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001】一个身穿古代衣服的女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张檀木床上,床前坐着一个身穿古代衣服的女人,她端着黑色的瓷碗,正在喂我喝药。 如果是在现实中,我这人除了内心敏感和爱记仇以外,绝对是一个守法好公民,可此刻在梦里,我却突然想放纵一下自己。 反正梦里的人物与场景也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不会伤害到谁,更不会被谁知晓。 有了这不轨的想法之后,我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喂我喝药的女人。 只见她身穿绣有金丝的紫色长裙,皮肤极为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很是利落的盘起,显的雍容而华贵,而最吸引我眼球的便是她那颜值,看的我硬是愣了好几秒钟,继而失了神…… 伴随着一声惊呼,我一把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给拽了过来,却浑然不顾那被打翻的瓷碗将汤药撒的满床都是。 “清风……你松开我……你不能这样……” 我不知道这惊慌失措的紫衣女子喊的是谁的名字,也懒得去问,在把她拖到床上后,三下五除二便扒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 不断的哀求声很快便引来了梦里其他的人物,窗外已有多个人影在闪动,有的甚至在跺脚捶胸,而窗内,那被我压在身下的紫衣女子则不断的捶打着我的肩膀,她咬着嘴唇看着我,泪水不断的从她眼角处滑落:“你这样对我……可曾想过我今后还能否见人……下人们又会怎样看我……我还有脸活吗?” 我仍旧没有理她,反倒觉得愈加的刺激,头一次梦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只怕这梦醒的太快,以至于不觉中又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很快便将她的两条手臂都给牢牢的摁住。 此刻的她,只剩下一双被泪水覆盖的眼睛,似乎还在无声的向我哀求。 或许是心急的缘故,我换了一个姿势,却不小心跪在了那掉在床上的瓷碗上面,瓷碗很硬,硌的我瞬间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便松开了摁住女人的手。 我原本以为那紫衣女子会趁机从我的身下挣脱,可她看我痛苦揉膝盖的样子之后,却是哭着拿起了那瓷碗,接着便扔向了床榻的外围。 看到这里,我愣住了,愣了许久…… 我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被人这么善意对待过了,而讽刺的是,这个人却正在被我给欺凌着,尽管只是在梦里,我还是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由于我是半跪在她的身体两侧,她很快便将我推开,接着便倚在床榻的最里面,身躯被丝衾裹得严严实实,双臂抱膝,掩面抽泣…… 恢复良知后的我竟破天荒的在这梦里无措了起来,就像林露离开我的那天一样无措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忽然便被人一脚给踢开,伴随着一股凉风扑向后背,我很快便被人一把抓起,“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卧槽。”这是我在这个梦里说的第一句话,而随着话音而落,我疼痛难忍的蜷缩着身子,只觉得眼冒金星,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下一刻便听一道愤怒的女声在耳边炸响:“你个混蛋,竟做出如此败坏家风之事……我这就打死你”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艹你m,再打我就还手……”我话没说完便被一巴掌呼在了嘴上。 这不知哪来的泼辣女人把我一顿暴打之后,我的眼睛已经肿到完全睁不开,一股温热更是已从鼻孔里流出了一大片。 我很想看看打我的女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可无奈上下眼皮皆被额头上流下的血液给黏住,睁不开眼,而其中一条胳膊还被女人给踩着,另一条胳膊倒是能动,但不知道动完之后会不会再挨打,干脆咬起了舌头,急切的在心中呐喊:快醒快醒……这梦我不做了。 只是,我暗自咬了半天,舌头上的剧痛感已是那么强烈,可这梦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要知道在以往的梦境中,这一招可是颇为实用的。 ------------ 【002】很离谱的猜测 我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这浑身的痛感太过于真实,怎么也不像是在做梦,况且,以我以往做梦的经验来看,我从来没梦到过自己竟如此肥胖,还有那窗外的天,竟也如此的明亮刺眼。 忽的……我身体狠狠一抖,关于昨天的记忆,竟犹如潮水一般的涌出脑海。 我终于想起了在上海的外滩,我狠心甩了一个对我动心又被我玩腻的姑娘,那个姑娘哭的令人心疼,最后仿佛疯了一般失去理智,还诅咒我不得好死。 讽刺的是,当天晚上送外卖的途中,我就被一道雷给劈中了,昏迷前最后的画面中,我亲眼看到我的板鞋飞到了空中,而电动车更是怼出去十多米远,然后摔在了马路牙子上,再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便是被那紫衣女子喂我喝药的一幕。 回过神来,尽管我难以置信,但脑海中还是冒出了一个很离谱的猜测,继而倒吸一口凉气…… 带着对未知的茫然与惶恐,我的身体已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却浑然不曾察觉,那名打我的泼辣女人不知何时已挪开了踩着我胳膊的脚。 “大嫂你说吧,如何处置这个家伙?”这时,泼辣女人的声音从床榻的位置传来,显然在与那紫衣女子对话,却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躺在地上的我再也沉不住气了,也顾不上再挨打了,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我使劲的睁着眼皮,又用手扒拉了几下,这才终于看清了床榻前那个打我的泼辣女人。 只见那女人身披云锦黑色披风,英姿飒爽,五官之精致竟丝毫不输那紫衣女子。 在我注视她的同时,她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同样也在注视着我,随即便起身离开床榻,咬牙切齿朝我走来:“你平日里不成器也就罢了,今日竟对大嫂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等公爹这次回来,看他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终于颤颤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想问问这泼辣女人,公爹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可还没等来得及开口,便听那泼辣女人忽然发出一阵“尖叫”,随即便用手捂住了眼睛…… 我吓了一跳,但见那泼辣女人又羞又怒的跺脚,连脖子根都红了,我这才低头看了看,却忘记自己早已是一丝不挂…… …… 傍晚,残阳西落,我就坐在后院的荷塘边,心情则像那被烧红的晚霞一样,东一片西一片的凌乱着。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后院,陈伯就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自称是这座府邸的管家,说是来陪我的,却是一副防贼的表情看着我。 通过刚才和他的交谈,我终于知道这座府邸是一座将军府,而那个险些被我糟蹋的紫衣女子便是这将军府的大少奶奶,名叫穆芸,也就是我的大嫂;至于那个泼辣的女人便是我的二嫂——阮凌。 陈伯还告诉了我,我的大哥李临风和二哥李御风,是在去年北方蛮夷来犯之时,战死在边塞之地,悲痛之余,我的父亲李夫影携我母亲梁赛英率领十万铁骑,前去迎敌,至今未归。 他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防贼变成了看傻子,尤其是在我问他我是谁的时候。 ------------ 【003】无法释怀 对于将军府这一系列的不幸之事,我自然是深感同情,但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这事儿太邪乎了,不仅颠覆了我的九年义务教育,更是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认知。 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我活了这么多年,实际上脑子并不是长在头里面,而我一直以来跟人讲话用的也是屁股。 “三,三少爷……其实老奴心里一直憋着话,不知当不当……” 我完全走了神,逮着脑门便是一阵猛拍,只因愈加混乱的思维搞的我开始烦躁,而倒映在荷塘水面那张肥胖的脸更是让我感到来火。 这具身体长相拉胯不说,而且听陈伯话中的意思,我的前身,也就是李清风,那完全就是一个嗜赌成性的败家子,不仅变卖家里的贵重物品,拿到银子便跑去赌坊输个精光,回到府中更是把气撒在下人身上,非打即骂,从这一点便不难看出,那个叫阮凌的泼辣女人为什么会那么厌恶我了。 不过想起那女人,我又何尝不厌恶她,甚至已达到了憎恨的地步,就早上那逼事儿……那怨我吗?可她在看了我的下面之后,很快又将我给暴打了一顿,之后便将我给扔到了这后院面壁思过,到现在连饭也不给送,“艹”。 我的一句粗口使的一旁的陈伯愈加陌生的看着我,我也看了看他,这才猛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您老刚才是不是和我说了什么?” 陈伯微微躬身,脸上明显露出犹豫之色,但见我恭敬有礼的看着他,他迷惑的同时似乎又多了一些勇气,喉结蠕动许久才道:“禀三少爷,老奴想问一下,您这烧……退了没啊?” “什么烧?” “您忘了啊……您昨夜发烧说胡话,大少奶奶不放心下人的照料,便亲自守在西厢房到天亮……岂料您一觉醒来,竟对她……”说到这里,陈伯叹气,就连看着我的眼神也变的复杂起来,像是在压制着某种情绪。 我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一睁眼便看到了那紫衣女子喂我喝药的画面。 在我的沉默中,陈伯又酝酿了一番,神色中除了痛心疾首,便是打抱不平,又接着道:“大少奶奶平日里温良贤淑,不仅对我们这些下人关怀备至,对三少爷您,那更是犹如亲弟弟一般……所以老奴想劝劝三少爷,若您真对大少奶奶有意,不妨待老爷夫人回来再行商议,可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少奶奶岂不蒙羞?” 听完陈伯的这番话后,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紫衣女子泪眼朦胧以及将那瓷碗扔向床榻外围的画面,她当时显然是担心那瓷碗再次硌到我,可我却以为是在做梦,对她做出了那种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向陈伯解释,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他也绝不会相信,干脆不做回应;可那泼辣女人几番暴打我,我却是怎么也无法释怀,心里更是早已滋生出报复的念头,以至于声音低沉的问道:“陈伯,灶房里有酒吗?” “回三少爷,灶房里还真没有酒,因为府中的酒都在地窖里储存着呢。” 我不动声色的点头:“那就麻烦陈伯去取一坛来,然后送到前院的正堂里,我在那儿等您。” “三少爷,您莫不是要提前结束面壁,现在就要回前院??” “有问题吗。” 陈伯脸色顿时变了一变,向我劝阻道:“这可使不得啊,二少奶奶会打你的。” “那就让她打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我摸了摸仍还在肿着的眼睛,目光顺着蜿蜒的青石板小路,望向灯火通明的前院,脑子里的阴招已基本成形。 我很快便从荷塘边上的假山上跳了下来,随即便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还没走两步,背后便传来了陈伯追我的脚步声:“三少爷……此刻正是晚膳时间,您若是这会儿和大少奶奶碰了面,岂不是令她难堪……不如再缓几日吧……” “您快别磨叽了,我这会儿烟瘾犯了,很难受你懂不懂……快去拿酒。” ------------ 【004】生理需求 被我这么一呵斥,陈伯追我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这老头,虽看上去人还不错,却跟个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我要再这么听下去,藏在我心底的那把刀估计都拔不出来了,又谈何报复那泼辣女人阮凌。 不过,想起陈伯说的最后那句话,我表面上虽装作不在乎,心里还是不觉犯起了嘀咕。 倘若待会真碰上那紫衣女子,先不说会不会影响到我另一面的发挥,我怕是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会丧失。 难不成告诉她,我是从上海来的,只因骑电动车时不小心死了,才发生这样的误会,又或者说,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看到大嫂你长的漂亮,忍不住就想上,“艹。”这样的话我说不出来啊。 幽深的青石板小路随着我的脚步贯穿了后院寂静的拱门,又贯穿了中院优雅的花枝园林,最后,甚是得意的把我引向了那前院的灯火阑珊处。 对于它的得意,我有些不服,竟神经质的回头瞅了它一眼,接着便恍惚的发现,它仿佛正在向我炫耀,炫耀着它所在的这座将军府有多么的奢华与宏大;它仿佛又在嘲笑,嘲笑着那个在上海拼搏多年却仍然住出租屋的我。 我掩饰着自己的恼羞成怒,但还是忍不住捡了几块石头,接着就开始边砸边骂,当砸到最后一块石头之时,我一个趔趄没站稳,那石头顿时就偏离了方向…… 大约两秒钟不到,一道惨叫便从左边府墙外传来,我不知道砸到的是谁,只能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不远处的正堂门外,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刻的堂内正笼罩在一片璀璨的金屏灯下,而那摆满丰盛菜肴的八仙桌前,除了只坐着那泼辣女人阮凌以外,便只剩下她怀中抱着的一名女童,完全不见那紫衣女子的身影。 在我看来,她多半是觉得无颜面见人,连晚饭也不出来吃了,我在暗松口气的同时,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我就那么跨过门下横木,大步走了进去,急促的喘气声很快便引起了两排丫鬟们的主意,她们诧异的看着我,连带着阮凌怀中的那名女童也发现了我,顿时探出小脑袋,喜笑颜开道:“是三叔……三叔回来啦!” 我本想回应那女童一个笑容,毕竟,打我的人是她妈妈,又不是她,可随着那带着怒气的筷子被阮凌拍在了桌子上,我知道我已经没心情笑了。 阮凌在瞪着我的同时,很快便放下怀中女童,起身便朝着我走来:“我让你出来了吗?” “又想打我是吗,来来来,使劲打……等过完今晚,你想打也没机会了。”我一副得癌症的表情看着她,接着脑袋一伸,不退反进的迎了上去。 果然,在我的余光中,阮凌的表情明显困惑起来,就连要呼我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抱着酒坛的陈伯已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小心翼翼的把酒放在了八仙桌上,又冲我和阮凌微微躬身,这才又退了出去。 或许是被我唬住了,阮凌干脆命两侧的丫鬟领着那女童全都退了下去,之后便转身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说说吧……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故弄玄虚,后果你知道的。” 我同样也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在她那冰冷又锐利的目光下,心里开始有些没底。 我不知道我这阴招对她到底有没有用,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发挥了,硬着头皮说道:“我一觉醒来,大嫂便待在我的房内……你觉得以她那种绝世容颜,我能把持住吗?”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阮凌的手顿时拍在了桌子上,她看着我,脸上很是失望的说道:“我原本还带有一丝侥幸,期待着你能说出令我对你改观的话来……你当真是没救了。” 她越看我越来气,以至于胸前剧烈的起伏,又冲着我说道:“……你可知大嫂为何会在你的房内?” “知道。丫鬟们都不待见我,她不放心,所以亲自过来照顾。” “那你还有脸狡辩??”阮凌怒视着我,仿佛在看着一滩烂泥,而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进入了状态,“噌”的一下便站起身来,声音也霎时变的低沉:“听说过生理需求吗……我这个年龄,正是血气方刚,自然也会有男人该有的反应……我当时已经很克制了,可偏偏大嫂就坐在我的床上……你当我不痛苦吗,我tm就那么想当畜生??”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阮凌愣住了,对于男人的生理反应以及需求,她显然是有一些了解的,但在我面前,她毕竟是个当嫂子的,脸上很快便有些不自然,下意识避开了我的目光,有意的看向了门外…… ------------ 【005】二嫂,你这命够苦的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月光如水,洒在四处无人的院落之中,该沉睡的都已沉睡,只有那秋末的蛐蛐仍在“嗞嗞”的乱叫。 或许是受到此刻心境的影响,我总觉得那蛐蛐就隐藏在门外某个暗处,继而窥视着我和尴尬中的阮凌,它甚至能听得懂人话,时不时捂着嘴偷笑,笑着笑着,它便忘记自己是在偷窥,干脆呲着牙笑,连嘴也不捂了。 我忍不住就想找一块砖头,欲要朝着门外的叫声砸过去,但又不想惊动了对面的阮凌。 只因,她的沉默让我逐渐有了底气,也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扳回了一点主动权,可我心里清楚,当尴尬逐渐消退之后,她看待事情的思维很快会再次清晰起来,绝不会因为“生理需求”这四个字就宽恕我。 我必须得赶在她回过神之前说点什么,而且,要想达到报复的目的,甚至还得付出点代价。 终于,我咳嗽了一声,把阮凌的目光给拽了过来。 “二嫂,该说的,我都说的差不多了,恳求你要么现在就把我打死,要么就把我赶出这李府。” 阮凌明显有些吃惊,仿佛以我的性格,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才打破沉默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过完今晚,我就没机会打你了?” 我不再接话,紧接着抬手便甩了自己一耳光,我的举动无不给人一种感觉,虽然我嘴上没有为欺凌紫衣女子的事情而认错,但心里已是极度的痛苦与不安。 脸色剧变的阮凌很快便站起身来,欲要向我走来,而伴随着“啪”的一声,我再次甩了自己一耳光,力道之大,差点没把眼泪打出来。 阮凌当即便冲到我的面前,却又显的手足无措:“……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还是个傻B……你不就喜欢打我吗……来来来,赶紧打。” 见我瞪着眼睛又把手抬了起来,阮凌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得不说,从陈伯那里得知,她从小便习武,拳脚功夫很是了得,我只觉得我的手腕像是被一个男人的手给箍住一样,要想挣脱出来,估计得费点劲,但我也懒得费那个劲,干脆就那么让她握着。 终于,阮凌看我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变化,接着竟用少见柔和的语气说道:“别再这样了,只要你今后改掉劣习,不再犯浑,我自然不会再对你恶言相向……也,也不会再打你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喜色,说道:“那大嫂那边怎么办?” 阮凌同样也露出了难色,但不可否认的是,此刻的她显然已开始对我改观,稍稍停顿后,这才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道:“大嫂那边,我自会私下找她劝说,她心地善良,若是了解到你的……你的苦处。我想她大概也能释怀一些,说不定便不会与你计较此事了。” 眼看目的已达到一大半,我终于暗松了口气,随即便打开桌子上那坛酒倒了满满两大碗:“二嫂,感激之言显的生分,我就不多说了,这碗酒,我诚心的敬你。”说罢,我有意先端起其中的一碗递向阮凌,而另一只手则端起第二碗,随即便张嘴一抬头,直接一口给闷了。 阮凌望着我递向她的那碗酒,隐隐显的打怵,这种眼神我见的多了,不是身体不适,那就是不胜酒力,而据我判断,她多半是属于后者。 不得已,我只好重重的点头,然后以一种很失落的语气向她说道:“二嫂,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打心眼里不待见我。” 阮凌下意识迈近了一步,微微张嘴,欲要解释,却被我伸手打住。 我重重的闭眼,随后又挣开,带着自嘲又自卑的笑容,这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怪你……我以前的确太浑了,你现在能这样和我说话,我就已经知足了……至于这碗酒,是我唐突了。” 阮凌明显被我说的很是难为情,见我要把酒端走,她几乎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随即轻抿了一口,又顿时皱起眉,见我仍在盯着她看,她又缓了缓,这才一股作气的把那碗酒全给喝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一碗酒将我们的距离拉近不少,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两个都打开了话匣子,就那么坐在八仙桌前闲聊了起来。 在此期间,我好几次把她的酒碗续满,眼看她那精致绝美的脸上已微微见红,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也略显迷离,我知道这陈酿已起了作用,但距人事不省还差了点意思,干脆又故意找了个不该提的话题:“二嫂,其实你这命也够苦的,刚和我二哥成婚没多久,他就……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尽量不再气你了。”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阮凌的身体明显颤了一颤,仿佛,那被深埋的悲伤瞬间涌出…… 她没有再接话,甚至没等我做出下一步的举动,自己便率先端起了酒碗。 我一副理解的表情,也很是配合的与她共饮着,直到她渐渐支撑不住身体,彻底的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 此时已接近深夜,我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随即便试探性的用手拍了拍阮凌的肩膀,见她毫无反应,直接便拦腰给抱了起来。 我没有回自己的西厢房,而是朝着中院的府邸走去,从陈伯口中得知,阮凌的厢房就坐落在那里,再加上那个地方距离下人们的旁房较远,很是幽静,也方便做那报复之事。 在我看来,这个女人那么打我,那卑鄙下流的词对我来说,已丝毫没有约束力,我只能用毒蛇入洞的方式来回报她了,不过醉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体会的到…… ------------ 【006】忠诚女人的表现 不知怎么?抱着阮凌的我,再次走在那条寂静无声的青石板小路上,竟下意识警惕起来,目光也随之投向那左边墙头上。 看着看着,我仿佛看到一个女人爬了上来,那女人长着一张比我还肥胖的脸,正流着泪骂骂咧咧。 她告诉我:我把她牙砸掉了,害的她不仅脑淤血犯了,就连走路都一瘸一拐…… 在我咽唾液的过程中,她原本还想说着什么,结果一个没把稳,“哐当”一声,便从那墙上掉了下来。 一阵哀嚎挑起着我的鸡皮疙瘩,吓得我急忙甩了甩脑袋,又往那空无一物的墙下瞅了瞅,这才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林露离开以后,我愈发的感觉自己神经质,整个人已近乎不正常。 我试图转移注意力,尽可能的避免接下来再想起林露,因为只要一想起她,尤其是往深了想,我总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戳到了一般,久久无法平复。 阵阵幽香从我的怀中持续传来,我低头看了看被我抱在怀里并陷入昏睡中的阮凌,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 …… 夜晚的秋风抚过中院的花园,又穿过檀木长窗,打在了厢房内正气喘吁吁的我脸上,仿佛连风也在不满的表达,淫乱二嫂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此刻的我,抱着身姿曼妙的阮凌,已明显的体力不支,但我还是强撑着,然后用胳膊肘挑开了那晕红的帐幔,哪还顾得上怜香惜玉,一把便将她给扔在了床上。 陈酿的后劲似乎仍在发挥着作用,这使得阮凌两侧的脸颊愈加的晕红,并时不时呢喃着几句,但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那么泼辣的话,以她精致绝美的五官,带给男人的视觉震撼绝不低于那紫衣女子,但可惜的是,她这盘菜全被辣椒给遮住了原味。 我懒得再继续欣赏她,下一刻便熄灭了油灯,附身扑了上去,而阮凌身上的衣服则被我想象成是她的高傲与尊严,转眼间便被我发泄般的一件件全扒了下来,又一件件全扔在了地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微弱又忧伤的呢喃再次从她口中发出:“……御风……是你吗……”说着,她的两条手臂竟直接勾住了我的脖子,我愣了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张脸便直接贴了下去…… 我有些手足无措,更是分不清她这是在梦游,还是在说梦话,但一股温热酥麻的触感已从我的唇部缓缓传来。 可是,她喊的毕竟是李御风的名字,也就是我这具身体的二哥,这无疑是一个女人忠诚的表现,我的内心忽然就变的复杂了起来…… “御风……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我真的很懊悔……明知你性子腼腆……可在我们成婚的那几日里……我却未曾体恤于你……也未曾…有过主动……直到你前往北境……噩耗传来……” 伴随着一阵悲泣声,泪水已顺着阮凌的脸颊,浸湿了我的鼻梁,湿热感弄的我鼻子很不舒服,忍不住就想用手去擦,可阮凌搂着我脖子的胳膊却越来越用力。 我忽然有种预感,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强行挣脱她的胳膊,她潜意识里对再次失去的恐惧,加上那强烈的思念,绝对会促使她迅速醒来,到那个时候,我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可此刻,她的泪水已顺着鼻子逐渐溢入到我的嘴里,作为一个有洁癖的人,我实在无法接受,下意识便移开了唇部,一个“艹”字脱口而出。 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突出,可当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阮凌那闭合的睫毛突然便动了动,接着只见眼睛已缓缓睁开…… ------------ 【007】紫衣女子 我顿时瞪大眼睛,两只手也悄悄摁在床上,已做好随时挣脱她搂着我脖子的准备。 但也仅是刹那间的恐慌,我差点儿又一个“艹”字脱口而出,只见阮凌的眼睛很快又缓缓的闭上,而我清晰的记得,她刚才睁眼的那个瞬间,眼睛是空洞无神的。 悲泣声仍在持续着,从这一点便不难看出,她刚才虽然睁了一下眼睛,但意识却丝毫没有苏醒,这种情况,我几乎敢断定,不是喝断片了,就是在发癔症。 “御风……”就在我逐渐松一口气的同时,阮凌的呢喃竟忽然带着几分自责,又扑向了我的耳边:“有,有个事情……不知你会不会怪我……我今日又打了清风……不是因盗赌,也不是因他打了陈伯与下人,而是……” 呢喃声停顿了下来,仿佛陷入了犹豫中,这才又缓缓传来:“还是算了,没事了……我想说的是,我又何尝愿意打他呢……虽然我不像大嫂那样温和的对他……可我对他的期望又哪里少于大嫂……我只是想他改掉劣习,能够立于人前……可你知道吗……今晚他……当他当着我的面打他自己的时候……我,我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个坏女人……御风……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恨我了……可我要怎么办啊……对他放任不管了吗……” 迷茫又无助的哭声彻底动摇了我报复的念头,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阮凌搂着我脖子的手臂终于松了一些,我小心翼翼的挑开了她,随即便飞一般的下床逃离了她的厢房。 …… 或许是我的悬崖勒马,中院的风再次吹来,抚在我的脸上,却变的温柔了许多。 我又抬头望了望满天的繁星,隐隐中,它们皆在向我眨着眼睛,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大自然在对我表示夸赞,可我却没有丝毫被夸赞后的喜悦,只有失神…… 恍惚了一会后,踏着夜色,沿着青石板小路,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阮凌呢喃的画面,以及她所说的那些话。 似乎,对于府中这俩个苦命女人来说,我这具身体虽不成器,甚至盗家败财,却也是那么的重要。 这让比任何人都渴望亲情的我竟忽然产生了一丝悸动,甚至开始犹豫,接下来要做的决定。 今晚在后院的荷塘边,我无意间从陈伯的口中得知,李夫影,也就是我现在这具身体的爹,那完全是一个刚正不阿又极重家风之人。 而重点就是,因为李临风和李御风的战死,那老家伙对穆芸和阮凌这两位儿媳充满着极大的内疚,平日里几乎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要是让他知道我今早对穆芸做出了那事儿,我不敢想象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李清风,心里自然没底,更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尤其是当听到,那老家伙最近就会从北境前线率兵归来。 所以,在经过几番考虑之后,我想到了跑路,必须得尽快离开这将军府,有多远跑多远。 这个地方的时间是按照漏壶计时的,我自然看不懂那玩意儿,也懒得去学,但根据我的判断,此时大约摸也就是夜里两点到三点之间。 这个时候,府里的下人们估计也都在梦里了,既然决定要跑路,我怎么也得去前院搞两件衣服,再顺便偷点银子。 “tm的。”我逮着脑门一阵猛拍,我从来没偷过东西,脑子里怎么冒出这种想法。 就在我骂骂咧咧穿过拱门来到前院之时,只见东厢房的门外,一名丫鬟正焦急的一边拍门一边冲里面喊着什么,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很快又跑到窗台处继续拍喊着,整个人看上去已明显的六神无主。 我愣了一愣,这才想起,那里面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上那个险些被我糟蹋的紫衣女子,也就是我的大嫂穆芸。 忽的……我的后背一阵发凉,很快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直接便甩开膀子冲了过去…… ------------ 【008】罪孽感 那名丫鬟很快便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在发现是我之后,竟带着哭腔,急的直跺脚:“三少爷,您快过来……” 我不敢耽误时间,甚至没有做出回应,很快便疾速跑到了那窗台前,由于里面仍亮着灯,我捅破了窗棂纸凑近往里看了看,却见厢房内的床榻上,被褥整齐的叠放,而穆芸却是不知所踪。 我头也没回的便问身后的丫鬟:“到底怎么回事,她人呢?” 丫鬟显然已顾不上那么多,很快便将我推开,自己也凑了上去往里面看,她在看完之后明显露出困惑之色,但稍稍想了想后,还是很坚定的说道:“门栓是从里面别上的,大少奶奶肯定还在厢房里……方才大少奶奶忽然说饿了,便让奴婢去灶房取些糕点来,奴婢走到途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大少奶奶平日里从未有过深夜用膳的习惯,再加上今日清晨您对她……”说到这里,丫鬟顿住,看了看我,这才又接着道:“于是……奴婢急忙又跑了回来,可这个时候的房门已经推不开了,任凭奴婢如何敲门呼喊,大少奶奶就是没有回应。” 我点了点头,身体已止不住的开始发颤,下一刻便跑到了厢房的门口,一个助力猛的撞在那门上。 在连续撞了好几下后,伴随着门板错位的声音传来,原本很紧实的两扇门终于变的松动而露出了一条缝隙。 也就是透过这条缝隙,当我看到里面的景象之时,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罪孽感开始在我的体内蔓延并炸裂着。 ------------ 【009】被一个女人给难住了 只见在油灯的摇拽下,悬在半空中的她,仍穿着那件绣有金丝的紫色长裙,但已没有了半分挣扎…… 这一瞬间,我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戳到了一样,很快便又开始撞击着那房门,猛烈的撞击着……可这房门的坚硬程度却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于是,我不觉中又想起了她的善良,想起她扔瓷碗的那一幕,以至于整个人忽然就疯狂了起来…… 在一阵横冲直撞后,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进来的,只知道那房门仍旧没被我撞开,但窗户却破了一个大洞。 ……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而具体过了多久,我也说不上来,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后,躺在床榻上的穆芸总算是缓了过来。 或许是刚才的施救中,她多少就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在睁开眼睛后,一把便将我给推出老远。 我也不介意她的反应,耸了耸肩,又重重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床榻下面的椅子上。 厢房里静悄悄的,不仅没人对我表示感谢,就连一旁的丫鬟看我的眼神,那鄙视都明显盖过了畏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咳嗽的穆芸很快便哭着翻开了枕头,接着便拿出一把剪刀对准了床榻前,椅子上的我:“枉我平日里那般待你,你可还有一点良心??” “我怎么了?” 穆芸咬着嘴唇看着我,似乎想质问着什么,却又显的难以启齿…… 我盯着她手中的剪刀,身体下意识便往后仰了仰:“别戳到我脸,能把那玩意放下吗?” 穆芸死死握着手中剪刀,随后又腾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才向我说道:“你现在就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说着,她又哭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丫鬟:“青萝……你让他走啊。” 被称作青萝的丫鬟刚才还敢怒不敢言,这会真是没惯着我,过来就给我摆个撵人的手势:“三少爷,您请回吧。” “回你妹……信不信我艹你啊??”我瞪着眼睛看着青萝,直到她不敢再与我对视,我这才又耐着性子看向穆芸说道:“你刚才连呼吸都没了,我摁的是你胸口,没摸你胸……” 我话没说完,早已羞愤不已的穆芸忽然就把剪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你还说是不是……若再不出去,我立刻刺进去。” 我终于有些慌了,大腿也不由得顶在了桌子上,于是,那桌面上的油灯在斜着晃了一圈后,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 这个女人把贞洁看的比命还要重要,尽管她刚才的剪刀始终没刺向我,但若是这会儿刺她自己,她多半不会迟疑,我不觉得她是在吓唬我。 在我的沉默中,院里的夜风终于逮着了空子,透过那窗户上被我撞出的洞,带着丝丝凉意吹进了厢房里…… 我甚至能感觉到,此刻的穆芸已隐隐开始发抖,不知怎么?我竟忽然想给她披上一件衣服,但直觉又告诉我,我的好意只会使那把剪刀提前插入到她的脖颈中…… 可我若是这么一走,就凭那个傻不拉叽的青萝,真不一定能看得住穆芸,怕是还得出事…… 这一刻,我就这么杵在了桌子前,平生第二次被一个女人给难住了。 ------------ 【010】刻薄 “还愣在那儿干嘛,赶紧走啊,难不成你想害死大少奶奶?” 就在我感到进退两难之时,一道声音忽然落入耳中,隐隐中带有几分刻薄,把我听的一愣…… 我抬头看了看,发现愣住的人不仅是我,还有那坐在床榻上,依旧手持剪刀抵住脖颈的穆芸。 与此同时,我们俩个的目光也全都投向了站在床榻前,那个作为丫鬟的青萝身上。 此刻,她正毫无畏惧的对视着我,和之前的颇有礼数相比,竟忽然让我感到陌生。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丫鬟是不是在趁机报复我,毕竟,我刚才骂了她,还说要艹(她,她指定是往心里去了。 “你和我说话呢?”回过神的我瞪着眼睛便站了起来。 青萝下意识便往后移了移,紧贴着床榻上的穆芸,但语气中的刻薄却丝毫没减:“除了你还有谁……而且,我有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你敢听吗?” “那你就放。” 面对我的污言秽语,青萝明显皱起眉头,目光中鄙夷之色也更浓:“那好……无论你承不承认,平心而论,若不是你命好,摊上老爷夫人这样的富贵人家,你觉得你走在这上京的街上,可有人会识得你……既如此,你又有何资格整日里在这府中肆意妄为,甚至不把我们下人当人看……还有,你再瞅瞅,瞅你那猪头猪脑的样子,别说大少奶奶嫌弃你了,就连我这当丫鬟的看了都想吐……” “我去你大爷……”我一把便抓住青萝胸口的衣服,随即便抬手做出一个要呼她的举动。 可她并没有躲闪,也没有再怼我,随即便瞥了一眼早已被分散注意力的穆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她忽然伸出手,一把便抓住了穆芸手中的那把剪刀…… ------------ 【011】我只能守你们这一夜了 令人惊呆的是,她或许是怕伤到穆芸,竟先抓住了那锋芒的刀尖,这才用另一只手去夺那刀柄。 “青萝你……快松开……别扎到你……”说话的自然是穆芸。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不仅出乎了我的意料,就连穆芸也是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后,那剪刀已被青萝给夺了去。 只见青萝将剪刀紧紧攥在手里,浑然不顾指缝中已渗出的血液,很快又离开床榻退到了我的旁边。 不知怎的?此刻的她竟忽然变的面如死灰,接着毫无预兆,直接朝我跪了下来。 …… 西厢房,也就是我这具身体的房间门口,在我的强迫推搡之下,穆芸举步维艰的走了进去,可没走两步就又杵在了那儿,脸上满是不情愿。 “哎我去,你能别磨叽了嘛……要不是这天还没亮,要不是你那窗户漏风怕冻到你,你以为我会这么上杆子,我就这么爱睡椅子??”说着,我将穆芸又往床榻前推了推,然后回头接过青萝从别处拖来的太师椅,目光再次落到这丫鬟抓剪刀的那只手上:“……还疼不疼了?” 此刻的青萝看我的眼神已明显和之前不一样,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摇头道:“回三少爷,奴婢只是皮外伤,加上您方才和大少奶奶一同为奴婢包扎,奴婢……”说到这儿,她顿时吸了吸鼻子,眼泪竟也开始打转,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哎打住……这就给你感动哭了,我瞅女人哭头皮发麻,你可别给我添堵了。” 就在我喝止青萝的同时,杵在床榻前的穆芸同样也在凝视着我,而值得一提的是,她这会儿的眼神竟像极了青萝刚才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迷惑,更多的则是无法置信。 “还偷看我……要看你就一直看,别我一回头,你就不敢对视了。” 穆芸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又冲她说道:“床我已经让出来了,你要睡就麻利点上去,不睡你就继续杵着……至于这房间,天亮之前你肯定是出不去了。” 说完,我也不指望她会回应我,由于青萝是带着丝衾与枕头来的,所以,我很主动的就把我床榻上的丝衾与枕头全给撤了下来。 这倒不是我自觉,而是在我脑海的回忆中,有着太多带有阴影处的页面,而那些页面中,写的最多的无不是“嫌弃”二字,那种无意间回忆起的滋味,每每都使我愈加的感到自卑、窒息…… 这也就导致,现在的我,在与人接触的过程中,尤其是我不反感的人,我总是下意识的避免再往脑海中添加类似的阴影页面,哪怕只是一页。 就在我即将又要陷入精神内耗之时,已经为穆芸铺好床榻的青萝又为我忙活了起来,她似乎也和我一样,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边帮我铺垫着太师椅,一边显的心神不宁。 我不太想去八卦她的事情,但想起她夺剪刀那一幕,还是有些不忍,继而伸手拦住了她:“算了,你手上有伤,还是我来铺吧。” “那可不行,奴婢的伤不足挂齿,再说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怎么能让您来铺呢。”说着,她有些没底的看着我,欲言又止:“三少爷……其实我还有话想问,问你……” “有话你就说,我最烦别人磨磨唧唧的。” 青萝这才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看着我:“三少爷……您,您确定真的不打我了?毕竟,我方才在东厢房……对,对你说出了那样难听的话。” 我无奈的拍了一下脑门,又胡乱的铺了一下太师椅,这才说道:“你不都解释一遍了吗?你是为了救你的大少奶奶,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才那么骂的我……虽然骂的确实挺扎心,但打你真不至于……最后一次,再问我一巴掌呼你脸上。” 说完,我重重躺在太师椅上,又瞄了眼被我忽视许久的穆芸,她仍然安静的站在床榻前,既不上榻,也不插话,隐隐中竟不觉多出了几分孤独落寞的感觉…… 我知道她出自大户人家,自然有着端庄优雅的心理包袱,这才不得不向青萝又补充了一句:“青萝,要不你也去床榻上吧,省得她放不开,扭扭捏捏……另外,我只能守你们这一夜了……明天以后,她要再想不开寻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少爷,您……?” “我什么我……其实告诉你们也无所谓,明天天一亮我就得走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不仅青萝吃惊的看着我,就连背对着我的穆芸也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 【012】我可能真的会死 “三少爷,这,这万万不可啊……您为何要离家出走?” “别问了,让我躺着安静一会儿。” 青萝下意识便看向穆芸,不知道在和对方做着什么眼神交流,这才又接着对我喋喋不休道:“……如今外面局势动荡不安,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待老爷夫人回来,您让两位少奶奶如何交代?” “关我屁事?” “您是不是看老爷夫人快回来了,担忧他们得知您对大少奶奶……”青萝顿住,在悄悄瞄了穆芸一眼后,似乎又有了底气,语调中的刻薄味竟再次冒了出来:“呀……当懦夫好啊,既无需担责,又可以逃掉惩戒,坏事做完,担当全甩在女人身上……哎,还有呢,如今李府就只剩下你一根独苗了,你这么一跑,两位少奶奶还得含泪替你孝敬爹娘呢……我原本以为你一觉醒来被邪物给附体了呢,这么看来,你还不如被邪物给附体呢……” 我一个枕头便砸在了青萝脸上:“给你逼脸了是吧?” 我忽然间的翻脸瞬间凝固了厢房里的气氛,待回过神后,青萝这才避开我的目光,盯着地上的枕头,表情呆滞了许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始终不敢正视我的穆芸也毫不掩饰的看了看我,脸上明显带着不满,接着便走向青萝身边安抚了起来。 我的心里有些乱,也有些不是滋味,又怎会看不出,青萝刚才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激将我,想激我留下来,可又有谁知道,我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苦衷…… 截止到现在,我的脑子仍被一层迷雾给笼罩着,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逼地方的,而我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也很想留下,然后体验一把以前的我从不敢想象的这泼天富贵。 可就算最终,我能够克服对李夫影的畏惧,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我远在四川的老家,还有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在等着我来赡养。 他们没有社保,也没有着好身体,虽有一个儿子(我爸),却不如没有。 我不想再让他们晚上去翻垃圾桶,然后忍着刺鼻的气味,去捡那少得可怜的瓶子;更不想让他们等到警方的通知,然后机械般的被告知:您二老唯一的孙子,已死在了跑外卖的路上…… 所以,我必须得回去,如果这不是一场梦的话,我也自认为,我已经想到了有可能回去的方法,哪怕很大几率,我可能真的会死…… 不知不觉,在爷爷奶奶那苍老面孔的幻想中,我顿时便涌出一股想哭的冲动,却又不想被一旁的穆芸和青萝给察觉到,干脆侧卧在太师椅上,面对着墙,以屏住呼吸的方式止住了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继而对于外界的感官也变的清晰起来。 我隐约听到了穆芸轻声讲话的声音,而眼睛的余光中,此刻的她和青萝,竟不知何时都坐在了我的床榻上,俩人正交头接耳,却又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看向我,发出轻轻的一个“嘘声。” 我都要走的人了,自然没兴趣偷听她们在讲什么,不知不觉中,困意竟渐渐袭来,甚至忘了我还正在监视着欲寻短见的穆芸。 或许,是真的太疲惫了,又或许,是我的身体机能实在无法承受内心中的某种执念,它就这么给我撂了挑子,使我在这个即将天亮的夜里,被拖进了梦乡。 再次醒来之时,外面天色已亮,橙黄的朝阳斜照在窗户上,而那床榻上却是空空如也,再也不见穆芸与青萝的踪影。 我揉了揉不算太清醒的眼睛,然后把着太师椅的两帮坐了起来,这才低头发现,我的身上不知何时竟多盖了一层丝衾,上面隐隐传来阵阵暗香,而这种暗香的味道,我只在穆芸的身上闻到过。 ------------ 【013】阮凌的异常 不知怎么?我竟不由得伸手触摸了起来,目光在这绣着金凤凰的红色丝衾上,渐渐晃了神…… 好像除了我奶以外,已经很久没有人为我盖过被子了,包括和林露在一起的那两年。 她睡觉时,总是很容易的就被惊醒,而醒来后,由于再次入睡的困难,就开始对我产生抱怨,因此,我在无数个夜晚被她卷走被子后,干脆就蜷缩着身子挨冻到天亮,直到她醒来诧异的看了我一会儿后,又再次抱怨:“你傻嘛,怎么不盖被子?” 我不知道她当时这样算不算是在乎我,只知道在她每次这样说完后,我便再也生不出一丝计较的心理,周而复始…… 恍惚中,一阵“砰砰”声从外面传来,将我猛然惊醒,我这才迅速起身在竹制箱子里翻出了两身衣服,一旁的盆架上碰巧架着一盆新打的清水,估计是丫鬟趁我睡觉时送进来的,我又顺便洗了把脸,这才拽开了厢房的门。 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外面的天,刺的我有些睁不开眼,而随着刚才那阵“砰砰”声再次传来,我并没有先走出去,而是猫在门口往回廊东边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有几名不知是府中下人还是从外面请来的木匠,正在东厢房窗外修理着那被撞坏的花纹横木,好在我并没有看到穆芸。 反正都要走了,我也不再犹豫,趁着正主都不在,我紧撰着包好的衣服,接着便猫着腰朝着府邸大门方向跑了过去,刚跑到一半,陈伯慌张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三少爷,不好了……” 我本想装听不见,直接跑出去算了,但见那府邸大门并没有打开,门栓也从里面别着,若是跑过去开门,所花的时间足够让陈伯追上来了,那难免有些尴尬。 终于,我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我真是艹了,啥事儿?” 陈伯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态度,甚至在看到我手里撰着的衣服之时,竟也没有多问,在跑到我面前后,一脸严肃的便说道:“方才中院的丫鬟匆忙跑来找老奴,说是二少奶奶醒来后便开始大发雷霆,在厢房内乱砸东西,神情很是异常。还说……要,要三少爷您过去一趟。” “让我过去??有病吧她,我又没惹她。” “这老奴便不知了,老奴只是来向三少爷传话。” 我盯着陈伯愣了一会儿后,接着心头便是一跳,这才猛然想起,昨晚把阮凌衣服全脱了之后,临走前竟忘给她穿上了…… ——————----- 建议选在晚上,戴上耳机,点上烟,挑自己喜欢的慢节奏音乐,待孤独的感觉出来后,进入书里…… ------------ 【014】老奴没法交差啊 “这逼记性。”我抬起手,下意识就要呼自己脑门,却又不想被陈伯看出我的心虚,干脆一把便将衣服给摔在了地上:“M的,我是受够了,每次心情不好都来拿我撒气,她把我当什么了??” 陈伯顿时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我又接着骂道:“臭三八,这回我还就不过去了,爱谁去谁去,她要实在找不到撒气的人,你就让她把你打一顿得了。” 陈伯一脸的为难:“三少爷,您这样……老奴没法交差啊。” “艹。”我重重闭眼,企图避开那缓缓升起却又刺眼的朝阳,但心里已是愈加的发慌,再这么耗下去,要是待会阮凌从后院找过来,我可不仅是走不掉那么简单了。 想着想着,我气儿愈加的不顺,接着又瞪了一眼回廊上,那几个修窗户的木匠,他们顿时便转过身去,又接着干起了活。 “陈伯,你就帮我挡挡吧,下回等你出事,我肯定也会帮你,人与人之间讲的是人情世故您懂不懂啊?” 陈伯不再理我,甚至看也不再看我,而我们两个就这么陷入到了僵持中。 这么耗了一会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重重点了点头:“算了,我也不难为您了……这样,您去账房给我取点银子,我出去办点事儿……待会回来后,我自个去找她。” “三少爷,您是要办何事啊,老奴可以代劳。” 我顿时就跳了起来:“我用不着,你赶紧去取银子吧。” “这银子老奴身上就有。”说着,陈伯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又鼓囔囔的钱袋,我刚要伸手去接,却被他防贼似的背在了身后:“三少爷,大少奶奶方才交代了,只要您不去赌坊,无论您要买什么,皆可让老奴代劳。” “也就是说,这银子得放在你身上,完了我还出不去了?” “三少爷,这是大少奶奶的意思……” “行行你别说了,这银子我不要了,你哪凉快上哪待着去。”说着话,我再也不想耽误时间,捡起地上的衣服,转身便走到府邸大门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前院与东院的连接处,从那拱门中迅速冲出来数名膀大腰圆的护卫,这些护卫并没有对我表现出敌意,但却呈包围的形势将我给围了起来…… ------------ 【015】我不是人啊 看到这一幕,我差点就要呼自己一个嘴巴子,昨天夜里,我就不该把要走的事情说出来,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本已经处于想不开的穆芸,竟这么快对我的离开做出了防备。 在我的凌乱中,那东院拱门处又再次涌来了一批护卫,府邸大门很快便被堵住,而我也在转眼间被围了个严实。 我很清楚自己对阮凌做了些什么,如果就这么堵在这儿,我无法想象接下来即将面临着什么? 想到这里,我环视着周围护卫,当即便撸起袖子,两腿微躬,两脚之间的步子也逐渐拉开:“我警告你们,我今天说什么都得出去,我这体格也不次于你们,就连这个头也比你们大部分人都高,你们谁要是敢拦我,我放倒一两个人一点问题没有。” 没有人接我的话,但我隐隐听到有人在笑,笑了几下又憋了回去。 我瞪着眼睛,猛的转身,这才发现有好几名护卫盯着我没消肿的眼睛,正呲着牙用手遮脸,还有几个干脆将脸扭向了一旁,接着上半身一阵发颤…… “笑你妹啊。” 一名离我最近的护卫咬着自己手背,又努力的止住笑意,这才向我抱了抱拳:“三少爷,不是我们愿意得罪您,属实是大少奶奶发话了,我们也很为难……您就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 我顿时扯着嗓门打断了他:“别给我张嘴闭嘴都是大少奶奶……我不是人啊,我是不是人??”说完,我又将目光投向了包围圈外面的陈伯身上:“还有你这老家伙,目光短浅,什么都听她的,知不知道这李府以后谁说了算??” 陈伯显然没料到我能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竟有些目瞪口呆。 就在他杵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远处传来:“凡是公婆不在的日子里,只要你不再去赌坊,不再胡闹……不必等到以后,现在便可由你说了算。” 众护卫在听到这番话后,显然已猜到来人是谁,很快便撤掉包围圈,接着纷纷退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伴随着拥挤感的消散,我的视野也跟着开阔起来,只见从中院通过前院的拱门处,穆芸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怀里抱着一名女童,正远远凝视着我,随即便缓缓朝我走来。 ——————…… 这是补的昨天的章节。 ------------ 【016】心里很不舒服 值得一提的是,她今天换了一身更显端庄的直裾,但依旧是紫色的,这让我搞不懂,紫色对于她来说,是否有着什么意义,还是说,她热衷于紫色,已热衷到完全冷落了其他所有颜色的地步。 当然,相比于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更在意的还是她的精神状况。 她看上去仍不算好,但比起昨天夜里,在她的神色中,那股寻死的决然已明显少了许多。 我忽然在想,会不会是我的离家出走转移了她的羞愤与难堪,继而动摇了她欲寻短见的念头……我觉得我这种猜测应该是符合逻辑的,因为对于一个善良的女人来说,贞洁固然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比如说家人、责任…… 要知道,从陈伯口中得知,我这具身体的爹娘,也就是李夫影和梁赛英夫妇,他们在临走之际,曾不止一次的嘱咐过穆芸,让她务必看管好整个李府,尤其是一定要看住我。从这点便不难看出,昨天夜里,手持剪刀的穆芸为什么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了。 “三叔……” 随着一道稚嫩又带着欢快的声音响起,我这才猛然回神,却见穆芸抱着我昨晚见过的那名女童,已悄然站在我的面前。 那名女童似乎很想和我亲近,一直在向我伸着小手,多半是想让我抱抱她,可还没等我做出反应,穆芸便转身把她递给了身后的丫鬟,接着,神色复杂,又兴师问罪般看向了我:“你可知…若非青萝仍在帮你周旋,你二嫂这会儿怕是已找了过来。” “然后呢。” “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招惹她的?” “招惹她……连你也这么想我?”我冷笑盯着穆芸,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随即便重重点头,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朝着府邸大门便走了过去。 没错,我这次打算直接硬闯,谁拦我我就干谁。 就在我这么打算的时候,两侧护卫脸色皆是一变,果然再次朝我围来,却被我逮着最近的一个,直接一个下潜抱摔,那护卫顿时双脚离地,在众人惊呆的注视下,就那么被我勒着腰摔在了地上:“我都说了,我打一两个人没问题,你们非得拦我……警告你们,都是自家人,你们有顾忌,但我同样也不想伤害你们,别再拦了。” 所有人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住了,看我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陌生人,再也没人上前阻止我,没有人说话,而我很快便拿掉门栓,终于打开了这将军府外面的世界。 ------------ 【017】人间烟火气息 和电视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外面的街道并没有因为紧邻着将军府而显的肃静,又或者冷清。 相反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满大街除了小贩的吆喝声以外,更是充斥着各种小吃的飘香味。 这样的祥和景象,竟让我不觉的分散了注意力,甚至一度的忽视,始终跟在我身后的尾巴,连原本找个地方藏起来的打算都忘记了。 伴随着身旁经过的马车,那木制车轮碾地所发出的“吱呀”声,我就这么缓慢的走在街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集市。 那一年,我爸妈的感情还尚未破裂……那一年,我还尚小,没有认识林露……那一年,我的天空是蓝色的,从未有过灰暗…… 我边走边咬着自己的舌头,又直视了一会儿这古城上空半晌午的太阳,这才清醒了一些,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时不时会遇到有人热情的向我打着招呼,尽管我并不认得他们,但我无一落下,挤着笑容,全都点头回应了过去。 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败坏这具身体的人缘,无论他嗜赌也好,败家盗窃也罢。 失神中,我很快便被两名追逐嬉闹的孩童给围在了中间,其中一名男童正做着鬼脸,一边得意的往后瞅,一边把我当做了肉盾,围着我而逃;而后面的女孩则面露娇嗔之色,同样也围着我去追着那男童……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我在这座没有现代科技的古城中,竟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未再感受到的人间烟火气息……继而,又再度晃了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围着我嬉闹的两名孩童又转移到了下个路人的身旁,又接着追逐嬉闹了起来,这次被围绕的路人是一名中年妇人,或许是真的被童真所感染,就连那妇人的脸上竟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可此刻,凝视着她们的我,却瞬间又孤独了起来…… 这么过了一会后,我再次咬了一下舌头,企图不让自己被悲伤的情绪所干扰,因为接下来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两天了,而上海那个出事的我一旦被火化,我怕是彻底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我这才开始遥望四周,寻找着这上京城里最高的建筑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一道熟悉又欢快的声音忽然便从我身后传来:“三叔……等等我……” 我下意识便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人潮涌动中,不远处的街上,那不知到底是穆芸所生?还是阮凌所生的女童,正跌跌撞撞的朝我跑来。 我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疑问,自然是因为听到昨夜阮凌喝醉后的呢喃声,她说:婚后的那几日,她从未对老二有过主动,那也就很有可能说,她和老二至今还尚未圆过房,而如果按照这个推断的话,这喊我“三叔”的女童多半就是穆芸和老大所生育的女儿。 女童很快便跑到了我脚下,考虑到穿梭在街头的马车以及人流会不小心剐蹭到她,我笑了笑,很快便将她给抱了起来:“告诉三叔,是你自己要来找我的,还是你娘亲让你来的?” 女童像是把对她父亲的情感全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一样,先是双手搂住我的脖子,这才奶声奶气的埋在我的胸前说道:“是娘亲……我,我也想来找三叔。” ------------ 【018】代入感 说来也奇怪,我明明都要走的人了,却是忍不住想要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干脆晃了晃挂在我脖子上的女童,竟向一个孩子套起了话:“这样。为了防止你哪天万一走丢,找不到家里人,三叔必须得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对了,奖励你一个冰糖葫芦吃好不好?” 女童顿时高兴了起来,一边晃着身子,一边冲我笑着点头:“好啊好啊!” “听好了,你娘亲全名叫什么?” 女童几乎抢答般的回答:“穆芸。”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我又接着问道:“你的全名呢?几岁了?” “李媛儿,五岁。” “你娘和你二婶,哪个更像母老虎?” 李媛儿顿住,又看了看我,显的有些不乐意:“三叔……您,您不能这样说我婶娘,她待媛儿很好的……” “好个屁好。” “三叔您……” 我干脆不再理李媛儿,更是浑然忘记要给她买冰糖葫芦的事儿。 在强烈的阳光下,我就这么抱着她,透过人群的缝隙,又顺着她来时的方向瞅了一眼,只见在大约二三十米远的街道边上,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正停在那儿,马车周围站着二三十名护卫,而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伯。 此刻的他们皆在偷偷注视着我,甚至那马车窗上的帘子也是一阵撩动,但很快又放了下来,驾车的陈伯见被我发现后,连忙伸手揉着眼睛,紧接着便勾下了头。 “艹……装的真像。”我斜着眼睛骂了一句,不料,怀里的李媛儿竟再次将深埋的小脑袋给抬了起来,接着便仰视着我:“三叔啊……您,您不可以再这样子了……娘亲平日里总告诫媛儿,说话呀,要有素养。” 我愣愣的低头瞅着她,本想狡辩一下,但联想到小孩有模仿大人的习惯,我都已经长歪了,不想再带歪了她,这才随口应付道:“你娘说的没错。我…女孩子确实不能骂人,影响形象。” “三叔……媛儿说的可不仅是我们女孩子啊,还有你们男孩……” 我顿时就变了脸:“行啦,我就这样子,改不了……你要是看不惯,干脆也别认我了,回去找你娘去吧。”说着话,我直接便将她给放了下来,而她则仰着头看着我,瞬间显的手足无措…… 我当然不至于和一个孩子生气,可就在刚刚,我却忽然发现,我在抱着她的时候,她凝视我的眼神中竟满是依赖…… 那完全就是孩子对父亲的那种依赖,而令我感到可怕的便是,在那种被依赖的凝视中,我竟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代入感…… 我实在不敢告诉李媛儿,你不仅没了父亲,接下来的几天里,怕是连眼前这个三叔也得噶了。 我更害怕再这样和她接触下去,我的决心会渐渐被动摇。 李媛儿绷着小嘴,眼中已噙着泪,我干脆扭头便走,而与此同时,她的哭声霎时便从我身后传来…… 顶着满街路人异样的目光,我咬着牙,假装听不到那惊慌无助的哭声,而随着声音渐渐被我的脚步甩远,我最终硬是没有回头,狠心钻进了那远处的人潮中。 ------------ 【019】魔怔 通过向路人的打听,我这才知道,我所居住的将军府位于上京城内的中西部,而府门外那条令我恍惚的街,则是城中乃至整个大辽都有名的凤凰老街。 由于没找到太合适的建筑物,再加上急于甩掉穆芸母女,我又再次接着打听,直到来到了这上京城的中心地带——明月庙街! 据路人所说,明月庙街的最里端,供奉的是一座月老的石像,每逢夜晚降临,挂满花灯的整条庙街便会迎来各地来求姻缘的青年男女。 他们在向月老祈福完之后,每人都会领到一盏敬月灯,此灯代表着祈福之人的虔诚之心,接着,他们便需要登上那石像后面的明月塔,然后在那塔顶的望月台,将这敬月灯点着,放飞到月空之中…… 当时,那路人像魔怔了似的,不听他说完压根不让我走,扯着我衣服又告诉我:那敬月灯若是有幸能打动月老,那祈福之人便会在不久的日后遇到属于自己的良缘,并让我一定要去试试。 我权当他在扯淡,脑子里留意的只有那城内的最高建筑物,能俯瞰大半个上京城的明月塔。 由于身上没钱,我不得不把来时带的衣服当掉了一件,衣服的材质倒是不错,买了两坛酒,还剩下二两银子。 回家的地方是找到了,但时机却还没等到,我本打算把另一件衣服也给当了,然后在明月庙街的附近找一家客栈先静候着。 可当我踏上庙街的那一刻起,那迎面扑来的香火气息竟带着儿时过年的味道,不仅点燃了我的归心似箭,更是瞬间脆弱了我的内心…… 于是,我仿佛也魔怔了起来,明明身在人群之中,却愈加的感到孤独,而越孤独,便越想快点回家。 我就这么拎着两坛酒,在来往红男绿女诧异的目光中,很快便登上了那九层明月塔,直至那最高处的望月台。 此时虽是正午,还未到夜晚放敬月灯的时间,但望月台的护栏处已站有十多名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女,看衣装打扮,多半是谁家的豪门公子又或者富家小姐。 我的突然出现很快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我却完全无视着他们,更漠视着这苍穹之下,视野之内的满城雄伟建筑。 两个酒坛在我的右手中伴随着脚步晃动,发出一阵阵“铛铛”的声音,而下一刻,在一阵女人的惊呼声中,我直接便跨过望月台上的木制护栏,站在了那往下倾斜的瓦片上…… 天边的云在我的注视中静止着,却又在静视中缓缓移动,使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此时所处的场景,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直到那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不用回头,我便已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暗香…… “清风……你疯了吗……”声音由嘶喊逐渐变成颤抖的哭声,却又隐隐带着乞求,顿了一下后,又接着传来:“……你是真想逼死我吗?” ------------ 【020】崩溃 我这才转过身来,只见站在木制护栏内的穆芸正含泪看着我,她脸色苍白,湿润的红唇以及下颚更是在剧烈打着颤…… 来的人自然不只她一个,府中护卫正从那望月台中间的楼梯口处相继涌出,接着便是陈伯,以及抱着李媛儿的丫鬟。 众人皆慢慢靠近我眼前的木制护栏,却又显的极度紧张,小心翼翼。 我敢肯定,若非我距离护栏已超过一只胳膊的距离,那护栏内的众人怕是早将我给拽了上去,尤其是穆芸,她一双眼睛紧盯着我,甚至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可我心里清楚,他们此刻真正在乎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这具身体——李清风。 “三,三少爷……那塔檐如此倾斜狭窄,您这是在做甚呐??” 我没有说话,而是先将酒坛子挂在脖子上一个,随即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了另一坛酒,紧接着便仰头喝了起来…… 酒有些清淡,甚至带着些酸酐的味道,我想要那种烈火灼喉的感觉,以缓解烟瘾所带来的浮躁感,于是乎……我更难受了起来,整个人顿时便发出疯癫的笑声…… 由于我所处的塔檐正对着下方整条庙街,而我疯狂的举动很快便引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明月塔的下方,甚至有些吃瓜男女特意还跑上了这塔顶的望月台,呲着牙看我。 终于,我笑够了,这才看向陈伯,以一副没睡醒的姿态说道:“我当然是在等下雨呀,等天上的雷来劈我……哈哈!” 众人皆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像是更加坚定了某种猜测,只见陈伯深深吸气镇定了一番,又接着道:“三少爷……这天儿晴空万里,怕是最近几日都不会有雨水,又岂会打雷,您还是快上……” “那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等到坚持不住,掉下去了……没准我就能回上海了。” 一阵抽泣声传来,只见穆芸紧咬着嘴唇,接着双手便重重的捂着脸…… 她像是顾及着颜面,有些难以启齿,但停顿了一会后,最终还是放下了双手,豁出去一般的看向了我:“……只要你现在上来,我,我便不再与你计较那件事情……只要你现在上来,我甚至不再阻拦你去赌坊,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现在上来,青釭刃被卖掉一事,与你无关,倘若公爹追究,罚我便是……清风,我只能做到这样了……”随着话声而落,穆芸已哭着蹲在了护栏下的地上,整个人显然已彻底崩溃。 ------------ 【021】最好赶紧被你二嫂打死 见状,我逮着自己头发便是一阵撕扯,随即又用手指向穆芸,目光却瞥向了她身旁的陈伯:“陈伯,陈大爷……麻烦赶紧把她带下去,我现在很烦……我很烦啊你懂不懂?”说罢,我将酒坛子里的酒一个仰头,一口气全旋了下去,紧接着便抓住那空坛子朝着望月台的另一侧,一个脑门上有包的男人砸了过去。 那家伙笑了我半天,还让我“快点跳”,我生平最讨厌那种……看别人笑话毫不掩饰自己表情,还tm怂恿别人把瓜种大一点,以此来满足自己人性中吃瓜的丑陋面。 很快,伴随着人群中传来的尖叫声,那酒坛子绝对是和我性格相投,甚至比我还要更加凶狠,竟在抛射中偏离了我原本预判的胸口弧线,一声闷响霎时传来,所有人皆目瞪口呆。 只见,此刻的男人正嚎啕的捂着脑袋躺在地上,两条腿不断的抽蓄……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上头了,明知道捅了篓子,却是毫无惧意,直到那缓过劲的男人一边痛苦的捂着脑袋,一边冲着我破口大骂:“三胖子,你,你娘的……” 我瞪着眼睛就要冲上去干他,却忽然察觉有些不太对劲,而与此同时,那男人身旁的仆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靖王殿下……靖王殿下……” 看到这一幕,我即使再笨,也不可能看不出,这被称作靖王的男人很有可能和我认识,甚至关系还不一般,以至于下意识,我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护栏内的穆芸身上。 她同样也在诧异的看着我,一副很是难以理解的表情,这让我更加坚信了心中的猜测。 很快,靖王便被身边的人给扶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估计是看到了血,加上又丢了面子,顿时便怒视着我,一脚踢飞了地上的酒坛子:“你个驴蹄的玩意儿,亏本王把你当兄弟,去哪玩都带着你,昨日听说你被禁足,本王还寻思着,想把那青釭……”说到这里,靖王顿住,看了看穆芸一眼,似乎意识到说漏了什么,这才又改了口道:“……反正那件东西,你想都别想要了,最好赶紧被你二嫂打死……还有,本王差点忘了一件事……昨日天黑,你们府中哪个王八蛋往府墙外扔了石头??” ------------ 【022】云锦披风里的身影 我本就听的云里雾里,尤其是靖王口中,那一句一个“本王”落入我的耳中,我像是被扯到了蛋,竟再次对眼前所处的场景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据说,在梦里面跳楼,并不会很疼,甚至有很多人还没等落地,便已经吓的醒了过来……想到这里,尽管我向来恐高,却忽然产生了一种想去尝试的冲动。 于是……在周围人群的惊呼中,我毫无征兆的抬起脚,接着便朝着那倾斜的塔檐又迈下了一步,那脚下瓦片顿时传来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 “三叔……呜呜……” “三胖子……你不会真要跳吧……唉你娘耶……那东西本王不要了,你快上来……” “三少爷,您万万不可啊……快快上来……”“来人啊……快些下去瞧瞧……瞧瞧二少奶奶到了没啊……” 一时间,整个望月台乱作一团,有人哭、有人急的跳脚……甚至就连那些围观的豪门公子哥以及富家小姐,他们的脸上也是焦急一片,很快也跟着加入了劝说我的阵营中。 所有人皆在躁动,唯有护栏里的穆芸一言不发,失了魂一样的看着我……不知怎么?她此刻眼眸中的光芒竟也在逐渐的黯淡,而下一刻,同样也是毫无征兆……只见她忽然便抬腿翻上了护栏,众人脸色再次大变。 庆幸的是,她很快便被身后的丫鬟及时给拽了过去。 穆芸声嘶力竭的挣扎,但两名丫鬟却再也没有顺从她的命令,死死拽着她的手臂不肯撒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阵犹如疾风般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那楼梯口忽然便闪出一道曼妙的黑影。 众人衣衫皆被劲风扑中,微微拂动,回头望去,却见那云锦披风里的身影已冲到众人身后,那是一张精致绝美的五官,不仅带有一丝冷意,更是带有一股说不出的恨意:“全都闪开。” ------------ 【023】阮凌的脚下 周围没有人说话,但将军府众护卫却犹如潮水一般,迅速便退到了两旁。 那些围观的男女包括靖王在内,在愣了一下后,也相继散开,并让出了空间,仿佛都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好惹。 阮凌手中不知从哪儿顺来了一条绳子,上面竟还带着花灯的残骸,她冷冷注视着我,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再向前迈出一步:“李清风你听着,若是不想遭罪的话,自己给我滚上来。” 我顿时便缩起了脖子,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看着她:“二嫂,你长这么漂亮,说话不带脑子吗……现在什么形势,我只需要再往下迈一步,咱俩就永别了……你想想,都永别了,我还有必要再怕你吗……你是不是傻??” 说着,看着阮凌吃瘪的样子,我笑着拍了一下大腿,又捂住了脑门,而在我的笑声中,阮凌的表情则愈加的冰冷,连带着周围空气竟也多了几分凉意。 可她越是不爽,我就笑的越来劲,笑着笑着,却见她右手忽的一甩,那手中长绳竟犹如毒舌吐信般的朝我窜来,伴随着长绳虚影残留在半空,那破空声也随之钻入耳中,我甚至没来得及眨眼,那长绳便已打在了我的腰上并缠上了好几圈…… “我艹……” 在我的惊呆中,紧抓长绳另一头的阮凌很快便扎起步子,趁着那长绳缠我腰部的惯性还未消散,猛的往后一扯,我整个身体霎时便被扯飞…… 这一刻,我就像小时候被大人扒掉了裤子一样无力,就那么飞在半空中,跃过了护栏,又在众人的仰视之中,重重摔在了那望月台上,阮凌的脚下。 由于肚子先着的地,我痛苦的陷入到了窒息之中,蜷缩着身子不断做着吞咽的动作,而除了肉体以外,我的认知与思维也再一次被狠狠的撕扯…… 我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看上去也就一百斤的样子,不仅操控物体的手法令人惊叹,竟然还这么有劲儿,这一点也不科学。 反应过来的穆芸很快便来到我跟前,俯身蹲下,欲要搀扶我,可阮凌却丝毫没给她面子,当着她的面一脚便踩在了我的胳膊上:“为何不笑了……接着笑呀。” 我枕着穆芸托着我脑袋的手,被窒息感折磨的一阵抽蓄,却听阮凌又接着道:“既然不想笑,那回到府中后,你便等着哭吧。” ------------ 【024】陷入了机械般的状态 不知不觉,上京城的日光已褪去了几分灼热,渐渐倾斜并西落。 尽管还尚未到傍晚时分,但庙街上的人流已明显密集了起来,护卫将捆住手脚的我从那望月台上给合力抬下了明月塔,却丝毫未顾及我此刻的感受,走在那被路人所包围的圈子中,带着圈子而移动着…… 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但非议声却一阵阵肆虐着我的耳朵…… “看到没?那个鼻青脸肿的便是镇北将军府的三少爷,李清风,人称三胖子。” “啊?他怎的被绑起来了?” “嘘……你小点声……别被他听到,小心给你抓起来。” “好好,您接着说。” “据说呀,他为了捞本,把那削铁如泥的青釭刃都给贱卖掉了,那可是李家的传家之宝啊,整个大辽都找不出第二件……这不,卖的银子又输光了,而李老将军近日便会携大军从那北境前线归来,这三胖子多半是害怕了,欲要登塔自尽,却被他那二嫂给拦了下来,还打了一顿。” “那,那他嘴里怎还塞了一块破布啊?” “笨啊……自然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啊,他若真死了,他两个嫂嫂岂不作难,如何向那李老将军交代啊??” “原来如此……这小子当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作妖啊!” “谁说不是呢,这下好了,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丢老人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抬到穆芸那辆奢华的马车里的,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已完全陷入了机械般的状态,任凭穆芸和李媛儿如何唤我,我都毫无反应。 车厢外很快便传来了靖王恳求的声音:“阮都尉,本王没别的意思,仅仅只是想去贵府小坐一会儿,喝口茶而已,你这般拦着我是何意思?” “靖王殿下还是请回吧,卑职小叔粗劣不堪,接触的过多,怕是会污了您高贵的气质与身份……告辞。” “哎哎……你这话听着有点刺耳朵啊,本王不过也就带着他去了两次赌坊,剩下的可都是他自个去的,你能赖我嘛??” “陈伯,打道回府。” 靖王当即便急了起来:“哎哎……里面的三胖子……你给本王听着,本王虽答应将那青釭刃还给你,但你拿走本王的那些银子也得退还给本王,那五千两……”靖王顿住,随即又改口道:“那两万两,少一文你都别想拿回那青釭刃……仅限一日,过时不候。” 外面再也没有了动静,随即便是靖王带着他那些仆从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 【025】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下 这一刻,我隐隐感觉到车厢外,那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因为那两万两银子,隔着车厢而透视着我,甚至包括车厢内的穆芸,也是微微的叹息,想要说着什么,又似乎顾及到我此刻情绪的低落,最终没有开口。 …… 不大一会,伴随着鞭子抽打马背的声音,马车终于缓缓驶动,或许是见阮凌并没有上车,穆芸将来时我带的衣服垫在了我脑袋下面后,接着便拿掉了塞在我嘴里的东西:“清风……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无论如何,不可记恨你二嫂……她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你方才……” 我不想再听下去,直接将躺在地上的身子蜷成一团,把脸贴在了膝盖上。 可李媛儿很快便绕到了我的膝盖前,一边晃动我的肩膀,一边奶声奶气又道:“三叔……您,您别害怕……若是爷爷回来惩戒于您,媛儿答应您,定会拦着爷爷,不让他打您……” 我渐渐失了神,很快便听不到李媛儿在说什么,只知道身上不知何时被穆芸给盖了件衣物,而衣物上所传来的,仍旧是那股带着花朵味的暗香。 ……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又在浑浑噩噩中被人给抬了下来,接着便一直走、一直走……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竟听到了穆芸与阮凌的争吵声,争吵的并不算激烈,但却极为少见,直到来到一处荷塘边,阮凌终于命人解开了我手脚上被捆绑的绳子。 在斜阳打在水面的光线折射中,我强睁着眼睛,这才定神看了看,发现眼前正是将军府的后院,也就是我昨天面壁思过的地方。 不知怎么,此刻的我,愈加的想念远在四川的爷爷奶奶,想着想着……我忽的便感到一阵眩晕,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险些没站稳……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却见一旁的阮凌毫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竟丝毫不顾身旁穆芸的劝阻,目光迅速便投向了周围众护卫身上:“把他给我丢下去,好好清醒清醒。” 我早知道阮凌会报复我,在被捆住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无吊谓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下一刻的穆芸竟横在了众护卫面前,一双眼眶通红:“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下?” 随着话声而落,整座后院的气氛霎时便凝固了起来。 我愣住了,严格的说,这绝对是我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奋不顾身的呵护,同时,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穆芸如此动怒,即使在望月台上,丫鬟拦她的时候,即使在昨夜,她手持剪刀威胁我的时候……我都未曾见过她这般疾声厉色! 但所有人皆能够看得出,她的怒意并非冲向府中护卫,可也正因此,不远处的阮凌,脸色已是掩饰不住的难看,干脆抬手便指向了众护卫:“我最后再说一遍,把他给我丢下去。” “小凌……”穆芸再次嘶喊着,又似乎不想闹的太僵,随即竟哽咽着仰头,深深吸气,这才又接着说道:“我不知清风究竟如何招惹了你,但他今日很不对劲,从方才回来的路上开始,脸色便越来越差……青釭刃之事,你不必担忧,公爹回来之前,我定会想法赎回……两万两银子而已,我大不了回娘家凑,甚至把嫁妆卖掉,绝不会动用李家一文钱……但清风,我今日绝不会让你动他。”说到最后,穆芸已是泣不成声。 ------------ 【026】与李家再无瓜葛 残阳渐渐染红了西边的云彩,继而又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火烧云,不仅倒映在荷塘的水面上,同时,也洒满了整座后院,形成了一副橘红又唯美的景象。 可这丝毫没有缓解荷塘边上,众人眼前,那俩个女人逐渐紧张的气氛。 阮凌仅仅只是怔了那么一会儿,但很快便无声笑了起来,她多半是没料到穆芸竟为了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又显然对穆芸所说的话而感到不满,笑够了之后,又连连点头,这才向穆芸说道:“大嫂,你对他好,那是你的事,但我如何对他,似乎也与您无关……若今日你非要插手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我可以看在你是长嫂的身份放过他,但你的面子也只剩下这最后一次。明日,我便会前往雪岭阮家,从此以后,与李家再无瓜葛。” 随着话声而落,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那明明洒满整座后院的夕阳余晖,在阮凌的身影下,更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沉默中,穆芸紧咬着嘴唇,显然在组织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我能够看得出,她此刻很是为难,既不想让我受到责罚,更不想真与阮凌闹到那一步。 为难的除了穆芸以外,还有府中的那些护卫,毕竟,眼前两个女人皆是将军府拥有话语权的正主,但此刻又皆因我而产生分歧,甚至随时可能决裂,他们作为护卫,自然不好插手李家的家务事,但接下来却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该听哪一个才好? 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我越来越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但我并没有让众人的为难持续的太久,趁着所有人没有留意,我颤抖着并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下一秒一个转身跳跃,整个人直接投进了那荷塘之中…… …… 时间在我的感知中逐渐出现了断层,而同样出现的断层的还有记忆。 从跳入水中沉入到荷塘底部,再到被人捞出放在地上,我只隐约记得周围已乱作了一团,到处充斥着呼喊我的声音,我的上半身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她疯了似的,哭喊并摇晃着我,直到我彻底失去意识。 ------------ 【027】回上海了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终于渐渐恢复了少许…… 之所以说是少许,则是因为我不知自己是怎么睁开的眼睛,又是怎么出现在这周围满是人群穿梭的街头? 站在斑马线上,我这才定了定神,有些茫然的朝着远处那栋尖尖的,又上下镶嵌着两个大圆球的建筑物望去,随着视觉的冲击,我在怔了一会儿后,整个人顿时便激动了起来…… 我感到难以置信,而人潮涌动中,有个正拿着手机拜年的年轻女士经过在我的身边,这让我更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直接便拦下一个老头要了一根烟,然后又在老头敢怒不敢言的斜视下,捡起老头扔在地上的烟头,点着烟便是一顿猛抽…… “M的……我竟然真的回来了,我回上海了……咳咳……” 又是两名妇女经过在我的身边,边走边回头斜视着我,斜就斜吧,我从未发现,原来被人斜视竟也这么的爽。 此刻的我就像几个月没遛的狗一样,呲着牙看了看不远处的红绿灯,又看了看外滩一号的中国银行大楼,随即便一溜烟的朝着黄埔江畔跑去,在来往轮船的汽笛中,边跑边跳…… 我已经决定了,我待会就去找以前的外卖站长借点路费,实在不行,找我上个行业的厨师长借点也不成问题。 我今天就要回成都,我今晚就要看到我爷爷奶奶,然后再向他们磕几个响头并告诉他们:你孙子我回来了,以后这个家下雨有伞,出门有车,有事儿有我……你们再也不用去捡易拉罐了。 因为林露,我曾妄想着在上海打拼,能够凑出一套首付,可最终老人没顾上不说,女人我也没留住。 如今,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了值得我眷恋的人与事,我也终于不用再徘徊在孝与情之间痛苦而无力的纠结着,反倒觉得瞬间轻松了许多。 只是,当“林露”这两个字再次冒出我的脑海之时,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止不住的一阵抽痛。 我不敢再去深想我和她之间所发生的那些过往,因为只要每次去深想,尤其是想起那张照片,那张我在同事手机中无意间发现的照片,我都会再重复承受一遍那种被虐到窒息的感受,久久无法平复。 曾经有朋友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若是投入感情,那便是傻瓜。 可感情中的傻瓜又有哪一个不是在不觉中产生的呢,谁又能真正控制住自己的情感,谁又愿意去承认,自己是被情感所操控着的? 我将还剩下小半截的烟放入嘴中又猛抽了一口,接着便臆想着晚上和爷爷奶奶见面的温馨场景,企图以这种方式来驱赶我脑海中那个叫林露的女人。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察觉不太对劲,我仅仅才走了两天而已,而我走的时候,正是夏末秋初,可刚刚那个打电话拜年的女人…… 我很快便慌张了起来,不愿意相信心中的猜测,以至于下意识的便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眼前的上海和我印象中的并不完全一样,这天竟是灰蒙蒙的,灰的很不真实,与往日里的阴天完全不一样…… 除此以外,这周围的行人竟也处处透着诡异,有的上一秒还站在我身旁拍着周围的风景,可下一秒便不见了踪影,还有的上一秒明明是一名年轻女郎,可下一秒却变成了一名抠脚大汉…… 终于,我崩溃了,就那么站在黄埔江畔上嚎啕哭了起来,随着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直至消散……再次睁开眼睛,我果然还是躺在那西厢房的床榻上。 “醒啦……三少爷醒啦……” ------------ 【028】心疾 “娘,太好了,三叔他没事了!” 此刻的床榻前已围满了人,离我最近的便是穆芸与李媛儿,接着又是青萝以及府中的众丫鬟,而外围的陈伯旁边还站着一名老者,他头顶黑色圆边帽,留着一拙花白的胡子,边提起一个木制箱子挎在身上,边向我微微点头。 看样子,多半是府里请来的郎中。 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一个人,下意识便往外又看了看…… 果然,只见厢房的最外围,那临近门口处,阮凌正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她不可能不知道此刻的我已经醒来,但依旧背对着我不说话,却也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见我起身就要坐起来,穆芸连忙摁住了我脑门上被浸湿又要滑落的手帕,声音显的极其轻柔:“好好躺着不要动……你昨日傍晚跳进荷塘后,一直昏迷到现在,这会儿还发着热呢。” 我就这么被穆芸的手给挡住了视线,整个人有气无力,只觉得连张嘴都累的慌:“……外面下没下雨……打雷了没有?” 听完,穆芸终于拿开了摁在我额头上的手,却是深深的闭眼,又深深吸气,焦虑的神态就这么涌现而出。 她又用手背紧摁在自己的额头上,停顿了许久,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那郎中打扮的老者身上,甚至已不再顾忌醒来的我:“……李老,您可都听到了,他最近性情反常不说,还总说一些奇怪的话,甚至还向陈伯问了许多关于他之前的事情……您确定他……他的脑袋当真没有被烧坏?” 那名被称作李老的老者倒没显的有什么顾忌,很是坦白的向穆芸拱了拱手道:“回大少奶奶,老朽通过把脉,仅能断定三少爷乃内火攻心,风寒侵体……内火也便是心疾,俗称忧怒,心病还需心药医……而风寒侵体想来便是那投塘所致……至于三少爷这神志,请恕老朽不敢妄言。” 因为我的醒来,房间里的氛围原本已多了几分喜悦,却又因穆芸与李老的对话,很快又显的凝重起来。 沉默中,金屏灯的油芯散发着着橘黄色的光芒,不仅晃动着众人的身影,也晃出了每个人脸上的疲倦与憔悴。 “……问你个话真够费劲,到底下没下雨啊……还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外面黑乎乎的……” 穆芸咬着嘴唇不说话,倒是站在外围的陈伯连忙躬身接过了我的话头:“禀三少爷,此刻已是寅时,再过两个时辰,天便亮了……至于那外面,目前还是皓月当空,暂,暂未下雨。” “三天了,还不下雨……那边说不定今天就得给我火化了。”在众人愈加困惑又诧异的目光下,我重重闭眼,接着便扯下额头上的手帕一把甩了出去:“都走吧,我很烦。” 穆芸很快便将我的胳膊塞进了丝衾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清风,我昨日在明月塔已说的很清楚……所有的事情,我皆会为你揽下,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还在为何事而怒?又在为何事而忧……” “行了大嫂,您出去吧行嘛。” “可李老方才已几番叮嘱,心疾万不可久拖,否则必……” 我顿时瞪着眼睛坐了起来:“我都说了让你出去,你听不懂吗……全都给我出去,我很烦啊很烦!!” 我的声音很大,而当着众人的面,穆芸则被我吼的很是难堪,她再次紧咬起嘴唇,脸色竟渐渐显的苍白,随即便仰头避开了我的视线,再不发声。 我又瞥了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的李媛儿与青萝,干脆用丝衾蒙住脑袋躺了下来,选择了背对着众人。 …… 不知不觉,房间里的脚步声带着有意的压低,微微响起,又逐渐散去。想来,所有人终于都被我给赶了出去。 我渐渐又升起了倦意,睡了不知几个时辰后,再次醒来,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随着朝阳斜打在窗户上,快速清醒着我,我这才忽然察觉,我的口中竟残留着一股草药的余味,整个人的精神头竟也恢复了七八分,继而下意识探出胳膊,却又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一缕丝滑的发丝。 霎时间,我条件反射般的便转过身来,只见穆芸正坐在我床榻下的凳子上,上半身则趴在我的床头,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的身边还站着隐隐带着黑眼圈的青萝,同样也正处在打盹的状态中,整个厢房内,便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 写这章的时候,迟迟憋不出来,直到那首轨迹席卷着浓浓的忧伤,从耳机中向我肆虐而来: “怎么隐藏 我的悲伤 失去你的地方 你的发香 散的匆忙 我已经跟不上 闭上眼睛 还能看见 你离去的痕迹 在月光下 一直找寻 那想念的身影 如果说分手是苦痛的起点 那在终点之前 我愿意再爱一遍 想要对你说的 不敢说的爱 会不会有人可以明白 我会发着呆 然后忘记你 接着紧紧闭上眼 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 让我不再想念你 我会发着呆 然后微微笑 接着紧紧闭上眼 又想了一遍 你温柔的脸 在我忘记之前 心里的眼泪 模糊了视线 你已…快看 …不见……” ------------ 【029】这都是二少奶奶说的 我又看了看熟睡中的穆芸,她的脸深埋在两只环绕的手臂中间,但仍露出一部分白皙的侧脸在外,却是被倦意所覆盖,显的极为憔悴。 看着看着,我忽然就有些后悔,后悔在刚才的天未亮之时,竟以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去吼她,她只是在履行着李夫影夫妇临走前对她的嘱咐,以着嫂子的身份,却尽着一个更像是母亲对孩子般的义务与责任…… 可我为了回上海,似乎从来都未顾及过她的感受,更不曾为她考虑过,我一旦走了之后,她将陷入到何种境地,又将如何面对她那即将归来的公婆。 忽然,我便无声又无力的笑了起来,我即使为她考虑了又能怎样?说到底,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让李清风好好的活着,可我却无法将藏在心里,那既荒缪又诡异的秘密告诉她,更无法告诉她,我家里的爷爷奶奶,由于患有各种慢性疾病,还在常年吃着他们这个年纪已无力承担的药物。 于是乎,我和穆芸好像谁也无法成全谁,却又不得不相互撕扯着,只是不知到了最后,究竟是她扯住了我,还是我甩开了她? 矛盾中,或许是睡着的缘故,穆芸似乎有些冷,上半身已在隐隐发抖,而那两条原本支撑面部的环绕手臂,更是潜意识的腾出一条环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怕被嫌弃,却又不想欠她太多,只好摄手摄脚的起身,接着便拿起了床榻上那件被我盖过的丝衾,闻了闻,在确定没有臭脚丫子味后,这才轻轻给她盖在了身上。 …… 悄悄走出西厢房后,我又悄悄关上了房门,而早已在打盹中顿醒的青萝却一直紧跟着我。 这丫头智商绝对在线,一边有意的咳嗽,吸引着院落中还没注意到我的护卫,一边又笑着俯下身子,斜抬着脑袋瞅着我:“三少爷,奴婢忽然觉得,您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别跟我套近乎……这逼地方,烟都抽不上,你给我弄点酒去。” “少爷,奴婢说的是真的,您以前向来只知道享受别人对你的疼爱,却从不知道感恩……方才,您为大少奶奶轻盖丝衾之时,就连奴婢看了都颇为感动,差点还以为看花了眼呢。” “眼你妹呀……等她醒了,别说是我盖的。”说着话,我便走下了前院回廊,然后环顾四周,只见院落中的护卫虽没有像昨天那样将我给围起来,但个个皆已进入了监视我的状态中,有的甚至已堵在了府邸大门处,却背对着我面向着大门,显然是不想与我对视。 看这架势,我今天即使硬闯怕是也出不去了,不过也罢,等不来下雨打雷天,我即使能闯出去,但在没有了昨天那种魔怔状态后,我未必还有勇气能从那明月塔上跳下去。 “青萝,你还能不能给我拿酒了?” “少爷,您先听奴婢把话说完呀……您呀,以前都是家里横,外面怂,可昨日在望月台上竟然把靖王都给打了……您可知奴婢当时都快吓死了,那可是以下犯上啊……若非您平日里与他狐朋狗党……”说到这里,青萝显然意识到说错了话,看了看我后,连忙又笑着解释:“这,这都是二少奶奶说的……少爷,咱接着说哈,若非您和他关系匪浅,他怕是当时便治您的罪了……奴婢想说的就是,少爷,您胆子可真大,比以前硬气多了!” “你妹……你是真把我当傻子了。”迎着初起的朝阳,我骂骂咧咧便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你要再不给我拿酒,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拍晕,然后再把你衣服全给扒了。” 青萝很快便往后退了两步,但嘴角却挂着应付的笑容,显然还在组织着什么语言接着应付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却从那中院的拱门处遥遥传来:“淫贼。” ————…… 如果这本书能够顺利完本的话,将会是我笔下第一部穿越情绪小说,没错,不是言情,是情绪。言归正传,也会是我笔下最后一部穿越作品,因为这种开头的作品只能写一次。 然后就是……如果没有重名作品的话,这本书剧情不会变,风格也是我所追求并坚持的,大纲更是早已在脑子里拟定完毕,但怕是得改名了,由于最近在家人眼中,表现的愈加像个贼,下班便躲进洗手间半天不出来,我爸妈老问我写的什么…… 然后大家看看这个名字是否适合《我在花前月下里等你》。 最后想说的是,我的书在每发表一章,都会在当天查缺补漏,删掉无味的多余文字,有可能还会再增添些漏掉的书中情绪,建议晚上观看。戴上耳机看。一个人看。体验感或许会不一样…… ------------ 【030】大嫂我错了 我连头都没回,因为在我眼睛的余光中,那声音的主人身披云锦披风,正从那拱门处向我这边走来,除了阮凌,还能有谁? “真是艹了……还好这口,偷听人家讲话。”我低声骂了一句,估计只有青萝才听得到,而至于阮凌骂我的那句“淫贼”,我却浑然不当回事儿,因为就连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淫贼? 走到跟前的阮凌同样也没看我,目光投向青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说道:“地窖里的那些酒,可全都倒了?” “回二少奶奶,全都倒进了那后院的井里,就连酒坛子都运出了府邸,扔的远远的。”说完,低着头的青萝偷偷斜了我一眼,急忙又向阮凌补充了一句:“是陈伯带人倒的。” 我瞪着眼珠子险些就要发作,终于忍不住看向了阮凌,可她却仍然无视着我,点了点头,又接着向青萝说道:“告诉下面的人,只要老爷夫人一日尚未回府,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将酒带入府中。” “是,二少奶奶。” “早膳可备好了?” “奴婢不知,一直在守着三少爷呢。” “去灶房看一下,若是备好了,便用膳吧。” “是,奴婢这便去瞧瞧。” 说着,青萝很快便退了下去,而整个院落中除了远远监视我的护卫以外,便只剩下了阮凌和憋着火的我。 按照常理来说,她既然选择无视我,应该很快也跟着离开才是,可她仍旧站在我的不远处,目光却落在院落中,那座并没有什么观赏性的凉亭上。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目光看上去,既不像失神,也不像是在专注,更像是在借着观物而有意的继续站在我的旁边。 但仅仅也只是片刻的困惑,我又再次想起了黎明前,我第一次醒来的一幕。 她当时距离众人很远,背对着我,站在厢房的门口处…… 想着想着,我似乎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由于我的投塘导致风寒侵体,她多半是既恨着我,却又不免生出了一些内疚之意,以至于不知该怎么再和我搭话。 有了这些推测,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此刻多半是在等着我主动向她搭话,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打破我与她之间的尴尬,更是能使她再次捡起以往在我面前的威严,然后再接着收拾我。 想到这里,我当即便气笑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再主动找虐,加上她让人倒光了地窖里的酒,我这心里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呢。 “清风,你风寒尚未痊愈,怎跑出来了?” 随着一道轻柔又带着稍许责怪的声音落入耳中,却是醒来的穆芸正站在西厢房的门口,凝视着我和阮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阮凌在看了看穆芸之后,下意识的终于将目光瞥向了我。 逮着这个机会,我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方式,晾人谁不会啊,我就这么在阮凌的注视下,完全把她当作了空气,当即便笑着朝着回廊上的穆芸走了去:“大嫂我错了,我这就回屋。” ------------ 【031】有些过分了 我少见的笑容又加上少见的听话,使得穆芸明显怔了一下,但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低头看了看被她抱在怀里,也就是被我盖在她身上的那件丝衾,说道:“李老昨夜给你配了三日的药量,用过早膳,别忘了喝药……这件丝衾,我拿去洗一下。” 我伸手便将丝衾给抱了过来:“洗它干嘛,闲的。” “可是……” 我伸手打断了穆芸:“行了……我又不嫌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故意抬高声音,接着又朝着凉亭的方向斜了斜脑袋,企图扩大眼睛余光的范围。 果然,只见此刻的阮凌已被我无视的像个外人,她默默的站在原地,目光已是无处可放,却又避无可避的在被冷落中,注视着我…… 想起她两天之内足足打了我三顿,我只觉得甚是解气,却浑然忘了……她前天夜里被我灌醉后所发出的那番呢喃,那句“她只想让我改掉劣习,继而立于人前。” …… 这个早晨,将军府竟显的格外冷清,陈伯不知跑去了哪里,无形中少了一些絮叨,而昨天傍晚发生在后院荷塘边的事故,竟也导致了穆芸与阮凌之间带有明显的隔阂。 两个女人从一早上碰面到现在,仅仅只是简单的点头示意,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话要说,于是乎,府中的众人也皆都跟着沉默了起来。 在将丝衾扔进西厢房出来后,穆芸也已经洗漱完毕,从她的东厢房走了出来,而丫鬟们则正端着早膳一一走进了正堂,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院落中的阮凌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我几乎下意识便走下了回廊,朝着那通往中院的拱门处望去。 却见那一道孤独的身影,隐隐带着几分落寞,正穿过那拱门,沿着青石板小路,逐渐消逝在我的视线里…… 见状,我心里忽然就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感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有些过分了,尽管我对她打我又把酒倒掉一事仍感到不满,可又觉得她现在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不然不会连早饭也不吃了。 失神中,伴随着一阵“滋啦啦”的木板摩擦声传来,只见府邸大门竟被人缓缓打开,而下一刻,那消失一早上的陈伯正带着几名护卫从府邸大门外走了进来。 我又细看了看,却见护卫们分别还抬着两个镶有铆钉的箱子,走的很是吃力。 “大少奶奶、三少爷,老奴已按照吩咐,将东西全部当掉,共计白银两万五千辆,大多兑换成了银票,而一些则兑换成了银锭,足够从靖王殿下那儿赎回咱们的青釭刃了。” 随着陈伯话声而落,我顿时便回头看向了同样走过来的穆芸:“你还真把你的嫁妆给当啦??” “我一人的嫁妆哪里够啊,还有你二嫂的,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 【032】这样似乎也挺好 我久久未再言语,随即便又朝着那中院拱门望去,却见那条在前夜臆想中,曾嘲笑过我的青石板小路,此刻,竟再次在我的臆想中发出了嘲笑声…… 我受不了这种声音,很快便甩了甩脑袋,可那嘲笑声根本就甩不掉,甚至隐隐带着鄙视,越笑声音越大。 我就这么在自己的臆想中,逐渐变的低矮……尽管那把青釭刃的卖掉,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终于,一番定神后,我这才回过头来看向穆芸,声音低沉且沙哑的说道:“大嫂,你和二嫂的心意我领了,但……”说到这里,我重重抹了把额头,随即又深深的叹气,指向了地上那两个装着银锭的箱子:“听我的,把这些银票银锭全退回去,把嫁妆赎回来……别絮叨,赶紧的。” “清风,不要使性子了……在这之前,我和你二嫂并不知道你将青釭刃究竟卖给了谁,几番追问于你,你却都不肯说……如今既已得知在靖王殿下的手中,这青釭刃是无论如何都要赎回来的……” 我顿时便打断了穆芸,紧接着抬手便拍打着自己的脸:“知道这是什么嘛,我还要不要脸了??” 对于我激烈的反应,不仅是穆芸,就连府中众人也皆是愣了一愣。 他们就那么杵着,并看着我……直到护卫中,一道“噗呲”声传来,也不知道哪个傻刁竟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憋了回去。 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中,这种笑声无疑是在打我的脸,我顿时火大,目光环视院落周围的众护卫,张嘴就要去骂,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就连我身旁的穆芸,她竟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又将脸转向了别处! 这么一带头,所有人皆不再掩饰,有的附身捂脸,还有的干脆呲牙看着我,伴随着欲笑又憋的“咳咳”声,身子在那儿一阵发颤…… 在我的怒视与不理解中,陈伯很快便正了正色,命人关上了那敞开的府邸大门,挡住了外面那凤凰老街上,不断的朝着院落中窥视的来往人群。 终于,众人的笑声这才停了下来,而穆芸也拿开了掩面的手,竟带有一丝欣慰的看向我,说道:“之前,你比谁都想卖掉我的嫁妆,今日竟……”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明明是在笑着,可眼圈却已红了起来,随后又接着道:“……倘若,你当真是脑袋烧坏了,我倒情愿一直这样坏下去……这样…这样似乎也挺好……”话没说完,她竟再次掩面,而眼睛却已湿润。 ------------ 【033】天大的窟窿 我这才明白,众人为何会如此失笑,但我也能看得出,穆芸的笑又绝对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和李清风之间,自然是存在着各种差异,以至于引起众人对我一次又一次的诧异反应,但这并不是我所在意的,我只在意自己能够接受的,还有那些影响到我心境,又绝不能接受的,哪怕这具身体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很快便走到了那装有银锭以及银票的箱子旁,接着便向陈伯招了招手:“给我几名护卫,有他们看着我,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会逃走……我去把嫁妆赎回来。” 陈伯有些为难,而穆芸则是无奈的看着我:“你怎这般倔啊,赎回了嫁妆,青釭刃又拿何来赎?” “当然是拿府中的银子去赎啊,堂堂镇北将军府,你别告诉我连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穆芸咬着嘴唇不说话,而陈伯更是侧过头一阵咧嘴:“……三少爷,您是真不记得了,夫人临走之际,曾特意交代过两位少奶奶,府中每月的开销不得超过五百两,为的便是让两位少奶奶紧盯着您,防止您总跑去赌坊……可这次,这可是两万两啊,若是动用了账房的银子,那无疑是在账目上戳了一个大窟窿,天大的窟窿啊,即便两位少奶奶再如何节俭,怕是也给您堵不上……如此一来,待老爷夫人回来后,先不说您的日子好不好过,怕是连两位少奶奶都……” 我故作淡定,实则却早已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北境那两位所带给我的压迫感以外,我万万没有想到,偌大个将军府,仅护卫都已达到了二三十号人,再加上丫鬟伙计,粗略算下来五十号人还得冒尖,可这么多人的开销,每个月竟然还不过五百两。 这么一对比,我终于意识到,那两万两青釭刃的赎金是一组多么恐怖的数字,怪不得阮凌会如此的渴望我能改掉劣习,怪不得穆芸又如此的害怕我再跑去赌坊。 我甚至已忘记了呼吸,就在这逐渐的窒息感中,对于银子的概念,又重新被上了一课。 失神中,褪红渐黄的朝阳似乎生怕众人想起了还没吃的早饭,不知不觉中,憋着坏笑已升过了头,而想着想着的我,很快便冒出了一股怒火,扎起步子,一脚便踢在了那装有银锭的箱子上:“你们谁还有印象?我昨天在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那个叫靖王的本来要五千两银子,可停顿了一下后就变成了两万两。我,我艹你大爷……” 我刚骂到一半,嘴巴便被一只纤细又白皙的手给紧紧捂住,却见站在我身后的穆芸看着仰着头的我,脸上满是恐慌之色:“你疯了吗,公然辱骂皇室可是大罪,轻者杖刑,重者杖毙……即使靖王殿下不与你计较,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对我李家可还有好??” 我一把便将穆芸的手给扒拉开,还要说着什么,却听那府邸大门外,一阵阵铁环撞击大门的声音已赫然传来:“府中可有人啊,还请速速开门,听闻李三少爷病危,靖王殿下特来看望。” ------------ 【034】休怪本王与你翻脸 穆芸很快便皱起了眉头,显然对门外那人的喊话已感到不满。 她又将目光转向了我,如水般的眼眸,带着明显的不放心,又仿佛在用意念告诉着我:待会儿可不许再说脏话,免得惹祸上身。 我没功夫回应她的暗示,满脑子都在琢磨着,该怎么把那两万两银子给往下砍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靖王第一次开口说出的那五千两,绝对是出于下意识,而这五千两多半也就是李清风卖给他的价格,至于余下的那一万五千两,明摆着就是勒索。 站在人性的角度分析,勒索的大头和那五千两的本金相比,本质上还是有差别的。 由于不会牵扯到肉疼,顶多也就是抱着能勒多少算多少,但也正因此,全部砍掉虽有点不太现实,但砍下去一万两,问题应该也不大,至于砍完后的赎金,便直接从这府中账房中所出,待赎回那青釭刃后,我也算是替李清风,为这李家干了一件人事,权当是冲着不久后的这具身体……为起那两个女人,做出一点补偿吧。 在我的酝酿中,地上的两个箱子很快便被护卫们给抬去了账房,自然是穆芸所示意的,但也甚合我意,这样更利于砍价。 随着府邸大门被缓缓打开,靖王在看到站在院落中的我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便开始骂骂咧咧,在一众仆从们的拥随下,迈着急切的步子走了进来。 穆芸很快便向他行了一个万福礼,而陈伯与众护卫则全部俯身垂首,单膝跪了下来:“参见靖王殿下。” “你娘的三胖子,如今见了本王,连礼都不行了??” 和我并肩而站的穆芸急忙腾出一只手扯了扯我的胳膊,却被靖王摆手叫停:“诶行啦别拽他了……你们也都起来吧!”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瞥向中院拱门的位置,目光在那府墙下已枯萎的花枝丛林中寻视着什么,见我看向他,他又像做贼一样的急忙收回目光,随即便扯着嗓门掩饰着自己的异常:“王八蛋,你瞅本王做甚,银子备好了嘛??” 我忽然就笑了起来:“你往那草丛里瞅什么呢?” “本王……你……”靖王在吭哧了一会儿后,拂袖把手背在身后,干脆不再理我,而情急之中,他明显已沉不住气,竟再也不掩饰,冲着他身后的仆从扭了扭头,那些仆从很快会意,紧接着便朝着那府墙下的花枝丛林走了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愈加坚信了刚才涌出心头的那个猜测,继而止不住便是一阵大笑。 我这么一笑,不仅那些停下来的仆从诧异的看着我,就连穆芸与府中众人也同样满是诧异,唯独靖王是个例外,他像极了临阵反悔,却又被人强行摁住,一副被强奸了的表情看着我。 终于,我笑够了,这才冲着靖王那些仆从摆了摆手:“都别去看了,用你们的脑子想想,这都过去几天了,那墙根下可能还会有东西吗?”说着,我捂着脑门又是忍不住一阵大笑:“你们这些傻吊,哈哈……” “三胖子,你他娘的别不干人事,要不然,休怪本王与你翻脸!” “你快别叽歪了,等我一下,我找我大嫂熊点银子,待会出去请你喝酒哈!” “去你娘的,本王差你那口酒,快把银子……” “娘们行吗??我给你找个娘们!!”我同样也扯着嗓门吼了一声,靖王愣愣的看着我,我再也不理会他,拉着穆芸便走向了凉亭处,随即又压低声音的说道:“听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青釭刃多半就在那府墙下的枯草之中……靖王前天夜里在府墙外被我无意间砸中了额头,估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把青釭刃给扔了进来,可能扔完后又心疼他那五千两银子,再加上义气不够坚定,多半又后悔了……当然,这些都是我猜的,不敢给你打包票……我想说的是,你待会让陈伯他们去找找,一旦找到青釭刃,记住,立刻拿出五千两银子,再带点礼物送到靖王府,咱不占人家的便宜……但若是找不到的话,那我也没撤了,直接花钱买吧……先不说了,我去引开他们。” ------------ 【035】被靖王爆锤 穆芸又反抓住我的胳膊,看我的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神色,甚至关心点都已不在那青釭刃上:“如此说来,你方才一直在试探…诳诈着靖王殿下对吗?” “你能用点儿好词吗,这叫心思缜密!” 穆芸点头欲笑,却又忍住,随即竟面色一肃,又向我问道:“你,你一会儿当真要给靖王找……”说到这里,穆芸有些难为情,咬着嘴唇将脸侧向一旁,但还是又接着问道:“你真要和他去那种地方??” “是啊。我早就想去了,我不光要给他找,我自己也要找一个……你还问不问了?” …… 半晌午的凤凰老街,应该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若非靖王的那些仆从将我和靖王给围在中间,形成了一道防护圈,面对这周围密集的人流,我恐怕鞋子都已经被踩掉了。 人潮涌动中,我走的心不在焉,时不时便回过头来瞅上那么一眼,瞅着我身后人群里的每一张脸,又瞅着那离我越来越远的将军府府邸,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随即暗暗咧嘴。 视觉很肯定的告诉着我,穆芸这次并没有派护卫前来跟上我,而事实上,我这次引靖王出来,却也没有打算趁机逃走,但令我作难的是,由于刚才走的匆忙,我只顾着向穆芸交代事情,却忘了张嘴问她要银子。 毕竟,我已经说了要给靖王安排个女人,而他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想着想着,我心虚的抬眼,看了看正走在我前面的靖王,却见他隐隐带着暴戾之气,又时不时呼出一口粗气,显然余怒仍旧未消,我又看了看周围那十多个仆从,个个眼神犀利,又带着一丝猴急,好像待会被安排女人,他们也有份似的,我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三胖子,你他娘没吃饭嘛,能不能快点儿走??” “我这不正走着的吗,你催什么催?” 听完,靖王边走边回头斜了斜我,嘴里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说真的,碰上这种嘴里不干不净的吊人,我是真想呼他一顿,却又不想连累了将军府,只能抱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打算,期待着穆芸能够忽然想起没带银子的我,然后再命陈伯飞快的把银子给我送来。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大多数时候,它更像是一个单身多年的男屌丝,每当碰到现实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神,除了臆想,便只剩下了一厢情愿。 我就这么在又一次的回视中,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待会没钱叫女人,然后被靖王和他那些仆从给爆锤的画面…… ------------ 【036】那一小片洁白 “三胖子,告诉本王,此时此刻……心中滋味好受嘛?” 在我的窘迫中,靖王终于停在了一家名为金美楼的妓院门口,这家青楼上下足有三层之高,粉墙青瓦,雕花门窗,而透过大门的视线里,里面则是一扇精美的白色屏风横挡在那儿,虽再看不到其中的景象,但隐隐中,却是一阵阵迷人的香气从中扑来。 仅这么一眼,我便因为缺乏男人的底气,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靖王:“……你和我说话啦?” 他似笑却怒的看着我,完全无视着那二楼望台上,正向他挥着手绢的姑娘:“这金美楼可是整个上京城内最有名的风月场地,接客不分昼夜……你就在这儿给本王找一个吧,清吟红牌本王不挑,头牌花魁本王也受的起!” 我再次吞咽了一下,随即便开始挠头:“我……” “你我个屁我??”说着,靖王鄙视的用手指着我,就连音调也拔高了许多:“你真当本王不知道是不是……本王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大嫂压根就没给你拿银子,从头到尾,你他娘就是在拿嘴操本王!” 我呆住了……我万万没想到,靖王这个傻吊原来没那么傻,我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不是走的太急了吗。” “是吗,急着把本王诓出来,好去捡青釭刃?” “你,我艹……”强烈的日光下,我在靖王那穿透般的眼神中,竟再也无法组织出语言来…… 我企图掩饰着自己受挫的智商,以及被戳破后的尴尬,瞥了眼穿梭在老街上的人流与马车,又瞥了眼金美楼望台上,那几名正在揽客的姑娘。 于是乎,我这才终于想明白,我当时就不该把穆芸拉到凉亭处交头接耳,加上说话时间过长,显然是在那个环节引起了靖王的怀疑。 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靖王当时既已看穿,又为何没有去捡那把青釭刃,这会儿说出来,似乎已完全没了意义,也不符合常理。 我困惑着,而靖王似乎并没有要和我计较的意思,竟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又回头冲我招手:“别愣着了,既然来了,本王掏银子,赶紧进来。” 随着已百分之百的确定,那青釭刃必在府墙下的草丛之中,我甚至已顾不上去弄明白,靖王为什么没和我计较此事,当即掉头就走。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正经男人,因为林露的离开,我在上海的最后一两年里,相继玩弄了八十多名女性,我已经因为报复而弄脏了自己,不想再为了肉体的欲望,使自己更加瞧不上自己。 靖王很快便追上了我:“你他娘的找打是不是,快随本王进去!” “我从来不找这种……要进你自己进,花的银子,回头我给你补上……”我话没说完,几名仆从在靖王的示意下,直接便将我给架了起来,下一刻,我被连拖带拽,先是被扯到了门口,接着又撞倒了那金美楼大厅的屏风…… 靖王显然是想将我拉下水,陪着他一起堕落,在他猥琐又得意的笑声中,我心中仅存的那一小片洁白,随着被那些仆从给架进雅间里,渐渐的黯淡…… “我艹你大爷……”此刻的我早已把“治罪”两个字给甩到了耳后,一边挣扎,一边冲着靖王破口大骂,只因他不知道这一小片洁白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它是我精神建筑的地基,也是我在堕落中纠结时的余地,而一旦再被弄脏,我高于物质的精神追求,连带着我灵魂那处本就狭窄的栖息地,将被毁干毁净…… ------------ 【037】我大嫂还在等我 怒骂与撕扯的间隙中,二楼走廊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却见两名身穿淡粉衣裙的女子已来到了雅间门口,她们手持和衣裙同色的手帕,微微低头掩面,正凝视着被仆从们往床榻上摁的我。 我是真急眼了,伴随着一股爆发力涌出,当即扎起脚下步子,胳膊猛的一甩,两名仆从霎时踉跄并不断的后仰,而其中一个最终没稳住身体,当场摔倒在地。 后面的几名仆从又要围上来摁我,却被一旁嗑瓜子的靖王忽然摆手叫停:“罢了……本想带着他再放荡这最后一次,顺便也帮他破了这在室男之身,既然他不领情,那便算了。” “我警告你,这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最好赶紧让我出去。” 靖王没有回应我的愤怒,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竟忽然变的有些惆怅,待仆从们皆躬身退出去后,他强打起精神头,命龟奴搬来了两坛陈酿,又倒上满满两碗,放在了那桌子上:“不是要喝酒吗,还不过来。” 瓜子时不时的从靖王指缝中漏出,又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目光逐渐涣散,直到手中的瓜子又陆续的掉下一些,他紧紧握住剩余的瓜子,这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你不说,本王心里也清楚……你二嫂一直以来都瞧不上本王,不愿让你与本王接触……何止是她,就连朝中的那些百官、以及这上京城的世家子弟等等,又有几个不是对本王嗤之以鼻,甚至看到本王,都绕道而行……不过无妨,他们瞧不上本王,自有人能瞧得上……父皇急欲平定北境局势,需派遣一名皇子,前往那羯族当质子,永无归期……这不,平日里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上个月,竟忽然赐一个“靖王”的封号给我!”说到这里,靖王当即便大笑了起来,声音中除了自嘲,更多的则是自悲:“三胖子,父皇他是不是很瞧得上我,哈哈……” “你是不是神经了?”我这才整理好被那些仆从扯乱并扒掉的衣服,虽对靖王突然间的反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我毕竟不是李清风,也只能持于应付的态度。 靖王仍在笑着,却更像在哭,他双手捂着头,平复了许久,这才缓缓道:“三胖子……本王当初实不该带你去赌坊,是本王对不住你,但还是想劝劝你,日后莫要再去了……至于那把青釭刃,本王原本想待李老将军归来之后,再登府归还。至少,也能防止你再卖于他人……可今日在你府中,这才察觉,本王似乎已等不到那天了。” 果然,和我猜测的差不多,靖王多半就是那名即将要被派往羯族当质子的人选,我终于正色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的印象也在不觉中形成了反转,但我还是走到了桌子前,抱起那坛尚未开封的陈酿说道:“我得回去了,我大嫂还在等我……有空再聚。”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地道的感觉,他把我当兄弟,可我却未能与他共情,更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同情。 可又有谁能够知道,我压根就不属于这里,与太多的人产生交集又或者交情,绝对会成为我离开前的牵绊,那种再也无法相见的再见,会形成一把刀,然后在离别时,扎进我的心里…… 就在我转身走到雅间门口之时,身后的靖王再次发出一阵笑声,声音由颤抖,逐渐转为沙哑:“……原来,连你也瞧不上我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金美楼的,只知道外面的太阳已经倾斜,街上的人流与马车也稀少了许多,而我更是恍惚的不行…… “三少爷,您可算是出来了!” 我猛然惊醒,却见陈伯带着十多名将军府的护卫,正从街对面小跑着向我而来。 “你们怎么来了,青釭刃找到没有?” 来到跟前的陈伯先是接过了我抱在怀里的陈酿,随即边笑边点头的说道:“找到了找到了。不仅如此,大少奶奶也按照您的意思,带上了银两与礼物,送到了那靖王府中。” “她人呢?” “呃……”陈伯一阵挠头,这让我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又吭哧了一会儿后,这才硬着头皮说道:“老奴原本是随大少奶奶一起来找您的,直至寻到这金美楼门外,靖王府的人告诉大少奶奶,您与靖王殿下正在里面找姑娘……” “我艹……”我顿时便猜到了怎么回事,逮着脑门一阵猛拍,接着便瞥向了靖王那两名守在金美楼门外的仆从:“……你们两个坑货……我是被你们拽进去的,我什么都没干……你,你们说话不用脑子吗??” 那两名仆从显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勾着头不看我。 我又拍了一下大腿,忍不住向陈伯问道:“她说什么了没有?” “大少奶奶倒未曾多言,仅交代老奴候在此地,等您出来……随即便独自离去。” ------------ 【038】与我何干啊 我再不言语,随即便转身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且越走步伐越快。 这种情况,任谁都免不了会对我产生误会,而穆芸又是当嫂子的,自然不好向我多问,可也正因此,她多半已对我有了不好的看法。 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边走边向紧跟在身后的陈伯打听着穆芸与阮凌的喜好,阮凌的喜好无人知晓,可在得知穆芸喜花之后,我不禁又是一阵头大。 这个季节正值深秋,大多数品种的鲜花皆已凋零,而一小部分能在秋季盛开的鲜花,一时半会怕是也很难寻到。 可我却不想空着手回去,除了要解开误会以外,两个女人卖嫁妆的举动更是令我深感难安,我不喜欢这种亏欠别人的感觉,于是又接着向陈伯深入的打听,却再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便让他帮我买了两盒胭脂。 …… 由于金美楼与镇北将军府同坐落在凤凰老街上,相隔也就是一里地之遥,仅片刻工夫,我便匆匆赶回了将军府。 在酝酿说辞的过程中,我生怕陈伯会将我的那坛陈酿再给偷偷倒掉,而他似乎也同样害怕会被阮凌看到,没等我开口,便主动将那坛陈酿递给了我。 …… 此刻的前院正堂里,八仙桌前,穆芸与李媛儿正坐在桌前用着午膳,却没有看到阮凌的踪影。 想来,她与穆芸之间的关系多半还未得到缓解,又或者说,仍在躲避着我,这让我愈加的感到闹心。 值得一提的是,见我跨过门下横木走了进来,穆芸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她先是微微笑了笑,这才向我说道:“饿了吧……你临走时便空着肚子,先坐下吃饭。”说完,她注意到了被我抱在怀里的陈酿,很快又皱起了眉:“你风寒尚未痊愈,待会还要喝药……不要再喝酒了。” 对于穆芸的反应,我感到很是意外,她能撇下陈伯与众护卫独自离去,实在不该是以这种态度对我。 在我的捉摸不定中,穆芸很快便命身后的青萝将李媛儿给带了下去,接着又拿起一只碗夹了很多菜放在里面,然后便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快些吃吧,药都已经煎好了,待会怕是要凉了。” 我点头应了一声,虽然心里仍是有些没底,但已逐渐松了口气,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又忽然察觉到,气氛终究还是变了…… 只见穆芸又叮嘱了我一遍,让我别忘记喝药,可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笑容,明明在和我说着话,却是将脸瞥向了门外,连看也不再看我。 我想了想,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刚才多半是顾及到李媛儿和青萝的在场,所以才没有表现出对我的不满。 或许是真的开始代入了这具身体,我竟对接下来的语言组织能力没有丝毫的信心,但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我很快便将在金美楼所发生的一切给解释了一遍,又将那买来的胭脂拿出一盒递向了穆芸:“大嫂,我刚才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找人对质……找金美楼的那个龟奴,或者是找他们老板娘,那个叫什么红姐的,走道扭屁股的那个……” “够了。”穆芸当即打断了我,她带着明显的情绪看向我,随即便推开了我递向她的那盒胭脂:“……你何故与我讲这些,我只是你的嫂子而已,与我何干啊??” ------------ 【039】去找大辽的观象官 穆芸的声音并不算尖锐,但门外的回廊下,陈伯与几名丫鬟还是闻声而至,他们翘首望向了堂内的我和穆芸,但很快又各自散去。 我瞪着眼睛,这才收回了投向回廊下的目光,转而看向了穆芸:“如果你真对我没有看法,又没生气,那你刚才激动什么?” “今日身体不适。”说着,穆芸干脆拒绝了再与我沟通,转身便朝着正堂门外走去。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了?这盒胭脂,你还要不要?” 这次,穆芸连理都不再理我,这哪是身体不适,摆明了就是在冲我。 伴随着一股憋屈感涌出心头,我的自控能力越来越差,眼看着她已走出门外,即将转身朝着东厢房走去,我当即便放下怀中陈酿追了出去,紧接着一把便拽住了她。 我拽的是她的胳膊,她很快便回过头来挣脱,却被我拽的更紧:“你听好了,我刚才的解释有误,再重新向你解释一遍……我确实找女人了,找了十个娘们,现在腿还tm软着呢……你满意了?” 穆芸仍在挣脱并怒视着我,我又拿起了那盒胭脂在她面前晃了晃,声音低沉的说道:“真相的外表往往都蒙着一层假象,而假象又往往透漏着不合理与反常……我就是嘴欠,跟你解释个毛线,再问你最后一遍,这胭脂你要不要?” 穆芸终于停止了挣脱,看我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迟疑…… 可我却再没给她思索的时间,下一刻,抬手便将那盒胭脂给狠狠摔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闷响充斥着整座前院,那被摔成两半的盒子顿时在地上打起了旋转,又在院落中众人的注视下,以及穆芸那错愕的表情中,抖落着凌乱的胭脂红,直到滚落在那回廊之下…… 穆芸怔了许久,这才缓缓看向我,可我已经给不出她好脸色,一把便甩开了她的胳膊。 她咬着嘴唇,很快便下意识的向我迈进一步,眼眸中再也不见了刚才对我的排斥。 “清风……” 我很快便伸手打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随即便转身朝着府邸大门处的陈伯走了过去:“能让我出去吗?” “三少爷,您,您是要去何处啊?” “去找大辽的观象官,求他帮我看看最近的天气,要是再等不来雷雨天……那我也不等了。” ------------ 【040】恋人 陈伯下意识便往我身后瞥了一眼,我自然清楚他在看谁,待目光再转向我时,脸上果然已露出难色:“……三少爷,老奴从未听说有观象官一职,您,您回屋吧……先把药喝了。” 我低下头,努力的克制着想骂人的冲动,紧接着便绕过陈伯,直奔那府邸大门而去。 在我冲刺的同时,早已对我有防备的护卫们蜂拥而至,虽没有将我给围起来,却比我更抢先了一步,一个个皆堵在了那大门后面,形成了数道人墙。 我想嘶吼,以至于冲到跟前后,连续甩开了数名护卫,最后又扯住一名护卫的胳膊,另一只手迅速穿过他的腋下,反扣住其肩膀,随着猛的弓身转腰,那护卫顿时失重,整个人直接被我给勒在了后背上。 大门相反的方向站着的便是穆芸与陈伯,还有青萝等一众丫鬟。 在他(她们)吃惊的注视下,我仗着身高的优势,面目狞狰的驮着后背上那名护卫,却停止了最后一摔的动作。 只因我感受到了他的惊慌,却同样也感受到他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 渐渐的,我的良知与理智终于被唤醒,我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着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又如此的失控?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穆芸她不相信我,又或者说,她的不信任在无意间勾起了那段被我尘封又不愿意再想起的回忆?? 一阵失神后,我仍旧不确定,也想不明白,索性便将这一切全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质上,这才缓缓放下那名护卫,却是再也不敢对视一旁穆芸的眼睛,勾着头便朝着西厢房疾速而去。 …… 我把自己关进了西厢房并插上门栓,任凭外面的穆芸如何唤我,我都假装听不见。 我本想再去正堂把那坛陈酿也给抱过来,因为我的烟瘾又犯了,真的很难受,可门外的穆芸却迟迟不肯离去,我不得不跃上床榻,靠在窗边,双臂抱膝的强忍着。 …… 时间真的很像恋人,在我注意它的时候,它就环绕在我的身边,陪着我陷入疯癫后的安静,又陪着我沐浴那窗棂纸外面的午后日光,很近也很缓慢;可时间又真的很像冤家,我仅仅只是冷落了它那么一会儿,去和路过的恍惚打了个招呼,再回过头来时,它却已悄然离去,连带着那外面的日光,竟也变的不再温暖。 我有些呆滞的看向窗棂纸,这才发现,傍晚已不知何时悄悄降临,而厢房的门外,穆芸也久久没有再呼唤我。 于是,下一刻,从我周围的四面八方,孤独的感觉强势向我袭来…… ------------ 【041】大概年底回来 或许是我的毫无防备,我瞬间便有了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感觉,继而又产生了更多消极的情绪。 在这种肆虐中,我总算渐渐的明白,为什么人在脆弱的时候,尽量的不要在下午睡觉,更不要在傍晚独处…… 可我又深知,这种加量的孤独,在我以后的人生里,或许会成为一种常态,惧怕只会助长它对我的嚣张气焰,与其这样,我倒不如与它硬刚一下。 于是,我仍保持着双臂抱膝的坐姿,倚仗着自己的倔犟,来抵御着那周围浓浓又看不到的敌意,可很快还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早晨,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校门口,我妈边整理我领口处凌乱的红领巾,边以纠结的语气告诉我,她要去江浙一带打工,大概年底回来,这样即可以挣钱买我想要的玩具,又可以避免和我爸无休止的争吵。 当时的我真的相信了,可没有人知道,她临走时的那个拥抱有多么的用力,却又在转身之后,再也没回头看我一眼,直到背影彻底的消失在人潮之中。 也正是因此,从那以后,我最期待的便是过年,可最害怕的同样也是过年。 窒息中,厢房里的光线已愈加的昏暗,而我更是已开始撕咬起自己的手指,直到林露又闯入到我的脑海中,我彻底的崩溃了…… 我终究还是败给了孤独,在泣不成声之中,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跃下的床榻,又是怎么冲到的门口,只知道门栓被卡住了,怎么也打不开,我就这么缓缓蹲在了地上,将早已流血的食指弯曲,再次放入口中撕咬了起来。 随着我囫囵不清的声音发出,门外顿时便传来了动静,紧接着便有人急切的拍门:“清风……你醒了吗……发生何事了??”说话之人自然便是穆芸,她又是一阵拉扯着房门,甚至已变的慌张了起来:“你为何哭了……快些开门好吗?” 在晚霞的倒映下,我很清晰的看到了门缝外,穆芸那张焦急的脸。 原来,她竟然一直都守在门外,可我却不想把自己的脆弱面展现在任何人面前,很快便用衣袖胡乱的擦了下脸,却仍旧蹲在地上。 我的不回应,使得外面很快便乱作了一团,护卫们皆涌了过来,合力撞击着厢房的房门,而穆芸很快又阻止了他们,似乎担忧会伤到门后的我,又命他们改撞窗户,直到那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他怎么了?” 外面顿时又陷入了寂静,门缝外的穆芸看向了回廊的西边,那是中院拱门的位置,这才接过了话头:“小凌……清风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不肯出来,他在地上蹲着,房门又打不开……” 阮凌一声冷哼,却再也没有做出回应,随着一道轻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停了下来,只听那窗户处突然便传来了一声巨响,而下一刻,不断的有人从窗户上涌入,金屏灯也随之被人点着,整个西厢房顿时一片通明…… ------------ 【042】凤凰涅槃 我的脸因此无处安放,只好勾着头,企图再拖延一些时间,以此来淡化脸上不愿意被人看到的痕迹。 可随着一股淡淡暗香,阵阵传来,穆芸很快便走到我的眼前,又缓缓蹲下身来,她伸手便欲要托起我的脸,却被我给推开了:“先等等……不要碰我。” “你,你还在怪我对吗?” “我说大姐,你看不出来嘛,我正在憋尿……我现在要站起来裤子立马就得湿……这什么破门?门栓推进去就拽不出来了,能不能换个新的??”我故意扯着嗓门,却把头压的更低了。 穆芸停顿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质疑我所说的话,但还是很快便叫人去察看了那门栓,而我则趁着这个机会,猫着腰便冲到了床榻前,不曾想,却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呆了…… 只见橘黄色的灯光下,床榻上掉着两截断了的长椅,而那窗户已不能用破洞来形容,整个窗内的花纹横木几乎已所剩无几,满屋子皆是碎木残骸。 这窗户显然是被那长椅撞击所致,只是,这撞击的力道太令人感到震撼,我甚至开始怀疑,那阮凌到底还是不是人?? 仅停顿了一两秒钟,我便跃上床榻从窗户上窜了出去。 此刻的外面回廊上,已站着一排翘首而望的丫鬟与伙计,而西边那烧红的云彩也仍显的刺眼。 我原本想找个地方洗把脸,可刚转过身便看到了站在我身后,那窗户边的阮凌。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却一点也不显的单调与朴素,只因腰间那一束紧身的暗红色衣带,以及同样也是暗红色的紧口衣领,竟形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点缀。 于是,在我的视觉中,她那本就精致绝美的五官中竟又多出几分干练的气质,显的自信又锐利。 “呦……这不是二嫂嘛,还挺会打扮。”在我与她的对视中,我率先开了口,甚至已无所谓被她看到我湿润又通红的眼睛,反正都已经看到了,我也只能装作坦然。 在周围丫鬟与伙计的注视下,阮凌很快便瞪了我一眼,果然还是不饶人的说道:“都被尿给憋哭了,还狗嘴吐不出象牙……小心憋死你。” “憋不死……刚才跳窗的时候就已经震出来了一半了……” 语毕,回廊上的丫鬟与伙计们皆惊呆的看向了我,而阮凌更是愣了一愣,随即便难以置信的瞥向了我的裆部,当看到我那一片湿漉漉的裤腿之时,她很快便皱起眉头,接着便用手指着我:“……你还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丢人现眼……我,我真是……”说着,阮凌伸手就要过来呼我…… 不知怎么?随着心里防线的再次重铸,此刻的我竟忽然有了一种凤凰涅槃的感觉,已丝毫不在意所有人的异样眼光,甚至已不再惧怕阮凌,当即一嗓门便炸响在整个回廊:“别跟我动手动脚……你听好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我明天要请靖王来府中做客,他即将要被派往羯族当质子,在上京城没几天可待了……我想说的是,明天,你和大嫂给我备一桌酒菜,到时候别再给人家脸色看,也别让我难堪。” ------------ 【043】顾不上太多人的感受 我还想说着什么……可阮凌的巴掌终究还是呼在了我脑袋上,她还想接着呼我,但在我眼睛都不眨的直视下,她那已抬起的纤细玉手,那五根绷直的手指,又渐渐弯曲了下来…… 沉默中,穆芸与青萝已从那被砸掉的窗户内相继跃下回廊,二人也顺着众人的焦点,目光皆投向了我,接着又缓缓的下移,直到停留在我那片已湿透的裤裆上…… 我用意念模糊着二人的存在,又模糊着她们脸上那渐渐难以描述的表情,这才回到了与阮凌的对视中:“……打我舒服嘛,打上瘾了是不是?” “上瘾又怎的,你能奈我何?” “我艹……”说着,我被浸的有些难受,以至于低下头便抖了抖贴在大腿上的裤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阮凌忽然便趁机摁住了我脑袋,下一刻,那巴掌一个接一个的呼了过来:“……我让你污言秽语……让你不服气……还尿裤子……青萝,告诉下面的人,今日晚膳,谁都不要再叫我……我不吃了。” 脚步声很快便响起,由近到远……待我捂着脑袋抬起头之时,阮凌早已走下了回廊,正朝着中院拱门而去。 我一阵火大,张嘴就要骂她,但想起正事还没办成,我不得不又强忍了下来。 明天能不能把靖王邀请到府中做客,对于我来说,已变的至关重要,除了为他践行以外,更是关乎到我接下来能不能早日的回到上海。 因为关于观象官的打听,陈伯明显就是在骗我,再加上我已渐渐意识到,即使我能打听到观象官的住处,若是没有中间人的引荐,人家又岂会理我,而在这种情况下,抛去整个将军府又能帮到我的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靖王了。 可问题难就难在,宴请靖王这件事情,必然得经过两个女人的同意,穆芸那边倒还好说,但阮凌却令我颇感头疼。 一阵思索后,我很快便想起了仅剩下的那盒胭脂,继而转身便跑去了正堂,再次出来时,回廊上的丫鬟与伙计们皆已散去,而穆芸与青萝已迎着我来到了正堂门口。 “清风……我已让下面的人在偏殿客房为你备好了热水,快去洗个澡,先把衣物换……” “我现在有事,待会回来洗。”说话的同时,我已拿着那盒胭脂,甩着膀子便跑下了回廊,却浑然没意识到,我的语气由于急着追赶阮凌,显的很是生硬;更没有意识到,身后回廊上的穆芸,平时似乎也很爱絮叨,可这次却再也没了声音…… 朝着中院拱门的奔跑中,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其他未意识到的地方……但我已顾不上太多人的感受,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回到我爷我奶的身边。 ------------ 【044】倘若你不是我的小叔 晚霞太美,但也太短促,好像也就是一根烟的工夫,夜幕便已悄然降临,取而代之的则是青石板小路,那每隔数十米便所坐落的石灯。 借着石灯所散发的微黄色光芒,我沿着小路很快便穿过了拱门,追上了已走到下一座石灯跟前的阮凌。 她自然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仍然继续往前走着:“若再敢跟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面对阮凌的警告,我甚至已忘记前天夜里将她灌醉的事情,好像还尚未翻篇,又考虑到女性大多感性,邀请靖王之事,还是待会再提为妙,以至于扯了个最不该扯的话题:“二嫂,咱能不能商量商量,以后别用巴掌呼我了?” “闭嘴。” “喂,在家里也就算了,可这要是在外面,我脸还要不要了……还有,就算你不考虑我的脸面,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 “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这样会引起误会的你懂嘛?” 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阮凌虽未停下脚步,但已明显放慢了步伐:“……何误会?” “还用问吗,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你是我媳妇呢。” 随着话声而落,阮凌顿时停下了脚步,她站在原地杵了好几秒钟,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我,却是怒极而笑:“……你可知,倘若你不是我的小叔,你这会儿怕是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我愣了一愣,又瞅了瞅蜿蜒幽深的青石板小路,此刻已是前后无人,四处无声,自然也就没有了说话上的顾忌。 那么阮凌这突如其来的怒意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媳妇”那两个字,我这才意识到,自从前天夜里把她灌醉脱光之后,截止到现在,我们俩个似乎都没有正式交涉过这件事情。 果然,在满天繁星之下,她仍在怒视着我,眼眸中已满是恨意。 看这样子,她多半已认为我对她做了什么,可我又无法开口去向她解释,因为那晚的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 又有谁会相信,我在扒光了一个女人的衣服之后,又对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女人什么都没做? 思维上的疏漏使我不断的做着吞咽的动作,这下好了,不仅加大了邀请靖王的难度,没准我接下还得挨揍。 想着想着,我忽然就想抬手甩自己一个嘴巴子,却听阮凌这时又道:“怎么,你很担忧引起他人的误会??”说着,见我下意识的便往后退,她似乎越想越气,很快便咬牙切齿的走来,紧接着便朝着我脑袋又呼了过来:“混蛋,淫贼……我尚且都未说什么,你倒担忧上了……” “哎我艹……你没完了是不是……”我边躲着阮凌的巴掌,边将胭脂挡在脑袋上,却对邀请靖王的念头丝毫未死心,当即脑子一转,又接着道:“我之所以担忧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我吃这么胖,你又长这么漂亮,要让别人误以为你是我媳妇,你的眼得多瞎??” ------------ 【045】再见来不及握手 “你也知道自己吃的胖呀……既如此,那在他人眼中,你觉得你配的上我吗?” 面对阮凌那略带嘲讽的反问,尤其是那句“你配的上我吗”,我的气势忽然就弱了下来,继而也停止了继续躲闪的动作…… 她哪里会知道,她说了林露从未对我说过的话,可林露却在那段感情之中,一直都给着我这样的感受——我配不上她! 在那两年里,我时常都心存疑惑,并问着自己,我真的配不上林露吗,可每次问完之后,我明明知道答案,却又不愿意承认,无法掩饰的则是内心的自卑。 是的,我太普通了,总妄想着能在社会底层编织出梦想,可随着被“普通”这两个字给渐渐的掠去憧憬,又虐到麻木,我终于开始明白,一事无成再加上父母的离异,我似乎连普通人都不如。 想着想着,我再一次陷入到窒息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由于我的失神,阮凌的巴掌在连续呼在我护在脑袋上的手臂上之后,忽然就偏差了角度,以至于最后一巴掌直接便呼在了我的眼角处…… 勾着头,我很快便捂住了那只已睁不开的眼睛,而阮凌则有些慌乱无措,杵了一会儿后,很快便凑到了我面前,伸手便要拿开我捂眼的手:“……给我看看。” “别扒我手了行吗,眼泪都让你呼出来了。” “活该……你方才不是很会躲吗,谁让你忽然又不躲了。” 此时,我没有了一点再继续和阮凌斗嘴的心情,索性便推开了她说道:“我再问最后一遍,我明天想邀请靖王来府中做客,你到底同不同意?” 听完,刚才还带有内疚之色的阮凌,这会儿很快又变了脸:“不要以为我不小心伤了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耻高气扬。”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是嘛?” “是又如何?” 我重重点了点头,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性,随后便在阮凌面前晃了晃我手中的那盒胭脂,接着放在了地上,转身便朝着前院走去,边走边道:“听好了,东西是大嫂送给你的。她说了,很后悔为了我与你发生争执,希望你不要与她生出隔阂……你要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扔掉。再见来不及握手,拜拜了。” 身后很快便传来阮凌略带困惑的声音:“此话何意,何为拜拜了?”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语气竟又瞬间转厉道:“还有,你给我记住了……那件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倘若敢对外说出半个字,我定打断你的狗腿。” 我再也没回头,边走边借着石灯与月光,扫了一眼青石板小路西面的府墙,目测高度约两米到两米五之间。 尽管我个头不矮,但这墙面却是涂了石灰,实在过于光滑,再加上时不时有护卫来回巡视,要想翻墙窜出去,怕是得等到后半夜才行,因为穆芸欲寻短见的那夜便是在后半夜,我当时没看到一名巡视的护卫。 ------------ 【046】她配不上我 在心里打定主意后,我很快便回到前院的偏殿客房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待出来时,只见灯火通明的正堂里,丫鬟们正陆续的将晚膳一一端到堂内的八仙桌上,而门外的回廊上,则正上演着既幼稚却又颇显温馨的一幕! 只见青萝正扮演着母鸡,保护着身后的穆芸,而奶声奶气的李媛儿,则扮演着老鹰,不断左右的扑向穆芸,却每次都扑了个空…… 看着眼前嬉闹的场景,我的嘴角竟也不觉中上扬,原来快乐竟如此简单,可又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为什么我总过的不快乐呢,是我不够幼稚?还是面对快乐,我太缺乏于主动? 于是,我皱着眉头,困惑了许久,直到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从回廊处传来,我这才想到了答案。 原来快乐也像人一样,只会青睐专一的追求者,可我的心却早已装满了与快乐处于敌对阵营的情绪,既羡慕着快乐,又给不了它名分,既痛恨着悲伤,却又舍不下那个令我悲伤的女人…… 甩了甩脑袋,我不愿意再想下去,而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我穿过院落,渐渐走近回廊,穆芸的目光已有意无意的瞥向我,继而显的心不在焉,却又不得不露出迎合的微笑,应付着时不时发出欢快笑声的李媛儿。 “娘亲快看啊,三叔出来了……可以去吃饭了吗?” 我很快便走到了三人面前,随即便伸手刮了刮李媛儿的小鼻子:“孩子,抓小鸡这活,三叔擅长,你一边歇着,让三……”没等我话说完,李媛儿脑袋顿时便往后一仰:“三叔……您,您都尿裤子里了,手上肯定也有……”说着,她便已用袖口不断的在鼻子上来回擦。 在穆芸与青萝欲笑又止的注视下,我愣了一愣,随即便瞪着眼睛把李媛儿给举上头顶转了两圈:“你个小玩意,你还嫌弃上我了……快说你不嫌弃三叔,不然我接着转,把你转的找不到东西南北!” 李媛儿不说话,但却“嘻嘻”笑个不停,一副巴不得我快点转的表情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我似乎用错了恐吓方式,转圈圈明明就是几岁小孩的最爱。 想起这几天在阮凌面前接连的挨揍吃瘪,我这会儿忽然就想把这些面子全给找回来,以至于蹲下身体便将李媛儿给放在了腿上,接着一只胳膊托着她的上半身,而另一只手则探向了她的腋窝一阵挠…… 果然,李媛儿很快便止不住的一阵大笑,紧接着便开始求饶:“……三叔……快停下……媛儿知错了……媛儿不嫌弃您了……不要挠了啊……” “现在求饶晚了……快说你二婶是个母老虎,说她配不上我!” 听完,一旁的穆芸很快便收起笑容,接着便上前拉住了我的胳膊:“不可以这样说你二嫂,更不可以当着孩子的面说。” 我没有理会穆芸,依旧挠着李媛儿的腋窝,可这丫头显然已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情商,竟边笑边避开了重点:“三叔别挠了……媛儿不知何为配不上啊?” “配不上的意思就是她长的难看,站在我面前拉低我的颜值!” “那我娘亲配得上您吗?” 随着李媛儿话声而落,我的大脑直接被干短路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童言无忌,只知道当我再次抬起头之时,刚才上菜的那些丫鬟们皆围在了回廊上,正含笑看着这一幕,而至于我身边的穆芸,则早已将脸瞥向了别处…… ------------ 【047】最后一个夜晚 我忽然就感觉自己很欠儿,没事儿找什么面子,这下好了,不仅凝固了原本欢快的气氛,还尴尬了自己与穆芸…… 这么停顿了一会儿后,穆芸这才缓缓将脸转过来,我担心她会生气,毕竟,我的乱说话起了很不好的引导作用,于是,我硬着头皮便看向了她,可她却看向了我怀里的李媛儿,语气中果然已多出了几分责备:“我平日里都是如何教你的,做事要有寸,说话更要有度,你都忘记了是吗……以后不可再这般胡说。” 李媛儿不说话,但一张陶瓷般的小脸已明显有些委屈,又往我怀里拱了拱,这才点了点头。 “你不是饿了吗,还不快下来吃饭。” 在周围众多丫鬟的注视下,我这才将李媛儿给放了下来,但已完全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心情,紧接着便勾着头走进堂内抱起了放在地上的那坛陈酿,又勾着头出来朝着西厢房而去。 身后很快便传来了穆芸的声音:“都要吃饭了,你要去哪儿?” “不吃了,减肥。” 你这几日都未按时吃饭,是想把身体饿坏吗?” “饿死拉倒……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刚才不该乱说话引导孩子。” 被我呛了这么一句后,身后的穆芸顿时便沉默起来,但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后,还是又接着说道:“……清风,西厢房今夜已无法再住,先去偏殿客房凑合一宿吧,待明日请来工匠,我让他们把门窗都给你换成新的……” 我顿时便转过身来打断了穆芸:“要不你去偏殿凑合,把你的东厢房腾出来给我睡一晚上行吗??” 面对我态度上的突然转冷,以及所说的混账话,穆芸明显怔了一下,不仅是她,就连她身后的青萝等一众丫鬟,也皆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我…… 我又岂会不知,一个女人的闺房与名节直接挂钩,成婚前自不用多说,成婚后也是非自己丈夫不可让第二个男人踏足的地方,可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忽然间的想怼她。 穆芸紧咬着嘴唇不说话,而我却在她的沉默中又露出了带刺一样的笑容:“不愿意是吧,那就别絮叨了,我睡哪里好像也跟你没关系!”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穆芸的表情很快黯然了下来,可我却没搞明白,我为什么要去怼她?继而朝着西厢房边走又边后悔了起来,又在后悔中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 这个夜晚,我是爬着窗户进去的西厢房,由此可见,陈伯和那些护卫也没比我强哪去,捣鼓了半天,那门栓终究还是没被捣鼓开,不过好在里面的金屏灯尚未被熄灭,在将床榻上的碎木残骸给收拾干净后,我就这么躺在了旁边只剩下一个窗框的床榻上,静静的等待着下半夜的降临。 想起这极有可能是我在将军府所待的最后一个夜晚,而这里的所有人与事,也即将会随着我的离去,仅仅只是在我的记忆里走了一遍,我的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随着夜空中的明月缓缓升起,我有了一种想告别的冲动,向穆芸告个别,然后告诉她,谢谢她这几天对我的精心照顾以及关切,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李清风,而是来自四川成都的张隼(sun),其实我最想告诉她的则是,我会一直记着她……算了吧,还是不告别了,这么一说,我哪儿还走的了? ------------ 【048】逃出将军府 夜风透过偌大的窗框,一阵阵打在我的脸上,定了定神后,我这才忍下了想要看穆芸最后一眼的冲动,却又失落的发现,外面的回廊上似乎已很久没有再传来脚步声。 于是,又是一阵夜风向我袭来,而伴随着夜风而来的,还有再一次袭来的孤独…… 凤凰涅槃终究只是我的错觉,在院落中巡视护卫的诧异目光下,我很快便像诈尸一样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紧接着又将两条腿也搭在了窗框外面,打开床榻上的那坛陈酿,仰头便是一顿旋。 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欺骗自己的感官:我没有很闲,也不是一个人。 “哎,你们这群傻吊,老瞅我干嘛……过来喝点?” 面对我极为另类的打招呼,那府邸大门处,仍处在诧异中的几名护卫先是一愣,随即皆纷纷摇头摆手,但见我仍然在招呼着,其中一名个头偏小的护卫带着一丝盛情难却,不得不朝着回廊走近几步,向我拱手道:“多谢三少爷美意,只是…我等还要值夜,恕不能饮酒!” “那就过来陪我聊聊天嘛?” 个头偏小的护卫有些受宠若惊,腼腆的笑着,又上前道:“回三少爷,只要不饮酒便可!” 我笑咪咪看着他,感觉机会来了,我不打算再等到下半夜潜逃,与其再多承受这几个小时的凌乱之苦,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兄弟,等我一下哈,我穿上鞋!” 我很快便跃下床榻将鞋子穿上并系的紧紧的,或许是空肚子喝酒的缘故,又或许是金美楼的这坛酒后劲属实太大,我忽然就感觉有些上头,以至于身体晃了一下,这才又踩着床榻,跃下了回廊:“兄弟,我怎么瞅着你有点眼熟啊?” 在我一声又一声兄弟的称呼中,个头偏小的护卫呆愣了许久,这才猛然回神,又再次受宠若惊的拱手道:“回三少爷……您可能是不记得了,您下午在闯府门之时,曾一招将属下给制住,又,又给勒在了后背上……” 我恍然大悟,继而又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大腿:“当时情急,实在抱歉哈……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三少爷,属下叫张兴,今年方满十九!” “哎呦我去,你也姓张……”在张兴的疑惑中,我很快又点头改了口:“……姓张好,张姓是大姓……还有就是,你以后别叫我三少爷了,其实除了李清风这个名字以外,我也是有小名的,连我大嫂二嫂都不知道……以后叫我张隼(sun)就行。” “三……三少爷,您您……” “你什么你,都说了是小名,非得姓李嘛?”说着,我拎着坛子又往嘴里旋了一大口酒,另一只手则拍在了一脸困惑又目瞪口呆的张兴肩膀上:“喂,我小名都告诉你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张兴缩着肩膀,摇头不说话。 我耐着性子,嘴里那“傻吊”两字硬被我给憋了回去,这才又接着道:“我也不瞒你,整个镇北将军府的人,能入我眼的人没几个,看你实在,算你是我半个兄弟……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成为我真正的兄弟,还得看你表现……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张兴呆若木鸡的瞅向我,却又惶恐的摇了摇头:“属下岂敢与少爷兄弟相称,但少爷能看得起属下,却是属下的荣幸……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属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还别说,我现在就有事想麻烦你。” “少爷……您,您不会是想出府吧,您要是出去了,属下会受到严惩的,这……” “放心,我都把你当兄弟了,能坑你嘛?” 张兴这才算松了口气,而我则重重闭眼叹气,故作出一副心事重重,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少爷,您这是……” 终于,我感觉假象营造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睁眼,又伸出食指冲张兴勾了勾,示意他离我近一些,我这才凑到他耳旁说道:“我要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啊。” “少爷但说无妨,属下若能帮得上,定会为少爷排忧解难!” “那好,你听好了……我看上我二嫂了,我……”我话没说完,张兴便惊呆的“啊”了一声,我一巴掌便呼在了他脑袋上:“啊你大爷呀,是不是想让门口那三个都听见,还是说,你小子开始鄙视我了?” “没有没有,属下岂敢,少爷您……您接着往下说吧!” 我这才又凑到了张兴耳旁道:“……我想娶她,可她说我配不上她,你想,我能不来气嘛……于是,我恼羞成怒的骂了她一顿,说她是母老虎,还克死了老二。” 张兴又瞪大眼睛看向了我,但这次却知道压低了声音:“少爷,您这话也太重了,二少奶奶当时没,没打您吗??” “你小子终于聪明了一点……我当时也以为要挨打了,谁知她竟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打我,连话也不说了,随即便失魂落魄的朝着中院府邸而去……所以我就有点担心啊,那母老虎若是想不开上吊了,待北境那两位一回来,我不倒血霉了嘛?” 听到这里,张兴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质疑,甚至还开始替我焦急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不如我去告知青萝一声,让她去瞧上一眼?” “不行,那丫头精的跟猴一样,你跟她说完,整个府里人都得知道,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张兴顿时一拍脑门道:“是属下疏忽了……实在不行,属下去瞧上一眼可好?” 我指着府邸大门处的那三名护卫向张兴问道:“除了你们四个,值夜的护卫还有没有其他人?” “回三少爷,就我们四人!” “那好,让他们三去,你在这儿守着我,府邸大门我不会去靠近,就算靠近了,打开门栓拉门还得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你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我既然把你当兄弟了,就不会让你难做。” 张兴还是太单纯了,点了点头后,很快便跑向府邸大门处,接着便与另外的三名护卫沟通了起来,那三名护卫同样也和张兴一样,先是远远吃惊的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便纷纷朝着中院跑去。 眼看距离回到上海的一幕已越来越近,我竟有些兴奋,很快便将酒坛子里的酒全都给旋进了肚子里,可脑袋已经越来越眩晕,绝对是没吃饭造成的。 趁着还有几分清醒,我不敢再耽搁下去,很真诚的向去而复返的张兴表示了感谢,随即又故作出一副瑟瑟发抖畏寒的模样,让他翻进西厢房窗户去帮我找件衣服,他真的翻进去了,边找衣服还边回头看着窗外的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确定去往中院的三名护卫已经走远,当即一个箭步便跳下了回廊,紧接着又冲到了中院拱门处,手脚并用,直接窜到了那拱门墙上。 西面府墙虽高,但却与拱门相连,我就这么借着拱门轻而易举又翻上了那府墙之上,在下方院落里,那张兴焦急的阵阵呼喊声之中,穆芸与众丫鬟很快便陆续涌出正堂,我甚至来不及观察府墙外的地形,下一刻,弓腿一跃,朝着府墙外便跳了下去…… ------------ 【049】想要去河南嵩山 …… 夜晚的凤凰老街相比白天,虽灯火辉煌,却明显冷清了许多,除了少数的几个酒鬼在街上瞎晃以外,便只剩下了一些嫖客正站在青楼门口说着虎狼之词,时不时的摸着那挥手绢的手…… 我喘着粗气,猫在一处阴暗的巷子口,在确定那些搜寻我的护卫们走远了之后,这才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由于崴了脚,我不得不瘸着腿拦下了一辆路过的骡子板车,我一手便抓住骡子的缰绳,又打了个酒嗝,眼睛迷离的看向了车夫:“这位大哥,你现在有没有急事?” 车夫呆愣了许久,待回过神后,却是一阵猛扯缰绳:“放肆,哪来的无礼狂徒,让开……” “别叽歪行吗,我走不动道了……二两银子,把我送到靖王府,就当帮个忙!” 不知是脾气不好,还是没看到银子,车夫仍旧瞪着眼珠子:“喝点马尿,不知自己是谁了,若再不让开……” “你听好了,我最多只需要八秒,保证能让你昏死过去。”说着,我很快便掏出了昨天当衣服的银子,抬手便扔到了车夫身后的板车上,随即又一把扯住车夫的衣领,带着一丝狠笑拍了拍他的脸:“……赶紧送我过去,再叽歪我就干你。” 在车夫再次呆愣的表情中,我没有丝毫的罪恶感,随即便一头扎进了他身后的板车上,四仰八叉的躺在了上面。 这种吊人,没杠还没耐性,丢了面子也是活该。 …… 随着一阵颠簸,车夫的憋屈终究还是败给了我的尿性,可我却败给了靖王所买的那坛酒,几乎已处在了断片的边缘。 我有些惶恐,因为深知,所谓的断片不一定非得是睡着,而是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再无印象,在没有了清醒的意识所操控之下,我不仅会被抹去一部分记忆,更有可能会在待会的靖王府中失态,又或者出丑…… 我是去办事的,绝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于是,为了强打起精神头,不让自己断片,我很快便想起了周董的那首成名曲《双截棍》! 这首歌每次配合着耳麦,都能成功的催动着我的肾上腺素,在车夫时不时的回头凝视中,我就这么扯着嗓门唱了起来:“想要去河南嵩山 学少林跟武当 干什么 干什么 飞檐走壁莫奇怪 去去就来 一个马步向前 一记左钩拳 右钩拳 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 一再重演一根我不抽的烟 一放好多年 它一直在身边 干什么 干什么 我打开任督二脉 干什么 干什么 东亚病夫的招牌 干什么 干什么 已被我一脚踢开 快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 快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 只唱了一半,车夫便叫停了骡子,瞪着眼睛看向了我:“……你能不能别唱了??” 被这么打断后,我也很是不爽,以至于斜着脑袋便看向了车夫:“我就爱唱怎么了,碍着你事了?” 车夫气势顿减,但还是嘴硬道:“听着真心焦。” “哎我艹,毛病啊你……来来你下车,你再给我哔哔一句试试?”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狠劲,车夫很快便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头顿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又转过身继续赶着骡子…… 板车的周围已引来了许多路人,而有一部分人倒是具备了欣赏细胞,竟嚷嚷着还要让我接着唱,可我却完全没了心情,这也就导致,我越来越迷糊的脑袋开始逐渐的出现记忆断层,只隐约的记得,骡子板车在行驶了不知多长时间后,终于停在了一座很是气派的府邸大门前,而大门前则早已站满了人。 这些人当中,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仆从与护卫。 我看不清他(她)们的长相,只听到靖王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后便有一群衣装华丽的女人陆续围上前来,不断的呼喊着板车上的我,而在这群女人当中,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暗香…… …… 次日一早,日光带着灼热感刺在了我的脸上,可事实上,我是被人一脚给踹醒的:“你娘的三胖子……你竟尿本王床上,尿的本王腿上都是……你,你给我滚下去……” ------------ 【050】欲望 白酒的后劲形成了一股剧烈痛感,撕扯着我欲要抬起的脑袋。 在一阵懵圈中,我边搜索着昨晚断片前的记忆,边眯眼避着窗外的强光,打量着眼前陌生又宽敞的卧房。 只见房间的四角各立着一根汉白玉柱子,而墙壁则全由乳黄色的石砖雕砌而成,青色的纱帘下,更是间距的坠着一串串翡翠色珠子,甚至就连那金黄色物体(多半是黄金),所雕成的环绕兰花,也只是扮演着一个灯架而已! …… 极度的奢华迅速清醒了我,忍着头痛,我下意识便滚到了床榻的另一头,避开了仍在踢踹我的靖王:“你是不是有病,我怎么跟你睡一块了??” “唉你娘。你还来脾气了,你过来离本王近点儿来,本王细细与你道来。”说着,靖王一脚便将床榻上湿了一片的锦被给踢下了床,紧接着便过来对着我又一顿踹:“……王八蛋……喝酒不与本王喝……喝多了又来糟践本王……舍不得本王离去……结果倒榻上你便大睡……还你娘的要与本王彻夜长谈……我踹死你个狗东西……” 处于求人的心理,我干脆放弃了躲闪,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任凭靖王发泄;而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真的使劲踹我,只是骂的比较凶而已! 这让我愈加的觉得,相比我尿在他床上,他的怒火更像是在掩饰着某一种再也不愿意示于人前的悲观情绪! 有了这层发现后,再加上昨天金美楼那一幕的铺垫,我忽然就感到自己的思维一阵颤抖,继而抖落了无数带着感叹与问号的小碎片!? 我不禁开始在想,就连贵为靖王这般人物,精神层面都如此的匮乏,而身为底层的我,如果仍然身在国内,除了要赡养我爷我奶尽孝以外,我的人生还应当要追求什么?意义又何在呢? 在平庸中选择麻木,得过且过?还是再次唤醒憧憬,用平庸去实现那自己画出来的财富自由,以及社会地位的大饼? 这些东西,貌似靖王身上都有,可我却并没有在他身上捕获到一丝我想要的幸福感,包括快乐! 这么一想,我愈加的感到困惑与茫然,继而又陷入到那些小碎片里无法自拔;为了搞清幸福与快乐的源头在哪儿,我干脆便拿靖王做起了假设! 假设,他深得大辽皇帝的宠爱,并具备一定的夺位潜力;试问,那些朝中百官可还敢再继续轻视他,包括这上京城的世家子弟,又岂会见他绕道而行;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不会沦落到做质子的下场,便也不会再这般自悲与落寞,那么幸福和快乐是不是也就随之而来了呢? 只是一个呼吸间,我便否定了这种假设,因为真到了那一步,除非靖王无心去争夺太子之位,又或者能够稳坐太子之位,否则的话,绝对还会有更多的落寞与自悲在排着队的等他。 想到这里,我似乎终于有了一些眉目,原来幸福与快乐的源头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却又被一层又一层的欲望所包裹着……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仿佛瞬间又进入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如果欲望实现不了,何不把它揭下来呢? 可这种超凡脱俗也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我很快又变回了凡夫俗子,只因我必须得回到上海,而这种执念同样也是欲望的一种延伸,若无法实现,我根本就揭不下来。 “三胖子,你有没有听到本王说话……你死了吗?” 我完全走了神,因为搞不懂人类到底是什么动物,逮着头发便是一阵撕扯,直到靖王的怒声又再次的传来:“唉你娘……本王就踹了你两下,你还自残上了……既是自残,你他娘倒使点劲啊,把头发全薅下来……” 我这才猛然回神,却见靖王早已下了床榻,而床榻前不知何时更是放了两个木制的大浴桶,四名长相小家碧玉的丫鬟,正拎着小木桶往大木桶里面倒着热水,且时不时的低头抬眼,目光瞄向床榻上光膀子的我。 骂骂咧咧中,靖王边脱裤子边扶着大木桶斜视着我:“还愣着做甚?滚下来洗澡。” 我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即便指了指那四名丫鬟,压着声音向靖王道:“……倒水那活我也能干,能不能先让她们出去啊??” “出你娘啊!她们就是来给本王搓澡的,本王身上也早已被她们看了个遍……难不成,你个狗东西比本王的还金贵?” ------------ 【051】她竟然没有打你 求人的感觉令我很是难受,更是压制了我向来不屈于他人的气势。 我很快便瘸着腿下了床,仅穿着一条白色又湿了一片的亵裤,在靖王和他那四名丫鬟的注视下,朝着卧房房门便疾步走去:“……你自个洗吧,让她们四个使劲搓,给你搓断!” “去你娘的!!你说甚??” 我勾着头深深的吸气,为了回家,不得不缓和语气的说道:“……我在外面等你,洗完了带我出去一趟,帮我引荐一下大辽的观象官……” 我话没说完,一块带着水的白色抹布直接便呼在了我脸上:“又是观象官……你昨夜都问了本王八百遍了……你且告诉本王,这观象官究竟是何人?又是做甚的?本王听都没听过,如何帮你引荐??” 这一刻,随着抹布掉落在地,整间卧房像是被定格的镜头一样,连带着周围色彩,也全都在我眼中只剩下了黑白。 我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靖王,心头犹如遭到了重击,甚至已感觉不到头痛…… 靖王明显有些怯了,随即搓了搓手,语气上也相让了不少:“怎的了,又不高兴了……就一块抹布而已,本王又没用力扔你!” 我仍旧没有死心,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声音近乎沙哑的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大嫂是不是和你通过气了??” 靖王这才意识到,我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似乎并不是因为那块抹布,他明显松了口气,甚至竟还多了几分耐心:“昨夜,你大嫂二嫂带着整个镇北府的人前来本王这儿寻你,与你也是一前一后……先不说你大嫂根本没功夫与本王通气,但即便是通气了,你觉得本王会站在她们那边吗……本王也不妨告知你,关于整个镇北府,本王完全是在冲你,若不然又岂会鸟她们。是,你大嫂为人倒是不错,但你二嫂那个脸子,本王早就不愿意看了!” 我仍旧死死的盯着靖王,企图能够在他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可找到的却是我无法接受的绝望,只因他的表情中没有丝毫的刻意显露,却皆是真情流露! …… 窒息中,窗外的朝阳不仅将橙色洒满了床榻,又逐渐扩进了卧房,可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与希望。 今天已是第四天,若是没有观象官的预测,我不可能再等下去,哪怕最终的离开方式不是被雷击…… “对了三胖子,还有件事忘了告知你……你昨夜抱着本王的大腿死不撒手,你两个嫂子原本要带你回镇北府,结果你大嫂被你小子给一把推倒在地上,和你一样,脚被扭伤了……至于你二嫂,那便更有意思了,本王此刻想起都甚感解气……你猜当时情景如何?她竟被你小子给狠狠咬了一口,只是很奇怪,以她的脾性,竟然没有打你,仅仅只是捂着手腕杵在那儿,面露痛苦之色的看着你,哈哈……” ------------ 【052】为难 我渐渐听不到靖王在说什么,只觉得无形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剧烈撕扯着我,一股是已经陷入到悲痛中的我爷我奶,而令一股却是即将要迎来悲痛的穆芸与阮凌。 靖王很快便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终究还是顾及了我的感受,把那四名丫鬟全都给支了出去,随即又将我给拽了回去洗澡。 …… 洗完澡后,他给我拿了一套他平时穿的衣服,并告诉我:阮凌昨夜并没有迈进靖王府的大门一步,在被我咬了之后,很快便带着将军府的一众人等转身离去,但穆芸由于扭伤了脚,行动不便,便在昭玉(靖王妃)的挽留之下,下榻在了靖王府的西寝宫。 …… 站在东寝宫的门外,靖王忽然就变的忧心忡忡,他又告诉我:羯族人凶残暴戾,惨无人道,行军打仗几乎不带口粮,而是把掠来的他国百姓当作肉食! 这其中还要属女性最为凄惨,几乎每个女人在遭到烹煮分食之前,必勉不了要被羯族将士们给轮番羞辱,而出于对羯族人的不放心,靖王却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打算要提前离去,明日天不亮,便会随护送队伍前往北方羯族,而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为了撇下那无论如何都要相随的靖王妃昭玉,以免其在那等凶恶的环境中遭到侵害,至于给我出的难题,便是恳求我在他离去之后,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他归来的日子里,对靖王府,对靖王妃昭玉,照料一二。 我不知道这俩人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只知道靖王在说完这番话后,双目已经通红,而撕扯我内心的那两股力量,也因此增加到了三股…… 煎熬的沉默中,朝阳已缓缓爬上三竿,却见靖王忽然便抬手喝止了不远处正向我这边缓缓走来的两道靓影,是穆芸,还有搀扶着她的一个衣装更为华丽的女子,想来便是那靖王妃昭玉。 二女顿时停下了脚步,可就是这个忽然间停顿的动作,穆芸很快便弯腰扶腿,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三胖子……本王这些年来与你掏心掏肺,更是早已把你当作兄弟,这是本王第一次开口求你,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你就这般难回答吗??” 我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靖王,他那没来得及刮的胡茬,随着嘴唇而颤抖着,却仍旧在期待着我的答复,但隐隐中已开始多了些无助…… 可我能答应他吗?又该怎样的去拒绝他??然后更为悲惨的告诉他:我没准比你走的还早!! ------------ 【053】不甘与失落 我不断的吞咽并沉默着,而周围气氛,也因我的不回应,逐渐显的压抑,在靖王的注视下,我最终不得不提前做出了那个决定,那个相比雷击,希望更为渺茫的决定! 终于,朝着靖王的胸口,我伸手便怼了一拳:“你是个傻吊吗,懂不懂什么叫默认,这种事情非得让我张嘴答应,你心里才舒服是不是?可我呢,我心里舒服吗……你被当做质子送往羯族,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种感觉很难受的你懂嘛??” 靖王缓缓抬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激动的拍着我的肩膀,却又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我一把便推开了他的胳膊:“行了,别矫情了……你的事情解决了,现在该轮到我了……麻烦帮个忙,让你的人去街上帮我买一包老鼠药……还是买两包吧,一包怕是不够。” 靖王瞪着眼睛看着我,脸上已是涌出了警惕之色:“……你要做甚??” “哈哈……当然是药老鼠了,我还能自杀不成……最近府中老鼠泛滥,晚上睡觉都能爬我床上,我倒不怕那玩意儿,但我二嫂怕啊……本来这事儿我也没想管,不是你说的嘛,我昨夜把她手腕给咬了,总得为她做点什么吧,权当弥补了。” 靖王半信半疑:“待本王去问问你大嫂,若是属实,本王立刻派人帮你去买。”说着,靖王便朝着不远处的穆芸走去,却被我一把给拽住:“你脑子是不是缺弦,我大嫂二嫂最近不对付,我对她们任何一个人好,都会引起另外一个人的不舒服……你要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去买,本来看你明天要走,我还想打算多陪陪你呢……既然这样,你自个先玩吧,我下午或者晚上再过来。” 见我作势就要走,靖王似乎终于打消了疑虑,很快便叫住了我,接着便当着我的面,吩咐了下人出去去给我买老鼠药去了。 望着那名下人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又再次想起了国内的林露,只觉得心头霎时便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还有失落;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很快便形成了一种惆怅,甚至比此刻的靖王还要惆怅。 可我又很矛盾,明明祈祷着那名下人千万不要空手而归,却又害怕他买到老鼠药后,回来的太快。 “李清风,你还愣在那里做甚,快过来看看你大嫂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我从失神中猛然惊醒,我故作挠眉,实则却是在擦眼睛,却见那不远处的靖王妃昭玉,正不满的看着我,而她旁边的穆芸竟不知何时已经蹲下了身子。 ------------ 【054】阴霾 我这才跑了过去,将穆芸给扶了起来,却听昭玉又对我数落道:“李清风,不是本宫针对你,但还是想问问你,你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吗……你可知,昨夜若非我拦着你大嫂,她都要跑去东寝宫去守着你了……你又可知,你推她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气,不仅扭伤了她的脚,就连膝盖都磕在了台阶上,破了好大一块皮肉……可你倒好,一觉醒来竟不闻不问。” 承受着内心的内疚,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似乎也没有了再说的意义,而昭玉还想接着数落我,却被皱着眉的靖王给制止了:“别叨叨他了……他昨晚喝的那坛酒是从金美楼带回去的,此酒乃大辽刀子酒,一坛足以放倒一头驴……他醉成那样,没喝死都已算幸运,又能知道甚??” 似乎,所有女人听话的重点皆不在说话之人所表达的重点上,只见昭玉紧盯着靖王,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你昨日去金美楼了?” 靖王怒目迎视:“……去了又怎的,你别那些事儿。” “你和李清风一起去的??” “三胖子不喜欢那种女人,去了又走了。” 昭玉颤抖着嘴唇,半晌才艰难的开口问道:“那你呢……你找那种女人了吗……你以前从不屑的去那种地方……你肯定也没找对吗……” “够了!!” 一声大吼响起,却是靖王打断了昭玉,他凶狠着眼睛看着昭玉,又接着说道:“你我虽青梅竹马,但本王也算对得住你,至今尚未纳妾……本王也是男人,男人又有几个不花心的,再说了,那里面的女人属实水嫩,叫的声音也比你悦耳……罢了,不提那些了,总而言之,你以后大度点便是,少给自己找不痛快!” 昭玉仍旧盯着靖王,在逐渐压抑的气氛中,她的表情已近乎定格。 她很快便点头笑了笑,可明明是在笑,眼睛里却已噙着泪,于是,抽痛的感觉像是被引起了共鸣一样,也在我的心里蠢蠢欲动了起来…… …… 在众人的沉默中,一排人字形的大雁悄悄的飞过碧蓝的天空,可这种晴朗的天气却并没有丝毫减轻众人脸上的阴霾,只见被我搀扶着的穆芸,由于愤愤不平,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似乎又碍于靖王的身份,欲言又止! “清风!”她很快便悄悄推了推我,示意我上前劝说一下,可我却冲着她摇了摇头,接着,又在她疑惑加皱眉的表情中,转而向靖王沉声说道:“扎自己深爱的女人,你心不痛吗……既然你把我当兄弟,我也有话想对你说,无论你是否采取,别连累了我两个嫂子……敢听吗??” ------------ 【055】以前的李清风已经死了 靖王呆愣的看着我,目光中隐隐涌现出一道光,但仅维持了不到两秒钟,那道光便逐渐黯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又是之前的那种颓废:“……还是别说了,本王没那种手段,更不想害了你。” “那行!你俩接着吵,我和我大嫂去那边坐一会儿。” 说完,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我再也不看靖王与昭玉二人,搀扶着穆芸便来到了院落西侧的凉亭里。 …… 我将外袍脱了下来,垫在了凉亭的石椅上,可穆芸却怎么也不愿意坐下去:“清风,你实话告诉我,你方才究竟想对靖王说什么?” 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孔,显然是已猜到什么并为此而感到恐惧,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的念头有多么的不负责任,尽管我不害怕被砍头,仗着大不了成功回到上海,又或者死在回不去的路上,可我却忽略了在冲动和义气的怂恿下,我现在已身在大辽,那“诛九族”三个字也不再是扯蛋的电视剧台词,我竟然将整个将军府的人头都挂在了靖王叫我的那声兄弟上。 想着想着,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在对着自己一阵暗骂的同时,也庆幸靖王最终露出了怂态。 见我不说话,穆芸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与靖王关系甚密,可那种事情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更无法去左右,那是万劫不复的漩涡……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爹娘、有侄女、有我和你二嫂……为了这个家……” “别絮叨了,我以后慎言就是。” 穆芸忽然就有些不太高兴:“……你近些时日,总是对我不耐烦。” “我从小就这吊样,改不了。” 穆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是在意你对我不耐烦,可这几日,我总是忍不住的担忧,日夜的担忧……你知道吗清风,随着你突然间的转变,我的内心已完全处在两个极端……我原本是应该高兴的,高兴在我睡着之时,你学会了疼人,为我盖上了丝衾,高兴你已接连几日都尚未去赌坊,我还高兴,你竟有了担当,不仅利用智慧赎回了青釭刃,竟还那般在乎我与你二嫂的嫁妆……总之,这几日在你的身上,还有许多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可越是这般,我便越是担忧……我担忧这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因为公爹和婆婆即将从北境前线归来,你害怕受到惩罚……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装的??” “我听懂了。你所谓的担忧,就是害怕我再变回以前的李清风,对吗?” 穆芸紧咬着嘴唇不说话,显然已经默认。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但心里却是一阵阵触动! 原来,我的随性而为竟可以令一个女人如此感动,由此可见,以前的李清风有多么的不招人待见。 终于,抱着应付的心理,我回头朝着靖王府的大门处瞥了一眼,却仿佛看到了那名买老鼠药的下人正在门外打算敲门,于是,我的心情又再次变的沉重起来,这才笑着并沙哑的向穆芸说道:“放心,以前的李清风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说话便好好说,能不能不要这般晦气?”穆芸的眼圈很快便红了起来,接着,她竟哭了,又接着说道:“没错,我确实害怕你再变回以前的样子,可晦气的话说多了会破坏气运的……你就是不想让我心里好受是不是?” ------------ 【056】逼格 我忽然就感到一阵恍惚,只觉得印象中,再融洽的叔嫂关系,也不至于因为小叔子的一句晦气话,嫂子就流泪了,这更像是小情侣之间才会出现的画面,于是,我便有些不适应了,直到穆芸擦了擦眼泪,又对我说道:“你不去劝劝靖王殿下吗,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西寝宫门外的回廊上,却见远处的靖王与昭玉同样也在上演着一副男默女泪的画面,只是相比我的沉默,靖王更显的冷漠。 我向穆芸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昨天在金美楼,靖王因为向我说了被选为质子之事,整个人已经崩溃……你觉得那种情况下,他可能还会有心思玩女人吗?” 穆芸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后又不确定的问我:“……如此说来,他是有意为之??” “不然呢……羯人残暴,靖王到了那边,自然没有了再保护昭玉的能力……所以,他打算明天天不亮就走,提前去往羯族。” “他是要撇下昭玉娘娘吗?” “我倒觉得靖王挺爷们的……对我的胃口。”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穆芸便陷入到了沉默中,她的情绪看上去更低落了,很久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想来,她和昭玉多半是之前就认识,又或者是昨夜相谈甚欢,而本就善良的她免不了会感同身受,却又只能有心无力的旁观! 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目光从远处的昭玉身上收回,很是凝重又很认真的看向了我:“清风……我想问问你,倘若被派去当质子的人是你,你也会这般做吗?” “自信一点,把“吗字”去掉……在明知道可能回不来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长痛不如短痛……难不成还要为了自己这一路上的情欲,然后拽着自己的女人一起遭罪……说不定哪天再亲眼看着她被羯人糟蹋完煮着吃……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更何况,我的逼格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的一句“逼格”使得穆芸顿时皱起了眉头,可她的气质太过于端庄优雅了,我实在无法对她说出带有“装逼”两字的逼格含义,却又不得不有意的美化,向她解释道:“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可没骂你……逼格的意思就是……分人,每个人释义不同,但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精神追求,很吊的意思,至少不自私……这么说你能明白嘛……” “不要再说了,我不喜欢这个词,更不想让你拥有它。”说着,穆芸咬了咬嘴唇,眼圈竟又红了起来:”……你们男人全都这般自私,自以为很高尚,实则却是自以为是。” “哎我去……你这女人看着温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犟呢……算了,你爱说啥说啥吧,我懒得跟你掰扯。” 穆芸同样也不再理会我,我摁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在了石椅上,又不忘的提醒她,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去和昭玉通气,但她还是没有理会我,甚至已不愿意看我,将脸扭向了别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却见昭玉掩面而泣的朝着凉亭这边走来,我这才发现,靖王已去了东寝宫的门口,正向我摆手,而那名买老鼠药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躬身站在他的旁边。 ------------ 【057】泪水破碎的声音 远处的靖王仍在向我摆着手,望着他手中那两个暗黄色的纸包,我的大脑忽然就停滞了下来…… 原来,当死亡真正要降临之时,我的执念也并非无懈可击,我甚至开始怀疑,就连自己的潜意识都在警告着自己,用这种方式回上海,除了“死亡”与“侥幸”这两个词还在怂恿着我以外,我的词汇中,已没有一个褒义词还愿意再支持我,想到这里,我终于开始感到恐惧。 可是,靖王那边又该怎么交代?他明天天不亮就要走了,如果我没有在他临走之前把自己给噶了,又恰巧在他走完之后等来了下雨打雷天,我不仅辜负了他的重托,更耽误了让他去寻找下一个能够照料靖王府的人选。 …… 混乱的思绪扭曲着我的五官,直到脚步声响起,失魂落魄的昭玉已走到了我的跟前。 由于不具备李清风之前与她来往的记忆,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也没说话的欲望,干脆就要朝着东寝宫走去。 可不曾想,她竟带着一丝羡慕之情强压着抽泣,先是向穆芸夸赞我,说我是个好男人,没有乱搞女人;可夸着夸着,她便忽然又哭了起来,边哭还边骂我不是东西,没有劝阻靖王去找野女人。 哭骂中,我被她连续踢了好几脚,尽管穆芸已起身安抚着她,并将我护在身后,但我的衣服仍被撕扯着。 昭玉死不撒手,就这么隔着穆芸紧拽着我的衣领,却又无助的哭着看着我:“……李清风,本宫待你不好吗……你每回前来靖王府,本宫哪回不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于你……甚至于,你几番在赌坊欠下银子,不敢回府告知你的两位嫂嫂,本宫又哪回对你吝啬过……”说到这里,她浑身颤抖,已是泣不成声:“……可你有考虑过本宫的感受吗……他耶律定邦(靖王)把你当作兄弟,本宫又何曾把你当过外人……你为何只向着他啊……为何就不向着我……??” 在听完昭玉悲泣中的这番话后,穆芸回过头来久久的瞥了我一眼,而原本还感到憋屈的我瞬间又哑口无言…… 此刻,我真的很想大骂李清风一顿,却又发现,自己占据着他的身体,似乎又在冥冥之中理应要承受着他所欠下的人情债,于是,我更憋屈了…… 就在我向靖王投去求助的目光之时,忽觉得领口一松,而下一刻,伴随着穆芸的惊呼,只见拽着我的昭玉已晕厥了过去…… 穆芸急忙抱着摇摇欲坠的昭玉,但由于自身本就扭伤了脚,脸上很快便露出了痛色,而令人气愤的是,远处的靖王明明尽收眼底,却是无动于衷。 “耶律定邦(靖王),你女人都昏过去了,你还愣在那干嘛??” “本王没瞎!” “那你还不快过来,赶紧把她抱屋里去啊!” 靖王眺望着这边,显的愈加的冷漠:“又没死,放在地上便是……待会儿也就醒了。” 听完,我再也忍不住了,当即便冲着靖王破口大骂,而在这个过程中,穆芸则一直在摁着怀中昭玉的人中,却见后者的眼睫毛已微微动了动…… 忽然,我便担忧了起来,因为靖王刚才那番绝情的话实在过于伤人,若是昭玉的昏厥仅是刚才的那么一瞬间,那么她的意识很有可能早已清醒,又或者说,她已不愿意再睁开眼睛面对这一切…… 果然,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又一滴泪珠划过了昭玉苍白的脸颊,滴落在了地上,于是,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仿佛听到了那滴泪珠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 【058】阮凌疯了 半晌午的明月庙街,原本并没有太多的人流,但随着酒坛被打开,我被靖王强拽着蹲在了路边,又分食着买来的烧鸡,却见旁边的月老石像前,那陆续赶来上香祈福完的人们,皆停留在原地,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我与靖王身上…… 于是,由于被违背了意愿,我很不自在的避开了那些围观之人异样的目光。 “岂有此理,如此神圣之地,此二人竟蹲在供台旁边用膳,简直是亵渎神明……” “可不是嘛小姐,瞅着这二人衣装得体,我本还以为是向月老烧香上贡的呢,没成想竟蹲在那儿自个吃了起来。” “嘘……你们俩位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不要命了,知道那二人是谁吗?” “那老伯您倒说说看,他二人是谁呀,吃人嘛?” “哎呦……姑娘说话压着点声……你可知,那名身穿蟒袍,又郁郁寡欢的男子正是当今皇上的三子,靖王殿下……而那名勾着头装斯文的胖子,则是镇北府的三少爷李清风……试问,这任一位,你等可惹得起啊??” 被称作小姐的女人先是惊讶的“啊”了一下,但似乎又有些不服气,憋了好一会儿才不爽的说道:“……真是俩个人才!!” “何止是人才!”老者低声感叹了一句后,将声音压的更低了:“这二人家中皆排老三,古人云,幼子宠溺,这两个老三凑一起,若是普通人家也便罢了,可若是权贵人家……” “老伯,您忌惮什么呀,接着说呀?” “罢了……老朽话有些多了,若再碎言,怕是要惹祸上身……” “瞧您那小胆……既然您不敢说,那就让本小姐替您说吧……这二人,一眉高,一额阔,本可相辅相成,却是枕骨欠缺,短志之相,加上眼眸黯然,乃为情困。因此,二人眉间皆有隐雾,变数难测,吉则则迷途知返,开悟长志,重整山河;凶则则搅动风云,祸乱一方!” 这回竟轮到老者惊讶的“啊”了一声,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听那二女中的小姐,又“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来:“你们快看啊,那胖子竟换了个蹲姿,他背对着我……哈哈,笑死我了!” “公……小姐啊,您小点声……他好像听到我们说话了!” “我才不怕他呢……” “那我们快走吧小姐,您不是还要去凤凰老街,寻那昨夜唱歌之人吗?” “不急不急……你看那胖子蹲在那儿,握着个鸡腿一动也不动……我在想呀,我要一直这般盯着他看,再时不时的笑他两下……”话没说完,又是“噗呲”一声忍笑传来…… “小姐莫要再胡闹了,您忘了,这里可是上京……” “哎呀我知道,你别拽我了……你看他都快胖成猪头了,竟还在那儿啃烧鸡,我要再看一会儿,让他吃不下去……” 终于,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便将一口没动的鸡腿给摔在了油纸上,瞪着眼睛便转过头来,却发现人群中已不见了那两个说话的女人。 “真是艹了……为了给你践行,我就没这么喝过酒……咱能不能换个地方??” 听到我的叽歪声,一脸呆滞的靖王这才定了定神看向了我:“你叫唤个屁叫唤……本王方才就说要在酒楼里喝,是你嚷嚷着要来明月庙街的!” “那我也没说在这儿喝啊……我要去塔顶,去望月台上……” “去不了……方才临走之际,你大嫂几番恳求本王,让本王务必看住你……她说你近几日不太对劲。” “我看你就是个傻吊,她又没跟过来,你是个死脑筋吗?” 靖王忽然就有些不乐意了,随即便将吃了一半的鸡腿同样也给摔在了油纸上:“你方才在府中辱骂本王已是大不敬之罪,倘若换成他人,本王早弄死他了……你他娘的别得寸进尺。” 周围人群越围越多,我先是一阵点头强笑,随即便拎着酒坛起了身,朝着明月塔疾步而去。 塌檐上的瓦片折射着日光,刺的我开始恍惚,而身后气急败坏的靖王则对着我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其实我很清楚,他并非真的介意我辱骂他,而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内心中的恐惧。 他害怕自己的苦情戏不够逼真,昭玉会后知后觉;可他又害怕自己的苦情戏太过于逼真,昭玉会对他彻底死心。 于是,他在害怕失去昭玉的痛苦中挣扎着,却又不得不以失去昭玉的方式而矛盾着。 说来说去,这便是人性的弱点,因为有了欲望,即便“选择”两个字眼仅是平面字体,却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抉择,更难以招架。 所以,我也就无法告诉他,如果换作是我,即便对方是皇上,我也绝不会听之任之,甘为鱼肉;因为真到了那一步,我不确定自己和昭玉是否都能够甘心的放下荣华富贵,远走高飞,又或者有足够的胆量,奋起反抗,把自己变成强权。 同情伴随着无能无力,似乎……我能做的,也只能是陪靖王到此为止了。 …… 九层明月塔,当爬到第三层之时,靖王便已带着他的仆从们追了上来,但没有人看到,就在这短短几十秒钟的时间里,背对着他们的我,已将怀里的两包老鼠药全倒进了酒坛子里。 其实我很清楚,既已选择要服毒,塔上塔下对于我来说已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如靖王那般,我们俩个的致命点虽然不同,但我同样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恐惧。 我太害怕孤独了,越孤独便越不想待在人群里,又或者说,在这临死之际,这所谓的人群里,没有一个是那个让我最想看到的人,却还无限放大着我内心的孤独。 迈着塔内一层又一层的木梯,我忽然又是一阵苦笑、嘲笑,对着自己而笑…… 她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里呢,她在另一个时空啊;可假设我仍然身在上海,她会阻止我喝下这坛毒酒吗? 面对自己的灵魂拷问,我加快了步伐,加重了脚步,可思维还是停滞了下来,就连内心也是避而不答…… 于是,下一刻,酒坛子在被我一阵摇晃之后,我好像看到了虚空中的林露,她正被另一个男人给纵横驰聘着,很情愿,也很享受……我还看到了我妈,她的样子仍停留在那个将我变成单亲家庭的早晨,没有回头,只有她远去的背影……抽痛中,我仰起头,终于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就这么把对穆芸与阮凌的内疚感,就着坛中的刀子酒,一股脑的全给喝了下去…… …… 望月台上,气虚踹踹的靖王与他的那些仆从们紧随而至,他愣在原地,手中则捏着那两张被我扔掉的黄色纸质,还未待开口,却听又是一阵阵急切的脚步声从那木梯口下方传来,紧接着,只见那蓝天白云之下,以阮凌为首的将军府众人皆陆续的涌出…… 众人皆惊视着蹲在栏杆旁正在呕吐的我,以及顺着我的衣服,又流在地上,那被我吐出来的血液…… 伴随着剧烈的胃痛与作呕感,此刻的我很想向众人说一声“对不起”,可下一刻,明明已处于机械般的阮凌,脸上表情忽然就变了,那是一种要杀人的表情,这让我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电光火石之间,我仿佛嗅到了一股暴戾与疯狂的气息,只见一道虚影闪过,接着又听“锵鎯”一声,却见一名护卫的腰间佩剑已不翼而飞,而那身法犹如鬼魅般的阮凌,此刻已闪现在同样也处于机械般又一脸无措的靖王面前,剑尖直指其脖颈:“砒霜是你命人所买,你可知此等剧毒,一经服用,即使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 “阮都尉,你且听本王……” “休要再说……”阮凌声嘶力竭的打断了靖王,精致的五官更是已蒙了一层凄厉之色:“……他人昨夜还好好的,我更是几番嘱咐,他前几日高烧不退,以至言行举止怪异……若非你当时拍着胸脯保证,我岂会让他在你府中过夜??” “够了!本王命人前去告知于你,不是让你来拿剑指着本王的!” 阮凌一阵冷笑,随即便看了我一眼,很用力的看了一眼,而泪水已决了堤的涌出眼眶…… 她这才又转而看向靖王,目光中的狠劲则再次涌现:“耶律定邦,你听好了……是你毁了李清风,可他却毁了整个镇北府,也毁了我……”说到这里,阮凌一度哽咽,但仍是一字一顿的咬牙道:“今日,你们靖王府之人,一个也别想活……待杀光你们,我便以死谢罪!!” ------------ 【059】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上海 眼看悲剧将要酿成,我惊慌不已,不得不冲着阮凌嘶吼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死不死跟你有关系吗??” 这一嗓门落下,阮凌果然被我给吸引了注意力。 她下意识便回过头来看向了我,可当着这么多人被我给这么吼,她的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内,先是一阵表情呆滞,接着又在定神后看着我的沉默中,丧失了语言能力…… “很难堪是吧?” 在青萝与陈伯的搀扶下,我忍着剧烈的腹痛强笑着,随即又弓着身子并艰难的朝着阮凌走去:“难堪就赶紧滚啊……药是我让他买的……我这么聪明……谁能看得住我?……所以,别让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在这儿多管闲事……这样很招人烦懂吗??” 阮凌紧咬起嘴唇,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你可知你在对我说什么??” 点了点头,我一阵大笑,却由于牵扯到了胃部,剧痛瞬间便炸裂着我浑身的神经,可是我没有办法,剑尖仍然在靖王脖颈上抵着,我真的害怕阮凌会刺进去,继而连累了无辜的靖王,更是会给将军府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这可是死罪,也会令我走的更加内疚…… 终于,我笑够了,这才边靠近阮凌,又以带刺的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再说一句我平时不敢说的,你听好了……整个镇北府里,所有女人都比你更像个女人,至少她们比你温柔,不会骂人,更不会打人……所以,你也别太难过,我最不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语毕,整座望月台一片寂静,尽管明知道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还是感觉所说的话有些过分,直到阮凌缓缓仰头,像是在抑止着泪水涌出,明明想要发作,却又被哽咽声给击碎了最后的逞强……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我也不再废话,而她直指靖王的那把剑也已经近在咫尺,趁着她的分神,就在我欲要伸手夺剑之时,被剑指着的靖王却忽然开了口:“三胖子,无需再打击你二嫂,本王也不会死在她的剑下……只是,那两包砒霜明明已被本王给调了包,而你的唇部也未曾发紫……本王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忽然吐血?还是空腹饮酒所致??” 在靖王说完这番话后,原本萎靡又悲切的众人皆是神色一振,喜色又涌出,接着又听阮凌手中之剑掉落在地上所发出的“当啷”声,可我整个人却已经呆住…… “三胖子,青釭刃本王已归还于你,你能否告知本王,你究竟是为何事而想不开……难不成你忘了,你答应过本王的事情??” 我沉默着,已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又不得不惊叹于靖王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这逼的智商竟远远被我低估,多半是早已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如今不仅不声不响得到了验证,更是在无形中加强了穆芸与阮凌今后对我的防范。 地上掉落的长剑就躺在我的脚边,于是,它的剑身在天空的照耀下,就这么多出了本属于镜子的功能,不仅映出了阮凌凝视我的面孔,更映出了我脸上的面如死灰,以及那个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上海的自己…… ------------ 风起云涌 ------------ 【060】飞到了四川 …… 次日,靖王把他的王府给抛弃在了天不亮的凌晨里。是的,他走了…… 可事实上,我更觉得是这座上京城抛弃了他。 在为他伤感的同时,也如我所料,他为了杜绝昭玉会后脚随他而去,终究还是填平了在我看来,苦情戏里唯一的漏洞,不仅带走了王府里最有姿色的几名丫鬟,更是毫无遮掩的买走了金美楼的一名头牌。 于是,一个不甘于途中寂寞的王爷,负心汉的形象就这么给无奈营造了出来。 基于这些,昭玉绝对会认为靖王玩腻了她,这回,怕是真的彻底死心,不会再对其抱有幻想了! 陈伯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我好像忽然又失去了一些什么,想了许久才明白,尽管我嘴上从未承认,但靖王却是我来到大辽之后,为数不多跟我比较合拍的人,也是我潜意识里认可的第一个朋友,可就是这么一个朋友,我不仅没能为他的悲惨遭遇使上一分力气,更是缺席了为他送行! 我甚至能够想象的出,他临走时,天还未亮,内心会有多么的孤独? 可是,我又能怎样呢? 自从昨天望月台上的砒霜事件之后,整个镇北将军府中,已形成了有史以来对我最强的防备,不仅府墙成了重点监视区域,就连我的西厢房门外也是日夜有人把守。 我甚至已无暇过问,昭玉此刻的精神状况如何,就这么躺在床榻上,背对着陪我解闷的陈伯,渐渐失神,直到陈伯时而提高絮叨的声音将我惊醒,又再次进入到迷惘中,周而复始…… …… “对了三少爷,老奴差点忘了告诉您,您今后可莫要再去明月庙街了,那里昨日可是出了大事……”说到这里,陈伯语气也变的凝重起来,又接着道:“此事透着诡异,更是闹的人心惶惶……三少爷,您可有听到老奴说话??” 我仍旧失着神,在愧对完靖王之后,神魂更是已飞到了四川,又开始愧对着我爷我奶,而久久没有得到我回应的陈伯,则是干咳了两声,缓解着尴尬说道:“罢了,老奴就当自言其说吧,给三少爷您磨磨耳朵……据说,昨日我们前脚刚走,国师后脚便带人赶去了那明月庙街,还在那明月塔上抓走了不少人……后来就听人说,那被抓走的人当中,竟有人被鬼怪附身!!” “三少爷!您“吭”一声可否??……你自从昨日回府到现在,硬是一句话都未曾说,再这样下去可是会憋出病来的……唉!不强求了,您就随意吧,待老奴讲完这鬼怪之事的后半段,老奴也随意……三少爷你且听好了,您可还记得国师那手中的山河盘,自头些年被国师不慎给损坏后,那盘中金针便时灵时不灵……可昨日,那金针忽然便抖动了起来,而直指方位正是那明月庙街,不曾想,当国师赶到庙街之时,山河盘却又忽然失了灵,无奈,这才将那塔上之人一并给抓了起来……不过话说到这里,老奴也颇为费解,这平民被鬼怪缠身,自有民间神婆与道人为其驱除,可这国师身份这般崇高尊贵,怎的忽然就在意起平民了……” ------------ 【061】我不喜欢开别人的车 原来,当失神达到一定的程度后,耳朵也会跟着撂挑子,陈伯刚才的那些话,就这么被我的感官给转化成了念经,直到若有若无,仿佛,此刻的他已不在我的床榻前,又仿佛,他根本就从来没出现过。 这么又过了一会儿后,我愈加的感觉自己已彻底变成了李清风,因为张隼的灵魂已死在了靖王的那两包假药上,也死在了我无法对我爷我奶赡养的自责上……遗憾的是,我终究还是没能等来,那个要在某个年底回来的我妈,以及,回心转意的林露……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调整我此刻的心态,今后在这大辽,又该怎样的去活着,但是有一点,我不喜欢开别人的车,即使要开,这辆车也必须得改成我自己的名字! 在我的凌乱中,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一阵微风也伺机而入,瞬间清醒了我,于是,穆芸身上那独有的暗香,夹杂着一股汤药的味道,就这么飘进了我的鼻腔。 穆芸先是笑了笑,道:“……陈伯,您莫要介意,我方才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哎呦!大少奶奶,您瞧您说的,真是折煞老奴了!” 似乎是想勾起我说话的欲望,又似乎是想活跃厢房里的氛围,穆芸接过了陈伯刚才所说的,却又被我给漏掉的话题,说道:“您方才所讲的啊,已是昨日之事了,那些被抓之人,今日皆已放了出来……据说呀,并未有人被鬼怪附身,多半是那山河盘已失了效用,又或者那被鬼怪附身之人,被遗漏了也说不定……至于为何会忽然在意起那平民,倒也不难猜测,国师擅观天象,又精通命理推算之术,或许那被鬼怪附身之人,乃是我大辽福星也不无可能啊!” “大少奶奶所言极是,这般说来,属实符合常理……只是大少奶奶,您怎亲自端着药进来了,那些丫鬟都跑哪去了?” “青萝方才被清风打翻了药碗,撒的满身都是,正在东院换衣服呢……至于其余丫鬟,她们本就胆怯……还是算了,莫要难为她们了。” “不如……老奴去唤几名护卫进来可好?” 听完,穆芸温润的声音中顿时便多出了几分抗拒:“他们皆为男儿,同性用强……我不想清风伤了尊严。” “可是……二少奶奶已被皇上召入宫中觐见,尚不知何时回来,这谁能摁得住三少爷呀?” 沉默许久,穆芸轻步走到我的床榻前才道:“我不会摁他……若这碗养胃的汤药再被他给打翻在地,那我便接着再煎,直到他肯喝为止!”说完,穆芸已轻轻坐在了我的床榻前,又道:“陈伯,您先出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唤您!” 带着迟疑,陈伯应了一声,但离去的脚步声却一点也不迟疑,接着便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仿佛早已把我当作烫手的山芋。 于是,寂静的西厢房里,便只剩下了我和穆芸。 ------------ 【062】坦白 沉默中,穆芸并没有率先开口说话,而我同样也没有说话的欲望,无视她的同时,就那么盯着新修的窗棂纸,那上面有昨夜被我刚捅的几个洞,理由很简单,我在心情低沉的时候,不喜欢待在封闭的空间里,因为那样会让我产生一种心理上的窒息感。 也就是透过这几个洞,午后倾斜的日光,已逐渐从我的下巴处转移到了我眼睛上,刺的我不得不翻了个身,可就是这么个动作,我终于避无可避的对上了坐在床榻前,同样也在凝视着我的穆芸。 她仍旧捧着药碗看着我,看的让我很不适应…… “你这么一直瞅着我合适吗?你不尴尬我都尴尬。” 面对我忽然间的不满,穆芸却露出了一丝得逞后的笑容:“原来这一招真的好用,你终于肯说话了!” 我顿时愣了一愣,随即瞪着眼睛便坐起身来:“……别在我身上试你那些小招数,我要是进入到另一面,你们全都是小孩。” “何为另一面啊?” “你赶紧出去,别在这烦我。” “你把药喝了,我便出去。” “你支走陈伯,就是为了要放下你端庄的形象,然后再以小女人的姿态来哄我喝药,我说的对吧?” 穆芸愕然的看向我,接着,表情中也随之涌现出被揭穿后的不自然,而这也更坚定了我要向她坦白的打算,尽管我很清楚,坦白后的局面,穆芸和阮凌对我的态度,也必然会发生极大的转变,甚至有可能会将我逐出镇北府。 终于,咬了咬牙,我很凝重的看向穆芸,这才沉声说道:“大嫂,你用不着为了我而委屈你自己,因为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我干脆提前向你透个话吧,我不仅偷了别人显赫的家世,更是偷了来自于别人家人的关爱……但我想说的是,这并非是我情愿去偷,我也是受害者……” “清风……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好吗,让我安心一些好不好……你可知,这碗药我煎了多久……” “你先不要激动,也不要哭……我知道,你一直都以为是我脑袋烧坏了,可能觉得我这会儿脑袋坏的更严重了……但我想说的是,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服用砒霜、为什么要一直等雷雨天、又为什么忽然间言行举止怪异、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我要强调一点,我此刻脑袋很正常,一直以来都很正常,所以,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 穆芸腾出一只捧着药碗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能感觉得出,她仍旧还在为我的神志是否正常而焦虑着,但在我极为认真的注视下,她哽咽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嗯。本来,我是想等二嫂回来之后再说的,可我真的等不了了,我……”说到这里,我不想再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随即便接过了穆芸手中的药碗,一口全喝了下去。 黑色的瓷碗并不算沉,甚至空碗里依旧还飘荡着白色的热气,可我的手却始终冰凉,更是已近乎颤抖,在穆芸已做好倾听的注视下,我用力的握着手中的瓷碗,这才缓缓开了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扯蛋,可事实上,我叫张隼,来自于另一个时空,因为在上海凑不够首付,我那处了两年的女朋友被她父母以死相逼……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真正体会到了“无力感”这三个字,虽不是活体,却能够反复的把人杀死,但死的却不是身体,而是对爱情的憧憬……后来,果不其然,她终于带着对我的愧疚,向她的父母妥了协……临走那天,她还告诉我,她不会嫁给家里给她安排的那个男人,会一直等着我,直到我熬出头,然后令她的爸妈刮目相看……也就是因为她的这番话,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从那以后,我没日没夜的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能够早日攒够首付,攒够彩礼,然后再买辆像样的车,去她的老家把她给体面的接回来……后来我真的做到了,我走了一些捷径,并赚够了结婚所需的那笔钱,甚至还多出了一些……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的天空有多么的蓝,就连空气都是甜的,因为我终于能够体面的去找她了……可我万万没想到,老天在赐予我一个单亲家庭后,又再次狠狠耍了我……就在我打算去她老家找她的前一夜,我无意间在同事手机里看到了一条她所发的朋友圈,那一瞬间,我心里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狠戳了一下,紧接着,所有的憧憬以及幻想全都跟着破碎了……大嫂,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那是一张婚纱照,而在那张照片里,我没有捕获到她哪怕一丝的抗拒,而看到的,却是她和另一个男人正在接(吻……” 说到这里,我勾着头,然后又将弯曲的食指放入嘴中一阵撕咬,再次开口,声音已近乎沙哑:“从那以后,我便开始专研人性,继而玩弄了各种各样的女人,生活如此待我,我便加倍还回去……” 边说我边笑了起来,然后在穆芸那无法描述的表情下,我的脸也开始扭曲,又渐渐到狞狰:“……我有错吗,是她先辜负的我,可凭什么,我积极上进的时候,老天毫无怜悯之心,而我tm一堕落,那雷就来劈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你喂我喝药的一幕……我当时以为在做梦,我想放纵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全都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给吓到了,穆芸起身便离开了床榻。 她站在厢房的另一端,背对着我,在抽泣中,半晌才打破沉默:“我不信。”说着,她哭的更厉害了,又在抽泣中拔高了语调:“尽管有一些我未能听懂,可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荒缪之事??” ------------ 【063】一种不好的感觉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之所以向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把我放出去……之前是压根没打算留下来,但现在,我可能是真回不去了……既然已经向你表明身份,我便不可能再待在镇北府,我想出去找份工作,这五天一共喝了你们镇北府两碗粥,四顿汤药,以及一坛陈酿,再就是卖了李清风一件衣服,还让陈伯帮我买了两盒胭脂……等我赚到钱,我会还给你们!”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穆芸便缓缓的蹲下了身体,她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膝盖上,接着肩膀便是一阵微颤…… 可此刻的我,却已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哭? …… 穆芸离开后的不久,换完衣服的青萝则再次来到我的房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却不只她一个人,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名护卫,这绝对不是为了陪我聊天,显然是又加大了对我防备的力度。 可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穆芸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呢?我仍旧分辨不清…… 我已经向她提出要离开镇北府,并且要为自己找一份工作,这绝不仅是为了要把话说在前头,从而避免到时候被人家给撵出来的尴尬,因为事实上,除了我现在的这具身体以外,我和镇北府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若再这么白吃白喝的住下去,必然会影响到我的心境。 如今的我,除了孤独,便只剩下了精神追求,而在我的精神追求里面,排在第一条的便是要瞧得起自己,过多的亏欠别人,只会令我在人前变的低矮,又弱了气势,那绝不是我想要活成的样子,可我要怎么办啊,不算那两碗被阮凌硬灌的稀粥,我最后的一顿饭还是在上海所吃的那碗拉面,我是真的要挺不下去了…… “三少爷,您是不是饿了呀?” 我猛然回神,却是不想理会站在我床榻前的青萝,干脆用丝衾蒙住了脑袋,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饿。” “可今日,灶房里剩下了许多午膳,还有一块酱肘子呢……大少奶奶说了,若是没人吃便拿去送给街上的乞丐,若乞丐不吃,便拿去喂狗……少爷,不如您给吃了吧,扔了怪可惜的!” 丝衾里,我因为饥饿而犹豫了起来,却又因为逼格而沉默着,我干脆捂住了耳朵,巴不得阮凌快点回来,因为只要她一回来,穆芸必会转述我今天所坦白的事情,我也好当着她二人的面再想一些办法,以此证明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我甚至还考虑到了她们背后的压力,那两位即将从北境归来的李夫影以及梁赛英夫妇。 如果穆芸和阮凌最终所担忧的是无法向我这具身体的爹娘交差,我完全可以让她们派护卫日夜跟着我,又或者,我在凤凰老街上摆个摊,她们可以随时找到我,只要让我自食其力就行。 …… 不知不觉,傍晚悄悄降临,白色的窗棂纸上因此而多了一些红黄相间的光色。 由于我的沉默,厢房里的两名护卫已明显升出困意,倒是青萝,一直在保持着警惕紧盯着我,但也早已失去了主动找我聊天的兴致。 不知怎么?我的右眼皮忽然间就是一阵跳动,与此同时,又忽的想起,阮凌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在我的印象中,电视剧里的皇上召见臣子,顶多也就是个把小时,而阮凌在半晌午时便被召进了皇宫,这么想着想着,我渐渐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或许,是我多想了吧,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就连陈伯都曾说过,阮凌之所以仅位居六品陷阵都尉,皆是李夫影避嫌所致,若非如此,仅凭皇上那般器重,至少也得是官居四品。 倒是我,从昨天下午躺到今天傍晚,那种难以描述的烧心与作呕感,使我渐渐的变的焦躁,我要再这么躺下去,出事的那个人没准就得是我。 终于,伴随着“啊”的一嗓门,厢房里的三个人顿时被我给吓了一跳。 只见床榻前的青萝,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两步,呆愣的看向了我:“三少爷,您,您做噩梦了?” “我做你妹啊……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想去院子里活动活动,再去青石板小路上走一会儿,去后院荷塘边上坐一会……我艹,我跟你商量个毛线商量……你们要不想挨揍最好别拦我!” 说着,我光着膀子便蹿下了床,正要打算冲出房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回廊上急切的脚步声,一路逼近我的西厢房,而下一刻,打开房门的张兴则满脸惊慌,没等开口说话,一个踉跄没站稳,他整个人更是已瘫在了地上:“三少爷,大事不好了……” 我很快便上前将张兴给扶了起来,而心中那种不好的感觉则再次的涌出:“你先别慌,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在我故作淡定的安抚下,张兴的神色并没有因此而镇定下来,说话的声音仍带着因焦急而破音后的腔调:“……昨日在望月台上,二少奶奶因剑指靖王殿下,不成想,却被有心之人拿去给做了文章……就在方才从皇宫回来的途中,属下所驾驶的马车忽然便被刑部的人给拦了下来……”说到这里,张兴近乎已发出了哭腔:“他们……他们说二少奶奶不仅以下犯上,甚至意图谋反……属下亲眼看着,二少奶奶被他们给戴上了镣铐,紧接着人便被他们给带走了……” ------------ 【064】去找一下状态 在张兴刚才说到“意图谋反”之时,我的脑袋就跟着“嗡”了一声,随即又渐渐的恍惚,只觉得这一刻,他像极了屏幕里演戏的古装演员,而我则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这一幕,直到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穆芸与陈伯也随之走了进来,二人脸色皆不太好看,我这才猛然清醒,却发现自己在刚才的那一阵失神之中,又再次的被无力感给杀死了好几遍。 “三少爷,此等罪名牵扯甚大,二少奶奶也定然不会认罪,可刑部审案,向来都是先上酷刑,二少奶奶……她怕是很难招架……” “行了,我听明白了,但这事儿我真帮不上忙。”在众人六神无主的注视下,我就这么打断了张兴,他还想说着什么,可我却已拿起衣架上的外袍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我连个官职都没有,话都tm说不上……你们老爷夫人不是快回来了吗,等他们回来,让他们想办法解决吧!” 语毕,身后再无人发声,我就这么来到了院子里,尽管已是傍晚,但对于憋了两天的我来说,外面的空气依旧新鲜,晚霞的美也弥补了天空光线渐暗的不足,因此,我的烧心感缓解了不少。 ……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的又来到了那条青石板小路上,接着便沿着小路穿过连接中院的拱门,又透过那片已枯萎的花枝园林,看向了阮凌所居住的中院府邸。 于是,我的脑海中不觉中又浮现出刚来时第一天的场景…… 我当时差点毁了穆芸,接着便被阮凌给连续暴打了两顿,她把我给丢到了后院里面壁,而我为了出这口恶气,迫使自己进入到另一面把她给灌醉,虽最终被良心给制止,但却被她误以为我对她做了什么? 因此,我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讨厌她?还是因为那个误会而畏惧她? 尽管她时常打骂我,可我却也时常想起,她在醉酒时所说过的那句话,原来她是那么的希望我能够立于人前;尽管她人很凶,一点也不温柔,可我却也永远不会忘记,她在望月台上,竟会为了我,要跟靖王同归于尽…… 想着想着,我脑海中忽然就切换了画面,而下一刻,虚空中逐渐的呈现出地牢中的各种凄惨,我很清晰的看到了阮凌,她就那么被绑在地牢中的木架上,浑身是血,却又因为逞强,全程没有吭出一声,但整个人却已奄奄一息。 “三少爷,您可能有所不知,由于昨日您和大少奶奶身在靖王府,而府中却收到了来自于北境的紧急密函……羯族虽暂时与我大辽休战,却不曾想,北境的西部边塞又再起战事,我大辽与渤海国不知何故,现正打的不可开交……因此,老爷与夫人短些时日之内,怕是根本回不来……” 我回头看向身后说话的陈伯,又看了看青石板小路上,尾随在我身后的将军府众人,脑海中的预感愈加的强烈。 好像,我出去摆摊的想法真的得延后了,没准,我这条命还得搭进去。 在我的纠结中,穆芸距离我最近,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她也在看着我,却是没对视我的眼睛,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内心复杂程度并不亚于我,因为我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期待与害怕两种共存的情绪。 最终,我的理智还是败给了感性,我将没来得及穿的外袍给挂在了穆芸脖颈上,这才沉声说道:“我答应你,从今天起,在二嫂没被救出来之前,我暂时不会搬走……但有一点,我在将军府的每一笔开销,你必须全给我记账上……还有就是,我现在脑子很浑。” “清风,你要去哪儿??” “去找一下状态!”说完,我便疾步来到了后院荷塘边,紧接着便光着膀子纵身一跃,在身后众人的注视下,一个猛子扎进了荷塘里…… ------------ 【065】阿隼,你一定要快乐 冰凉的荷塘水彻底将我和这个世界隔离,但尽管如此,我仍隐约听到水面上穆芸与众人呼喊我的声音。 可我还没有找到状态,即便是浮上去,我也只是那个难以自救的自己,又谈何去救阮凌? 于是,在愈加强烈的窒息感中,我又向更深处的塘底潜了下去,直到再也听不到水面上的声音,又渐渐的到头部充血胀痛…… 就这样,我的意识开始渐渐的模糊,就连感官也出现了错乱,而包裹着我的荷塘水就这么变的温暖了起来…… “小隼啊,不要再给奶奶打钱了,你对自己也要好点儿,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不要舍不得买……其实啊,奶奶也在帮你攒着钱呢,等攒够了,就给我的大孙子娶一个漂亮的孙媳妇……” “阿隼……妈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如果再碰到你爸乱发神经,你就去爷爷奶奶家里躲一躲,不要和他犟,他打人没有轻重……还有,你心事有些重,一定要快乐知道吗……等到年底,妈就回来看你……” 我知道,我要的幻觉终于出现了,这是在极度缺氧后所产生的声音,可我就是想听下去……因为在经历了这种荒缪又诡异的遭遇后,似乎,我只能以这种方式与她们相见,然后再接受她们的赐予,使我有对抗孤独和活下去的勇气! 我真的很想她们…… 可我也真的要挺不住了,频临死亡的状态已导致我的大脑开始走回马灯,在求生欲的支配下,我不得不忍着不舍,这才迅速朝着水面游了上去。 …… 当再次仰望天空之时,我重重的喘息,竟罕见看到了月亮与晚霞相遇的一幕,这唯美的景象,像极了一面镜子,更是照出了内心得以短暂填充后的我,仿佛在这一刻,我妈和我奶就站在我的旁边,我再也不是没妈的孩子,也有愿意惯着我的奶奶。 “大少奶奶您快看,三少爷他从水里浮上来了……您不要再往里面走了……” 一边踩着水,我这才猛然回过头来,却发现此刻的岸上已乱作了一团,几名护卫不知何时已跳入水中,正向我游来,而穆芸更是已走入齐腰处的荷塘水中,却被身后的青萝给死死拽住了衣角。 我很快便喝退了护卫,让他们往回游,紧接着,我也从荷塘的中央处往回游,直到脚能着地,我先是向穆芸走去,只因她仍旧站在水里,更是已向我吊起了脸色,任凭身后的青萝如何劝说,却是不肯上岸。 “呦……大嫂不高兴了?” “水里好玩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我看到我妈了,还有我奶。”说着,我也不顾穆芸那渐渐难以描述的表情,伸手便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拽着她便来到了岸上。 我又喘着气的说道:“我都说了,我下去找一下状态,倒是你,你会游泳嘛你就往里面趟??还有,你刚才那裙子都漂起来了,也不知道那帮傻吊看到了没有?” 听完,周围众护卫皆急忙冲着我摇头,就连陈伯也自证清白的将脸转向了别处,而穆芸则难为情的甩开了我抓她手腕的手,朝着青石板小路,边走边道:“访礼已备好,你快些去换身衣物,然后随我去尚书府一趟……公爹如今不在,你便是李家唯一的男人,也只有你才能够代表整个镇北将军府……但愿,尚书大人能够看此薄面,免去小凌的皮肉之苦。” “没有意义的事儿,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你要是想告诉别人咱们有多心虚,那你自个去吧。”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穆芸便回过头来看向了我,而周围原本面向府墙的众人,也都纷纷转过身来,投向我的目光皆带着疑惑! ------------ 【066】孤注一掷 我对视着穆芸,同样也朝着青石板小路走去,边走边说道:“二嫂是从皇宫回来的途中被人给带走的……也就是说,皇上可能事先并不知情……当然了,也不排除他早就听说二嫂剑指靖王这件事情,但却并未介意,自然也就未相信那意图造反的谣言,不然,他也不会把二嫂召入宫中议事,直接拿下岂不干脆利索……至于那些皇子们,老李(李夫影)至今尚未站队,他们也只会来拉拢我们,绝没有来得罪我们的理由……这么一排除后,真正想害我们的人多半就是老李在朝堂上的政敌。” 或许是因为我称呼李夫影为“老李”,穆芸的眉头一度微微皱起,但她倒也没有岔开话题,甚至认同的向我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但我却想不通,你为何不赞同我去拜访尚书大人?难不成我们要坐视不理,等到欲加之罪落实不成?” “人我肯定是要救的,不让你去,就是为了要让外界更清晰的看到,咱们镇北府的问心无愧……况且,刑部尚书他也未必是个傻子,对武将家属动用酷刑,尤其还是老李这种恐怖级别的存在,如果没有皇上的默许,你真以为他刑部尚书会有这样的胆子??” “这般说来,你是在等皇上得知此事之后的态度?” 我毫不否认的向穆芸点头:“……皇上这会儿多半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天黑之后再看看,如果二嫂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最好,可要是还没动静,那就说明就连皇上都起了戒心,信了那污蔑之言……真到那个时候,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孤注一掷吧。” “……你想要如何?”说着,穆芸下意识便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 我知道,这是一种强装镇定的表现,不仅是她,周围众人也似乎全都屏住了呼吸,好似已猜到了我要干什么似的,但和穆芸不同的是,他(她)们在看我的目光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则是陌生! …… 伴随着天色渐暗,将军府的前院也迎来了一片灯火璀璨。 在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之后,我便一直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目光紧盯着府邸大门,可直到现在,也一直未有人前来敲门。 可能,就连我的潜意识都在紧张吧,毕竟,除了电视上所看到的官场恶斗以外,我并没有丝毫的从政经验,又谈何去和那些老油子博弈周旋?唯一能凭借的便是对人性浅薄的分析,可这种浅薄真的能够解救出阮凌吗?又能否在不拖累将军府的情况下,唬住那位皇上,且击败那名躲在阴暗处的政敌? 是的,我的意志忽然就不坚定了,也怂了起来,生怕不小心走错了一步,搭进去的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性命,以至于想着想着便没了底气。 有了这种泄气的心理后,仿佛刚才从那荷塘水底所借来的亲情抚慰,也被这强权给吓到了一般,此刻更是已劝说着要我远离镇北府,赶紧跑路。 “三少爷,您的脸色怎这般差啊?” 我这才猛然抬头,却见青萝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的跟前,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色瓷碗递向了我,可当我看到里面的东西之时,我顿时就不高兴了:“……你大爷呀……我都说了,我要一碗粥就行……你这汤里又是人参又是鸡,我要是喝上一个月,我还能还得起嘛??” 青萝呆愣的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困惑,甚至感觉她有些委屈,可她却不知道,我的内心已被这两个时空的人给搓成了一团乱麻。 我是真的想跑,毕竟,我和将军府的感情还没到达那种生死与共的地步,她们之所以对我好,也只是把我当作了李清风而已;可我又不甘心跑,更没像今晚这么怂过,我怕以后的心境会被今晚的低矮给彻底毁掉,再也没有了处于人前,不屈于他人的气势! 压抑的沉默中,没等我向青萝说一声抱歉,身后便已传来了脚步声。 李媛儿在丫鬟们的跟随下,手里不知捧着什么东西,蹦蹦跳跳的从正堂里跑了出来:“三叔……您不进正堂里用晚膳,媛儿也不想吃了,媛儿来陪着您!” “吃你的饭去。” 李媛儿丝毫不理会我的不耐烦,她穿的很干净,却又不嫌脏的坐在了台阶上,紧紧的贴着我:“三叔啊……媛儿想骑大马……您驮着媛儿去玩耍好不好?” 我下意识便往正堂里瞥了一眼,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又被穆芸给教唆了什么,却见始终心不在焉的穆芸也在此刻放下了碗筷,接着也跟着走出了正堂。 “三叔……媛儿在问您话呢……您老偷看我娘亲干嘛?” “呃……”我一阵窘迫:“……明天再驮行嘛……三叔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原本以为李媛儿会不高兴,可没想到她却笑着连连点头,又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就往我嘴里塞了一块不明物体:“……三叔呀,这块蜜糕是媛儿给您的酬劳,总不能让你白驮吧……还有呀,待明日您兑现了承诺之后,媛儿还会送您更多的蜜糕,还有麦糕、花糕、酥饼……” …… 在吃了李媛儿的那块蜜糕后,天色已彻底黑透,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将她给抱了起来,又举在头顶转了两圈,而她则开心的搂住了我的脖子,却怎么也不肯再下来。 仿佛这一刻,我和她都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竟忽然间有了一个女儿,而她也不再是没爹的孩子…… 就这样,与苟活相比,我终究还是选择了要气势,在把所有人都召集在院子里后,我抱着李媛儿,又在穆芸的跟随下,单独把陈伯给叫到了旁边的凉亭里。 “陈伯,二嫂怕是回不来了……不等了……你现在就带人把府中所有马车横在门外的凤凰老街上,再把所有府中能搬的箱子全都搬到车里……动作不用太快,但阵仗一定要大……若有人问起这是要干什么,你就说详情不知,只知道三少爷忽然间悲愤交加,要去辽勃前线找他爹……老李手握十万铁骑,而我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我这么个状态去找他,你们猜会发生什么?谁又是最害怕的那个人??” 如我所料,先是穆芸抓住了我的胳膊,她在颤抖,而陈伯的脸色更是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三,三少爷,您这样会激怒皇上的!” “不这样做,等到罪名被死死扣在头上,那就是株连九族……还有,我不会真的走,车队也只是个幌子而已,如果皇上的脑袋足够精明,他一定能感觉到我们有多么的冤屈……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大嫂和媛儿必须得送出城外。” ------------ 【067】夺权 在听完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后,陈伯便杵在了我面前,久久未再言语,似乎,陷入了比我还要焦虑的状态中;倒是定神后的穆芸,她仍旧拽着我的胳膊,又往凉亭最里面走了走,这才颤声道:“不行,此举实在过于冒险,我不会同意的……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吗?” 我没有理会穆芸,因为再这么拖下去,刑部那边怕是真不会惯毛病,酷刑也必定会一个接一个的招呼在阮凌身上,况且,从张兴闯进西厢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罗列出了各种营救方案,而在这其中,把握最大且尚有余地的,我已经找不出相比刚才所提出的那个,更为合适的! 众人的焦虑中,原本唯美的夜空也好像被传染了一样,只见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已渐渐的将月亮给遮住了一大半…… 可这种天象,真的是被我们给传染的吗?还是老天爷在暗示着阮凌此刻的处境,已是不堪设想? 想着想着,我愈加的感到急迫,甚至变的浮躁起来,只因回过神的陈伯,他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很明显对于我的吩咐,他并没有要去执行的意思。 终于,我先是叫来了青萝,将怀中李媛儿递给了她,这才缓缓瞥向陈伯,以及院落中的所有人:“……我知道,只要大嫂二嫂任一个人在场,我的话在你们心目中就没有任何的份量可言……但是,今晚情况特殊,大嫂毕竟只是个女人,不具备应对能力……”说着,我一拳便砸在了凉亭的柱子上,所有人皆被吓了一跳,可事实上,我并不喜欢自己这种失态的样子,以至于又强挤出一些笑容看向了众人:“……说真的,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再给你们五分钟,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奉劝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该听谁的?” 凉亭外,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愈加凝重,而凉亭内,陈伯已几乎不敢与我对视。 我知道仅凭这番话,我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拿到话语权,而下一刻,我一把便拉着穆芸朝着回廊上走去。 “清风,你要干什么?” “进屋你就知道了。” …… 我将穆芸给拽进了西厢房里,随着门栓被我一把别上,在金屏灯的窥视下,我就这么脱下了身上的外袍,而她则站在靠近房门的位置,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复杂,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直到一声“撕拉”声响起,脱下的外袍硬是被我给撕成了两截,接着又被我给连续撕成了好几段长布条。 “对不住了大嫂,你今晚必须得出城。是我强行把你绑起来,还是你配合一下?” 听完,穆芸明显怔了一下,但紧接着便要转身去拽门栓,却被我直接给拖到了床榻前,随即又推倒在床上。 “清风……我哪儿也不会去……你松开我……” 我毫不理会穆芸的抗拒,在她激烈的挣脱中,很快便将她的双腿给绑在了一起。 “你给我把手拿开……若再这般对我,我便喊人了……” “喊吧,大点声喊,我看他们谁敢进来……”我话没说完,穆芸便伸手掐住了我的腰,疼的我瞬间皱起了眉头。 我倒是不想和她急眼,可她的不配合终究还是耗尽了我最后一丝耐性,我顿时放下她的双腿,又转过身来瞪着坐在床榻上的她:“你给我听好了,我TM这会儿比谁都委屈……我也不妨告诉你,像这种弄不好要搭命的事儿,我其实连边都不想沾……要不是看在我来到大辽这几天,你们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你真以为我会管你们?”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穆芸便沉默了……她先是松开了掐我的手,又带着歉意的帮我揉了揉,可脸上神色却像是从一个担忧中又陷入到了另一个担忧之中,接着,她终于绷不住了,就那么失声哭了起来:“……清风,你告诉我,其实你白天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编出来的对吗……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张隼,都是在骗我对不对?” “你不用这个样子……说真的,我不太忍心想打击你,但事实上,除了我现在的这具身体以外,我和你们镇北府确实已再无关系……另外,等救出二嫂后,无论你是否同意,我都必须要离开的……” 穆芸再次失控并打断了我:“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还有,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也不准你以后再提……”说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竟带着乞求之色又拽住了我的胳膊:“……清风,我愿意听你的,虽然你的计策过于冒险,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想快点救出你二嫂,这无疑是最为奏效的方法……但我求求你,别绑我行吗……倘若不出事,我和媛儿根本没有出城的必要,可若真出了事,我和媛儿出城又有何意义?” ------------ 【068】黎明前的绝望——人性 穆芸的话让我一阵阵悸动,可我又很清楚,她的表达咋一听,似乎有些暧昧,但根据镇北府目前所处的情况来看,又纯粹出自于亲情。 毕竟,老大李临风和老二李御风皆已战死,如果连我这个老三也出了事,镇北府也就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 可我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总这么容易就产生悸动呢? 在穆芸那仍旧期待的凝视中,我想了许久,这才有了模糊的答案,或许,真的是我的内心太过于贫瘠了吧,贫瘠到在爱情的道路上,我和林露卖力走了两年,却也没能看到那山清水秀,更别提所谓的星辰大海,以至于在荒凉的沿途中,某一天忽然飘来了一朵云彩,我都能拿出手机发个朋友圈! …… 再次走出西厢房,我就这么抱着手脚皆被捆住的穆芸,在院落众人皆沉默的注视中,缓缓走下了台阶。 早已停止与青萝嬉闹的李媛儿,就那么站在回廊下愣愣的看着我…… “各位,一盏茶的时间已到,都考虑好了吗?” 随着我话声而落,李媛儿顿时便哭了起来,她显然是被吓到了。 众人皆保持着不变的站姿,时而看向我怀中被塞住嘴巴仍在挣扎的穆芸,时而又看向仍站在凉亭处的陈伯,直到后者缓缓走了过来,又向我拱了拱手说道:“三少爷,老奴生是李家之人,死是李家之鬼,对于三少爷所言,自是不敢怠慢……但此事牵扯甚大,老爷夫人打拼多年,功名得来不易……所以,还望三少爷三思,再行斟酌!” “真是艹了……你要搞清楚,不是我要冒这个险,而是老李现在不在府中,这件事情没人能说得上话,更没人会愿意替我们出头,来反驳那些罪名……”说着,我便笑了起来:“……老家伙,你该不会是看阮凌不爽吧……还是说,你觉得我在胡闹,怕万一被抄了家后,你连镇北府的管家都做不成了??” 听完,陈伯身体顿时一颤,急忙向我解释道:“老奴冤枉……老奴只是心中止不住的发慌,总觉得今夜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是你自己吓自己,再斟酌下去,皇上没准真就派人来拿我们了,到那个时候,你这个管家同样也做不成……听我的,最好别磨叽,就算真出了事,我也会尽力把你们都送出城,让你去别的地方接着当管家。” “三少爷……” 我再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陈伯,而他则渐渐垂下了目光,嘴里没说完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 大约半个小时后,如我所愿,将军府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横在了门外的凤凰老街上,而最终向我妥协的陈伯,却仍旧显的惶惶不安。 好在,他并没有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到做事的成效,不仅把阵仗摆的很大,更是在灯火通明的凤凰老街上,故意放慢了众护卫搬运物品的速度,街头很快便聚集了许多行人,甚至包括一些达官贵人! 于是,我要携家眷前往辽勃前线的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 在这个过程中,我自然也不可能闲着,我把府中最奢华的那辆马车留给了穆芸母女,考虑到她们的个人安危,我又抽出了十名护卫陪同,外加青萝以及府中所有的丫鬟。 人是从东院侧门离开的,也是我亲自抱着给放进马车的,可此刻的我站在侧门内,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只因刚才马车帘子放下的那一刻,我分不清穆芸看我的眼神究竟是带着什么情绪?只知道,原来眼神竟然也可以这么的用力…… “三少爷,您要的刀子酒买来了。” 我这才猛然回头,却见张兴拎着两坛酒,已从前院连接东院的拱门处走了过来。 我向他走了过去,并示意回前院。 边走,张兴壮着胆子看了看我,在拱门旁边石灯的照耀下,他蠕动着喉结,却又不说话。 “这么瞅着我干嘛……有事儿啊?” “三少爷……二,二少奶奶今夜真的能回来吗?” “不好说,有可能今夜,但最晚不超过明天。” 张兴勾着头,又挠了挠头,隐隐间,脸上竟流露出了和陈伯一样的惶惶不安:“……可若是明日还回不来呢……我们可是要被砍头的?” “你大爷……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说着,我抬手便做出一个要抽人的动作,而张兴则缩着脑袋往后退:“……对不住了三少爷……当属下亲眼看到二少奶奶被带走的那一刻时,属下是真心想要救出二少奶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属下都曾想过要以命相博……可冷静下来后,属下又想起了远在乡下的老父,他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可还要照料属下瘫痪在床的老娘,若是连属下也出了事,属下不敢想象他们的余生会是何等凄凉……”说到这里时,张兴已是哭出了声:“还有,三少爷……属下方才买这两坛酒之时,并未去找陈伯讨要银两,而是用自己所积攒的银两买的,权当是弥补属下对您的歉意了……所以,请原谅张兴的自私,我要回老家照料老爹老娘去了,告辞。” 我愣愣的看着将酒坛放在我脚下的张兴,只觉得大脑忽然就“嗡”了一声,他的退缩,再加上陈伯的那句“心里发慌”,竟让我瞬间变的不自信起来,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只见被束缚在云层里的月亮,仍在奋力的挣扎并挣脱着,可每当快要露出一半脸的同时,便会有下一片乌云接着将其吞噬,直至最后的彻底不见。 于是,这个夜晚愈加沉重了起来,仿佛所有的人与物皆被加了重量,唯独被无力感给肆虐的我,在这进退两难之中,几乎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 【069】黎明前的绝望——罪人 此时的张兴已朝着东院偏殿走去,那排房子是护卫们居住的地方,他显然是要去收拾行李,可我却不知道,他这么一带头之后,会不会有下一个护卫也紧跟着效仿。 到那个时候,要是人都跑光了,而皇上的心思最终没有被我给成功拿捏,我实在不敢想象,那种无人可用,又无计可施的处境中,阮凌是否还会有生还的可能?包括我。 眼看着张兴已走到了偏殿门口,我终于开口叫住了他:“等一下。” 张兴回过头来看向我…… 我又沉声说道:“我不得不提醒你,镇北府护卫一职,可以说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铁饭碗,甚至,有很多人想挤都未必挤得进来,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它未必真的就会发生,但你要这么一走,肯定是回不来了……确定要走吗?” 张兴避开了我的目光,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我愈加的感到绝望,以至于下意识便想掏一根烟点上,可当我摸了摸口袋后,这才意识到,我可能这一辈子都抽不上烟了…… 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却见陈伯神色匆匆的向我走来,我示意他稍等,这才看向张兴又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对于府中护卫,老李曾有过明文规定,凡是临阵脱逃者,轻则处罚俸禄两年,重则当场杖毙……” 听到这里,张兴顿时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三少爷,属下也不想这样,可属下是家中独子……” “艹!我是真tm瞧不上你……你告诉我,哪个护卫没有爹娘,我又是不是家中的独子……但我想说的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你就这么给我撂了挑子,有没有考虑过会对镇北府造成什么影响,又会把我给坑成什么样子??” 或许是出自于愧疚,张兴不断的做着吞咽的动作,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而沉默无疑也是一种回应。 一旁的陈伯显然已看出了怎么回事,脸色早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只见他忽然便从腰间抽出来一把匕首,接着便朝着张兴疾步走去,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已经使我错愕……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老头并非是个善茬,只是一直以来,呈现给我的,皆只是他的和善而已。 来不及多想,我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拦住了陈伯,随即又转过身来扯住了张兴的衣领。 我是真想给他一拳,可想起他刚才并没有直接跑路,而是向我坦白了这件事情,我重重又抹了一把脸,这才缓缓说道:“……我承认,车队已经摆了出去,而消息也有可能已经传到了皇上耳中,走到这一步,我确实已经没有把握再保障你们所有人的周全,甚至包括我自己……可事实上,我也是可以跑的,二嫂,她也就是个嫂子而已,不是我娘,如果救她需要我去拼命,我不救也不犯毛病……但没办法,有一个人不让我走,它叫“责任”,也叫“良知”,就住在我的心里……而人一旦不具备这两样东西,就连天都会压在你肩膀上,若是抬不起头来,又何谈快乐可言……所以张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这里,我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伯,又接着道:“带他去账房吧,结完俸禄让他滚蛋。” 陈伯已是怒不可遏,又再次冲了上来,却被我一把给抓住了他握匕首的手腕,我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对他说道:“都是爹娘养大的,给我个面子行吗?” “可是三少爷,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被其他护卫看到有人临阵脱逃,必定会动摇人心啊……” “别絮叨了,多给他一个月的俸禄,背着点人……要是事后有人问起,就说死了。” “诶……”陈伯很是不甘,却又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张兴:“……若非三少爷发话,老夫今夜必让你血溅当场……账房便不必去了,算上本月,这是两个月的俸禄。”说着,他直接便掏出一袋碎银朝着张兴甩了过去。 …… 再次回到前院,我心里难受的厉害,索性便站在正堂门外,迎视着堂内那片金黄色的灯光,可灯光终究无法透视肉体,于是,我的内心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消极,且越来越黑…… 在这个过程中,陈伯就站在我的旁边,他似乎很顾及我此刻的心情,又似乎有着什么急事,几番犹豫后,最终还是向我拱了拱手,说道:“三少爷,六皇子方才差人送来口信,说是在东来顺酒楼摆下了盛宴,邀请三少爷务必前去。” 我原本无心理会,但想起在这个关头被人邀局,多半不是什么偶然,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陈伯,问道:“六皇子和咱们镇北府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过节?” “这倒没有,但昭玉娘娘在未出阁之前,六皇子便对其一直仰慕……昭玉娘娘始终无意,却是六皇子几番生出恨意,也因此,六皇子这些年来与靖王殿下极不对付。” 在陈伯说完这番话后,我瞬间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继而意识到,我之前的推断与分析极有可能在一开始就跑偏了方向,而这种跑偏自然也就包含着我尚未掌握到的变数……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却是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直接便摔倒在回廊下的台阶上。 陈伯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我给扶了起来,也直到此刻,我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阮凌之前几番训斥于我,不让我和靖王走的太近,想着想着,我已经自责到说不出话来…… “三少爷,您无碍吧……” 我摇了摇头,在一番定神之后,已再也顾不上那么多,随即便一把抽出了陈伯腰间的匕首,反手别在了自己腰上。 陈伯早已被我的举动给惊住,整个人呆愣的看着我,而我能回应他的,却也只剩下一个极其惨烈又无奈的笑容:“……对不住啊陈伯,我可能真要成为罪人了……事情远比我想的要复杂,我也没时间和您解释了……但您听好了,我命你现在立马出城……别忘了带上青釭刃,把账房银子以及府中值钱的东西全部带走……切记,找到大嫂以后,千万不要在城外滞留,更不要等我,一路向北,去找老李。” ------------ 【070】黎明前的绝望——四面楚歌 陈伯的岁数毕竟摆在那儿,见我转身就要往外走,他显然已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也跟了上来:“三少爷,您可是要去东来顺酒楼?” “是。” “可否让老奴陪着您去?” “如果诬陷二嫂的人真的是六皇子,那他待会无非也就是逼着我去站队,又或者拿我泄愤。你去有个屁用?” “老奴可以帮着您周旋啊……” 我顿时便回过头来瞪着陈伯,虽然我之前低估了他的格局,也低估了他超出职责以外,那种难以言喻的内在表现,比如说,对老李的忠心,又或者说,对镇北府有可能产生的亲情。 但我并不觉得,在面对利益牵扯,以及生死存亡之际,这人世间的至亲至爱,以及至情至性,还能有几个不被打回原形,而我活了二十多年,也仅仅只是看到了我爷和我奶而已,要说还有,那就是得知我身份后的穆芸,她临走时那最后用力的一眼。 终于,为了能让陈伯赶紧出城,我不得不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虽然皇上那边到现在都没动静,但不一定就和六皇子有关系,况且,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至于连这点胸襟都没有,或许是被其他事情给耽搁了呢。” “可六皇子呢……老奴的眼皮已跳了一整晚,此人本就心胸狭隘,谁也不敢肯定,他待会会不会把对靖王府的怨恨全撒在您的身上,甚至超出泄愤的范围啊!” 听完,我止不住的便是一阵心悸,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依旧应付着陈伯,说道:“别操心了……只要我向他表明,今后再也不和靖王府来往,他应该不会难为我,没准还会把二嫂给放出来……” “既如此,那老奴就更没有出城的必要了。” “真是艹了……”我再也没了耐心,以至于扯着嗓门便冲着陈伯嘶吼了起来:“行啊,要不我带着车队出城,你替我去赴约吧,到时候小心皇上袒护他那个老六儿子,再tm因为找不着我,把气儿全撒你个老家伙身上!” 语毕,陈伯顿时停下了脚步,随后陷入到沉默中。 …… 说不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我终于走出了府邸大门,来到了外面仍聚集着路人,但气氛却显的凝重的凤凰老街上。 我原本以为这个夜晚已经够惨烈了,可没想到这仅仅只是惨烈的开始。 当我提出要去东来顺酒楼赴宴之时,车队两旁的护卫们,多半是听到了我和陈伯在院子里的对话,竟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我带路。 这也难怪,在明知道可以跟着陈伯出城的情况下,谁还会愿意再把脑袋挂在我的腰上? 直到跟出来的陈伯看出了状况,再加上可能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感到难堪,他当即便发了飙,护卫队长曹猛见状,这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而第二个站出来的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却只有一条胳膊,再然后,便再也没有了然后…… 最终,我阻止了陈伯再继续发飙,又笑着扫了一眼剩下的十七名护卫,却是已分辨不清,此刻的我,究竟是在嘲笑着他们,还是人性在嘲笑着我?? …… 东来顺酒楼位于城东的泰安大街上,大约半个小时后,曹猛终于将马车给停在了酒楼门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愕然的发现,酒楼的斜对面,那一座气派的府邸竟如此的眼熟,在一番细看之下才认出,那不是别人的府邸,正是我昨天来过的靖王府。 霎时间,我仿佛嗅到了一种刻意的味道…… “三少爷快看,出来了……那人便是六皇子——耶律宏图!” 随着马车前曹猛的悄声提醒,我这才回头望去,只见灯火通明的酒楼门口,一名身穿青色锦衣的男子正向我这边缓缓走来。 他表情有些冷,直到走近了才向我挤出了一丝笑容:“……李公子,别来无恙!”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可眼睛余光却在下一刻扫到了令我窒息的一幕…… 只见以整个酒楼为中心,周围的几个巷子口,已有无数手持刀矛的兵士正在暗处涌动,数不清有多少人,但此时的场景,已联合着我的感官,不仅苍白了曹猛和那名独臂护卫的脸,更是降低了整个上京城的温度…… “李公子,吾可是等了你好大一会儿了,此刻看来,你似乎不太情愿赴约啊?” “抱歉……实在是该减肥了,出门行动过于缓慢,让殿下久等了。” 耶律宏图连忙笑着冲我摆手:“不必道歉,有何歉可道……你贵为将门之子,即便相比皇室,这身份地位,那也是不得了。”说着,他笑着搂住了我的脖子,又瞪大眼睛缓缓鼓起了掌:“你很高贵的,太高贵了!!” ------------ 【071】黎明前的绝望——长刀之夜 我瞬间便有了一种气势被碾压的感觉,而心里那股不屈于他人的犟劲,也在周围刀矛的震慑中浮浮沉沉。 “有事就在这儿说吧……还有,别搂我脖子。” 耶律宏图的笑容明显凝固,而我则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紧接着,巷子口的众多人影蠢蠢欲动,却被耶律宏图给抬手制止。 他转而又看向我,目光中已明显多出了侵略性:“……吾本以为,你我之间即便是比不上你和三皇兄,但至少也算是朋友,可此刻看来,阮都尉之事,吾虽有心帮忙,却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既然你不给吾面子,那吾的面子也很难给的出去。” “你什么意思?” “在说之前,吾不得不承认,你今晚之举,属实惊人,不过可惜了,父皇急欲修复山河盘,为勉国师受到惊扰,已下令闭宫三日,而在这期间,若非前线紧急军情,任何人不得觐见上奏……可这就要命了,赶巧不巧,你二嫂偏偏意图谋反,人证物证皆在,罪名已是板上钉钉……” 说着,耶律宏图摊开了手掌,又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于是,变态伙同着得意,就这么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种复合型笑容:“……李公子,吾这般说,你可否听得懂??” 因为表现的弱势,此刻的我已明显感觉得出,不仅是街上的行人,就连身旁的曹猛都在有意的和我保持着距离。 我忽然就感到很失望,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生不出遐想,而这种消极的心理很快便使我显的愈加的弱势,以至于颤抖着嘴唇看向了耶律宏图,而反驳的语气却是如此苍白无力:“……昨天在望月台上,除了镇北府与靖王府的两帮人以外,剩下的围观人员都被你给抓走了吧,抓走给你做伪证,来污蔑我二嫂……” “打住!!话可不要乱讲,吾是会生气的……你难道看不出,吾是个好人嘛!哈哈……” 我几乎已丧失了语言能力,就这么怒视着耶律宏图。 终于,他笑够了,这才正色向我说道:“虽不太忍心,但还是想提醒你,刑部告示已贴到了南大街上,所以,明日午时三刻,城南刑部的大门外,别忘了为你二嫂收尸。” 随着脚下一个踉跄,一旁的独臂护卫急忙上前扶住了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耶律宏图已转身朝着酒楼走去,我能够感觉得出,他就是在做样子,然后等着我向他低头,而事实上,面对他赤裸裸的威胁,我却不得不叫住了他:“……你想让我怎么做?” 果然,耶律宏图很快便回头看着我,或许是觉得街上人多眼杂,他又扫了一眼路过的行人,干脆抬手一挥,也不再隐藏那些暗处的埋伏。 霎时间,随着盔甲碰撞的金属声传来,只见各个巷子口涌出了大批兵士。 他们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将街上的行人全部驱逐干净,随后又拉开了距离,以东来顺酒楼为中心,整整齐齐的分成两队,堵在了泰安大街的东西两头。 …… 窒息般的肃静中,耶律宏图这才掏出了几封密函,随即又挑起嘴角凑到了我的耳旁:“听着,吾只帮朋友……昭玉那个贱人对你没有防备,你只需把这几封信放入靖王府的东寝宫,最好压在耶律定邦的枕头下面,如此一来,你便是吾的朋友……吾可以向你保证,今夜便能让你见到阮都尉,甚至你摆出车队威胁父皇之事,吾也能帮你压下来,如何?” 所有人皆将目光投在了我身上,而我自然也能够猜出信封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十有八九又是一个诬陷,是对靖王与昭玉的诬陷。 终于,我彻底绷不住了,而随着一阵夜风袭来,仿佛整座古城的鄙夷声皆刮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就这么哽咽了起来,却又乞求般的看向了耶律宏图:“能不能换一个条件??靖王是我朋友……” “李公子何必作难,吾又不强求你。” 说着,耶律宏图拉开了与我的距离,脸色阴沉的指着东来顺酒楼的二层,说道:“看到那扇窗了吗,里面围着一桌子人,有靖王府的管家、耶律定邦的远房亲戚、以及那个贱人的姐妹……这些人皆在等着帮吾做事,吾花点银子就能摆平的事情,又何必在你这里浪费口舌,但吾替你感到悲哀啊,李公子的府中,怕是得办丧事了……” 伴随着大脑“嗡”的一声,渐渐的,我已完全听不到耶律宏图在说什么,接着,脑海中竟隐隐传来了靖王的声音,他仍在说着那些重托于我的话,接着又是悲泣中的昭玉,她在怪我,怪我不向着她…… 听着听着,脑海中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而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忽然就发生了,我竟在这座上京城里,听到了我在上海出租屋里时常都会放出的那首音乐,那是一首很暗很黑的歌曲:“…… 微凉的晨露沾湿黑礼服 石板路有雾父在低诉 无奈的觉悟只能更残酷 一切都为了通往圣堂的路 吹不散的雾隐没了意图 谁轻柔踱步停住 还来不及哭穿过的子弹就带走温度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犯着不同的罪 我能决定谁对 谁又该要沉睡 争论不能解决 在永无止境的夜 关掉你的嘴 唯一的恩惠 挡在前面的人都有罪 后悔也无路可退……” 歌声仍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着,直到狞狰了我的五官,又疯癫了我的笑声,下一刻,掏出匕首的我,直接便朝着耶律宏图蹿了过去…… …… 大约半个小时后,去往城南刑部的马车上,梁世忠——也就是独臂护卫,全程不断的抽打着马背,而曹猛则被我派去了靖王府,因为我今后几乎不会再有机会迈进靖王府的大门,但耶律宏图想诬陷靖王府的意图,我必须得让昭玉提前知道,继而做好防范的准备。 车子很快便停在了刑部大门外,我凶狠的扯着耶律宏图的头发,另一只手则紧握匕首抵着他的脖颈,这才走下了马车。 不知何时,夜空中的月亮终于挣脱出了云层,但月光洒下,照亮的却已不再是繁华,而是满城敌意,满街的杀气! ------------ 【072】黎明前的绝望——山河盘 此时的南大街上已挤满了黑压压的兵士,除了耶律宏图的人马以外,还有从刑部大门里正持续涌出来的捕快,以及从南城门闻讯赶来的大批守军。 由于已是深夜,刑部尚书并不在刑部,而当值的刑部侍郎明显是有意的在拖延时间,他一边做着吞咽的动作,一边劝着我不要冲动,说什么山河盘已经修复,皇上在得知阮凌被捕之后,已第一时间下旨赦免,估计这会儿已回到了镇北将军府。 对于这种鬼话,我自然是不会相信,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刑部的这伙人早已被我给当作了耶律宏图的同党。 说话间,我环顾四周,更是已发现街两旁的屋顶,窗户内,甚至望台上,皆已布满了弓箭手…… 这种发现瞬间又翻倍了我的恐惧与疯癫,以至于很快便联想起电视剧里,那些挟持人质的人犯,哪怕最后有心悬崖勒马,但也在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表情永远定格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扯着嗓门炸响了整条街:“梁世忠!” “属下在。” “记住,待会要是咱俩同时中箭,哪怕是拼上最后一分力气,也要把耶律宏图给我弄死,囊死他……” 梁世忠显然会意,话不多说,当即抬手,剑尖直接抵在了耶律宏图的后背上。 看到这一幕,包围圈外的众多兵士果然被震慑,很快便停止了继续逼近,就连离我最近的刑部侍郎,也慌张的冲着街两旁的弓箭手挥手叫停,示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可我却很清楚,陷入到这种绝境中,拖的越久,我便越没有生还的可能,想到这里,我脸上肌肉又再一次的抽搐,而口水更是已连成丝的挂在了我嘴角上:“……我不怕告诉你们,我从小便被我妈抛弃,长大后又被我深爱的女人抛弃,以至于内心一半阳光,一般阴暗……所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最好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因为我可以随时登山,也可以随时坠入深渊……”说着,我扭曲着面孔,当即便抬起匕首一把扎在了耶律宏图的肩膀上,霎时间,只见后者变态般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嘴里发出的那一声闷哼…… 我毫无征兆的动手,不仅咋舌了梁世忠,更是苍白了刑部侍郎的脸,也寂静了整条南大街…… 所有人皆呆愣在原地,唯有被我扯住头发的耶律宏图,他仰着脸,已被反应过来的剧痛给逼出了呻(吟声…… “李贤侄,你糊涂啊……你这般乱来只会害了李老将军,也会害了你们整个镇北府……” “去你(妈的……要说害,也是你们伙同这个阴比先害的我……给你十秒钟,我要再看不到我二嫂,下一刀,我直接攮他脖子里。” 包括梁世忠在内,所有人皆是脸色剧变,而刑部侍郎则颤颤的抬起了双手,似乎欲要上前对我安抚,却被我一嗓门吼住:“……一……二……三……四……五……六……” “李贤侄,你莫要再逼本官了……本官方才所言皆为事实……你二嫂的的确确已被皇上赦免罪名,她人现已回到镇北府,你让本官如何放人啊……” “七……八……九……” 就当我快要喊到“十”之时,一阵阵马蹄声忽然便从街北边传了过来,仅是一个呼吸间,包围圈便主动退到了街道两旁,而那些兵士们则纷纷转身单膝跪地,向着赶来的队伍恭敬行礼。 只见在火把的摇曳下,一队人马已停在了街头的正中央,而队伍前头的马车里,一名身穿黑色丝裙的女人缓缓走了下来。 见到来人,已是六神无主的刑部侍郎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急忙上前躬身道:“下官何进,参见国师!” 被称作国师的女人似乎无心理会众人,她手中托着一个类似于罗盘的物件,而上面则刻着密密麻麻,类似于山河的图案。 我又看了一眼那盘中正在抖动的金针,却见其随着女人向我逼近的脚步,已是抖动的愈加厉害,而顺着那金针所指的方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向我投了过来…… 终于,女人停下了脚步,由于她脸上蒙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又幽静的眼睛,这让我分辨不出,她面纱下的表情,写的究竟是善还是恶?又是否有着什么企图? “何进。” 刑部侍郎急忙朝着女人上前了两步,又躬身俯首道:“敢问国师有何吩咐?” “今夜之事,务必封锁消息,倘若有人泄露出去,定斩不饶。” 刑部侍郎像是验证了某种猜测,先是吃惊的看了我一眼,这才向女人点了点头:“请国师放心,下官定不负国师所托!” “还有,立即将那些弓箭手遣散,莫要伤了李清风……”说着,不等刑部侍郎做出回应,女人一双幽静的眼睛又投向了被我扯住头发的耶律宏图身上:“……你为了一己私怨,不仅陷害阮都尉,更是借着阮都尉来要挟李清风,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从今往后,若再敢打镇北府的主意,我可以向你保证,就连皇上都不会轻饶于你。” 耶律宏图先是沉默,接着竟浑然不顾流血的肩膀,又再次失声而笑:“吾今夜失算,多说无益……李清风,倘若你杀了吾,你全家必死,可若是你没这个胆量,他日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 女人紧皱眉头,随后沉默,很显然,面对一名皇子,即便她国师的身份,怕是也得掂量掂量。 终于,女人这才转而向我说道:“李公子不必担忧,皇上绝不会容他胡来……另外,今夜之事,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皇上也绝不会降罪于你……最后想说的是,你二嫂确实不在刑部,她已被皇上赦免罪名,你若是不信,回去看看便知!” 女人的出现早已冲乱了我的思维,更是已令我完全丧失,分辨好人与坏人的能力,但又很奇怪,她手中的罗盘却一直在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我记得很清楚,穆芸曾在白天说过,山河盘能够指出被鬼怪附身之人,而女人手中的罗盘难不成就是那山河盘?? 如果是,这一切会不会和我有着什么关系??还有皇上,他又是否真的这么看重镇北府??还是另有所图?? 想着想着,我仿佛被无数的困惑给勾住了脑袋,又狠狠的给撕扯着,我被人坑过了太多次,生怕此刻放了耶律宏图,会立刻被周围的兵士给摁在地上,以至于瞪着眼睛看着女人,这才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信不过你……让他们都让开,我这就回镇北府看看,要是没看到我二嫂,又或者我今夜出不了城,你们都听好了,我和耶律宏图之间,今夜必死一个!”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随着我话声而落,又是一队人马从街北急切的赶了过来。 人还未到,阮凌的声音便已划破了整个夜空,不知为何?这声音竟不再像往常那般冰冷,却又无视着整条街上,那密密麻麻的黑色盔甲,就这么温柔的落入了我的耳中:“……清风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快来我这边!” 这一刻,我怔了许久,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极了在学校里被人给欺负的小孩,委屈感瞬间涌出心头……或许是完全放松了警惕,我竟浑然没有察觉到,周围众人所发出的惊呼声,包括那名被称作国师的女人,而下一刻,伴随着背后的一道劲风传来,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就这么钻进了我的体内,没有很痛,只是很凉很凉…… ------------ 【073】下雨天 …… 箭伤伙同着心理阴影,从那个长刀之夜,一直延续到两个月后的冬天。 可尽管如此,我仍时常呕吐,也时常在半夜里惊醒,梦到在我中箭倒地之后,我在太平盛世,和谐社会中永远都不会看到的一幕! 我至今仍无法淡化,那些肢体被砍断,却又连接着少部分组织而下垂耷拉的画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天夜里,若不是那名女国师拦着盛怒之下的阮凌,怕是整条南大街上的尸体,绝不仅是耶律宏图手底下的那些弓箭手! 再后来,由于后背的失血过多,在被送到李老的医馆之时,我的意识便已经开始模糊,又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听到了李媛儿与青萝破嗓般的哭喊声,而在那个过程中,还有一只温柔的手轻抚着我的脸庞,她没有说话,但手全程都在颤抖…… …… 醒来后的那段日子里,或许是惊吓过度,再加上伤口的发炎,我接连高烧了好几天,而穆芸与阮凌几乎是日夜交替的守在我的床榻前。 因为时而清醒,又时而迷糊,我不记得我都对两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穆芸为了安抚我,眼中常常噙着泪。 她告诉我,只要我能够按时吃饭并喝药,待养好了伤口之后,她便会送我回成都,然后再亲自把我交还给我爷和我奶……每次说完,伴随着肩膀的微颤,她转过身之后便再不言语,而同样陷入沉默的还有一旁的阮凌。 …… 在这两个月的前期,我忐忑了许久,直到听陈伯说,皇上确实没有降罪我和阮凌的意思,相反,却将耶律宏图给禁足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陈伯还告诉我,辽勃前线的战况进展的并不是很顺利,双方几乎是处在了胶着的状态,而西北本就处于酷寒之地,再加上前线粮草告急,御冬物资的押送便显的迫在眉睫! 从他的口中得知,上京城以北的官道上,多临穷山恶水,山匪如毛,却又剿之不尽,而为了确保御冬物资的万无一失,押运官不仅要武艺超群,威震四方,且还要做到临危不乱,具备扭转乾坤的应变能力。 至于人选,陈伯说的很是干脆,“除了二少奶奶以外,满朝武将怕是无一人能够胜任。” 当听完那些话后,阮凌在外的影响力,以及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无疑又狠狠震惊了我! 基于这些信息,我似乎终于不难理解,为什么皇上会那么的器重于她,但站在人性的角度剖析,我并没有完全的停止担忧。 因为在我看来,即便是将门的光环,也难以掩盖我捅耶律宏图那一刀的事实。 那可是六皇子,虽未被立储,却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如果皇上不是要秋后算账,又会不会有着其他意图?? 对此,我想不明,也猜不透,就好比那女国师手中的山河盘一样,从那夜之后,包括穆芸与阮凌在内,所有人在面对我的追问之时,皆闭口不谈。 …… 这又是一个下雨的早晨,和前两次被老天爷耍弄一样,还是丝毫没有打雷的迹象,而事实上,我也早已断了回家的念想,又岂能不知,穆芸的那句“送我回成都”,完全也只是在我发烧的那几天,把我当成了小孩给哄。 我不确定,截止到现在, 她到底有没有相信李清风已死的事实,但随着我箭伤的痊愈,我却能感觉得出,她最近一天比一天显的焦虑! …… 洗漱完毕后,我不禁又想起了耶律宏图那变态般的笑容,以及他所说的那句要让我日后生不如死。 想着想着,我很快便抽出了枕头下面的那把匕首并揣进了怀里,因为待会儿,我还要去府邸大门外帮着牛永贵卖包子。 他是凤凰老街上的小贩,包子摊就摆在镇北将军府的对面,而这份卖包子的工作虽然挣的不多,一上午才给五十枚铜钱,却是我前几天软磨硬泡……在穆芸极不情愿的默许下,这才得到了一个能够自己挣钱的机会。 算算日子,押送御冬物资的阮凌已走半个月之久,这几天也是时候该回来了,所以,我必须得赶在她回来之前,攒够我即将搬出去后的生活费,继而也好正式的和这座将军府告别! …… 外面的雨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因为没有风,使得这个早晨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忧伤落泪的女人,她黯然失色,不吵也不闹,以至于整座上京城也仿佛跟着心疼,继而陷入了沉默。 我撑着一把画有栀子花开的红色油纸伞,没错,是阮凌上次落在我房间的一把伞,几乎刚走下回廊,从正堂里走出来的穆芸便喊住了:“……清风,今天别去卖包子了行吗,陪我去西街一趟。” 由于我满脑子只想着赶紧搬出去,如果有可能的话,再攒够出去摆摊的费用,然后靠自己的努力在这座上京城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穆芸声音中的低落,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自己不能去嘛,别耽误我挣钱。” 身后的穆芸陷入一阵沉默,直到我快要走到府邸大门之时,她才又开了口,但语气中已多了几分沉重:“阮家来人了,已投宿在西街的客栈……他们这次是来接你二嫂回雪岭的。” 听完,我顿时停下了脚步,压抑感随之而来…… 阮凌的娘家人自从老二李御风战死沙场后,一直便想着要把阮凌给接回雪岭,另嫁于他人。 毕竟,阮凌和老二婚后都没来得及圆房,而镇北府虽称得上为高枝,但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守一辈子活寡。 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自然是因为两个月前的那个长刀之夜,阮家在得知消息之后,马不停蹄的便赶来了上京城,甚至已完全顾不上老李的面子,恨不得立即便带着阮凌回雪岭,最后的收场,却是皇上不得已出了面,以押送御冬物资为由头,这才得以暂缓了那场闹剧。 占据着李清风的身体,我的心自然是向着镇北府,但不可否认的是,阮凌的父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过错,他们无非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过的幸福,可也正因此,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我和阮凌相继离开了镇北府,先不说前线的老李夫妇会作何感受,怕是连我身后的穆芸,内心也未必招架的住。 “咳咳……咳……” 这时,府邸大门外持续传来了牛永贵的咳嗽声,这是他暗示我已忙不过来的信号,示意让我赶紧出去卖包子。 我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了已被雨水模糊在回廊上的穆芸,她的身影有些茫然,又孤独的倒映在院子里的积水中,而我却为这个倒影忽然间感到心痛,却是无法告诉她,即便是去了西街客栈,阮凌的父母也绝不会改变带走阮凌的决心,而我为了所谓的踏实与尊严,同样也不会再继续留在镇北将军府! ------------ 【074】要说就找大少奶奶说去 …… 大概是产生了内疚心理,当来到街上之时,整座上京城的天空已愈加的昏暗,雨势也越来越大,这让我不禁联想起刚才的设想。 假设这个早晨的天气真的是一名忧伤落泪的女人,那么女人果然都是向着女人的,她多半是看不惯我刚才如此对待穆芸,以至于人潮涌动的凤凰老街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油纸伞皆在优雅的淋着雨,却唯独我的头顶在“噼里啪啦”作响,又被下一刻的冷风夹杂着雨水,给吹了一脸的狼狈! “快看呐,出来了出来了……” 此刻的包子摊前已围满了顾客,没等一旁的牛永贵替我撑伞,其中一名少妇便踮起了脚尖,又隔着冒着热气的蒸笼向我抱怨了起来:“李公子,今日怎出来的如此之晚,大家都在等着你捡包子出笼呢,快饿死了都。” 我因为穆芸而心不在焉,以至于没好气的瞅着少妇说道:“牛永贵在这儿干站着,你非得等我干个锤子?” “切……跟他个磕巴说话能把人给气个半死……再说了,他邋里邋遢的,我才不想吃他摸过的包子。” “可他有老婆啊,我没有,你就不怕我摸过的包子给你吃怀孕了??” 我话刚说完,周围便传来了一阵哄笑声,而少妇的脸则很快便红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语言组织能力似乎很强,很快便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看向了我:“……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倘若真怀上了,我家男人定不会轻饶于我……李公子,包子是你摸过的,你可要对人家负责!” 我愣了一愣,还没等做出反应,哄笑声则再次的炸响在街头…… 这次的声音之大,不仅包围了整个包子摊,更是淹没了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所发出的“啪嗒”声……这让我感到很是不适,毕竟,这可是封建社会,而眼前这名大胆的少妇竟表现的比我还要开放。 在街头那些捧腹咧嘴的注视下,我的气势因为少妇的反调戏,就这么处在了劣势中,直到身后的牛永贵不断的用手戳我,示意我往对面的府邸大门处看去,我这才猛然发现,此刻的穆芸不知何时已站在敞开的大门外,她正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接着,也不说话,转身便朝着西街走去…… 她只带走了陈伯与青萝,而以曹猛梁世忠为首的护卫队,皆被她留在了府门外的街头,又分散在包子摊的四周,形成了对我严密的防护! 我自然看出她生气了,虽然就连我也搞不懂,她是以什么立场在生我的气?可也正因此,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公子,这雨越下越大,你快些给我捡两个牛肉馅的包子,我得赶紧回家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少妇,随即便掀开了蒸笼,而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突然便想狠狠的宰她一下:“你确定只要两个?我这包子可是富含胶原蛋白,女的越吃皮肤越细腻,越细腻就越显白……算了,你这女人太开放了,多半对爱情不够忠贞,少吃点也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怕你越吃越水灵,架不住野男人的诱惑,到时候你男人再来找我茬,我犯不上。” “一派胡言……”少妇似乎有些赌气,却又不失态的含笑向我点了点头:“你给我装六个,我倒要看看,你这包子究竟有没有如此奇效,也好让你看看,我对爱情够不够忠贞!” 语毕,一旁的大爷也两眼放光的看向了我:“李公子,你这包子对男人可有功效??” “……您就算啦吧,你这岁数太大了,我真不忍心坑……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我不忍心看你花太多的钱,因为我这包子吃两天看不出什么效果,起码得连吃一个月,才能达到…硬汉的效果……硬汉您懂吗?这旁边有小孩,我不能说的太直白。” “给老朽装八个,要猪肉大葱馅的。” “李公子,给老身也装五个,老身要牛肉馅的!” “我去……你们非要这样,我话就得说前面了,谁以后要是吃离婚了,可别来找我……” ……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中午,而这场滂沱大雨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牛永贵的包子销量,十笼三百个包子,全部一扫而空。 穆芸在半晌午之时便已从西街去而复返,和临走的时候一样,在经过包子摊之时,她仍旧没有搭理我,直接便转身走进了对面的府邸大门。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和我冷战,因为在和林露的那段感情之中,我经常被她的冷战给肆虐到无法呼吸,又在窒息中捡拾着满地的自我碎片,可拾起来的,除了卑微,就是妥协,再无其他。 就在我叽叽歪歪的帮牛永贵收着包子摊之时,对面的府邸大门处,青萝与陈伯已一前一后的撑着油纸伞走了出来。 见状,我忽然就感到很奇怪,身为管家的陈伯不仅走在青萝后面,就连看我的眼神也像是在硬着头皮…… 由于他们是冲着包子摊来的,以至于周围街头上的行人,以及散布在四周的众护卫皆将目光投了过来。 “你俩有事啊??” 青萝看都没看我,很快便来到了同样也处于呆愣中的牛永贵面前,又居高临下的瞅了一眼案板上的蒸笼与馅盆,这才开口说道:“牛永贵,从明日起,你若再敢用我家少爷帮你卖包子,你这包子摊也不用再摆了。” 打歪的油纸伞伙同着冷风,又纵容着从苍穹之上所落下的雨水,很快便浇透了我的后背。 我甚至有一种听错了的感觉,可看着青萝那张冷峻的脸,再一想起我还没攒够的生活费,我当即便上前扯住了她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说的很清楚,他牛永贵若再敢用您,明日的包子摊休想再摆。” “我艹——你啊……” 面对我的愤怒,青萝丝毫不惧的与我对视着:“您不必对奴婢说这种话,要说就找大少奶奶说去,这都是她的意思,奴婢也只是传个话而已……” ------------ 【075】自卑 雨更大了,以至于整条凤凰老街上一片迷濛。 我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青萝,因为对穆芸动机的心知肚明,语言能力也跟着熄了火。 “李李李……李爷……这该如如如……如何是……是是好……” 牛永贵话没说完,我便一脚踢飞了土坯炉子旁的一堆木材,于是,周围受到殃及的街上,那些路人所聚集的目光下,我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在上海外滩摆摊,因为急切的想要攒够首付与彩礼钱,却又被城管像撵狗一样被驱赶的自己…… “你回去告诉她,我们又没在她镇北府门口摆摊,这是在街对面,她凭什么不让我们摆??” 或许是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青萝明显被吓到了,但比起我,她显然更依仗穆芸这座靠山,很快便定了定神道:“奴婢说了,您肯定又要发火了。” “那你就把屁憋着,我就要卖包子,谁也管不着我!” “您……”被我恶言相向,青萝气呼呼的看着我,随即便发泄般的提高了嗓门:“大少奶奶不同于二少奶奶,没有官职在身,自然也不会有俸禄……因此,您身后的这家酒楼,左边的当铺,以及右边的那家裁缝店,这些店面的地契皆是穆老爷子陪送给大少奶奶的嫁妆,为的就是让大少奶奶在嫁进镇北府以后,可以生活的更有底气,也能拥有自己的小金库……而重点便是,这些店面的门外,让不让摆摊,皆由大少奶奶说了算……三少爷与其在这里对着奴婢发火,倒不如去找大少奶奶发火去!” 我顿时便有了一种挫败感,随即便怒极而笑了起来:“有个好爹真是幸福,不仅可以肆无忌惮的为难小贩,更是让我有了一种——原来我什么都不是的感觉……牛(逼啊,你们太牛逼了!” “三少爷,大少奶奶也只是不想让你搬出去而已……还有啊,您为了卖包子,与那些女人说话毫无分寸,莫说大少奶奶看了心里不舒服,就连奴婢看了,眼睛都辣的慌……” “你快闭嘴吧。我和女人说话怎么了,我是你老公,还是她男朋友?我卖身给你们了??” 青萝被我怼的面红耳赤,一阵局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却见府邸大门内,同样显的局促的穆芸也现身走了出来。 她很快便撑着伞来到了我的面前,却似羞又怒的看着我:“清风,外面行人如此之多,你说话都不分场合吗?” “你还知道分场合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占据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现在的这具身体,再比如这个身份,那就是偷……” 我话没说完,便被穆芸抬手打断,她似乎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张隼的身份,以至于态度少见强硬的向我说道:“总而言之,我是不会让你再卖包子了,有什么话随我回府再说。” “你要这么说,那就别怪我今天就出去找房子,谁都不要拦我,谁也拦不住。” 围观行人越来越多,而拍打在大街地面上的雨水,也很快便溅湿了穆芸的裙角。 她紧咬着嘴唇,又微微仰起头,像是在抑制着某种情绪,但最终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很快便冲着一旁的曹猛点头示意。 霎时间,只见除了梁世忠以外,周围所有护卫皆朝我扑了过来,我彻底怒了,当即一个箭步助力,直接便踹翻了最先近我身的曹猛,而伴随着怀中匕首被我一把抽出,我环视着众护卫并炸雷般的吼了一嗓门:“妈的,我看谁敢再上来试试……” 众护卫顿时又杵在原地,面面相觑,而我则丝毫不顾及周围已处于一片惊愕的街头,握了握匕首,又怒视着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的穆芸,说道:“不是我不知好歹……身体我是还不了你了,但我想对你说的就是,虽然我没有摊上一个可以为我买门面的好爹,可也正因此,我从小就不敢依赖任何人,更不敢对任何人产生期待……我也不瞒你,小的时候,我曾吃过同桌一个汉堡,是他硬塞给我的,说是他爸妈担心他在学校饿肚子,往他书包里塞了好几个,他根本就吃不完……最后,在他嫌弃并抱怨他爸妈的过程中,没人知道单亲家庭的我被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更没人知道,那个汉堡在我嘴里炸裂出来的不是美味,而是难以下咽的自卑……从那以后,我总幻想着我爸能够重新振作起来,我妈也能够在年底的某一天,回来与我爸重归于好,继而给我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可最后的最后,我的幻想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让我变的更加的敏感自卑……你们知道,在长期缺少父爱与母爱的环境下,一个人的内心能扭曲到什么程度吗……没错,我很快便辍了学,截止到今天,我再也没吃过一口汉堡,更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短暂的忘记,我爸妈不爱我的事实……所以,我自食其力有错吗??为什么你非要来逼我??” 由于我是以张隼的身份说出的这番话,以至于周围街头早已是一片肃静,也一片诧异,唯独知晓我身份的穆芸,她的嘴唇在微颤,眼圈似乎也红了起来…… “牛永贵,你明天接着摆你的摊,要是忙不过来……就再招个人吧。”说着,我将阮凌的油纸伞递给了已经有些表情呆滞的青萝,随即便转身顶着大雨,涌进了远处的人潮之中…… …… 傍晚,雨终于停了下来,而我在甩开穆芸与镇北府的众人之后,就这么蹲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由于衣服已经淋透,两条辫子也在逃窜中全部都散落开来,落魄与狼狈很快便引来了一户人家的男人对我进行了驱赶。 他嫌我蹲在了他们家的门口,并推搡着让我滚远一些,甚至还把我给撵出了巷子外面。 我强忍着怒火,原本是想把他给放倒的,可最终还是意识到,就算我把他给放倒,却终究放不倒人性中的嫌贫爱富,于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欺负,我竟破天荒的没有选择还手。 …… 茫然的看着巷子外面的街头,我已分辨不出自己身处何处,又该何去何从,直到远处那片哭过又黯然的天空中,耸立的九层明月塔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这才又握了握刚刚才买的陶瓷大碗,就这么来到了与我数次结缘的明月庙街上。 此刻的庙街早已取代了白天的凤凰老街,不仅人潮涌动,各种五颜六色的花灯更是已挂满了庙街的上空,不觉中竟有了一种过年的氛围,却也唤醒了我内心中的孤独! 吆喝与叫卖声之中,我来到了一个卖面具的小贩面前,买了一张白无常的面具戴在了脸上,这倒不是我喜欢白色,只因我的世界皆是黑色,我想加点糖,企图将这操蛋的生活下咽的更容易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想靖王了,我很快便来到了月老石像前,蹲在了两个月前,和他一起啃烧鸡的供台下面,然后又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下,将碗放在了地上,盯着来往的红男绿女发呆…… “李清风,我淋着雨找了你一下午,你可真是出息啊,竟然躲在这里要饭?” 我猛然抬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灯火阑珊下,庙街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那一张五官绝美的脸上,一身戎装的阮凌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 ------------ 【076】天空中的城堡 一阵错愕之后,我已来不及细想,阮凌为何会回来的如此之快,索性便仗着脸上戴着面具,这才硬着头皮回应道:“这位大姐,你好像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还装……方才买面具之时,我就跟在你的后面……都有勇气出来要饭了,还想着要脸?” 我再也不说话,拿起地上的碗撒腿就跑,却浑然忘了阮凌那犹如鬼魅般的身法。 果然,仅是一个呼吸间,一阵劲风便扑向了我狂奔中的后背,没有丝毫的停顿,我的后衣领就这么被她给一把抓住:“这里人这么多,你是想让我对你温柔一些呢,还是想让我当街暴打你一顿?” “我艹……你敢打我一个试试……” 我话没说完,便被阮凌一巴掌呼在了脑袋上:“我试了,然后呢??” “……我警告你啊,不要太过分……你娘家人都来上京城接你来了,你马上都要改嫁了……你凭什么还来管我?” 面对我的怒目而斥,阮凌冷笑一声,先是松开了我的后衣领,却又揪住了我的耳朵:“就凭我现在还没有改嫁,仍然还是你的二嫂。”说着,在整条庙街的众多注视之下,她就这么揪着我朝着庙街外面走去…… …… 此刻外面的路口,青萝与梁世忠正候在一支队伍的前头,可这支队伍的人马却不属于镇北府,而是个个身穿黑甲,手持长矛,通过那一双双坚毅的眼神可以判断出,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绝不同于耶律宏图手底下的那些散兵,多半是随同阮凌押送御冬物资的都尉营将士! 青萝第一个迎了上来,却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但很快又强忍住笑意,明明是在看着我,却向阮凌施了一个万福礼:“二少奶奶,还得是您,倘若换成他人,即便是找到三少爷,怕是也带不回去!” 阮凌这才松开了揪住我耳朵的手,却是摇了摇头向青萝说道:“回不回府,由清风自己做决定……男儿本就应当自强自立,他若想独自找活计,倒也能历练一番,我不反对。” 这一番话说完,不仅是青萝与梁世忠呆愣在当场,就连我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直到阮凌又转而看向我,严肃且认真的问道:“你今晚可想回府?” 一阵吞咽的动作过后,我终于确定阮凌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当即便是一阵猛烈的摇头:“我不回去……” “那好——青萝梁世忠,你二人速去召回府中其他之人,就说清风已找到,顺便告诉大嫂,人由我看着,让她不必挂怀。” 或许是打内心里偏向于穆芸,青萝明显想要带我回去,却又明显畏惧于阮凌,以至于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左手忽然便传来了一阵温度,而伴随着大脑“嗡”的一声,在众人的惊呆之下,阮凌就这么主动牵住了我的手…… 吞咽中,我几乎已丧失了思维能力,只看到庙街花灯的照耀下,青萝的嘴巴张的很大,梁世忠的脸也满是错愕,甚至就连一旁的都尉营将士们,也皆是一片目瞪口呆…… 我忽然就很想甩掉阮凌的手,却又忽然发现,她似乎比我还要紧张,不仅全程没有看我,就连手心都隐隐出了汗,直到一阵夜风袭来,静止的画面这才被一名士兵的“干咳”声给清醒了过来:“都尉大人……军队不便久留城中,李公子既已寻到,我等…不如先行告退可好?” 阮凌仍旧牵着我的手,像是有意的在向青萝传递着什么信息,又像是害怕我会甩开她的手一样,以至于手心是热的,可侧脸却是震慑般的冷若冰霜:“准了。” ————…… 没写完! ------------ 【077】贵夫人 烟花配合着漫天飘荡的敬月灯,仍在为这个夜晚而浪漫的作画,而恍惚中的我则终于渐渐清醒,也渐渐认清了现实,继而为自己刚才内心中的贫瘠而感到羞耻!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会产生让城堡为我停留的念头,先不说我和阮凌的性格都过于强势,就冲她身为雪岭太守之女,又颇受大辽皇上的器重,我一个贴着屌丝标签的冒牌李清风,如果真和她在一起,恐怕真就要每天用筷子夹着自卑,又沾着满地的鸡毛,重新咀嚼着我和林露曾经截止过的终点! “这位大哥哥,快给您的夫人买一支簪花吧,她那么漂亮,若是戴上我娘做的簪花,定会像仙女下凡一般的绝世脱俗的!” 我这才猛然回神,却见刚才那个簪花摊前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的跟前,我因为他嘴里的那句“夫人”而愣住,而他在瞄了一眼沉默中的阮凌后,又将捧在手中各种款式的簪花往我面前凑了凑,接着道:“这位大哥哥,我能够看得出,贵夫人很喜欢我的这些簪花,但她的目光又告诉我,她不好意思向您开口……” 我仍旧错愕的看着小男孩,甚至已顾不上去观察阮凌此刻的反应,刚要解释阮凌只是我的嫂子,小男孩却干咳了两声,打断了我:“大哥哥,我们男人不仅要学会如何赚钱,更是要学会去揣摩女人的心思……您看啊,同样是买一支簪花,若是贵夫人开口索要您才给买,那您这钱顶多也就是换来她的一阵微笑,可若是您主动买来相送,那换来的可不仅是一阵微笑,还有贵夫人再次为你产生的一阵阵心跳……” “我跳你大爷,你赶紧给我打住……”我头皮发麻的制止了小男孩再说下去,又尴尬的看向了身旁的阮凌,却见其脸颊更红了,但值得一提的是,她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恼怒,甚至还有些欲笑又止。 这一幕似乎终于验证了我刚才那个大胆的猜测,但也让我再次的感到头皮发麻…… 终于,我背对着小男孩,又压着声音向阮凌说道:“二嫂,经验告诉我,这小孩绝对是个奸商,他这会儿嘴巴有多甜,待会宰我们就会有多狠……” “所以呢,你想对我说什么?” “要不咱走吧……反正你头上也不缺簪花,咱别买他东西了?” “你要买便买,不想买便不买。何必来问我。” 眼看此刻的阮凌已明显有了情绪,我已愈加的分辨不清,我究竟是在怕花钱?还是在怕会加重她对我的误解?继而让她误以为我已经开始接受了她的这段感情。 就在我打算开口解释之时,身后的小男孩却已抢过了话头:“这位大哥哥,您看看,贵夫人都生气了,敢情我狗蛋方才教了您半天,您是一点没学会……您不能因为怕花钱而转移话题,若是省下钱回了家哄不好,您不还得花更多的钱去哄她嘛?” 我本就头疼该怎么回应阮凌这突如其来的情愫,听完这话,顿时便瞪着眼睛转过了身来:“再给我瞎叭叭,信不信我给你牙掰掉两个??” “嘿嘿……大哥哥,我这牙可有点贵呀,倘若按照大辽衙门如今的定价,一颗牙少说也得赔个二十两银子(两千枚铜钱),反正我才八岁,正换牙呢,若是用两颗牙换四十两银子,我狗蛋求之不得!” “艹!!”在周围路人看热闹的目光下,我顿时便抬手做出一副要抽人的举动,却又无意间对上了不远处小男孩母亲那刀人的眼神,最后不得已,我不得不咬着牙又瞪向了小男孩:“……m的,簪花多少钱一个??” …… 离开簪花摊之时,阮凌并没有露出笑容,但仅凭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簪花,那款我为她选的栀子花簪,我便已经肯定,她绝对正在偷着乐,可她此刻的心里有多么开心,我的心里就有多么的烦闷! “清风,你方才怎么不和他讲讲价呢?” “我怎么讲啊?他说长相一般的女人大多都选五枚铜钱的次等货,稍有姿色的女人会选二十铜钱的中等货,而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见都没见过……然后就告诉我上等簪花一百枚铜钱一个,让我看着买……” 我话还没说完,阮凌便“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或许是她平时总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这少见的一笑,竟犹如百花盛开般的美艳逼人,几乎让我看直了眼…… 仿佛,她又担心别人发现她会笑似的,很快又止住了笑意,脸色一肃,道:“谁让你不选次等货的!” “你少跟我来马后炮,我要真选了次等货,你指不定又怎么收拾我了!” 听完,阮凌又再次的掩嘴而笑,随即边与我并肩走着,边摆弄着手中的簪花。 我能够感觉得出,她似乎很想将簪花戴在头上,却又时不时面露期待之色的瞄上我一眼,仿佛在期待着我会有下一步的某种举动一般,但见我久久无动于衷,她脸上的期待又逐渐转变成了一种底气不足。 眼看已走到了凤凰老街的东街路口,距离明月庙街越来越远,阮凌终于叫住了我:“清风,时辰还早,你想不想去放敬月灯啊?” “放什么灯啊放灯,我哪还有钱啊,要去你自己去吧。” “放心,不花你的钱,也不花府中账房里的钱……我每月的俸禄足够我们俩个人用了。” 我沉默着,实则却正艰难的组织着接下来的语言,我是肯定要拒绝阮凌的,因为有了这特殊亲情的基础,我不想去伤害她,因为有了会成为过客的预感,我更不可能去垂涎她的美色,然后在得过且过之中,被自私与肉(欲怂恿着,最后将她沦落为自己的一名炮(友…… 阮凌也跟着我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又再次的在积攒着勇气,而下一刻,她就这么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又淡淡一笑,声音幽幽,在这大街两旁的万家灯火之下,带着些凄迷的看着我:“既然你不想去,那不去了便是……你中午前脚刚跑,我后脚就赶回来了,听陈伯说,你中午都没有吃饭,一定饿坏了吧……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完这番话后,我愈加的感到难以启齿,而伴随着一辆疾速行驶的马车经过在我和阮凌的身旁,惯性所产生的劲风很快便撩起了阮凌那乌黑柔顺的发丝,带着一股幽香,发丝就这么挂在了我的耳朵上…… 也就是这一刻,叔嫂关系的这一记重棒终于彻底砸醒了我,以至于我下一刻便甩开了阮凌挽我胳膊的手,而她的表情也在我的目光中,明显的凝固…… “二嫂,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对你从没有过那种想法,更不想耽误你……你是知道的,我特别排斥活在任何人的光环之下,可脱离了你们的这些光环,我目前连生存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去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给自己女人想要的生活,这是其一……其二,我的性格,你多少也了解一些,主见性太强,你即使能迁就我一时,但绝对无法迁就我一辈子……所以,我想对你说的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嫂子,我,我对你没感觉……” ------------ , , ------------ 【078】理想与现实主义 我不知道,我的这番话会不会太过于直白,继而使得阮凌感到难堪,只知道在我眼睛的余光中,她的表情呆滞了许久…… 直到又是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车速极快,由于我和阮凌皆杵在路中间,她带着情绪将我给拉到了路边,又微微仰头,脸上表情已明显开始绷不住:“……我不太明白你刚才的意思,你再说一遍。” 尽管心里同样也很不是滋味,但我还是又再次的说道:“我们俩个不合适,我对你也没有任何感觉。” “你在戏耍我吗??” “我怎么戏耍你了?” “既然你对我没有感觉,那两个多月前的夜晚,你为何要对张兴说那番话?” 我顿时愣了一愣:“我说什么了??” 阮凌再不接话,可看着我的眼眸中已明显涌出了愤意,我被看的有些发毛,又回想了半天,很快便瞪大了眼睛,这才想起,两个多月前逃离将军府的那个夜晚,我确实对张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当时的我,为了支开另外三名巡夜的护卫,故而不得不对着张兴满嘴跑起了火车。 我说自己看上了阮凌,并想娶她当老婆,但却被她给拒绝了,因此而骂她是母老虎并克夫。 听完后的张兴很是吃惊,而我则在他的吃惊中还忽悠了一句,说阮凌很有可能会想不开,必须得立刻派人去中院府邸查看一下。 难道说,我当时说的那些话全都传入了阮凌的耳中?还是说,张兴那个驴(艹玩意儿,因为我的翻墙跃府而害怕担责,然后把我说的那些话给掐头去尾的告诉了阮凌? “说话啊,你死了吗??” 我这才猛然回神,而等待我回应的阮凌却令我愈加的感到头大,这件事情本就很难解释的清楚,更何况,罪魁祸首的张兴还tm跑路了。 终于,我心虚的勾着头,又踢着路边一辆板车的轮子,仗着张兴已经跑路的事实,干脆选择了不认账:“二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记得我和张兴都说了什么……要不,你去把他找过来,我和他对质一下?” “李清风,我今晚对你已经够主动了……你这样耍赖有意思吗??” “你……我真是服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强人所难啊?” “……所以呢,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怎如此的不要脸??” 阮凌的声音并不算尖锐,但她即将炸毛的架势还是吸引了来往路人的观望,被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给堵在大街上纠缠,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甚至愈加的不耐烦,以至于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这是在大街上,我懒得跟你吵吵……还有,咱俩都野在外面,大嫂的心里肯定不会好过……要不你也别跟着我了,回你的镇北府吧。” 仅是一瞬间,阮凌的表情便已经黯然,她紧咬着嘴唇看着我,像是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可看我的眼眸中还是隐现出了泪光:“你只会担心大嫂会不会难过?那我呢?我会不会难过啊,又会不会难堪……”说着,泪水再也止不住的从她的脸上落了下来,而下一刻,伴随着物体摔在地上的声音,我刚为她买的那支簪花就这么被她给摔成了两截。 “你有病吧……这支簪花都顶上我两天工资了,你摔它干嘛??” 阮凌毫不在意围观人群的目光,先是掏出一锭金元宝又摔在了地上,然后便咄咄逼人并哽咽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大嫂,是不是??” 我头更大了,本欲要解释,却又赌着气的怒道:“是啊,我还真就喜欢她,至少她比你温柔,比你有包容心……她还比你善解人意,你还问不问啦??” 或许,真的是被我的言语给伤到了,阮凌仰面擦去脸上泪水,哽咽中更是已多出了几分颤抖:“你个王八蛋……那你去找她啊……你这般不要脸,相信很快便能够如愿……“ “找就找。” 我转身便扎向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可在我眼睛的余光中,阮凌则缓缓蹲下了身体,又双臂紧紧抱膝的抽泣,除此以外,我还看到了我的身影正在被渐渐拉长,又延伸到阮凌所处的位置……它好似在阻止着我离开,又好似在谴责我,说我做错了……可是,我真的错了吗? …… 这个夜晚,我因为凑不够住店的钱,而蜷缩在街头的一个角落里,又因为陷入到极度的迷茫之中,不仅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怀疑起自己的思维,甚至还怀疑上了自己的三观…… 我不想伤害阮凌,不想令穆芸挂牵,更不想因为我的离家出走而闹得整座镇北府鸡犬不宁。 可是,谁又能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第二个像我这般诡异遭遇的人??如果有,他又会怎样做? 是像我这样,凭借着一己之力,孤立着所有人的热情?还是觍着脸继续扮演着李清风,然后再来者不拒的接受着阮凌?张凌?李凌……哪怕精神建筑会因此而轰然倒塌……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仅是为了吃饱喝足,然后再随便找个异性跑到床上此起彼伏的喘息着?? 想了半天,我逮着头发便是一阵撕扯,可大脑并没有因为我的暴力而给出答案,却伙同着理想与现实主义,反过来对我撕扯着…… …… 夜更深了,初冬的寒流也愈加的放肆,以至于每次把我给冻醒,马路对面的那家青楼都好似在摇晃着……眼神迷离了许久,我好似终于有些明白,人活着,又哪里有什么有意义?无非是在成全世界立体的同时,又去承受着那无力左右的体会感,而在这其中,有些人会就此躺平摆烂,而有些人则一遍又一遍的接上那根崩断的心弦,继而弹奏着肖邦的《夜曲》,自以为能够救赎自己与他人的《夜曲》…… …… 瑟瑟发抖中,青楼瓦檐下那两个粉红色的灯笼,它终于停止了摇曳,而我也懒得再去思考那些人生哲学,更是已分辨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在接弦,还是在摆烂?只知道在逃避心的驱使下,我很快便将这个夜晚的迷茫给甩在了梦境之外,又将自己给折断在了梦里,也烂在了梦里…… …… 次日,朝阳才刚刚露头,我便被街头陆续赶来的小贩们给惊醒了。 他们各自小心翼翼的摆着摊,又个个诧异的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我竟严重忽略了李清风的这张脸,也忽略了他在上京城嗜赌败家的知名度,可我昨夜在睡着之前,却偏偏忘了戴上那张遮掩落魄的白无常面具。 为了不再继续给镇北府丢脸,我迅速起身,又狼狈的抓起地上的碗和面具,接着便朝着下一条不知名的街走去。 没走多远,身后的一名小贩便喊住了我:“李公子……您,您的衾裹落下了……” 我疑惑回头,又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这才发现,那个我倚了一夜的土坯炉子旁的地上,竟不知何时散落着一套红色绣花的被子,不仅如此,我又看了看烧饼摊的周围,竟还多出了几堆生过火的痕迹。 错愕了许久,我很快便想起了昨晚的下半夜,我似乎再也没有被冻醒过,且睡的极为踏实;既然小贩能够提醒我,那便说明连他也不知道是谁为我盖的被子,可问题也随之而来,这是谁啊??竟然这么贴心…… ------------ 【079】凝视深渊 …… 告别了小贩,我带着问号,又抱着那套红色的绣花被子,就这么饿着肚子走在城北大街上一阵瞎晃。 因为城西的凤凰老街,我已无法再去。而城东的泰安大街,我现在的落魄若是撞上靖王府的昭玉,除了尴尬便只剩下难堪,见了还不如不见。至于城南,尽管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可那一夜的刑部大门之外……阴影在我的脑海中至今无法挥散…… 所以,如果今天无法在城北大街上找到一份工作,我不仅晚上还得继续要睡大街,更是得面对接下来吃不上饭的窘境。 可是,我张隼即便家境再不好,却也从没有沦落过这种地步,这让我不禁窜出了一股无名之火……究竟是谁把我给弄到大辽来的,它到底是人是鬼,是玄学中的某种力量,还是我看不见的某种神灵,又可曾为我想过,以我这种隔路的性格,是否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想着想着,我单手拎着被子,另一只手逮着脑门便是一阵猛拍,以至于边走边凌乱着,很快便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妇人。 这名妇人貌似来自于大户人家,而随行的几名男仆见状,很快便将我给拦了下来:“……哎,你眼睛瞎了??” 我这才猛然停下脚步,出于不想惹事的心理,本能的张开了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是不是瞎了??”说着,为首男仆上前两步,一把便将我给推出了老远:“知不知道你撞到我们家夫人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既非有意,那方才撞完人,为何还接着往前走,又为何不立即停下向我家夫人致歉??” 我刚要向男仆解释,我刚才确实是走了神,所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还没等我开口,伴随着眼前一黑,男仆的拳头直接便抡在了我脸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而随着我的应声倒地,明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可脑海中却涌现出了许多过往的画面,不带丝毫色彩的画面……直到,其他男仆们也跟着一拥而上,一旁的围观人群又默契的给腾出空地儿,我这才明白,哪里有什么时间静止,却是抱头被人踢踹的我,正无比真实的蜷缩在街头。 …… 在无助中不知被围殴了多久,五六名男仆终于停下了手,接着便跟随妇人扬长而去,而我则侧躺在地上,在周围路人的围观下,却是已分辨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痛苦多一些,还是屈辱更多一些?? 我不是没想过还手,可基因里的累赘,它一直在提示着我,说我理亏,还劝我做人要善良,却没有告诉我,善良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我又为什么会被人给往死里打? …… 这时,终于有人围了上来,我记得很清楚,刚才的他还在看我的笑话,可这会儿却又仿佛恢复了良知,竟问我要不要报官? 缓了许久,我这才艰难的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体能动,那便代表着骨头没事,考虑到接下来还要找工作,我不想节外生枝,随即便向那人摇了摇头! “年轻人,你家住哪儿啊,为何要戴着面具啊……哎呦,你下巴都渗出血来了,快把面具给摘下来吧!” 忍着浑身剧痛,我只觉得鼻子一酸,又再次向那人摇了摇头,紧接着便抱起地上的被子,转身离开了人群。 …… 不知不觉,朝阳缓缓升起,而我的应聘之路也仿佛早已契合了我的直觉,硬是从街头一路碰壁到了结尾。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感到意外,只因我脸上戴着的这张白无常面具,再加上衣服上的血迹,导致许多店家明显心存顾虑,甚至怀疑我是在逃的重犯,而在这其中,有耐心的店家则要求看一下我的真面目,至于那些没耐心的,不是一挥手瞥出个白眼,便是在我转身之后扔出一句“有病。” 茫然的走在街头,我愈加的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演变成了自鄙。 我不知道,活着未曾为我,我还要为了谁?? 我更不知道,自己所谓的道德底线是否还值得继续坚守?又能够坚守多久?会不会在下一刻,又或者某个瞬间,我的内心将彻底阴暗,再无半点阳光。 是的,既然善良给不出去,那便说明就连道德都在看人下菜碟,我又何必再负重登山,没准换个角度来看,深渊也未必不是天堂! …… 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就在我由北往南折返之时,刚才被我撞过的那名妇人刚好从一家裁缝店走了出来,她身后的那六名男仆则抱着五颜六色的布匹紧随其后,随即又拐进了旁边的一家牛杂店里。 看着看着,我的面部肌肉一阵僵硬,五官也逐渐狞狰,在脑海中有了疯狂的念头之后,我又瞥向了街北尽头的大辽皇宫,却见皇宫的大门外,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士兵,时不时的穿插而过,于是,眼前的顾忌又使我纠结了起来,屈辱感则再次的涌出心头…… “李爷,我我我……我可算找找找……找到您了……” 这时,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却见长街的另一头,牛永贵正喘着大气向我这边跑来:“我我我……我告诉你好消息啊……大少奶奶……她又准许让您帮我卖卖卖……包子了……” 此刻的我,由于心境的剧变,已浑然不曾察觉,我盯着牛永贵的表情已变的极其冷漠,而对于穆芸这迟来的让步,内心更是已毫无波澜,但还是疑惑的看向已跑到我跟前的牛永贵,低沉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是二少奶奶……一个时辰前……她从凤凰东街回回回……回来……路过包包包……包子摊……她说您………戴着面具……昨夜睡睡睡……睡在了后街的王王王……家烧饼摊……” 听到这里,我下意识看向了怀中的红色绣花被子,这才后知后觉的认出,那上面所绣的白色小花,正是栀子花开…… 我的心情忽然就变的复杂起来,半晌才道:“你说她路过包子摊,她没回镇北府吗?” 牛永贵急忙向我摇头:“没没……没回……当时,二少奶奶她她她……她似乎有着心事……情绪也有些低落……说完便朝着西西西……街客栈而去……随后,得知消息的大少奶奶……很快便召集贵府众人……欲欲欲……要前来寻您………可不知怎的………她又又又……改变了主意……让我来来来找您……我去……了烧饼摊……没没找到您………没成想,在这这儿找找找……找到您了……”说完,慢半拍的牛永贵,这才发现我身上被扯烂的衣服,以及下巴处的血迹,顿时便瞪大了眼睛:“……李李爷……你你……这谁谁谁干的啊?……” 因为再次被勾起了刚才被殴打的画面,我顿时便怒指着牛永贵,不想让他再问下去。 在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牛杂店后,发现那妇人还没有出来,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便将被子塞给了呆愣中的牛永贵,这才歉意道:“这样……卖包子的事儿先放一放,我去办点事儿,如果办成了,那你以后也不用再卖包子了,跟着我混,我保你比现在过的体面……”说着,我仰头强笑,又道:“当然了,如果没办成,你就替我转告我大嫂,告诉她,感谢遇见……如果还能再见到我二嫂,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 【080】 赶巧不巧,就在我刚说完这番话后,不远处牛杂店的门口,那名妇人终于领着六名男仆走了出来。 隔着来往的人流,妇人很快便远远发现了我,但脸上表情却是渐渐的不屑……也正是这副不屑的表情,刺眼的日光下,照不亮的已是我彻底阴暗的内心…… “夫人,那胖子还在对面站着……他在瞪我们呢。” “哼,戴着张面具,装神弄鬼……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故作高深莫测,实则却是什么本事也没有……他也只能用眼睛瞪一下罢了。” “您若觉得碍眼,小的再去收拾他一顿,顺便把他的面具也给摘下来如何?” “给你闲的……掩耳岂能够盗铃?面具又岂能遮的住落魄与无能??” “哈哈……夫人所言极是!” “行了,打道回府。” 眼看着那妇人与一众男仆又要扬长而去,我僵硬的笑着,随即便径直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大姐留步……我早晨不小心撞了你,由于惶恐,没顾得上开口……请问,需要我对你补偿吗?” 随着我话声而落,街头行人纷纷驻足,那妇人也很快回过头来看向了我,脸上略显的错愕。 间隙中,我脚下步子越来越快,面容也逐渐的扭曲,仿佛内心中那一团浓厚的黑雾瞬间冲破牢笼,又透过浑身毛孔四散蔓延……而下一刻,伴随着我一个箭步窜到了妇人面前,没等那六名男仆做出反应,一声惨叫响彻了整条长街…… 没错,架在牛杂店门外的那一大锅牛骨汤里,妇人的一只手就这么被我给摁了进去,并挣扎着…… 这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下来,因为穿透云层的阳光不再西移,而呆愣在原地的所有人也皆是睁目而不敢眨眼,唯有拼命窜跳的妇人还在痛苦的哀嚎……直到被我给松开了手臂,又被我一把给勒住了脖子:“怎么样大姐,刺不刺激?” 周围街头一片寂静,只剩下妇人痛苦的呻(吟,以及旁边大铁锅里所沸腾出来的“咕嘟”声…… “既然你不说话,那便代表你不需要让我补偿……但是,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补偿一下?”说着,我笑眯眯的环顾四周,又瞥向了已反应过来的那六名男仆,指着他们的鼻子说道:“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我脸被你们给打破相了,精神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我现在有个小小的请求,请你们六个给我跪下,然后再叫我一声爷!” ————…… 没写完,还有一千多字 ------------ 【080】再次堕落 赶巧不巧,就在我刚说完这番话后,不远处牛杂店的门口,那名妇人终于领着六名男仆走了出来。 隔着来往的人流,妇人很快便远远发现了我,但脸上表情却是渐渐的不屑……也正是这副不屑的表情,刺眼的日光下,照不亮的已是我彻底阴暗的内心…… “夫人,那胖子还在对面站着……他在瞪我们呢。” “哼,戴着张面具,装神弄鬼……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故作高深莫测,实则却是什么本事也没有……他也只能用眼睛瞪一下罢了。” “您若觉得碍眼,小的再去收拾他一顿,顺便把他的面具也给摘下来如何?” “给你闲的……掩耳岂能够盗铃?面具又岂能遮的住落魄与无能??” “哈哈……夫人所言极是!” “行了,打道回府。” 眼看着那妇人与一众男仆又要扬长而去,我僵硬的笑着,接着便径直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大姐留步……我早晨不小心撞了你,由于惶恐,没顾得上开口……请问,需要我对你补偿吗?” 随着我话声而落,街头行人纷纷驻足,那妇人也很快回过头来看向了我,脸上略显的错愕。 间隙中,我脚下步子越来越快,面容也再一次的狰狞,仿佛内心中那一团浓厚的黑雾瞬间冲破牢笼,又透过浑身毛孔四散蔓延……而下一刻,伴随着我一个箭步窜到了妇人面前,没等那六名男仆做出反应,一声惨叫响彻了整条长街…… 没错,架在牛杂店门外的那一大锅牛骨汤里,妇人的一只手就这么被我给摁了进去,并挣扎着…… 这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下来,因为穿透云层的阳光不再西移,而呆愣在原地的所有人也皆是睁目而不敢眨眼,唯有拼命窜跳的妇人还在痛苦的哀嚎……直到被我给松开了手臂,又被我笑眯眯的给一把勒住了脖子:“怎么样大姐,刺不刺激?” 周围街头一片寂静,只剩下妇人痛苦的呻(吟,以及旁边大铁锅里所沸腾出来的“咕嘟”声…… “既然妳不说话,那便代表你不需要让我补偿……但是,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补偿一下?” 说着,我勒着妇人背靠大铁锅,又瞥向了已反应过来的那六名男仆,仿佛这一刻,整座上京城都扭曲在了我的视线里:“你们tm都给我听好了……我脸被你们给打破相了,精神也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所以,我现在有个小小的请求,请你们六个给我跪下,然后再叫我一声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