼和木墙后面的敌方弓箭手实施压制性攻击,以掩护向前冲锋的铁甲骑兵们。 终于冒死冲到壕沟前面的骑兵将预先准备好的沙袋从马背上提起来,而后迅速的抛到壕沟中几个预定的位置,然后迅速回撤。 当然,敌人是不会让他们从容撤退的,好多人后背中箭跌落马下。 不过,宽大的壕沟很快被填出了若干条通路。第二波次的攻击已经箭在弦上。 司徒川敏锐的目光注视着战场,他发现中间偏右的位置敌方防守较为薄弱,遂下令向那里重点突破。 第二波次的的冲锋开始了,滚滚的铁流踏着同伴的尸体,向着先前冒死填充壕沟形成的通道奋勇前进。然而等待他们的除了如飞蝗一样漫天倾泻下来的箭雨,还有那些令所有的骑兵胆寒的拒马枪。所谓拒马枪,就是用周径约二尺的圆木一根,长短根据需要而定,在上面十字凿孔,倾斜着插上木柄铁枪,枪口冲外,前面再设四根斜木支撑,设置后,用铁链固定在地面上。不难想象,即使是最英勇无畏的龙川铁骑,当他们看到这些笨重的拒马上面如树林一样密集的闪着寒光的锐利枪尖的时候,眼神中也不免生出些许恐惧。一些人被箭矢击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更多的人则直奔令人生畏的拒马防线。跑在最前面的骑兵重重地撞到了拒马枪锐利的枪尖上,巨大的冲击力令枪尖轻易地地刺穿了战马身上披着的厚重的甲胄,并深深地扎进战马的躯体,殷红的鲜血从创口处喷涌而出,战马顷刻间毙命,强大的惯性令马背上的骑士被重重的向前方抛出,有个别不幸者撞到了更远些的拒马枪上,随着身体被迅速的贯穿而惨烈的死去,而侥幸没死的则被躲藏在拒马枪后面的长矛手和刀斧手杀死。 尽管战况惨烈,久经战阵的龙川铁骑仍然前赴后继,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没罗森羽刚刚还显得志得意满的脸上此时变得阴沉下来,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出现了:拒马枪的铁制枪尖不可谓不锋利,但枪杆却是木制的,而且较细,容易在受到巨大的冲击时折断。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龙川重甲骑兵的猛烈冲击下,拒马枪的枪身纷纷折断,而后面的龙川骑兵正在源源不断地冲过来,拒马枪阵很快被冲开,部署在枪阵中的长矛手和刀斧手在进行了殊死抵抗之后也很快被消灭干净。但此时冲在前面的龙川铁骑又不得不面对一个预料之中却难寻其迹的可怕威胁——陷马坑。随着一个又一个陷马坑被踏破,那些不幸的骑手们和他们的马宿命般的走进了共同的坟墓,他们往往会被坑底密布的削尖的木头刺穿身体,顷刻毙命,几无生还之可能,当然也有经过痛苦的挣扎之后死去的,其状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漠臧诺云率领的骑射手也推进到了更加靠前的位置——当然也是更危险的位置。漠臧诺云立马弯弓的姿态矫健而又优雅,柔荑一般的纤手紧紧地握住箭身,看似纤弱的右臂奋力张开肘部,拉满弓弦,一阵贯穿山谷的风将她身后披着的黑袍吹得高高飘扬,贴身的乌金鱼鳞甲将她那完美的身体曲线显露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背影,就连全神贯注于战场态势的司徒川也忍不住向她的方向多看上两眼。然而,漠臧诺云赖以闻名于西凉五部的却不仅仅是她绝世的美貌和完美的身材——还有她出神入化的箭术。漠臧诺云松开了拉满弓弦的纤手,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精准的射在了正在箭楼上指挥的一个下级军官的面门上,那个人随着一声惨叫从高高的箭楼上仰面跌落下来。但这惊艳了所有参战将士的一箭也立时让诺云成为众矢之的,可怕的危险近在眼前。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三回 天险变通途 数十个敌方的弓弩手几乎同时瞄准了漠藏诺云,好在经验丰富的诺云迅即驾马闪避,顷刻间刚刚她停留过的地面已被射成刺猬。 司徒川一面急令身边的梅勒若兰前出到诺云身旁全力保证她的安全,一面叫上作为预备队的米琴龙且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 前方的战事终于出现了胜利的曙光。大将中行牧和析利荣城已经冲到了木墙边上。中行牧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沿着木桩围墙一路向木城门方向飞驰,明光闪闪的长刀冲着守方士兵的脖子一路横扫,反应快的连忙附身保命,动作慢的则瞬间身首异处。此时的没罗森羽只能哀叹:他的围墙建得太低了。 漠臧诺云率领的骑射手的靠前出击起了作用,人数较少的敌方弓箭手被成功压制,现在轮到守方士兵接受箭雨的洗礼了。站在木桩围墙后方木板上的士兵纷纷中箭倒下,但仍有数量众多的守护者誓死捍卫着他们的防线。 大将中行牧很快接近了木城门,他出乎守军意料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同时用强壮的手臂抓住一个木桩的尖部,借着惯性敏捷的翻身跳到围墙后面的木板上,并抡起长刀迅速劈死了一个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守军。其他的龙川将士也学着中行将军的样子弃马跳到围墙之内,木城门附近围墙上的敌人很快被肃清了,中行牧第一个冲到木城门后面,将简易的城门打开。 就在这时,从辎重车辆围成的中军营盘里冲出了一队西凉铁甲骑兵,气势汹汹地向中行牧和那些跟着他的骑士们杀来。这些放弃了战马的人如今形同步兵,立时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之中。 就在西凉铁甲骑兵快要与中行牧交兵的刹那间,一道白色闪电迅速从木城门窜出,寒光闪闪的长剑迅速将冲在最前面的西凉骑兵斩首。司徒川的到来令他的敌人心惊胆战,白袍司徒早已声明远播,他是每一个逐日王的士兵心中永远的的梦魇。司徒的身后更多的龙川铁骑冲过木城门,众人合力将当面的西凉铁甲骑兵迅速歼灭,与此同时,析利荣城将军也牢牢地控制住了另外的一个木城门,米琴龙且将军正在率大军穿过那道门。 眼见大势已去,没罗森羽决定依托辎重车辆所组成的防御圈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越来越多的龙川铁骑冲向车圈阵,并很快找到了突破口,大军蜂拥而入,在一个不太大的区域内,司徒川、中行牧、析利荣城、米琴龙且以及大量的龙川勇士组成的超豪华阵容向着没罗森羽残余的军队发起了最后的进攻。漠臧诺云则率领一众射手爬到几辆辎重车上,向着残存的敌人射出夺命的箭矢。 战斗很快接近了尾声。中军营地的敌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被消灭殆尽,除了仍然站在围场中央的手持长剑浑身是血的没罗森羽。司徒川、中行牧、析利荣城、米琴龙且以及一众龙川勇士们将他团团围住,大家都用武器指着他,却不对他进行攻击。 漠臧诺云和她的射手纷纷弯弓搭箭,准备以他们的方式送没罗森羽上路。但司徒川很快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明确示意不要攻击。 “没罗森羽将军,我想你一定听说过,白袍司徒从来不杀俘虏,你投降吧!”在司徒川的心中没罗森羽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英雄,他劝降的语气十分平和。 没罗森羽身材高大,剑眉凤目,仪表堂堂,堪称美男。他静静的看着司徒川,面无表情,眼神中毫无惧色。片刻之后,他忽而大笑起来,笑声狂野而又凄凉。司徒川十分不安的在那看似洒脱的神情中分明的看到了两个字:绝望。笑声慢慢停住之后,他持剑转身一圈,几乎将围着他的龙川人看了个遍,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司徒川的脸上。 “白袍司徒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我谢谢你的美意。如果赫连尊能够再给我多留五千人,今天的战斗恐怕就是另外的结局了。我已尽力,奈何炽焰之神没有眷顾于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无论如何,今日能有幸与司徒将军交手,我死而无憾!”说完,执长剑自刎。 没罗森羽倒下了,他倒下的姿势是那么的优雅,他面对死亡的的表情是那么的从容与安详。毫无疑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深深的震撼了,众将士们围着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默然肃立了良久。 战斗结束了,司徒川忧郁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对于刚刚发生的惨烈战斗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令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断崖谷之战,消灭了武烈王贺兰敏隆麾下三万四千人,己方损失三千人;野狼坡一战,消灭了名将赤里坤四万人,己方损失五千人;而此役,面对没罗森羽的区区五千人,竟然损失了多达两千人,而敌方死亡高达四千人,另有一千人被俘。如果没有战争,这些埋骨于斯的龙川人和南川人,将会在家乡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纵情走马,享受快意人生。而今他们永远留在了这空山幽谷之中,终年与野草香花为伴,与日月星辰相守,他们远方的亲人此时还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想到这里,一个始终困扰他的问题再度闪现出来: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大夏国皇帝的野心?还是西凉逐日王的贪欲?解答这样的问题简直是一种内心的煎熬,然而,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他心中的困苦呢? 司徒川很快下令释放那一千个战俘,简单清理战场,草草掩埋逝者。而后全军开拔,全速北上。 风凌谷一战耗费了多半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贺兰敏隆的大军更加迫近了,赫连尊则始终在后面如影随行。更要命的是,在司徒川北上的道路上还有一个巨大的考验——浩瀚的永川江。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四回 遗香温泉湖 司徒川的大军穿越了风凌谷,正在前往永川江畔的一个重要渡口——飞云渡的路上。 每一个刚刚走出山谷的龙川勇士,都无一例外的停下来向身后张望,他们将带着对故乡的眷恋踏上新的征程。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眼欣赏故乡的锦绣山川,这场残酷的战争将会伴着他们深深的乡愁持续下去,更多的血和泪将会洒向一个又一个他们所不熟悉的陌生的土地。 一条发源于卧龙山的清澈舒缓的河流蜿蜒向北延伸,大军沿着河的西岸逶迤北去,当他们走到一个幽静的小湖边上,已是人困马乏。司徒川决定全军在此小憩,以便养精蓄锐,待到精神饱满后一鼓作气直抵飞云渡。 漠藏诺云在湖岸一处铺满鹅卵石的干净的地面上翻身下马,动作轻盈而又优雅。她面对着湖面伫立,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如月光一样清冷而又柔美的双眸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平静的湖面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映着蓝天、云朵以及卧龙山那白得炫目的雪峰,从山峦错落的峰谷间溢出的雾霭还在缓缓地向山下游移,而氤氲的雾气早已朦胧的挡住了对面的湖岸,致使幽静的湖面与对面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森林被一层飘渺的白雾间隔开来,烟波浩渺之间,这空灵而又神秘的意境令人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 司徒川此刻已经来到了诺云的身后,诺云竟未发觉。 有人情不自禁的走到岸边用手拨弄清澈的湖水,无比惊奇的发现湖水竟然是温热的。 这时女营统领梅勒若兰一路小跑来到了司徒川的面前。 “司徒将军,我们从台城到柳园,再过枫林,穿风凌谷,一路奔波,身上早已狼狈不堪,请您允许女营官兵在此沐浴。”梅勒若兰单刀直入,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司徒川犹豫了一下,他很尊重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正直青春年华的美丽的女人们,战争之于她们往往具有更加残酷凶险的意味,可她们却毫不畏惧,一往无前,和男人们做的一样出色。如果有一件事情能够给她们带来片时的欢乐,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司徒川很快答应下来,于是下令:所有男兵停止休息,继续前进。 “我在前边等你。”此时漠藏诺云就在司徒川身边不远的地方。 漠藏诺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湖岸。 大军走远后,女兵们再无顾忌,纷纷脱衣下水。 抢先入水的女兵们已经开始在水中大闹嬉戏,发出阵阵清脆爽朗的笑声。 诺云脱掉了甲胄和衣衫,雪白的肌肤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一身窈窕的曲线将造物主的神奇演绎到了极致,她的美丽令这秀美怡人的湖景也黯然失色。她的身体很快就融入到了清澈温暖的水中,她要尽情的享受大自然带给她的这片时的惬意。 女兵们严格的遵守了命令,在规定的时间内迅速上岸穿衣,在经过短暂休整之后随大军一起继续北上。 司徒川正在逼近永川江,而此时远在云阳的逐日王却还不知道龙川铁骑已经成功的穿越了风凌谷。 “大王,”独孤影神情忧郁的说道:“听说您已派虎厉王攻打河阳。” “是的,估计现在已经兵临城下。” “恕我直言,虎厉王在西泽的所做所为严重损害了我西凉的威信以及您的名声。”独孤影觉得有些话到了她不得不说的时候了:“我要您下一道命令,任何人都不要在平州滥杀无辜。” 逐日王沉默良久,冷冷地说道:“他如今羽翼渐丰,未必会听我的。可尊最好不要操心那些和你无关的事情。” 独孤影心灰意冷,她双眉微蹙,一脸焦虑与茫然。虎厉王野路延寿——这个逐日王与已故的贺兰王后所生的孩子,如今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每每想到他的样子,那种潜藏在内心的恐惧就会立刻被激发出来。 尽管逐日王派出了他的长子——虎厉王野路延寿去攻打河阳,但他真正关注的确是另外一个大夏国城市——平武。 平武城的议政厅内,平凉督师司马青川和诸位将领围站在一面巨大的地图前,极端险恶的局势早已令他们心力交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大家的脸上充满了严肃的神情。 独孤信长集结了十万大军于平武以西地区,攻城大战箭在弦上。而来自中州的援军则尚未抵达平凉关,对此,司马青川只能徒唤奈何。 诸位将领就如何防守平武展开了讨论,但悲观的论调占据了上风,甚至有人要求放弃平武,退守平凉关。司马青川心急如焚,却也拿不出办法,索性先换个议题,转而讨论龙川的战事。 “司徒川继三月中旬于断崖谷歼灭了武烈王贺兰敏隆的三万大军之后,又于四月攻占了龙川南部的柳原,收编了那里的守军,之后不久就在柳原以北的野狼坡打败了神威王赫连尊的大军,将西凉名将赤里坤的四万大军悉数歼灭,短短一个月,他已令逐日王损失惨重,大量的敌军被牵制在了龙川,大大减轻了西凉人对我平州的压力。”司马青川详细而又准确的对他的将领们分析了他所了解的龙川的战事,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司徒川已经成功穿越了风凌谷,正在向永川江挺进。 “末将有一事不明,”副将李道元一脸狐疑地说:“司徒的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北出风凌谷,进入平州,与我们会合,他为何偏偏要南下,南下可是条死路。” “兵法云:以迂为直。司徒川一定会北上平州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云州节度使裴元直曾托人带口信给我,说司徒川有意北出风凌谷。赫连尊的主力已在野狼坡被消灭了,司徒川北上的大门是敞开的。只是那赫连尊在南川仍有强大的军力,如果被调往龙川,则司徒必将再陷危局,这还不算无孔不入的南辰人。”司马青川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更加严峻。“如果司徒被困死在龙川四塞之地,于我大夏而言,损失不可估量!” “虽然龙川牵制了逐日王的部分军力,但平州当面的敌人依然十分强大。”参将薛化帧指出平州的严峻局势。 这时,一个卫兵跑进来禀报:清州来的援兵已到达城郊三十里处。 司马青川大喜,决定带领将军们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他有足够的理由感到兴奋,因为他已经了解到:统领这支援军的人来自大夏国的一个声名显赫的家族——慕容家族。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五回 兵临永川江 平武是平凉川最大的城市,城墙高大宽阔,城墙外围有深阔的护城河环绕。 平武的北门缓缓打开,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厚重的吊桥被粗大的铁索徐徐放下来,刚好盖住护城河。城门上整齐肃立着身披重甲的兵卒,几乎人挨人排成一个长列。兵卒们身后的两重檐歇山顶门楼高大雄伟,气势恢宏。 司马青川与众将领骑马出城,而后在城门外的空场上,众将分立两旁,司马青川居于正中,静静的等待清州的援兵。 北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滚滚的烟尘,一支阵容严整的军队出现了,当他们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平武城之后,骑兵们明显加快了速度,很快来到了司马青川的面前。后面的步兵则在保持队形的情况下急速跟进。 为首的大将翻身下马,向司马青川恭敬地屈身单腿半跪,自报家门道:“清州中山郡守慕容俊驰参见督师大人。” “快快请起!”司马青川一边扶起慕容俊驰,一边笑逐颜开地说道:“想不到最先到达竟然是清州兵马。” “末将自接到调令之后不久,即于中山起兵,星夜兼程,连过武幕关、天门关,今日才得以见到督师大人。”慕容俊驰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司马青川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此人身材伟岸,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峻却不失儒雅,浓眉下面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如朝露一样清澈,英挺的鼻梁,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上一眼的绝美的唇——这是一张颇有亲和力的英俊的脸,英武豪迈中透着文雅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再看这一身披挂:头戴龙纹红缨铁头盔,环锁甲护颈,山纹甲护身,中间一个明光护心镜,两侧虎兽头护肩下吐鱼鳞甲披膊,内衬红色织锦袍,肘以下是龙纹铁护臂,腰两侧着暗红龙纹袍肚,腰系一面明光兽面护腹甲,再往下是山纹甲前摆,两侧着鱼鳞纹护腿甲,脚踏长筒龙纹战靴,身后披着宽大的暗红色斗篷,通身观之,威风八面,令人心生赞叹。 “这位是?”司马青川的目光转到慕容俊驰身边的一位貌美如花女将军身上,此女子头戴红缨蝠纹盔,面容清秀,肤若凝脂,前额明亮饱满,细细的蚕眉下面一双杏眼秋水含情,鼻梁挺翘,朱唇皓齿,一身贴身环锁甲将她的窈窕高挑的身姿勾勒出来,胸前两片明光甲饰以回纹,甚是华美,脚踏一双小巧精美的长筒战靴,身后的红袍迎风飞舞,整个人英姿飒爽,气韵非凡,就像一朵梅花傲然枝头,艳而不妖。 “噢,这是舍妹晴雪。” 慕容晴雪连忙向司马青川行礼:“清州慕容晴雪见过督师大人。” 司马青川赶忙扶她起身,感叹道:“你们兄妹二人一表人才,不愧是名门之后。三十五年前,也就是大夏元德三年,你们的祖父——平西大将军慕容盛曾经在此地大败上一代逐日王野路德明,为我大夏立下赫赫战功。希望你们奋力杀敌,报效朝廷,为你们慕容家族再立新功!” “谢督师大人教诲,平州乃祖父建功立业之地,故而请缨前来,愿效犬马之劳。”慕容俊驰心情激动,他的言辞铿锵有力。 “不知慕容将军此番带来多少兵马?”参将薛化帧迫不及待地问道。 “清州乃边陲重地,北方寒山人虎视眈眈,长城需要重兵戍守,故而只能以偏师来此,聊胜于无。此来仅一万兵马,其中有两千骑兵。”说到这里,慕容俊驰一脸无奈。 薛化帧摇了摇头,说道:“有如杯水车薪!” “慕容将军可推荐一名得力将领率领你的骑兵前往永川江的飞云渡,在那里接应司徒川的大军。当然,他是否会到达那里以及何时到达都尚不能确定,但我们必须预先做好准备。”司马青川马上对慕容俊驰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可是那接连打败了独孤信长、贺兰敏隆、赫连尊的司徒将军?”慕容晴雪眼光一亮,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姑娘远在清州,龙川的战事何得而知?”司马青川对慕容晴雪的消息渠道甚为好奇。 “回督师大人,是我在过天门关时,守将令狐荣野亲口告诉我的,他还说,只要司徒将军回到平州,逐日王的末日就到了。” “我的人选有了。”慕容俊驰意味深长的看着妹妹,慕容晴雪早已心领神会,不觉心跳加快,她甚至已经开始憧憬见到司徒将军时的令人激动的场景,她预感到司徒将军一定会走出龙川的。 “这可是大事,派一个姑娘……” “督师大人,如果你知道了她的本领就不会有什么疑虑了。”慕容俊驰一边说着,一边对慕容晴雪使了一个眼色。 兄妹二人心有灵犀,慕容晴雪盈盈一笑,突然抽出背后的清州长臂弓,当着司马青川和诸位将领的面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径直飞向高高在上的城门楼,正中飞檐下面悬挂灯笼的细绳,灯笼应声落下,城门楼站岗的士卒看到此景全都目瞪口呆。 司马青川也被震撼了,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位女子刮目相看,于是爽快的答应派她前去接应司徒川,而慕容俊驰则带领步兵进城参与防守。 司马青川此时并不知道,他派出的人马已经不可能赶在司徒川的大军到来之前抵达飞云渡了。 司徒川的大军已经推进到了距离飞云渡大约四百里的地方,而平武距离飞云渡有一千五百里的路程。慕容晴雪和她的两千轻骑兵从平武出发,昼夜不息的向永川江疾进,她并不知道她事实上是去完成一个注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司徒川命大将中行牧为先锋,大将米琴龙且居左路,大将析利荣城殿后,他与漠藏诺云为中军,浩浩荡荡向飞云渡开进。在从卧龙山到永川江的广袤的大草原上,这支从四塞之地龙川走出来的强大军团即将奔赴一个全新的战场。 “司徒将军,你认为我们到了平州,谁会是最危险的敌人?”漠藏诺云骑着马与司徒川并排行进,她清冷的目光透着一丝迷茫。 “天威王独孤信长。”司徒川毫不犹豫的说道:“他是望海川的雄鹰,西凉人的骄傲。” “可是他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诺云右侧的眉毛向上扬了一下,炯炯的目光盯着司徒川。 “可两军相遇,绝非上将间的决斗。”司徒川冲着诺云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让我们两个人比武,运气好的话,我或许能够赢他,可你不知道他的兵有多么强悍,我在赤林之战中曾经领教过那些生活在北方寒冷地带的西凉人。” 漠藏诺云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赤里坤将军。” 赤里坤听到有人在叫他,勒马停了下来,十分恭敬的等候在行军队伍的旁边。 “赤里坤将军,近日军粮供应紧张,大家都只能吃七分饱,也只好委屈你了。”司徒川诚恳的话语中充满了关切。 “野狼坡战败以来,司徒将军和诺云郡主对我礼遇有加,我不胜感激,哪里有‘委屈’二字?”赤里坤在司徒川面前觉得有些惭愧——他现在只是一个闲人。 司徒川接着又和赤里坤寒暄了几句,然后继续赶路。 两天之后,前锋军中行牧最先到达飞云渡。 飞云渡是永川江上的重要渡口,永川江浩瀚的江流途经河阳,过牧马湖到达飞云渡时流速变缓,利于摆渡 中行牧马上派人沿江寻找渡船。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找到了十三条渡船。 司徒川和漠藏诺云也很快来到了飞云渡。 司徒川看到了这十三条渡船,不禁眉头紧锁,从小生长在云州水泽之地的他清楚的知道这么少的船只意味着什么。 司徒川面对着旁边的漠藏诺云,一脸无奈地说道:“看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六回 雄师过大江 “十三条渡船,每船可载十个人加十匹马,一个时辰可以往返两次。我们现在有两万一千人和将近4万马匹。(作者注:龙川骑兵备有副马,行军时换乘。)两万人马全部过江需要七天时间,而剩余的马匹全部过去则需要更长的时间,而贺兰敏隆距离我们只有两天的路程。”司徒川在永川江边来回踱步,冷峻的脸上充满了焦虑不安的神情,漠藏诺云、米琴龙且、析利荣城围站在他的旁边,静静地听他分析渡江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这样下去很危险,我们必须再想别的办法。析利荣城将军!” “司徒将军有何吩咐?” 司徒川轻轻的拍了一下析利荣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到道:“你负责为大军殿后,你的任务很艰巨。” “请司徒将军放心,只要我还活着,飞云渡就必然会控制在我们的手上。”析利荣城的语气十分坚定,他的表情却很平静,仿佛完全没有在意这个任务将要给他带来的巨大的危险。 “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将军请讲。” “我要你一定要活着到江北去。”司徒川热烈的目光炯炯地盯着析利荣城,他不希望他的这位亲密的战友出现任何闪失。 “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请司徒将军放心!” 析利荣城说完,返身离开,然后立即率领部分兵卒开始组织建立针对贺兰敏隆的防御设施。 就在此时,大将中行牧已率领第一批人马先行渡江,并且顺利到达对岸。 中行牧马上命令已经到达江北的人兵分两路,一路溯江而上,一路沿江而下,竭尽全力搜寻渡船,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十九条渡船,这十九条渡船很快加入到了抢渡永川江的行列。 南岸的部分将士们则在司徒川的授意之下,就地取材,于沿江附近的小树林里砍伐树木,制造木筏。司徒川从小生长在水网密布的云州,制造木筏对他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完全不是问题。 渡江行动井然有序的进行者,漠藏诺云和赤里坤一同过江,当他们的船快要抵达江心的时候,漠藏诺云猛然间看到了从上游漂下来的大量的浮尸。她此时紧蹙双眉,美艳而又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骇的表情。她呆呆的看着这些数量众多的士兵、老人、女人甚至孩子被水泡得膨胀了的尸体,这些人显然是被残忍的杀死之后投尸江中的。她很快就被这一严重的战争罪行所震怒。 漠藏诺云用一种极端冷酷的表情看着身旁的赤里坤,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们的逐日王所宣扬的武德吗?” “西凉的将军们视滥杀无辜、屠戮平民为耻辱。”赤里坤一脸惭愧,他根本不敢看诺云的眼睛。“但也不乏害群之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尸体应该来自上游的河阳城,并且河阳城多半已被攻克,而占领河阳的那个人……就是绰号‘西泽屠夫’的野路延寿。” “野路延寿?他不是一直在和西泽人作战吗?怎么跑到平州来了。” “西泽的战事早应该结束了,西泽人根本抵挡不了野路延寿的进攻。野路延寿曾经残暴地对待西泽人,他一口气屠了三座城池。”赤里坤把他所了解的情况毫无保留的告知了诺云。 诺云的心情难以平复,野路延寿的出现让这场战争变得加倍的残酷,对待这样的敌人也只能有一个方式:消灭他们。 司徒川很快指挥将士们造好了二十余条木筏,这样,原有的十三条渡船,加上中行牧在江北找到的十九条渡船,再加上木筏作为辅助载具,已经勉强可以保证在两天之内将两万一千名骑兵连人带马运过江去,但遗憾的是:剩余的马匹仍然是运不过去的。 司徒川涉渡永川江的第一天是显庆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也正是在这一天,西凉天威王独孤信长率领十万大军兵临平武城。 平州的天气热得比往年要早一些,独孤信长的兵卒大都来自寒冷的望海川,略微有些不适,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们高昂的士气。他们从小生长在来自遥远的三川原的凛冽的朔风里,徜徉在望海川冰冷的雪野中,严酷的环境磨练了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坚毅的性格——这是一支货真价实的虎狼之师。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城市,那就是平武城。 独孤信长静静的注视着这个城市,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浓浓的剑眉下面一双凤眼如同雄鹰一般锐利,浓黑的八字胡两端骄傲的翘起——整个人透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威严。 独孤信长清楚地知道,上一次平武城出现在西凉的军队的视野中还要追溯到三十五年前,但那一次西凉人甚至连一块墙砖都没有摸到。 历史的车轮宿命般的又转到了这里。 当年,他的父辈们面对的是一代军神慕容盛和他背后的强大王朝,而今他所面对的却是空有一身才华却生不逢时的司马青川以及他背后的那个腐朽没落的朝廷。 现在,对于天威王独孤信长来说,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究竟需要流多少西凉勇士的血才能得到这个西凉人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城市。 迫在眉睫的平武之战即将以一种前所未见的惨烈让人深刻体会到战争的残酷。血与剑写成的历史最终还要靠血与剑来延续,并且看来没有止歇。 司马青川站在平武城西门高大的门楼上向西眺望,看到了如蚂蚁一样密集的敌军正在不断逼近,他此时的情绪非常低落,因为此时他手中的可用之兵少的可怜,仅有从龙岭败退下来的不到两万疲敝惶恐之卒,外加上从清州来援的慕容俊驰的八千清州子弟。 独孤信长亲自率领四万大军准备从西方攻城,同时命令大将巍明义泽率领三万大军从北面包抄平武,命令大将骨勒啸海率领三万大军从南面包抄平武。一个对平武城三面包围的态势即将形成。与此同时,逐日王本人率领两万两万大军正在前往平武的途中。 攻方的力量如此强大,平武的陷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而司徒川这边,渡江正在紧张有序的进行着,到了第二天傍晚,留在南岸的尚有大约三千人和大约一万五千匹马。 江北岸的漠藏诺云面朝南伫立在江边,金色的斜阳照在她洁白的脸上,略显浑浊的江水倒映着她美丽的容颜,她那清冷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赤里坤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作为西凉的名将,他知道这个时候贺兰敏隆快要到了。 伴随着南方地平线上卷起的滚滚烟尘,一支强大的军队出现在析利荣城雄鹰一样敏锐的视野中。 此时司徒川已经将一只脚踏到船上,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出现身后的新的情况,于是又把脚收了回来,而后立即返身,骑上他的千里雪,风驰电掣般的向南冲去。 贺兰敏隆的六万大军成扇面向着小小的飞云渡杀来,他手下的大将季卧淳风居右,大将凌吉思贡居左,他本人居中,大军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析利荣城的简易防御线很快就被攻破了,拒马桩和壕沟只是略微减缓了敌人的进攻速度,并杀伤了少数的敌人。但敌我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析利荣城只好且战且退,战线不断的逼近江边。 司徒川再度亲临战阵,他又一次出现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他的长剑寒光闪闪,剑刃上淌着殷红的鲜血,他一路冲杀来到了析利荣城的身边,提醒他做好撤退准备。 析利荣城发现司徒川竟然没有渡江,立刻变得心急如焚,他知道:这支大军可以没有他析利荣城,但绝对不能没有司徒川。 渡船和木筏守候在江边,随着惨烈的战斗的进行,区区三千人的守军已所剩无几。 贺兰敏隆远远地看到了白袍司徒的身影,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立即开始向着司徒川的方向突进,兵卒们纷纷为他闪开通道,一场前所未有的巅峰对决即将上演。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七回 血溅飞云渡 贺兰敏隆终于等到了一雪前耻的机会。在断崖谷,他甚至没有和司徒川打过照面,就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在柳原城,他被司徒川的疑兵之计玩弄于股掌之中,颜面尽失。“这一切该有一个了断了,就在今天!”贺兰敏隆这样想着,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他——西凉第一勇士,绝对不能带着耻辱的记录苟且的活着。 司徒川与析利荣城且战且退,一点一点的退向江边。随着时间的推移,永川江南岸能够战斗的龙川人越来越少了。由于敌兵逼得太紧,司徒川与析利荣城根本没有机会返身上船。 “司徒将军,你快上船,让我来抵挡他们!”析利荣城一边拼命杀敌,一边冲着司徒川大声喊着,他现在唯一牵挂的是司徒川的安危。 “要走一起走!”司徒川一边用长剑刺穿了一个当面之敌的咽喉,一边用简短的话语回答着析利荣城。 就在这时,敌方阵营中风驰电掣般的冲出来一员猛将,司徒川见到此人,大吃一惊,只见他前额宽阔,浓眉深目,鼻梁高挺,略薄的嘴唇,一脸的络腮胡被修得十分有型,整张脸散发出威武雄浑的气势。 司徒川未及多想,此人已到近前。黄昏的余晖照在他的鎏金狮兽头铁护肩上,发出耀眼的光芒,沉重的护肩下面,竟然有三重鎏金边披膊,一身暗灰色的山纹甲显得沉稳霸气,红色的披风迎风飞舞,一柄九环大长刀寒光闪闪。 终于,一场罕见的巅峰对决不期而至,司徒川这次面对的,是名副其实的西凉第一勇士,历史上唯一的十杀决胜利者——武烈王贺兰敏隆。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的巨响和四处飞溅的火星,长剑和九环刀历史性的交织在一起,两个人几乎同时感觉到手骨欲裂。 令人眼花缭乱的激烈交锋开始了,司徒川遇到了他一生中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贺兰的九环刀招招见杀,锐不可挡。司徒川从贺兰敏隆雄鹰一样犀利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必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强大意志。贺兰敏隆也从司徒川出神入化的精妙剑术中感受到了迥异于之前所有对手的空前强烈的压迫感。 两个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析利荣城被这样的场面深深震撼了,然而他必须对付大量的敌兵,眼下他只可能间接的帮助司徒川,击退企图从背后袭击他的西凉骑兵。 慢慢的,永川江南岸的龙川铁骑已经所剩无几,成堆的尸体堆积在江岸附近的一小片地区,殷红的鲜血汇成小河流淌至江中,把沿岸附近的江水染成了一片赤红。 贺兰敏隆手下的大将季卧淳风和大将凌吉思贡也在向江边龙川人最后的防线冲击,稍远处的西凉骑射手们也已做好了攻击准备,只因前方交战双方焦灼在一起,怕误伤己方人马才暂未攻击,显而易见,形势已然危如累卵。 司徒川觉得最后离开的机会正在丧失,只好孤注一掷的冒险挥剑向贺兰敏隆的面门刺去,趁着贺兰敏隆闪避的刹那间,迅速调转马头,试图脱身离去。但贺兰敏隆并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摆脱掉的对手,他迅速跟进,同时挥起九环刀向着司徒川的后背猛砍。司徒川只觉得一股气浪直冲后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锐利的箭矢呼啸着从他的耳边飞过,向他的身后飞去,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凄惨而沉闷的叫喊,而那对司徒川致命的一击却没有到来。箭矢深深的刺入了贺兰敏隆的左眼。贺兰的手在箭矢射中他的眼睛之前,已经碰到了箭杆,但已为时太晚。 司徒川根本顾不得了解身后发生的事情,只是迅速的向江边的渡船冲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进了他的眼帘——漠藏诺云伫立在江边,手里还举着她心爱的龙川弓——她又一次救了他。 贺兰敏隆奋力拔下那支刺中他眼睛的箭,血淋淋的眼球也跟着夺眶而出,挂在了箭杆上。贺兰的左眼处出现了一个血红的大窟窿,殷红的血水从那里涌出来,并顺着脸颊淌落下来,把他乌黑的胡须染成赤红。贺兰敏隆那只硕果仅存的右眼此刻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本就十分威严的面孔由于强忍着极度的痛苦而变得异常狰狞。 司徒川的眼神中突然间充满了恐惧,他看到贺兰敏隆手下大将凌吉思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漠藏诺云身旁,挥起长刀就砍,诺云急忙闪避,但为时已晚,锋利的刀刃以巨大的力道割开了了她的护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粗重的长矛闪电般的伸过来,“咣”的一声巨响,将凌吉思贡的长刀弹得高高扬起。在漠藏诺云惊魂未定之时,一条粗壮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紧紧抱起。凌吉思贡很快认出了这个半路杀出的家伙——竟然是赤里坤,能够在这里遇到如此强悍的人物着实令他惊骇不已。 赤里坤抱着诺云,返身跑向渡船,动作及其迅捷,就在即将登船的刹那,他与仅剩一只眼睛的贺兰敏隆有一个及其短暂的对视,之后就抱着诺云上船,不再回头。 赤里坤把诺云放到船上坐定,诺云方才感受到了从肩膀处袭来的剧烈的疼痛。司徒川此时也已到了船边,并很快连人带马一起上了船。 司徒川万分急切的向岸上看了一眼,西凉弓箭手射出的如蝗的箭矢刚刚将一个他所熟悉的身影射成了刺猬,那个人很快就倒下了——析利荣城将军牺牲了。 司徒川的眼中噙满泪水,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析利荣城将军和那三千勇士就这样永远留在了永川江南岸,他们的人生在这汹涌澎湃的江流声中永远的落幕了。 漠藏诺云此时完全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开始轻声啜泣,洁白明艳的脸上已是梨花带雨。 从断崖谷到柳原城,从野狼坡到枫林,从风凌谷到白云渡,到处留下了析利荣城将军战斗的身影,一向顾全大局的析利荣城将军如今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战斗了。 渡船向江北驶去,离南岸越来越远,尸山血河变得模糊起来。司徒川强忍悲痛,开始为漠藏诺云处理伤口。 他解开她的乌金甲护肩,轻轻地撕开已被血水浸染的衣衫,露出柔滑白嫩的香肩和隐约可见的精美至极的锁骨。此时天色渐暗,最后的一抹斜阳尚在发出微弱的光芒,漠藏诺云柔美的肩膀在这金色的残阳里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赤里坤背过脸去静静的坐在船头。 司徒川撕下一块白布小心的为她包扎。她静静的看着他,眼中依然含着悲伤的泪水。司徒川并不回避她的眼神,事实上,他渴望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与诺云如此近的距离,让司徒川闻到了女人身上的淡淡的幽香。 “你又一次救了我,这次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我就将永远倒在这永川江畔。” 司徒川用深情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两次挽救他生命的美丽女人,她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大将中行牧在江北的岸边焦急的踱着步,并不时大声斥责诺云身边的人,对他们竟然允许诺云和赤里坤一起返回南岸表示强烈不满,他觉得赤里坤目前并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诺云的伤口很快被处理好了。幸亏赤里坤出手及时,伤的并不重,很快就能恢复,并且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赤里坤将军,是你救了诺云郡主,谢谢你。”此时的司徒川对赤里坤充满了感激之情。 赤里坤没有回答,还是默默的坐着。 很快,船到了江心,从上游漂下来的浮尸让司徒川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他从赤里坤那里第一次听到了野路延寿这个名字。 “简直比野兽还要残暴!”司徒川攥紧拳头注视着河面,深邃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日我必亲手除掉此贼!” 大将中行牧远远的看到诺云和司徒坐在船上正在向岸边驶来,他那冷峻到了有些严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八回 邂逅望江原 昭元宫的光华殿,正面二十四根巨柱冲天而立,巨大的三重檐庑殿顶气势恢弘,顶上的琉璃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远远探出的飞檐上面饰以各种猛兽珍禽,显得极其精致华美。大殿高高的台基之上雕栏玉砌,彰显着皇家的典雅华贵,上好的砖石铺就的殿前广场上整齐的肃立着为数众多的天都金甲羽林卫。 大殿之内,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十几根巨大的盘龙柱支撑着巨大的顶棚,名贵的檀木的香气溢满殿堂。 大夏显庆皇帝宇文承继端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底下的文武大臣噤若寒蝉,诚惶诚恐的垂首而立。 “从平州传来的尽是坏消息,云阳丢了、赤林丢了,现在看来,恐怕连平武也保不住了。”皇帝的情绪显得极其低落。 “陛下,”中书令上官景元道:“估计中州派去的十万大军即将抵达平凉关。将有九万人前往平武,无论如何,平武不能丢掉。” “九万人前往平武,云山王的中州虎豹骑和百里驰的中州羽林卫暂留平凉关,也只好如此了。”显庆皇帝一脸无奈的说:“平武要守住,平凉关也不能有失,如果丢了平凉关,西凉人就会长驱直入,打下明州,继而进犯中州。” 上官景元见皇帝对他的计划并无异议,安心退了下去,不再说什么了。 右丞相皇甫松之进言道:“陛下,云州节度使裴元直上奏,云中郡守司徒川有可能将两万多龙川铁甲骑带往平州,这可是一支虎狼之师,若真如此,平州之危局或可改观。” 显庆皇帝一听到司徒川这个名字,明显来了兴致。“这司徒川连番击败强寇,让逐日王损折了将近十万大军,确实是个人才,唉!现在也只有这个人能让朕看到点希望。” “陛下,”大司马夏维伦启奏道:“平州之事固然重要,但静州贼寇尉迟今墨盘踞金觉岛,滋扰海疆,哄州劫县,必须尽早加以剿灭,否则,待其做大,就不好对付了。” 皇帝对尉迟今墨的恐惧甚至超过了逐日王,马上下令右武卫大将军夏侯雅正率领大军前去进剿。 显庆皇帝越来越觉得心力交瘁,他的帝国早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眼下,到底谁能够帮助他保卫他的帝国呢?他感到一片茫然。 显庆皇帝此时并不知道:司徒川的大军已经渡过永川江,进入了平州。 司徒川花了两天的时间过了永川江,而后立即北上,向着云中挺进。一天以后,大军抵达了一个叫做望江原的地方。 这是一片被香花和碧草装点着的美丽的原野,煦暖的春风带着沁人的草香荡涤着平州的千里沃野,让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们感到了久违的清爽舒适。虽然这里距离云中还有一段较长的路程,但胜利结束这场艰苦远征的喜悦之情已然早早的挂在了将士们的脸上。 走在最前面的队伍赫然发现一支规模不是很大的骑兵正在向他们逼近。 司徒川和他的将领们警觉起来,直到他看到那支骑兵队伍的旗子上写着“慕容”两个大字,方才松了口气。 “奇怪,清州的兵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司徒川喃喃自语道。 慕容晴雪很快来到了司徒川的面前。 “清州慕容晴雪见过司徒将军,请司徒将军原谅我来迟一步。”慕容晴雪终于见到了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内心无比激动,温柔热情的双眸发出迷人的光彩。司徒川的英俊和威武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他那深邃而又略带忧郁的目光中所展现出来的睿智与勇气瞬间将她深深的迷住了,就连多日来的急行军的疲惫也一下子抛诸脑后了。 司徒川也对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将军大为吃惊。 “战事如火如荼,姑娘为何要从遥远的清州来到这凶险莫测之地。” “司徒将军有所不知,我是奉了平凉督师司马青川大人之命,去往飞云渡接应司徒将军的。不想司徒将军来得如此之快,竟在这里遇到。”说到这里慕容晴雪有些失落,她历尽千辛万苦昼夜不息的行军,甚至跑死了好几匹马,却还是没能完成督师大人交给她的任务。 “这不能怪你。”漠藏诺云也出现在了慕容晴雪的面前。诺云见到慕容晴雪明艳动人且气质谈吐不俗,觉得她大有来头。 “想必这位就是诺云郡主。我常听人说龙川王之女诺云郡主有倾国倾城之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慕容晴雪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见到过容貌和气质足以压倒自己的人,但在诺云郡主面前,她那明艳动人的风姿却被一种绝世出尘的美成功的压制。 两支军队会师之后,经过短暂的休息,很快又一起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两位绝世美女一左一右,司徒川居中,三人骑着马并排行进。 “平西大将军慕容盛——也就是你的祖父,曾经为朝廷立下了不世功勋,他一直是我最为尊崇的人。”司徒川扭头看了一眼慕容晴雪,接着说道:“很难再出现像他那样的军神了。” “我看未必,”慕容晴雪眨了眨她那脉脉含情的美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今世会出现一位更了不起的军神,而且……近在眼前。” 司徒川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里哪有什么军神,能够活着来到这里都已经是奇迹了。” 诺云微笑着说道:“军神往往是历经艰险却大难不死的,难道不是吗?司徒将军?” “还是诺云郡主言之有理。”慕容晴雪随声附和着。“噢,对了,诺云郡主,我一直不明白你们西凉人常说的‘血色黎明’是怎么一回事,请您不吝赐教。” “‘血色黎明’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终极决战。在一个朔风怒号的凛冬之晨,代表光明的赤焰之神与代表黑暗的幽冥巨魔展开了一场注定要发生的最后决战。决战的最后关头,赤焰之神的妻子月华女神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向她丈夫的夜灵长剑,从而保证了赤焰之神的最终胜利。光明亦得以留在人间。”漠藏诺云向慕容晴雪耐心的讲述自己民族的光辉史诗,说到最后神色有些怅然。 “真是太凄美了。”慕容晴雪认真的听着,几近痴迷。“月华女神真是伟大!” 三个人一边骑马前行,一边互相交谈,司徒川问及慕容晴雪一路上的见闻,慕容晴雪眼光一亮,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与兄长一路风尘,过了天门关之后没走多远,竟然发现了一处寒山人的营地,要知道,这是在距离寒山北野原将近四千里远的平州。其时已近黄昏,我看到那些身材高大魁梧,高鼻深目的寒山人,几乎所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背着闪着寒光的巨斧,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眼神——冰冷得令人发抖,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离开那里,越远越好。” “我知道有关平州寒山人的事。显庆九年,当时的平州节度使东野荣曾经收容过一支在其内战中败北的寒山部族,他们乘船穿越北海抵达望海川,但天威王独孤信长不肯收留他们,他们只好再次启航,直抵清流河口,而后溯流而上,抵达平州。好在东野荣是个开明的人,他把靠近天门关的上河原划给了寒山人,让他们修养生息。十年来,他们安分守己,按时缴纳供税,并无出格之举。”司徒川对平州的事情了如指掌,他的内心并不排斥那些落难来投的寒山人。 “司徒将军万不可被假象所蒙蔽,寒山人都是嗜血的狂徒,他们是不会安心做牧羊人的。” 司徒川从慕容晴雪坚定的眼神中体会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他完全能够理解慕容晴雪作为一个清州人对寒山人的深深的敌意——大夏和寒山人之间的历史仇怨实在是太深太深了。 这时,先前派出去的探马向司徒川禀报:在离此不远的清溪湾一带,大量的西凉骑兵正在围攻一支打着黄色旗子的大夏骑兵。 司徒川闻言一怔,他知道:大夏最精锐的中州虎豹骑已经到了平州,但统领他们的人会是谁呢? 司徒川马上下令:兵进清溪湾!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十九回 兵进清溪湾 清溪湾,原本是一个令人神往的美丽的地方。 蜿蜒的翡翠河一路向西注入牧马湖,河的两岸碧草青青,香花烂漫,临近傍晚的绮丽的霞光把天空渲染成一片淡淡的玫红,平静的河面映着艳丽的云霞,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然而就在这条河的左岸,一场大战正在激烈的进行中。 司徒川的大军很快来到了清溪湾南岸的高岗上。俯瞰这片临河的草地,司徒川赫然看到兵力明显占优的西凉骑兵正在围攻一群穿着奢华甲胄的大夏骑兵,大夏骑兵绣着龙纹的黄旗上面有两个醒目的大字:宇文。司徒川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极度凶险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位亲王亲临战阵。 受到攻击的大夏骑兵是大约一万名中州虎豹骑,他们受到了大约两万名西凉骑兵的攻击。中州虎豹骑是大夏精锐,所有兵士头戴高翎鎏金龙纹铁盔,身穿鎏金山文甲,就连战马也披着鎏金边装饰的环索甲。这些明光闪闪的甲胄,在黄昏金色的斜阳下,闪着夺目的光彩。这支装备着整个东土最豪华甲胄的骑兵,一直以来象征着大夏国的煌煌天威。而率领这支精锐之师的那个人,有一身令人艳羡的甲胄,只见他头戴龙首红缨鎏金盔,身上鎏金饕餮兽纹护胸甲精致华美,鎏金犀兽首护肩上金角闪耀,鎏金边红色鱼鳞甲披膊、鎏金龙首垂环护腹甲、暗红龙纹蚕丝袍肚、金边红色鱼鳞护腿甲、脚蹬一双鎏金镶龙纹长筒战靴,这通身披挂,华美至极、威风八面。 然而现在,这支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大军,却形同砧板上的鱼肉,明显处于下风。中军主帅——那位不知名的亲王,现在正在被十几个西凉骑兵围攻。只见那位亲王,手持一杆沉重的方天画戟,左支右拙,虽有过人之勇力,无奈一人之力难以抵挡群狼,渐渐体力不支,败象尽显。而西凉骑兵只要长着眼珠子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大人物,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想要首先得到他的脑袋去请功领赏。 司徒川立即命令大将中行牧偕同慕容晴雪从左翼出击,命令大将米琴龙且从右翼出击,他本人偕同漠藏诺云冲击中路,他的首要目标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被困的那位皇族的亲王。 命令发出之后,将近一万八千龙川铁骑和将近两千清州骑兵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下高岗,在漫天的尘烟中,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刚才还占有明显优势的西凉骑兵顿时乱了阵脚,这些身披重甲的龙川铁骑仿佛神兵天降,将逐日王的骑兵瞬间从天堂打到了地狱。 这些西凉骑兵乃是虎厉王野路延寿从西泽带来平州的,他们的作战对象一直是战斗力乏善可陈的西泽人,他们从未见过像龙川铁骑那样来势汹汹的虎狼之师。 战斗很快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中州虎豹骑看到来了强援,顿时士气大涨,从里向外发起迅猛突击,米琴龙且封住了敌人向南的退路,中行牧和慕容晴雪封住了敌人向北逃窜的出路,司徒川和漠藏诺云的冲击将逐日王的骑兵不断压向翡翠河。 中州虎豹骑很快被解救出来了,这些大夏国最精锐的骑兵迅速发起了对敌人的最后攻击。 司徒川此时终于看清了那位亲王的脸:白皙的皮肤,明亮的额头,威武的剑眉,深邃的凤眼,英挺的鼻梁,轮廓清晰的精美的嘴唇,略微前凸的线条刚毅的下巴——这是一个兼具威武与俊美的男人。从长相上,司徒川已经猜到这个人的确切身份——当今圣上的长子,卫慕皇后所生的云山王宇文景。 战斗还没有结束,西凉骑兵在强大的压迫下纷纷下河逃命。河面很窄,但河水却较深,西凉骑兵大多不习水性,溺死水中者不计其数,现在,这条美丽的河流成了一条夺命之河。 河边的杀戮还在继续,西凉骑兵的尸体堆得像座小山,血水很快染红了那条原本清澈的翡翠河,如血的残阳照在血红的河面上,凄惨的情形如同地狱一般。 司徒川知道这些人就是屠戮河阳的刽子手,因此对待他们也格外的残酷。 战斗很快结束了,河岸上重新归于沉寂,最后一抹残阳也暗淡下去,天慢慢黑了下来。整个清溪湾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而他这边的损失微乎其微。这些野路延寿的骑兵全都是杀人放火的行家,但其战力与赤里坤在野狼坡的骑兵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川进入平州的第一仗,就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全歼了屠夫野路延寿的两万骑兵,大快人心。 当天晚上,云山王宇文景提议举办一个简易的庆功宴会。将士们围坐在一起,中央的空场上点起了篝火。 云山王宇文景对司徒川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举起酒杯,走到司徒川的面前。“司徒将军,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命休矣!这杯酒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司徒川也一口将杯中酒喝干,说道:“能为殿下效力,虽九死而无憾。只是殿下您贵为亲王,何苦要来此险恶之地?” “我此来平州,原本是为了增援平武,我率领中州虎豹骑首先到了平凉关,只等后面的十万大军到达之后,一同挥师平武,谁知大军一到,父皇却又令我的骑兵和百里驰率领的一万中州羽林卫不得出关,而是由那九万大军增援平武,而此时的平武,已被独孤信长三面包围,只有东门还能够出入,形势危如累卵。此次我抗旨出关,皆因那野路延寿屠戮河阳之后,又派出骑兵一路烧杀淫掠,一直将魔抓伸到平凉关周边地区。我在忍无可忍之下,出关追剿敌寇,不料在此中了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宇文景叹了口气,英俊的脸上现出一副怅然之色。“如今,朝堂之上,奸佞当道,朝政日非,防务废弛,中州虎豹骑早就徒有虚名,再不复当年之勇,和司徒将军的龙川铁骑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川听到这番话之后不禁对云山王宇文景心生敬意。“殿下,您为了解救平州百姓于水火,不惜违抗圣命,我甚为钦佩。您刚才说,已有九万大军去了平武,您知道他们走的哪条路线吗?” “是北线,沿天幕山北上,经上河原,过松云岭,直抵平武。” “请问中军主将是谁?” “是天都羽林督卫耿元庆。” “松云岭。”司徒川的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 “怎么,司徒将军认为有什么不妥吗?”宇文景看到司徒川的表情不禁心头一紧。 “应立即谴快马追上耿元庆大人,要他注意探察松云岭的敌情。松云岭地势险要,山高林密,要想通过,必须经过一条幽谷。独孤信长三面包围了平武,他是不会坐视我们的援军进入平武的。若独孤在此设伏,则我九万大军危矣!” 宇文景闻言大吃一惊,急忙遣心腹去追耿元庆,以便将司徒川的话传达给他。 “云山王、诸位将军,清州慕容晴雪自请舞剑,以助酒兴。”慕容晴雪一边说着,一边提宝剑来到场地中央。 宇文景看到司徒川军中竟有如此美艳的女子,非常吃惊。先前他已经见识到了漠藏诺云的美貌,于是深感世界之大,他在天都的那些可怜的优越感如今看来都是那么的可笑。 宇文景对方才听到司徒川的话感到心里忐忑不安,而此时慕容晴雪及时站出来正好缓解了当前严峻的局面给他带来的压力,宇文景遂与司徒川一同落座,开始欣赏惊艳的剑舞。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十回 喜归云中城 在飞云渡,武烈王贺兰敏隆见到了神威王赫连尊。 “誉满西凉的武烈王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赫连尊看到贺兰敏隆的左眼被一个黑色椭圆布块罩着,一条细细的黑线从布块右上角出发,斜穿前额,绕过头顶,又从耳朵下面穿出,经过脸颊,最后系在布块的左下角。 “一个女人——台城郡主漠藏诺云毁掉了我的一只眼睛。还记得老龙川王临终前的诅咒吗?漠藏青峰的女儿可不是一般人物,神威王可得当心了。”贺兰敏隆用他那仍然无比犀利的右眼盯着赫连尊,平缓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赫连尊的内心极度愤怒,却嬉笑着说道:“尽管我杀了他的父亲,可好在我胳膊和腿儿都还健全,她还没能把我怎么样。” 贺兰敏隆轻蔑的一笑,“如果我也躲在枫林城温暖的高墙里,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两个半斤八两,你在断崖谷被灭了三万多,而我在野狼坡损失了四万人。”赫连尊盛怒之下,变成了账房先生,开始算旧账,以便证明他不是唯一做的最差的。 “还有你那个了不起的爱将,”贺兰敏隆摆出了一副近乎戏谑的表情,“就在此地,正是他救走了漠藏诺云。” 提到赤里坤,赫连尊简直怒不可遏,他的那张略显苍老的脸憋得通红,浓密的蚕眉下面一双猛兽一样凶狠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最后他狠狠地说道:“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大将屈突津诺小跑过来,向赫连尊禀报:大将野力颜楚率领四万南川援军已经抵达枫林城,正在向飞云渡行进。 赫连尊听了这个消息,心情平静了许多,他站在贺兰敏隆面前的底气也更足了。 贺兰敏隆即将渡河北上,赫连尊也在蓄势待发,接下来将会有将近十万虎狼之师渡过永川江进入平州,然而即使没有他们的到来,平州的局面也已经是岌岌可危。 远在平武的司马青川连日来一筹莫展,但当他得知了由天都羽林督卫耿元庆率领的九万大军已经抵达平武以东约四百里的上河原时,大喜过望,多日来他日思夜想的中州援军可算是来了。他现在手下有三万人,再加上九万,平武城的守军将会达到十二万,而当下独孤信长的全部人马也不过十万,凭着平武城高大坚固的城墙和城内储备充足的粮草,守住平武将不成问题,甚至有希望将独孤信长击溃乃至消灭在平武城下,重复三十五年前平武大战之故事,一雪大夏国龙岭战败之耻辱。但这一美妙的前景需要有一个前提:中州的援兵必须顺利的进入平武,而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独孤信长是不会让耿元庆大摇大摆的走进平武的。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上河原的天都羽林督卫耿元庆此时也是心潮澎湃,他保卫家国,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要让来自望海川苦寒之地的独孤信长尝尝来自中州腹地的雷霆一击。 九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行进在美丽的上河原。当踌躇满志的耿元庆得知前面出现了一支寒山人的大军时,惊得目瞪口呆。此地距离寒山的北野原少说也有四千里远,这些寒山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显然超出了耿元庆的认知。 副将上官觉遂将平州寒山人的由来向耿元庆做了简短的说明,耿元庆这才知道这些寒山人已经在此生活了十年之久了。 很快,一个探马向他禀报:“寒山人的首领明义王拓跋仪希望能随大军西进,助将军一臂之力。” “他们有多少人马?” “大概五千人。人人身强体壮,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斧,面目凶悍。” 副将上官觉进言道:“此乃虎狼之师,如能收入帐下,何乐而不为呢?” 耿元庆轻蔑一笑,“我大夏自太祖立国以来,从未和寒山人并肩作战过,如果让他们加入,他们不听从军令是小,若他们临阵倒戈投敌,可就麻烦了。告诉他们,还是安心做个牧羊人吧,打仗的事不用他们操心。” 耿元庆最终拒绝接见拓跋仪,大军继续西进,将寒山人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耿元庆向着平武全速前进的同时,司徒川的大军也在向云中疾进。 行军路上,宇文景询问司徒川下一步的打算。 “我将先抵达云中,见一见我的副将南宫信,在那里稍作休整,而后倾全力北上援救平武,我不走北线,而是走南线,我将直接面对独孤信长摆在平武南面的大军。”此时的司徒川充满了必胜的信念,他要迫不及待的去会一下他的老对手——独孤信长。 “从南线北上平武,需要莫大的勇气,我对司徒将军身上的英雄气甚为钦佩,只可惜父皇给我的任务是防守平凉关。说实话,我恨不能跟随司徒将军北上,一同消灭敌寇,快意恩仇。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宇文景神色怅然的说。 “殿下放心,我将倾尽全力帮助司马青川大人守卫平州,您请立即返回平凉关,免得圣上怪罪。” “也只好如此了,我们后会有期。”宇文景终于十分不舍的与司徒川话别。 “后会有期!”司徒川此时觉得宇文景是一个真诚的朋友,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亲王。 宇文景的目光转到了不远处的漠藏诺云身上,尽管是初次见面,但漠藏诺云的美丽和勇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诺云郡主,希望能够和你在天都重逢。” “殿下保重!我正好想去天都看看,我们后会有期。”漠藏诺云给了宇文景一个迷人的微笑,这甜美的声音令见多识广的宇文景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那就一言为定!”宇文景看诺云的眼神充满了欣赏与尊敬。 云山王宇文景又恋恋不舍的和中行牧、米琴龙且、慕容晴雪一一告别,而后带领他的中州虎豹骑向东直奔平凉关绝尘而去。 司徒川则继续向北,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一座宏伟的城市出现在这支长途跋涉,几经血战,历尽千难万险的大军面前。司徒川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从前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那座两重檐歇山顶门楼上还有他的亲笔题字:云中。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一回 北上赴危局 逐日王携爱妃独孤影抵达了平武前线,将近两万近卫骑兵随王伴驾。近卫骑兵是逐日王的本部兵马,也是西凉骑兵中的精锐,从士兵到战马都披着坚固而又华美的甲胄。大军在平武西南的军门岭安营下寨,只等攻城命令的下达。 逐日王将独孤影置于军门岭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然后带了数百随从前往几十里开外的独孤信长大营。但是当他到达了之后却发现独孤信长并不在营中,询问留守人员才知道,独孤信长已于三天前带主力三万人悄然向东北方向进发。逐日王在得知了独孤信长此行的目的之后,他那一贯冷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 大夏显庆十九年五月十四,平州的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天都羽林督卫耿元庆带着他的九万大军的行军变得十分艰苦,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士兵们不停的咒骂这可恶的天气。大军很快进入了松云岭。 松云岭山高林密,要想从此经过,必须要过一条幽谷。 士兵们走进了山谷,发现这里的气候清爽宜人,景色壮阔秀美,真是一处清幽宝境。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山谷中流淌,潺潺的水声仿佛一曲迷人的音乐,让人心情舒畅;更高一点的石崖上有山泉在呜咽;远处山坡上有茂密的松林,清风拂过,松涛阵阵,如同大海的波澜。 先前派出的斥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们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对这个地方给予重点的关照。 大军越是往里走,耿元庆的内心就越觉得不安,他事先得到的情报是独孤信长三面包围了平武,而平武以东从未发现哪怕一个西凉骑兵。但是,万一情报有误呢?他从军多年,这样的情况多次出现过。 九万大军在狭窄的山谷中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蔚为壮观。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突然,漫山遍野传来密集的鼓声,对走在谷底的士兵们来说,这恐怖的鼓声犹如一个盛大的葬礼。两侧高坡上滚木擂石俱下,之后是密集的箭雨,九万大军顿时成了惊弓之鸟,左冲右突,自相践踏,顷刻间死伤枕籍。 独孤信长站在一个高坡上俯瞰着战场,神情威严而又镇定。 先前为了让大夏人相信他一直在平武以西的大营里,他可是做足了文章,他甚至特意找了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穿上和他一样的甲胄故意在营地里来回走动。他的全部努力全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的三万大军,巍明义泽的两万大军,骨勒啸海的一万大军聚集到了松云岭,也就意味着,围困平武的独孤信长的军队只有四万人,另有刚刚抵达的逐日王的近卫军两万人。 六万以逸待劳的虎狼之师对抗九万惶恐疲敝之卒,一场惨烈的屠杀终于拉开了序幕。 几乎在松云岭之战打响的同时,司徒川进入了云中城。 他见到了副将南宫信,两人都参加过龙岭大战,龙岭战败之后,司徒川去了龙川,而南宫信则跟随幸存的败兵撤退到了平州。平凉督师司马青川命令他代管云中,现在,云中郡守司徒川回来了,他这个代理郡守也要退下来了。 云中的议政厅内,司徒川、漠藏诺云、南宫信、中行牧、米琴龙且、慕容晴雪聚集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目前摆在平武和云中之间的是独孤信长帐下大将骨勒啸海的三万大军。”南宫信脸庞略瘦,一双丹凤三角眼闪着睿智的光芒,高挺的鼻子下面两撇八字胡显得精神抖擞,他此时并不知道骨勒啸海本人和其中的一万大军已经到了松云岭,他对敌情的掌握明显慢了半拍。“而独孤信长本人则在平武以西,攻下我国赤林的那个巍明义泽盘踞在平武以北。天都羽林督卫耿元庆带领的九万大军将会很快出现在平武以东,我们从云中北上,将作为辅助兵力配合耿元庆大人的行动。” “九万大军,平武有三万,我们至少能派出两万,如此强大的力量,对付一个独孤信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慕容晴雪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洁白的脸上一副轻松的表情。 “独孤信长难道会等着我们去进攻他?”大将中行牧此时表现得异常冷静。 “独孤信长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们各个击破。”漠藏诺云表达了相似的观点。 司徒川习惯性的踱着步,在这安静的大厅里,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和甲胄上面甲片的摩擦声显得格外明晰,此刻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他,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亮明观点。 “独孤信长用兵诡谲,不可小觑。”司徒川停下脚步,面向众人,接着说道:“现在我担心的是耿元庆将军的大军能否平安到达平武以东地区,不知云山王派去的人追上他没有。如果一切顺利,他的大军将会在平武以东率先接敌。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快出发,尽早赶到战场,助耿元庆将军一臂之力。” 北上之事很快就敲定了,南宫信原来在云中的一万人只留下五千人防守,其余的人跟随司徒川出征。 很快,一个令司徒川兴奋的消息传来,由于有两万明州的援军新近抵达了平凉关,由大将百里驰率领的一万中州羽林卫在云山王宇文景的授意下前来帮助防守云中。司徒川知道一万中州羽林卫战力强悍,他们的到来将会大大加强他的力量。 但是平武方向的军情紧急,司徒川已经没有时间等待百里驰的到来,于是决定大军晚上出发,北上平武。 这一天的傍晚,云山王宇文景派去追耿元庆的快马总算是追上了耿元庆的大军——确切的说,是大量的尸体。 幽深美丽的山谷如今成了野狗和秃鹫的盛宴,尸山血河的惨烈景象,将这场战争的残酷演绎得淋漓尽致。可怜这些来自遥远中州的战士,历尽艰辛,长途跋涉,仅仅是为了走向坟墓。松云岭上骨森森,犹是春闱梦里人。毫无疑问,他们的家人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忍受悲痛。 松云岭战役成了独孤信长个人戎马生涯的巅峰之作,他率领六万大军仅以微小的代价就消灭了大夏国九万大军,主帅耿元庆也战死疆场。此役彻底改变了平州的力量对比,平武的陷落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役,独孤信长俘获了将近五千名大夏士兵,包括耿元庆手下猛将胡沙虎。当有人提议将这批战俘全部坑杀时,独孤信长毫不犹豫的加以拒绝,他想让这批战俘将去望海川给西凉人开采金矿,这也是保存他们生命的唯一办法。 急于北上的司徒川并不知道发生在松云岭的可怕的事情,而他本人恰恰是独孤信长的下一个目标,等待着司徒川的无疑是一个无比凶险的巨大陷井。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二回 寒山鬼斧营 司徒川的大军抵达平武南部的武安原时,天色已晚,司徒川决定在此安营扎寨。 静谧的夜晚,一轮圆月将广袤的草原笼上了一层柔曼的银纱,远处传来布谷鸟的有节奏的叫鸣声。毫无睡意的司徒川走出营帐,走在这迷人的夜色中。自从在云山王宇文景口中得知耿元庆将军的去向之后,他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 “诺云郡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司徒川远远的看到了漠藏诺云曼妙的身影,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诺云正因孤寂落寞而怅然,见到司徒川,非常高兴,于是邀他陪她一起散步。 醉人的暖风徐徐吹来,将诺云瀑布一样披散的乌黑秀发吹得飞舞起来,那潜藏在浓密秀发中的淡淡的幽香得以释放出来,并弥散在美人的周围。 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肩并肩,她不回避他那坚实的臂膀,他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看这月色多美呀!”漠藏诺云微扬起那张冷艳高贵的脸,在轻柔的月光下更有一种绝世出尘的美。“在我的家乡枫林,也有这么美的月亮。” 司徒川看到诺云的神色有些怅然,想到她双亲都已去世,义无反顾的随着他飘零异乡,出生入死,他的内心早已对她怜爱得无以复加。于是劝慰道:“如果我们能在平武打败独孤信长,就有希望进一步打败逐日王的其他势力,直至收复龙川。” “但愿如此,所有龙川将士都热切期盼着收复故土。” “古人云:‘月是故乡明’。然行伍之人,戎马倥偬,不得已而四海为家,乡关旧迹都变得模糊了。”司徒川慨然道:“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惟愿天下太平,为了治平盛世早日到来,即使马革裹尸,终不枉活一世。” “不要乱说!”诺云嗔怒道:“天降大任于你,长天诸神会保佑你,我也将守护在你的身边。” 漠藏诺云说完,对着司徒川粲然羞涩一笑。 司徒川已然心醉神迷,他突然停下来,面向诺云,热烈的目光对视着…… 翌日清晨,一位自称是耿元庆将军帐下传令官的人见到了司徒川。从他的虎纹铜腰牌上看确系耿元庆将军的部下无疑。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将军,幸会、幸会!” “耿元庆将军现在何处?”司徒川的心情有些激动,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要放下了。 “耿将军已在平武以东的红树湾扎下营寨,在那里与独孤信长的大军对峙。耿将军希望将军迅速前去与他会合,然后一同击破独孤信长的大军,以解平武之围。” “噢,原来是这样,请你回去禀明耿元庆将军,我稍作准备,大军就会前往红树湾。” “军情紧急,恕我不能久留,告辞了。” “等一下。”司徒川叫住即将转身离去的传令官。“你是哪里人?” “中州上元人。”传令官对司徒川的问询显得有些不快。 “那你一定知道那里盛产的一种玫瑰酥。” “当然,那是我们那儿的特产,非常美味可口。” “好了,”司徒川面带微笑地说道:“你赶快回去复命吧!” “遵命!”传令官神色匆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着他的远去,司徒川的刚刚还笑容可掬的脸上转瞬间就被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冷峻的表情取而代之,他怔怔地瘫坐在椅子上,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劫难。 “怎么了?那个传令官有什么不对头吗?”漠藏诺云关切的问道。 “他根本不是上元人,甚至也不是中州人,玫瑰酥产自我的家乡云州。”司徒川有气无力的说着,面带悲戚之色。 “这就意味着,耿元庆将军遇到了危险的事情。”大将中行牧的神色也变得焦虑不安。 “在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妄加猜测,也许那个传令官本来就是个糊涂的家伙。”慕容晴雪认为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众人沉默了,谁也不敢想象最坏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个卫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向司徒川禀报:一支数千人组成的奇怪军队出现在了离营地不远的地方,看样子不是自己人,也不像是敌人。 众人正欲出去看个究竟,又一个卫兵跑了进来。 “寒山明义王拓跋仪求见司徒将军。” “有请!” 很快,大寨门前出现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高大壮硕的猛将。只见他古铜色的皮肤,面容刚毅,剑眉虎眼,高鼻深目,双耳低垂,神色不怒自威,全身防护仅为简单的环锁甲,并坦露左臂,那发达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显示出雄性勃勃的力量。 拓跋仪翻身下马,以手抚胸,低头鞠了一躬,对着司徒川说道:“寒山明义王拓跋仪见过司徒将军。” “未得引荐,你怎知我就是司徒。” “白袍司徒早已名满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大家没有想到一向傲慢的寒山人竟对司徒川如此的谦卑。 “拓跋将军,你在上河原猎鹰走马,放牧牛羊,何其自在,为何要来此凶险莫测之地?” “我既居于平州,平州的战事就不能置身事外。我请求加入您的大军,共同御敌。” “你要加入我们,陷自己于刀丛火海,到底图什么?” “我别无所求,惟愿将来大夏能够平等对待我的族人。我们既然依附于这片沃土,就已经是大夏的子民,可你们长久以来,视我们为异类,防范我们如同对待洪水猛兽。我曾经在上河原遇到了耿元庆将军的大军,想要加入他们,可他拒绝见我。不过幸好他没有接纳我,否则我早已成了松云岭上的孤魂野鬼了。” “你说什么?松云岭发生了什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噩耗被证实的瞬间于司徒川而言仍然如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您还不知道吗?近十万人的大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我在经过松云岭时看到了这血腥悲惨的一幕。” 司徒川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悲戚之色,漠藏诺云看到他的眼中含着泪花,于是走上前去劝解:“事已至此,需要冷静面对,想想今后的行动。” 诺云的话提醒了司徒川,他明白,眼下能够救平武的只有他了。他原本只是想助耿元庆将军一臂之力,安心做好一个配角,不想如今却一不小心成了绝对的主角。 “明义王,你们来时可曾见到一个骑着枣红马,腰里别着一个铜牌的人?” “我过了松云岭后,为了避免遇上独孤信长的大军,故而走了红林小路,一路上并没有人发现我们。” “你的手上有多少人马?” “骑兵五千人。” “从现在开始,你的五千人马编入我的军中,听从我的调遣。” “万万不可!”慕容晴雪站了出来第一个表示反对:“我大夏军中从无寒山人加入的先例,如果将军执意这么做,将来朝廷会怪罪的。” “我这样做了,先例不就有了吗?我意已决,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我见这些寒山勇士个个强悍勇猛,手持巨斧,好不威风,就把这支斧骑兵叫做寒山鬼斧营吧!” 拓跋仪对司徒川的接纳和礼遇显得异常兴奋,他也正摩拳擦掌,要在司徒面前表现一番。 很快,机会来了,探马报告:逐日王就在军门岭。 “你觉得怎样才能尽快结束战争?”司徒川问身边的中行牧。 “除非生擒逐日王那个老贼。”中行牧毫不犹豫的说。 司徒川的脸上现出一副凶狠的表情,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酝酿成熟了。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三回 奇袭军门岭 独孤信长于平武以西的红树湾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司徒川前来送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战争如同一场赌博,而独孤信长赌的就是司徒川还不知道中州羽林督卫耿元庆已经在松云岭全军覆没,从而能够被一个假冒的传令官轻松调遣至他预定的歼敌区域。 独孤信长现在觉得他才是西凉人的希望所在,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之内,他的大军先后攻克了云阳、赤林,围住了平武,并消灭了耿元庆的九万大军,使得大夏在平州只剩招架之功,几无还手之力。他即将消灭的那个人,曾经在赤林将他本人挑落马下,又在龙川连续击败了贺兰敏隆和赫连尊,奇迹般的北出风凌谷,渡过永川江天险,继而又在清溪湾轻松歼灭了野路延寿的两万大军。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十分清楚,司徒川已经是平州唯一值得他尊重的对手,解决了他,就等于解决了整个平州。 独孤信长专门派去监视司徒川大军的动向的探马很快回禀:司徒川已经启程,目前正处于前往红树湾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独孤信长不苟言笑的威严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静静的等待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然而独孤信长所不知道得是,大张旗鼓的向着红树湾进发的其实只不过是大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率领的一支约四千人的伪主力。 而司徒川则率领将近两万人的骑兵部队悄无声息的向西进发,他的目标直指这场战争的关键司徒川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逐日王并不在军门岭。由于独孤信长率领大军东进,独孤信长在西门外围困平武的大军只剩下约一万人,因此逐日王将他的近卫军约一万五千人马与独孤的留守部队合兵一处,而只留下五千人防守军门岭大营。 军门岭大营内,士卒们整日纵酒言欢,松云岭的胜利令所有人笑逐颜开,他们根本不像是来参加一场大战,倒像是来参加一场盛大的庆典。事实上,他们不相信大夏国在平州还有敢于主动进攻的力量。 独孤影静静的坐在中军大帐里。 平州的天气有些闷热,这令从小生长在望海川寒冷的朔风里的独孤影有些不适,她不得不穿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烟纱萝,这令她那曲线玲珑的胴体若隐若现。她那双空灵而又魅惑的杏眼正静静的看着大帐门外来回闲逛的无所事事的士卒们。这场战争令她厌倦,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在统万城(作者注:西凉国都)陪着她那可爱的只有六岁的儿子,看着他慢慢长大,而不是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去征服别人的家园。 “独孤可尊,天威王又立了一个大功,他可真给您长脸。”她的侍女梦恕是一位性格开朗的女孩,松云岭的大胜也让她心情大好。” “可叹大夏国自诩为上邦大国,其军队却如此不堪一击。不过也有例外,据说在龙川兴风作浪的司徒川已经到了平州。” “司徒川杀了我的兄长,我和他不共戴天,如果有机会,我必亲手杀了他。” 独孤影见勾起了没罗梦恕的伤心事,就不再说什么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军门岭上死一般的寂静,月色朦胧中,风儿在轻轻吹拂着广袤的原野,整个大地在安然沉睡。 午夜过后,军门岭大营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除了为数不多的哈欠连连的站岗哨兵。 一个哨兵微睁着朦胧的睡眼,吃力的看着东方的大地上那些如风吹树林般跃动的黑影。很快,他的眼睛从眯成一条缝逐渐瞪得溜圆,就在他即将张嘴呼叫的刹那间,一只有力的箭矢射了过来,刺穿了他的喉咙。 漠藏诺云借着这柔和的月光杀掉了第一个哨兵,从而掀起了一场一边倒的血腥杀戮的开端。 司徒川从东面,中行牧从南面,拓跋仪从北面分别冲进了守备松懈的大营。守门的哨兵有侥幸未被杀死的发出了绝望的呼号,但睡梦中的人们却不那么容易被叫醒。大军挨个冲进营帐,将里面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惊恐万状地士兵轻松杀死。 拓跋仪的寒山鬼斧营出现在一个又一个西凉人的军帐中,惊魂未定的西凉人临死前用恐怖而又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些和大夏人迥异的彪悍凶猛的寒山人,很多人在被巨斧劈开了脑袋之前都会在内心问这样一个问题:这群魔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司徒川和大将中行牧则显得文明一些,但对那些可怜的西凉人而言,也只不过是死的比较惨和非常惨的区别而已。可怜这些西凉最精锐的骑兵——逐日王骄傲的近卫骑兵们,他们不是死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温暖的被窝里。对军人而言,这无疑是最最窝囊的死法。 外围的营帐内的敌人很快被肃清了,司徒川和漠藏诺云来到了中军大帐前。 一个士兵打开厚重的木门,大帐里面点起了烛火。 司徒和诺云下马走进大帐。突然一个身影从角落冲过来,明晃晃的匕首径直刺向司徒川。司徒川并不闪避,而是迅速伸出左手将那个企图偷袭他的人的手腕牢牢抓住,然后往回一推,顷刻间,那人重重的跌倒在地。借着跃动的烛光,司徒川看到了她——一个面容端庄清丽、皮肤白皙的美丽女子。随同一起闯入的士兵们很快把她控制住了。 司徒川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个始终静静的站在烛火旁边的美丽的背影,在金色的烛光下,那曲线玲珑的窈窕身姿,那薄如蝉翼的半透的烟纱罗衣裙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魅力。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女人绝非寻常女子。 “独孤可尊,让你受惊了。你一定听说过我,我是龙川台城郡主漠藏诺云。”漠藏诺云仅仅通过背影就猜到了她是谁——整个西凉,再也没有什么人拥有这么美的背影,当然,除了她漠藏诺云。 “诺云郡主,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相会。”独孤影慢条斯理的说着,柔美动听的声音几乎能使坚冰融化,她依然没有回头。 “独孤可尊,你可知你的逐日王去了哪里?”司徒川终于问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独孤影慢慢的转过身,金色的烛光照在一张高贵冷艳的脸上,在场的士兵全被她的惊世美貌深深地震撼了。 独孤可尊的目光直视着司徒川,司徒川在那双令人无法抗拒的秋水含情的杏眼中看到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桀骜。 漠藏诺云则静静的看着着独孤影,两个同样清冷的美人终于可以同台竞艳,但实在难分伯仲。有一点令漠藏诺云略占优势——年轻。 “想必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司徒将军吧,果然名不虚传,英俊威武,远远超过了我想象中得样子。”独孤影眼波一轮,打量了一下司徒川,神色泰然,语调和缓。 “既然独孤可尊不愿说出逐日王的下落,那只好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了,您现在的身份变了。”司徒川重新审视着这个美丽的俘虏,他很清楚:她的命运如今掌握在他的手上。 独孤影显然没有别的选择,她也完全不清楚未来得道路上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的人生如同一条孤零零的小船,陷入了一片未知的黑色大海里,随波逐流。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四回 绝色女战俘 在南方,武烈王贺兰敏隆的六万大军在渡过永川江之后,迅速北上,向着云中挺进。与此同时,神威王赫连尊的四万大军也已全部渡过了永川江,他的目标也是云中城。 虎厉王野路延寿在清溪湾损失了两万大军之后,又从西凉国都统万城调来了两万大军。他只留下五千人守卫河阳城,其余一万五千人连同新来的两万人总计三万五千人的大军此时也气势汹汹的杀向云中。 西凉人对云中的重视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平州首府平武,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云中乃是平凉关门户,失去了云中,平凉关将直接处于西凉的军事威胁之下,而一旦平凉关被攻破,西凉人就会长驱直入明州,进而威逼中州,大夏就会招致灭国之灾。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云中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平武。 善于从全局高度思考问题的司徒川无疑深知这一点,他把大军调往北方只是想打一个时间差,他料定武烈王贺兰敏隆要想全部渡过永川江至少需要十天时间。由于他在离开永川江时毁掉了所有的渡船,贺兰敏隆不得不花费时间在上游的河阳调来船只,这才得以过江。 现在,对司徒川来说,不论他多么想要解救平武之困,事态的发展也已经到了他必须认真考虑返回云中的时候了。 在红树湾一带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独孤信长于军门岭之战的翌日清晨得到了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消息:司徒川的大军不见了。 独孤信长贮立在红树湾绚丽的朝霞中,威严的目光中透着失落与迷惘,一向料敌如神的他这次失算了。司徒川原本是向红树湾来的,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司徒川到底去了哪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原来,大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率领着大约四千人马,假扮主力行进到距离红树湾大约二百里的地方时夜幕降临,他们停止了前进,悄悄的趁着夜暗迅速向西南方向折返,向着司徒川事先指定的地方——军门岭南部的青梅岗挺进。 清州来的慕容晴雪很不喜欢平州的闷热天气,她索性穿了一件没有袖子的内衫,在那亮闪闪的环索甲披膊和饰以回纹的精美护臂之间,一段奶油般雪白光滑的胳膊裸露在空气中,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你看我这一身行头是不是有点司徒将军的神韵?”大将米琴龙且一本正经的对着身边一起并马前行的慕容晴雪说道:“我这个白袍司徒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米琴将军,”慕容晴雪眨了眨那双迷人的杏眼,脸上做出一个搞怪戏谑的表情,笑着说道:“要说身材嘛,倒是有些相似;要说长相,恕我直言,我还真没看出什么神韵,但您也用不着妄自菲薄,至少您长着一个还算不错的鼻子。” “司徒将军能够把这样的任务交给我,至少在他眼里,我的形象没那么寒酸。”米琴龙且故意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那可说不好,兴许在司徒将军眼里,谁来充当那个稻草人儿都差不多。” 米琴龙且笑着说道:“晴雪姑娘,让敌人受骗上当可是个技术活,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慕容晴雪笑着点点头,其实她从内心十分钦佩米琴龙且将军把区区四千人的军队伪装成主力的本事。 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向着青梅岗挺进,在军门岭大获全胜的司徒川也在向那里进发,随行的还有他的美丽的战俘——西凉逐日王的宠妃、天威王独孤信长的妹妹——独孤影。 司徒川、独孤影、漠藏诺云三人骑着马,并排走在一起,独孤影被夹在两人中间。 “司徒将军,你这是要把我带往何处?”独孤影骑在马上,由于临行太过匆忙,她甚至未来得及换件体面点的衣服。司徒川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宽大的披风裹住了柔弱的娇躯,但那窈窕的身段仍然显露无遗:颀长瓷白的脖颈暴露在外,诱人的乳沟若隐若现,由于裹得太紧,纤细的腰肢下面呈现出一条明显后翘的柔美曲线,曼妙的曲线一直向下伸展,将她那修长美腿的轮廓完美的勾勒出来。 “我们的目标是云中城,你将在那里得到很好的安置。” “你该不会把我作为礼物进献给你们大夏国皇帝吧。” “独孤可尊多虑了,云中很快就会变成一座孤城,就连皇帝陛下也无法染指。”司徒川基于对未来战事的预测,清楚的知道云中城所面临的巨大的危机。 “独孤可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白袍司徒从来都是善待俘虏?”漠藏诺云试图进一步打消独孤影心中的疑虑。 “我的夫君逐日王在龙岭杀掉了大夏将近四十万人,我的兄长天威王独孤信长在松云岭杀掉了你们将近十万人,我不敢想象你们到底会怎么对待我。” “司徒将军崇尚武德且情怀悲悯,他决不会把仇怨发泄在一个女人身上。”漠藏诺云修长纤细的平眉下面一双清冷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凝向独孤影。 “我将用你交换在松云岭之战中被俘的中州名将胡沙虎,我想你的兄长——独孤信长一定会答应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将会毫发无损的平安返回。”司徒川用深沉平缓的语调说道。司徒川是在军门岭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有关胡沙虎的消息的。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独孤影微扬了一下细柳一样完美的眉毛,囧囧的目光盯着司徒川,朝霞映雪一般美艳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清冷的表情。 司徒川微微一笑,说道:“对你的逐日王来说,这无疑是个划算的买卖。” “对了,独孤可尊,”漠藏诺云非常严肃地说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那赫连尊到底是不是得到了逐日王的授意才杀死了我的父亲——龙川漠藏王?” “但凡军国大事,大王对我并无讳言,但他从未向我留露过要除掉龙川漠藏王的想法。对于你父亲的被害,我深表遗憾,但我能够透漏给你的讯息也只有这些。” 漠藏诺云听到独孤影的话,清冷的眸子中重又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司徒川在平武的外围出其不意的端掉了逐日王的大营,并俘虏了美丽王妃独孤影,数日之内,纵横千里沃野,挥斥方遒、指挥若定,上演了一出令人击节的拿手好戏。而此时的平武城内,却被一片失败的哀鸿所笼罩。 司马青川日思夜想的援军魂断松云岭,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明白:再也不会有什么援军了,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司徒川在平武的外围所取得的胜利。 但司徒川的胜利并不能阻止平武的陷落。 逐日王对平武的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三十五年前,西凉人在平武迎来了凄风惨雨,那刻骨铭心的耻辱记忆令整整一代人抬不起头来。今天,他们回来了,踏着先祖的足迹,去完成先祖未竟的梦想。 可以肯定的是:平武城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五回 合兵青梅岗 北平州的夜,月朗云疏,清辉洒满大地,如同霜雪一般。微风拂面,卷来一阵香花野草的芬芳。 逐日王根本无暇品味这醉人的夜色,他那冷酷的脸上现出了一抹苍凉与倦怠,线条刚毅的嘴唇紧紧的闭着,嘴唇上面两撇花白的八字胡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就在他踌躇满志,他的西凉铁蹄即将踏平平武城,实现先祖遗志的前夜,他的爱妃——倾国美人独孤影却鬼使神差般的落到了他的敌人——司徒川手里。 这无疑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堂堂西凉王妃竟然被异国的大军俘虏而去,这在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可偏偏发生在他的身上。历史在这里与他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使他业已付出的成为一位伟大的君王的全部努力大大的打了折扣。 “速去打探,司徒川现在何处。”逐日王强作镇定,向他的斥候们下达了命令。 近卫骑都统兀南泽烈劝慰道:“大王,我听说那白袍司徒从来尊崇武德,善待俘虏,独孤可尊不会有事的。” 逐日王漠然不语。他心里明白,他亲自指挥的龙岭大战有天威王独孤信长的一份功劳,而他未曾参与的松云岭大战则是独孤信长的杰作,这两场大战总共杀死了大夏将近五十万人。他和独孤信长,这两位大夏国恨之入骨的人,分别是独孤影的夫君和兄长。战争是残酷的,任何残忍的事情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复仇的名义施行,任何美好的幻想都有可能被可怕的现实撕得粉碎。作为西凉第一美人,敌人或许不会杀她,但不等于对她什么都不做……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即使强大的逐日王也会在某种情境之下变得脆弱不堪,而同样强大的独孤信长也完全无法接受军门岭大营被端,他的亲妹妹——王妃独孤影被生俘的事实。 “好一个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独孤信长不禁对他的对手——云中郡守司徒川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搞清他的位置。”大将巍明义泽道:“他用来迷惑我们的那支疑兵消失之后,我已派人按照您的吩咐去搜寻他们的踪迹。” “无论如何,一定要迅速找到他们!”独孤信长威严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焦躁不安的神色。 “请天威王放心,我一旦发现他们,就会立即派人与他们谈判,争取早日迎回独孤可尊。”巍明义泽说完便迅速离去。 大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率领着四千大军马不停蹄地直奔青梅岗,当他们终于抵达之后,发现司徒川和漠藏诺云早已等候在那里,中间还有一个他们不认识的绝色美人。 当两人得知这位美女就是逐日王的爱妃独孤影时,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干得漂亮!任务圆满完成。”司徒川扬着俊美的浓眉,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睿智和沉稳。“只不过你们的尾巴太长了。” 司徒川的话搞得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中。 “我是说,敌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司徒川意味深长的看着二人,说道:“独孤信长可不是一般的对手。”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犯下了大错。”米琴龙且马上为自己没有对后方进行警戒懊恼不已。 “如此说来,我们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慕容晴雪也不无忧虑的说。 司徒川微微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我不会怪你们,独孤信长也绝不会来攻击我们。当前的形势下,我对他来说是一个烫嘴的山芋。” 米琴龙且看了看独孤影,已然心领神会。 这时,坐镇云中的南宫将军派出加急传令官抵达了青梅岗,向司徒川禀报:贺兰敏隆已经挺进到了距离云中将近四百里的地方。 得到这个消息,司徒川马上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叫到一边,轻声说道:“大军即将南下,你们要作为疑兵继续留在平武附近。” “是要我们和他们直接交锋吗?”慕容晴雪对她的任务十分不解。 “不是要你们和他们硬拼,你们的任务是牵制住逐日王攻城的大军,以策应司马青川大人和清州慕容将军可能的突围行动。” “这么说来,司徒将军认为平武是守不住的。”米琴龙且此时双眉紧锁,目光中充满忧虑。 “平武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司徒川的眼神变得更加忧郁,他的表情十分凝重,并透着一抹悲戚之色,想到平武即将丢失,他内心的痛苦和伤感无以复加。 “但愿兄长和司徒大人能够化险为夷。”慕容晴雪迷人的美眸之中分明的透着焦虑和期冀。 慕容晴雪话音未落,忽报独孤信长的特使到了。米琴龙且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只不过跟踪前来的是个使者。 独孤的特使被直接带到了司徒川的面前。 “尊敬的司徒将军,巍明义泽将军委托我转达天威王对您的敬意。可否让我先见见独孤可尊。”使者得姿态十分谦卑,这种时候,十万大军的统帅不得不对仅有两万余人的司徒川低下高傲的头颅。 “我就在这里。”身后传来独孤影柔美的声音。 使者急忙转身,见到了尊贵的王妃。此时的独孤可尊换上了一件装饰着漂亮纹饰的红色的裙衫,由于衣服尺码略小,使得衣服紧紧的包裹在身上,她那一身窈窕的曲线因此被完美的显露出来。红色的衣裙映在她洁白润泽的脸上,像朝霞映雪一般美艳高贵。 使者赶忙向独孤可尊行礼,他仔细观察之后发现独孤影的气色非常好,完全不像被劫持到此的战俘,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漫长而又惬意的旅行。 使者例行公事般对独孤影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对司徒川说:“司徒将军,您恪守武德,令人崇敬,我感谢您对独孤可尊的关照,这里的情况我会如实向天威王禀报。我此来是想转达天威王想要以在松云岭俘掳的大夏名将胡沙虎交换独孤可尊的意向。” “请转告天威王,我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司徒川心中暗喜,这其实也正是他的意思。 “为了进一步表达诚意,天威王想借此归还在龙岭之战中缴获的一件宝物,就是大夏征西军副帅北野丘明的遗物——东州北冥长剑。” 当使者谈到“龙岭”这个词时,司徒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不远处的漠藏诺云敏锐的观察到了他表情上的微妙变化。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并非所有时候都如钢铁一般坚韧。漠藏诺云同时也注意到了使者说出了一个她记忆中的名字,这个人和她乃至龙川的历史息息相关。 “请你转告天威王,我答应他用胡沙虎和北冥长剑交换独孤可尊的请求。我会一直待在平武周边,直到交易达成。”司徒川强作镇定的说。 独孤影听着他们的对话,她非常奇怪自己并没有感受到即将结束俘虏生涯的喜悦。 使者很高兴的回去复命。 “北野丘明将军,”漠藏诺云一脸凝重的说道:“我知道这个人,司徒可知道发生在十四年前的枫林之战?” “我听家父提到过,当年南辰的大军侵入龙川,并一度攻克了枫林城,当时大夏朝廷派出了大将北野丘明率二十万大军南下风凌谷援助龙川,最终将南辰人赶走。”司徒川博古通今,这么重要的战事他当然如数家珍。 “不错,但这场战事虽然最终获胜,却给我的家族带来了深深的不幸。”漠藏诺云的神色变得越发伤感,美丽的双眸甚至闪着泪花。“我的年仅三岁的妹妹在乱军中走失,后来我母亲也因伤心过重而病逝。” “怎么从未听你提到过这个妹妹。”司徒川吃惊的看着漠藏诺云,炯炯如炽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 “十四年了,她是否还活着不得而知,纵使还活着,茫茫人海,断然没有重逢的可能。”漠藏诺云的眼神充满了忧郁和哀伤。 使者的一句话,同时揭开了两个人的伤疤。 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总是伴随着辛酸的泪花。 曾经的过往一旦成为了记忆中的永恒,就再也挥之不去。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六回 再返云中城 平武城西的独孤信长大营内,逐日王站在中军大帐中,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平武城及周边区域的沙盘模型。 近卫骑都统兀南泽烈走进大帐,对逐日王恭敬地弯腰深鞠一躬,以手抚心口,行礼之后,他难掩激动之情,用一种浑厚且有力的声音问道:“大王,攻城期限已到,是否开始攻城?” 逐日王犹豫了一下,花白的八字胡轻微抖动着。片刻之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攻城!” 司马青川站在高大的城门楼上,眼睁睁的看着密密麻麻的敌人在一片喊杀声中冲近城墙,那冲天的气势犹如决堤的洪水,难以抵挡。 “你自告奋勇来到平州,心中可有悔意?”司马青川以和缓的语调询问身边的一位年轻将军——中山郡守慕容俊驰,同时,他那冷峻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敌人的大军,坚毅的表情中透着一种血战到底的决心。 “国家危急存亡之秋,我辈岂可作壁上观?”慕容俊驰朝露一样清澈的目光审视着战场,绚丽的朝阳照在他那棱角分明的俊美的脸上,透出一种钢铁一样强毅的性格。“大夏勇士之血流淌在大夏疆土上,纵是马革裹尸,那也是死得其所,何悔之有?” 司马青川默默地点点头。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已经接近了护城河。 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的大夏弓箭手用如蝗的箭雨回敬冲在最前面的第一波敌兵。 第一波敌兵的目的非常明确:将飞桥架上护城河。数十人为一队,每队两排士兵中间推着一个笨重的折叠式飞桥,飞桥带有四个大型木轮,尾部有销轴连接,并有辘轳控制上层桥面的收放,设计极为精巧。每八队为一组,一起向护城河边迅猛冲击。密集的箭雨不断的将推桥的士兵从他们奋勇冲击的纵队中射倒,在纵队后面留下了一串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个别的纵队由于伤亡太惨,导致剩下的人的力量不足以推起厚重的飞桥,只好扔掉笨重的装具,加入别的阵列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大量的西凉骑射手冒死抵近攻击,对躲在垛口内不断射击的大夏弓弩手进行压制,以掩护攻城第一梯队。 逐日王登上高达六丈(作者注:约二十米)的望楼,正在紧张的注视着战场。 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还是让大部分的攻击纵队成功冲到了护城河边。接着,紧张的架桥作业在漫天的箭雨中开始了。折叠的飞桥八个并在一起被纷纷打开。很快,平武城西的护城河上形成了数个宽达十丈的攻击通道。很显然,护城河在勇敢的西凉人面前再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屏障了。 司马青川紧张的目睹了西凉人英勇而又娴熟的架桥过程,他惊诧于敌人的亡命精神和显著进步的攻城技术。 守城的士兵看到这样震撼的场面,个个心惊胆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敌人至少在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制了守军。 然而,更加惊心动魄的场面接踵而至。数十纵队的敌兵扛着长长的云梯向着先前架好的桥面猛冲过来。 城墙垛口后面的大夏弓弩手拼死向城下发起攻击,以期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但他们自己也已处于敌方骑射手的严重威胁之下,事实上,已经有许多弓弩手被射死在城墙上,但比起进攻方来说,守方的损失明显要小很多。 扛着云梯的敌人各个纵队在付出了重大伤亡之后终于冲到了城墙脚下。长长的云梯被缓缓的竖立起来,勇敢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不断有士兵在快爬到一半时被垛口上突然探出身子的弓箭手射中而惨叫着跌落下来——这样的高度鲜有生还的可能。 但勇猛的西凉武士仍然前赴后继,不断向上攀爬,终于有人接近了城墙顶部的垛口,似乎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登上去。但这一步并不那么轻松。恐怖的滚木狼牙从垛口处被抛下来,上面还连着厚重的锁链。滚木狼牙顺着云梯滑落,像剃头刀一样将云梯上的活物刮下来,落到地上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然后,守城士兵又合力通过锁链将这个已经沾满了血污的恐怖的东西拉回去,准备重复使用。 望楼上面的逐日王对惨烈的攻城战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他的内心仍然被深深地震撼了,即使在他身经百战的戎马生涯中,这样惨烈的攻城战也是难得一见的。 与此同时,独孤信长的大军也开始在东面进攻平武,同样的惨烈场面让这个沉重的早晨充满了血腥的味道。独孤信长对平武城东门的进攻最为猛烈,而司马青川并不是以最强的阵容防守东方,这无疑大大增加了独孤信长从东门最先进入平武的可能性。 平武城的北面,独孤信长故意将帐下大将骨勒啸海和他的围城大军调至东面,在这里网开一面。很显然,他并不想让对手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做困兽之斗。 南边也较为平静,独孤信长的帐下大将巍明义泽的四万大军负责监视司徒川的动向,因此没有加入攻城作战,只是对平武城进行严密封锁。 平武激战正酣,而此时的司徒川却在前往云中的路上,只把大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率领的四千大军留在了青梅岗。 司徒川的心情十分低落,他知道,此时的平武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形势的发展已经让他无法兼顾平武了。如果他再晚些南下,导致贺兰敏隆和野路延寿先他抵达云中近郊,切断他的归路,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对平武的帮助,尽管没有任何人要求他那样做。他把大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作为疑兵以牵制敌人的攻城兵力,致使敌人无法集中全力攻城。 “司徒将军,”大将中行牧一脸倦怠,连日的作战行军令他觉得有点累。“你说我们能够守住云中吗?” “会的,”司徒川深邃的目光透着坚毅的冷峻。“我们有龙川铁骑、有中州羽林、有寒山鬼斧,数众虽寡,但战力惊人,只要我们指挥得当,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我们一定能够击败逐日王的大军。一旦逐日王在云中遭受挫败,则整个形势将不可避免的向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演进。” “司徒将军,”寒山明义王拓跋仪插话道:“我的鬼斧骑兵上马之后是无敌铁骑,下马之后就是响当当的步兵劲旅,我们不但善于野战,也不怵守城。” “你们的可怕战力我已经在军门岭看到了,你们是我大夏的精兵劲旅,我会把你们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司徒川此时觉得他当初将拓跋仪收入麾下的决定无比明智。 队伍一路南下,很快,大军来到了云中城下。 厚重的乌云笼罩着云中城,在这晦暗的阴霾中,可以预见的是:一场猛烈的暴风骤雨即将袭来。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七回 平武陷敌蛮 就在司徒川南下的路途中,平武的激战一直在惨烈的进行着。 前两天的攻城战让城墙下面留下了层层叠叠的死尸,浓重的血腥气味笼罩在城市上空,完全掩盖了花草的芬芳,散乱的旌旗横七竖八的散落在高大的城墙脚下、护城河里、沿河的草地上,殷红的血水汇成溪流注入护城河,将清澈的河水染成一片赤红。尽管损失惨重,但西凉人并未将城池攻破。 第三天的战斗很快就打响了,由于护城河已被铺上飞桥,因此西凉士兵们可以直接扛着云梯向城墙冲击。在又一次付出了重大损失之后,云梯很快被架好,士兵们开始攀爬。恐怖的滚木狼牙再度从天而降,将云梯上的士兵变成滚刀肉,鲜血甚至脑浆顺着梯子向下滑落。但后面的人仍然义无反顾的开始攀爬。对这些英勇的西凉人来说,死亡意味着被炽焰之神带到勇士长林,受到万世敬仰。 数量众多西凉的骑射手们冒死抵近攻击,将城墙上的守军大量杀伤,滴着血的滚木狼牙被粗大的铁索吊着,在风中摇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把它拉回去了。 爬在云梯上的士兵突然感觉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他们下意识的抬起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巨大的石块向着他们的身后飞去。有些人不顾自身的巨大危险,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看到巨石划过优美的弧线冲入那些远离城墙正等待发起攻击的密集的士兵们中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倒霉的士兵们被巨大的冲击抛向空中,同时,在地面上留下大量血肉模糊的尸体。 西凉的士兵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攻击,震惊之余,难免心生惶恐。 司马青川看到此情此景,冷峻威严的脸上闪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种新式武器就是司徒川的副将南宫信发明的霹雳车。 霹雳车又名抛石车,其基本构造是大木架上装梢杆,后端系有许多绳索,前端用绳连结着一个盛放大石块的皮窝,发射时众人猛拽绳索,巨大的石块就被抛出。 可惜的是,由于时间仓促,截止到攻城开始的第三天,才造好两台霹雳车。此物虽说威力巨大,但对于防守这样一个大型城市来说,仅仅两台明显是不够的。 全部两台霹雳车都被放到了西门,司马青川认为敌人对西门的进攻会更猛烈。但他错了,真正猛烈的进攻来自东方。 独孤信长的士兵很快冲到了城墙上,激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防守东门的是平武参将薛化帧。 薛化帧很快陷入了苦战。数量众多的斗志昂扬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冲上城墙,明光闪闪的弯刀飞舞着,令人眼花缭乱。独孤信长的帐下大将骨勒啸海身先士卒,也冲上了城墙。骨勒啸海勇猛过人,锐不可当,提长刀一路冲杀,在身后留下一片尸骸。 薛化帧很快被好几个西凉士兵围住,经过一阵激烈的拼杀,他被一个西凉士兵用弯刀刺中后背——他为了保卫这座城市献出了生命! 骨勒啸海很快将东门打开,早就守候在城门附近得西凉骑兵呼啸着鱼贯冲进城去,一边倒的杀戮开始了。 司马青川在得知城破之后,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命令残余军队从北面撤出平武。 但此时大将骨勒啸海也向北门杀来,眼看就要抢先占领北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将慕容骏驰打马赶到,与骨勒啸海厮杀在一起。慕容骏驰乃名将之后,自幼弓马娴熟,勇武过人,骨勒啸海也是西凉名将,屡立战功,两人大战三十回合,慕容骏驰明显占据上风,一柄单耳青龙戟虎虎生威,锐不可当,骨勒啸海被成功击退。就在此时,逐日王的近卫骑兵由大将兀南泽烈率领下已经攻破了西门,正在向北门挺进。而独孤信长本人,则也正在向北门进发。 形势异常严峻,时间紧迫,慕容骏驰护着督师大人从北门撤出,平武副将李道元负责殿后。 在如此紧急的态势下,撤出北门之前,司马青川仍然不顾一切的亲自带人将所有已造好和尚未造好的霹雳车烧毁,他本人也因此而负伤。 大将兀南泽烈的近卫骑兵与李道元的部众展开了厮杀。李道元的部众的部众全是步兵,根本无力抵挡西凉精锐骑兵的猛烈冲击。队伍很快被冲垮了,李道元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就在平武城即将陷落之际,司徒川正带着他的大军进入云中城。 司徒川见到了中州羽林统领百里驰。 百里驰剑眉凤目,高挺的鹰勾鼻,浓密的一字胡下面一副宽大厚实的嘴唇,显得威严肃穆,他的古铜色的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从左眼角斜向颧骨下方的一条长长的刀疤,这让他原本体面的面容变得有些可怖。他头戴红缨银盔,一身条铠亮甲,身后披着深蓝色斗篷,两侧护肩上的鎏金虎兽头面目狰狞,金光闪耀。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将军,幸会!在下中州羽林统领百里驰。”百里驰双手抱拳,对司徒川说道:“我受云山王之托前来此地。” “百里将军,你能来到云中协助我们防守城池,真是太好了。”司徒川一边还礼,一边笑着问道:“请问云山王可还在平凉关?” “云山王继清溪湾遇险,被司徒将军救出之后,刚刚回到平凉关,圣上的调令就到了,说是静州吃紧。” “噢?静州的流寇有那么难对付吗?竟然要调动云山王。”司徒川一脸狐疑的看着百里驰。 “司徒将军长年与西凉人作战,对东方的战事不甚了解也在情理之中。”百里驰的神色变得凝重,“显庆十五年,静州东沙河泛滥成灾,饥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可大夏朝廷却不积极救济,贼首尉迟今墨趁机鼓动数十万走投无路饥民揭竿造反,叛军势如破竹,沿东海岸南下,横扫官军如卷席。朝廷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始终不能剿灭。” “尉迟今墨何以如此厉害?” “只因他盘踞金觉岛,又加之有强大的水军,神出鬼没,常能出奇制胜,而朝廷多年来一直在应对西凉和寒山,导致海防失修,没有一个像样的水军,故而无法剿灭贼寇。这次圣上派右武卫大将军夏侯雅正率领大军前去进剿,不料在元水以东的金长滩吃了败仗,只好将云山王调回准备新的进剿。” “元水?这么说来,叛军已经将触角伸到了东都附近。” “正是,”百里驰看了一眼司徒川身后的漠诺云,不禁为她的美貌所震撼。“想必这位就是名满西凉的诺云郡主吧,果然是倾城之貌。” 漠藏诺云微微一笑,说道:“百里将军千里迢迢,从遥远的中州来此险恶之地,实属不易。” “郡主见笑了,我只是走走路罢了,你们可是杀出了一条血途才来到的云中。”百里驰立即被漠藏诺云柔弱外表下透出的英武气概所吸引,他从内心深处对这位卷入战争的强势女人怀有敬意。 当百里驰看到被俘虏来的美丽的西凉王妃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此时已经对司徒川佩服得五体投地。 司徒川顺利进入了云中城,而平武这边,司马青川和慕容骏驰只带了数十骑冲出了北门。他们向东北方向的天门关一路狂奔。 当他们跑出将近一百里远时,被一支多达千人的队伍拦住了去路。 司马青川暗想:他的戎马一生或许将终结于此了。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二八回 迷情风雨间 司马青川紧张的注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军,由于从平武城逃出后他们的马已经跑得快没有气力了,此时就是想要转身跑掉也已经不可能了。 “督师大人,无需担心,这是明州的骑兵。”慕容骏驰远远的看到了对方旗帜上的两个大字:令狐。 “明州的骑兵?”司马青川一脸狐疑,不敢相信。 “是的,这是镇守天门关的令狐荣野将军的人马。”慕容骏驰在从清州增援平州的路上曾经见到过令狐荣野,这个人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很快,一个年轻将领来到了司马青川和慕容骏驰面前。 “得知慕容将军身陷险境,特来接应。”令狐荣野见到了慕容骏驰,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十分高兴。 “令狐将军,多谢你的美意。这位是督师大人。”慕容骏驰急忙把平凉督师司马青川大人介绍给令狐荣野。 “督师大人。”令狐荣野忙向司马青川行单膝礼。 司马青川忙将他扶起,并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此人剑眉杏目,肤色白皙,唇形优美,面目英俊,不怒自威;再看装束:头戴红缨盔,身披条纹甲,红眼龙首护肩,甲胄外面罩一件织锦黄色马甲袍,边缘饰以火纹,马甲袍开襟处可见装饰着精美凤鸟纹的环索甲前摆,威风中又透着几分秀雅。 “如今我这个督师大人徒有虚名了,平武丢失之后,整个平凉川就只剩下云中还在我大夏手中。”司马青川略带自嘲的说着,一边暗自赞叹这个素未平生的年轻将军。 “末将听说白袍司徒将军到了云中之后,又带兵北上,在军门岭端了逐日王的大营,俘虏了西凉独孤王妃。” 司马青川闻言大吃一惊,道:“司徒到了云中我有所耳闻,但他竟然北上平武,居然还袭击了逐日王的大营,俘虏了西凉王妃,这我可从未听人说起。” “围城之中,消息闭塞也在情理之中,我身为天门守将,按说平州之事我本不便过问,但我不忍见大夏国势倾颓至此,故而派人于独孤大军中收买了细作才得到这些消息的。”令狐荣野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难得令狐将军对大夏一片赤诚之心。”司马青川不禁对令狐荣野称赞有加。 “慕容将军,怎么令妹没有跟着你,莫非……”令狐荣野的表情马上变得惶恐不安。 “噢,我们一到平武,督师大人就命她去飞云渡接应从龙川北上的司徒将军,大概她此刻就在司徒军中。”慕容骏驰停顿了片刻,扬了一下眉毛,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令狐荣野,说道:“听令狐将军的意思,司徒将军还在平武一带停留?” “司徒将军本人是否还在平武附近现在不得而知,但在平武确有大夏军队无疑。”令狐荣野一直以来对自己情报信心十足,他在得知慕容晴雪在司徒军中后终于松了口气。 “这也正是平武南面驻有西凉的大军,却始终没有参与攻城的原因。”司马青川根据自己的经验进一步证实了令狐荣野的判断。 “既如此,请督师大人允许我只身返回平武近郊,去寻找司徒将军的大军。” “不行,这太危险了。”司马青川对慕容骏驰的想法明确表示反对。“何况司徒到底在哪里尚不清楚。” “我只身一人,目标小,容易摆脱敌人,应该能够穿过他们的防守区域。如果到时实在找不到司徒将军,我就直奔云中,请督师大人恩准。” 司马青川从慕容骏驰坚毅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种强大而又果决的意志。事实上,如今他也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督师大人,他知道,他的反对是没用的,于是在片刻犹豫之后,不得不同意了他的要求。 慕容骏驰于是向司马青川和令狐荣野辞行,然后调转马头,一路向南飞驰而去。 慕容骏驰单枪匹马南下云中的行动注定是一次艰险的旅程,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从清州带来的八千子弟随着平武的陷落而全军覆没,他不甘心就这样退往天门关,从而彻底脱离战场,他要迎着敌人前进,他的使命是在战场上杀敌。他知道目前整个大夏国有一个地方最需要他,那就是云中。 在云中的司徒川并不知道有一位猛将正在向着他的城池疾进,大战在即,他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一场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倾盆而下,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将这座城市埋葬,猛烈的狂风怒嚎着穿越街巷,将粗大的树木摧残得几乎折断。本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云中城的气氛被渲染得更加可怖。 漠藏诺云站在晦暗的屋子里,凝视着窗外肆虐的暴风骤雨。一个炫目的闪电将强烈的光射进窗棂,美人如花似玉的脸被照得惨白。柔荑一般的瓷白纤手伸出来,试图去将窗户关上,但还没等接触到窗户,就被后面伸过来的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抓住。司徒川牵着漠藏诺云小手往回拉,直到将她的身体转过来背对着窗户。 他们的目光在轰隆隆的雷声中交汇在了一起。她看到他炽烈的眼神中的燃烧着的深沉的爱,他也看到了她温柔的眼神中的期待与迷情。他们的脸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将轰隆隆的雷声埋没。 司徒川一只手抓着诺云的纤手,感受着那只手的温热与柔滑。同时另一只手抚摸着诺云的乌金甲护肩,缓慢的向下游移,最后停在她的后背上。 随着距离的缩短,从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越来越浓的沁人的芳香令司徒川几乎迷醉。 美人幸福的闭上了眼睛,她要在这暴风骤雨的烘托之下来迎接这人生的重要时刻。 然而就在此时,“啪!”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冒失的士兵跑了进来,面色惊慌。 两人迅速分开,但神色皆略显慌乱。 士兵尴尬之余,表情变得有些滑稽。 “什么事这么慌张?”司徒川故作镇定的说。漠藏诺云则转过身去背对着士兵,显然是不想被人看到那张羞得通红的脸。 “禀司……司徒……司徒将军,”士兵依然气喘吁吁,“大事不好了,西凉武烈王贺兰敏隆兵临城下了!”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十回 孤胆逞英豪 红树湾的朝霞无比绚烂,天边的那一抹殷红令人心驰神往,远方郁郁葱葱的森林在晨曦的清风中泛着涟漪,就像荡漾的海波。 慕容骏驰骑着高大的骏马,在松软的草地上疾驰,醉人的朝阳照在青龙戟锋利无比的月牙刃上,闪着耀眼的金光,宽大的暗红斗篷迎风招展,铁盔上的红缨有节奏的跃动着。 他左手揪着马缰,右手紧握着青龙戟粗重的铁杆,长戟和右臂一线,斜向地面——他冲锋时始终保持着这个姿态。 十四个彪悍的西凉巡逻骑兵也冲了过来,他们高举着明光闪闪的弯刀,一路呼喊着,沉重的马蹄声划破了晨曦的静谧。 这些西凉人显然被对手凭借一己之力首先发起冲锋的勇气深深的震撼了。毋庸置疑,每一个西凉骑兵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但是当对手以更加勇猛的姿态出现时,那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敬畏仍然会被毫无保留的压榨出来。 交战双方的短兵相接很快就开始了。 慕容骏驰干净利落的用青龙戟上锋利的单边月牙刃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的喉管割破,随着血花的飞溅,锋利的戟尖顺势刺向了第二个敌人,并以强大的冲击力深深刺入了他的身体。慕容骏驰改为双手持戟,右手紧握戟杆中后部,作为支点,左手握住戟杆末端,竭尽全力下压以翘动长戟,那个可怜的西凉人被生生从马背上提起来,并斜向前方重重的抛出去,恰巧将迎面飞驰而来的第三个敌人砸落马下。 剩余的西凉人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他们遭遇的是个什么样的敌人,但他们不会退缩,他们的进攻反而更加猛烈了。 很快又有三个西凉人将慕容骏驰围在中间,慕容骏驰用沉重的铁杆格挡住两把砍向他的弯刀,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正在向他冲刺的第三个人的胳膊,并全力将他拉下马来,同时夺走了他的弯刀,旋即又用这把抢来的弯刀将其中一个手中的兵刃刚刚被铁戟弹开的敌人斩首,一道血柱顷刻间喷涌而出,这一骇人的场面将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的惨烈推向了极致。 惨烈的战斗持续着,慕容骏驰凭借他的勇猛和睿智,将试图接近他的敌人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骸。很快,红树湾只剩下三个还能喘气的人。慕容骏驰从另外两个人极度惶恐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 那两个西凉人再也无心恋战,急忙调转马头向后方逃窜。 慕容骏驰的眼神刚毅中透着儒雅,他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仁慈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危机,因此,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红树湾。他将后背的清州长臂弓抓在手中,迅速弯弓搭箭,“嗖!嗖!”两声过后,那两个人最终没有能够逃脱可怕的宿命。至此,十四个西凉人全都被他们的炽焰之神领走了。 慕容骏驰觉得右臂发凉,仔细一看,殷红的鲜血从肘部下方的创口涌出,沿着精美的护臂淌下来,滴在草地上。 他迅速为自己包扎好伤口之后,继续赶路,他距离云中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云中城内,司徒川见到了独孤影。 “独孤可尊,明日你们的人就会抵达云中城北门,你将跟着他们一起返回。” “司徒将军,恐怕这一别,今后再难相见。”独孤影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司徒川。 “今后的事情是很难预测的。”司徒川深邃的目光中透着一抹忧郁,“只要我们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全身而退,今后或许还有缘再见。” “相信司徒将军会记住我的。”独孤影的神情变得怅然。“但愿今生还能再次见到您……不瞒您说,我曾经问过通天巫达力西明,他说我可以长命百岁,但有一个前提。” “他怎么说?” “他说不要遇到一个独眼人在我面前举起弓箭。”独孤影双眉微蹙,眼中闪出惶恐的神情。“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故弄玄虚,故弄玄虚,”司徒川劝慰道:“巫蛊之言不足信,要尽力争取最好的结果,事在人为。” “达力西明是我们西凉最富盛名的预言师,他的话很多都能应验。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确实需要为一个好的结果而斗争。” “可尊不要悲观,恕我直言,您最大的威胁其实是虎厉王。” 独孤影的身子微微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川,没有说话。 司徒川接着说道:“逐日王年事已高,您的亲生儿子尚幼,将来继承大统的很可能是虎厉王。此人生性残忍,冷酷暴戾,如果他成了未来的逐日王,天下恐将陷于血火之中。” “司徒将军,对于虎厉王在平州的所作所为,我表示深深的歉意。赤焰之神是为了将光明留在人间才冒死战斗在血色黎明,他痛恨一切欺凌弱小,屠戮妇孺的行径。我曾经力劝逐日王管束野路延寿的暴行,但毫无效果。” “逐日王的纵容让野路延寿有恃无恐,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野路延寿,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司徒川的表情变得严酷,深邃的目光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还请独孤可尊回去之后继续劝诫逐日王,请他善待平州和龙川的百姓。我不胜感谢。” “司徒将军哪里话,即使你不说,我也一定会那样做的。”独孤影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与平静。 司徒川看着美丽的西凉王妃,她的善良、她的柔弱、她的勇气、她的刚强共同构成了一个迷一样的女人。 “我在云中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独孤影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司徒川说。“就是西凉名将赤里坤将军,据说你竟然在一场血刃决中将他击败,要知道,他可从未在任何一场比武中失败过。” 司徒川微微一笑,笑得是那样平静和优雅。“若论个人武力,我和赤里坤将军其实是难分伯仲的,只是我赢得侥幸而已。但有一个人,是我真正无法战胜的,那就是武烈王。” “贺兰敏隆?”独孤影的眼光一亮,“他是公认的西凉第一勇士,历史上唯一赢过十杀决的人。已故的贺兰王后为人宽厚,温柔贤淑,可她的这位弟弟,却让人琢磨不透……好了,不提他了。 那天在军门岭大营袭击你的那位姑娘是我的侍从没罗梦恕,她是已故赫连尊帐下大将没罗森羽的妹妹,她一直以为是你杀害了她的哥哥,我希望你能放过她。” “没罗森羽不是我杀的,他最终拒绝投降,挥剑自刎。风凌谷之战结束后,我放走了大约一千个西凉战俘,他们可以作证。你放心,我会让她和你一起回去的。” “我相信你,司徒将军。两军交战,即使杀了对方的将军也很正常。”独孤影觉得司徒川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尽管他目前是整个西凉最头疼的敌人。 独孤影在云中城的最后一天,一直留在平武南部活动的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开始了返回云中城的旅途。 慕容晴雪恋恋不舍的眺望着北方空旷的草原,细细的蚕眉微蹙着,一双秋水含情的杏眼噙满泪花,这位如梅花一样顽强坚贞的姑娘,见证了平武的陷落,八千清州子弟的殒命,而他的哥哥——中山郡守慕容骏驰至今下落不明。如果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那么她所要承受的打击将会是空前严重的。但尽管如此,她也必须回到云中了,她在北方的千里沃野中已经走了太多的路,现在,她必须回去保卫云中城——大夏在平州的最后一座城市。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一回 孤城惜别离 显庆十九年六月初,云中的天气变得十分闷热。 云中城威德门(北门)的吊桥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徐徐落下,刚好盖住宽阔的护城河。 漠藏诺云和女营统领梅勒若兰、猛将赤里坤一起站在云中城北门高大的两重檐歇山顶城楼上,静静的看着一支队伍鱼贯出城。 “诺云郡主,司徒将军亲自送独孤可尊出城,会不会有危险?”梅勒若兰对司徒川的行为有些担心。“他用不着亲自出城的。” 漠藏诺云表情平静,波澜不惊的回应道:“不会有事的,独孤信长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崇尚武德,他不会做那种令人不齿的事情。再说司徒将军也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更何况还有拓跋仪和中行牧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城北门的空场上,一支数十人组成的西凉骑兵整齐列队,等待独孤可尊的出现。 很快,司徒川、拓跋仪和中行牧也带着数十人的龙川铁骑护送着独孤影,来到了西凉人的面前。 对方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翻身下马,手里面持着一把纹饰精美的宝剑。 司徒川打量了一下这位西凉的将领:此人头戴乌金盔,两根长长的白色翎羽从头盔前部斜向后伸出,生得浓浓的剑眉,犀利的杏眼,浓黑的八字胡,薄而略宽的嘴唇,再往下是一身乌金鱼鳞甲,两侧是双重银边乌金甲披膊,天蓝色斗篷,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 紧跟在这位将领身后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将军,从盔甲来看,分明是大夏的制式。此人面色略红,四方大脸,浓眉虎目,一管笔挺的鹰勾鼻,嘴唇宽厚,须髯若戟,一身山纹甲,两肩的鎏金犀角兽发出耀眼的光芒,背后披着一件宽大的暗绿色斗篷。毫无疑问,从甲胄上看,他是一位来自天都的猛将。 西凉的将军走到司徒川面前,恭敬的鞠了一躬,说道:“西凉天威王帐下前军主将巍明义泽奉命将胡沙虎将军护送到云中城,并向大夏云中郡守司徒将军交付这把宝剑,此剑乃是战死在龙岭的大夏征西军副帅北野丘明将军的遗物——东州北冥长剑。同时,请允许我迎回被从军门岭带到此地的独孤可尊。” 司徒川也翻身下马,转脸看着独孤影,说道:“独孤可尊,您可以走了,要多多保重!” 独孤影轻盈的翻身下马,身上还穿着那件紧身的红色衣裙。她和司徒川对视了一眼,她感到他那深邃清澈的眸子就像阳光一样的温暖。然后她径直朝西凉的骑兵队伍走去,步态轻盈优雅,身段婀娜多姿。没罗梦恕紧跟在她的身后,她看司徒川的眼神还是那么冰冷。 独孤影经过了大将巍明义泽身旁,巍明义泽分明的感受到一阵沁人的香风向他袭来。 独孤影继续向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然后转身回头,用她那双空灵而又魅惑的杏眼凝视着司徒川。 “司徒将军,我就此告辞。能够认识你是我的荣幸,虽然目前我们两个国家势同水火,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即使你为了保卫你的国家而不得不杀了太多的西凉人,我相信炽焰之神是不会怪罪你的。”独孤影说完,转身回头,同没罗梦恕一起,径直向着巍明义泽为她们准备的马走去。 身材高大的天都猛将胡沙虎此时也来到了司徒川的面前。 “天都羽林中军主将胡沙虎拜见司徒将军。”说完就要行单膝礼。 “万万不可!”司徒川急忙阻止,“我只是云中郡守,不必如此。” 胡沙虎神情坚毅的对司徒川说道:“松云岭之后,我即使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若不是司徒将军,我就要去望海川苦寒之地开采金矿了。是您给了我新生,我不管您是什么官职,我从此听从您的调遣,只唯您马首是瞻。” 司徒川用力拍了一下胡沙虎厚实壮硕的肩膀,高兴的说道:“云中城正需要你这样的猛将!” 战俘交换完成之后,巍明义泽双手托举着那把藏在精美剑鞘里的宝剑,恭恭敬敬的递给司徒川,司徒川也伸出双手接过。 巍明义泽瞥了一眼站在司徒川右侧的拓跋仪,不禁大吃一惊。当年,拓跋仪带着族人亡命到望海川,只是要求划给他们一块荒草滩作为立锥之地,但却被独孤信长拒绝了。今天,当这些寒山人以敌人的面目出现时,独孤信长应当会为当年的错误抉择而后悔。 司徒川接过宝剑后,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缓缓抽出宝剑。 宝剑被彻底抽出之后,引来众人一片赞叹。 宝剑锋利无比,刃若寒霜。剑光映在司徒川英俊而又刚毅的脸上,令他那深邃的眸子更加熠熠生辉。宝剑的一面刻着四个精美的篆体字“东州北冥”,另一面刻着“精忠报国”。 司徒川的手开始颤抖,眼睛也随之湿润了。 一个熟悉的场景又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龙岭,漫山遍野的大夏军队向着敌人发起了冲击,这是许多年以来发生的最大规模的战役。大夏以四十万大军的超强规模,试图一举将西凉人的主力歼灭,以便一劳永逸的扫除来自西边的威胁。 司徒川担负左翼攻击的任务。举着盾牌的步兵在最前,跟在后边的是长矛手,再往后是弓弩手,重甲骑兵负责侧翼掩护。大军摆出严整的阵型奋勇前进,士气高昂,志在必得。 在巨大的压迫下,敌人的阵营出现了动摇。胜利的天平似乎将要摆到大夏一边,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 致命的转折在随后出现了,独孤信长的八万铁骑突然从身后杀来,大夏的四十万大军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陷入空前的混乱之中,一时间,自己人互相践踏,死者枕藉,满目尸山血河,惨不忍睹。 广阔的战场变成了西凉人一边倒的快意屠杀,头颅和残肢散落一地,残破的旌旗在风中飘零…… 主帅沈雄信战死之后,负责中路进攻的老帅北野丘明成了战场上大夏军的最高统帅,他在奋战中向身边不远的司徒川下达了他戎马一生的最后一个命令:迅速突围。 司徒川没有立即执行这个命令,而是继续战斗,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北野丘明将军被西凉人的弯刀刺穿胸膛…… “司徒将军!”大将中行牧打断了司徒川痛苦的回忆。“他们已经走了。” 司徒川这才看到西凉人的骑兵带着独孤影正在离去。 “她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漠藏诺云来到了他的身边。“看得出她对你有些不舍,西凉的女人,总会迷恋真正的英雄。” “也包括你吗?”司徒川阴郁的心情随着诺云的到来而明显好转,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优雅而又深沉的笑容。 城北边刚刚送走独孤影,城南边就又来了一支敌人的大军——虎厉王野路延寿的人马兵临云中城下,他带来了西凉的最精锐骑兵——统万城的炽焰近卫军。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二回 强寇阻归途 大战前夜的云中城,气氛变得肃杀而又凝重。 贺兰敏隆站在刚刚建好的望楼上眺望云中城,那只硕果仅存的右眼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他看到司徒川的人马阵容严整,士气高昂。不禁眉头紧锁,他预感到,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将会比预想的还要艰难。西凉第一勇士,久厉战阵的贺兰敏隆的心头竟然也会闪出一丝恐惧,尽管那恐惧转瞬即逝,但这已经足以表明这场战争的残酷。 贺兰敏隆缓缓地走下望楼,走在松软的草地上,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一个壮硕的身影骑着高大的骏马风驰电掣的来到他的面前。此人头戴鎏金龙纹白缨盔,两条修长的暗红色翎羽从头盔上方的一大束长而密的白色缨羽的两侧向两边斜出,而后沉甸甸的弯向地面,宽阔的额头下面剑眉深目,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唇角略向下弯,下巴略宽,线条粗犷,显得孔武有力,整张脸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冷酷。他那吐着獠牙的鎏金龙首护肩显得狰狞可怖,一身暗灰色乌金鱼鳞甲沉稳霸气,胸口正中是一个边缘饰有鎏金龙纹的圆盘形明光护心镜,极其精致华美。腰间的一面鎏金鬼面护腹甲给人以邪魅的感觉,毫无疑问,从装备上看,此人的身份非常尊贵。 贺兰敏隆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他睥睨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很不喜欢这个人。这就是他的亲外甥,已故贺兰王后之子——虎厉王野路延寿。 野路延寿翻身下马,冲着贺兰敏隆双手抱拳道:“小甥拜见舅父大人。想不到多日不见,舅父竟然变成这般模样。” “对我来说,一只眼睛足矣。这世间的忠奸善恶,我仍然洞若观火。”贺兰敏隆对这个可能的逐日王继任者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傲慢与蔑视。 “小甥听说是一个叫做漠藏黑云的女人让舅父蒙羞,他日如果我捉到她,就让我手下所有如狼似虎的勇士都尝尝她的鲜美,然后再把她剁成肉酱送给舅父大人。”野路延寿神色轻佻的浅笑着,冷酷的眼中闪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淫邪的光芒。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我并不恨那个女人,她为了救司徒川,可以不顾自身安危,铤而走险,她很勇敢。”贺兰敏隆的目光转而投向云中城壮丽的轮廓。 “想必舅父大人已经知道了军门岭发生的事情。” 贺兰敏隆沉默了,但保持着他他一贯的从容镇定,波澜不惊。 “幸好我父王不在那里,而我美丽的独孤妃母可就惨了。这个司徒川可真是艳福不浅,竟能坐拥两位绝世美人。” “我听说司徒川已经和天威王达成了协议,说不定此刻独孤可尊已经踏上了归途。云中城即将面临刀光血影,她滞留在那里可不是什么好事!”贺兰敏隆瞟了一眼野路延寿,一脸不屑的说道:“司徒是个守规矩的人,他是不会乱来的,我比你更了解他。” “舅父大人的意思是司徒川守着个大美人儿却目不苟视?这真的让人难以置信。不过,白袍司徒的好日子就要终结了,云中城指日可下,到时我会把那里杀得鸡犬不留,那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要溅上血!” “你母后临终时曾托我管束于你,那我就告诉你,靠残忍嗜杀所建立起来的权威如同空中楼阁。”贺兰敏隆的表情立时变得异常严酷。 “舅父大人是觉得我杀戮太重了吗?”野路延寿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你觉得如果龙岭之战我们输了,那些中夏人会怎么对待我们,他们的皇帝战前给他们的将军们下的旨意是:‘犁庭扫穴、踏平统万’。” “中夏皇帝无道,迟早自取灭亡。可我西凉自古崇尚武德,耻于滥杀无辜、屠戮妇婴的行径,你如若不知收敛,一意孤行,迟早会吞下苦果。”贺兰敏隆说完转身离去,他觉得这个外甥已经不可理喻,再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唇舌。 贺兰敏隆在云中城南紧锣密鼓地做着攻城准备,刚刚夺取了平武的天威王独孤信长也亲率八万大军浩荡南下,目标直指云中。同时,逐日王本人也带着约一万近卫军紧随其后。 行军途中,一个斥候神色慌张的来到独孤信长的面前。 “大王,在平武以东的红树湾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一队十四个精锐骑兵组成的巡逻队被人在短时间内全部杀死。” “平武刚刚拿下,附近有中夏小股军队活动十分正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独孤信长不愿被小事打扰,神色有些不悦。 “可是,这些人像是被一个人杀死的。” 独孤信长闻听此言急忙勒马停下,双眉紧蹙,神色冷峻的说道:“你是说,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消灭了我十四个彪悍骑兵?” “是这样的。” “那么,这个人用的什么兵器?” “好像是矛……又像是刀剑之类的。”斥候被问的有些紧张。 “不是矛,也不是刀剑,是单边青龙戟。”走在独孤信长右侧的大将骨勒啸海也把马停住了,说道:“我在平武城曾经和一个手持青龙戟的敌军将领交过手,此人勇猛强悍,武力过人,能力在我之上。能够以一人之力,杀掉我十四个精锐骑兵的,必是此人无疑。” “知道这个人是谁吗?”独孤信长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事情。 “我曾经审问过在平武城抓到的俘虏,据他们交待此人就是清州中山郡守慕容骏驰,乃是当年平西大将军慕容盛的长孙。”骨勒啸海一向心细如发,自然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讯息。 “如果让这个人到了云中,意味着司徒川又多了一员猛将。”独孤信长一边说着,一边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他对拿下云中城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慕容骏驰单枪匹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在云中城的司徒川站在北门高大的城门楼上,静静的眺望着北方。 漠藏诺云就站在他的旁边,她感受到了他的焦虑。米琴龙且的大军尚未抵达,可敌人已经来了两拨,这样严峻的形势确实让人无法心安。 “敌人是不会让米琴将军顺利进城的。”司徒川对着漠藏诺云说道:“我们要做好出城迎战的准备,敌人有可能利用米琴将军做文章。” “即使风险再大,也要设法让米琴将军和慕容晴雪进城。”漠藏挪云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 司徒川静静的看着漠藏诺云,她那如月光一样清冷而又柔美的双眸中闪着睿智的光芒。他们似乎心有灵犀。 比独孤信长较早南下的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显然到了离云中城更近的位置。 一路上,慕容晴雪的心情几乎跌到了谷底,她完全没有关于她的兄长的任何消息,米琴龙且免不了劝慰一番,但无济于事。 四千人的大军,头顶着炎炎的烈日,走得口干舌燥,人困马乏。云中城似乎很近了,可走起来却还是那么遥远。 当他们终于快要看到云中城时,一支强大的骑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支骑兵就是虎厉王野路延寿从统万城调来的炽焰近卫军,西凉最最精锐的骑兵,而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这边以轻骑兵为主,战力和人数都与野路延寿的大军不在一个层次上。 慕容晴雪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她决心杀开一条血路!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三回 血战威德门 旷邈的草原,寥廓的蓝天。 湿润的空气中弥散着沁人的草香。微微起伏的原野勾勒出柔和连绵的曲线,点缀着金黄色花朵的草浪随风荡漾。 轰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天地间的静谧。 慕容晴雪细细的蚕眉微蹙着,一双秋水一般清澈的杏眼紧张的注视着不断逼近的敌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清州长臂弓,腰间佩着一把清州九龙剑。云中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隔天涯。 米琴龙且的表情极其严峻,浓黑的平眉下面犀利的双眸坚毅而又冰冷,线条刚毅的厚实嘴唇紧闭着,嘴角略向下弯。一身乌金条凯甲幽光闪跃,乌金饕餮纹护肩精致华美,身后一件深蓝色斗篷在在风中飞舞。手中握着一把粗重的长矛,锋利的矛尖闪烁着寒光。 米琴龙且决定绕开敌人,向云中城的东北角前进,尽力接近城墙。 大军迅速开始行动,四千骑兵卷起冲天的烟尘,向着偏离城门的方向进发。 野路延寿冷酷的目光注视着这支云中城之外仅存的大夏军队,发出了一声冷笑,而后急令大军追击拦截,他的目标很明确:不让他们进城。 野路延寿的骑兵是西凉最最精锐的炽焰近卫军,士兵的选拔极为严苛,他们都是最强壮的战士,他们中很多人是来自不同的部族的久经战阵的功勋骑兵,他们和他们的战马全都披着最精良的铠甲。 米琴龙且的骑兵虽然是轻骑兵,但因为走了太久的路,此时已是人困马乏,疲惫至极,所以速度上的优势完全没有发挥出来,很快被以逸待劳的炽焰近卫军追上。米琴龙且的骑兵陷入了危险之中。 慕容晴雪弯弓搭箭,第一箭就射中了冲在前面的一个炽焰骑兵的脖子,箭矢不可思议的穿过装备精良的炽焰骑兵的环锁护颈甲紧宰的连接缝,将他的喉管刺透。她的这鬼使神差的一箭引起了野路延寿的侧目,他提着一把沉重的长柄狼牙锤径直奔向慕容晴雪的方向而去。 野路延寿的狼牙锤一路横扫,米琴龙且的骑兵被打得人仰马翻,野路延寿很快冲到了慕容晴雪的近前,狰狞的狼牙锤锐利的尖刺上淌着殷红的鲜血,腰间的鎏金鬼面护腹甲让人不寒而栗。慕容晴雪意识到了空前的危险,但她没有退缩,她抽出祖传的清州九龙剑,勇敢的迎向野路延寿。清州九龙剑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但仍然敌不过野路延寿的狼牙锤,只三五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在旁边的清州骑兵拼命保护之下,慕容晴雪才得以暂时逃脱。但野路延寿哪里肯罢休,他抡起狼牙锤将一切阻碍他的人全部打翻,并再次接近慕容晴雪,必欲取她性命。 米琴龙且陷入了苦战,凶悍的炽焰骑兵将他围住,他已经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穿着华丽而又狰狞甲胄的野路延寿横冲直撞,而无计可施。 米琴龙且的骑兵虽然勇敢,但战力和强悍的炽焰骑兵相去甚远,人数又处于绝对的劣势,这样打下去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 在这危急时刻,从云中城的威德门(北门)风驰电掣般冲出一支龙川重甲骑兵,冲在最前面的是三员大将,大将中行牧居中,大将胡沙虎居右,大将百里驰居左。身经百战的龙川铁骑从来不畏惧任何对手,统万城的炽焰骑兵这次算是棋逢对手了。 战场的形势瞬间改变,野路延寿不得不暂时放弃杀死慕容晴雪的念头,只得调转马头迎战强敌。 统万炽焰骑兵的统帅即墨秋横与中行牧战在了一起,即墨秋横的长剑舞动如飞,令人眼花缭乱。中行牧也不示弱,一柄长刀刀刀见杀,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大将胡沙虎手持一把长柄重锤,冲入炽焰骑兵群中,左冲右突,势不可挡。平日里气焰嚣张的炽焰骑兵看到这种架势,竟也慌了神,好多人逡巡不敢近前。 大将百里驰挥舞着一把做工精良的中州雁翎刀,他那挂着伤疤的脸显得狰狞可怖,他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将领,他勇猛的冲入敌阵,和士气高昂的龙川铁骑一起奋力杀敌。 米琴龙且的骑兵见援军到了,马上士气大振,继续英勇抗击数量众多的炽焰骑兵。 野路延寿见炽焰骑兵面临被包夹的态势,急忙命令向西撤退。炽焰骑兵在这时显示出了严明的军纪,撤退很有章法,队伍没有发生混乱,而是很有秩序的梯次撤退。 中行牧见已经接应到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遂没有恋战,而是命令大军向云中城撤退。 就在这时,威德门的东北方向又出现了一支大军,武烈王贺兰敏隆携大将凌吉思贡不期而至。形势再度变得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如果贺兰趁着大军撤退之机跟着冲进威德门,则云中城就恐将不保。 中行牧果断下令停止撤退,大军沿护城河背水列阵,准备迎敌。同时,在威德门城墙上紧张关注战局的漠藏诺云下令弓箭手做好攻击准备,如果敌人敢于接近护城河,他们将不可避免的进入弓箭射程之内。 在这危如累卵的紧急时刻,贺兰敏隆大军的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支强敌——寒山鬼斧营。 一直关注贺兰敏隆动向的司徒川早就制定了出东门袭击贺兰后路的计划。 明义王拓跋仪手持长柄巨斧一马当先,锋利的斧刃闪过之处,一片血光。拓跋仪的鬼斧骑兵锐不可当,他们冲进西凉人的阵列一阵乱砍,霎时间血红的头颅漫天飞舞。 惊恐万状的西凉人很快回过神来,开始全力对付寒山人。 贺兰敏隆也很快冲了过来,在他得九环长刀面前,即使是凶悍的寒山人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但拓跋仪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径直冲着贺兰敏隆杀来,当沉重的巨斧与九环刀撞再一起时,甚至连贺兰敏隆都有些招架不住。但西凉第一勇士很快稳住了阵脚,与拓跋仪纠缠在了一起。 在混战中,西凉人惊恐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头戴银盔,饰以白色翎羽,身披银甲,手持一柄长剑,宽大的白色披风随风飞舞,下跨一匹银铠千里雪,来者正是让西凉人心惊胆战的云中郡守司徒川。 司徒川的出现让西凉人惊骇不已,他们很快集中力量对司徒川发起冲击。但白袍司徒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很快将当面之敌肃清,并迅速接近到贺兰敏隆的身边,贺兰敏隆大惊,急忙对着拓跋仪虚晃一刀,然后迅速向他的骑兵群中闪退。 司徒川不准备继续追击贺兰敏隆,他不想恋战。但他惊讶的发现一员猛将正在和西凉人作战,此人他从未见过,只见他手持青龙戟,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其武力之强悍、作战之勇猛令人惊叹。此人正是从平武北边千里迢迢赶来云中的大夏清州中山郡守慕容骏驰,他戏剧性的赶上了这场精彩的大战的尾声。 贺兰敏隆再也不想打下去了,急令撤退。西凉人在威德门外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后终于离开了,他们企图乘乱攻取云中城的美梦就此破灭。 司徒川也不恋战,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也损失了千把人,可毕竟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平安的接进了云中城。最令他兴奋不已的是,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重大收获——猛将慕容骏驰。 笼罩在云中城的最后一抹斜阳就要暗淡下去了,大地即将重新归与沉寂,但这种平静注定只是暂时的。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四回 群英开夜宴 夜幕降临了,米琴龙且和慕容晴雪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云中城,孤胆英雄慕容骏驰也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了云中城。 慕容晴雪见到了兄长,不禁喜极而泣,自平武陷落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牵念着兄长的安危,甚至每每从噩梦中惊醒。 慕容晴雪迫不及待的询问了平武之战后慕容骏驰南下云中城的经过。 “这么说,”慕容晴雪眨了眨那双秋水含情的杏眼,微笑着说道:“兄长见到了令狐将军。” “是的。” “他有没有提起过我。”慕容晴雪的目光闪烁着。 “他向我问起了你,他看到你没有跟在我身边,还以为你没能走出平武城。” “难得他还记着我。”慕容晴雪的神色有些怅然,她的目光游移到了慕容骏驰受伤的胳膊上。“兄长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轻伤。”慕容骏驰为人低调,对于红树湾的惊人战绩,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对自己的伤也全然不在意。 小小的云中城,聚集了司徒川、慕容骏驰、中行牧、拓跋仪、南宫信、百里驰、漠藏诺云、米琴龙且、胡沙虎、赤里坤、慕容晴雪等一大批声名显赫的将领,可谓是人才济济。司徒川决定举行一个简单的酒宴,一来庆祝慕容兄妹和米琴将军的回归,二来缓解一下大战开始前的紧张情绪,并让诸位将军尽快熟悉彼此。 宴会在云中城宽敞的议政厅举行。 明亮的烛火被一一点燃,烛光将大厅照得通亮,将军们的表情轻松愉快,完全不像是大战来临的前夜。 司徒川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在宴会开始前,自然由他率先发言。 “诸位,云中已经是一座孤城,整个平州只有我们还在战斗。国家危难之际,幸有尔等忠勇将士向死而生、浴血沙场。大战就在眼前,如若成功,尔等当与我再接再厉,收复平州,恢复龙川;如若失败,云中城即为尔等与我共同之坟墓。今日痛饮此杯,望诸君同仇敌忾,奋勇杀敌,愿长天诸神佑我大夏。”司徒川用冷峻而又坚毅的目光扫视全场,慨然说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将跟着齐声说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然后一同举杯痛饮。 酒宴十分简单,但气氛十分热烈。 慕容骏驰心情激动,他几乎向每个人敬酒,却唯独冷落了拓跋仪。 慕容晴雪一杯酒下肚,意兴正浓,遂走到大厅中央,手里面提着那把清州九龙剑。 “诸位将军,清州慕容晴雪愿舞剑一曲,以助酒兴。” 美人开始翩然起舞。 由于天气闷热,慕容晴雪索性去掉了护臂,露出光滑雪白的臂膀,在柔和的烛光中,润滑的肌肤发出诱人的光泽。 身材高挑的慕容晴雪,身轻如燕,舞姿优美。纤细的腰肢扭动着,美丽的胳膊柔若无骨,修长的美腿在贴身的环锁护腿甲的摇曳中时隐时现,小巧的战靴踏着轻盈优雅的舞步。 诸位将军屏息凝神的欣赏着这迷人的剑舞,清州九龙剑闪闪的寒光辉映在他们的脸上。 慕容骏驰的目光被端坐在司徒川身旁的漠藏诺云吸引住了。金色的烛光跃动在漠藏诺云光滑细润的脸上,她那空谷幽兰一般迷人的气质令她在任何时候都不缺少关注的目光。同样善舞的漠藏诺云对舞蹈有极高的鉴赏能力,但即使是她也不禁对慕容晴雪赞叹不已。 慕容晴雪快意地舞者,美目流转之间,夺魂摄魄,偶尔一抹妖娆的笑容,竟比那香醇的美酒还要醉人。舞意正浓时,她明显变得神色黯然,开始放声歌唱: 寒山鼙鼓卷烟尘, 十万蛮兵下拒门。 壮士横戈驱强掳, 长滩喋血空遗恨。 可怜巨流河边骨, 犹是春闱梦里人。 寂寞红妆苦断肠, 菱花镜里泪无痕。 …… 曼妙优雅的舞姿伴着这凄婉悠扬的歌声,让众人的思绪神飞。 司徒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拓跋仪,只见他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如此哀婉的歌词说的是件什么事情?”漠藏诺云微扬着细眉,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月光一般柔和的美眸凝向司徒川。身为龙川人的她并不了解大夏复杂的历史。 “歌词说的是发生在十三年前的一场战事。”司徒川略微迟疑了一下,深邃而又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坐在旁边的诺云,说道:“显庆六年,寒山昭明天尊拓跋景穆亲率十万大军突破长城拒门关,进犯清州,所到之处,烧杀掳掠,一片血海。朝廷派大将慕容德,也就是慕容晴雪的父亲率部迎敌,决战在巨流河北岸的长乐滩展开,最终大夏军几乎全军覆没,三军主帅慕容德身死殉国,但寒山人也因损失惨重而不得不放弃进一步南下中州的计划,拓跋景穆只好带着残部返回了北野原。” “没想到慕容兄妹早早的就没了父亲。”漠藏诺云神情怅然,炯炯的目光中透着一抹忧郁。 酒宴很快就结束了,众将各自回去休息。 这时,已经微醉的慕容骏驰来到了司徒川面前。 “司徒将军,这位就诺云郡主吧,果然名不虚传。听说若不是您,司徒将军就过不了永川江。”慕容骏驰以一种钦敬的眼神看着漠藏诺云。漠藏诺云也对慕容骏驰威严外表下的儒雅风度颇有好感。 “岂止是过不了永川江,”司徒川道:“若不是她,我早已魂断龙岭。” “诺云郡主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慕容骏驰对漠藏诺云不吝赞美之词。 “慕容将军穿越险象环生的地域,只身来到云中,堪称孤胆英雄,让我十分钦佩。”漠藏诺云也不掩饰对慕容骏驰的钦敬之情。 “能够在此认识诺云郡主真是一件幸事。”慕容骏驰转脸对司徒川说:“司徒将军从遥远的龙川一路血战,历经千难万险来到平州,令我深为钦佩。大夏有将军这样的奇人,则中兴可待。” “将军过奖了,我只是区区云中郡守,我能够守住这座孤城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中兴社稷这样的事我可担待不起。” “只是有一件事我很为您担心,”慕容骏驰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并郑重的说道:“收容拓跋仪这件事恐将给您带来烦忧。” “拓跋仪既已真心归附我大夏,就应当用人不疑。何况如今大敌当前,有此虎狼之师相助力,又何乐而不为?” “司徒将军,有好多事情是你所不知晓的,今天这么晚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司徒将军、诺云郡主,我告辞了”慕容骏驰说完转身离去。 司徒川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他意识到,慕容骏驰或许知道更多有关拓跋仪的往事。 司徒川送走了漠藏诺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赤里坤。赤里坤也受邀参加了宴会,但他全程呆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赤里坤将军,凭你对西凉上层的了解,你知道独孤可尊与贺兰敏隆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他们?”赤里坤被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搞得有点懵,“这两人毫无瓜葛。当年贺兰王后在世时,独孤可尊与她相处也算融洽,但独孤可尊与贺兰敏隆不可能有任何来往。司徒将军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五回 五王齐际会 威德门之战后的第三天,天威王独孤信长的八万大军进抵云中北郊。 逐日王和他的一万近卫军也在不久之后抵达云中北郊,独孤可尊此时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大军马上开始忙碌起来,在这里,一座崭新的营寨即将拔地而起。 神威王赫连尊率领的四万大军也经与早就在云中以南做攻城准备的武烈王贺兰敏隆的六万大军合兵一处。 虎厉王野路延寿的三万余人也在云中西郊扎下大营。 逐日王的大营很快就建好了。 逐日王伫立在中军大帐前向西眺望,他在等待一个重量级人物的登场。美艳高贵的王妃独孤影就站在他的身旁。 一支阵容强大的军队终于出现在了逐日王的视野中。这支庞大的骑兵集群足有八万人马,其实力足以与天威王独孤信长相比肩。 大军越来越近,快要到达逐日王的大营时全军停止前进。为首的将军模样的人大概四十有余,面如冠玉,蚕眉凤目,鼻梁高挺,长髯飘飘,一派仙风道骨,颇有儒雅之风,全然不像是一介西凉的武夫。再看他的一身精美华丽的甲胄:一身条凯甲幽光闪烁,鎏金狮兽头护肩下吐双重条凯甲披膊,霸气十足,两片饰有鎏金花边的胸甲极其精致华美,腰系一面鎏金垂环狮兽首护腹甲,长长的条凯护腿甲几乎悬垂到地面,身后披着一件浅绿斗篷,这通身气派,威武雄浑,让人百看不厌。 他自己骑马进入大营,来到中军大帐前翻身下马,动作极其优雅。 他来到逐日王面前,以手抚胸,深鞠一躬后,用浑厚响亮的声音说道:“武成王达兰西牧参见至高无上的逐日王、独孤可尊。” 逐日王笑容满面的说道:“武成王鞍马劳顿,从遥远的西川来到此地,一定十分辛苦。” 达兰西牧深具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儒雅即令妖娆的少女也为之倾倒。他微微一笑,回应道:“大王为我西凉千秋大业殚精竭虑、夙夜匪懈,您才是最辛苦的。我想,大王从数千里之遥把我招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区区云中城吧。” “你猜的不错,我叫你来主要是为夺取云中之后,进一步攻入明州做打算。具体事宜我们稍后再议。” “武成王,”独孤影微笑着说道:“你从西川来此,可曾到过统万城?” “噢,当然,我还见到了您可爱的儿子——明山王子,想不到他如今已经长得那么高了。”达兰西牧十分迷恋独孤影粉面含笑的妩媚,她那绰约的风姿曾长久徘徊在他的脑际。 在西凉诸王中,独孤影对这位武成王印象是最好的,她十分欣赏他的儒雅风度,西凉的男人很少向他那样博学而又谦卑,如果不是这身甲胄,大家会以为他是一位诗人。如今从他的口中得到了有关自己的儿子的讯息,令她的心情十分愉悦。 武成王到来之后,所有西凉五王都已到达云中近郊,这是无疑一场盛况空前的聚会。逐日王召集五王到他的大帐,商议当前及以后的战事发展。 宽敞的中军大帐中,逐日王端坐在正中的座位上,独孤影坐在他的旁边。其他五王纷纷落座,一场西凉最高规格的军事会议很快开始了。 “赫连尊!”逐日王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脸霎时变得阴沉可怖。“听说你在枫林城很是惬意呢!” 赫连尊早已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的说道:“大王息怒,是我有负大王重托,中了那司徒小儿的奸计。” “你先是在野狼坡遭遇重创,继而又畏敌如虎,将风凌谷大军主力撤至枫林,导致白袍司徒成功逃离龙川,还带走了战力凶悍的龙川铁甲骑。如果不是大战在即,我真想让你也想尝尝十杀决的滋味!”逐日王的目光苍凉而又冷酷,但心中显然未动杀机。 “谢大王宽恕!”赫连尊终于从极度恐慌中回过神来。 “诸位,”逐日王用雄鹰一样犀利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全场,用他那充满阳刚的浑厚的声音说道:“我西凉几乎倾全国之力,聚集在云中城下。在这方寸之地,有天威王独孤信长携大将骨勒啸海、大将巍明义泽率领的八万大军,有武成王达兰西牧携大将往力昕龙和大将布延赤渊率领的八万大军,有武烈王贺兰敏隆携大将季卧淳风和大将凌吉思贡率领的六万大军,有神威王赫连尊携大将屈突津诺和大将野力颜楚率领的四万大军,有虎厉王野路延寿携大将即墨秋横率领的三万大军,再加上随我从平武南下的由大将兀南泽烈率领的一万近卫军,共计三十万虎狼之师陈兵于此。我们很快就会将云中城围得像铁桶一般,它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摆在白袍司徒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投降,要么死!” 独孤信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美丽的王妃,独孤影细密的柳眉微蹙了一下,清澈的美眸中似透着一抹忧郁。没有人能够察觉出她平静外表下内心的波澜。 “大王,”武成王达兰西牧神采奕奕的说道:“我西凉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云中城指日可下。我们下一步,就是夺取平凉关,进入明州,将战火延烧到大夏国的腹地。” “武成王,”武烈王贺兰敏隆用他那无比犀利的右眼注视着达兰西牧,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他,线条刚毅的脸上仍然带着威武雄浑的气势,“如今,西凉诸王中只有你没有和白袍司徒打过交道了,他战胜了除了你以外的我们所有的人。如今,白袍司徒困守云中,他的手下猛将云集,他的力量较从前也更加强大,加之有坚城固守,要拿下云中城没有那么容易。我提醒诸位,对白袍司徒的任何轻视都会给我们带来惨痛的代价。” “舅父大人莫不是被那白袍司徒吓破了胆?”野路延寿一脸不屑,眼神轻佻,透着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傲。“别忘了,您可是西凉第一勇士,这话出自您的嘴里可真让人不敢相信。不过,这倒能够证明白袍司徒不是浪得虚名,就连独孤妃母都曾被他……”。野路延寿看到逐日王凶狠的眼神,终于没敢再往下说。 独孤影桃花一样娇媚的脸上依然十分平静,但她那冷峻的眼神中分明的透着一抹难以遏制的怒火。 “武烈王的话完全正确。”独孤信长保持着他一贯的沉稳冷静,浓浓的剑眉下面一双炯炯的凤目透着睿智与坚毅。“司徒川是一个我们必须要尊重的对手,我们必须要做好进行一场艰苦血战的准备。” 逐日王从座位上站起来,慨然说道:“司徒川是我们在平州的最后一个对手,为了我西凉千秋大业,为了炽焰之光早日照亮整个大夏,忘诸王同心协力,浴血奋战,争取早日拿下云中!” 会议经过激烈的讨论,决定由天威王独孤信长从东面进攻云中,同时负责抵挡来自平凉关的可能出现的援敌;由武成王达兰西牧从西面进攻云中;由虎厉王野路延寿和神威王赫连尊从北面进攻云中;由武烈王贺兰敏隆从南面进攻云中。 毫无疑问,云中城即将迎来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六回 楼台觅幽情 平武失守的消息传到天都,显庆皇帝大怒,先前的松云岭惨败对他的打击十分沉重,这一次,他需要动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去惩处一个不得不加以惩处的人。他马上下令:将罪臣司马青川逮捕,用囚车押赴天都。尽管所有人都明白,司马大人罪不至此,但满朝文武竟没有人敢为他说上哪怕一句公道话。可怜司马青川心怀报国之志,主动请缨来到平州,却最终成了一个兵微将寡的空头督师,尽管他有统兵之才,但无奈时运不济,又遇不得明主,最终只能以悲情落幕。 平州再也没有督师大人了,如今的平州,事实上的最高统帅是云中郡守司徒川。 大夏显庆十九年六月十五日,一个美丽的清晨,司徒川站在云中城西门高大的城门楼上向西眺望,神色泰然,目光如炬。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吸声,伴着沁人的幽香。 “怎么起得这么早?”司徒川向后侧过头去,正对上漠藏诺云如月光一样柔美的双眸,那平日里清冷孤傲的眼神中留露出足以融化坚冰的脉脉的温情。 “这种时候,叫我怎么能睡得着呢?”诺云转过身背靠着城墙垛口,仰脸凝视着高大的两重檐歇山顶门楼顶檐下方正中位置上挂着的一块巨大的匾额,用天籁一般的柔美的声音说道:“这‘天泽门’三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气韵非凡,撇捺间透着一种刚毅、雄浑、博大与苍凉。” “书写这块匾额的人可真是幸运,竟能得到独具慧眼的诺云郡主如此夸赞。”司徒川微微一笑,用一种略微带点诡异的复杂眼神看着诺云。 “好一个白袍司徒,休想欺瞒于我。”漠藏诺云笑道:“我早就知道这是你写的!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晓的。”诺云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斜瞟了一下已经转过身来的司徒川,眼波流转之中,透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妩媚。 “我们何不到楼上看看,也学学古代英雄俊杰的样子,登高怀远。”司徒川的心情随着诺云的到来变得释然,大敌当前,他的内心一直在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漠藏诺云微笑着回应道:“好吧,咱们就做一回登高怀远的大英雄!” 二人遂肩并肩走进晦暗的门楼内部,战靴踏在平整光洁的砖石地面上发出“咚!咚!”的脆响,略带霉味的红木香风扑鼻而来。接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木制的楼梯,坚固厚实的木板被踩得吱呀作响。 来到了二层,昏暗空旷的屋子里空无一人,从雕花精美的窗棂流溢进来的微弱斑驳的柔光映在漠藏黑云幽兰一般气质高雅的脸上,淡雅的红唇因润泽而晶莹发亮。 他静静的看着她,她温柔的眼中跃动着热情的火焰。 他轻轻的用一只手握住她那润滑洁白的纤手,另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她感到他的目光如阳光一样的温暖,他微低着头,线条刚毅的英俊的脸缓缓地向她逼近。她也微仰起头,幸福的闭上眼睛,等待那重要一刻的来临。 他越是接近她,那种沁人的幽香就越浓郁。 终于,他得以一亲芳泽,他就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对待她,他的吻轻柔得就像蜻蜓点水。 他感受着她那温润的芳唇,来自美人的幽兰芳香让他心醉神迷。她也沉醉在这美妙的幸福之中,她用那只未被握住的纤手摩挲着他冰冷光滑的虎兽头护肩,柔荑一般美丽的手指轻微的抖着,就像在弹奏一曲美妙的琵琶乐。 一阵晨风吹进窗棂,将美人额角的一缕秀发吹拂起来,熟悉的草香弥漫开来,与美人的幽香交织在一起。 空旷的屋子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当天晚上,司徒川巡视承泽门(云中城东门)时,遇见了赤里坤。 “赤里坤将军,听说西凉武成王达兰西牧抵达了云中,你了解这个人吗?” “武成王?他怎么来了,他一直在遥远的西川同漠里人对峙,他的实力非常强大,他的骑兵都是久历战阵的虎狼之师。”赤里坤眉头紧锁,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担忧之色。“特别是他手下有一员猛将,十分厉害,名叫布延赤渊,他是公认的个人武力最接近贺兰敏隆的人。” “想不到达兰西牧手下竟有如此强悍的人物。”司徒川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达兰西牧的到来显然大大增加了云中之战最终获得胜利的难度。而云中之战一旦失败,将不仅仅是他个人以及他手下这些将士们的悲剧,而是整个大夏的悲剧——必将面临亡国之灾。 漠藏诺云在恩德门(云中城南门)附近的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了大将中行牧。中行牧正在检视布防情况,按照分工,他主要负责针对云中城南的防御任务。 “诺云郡主,”中行牧看到漠藏诺云向他走来,步态轻盈优雅,皎洁月光照在她光润洁白的脸上,就像无瑕的美玉一般诱人。“您是知道的,我们西凉铁骑一贯长于野战,守城并不利于发挥我们的长处。” “中行将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漠藏诺云温柔而又坚毅的目光凝向中行牧,他那极具阳刚之气的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庞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英俊。“云中城原有的步兵不过万把人,百里驰将军的中州羽林也不过一万人,只让他们守卫城墙是远远不够的。” “这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士兵们不适应守城战,并无任何其他想法。” “中行将军,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直忠心耿耿,我对你很放心。司徒将军私下和我说过,你是难得的的帅才,可以统御数十万大军。”漠藏诺云平静的看着中行牧,她意识到,他是龙川最优秀的将军,未来或不可限量。同时,他的为人也非常令人敬慕,长期以来,是因为白袍司徒太过耀眼才导致了中行将军头上的光环没有那么醒目,但事实是——他非常卓越。 “噢,司徒将军真的这么看我?”中行牧扬着浓黑的长眉,一脸惊喜之色。 “是的,司徒将军对你赞誉有加。” “那我就更要尽心竭力了。噢,对了,诺云郡主,有一个问题,不知司徒将军是怎么看的,我觉得慕容将军和拓跋将军之间的关系很是令人担忧。” “这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但愿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至于影响到云中城的防务。”漠藏诺云原本平静的脸上透出忧虑之色。 “但愿如此。”中行牧抬眼望了一眼浩瀚的星空,目光也变得悠远。 “中行将军,这场大战会非常艰难,一定要保重自己!”漠藏诺云说完,冲着中行牧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中行牧则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美人远去,直到那婀娜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被无边的黑暗笼罩着的夜色中。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七回 二美拼射艺 大夏显庆十九年六月二十五日,西凉诸王的大军经过了充分的准备,攻城的最后时刻迫近了。 他们在围困云中的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地取材,砍伐树木,聚集工匠,打造出了数量众多的攻城器械——在西凉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为夺取一座大夏城市,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 守军方面,司徒川与众将领共同商议的守城方案是:由大将中行牧携大将胡沙虎率八千龙川军抵御来自南方的进攻;由大将慕容骏驰携大将米琴龙且率一万龙川军抵御来自东方的进攻;由司徒川和漠藏诺云、南宫信率领一万原云中守军抵御来自西方的进攻;由百里驰率一万中州羽林卫抵御来自北方的进攻;大将拓跋仪和米琴龙且分别率寒山鬼斧骑兵和原清州骑兵作为机动兵力。 比较起来,天泽门方向的力量稍显薄弱,但好在有白袍司徒亲自坐镇,士兵们群情振奋,士气高昂。 天泽门高大的城楼上,司徒川在静静的等待着一个全新的敌人——武成王达兰西牧。 “司徒将军似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思考问题。”南宫信扭头看着旁边的漠藏诺云说道:“不知他现在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漠藏诺云眨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种时候,他肯定没想再一次‘登高怀远’。” 南宫信被这奇怪的回答搞得莫名其妙,尤其是看到漠藏诺云说完之后似乎还偷笑了一下,更让他如坠五里雾中,作为工程专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到隐藏其中的玄机。 司徒川由于太过专注,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对于即将面对的这个未知的敌人,他有太多的理由感到担忧。 而此刻达兰西牧的大营中,气氛则略显轻松。这些来自西川的勇士从未见过白袍司徒和他的军队,有些人甚至听都没听到过。 达兰西牧更是谈笑风生,对这场即将来临的大战表现得异常从容。 “布延赤渊!” “大王有何吩咐!” “你去最后查验一下攻城器械是否合格,如有问题赶快补救!”达兰西牧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严谨作风。 布延赤渊领命而去,只剩下他和大将往力昕龙还在军帐中。 “大王觉得云中城会顺利拿下吗?毕竟白袍司徒是个不好对付的……”大将往力昕龙觉得武成王似乎把近在眼前的云中之战估计得过于乐观了。 “云中城坚持不了多久了,”达兰西牧打断了他的话,“下一步就是平凉关,大夏国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只是有件事情让我感到稍许不安。” “大王指的是哪件事情?” “我们路过统万城时,我曾经见到过通天巫达力西明,我请他预测过这场战事的结果。” “他怎么说?” “他建议我们不要攻打云中城,我问他原由,他脱口说了句:‘当天火飞升之时,大地会重归沉寂’就再无只言片语。” 往力昕龙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什么意思?真让人难以捉摸。这老家伙一向故弄玄虚,请大王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西凉的攻城准备正紧锣密鼓,此时的云中城中,气氛异常紧张。 拓跋仪和慕容晴雪的人马被安排在城中的一处演马场上待命。 寒山人和清州人分别驻扎在演马场的东西两端,中间有一个间隔较远的通道。 慕容晴雪显然在刻意与这个强加给他的“搭档”保持着距离。 但清州的骑兵还是对对方阵营中的一支特殊的队伍产生了好奇——寒山女骑营。 似乎是拓跋仪有意炫耀,亦或仅仅是巧合,寒山女骑营就在离清州的骑兵最近的地方待命。 寒山的女人,较之其他族群,社会地位普遍较高,几乎所有人都拥有令人垂涎的婀娜高挑、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六月中旬的平州,天气炎热,这些美丽而又健壮的寒山女人只穿着比较简单的锁甲,仅在右侧肩膀上有简易的护肩,完全袒露左臂,锁甲裙摆很短,一条条修长的美腿晃来晃去,那些清州骑兵根本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纷纷侧目观望。 慕容晴雪静静的坐在一个被树荫遮蔽的石板上,由于去掉了护臂,她的胳膊也几乎裸露在外,光滑细腻的肌肤发出奶油般诱人的光泽。 这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寒山女子走了过来,对着慕容晴雪说道:“清州慕容将军,很高兴认识你,也许我们还不是朋友,但至少我们已经不是敌人。你们中夏的女人很少投身行伍,今天在这里见到你,还真让我很意外。” “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慕容晴雪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寒山女子,只见她皮肤白皙,前额饱满,平眉修长,眉峰挑起,略深的眼窝里一双美眸炯炯发亮,鼻子挺翘,嘴唇略薄,唇形优美。她长得不算特别美,但却十分耐看,分明有着一种成熟女人的优雅端庄的气质。她通身的甲胄和其他寒山女子并无不同,只是她的身材更加出众,裙摆下面一双修长笔直的大腿美丽优雅,惹人艳羡,身后背着一副沉甸甸的寒山弓。不论慕容晴雪先前多么痛恨寒山人,但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她就像是一位亲和力十足的邻家大姐。 “我叫是云亦月,寒山明义王拓跋仪之妻。” “噢,原来如此,我常听人说,寒山的女人很可敬,却一点都不可爱,你们在战场上同男人一样嗜血,作战非常勇敢,而一旦战败,为了避免受辱,往往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自杀。”慕容晴雪对寒山女人的印象完全来自别人的描述,她目前很难立刻扭转固有的观念。 “慕容将军,我不得不说,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如果你真正了解了我们,就会发现,你们对我们的评价,仅仅说对了一半。”是云亦月并不反感慕容晴雪的直率,她的表情十分友善,就像是在面对一个老朋友。是云亦月接着说道:“我听说慕容将军箭术奇绝,今日可否赏脸和我切磋一番?” “你想和我比试射艺?”慕容晴雪慢慢的站起身,略带不屑的说道:“好吧,那就来吧!” 明义王拓跋仪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把宽大的椅子上认真的擦拭他那锋利的长柄战斧,两个女人的谈话完全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就在离两个美丽女子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专供骑兵训练用的箭靶,箭靶的制作很简单,两根埋进地里的粗木杆撑起一大张厚牛皮,再在其上面画上若干同心圆。 两个女人都退到了离靶一百步开外的地方。 两人的举动引起了双方士兵的关注,好多人围拢过来观战。 拓跋仪仍在擦拭战斧,但动作明显放慢,他那深邃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这两个女人。 比赛开始了,由是云亦月先来。 是云亦月拿起寒山弓,动作优雅的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劲爆而出,直中靶心,箭头刚好卡在厚牛皮里,箭杆得以垂直于箭靶悬在空中。观战的寒山人不禁大声叫好,而清州兵则暗暗为慕容晴雪捏着把汗。 轮到慕容晴雪了,只见她拿起清州长臂弓,从容的弯弓搭箭。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箭矢射出之后,竟然不可思议的飞向是云亦月先前射出的那支箭的尾端,并刚好将那支箭从射孔顶了出去,换成了她的箭悬在那里。 这鬼使神差的一箭令所有的观战的清州兵觉得扬眉吐气,并大声叫好。而寒山人则全被惊得目瞪口呆。 是云亦月也被深深震撼了,笑着对慕容晴雪说道:“不愧是名将之后,佩服,我认输了!” 慕容晴雪一脸得意之色,她终于让寒山人领教了她的厉害,只不过是以这样一种友善的方式。她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拓跋仪。 拓跋仪正用一种赞叹的目光注视着她。 慕容晴雪此时觉得拓跋仪并没有她先前感觉到的那么可怕,至少现在是这样。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八回 直薄孤城壁 大夏显庆十九年六月二十六日拂晓,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一阵突如其来的密集的战鼓声打破了草原的静谧,三十万西凉大军开始进攻云中城。 武成王达兰西牧登上高达六丈的望楼,凭栏俯瞰着战场。 几乎与平武之战如出一辙,大批西凉勇士分成若干纵队,数十人为一队,每队两排士兵,中间推着一个带有四个大型木轮的笨重的折叠式飞桥向云中城宽阔的护城河推进。所有士兵皆一手持盾,倾斜着高举过头,盾面冲着云中城上方的天空,另一只手则全力推着飞桥前进,硕大的木轮发出吱呀作响,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大军士气高昂,杀声震天,步伐雄健,甲胄森然。久经战阵的西川勇士们誓要最先攻入云中城,抢夺头功。这视死如归的勇猛冲锋代表了西凉人开拓进取、气吞山河的恢弘气概,整个东土都将在这冲天的豪气中颤抖不已。 这宏大的场面让达兰西牧心情振奋,他用手捋了捋他那飘逸的美髯,俊美的脸上俨然一派志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然而对面城头上,他的敌人——大夏云中郡守司徒川,面对着这空前华丽的攻城阵容,仅仅是报以横眉冷目,而毫无一丝惧色。站在他身边的漠藏诺云,从他浓眉下面深邃如炬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概。从断崖谷到柳原城,从野狼坡到风凌谷,从飞云渡到清溪湾,从军门岭到云中城,跨越高山大川,踏过尸山血河,经历生死畏途,终于在云中城迎来了这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战——这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奇迹,但这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你觉得这会是他们的‘血色黎明’吗?”司徒川转脸看着漠藏诺云,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位绝世佳人与他生死相随。尽管司徒川对胜利的信念无比坚定,但他也明白: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历史的车轮滚滚滚滚向前,推动它的即是无数人的欢乐与悲哀。 “不,这会是他们黑暗长夜的开端!”漠藏诺云冷峻的美眸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和睿智的灵光,她就像是一位洞明世事的贤哲,字字珠玑。在她的心目中,司徒川就是胜利的象征,而他的敌人必将遭受痛苦的失败。 司徒川微微的点了点头,挑了一下浓眉,慨然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在逐日王的都城——统万城北郊神女湖畔的凯旋柱上刻上我的名字,我要让他们看看,---从天幕山到神女湖的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天泽门的战斗一触即发,承泽门(东门)的城门楼上,慕容骏驰也在静静的注视着西凉人的攻城大军。 似火的骄阳冉冉升起,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血红。金灿灿的朝阳照在他那棱角分明的俊美的脸上,让这张带着几分儒雅的脸显得更具阳刚之美。 他很清楚,他的对手就是不久前攻下平武城的天威王独孤信长。在平武城,他的八千清州子弟全军覆没,这件事于他来说不啻宛心之痛。今天,在云中城的坚固城墙上,他终于有机会为他的那些死难的将士复仇了。 独孤信长的大军是刚刚拿下平武城的胜利之师,更早以前,他们曾经轻而易举的拿下了云阳和赤林,他们有着丰富的攻城作战的经验。对慕容骏驰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他对手下的这支久经战阵的、战力强悍的胜利之师——龙川铁骑充满了信心,他知道:这支令敌人胆寒的大军是由漠藏诺云的台城军、已故将领析利荣成的枫林军和米琴龙且的柳原军共同构成的,并在多次战火的洗礼中百炼成钢,他为能够首次指挥这样强大的军队而激动不已。 按照司徒川的安排,米琴龙且与慕容骏驰的一起负责承泽门的防守,米琴龙且的心中有始终一个和中行牧相同的疑问:惯于野战争锋的龙川铁骑能够适应艰苦的守城战吗? 而负责恩德门(南门)防守的大将中行牧所面对的则是他的老对手——武烈王贺兰敏隆。长久以来,他一直为没能在断崖谷生擒贺兰而懊恼不已,如果当时他成功了,就不会有后来的十杀决,也不会有什么“西凉第一勇士”的头衔,西凉和东土后世子孙的史书中就不会有大名鼎鼎的“独眼贺兰”。司徒川安排中州猛将胡沙虎助他守卫恩德门,令他的心中底气大增。 而云中城的北方,赫连尊和野路延寿的大军将由逐日王亲自指挥,他所面对的对手乃是中州名将百里驰率领的一万装备精良的中州羽林卫。逐日王将要遭遇的是大夏最精锐的步兵劲旅,西凉人即将在云中之战中体验到百里驰手中的王牌——天都神弩营的强大威力。 天泽门(西门)的战斗最先开始。 敌人越来越近,终于进入了城墙上南宫信的弓箭手的射界,随着漠藏诺云的一声令下,霎时间,如蝗的流失飞向敌群。 密集的箭矢射在西凉人的坚盾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尽管有盾牌的保护,仍有很多人倒在了前往护城河的路上,在笨重的折叠式飞桥后面留下了七零八落的尸体,刚刚碾压出来深深的车辙很快灌满了鲜红的血水。但倒下的是少数人,其他人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同伴死亡的影响,继续勇敢的前进。他们中走的比较快的已经抵达了护城河,开始了在密集箭雨中开始了打开飞桥的作业。不断有士兵由于中箭而跌落河中,但勇敢的西凉人完全无视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的尸体,继续着他们的行动。 与此同时,大批的西凉弓箭手们前出到了预先估算好的位置,开始向城墙射击,以掩护架桥行动。西凉弓箭手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但南宫信的军队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用垛口上的射孔进行攻击,使牺牲降到了最低,但此举也大大降低了攻击效力。由于飞桥设计精巧,西凉人的架桥作业很快就得以顺利完成,和平武之战的情形相似,折叠的飞桥八个并在一起被纷纷打开,护城河上形成了数个宽达十丈的攻击通道。 站在望楼上的达兰西牧看到护城河上架起了飞桥,冷笑了一声,更加气定神闲。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顺利。 更加壮观的场面很快出现了。数十纵队的敌兵抗着长长的云梯向着刚刚架好的飞桥冲去。城墙上的弓弩手不顾一切的在垛口处向着蚁聚的敌人射击,而数量众多的西凉弓箭手们则趁着大夏弓弩手离开城垛保护的短暂间隙不失时机的给予他们最大限度的杀伤。 尽管付出了一些代价,抗着云梯的敌人纵队仍然迅速抵达护城河,纷纷开始通过宽阔的桥面。 这时,城墙上突然射出了带着火焰的箭矢,密集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烟,在天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呼啸而下,天泽门前顿时一片火雨。火箭射在宽大的飞桥上,将木制的桥面顷刻间点燃,熊熊的火焰伴着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肆孽的火舌在风中狂舞,将正在过桥的西凉勇士的衣服引燃。惊恐万状的士兵惨叫着满地打滚,有的干脆跳向护城河,宁愿被河水吞没。 达兰西牧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直到这时,他才刚刚开始认识到这场战争的残酷。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三九回 血战天泽门 天泽门(西门)的战斗愈演愈烈,熊熊的烈火中,部分飞桥被烧毁,好多士兵被大火吞噬,滚滚的浓烟让士兵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西凉人并未停止进攻的脚步,士兵们扛着沉重的云梯,跨过危桥,冲出火海,直抵城墙之下,云梯随即被缓缓地竖立起来。西凉勇士们开始不顾一切的沿着云梯向上攀爬。滚木擂石不失时机的从城墙垛口抛落下来,好多正在奋力攀爬的西凉士兵被砸中后重重的跌落下来,一命呜呼。最恐怖的是那尾部挂着锁链的滚木狼牙,它身上的利刃象剃刀一样将云梯上的任何活物刮落下去,那飞溅的鲜血顿时将云梯染成赤红,汩汩的血水沿着云梯粗壮的边杆流淌下来,浇在城墙脚下不断堆叠的尸体上面。 达兰西牧被这惨烈的场面所震撼,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下达了一个命令:出动战龙冲车! 战龙冲车实为木制攻城车,总体结构就像一个尖顶木屋,异常坚固,下面装有六个箍铁大木轮子,外蒙牛皮,并用金属板加固。它内部有一根用铁链悬挂在顶部横梁上的粗大的圆木,原木后端有金属帽,前端有金属头,被制造成狰狞可怖的龙首形状,称为攻城槌。攻城时,依靠攻城车中的士兵合力抓住攻城槌向后运动后猛烈撞向城门,依靠惯性和动能来破坏城门或者门后的门闩结构。 这个巨大的家伙一经出现,足以令所有人为之侧目。三十余个士兵置于其中,合力推动木轮缓缓前进,为了抵御火攻,西凉人还特意在其上面浇上了厚厚的泥浆,因此推动起来就显得更加吃力。 正在城楼上紧张观战的南宫信远远的注意到了西凉人精心设计的攻城车,不禁暗自佩服西凉工匠的高超技艺,他知道:类似的器械曾经在大夏与南辰的战争中出现过,但西凉人将其进一步改进,从而变得更加威力巨大。 战龙冲车引起了守军弓箭手的注意。一枚枚带火的箭矢飞向了这个巨大的猛兽,但由于泥浆的作用,火箭完全奈何不了这个庞然大物。守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大家伙悠哉悠哉的通过了护城河。 云中城的城门设计得与众不同,它大体上是一个“凹”字形结构,高大的城门就位于那段大大向内退后的城墙的正中,因此,战龙冲车即使过了护城河,距离城门还尚有一段路程。战龙冲车不断的向城门逼近,但此时城门两侧向外远远前出的城墙对它的侧翼甚至后部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司徒川看了一眼南宫信,微微点了一下头,南宫信已然心领神会,马上下令:霹雳车攻击开始。 由于时间仓促,平武城之战只是在最后时刻才勉强造好了两台霹雳车,因此这件杀器并没有对战局产生多少影响。而南宫信在云中城中组织工匠昼夜奋战,到了云中之战开始的时刻,已经造好了多达二十个霹雳车。司徒川将这二十台霹雳车平均分配给了四个方向的守军。 霹雳车就隐蔽在天泽门两侧前出的城墙的后边,在城墙上士兵的指引下,开始对战龙冲车展开巨石灌顶的攻击。 看到这一幕,漠藏诺云的脸上闪出一丝冷笑,她马上示意不要对它用弓箭进行攻击,因为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但漠藏诺云显然过于乐观了,霹雳车没什么准头,有好几次距离目标近在咫尺,却都没有砸中目标。在城门楼上观战的司徒川浓眉紧蹙,眼神中闪出焦虑之色。战龙冲车继续前进,离城门越来越近,司徒川甚至已经能够透过冲车前部的开口看到里面敌人士兵们的视死如归的面庞。突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一声轰然巨响之后,战龙冲车终于在即将接近城门时被巨石砸中,看似结实的车体顷刻间被砸得七零八落,幸存者试图从里面爬出来逃跑,但他们很快成了守军弓箭手的靶子,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战龙冲车全力进攻的那段时间,西凉人对城墙发动了更加凶猛的攻势。大批的弓箭手不顾一切的抵近向城头射击,以最大限度地压制守军的弓弩手,而更多的敌人则踏着同伴的尸体冲向云梯,并奋力攀爬,血淋林的滚木狼牙抛下后又收起,然后再被抛下。城墙下面的尸体也越堆越多,汩汩的血水汇聚成溪,向着护城河流去,护城河变成了一条恐怖的血河,河面上飘满了士兵的尸体。飞桥还在燃烧,滚滚的浓烟还在升腾 达兰西牧看着这地狱一般的图景,不禁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闪出一丝茫然。 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西凉人终于历史性的踏上了云中城的城墙。这些昔日纵横千里的野战骑兵,举着明光闪闪的弯刀,与拼死抵抗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短兵相接。有一个穿着威武华丽甲胄的年轻的西凉将军也出现在了混乱的城墙上,他身材伟岸,勇力过人,左冲右突,锐不可挡,短时间之内,他的身边堆满了大夏士兵的尸体,他的脸上、甲胄上已是鲜血淋漓,但那几乎不是他自己的,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接近他。他那粗重的方天画戟虎虎生风,所到之处一片血光,画戟上锐利的月牙刃寒光闪闪。 看到己方的将军如此神勇,已经冲上城墙的西凉士兵士气大振,而守军士兵则面露惊惧之色,被这位神将的威势所吓阻,不敢近前。 司徒川觉得到了他必须出场的时候了。他抽出长剑,刚要跨步出击,他持剑的手腕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抓住。 “要当心!”漠藏诺云脉脉温情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放心吧,白袍司徒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司徒川一把握住了诺云的纤手,那种温润的感觉似乎给了他新的力量,但他很快打消了把这只小手再多握一秒钟的念头——他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此时,副将南宫信正在另外一处城墙上与敌作战,西凉人在很多地方冲上了城墙,形势变得十分危急。 白袍司徒一路冲杀,而对方的来自西川士兵此时并不认识他,并没有引起慌乱。 司徒川上下翻飞的长剑迅捷而又优雅的杀掉他所遇见的一个又一个敌人,白袍在风中飞舞,鲜血在剑刃上飘洒。 敌方士兵的目光中渐渐生出了恐惧。敌方那位年轻的神将注意到了司徒川,也很快冲了过来。 司徒川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打量着这位敌方将领:剑眉深目,一管高挺的鹰勾鼻,嘴唇薄而略宽,一张线条刚毅的脸透着威武勇猛之气。头盔上两条粗而长的翎羽斜向后外侧高高挑起再弯向地面,华丽的犀角兽护肩显得狰狞可怖,胸前一整块兽面纹护胸甲幽光闪耀,通身的深色乌金鱼鳞甲沉稳霸气。 司徒川很快与他交上了手。两人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双方士兵皆被这样的场面所震撼,在这狭窄的城墙上,他们很难接近这两个正杀得兴起的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司徒川渐渐的处于下风,在他的戎马生涯中,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他只是在对阵西凉第一勇士——武烈王贺兰敏隆时有过这种尴尬,但此时的他已经很难脱身。 在远处观战的漠藏诺云心急如焚,她手持龙川弓,却由于距离较远,且双方混战在一起而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一位提着粗重长矛的猛将冲了过来,奋战之中的司徒川用余光瞟了一眼,知道是赤里坤来了。 但问题也跟着来了:他会攻击谁呢?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十回 美人施冷箭 天泽门附近的城墙上,司徒川陷入了危险境地,他在与一位年轻的西凉将军的搏斗中略处下风,就在这紧急关头,南川猛将赤里坤突然杀出。 赤里坤的到来令形势瞬间逆转,西凉将军不得不承受中夏名将司徒川和原西凉猛将赤里坤这两个强悍人物的联合攻击,他很快就招架不住了,他趁着身后勇猛西凉士兵前来助战的机会,用方天画戟虚晃了一下,企图转身遁走。就在这时,一支箭失从赤里坤和司徒川两人的耳际穿过,径直射向那个年轻的西凉将军,箭矢本来是冲着他的脸飞去的,但那个西凉将军十分敏捷的躲闪开,并下意识的用手臂阻挡,箭矢刚好射中他的肘部偏上唯一没有被重甲遮挡的部位。司徒川不禁转脸看了一眼漠藏诺云,她先是不顾危险的前出到了比较近的位置,而后突施冷箭,令那位神勇的西凉将军负伤,她的那把龙川弓还端持着,脸上显出怅然之色。而那位神勇的西凉将军全然没有顾及自己受伤的事实,他在万分紧急的时刻竟然还不忘记用他那深邃而又冷峻的目光看了一眼对他造成创伤的漠藏诺云,尽管那只不过是惊鸿一瞥,但她的脸迅速成为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记。西凉将军随后在士兵的奋力掩护下成功脱身,并迅速下云梯遁去。 西凉人在城墙之上留下了一片尸骸,只有少数人得以成功逃脱。 赤里坤看到这城墙上的遍地死尸和城墙下面的尸山血河,目光变得浑浊而又呆滞,神色黯然,司徒川心里明白:赤里坤的内心忍受着煎熬。 “赤里坤将军,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就可能倒在这里……那个人到底是谁?好生厉害!”司徒川一边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一边看着赤里坤,炯炯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欣慰。 “他叫布延赤渊,我曾经提醒过你。他从未在任何一次比武中失败过,他是武成王达兰西牧最最倚仗的将军。”赤里坤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向城内的方向,以避开这令人触目惊心的凄惨景象。 “西凉真是人才辈出!看来即使我们最终守住了云中城,以后的战事也一定会异常艰难。”司徒川意识到想要恢复龙平(作者注:以后龙川、平州简称龙平),简直难比登天时,不禁感慨万千。 “当西凉人团结在一起时,的确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然而更多的时候,西凉人如一盘散沙,内战频频,是逐日王以他崇高的威望和高超的统治手腕将各部联合在一起,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如今,龙川和平州都已经是逐日王的掌中之物,除了这云中方寸之地。” 司徒川认真的听着赤里坤的话,不住的点头,深以为然。 “赤里坤将军,”两人说话间,漠藏诺云款款走来,精巧的战靴踏在坚硬的砖石地面上嗒嗒作响,那优雅的步态令她高挑的身姿更加绰约迷人,站定之后,柔声说道:“你救过我,如今又救了司徒,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诺云郡主休要说这样的话,我很敬重你们,一旦云中城被攻破,云中百姓或被屠戮,你们也可能死于战火,这绝不是我希望看到的。”赤里坤的表情愈发伤感,“但我也不忍心看到西凉人的流血。” “赤里坤将军,我们理解你的苦衷,我们不会强求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事实上,这样的你反倒更令我们尊重。”漠藏诺云看着赤里坤,眼神中充满了脉脉的温情。 天泽门陷入苦战的同时,其他方向的战斗也在血雨腥风中惨烈的进行着,经过艰苦的奋战,总算有惊无险的成功的抵御了逐日王的大军对云中城的猛烈进攻。 随着笼罩在云中城上的最后一抹斜阳暗淡下去,第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在这一天,西凉人损失了近万士兵的生命却一无所获。但这一阶段性的成功尚不能令为守卫云中城而浴血苦战的将士们看到胜利的曙光。 寂寥的夜色,月朗星稀,凉风习习。 武成王达兰西牧的大营中被一片哀鸿所笼罩。和其它方面的进攻一样,这一天的惨烈战斗,达兰西牧的大军在天泽门外留下了数千具尸体,但除了幸运的登上城墙偶尔看了几眼街景之外,一无所获。 达兰西牧的的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你的伤怎么样了。”达兰西牧对他的爱将布延赤渊一向关爱有加。 “请武成王放心,我并无大碍”布延赤渊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被纱布包裹的强壮的胳膊。 “你刚才说是赤里坤救了白袍司徒?” “是的,我本来有机会除掉白袍司徒的,可惜半路杀出了赤里坤。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是想把我赶走,他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似乎并不想杀掉我——据我的了解,这不是象是他的风格。” “毕竟他是西凉人,”达兰西牧若有所思的说道:“他的身上流淌着西凉人的血。但我感兴趣的是:白袍司徒到底施了什么魔法,竟能让赤里坤这样强悍的人追随左右?看来,我必须要重新认识这位中夏名将了。” “白袍司徒威猛俊雅,倒是颇有些您当年的风范。”布延赤渊毫不掩饰对他的敌人的欣赏,这或许可以归结为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可他年纪轻轻,竟能令我西凉倾举国之力与他相抗,这是我所不及的。噢,对了,据你所说是一个穿着深色甲胄,披着黑色斗篷的漂亮女人射伤了你。”达兰西牧突然对这位能够伤害到无敌将军布延赤渊的女人兴味盎然。 “是的,她美得就像是一朵傲世怒放的幽兰,”布延赤渊的脸上竟有些沉醉之色。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龙川漠藏王之女——台城郡主漠藏诺云。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据说她曾在龙岭救出了白袍司徒,又在飞云渡用弓箭射瞎了武烈王贺兰敏隆的一只眼睛。” “美丽的女人遍地都是,但像她那样兼具美丽和勇武的女子十分罕见。” “所言极是!很晚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要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继续攻城!” “遵命!” 布延赤渊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他躺下后,发现自己难以入眠,他只要一闭上眼睛,漠藏诺云那如月光一样清冷,却又如香花一般妖娆的眼神就会浮现出来——这双美丽的眼睛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双同样美丽的眼睛。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一回 妙计始初萌 夜晚的云中城,沉浸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一般的寂静里,死亡的气息飘溢在城垣与街巷,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的味道。在那无边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游魂在飘荡。 司徒川和漠藏诺云一同来到了威德门的城楼上,他们见到了中州名将百里驰。 “百里将军,进攻威德门的敌人是由逐日王亲自统领的,甚至包括了统万城的炽焰骑兵,抵御强蛮,犹如肩负千钧之重,殊为不易,这里就拜托你了!”司徒川毫不怀疑中州羽林卫的战力,他也十分欣赏百里驰将军的统兵之才。 “放心吧,司徒将军,今日一战,我让逐日王见识了我大夏的的天都神弩营,这些强弓劲弩足以在远距离上击穿重甲,血战竟日,西凉人在威德门伤亡惨重。”百里驰平静的说着,疲惫的眼神中略带忧郁之色,显然威德门战斗的惨烈令百里驰深受震撼,与逐日王的虎狼之师相比,他以前的戎马生涯中遇到的其他对手显然要逊色得多。 “中州羽林装备精良且士气高昂,战力强悍,有百里将军守护威德门,司徒尽可以放心了。”漠藏诺云美丽的双眸凝向百里驰,目光中闪烁着令人迷恋的温柔。 “谢诺云郡主的抬爱,不过,在这云中城内,您的龙川铁骑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百里驰对诺云郡主怀有深深的敬慕之情。 “百里将军不必过谦,我久闻中州羽林的善守。”司徒川眼中深不见底的幽邃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显庆十五年,百里将军曾经在云江江畔的静安城成功抵御了静州流寇钟离岳的数万大军的进攻,从而使朝廷得以把叛军的势力控制在凌波湖一带。” “那钟离岳绝非等闲之辈,我这脸上的伤疤就是拜他所赐……好了,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还是接着探讨一下当前的战事吧。”百里驰苦笑了一下,他并不希望回忆起那些悠悠的过往。 “逐日王有什么动向吗?”司徒川关注的焦点直指战争的核心人物。 百里驰回应道:“今天早上,有一个神秘的人物登上了望楼,但我不清楚那是不是逐日王本人,他们修筑的望楼的位置离护城河比较近,但可惜我们手中没有任何一件兵器能够打到它。” “这个人可能是逐日王,也可能是虎厉王野路延寿,还有可能是赫连尊。”司徒川猜到登上望楼的应该是统领大军的人,必然是地位尊贵者。 “不论是谁,必须想办法除掉他!”漠藏诺云看似波澜不惊的说着,眼中却充满了怒火。 “此事需要和南宫将军商议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望楼摧毁。”司徒川平静的看着漠藏诺云,“我们去承泽门看一看吧。” 司徒川携着漠藏诺云刚走出几步,突然转身对百里驰说道:“百里将军,可否让你的人连夜困扎二百个稻草人,穿上你们中州羽林的衣甲,待明日那个神秘人物登上望楼之时将这些草人用绳索吊下城墙?” “稻草人?司徒将军,困扎稻草人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百里驰对司徒川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一脸茫然。 “先不要问,过后你就知道了。”司徒川说完冲着百里驰神秘诡谲的微微一笑。 百里驰也不好细问,只得满口答应。 司徒川和漠藏诺云很快离开了威德门,向承泽门方向走去。 半路上,漠藏诺云忽然美目含笑,迷人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慧黠,“司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多半是瞒不过我的。” “天机不可泄漏!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我的郡主大人。”司徒川说完挑了一下浓眉,如炬的目光注视着诺云。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承泽门,司徒川迫不及待的向慕容骏驰和米琴龙且了解了一下当天的战事。承泽门方向面对的敌人是老谋深算的天威王独孤信长,经过一天的血战,慕容骏驰和米琴龙且带领着龙川军消灭了大量敌人,但己方也有不小的损失。慕容骏驰觉得依现有的兵力,要想挡住独孤信长十分困难。 “司徒将军,”慕容骏驰抬眼看了一下头顶的浩瀚星河,略带忧郁的说道:“你觉得朝廷真的不能再派来一兵一卒了吗?” “能够来的人都到了松云岭。”司徒川的眼中充满了哀伤,“但也不排除小规模的援军,只是他们很难抵达云中,他们会在野战中被吃掉,别忘了,挡在我们和平凉关之间的是独孤信长的近十万大军。” 离开了承泽门,二人又来到了恩德门。 大将中行牧向司徒川汇报了这个白天的战况。中行牧对中州名将胡沙虎的表现赞不绝口,胡沙虎曾在城头与贺兰敏隆帐下大将凌吉思贡发生激战,并成功将其击退。贺兰敏隆在恩德门损失不小,但司徒川仍然觉得贺兰似乎有意保存实力,并未使出全力。 司徒和诺云把城防巡视了一遍之后,旋即返回天泽门,准备迎接明天的血战。 就在司徒川巡视城防的这段时间,逐日王正在和诸王一起在大营内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一天下来,我在承泽门至少损失了两千人,再这样打下去,恐将血本无归!”武烈王贺兰敏隆率先发难,他对攻打云中城开始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 “我那边也是损失惨重,”武成王达兰西牧一脸茫然的说道:“白袍司徒远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 “司徒小儿竟然把中夏的精锐中州羽林摆在了威德门,他们连三弓床弩都用上了,还有那恐怖的巨石攻击……可怜我那精锐的赤焰骑兵,坚城之下,完全不得施展!”虎厉王野路延寿也没有了往日的骄横气焰,但他仍然努力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不管怎样,我的大军明天将会全力进攻,直到打下威德门。”神威王赫连尊一边说着,一边把狡黠的目光投向逐日王。 武烈王贺兰敏隆马上对赫连尊报以轻蔑的冷笑。 逐日王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诸王,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天威王独孤信长的脸上。 “天威王可有破敌之策?”逐日王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独孤信长。 “这样下去当然不是办法,要想以较小的代价夺取云中,除非用计谋把白袍司徒诱出城来,与他野战争锋。”独孤信长智勇双全,他尤其喜欢以谋略制敌,这使得他在以往的战争中取得了令人望尘莫及的辉煌成就。 “但白袍司徒诡诈多端,他是不容易上当的。”武烈王贺兰敏隆摇了摇头,认为天威王的想法很难实现。“依我看我们不必自困于云中方寸之地,我们占据平武,也可以考虑北出天门关,进入明州,既而东进中州,直取天都,端掉那个昏君的老巢。” “万万不可,”独孤信长马上加以驳斥:“天门关雄据天幕山之崔嵬,其险峻冠绝东土,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拿下天门关,简直难比登天。况且即使我们通过了天门关,还必须要经过重门关和山河关,才能进入明州腹地,这又能胜算几何?如果时值凛冬,倒是可以趁巨流河封冻北上,借清州之地迂回到中州,可当下是盛夏,巨流河水势凶猛、浊浪滔天、险礁暗伏,堪称天险,实在难以逾越。” “诸位,要想进入中夏腹地,唯有一途:东出平凉关!”逐日王用犀利的目光扫视诸王,表情威严而又凝重。“而云中是平凉关门户,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拿下云中,为达此目的,即使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死了的人,赤焰之神会把他们安置在勇士长林,而活着的人,必须和我一起踏平云中城!如有迟疑观望、逡巡不进者,杀无赦!”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二回 惊魂承泽门 翌日拂晓,威德门外,早已被血水染成赤红的护城河在晨曦的微茫中闪烁着骇人的幽光,无数士兵的尸体漂浮在宽阔的河面上,在那夹杂着血腥和草香的晨风中随着血水的涟漪轻微地浮动着,到处可见被烧毁的飞桥的残骸。城墙下面堆叠如山的尸体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那些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最终不幸的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一如昨日,逐日王缓缓地登上了高大的望楼,他用那阅尽沧桑的老眼俯瞰着惨烈的战场,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颤动,柔和的晨光照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阳刚与坚韧。他或许不能够被打败,但不等于他不会被毁灭。 逐日王的忠勇将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即将开始新的进攻,与昨日不同,这次他们必须从一开始就要踩踏死去的同伴们的尸骸。 西凉弓箭手们抢先一步,前出到预定位置,准备向城头射击。 百里驰静静的看着城下这壮观的攻城大军,威严的神色呈现在他那略显凶悍的刀疤脸上,他果断的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正待展开攻击的西凉弓箭手们瞪大了眼睛见到了惊人的一幕,近二百个中州羽林竟然在如此险恶的局面下凭借绳子坠下城墙。 西凉弓箭手们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很快回过神来,拼命向这些亡命之徒射箭。顷刻间,这些神秘的中州羽林全都成了刺猬。 城头上的真正的中州羽林看射的差不多了,赶紧把这些“刺猬”提上城头。 当那些西凉弓箭手发现他们对着射了好大一会儿的所谓“中州羽林”不过是一些稻草人时,恼羞成怒,狂吼着开始向城头射箭。而城头的天都神弩营马上还以颜色,他们利用城垛作掩护,以强弓劲弩发起反击。在第一天的作战中表现神勇的三弓床弩再度发威,将那些骄横不可一世的西凉弓箭手射得七零八落。所谓三弓床弩,就是一架弩炮联装三张弓,利用多弓的合力发射箭矢,箭矢则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三弓床弩的结构非常巧妙,弓弦的张设甚至利用了滑轮,大夏国的技术优势在云中之战中得到了非常好的体现。 守军士兵将那些稻草人身上的箭一一拔出,平均每个稻草人身上都有二三十支箭,整个清点下来,总数竟有五千余支。 但这样的战果并没有让百里驰生出多少兴奋之意,他开始关注那些在威德门前广阔的正面扛着云梯奋勇前进的西凉攻城纵队。 隐蔽在城墙后面的五台霹雳车同时发威,将硕大的石块抛向密冲锋的敌群,往往一块大石头砸在人群里就能将十数个士兵凌空抛起并倒推出数丈远,这些人会在剧烈的撞击之下顷刻毙命,这无疑给了那些以勇敢著称于世的西凉勇士们以极大的心理震慑。 但西凉人潮水般的进攻是不会止歇的,他们依旧斗志昂扬,锐气十足,惨烈的战斗将会持续下去。 望楼下面的野路延寿和赫连尊也在紧张的关注着战况,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失败,他们的心情变得益发焦躁不安。 半天的时间过去了,西凉人在威德门毫无进展,但却在承泽门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拥有丰富的攻城作战经验的天威王独孤信长孤注一掷的以三座战龙冲车并驾齐驱,一同冲击城门,在接近城门的途中,共有两台战龙冲车先后被霹雳车砸毁,但最终有一台抵达了城门。 大将古勒啸海迅速带领大批骑兵跟进,准备冲进城门。 站在城头上的大将慕容骏驰心急如焚,他令大将米琴龙且继续在城头守护,他本人则带领近千人的龙川军迅速跑下城墙,寻找各自的马匹,准备马战。 战龙冲车内部三十多个西凉勇士奋力推动撞杆,沉重的龙头撞向坚固的城门,发出撼天动地的巨响。厚重的城门终于不能抵抗这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击,在一阵短促刺耳的吱呀声中轰然打开。 完成了使命的战龙冲车很快被遗弃到城门边上,大将古勒啸海率领大批骑兵蜂拥向城门方向猛冲。 但此时的城墙还在龙川军的控制之下。西凉的骑兵冲进了“凹”字形结构的城墙的口袋里,他们的前面、两侧、甚至侧后方袭来了密集的流失,大量的骑兵中箭跌落马下,五个霹雳车也在不断的将硕大的石块砸向密集前进的骑兵队伍,巨石落处无不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冲击城门的道路成了一条死亡之路,大量的西凉骑兵倒在了从城门口到护城河之间的空场上,人和马的尸体堆叠在一起,重伤倒地的士兵试图挣扎着爬起来,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恐万状地东奔西突,发出凄厉的哀嚎。 但仍然有很大一部分西凉骑兵冲进了云中城,而独孤信长的后续骑兵也已经做好准备向城内冲进,对守军来说,形势已经危如累卵。 冲进城内的西凉骑兵试图进一步扩大战果,开始向纵深区域进击,但等待他们的是摆在当道的一重又一重的拒马抢阵列,那闪着寒光的像森林一般密集的锐利的枪尖让冲在最前面的西凉勇士们彻底绝望了——他们不得不用血肉之躯冲开道路。 南宫信设计的拒马枪非常实用,其枪杆要远比风凌谷之战中司徒川遇到的那种拒马枪的枪杆粗壮得多,因此很难由于受到猛烈的冲击而折断,可怜的古勒啸海的骑兵遭遇了比司徒川在风凌谷还要严峻的局面。锐利的枪尖刺穿了许多西凉骑兵的重甲,并深深的刺入战马的躯体,马背上的骑手由于惯性被向前远远的抛出,而后狠狠的摔在地上,有个别不幸者正好掉落在前面的拒马枪上,顷刻间身体被贯穿,一命呜呼。云中城的街道上顿时血流成河。 但勇敢的西凉人并没有退缩,而是继续前进,在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之后,他们终于冲开了拒马枪阵,并开始向纵深挺进,以便给后面即将接踵而至的大队骑兵让开通道。 但在云中城,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慕容骏驰带着大约一千名龙川铁骑向西凉骑兵发起了勇猛的冲击。真是冤家路窄,这次他面对的仍然是在平武城遇到的的老对手——独孤信长帐下大将古勒啸海。 在正对着城门的街道上,两支骑兵呈密集队形堆撞在一起,谁也不能前进一步。在巷战中,在狭窄的攻击面上,队形无法展开,只有冲到最前面的人才有机会和敌人兵刃相接,而前面的人被杀掉之后,后面的人继续跟进,周而复始,两军交接之处很快堆满了尸体,但消耗式杀戮仍在继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明义王拓跋仪带着寒山鬼斧营沿着城墙下面的通道向承泽门方向突进。手持长斧的凶悍的寒山骑兵很快与古勒啸海的后队兵刃相接。独孤信长的骑兵并不惧怕寒山人,他们在望海川曾长期与寒山人战斗,但他们却无一例外的对在云中城遇到寒山人的骑兵惊骇不已。拓跋仪抡起长斧,身先士卒,勇猛无比,所到之处,莫不人仰马翻,一片狼藉。他那狰狞的面目和冲天的战吼,足以让他的敌人肝胆俱裂,他似乎生来就是一台杀戮机器,他的身上体现着一种雄性勃勃的极致的阳刚之美。 他的妻子是云亦月也带寒山女骑营参加了战斗,她们的到来让男人们的战争于刻板的杀戮中带有了某种凄美的意味。修长的美腿裸露着,紧紧的夹着马身,丰盈的前胸颤动着,娇柔的臂膀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她们杀起人来竟是那样的从容自若——从这一点来说,寒山的女人确实不够可爱。 与此同时,慕容晴雪带着不到两千的清州骑兵从另一个方向杀向了城墙,比之于寒山女人的豪放,慕容晴雪英姿飒爽的外表总是带着中夏女人的柔媚,兜鍪之下,长发飘飘,青丝缭绕,面若桃花,俊眼修眉,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骑马弯弓姿态优雅,射艺精湛,例无虚发。 慕容骏驰见到援军赶到,加强了从正面对西凉人的压迫,龙川铁骑愈战愈勇,士气高昂。 在如此强大的压迫下,古勒啸海的骑兵被渐渐的从城门驱离。这时,城墙上有近一百个龙川军作为步兵冲了下来,在新一波敌人到来之前迅速重新关上城门,并用粗大的原木支撑住,然后像钉子一样守护在那里。 后续的西凉骑兵冒死冲到了城门,却被堂而皇之的关在门外,懊恼、愤怒,却又无计可施,在如此恐怖的地方,每停留一秒钟都无异于是在和死神接吻。他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撤退,当然,撤退的道路也无疑是一条恐怖的死亡之路。 而云中城内,古勒啸海和他的数千骑兵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白袍司徒正在从西门飞驰而来,大将中行牧带着三千龙川铁骑已经抵近承泽们。一场规模宏大的围猎即将收尾,但这不是一边倒的屠杀,顽强的西凉人并没有放弃战斗,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只要他们战斗到死,就能进入勇士长林。 独孤信长站在东门外的高高的望楼上轻轻的摇着头,他那威严庄重的脸由于极度痛苦而变得扭曲。即使一向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天威王也难以接受如此惨重的失败。在这个炎炎的夏日里,望海川的雄鹰破天荒的铩羽而归,取得过无数胜利的独孤信长不得不接受耻辱的失败。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三回 过往非云烟 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杀,承泽门的战斗平息下来。 拓跋仪坐在城门附近的一处石台上,惨烈的战斗使他的体力受到严重消耗,他那深邃而又严酷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忧郁。寒山人并非嗜血的狂徒,他们往往对英勇的敌人怀有敬意,而西凉人显然值得获得尊敬。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寒山的士兵们正在紧张的清理成堆的尸骸。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拓跋仪并未抬头,他觉得太累了,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个蚁巢,那里有一大群蚂蚁正在搬家。 一双精美的长筒龙纹战靴很快进入了他的视野,拓跋仪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寒山明义王拓跋仪,”大将慕容骏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看着拓跋仪,表情十分凝重。“已经结束了,幸运的是我们都还活着。” 拓跋仪和慕容骏驰威严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又重新低下头凝视着那个蚁巢。同时用一种及其浑厚的声音说道:“生命如同蝼蚁,过了今天,不知明日又当如何。” 慕容骏驰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起来有些思虑重重,俊雅的浓眉微蹙着。“我父亲被寒山人杀死于巨流河畔的长乐滩,我的家乡曾经被寒山人的铁蹄残酷蹂躏。你我本该势同水火,可如今却在并肩战斗,世事之无常真令人不胜唏嘘!” 拓跋仪重又抬起头,看着慕容骏驰,但却以沉默回应。 “但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提及,虽然在此时此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慕容骏驰停顿了一下,似又面带悲戚之色。“十三年前,你是否曾经跟随拓跋景穆突破拒门关南下,并且攻下了凌雪城?” 拓跋仪的表情变得极其冷峻,他的目光更加忧郁,十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凛冬的黄昏,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清州广袤的雪野,枯木在如血的残阳中成为狰狞的黑色剪影,寒鸦凄厉的叫声回荡在那个死寂的城市,街道上、院落里、枯林中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头颅…… “整整一万人,全是无辜的百姓。”慕容骏驰的脸由于愤怒而变得严峻。 慕容骏驰的的话打断了拓跋仪的回忆,他马上做出了回应:“我以长明山悬冰崖上的先祖圣灵的名义发誓,我,明义王拓跋仪,从未在凌雪城杀死过任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拓跋仪变得情绪激动,“我当时只是路过那里,不想却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 “慕容将军,”一个柔美的女人的声音从慕容骏驰的身后传来,“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你不能怀疑我们在先祖圣灵面前的誓言,真正的寒山人是不会对先祖圣灵有丝毫不敬的。” “拓跋夫人,”慕容骏驰转脸看着是云亦月,“我可以相信你们,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本身,即明义王拓跋仪曾经到过那里。” “慕容将军,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当年你还是个孩子。”是云亦月走到了慕容骏驰的身边,用一种含蓄深婉的眼神静静的看着慕容骏驰俊美儒雅的脸。“要知道,当年的明义王是秘密潜入清州的,连寒山人也没几个知情的。” “凌雪屠城过去多年以后,我在整理家父遗物时,无意间发现了他写给当时的清州节度使林征铭的一封信,那封信揭示了他所掌握的当时在凌雪城的所有敌方将领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明义王拓跋仪。并指出是由于在凌雪城郊外的一场小规模遭遇战之后,检视敌方士兵的尸体时发现了寒山明义王的徽记,才了解到你丈夫的行踪。但家父写完这封信后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匆匆忙忙奔赴了长乐滩……所有的知情人都没能在那场血战中幸存,此事就此石沉大海,再也没人提及。” 拓跋仪忽然面无表情的回应道:“你为何要在此时揭开这些陈年往事?” “不要误会,拓跋将军,”慕容骏驰肃然说道:“我别无它意,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我们三个之外的任何人知晓,否则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给司徒将军和你本人带来严重的伤害。这悠悠的过往,不堪回首,你的行迹必须被深深的埋藏!” 拓跋仪猛地站起身来,慨然说道::“慕容将军,请你放心,我会用生命捍卫司徒将军,绝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慕容骏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看见司徒将军和大将中行牧、慕容晴雪一起走了过来。 司徒川浓眉紧锁,眸光冷峻,神情严肃,完全看不到大胜之后的喜悦。 “慕容将军、拓跋将军,此役多亏你二人鼎力合作,浴血苦战,才能挽狂澜于即倒,拯救了危局,你们二人为保卫云中城立了大功,他日我必将上报朝廷为你们请功!” “司徒将军,”慕容骏驰慨然道:“我等出生入死,跟着你守卫云中,不为觅封侯拜将,只为拯救国家于危难,使黎庶苍生免受屠戮流离之苦。” “慕容将军拳拳报国之心令人动容,云中之守幸有二位将军相助,否则不堪设想!”司徒分别拍了一下两位将军厚实的肩膀,接着说道:“眼下,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独孤信长帐下大将古勒啸海战死在了承泽门下,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份名册。” “什么名册?”慕容骏驰迫不及待的问道。 慕容晴雪抢先答道:“是一份即将调离云中城的中下级将领的名单。” “他们要撤离?”拓跋仪一脸狐疑。 “是部分撤离,”司徒川转过身开始缓慢的踱步。“据抓获的少数几个俘虏交待,前不久,寒山明德王拓跋弘烈趁着西凉主力陈兵云中之际,率六万大军沿着漠东走廊南下,进犯望海川,并威胁到了独孤信长的老巢独幽城,逐日王不得不同意了独孤信长调大军回援的请求,同时命令武成王达兰西牧派出得力干将率大军一同前往。” “这怎么可能?”拓跋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从前都是冬狩,也就是趁着北海封冻,南下望海川,通常劫掠一番就会北归,从来没有夏季南下的先例。” “难道其中有诈?”大将中行牧也是一脸疑惑,他审慎的说道:“那独孤信长诡计多端,会不会是假称主力撤退,诱我们出城?” “但这计谋也太过残酷,竟要用西凉名将古勒啸海的死亡来作引子。”一向对乱局洞若观火的司徒川也有些迷惘了,“此事非同小可,我尚不能确定真伪,需要观望一下再做定夺。天泽门形势险恶,我必须回去了,诸位将军,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司徒川很快来到了天泽门。漠藏诺云看到司徒平安归来,终于松了口气。 司徒川向漠藏诺云和南宫信讲述了承泽门之战胜利的经过,两个人听了都十分高兴。 “南宫将军,你的那个比霹雳车还厉害的大杀器到底怎么样了?”司徒川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南宫信。 “应该能够使用,但已不可能进行勘验了,坦率的说,对它的射程,我心里也没底。” “那就用实战来验证它的威力吧,为了增加毁伤效果,我建议把巨石用油布包裹,发射时引燃,我要用这飞天的火焰照亮这喧嚣的大地。”司徒川说完,转脸看着漠藏诺云,发现她正在用一种妩媚灵动的目光看着他,两个人的脸上同时泛起一丝略带神秘的笑。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四回 巧计成虚话 昭元宫的光华殿的朝堂之上,大夏显庆皇帝宇文承继忧心忡忡。他之前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云山王宇文景和右武卫大将军夏侯雅正联手于东沙半岛北部的凌海城以南地区击败了尉迟今墨,把他的势力从东土大陆彻底肃清,尉迟今墨只好重新回到了他已经占据多年的金觉岛,以海峡为屏障,继续与大夏朝廷对峙。但这个胜利不足以驱散笼罩在帝都上空的阴霾,此时此刻,整个大夏国上上下下都在关注着一个地方,那就是云中。西凉三十万大军正在围困云中城,而防守云中城的是极具传奇色彩的云州名将司徒川,从皇宫内外到寻常巷陌,人们都在谈论这位横空出世的大英雄,并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只手擎天,挽救这个江河日下的帝国。 “陛下,”右丞相皇甫松之道:“西凉贼寇聚三十万之重兵围困我云中,几乎倾举国之力于孤城之下。请陛下再次调兵增援平凉关,云中一旦失守,平凉关将首当其冲,万万不能有失。” “防守平凉关,那云中城呢?难道就任其自生自灭?”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凶狠的目光注视着皇甫松之。 皇甫松之惶恐之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陛下,”郎中令上官景元道:“守卫云中城的司徒将军用兵奇诡、勇略过人,加之他统御勇猛之将,辖制虎狼之师,有他坐镇,云中城不会那么容易易手的。只是那司徒川眼下还只是个郡守,恐难以服众。整个平州只有他在孤军奋战,陛下应该给他个名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言之有理,”皇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这个司徒川还曾经在什么清水湾……” “陛下,是清溪湾。”上官景元急忙纠正皇帝的口误。 “噢,对了,是在清溪湾救了朕的皇儿——云山王,此人有大功于社稷。是该给他个恰当的名分了。” “陛下,”皇甫松之意犹未尽,“司徒川虽然有功,但其人恃才自傲,拥兵自重,目无君上,若不加以节制,恐将来徒生祸患”。 “噢?”显庆皇帝面色平静,波澜不惊。“此话从何说起?” “陛下可曾听说司徒川曾于平武西南的军门岭俘虏过绝色美貌的西凉王妃?” “我当然知道,整个天都都在谈论此事。”皇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司徒川自作主张,用一个被俘的将军交换了西凉王妃,此事非同小可。” “陛下,根据大夏律例,三军统帅有权处置战俘。”上官景元提醒皇帝陛下,司徒川的行为不算出格。 “西凉王妃可不是普通的战俘,这一点你不清楚吗?”皇帝的语气异常严厉,“关于到底要给他什么名分,应当从长计议!” 上官景元一脸无奈,国难当头,皇帝的心中竟然还在纠结一个异国的王妃,而令敌人以倾国之力相抗的铁血将军居然到现在还只是个郡守,这样的现实令人啼笑皆非,上官景元感受到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出于对国家前途的担忧而生出的恐惧。 天都的争论对于平凉关外的那座被围困的孤城来说没什么意义——云中城一直在为生存而抗争,并随时处于命悬一线的危机之中。 承泽门之战的当晚,云中城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道道闪电将这被黑暗笼罩着的广袤的夜空一次次地劈开巨大的裂缝,惨白的电光一次次的将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城照得宛如白昼,滚滚的惊雷此起彼伏的响彻长空,肆虐的狂风呼啸着掠过城墙与街巷。 漠藏诺云回到她自己的小屋里,先是脱掉了甲胄、战靴,继而又索性将刚才跑回屋子的路上淋湿了的内衫也一并脱掉,然后躺倒在她的那张雕着精美花纹的红漆木床上,薄薄的绣花被子只刚刚盖住了身体的一小部分,就沉沉睡去。 闪电透过窗棂照亮了她那冷寂的小屋,也将躺在床上的美人不着寸缕的迷人睡态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那饱满光滑的额,纤细修长的美眉,迷人的睡眼,挺翘的鼻子,颀长瓷白的脖颈,两座随着娇喘起伏着的隆起的山峰,一双伸出床外的精致修长的美足,无不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一整天的战斗令她疲惫至极,窗外的雷鸣闪电丝毫不能阻止她安然的进入梦乡。 蓝天、碧草、流岚、雾霭,一位少女在风中奔跑,清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天际,一头飘逸的长发迎风飞舞,缭绕的青丝时不时的挡住她那青春美艳的脸。她越来越近了,但她的脸依然看不清楚。 “姐姐,你不认得我了吗?”少女天籁一般柔美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响,话音刚落再次传来她那清脆爽朗的笑声。 漠藏诺云猛地睁开了眼睛,她试图仔细回忆那个梦中少女的样子,但只能想到那张朦胧的脸。漠藏诺云感到了阵阵寒意,很快重又盖上被子睡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司徒川找到了南宫信。南宫信十分遗憾的告诉他,他研制的大型抛石机在组装过程中出了点问题,正在设法解决,但今天肯定没法使用。司徒川指示南宫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争取早日将它用上。 拂晓,逐日王一如昨日,于第一时间走上望楼。 百里驰的稻草人再次用绳索降至城下,西凉的骑兵唯恐有诈,再一次向这些假的中州羽林放箭,但他们很快就看出了破绽,停止了射击。 在近处观战的大将兀南泽烈一脸不屑的对左右说道:“都说白袍司徒用兵奇诡,今日一见,技只此耳!” 稻草人再次被提了上去,这次收获寥寥,百里驰也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白袍司徒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也只能照办。 随后的战事变得扑朔迷离,威德门和恩德门的敌兵发起了进攻,但攻势明显减弱。而天泽门和承泽门的情况变得大不相同,竟没有来攻城,只是在较远的地方围困。 天亮之后,东北和西北两个角楼的哨兵向司徒川禀报:两个方向各有数万敌兵突然向北方开进,逐渐远离云中城。 司徒川陷入了沉思。 这一天的战斗有惊无险,总算又平安度过了。 傍晚时分,南宫信向司徒川禀报了一个好消息:抛石机的故障排除了,可以投入使用了。 当晚,司徒川命令多个斥候穿上西凉士兵的衣甲,从四个角楼附近沿绳索降到城下,而后以夜暗作掩护,游过护城河,对达兰西牧和独孤信长的营地附近区域进行侦察。 出去的斥候很快回来了,把他们的侦察结果汇总到一起,只有一句话:敌人已在营地附近布下了伏兵。这个消息令聚在一起等待命令的诸位将军们吃惊不已。 “诸位,我已经释放了先前在承泽门俘虏的为数不多的西凉骑兵,并让他们将战死在承泽门的西凉大将骨勒啸海的遗体带回。独孤信长可谓机关算尽,他让骨勒啸海带上那张名单,实际上是做着两手打算。”司徒川在烛火通明的议事厅内扫视了一下诸位将军,闪烁的烛光辉映在他那深邃的眼眸中,这令人着迷的眼神稳重中透着睿智的光芒。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开始缓慢的踱步,“独孤信长原本寄希望于骨勒啸海对承泽门的突破,待他得手之后,再大军跟进,一举拿下云中,这样一来,那张虚构的名单就会毫无意义;但独孤信长老谋深算,他考虑到了骨勒啸海失败的可能性,如此,作为死人的骨勒啸海将通过这份名单借尸还魂,以达到迷惑我方之目的。独孤事先向士兵们散布了寒山人入侵的假消息,鼓动他的士兵一鼓作气拿下云中,然后再回师望海川。那些被俘的士兵真的以为自己的家乡遭到入侵,他们的供述进一步的迷惑了我们。而后独孤再故意让我们看到大军北撤。独孤信长费尽心机只是想要达到一个目的:诱骗我们出城,而后于城外歼灭之。可惜他这次还是失算了,他料定我惯用奇兵,可能会利用西凉大军主力北撤的机会出城袭营,但我不会轻易以身犯险,更何况我已有破敌之法,明日一早即可见到分晓!”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五回 擒贼先擒王 翌日拂晓,各路西凉大军鉴于独孤信长的诱敌之计没有成功,不得不放弃了幻想,准备不计代价,继续强攻云中城。 逐日王的心情比较低落,但作为大草原上真正的王者,他没有理由在这小小的云中城下,向一个年纪轻轻的敌方将领认输。他一生征战无数,兵锋所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达到了其先祖也望尘莫及的巅峰。至于三十五年前发生的那场令西凉人惨败的平武之战中,他并不是主要角色,那时的他只是一位年轻的王子,尚未被锁定为逐日王的继承人。 逐日王的大营在朝阳的辉映之下显得蔚为壮观,大大小小的军帐鳞次栉比,各色旗帜迎风招展,威武的士兵森然整齐的列队,苍鹰在广袤的天空中盘旋。云中城就在眼前,在如血的朝霞的映衬下,它那美丽的剪影令人神往。 逐日王穿上威武华丽的甲胄,向着望楼走去。 独孤影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晨风吹打着她那穿着轻薄衣衫的婀娜身体,雪肌玉肤在烟纱软罗之下若隐若现,令人艳羡的完美曲线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她感到了阵阵寒意,尽管在这样的季节里不该如此。她那朝霞映雪一般美艳的脸上现出了焦虑不安的神色。 承泽门外,独孤信长早就已经登上了望楼。他的神色有些怅然,他的诱敌之计没有成功,但他也没有因此多损失什么,仗打到这种地步,必须尽力尝试任何有可能获取胜利的办法,这无可厚非。司徒川主动交出古勒啸海遗体的做法甚至令独孤信长心生感动,他突然觉得,如果不是这场可怕的战争,白袍司徒应该是一个值得敬重的朋友。 而此时此刻,武烈王贺兰敏隆正在骑马赶往威德门外的逐日王大营,他想再做一次努力,劝诫逐日王放弃攻打云中城,停止这毫无意义的流血――直觉告诉他,云中城是不会被攻下的。 威德门城楼上的百里驰远远的看到一个翎顶辉煌、铠甲华丽的大人物缓缓地登上了望楼,当即甩出一个下切的手势。霎时间,近四百个穿着中州羽林甲衣的黑影被用绳索坠到城墙底部。 在远处准备发起攻击的西凉弓箭手们发出一阵哄笑,大将兀南泽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白袍司徒似乎拿他们当傻瓜了。 西凉弓箭手们静静的看着这些黑影安然降落到城墙下面,就像在看一场杂耍表演,没有一枚箭矢被射出来。 但西凉弓箭手们的表情很快由嬉笑变得愕然,继而惊恐,他们发现这一次那些“稻草人”居然会动! 二百个举着盾牌的刀斧手在前,二百个精锐神弩手在后,怒吼着向着望楼的方向冲去。高高的翎羽在晨风中颤动,精美的甲胄在朝阳中闪烁,锋利的刀刃在空中飞舞,厚重的圆盾上面装饰的狰狞饕餮纹让人心悸不已。中州羽林用唯美的冲锋为这个血腥的早晨开启了一个华丽的序章。 百里驰转脸看了一眼出现在威德门城楼上的南宫信,南宫信早早来到这里,亲自为他的新式武器——巨型投石机校准射击。总共有三台需要由数十人操作的巨型投石机被连夜送达指定位置组装完毕,等的就是这一刻。南宫信也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西凉弓箭手们终于回过神来,准备攻击发起冲锋的中州羽林。但当他们刚把弓扬起,却赫然发现中州羽林的身后,高大的城墙后面,三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呼啸着从中州羽林的头顶掠过,向西凉弓箭手们的身后飞去。那拖着长长黑色尾烟的巨大火团将初晨那尚显晦暗的大地照得通亮,熊熊的火光辉映在西凉士兵们惊骇恐惧的脸上。 逐日王看到了这瞬间发生的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跃动的火光在他那阅尽沧桑的老眼中闪烁,他那威严冷酷的脸抽搐了一下,但他仍在在倚栏俯瞰战场,毫未动摇。 西凉弓箭手们开始攻击,密集的流失飞向冲锋的中州羽林,好多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第一波次的火球都没有打中目标,有一枚火球砸到了望楼前面正准备冲击城墙的士兵群中,一声轰然巨响之后,火焰和士兵们瞬间飞散开来,可怜的士兵们被巨大的冲力打飞到了十数丈远的地方,侥幸未死者惨叫着满地打滚,试图扑灭身上飞腾的火焰。 中州羽林付出了重大牺牲之后,终于到达了指定位置,仍然是刀斧手在前,精锐神弩手在后,以望楼为中心在威德门一侧程扇面分布,神弩手就位之后,马上开始向望楼射击。 正准备攻城的西凉士兵见此情形马上扔掉云梯,挥起弯刀,向中州羽林扑来。 就在这时,威德门被轰然打开,司徒川、慕容骏驰、拓跋仪、胡沙虎带着五千寒山鬼斧营、五千龙川铁骑和两千清州骑兵开始从威德门蜂拥而出。人数众多的骑兵很难在短时间冲出城门,先锋队伍不等后面大队人马跟进,就抢先向望楼冲来。 骑兵们冲出城门的同时,三个巨大的火球再次升腾起来,城头上的天都神弩也开始向接近先前出动的中州羽林的敌人射击,而西凉弓箭手们也不失时机的还以颜色,霎时间,漫天的箭雨伴着火球扑天盖日。 已经冲出城门的司徒川看着这壮丽的战争图景,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孤注一掷的进攻,不成功,则成仁。他那一身银甲在金色的晨光中光耀夺目,白色的披风高高扬起,锋利的长剑闪烁着炫目的寒光。白袍司徒亲临战阵,让守军的骑兵士气大振,也让西凉人震恐不已。 第二波次的火球仍然没有打中目标,但落点更加接近望楼,有一枚甚至就在望楼脚下一丈左右的地方砸下。三枚火球全都砸在士兵群中,给西凉人带来巨大的伤亡和恐慌。 在大营里观望战况的独孤影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惨烈情景,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恐与担忧。 先前派出的中州羽林不断的向望楼射击,箭矢射在木制望楼上发出连声脆响,很快木制的望楼上就插满了锐利的箭矢。 望楼下面的大将兀南泽烈焦急万分,他不住的向着望楼上的逐日王高喊,催他赶快下来。 逐日王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始沿着梯子向楼下爬。 中州羽林的刀斧手已经与西凉人的士兵接战了,远处的西凉精锐的炽焰骑兵在虎厉王野路延寿的率领下向望楼方向猛冲过来。 与此同时,赫连尊的手下大将屈突津诺也带着大队骑兵向望楼方向逼近。 而此时寒山鬼斧营正在冲过西凉人自己搭建的飞桥,直取望楼。 第三波次的火球出现了,并很快飞向望楼,火光照在双方士兵的脸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关注它们的运行轨迹。两声巨响过后,西凉人的士兵群中传来惊声惨叫,前两枚火球偏离了目标,最后一枚姗姗来迟,逐日王已经下到了望楼底部。 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之下,最后一枚火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于一声轰然巨响之后准确击中了望楼的中下部位,高达六丈的望楼轰然垮塌,升腾的烈焰瞬间将木制望楼的残骸吞没,而逐日王——西凉人的最高统治者,被埋在了熊熊燃烧的废墟中。 司徒川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幕,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两个国家的命运,很可能取决于这最后一枚火球——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吊诡。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六回 决胜威德门 望楼垮塌了,逐日王被压在废墟下面生死未卜,望楼的残骸升腾起烈焰,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护城河这边,中州羽林的神弩手仍在在冒死向着望楼的残骸射箭,他们前面的中州羽林刀斧手则在拼死护卫这些的神弩手。而司徒川、拓跋仪带着五千寒山鬼斧营已然气势汹汹地冲过护城河,后续的慕容骏驰、胡沙虎带着龙川铁骑也在迅速跟进。 西凉人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毫无心理准备,惊骇、恐惧甚至绝望分明的写在了每个士兵的脸上,一时间,军心动摇,阵脚大乱。 近卫军大将兀南泽烈很快从这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慌忙之中,指挥身边还能调遣的士兵开始冒着被巨大的危险搬开望楼残骸上尚在燃烧的粗木,以营救被压在下面的逐日王。 中州羽林的神弩手向这些试图营救逐日王的人射来密集的箭矢,大约三分之一的人瞬间倒下了,但剩下的人没有退缩,于废墟之中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逐日王,他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特别是手臂已被严重烧伤,但他此时气息尚存。 兀南泽烈马上和一个救援的士兵一起把逐日王扶到自己的战马上,然后命令一个骑兵和这匹驮着逐日王的马并马离开,迅速脱离险地,他自己则无比迅捷地跨到旁边一匹马的背上,挥起他的长刀迎战快速抵达望楼废墟附近的司徒川和拓跋仪。 司徒川挥起长剑一把弹开了大将兀南泽烈的长刀,兀南泽烈只觉得手骨欲裂。兀南泽烈知道自己是在和大名鼎鼎的白袍司徒作战,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展开新的进攻,两人厮杀在一起,你来我往,不相上下,战斗正酣时,兀南泽烈看准一个机会,挥起长刀向司徒川横扫过来,司徒川马上来了一个漂亮的闪避,及其优雅的仰躺在马背上躲过了锋利的刀锋,而后趁着兀南泽烈收刀的当口,用剑尖直挑兀南泽烈的脖子,刚好刺入了兀南泽烈环锁护颈甲上方没有受到保护的脖子上部,而后迅速收起长剑,他看到兀南泽烈的口中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而后仰躺过去,坠下马来——又一个西凉大将倒下了,倒在这血与火交织着的可怕的黎明。 司徒川和兀南泽烈激战的时候,拓跋仪带着寒山鬼斧营开始肃清望楼附近数量众多的西凉士兵,他们很多人原本是作为攻城兵力,因此没有骑上战马,成了货真价实的步兵,他们当然不是寒山鬼斧营的对手,伴随着锋利斧刃的起落,一颗颗头颅滚落到地上,被凶狠的骑兵肆意践踏。拓跋仪狰狞的面目让西凉人肝胆欲裂,他的凯甲上很快溅满了鲜血。 就在拓跋仪杀得兴起之时,虎厉王野路延寿率领着精锐的赤焰骑兵杀到。赤焰骑兵和寒山鬼斧骑兵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两支最强悍的骑兵的碰撞必然是精彩纷呈。赤焰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寒山鬼斧战力凶悍,士气高昂,两支大军混战在一起,直杀得天昏地暗。 拓跋仪驱长斧直取野路延寿,野路延寿急忙挥起狼牙锤迎战。野路延寿的鎏金龙纹白缨盔在朝阳之下光耀夺目,头盔上两条修长的暗红色翎羽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而猛烈的摇曳着,显得威势十足。二人很快战作一团,二十几个回合过后,拓跋仪看准机会,持长斧对准野路延寿的脖子横扫过去,野路延寿大惊,忙仰头闪避,锋利的斧刃猛烈撞击到他那吐着獠牙的鎏金龙首护肩上,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火星飞溅,精美的护肩一下子被削掉了半截,野路延寿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敌不过拓跋仪,只好趁着身边的赤焰骑兵前来助战的机会夺路逃窜。 于此同时,护城河对岸的中州羽林也在用强弩对着赤焰骑兵展开攻击。 而大将慕容骏驰和大将胡沙虎则带着龙川铁骑沿着相反的方向肃清了护城河附近的敌人之后,也返身杀向赤焰骑兵。 逐日王生死未卜,大将兀南泽烈战死疆场,野路延寿落荒而逃,在巨大的失败面前,西凉人的抵抗意志终于崩溃了,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赤焰骑兵开始纷纷向大营溃逃,顷刻间,人马自相践踏,死者枕籍。 这时,赫连尊的帐下大将屈突津诺及时的带大队人马杀到,但他的队伍很快被溃兵堵住去路,场面极度混乱。 慕容骏驰和胡沙虎则带着龙川铁骑从后面掩杀过来,溃兵为了逃命争相挤进屈突津诺的队伍,很快,连屈突津诺的骑兵也无心恋战,纷纷调转马头往回跑。 司徒川和拓跋仪带着寒山鬼斧营肃清了望楼附近的敌兵之后,立即向北进攻,杀向屈突津诺队伍的侧翼,赫连尊的人马立时被斩杀无数。 大将即墨秋横率领的另一部炽焰骑兵原本是作为机动力量,只等攻破城门之后负责向城内冲击的,此时恰好临时救场,准备从大营里向外冲击。 但溃军堵住了营门,炽焰骑兵根本没办法出来。最要命的是,此时的炽焰骑兵误以为逐日王已死,已然是军心涣散,斗志全无。 寒山鬼斧营和龙川铁骑很快杀到了大营南门口,他们对着溃兵大开杀戒。这时,漠藏诺云和慕容晴雪带着两千清州骑兵也及时赶到,逐日王的大营已经岌岌可危。 在极度的混乱中,神威王赫连尊心惊胆寒,急忙令大将野力彦楚率大军坚守营门,等待援军。 独孤影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已经做过一次俘虏了,尽管那并非多么可怕的经历,但这次她未必会那么幸运的恰好被白袍司徒本人俘虏,那些可怕的寒山人会把她像猎物一样撕得粉碎。 “可尊莫怕,”就在她惶恐不安之时,武烈王贺兰敏隆在她面前翻身下马,用浑厚的声音说道:“他们打不进来的!” 独孤影静静的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极具男子气概的脸,他面色凝重,仅存的一只眼睛透出钢铁一般坚毅的神情。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并竭力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是西凉人尊贵的可尊,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表现得从容不迫。“武烈王,谢谢你的关心,我还好,我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 “那就好,我该走了,可尊保重!”贺兰敏隆感受到了独孤可尊美眸里的温柔,他迟疑了片刻,而后立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贺兰敏隆原本是为了试图说服逐日王放弃攻打云中才来到逐日王的大营的,但他没有见到逐日王,却看到了这惨痛的一幕。 这时,武成王达兰西牧帐下大将布延赤渊正从西边杀来,独孤信长本人则从东边杀来。两支人马加起来有数万之多,司徒川果断决定全军立即退往威德门。 由于整个撤退行动秩序井然,很有章法,当布延赤渊的大军赶到时,司徒川的大军已经全部过了护城河,处于天都神弩营和霹雳车的保护之下。布延赤渊下令停止了追击。布延赤渊剑眉紧锁,那张线条刚毅的脸在金色的朝阳中显得格外威武,看到司徒川的大军安然退回了云中城,他那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怅然之色。 至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以司徒川的胜利而告结束。司徒川的大军在这个血色的黎明重创了逐日王本人,并消灭了数万强大的西凉骑兵。 自龙岭大战以来,西凉人在云中城下遭遇到了最惨重的失败,自云中城的战火开启之日起,西凉人已经有将近五万人被永远的送进了勇士长林,如此惨重的死亡预示着这场惨烈的攻城战役的暗淡的前景。此时此刻,在西凉人眼中,占领云中城的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几乎不存在了。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七回 五王首议政 江都,位于永川江南岸,是南辰的帝都所在。 永明宫内的安华宫,是南辰皇后的寝宫,两重檐庑殿顶气势恢宏,精美的琉璃在灿烂的阳光下闪耀,冲天的巨柱彰显着皇家的富贵与威严,殿前的凤栖湖波平如镜,湖水清澈见底,湖岸翠柳扶风,欣欣然一派江南秀色。 一阵悠扬清澈的琴声从安华宫内传来,那声音清逸如山泉下青峦,飘然若杨柳沐春风,令人闻之神往。 极尽奢华的安华宫内,芳香扑鼻,陈设雅致,一位妙龄女子正在抚琴。这位女子穿着一件红色丝绸石榴褶皱长裙,外罩一件红色丝质薄纱衣,头盘凌云髻,金质垂肩流苏光耀夺目,额头饱满,肤如凝脂,眉似长柳,双瞳如水,红唇香艳,清冷的面容却又透着一抹令人心醉的妩媚,端庄大气,高雅脱俗,却又不失娇艳华美。就在她的旁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在熟睡。 一位侍女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启禀皇后娘娘,炎州刺史公孙龙胜正在宫门外等候。” “让他进来。”皇后的声音及其柔美动听,她没有抬头,修长白皙的纤纤玉指仍在抚弄着琴弦,其动作是那么娴熟、优雅。 公孙龙胜慢慢的低头走了进来,行半跪礼。“大辰炎州刺史公孙龙胜见过皇后殿下。” “起来吧,公孙大人。”皇后这才抬起头,停止了抚琴,慢慢起身,犀利的美眸凝向公孙龙胜。“今日我叫你来是想过问一下平凉的战事。” “西凉聚集三十万大军,几乎以倾国之力围攻云中城,依我看,他们攻下云中只是时间问题。” “噢?”皇后的美眉微微扬了一下,让人心动的美眸中闪出一丝惶惑的神色,“你是这样想的?” “是的,莫非皇后殿下另有高见?”公孙龙胜鼓足勇气抬了一下头,赫然看到丝质薄纱衣下面若隐若现的玉肌雪肤,公孙龙胜连忙重又低下头。 “我知道,防守云中城的是那虎步龙平的司徒川,他甚至在行军过了枫林之后,还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皇后感觉到了公孙龙胜的窘迫,嘴角上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依我看,西凉人这次有可能铩羽而归,这白袍司徒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还知道,永丰六年的北伐,武安候东方济挥师北上,就是败在一个姓司徒的将军手上,此人就是那鼎鼎大名的白袍司徒的父亲司徒继长。” “娘娘天资聪颖、博古通今,为我等臣僚所不及也。若云中之战的胜利者真的是白袍司徒,那么我们想要趁着大夏国势倾颓,再度北伐的计划可能要变更了。” “不,我们一定要再次北伐!”皇后的眼中充满了坚毅的神色,看似娇柔的美人,她的内心却有着气吞万里如虎的宏大气魄。“如今,陛下体弱病重,无力过问政事,军国大事的千钧重担,落在了我这样一个妇人的肩上。我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必须完成先皇的遗愿,最终还都于天都,恢复故国。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也在所不惜。” “皇后有如此气魄,令我等汗颜。眼下,我南辰刚刚平定居炎,国势日盛,但长久爆师于外,兵马需要休整,短时间内尚且无法实施北伐。此时,大夏国兵微将寡,待我大军休整完毕,必将北渡永川江,摧枯拉朽,直下中州。”公孙龙胜的情绪有些激动,在大臣们里面,他是一直力主北伐的。 “要认真准备,争取早日实施北伐。”皇后的神色忽又变得有些忧郁。“只是大夏国并非兵微将寡,公孙将军,如果我是你,当初很可能就会在白袍司徒经过风凌谷之前和他开战,我绝对不会让巨龙归海,猛虎下山。但我也无意指责你,当时那种局面很复杂,每种选择都有它的理由。” 公孙龙胜与皇后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的事情,而后离开了安华宫,立即开始了北伐的准备工作——这样的大事需要进行较长时间的周密准备。 安华宫的这次谈话必将对远在云中的司徒川产生影响,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他现在考虑的全部问题是接下来如何对付西凉人。云中之围尚未解除,今后的战事如何发展尚待观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形势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威德门之战后,全军士气大振,必胜的信念写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 而武成王达兰西牧的大营则被一片哀鸿所笼罩,逐日王在逃离威德门之后,被安置在此,此时仍处在昏迷之中,王妃独孤影守候在他的旁边,她的眼角明显挂着泪痕。所有西凉五王都齐聚在这里,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到了必须对今后的行动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诸位,”武成王达兰西牧德高望众,由他来第一个发言名正言顺,“大王尚未脱离危险,目前昏迷不醒,但云中之战是否还要打下去,需要做出决断,既然我们中没有人能够一言九鼎,所以我建议,恢复非常时期的祖制——五王议政。” “我同意,五王议政符合我西凉成法,所做的决策具有权威性,让人信服。”独孤信长对达兰西牧的提议明确表示支持。 其他诸王见两位重量级的人物都表态同意,也表示没有异议。 这样,已经许多年未曾实施的制度——五王议政死灰复燃。五王议政遵循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也就是说,任何决策,五王中只要有三王同意即可自动生效。但历史上的五王议政有一个根本前提:五王必须同时在场。而今天,五王齐聚,显然符合古法的规制。 五王议政的结果毫无悬念:大军撤离云中城。这次所有五王出奇的一致,都不希望再打下去了。 至此,惨烈的云中之战终于结束了,司徒川取得了他戎马生涯最辉煌的胜利,他的胜利,保住了云中城及周边的大片草原,使大夏得以保有最后一个战马产地,从而为以后的战事奠定了物质基础;也使西凉人无法染指平凉关,没有办法进一步攻入大夏腹地,从而放弃了夺取中州的勃勃野心;此役重创了逐日王,令整个西凉陷入群龙无首的困境,而这很可能成为一场空前严重的内部危机的前奏。 西凉人走了,司徒川站在天泽门高大的城楼上,此时的他,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所有艰难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他突然一把抓住站在身旁的漠藏诺云的纤纤玉手,他喜欢那熟悉的温润柔滑的感觉。漠藏黑诺静静的看着他,眼眸中饱含深情。 “我最该感谢的人是你,没有你,没有你的龙川铁骑,就不会有今天!”司徒川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都过去了,”漠藏诺云嘴角上弯,双眸闪亮,笑颜如花,眉宇间的柔情最是迷人。“我只能做到这些,接下来要看你的了”。 就在两人卿卿我我之时,一个卫兵跑过来禀报:天威王独孤信长的使者到了。 使者很快被带到司徒川面前。使者对着司徒川鞠躬行礼,然后说道:“尊敬的司徒将军,天威王委托我向您转达他对您的敬意,天威王崇尚武德,先时独孤可尊,今次古勒将军,这两件事情彰显了您的煌煌武德,加之您的用兵之法出神入化,所有这些让天威王对您钦佩有加,故而派我前来送交一件礼物。”使者说完,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一把宝剑,然后恭恭敬敬的递予司徒川,司徒川也双手接过。 使者肃然道:“此乃产自天威山的双龙闭月剑,乃是独孤家族的祖传之物。” 司徒川低头凝视宝剑,剑鞘纹饰精美,工艺精湛,上面刻有美轮美奂的双龙图案,剑柄镶有宝石,晶光闪亮。抽出宝剑,刃若秋霜,寒光闪闪,不啻为稀世精品。 “难得天威王与我惺惺相惜,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司徒川十分高兴,笑着说道:“请回去转告天威王,礼物我收下了,我感谢他的美意,希望有一天,我们之间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八回 因功沐天恩 得知西凉人退兵的消息,云中百姓一片欢腾,大家都在称颂英明神武的白袍司徒,把他看作帝国中兴的希望。 数日之后,云中大捷的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传至天都,帝都的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千家万户张灯结彩,简直比过节还要喜庆。白袍司徒的大名开始被整个帝国所称颂,这个国家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一下萎靡的精神了。龙岭大败、云阳失守、河阳被屠戮、松云岭惨败、平武丢失,这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让整个帝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就在这万马齐喑、朝野噤声之际,一位军神横空出世,一夜之间,让大家重又抖回了精神。 昭元宫的光华殿的朝堂之上,大夏显庆皇帝宇文承继龙颜大悦,文武百官上表称贺,气氛十分热烈。 “春寒咋暖之后,遍历龙岭惨败,平凉失地,松云岭丧师,一想到此,朕每每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显庆皇帝端庄清秀的面容露出悲戚之色,“先皇将社稷宗庙托付于朕,却在朕的手中金瓯残破、山河喋血,叫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幸有云州司徒川,孤军奋战,力挽狂澜,重创了敌酋野路山巍,抗御了西凉的倾国之兵,保住了平州一隅之地。虽说此人恃才傲物,独断专行,但朕念其年少,不想因小过而掩其大功,故而将对他论功封赏。” 群臣纷纷表示赞同,只有右丞相皇甫松之未置一词。 显庆皇帝接着说道:“传朕旨意:封云中司徒川为平凉督师,平州兵马大元帅,都督龙平诸军事。” 在下面站着的云山王宇文景大喜过望,他曾通过他的母亲——卫皇后对皇帝施加了影响,这次司徒川被加封主要是因为有大功于社稷,但也不排除卫皇后的枕边风产生了一些效力,虽说皇帝沉迷酒色,但对卫皇后仍然尊宠有加。宇文景希望趁此机会再为司徒川争取点什么,于是启奏道:“父皇令司徒川执掌平凉,顺遂民意,提振军心,实乃英明之举,只是司徒川绝不会止步于云中,他下一步必将挥师收复平州。只是他手下兵力微寡,捉襟见肘,儿臣恳请将中州虎豹骑调往平凉,助司徒将军一臂之力。” “中州虎豹骑还有多少人马?”皇帝柳眉微蹙,似有不悦之色。 “总计两万人马。” “这么少的人马,叫我如何是好?”皇帝摇了摇头,“不可,虎豹骑不能离开中州,但可令云州和明州各调五千骑兵增援平凉。” 宇文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区区一万骑兵显然并未达到他的预期。但他也知道:这一万骑兵,在别人手上,不过是个摆设,可在司徒川手上,却会在较短的时间内成为令人生畏的虎狼之师。 由于相距遥远,朝廷的任命还需数日才能到达。这段时间,司徒川一直在云中城休整,敌人的力量依然强大,而他的兵力严重不足,尚无力发动新的攻势。 司徒川苦于兵力不够,一面向朝廷求援,一面开始在云中城招兵买马。他把训练新兵的任务交给了赤里坤。 “赤里坤将军,你作为西凉猛将,接受这样的任命会否觉得委屈。”司徒川怕赤里坤心有不甘,遂试探性的进行问询。 “这是哪里话,我正好因此不被说成闲人!”赤里坤苦笑了一下,他脸上的胡须显然经过修整,比之前的看起来要整洁许多,显然他很在乎骑兵训练教头这个新的角色。 “那就好,你要知道,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平州盛产宝马良驹,有有大量的游牧民,他们是天生的骑手。过去,我大夏所倚仗的就是平州的骑兵,可惜的是,龙岭一战,平凉铁骑几乎全军覆没,从此,我国再也无力和西凉人野战争锋。目前,我所倚仗的是龙川铁骑和寒山鬼斧,这两支骑兵战力强悍,但因龙川被西凉强占,而拓跋的部族人数本就不多,又被隔绝在上河原,故而损耗之后无法补充。因此,要战胜强敌,只有招募本地的骑兵方可为长久之计。” 赤里坤点点头,胸有成竹的说道:“游牧民只需稍加点拨,就会成为合格的骑兵,请司徒将军放心,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大批精锐骑兵!” 司徒川满意的点点头,他预感到,赤里坤受命调教的这支平凉铁骑必将成为未来作战的核心力量。毕竟,无论是和西凉人还是寒山人作战,没有强大的骑兵是万万不行的。 司徒川的戎马生涯即将迎来一个重大的跃升,而远在天门关的原平凉督师司马青川此刻正站在囚车里,押运他的狱吏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他们只需要犯人活着抵达天都就算完成了使命,至于犯人中间路程所受的痛苦,他们全然不会在意,他们甚至会偶尔想出一些坏点子增加犯人的痛苦。 司马青川的目光浑浊而又忧郁,但他的神色凛然而又庄严。 囚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司马青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来送行。司马青川有些怅然,他随即苦笑了一下,是的,如今他只是一个囚犯,他不应该有太多的奢望。 随着一阵轮轴摩擦的吱呀声,马拉着囚车开始前进。司马青川已然两鬓斑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过这一路的煎熬,活着回到天都。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骑马的那位将军很快拦住了囚车。狱吏见此人身份不低,遂未敢拦阻。 司马青川早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天门关守将令狐荣野,令狐将军曾在平武陷落之后亲自带兵接应过当时还是督师大人的司马青川。 令狐荣野给了押运的三个狱吏一些银子,令他们先回避一下,三人很识趣的走到稍远的地方休息。 “司马大人,”令狐荣野对着囚车里的司马青川仍然行了一个半跪礼。 “令狐将军,你怎么能向一个朝廷的钦犯行礼呢?”司马青川显然被令狐荣野的这个举动深深的震撼了。 “在末将眼中,您不是什么钦犯,而是督师司马大人。您已经尽力了。” “我死不足惜,只是不知云中城怎么样了。”司马青川的脸上透着担忧之色。 “督师大人深陷囹圄,却仍挂念国事,令末将感佩。末将刚刚得到消息,云中郡守司徒将军已将三十万西凉大军击退,保全了云中城,并重创了逐日王。” “噢?这是真的吗?”司马青川变得神采奕奕,和刚才判若两人。 令狐荣野口气坚定的说道:“千真万确!” “感谢长天诸神终未抛弃我大夏!”司马青川难掩激动的心情,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一边用手拭泪,一边说道:“司徒川乃我大夏中兴之臣,其才能远在我之上,有此人坐镇平州,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这下我可以安心上路了。” “不,督师大人,我还想和您讨论一些别的事情。”令狐荣野显然意犹未尽。“您觉得陛下百年之后,会由谁来继承大统呢?会是云山王景殿下吗?” 司马青川闻言一怔,他的表情变得凝重,那段十九年前的往事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浮现。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四九回 回首悲既往 “元德十八年秋,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昭元宫内平静如常。当时作为禁军都统的我带领一支约五百人的天都金甲羽林卫埋伏在距武华门三里开外的一片树林里,准备应对即将爆发的阋墙之争。”司马青川平静的说着,面带悲凉之色。 “也就是说,先太子宇文承忠察觉到了正在迫近的危险,提前采取了措施,但他仍然失败了。”令狐荣野明显对这件许多年来鲜有人敢于提及的陈年往事兴味盎然。 “是的,有人曾经建议太子先下手为强,但宇文承忠不愿意承担屠戮手足的恶名,执意要后发制人。那天晚上,当今圣上的人马首先发难,与太子的人马和在武华门外展开激战。宇文承忠原本信心满满,孰料被他认为是死忠于己的巡防营都统夏侯雅正反水,力量的天平发生逆转,而我……”司马青川闭上了眼睛,再也说不下去了,那端庄而又威严的面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督师大人害怕引火烧身,最终选择了作壁上观。” “是的,”司马青川的表情变得痛苦,他的目光忧郁而又迷茫。“我对不起先太子宇文承忠对我的信任与关爱,由于我的按兵不动,导致太子宇文承忠血溅武华门。” “武华门之变的第二天,当今圣上的人马血洗了太子府。” “是的,无比凄惨,全府上下男男女女皆被屠戮,只有一个女人活着走出了太子府,她就是当今的皇后卫慕云。屠杀开始之前,当今圣上前往已被甲兵严密控制的太子府,他把所有带着几分姿色的女眷集合到后花园里,让她们成排站立,当今圣上从她们的面前一一走过,直到他走到卫皇后面前,方才停住了脚步。他早就垂涎于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卫皇后的美貌。当他看到绝世出尘、高贵优雅、飘逸若仙的太子妃,他当即一把拉住她的纤手,强行把她带出了太子府。刚走出大门,他就对着受命包围太子府的夏侯雅正使了一个眼色,夏侯雅正毫不迟疑的带兵冲进了太子府,大开杀戒,里面传来了无比凄厉的悲号惨叫,诺大的太子府顿成人间地狱。” “惨绝人寰,闻之不忍!”令狐荣野叹息不已,面露悲戚之色。“不过,当今圣上对卫皇后倒是恩宠有加,把抢来的妻子封为皇后,这也算空前绝后了。” “帝王天子有时也会有真情。血洗太子府的当晚,欲火中烧的当今圣上强行占有了绝世美貌的太子妃,从此他深深的迷恋上这位抢来的嫂子。九个多月之后,卫皇后生下了云山王宇文景,由于时间敏感,这个孩子的血统成了一个迷,这就是宇文景无法继承大统的主要原因。” “但偏偏三个皇子中唯有宇文景有先皇遗风,深具帝王之资。大夏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需要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以匡扶天下,中兴社稷。”令狐荣野不禁感慨万千。 “是啊,假如宇文景能够继承大统,乃我大夏之福,但这犹如镜花水月一般飘渺。”司马青川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时,三个狱吏走了过来,示意令狐荣野时间到了。令狐荣野只好向司马青川道别,但他并未马上离去,而是目送着押送司马青川的颠簸的囚车慢慢消失在浩渺的尘烟之中,又伫立了良久之后方才翻身上马。 令狐荣野送别了司马青川,他自己也要离开天门关了。长久以来,天门关实行轮换值守的制度,这个月他的值守结束了,接下来他只想去一个地方——云中。 云中城内,几乎所有人都在享受大战胜利之后的难得的轻松惬意,只有大将中行牧不愿意虚度韶华,他只身一人来到恩泽门附近的弓弩靶场,演习射艺。 中行牧惯用长刀,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他的射艺也是出神入化。只见空旷的靶场上,一个伟岸矫健的身影,娴熟的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于百步开外直中靶心。 中行牧听到身后有人在拍手,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漠藏诺云正静静的看着他,黑色的乌金甲泛着幽光,更衬得她那光滑雪白的肌肤楚楚动人,如水的双瞳透着万种情思,淡雅的红唇光润亮泽,那张高贵冷艳的脸令人百看不厌。 “中行将军的技艺毫未荒疏,弓马娴熟、勇力过人的你,不愧为我龙川之俊杰。”漠藏诺云一边说着,一边优雅的走到中行牧的身边。 “郡主过奖了,我只是闲来无事,以此排遣寂寞。”中行牧笑着说道:“行伍之人,不喜清闲庸碌,我已准备好再度效命疆场,不知道司徒将军接下来的打算,郡主可否透漏一二?” 漠藏诺云莞尔一笑,“我又不是他,他怎么想的我何从知道。” “郡主这样说令我十分诧异,据我所知,每有重大行动,司徒将军都会和郡主商议。”中行牧停顿了一下,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诺云,“他对你不会有半点保留。” 漠藏诺云静静的看着中行牧那张棱角分明的阳刚、俊美的脸,浓浓的剑眉下面一双犀利的凤眼正凝视着她。“中行将军,司徒将军并没有明晰的计划,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透漏过西征的想法。” “西征?”中行牧剑眉微蹙,这个回答令他觉得有点意外。 “是的。”漠藏诺云的回复斩钉截铁。 “莫非他的目标是数千里之遥的统万城?” “他没有明确的说出西征的最终目标,但他更早以前曾经和我提到过,要在位于统万城以北神女湖畔的凯旋柱上刻下他的名字。”漠藏诺云把她所掌握的讯息和盘托出。 “好一个言出必行的白袍司徒,”中行牧的目光从漠藏诺云花容月貌一般的脸上移开,抬眼望着苍穹,目光变得深沉而又悠远,“奔袭数千里,直捣腹心,真是气吞山河!” 漠藏诺云被中行牧的话深深的感染着,她没有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中行牧,说出的话竟是那样振聋发聩,令人回味。 二人接着回忆了一下以前在台城的一些事情,过了不太长的时间之后,漠藏诺云转身离开了中行牧。 由于天气较热,漠藏诺云没有戴披风,贴身的乌金甲把她那高挑窈窕的身姿完美的勾勒出来,她的步态是那么的优雅从容。 刚走出不远,她突然停下脚步并转身回头。 “中行将军,关于西征的事情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诺云说完旋即转身离去。 中行牧一个人伫立在空旷的靶场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妖娆曼妙的背影渐渐的远去,最终消失在远方的街巷里。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五十回 新愁锁心头 大夏元德十九年七月中旬,来自天都昭元宫的女官(作者注:东土世界没有太监制度,从这一点来看要比我们真实的历史更加文明)来到了云中城,当众传达了显庆皇帝的旨意。众望所归的司徒川成了平凉督师、兵马大元帅、都督龙平诸军事。与司徒川一起守卫云中的诸位将领也都有封赏。 诸将士无不欢欣鼓舞,深为司徒川感到高兴。 而司徒川本人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好一个都督龙平诸军事,可我目前只能管到云中周边的一小片地方。” “司徒何必妄自菲薄,”漠藏诺云细细的长眉微挑着,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妩媚。“你现在是一方诸侯,朝廷重臣了,收复失地的事需要从长计议。从离开风凌谷,告别龙川那天开始,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土,等你收复了平州,恢复了龙川,你就是名副其实的都督龙平诸军事。” “等我恢复了龙川,你就是龙川的女王!”司徒川如炬的目光凝视着风姿绰约、芳华绝代的漠藏诺云。 漠藏诺云闻言一震,端庄秀雅的脸上透出一抹怅然之色。“龙川女王?也许我是龙川漠藏家族硕果仅存的一位了。” 司徒川见诺云有些伤感,连忙用手轻轻抚着她的护肩甲,平静的说道:“大草原上叱咤风云的诺云郡主,龙川人不会忘记漠藏家族的,他们在等待你的回归,我和诸位将军会与你共同完成这个伟业,你不会感到孤单。” 漠藏诺云听了莞尔一笑,“督师大人,我要是真成了龙川女王,不知你这个将军是否会听命于我?” “诺云郡主,”坐在旁边的慕容骏驰微笑着插言道:“依我看,不管您当不当这个龙川女王,督师大人也在您的掌握之中。” 众将听了一阵哄笑,漠藏黑云瓷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显得更加妩媚动人,但久经沙场的她依然从容自若,并未因此窘迫失态。 就在诸位将领谈笑风声之际,一个卫兵跑进来禀报:“禀督师大人,云州节度使裴元直命大将韩山勇带五千骑兵增援平州,目前已进抵东郊。” 司徒川闻言大喜,在当前这个紧要关头,任何助力都是弥足宝贵的,司徒川决定亲自出城迎接。 承泽门外,司徒川携众将领翘首东顾,等待来自云州的援兵。此时的司徒川,已然穿上了朝廷为他准备的大元帅披挂。 时间不久,一支威风凛凛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前锋队伍很快来到了承泽门下,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司徒川面前,行半跪礼,自报家门道:“云州虎骑营都统韩山勇参见督师司徒大人。末将是奉了云州节度使裴元直大人之命前来平州,为平定西凉贼寇而愿效犬马之劳。” 司徒川赶忙扶他起身,“韩将军一路奔波劳顿,宜带领你的人马速速进城休息。噢,对了,裴元直大人近来可好?” “裴大人年事已高,但身体康健,精力旺盛,比之年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好。”司徒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位来自他的家乡的将军:此人二十来岁,头戴银边铜头盔,盔顶上饰有一簇淡蓝色缨毛,皮肤白皙,挑眉杏目,鼻梁高挺,嘴唇略窄,下巴稍尖,整张脸看起来甚是俊美,颇有些儒雅之气,并不像一个赳赳武夫。再往下看:身披紫袍,一身条凯甲,腰间系祥云纹护腹甲,腰间挎着一柄长剑,旁边还挂着一支精美的横笛。司徒川暗自纳罕:裴元直怎么打发来了一位奶油小生。 韩山勇也忍不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传说中的白袍司徒,只见他头戴鎏金边回龙纹银盔,银盔顶上饰有一大簇柔软飘逸的白色缨毛,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刚毅的脸上,浓眉舒展,双眸深炯,眸光忧郁中透着睿智,鼻梁挺直,唇形俊美。再往下看,鎏金边银锁甲护颈,胸前是一整块银光祥云纹护胸板甲,两侧鎏金虎兽头护肩下吐银光山纹甲披膊,肘部往下套着银光鎏金祥云纹护臂,腰系一面鎏金虎面护腹甲,下身披覆饰以鎏金虎面的银质山纹护腿甲,脚蹬饰以鎏金祥云纹的银光战靴,后面披着饰有金丝龙纹的白色蚕丝斗篷。韩山勇不禁感叹:白袍司徒风神秀异、俊逸绝尘、气宇轩昂,果真名不虚传。 司徒川把众将为韩山勇一一介绍,而后与他并马入城,众将领在后面跟从。 “你是三川人,而我是安澜人,我们两个的家乡相距不远。”司徒川转脸看着韩山勇,“我知道你的父亲就是云州名将韩继业,他曾参加过显庆六年对南辰的战事。” “是的,督师大人,当年,我父亲是在令尊大人的麾下效力,现如今,我又到了您的麾下,只不过换了个敌人而已。”韩山勇颇为感慨的说道:“战事频仍、无休无止,太平盛世,何其渺远,但愿我们的后人不要再出现在杀戮场上。” “所言极是,我等出生入死,并不求封侯拜将,惟愿有朝一日烽烟散尽,天下太平,民生安乐。”司徒川一脸的深沉与忧郁,“有件事令我寝食难安。” “不知督师大人为何事担忧?” “而今大夏内忧外患,国势倾颓,引来群狼环伺,形势不容乐观。韩将军从云州来,可有南辰的消息?” “南辰刚刚平定了居炎,国势如日中天,目前,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企图再次北伐,只是不清楚他们动手的具体时间。” “也就是说,尽管云州面临危险,裴元直大人仍然把将军派来了平州。” “这是圣上的意思,但裴元直大人也早有增援平州的想法,他早早的就把我们派往平凉关以东地区待命,以便在适当时机增援平州,所以我们才会到的这么快。裴大人认为必须先把西凉人彻底击败,才有可能全力应对南辰的进攻,否则我大夏将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 “我明白了,看来时间紧迫。而今南辰是谁在主政?是他们的景元皇帝吗?”司徒川眉头紧锁,一脸愁绪。 “不,督师大人,他们的景元皇帝空有鸿鹄之志,奈何身体孱弱,已无力过问军国大事,在南辰,真正一言九鼎的是他们的皇后——前朝大司马公冶弥横之女公冶梦月,她刚刚生下一位皇子,地位更加稳固。”韩山勇对南辰的事情早已了然于心。 “公冶弥横?”跟在他们二人后面的漠藏诺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让她恨入骨髓的人。“他就是当年攻入枫林城的那个南辰将军。” “正是,”韩山勇回头看着漠藏诺云,并被她的美貌深深的吸引。“诺云郡主说的没错,公冶弥横确实曾经攻入龙川,并最终败给了大夏名将北野丘明将军。” “想不到公冶弥横的女儿居然成了皇后,南辰的大权竟然掌控在一个女人的手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司徒川轻轻的摇着头,脸色更加忧郁。 这位积极主张北伐的女人立即成了司徒川心目中一个谜一样的存在。司徒川骑在马上,心绪再也不能平复,他十分不安的想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遇到如此强悍的女人或许是大夏国的不幸,一场必将席卷南疆的腥风血雨很可能来自一位看起来温柔可人的南方妹子的勃勃野心。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五一回 双雄月下逢 西凉人败走云中之后,所有西凉五王都跟着昏迷不醒的逐日王向统万城进发。 独孤信长派大将巍明义则带着两万人马北上防守平武,他自己则带着四万多人跟着西凉人的庞大军团一起前往统万城。 逐日王的生死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虽然逐日王只是昏迷不醒,虎厉王野路延寿看起来已经急不可待了,他那淫邪的目光开始在美丽的妃母身上游移,独孤影凹凸有致的身材早令他垂涎不已,那掩藏在薄薄烟纱下面的诱人胴体不止一次的走入他的梦里。按照西凉人的传统,老逐日王死后,新的逐日王有权继承他的全部,也包括他的女人。 独孤影感受到了来自野路延寿的深深的恶意,她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又无可奈何,她现在只能祈祷逐日王能够活下去,并且一直活到活泼可爱的明山王子长大成人,但从现状来看,这简直如同梦呓。她的命运的小船再度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她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兄长独孤信长德高望众,且实力强大,足以作为她的强大后盾。 大将布延赤渊似乎预见到了灰暗的前景,变得忧心忡忡。他在一次宿营的时候找到武成王达兰西牧,想要向他讨教一些问题。 “尊贵的武成王,您说会有新的太阳从统万城升起来吗?” “这还用问吗?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每天如是。”达兰西牧轻捋虎须,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儒雅。 “我指的是能够给大地带来光明的太阳。”一向对武成王顶礼膜拜的布延赤渊十分罕见的采取了咄咄逼人的态度。 “太阳都会带来光明,只要它不至于热得让我们活不下去就可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达兰西牧用一种罕见的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爱将。 “大王如此说倒让我更加糊涂了。”布延赤渊带着深深的失望离开了达兰西牧的大帐,作为西凉最强大的勇士,那种内心深处的彷徨与孤寂令他感到窒息。他行走在寂寥的黑夜里,无比惆怅的仰望星空,心绪十分低落。 “什么人深夜在此徘徊?”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布延赤渊转过身来,借着苍茫的月色定睛张望,赫然看到一个身材伟岸的人朝他走来。 “武烈王?”布延赤渊认出了贺兰敏隆——他脸上的标记实在太明显了。 “是你?”贺兰敏隆走到近前,方才认出了大名鼎鼎的布延赤渊。两个西凉最强悍的人物终于站在了一起。“听说你在云中城的城墙上险些打败白袍司徒?” “是的,若不是半路杀出个赤里坤,我完全有机会杀掉他。”布延赤渊一脸怅然之色,“如果我杀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忧了。” “你能够在与他的交手中占到上风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你要明白,一个真正可怕的白袍司徒是骑在马上的白袍司徒,他可以用娴熟的骑术和高明的战法来弥补其力量方面的不足。因此,如果有一天,你们来一次马上对决,胜负尚未可知。”贺兰敏隆曾经和司徒川在飞云渡马颈相交,野战争锋,但那次他的险胜部分的得益于他强大的兵力优势,即使是贺兰敏隆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一场公平的血刃决中击败司徒川。 “谢武烈王提醒,我当谨记在心。”贺兰敏隆的话令布延赤渊深受触动,他意识到他在与司徒川的对抗中所获得的自信和荣耀是含有水分的。 贺兰敏隆转身就要离开。 “武烈王请留步!”布延赤渊明显意犹未尽,“听说您和您的外甥——虎厉王的关系并不融洽,这让我感到意外,要知道,他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逐日王。” 贺兰敏隆猛地回过头,用那仅存的一只炯炯如炬的眼睛盯着布延赤渊。“谁来做未来的逐日王,只有逐日王本人能够决定,但众所周知,仅有两个人可供选择,若是明山王子做了逐日王,必将由独孤监国,诸王恐有不服;若是虎厉王继承大统,以其暴戾酷烈,受伤害的将是我西凉百姓。故而现在我们只能祈祷逐日王能够继续活下去。” “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是采取了不偏不倚的立场?” “我只能静观其变。”贺兰敏隆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不喜独孤的人大有人在,比如你们的武成王,当年他们两个曾经为了争夺地盘结下了怨恨。” “武成王如果能向您那样从从整个西凉的厉害得失出发考虑问题就好了。”布延赤渊毫不避讳他对武成王的不满。 “好了,今天我们说的太多了,夜深了,你且回去吧。”贺兰敏隆说完转身离开,留下布延赤渊孤零零的站在静谧的夜幕中。 西凉人的大军马不停蹄的向西进发,大军历尽艰辛,总算是过了云阳,进入了西凉川,但是,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统万城连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完。 西凉人的大军尚未到达统万城,而云中城里,随着韩山勇的到来,司徒川已经开始着手秘密准备西征的事宜。他知道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打垮西凉人,他不但要收复失地,还要让西凉人没有力量再度威胁平州,他还要准备攻入龙川,这对于漠藏诺云还有众多的龙川将士们来说非常重要。 但是他很快得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显庆皇帝很快就会到达西都寒寿宫,并要求新任的平凉督师司徒川前去面圣。同时到达寒寿宫还有大夏皇后卫慕云、大夏皇长子云山王宇文景、大夏长公主宇文东歌以及众多的朝廷重臣。 “西都并不遥远,只需数日即可回来,”司徒川对漠藏诺云说道:“我回来以后,就将誓师西征,要让赤里坤加紧练兵,新兵也必须带上。”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们。”漠藏诺云忽然略带神秘的说道:“督师大人尽管去面圣,说不定还能顺便获得某位公主的芳心。” “我不稀罕什么公主,我要取就取一位女王。”司徒川浓眉微挑,一本正经的回应道。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五二回 面圣寒寿宫 大夏显庆十九年七月初,新任的平凉督师司徒川只带了大约二十个随从,从云中城出发,马不停蹄的奔赴西都。 他很快就抵达了平凉关。 高大崔嵬的天幕山横亘在广袤的平凉草原的东方,平凉关就坐落在群峰环绕的幽谷之中,此为从平州中东部进入明州的必经之地,它以其雄伟与险峻护佑着大夏国东方的辽阔沃土。 关门打开了,司徒川带着少的可怜的随从鱼贯而入。 守关的士兵以崇敬的眼神注视着领头的那位将军:白袍银甲、身跨白马、俊逸绝尘、气宇轩昂,他们无不为能够有幸亲眼目睹一代军神的风采而激动不已。 平凉关的明州守将余元礼惊诧于堂堂的平凉督师,从云中远赴西都,竟然只带了这么少的随从。 余元礼特意为这位年轻的督师大人备下酒宴,司徒川在稍事停留之后,继续向东挺进,终于在七月中旬抵达西都。 繁华的西都,作为明州的首付、大夏国第三大城市,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司徒川一行人马迅速穿过了三重檐歇山顶的高大威武的城门,进入了西都。 城中的百姓事先知道白袍司徒将要到来,当人们看到这支小规模的骑兵队伍所打出的旗号时,不禁又惊又喜,于是奔走相告:那位孤军奋战,将帝国从危机中解救出来的人来了。但百姓们仓促之中还没来得及组织一个像样的欢迎仪式,司徒川一行人马就已经快马加鞭来到了寒寿宫。 寒寿宫是大夏皇帝的行宫,也称西都行宫,寒寿宫内的武英殿是皇帝接见大臣、治国理政的场所。这一天的上午,皇帝和诸位大臣已经率先来到了武英殿。 司徒川也很快来到了武英殿前。 司徒川感叹于宫殿的宏伟与华美:金黄的琉璃在阳光下闪耀,高大的柱子直冲斗拱,台基之上,雕栏玉砌,砖石铺就的坚实平整的路面两旁,站满了衣甲奢华的天都金甲羽林卫,大殿四周,古木参天,绿树成荫,真是庄严华贵、美不胜收。 司徒川缓缓步入大殿,他走在纹饰精美的红毯上,抬眼看去,殿内不仅宽敞,而且还极尽奢华,真可谓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那高高在上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的就是大夏国显庆皇帝——宇文承继。诸位大臣侧立在红毯铺就的通道的两旁,低眉垂首,噤若寒蝉。司徒川从这些大臣里面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戎装的云山王宇文景,宇文景正用一种钦敬的目光看着他。 久经沙场的司徒川并没有被这阵势吓倒,他从容走上前去,单膝跪拜,一身闪着银光的威武的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金属摩擦的铮然脆响。 “臣大夏平凉督师、兵马大元帅、都督龙平诸军事,云州司徒川参见皇帝陛下。”司徒川的声音浑厚响亮,余音绕梁。 “免礼!”显庆皇帝见到白袍司徒这通身气派,不禁满心欢喜,竟十分罕见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一边缓缓地走向台阶,一边微笑着说道:“好一个白袍司徒,如此年轻,竟让强寇迭遭重创。” “陛下,”司徒川缓缓站起身来,“此非我一人之功,而是众将士浴血杀敌,合力而为之。” “司徒莫要太过自谦,朕非常清楚,若没有你,他们不过是一盘散沙。”显庆皇帝的口气非常坚定,他那表面上端庄清秀的面容下面分明的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朕让你来此,是想听听你接下来的打算。” 司徒川于是向皇帝表明了想要立即发动西征的想法。 宇文景当即表示了赞同,并说明了必须尽快打败西凉人的理由:南辰正在准备北伐。 明州节度使冷崇虎也明确表示支持西征,并当场宣布将会有五千明州骑兵跟随司徒川开赴平州,这让司徒川大喜过望。 大司马夏维伦表示了担忧,认为太过冒险,但也没有明确反对。 皇帝沉默良久,说道:“看来,为了收复平凉,彻底打败西凉,而今不得不再次以国运相赌,成败在此一举!就看你的了。” 司徒川接着又向皇帝汇报了一些具体情况,之后便退出了武英殿,结束了这次面圣。 司徒川正欲上马离开,却见到云山王宇文景快步向他走来。 “司徒将军请留步!”宇文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道:“母后想要见你。” 司徒川于是跟着宇文景来到了位于行宫之内的多景山。 只见此山青峦蟠烟、氤氲浩渺、层林叠翠、香花烂漫、河水潺潺、山泉如磬、百鸟和鸣,司徒川不禁赞叹:真是诗情画境,如临仙风。 二人很快来到一处清幽之所在——一座掩映在参天古木之中的秀美雅致的楼阁,只见阁顶挑檐飞翘,琉璃闪耀,沿着平缓的石阶向上走,楼阁就坐落在石阶的尽头,一个造型精美的拱门敞开着。司徒川远远的看到飞檐斗拱下面有一块巨大的天蓝色金边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凌云阁。 二人走进了凌云阁,司徒川赫然看到一位端庄美丽的中年女子起身相迎。 宇文景很恭敬的对那位女子说道:“母后,司徒将军到了。” 司徒川早猜到这就是当今皇后卫慕云,急忙行半跪礼,“平凉督师司徒川参见皇后殿下”。 皇后急忙将司徒川扶起,“司徒将军不必拘礼,今日小聚,略备薄酒,原是为感谢司徒将军于清溪湾救了我儿性命。”皇后的声音及其柔美,就像和风润物一般。 司徒川立即被皇后那美艳姿容和高贵气质深深震撼了:千般沧桑、万种风流,她那绰约迷人的风韵,不知让多少人为之倾倒,她云髻高耸、雾鬓低垂、身段婀娜、诱人的美眸依然动人心弦,似乎岁月的沧桑非但丝毫没有损及她的颜容,却又让她多了几分少女所没有的成熟的韵味。 “救云山王于危难,此乃人臣之本分,皇后不必如此。”司徒川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你救了我儿,即是有恩于我,我岂能怠慢恩公?”皇后笑着打量着司徒川,指着身旁的一位容貌端庄的贵妇人说道:“这是安平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安平公主外表和善,正笑容可掬地注视着司徒川。“久闻司徒将军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威武俊逸、气宇轩昂,真是名不虚传阿。” 司徒川拱手道:“谢公主夸赞!” “时候不早了,大家归座吧。”皇后说完转身优雅地坐到一张纹饰精美的圆桌后面的金漆雕花木椅上,众人也依次落座,司徒川坐在云山王宇文景的旁边,安平公主坐在皇后的身旁。司徒川注意到他对面有一把椅子还空着。皇后坐在尊位,背北朝南,正对着门口。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将斑驳的日影投到漆工精美的桌面上,令置于其上的精美绝伦的瓷碗泛出醉人的光泽。 “这里没有外人,请司徒将军不必拘束。”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向门外张望。 过了一会儿,皇后说道:“她来了。”众人遂向门口望去。 司徒川看到了一位正在沿着石阶款款走来的白衣女子,他那透着冷峻的棱角分明的脸上泛出惊异的神情,白衣女子高挑的迷人的身姿闪烁在他那乌黑深邃的眸子里,他的世界瞬间被那一抹令人炫目的白所充斥。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五三回 初会凌云阁 司徒川静静地看着那位姗姗来迟的妙龄女子,只见她身穿一件白色织锦暗云纹曳地薄裙,裙摆随着优雅的步态轻轻摇曳,衣袖薄如蝉翼,瓷白的臂膀若隐若现,腰系一条云纹银丝带,凸显出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一头如墨的黑发在风中飞舞,几缕发丝飞在脸上,葱指间或微捋青丝,妖娆而又魅惑。她的前额明亮而又饱满,细细的蚕眉黛若春山,双眸剪水,顾盼神飞,情思万种,小巧的鼻子下面芳唇润泽,不点而红。冰肌玉骨,皎若明月,铅华销尽,绝世出尘,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芳华之气,翩翩然恍若画中仙子。 司徒川不禁暗自惊叹于这位女子的绝世姿容,在这清幽雅怡之地,仙云氤氲之所,遇此绝代佳人,让他恍如梦中。 宇文景在旁边小声说道:“这是舍妹东歌。” 东歌公主温柔的目光凝向司徒川,四目相对之后,她那迷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妩媚多情。 “想必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白袍司徒将军。”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司徒川,她的声音婉转而又清脆,她的表情温婉而又甜蜜,她的微笑优雅而又纯真。“请将军恕我姗姗来迟。” 司徒川起身拱手道:“今日得遇公主殿下,实乃三生有幸。” “将军请坐。”皇后接着又对公主说道:“你也坐下,司徒将军军务繁忙,他的时间十分宝贵。” 东歌公主坐在了司徒川对面的那把一直空着的椅子上。 “尝闻司徒将军俊逸勇武,谋略过人,早就想见上将军一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东歌公主迷人的美眸中充满了崇敬和幸福。“听说将军曾经俘虏过美貌绝伦的西凉王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公主殿下,西凉王妃不但绝世美貌,而且善良刚毅,令人钦敬。”司徒川并不掩饰对独孤可尊发自内心的赞美。 “所以,您后来又把她放了。”东歌公主没有想到司徒川会如此评价一位敌国的王妃。 “确切的说,我是用西凉王妃交换了在松云岭之战中被俘的中州名将胡沙虎。” “司徒将军做的对,”卫皇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对现在的大夏国来说,缺的不是美女,而是猛将。” “母后所言极是,国家危难之际,猛将多多益善。”宇文景接着又颇为无奈的说道:“但司徒将军的做法还是遭到了某些朝臣的非议。” “这些佞臣贼子!”东歌公主愤愤地说道:“大夏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们那些人功不可没!” 安平公主笑着说道:“我看东歌的脾性倒有点先帝的影子,这一点连你们几个皇子都比不上的。” 东歌公主忙笑着回应道:“姑母折杀我了,我哪能跟兄长他们相提并论呢?” 五人说笑间,一位侍女端上了第一道菜,确切的说是一道甜点。 司徒川看到这盘甜点,十分激动,一边对皇后投以感激的目光,一边说道:“皇后关怀备至,微臣感激不尽。” “这玫瑰酥是你家乡云州的特产,将军戎马倥偬,久未回到家乡,能够吃到家乡的美味,也算寥慰游子之心。”皇后的话情真意切,令人闻之动容。 司徒川用筷子夹起一个玫瑰酥,端详了一下,不无感慨的说道:“诸位可知这玫瑰酥虽小,却曾帮了我的大忙。” “司徒将军,我等愿闻其详。”东歌公主似乎对发生在司徒川身上的每一件事情都兴味盎然。 接着,司徒川就把平武南部的武安原发生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听得东歌公主如痴如醉,她已然对司徒川的睿智与果敢钦佩得无以复加。 “司徒将军,”东歌公主蚕眉微挑,迷人的美眸凝向司徒川,意犹未尽的说道:“您征伐数载,浴血疆场,大战小战无数,能否说说哪一战最让您难以忘怀吗?” “是龙岭,公主殿下。”司徒川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他那深炯的眸子中透着令人心碎的忧郁的神情。 所有其他人脸上的笑容也几乎瞬间蒸发掉了,代之以愕然的表情。 “你们不要愣着,”安平公主环视众人,笑着说道:“既然司徒将军时间紧迫,那大家就赶快用膳吧。” 席间,皇后对安平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安平公主遂对着司徒川说道:“将军的年纪,早已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不知可有意中人?” “这……”司徒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淬不及防,因而略微犹豫了一下。 安平公主未及司徒川回复,紧接着单刀直入地问道:“将军可有意做这大夏国的当朝驸马?” 司徒川闻言大吃一惊,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东歌公主,发现她一脸的惊愕之色,雪白的双颊微微泛起红晕,那幽泉一般清澈的美眸中透着几分羞涩,又似充满了某种期待。 司徒川急忙站起身来,对着卫皇后和安平公主拱手道:“承蒙皇后娘娘和安平公主抬爱,东歌公主美若天仙、温柔贤淑、天姿聪慧,乃皇家贵胄、金枝玉叶,不啻为人中之凤。 然我早已与龙川漠藏诺云郡主情投意合、暗定终身,诺云郡主曾两度救我于危难,此生无论如何断不能有负于她。” “母后,”宇文景也站了起来,“诺云郡主乃是女中豪杰,又有倾国倾城之貌,只因昔时我与他们匆匆别过,故而并不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此乃我之疏忽。” “好一个专情重义的白袍司徒,真可谓天下男人之楷模。”皇后一边示意二人坐下,一边笑着说道:“既如此,有道是:‘不知者不怪’,适才安平公主的话将军大可不必介意。” “母后及姑母今日之所为何其唐突,欲致我于何地?”此时东歌公主明显面有愠色,但她似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遂转脸对司徒川说道:“司徒将军乃当世之英杰,今日能够在此认识将军已是莫大的幸事,夫复何求?”话音刚落,旋即盈盈一笑,这笑容淡然中透着优雅,优雅中却又带着一种诱人的妖娆。 虽然东歌公主极力表现出一种从容与洒脱,但司徒川还是从她那略显忧郁的眼神中隐隐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失落。 酒宴很快就结束了,司徒川向在坐的诸位辞行,而后迅即离开了凌云阁,他需要在离开西都之前去见一位重要的人物——明州节度使冷崇虎。 他翻身上马,离开了寒寿宫。他刚刚出了宫门,却吃惊的发现堂堂明州节度使冷崇虎竟然在门口等候。 司徒川赶紧下马,“我正欲登门拜访,谁知冷大人竟然在此等候,这让我如何心安?” 冷崇虎中等身材,古铜色皮肤,体躯略胖,面相略凶,浓黑的蚕眉下面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为人傲慢的冷崇虎在司徒川面前却显得有些谦卑。“司徒将军,是你在平州浴血杀敌,保住了我明州的安全。我奉圣上的旨意,愿将我明州最精锐的关河铁骑交予你来统领!” 冷崇虎话音未落,一位相貌英俊,气宇不凡的年轻将军走上前来,对司徒川行半跪之礼。“明州关河铁骑统领令狐荣野参见督师大人。” 司徒川大喜过望,忙把令狐荣野扶起,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一边不忘对冷崇虎表达谢意。 冷崇虎见交割完成,很快就辞别了司徒川,带着随从骑马离开了。 令狐荣野的骑兵全部驻扎在城郊,司徒川急不可待的想要令狐荣野带他去亲眼见识一下明州的精锐骑兵。就在两人即将出发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司徒将军请留步!”这是一个他似曾相识的婉转空灵的女人的声音。 司徒川循着声音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东歌公主只身一人骑着一匹红马正向他的方向疾驰而来,她那飘逸的衣裙在风中曼舞,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马背的颠簸中荡漾,她骑马的姿势极其优雅,那天仙一般的容颜令人销魂。这一幕把司徒川旁边的令狐荣野看得目瞪口呆。 司徒川不禁大为疑惑:公主此时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