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章 素衫 “喻公子,请喝茶。” 话语间,躬腰屈膝的小侍女轻轻放下茶壶。 身前,背负长剑的素衫青年,眼眸低垂,往那冒着热气的茶杯投去目光。 三三两两甘露藏叶,零零散散漂浮杯中。 青年并不在意这杯极其清淡的茶叶,他取下身后长剑,轻轻倚上桌角,随后瞥见身旁的侍女丫头,大气不敢喘一口,他报之一笑。 “不必如此拘谨。” 丫头红起脸,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脑袋,低头退至一边。 随着素衫青年的落座,此刻这趟宴席上,便聚集了东岭泷湾的数位顶层人物。 而宴席正中央的三个座位,仍旧空着,迟迟无人入座。 一众少爷,沉默寡言,没有一位敢率先动了碗筷,皆是以一副凝重神色静候着,时不时低声交流些什么。 此番盛宴,大抵便是要迎候这三位尊贵之人。 当然,唯有方才入座的那位素衫青年,丝毫不受周遭氛围的影响,捧起自己身前的清淡茶叶,就这么风轻云淡地抿上一小口。 他忽然开口问道:“中土的修行者,何时到来?” 现场沉寂,似乎没人有心思搭理这位别具一格之人。 青年自讨没趣,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放下茶杯,喃喃道:“真是好大的架子......” 此话一出,便立刻有少爷慌了神,赶忙低声冲其说道:“喻公子,你可收敛点吧......咱面对的人可不同以往,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修行者啊!” 同时,有人附和道:“是啊,大家都知道你凉洪山归来,武功高强,可是再怎么讲,咱一众武夫怎么惹得上中土修士啊......这次你就少说两句,莫要连累了我们,好不好?” 话落,素衫青年面露略带歉意的笑容,不再开口。 “好了好了,那三位修士不是还没来吗......各位别太过紧张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将视线移去,便看到苏家的三小姐笑着开口。 “苏小姐,可怠慢不得啊!你们苏家和喻家对这件事没兴趣也就罢了,咱们可还指望着那修行法门飞黄腾达呢!” “三位大人大驾光临,小楼蓬荜生辉!” “诸位少爷早已恭候多时了。” 众人立刻寻声望去,只见三人穿着一致土黄色长袍,相貌颇为年轻,却趾高气昂,未曾瞥一眼身侧的侍者,硬是仰着头,径直缓缓朝宴桌这边走来。 那土黄色的华贵长袍上,皆绣着一个“沙”的字样。 一众在东岭泷湾极具地位的少爷们,在此刻不约而同,纷纷起立,齐齐向三位来人恭敬作礼。 三位修行者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但转瞬即逝,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众人小心翼翼地顺着修行者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道素衫身影,依旧捧着茶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站着的少爷们,纷纷在心底叫苦不迭,甚有少数,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这喻家的老三,几年不见,当真是傻了?” “空有虚名的家伙,平日里给你装模作样也就罢了......如今面对修行者居然也敢如此,不知死活,哎......死也就罢了,可别惹得修行者把气头撒在我们身上!。” “哪来的底气......毫无自知之明,好歹也是世家公子,真不懂得认清现实!” 如此在心中冷嘲热讽着,众人却是没有一个敢开口发出一点声音。 毕竟他们面对的乃是中土远道而来的修士。 这世上有谁不知道,修行者与凡人之间,有一道天地鸿沟? “喻公子!” 苏家的小姐连忙压低嗓音唤了一声,一个劲地给出眼色,眸中担忧,掩饰不住地宣泄出来。 那位素衫青年,本低垂的目光,迎上苏家的小姐,又轻声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苏小姐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一眼看进了那双寒潭一般沉敛的眼眸中,忽然便哑口无言了。 感到莫名其妙,好似看到了一分心安......? 三位身着土黄色的中土修士,无一不是面露不悦之色,只是其中两位,倒没有过多计较的意思,未置一词,准备入座。 剩下那位,面色阴沉,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便在一众提心吊胆的目光下,迈开脚步,来到了素衫青年的身前。 喻家的公子,眉头轻蹙。 他站起身来,反倒比那修行者高出一两寸。 “贾砀!” 原本准备落座的一位修行者见状,低声喊了一句。 而素衫青年身前,那位名叫贾砀的修士,仍旧面色阴翳,并未理会同伴。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明明身高不占优势,却昂着头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眼中那股浓浓的不屑意味难以压抑,泄露出来,带着一抹嘲弄,嗤声笑道:“东岭的凡人,如蝼蚁般的角色,你认为在我面前维持你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是一件很潇洒的事情?” 素衫青年面无表情,直视着嚣张跋扈的中土修士。 那名出言劝阻的修行者,不急不缓来到对峙的二人身边。 阁楼内的诸位少爷,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咬紧了牙关,却也只得在心底默默叹上一口气,就连拳头都没有底气去攥紧。 在此的谁不是平日里被捧在掌心的家族之星?若不是迫于绝对的实力压迫下,谁又愿意被人视为低贱的蝼蚁,却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苏家的小姐似乎看到了素衫青年惨死修士之手的模样,胸口上下起伏,惨白的双唇无声念叨着:“怎么办......?” 她无助地看向那位素衫青年,将希望寄托于其本身。 那个向来安之若素的喻家三公子。 剑拔弩张。 素衫青年的剑眉,仍旧舒张着,再往下看去,那对瞳孔流露出的眼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名为贾砀的修行者,伸出一根手指,直接点在素衫青年的眉间,他的表情颇有些狰狞,一句一顿道:“我给你三息时间,给我跪下,把头磕在地上,不准抬起。” “否则......我屠你满门皆灭。” 青年仍不说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手指却隐隐动了动。 “贾砀,跟蝼蚁较什么劲?” 中间的那位修士,对东岭蝼蚁的清高不屑一顾,他伸出手,搭在同门师弟的肩上,笑道:“别忘了......” 话至一半...... 那道素衫身影的手,刹那间攀上了倚靠在桌边的剑柄! 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咚!!! 原本站在中间的修士,双目瞪得滚圆,一股极大的力道轰击在其腹部,如万斤猛兽的冲撞,震得五脏六腑似要爆裂开来。 连退数步,只感到头脑发昏,险些跌坐在地,喉咙中涌上一口温热的液体,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今日起,东岭将会流传出一段“以凡人之躯比肩修士”的绝世神话! 任在场的谁也想不到,那个面对两名近在咫尺的修行者压迫下,都没有显出一丝慌乱的素衫青年,居然会率先出手。 修行者捂着腹,怒意充斥了整个大脑。 他决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认清,何为修行者与凡人的差距! 这个决定在修士脑海中闪现的刹那...... 铮! 有锋芒闪烁,剑鸣扑啸贯耳! 一声刺耳的尖叫伴随着有些痛苦的闷声呜咽,他猛然抬起头,下一刻便彻底怔住,呆愣在原地。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眼前之景,是他这辈子无法想象的事情。 贾砀目光呆滞,瞳孔逐渐涣散。 一柄长剑,自其眉间没入,洞穿整个头颅......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章 阁外小雨淅淅 穿着素衫的公子,向上抬剑,如砍瓜切菜般,就这么劈开一位修士的头颅,这个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修行者无力地倒下,眼里充满了不甘与愤恨,却已经彻底失去气生机。 鲜血和脑浆飞溅,染红地面,洒进菜肴。 宴厅内不知沉寂了多久。 挨了素衫青年一记膝撞的修行者,眼中布满血丝,尽管心底不愿相信,如此天方夜谭的一幕也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一股无形气灵逐渐凝于掌心,这位被怒意占据大脑的修士,已然起了杀心! “孙舟!” 自始至终未曾开口的修士,终于在此刻出了声,“别忘了东关那老头的话。” 气灵散去,恼羞成怒的修行者堪堪恢复理智,却也并未去看那死去的同伴一眼,仅是恶狠狠地砸了咂嘴,正欲转过身去,又忽然回过头来。 凡人斩杀修行之人。 无论何地,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眼前之人,却是风轻云淡地做到了? “你,报上名来。” 孙舟死死盯着擦拭剑刃的素衫青年,沉声开口。 此刻,所有人都掐断自己的思绪,投去目光。 只见素衫青年停下手中擦拭剑刃的动作,平淡地注视着来自中土的修行者,犹豫一二,还是缓缓吐出三字: “喻客川。” 场中除去二位修士,剩余的少爷们,始终不再言语。 再次听闻这如雷贯耳的名字,纵是习以为常,仍会深深感到望尘莫及。 这是一位让东岭遍地的武夫望其项背的人物。 自数年前以来,有句话便宛如一支永不停歇的旋律,在东岭那历史的古井中回荡不绝。 ——喻家三公子天纵奇才。 并且从今往后,喻客川的名字,势必深深刻入泷湾传说的石碑,一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话,将会流传于家家户户。 在凉洪山销声匿迹了数年的素衫公子,以无人能及之姿在顶峰再次锋芒毕露。 外来的修行者自然不知道这天才名号的来龙去脉。 孙舟仍不罢休,向后走去的同时不忘冷哼道:“怪胎,我承认你是有点手段,在我不曾防备的情况下侥幸得手,不过若不是碍于东关那老头定下的规矩......” 他顿了顿,侧过半边面庞,斜眸瞥向素衫青年的双眼,略微眯起,一字一顿道: “否则,我必杀你。” 喻客川闻言,默不作声。 “孙舟,够了。” 满桌盛宴,撒进污浊之物,任谁都没有心思再放在宴席之上,只见那寡言少语的修行者,从袖袍中取出一张画卷,边说道:“吾名赵石,乃中土天沙府外府弟子,特此前来,捉拿中土贼女。” 画卷展开...... 全场目光,汇聚于卷面之上,那位俏丽女子的画像。 素衫公子喻客川,盯着那张画卷,心湖少有地掀起一丝涟漪。 在心底默叹一口气,他便收回目光。 “各位,可有人见过?” 赵石收起画卷,听不出什么语气,在无人察觉下,暗中放出神识,仔细打量着在场众人的表情,若是有人露出丝毫说谎的破绽,想必会在瞬间出手,逼问下落。 只可惜众人皆是无奈摇头。 意料之中,赵石冷笑道:“倒也正常,这也正是我等将你们这些东岭顶流的人物聚集于此的目的。” “此女,修为已经尽数被我天沙府长老点灭,落荒而逃,直至此地,动用不得半点灵气,既无法易容,本身又不精通体术,如今就是个凡人女子,藏匿于东岭。” 在场的少爷,噤声细听,唯独那位素衫青年,心不在焉,回味着自己方才以潇洒身姿,一剑点杀中土修士的帅气身影。 除喻客川之外,苏家的小姐似乎也只是装作认真,余光时不时看向三公子,若有所思。 “劳烦在场的各位,按我说的去做。” “代表东岭各大世家,发布一张超高额悬赏令,三天之内,若是抓获此女,有功者......” 赵石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戏谑开口:“由我亲自引荐,传与修行法门,入中土天沙府!” ...... “这算什么.....谄谀大会?” 如此思索着,离开奉见修行者的楼阁时,喻客川少了些兴致,并未回头多看上一眼。 阁楼外,轻雨如丝缕。 苏笑颜撑着一柄油纸伞独自一人在雨中静静等候。 雨中的微风如丝般细柔,撩动起姑娘的发丝时,雨珠在周围溅起细微涟漪,形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圈。 素衫公子走出楼阁时,撑起油纸伞,再抬起视线,恰巧对上这位苏家小姐的目光。 仔细一看,小姑娘属实生得玲珑动人。 与此同时,本平静的小姐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对着素衫青年,小嘴张了又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喻客川淡淡一笑。 “苏小姐有何吩咐?” “喻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还请借一步说话!” 喻客川心湖平静,微微颔首,便随着这位比自己小上一些岁数的丫头而去。 苏小姐带着喻客川向穿插在街道中的小巷内走去,越走越深,直至尽头。 巷弄中的石壁,也不过恰好容纳一柄油纸伞的宽度,以至于二人不得不越靠越近,直到两人手里握着的油纸伞再无交错分隔的余地,才停下脚步。 “苏小姐,有话就直说吧。” 喻客川虽不算特别高大,但此时挤在这处阴暗狭窄的空间,仍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在做到尽量不让顺着石壁滑落下来的雨水沾到自己衣衫的同时,还要抬起手让两柄油纸伞交错开来。 苏笑颜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主动收起自己的伞,钻到三公子的伞下去。 自然而然也就贴的更近了。 喻客川微微一怔,低下头,险些碰上了姑娘的脑袋。 呼吸的气流打在头顶,苏笑颜不免有些急促,心跳也加快了些。 赶忙整理心思,苏小姐一鼓作气抬起头,直视着眼前青年。 “恳请喻公子赴往中土时......能带上小女一同前去!” 听到这句话,喻客川愣了愣。 眼前的姑娘忽然在恍惚间变成了记忆中另外一人的模样,心头突然有些刺痛。 回过神来,他笑着问道:“苏小姐是要将苏家的未来全盘撒手给二少爷了吗?” 苏笑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她努力让自己直视着喻客川的眼睛,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三公子看着姑娘这般姿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 他用手托住下巴,露出一副犹豫之色,“苏小姐,这样喻某有些为难啊......” “可是......” 苏笑颜俏脸上立刻浮现慌乱的神色,正欲开口说话时,喻客川似是得逞了一般,转身便打算离开。 见他没打算听自己说话,姑娘这下急了。 一双玉手却突然从后面抓住了三公子的胳膊。 “求你了......喻公子......” 姑娘用蚊蝇般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喻客川挑起眉,他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丫头的嘴边:“苏小姐别见怪,喻某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你......” 苏小姐气的脸颊羞红,随时都要滴出血来,但偏偏又是无可奈何,她娇嗔道: “我说……喻公子,求你啦!” 夜幕笼罩,万籁俱寂。 身边的小雨,淅淅沥沥。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章 东边天下事 此刻的素衫公子,就差将“得意”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他随口问道:“苏小姐,喻某有些好奇......你必须去的理由是?” “我想去找姐姐。” 喻客川轻轻点头。 十年前,苏家出了一位纵横东岭的天之骄女。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将苏家带向巅峰,却没想到踏入东关武葬岗之后,便一去不回。 “只有达到姐姐和喻刃先生那种程度,才有资格去往中土......” 苏笑颜说着,眼神稍稍有些黯淡,她略微低下脑袋,“可是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喻刃先生那样的高度。” “喻公子,喻刃先生已经走了......对吧?” 喻客川颔首。 他的这位大哥,继苏家大小姐之后,远赴中土,离开得悄无声息,不会掀起任何波澜,更不会有人流传。 据说东岭武葬岗有一位隐世的武者,武途登峰造极。 十年前苏家的天才女子,大概便是在东关一头撞见这位绝世武者,随后便了无音讯,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在实力达到一定层次后,东岭人便有机会挣脱命运的束缚,跨越中东的边界。 这是东岭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说法,据说与那位镇守东岭林海的绝世武者有关。 在今日亲眼见证神迹后,苏小姐便确定这位喻公子完全足以赴往中土。 东岭不会再有第二个喻客川了。 也就是说......眼前之人已是她最后能抓住的藤蔓。 “中土是修行者的天下,苏小姐贸然前往,怕是会有危险。” “中土也有凡人......只要到了那边,一定会有机会的。” 苏笑颜握紧双拳,下定决心,“喻公子若是嫌小女麻烦,到达中土后,我们便两不相干!” “喻某明白了。” 喻客川将雨伞挪向姑娘的一侧,探出头看了看外头的雨是否还大,“不过苏小姐为何不考虑去抓住那画像上的贼女,与他们争一争?” “我不想将希望寄托在修行者身上......” 三小姐只是轻轻摇头,将声音压的很低,“对修行者而言,凡人只是弹指可灭的蝼蚁,看似公平公正的交易,更像是他们戏弄我们的途径罢了。” “说的也是。” 喻客川附和一声。 正如同他家中那位书生二哥所言,东岭这般匮乏荒芜之地,已经遏制不住他的脚步。 雨势渐渐趋缓,水珠从树叶间滑落,伴着微弱的滴答声,在夜幕中不断闪现。 雨帘垂落之后,星光穿透云层,点亮天空。 ...... 中土与东岭的交界处,威然耸立着一道高大关门。 东岭遍地林海。 簌簌...... 远处传来脚步,打破寂静,发觉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过,树杈上几只休息的飞禽受到惊吓,扑翅而飞。 树下眨眼间掠过一道白袍人影。 细看,是一位俊挺青年。 青年腰间,挂着一柄与众不同的剑刃。 比普通的剑更细,更短,剑身闪烁寒光,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轻盈敏捷,势必如燕飞般灵动,穿云而行。 白袍青年的脚底所过之处,点点星光散去, 他乍然停下脚步,身前约莫五丈的位置,有人凭空出现,赫然屹立。 提着酒葫芦的老者,一头白发扎成一个丸子,身上是有些破旧的衣衫,除了手中的葫芦,再没有别的物事。 白袍青年本已抚上剑柄的手忽然松开,朝老者躬身一揖。 老者漠然看着眼前青年,举起酒葫芦便灌上一大口,缓慢开口道:“没想到......连你轻剑子都来了?” 青年面无表情,依旧不卑不亢,从容道:“回前辈,事关绥山圣女安危,叶某不得不跨越中东,无意冒犯。”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起身,他懒散道:“清风榜上的天才都敢放出来,宫小子心可真大!” “绥山的人,我就不拦了。” 老头只用一瞬,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却空留下一句话语,在林间久久来回传荡。 “两个要求,无论事成与否。” “一,三日内离开; 二,不得取凡人性命。” ...... 次日,一张超高额悬赏令在短短几个时辰内遍布了整个东岭。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消息伴随而来,丝毫不亚于这张超高额悬赏令! “老鲁啊,听说喻家的老三再度现身了啊,还斩杀了一个中土来的修行者!” “此话当真?你可别跟我开玩笑,若真如此,那这年轻人未免也太妖孽了些......” “真是这样,何止天纵奇才,怕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鬼才咯!就算是十年前,苏家那个赴往中土的天之骄女,似乎也没有如此壮举吧......依老夫看啊,八成假!” 某处酒栈,两个老头子正闲谈,隔壁桌坐着的白袍青年,异常沉默。 “瞅这小女娃长得多俏,怎么就成了什么贼女......?” 老鲁捧着画像说道:“老黄,你说这女娃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让整个东岭的豪门倾巢出动?” “谁晓得呢......” 话至一半,就在一旁沉寂了许久的白袍青年忽然凑来。 “大爷,您这赏令可否借我看看?” 老鲁打量了一眼青年,没怎么犹豫便将手中画像递了去。 “谢了啊,大爷。” “哎不用不用,你不是咱这地儿的吧,这画像在我们这可是人手发了一份儿啊!” 青年端起画像,一眼便看见那女子画像之下的字句,不由扶上额头,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中土贼女逃至东岭,提供线索者......五百亮银,活捉者......二百两金。” ...... 傍晚时刻。 泷湾喻家府邸前,站着一位帷帽女子。 秾艳一枝细看取。 帷帽下,姑娘的发丝凌乱不堪,面色惨白,衣裙沾染着些许灰尘。 她抬起澄澈明亮的双眸,与此刻颇有些狼狈的姿态显得格格不入。 前方站着的那位,极具书卷气息的文弱青年,眯起眼睛,翩翩笑道:“这位被整座东岭垂涎的姑娘,特地来此,有何贵干呐?” 姑娘直视着书生模样的喻二少爷。 她呼吸急促,身躯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颤抖,饶是如此,仍旧极力稳住气息。 “我想见喻家三公子。”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章 倾城客 咚咚咚! 被东岭豪门大力悬赏的姑娘叩响了三公子的房门。 里头迟迟不曾传来声响,姑娘的心也由此提起。 方才那位温和书生分明说过:三公子就在自己屋内待着。 姑娘取下帷帽,轻叹了一口气,略微有些失落。 也正在此时,却听见“咔嚓”一声,房门居然从里头被打开了。 姑娘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哪门子公子,为何会亲自开门? 看见眼前来人,屋内的喻客川同样怔神一瞬。 眼前的姑娘,与他年岁相仿,骨相上佳,婉转娉婷,虽面色微白,头发亦有些蓬乱,看起来颇为凄惨,却也由此感受到一分凌乱的美感。 仍不掩那“俏若三春桃,素若九秋菊”的气质。 比起那张中土修士带来的画像,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喻客川仍旧不太相信,眼前这位沾染埃尘也难以掩盖其高洁气质的姑娘,会是什么贼女。 “你好呀,喻公子!” 姑娘率先笑嘻嘻地开口。 “咳......咳咳......” 还不等三公子回答,她忽然伸出手捂住嘴,眉头微拧,轻咳了两声,脚底踉跄,赶忙扶上门框,这才没有跌倒在地。 能看出这姑娘属实是受了内伤,喻客川心底疑惑,倒也没有多问,默默接过姑娘手中的帷帽。 待姑娘进来后,三公子轻轻关上房门。 注视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姑娘,换作别的男人,怕是免不了要被迷惑心魂,傻傻地为她做牛做马了。 只可惜,她今天碰上的是喻客川...... “姑娘,请问怎么称呼?” 喻客川平静问道。 女子闻言轻声一笑,眨巴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地盯着素衫公子。 “喻公子,小女名叫安芷玉。” 喻客川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于心底,表面不为所动,笑道:“安姑娘,你可是一夜间盛名传遍东岭的大人物。” 话音落下,名叫安芷玉的姑娘,气鼓鼓道:“我可不是什么贼女!” 心湖荡漾,三公子犯了点坏心思。 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本公子今天是走什么运,二百两黄金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喻客川大大咧咧,往床榻上一坐,直勾勾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贼女”。 安芷玉微笑依旧,双眸对上了素衫公子的眼神,白皙的脖颈上却隐隐布上几颗汗珠。 眼前青年的目光,如同锐利刀刃,洞察秋毫。 本姑娘面对一个凡人居然会如此狼狈?!安芷玉在心理暗自愤慨,嘴里却又半天吐不出个字来。 气氛有些微妙...... “怎么......安姑娘这是要主动交出自己来赏喻某二百两黄金吗?” 见安芷玉没有开口,喻客川笑眯眯道。 “你不会这么做的,喻公子。” 姑娘似乎胜券在握,笑容藏着些许得意。 “是嘛......安姑娘?” “喻某与你素未谋面,你就能如此确定,我不会把你拖去交给中土的修行者?” 三公子故作玩味语气。 “本姑娘的直觉向来没有失灵过......” 安芷玉扬着嘴角,楚楚动人,“既然小女现在已经成功见到了喻公子,就证明我赌对了。” “哈哈......” 床上的公子听后,突然轻笑。 窗台停着三两只麻雀,他来到窗边,伸出手挥了挥,待鸟雀扑腾着翅膀四散而飞后,又啪嗒一声关上了窗户。 看到这般举动,安芷玉的俏眉微不可查地一蹙,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是啊,安姑娘。” 喻客川摆着一脸坏笑,开始缓缓向姑娘挪步,“二百两金,当然不重要,入中土天沙府,喻某亦没有兴趣,但有一位难得一见的倾城佳人主动投怀送抱,本公子可有点把持不住......” 姑娘的双眸渐渐放大,她捂着嘴,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她忽略了这个可能! 她试想过喻家三公子“情窦初开”亦或是“钢铁心扉”,唯独没料到......居然是“色迷心窍”?! 堂堂一家公子怎么能如此下流?! 安芷玉有些气急败坏,面朝着步步靠近的三公子,迟疑一瞬,她羞怒道:“喻......喻客川,你可知道本姑娘的身份?!” 喻客川摊开双手,无辜地看着姑娘。 “本公子当然知道,你现在是被全东岭搜寻,价值整整二百两金的贼女。” 他丝毫没有露出慌乱或是停下脚步,只是......他挪动得慢慢悠悠,稍显刻意。 “我......” 安芷玉的心骤然腾起,哪注意得到这些事情,这位向来高洁的姑娘顿时哑口无言,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 喻客川走到了姑娘的身前。 姑娘背靠着墙,眼前便是三公子的胸口。 脸颊忽然有些滚烫。 她闭上了双眼,胸口一起一伏,挣扎许久,在心中盘算着,试图一锤定音,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答应我一个要求!” 安芷玉忽然娇声喊了一句,依旧紧闭着眼不敢抬头看男人,只是已经隐隐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额头。 她向来不把男人的心思当一回事,却乍然发现,在面对这位自己怎么也看不透的东岭公子时,心底下居然生不起抵抗之心...... 在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绥山,可没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如暴风般突然降临,不留予丝毫的喘息,没有一点预兆,没有一点准备,怀着如此污浊心理将堂堂圣女逼至如此境地...... “你说。” 喻客川轻吐两字。 安芷玉试着睁开眼睛,硬着头皮迎上了男人的目光。 眼前,仅隔着几寸距离的双目......却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贪婪。 那双眼深处的墨绿波澜若隐若现,奇怪的是,他的眸中,清晰无比,像是见底的溪水,一眼望穿,没有杂念,没有侵略,更没有欲望。 姑娘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抽动了两下,将好不容易才组织好的言语咽回了肚。 她嘴唇略张,下一秒,居然伸出手按住了公子的胸口,轻轻推了推。 三公子纹丝不动。 安芷玉神情无奈,幽怨开口: “喻客川......调戏女孩子很好玩吗?”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章 入我绥山 悬着的心轰然落地,安芷玉却莫名有些娇怒。 “哎呀,安姑娘可别这样说嘛!” 素衫公子赔笑着,后退了两步,将眼神刻意挪向别处,悠悠嘟囔:“会不会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安姑娘?” “油嘴滑舌!” 安芷玉闻言立即慌乱了几分,哼声间,将脸颊扭到一边,却越发有些滚烫。 “玩笑就到此为止,安姑娘特来拜访,所为何事?” 喻客川终于收敛,不再嬉笑,板着脸来到窗边,重新打开了窗户。 身后的姑娘,半晌没有言语,喻客川回过头去,直视着安芷玉。 不曾想,自中土逃难而来的姑娘却悄无声息地来到素衫公子的身边,那支纤细玉手伸出,主动将才被喻客川打开的窗子再次关上。 “喻公子,本姑娘来自中土,为柳州绥山此届圣女,此处东边天下,我只信你一人。” 安芷玉与喻客川四目相对,以进门来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开口说道。 喻客川不语,沉默等待着姑娘接下来的话。 姑娘盯着那素衫青年漫不经心的面庞。 “喻公子,来到中土,入我绥山!” 这道话音落下,安芷玉的神情满是自信,毕竟试问一番,这世上哪有年轻气盛的公子拒绝得了她的邀约? 谁知下一秒,那素衫青年只是淡淡一瞥,“安姑娘,天下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你......” 姑娘有些不敢相信。 喻客川见其这副反应,疑惑道:“安姑娘,我可以借宿给你,也不把你供给修行者,但你也不能逼迫我答应你的要求吧?” 安芷玉没有反驳,反而微微颔首。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拐弯抹角了。 “喻公子,以凡人之躯斩杀修行中人,乃是逆天之举,是我闻所未闻的事情。” 说着,姑娘的表情愈发严肃。 今日,初次听闻时,她便意识到这位东岭的天纵奇才,即使放在中土,也有无可匹敌之姿。 实在太过惊艳...... 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拜入绥山! 素衫公子正准备说什么,姑娘忽然主动凑近了些。 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深处荡着一丝柔情,盯着喻客川,带着恳求的意味,又带着些许期盼,安芷玉开口问道:“喻公子......怎样你才愿意?” 喻客川面露惊诧,仍不为所动,他沉思了一阵,“先不说我如何才愿意,喻某一届凡人武徒,如何够格入得修行山门?” 安芷玉忽然轻笑,“东岭的人们坐井观天,自认修行乃通天大事,需逆天机缘,那是因为在这东边天下,玄灵及五行之灵普遍匮乏。可在那中土九州,尤其是京州的天沙府,这类豪强宗门外府,靠着修行丹药堆出来的臭鱼烂虾比比皆是,只为招纳更多弟子,摆出一副天下第一宗门的气势,唬一唬世人罢了。” 边说着,姑娘已不知何时从袖中摸出一颗晶莹珠子,递至素衫公子眼前,她嘴角扬起,“就这颗玄灵珠子,只要你现在制服我,或是杀了我,夺去此宝,便能立刻冲开体内桎梏,踏上修行之路。” 素衫青年平静注视着来自绥山的圣女小姐,不为所动。 安芷玉再次将那颗晶莹珠子晃了晃,俏皮问道:“喻公子,真的不想要?” 喻客川淡然一笑,“安姑娘,修士也分三六九等?” 姑娘双目略张。 不必说破,心有灵犀,一点即明。 与此人说话,心中忽然感到轻松惬意。 “灵气三分,即玄灵,五行之灵,星辰之灵......悟性上乘者,参透玄灵并非难事,悟性极佳者,可通五行。” 安芷玉仰起头,眼神在那天穹之上的一颗颗闪烁星辰间扫过,“至于星辰之灵,亦称‘星灵’,除万里挑一的悟性之外,还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 “星灵修士,九境之内称星君,九境之上称星尊。” 姑娘长眉挑起,似乎在形容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东西,“星君都是能够跻身清风榜前几名的绝世天才。” 她娓娓道来,喻客川却云里雾里。 “清风榜?” “嗯。”安芷玉站得有些累了,也不客气,直接坐上喻公子的床榻,继续说道:“中土清风山顶,两岸千尺瀑,中立参天石壁,上面刻着二十个名字,乃当今天下骨龄在二十至三十之间的年轻一辈中,修行潜力处于顶端的二十人。一年一小洗,十年一崭新......此为清风榜。” 喻客川示意姑娘继续。 “这一届清风榜的前四名皆是星君,各自的契机都不同。” “碧落山的星君游历四海,看遍天下,偶然在一座山巅参悟星辰,入得星君行列,并直冲清风榜第一的位置......绥山的星君是这一届‘十年’的首位星君,年幼丧去双亲,路遭一伙劫匪,为保护弟弟,引动星辰,杀尽数十人......而剑门的星君,剑途陷入瓶颈之时,闭关许久未能有所进步,却在某日被一玩耍的小娃子用一柄假木剑点醒,同时悟得星灵......蜀山的星君,则是在亲自了解血海深仇的那一刻起,身怀星灵。” 喻客川听得格外仔细,直到姑娘讲完还尚未缓过神来。 安芷玉就这么静静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她认为此时的耐心,或许能换来一场难得的奇遇。 窗外,黄昏的晚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壮丽的夜空,一个宛如织锦的银河。夜色渐浓,泷湾的灯火在暮色中点亮,勾勒出大街小巷的轮廓。 月光在小镇的房屋铺上大片银色光辉,照明红瓦和青石墙,打在静谧街道,伴随着微风轻抚花叶,更加衬托出一股沉寂意味。 四下寂五音,唯有悉索声。 良久无言后,喻客川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喃喃道:“我自幼时,父亲病逝,母亲背离,对喻家这个豪门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于是上了镇外头那座凉洪山,遇见了我师父,我从小到大,穿的都是他给我的那件素衣衫。” “有我大哥和二哥在,喻家少了我,长辈们也并不在意,只知道家中有这么个曾经被冠以‘天纵奇才’名号的小辈,受了点打击,走了一遭回不了头的臭脾气......若有朝一日撞上南墙,兴许便会归来。” “现在,老爷子逝世许久,东岭再也遏制不住我的脚步。” 他回过头来,看着床榻上的姑娘,认真说道:“求缘便求上上签,要修就修最顶尖!” 安芷玉同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青年,也不知道该说这家伙是毫无自知之明,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引动星辰,天地作鉴,岂在三言两语之间? 她忽然展颜一笑,轻柔说道:“喻公子,我们打个赌吧!” “你想沟通星辰,无论是否成功,都得入我绥山......” “而若你真的成为当今天下的第五位星君,本姑娘答应你任何要求。”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章 予我万千星辰 浩瀚苍穹,繁星璀璨。 天上明珠,有熠熠之光。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带她去中土看看,看看修行者的天下。” “她说星星是仙人洒下的碎玉,指点迷途之人。” 三公子怔神,陷入往昔的泥流。每逢往忆追入脑海,他总是会沉陷进去,像是一个泥潭沼泽,牢牢捆住。 脑海中,一道试图埋葬在记忆深处的身影依旧没有失约,又一次清晰浮现。 ...... 凉洪山山顶有座简朴的木屋,像是经历了许多年风霜,房梁嘎吱嘎吱作响,檐上还放着个破旧的鸟巢。 年少的师弟随师父下山去。 后院里,少年和女孩各自不语。 喻家的小少爷在院子正中央挥着剑,陈家的小姑娘抱着个琵琶坐在屋子的矮石阶上,一边拨弦弹奏,一边嘴里低声哼唱着。 “山风凌剑气,少年有志傲山河......” “高山倚云天,少年剑气舞飞翩......” “琴律入心田,少年飞身冲云间......” “琴声挥毫笔,共谱山水动人曲......” “山风凌剑意,吹散凡尘忧......” “音韵勾神魂,琴扬心自由......” “山川间,剑拔青锋誓守护,” “琴声里,相伴走遍天下路。” 姑娘一曲结束,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剑,转头看着她傻笑。 “这什么曲儿呀,挺好听的。” 陈半雪捂着嘴笑了起来。“这是《山风凌剑歌》呀,在东岭可有名了,土少爷怎么会没听过?” 喻客川认真道:“之前没听过,不过现在一经陈小姐弹唱,我可就记住了。” 清风拂过柳树,二月春风似剪刀。 柳叶沙沙作响,姑娘将发丝捋到耳后。 草地青茂,有三两蝴蝶在飞,趁少年不注意,静悄悄地停在他的剑上。 陈半雪盯着停留在剑上的蝴蝶痴愣良久,待蝴蝶纷飞而去,她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开口道:“不早啦,我得赶紧回去了......” “怎么,又是偷跑出来的呀。” 姑娘嘻嘻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哪次不是呀,可是本小姐乐意。” 小公子抱着后脑勺傻乐着,他忽然道:“这次我送你回去。” “啊......?” 姑娘愣住了,忽然莫名地有些犹豫,她抿起双唇,不知在想什么,“可是,你擅自下山,会被顾前辈罚的。” “你偷偷来见我,那我也同样偷偷送你回去。” 小公子回答得毫不犹豫。 姑娘露出笑容,最终点了点头。 少年将手里长脸负在身后,抬头望向天,映入眼帘的扶光略微刺眼,挂在还差几刻便要在这一日落下帷幕的位置,散出金鳞闪烁,在林海上空晕染,一副绵延瑰丽画卷展开。 小公子在心中稍稍揣测,打定主意,料想自己的运气怎的也不会差到偏偏师父和杨泷赶巧在此时回来。 姑娘站在老旧木屋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轻轻拨动琴弦,小公子赶忙回应道“来了来了”也顾不得去关炉灶,便急匆匆小跑来。 步伐一前一后迈出破院子,喻客川腿长些,几个大跨步追上了姑娘,两人肩并上肩,挨在一起,也仅仅差了个肩头。 姑娘转过脸,便看到小公子一丝不苟的神情,万般坚毅,又总是老气横秋,毕竟怎么说也在同龄人追逐打闹的年纪,便早已出了千百拳,打了千百掌,递出千百剑。 晚霞下,娇小的身影也被拉的很长,脚步踏在草坪总是有沙沙的声响,带着年少时的羞涩,两人少有开口,每走两步,便总会有其中一个忍不住侧过脑袋,打量一眼身边之人,然后心满意足地重新看向前方。 山腰处的寺庙,挂着“凉洪寺”的牌匾,门口扫地的僧人似乎早已跟少年少女混了眼熟,少年伸手招呼道:“大师,晚上好呀。” 僧人放下扫帚,双手合十,轻声念叨了一句:“善哉。” “二位小施主晚上好,愿苦难远离,岁月长安......” 过了田野阡陌交通。 过了林园流水桃花。 过了花鸟生机盎然。 走过一路水木清华的风光。 背负长剑的少年意气风发,提着琵琶的姑娘碧玉玲珑,这一路走走停停,过了一方水土,却好像看遍了整个天下。 山脚的野草地上长了几珠清芝。 喻客川走走停停,弯下腰摘起一朵清芝,准备拿到姑娘面前晃晃,陈半雪却突然开口。 “土少爷,听说中土很美,比东岭大,比东岭繁华,还热闹。” “想去看看吗?” 陈半雪转头,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少年。 “想。”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少年不假思索说道:“听说中土有很多宗门,那儿的一个门派可就是一整座山头,我师父好像都知道,但是他不肯告诉我,我和杨泷时常想,老爷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修行者,若有一天他肯教我们修行了,到时候我再教你......再一起去中土,开辟山头,沏茶论道。” 姑娘隐有开心的表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黯然,“要是我只能一直待在泷湾的陈家呢......”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喻客川嘿嘿笑道,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姑娘没有回答,只是在脑海里想着什么,黯然失神。 前面便是陈家的府邸,陈半雪突然停下脚步,“你送到这儿就好啦......被我父亲看到可就不好了。” 姑娘抿了抿嘴唇,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少年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点头答应:“好,快回去吧。” 姑娘又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似是做了好大决定,才肯松开抓着少年衣角的手。 陈半雪转头离去,喻客川的眼神逐渐犀利。 远处,陈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陈家家主陈闽。 喻客川聚精会神地看着,瞳孔瞬间放大。 陈半雪到家的那一刻,高大的男子抬手间,干净利落,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向女儿的脸颊。 姑娘被打得差点摔在地上,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一双大手伸来紧紧揪住了她的头发。 姑娘眼角有眼泪,但她一声不吭。 陈闽拖着女儿的长发,没有顾及陈半雪强忍不住的呜咽声,生生把姑娘朝屋内拽去。 有下人目睹这一切,但也不过稍稍汗颜,并未出口相劝。 远处,喻客川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眼神比任何一次都可怕。 “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何曾听进去过......你是非要我落得个管教不佳,女儿毫无教养的名号才肯听话?让你学的礼和孝,当真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隔着大门,里头的动静清晰传来,在少年的耳朵里打转,嗡嗡作响。 “好......好好,我陈家的脸,当真是给你丢干净了。” “对不起......父亲......”陈半雪在屋内轻声哀求。 陈闽一棍落下,姑娘强忍着痛,闷哼一声。 “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你若有你弟弟一半懂事理,我也用不着日益犯愁,你明白吗......?” 陈闽端着小臂粗的长棍,哪怕俯视的是亲生女儿,却依旧是用那不带怜悯的目光。 “可是......凭什么他能出家门......我不行?!” “我让你出家门?让你去偷见喻家那个没爹娘的野种吗?!” “他不是野种!” 姑娘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 那道哭腔深深陷进此时立在陈家门口的少年的软肋。 姑娘的音调仅是不自主地加大了些,传到陈闽口中却是近乎让其失了理智,换来一道清脆的巴掌。 “既为女儿身,你只需乖乖地听从我们说的......凭什么展望这些,家事婚事,通通帮你安排好了,你不知足,反倒还给我添麻烦?有脸说你弟弟......你甚至不配在这里提起他!” 响亮的耳光声格外刺耳,快要洞穿少年的耳膜。 喻客川握着长剑,就这么立在陈家大门口。 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肉中,殷红的鲜血不断流出,三公子身体起伏,面色狰狞,两只眼瞪大,布满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猩红血丝。 “呼......” 他吐出一口恶气。 少年有滔天血性。 有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实在是枉为少年...... 砰!!! 一声震耳的轰声响彻整个府邸,陈家的大门被一脚踹碎,散落成零碎的木片纷落在地! 入目便是廊道,陈闽拽着自己亲生女儿的长发。 陈半雪跌坐在地上,脸颊上微微泛红的掌印隐隐可见,头发乱成一团,眼神有些涣散。 陈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 突如其来的一道冲击狠砸在他的腹部,这位上一秒还威风凛凛的陈家家主面部扭曲,整个肚子凹陷进去,险些被一脚击穿! 他翻起白眼,狂喷一口鲜血,直到撞上墙壁,才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已是要了大半条老命! 后方的墙壁,裂痕清晰可见。 看到如此一幕,陈半雪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 “孬种!你枉为人父!” 双目有些赤红的少年抬起剑,指着陈家家主,厉声吼道。 陈闽堪堪坐了起来,咬着牙,满脸痛苦,他试图看清眼前,可一时间天旋地转,五脏六腑生疼,似乎都被震碎,视线模糊无比。 “从今日起,你若胆敢再对她有一丝不公,欺她一分一毫......” 喻客川像是要吃人的魔鬼,清清楚楚地道出每一个字。 “我就是背负天大罪名,受得天下唾弃,亦要提剑上门,屠你个满门歼灭,血流成河!” 每一个字,如同针扎......陈半雪哽咽着,泪水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陈闽好不容易勉强看清了少年的模样,又惊又怒,指着喻客川骂道:“喻家的野种......你好大的胆......来我这里撒野......” 他捂着肚子,巨痛致使他说话都有些艰难。 “我陈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破山上来的野小子指指点点......你很能打是吗......让我看看你多有能耐!” 莫大的怒意下,陈闽一时间没有去思考这个少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喻客川造成轰声响彻了陈家,后屋马上有了动静! 四名身着铠甲的带刀侍卫齐刷刷出现,两前两后围住了少年。 陈半雪有些绝望,不顾一切想站起来挡在少年的身前,被打得红肿的腿却接连让她吃痛。 “父亲......别这样......” 姑娘的眼里满是泪水。 “你给我闭嘴!” 陈闽朝女儿吼道,随即一声令下:“动手!” 少年握剑的手上流满鲜血,紧绷着,在此刻蓄势待发! 四人得令,正欲挥刀。 只是,不等在场任何人做出动作...... 门框外,有身影闪烁而来! 嗤嗤! 鲜血四溅,两个喷着血柱的头颅掉落在地,后方两人的尸体扑通地无力倒下! 少年的背后多出了一位少年。 “老喻!” 杨泷来到了喻客川身旁,手中握着的剑还有鲜血在滴落! “我和老爷子回来没看到你,还果真在这。” 杨泷说罢,不由分说便提着剑从师兄的身旁掠过! 师弟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他只知道敢动师兄便是敌人,是敌人便杀,杀了便杀干净!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中。 喻客川没有去看杨泷那边。 少年来到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陈半雪身边,抱住姑娘。 “如果陈小姐不希望我这么做的话,喻某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了......” 姑娘梨花带雨,看着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看着眼前满含泪花的眸子,再没有犹豫,一口对上姑娘的嘴唇! 陈半雪没有反抗,双唇交缠一瞬后分离,她越哭越大声,只能用拳头不断捶打少年的胸口。 往后的某个日子,当喻家的小公子同二哥说起这一刻宝贵的回忆,喻宏只是笑着叹了一句:“血雨腥风无从息,永恒一瞬已足矣。” 少年回过头,杨泷已经收了剑,地上多了两具无头尸体! 鲜血还在沿着地板蔓延,陈闽如同痴呆一般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换谁怕也料想不到两个少年能有如此戾气。 “老喻,快走吧......老爷子还在等,到时候发火了我可没法帮你说话。” 杨泷对师兄留下一句话便出了门,没有再回头多看自己的“杰作”一眼。 喻客川走到陈闽面前,以俯视的姿态,居高临下。 “记住我说的话。” 陈家家主呆滞地轻点头颅,说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看着杀意未退的少年背过身。 喻客川在门口停下脚步,他带着犹豫,迟缓着侧过面庞,最后深深望了姑娘一眼,就此离去。 今日之后,再难相见。 少年怀着不舍,踏出陈家大门...... 陈半雪被关在房内,出不去的日子里,脑海再容不下什么东西,只留下那道最后的回眸。 喻公子是个天纵奇才。 世俗的条条框框,不应该连着他一同关上。 两人的最后一次相见,姑娘唐突地揉碎过往。 “你一直在骗我......?” “那又如何......” 破衣少年,半身软弱无力地依靠在身后的老旧石墙,仰面朝天,自嘲地闭上双目,隐有泪珠夺眶。 “你回喻家吧。” 背对着少年,屋檐下的姑娘头也没回,“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复往日温柔的声音传来。 陈半雪用少年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喃喃道: “喻家三公子前程似锦,祝你在将来的日子里大放异彩,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熠熠生辉!” 就此别过。 喻客川为情所困,被罚闭山关一年整,了无音讯。 半年后,天下大雪,陈家的小姐香消玉殒,尸沉大湖。 ...... 喻客川对安芷玉笑了笑。 姑娘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脏轰动,像是要跳出来...... “安姑娘,我已经感受到......所谓的星灵了。” 他抬头看向那张织满神话的网。 夜是一块黑缎,有无尽星辰点缀,如碎钻镶嵌,它们或聚或散,交替闪烁,映照叶林草木。 最明亮的那一颗,如露珠,如白玉,如明灯,悬挂天穹之上,时而与当空玉钩交相辉映。 清风伴细雨,皓月衬明星。 再惊艳的人,到头来也不过天上一颗璀星,地上三尺厚雪。 一切旧事如流水,世间天地虽无常,但在东岭泷湾,有人心结破碎,彻底释然! 不再试图忘记,也不再缅怀过去...... 三公子凝视着那颗属于自己的璀星,坚毅无比。 他轻声念道: “夜来岁月情愫,予我万千星辰!” 天亦有情,星汉共鸣! 陡然间,那颗命星散作大片星辉,自九天飞流直下,携着万丈星光,洁白余晖,前仆后继打进了三公子的窗! 整个房间被无穷无尽的星辉吞没...... 安芷玉震惊得无以复加,同时被掩埋在了星光之中。 三公子还未来得及反应,睁开眼...... 身边是虚无缥缈,万籁俱寂。 浩浩荡荡的繁星就在周身旋转,触手可得! 他正端坐于星河之上。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章 旧事翻篇,新人将至 “欢迎杨泷先生......” 小丫鬟对突然来访的青年恭敬道:“小女这就去通知三公子......” “诶,不用,我自己去!” ...... 轻剑子抬头看向天际,一颗闪亮的命星携着大片的华丽星辉,从天涯极速坠落,划破云层,直直落向远处。 “有人引动星辰......?” 这位来自绥山的青年双目逐渐瞪大,口中喃喃,无法在此刻保持淡定! 东岭的凡人只当是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并未觉得有多么稀奇,但只有他才知道这一幕究竟意有多么天方夜谭! 哪怕是在中土,每十年来也不过出现寥寥数个身怀星灵之人,而如今在这连修行者都不存在的贫瘠之地,居然诞生了一位星君...... 何等荒谬的事情发生了? ...... 喻客川正端坐于星河之上。 日月在头顶更替,他深吸一口气,无数的星辉涌入体内,将一切污浊冲刷殆尽。 三公子心境里的意难平,随着星辉消散而去,一切明了。他缓缓伸手,诧然间,捏住一颗星辰,放在鼻前,星辉吸入丹田,在体内肆意乱窜,数息功夫,最终趋于平静。 一股磅礴的力量打通了三公子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穴位,似是有无形的劲风横冲直撞,欲喷涌而出! 原来高悬于天,只得受万众仰慕的天上星,也能唾手可得。 喻客川手不停歇,捏起一颗又一颗星辰,贪婪地吸收着星灵。星辉缭绕于身,灵气一遍又一遍地喷涌冲刷,他的身体如同经过重铸,脱胎换骨,越发轻盈。 星河为座,日月为灯! 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喻客川到达了本遥不可及的高度。 周围的星辉被三公子尽数吸入体内,化为了星辰之灵,纳入丹田。 从他体内迸发的万丈星光,愈强烈欲流现,欲流现愈强烈! 直到不再是星河照亮他,而是他照亮星河。 无数的星辰,在这一刻整齐亮起,化作千万璀璨光点,似海平面的巨啸,横跨千百大州彼岸的潮水。 三公子猝不及防,无数的星灵涌入体内! 数十息功夫过去,星光堪堪黯淡下去,公子再次睁开眼时,他喉咙动了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千万星辰,哪怕再是壮阔,也在此刻被吞得一干二净,仅剩的稀薄星辉照映出姑娘的身影,三公子只觉得有些恍惚。 陈半雪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嘴唇张了张,似乎说着“喻公子”三个字,却没有任何声音。 喻客川晃了晃脑袋,看见姑娘在笑,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姑娘的肩膀。 没有任何触感,公子的手就这么穿过姑娘虚幻的身影。 陈半雪看着公子茫然无措的表情,捂着嘴笑个不停。 少年的肩势要扛起草长莺飞,少女的手本应该刻画清风明月。 可陈半雪的模样,却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喻公子却已经步入青年。 姑娘的残影来到喻客川的身前,伸出手,放在公子的头顶,假装彼此能够接触,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喻公子看着姑娘尽是苦涩。 再见再也不见之人,圆满未曾圆满之事。 这便是星辰之灵...... 再也不见之人就在眼前,而未曾圆满之事,是与她好好道个别。 “丫头。” 三公子仗着自己大了五岁,居然厚着脸皮喊了一声丫头。 “听好了。” “喜欢不能被说成拖累,你会是伴随我在这片天下大放异彩的星灵。” 姑娘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眼角的湿润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行温热的泪痕。 泷湾喻家的二少爷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若有人问起他弟弟和陈家小姐的事情,他会说: 人生未半,天下大雪。 作客世间,游历万川。 是郎才女貌,却不是天造地设。 “今后的日子里,就由我来替你看世间!” 喻客川一丝不苟地盯着陈半雪。 姑娘笑着哭,哭着笑,不断哽咽,用力点头,虽悄无声息,却痛彻心灵。 她嘴唇动了动,默念一个“好”字。 公子再次伸出手,抚向她的脸庞。 这一次,结结实实地触碰到了,姑娘的脸颊柔软,细腻,洁白如玉,笑靥如花。 喻客川捧着陈半雪的脸蛋,有这么一瞬间的愣神。 不等他反应,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幻,一阵天旋地转后,喻客川艰难地睁开眼,好不容易得以看清...... 眼前之景再次让他怔住了。 安芷玉被压在床上,正咬着牙,一脸娇怒地望着他。而喻客川的手,不出意外,正紧紧贴在姑娘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好巧不巧,屋门居然在此时被咔嚓一声推开。 “喂,老喻,你......” 杨泷满脸懒散,刚踏入一只脚,便看到了眼前一幕。 自己许久未见的师兄正欺身把一位漂亮姑娘死死压在床榻上,还有只手捧着她的脸......? 屋内沉寂了两秒,喻客川和安芷玉几乎是同时用茫然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杨泷。 三公子瞪大双眼,正准备开口。 “是我冒昧了,师兄......请你们继续!” 啪嗒! 杨泷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连一句话也没多问。 “真会挑时候......” 喻客川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猛地想起来自己的手还放在姑娘脸上,赶忙收了回来。 安芷玉的咬着贝齿,闭上双眼,想压下怦怦直跳的心。 她表情幽怨道:“臭男人......你在星辉里看到了什么......?” 喻客川垂眸沉思,忽而又回头看向天边,那颗属于“陈半雪”的命星原本所在的位置,摇头笑道: “旧事翻篇......” 话到一半,公子回头笑嘻嘻地看向姑娘,张开嘴悄无声息地轻吐了几个字,一字一顿。 安芷玉不明所以,学着三公子的唇语,在嘴里轻声喃喃道: “新…人…将…至……?” 反应过来,喻公子便只留下一个背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留下姑娘茫然无措地呆愣在原地,脸上挂着明亮的红晕,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停留在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有微微的梨涡若隐若现。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章 天下望尘莫及之人 门外,三公子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师弟。 这厮靠在墙上,老老实实地举起手,拼了老命憋笑,涨红了脸。 “你小子,就不会敲下门吗......?”喻客川歪着嘴,语气十分不爽。 “老喻,我以前来从来不敲门,那时候你咋不说......?” 杨泷摆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两颗眼珠都快飘到天上去,愣是没敢直视喻客川一下,他原本举着示意“投降”的手缓缓放到脑后,嘟囔道:“咋的,是我坏你好事了呢......还是坏你好事了呢?!” 三公子气得不轻,脸上爬满了黑线。 这天杀的似乎还没说完,嘴压根儿没打算停,“那姑娘哪儿的人啊?” “你们啥时候认识的呀?” “咋认识的?” 对于杨泷接二连三抛来的问题,喻公子没了脾气,他扶着脑门,另一手准备推开屋门,“进来说吧。” 刚踏出一步,他又回头,声音轻了几分,说道:“中土的人,放尊敬点儿。” 师弟拍着胸脯道:“放心吧,你还不了解我,待人那是举止得体,分寸得当,不失礼仪......” 三公子一个大手呼上了嘴,杨泷含糊咕哝几声,老实了下来。 进了屋,姑娘坐在三公子稍微有些偏高的床塌上,两条白皙的腿交替摆着,笑脸盈盈地看着两位。 “这位是我......” 喻客川正打算开口介绍一番,却没想到杨泷刚把安芷玉瞧了个仔细,便立刻忍不住出声惊呼: “嘿!我滴个乖乖嘞......你不是最近被满东岭惦记的那贼女吗?咋的犯啥事了呀你,二百两黄金呐......这可不是笔小钱,怎的老喻还有这狗运......能碰上这么个又漂亮又值钱的姑娘......?!” “我去你大爷......” 三公子从后一脚踹在杨泷屁股上,师弟措不及防,狗吃屎般摔倒在地。 安芷玉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又很想笑,赶紧扭过头去,轻轻噗嗤了一声。 “哎呦......老喻,你丫偷袭我干嘛......” 杨泷扶着腰,佯装出一副受了致命伤的模样,在地上嗷嗷惨叫着。 三公子嘴角抽动......几年不见,这厮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咳咳......” “这蠢货是我师弟,杨泷。” 三公子不予理会,清了清嗓,重新向安芷玉介绍道。 姑娘点头,“嗯”了一声,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地上抽动的杨泷,免得再忍不住笑出声。 地上这位还打算赖着不起,直到又被自己的师兄踹了一脚,才气恼地站起身,一屁股坐到床上。 “说吧,什么事儿?” 三公子双手在脑后合实,左右拉伸了一番筋骨,浑身不断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他轻吐一口浊气,往后一靠,倚在墙边说道。 安姑娘往后稍稍挪动屁股,直到双腿也放在了床上,她抱着膝盖,目光打量着喻公子的师弟,颇有些好奇。 说喻家三公子天纵奇才,那这位师弟又如何呢? 总不可能真是表现出来的这么一个傻子吧?! 这位师弟看看喻客川,又看看安芷玉,这才认真说道:“好些年没去看过师父了吧?” 杨泷“哇”的一声往床上一躺,双手枕着脑袋,边对着天花板愣神,边摆出一副感慨的表情道:“老喻,你最近有去看过师父吗?” 喻客川看着这个曾经与他一同打木桩,耍长剑,还时常把抱怨的话语挂在嘴边的师弟。他眼里倒映着凉洪山顶的峭壁,木屋后院的石阶,衣衫褴褛的老头...... 皲裂的手掌,破损不堪的桩,三公子只记得那些年,他们饱经风霜,无视风雨。 那些年,双人成行,无人能敌! “喻公子?” “老喻?” 姑娘和不像话的青年忽然冷不丁地唤了声,一下子让喻客川的思绪跳跃数年,回到此时此刻的泷湾喻家。 “怎么啦......喻公子?” 安芷玉的声音沁入耳,喻客川微笑着看向她。 “是啊......好久没去看他老人家了!” 三公子小时候看堂兄喻刃在院子里打拳踢腿,听着拳脚带起的劲风,觉得这一招一式可帅,羡慕的不行,嚷嚷着要学武功。 他走了好几个山头,那些个名声远扬的武馆道场,个个学徒满门,可他却偏偏要拜一个碰巧在凉洪山遇见的隐居老头。 老顽童说他叫顾鸣,要想拜师,首先替他砍柴生火,烧水做饭。 三公子听了掉头就跑,那老头子只好连忙改口,和和气气地收下了他山头的第一个徒弟。 往后两个月,凉洪山又来了个姓杨的毛头小子。拜入顾鸣门下,老爷子也收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徒弟。 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的青年和倚着墙低垂眼眸的三公子同时陷入过往的记忆。沉默中,安芷玉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突然觉得此刻的安静居然带着几分温馨。 姑娘静静等待了几十个呼吸,忽有些许困意涌来,张嘴轻轻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抬眸却发现两束目光正对着自己,她说道:“你们......想好了......?” 喻客川和杨泷对视了一眼,似乎某件事早就在杨泷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刻达成了。 三公子微微颔首,“明日一早,我和杨泷去趟凉洪山,给师父扫个墓。” 姑娘迟疑一瞬,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又稍稍探出双眼,忽然问道:“喻公子,请问你们的师父尊姓大名?” 她实在是好奇,这小小东岭究竟何人何德何能教出如此逆天的弟子。 “怎么,安姑娘有兴趣?” 喻客川饶有兴致,挑着眉回答道:“他叫顾鸣。” “是个不干正经事的老小子!” 杨泷转过头,笑着补充道。 安芷玉经过一刹那的思索,想起了什么,莫名地有些感触,她一拍大腿,嘀咕道:“顾家的前辈......” “柳州的大修行者收下两名东岭的凡人少年作徒弟,这是什么道理?!” 姑娘看着屋内的两位,哭笑不得,“也难怪喻公子如此逆天。” 安芷玉认识顾鸣,这件事有些出乎喻客川和杨泷的意料,虽他们早早猜测老头子是来自中土的修士,却怎么也没想过师父居然是能够被这位明显在中土山门颇有地位的姑娘称作“前辈”的角色。 “大修行者”这四个字是否意味着在中土亦有叱咤一方的底气?! “喻公子,明日的行程,还请带上小女子一起!” 安芷玉故作扭捏道,三公子听来总感觉有些奇怪......中土“绥山”的女修行者,对他一届东岭的武徒自称“小女子”......? 他微微颔首,说道:“安姑娘若是不怕被天沙府的修士盯上,尽管跟来。” 闻言,安芷玉却忽然“啊”了一声,随即捂着嘴轻笑,边从床上下来。 她望了一眼垂暮的,星星点点的天色,来到喻客川的身前,约莫也就隔了半个多肩头。 姑娘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摁在公子的胸口,挑起单边俏眉,她笑着说道:“喻公子,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吗?” 喻客川怔神,还不等他开口,姑娘又轻声道: “你现在......可是让整座天下都望尘莫及的星君。” 姑娘注视着三公子的眼神,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是在这个‘十年’里,绥山的第二位星君。”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章 风声传来 有风打在窗上,撞得嘎吱作响。 “喂喂喂......” 杨泷的视线在安芷玉和喻客川之间来回,他半天插不上嘴,这才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道一句:“你们这说的到底哪儿跟哪儿啊......?” 两人齐齐歪过头盯着这位第三者,好不默契。 杨泷顺势躺倒下去,问道:“安姑娘......老爷子在中土,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厉害的人。” 安芷玉脱口而出,并没有深究“怎样的人”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我很好奇......一位大修行者跨越了中东,怎么会没有触动东岭的那位传说?” 喻客川蹙眉,说道:“东岭的传说......那位隐匿在林海中传说的武者?” 安芷玉摇头,轻声道:“不是武者,是传说的‘修行者’。” “安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思索了一阵,开口道:“九大州大大小小的城池,漂泊着数不尽的散修,他们大都比不上宗门的修士,在中土难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如若来到东岭,盘踞一方水土,做个地头蛇,享乐一生,何乐而不为?” 她顿了顿,接着道:“多年来,为何东岭几乎见不着修行者的影子?” 三公子垂眸沉思,很快便抬眼答道:“或许是......出于自古以来,修士们默认而成,又或是某位大能定下的‘规矩’?” 安芷玉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欣赏的意味,“中土有‘西江东叶’的说法,北边天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疆野,连着无边的海,称北疆。南边除了那个死气沉沉的谷,便是一片看不着边的荒原,称南荒。而西洲和东岭相较而言,环境是好上了不少。” “西边天下虽有少数低阶的修士,却从未有过大的动乱,而东岭更是几乎没有修行者的痕迹,哪怕是有,也见不到修行者在此使出一招一式。” 三公子听着回想了一番,确实记得在昨日宴会上,孙舟曾几何时想要出招解决自己,却被另一位修行者赵石出言阻止。 “大致意思便是,西洲和东岭,各有一位传说中的绝世强者坐镇,维持着某种秩序。” “东岭的凡人被拴在这里,而中土的修行者们却也想破了头皮妄图得到南荒‘守谷人’的认可,触摸‘道’的门槛,破开数百年来维持的死局。” 一段话听下来,三公子一头雾水,杨泷更是强撑着厚重如山的眼皮,抵抗沉沉困意。 诸多疑问盘旋在脑海上空,列如“道”,“守谷人”,“死局”等,都是些让喻客川这个出身在东岭的井底之蛙十分感兴趣的字眼,但他却一个也没有问出口。 所有的问题,都将在不久后的日子里迎刃而解。 “师父从未在我们面前展露过灵气。” 他选择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安芷玉有些不敢相信,她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曾经在柳州德高望重的大修行者,居然在东岭以武者的姿态度过余生,顾鸣前辈无疑是有着常人望其项背的巨大魄力!” 姑娘抿着唇,更加坚定明日登上凉宫山顶的想法,倒也不是因为寥寥数语而对这位顾家的大修行者肃然起敬,只是对一届强者的陨落,世态的迁移而抱有不小的感慨。 另外,她还想见识一番......当未曾踏入修行之途便可斩杀修士的鬼才,成为了一代星君,能够爆发怎样的光彩? 咚咚! “三公子,水果来啦!” 正发呆到一半的喻客川被小丫鬟打断了思绪。 他开门接过一盘精心切好的水果,用签子扎起一块桃肉,在床上那位的眼巴巴的注视下径直送到了安芷玉的嘴边。 姑娘歪过脑袋,故意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待三公子的手在空中停得有些累了,她忽然张口“嗷呜”一声咬掉了桃子。 想在姑娘张口时缩回手的喻客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计俩居然被识破,望着光秃秃的签子,一脸不可置信。 “不安好心!” 安芷玉在心中暗忖,只留给三公子一个写满得意的笑容。 这打情骂俏的一幕倒是把床上原本迷迷糊糊的那位气得不轻,困意全无。 杨泷险些破口大骂,三公子眼疾手快,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一大瓣橘子,精准投入了师弟张开的大嘴。 “咳咳......” 杨泷酸得直吐舌头,看向自己师兄的眼神满是怨毒。 “好了好了,明日一早就出门,你也去洗洗睡吧!” 三公子淡淡说道。 杨泷又气又恼,摔门而去。 “老喻......我真是吃饱了撑着才来找你。” ...... 泷湾最大的酒楼,清晨耀朗的朝气,云层间漏出的金光洒在楼身上。上层,几个贵宾客房中的某扇窗户嘎吱一声被人打开。 房内被阳光打上灿烂的区域与地板上的影子间,明暗交界的线条格外显眼,孙舟一手横在眉前,眯起眼看向刺得他睁不开眼的烈日。 “赵石,那女人莫非真在野外过了一夜?” 他喃喃着,很快适应了那片朝时明亮的馈赠,放下遮阳的手,这份刺眼反倒温暖了眉间,便高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 窗边的修行者没有回头,过了许久,盘膝坐在阴暗处,一张没有被太阳照射到的床铺上的赵石,才缓慢开口回答:“莫要小看她,绥山的圣女......除去她的身份,没点本事可坐不稳这个位置。” 孙舟不予理会,他只是向前方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道:“我只是好奇,既失去了修为,又毫无武功底子的娘们,她何来这等胆量与底气,在野外试图安安分分地过上一夜?” 赵石听后却有些想笑,“你这便盖棺定论了?” 孙舟重新关上窗,房间再次黯淡大半,他这才回过头来,对床上打坐的修行者问道:“你这是何意?” 赵石拉下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过了好半天,他才看着窗边那位,淡淡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你这一夜会怎么做?” 孙舟眼珠子一转,思索着,“也许,寻一有钱人家,并承诺收留自己将得到比二百两黄金更好的报酬?” “又或是偷偷藏匿在某户大府邸的后院,将就着渡夜?” 他接着补充:“这虽也是一种赌,但总好过在那片危机四伏的林海中坐以待毙。” “况且,若真躲在林海中,怕是连他们绥山派来的人都难以找到她!” 窗边的家伙嘴角蓦然僵住,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赵石严肃道:“如今第一夜过去,无论她有没有死在野外,我们的麻烦也越来越大了。” 孙舟问道:“你指的‘我们的麻烦’是?” “自然是绥山派来的修行者。” 赵石沉着声音,脑海中冒出几个让他望而生畏的身影,“未第一时间找到那女人,或许会将目标放在我们头上。” 孙舟却是毫不在意,随口嘟囔道:“你在担心什么,东关那老头不可能放任中土的大修行者来到此地,别说大修行者,我等三个先天三境的无名小卒都要奉上几壶上等好酒的‘过路费’才勉强得以通过,或许就连高阶一些的前九境修士都会被他拒之关外。” “你认为绥山会放出何等人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那位新晋的天才少年?还是坐在清风榜前十五名位置上的那位女君子......?” 孙舟边说着,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总不能是那个使剑的怪胎吧?” 赵石心中也在不停盘算猜测着,他随口否认道:“轻剑子手中的那柄‘细水’是绥山先辈传承下来的宝贵衣钵,那位姓宫的年轻山主想来是不会放这么大的宽心,让绥山这一届十年的‘门面’不远万里来到东岭。” 孙舟闻言道:“既如此,来者多半是同我们一般的低阶修士,即便正面拼不过,自保也不成问题。” 寂静一瞬,床铺上的修行者,眼神忽而明亮,他昂起头。 门外有微弱的脚步声,两名修士同时屏住气息,若来者不是酒阁的侍者,那便是他们苦苦等候的“消息”了。 孙舟面露喜色,他们先前就告知过酒楼的人,非关乎贼女的事勿扰之类的说辞,那些凡人闲来也不会愿意主动招惹修行者。 那“安芷玉”的消息来了。 他快步走向门口,还不等来者有何动作,他便急不可耐地推开了屋门。 来者是梁家的少爷。 梁桓见到孙舟,即刻弯下腰,恭敬说道:“见过孙大人,贼女有消息了。” 高人一等的修行者心中略有起伏,但他还是仰着脑袋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 “细说......”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章 青石板路上 凉洪山的山顶,那座有不少岁月风霜痕迹的破木屋子,在那位孤高老者与世长辞时便交代给了山腰处“凉洪寺”的僧人。 或许世俗的草夫只当出家的和尚是一帮装模作样,成天游手好闲的秃驴,说是看破红尘实则为道貌岸然......但凉洪山出来的这两位少年可都是打从心底敬佩“凉洪寺”的方丈,有时真的很令人好奇,强如师父这种修有通天手段的大能,为何会放下身段同一位空有一张和善毫无杀伐的嘴,却没任何武技或功法的寺庙高僧好声好气? 凉洪寺的尼姑或是沙弥,一个个都很平和,与骚乱的世俗格格不入。可以说,在这里动怒是一种罪。 那顾鸣偶尔心血来潮,让门下两位弟子学会“以德服人”,喻家本就有不少学识的师兄倒是听进去了小半,谁知那小几月的莽夫师弟居然学了个“君子动手不动口”回来。 人最不能改变的便是人会改变。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喻客川试图成为玩世不恭的公子,杨泷想打败随心所欲的强者。 云层当空,有无数缕金丝落下,透过树的枝叶,在地上扑成一片一片的碎影。 三人成行,喻家的提剑公子和撑着油纸伞的绥山贵姑娘并肩走在前头,凉洪山的小弟子灰溜溜地跟在屁股后,边抱怨着前面两人“尽不干些人事”,边低垂着头,偶尔瞥一眼东方那轮即将升至上空的烈日。地面反射的金光让眼球颇感不适,却找不到一个安放视线的地方,杨泷仰起脸,一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长叹一声。 数年前,日出清晨至正午时分的这段山路一直是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当朝时走在这片直直迎着东方的坡面,后脖颈总是被晒得滚烫赤红。 上山的路是喻客川和杨泷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凉洪山有许多条路能够上山,无论是哪一条,每每看到“凉洪寺”的牌匾,或是被锯了几根枝干的百年松,又或是挂在青苔石壁缝隙中的废弃鸟巢......他们便能在脑海中构建出凉洪山四通八达的山路以及自己身处的位置。 杨泷瞄到眼角一闪而过的几根枯干的藤蔓,没有回头,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回是青石板阶的那条路啊......” 走在前头的喻客川笑了笑,冷不丁补充了一句:“这是最轻松的一条了吧......就是太阳晒了点。” 身侧时不时有蝴蝶蜻蜓之流飞过,安芷玉看着头顶数丈越飞越高的蝴蝶,她伸出纤细的手指。 “喻客川,你能抓到它们嘛?” 提剑公子眯了眯眼,眉下炯炯有神。 随着上空的小生命飘动,安芷玉本以为他要开始吹起参天大牛,谁知片刻后三公子却摇了摇头。 “真的假的......” 姑娘嘀咕。 “这片自然当归天地。” 提剑青年笑着给出他的回应:“我敬它三分薄面。” 绥山的姑娘捂着嘴轻笑,没有再说话。 哪怕没有被封住修为,她大抵也会愿意在这样磕磕绊绊的石板山路上,撑着一柄油纸伞,边听身边人闲谈,边赏赏沿途的鸟语花香。 修行者寿命延长,容颜肉身返老还童再正常不过,可有时也会憧憬着像个凡夫俗子般,不必怎么经历修行中那些苦难的洗礼,浑浑噩噩地就这么过去一辈子。 老爷子的碑就在破木屋子旁边。 照理来说,几年未曾打理,四周本该是没过双腿的杂草乱丛,不料却意外的平坦,分明被人特地打扫过一番,格外的清爽。 穿过木屋的后院,踏过陈家的小姐曾经坐过的矮石台阶,喻客川远远望到,师父的碑前放着一束白菊。 “有人来给老爷子扫过了?” 杨泷看着就这么静静躺在碑前的那束白菊花。 “或许是......凉洪寺的方丈与僧人。” 三公子没有过多关注这个问题,他缓步走向那刻有“凉洪山顾鸣”几个字的石碑。 或许本该刻着的是“柳州顾鸣”,而不是“凉洪山顾鸣”? 喻客川缓缓俯下身子,在师父的碑前,认真地拜了三拜,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悼念的话语。 少有人见到三公子摆出严肃的姿态。 “我还以为他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对待任何人都漫不经心。” 安芷玉看着眼前的喻客川,口中喃喃,“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是喜欢调戏姑娘。” 一旁的杨泷看了一眼姑娘,眉毛挑起。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注意到杨泷好奇的目光,姑娘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没有得到回应,杨泷自顾自说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安芷玉忽然转头看着杨泷,嘴唇微张,似乎想问些什么。 “那个姑娘已经死了,就沉在泷湾的大湖里。” 杨泷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花了几年时间走出来,若是如你所说,能够对待任何人都漫不经心,不予真情实意,不再会为这天下任何一个姑娘动心,那么他现在的状态便是完美。” 安芷玉呆愣住,双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转回面庞,一双美眸剩下些许复杂,三公子也回过头来看向她。 那双瞳,纵使在日光强烈时亦如一口漆黑深井,无需衬着夜色,像深沉大海,涌动的是无边的墨色浪潮。 有时候,大家都习惯了把脆弱的自己藏匿于心。 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一章 轻剑子 书生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动,目光下,刺眼的阳光从帘中钻进来,蔓延过了书页上的一行行字,映得人眼稍有不适。 他轻蹙起眉头,起身来到窗边将帘子拉的更紧密了些,直到阳光被彻底遮的严严实实,刚欲坐下继续看书时,房门便被叩响。 眉眼俊朗的女子走进门来,二少爷赶忙揖礼,敬声道:“柳先生特地前来,何不通知晚辈前去学塾迎接?” 女子微微颔首,平静道:“大可不必,我并非从塾中过来。” 喻宏心中少有疑虑,却也并未多嘴询问,他笑道:“柳先生先前说我家弟弟天命不凡,彼时我尚且存疑,但如今看来,先生大智,所言精准玄妙,毫无半点虚假!” 女子仍面无表情,那如刀刻般的飒然面庞之上,尽是淡然,“既是才便不会埋没,无可挑剔,倒是你,今后一人扛起喻家兴衰,若有怨言,也完全说得过去。” 喻宏没有停顿,洒脱一笑,“有人是翱翔于苍穹的天上鹰,又有人如隐没在黑暗的笼中雀。” “怨天尤人......什么也改变不了。既是定局,我只需要替他们打消后虑,处理好喻家的琐事即可,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中土那片属于修行者的残酷天下。” 书生转向窗台,重新拉起帘子,盯着窗外的麻雀征征地出神,只看到春风轻拂,有花儿随风飘落,绚烂如雨。 在这东岭泷湾,有谁不知喻家大少爷尚武,二少爷崇文? 至于第三位,似乎并未被定义。 二少爷天生体弱,不宜行武。 他捏住袖袍下纤细的胳膊,无奈一笑,仍不改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若是有下辈子......再劳烦老天,许我也做个逍遥洒脱的人吧!” ...... 天沙府的修行者孙舟随着梁桓出了酒楼。 梁家的少爷带来的消息是“在今日清晨,安芷玉同喻家的三公子和另一位青年上了凉洪山。” 梁桓的口气倒算得上信誓旦旦。 赵石并没有一同前去凉洪山,先不说梁桓的消息真假,如是真的,一名修行者也足以拿下修为全无的绥山圣女了。 若不是东关武葬岗的酒鬼老头不准许修行者在东岭打开杀戒,他早就会考虑拧下宴会上那位惊天鬼才的头颅。 那位素衫青年曾说过,他名为喻客川。 赵石露出一抹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 那个叫喻客川的凡人,莫不是以为自己出其不意击杀了贾砀,便有了与修行者叫板对峙的资本了? “你恐怕还没有这个实力,从修行者手里保住那个女人......胡乱插手,我天沙府定叫你万劫不复!” 赵石左右活动脖颈,对脑海中的素衫青年颇为不屑。 他要做的仅仅是在此静静等候孙舟扛着晕厥的绥山圣女归来,兴许还会提着那位杀死贾砀的怪胎的头颅? 此番东岭之行,甚是轻松。 这份活捉绥山圣女的大功,不费吹灰之力便手到擒来,回府好好向长老们邀上这么一邀,被提拔进入内府也未必不是痴人说梦? 心潮涌动,赵石思绪雀跃。 孙舟前脚刚离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与梁桓来时那股小心翼翼,捻手捻脚的作风不同,这次的来者却是毫不避违,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踩在地上。 床榻上的修行者缓缓睁开眼,从打坐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想来大概是与梁家那位大差不差的消息。 只是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料到,仅是开门的一瞬间,一抹白色衣角映入眼帘,赵石的瞳孔瞬间放大!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丝凉意自眉间闪现,扩散,转而涌遍全身,这位在东岭宛如一尊君王般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刹那便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一柄雪白的,尤为细长的剑正抵在他的眉心...... 毫不掩饰的杀机冰冷刺骨,点在灵魂深处! “这柄剑,是......‘细水’......?!” 赵石面色惨白,面对眼前这位给他十辈子都只能望其项背的青年,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栗,惶恐不已。 “轻剑子”未予理会,就这么看着被吓破了胆的天沙府修士,双目不留一丝感情,能看见的唯有那股无形而又暴戾的杀意。 “细水”的剑尖缓缓没入赵石的眉心,开始溢出丝丝鲜血。 “那女人还活着......!” 赵石竭声喊道,心脏猛地抽动,他感受得一清二楚,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点一点蚕食着自己的生命! 细长的剑悬停在半空,“轻剑子”一瞬不瞬,等待赵石接下来的说辞。 “我知道她在哪......换我一条活路......” 那股前不久还视他人为蝼蚁的威风荡然无存。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绥山的“轻剑子”,是这届十年所有的年轻剑修仰慕钦佩的顶峰! 抵在自己眉心的剑是在中土天下赫赫有名的绥山“细水”! 若单单论剑,整座中土的年轻一辈,怕是只有剑门的那位女子星君能与之相提并论? 若自己杀死凡人如踩死地上的虫子,那么“轻剑子”取自己性命只会更简单。 别说他一个先天三境的渣滓,就是化境的大修行者亲临,都得这么掂量掂量。 赵石的脑海只剩下了求生的念头,为此他顾不得其他,早在见到眼前的白袍青年的刹那,便已经选择了不择手段...... 轻剑子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依旧是那般冷冽,他轻吐一字: “说。” “细水”被青年收回,天沙府修士顿时整个人瘫软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向轻剑子,战战兢兢,带着几分犹豫,说道:“你......你会让我活的对吧......?” 嗤! 轻剑子眨眼间抬剑,一只手臂带着喷涌的血柱被削飞出去。 这位绥山名扬天下的冷酷剑修没有多少耐心。 赵石低声闷哼一声,再不敢还嘴,他赶忙道:“在凉洪山......刚收到的消息......” 一双淡漠的墨黑眸子盯着赵石半晌,轻剑子转身而去......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二章 我有一剑 凉洪山,顾鸣的碑前,绥山的圣女双手合十,低头哀悼了一番,以作对这位曾风光无限的大修行者的尊重。 孙舟上山的速度奇快。 他单手拎着梁家的少爷,另一只手并起双指,点摁在额上,紧锁着眉头。 破木屋边上的三人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但无奈凉洪山顶就这么点大,天沙府的修行者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 三公子忽然抬起低垂的眉目,抿着嘴,感觉如梦似幻。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虽四下除去安芷玉和杨泷便了无人烟,但他的神识却分明感受到有人正在靠近。 喻客川看向安芷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姑娘便扬起嘴角,“有人来了?” 三公子有些诧异,转而一想,今早出门的时候,这位价值二百两黄金的“贼女”便毫无遮掩,甚至连初次见面时的那顶帷帽都懒得戴上,本以为是她胸有成竹,现在看来,她的底气怕是来源于自己...... “让本姑娘猜猜......是天沙府的修士对吧?” 安芷玉的眼中带着期待,她直勾勾地盯着喻客川的双眸,“喻公子,我连自己都押上了,你可不能让本姑娘一败涂地呀......” 那声音故意放轻了,好让语气里的娇欲酥软随着尾音沁出来。 喻客川淡然看着姑娘。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在姑娘一瞬间愣神的功夫,三公子轻屈手臂,以不大不小的力道挽过姑娘的脖颈,安芷玉怔着,感到身后隐隐有劲道的风暗地推动气流! 意识过来,她提起心,猛地就往喻客川怀里钻。 三公子送出一脚,与姑娘身后突如其来的身影猛然对撞! 咚! 一闷声下,三公子小退两步,天沙府的修士倒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跟头,落地后费了不少劲才勉强立稳脚跟。 孙舟咂舌,他看向不久前才刚见过面的这个旷世鬼才。 “你......已是修行者......?!” 他看向不紧不慢走到喻客川身后的绥山姑娘,极其诧异,“是你的手笔......安芷玉,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敢赌。” 孙舟和赵石猜测过不少她可能采取的手段,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这个女人,居然硬生生在东岭造出了一位修行者?! “你何来的底气认为一个才刚刚步入初境的家伙,能够保全你的性命?” 孙舟沉声说道,脸色却有着不好看。 那“素衫青年”的身上,分明是初境的修为无疑,却能击退三境的自己...... 是拥有“五行灵气”的修行者吗......这自古落后偏僻的东岭,凭什么能够产生一位五行修士?! 那安芷玉究竟是走了什么逆天狗运?! 躲在三公子身后的姑娘歪过脑袋。 她还是那副轻佻的模样。 时刻上扬的嘴角,挥之不去的轻笑。 “哈哈......” 姑娘忍俊不禁,她的眼中是一抹淡淡的玩味,“天沙府的三境先生......跟本姑娘玩,你们可能还差点意思咯?” 这娘们儿,就这么躲在别人的身后说着狠话...... 孙舟被气得不轻,他咬牙切齿,紧握起双拳,冷冷看着提着长剑的“素衫青年”。 若只是个初境的玄灵修士,凭他三境的修为又怎会跟对方废话......但如果是五行修士,怕是会相当棘手。 天沙府是唯一在中土京州站稳脚跟的宗门,底蕴自然无可挑剔。不提数年难遇的星君,单论五行修士,抓一抓还是有不少的,那些个被纳入内府的师兄,孙舟有幸见过几个,对他们而言,越级战斗并非什么稀罕事。 至于为什么此次前来东岭追杀安芷玉的是他们这等不起眼的小角色,纯粹是因为他们恰巧被发配在中东边境罢了! 想到这,孙舟内心稍有难堪。 他冷冷开口:“既然已是修士,那东关武葬岗的老头说的话可就庇佑不了你了......” “不过是一个刚入初境的杂碎,你有些天赋又当如何......?” 孙舟挤出不屑的笑意,“你比起那些低下的凡人,也不过是多了几分莽劲罢了,怕是连引动灵气的功夫都不到家吧......插手天沙府的事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喻客川突然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噢”了一声,他戏谑道:“天沙府的边角料,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厉害货色?” “我记得彼时的你还大言不惭,现在有这耍嘴皮子的功夫,怎么不来一掌拍了我的脑袋?” 孙舟的面色更加铁青了一分。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 “呼......呼......孙大人......” 梁家的少爷喘着粗气一路小跑来到天沙府修士的身后。 场上最为不明所以的便是他和顾鸣石碑旁的青年了。 梁桓看看眼前浑身紧绷的孙舟,又看看喻家的那位,心中是愈发感到不妙。 另一边的杨泷也不是傻子,多少猜出此刻的情形。 他看向自己的师兄,面对中土来的修士,此时却是一脸风轻云淡。 “老喻,你丫现在怎么这么生猛了......连修行者都不带怕的?” 据说中土的修行者打起架来,不说引动天上五雷,平推万里山脉之流......那四周的花花草草是怎么也得遭殃,杨泷默默往后挪了两步,边朝喻客川嘀咕着。 “可得好好在安姑娘面前耍个威风......” 如此想着,三公子这才缓缓抬起长剑,他目视着前方怒不可遏的孙舟,轻声说道:“安姑娘,杨泷。” “这一剑......你们看好了......” 剑之所向,是从中土远道而来的天沙府修行者。 就在几日前还遥不可及,望而生畏的修行者。 他习武数年来,只存在于话语间的,无所不能,无比强大的修行者! 在几道惊愕的目光下,他剑指孙舟,学着印象中的绝世高手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徐徐开口: “我有一剑......敢接否?”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三章 抬手便是杀人剑 “我有一剑......” “敢接否?” 三公子的声音冰凉刺骨。 分明是几个装模作样的字句,却如针刺般扎进天沙府修士的心窝子。 “好好好......一剑?!” 孙舟气极反笑,怒目圆睁,“廖廖凡俗落后地域,没个人治你,你倒是蹬鼻子上脸,当自己是轻剑子了?!” 面对极有可能是五行修士的“素衫青年”,虽迟迟不敢动手,但孙舟自认耍嘴皮子的功夫还是少有敌手,怎么也料不到眼前的猖狂之人只在无形之中的几句言语便在气场上压了自己一头。 喻客川凝视孙舟数息,长剑震颤,指向青天,“那就来!” “可笑,轻剑子是清风榜前三的人物,是这座天下都遥不可及的星君,你又算是个什么东......” 试图在嘴上给自己找回点场子的修行者,话到一半便赫然呆住! 苍穹之上,有星辰涌动! 星辉洒落人间,稀稀点点...... 虽是喻客川这一位新晋的半吊子星君所凝聚,却依旧明亮映烁在凉洪山顶。 三公子举着的那柄长剑披着略带杀伐意志的星灵,剑身被染得雪白。 “不可能......这里是东岭,不可能......” 修行者怔了许久,嘴里喃喃着,紧咬的牙关几乎快要磨出声音,他的一只脚艰难地往后撇了一步...... 再是不可置信,那也是真真切切,切切实实的璀璨星辉! 孙舟的战意,在看到眼前这位怪胎所凝聚的辉煌星灵后被磨得粉碎。 如若怀有星灵在身,哪怕只是方才迈入修行之途的初境,也是实实在在的星君,这两个字便注定与他一届三境的玄灵修士天地相隔! 逃遁的想法刚刚生出,对面的姑娘却忽然忍俊不禁起来。 “哈哈......” 三公子身后,安芷玉勾起嘴角,莞尔一笑,“跑吧,这一剑斩你......三分有余。” 姑娘声色婉转,娓娓动听,但传到天沙府修士的耳中,却似是一把巨锤,狠狠敲击心灵,震颤不止。 “闭嘴!” 孙舟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声,赤红着眼,他在心底万分挣扎,最终,那只迈出的脚还是选择收了回来...... 这一刻,喻客川的手中的剑漠然落下! 三公子抬起眼眸,瞳孔溢满自剑身宣泄而出的刺眼光芒。 那片雪白逸离的刹那有如神助般散布成一轮细长圆润的月牙,伴随轻明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他递出了不同往日的一剑。 满载星灵的一剑! 剑鸣嘶吼,携着地上无数席卷而起的草根,花瓣,枯枝败叶...... 径直斩向前方的那道惶恐身影。 孙舟心慌意乱,他看向那道刻满磅礴星辉的剑气,来不及思索,架起一掌便疯了一般使劲往里灌入玄灵! 瞬息间剑气逼至身前,他抬起裹满灵气的手,一掌迎上那道森然剑光! 却没有丝毫的停滞...... 眨眼之间,杀伐的星灵淹没了天沙府的修行者! 剑掌相碰爆发的光芒转瞬即逝,留下点点缓慢消散的星辉。 有断肢白骨飞出,剑光没入孙舟的身躯,化作无法压制的戾气,在其体内四窜,血肉开绽,由内而外蔓延,血丝流离散入空中,此刻这位三境修士的躯体,仿佛一碰便会如同碎石一般散落在地。 孙舟目光呆滞,这位在不久前撂下狠话的狂妄修士,就与他那被一剑点杀的同伴贾砀一样,眼神中留下深深的不可置信,也无力回天,在剑气入体的那一刻便已经彻底断了生机,死不瞑目。 这幅身躯在原地屹立了一息功夫,便噗通一声,无力地栽倒在地。 也许是平凡潦草的傲气仍旧,尸体堪堪保持着完整。 喻客川倾吐一楼浊气,收回目光。 咔嚓! 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 三公子手中握着的长剑即刻不堪重负,快速布满裂痕。 凉宫山顶,在势如破竹的一剑取下孙舟的性命后,锐利刺耳的破裂声又带来了片刻安静,风吹花落静可听。 数息功夫,谁也没有说话。 “几......几位......” 梁桓再难以沉住气,他战战兢兢地开口。“我......” 欲说些求饶的话,却不知何从开口。 是提及昔日那聊胜于无的情分,还是当即磕头下跪? 三公子身后的姑娘始终未曾瞥过梁家少爷一眼,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梁少爷请回吧,此事当没发生过便可。” 喻客川淡淡开口,听不出波澜,只是小心翼翼地端着裂剑看了又看。 “多谢喻兄......多谢喻兄!”梁桓抱拳仓促地嘟了两句,转身便是头也不回的狂奔,一溜烟的功夫没了声响。 呆愣在一旁的杨泷,看看安姑娘,又看看自己那有些陌生的师兄。 “老......老喻,你丫的......” 他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对喻客川实在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安芷玉强忍着笑意...... 喻客川望向自己的师弟,平静开口 “怎么会止步于此呢,杨泷。”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四章 薪火 抱着名为“细水”的细长利剑的青年倚身靠着木屋的破旧墙壁,如深山老林里一潭死水的瞳孔,随着眼前那道包裹着星辉的剑气递出,亮起一丝少有的光芒。 偏僻东岭,星君出世。 想来......也能说是不虚此行。 星灵散漫,轻剑子抬起眼眸。 自己此番东岭之行的唯一目的,那绥山的不正经圣女,正一如既往眨巴着眼睛,望向这里。 “叶先生......?” 她微微扬起下巴,风和阳光争先恐后扑在面庞,姑娘似乎有些得意,漫不经心地嘀咕道:“什么时候来的呢......?” 喻客川看向抱着细长剑刃的月白袍青年。 是绥山的弟子,却不是师兄或师弟,而是“先生”? 三公子轻声说道:“孙舟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在了。” 姑娘顿时吸了口气,微张着嘴,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但对此却毫无发言的意思,她把脑袋朝三公子凑近了些...... “叶先生是我很崇敬的人。” “在中土可没有人不知道,这届十年的第一位身怀星灵者,星君之下无对手的绥山轻剑子。” 安姑娘吹捧的话音刚刚落下,喻客川便看到那张死板着没有半分波澜的面孔,尚未如何思索,当即抱拳。 “晚辈喻客川。” 轻剑子在两人面前驻足,与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师弟对视了数息,四目相汇时,他只是平静,而没有半分居高临下的傲气。 短暂的沉默,姑娘正犹豫着如何打破安静时......绥山的青年忽然提起细水,背到身后,随后郑重抱拳。 “绥山,叶良尘。” 轻剑子报上了姓名。 安芷玉一时间甚是诧异,她很少见过轻剑子向同辈甚至是小辈行抱拳之礼,真要说来,绥山中的那些个突破九境,修为已臻大修行者之位的师叔长老,想压制这位近十年的后起之秀都要费大半成的功力,若不仗着依靠时间沉淀才得以跨过的那条九境与化境之间的鸿沟,整个绥山,恐只有现任那位年轻的山主和后山那位老怪物才有能力镇得住这轻剑子了。 喻客川不知何从开口。 叶良尘极其少有地露出一抹淡笑,“方才那一剑......很不错。” 三公子受宠若惊,赶忙道:“多谢叶......叶......” 一时间,居然想不到如何称呼眼前之人,自己仅仅是安芷玉私自决定收入绥山,尚未经过任何授香传火的礼节,喊师兄怕是有些擅作主张,喊先生却又莫名有些唐突。 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一声“叶前辈”。 身侧的姑娘神情忽然僵住,胳膊肘轻轻顶上喻客川的侧腰,虽有几分焦急,但还是柔声说道:“你傻啦?叫师兄呀!” 绥山的大师兄,嘴角抽动一二,大概是明白了喻客川的意思,他闭上双目,抬起右手,就这么凭空捏出一缕火苗,捻在两指之间。 三公子盯着那一缕跳动的火焰。 悄无声息,熠熠生辉...... 绥山的大师兄上前一步,掐着传承薪火的两指,稳稳当当地点在素衫青年的额头,熄灭火焰,赐下颇为草率的入山之礼。 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安芷玉静待着入山之礼结束,后方已经沉默许久的杨泷,看着这一幕,眼中流出不小向往,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的紧了些,在心中默默作下决定。 叶良尘淡然说道:“绥山没有这么多规矩,大家都讨厌条条框框,若是不介意,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姑娘露出惊讶的表情。 倒是没想到轻剑子对自己这个因祸得福收来的师弟如此看重,试问在中土天下,抛开剑门的女子星君不说,有资格与轻剑子称兄道弟的,怕是只剩下碧落山以及蜀山的那寥寥两位了。 至于这届清风榜余下的十几位五行修士,虽说在寻常修士眼中也不是一般的生猛,但似乎想入得了叶良尘的法眼,还欠了不少火候。 转念一想,眼前乃是两位这个十年的星君同框,以兄弟相称倒也并不奇怪。 叶良尘看向喻客川手中握着的碎剑,思索了一阵,眼眸乍然明亮了几分,他说道:“绥山的剑气洞天尚有一把好剑,届时你可来一试,能取走与否,且看天意。” 安芷玉听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天大的事,她倒吸一口气,神情带有几分期待,掺着些许不敢相信。 “若许君的两柄剑再次同时现世的话,是意味着......天下大变......?!” 轻剑子微微颔首,转而看向喻客川,“自李擎风后,那柄剑插在许君的剑气洞天已有数十年,早该有人去拔了。” “喻兄现在随我们离开,还是......?” 喻客川当即抱拳道:“叶兄和安姑娘先行离开即可,小弟尚有琐事需要处理。” 诸多留念尚未告别,况且自己还答应过苏家的丫头,只是没想过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 “无妨,喻兄届时过了东关,便是尉州,尉州有一座庆陵城,城里就有镖局。” “安小姐修为尽数被封,再拖下去,只怕届时恢复不到巅峰,反而留下病根,导致根基不稳。”叶良尘向安芷玉说道:“请赶快随我回吧。” 说罢,轻剑子转身离去。 安芷玉颇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散漫地点了点头,眼神却偷偷瞄向三公子,思绪深深困住。 从昨日自己答应那条件起,这家伙对此事却是只字未提,自然不可能是忘记了。 他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吗......? 还是本姑娘魅力不够......? 想起杨泷的话,姑娘捉摸不透,略有些气恼地娇哼了一声,向轻剑子的方向小跑去。 她莫名有些失落,就像是在等的东西迟迟不来。 跑出十几步远...... 背后依旧没有动静,安芷玉有些急了,如同有东西堵在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他真的什么话也不说了吗......? 就快要脱离喻客川的视野,姑娘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她逐渐停下脚步,略带着犹豫,回过头来。 一刹那,两道目光紧紧交织。 三公子一瞬不瞬,不知眼神里藏了些什么,安姑娘忽然红了眼眶。 只感到防不胜防,措手不及...... 她实在沉闷得难受,堵在胸口的东西就要冲出来一般,看不透三公子眼里藏着的东西,愈发气燥。 到底是漫不经心,还是含情脉脉......? “姓喻的!你到底......” “安姑娘。” 绥山的圣女失态了,在这一刻扯破了嗓子喊出声来,但还没吐出几个字,老旧木屋旁屹立的青年便打断了她。 喻客川的声音好似下了定身咒,安芷玉心慌意乱,顿时乖乖闭上嘴。 前一刻的混乱思绪刹那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大脑剩得一片空白,姑娘怔在原地,只听到远处的公子笑着说道: “安姑娘,勿忘承诺。”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五章 井底之蛙跳井口 东关武葬岗。 有瘦高男子与提着酒葫芦的白发老者相对而立。 那男子便是喻家长子,身材修长,肌肉精炼,不乏冲劲。 “前辈,多谢赐教!” 喻刃大口喘气,抱拳道。 白发老者摆了摆手,“不必言谢,东岭遍地武徒,皆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能有这么一两个上得了台面的,已是非常难得。” “出此地便是中土,若非要事,修士不得跨越中东,你可知晓?” 闻言,喻刃抿起嘴唇。 眼前的老头是东岭传说中的武者,无论是东岭的武徒欲出,还是中土的修士欲入,都要过他这一关。 如今看来......这一关,并不是实力上的战胜,而是内心的认可。 亦就是说,出入与否,全凭这老家伙心情。 喻刃脑中浮现出一道靓影。 十年前苏家的天才女子,大概便是在东关一头撞见这位绝世武者,随后便了无音讯,消失的无影无踪。 究竟是被打得满地找牙,落荒而逃......从此烙下阴影,刻意虚心避世......还是远赴中土,试图归来,却被这东关老爷子拦了整整十年? 可这老者毫无灵气波动,分明一届纯粹的武夫,又是凭什么手段拦住修行者? 挣脱思绪,喻刃轻吐四字:“我知晓了。” 啾!!! 一声尖锐的鸟鸣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千里行雀降落在喻刃的肩上。 他轻抚烈雀赤红的脑袋,伸手接过其嘴中叼着的信件。 老者饶有兴致地靠在身后刻有“武葬岗”三个大字的石碑上,提起酒葫芦灌了一口,“运气不错,过了东关,这鸟可送不出去了。” 喻刃瞥了一眼老者,接着看向了手中的信。 字迹清秀工整,流畅有劲。 喻刃一看便断定,此乃家中那位读破万卷的书生亲笔写下。 这是一长段话,完完整整叙述了今日发生的大事。 喻刃默读着信,两只眼睛愈发地睁大。 “喂,小子,怎么个事儿啊?” 老者问道:“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喻刃收起信,他嘴角略微上扬,神情倒是颇有些复杂,“前辈,凡人可能够对抗修行者?” 说完这句话,喻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违和的感觉,眼前的老头就是个没有丝毫灵气的武者,却又浑然不把修行者放在眼里,他也能够算是凡人吗? “自然不行......修士与凡人,天地鸿沟。” 老者没有丝毫犹豫道。 喻刃略微顿了顿,开口道:“可是我弟弟并未修行,却斩杀了一位修士。” 老者并没有像想象中的吃惊,他噗嗤一声,咧开嘴笑了起来,“哈哈哈......死了个修士?想来应该是天沙府的人,有趣有趣......” “老子活这小半辈子以来,倒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有能以凡人之躯取修士性命的怪胎。” 老者的酒葫芦见底,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小子,要走快走吧。” “去看看这一界真正的样子......” 喻刃仰起头,前方关门上刻着“东关”两个大字。 他沉默许久,迈开脚步。 二十余载困于东岭,井底之蛙凭借多少年的功夫,终于算是站上了井口。 生活像绵绵细雨,沿途有风景。 无意奔波,有意慢行。 人们习惯走走停停尽管时而忙忙碌碌。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六章 故事总是细水长流 在东岭,凉洪山顶浮动的星灵汇入月牙剑光,轻取天沙府三境修士性命的那一刻。 中土清风山,参天石壁下,简朴的木房子里,正提笔的老者心头震颤,呼吸顿时急促,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剧烈晃动的破旧卦盘,不知在低声喃喃自语些什么。 ...... 南荒青谷,阴郁林间的深暗处,粗糙石床上大大咧咧躺着的银发青年,漫不经心地睁开眼,望向谷口外的东边天际,咧开嘴角。 散发出超出此方天地气息的神秘灵物,挂在青年的腰间,轻微晃动。 那是一块狼头骨模样的面具。 ...... 时至正午,几经烈阳烘烤的风,走到哪,总能带起树叶沙沙躁动。野草不肯低头,齐齐摇摆不定,不似镇上的汉子婆娘,正赶路回家吃饭,呼一脸热风,便嚷嚷着留下几句抱怨的话语。 自叶良尘和安姑娘离开后,杨泷便急匆匆地跑下山去,那速度逊于当年被师父握着木棍子追着打的程度。 三公子把碎裂的长剑安插顾鸣的碑旁,在破旧木屋兜了几圈,又坐了坐,脑海里却是安姑娘消失在视线尽头前的那一抹淡笑。 ......着实有些好看。 喻客川近来少有闲暇,对这座东边天下,他倒是少有留恋,与其说是养育,他倒更认为东岭围困了他不少年。 从陈家大门走出,背着把剑跌跌撞撞晃悠了几个年头。 恍惚间,该看的看过了,该赏的也赏了。 虽说活的自由洒脱,但心底始终不是滋味。 先前总觉得人生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像是天底下一个荒诞的大玩笑。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公子双掌合十,躬身一拜。 面前是凉洪寺的一尊佛陀。 喻客川转身三步,抬起脚,跨过门槛。 “施主且慢。” 静候在门侧的凉洪寺住持开口道,攒着一串佛珠的右手,随着难得到来的稀客停下脚步,又往下捻去一颗...... 喻客川转过头,见到说话者,他略微躬身,抱拳道:“大师,有何吩咐?” 这些年,凉洪寺的出家人没少替他与杨泷打扫老爷子的破屋子,就连老旧石碑旁的杂草也没落下,几乎都是由面前之人亲自安排,对于这样的大善人,三公子自然不会怠慢分毫。 僧人缓缓摇头,“施主言重,贫僧不过有几句话要替人转达。” 寺庙里的小僧兜兜转转,突然举着个扫帚来前院装模作样,时不时向门口投来好奇的目光,心想着方才山坡顶上的大动静,莫非就是这位面生施主的手笔? 直到被门口站着的住持大师瞥见一眼,小和尚这才慌慌张张拿起扫帚跑开。 闲来无事,喻客川饶有兴致道:“大师但说无妨。” 僧人单手合十,轻声念叨“阿弥陀佛”,随即说道:“今日清晨时刻,有一位女施主特地到访,只为委托这传话一事......” “曰‘天辰降世,锋芒初露’。” 喻客川略微感到迷惑,蹙眉道:“女施主......?” “正是。” 僧人轻微点头道:“许是昨夜流星天降,那女施主探破天机,料想喻公子绝非凡人,便说道‘喻公子若是感兴趣,方可去泷湾镇头寻她’。” “探破天机......?” 哪有这么玄乎。 喻客川略一迟疑,但转念却又豁然开朗,他说道:“多谢大师转达,不过喻某怕是没什么兴趣,告辞了!” 说罢,他似乎并没有留给住持大师挽留的机会,抬腿便脚底生风,一溜烟沿着石板路跑下山去。 蓦然间三公子不见了踪影,僧人依旧单手立掌,拨动着佛珠,轻叹一口气。 “阿弥陀佛。” “那位女施主还说到......若是喻公子不感兴趣,那她便只好主动造访了。” ...... 东岭林海,二人行。 轻剑子一路默不作声,安芷玉倍感沉闷,眼眉一眨巴,嘟着嘴说道:“叶先生,难道不好奇......” “不好奇。” 姑娘话未过半,叶良尘便随口答道。 安芷玉鼓起腮帮子,显然有些不服。 正欲说些什么,叶良尘倒十分少见地主动开口道:“东岭星君出世,说是骇人听闻并不为过,但对于我而言,多了个能够坐而相互论道之人,乃天大的好事。” “凡人斩杀修士实属逆天之举,把向来对待感情漫不经心的安小姐迷的死去活来倒也无可厚非......” 轻剑子强行压下欲扬的嘴角,调侃道。 “我哪有......!” 安姑娘顿时有些慌乱,脸庞不由分说便自个儿打上红晕,来不及思考,赶忙把脑袋扭向一边。 “是吗......?” 轻剑子露出从来不属于他的得意眼神,他说道:“可是怎么感觉今日若是我不来的话,安小姐都已经不打算走了......?” 姑娘把头埋得更低了,娇柔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那......那本姑娘也不是因为这个......” 通红的脸颊略微发烫,安芷玉无力地辩解道。 恐怕也只有堂堂轻剑子,有这个胆量如此调侃绥山圣女了吧? 轻剑子悠悠说道:“安小姐,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安芷玉小声嘀咕:“我当然知道......可是总感觉从叶先生嘴里说出来,就是在嘲笑我!” 轻剑子哭笑不得,不再回应。 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大关门越来越近,刻着“东关”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若是中土那些个懂书法的圣手前来一看,想必能看出些门道,断言这字迹一定是出自某一位浪荡不羁的大修行者之手,并以凝练劲道的灵气深深刻下,纵是饱受风霜也不会失了骨子里的傲气。 安芷玉看着那两个字,脑海中浮现一个只出现在传闻的名字。 轻剑子同样思索着,那位与他同姓的......镇守东岭的大修行者。 天下素有西江东叶之说。 西有江森,东有叶稚,岁岁年年得以安康。 叶稚从不露面,反倒是一位只懂拳脚功夫的老头在东关武葬岗待上了百年。虽说这酒鬼老头的拳头当真有点故事,但中土人依旧认为,但凡来一位臻至虚境的大修行者,随手便能够平推了这座东边天下......毕竟,一个武者老头能有多大的能量......又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 想来,东岭至今安宁的原因怕只是因为没有大修行者看得上这片废土。 “叶先生觉得,叶稚和李擎风,谁更胜一筹?” 安芷玉无聊,随口抛出个问题。 “叶稚......虚无缥缈之人,安小姐何出此问?” 叶良尘淡淡道:“但李擎风是个不得了的修士,天下人都觉得,若不是当年将许君的那柄剑归还于绥山,这位难得的修剑奇才定然有机会重现百年前颜君的事迹。” 姑娘虽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话虽如此,也曾有过清风榜第一试图挑衅西洲江森的先例,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那西洲的守护者只用一个照面便送这位清风榜第一去见了阎王。” “若‘东叶’与‘西江’并肩的话,那么叶稚也应当也是个不讲理的存在。” 姑娘对轻剑子所述之事似乎漠不关心,她伸出玉手,两只蝴蝶悄然而至,粗略观赏一番,又觉得有些乏味,任由蝴蝶飞了去。 做什么都甚是枯燥,安芷玉的思绪在脑中搅和成一团。 轻剑子对圣女的表现习以为常,思索一二,眼神忽而明亮,他对姑娘说道:“安小姐觉得,喻兄能否拔走......自李擎风归还以来五十年都未能有人驾驭的那柄‘长流’?” 听到关于三公子的话题,安芷玉顿时来了点兴趣。 “本姑娘觉得......自然能!” 叶良尘轻声笑了笑,说道:“曾几何时我踏入剑气洞天之时,不仅没能如愿见到许君留下的精神意志,就连背上这柄细水,都是在山主的帮助下艰难取之。” “若碧落山的小神君来了,兴许能轻松惬意地拿下,但喻兄也不过刚刚踏入修行之途,要是他能拔走,那么清风先生说的‘双剑齐出,世态将变’......大概真的要来了。” 叶良尘语罢,安芷玉便扬起嘴角,她笑道:“历届的清风榜第一都是世间仰望的鬼才,彼时六境的小神君在十宗论道时一指轻松点灭八境海君灌满灵气的全力一击。但绕是如此妖孽却依旧无法破开当今困世,也许当喻客川提起‘长流’的那一刻,数十年来的死局才能够真正开始瓦解。” 姑娘看着锁起眉目的轻剑子,依旧笑道:“正如百年前许君开辟剑气洞天时留下的话语一样......” “故事总是细水长流。”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七章 相逢林云深处 少有人察觉到,天际气流涌动,一道白光撕裂空间,似天降星辰瞬息万里,在云边划过一条细长的弧痕,留下隐隐闪烁的光影,流动沉浮,坠向地面。 喻客川停步观望片刻。 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过东岭发生过如此异象,更别说亲眼见证了。 流星天降,这是有神仙降临?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刚才的一幕放在心上。 天底下,可真有神仙在世? 如果说修行的尽头是成仙,那么为何普天下未曾听闻有人担上仙人二字......? 就算有,也不会在东岭。 ...... 下了凉洪山,回到泷湾的林间小路,同样是喻客川常走的地方。 星辰出现在天空时,他习惯驻足观望。 忽然感到身边缺了某样东西,紧接着才想起来是师父遗留下的那柄剑。 “老头子我也差不多了,臭小子......你听好,不带你修行,是因为还没到时候,你还差点火候,年轻人......杨泷那小子也是,你们两个很像,修行有的是机会,把该经历的经历了......你走到哪,都是天纵奇才。” “与其费劲功夫思索人生何苦......不如一心向道。” 念起往昔时,喻客川总是会鼻头微酸。 悠荡一路,不知不觉间,临近夜晚。 暗淡的天空映出一卷斑斓的晚霞,把东岭的林海渲染成一副瑰丽的画卷。 夜深人静,归鸟鸣啼。 月下木间,流水缠绵。 素衫青年止步在一条溪边,云雾四起,本就夜黑风高,如此一出,环境变得更加如梦似幻。 他并不着急,干脆在这溪边等雾散去再动身。 鸟鸣停歇了片刻,万籁俱寂,喻客川少有地放松了身心。 夜幕下有云雾缭绕,不知东西南北。 驻足在流淌细泉的碎石之上的青年,心湖之上,是前所未有的怅然,心旷神怡。 像是面向无边的海,张开双臂。 周身环绕的迷雾似是有灵性一般包裹自己,喻客川深吸一口,入体的气体冲刷着体内的杂质,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说是仙气,十分贴切。 提剑青年沉寂着,却不知身旁多出了一道婳祎身影。 “云深不知处,这林间黑灯瞎火,小公子为何孤身一人呢......?” 噀玉喷珠,娓娓动听。 轻柔细腻的话语声忽然传来,沁入肺腑,喻客川陡然间惊醒,猛的回过神来! 侧身,当看清楚身旁的女子,呆立当场。 是一位美到令人窒息的女子。 灰白色长发如瀑,直挂到腰,她的衣裙精致无瑕,面庞尽是温婉娴淑,顾盼流转,看不出一丝一毫瑕疵破绽。 不食人间烟火。 女子双唇似碧玉般玲珑,深蓝色的星眸有点点星辰闪烁,无比深邃。目上双眉,似毫锥勾勒,两笔清风拂过柳叶微薄,夜阑人静时,月上梢头。 清水芙蓉出,窈窕而立。 女子身躯匀称,看不出波涛汹涌,亦说不上前凸后翘,但是令人赏心悦目。 是那种仅需一眼,怕只要是个男人便会沦陷进去的赏心悦目。 喻客川轻咬舌尖,将目光收回。 脑海中忽然抛去了世俗间评定“美”的一切标准。 人间尤物。 莺惭燕妒。 这是一种超脱于凡尘俗世,洒然于红尘烟火之外的气质。 民间的各种评判审美,都很难去界定这位女子,若是非要形容,即是世俗之外的仙女。 若是世间有第一绝色,无非如此...... 身为公子,绕是见过的绝色女子数不胜数,那些大门阀大背景的姑娘,个个珠光宝气,满面荣华富贵。又或是素面优雅的民家姑娘,一举一动都端庄得体。但喻客川也没能找出一个,能比及眼前之人一分一毫。 视线来到脚下...... 女子赤裸的一对玉足居然未曾落地,漂浮在空中。 喻客川一时间讲不出话来...... 回想起先前有流星天降,莫不真是这仙子降世被自己撞个正着? “小公子紧张什么,本仙子还会把你活吞了不成......?” 绝美女子倾城一笑。 呆立半天的青年这才抱拳汗颜道:“仙子盛世红颜,喻某实在惊艳......” 这仙子看上去人畜无害,喻客川却丝毫不敢怠慢。 女子微微颔首,她说道:“此界有几人身怀大道,命格难测,你是其一。” 喻客川瞳孔收缩 “小公子,本仙子就问你一个问题......世间何事最难得?” 喻客川微微一怔,虽不知所以,但还是低头沉思一番给出自己的答案。 “世间难得......是逍遥。” 闻言,女子眸中蓦然露出一抹光彩,但很快便被她收敛藏匿了去。 喻客川并没有注意到姑娘眼中这一刹那的异样。 “少年们用双手刻画清风明月,命为凡子,人生苦短,少不了一路跌跌撞撞。在清风徐来时,提笔一句,沏茶一盏,便足以了。人间冷暖早已尝尽,世态炎凉,实在难以抱着笑意去看待......” 他又学起自家那位平和二哥,故作一番书生意气的样子接着说道: “尘寰易见皆纷扰,” “人间难得是逍遥。” 话落,女子若有所思。 “小公子追求逍遥?” 喻客川怔然,摇头说道:“我为俗人,谈何逍遥......只求一个无愧于心,贯彻始终。” 绝美女子淡然一笑,伸出修长精致的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今日之事,是你我缘分,也是小公子自己的机遇,以后可莫要提起,本仙子赐你一桩造化。” “清道属你。” 仙子口中喃喃,玉手伸出,有青光刺眼,一块指节大的畸形碎片缓缓飞来,在青年吃惊的目光下,嵌入了喻客川右腿小腿处。 “热忱之心在,自会所向披靡。” 人形隐匿,碎花漫天。 雨落风残,迷雾散尽。 ...... 日出东方,喻客川的意识逐渐清晰,抬头已见阳光争先恐后透过叶间的缝隙涌进来,在地面上铺成一扇一扇小片的光影。 昨晚的事有些离奇...... 美得无法无天的仙子化作白光降世,又恰好来到自己身边,给予自己机缘造化,然后变成漫天的碎花消散? 开什么玩笑? 只感觉被老天摆了一道。 青年卷起裤腿,视线缓慢下移,还是看到了右小腿上那一块小小的青色碎痕。 “踏马的,见鬼了......” 喻客川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试图将所有都抛之脑后,再次踏上路途。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无愧于心,贯彻始终即可。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八章 清风 住在清风山上的老先生,手握着一根八尺长棍,点向面前那参天石壁的最顶端,随着周遭千尺瀑布喧嚣冲击,很快便完成了最后一笔。 老者前额处隐约布上细密汗珠,呼吸杂乱,他运转内力,强行压制凌乱的气息。而后,清风先生缓缓前进数步,来到一个以其目光恰巧能够容下整面石壁的位置。抬起头,二十个名字赫然印刻着,每一笔皆深深陷入。 不知是怎样的重大变故,惹得威名远扬的清风先生坏了以往的惯例,居然还未等到那“一年一小洗”的时刻便提前出来改写这份象征着天下未来大势的榜单。 老者口中喃喃,正欲开口抱怨。 乍然间,有不妙的预感闪现。 来自身后的一道目光紧锁,老者本就气息紊乱,好在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只在画满岁月的背影上停留一瞬,随后便挪向别处。 清风先生回过头,看向那位悄无声息出现的,赤裸上身的男人。 “齐先生,许久不见了。” 男子开口,目光并未从参天石壁上挪开,自下而上,逐一向上移动。 长棍被老者重重敲击在地面,清风先生眼神变换,又恼又疑,他沙哑道:“南荒的守谷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 赤身男子并未回应什么,眼神在清风榜的一个个名字上扫过,最终在石壁的顶端停留片刻,他收回目光,转而移向立棍的老先生。 “齐先生,探取天机,自损寿元......还未至花甲便如同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啊......” 男子悠悠开口,老者陡然震怒。 被世人尊敬称呼为清风先生,在清风山岁岁年年刻画现世天才的老者名为齐濉,饶是此刻被赤身男子一句话激怒,依旧没有选择出手。 他怒视着男子,片刻,终于开口道:“苏彻,世人惧你这位鼎鼎大名的南荒守谷人,你倒真以为能来我清风山撒野了?” 听闻此言,赤身男子眉目挑起,并未在意老者的言辞,只是自顾自思索了一阵,说道:“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哈哈......这倒是颇有说法,只是齐先生,你成天干这勾当,何苦呢?” 男子笑道:“齐先生,听晚辈一句劝,这个时代的代价,你承受不起,在写下那个名字的时候,你便该做好招收传人替你干这造福众生的大事的准备了。” 话出后,男子似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倒也不用了......” 老先生的面色阴晴不定,“苏彻,少给老夫唧唧歪歪,你有何高干,说来便是!” 名为苏彻的年轻守谷人大笑两声。 “齐濉,那我就直说了。” 他咧开嘴角,伸手指向那参天石壁最高处的位置,说道: “这个名字,不准出现在清风榜上。” 老者瞳孔收缩,沿着年轻男子的手指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处,自然是他方才付出极大精力才艰难在石壁上刻下的名字。 ——喻客川。 齐濉怔然,在今日朝时,卦盘毫无预兆地剧烈颤动,当老者得知这其中的来由时,心神剧震,在那远方的万里开外,那座毫无灵气流淌,名为东岭的落后地段,居然就这么凭空出现了一位星灵修士。 纵观数十年来,中土出现的星君无一不是坐拥山门的竭力栽培,虽说引动星辰仅与个人心境造化有关,但不可否认,不论是当今绥山与柢山的年轻山主,还是二十年前横空出世,镇守蜀山的女子星尊,又或是当今这轮十年位于清风榜前四的四位星君,无一不是以天才之名,受到宗门极力呵护的苗子。 在这位名为喻客川的奇子出现之前,任谁也想不到,锦州碧落山那位扬名天下,在清风榜第一的位置雷打不动的小神君,也会有被人挤下神坛的一日。 齐濉眉头锁起,注视着苏彻。 守谷人不惧,与老先生对视着。 许久,清风先生开口道:“给老夫一个理由。” 苏彻瞥向被刻在“喻客川”之下的那个名字,说道:“你自然比我更清楚,从古至今,自那许颜双君的时代开始,到上一个十年那位惊艳四方的绥山山主,清风榜第一的位置还从未出现过易位的情况。” “我不否认,世人口中的这位‘小神君’是位不输历届榜首的天才,至于新出现的这位,你只需当做从未出现便是。” 清风先生死死盯着赤身男子,“你是说,老夫要因为你的只言片语,坏了数百年来代代相传的规矩?” 长棍再次敲击地面,齐濉提高半分嗓音,说道:“荒唐!” 年轻男子轻笑,轻吐一声“顽固”,随后说道:“齐濉,我不介意与你大打出手,但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无非便是破开这一界数百年来的死局。你在此时坚护着你那一套破旧操守,是不是非要我将这清风山扬个底朝天,砸了这面破墙壁,你才满意?” 男子话音落下,仅是迈开脚步,下一刻便来到石壁之下。 他伸手扶上,只是稍微用力,石壁便在数息内崩裂出数道开口! 齐濉一刹那间面色铁青,脚底猛然蹬地,看似年迈的身躯在此刻以电光石火之势闪烁至守谷人身后,不由分说,长棍已然横向挥至男子的后脑! 苏彻嘴角扬起,忽然低下头颅,长棍呼啸着掠过,堪堪停留在石壁前两寸处,这才没有将石榜砸个粉碎。 老者眼中闪过诧异,紧接着再次挥出一记扫棍,将赤身男子逼退了些许。 “小子,清风榜向来实事求是,昔日有山门宗主特前来,为保全自家天才而请老夫改写榜单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那么你是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让老夫开了这个先例?” 齐濉边说道,边再三确认了一番眼前男子的修为。 与自己散发的气息相差无几,大概是虚境巅峰无疑。 世间修士,以虚境为顶,但众人皆知,然而有几位不讲理的存在,纵是寻常的虚境大修行者,依旧要退避三分。 而清风山齐濉,与那南荒神秘守谷人,便分占其二。 这清风先生也当真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仅是一个名字......便让他这位虚境之上的大能汗流浃背。 守谷人苏彻平淡看着老者道:“若非今日特殊,我倒真想同你这被世人吹捧上天的老骨头过过手,只可惜......此事,你我都没有其他选择。” 话落,男子嘴中念叨片语,星灵流动,他伸出手,在掌心掐出个跳动的蓝色火花。 定睛一看,竟是一团白蓝色的雷电,在苏彻的掌心掌背流转,啸鸣。 “西洲......江森......?” 清风山的老头目光陡然颤抖,参杂着震惊。 似是看到了天大的一幕。 数十息的功夫,年轻男子就这么微笑注视着清风先生,而这位方才还盛气凌人的老者愣是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老先生面色煞白,心底暗自抱怨着见了鬼,在此刻深知,清风山历代占星算卦者一直延续的传承,怕是今日要在他齐濉这里破开先例了...... 中土是修行者的天下,其中术法秘籍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雷法之流,然而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清风山齐濉,他不可能不知,在曾几何时,某位清风榜第一,怀着滔天盛气前去挑战西洲那位名为江森的守护者,是如何被一道震慑天地的蓝白色神雷劈个尸骨无存的。 齐濉的师父即是自他上一位清风先生,彼时还信誓旦旦地对他夸下海口,待那位清风榜第一把那西洲江森的神话气焰狠狠挫灭,世上人们便会明白,他清风山参天石壁上,这二十个名字的含金量...... 谁知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老者再也无法淡定,他看着男子掌心的那道神雷,开口道:“任老夫如何也想不到,你苏彻的背后,居然有如此背景......这蛮不讲理的要求,幕后居然是西洲江森所指。” 南荒守谷人没有给出回应。 齐濉停顿片刻,咬牙道:“老夫只有一个问题......喻客川,究竟是何方神圣?!” 南荒守谷人依旧不置一词。 清风先生问道:“是破局之人?” 苏彻摇了摇头,神色忽而严肃,他低声说道:“破与不破,并不重要。” “但他的出现,意味着许多注定之颠覆,许多因果之结束。” 老者眼神黯然,他不再开口,手中长棍指向那参天石壁的顶端,轻轻比划,顿时岩石崩碎,原本刻着“喻客川”三个字的位置,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随后,齐濉在二十个名字的末尾,补上了不久前刚被新晋星君挤出榜单的最后一个名字。 南荒的守谷人收了神雷,轻吐一句:“告辞了。” 随即,闪烁间,再不见身影。 清风先生长叹,好似一时间失了心骨,少了大半的精气神,萎靡不振。 这一日风平浪静,除开这二位,谁也不知道,东岭有星辰降世,清风山的参天石壁,这个足以看清天下格局的地方,排在榜首的名字曾易过主。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十九章 羊头骨 酒楼的侍者前去修行者的房间时,二位都已不见了踪影,靠近门口的位置留下一滩血迹,倒是让人揣测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家的公子与一位陌生的白袍青年先后登上了这座酒楼,自然都是为那“中土贼女”的事而去拜访远道而来的两位修士。 “梁少爷走时,有一位大人与他同行。” 酒楼的侍女低声说道,她有些不敢直视身前站着的两位,因为对于第二位修行者的突然消失,她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只知道后有一位寡言少语的白袍公子上了楼,而下来时,依旧是一个人。 那位叫做赵石的修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侍女眼前分别是宋家与朱家的少爷。 过去两夜,宋鸿祯与朱子云便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却又得知,梁家的少爷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慌不择路地跑回家中。 “还真是奇了怪了。” 朱子云低声喃喃,对于现在发生的一些列事,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 “朱兄,我看还是算了吧,机缘什么的,莫要强求。” 宋鸿祯苦笑道:“再者,那几位修行者视我们未必好过看地上的蚂蚁,跟他们扯上关系,是福是祸都不好说。” 边说着,姓宋的从袖口摸出一贯银子递给侍女,便搭上朱子云的肩膀,向门外走去。 “多谢宋少爷!” 侍女喜出望外。 朱子云摇了摇头道:“对于那修行的法门,我倒是没什么念想,修行什么的,太遥远了。” 他又接着说道:“只是想不明白,梁桓回来时为何如此慌乱,对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提......还有修行者门口的血迹,你说总不能是那喻客川提着剑杀上门来,给那个叫赵石的削了不成?也不对,那尸体......” 见朱子云说得愈发离谱,宋鸿祯挥手打断道:“未见踪迹,只能是赵石自己走了这一结果,至于那摊血迹,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另外,喻家的三公子固然恐怖,但我想也不会傻到去找修行者的麻烦。” 朱子云不再言语。 两位异常沉默的少爷与素衫公子擦肩而过,恰逢人流最为湍急之时的泷湾,下山归来的喻客川与空手而归的宋鸿祯,朱子云,各有心事,谁也没有认出谁。 否则以朱子云的性格,见着了刚创下逆天之举的喻家三公子,高低得招呼几句,顺便问问他方才脑中一直想着的“提剑杀上赵石房间”一事。 修行者风波看似还在东岭的民间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其实一众泷湾的上层家族都知道,这件事,已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陈家的小少爷和苏家的姑娘似乎本就没有参与的打算,一直没有动静。而最令人好奇的自然就是找上修行者却狼狈归来的梁桓了。 姓宋的和姓朱的并没有前去梁家造访的打算,毕竟想让梁桓说出与修行者之间的事情不太可能,等时间一久了,他或许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届时,众人只会更加觉得这两日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死了人的闹剧! 有趣的是,死的这个人还是位修士。 ...... 喻客川迈进了苏家。 脑海中还在盘旋着绥山修士的月白袍穿在自己身上有多么的潇洒,被一声“喻公子”打断了思绪。苏家的丫鬟领着喻客川来到了后院,三小姐正在挥剑,对于喻客川的出现很是诧异。 丫鬟轻声嘱咐了一句便退下了。 苏笑颜的脖颈还布着汗珠,有些手忙脚乱地收了剑。 喻客川淡淡一笑,说道:“苏小姐,你若是做好准备,我们明日便可出发。” 三小姐大概是没有料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第一时间“啊”了一声,但也不敢表示异议。此刻,她只记得眼前之人是两日前以凡人的身份斩杀修士的逆天鬼才,浑然忘了印象中的喻家三公子是多么俗气的一个人。 三公子也不知苏笑颜在紧张什么,便说道:“苏小姐,如果这几日还有事情要处理的话,喻某可以多等几天,毕竟此行一旦踏出,能否回来尚且未知,是该好好与这里做一番告别。” 其实三公子自己心里也没底,不论是以中土“东叶”的说法,还是东岭“绝世武者”的说法,他大概能猜到有一位强的离谱的家伙镇守在东关武葬岗。 通过与否,取决于那人是否放行。 三小姐轻轻摇头,说道:“喻公子决定何时出发便可,小妹随时都可以的。” 喻客川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有时也拿捏不准女孩子们的心思,就像昔日的陈姑娘,是蝴蝶或是蜻蜓,愿弹琴还是耍剑......并肩,牵手,总是捉摸不透。 他又想到了先一步离开的安芷玉,希望来自中土的山门圣女能够不同于东岭的丫头们,稍微大气凛然一些,豪迈洒脱,不拘小节。 是蝴蝶,是蜻蜓,任由飞去;是弹琴,是耍剑,全凭心情。 走路时,并肩而行,放下羞涩侃侃而谈,若是相爱,也可以大胆地十指相扣。 但一转念,若真是这样的女子,虽然相处起来更加轻松,但自己反倒不习惯了。 苏笑颜看着随时随地愣神的三公子,忽然放松了不少,想起那日小雨淅淅,在狭窄昏暗的巷弄中出言挑逗她的青年,她不由嘴角勾起,轻声唤道:“喻公子?” 喻客川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三小姐,请问二少爷在家吗?” 苏笑颜点头道:“在的,哥哥这几日一直都在屋内静养。” 三公子进屋前,停下脚步,回过头说道:“其实苏小姐的武功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五年前,我大哥便时常跟我提起,苏家的小丫头,最懂隐忍,懂蛰伏,日后必有成就。彼时喻某并未在意,现在看来,其实大哥所言不假。” 闻言,姑娘面无表情,也不知心底作何感想。 喻客川接着道:“说这些,只是希望苏小姐莫要有太大负担,在喻某看来,与你姐姐相逢,追上我大哥步伐的那一天,未必会太远。” 苏笑颜抿起双唇,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些。 “谢谢喻公子......” 三公子报之一笑,走进屋内。 苏眸在屋内读书,见来者是喻客川,很快便联想到几日前的宴会上,这位素衫公子创下的逆天之举。 二少爷表情并不十分自然,但还是起身准备为三公子沏上一盏茶。 “家父不在,有失远迎。” 苏眸说道:“迎接修行者的宴会上的事情苏某都已经听说了,喻公子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大可不必。” 谁知喻公子压根没在听,盯着苏眸的动作半天了,这才突然开口打断道:“喻某今日前来,也是受三小姐所托,履行约定之事,特来告知与你。” “另外,泡茶的话喻某想喝清茶......” 苏眸拿起茶叶罐的手一顿,随即放下转而去拿另一罐清芝茶叶,他道:“颜儿已经告诉我了,若她真能够受喻公子之福赴往中土,前途大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会有异议呢......?” 二少爷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怕她像大姐一样一去不回,从此销声匿迹......正因如此,才使得跨越中土与东岭的分别,显得如此可怕。” 喻客川没有说话,仅是颔首,表示认可。 苏眸又说道:“哪怕我们在东岭再怎么位高权重,一旦出了这里,对于修行者而言,也不过沙砾般渺小,不足挂齿,何去何从,只看天意。” “曾经我以为,大姐走出这片天下,很快便能带领我们去往崭新的地段,那时还真是每天都充满期待,盼着她回来的那一天......直到时间越来越久,久到我再也不愿心安理得地等待,而是想也靠着自己的拳脚,试着去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天下打拼打拼。” 二少爷看向后院的位置,传来苏笑颜挥剑的呼啸声,“颜儿的想法,大致和我相差无几,所以我理解她,如果说她找到了你这条捷径的话,我也替她感到惊喜。我们是默契的......只是她的心性比我更好,她的天赋也优于我。” 苏眸为喻客川倒上清茶,后者依旧选择倾听,二少爷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你也不必同情我,我不是你这种所有人望其项背的天才,但在常人口中我也是泷湾明面上有本事的练武奇才,也难说在我有资格踏过东关的时候,我会不会抛下苏家,抛下东岭的这啊那的,这些看了就心烦意乱的玩意,去洒脱一回!” 二少爷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喻客川笑道:“没有人邪与正,只有人爱与憎。” 举杯喝茶,坐而谈论,随后离去。 ...... 顾鸣留下的长剑已碎,喻客川本打算了然一身地走,了无牵挂。 一身素衣,一身正气,一心热忱。 便足以了。 想虽是如此想的,但三公子此刻还是免不了盘算着从家里带多少银子走。 毕竟此行身边还有个姑娘,喻客川认为自己多少要有些公子风范,这一路总不能让苏小姐保管自己的衣食住行?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俗气的人。 回到喻家时,纵是一砖一瓦,一屋一室,看见这些,莫名有些感伤。 书生在厅堂内端坐着,手里捧着书,怔然地盯着,喻客川望去,总觉得二哥只是假意看书,实则心神早已不知飘到哪儿去神游了。 家主同样在,举着笔迟迟不肯落下,身前的桌上摆着墨与还未书写的宣纸。只是不同于书生的心不在焉,注意到三公子的到来,便暂时放下笔墨,轻唤了一声“客川”。 喻宏陡然回过神来,看向三公子,只是淡淡一笑。 “见过家主,哥哥。” 喻钧微微颔首道:“客川,宏儿与我说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喻客川说道:“明日。” 喻钧轻叹口气,并没有继续开口,小辈的陆续离去,总是令人五味杂陈。 他收回目光,蘸取墨水,在纸上写下一句“世间万物尚朦胧”。 喻宏的面色没有变化,倒不如说,这位与三公子关系最为亲近的书生,比起维持微妙关系却又如同陌生人的长辈们,反倒率先一步选择去接受。 喻客川转身离开。 书生的笑容依旧在,他放下书,从家主的手中接过笔,在其方才写下的句子后补写下一句。 “天下旅客尽启程”。 ...... 临近夜晚,天色暗淡。 喻客川拿了家里的几贯铜钱,也不多,但大概是够的上这一路走的比较潇洒了。 三公子对酒肉并没什么要求,这点倒是时常让他洋洋得意,至少在他看来喝茶并不是一件俗气的事,或许应该说成品茶?喜好做这么一件不俗气的事,也只有从这方面他才能认为自己是个脱俗的人。 躺倒在即将离别的床铺上,喻客川总感到如梦似幻,没有丝毫困意,只能痴痴地盯着上方,细细感受五年不见本该好好温存一番却又即将离开快到来不及好好告别的地方。 房门被叩响,来者是喻宏。 书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来一块物事。 喻客川看去,是一块羊头骨模样的面具。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块面具便挂在喻宏的书房墙壁上,不明白翩翩书生为何会喜欢这样造型奇特的装饰,即便喻客川问到,喻宏也只是回答这块面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记得带上它,客川。” 书生严肃说道:“留作纪念也好,逢凶化吉也罢,总之......很重要。” 喻客川欣然接过,没有多问一句,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留作纪念”这般牵强的理由,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样一块来自二哥的物事带在身上,至少证明,自己在东岭存在过......到久远的日子,回忆起来时,会感到十分美好。 毕竟,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三公子是一个喜欢感慨的人。 待自己某日修至大乘,便会看到这枚羊头骨,回想起曾经,自己还是凡人武者之时,就干净利落,一剑点死一位嚣张跋扈的修行者! 这样,好像也蛮潇洒。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还是那一身素衣,羊头骨挂在腰间,除此之外还挂了个放铜钱的布袋。 没带剑,主要便是因为离了师父的遗物,喻客川总觉得什么剑啊刀啊,怎么握着怎么觉得别扭,好在也用不着,索性也就懒得带在身上了。 三公子就这么轻装出行,在苏家府邸前接走了早早等候的姑娘,两人的性格也算一拍一合,一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从镇东走到镇西,颇为轻松。 镇西就是泷湾镇头,这里有一座私塾,只要到了清晨卯时,便书声琅琅,虽不是喻客川爱好的那种生活,却也不由得让他赞叹一句“生机勃勃”,毕竟三公子昔日为了在陈半雪面前装出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亦有一段跟着二哥来到私塾念书的时光。纵是装模作样,怎么也学了不少东西回来,彼时脱口而出的四字成语,让喻刃自愧不如,搞得非要逞能时不时讲出一两句谚语,来显得自己没那么糙。 私塾当中最为出彩的书生便是喻家的二少爷了。 喻宏时常提起私塾的一位姑娘,姓柳,说是教了他不少道理,于是尊称她为“柳先生”,可是喻客川却对这号人物没什么印象。在那一年的山关以前,他还总是会盼着能有一天见到这位喻宏口中的“柳先生”,后来,不就是那一出“人生大起大落”的分别,自暴自弃的漂泊,而后也就自然而然将这些曾经的念想抛到脑后了。 途径私塾大门,再往前走几步便要出泷湾了。 “苏小姐,你是不是曾经也在这里念过书?” 三公子望向热闹的学堂,可以看清里面模糊的几位少年的影子,抱着书卷,跟着上头的说书先生,一句一句地念着。 此刻正念到“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苏笑颜微笑答道:“那是自然,我想作为泷湾所谓的‘富家小姐’,有哪个能逃得过这个地方呢,长辈们无非不是想着什么‘女孩子必须贤惠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的,其实琴棋书画之流,我也乐意呀,但是送到学堂里,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个书读算什么嘛,所以后来我就溜出来啦,还抱着我爹哭着说我不要念书,我要学武功......” 喻客川轻笑,忽然发现在这一点上,苏家这位三小姐真是和喻刃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家伙,当初压根还没给他送进去,就已经是又吵又闹了。 离大门越来越近,读书声越发清晰。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听到这一句,喻客川还是没忍住往里面瞥了一眼。 恰巧此时,私塾大门内走出一位女子,约莫将近三十岁的样貌,十分漂亮,她的双眉,似狭刀一般刻在双目之上,瞳孔如炬,英气溢出,给人以飒然之气,看着特别不像私塾里的人。 喻客川茫然地望向身旁的苏姑娘,似乎在脑海里,泷湾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女子。 三小姐一时间也有些看愣了神,朝喻客川摇了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那女子握着一筒签,正要与素衫公子擦肩而过。 喻客川忽然冷不丁开口叫道:“柳先生?” 女子稍一滞顿,停下脚步,露出颇为疑惑的眼神,同样茫然地看向喊住她的素衫公子。 “请问公子,刚才,是在叫我吗......?” 苏笑颜汗颜,下意识往一旁挪了一步。 喻客川一时间尴尬无比,立即意识过来自己认错了人,赶忙开口说道:“请问姑娘,这座私塾里有没有一位姓柳的先生?” 女子几乎没有怎么犹豫便说道:“姓柳的先生,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喻客川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女子又紧接着说道:“别说姓柳的先生了,我们这附近可都没有姓柳的人家哦。” 三公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姑娘了。” 女子轻轻摆手,随即眼前一亮,突然举起握着的签筒,颇有些激动道:“既然有如此特殊的相遇,一定证明是二位与我有缘,要不两位公子小姐,就从我这儿求一根再走?” 喻客川嘴角抽动,正欲挥手转身,女子似乎不死心,一下子轻轻扯住了三公子的袖口,笑着说道:“三公子,还有这位是苏家的三小姐吧?这大赶早的,是着急出去办什么重要的差事吧,就这么凑巧,赶上我给这座乡墅的孩子们算卦的日子呢!一定是缘分呐......那正好今日就给二位破个例,只收十文钱!” 英俊女子说得天花乱坠,喻客川与苏笑颜相视一眼,皆无奈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希望在姑娘这里寻个好彩头咯。” 女子笑着摇起签筒,随后递出,示意三公子接过。 “喻公子,苏小姐,请吧。” 英俊女子伸出手,示意两位抽签。 喻客川没有如何思索,伸手便从签筒中取出一支来,然后转头才发现,一旁的姑娘却闭上双目,似乎在心中默念着什么,然后睁开眼,好像眸子都明亮了几分,这才伸出手去取签。 苏笑颜看向喻客川,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啦,就是想着抽签什么的,不都是要在心里祈求一遍的嘛,希望此行一路顺风!” 喻客川从布袋中取出十文钱来,递给英俊女子,后者漫不经心地接过,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三公子腰间挂着的羊头骨,突然扭过头来,低声在其耳边说了一句:“喻公子,这可是大吉之物呀。” 随后,也不等素衫公子有何反应,便接过签筒,笑着快步离去了。 女子走得很快,喻客川只是看了眼腰间的羊头骨,略一思索,抬起头,那女子便已不见踪影了。 “喻公子,你看!” 苏笑颜好像很开心,马上将自己抽到的签递到喻客川眼前。 大吉。 “一帆风顺,鸿运当头。” 喻客川笑了笑,他倒是不怎么在意签上的内容,心中所想浑然是方才那位女子,还是感到十分奇怪,明明未曾见过,却总感觉她的来头不小。 明明长得像是一位“女侠客”,却偏偏是个“女道士”? 不,应该就是一位女侠客才对。 素衫公子收了思绪,低头看向自己抽到的那一支。 “路漫漫其修远兮。”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一章 叶闻双 这几日,便是马不停蹄地赶路,苏姑娘怎么说也是一届武者中的佼佼者,从未抱怨过一句累,喻公子索性也就没有说要休息,但途径客栈,还是会主动请三小姐坐下好好喝杯茶。茶余饭后,也会刻意地放慢脚步,男女并肩,走在愈往东关方向便愈发茂密的林海,闲谈,论事。 踏上修行一途后,喻客川发现自己总是十分清醒,尤其是在夜间,抬头便看见的是,诸多繁星神秘深邃,缥缈迷人。远处明珠朦胧而绚丽,似乎每闪烁一下,自己的精力便会充沛一分。 儿时憧憬的点缀在漆黑丝绒上的宝石,现已为已所用。 不可思议。 白日里走在林海间,喻公子总是会想到,就在几日前,安姑娘是否也曾踏过与自己相同的地方?随后便会在内心暗自感慨,自己当真是变了,居然也会在闲来无事时牵挂起一位远在天涯的姑娘...... 但很快,就能与她相逢了。 越是远离泷湾的地方,人烟便越是稀少。 泷湾在东岭依旧是靠东的位置,距东关武葬岗还有着不少距离,不过算算这几日的行程,也应该快要到了。 苏小姐笑着答道:“喻公子多虑了。” “中土分九州,其中距东岭最近的尉州,经常会派遣没有修为的苦差前去东岭采摘一些特产,清芝当然是其中之一啦,喻公子可能不知道,守在东关的那位绝世武者,只是会限制中土的修士进入东岭,至于中土的凡人武者,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娘说着,喻公子便松了口气,边说道:“只许中土的凡人进来,不许东岭的凡人出去,什么道理?” 苏笑颜摇头道:“并非不许,我想只是因为这道门槛,对于中土人而言如同虚设,而对于我们而言,却相当高。” 喻客川微微颔首,将目光向远处投去,便一下子锁住远处那座高大的关门,上头飘逸着的“东关”二字清晰可见。 井底之蛙望井口。 苏笑颜沿着喻公子的目光看去,巨大关门收于眼底,很快便露出欣喜的神色。 深暗处,衣衫褴褛的老头死死盯着道途中的素衫青年,有些抑制不住兴奋,他伸手绕过后脑,将披肩的邋遢白发扎成一个丸子,提起酒葫芦,刹那消失在原地。 “清痕......老子可总算是把你等到了......” ...... 刻有武葬岗的石碑,光是看上去那数以万计道风沙划过的痕迹,便知道这是个有着久远岁月的地方。 姑娘与喻公子环顾四周,眉头紧皱。 二人已经身处传闻中有着绝世武者看守的武葬之地,分隔中土与东边天下的关门巍然耸立。那位空凭一身拳脚功夫便能将一众修行者拒之关外的武者却迟迟未曾露面。 不论是苏家隐藏极深的三小姐,还是一向警惕的喻公子,在此刻皆没有放下戒备。 石碑的方向有脚步声响起,沙沙作响。 自然不可能是虎豹豺狼之流。 喻客川和苏笑颜猛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目光所及,刻有“武葬岗”的石碑旁,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发老者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注意到素衫青年身后的姑娘,颇为诧异,嘀咕道:“还有个小丫头?” 只是未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年迈的身影闪烁,下一刻出现,便已经在苏笑颜的身后,一记手刀只差几寸就要落在姑娘的脖颈。 “慢。” 白发老者眯起眼,轻吐一字。 随即的刹那,三小姐的心紧紧提起,难以做出反应,只是拼尽全力向下俯身,试图躲过身后传来的极度危险的气息。 慌乱间,隐约听到身边的青年轻声开口: “交给我。” 有劲风擦过脖颈处的皮肤,姑娘感受到一阵滚烫,仅感到一只手猛然拽过自己的肩,向下压去,随后堪堪躲过本以为避之不及的攻击。 反应过来后,三小姐立刻凭借本能地去搜寻白发老者的面庞,已经来不及思考,那道身影是怎么做到如同鬼魅般闪烁,一眨眼间便出现在数十丈外的距离! 姑娘稳住心神,才发现身边的素衫青年已经袭向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 喻客川的速度已是极快,一拳直冲老者的鼻梁而去! 后方的三小姐震撼得无以复加,很快想起那日在晚宴上,这位素衫公子,同样以惊人的速度,递出一脚一剑,以致于嚣张跋扈的修行者都来不及反应,一死一伤。 这一拳,比那一日更快了! 恍若在一瞬间,老者侧开身子,喻客川一拳挥空! 虽早在喻客川的预料之内,但谁知下一秒,老者再次闪烁至姑娘身前,电光石火间,一脚送向其腹部。 喻公子心头猛跳,本以为自己与这酒鬼老头拉近了距离,他便会暂时放弃攻击苏笑颜。 好在这一回,三小姐勉强反应过来,但也无法躲避,本能地伸手护住腹部的位置。 素衫青年暗暗自责,立刻杀了个回马枪,但在这一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老者脚部的动作。 老者卸力了。 咚!!! 这一脚依旧结结实实地送至姑娘的腹部,紧接着,三小姐便如同炮弹似得向后倒飞而去,接连在地上翻滚数圈才堪堪停止下来。 苏笑颜的嘴角溢出鲜血,吃力地站起身来,她好似被踢散架了一般,强忍着浑身上下钻心的疼痛,依旧面色坚毅的盯着眼前淡定自若的老头。 老者没有再出手。 喻客川的身躯紧绷着,他虽十分确定方才那一脚老者必然是收了力道,否则恐怕此时的姑娘绝无站起来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还是担心那老头眨眼间发难。 扎着丸子头的东岭守关者没有开口,而是提起酒葫芦,摇晃了一番,随后扯了扯嘴角说道:“丫头,你很不错。” 三小姐怔然。 老者瞥了眼身后的素衫青年,“行了,不用站这儿了,老子已经认可你们了。” “前辈赐教了。” 喻客川抱拳,来到三小姐身边。 “老子名叫叶闻双,不过你们自己知道了就行,对外提起,老子依旧是那个东岭无敌的绝世高手。”老者懒洋洋地开口,随手搓了搓下巴的胡渣,“丫头,你倒是机灵,知道跟着这家伙一起过来,哈哈哈......” 苏笑颜抿起双唇,“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子只要不想让你过,照样可以把你留下。”名为叶闻双的老头嚷嚷道:“那一脚,是给你的,至于第一下,是我用来看看这家伙的深浅的。” 话语间,老者的眉头挑向素衫青年。 “你本身也很不错,反应比老子想象中倒还要快上几分,老子没记错的话,十年前有个跟你很像的丫头,你比起她还差点意思。那丫头回来过几次,被老子拦下来了,你也别怨老子,毕竟这儿东关武葬岗,我也待上一段时间了,规矩都是老子自己定的,也不好说放人就放人,尽管我很欣赏那个丫头,你们两个也是。” “前辈说的是。” 从这位在东岭流传数十年,活在传说中的武者嘴中亲口说出苏婉聆的消息,苏笑颜突然之间有些激动,她抱拳道:“她是我姐姐。” “你运气很好,丫头。”叶闻双举起葫芦,倒出里头最后寥寥数滴酒水,还不忘抿上一口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他继续说道:“一方面,是你做了个很正确的选择,跟着这小子。至于另一方面......” 镇守东岭的老者忽然少了些兴致,他懒散地取下发带,一头白发再次疲沓地披在肩上,眯起眼,用方才没有的严肃语气开口道:“丫头,把你袖口的东西拿出来。” 姑娘与素衫青年皆是一愣,一时间不知所以,三小姐自然不敢不从,连忙摸向自己的袖口。 直到苏笑颜取出那根从泷湾镇口的英俊女子手里所得的木签后,喻客川这才想起还有这件物事。 “大吉,一路顺风,鸿运当头。” 也不知为何,看到这根象征着所谓“大吉”的上上签后,老者的神情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妈的......” “叶前辈?” “好了好了好了,你可以收起来了,不知道该说是你这丫头运气好呢,还是老子运气真这么差?”叶闻双砸了咂嘴,整理起表情,转而看向喻客川说道:“还有前几日来的那家伙,是你老大吧?他也很不错,虽说老子不太爱管这些闲事,但是东岭你们就放心即可,只要老子在这里,中土修士我都帮你们管好了。” “小子,照顾好这丫头,你是要去绥山对吧,交代你个任务,帮我跟姓宫的那小子要几罐烧刀子来,让他别打发我,要好点儿的。” 说罢,老者便在眨眼间消失,只留下喻客川与苏笑颜哭笑不得。 穿着朴素衣衫的喻公子,默默将叶闻双的话记于心中。 他暗自用余光瞥向姑娘,若有所思。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二章 东关过后 过了东关武葬岗,便是中土尉州。 那道关门以后,又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的路,渐渐有了人烟。与东岭稀稀散散的村落镇子不同,这里也会有单独设立在偏僻地带的客栈酒家,只是里头的客官,不是穿着高端衣袍,一副官员模样,便是佩着刀剑的人,多半是所谓的“江湖中人”,亦或是“镖客”之流? 但无论如何,喻公子总是觉得,这般佩戴刀剑棍棒的武徒,大概是在这中土,哪怕只是在尉州,都只是地位最低的那一批人。 至于那些身着大长衣袍,散发高贵气息的人,大抵就是一些来到这可以算得上是“中土边境”的地方偷闲的官爷了,自然是不好惹的。 苏笑颜一直跟在喻公子的身后,从未停止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遭。 她自然是区分不了所谓的修士与寻常武夫之流,但那种身材纤细的女子,或是瘦胳膊瘦腿,一看便软弱无力的男人,倒是让人感觉,其实没有任何身手的凡人,其实也能够在中土行走。 据说中土九州,其中最为鼎盛当属京州,而这处在偏僻东边角落的尉州,虽不算大,但也抵得上不知多少个泷湾了。 东岭是一片无垠的林海,中土则像是广袤的平原。 喻客川正思索,像是孙舟,贾砀这般弱不禁风的三境修士,究竟是怎么入得了他们口中的“天沙府”的?难道京州的宗门门槛就这么低,这种虾兵蟹将也肯随意招纳? 但很快他便发现,即使再往里走上这么一段时间,见到再高境界的修士,也不过先天二境,像是孙舟这位“三境先生”想必是能够在这里横着走的存在,也难怪到了东岭之后,那架势,当真是趾高气扬。 苏姑娘虽在东关下受了点小伤,也不嫌累,一路随着喻客川走着,其实怎么说也是泷湾的富贵小姐,她了解的信息,比向来生活在凉洪山上的喻客川要多不少。 这段时间也是谈论了不少关于中土的事情。 大致如中土九州,如何受制于帝都皇城的管辖,最东边的尉州,最西边的焚州,南北则是淳州与鹤州。 南荒和北疆,东岭人并不了解,只知道是最为偏僻与荒芜的地方,南荒望不到尽头,北疆再往上,即是一片深色的海。 至于京州,喻公子不用想也能够猜到,自然在中央的位置,包含了帝都皇城。 皇宫里坐着的那位,管辖了东西关之内的地方,当然不包括南荒北疆,但也算是一统天下,也不知那人多大的能量,如此官威。 再其他,三小姐便也只能摇头了。 时至未时。 喻客川和三小姐很快看见一座城池,城门虽没有东关高大,但也可以称得上气派,毕竟两人都只是从泷湾这个小镇走出来的。 苏笑颜抬头看去,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上头刻着的“庆陵城”三字。 踏进城门的瞬间,便感到恍若与活了的十几年如隔两世。 车水马龙,朱墙黛瓦,古韵悠长。街巷横纵交错,如迷宫,长街上,喧嚣声不绝于耳,商幡摇曳,幌子飘扬。道路上的行人如织,有闲庭信步的,也有行色匆匆的,但无一例外,皆浑然融入热闹的氛围中去了。 左右横顾,不再是泷湾那般大小摊贩星散分布,反倒是店铺林立。茶香,墨香,脂粉香气,交织弥漫,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孩童嬉笑追逐,似有百年的往昔辉煌,换发生机。 庆陵城中,倒也能够看见更多前两境修士的身影了。 喻客川环视片刻,心中不由得抒发一震感慨,而此刻却只是想到四个字: 好生热闹! 素衫公子轻拍了拍身侧的姑娘,“苏小姐,以后便要在中土生活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好好考虑衣食住行的问题?” 姑娘回过神,神情复杂,随即点点头,同喻客川往城里走去。 随意找了间相较于其他地方,小的不能再小的酒馆,二人小心落座。 店内小二立刻笑脸相迎,走上前来,“二位客官,不像是城里人呐?是外地的公子小姐来的吧,小店的酒菜都在这里,二位看着点哈!” 喻客川瞄了一眼,心底有些发虚,自己算是一穷二白了,但好在估摸了一番,苏小姐带了银子,倒是能撑上一段时间。 随意上了一壶酒,一碗白开水,一叠子花生米,打发了小二,喻公子便托着下巴,开始一瞬不瞬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姑娘。 苏笑颜与喻客川对视一眼,很快便苦笑道:“喻公子,我答应过你的,等出了这家店,我们就分道扬镳,从此两不相干......” “不不不!” 姑娘话到一半,素衫公子赶忙使劲摇头,他说道:“苏小姐,今日我们一起。” “喻公子......” “你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结伴而行,有个照应,自然再好不过,更何况喻某不久前才答应叶前辈,照顾好你的......”喻客川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要伸出手,却先问道:“苏小姐,你喝酒吗?” 姑娘摇了摇头,主动将那盛酒的那一碗推至素衫青年身前。 喻公子端起酒碗,抿上了一口,说道:“说来惭愧,喻某现在身无分文!” 姑娘早就知道喻客川布袋空空,眼下见其如此坦诚,她展颜一笑,说道:“喻公子愿意陪小妹一起,小妹自然乐意!” 素衫公子报之一笑。 姑娘却又忽然低垂下眼眸,小声道:“听叶前辈说,喻公子的目的地是绥山,我们迟早还是要分别的。” “是。” 喻客川看着苏笑颜,忽然伸出手在姑娘的脑袋上摸了摸,又用那洒脱的语气笑道:“江湖常聚散,山水有相逢!” 姑娘的脸突然变红了,就像天边的云霞悄然飞上面颊,海棠藏露,尽管喻客川见过许多女子的脸红,但对于这位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懂事丫头,还是忍不住心生宠溺。 喻公子却明白,自己对于安姑娘和苏小姐,截然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早在此行出发以前,喻客川本以为独自一人,了然一身乃是最好的情况,但后来才发现,自己怎么能做到就这么离去? 若非要说结伴同行的理由。 身无分文乃是小,放心不下才是大。 苏笑颜想找苏婉聆,喻客川同样好奇喻刃何去何从。 或许老大也没有想到,在其离开的短短数日之后,自己便跟上了他的步伐? 思索间,酒馆大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发出“哐当”的声响,只见门外走进三个身着灰色衣袍的人,最前面那位,好生霸道,刚一进门,便走到最近的桌子边上,一拍桌面,厉声喝道:“通通给我安静!” 酒馆内众人许多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虽然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胆大的泛起嘀咕。 “什么人呀......真是......” 小声抱怨的这人,隔壁桌便是素衫青年和苏姑娘了,好在距离门口较远,他瞥了一眼那三名灰袍男人,转向身后的汉子,小声问道:“这三个什么路子来的,这么嚣张?” 那汉子无奈地白了一眼,只得捂着嘴凑到那人耳边,说道:“榆山来的,知道了就赶紧闭嘴吧......” “我滴个娘嘞,山门弟子怎着跑这小酒馆来了......” 听后,那人乖乖闭上嘴,但这些话也恰好被隔壁的喻客川偷听了去。 榆山弟子? 这衣服倒是比天沙府那土黄色的好看多了。 喻公子自知还有许多山门是他闻所未闻的,他自然无意招惹,此刻也是不再开口。 姑娘好像有些慌张,额头上泌出冷汗,却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抬眼看去,素衫公子朝自己笑了笑,便忽然安心下来了。 为首的榆山弟子乃是一位二境修士,虽在这庆陵城算得上拔尖,但真正能够让其有如此底气的,大概还是那山门弟子的身份光环。 喻客川可以理解,在中土这个地方,普通人怕练武的,练武的怕修炼的,落魄的怕城里的,没钱的怕有钱的,平民怕官府中人,散修怕山门弟子。 欺软怕硬,在哪儿都不稀罕,弱肉强食,在哪儿都是硬道理。 在此刻,酒馆再无人言语,他颇为满意,大声道:“商会珍宝失窃,我乃榆山弟子姜定升,例行搜城!” “诸位只需留下,在我等办完这差事前,莫要离开即可,请继续吧。” 名叫姜定升的榆山弟子说罢,酒馆内略有骚动,尽管话是如此,却又没有谁能够放得开来。 喻客川与苏笑颜隔壁桌的那家伙话多,胆儿也真是不小,素衫公子才拿起筷子夹了个花生米送进嘴里,这会儿又听见那人说道:“庆陵城的商会?什么珍宝给人偷了,你说关这榆山啥事儿?搁这大费周章,真是麻烦事儿!” 他同桌的汉子将头扭过一边去,显然不乐意搭理这厮。 那人自讨没趣,耸了耸肩,切了一声,却又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哥们儿,那贼偷的是商会原本准备送去给榆山某位少子破开五境需要的金元珠子,这下少了那珠子,坏了那少子好事儿。” 旁人都沿着声音来源看去,说话的是个皮肤干黄的矮个男子,他站起身,走向抱怨的男人,随口嚷着,“我估摸着这什么‘例行搜城’就是在扯屁,榆山山主多大的官威,咋可能为了这区区一个珠子,干这种挂不住面子的事儿,无非是那什么少子东西丢了,气不过,手下的人出来找,顺便耍耍威风罢了。” 听到这话,酒客们纷纷噤声,暗道这矮子胆儿是真肥,这话要是给那个姜定升听见,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就连方才偷偷耍了好几句嘴瘾的那人都连忙闭嘴,不想跟其扯上关系。 哪知道矮个男人却压根没看那人一眼,直接绕过,来到一位只顾着夹花生米的素衫青年身边。 坐在对面的姑娘冷眼看向矮个男子,又回头望去,一名榆山弟子杵在门口,叫姜定升的和另一位榆山修士则是由外向里,一桌一桌将酒馆里的客人逐一过目。 喻客川轻微转过头,眼角瞥向矮个男人。 男人的手很自然地搭上喻客川的肩膀,“小兄弟,小姑娘,你们俩,外地儿来的吧?” 苏笑颜没有开口,等待喻客川的意思。 喻客川这才将头转去看他,“是啊,怎么?” 矮个男人对上素衫青年的目光,先是一愣,正欲开口,“我......” 木凳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响起,有喝醉的老头站起身来,大力挥挥袖袍,径直向门外走去。 “喂,老头!” 身穿灰袍,跟在姜定升身后的榆山修士,立刻出声喊道。 面色赤红的老头不以为然,依旧向门口走去。 榆山修士正欲发作,姜定升却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其停止。 这名方才借榆山之名耍出极大威风的二境修士,此刻面色却有些难看了,他低声对身后说道:“不用拦他。” 那老头不屑的哼了声,大步离去。 眼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人再离去,苏笑颜面露疑色,喻客川颇感好奇,此刻居然主动冲方才前来搭话的矮个男人问道:“这老家伙什么来头?” 矮个男人说道:“小兄弟,你外地来的,不知道也难怪,那老头是唐家的叔子,这几个榆山的修行者本就是擅自借山门之名行动,自然不敢猖狂到惹上唐家人。” “唐家?一个世家能有比山门还大的能量?” 矮个男人似乎没想到喻客川会这么问,他愣神片刻,才说道:“小兄弟,你这不像是从外地来的,反倒像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 素衫青年面露惑色,矮个男人哭笑不得。 “这儿可是尉州啊,你难道忘了,上一届清风榜,排在第三那姑娘,就是尉州唐家的人么?”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三章 杀人心,杀身祸 喻客川看着男人,再三确认下,便可以肯定,这位莫名出现并向自己搭话的矮个子身上,时不时流露出少许玄灵气息。 粗略思索一番,他口中那颗商会失窃的金元珠,大概就在其自己身上了。 这矮子是个二境修士。 男人将手搭在素衫青年的肩上时,手中便悄然凝聚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浅紫色印记。 掌心藏毒,欲出手杀人。 估计是看青年和姑娘二人,一个衣衫朴素,另一个,身上更是算不上整洁,有着在东关下面对叶闻双时受的轻伤,以及一些泥泞沾染,便觉得这两个初到尉州的愣头青,看着真是十分好欺负,便生了个栽赃嫁祸,杀人跑路的主意。 喻公子在心底冷笑,只在那掌心毒摁在自己肩膀上之时,右拳便已经攥紧,正打算一拳轰杀这个没事找事的笑面虎。 却又听见他口中说到十年前清风榜的消息,喻客川饶有兴致,暂时放下的出手的打算。 至于那掌心毒,如同玩笑一般,刚触及素衫青年周身覆盖的微薄星辉,便无法再渗入一分一毫了,喻客川左膝盖处的青色痕迹,发出微弱亮光,那股毒气忽然间生了灵智似的,拼命向外逸散,但刹那间又被清痕尽数吸了个干净。 矮个男子对此浑然不知,仍旧对他的毒术十分自信,脑海中还想着,一会儿这山里来的土包子,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自己便立刻从他身上摸出一颗金元珠,大喊道:“逮到凶手了!”然后向榆山的蠢货讨要些酬劳,不给也没事,再不济,也能把旁边这个略有姿色的美人胚子收入囊中,随后自己全身而退。 矮子的如意算盘在脑海中打得框框作响,素衫青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好好解释一番。 也罢,反正是个可怜的替死鬼,就让你死得明白些。 如此想着,矮个男人便俯下身子,实际上他本就生的矮小,站得笔直,也没比坐着的喻公子高出多少,只是略微躬身,便与素衫青年平齐了。 苏笑颜看着这一幕,实在觉得有些滑稽,不免想笑,好在忍住了,便赶快凑过耳朵来听着。 眼看姜定升离得近了些,矮个男人这回算是知道小声点儿了,他伸手遮住嘴说道:“同样是四位星灵修士,上一届十年的清风榜,比起这一届的,众说纷纭,这么多年过了,唐家那位女子星君,哦不......现在已经破开十境称星尊了,那可他妈的是化境的星灵修士啊,多恐怖!你想想,榆山偌大个山门,弟子虽多,却连个星君星尊都没有,只能靠着老山主赵毓镇着,可少了真正顶尖的后辈,榆山哪敢跟唐家叫板?” 素衫公子就这么听着矮子滔滔不绝,同样觉得好笑,这榆山是怎么招他惹他了,能让这厮如此夸大其词,将好端端一个山门,贬得如此不堪。 喻客川夹了一颗花生米,随口问道。 矮子在心底暗暗骂了句:啥也不知道的土包子,我呸! 想虽是这么想,这边却又好奇,自己的掌心毒功力是不是退步了几分,寻常人中了自己这招,往往不出半句话的功夫就该栽倒在地了,身体素质好些的武夫,勉强能多称几息时间,怎么今日解决一个羸弱不堪的愣头青,反倒迟迟不见效果? 无奈,矮个男人只得再次好声好气地说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星灵修士是个什么概念呐!” 素衫青年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那庆陵城的商会丢掉的那颗金元珠,能值多少两银子啊?” 闻言,矮子故作姿态沉吟一阵,便扬着嘴角对着眼前的青年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两?” 喻客川顿时挑起眉头,大感兴奋。 这位二境的矮子修士颇为不屑,暗自骂了一句“土包子”,说道:“像小兄弟这种见识不够的人自然不懂,那可是用来破开第五境的珍宝,四百两银子,换来大好前程,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是那商会看在榆山少子的面儿上,才肯开出四百两银子的价格!” “这样啊......” 素衫青年忽然转头看向姑娘,眉开眼笑,“苏小姐,此行快哉!” 语落,苏笑颜不知所以,还未来得及去深思此话含义,就这么怔然看见,坐在对面的喻公子,猛然起身,右手紧握成拳,没有给人留下丝毫反应的余地,快若闪电,向着身侧矮个男人的腹部,猝然轰出! 喻客川的拳风带起一阵剧烈的呼啸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声响,拳头生生砸近矮子的腹中,向内形成极深的凹陷,触目惊心。 矮子来不及反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五脏六腑好似在体内同时爆碎开来,他眼珠上翻,只剩下眼白,一声模糊而又痛苦的呜咽从喉咙中发出。 喻客川赶忙收了力道,这才没有让拳头连带着胳膊一同穿过这位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狠下毒手的二境修士的身躯。 饶是姑娘清楚喻家三公子的斤两,也被这没来由的一幕吓了一跳,双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让苏笑颜感到奇怪的是,方才素衫公子出拳的刹那,似乎有些许璀璨明亮的星辉不知从何处,喷涌而出,仅辉煌了一瞬,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尽管姑娘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却依旧感到不可思议,不可置信。 素衫青年收了拳。 矮小男人并没有倒飞而出,而是停在原地,一息过去,就这么平淡而又无力地向后倒去! 腹部深深凹陷进去,形成一个吓人的弧度! 喻客川出手很快,收手也快,酒馆内的所有人,包括榆山的修士,谁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再反应过来时,地上躺着的那位,七窍流血,彻底断了所有生机。 这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酒馆外头的喧闹声,比起方才三位榆山弟子破门而入时的情景,还要安静上几分。 在数十人的注视下,杀了人的素衫青年,并不在乎周围的惊悚目光,风轻云淡向前走了两步,缓慢蹲下身来,凭着对灵气的精准感知,伸手向不知姓名的尸体摸去。 姜定升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眼前的素衫青年。 喻客川从矮子的衣袖中,拿出一颗充满金黄色光泽的珠子。 这即是金元珠了,乃有助于破开五境的大补之物。 包括苏笑颜,大部分人还未意识到这颗珠子的来头,唯有榆山的修士,目光汇聚在散发有充沛灵气的金元珠上,被不知来历的素衫青年捏在手中。 喻客川就这么将方才杀人夺来的珍宝放在眼前,大大方方地给姜定升展示了一番。 “窃贼已死,东西就在我这里。” 还未等榆山的修士说话,素衫青年眉目一挑,笑着说道:“八百两银。” 狮子大开口。 苏笑颜捂住了嘴,分明记得刚刚这死去的男人给出的价值是四百两银子。 姜定升面色十分不自然,咬着牙说道:“庆陵城商会给出的价位也不过四百两,你这报价未免太不合适?!” 之所以如此客气,少不了方才那一拳带来的冲击,以及这位素衫青年闲庭信步的模样,便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当然,若是两位榆山的修士看见喻客川出拳时逸散的点点星辉,想必此时早已不敢再多问一句话。 “榆山少子,会差这四百两银子?” 素衫青年懒散说道。 姜定升不敢贸然出手,窃走金元珠的矮个男人定然不是个未曾修炼的凡人,既然是修行者,哪怕只是初境,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像眼前之人一般出手果决,一拳便将其轰杀。 苏笑颜露出担忧之色。 喻客川面色不变,笑道:“那就劳烦二位,把能说话的人叫来。” 见眼前之人底气十足,姜定升的脸色越发难看,“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 喻客川暗忖着一位山门的“五境少子”,应当是有实力的,再不济,背后还有着榆山撑腰,便不是他在这个阶段能够招惹的。 只是眼前这位二境修士,再怎么看都没有多大的话语权,喻客川认为自己没有与其沟通的必要,他说道:“自然有,但还是请阁下上面的人来谈吧。” 说罢,他将金元珠放入袖中,“珠子就在我这里,明日此时,此地,过了时候,便不恭候了。” ...... 喻公子与姑娘从酒馆内出来时,从眼巴巴的榆山修士身旁经过,踏出酒馆大门时,背后才隐隐有议论声响起。 苏笑颜对喻客川向来的安之若素见怪不怪,只是特别好奇,还未开口,青年便开口说道:“那人的掌心藏毒,摁在我肩膀上时,他就应该考虑好后果,无论是在东岭还是中土,最为险恶莫过于人心,仅仅是看我们两个初来乍到,便觉得我们好欺负了,若我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怕是早已惨死,而苏小姐当然也是不好过的。” 苏笑颜并未吃惊,点头道:“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不觉得是个好人!” 喻客川略微仰起头,作出一副轻松的表情说道:“对于这种人的死,我是感到特别痛快的。” 姑娘笑了笑,说道:“死有余辜,不值同情。” 前一秒还一脸惬意的素衫青年,突然回过头,看着姑娘的侧脸,认真道:“苏小姐,今晚有事交代给你。” 往庆陵城更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再往里看去,朝廷打扮的人便多了起来。来往的官员,牵马车的居多,里头是从未见过的高大建筑,桥廊,花园与庭院,苏笑颜便猜测那是尉州的官府。 喻公子带着姑娘来到市集,同样是泷湾从未见过的热闹,喻客川只是找了间杂货铺,花了几贯铜钱,买了张中土几座大州的地图,以及一本名为《修心》的古书。 这是一本记载修行相关文献的古书。 花的都是苏小姐的铜钱......好在都是些小钱。 除此之外,喻客川同样对当今天下的“清风榜”十分感兴趣,找了半天,才从店家的口中的得知,每一届的清风榜,都会由山门或官府人员,专门贴在重要的几处地方,每片州最大的城池,都会在城内深处设有清风榜。 喻公子道了谢,便和苏笑颜找了间客栈,也总算是有了个休息的地方。 喻客川将《修心》递给姑娘,便自顾自看起手里那张中土九州的地图。 图上记载得很详细,包含了九州等地的宗门,圣山。 此时喻公子才发现,中土的宗门圣山,相较于他原本所想,还要多上不少。 最为醒目莫过于最中央的京州,除去帝都皇城,仍有一府一院,即天沙府与鼎汉书院。 往尉州西南处看去,京州的东南方位,便是柳州了。喻客川很快找到了绥山,好在距离尉州并不算太远,他在心中估摸了一番,从庆陵城的镖局,买一趟镖,到柳州绥山,这个距离,应该花不了多少银子,实在不行,那就租匹马,自行前去。 若是明日那趟生意谈崩了,喻客川觉得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脸向苏姑娘要。 喻客川将整张地图大自浏览了一遍,也算了解了中土的概况,唯独没有山门所处的大州为最南边的淳州,以及坨州,不过坨州倒是有座清风山。 喻客川想起了安芷玉说过的话。 “中土清风山顶,两岸千尺瀑,中立参天石壁,上面刻着二十个名字,乃当今天下骨龄在二十至三十之间的年轻一辈中,修行潜力处于顶端的二十人。一年一小洗,十年一崭新……此为清风榜。”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四章 少子走庆陵 他分明记得安姑娘曾经说过,位列这一届清风前四的几位都是星灵修士,那么到了“一年一小洗”的时候,上面是否也会出现“喻客川”这个名字? 锦州的碧落山与剑门。 最后便是焚州古焰宫,鹤州山海宗。 喻客川放下地图时,发现苏姑娘正抱着那本《修心》坐在床头,盯着他看。 喻公子揣摩手中地图时,苏笑颜便将这本记载修行相关文献的古书大自浏览了一遍,而后便很快回想起酒馆内,素衫青年出拳时崩裂出的璀璨星辉。 “喻公子,你已是星灵修士了对吗?” 喻客川本就不打算瞒着姑娘,便点头肯定。 其实在酒馆出拳杀人时,他同样注意到了那些随拳风溢出的闪亮星辉,就如同他初怀星灵那时,在东岭凉洪山顶,星辉洒落人间,铺在剑身之上,递出的那道月牙剑光异曲同工。似乎每当他沟通星辰,引动星灵之时,这些象征着天地间最具杀伐气息的光辉便无可避免地闪烁。如此一来,看样子这种最高阶的灵气同样最为高调。 若是这样,一出手便是大片星辉,未免太过耀眼,并非喻公子的作风。 喻客川暗自记下了这一茬。 他对苏笑颜说道:“苏小姐,自从我们过了东关之后,便不再是那片匮乏灵气,贫瘠荒芜的天下了,对于那些时刻围绕周身,充盈的气息,你一定能够感受到,那便是玄灵。能够与之沟通,转而为己所用者,即为玄灵修士,其实此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并非遥不可及,抛去杂念,大胆一试。” 姑娘神色复杂了几分,轻声道:“我也能行吗......?” 素衫青年点头笑道:“自然。” 喻家三公子虽是个俗人,但自认也懂些道理,他非常认可自家那位文弱书生的一个说法:人最不能急的,便是去否定自己。 ...... 次日。 清早的庆陵城,和泷湾这种东方小镇大同小异,夜色褪去时,淡金色的阳光,自东边逐渐打在城墙上。起初空寂的街道,只有微风悄然穿梭与巷弄里,随着在屋檐下悬挂的风铃轻轻拨动,发出清脆声响,天边的朝霞愈发绚烂,渐渐映红石板道路,街边的店铺便陆续卸下门板。商人,旅人,无不是带着惺忪的睡眼。 不远处的早市,逐渐传来了熙熙攘攘之声,菜贩吆喝,此起彼伏中的老者们,相互招呼,谈论着家长里短。 这一夜,喻公子难得地选择睡上一晚,睁开眼时,映入眼里的是姑娘轻盈的背影。 不知姑娘昨夜是否入眠,只是静静趴在窗边,没有说话,也看不到她的面庞,正专注地,将窗外古城街道的一切尽收眼底。 朦胧的光晕在姑娘的脸上,在眼角处映照出一点两点白花花的泪光。 喻公子望着姑娘痴痴的背影,心中涌起的暖流,被柔软的情愫所包裹,眼前的画面,如此美好。 姑娘轻轻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回过头,笑得很开心,很舒适,很惬意。 “喻公子,新日安好。” 喻公子微微笑道:“早上好,苏小姐。” ...... 榆山的幽闭洞府内,有女子盘膝而坐,洞府内飘荡的大量星辉冲刷着女子的身躯,散露出明亮光芒,流转周身。 清晨时刻,星辰隐去。 后山骤然飞出一道年迈身影,腾空两步,大步流星,数息时间,在还有点点星辉尚未消失殆尽的洞府出口,稳稳落地。 这位从榆山后山两个踏步便来到数里开外的洞府前的庄严老头,轻甩袖袍,默默等待在洞口,眼神有意无意向里头看去,便看见那位女子,如同一座孤绝的雪峰,冰冷的气息萦绕周身,似乎让人看一眼,便会望而却步。 女子睁开双目,面容精致,如冰雕玉琢,眉如远黛,透着不敢让人直视的凌厉,眸如寒星,深邃冰冷。朱唇不点而红,紧抿着,哪怕不说,也能感受到对世间的千千万万略有不屑。 她走出幽闭洞府,第一缕朝阳打在脸上时,便注意到已经等候片刻的老者,女子暂时停下轻盈的步伐,只是轻轻点头,淡淡开口道:“多谢了,赵山主。” 庄严老头说道:“唐姑娘,不必言谢。” 唐家的女子星尊面无表情,与镇守了榆山数十年的老山主并排走着。 “唐姑娘,在榆山待上几日再走也不迟。”赵毓幽幽开口道。 这女人当真怪哉,纵是已臻虚境的大修行者,高进周身三尺之地,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寒意,宣告着不可侵犯,充斥着无尽的漠然与疏离。 女子并未放慢脚步,清冽道:“不必了。” “哈哈......” 榆山的老山主尴尬地笑了笑,犹豫片刻,再次开口问道:“老夫多问一嘴,唐姑娘对于唐家的事,当真不闻......?” 女子轻吐二字:“不闻。” “当真不问?” “不问。” “如此看来,唐姑娘属实有得道之姿!” 得到颇为满意的答复,赵毓大笑两声,夸赞了一句,便想起当年世人得知尉州唐家有一位女子星君出世之时,唐家人那般扬眉吐气,快意至极的模样。星灵修士,多少山门求之而不得,却没想到小小一个豪门世家,竟就这么出了一位,那时真是气煞了一众榆山长老,好一段时间,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届时的清风榜,第一来自于绥山,第二来自于柢山,现已纷纷代替老山主,坐上山主之位,而赵毓却迟迟未能等到接班之人,听到清风榜第三的星君乃是自家山门隔壁唐氏世家一位名叫唐汐染的姑娘时,又怎么会没有将其收入山门的想法? 只是这位姑娘,宛如绽放在喧嚣之地的一朵极寒之花,始终独守着自己的一方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美丽而遥不可及。 别说是山门之事,就是她自家琐事,甚至都懒得管上一管,唐家人无论再是趾高气昂,也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唐汐染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是对世间人性的险恶一面,不屑看待,更不屑同流合污罢了。 唐家的清冷姑娘与榆山的年迈山主未曾走出多远,有身负长剑的青年出现在视野。 “见过山主,前辈。” 唐汐染微微颔首。 赵毓摆手,示意背剑青年免礼,随即问道:“何事?” 背剑青年说道:“叶师弟收到消息,清晨便下山去了,托我前来告知山主一声。” 赵毓略感诧异,“这段日子,他不是在准备破开五境么......也罢,随他去吧。” “是。” 背剑青年说道:“应是为破境准备的金元珠遭窃一事。” 赵毓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半晌,才哑然失笑道:“此事说出来,真是让唐姑娘看了笑话啊!” 唐汐染低垂眉目,漠然道:“比起他哥哥,差的太多了。” 榆山老山主喟然叹息,并没有反驳女子的话,背着剑的青年男子,犹豫一番,摇头苦笑道:“幼时的叶师弟在轻剑子的保护下成长,后入了榆山,同样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也没吃过苦头,虽然衬了他哥哥的名声,在外也有着‘小轻剑子’的称呼,心里却一点儿也没个数,自以为有点实力,便喜欢在外耍不小的威风,但与绥山那位相比,真是差的不止一星半点。我想,或许得有人狠狠挫去他的锐气,才能够真正让他蜕变。” 唐汐染没有说话,却略抬起眼眸,瞥了身前的背剑青年一眼。 赵毓轻抚衣袍,点头说道:“深秋,你说的道理是对,虽很浅显,但是姓叶的那小子未必就听得进去。当今的年轻一辈,若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总有一天会碰壁,届时他自然而然就会明白,这一届清风榜上的二十个名字,为何会没有他这位颇具盛名的‘榆山小轻剑子’的一席之地。” 一直极少开口的唐姑娘,看向背剑青年,轻声问道:“你就是李深秋?” 这位似乎在榆山颇具地位的背剑青年,赶忙抱拳,恭敬道:“回前辈,晚辈正是。” 这一届十年,榆山上榜二人,恰好分别居于第十三与第十四的位置,其中的这位榆山二师兄,相较于另一位,还要早上两年迈入五行修士的行列。也算是具有不小的资历,距离冲破九境的门槛,也不算太远了。 “李擎风的后裔......” 唐家的女子星尊喃喃了一句,点点头,不再说话。 老山主看向背剑青年,眼中是些许赞赏,说道:“深秋,踏破九境之事,千万莫要着急,切记,根基尤为重要,根基不稳,破镜失败,心魔缠身不说,还留下病根,你的修行之途,再想往前,就很难了。” 李深秋正色道:“晚辈牢记!” 赵毓看向唐汐染,无奈笑道:“榆山迟迟等不来一位能够冲上清风榜前三位的星灵修士,今后便要靠你和你风师兄坐镇了。想当年见到唐姑娘引动星辰的时候啊,老夫真是不甘心,想方设法想请唐姑娘上山,哎,也实在是拗不过唐姑娘!” “百余年载苦修,到头来连‘道’的门槛都未曾触摸到,老夫要说心无不甘,你们想必也不信!哈哈,老夫看开了,如今只要能将祖上留下的这座榆山传承下去,也算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至于那破局的人,他爱来不来......老夫管不着,让天沙府的老贼操心去吧!” 赵毓长叹一声,背剑青年神情复杂,依旧抱拳沉默。 冰清玉洁的女子星尊,并无丝毫波澜,她看了一眼榆山老山主,便收回目光,淡然说道: “稳扎稳打,经久不衰。” ...... 正午已过,一位腰间悬挂细长剑刃的清瘦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然站在庆陵城门之下,放出目光望去,扫了一眼城内来往的行人,笑道:“这座城还是这么热闹!” 榆山的长老就曾告诉过自己,上五境或许顺风顺水,可一旦到了五境到六境这道坎儿,任你有点天赋又怎样,想跨过去?没那么容易! 彼时还不信邪的少年,还真被说中,前五境也就靠着打坐修炼,就这么轻而易举,一路平淡地度过了。可到了六境这个关头,便怎么也冲不破那层桎梏,这一停,便停了整整两年。 少年没什么耐心。 几日前,好不容易做好万全准备,打算靠着灵珠,强行冲开那道限制了他两年之久的门槛,却得知那颗金元珠遭窃,借玄灵珠子破境本就不光彩,这下更是找不到地方诉苦,小轻剑子憋得那叫一个风急火燎。 正火烧眉毛,便听到榆山弟子前来禀报:在尉州最大的那座庆陵城内,一座不起眼的小酒馆内,有一位穿着素衫的外来青年,眨眼间出拳灭杀了原本盗走金元珠的贼人,抢走了那灵珠子。 好在那素衫青年仍有转手这颗珠子的意愿,只不过刚开口便要价庆陵城商会两倍的报价,可谓狮子大开口,受令搜城的榆山弟子姜定升自认不是那人对手,便匆忙回山向少子汇报了此事。 少年一听珠子找到了,哪儿还管得着那么多,提了剑便匆匆下了山,至于是买还是抢,那就要看那外地来的素衫青年的本事了。 姜定升跟在小轻剑子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少子,那人实力暂时未知,若是尉州这块儿的本地人倒还好说,只是那家伙不知从哪儿来,指不定好不好惹......” 少年似乎并没有在听,只是随口道:“你想说什么?” 穿着榆山灰袍的二境弟子,担忧道:“手下的意思是,叶少子不缺几个钱,若是能避免冲突,多花四百两银子也未尝不可以。” 少年摆了摆手,往城内走去的脚步再度加快了些,“不必操心,我心底自然有数。” ...... 与此同时,在庆陵城的某间客栈的后院,姑娘香汗淋漓,穿着素衫的青年,上前一步,“刚柔并济,将玄灵凝于手心,无论是出拳,出刀,出枪,出剑......皆是一个大同小异的道理,切记摒弃杂念,心平气和,尤为重要。” 苏笑颜眉头微蹙,听得格外仔细。 喻公子温和道:“非一日之功。” 随即,他抬头瞥了眼天上烈阳,转身向院外走去,“苏小姐,日落前我会回来。”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五章 女君子 庆陵城最为高大的建筑,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过了架在河流之上的小型廊桥,然后便是种满花草树木的前院,在这座雄伟奢侈的尉州官府内,踏进了一座相较于主府不算太大的宅院。 其中女子,身着月白袍,相貌年轻,眼神凌厉,眼型修长,有秋霜的孤冷萧瑟之感。一柄长剑挂在腰间,她款步而去,每一步散发着沉稳,似踏在天地之间的节点。 反观另一位,比起女子更要年轻上几岁,一身高贵衣袍,虽沾染了些许尘土,依旧不碍其身上流露出的贵公子气息。只是这名青年,自从踏进这座尉州官府之后,便左顾右盼,上下打量,与其所散发的高贵气质大有出入。 前方宅院内,坐着一名男子,同样穿着华丽衣袍,却与远道而来的青年大有不同,男子没有言语,随意翻弄着桌上的奏章文献之流,目光扫过手中纸张的同时,从字里行间离开,简单瞥了眼踏过门槛的女子与青年,便重回于手中文字。 饶是男子没有任何其余动作,任然透出一股无形压迫。 尉州执法司大司首,胡隽。 对上胡隽目光的刹那,走进门来的高贵青年软了三分,连忙将目光移去别处,在宅子内游走了片刻,停留在墙上挂着的八尺长枪之上。 月白袍女子倒是没有受到大司首强大气场的影响,双眸紧盯着胡隽,随即抱拳说道:“绥山,千秋。” 身侧青年也赶忙抱拳道:“墨辞白!” 随后二人齐道:“见过大司首!” 这位高傲的尉州执法司大司首,这才放下手中纸张,正眼打量起二人,淡淡吐出一句:“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宅内沉默了片刻,绥山的女子迟迟没有开口,大司首忽然看向流露些许贵公子气息的青年,不冷不淡开口问道:“墨辞白......柳州墨宫似乎有你这一号人物?” “是。” 青年抱拳沉声应道,似乎不愿在此事上多提一句。 紧接着,胡隽看向绥山的女子,缓缓道:“没想到居然是你千秋来了,也算是宫山主别有一番心意了,比柢山那个资历不深,脾气倒是不小的娘们好多了......” 千秋淡然一笑,只是取出一块雕花青铜盒子,递与胡隽,“绥山恭喜大司首修为大进。” “客气!” 大司首面色一喜,接过青铜盒子,“不知宫小山主给本司首准备了什么?” 绥山的女子,不卑不亢,语气沉着,面对这位具有滔天权势同时又修为通天的尉州大修行者,不紧不慢解释道:“山主说胡大司首喜好耍枪,宅内便挂着一柄上等好枪,却唯独缺了枪缨,美中不足,特此准备了一束上等千里马马鬃做的枪缨,赠与大司首。” 话落,这位方才还客客气气的尉州执法司大司首便一下子沉下脸来。 天下皆知,曾几何时,胡隽便与绥山有些过节,这在中土算不得什么秘密。 自那绥山老山主退位后,原以为新晋的小山主好欺负,这尉州大司首便不惜放下身段,以虚境大修行者的姿态,仗着修为,试图教训彼时仅仅化境的绥山山主一番,谁知不仅没能讨到任何好处,还让人打掉了一束枪缨,狼狈回到尉州,丢尽了脸面,还沦为了天大的笑话。这也让这位大司首深刻意识到,能够坐上清风榜第一的人,究竟有何等恐怖。 从那以后,胡隽的八尺长枪,再不挂上枪缨,以作教训,刻骨铭心。 大司首面色阴沉,目光停留在千秋身上,极其不善! 来自墨家的高贵青年,咽了口唾沫,不自主紧张起来,场面仅在绥山女子的三言两语间,便剑拔弩张。 这位特从柳州到来,排在清风榜第十五位的女君子,丝毫不惧,同样以冷厉的眼神,与执法司大司首对视着。 许久,大司首冷声问道:“你不知我与你们山主的过节?” 胡隽的声音带着恼意,本以为对方会摇头,谁知那女子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道:“我自然知。” 胡隽勃然大怒,使了几分力,将青铜盒子重重拍在桌上,盒子完好无损,桌子却嘎吱作响,似乎有些不堪重负。 他本作为尉州官府内,最具官威的执法司司首,应当时刻保持不怒自威的掌权者形象,此刻却咬牙切齿,怒声骂道:“好一个宫枭漠,好生算计,好生猖狂!” 女君子千秋,冷不丁笑着吐出一句:“并非猖狂,山主实属诚心恭贺胡大司首。” 大司首眼看便要起身,怒目圆睁,盯着千秋说道:“你既然知,还敢前来,你不怕我现在就一枪点得你魂飞魄散?!” 墨辞白胆战心惊,正以为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却瞥见身旁的女子风轻云淡,死死盯着执法司大司首的怒颜。 她一字一顿,吐出三字: “你不敢。” 胡隽胸口起伏,喘息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哼,本司首倒是不至于拿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辈撒气。” “等你哪天爬到本司首这个高度,自然会让你瞧瞧,你不过是依仗了绥山,便不知天高地厚,敢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叫嚣的蝼蚁。” 千秋并未言语。 青年瞳孔骤缩,原本只知道她是清风榜上为数不多的女子,不曾想自己跟了一路的姑娘竟然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胡隽轻哼一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前几日轻剑子经过的时候,特地来告诉本司首,有一个青年要过尉州回绥山,让本司首稍加关照,可是就在昨日,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人。” 千秋面色不变,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对眼前的大官说道:“胡大司首,平日里尉州下面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比比皆是,也没见你管的多勤快。” 胡隽大笑道:“那又怎样,现在他杀了人,想完好无损地出这尉州庆陵城,终归是得本司首同意......” “胡大司首。” 胡隽话还未说完,绥山的女子便开口打断,她冷声说道: “此人,你动不了。” 执法司大司首眯起了眼,耐起性子看着千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纸。 胡隽接过信纸,仅是扫了一眼,面色便难看起来。 “宫枭漠还说了什么?” 女君子扬起嘴角,缓慢说道: “若是不从,新仇旧账,一同清算。”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六章 势要斩开天地的一剑 踏出尉州官府,墨家的高贵青年长吁一口气,倍感轻快。 “千秋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面对这么个狠角色,那可是挥挥手就能把我们碾死的尉州大官儿,居然还能这么淡定,还让那家伙吃了个大瘪!” 千秋低垂着眼眸,整理了一番月白袍,伸手拍去肩上的细微灰尘,听到墨辞白的马屁,只是瞥了眼这位被墨家送至绥山的贵公子,那一对似墨染锐利的剑眉,斜插入鬓,微微一蹙。 墨家贵公子顿时慌了神,连连后退,“哎,千秋姐,你别生气呀......” 女君子轻哼一声,取下腰间长剑,剑柄朝上,重重敲在青年的脑门。 “哎呦!” 墨辞白连忙捂住了脑袋,一脸委屈模样,看得千秋哭笑不得。 “千秋姐,在绥山我可是只认你这个姐啊,你可得照着我点儿!” 千秋扭过头去,不再愿意与青年玩笑,面无表情说道:“你心性浮躁,心术不正,墨宫主送你入绥山,以自我反省,端正态度......” 女子说着,却突然扶上额头,满脸嫌弃,“真不知道有谁能治得了你。” 墨辞白扯了扯嘴角,一脸不服气,“千秋姐,你这么说我可不敢苟同!就算我心浮气躁,也是有点修行天赋的好不好?宫山主不是说了吗,实力才是硬道理,没实力,哪儿有谁管你心术正不正的!有实力,就算是个恶贯满盈的人,又有谁敢指指点点?” 话音刚落,千秋的剑柄又一次落在高贵青年的脑袋上。 “光会讲些歪理!” 青年不服,怒声道:“这儿哪是歪理,再说了,你看看有谁在我这个年纪就能修到第五境的?很少吧,所以说我也是有天赋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千秋也不生气,悠悠问道:“那有谁和你一样欺软怕硬,成天嬉皮笑脸?” 青年看了眼前方高大伫立的庆陵城门,嘀咕道:“榆山的小轻剑子......他跟我一样,不也是劳逸结合,不照样有不小的名气嘛,所以说,我肯定也不差,我只是淡泊名利!指不定他还打不过我呢。” 女君子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不愿再开口。 见千秋不再搭理自己,墨辞白也不再自讨没趣,两人只是沉默着并肩走了段时间,来到庆陵城门下时,青年似乎又想起什么,忽然转过头来。 “千秋姐,你好不好奇叶师兄说的那个家伙?” 女君子依旧目视前方,很快便答道:“自然有点好奇,不过回了绥山自然能见到。” 墨辞白的眼神明亮了几分,激动道:“他现在也在庆陵城呀,肯定还没走!” 千秋看向青年,疑惑道:“何必急于一时?” “反正现在回了绥山也是闲着,咱们现在就去找找这个家伙,连叶师兄都对他称赞有加,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有多厉害!” 青年停下脚步。 千秋不愿多此一举,她微微摇头,“若是你这么想去,就自己去吧。” 说着,这位绥山女君子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走远后,只听到身后的青年出声喊道:“千秋姐,路上小心啊!” ...... 柳州绥山,清萍峰上。 清萍峰高耸入云,刺破苍穹尽头,云雾缭绕,似轻纱,细看稀薄如烟,放眼望去,浓密如棉。 山峰怪石嶙峋,蜿蜒盘踞,石缝间,偶有苍松挺立,云雾中有枝叶摇曳,诉说沧桑,印证坚守。 两道身影,一位年长,一位年轻。 年轻那位,盘膝而坐,身躯平静,气息惊人,周身雪白,大批星辉围绕,有斗转星移之势。他随手摘下一颗,捏碎在手中,喷涌出数不尽的磅礴星灵,刹那又如同生了灵智,纷纷凝于年轻人手中,不肯散去。他就这么坐在山峰之上,双指并拢,耀眼星辉汇聚在两指,形成一道微小剑气,附着指尖。 随着一声轻喝,往前方一点,白雾覆盖下广阔而又模糊的视野,兀然开裂,由中向外,一道势要斩开天地的剑光,直指远方天涯,疾射而去,将云层一分为二。 剩余的雾气,纷纷向两端拼命逃去,最终在这天地间白茫茫的无边云层上,留下一道壮阔的剑痕。 年轻人轻吐浊气,散去周身星辉,归于寂静。 站着的年迈身影,目瞪口呆,吐不出半个字,许久过后,汗颜道:“宫小友神仙手段,惊为天人,老夫羞愧难当!” 绥山的这位年轻山主,报之一笑,并未说些什么。 年长男人看了眼前方被一指劈开两半的天际,不由咽了口唾沫,“也难怪老夫听说宫小友当年初入化境便打得那尉州执法司司首落荒而逃,铩羽而归。彼时还真不信,只当个笑话听了,如今看来,当真是老夫鼠目寸光!” 宫枭漠打了个哈欠,腾空而起,落在地面,随口说道:“墨宫主不必如此谬赞。” 名叫墨清风的年迈男人,连忙说道:“倒也不是阿谀奉承,老夫一向心直口快,实话实说,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宫小友如此天资卓绝之人,还望宫小友对犬子略加照顾了。” 宫枭漠忽然轻笑道:“对那小子略加照顾可大错特错,若是放任不管,反倒会有效果,总有人能治他。” 墨清风沉吟一阵,点头道:“宫小友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贵山有许前辈和宫小友坐镇,如今又出了个清风榜第二的轻剑子,看来势必要崛起,前路大好!” 绥山的年轻山主将目光放至远方,收敛起了笑容,喃喃道:“墨宫主口中的这些,时至今日,或许马上就会变得无关紧要了。” 墨清风一知半解,并未开口询问,只见身侧的年轻人放出强大神识,如同一面巨大的网,由清萍峰洒下,愈发宽广,直至覆盖整座绥山。 宫枭漠闭眼感受一番,随即定睛,轻微扬起嘴角。 眼下,身负细长剑刃,不苟言笑的冷酷青年,与许久未见的绥山圣女,一前一后,踏进山门。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七章 空有声名之辈 “诶.....叶少子来喽,叶少子来喽!” 这座庆陵城中本不起眼的小酒馆,莫名在这一日多了许多酒客,其中大多都是听闻了昨日那“素衫青年”杀人夺宝,公然让嚣张跋扈的榆山弟子吃瘪的消息,特地前来打算看一趟热闹。 榆山从小修行顺风顺水的小轻剑子,虽只是个玄灵修士,也因其兄长的盛名,承了不小的威风。倒不是说没人治得了他,只是榆山身为大修行者的一众长老,以及清风榜上的两位师兄,可以说是懒得搭理这位少子,至于弟子们,除去那些即将迈入化境的五行修士,剩余的,没些背景可不敢招惹他。 毕竟在浩大的中土,谁不知道,坐在清风榜上第二的那位绥山大师兄,当初是怎么晋升成为这十年首位星灵修士的。 风雨夜,动星辰,杀尽数十人。 然后才有“轻剑子”这一名号。 ...... 小轻剑子大摇大摆地走进酒馆,丝毫没有谦卑收敛的意思,在众酒客的簇拥下落座,招呼小二上了酒菜,便翘起二郎腿,老实等候起那位神秘青年的赴约。 酒馆远离正门方向的两个角落,分别坐着遮掩面容的青年与女子。 女子戴着帷帽,端起酒杯,尽数饮去。 若有人看见这名女子帷帽下露出的清冽冰冷的面容,自然能够一眼认出,不正是上个十年排在清风榜第三名那位唐家姑娘? 唐汐染放下空酒杯,闭上双目,敛去周身气息,就这么静候着,令她好奇的那道身影的到来。 身怀星灵的大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对榆山活在温室中的傲慢少子感兴趣,至于他与那人所谓的交易,更是无关。让她倍感好奇的,自然是昨日莫名出现在神识感知中的一丝微弱星辰。 虽在榆山借地闭关有些日子,唐汐染对于近期的消息也并非一无所知。 如果没记错的话,碧落山那位小神君,四海为家,不知身在何处,反正不可能在这尉州庆陵城。绥山的轻剑子,卷入了天沙府与绥山的纷争中,大概正为叫做安芷玉的圣女奔波。剑门的女子星君,极少出世,不说锦州,就连山门都少有踏出。至于蜀山那位,就更不必多说,哪会有闲情雅致来到这座前期城池? 思来想去,唐汐染怎么也想不出,被山门如同众星捧月般呵护的星灵修士,为何会有从榆山少子手上讨要区区四百两银子的打算,更想不出,除开这届清风榜上的四位星君,她昨日在幽闭洞府内感受到的那一缕星灵还能够来自何人。 在得知了那位神秘青年与榆山小轻剑子的约定后,唐汐染抱着闲来无事,前来一探究竟的心态,只戴了顶帷帽,便若无其事地在这座小酒馆喝上了两杯。 与此同时,与女子所处之地相邻的另一处角落,是一位同样遮挡住面容的青年。 青年与同行者同样收起身上修为,默默喝酒等候。 如此一看,这座不起眼的小酒馆,在此刻,还真是卧虎藏龙。 酒馆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走入一位穿着素衫的俊秀青年。 所有人定睛转向进门之人。 喻客川抬起眼眸,跨过门槛,正欲环视四周,随便找个位置等待那位不知姓名的榆山少子到来。 随后便发现,自他进门的那刻起,所有的酒客皆停下嘴边絮叨,转而将目光投向自己,鸦雀无声,无一虚座。 安静数息,素衫青年的目光同样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发现了那位穿着榆山衣袍,大手大脚坐着的清瘦少子,同样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师兄,这位似乎就是昨日与小轻剑子开口要价八百两的那人了。” 角落,青年身旁的人在其耳边低声道。 随着更多窃窃私语声响起,分别坐在两个角落的女子与青年几乎同时起身。 青年看向女子。 而帷帽下,女子并未看向青年。 唐汐染在酒桌上留下了酒钱,迈步向门口走去。 青年思索一瞬,同样收回目光,迈步而去。 小轻剑子没有言语,始终打量着刚进门来的素衫青年,这也让后者略感不知所措,站在门口片刻的功夫,角落的女子与两位青年,一前两后,就要分别踏出酒馆。 唐汐染与喻客川擦肩而过,女子微微侧过脸来,眼神在素衫青年身上扫过的刹那,那双向来冷峻的如黛秀眉,难得地单边上挑。 女子星尊头也不回地离去,露出了一丝于她而言十分难能可贵的笑容。 她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有趣”。 ...... 出门后,这道冷厉身影如风般眨眼间烟消云散,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自然,就连路过的凡人都难以察觉端倪。 紧随女子之后出了酒馆的是两位同样藏匿修为的青年,其中一位,明显身份低于另一位,他向后者问道:“徐师兄,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被称为师兄的青年笑了笑,摇头道:“不用看了,小轻剑子赢不了那人,或许是个硬茬,只是我从未见过这号人物,真是稀奇。” 青年回答的同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前脚方才踏出,后脚便又有一位穿着华丽衣袍的贵公子,面露兴奋之色,走进了酒馆。 墨辞白进门便看到满馆酒客,抱着看热闹的大好心情,来到方才两位青年的那处角落,赶紧唤小二端了碟花生米上来。 酒馆外,姓徐的青年悠悠开口。 “小轻剑子未经历过挫败,经验少之又少,况且还只是个五境,而进来那个人,我看不透他的修为,必然是先天九境里,已然修至最后三境的狠角色。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这场架一旦开打,不出一个照面,小轻剑子就得趴在地上,然后哀嚎着,再搬出他榆山少子的背景,试图讨得个好点的下场,也不知道那人吃软吃硬,不过这也没意义,也许对他而言,结果都只是四百两与八百两的差别。” 并肩的青年哈哈大笑,“照徐师兄这么说的话,那小轻剑子若是识相点,就趁早开口答应八百两的报价,否则到时候又丢了玄灵珠子,又得给传出去,沦为整片尉州的笑话,最惨的情况,便是落下心魔,从此卡在上五境,心境破碎!” 徐姓青年颔首道:“便是这个道理。” 随后,他轻声叹息道:“原以为此次尉州之行能有些收获,结果却是这般惨淡,不光没见到榆山那两位排在我前面的,这个颇有名声的所谓小轻剑子,居然是如此的不堪,真是大失所望,外界还传闻他是这一届清风榜的第二十一人,我现在就觉得好笑,一个破不开上五境的纸老虎,有什么资格被称为清风榜的第二十一人?” 同行的青年连连点头,“徐师兄说的在理!” 沉默片刻,随着街道的行人与包车的往来,徐姓青年似乎从未停止用目光与神识不断地扫过周遭的过客。 又走了段路程,徐姓青年似乎泄了气,收回神识,闷闷不乐,他忽然转而对身旁的青年问道:“师弟,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酒馆里,坐在另一个角落的那名女子?” 同行青年回答道:“师兄说的可是戴着帷帽,走在我们之前离开的那个女人?” 徐姓青年点了点头。 “注意到了,我只觉得那女人身上的气质过于冷酷,凌厉到让人感觉无法接近,徐师兄,这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吧......是哪个大人物?” 徐姓青年答非所问,“你有没有看到她的面容?” 同行青年老实答道:“没有。” 徐姓青年摇头苦笑,“我只是隐隐有点猜测,不过大抵是我看错了,罢了罢了......想来她也没理由出现在这种小地方......若真是的话,那这个人物也未免太大了些!” 同行青年没有多嘴,只是好奇问道:“有多大?” “跟我们山主一样大!” ...... 还是庆陵城内的这家小酒馆,从未有过如此火爆的生意,引得城内多位小有势力的纨绔少爷大驾光临。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坐在角落的墨家青年。 若是论起柳州墨宫,自然不是这些个盘踞在城池里的当地土少爷能比的了。 墨辞白用手抓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中,津津有味,与周围酒客浑然融为一体,都乐此不疲地盯着与榆山小轻剑子剑拔弩张的素衫青年。 这便是叶师兄与安小姐收入绥山的那位喻客川? 墨辞白饶有兴致,他看不透这位新晋神秘青年的修为,而小轻剑子则是与他同为五境,如此一来,似乎高下立判。 说是剑拔弩张,倒是未从这两人的脸上看出多少紧张的神色,只是双方谁也没有开口。 小轻剑子提起细剑,讪笑道:“替我找到东西的就是你吧?” 喻客川轻轻点头,很快便注意到对方手里提着的那柄剑。 与前些日在东岭凉洪山顶,叶良尘手中的那柄剑大致相似。 “拿出来吧,让我看看!” 榆山少子如此要求,喻客川也懒得多想,从袖口取出那颗散发金色光泽的玄灵珠子,“八百两。” 还未等喻公子继续说话,小轻剑子很快笑道:“我叫叶孤尘,这颗金元珠,是我的!” 现场酒客面面相觑,素衫青年不明所以。 很快,他便再次补充道:“现在将珠子还给我吧,本少子愿意与你交个朋友!” 酒馆霎时又安静了几分,随后便传出不少酒客憋笑的声音。 墨辞白“嗤”了一声,险些被刚吞下的花生米噎个半死,勉强忍住了笑意。 姜定升扶上额头,也不知掌下是怎样一副精彩的面孔。 喻客川眉头紧蹙,看向小轻剑子的眼神复杂了起来,许久,才缓缓坚定而又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 “不,给!” 叶孤尘陡然收起笑容,沉声道:“想好了?” 素衫青年一扯嘴角,不耐烦道:“少废话!” 叶孤尘似乎被激怒,尚且稚嫩的前额布上些许青筋,怒声道:“那就讨我的剑吧!” 只是榆山少子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那素衫青年的身影便疾速移动,转眼来到小轻剑子身前。 喻客川一个巴掌扇出,直朝着榆山少子呼去,叶孤尘仅是反应过来,却避之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素衫青年那只大手硬生生落在自己的脸上。 一声清脆响起,一道青红浮现。 同一个瞬间,还不等酒客们回过神来,叶孤尘的玄灵迅速攀上细剑,汇成无形剑气,凌厉呼啸,发出躁动,他忍着脸上剧痛,怒火攻心,拼尽全力将这一剑向素衫青年的后背猛地递出。 喻客川眼角瞥见玄灵覆盖的细剑,反应极快,挪过身躯,将这道剑光完全躲去。 剑鸣从背后呼啸而过,疾射而去,好在最终落在没有酒客的墙壁上。 五境小轻剑子拼尽全力递出的玄灵剑光,蛮横地嵌入酒馆墙壁,轰然开出一道巨大裂口。 虽说喻客川同样能够掌握玄灵,却自知与小轻剑子有着五境的差距,若是不动用星辉,只怕难以让这傲慢而又愚蠢的榆山少子屈服,他却又不愿暴露星灵修士的身份,只得再次高高举起巴掌,向叶孤尘的脑门招呼而去。 叶孤尘这次自然早有准备,连忙抽身躲过,随即再次准备出剑,不曾想素衫青年的巴掌居然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已然再次追至自己的脑门上方。 又是一声清脆,这次喻客川加大了力度,这一记十二分的耳光,直打得小轻剑子晕头转向。 榆山少子前额很快便再次浮现一道青红掌印,滑稽至极,可一众酒客却似见了鬼,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四方皆说,榆山的小轻剑子修行天赋较高,年纪轻轻便一路畅通无阻地破至第五境,而如今却接连挨了两巴掌,未曾还上一击,看这狼狈模样,甚至可以说是被打了个狗吃屎。 姜定升面色阴沉,黑如锅底,忌惮于素衫青年的实力,不敢出手,反正叶孤尘有榆山少子的身份照着,性命至少能够保住。同时在心底暗自埋怨,自家少子为什么是如此一个傻子,才能够二话不说就招惹上这么个狠人。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八章 临行 这位素衫青年,直到此时都未曾动用灵气。 唯有角落的高贵青年,实在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墨辞白还在心中嘀咕,叶师兄这是收了个什么奇人,本该是生死决斗,却不动用丝毫灵气,光想着拿巴掌往别人头上招呼? 但很快,他便意识过来问题的关键。 素衫青年双眼微微眯起,没好气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榆山少子难以冷静,立马怒声道:“你不认识我?!” “我为何要认识你?” 喻客川反问道。 此话一出,只听见酒馆内不少看客笑出了声,也是托绥山叶良尘的福,不说这小轻剑子的门号在整座中土都算有些名气,在这尉州,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坐在角落的高贵青年扶上额头,正欲起身和事,那小轻剑子却明显不服气,面色涨红,似乎还打算怒骂两句,逞一逞口头上的痛快,素衫青年却没了耐心,提起一脚便结结实实踹在小轻剑子身上。 榆山少子挨下这一脚,再次向后倒飞而去,倍感丢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紧牙关,堪堪从地上爬起,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 一抬头,素衫公子的拳头乍然停在眼前分毫处。 喻客川出拳带起的劲风,呼地打在叶孤尘的脸上,扑过面庞,将发丝扬起,散乱,显出榆山少子从未有过的狼狈一面。 稍显稚嫩的榆山少子,脖颈布上冷汗,悄然轻吁,长出一口气。 素衫青年居高临下,淡然俯视着狼狈的少子,冷声开口:“叫什么?” 榆山少子底气不足,犹豫一二,支支吾吾道:“叶孤尘。” 喻客川收了拳,思索了片刻,转身看向人群。 若不是那一身象征榆山弟子身份的灰袍,那名叫做姜定升的修士只怕已经浑然与一众看客融为一体,难以辨别了。 与喻客川对上目光,姜定升心底打颤,给自己再三打气,正欲开口说话。 “四百两。” 率先开口的却是喻公子,他不再去看身后迟迟不肯起身的小轻剑子。 一时间,姜定升不知所以,眼神惊疑不定,问道:“阁下的意思是......?” 素衫青年再次举起右手,捏着那颗金黄的玄灵珠子,平静说道:“四百两,拿走。” 虽不知这怪人为何临时变故,随小轻剑子前来的姜定升也不愿多去考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怪事,也只当是这衣着朴素,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青年是在听了小轻剑子的名讳后不愿惹事生端,便大发慈悲舍去那原本八百两的报价了。 没有犹豫,姜定升便点头,赶忙走向随身带来的厚实包裹,并连连说道:“阁下稍等!” 似乎这场闹剧将要告一段落,陆续有酒客嚷道“没劲”,纷纷散去,要么便是回到自己酒桌继续谈笑,来自墨家的青年也打算走上前去,此时那在地上蹲了片刻的小轻剑子,却冷不丁冲姜定升开口喊道:“慢着!” 多道目光再次落在叶孤尘身上,喻客川同样看去,心想这毛头小子本事不多,破事儿倒是真不少。 见素衫青年眯起眼看向自己,小轻剑子冷哼一声,将眼神挪去别处,不愿对上喻客川的目光,嘴里倒还是那副十分不服气的语气,大声叫道:“八百两,就八百两!” 喻客川内心暗自窃喜,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成交!” 姜定升的表情陡然停住,实在捉摸不透自家少子的心思,但也无法说什么,只得默默去取银子。 今日的庆陵城,这榆山向来我行我素的少子,今日算是在那不知名的陌生素衫青年身上狠狠栽倒,露了个从未有过的惨样,想必是大受打击。 叶孤尘心头满是不甘,那颗布满汗珠的鼻头,触动一二,他欲言又止,好一阵时间,终于颤声向眼前让其大失颜面的青年问道:“你......可否报上名来!?” 正当众人纷纷竖起耳朵打算一听这位从未露面的高手的名讳,已有不少人在脑海中擅自猜测,大概是某座山门极少出门历练亦或是极少了解世事,恰巧没有听过所谓“小轻剑子”名号的山门修士。又或是京州相对山门较为封闭的鼎汉书院内的弟子,若是这种说法,不知道区区一个榆山少子的名字,倒也说得过去。 素衫青年平淡看着榆山少子,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开口的打算。 角落的墨辞白,将碟子中的最后一颗花生米置于掌心,向上翻起,轻轻一抛,随后落入嘴中。即刻,这位看完好戏的高贵青年,边站起身来,边在心底默默念叨了一遍“喻客川”这个名字。 反观叶少子这边,见眼前之人不愿搭理自己,险些气急败坏,好在也算意识到,今日丢去的脸面已经够大了,若是再死皮赖脸,还真不知道以后尉州人会如何打趣自己。 叶孤尘不愿继续做跳梁小丑,正要脱口喊出的话硬生生憋得极小声,如若蚊蝇般在嘴边嘀咕道:“你打赢我算什么......打赢我哥哥才叫厉害......” 纵是叶孤尘说得小声,也不免被喻公子多多少少听了去,他收回目光,不予这位尚且心性稚嫩的榆山少子正面理会,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就是其兄长在东岭这等偏僻之地亲手点下绥山的传承薪火之人。 喻客川伸手接过姜定升递来装有八百两银子的包裹,很快便打好结,扛在肩上,瞄了一眼酒馆内众人,手中那颗散发金黄色光泽的玄灵珠子,随意抛向怔然愣在原地的榆山少子。 “我姓喻,你若还认自己这个小轻剑子的名号,我们大概还会再见。” 说罢,酒馆里头一阵骚动,喻客川一刻不愿多待,转身便准备离去。 一只手掌亲亲拍在素衫青年的肩上,喻客川回头望去,先前坐在角落,身着华丽衣袍的家伙在自己身后,露出笑容。 对于此人,喻客川有些印象,倒不是说这人吃花生米的动作惹人注意,其在自己之后来到酒馆,一进门便直奔着角落那个空位而去,在那之后便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这边。 不同于其余看戏客人,此刻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青年,流露出不小的华贵气质。以喻客川自身的感觉来看,纨绔气息分外明显。与东岭的宋鸿祯,朱子云等人相似的土少爷,在那人群中倒也能看见几个,唯独这位,身上藏匿修为,大概与小轻剑子相仿,除此之外,那高贵的气质似乎也要再更加强烈一些。 墨辞白没有着急说话,就这么与素衫青年勾肩搭背,一路走到酒馆外。 喻客川倒是没有感受到敌意,只是颇感别扭。 出了酒馆大门,卸下那数十道目光,华贵青年这才压低了脑袋,凑到素衫青年耳边,低声问道:“喻客川......?” 喻公子瞥了眼身旁的青年,将其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拍落,没有停下脚步,淡然问道:“你是绥山弟子?” 墨辞白赶忙小跑两步跟上素衫青年,抱着脑袋嘿嘿笑道:“你不也是吗?” 喻客川轻笑,不予回应。 身边的高贵青年忽然对喻公子竖起了大拇指,感慨道:“喻客川,你真是我大哥!” 喻客川只管朝客栈的方向走去,笑道:“我怎么是你大哥了?” 墨辞白一拍大腿,颇有些激动道:“哎呀,先前听安师姐说他在东岭遇见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当时我和千秋姐都压根儿不信,东岭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修士!更何况安师姐还说你不是一般修士,这换谁能信!结果我问叶师兄,叶师兄居然也说是,那这就不得不信了,叶师兄从来不开玩笑,我就想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值得安师姐特地从东岭这种地方大老远收进绥山!” 喻客川安静听着,还未等他回答,墨辞白又开口问道:“喻哥,你是五行修士吧?当真厉害!居然能在东岭这鸟不拉屎还匮乏灵气的地方沟通五行灵气,这是真厉害,真本事!” 素衫青年笑了笑,不置一词。 虽喻公子不予回应,但华贵青年又很快接上自己的话,“不过我有朝一日一定也会领悟到五行的,我爹是这样要求我的,虽说我这几年......也难怪老爹要给我送到绥山来,毕竟连我姐都是一位五行修士!” 身边的青年喋喋不休,喻客川也只是勉强将其说的话记在脑海里。 墨辞白思索一阵,向喻客川问道:“喻哥,正好我就是特地来看看你的,咱接下来一起回绥山吧?” 素衫青年终于开口问道:“怎么回去?” 墨辞白微微停顿,笑道:“咱们去镖局买趟镖呗,坐马车多舒服,自己去太累了!” 素衫青年微微点头,“成。” 喻客川即刻想到客栈内等候的姑娘,想来明日便是分道扬镳之时。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带上苏小姐一同前去柳州,但正如他自己所说:江湖常聚散,山水有相逢。 苏笑颜已是玄灵修士,她所求乃是找到十年前来到这片昌盛九州之地的苏婉聆,与喻客川不是一路人。 此刻仁至义尽,或许在将来的某日,晴空万里下,久别重逢时,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也许那一日不会太久。 喻客川嘴角扬起,踏进还仅仅只住宿了一晚的客栈,回头看向华贵青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青年抱头笑道:“喻哥,我叫墨辞白!” ...... 出了个大丑的榆山少子灰头土脸地回了山门,垂头丧气,目中虽不见泪光,鼻头却偶尔抽动。 姜定升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叶孤尘突然转过头,沉声说道:“即刻起,我入关门,闭关直至破境,莫要扰我。” “叶少子......” “下次相见时,称我师兄即可。” 榆山最内部的峰群,极具特色,因为山主赵毓不驻于山峰上,反倒喜欢把自己关在后山的老林子里。群峰往往隐居着一众化境的长老,另外便是那座最为畸形的驼峰。 两座凸起由一座如同摆设的木桥相连,毕竟无论是其中居住着的哪一个,只须要站在峰崖边,略一使劲,脚底一点,便能够很轻松地飞跃至另一座峰头。远看是两座瘦小独峰,其实这座畸形驼峰的大小,在峰群也仅次于那座归于榆山大长老的禄峰。 这座驼峰的主人自然是这一届清风榜上,来自榆山的两位年轻修士。 其中那座属于李深秋的峰头,颇为凄凉,略有萧瑟之感,除去一间矮小木屋,便无他物了。 反观另一边的峰头,倒是多出一座亭子。 那位鲜少下山的白衣男子,伫立在亭边,站得极具美感,衣袍在风中飘动,素面淌出较为柔和的英气,刮过这座山头的巽风,总是不同于峰群之余,格外轻柔。 这位榆山大师兄,极小之时便踏上修行之途,似乎天赋极高,拜入榆山之时不过十二三岁,却难通五行,准确来说,唯独缺木,赵毓特地为其选了这座常年呼啸的峰头,总算在李深秋之后的两年,迈入了五行修士的行列,也得以登上清风榜。 背负剑刃的男子,缓步踏过木桥,从驼峰的另一头走来。 亭边的男子回过头去,笑道:“深秋,可是有什么消息告诉我?” 李深秋同样笑道:“师兄,叶师弟在庆陵城给人揍了。” 榆山的白衣大师兄,闻言便哈哈大笑,“这还真是个震惊却又意料之内的消息!” 李深秋迈步,来到白衣男子身边,并肩而立,说道:“令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位与叶师弟冲突的青年,据说只用了两巴掌,自始至终未曾暴露修为。” 白衣男子并未在意,随口道:“或许是别的大州来的修行者,恰巧碰到了咱们尉州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轻剑子。” “不过这对他而言想必也是好事,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不论是轻剑子,还是榆山......他早晚是需要独当一面的。” 李深秋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紧抿双唇,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白衣男子笑了笑,轻叹一声说道:“听说碧落山的徐什来过榆山,只可惜我们都没能见到他。” “师兄不必急于一时,届时十宗论道,自然有机会。”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二十九章 分道扬镳 生于这片天下,试问哪位少年少女没有行走江湖的心思。 如同此时客栈内沉默着的青年与姑娘,不远万里,远赴异土,谁也没有后悔,即便知道了很快就要分别,苏家年岁还未过二十的小姐,依旧敞开笑容,抱着双腿,坐在窗边的木椅子上,笑吟吟地盯着外头的街道。喻客川就在身后打量着她的背影,一直觉得这个丫头实在是过于成熟,在这个年岁如此心性,总是让人十分心疼。 与喻公子不同的是,苏笑颜从小便没怎么出过泷湾这个小地方,所以喻刃也时常感慨苏家那身处暗面的三小姐,真的很不错。不知此时此刻,若是知道了这位自己十分欣赏的小姑娘,现也过了东关,与自己身在同一片盛土,他又会有何感想? 喻客川想起不久前,自己在东边荒郊野岭外的某座无名小酒楼内,与身后追敌,亡命而来的安芷玉意外相遇,让明明身处两座天下,本该注定永世相隔的两人阴差阳错结下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缘。 沉默中,一位曾经的公子,一位曾经的小姐,皆有着牵挂的人。 离开泷湾苏家十年的大小姐,早一步踏过东关的喻刃,来自绥山的圣女。 从苏笑颜的背后收回目光,喻客川看向那一大袋意外之财,渐渐出神。 苏小姐自始至终都盯着窗外,笑容渐渐淡去了,像是突然想到了难过的事情。只有姑娘自己知道,回忆起这一路走来陪在自己身边的青年,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而言,都不再能够算得上何等的富贵,哪怕一点点都算不上,只有在自己眼中,尽管喻客川从来不求钱财,不求富贵,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而又举止得体的喻家三公子。 小姑娘也是这时才明白,此刻,要亲自看着一个不舍的人离去时的情愫,会有如此复杂。 眼角隐隐闪烁泪光,她忽然出声道:“喻......” 苏小姐打算唤一声“喻公子”,可刚说出去一个字,陡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姑娘赶忙停口,试图压制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越是忍耐,身体却越是颤抖,越是不由自主地抽泣。姑娘索性不再挣扎,就这么泛着泪花,依然没有回头,大概是不愿意被喻客川看到这般仪态。 “喻哥......我有点舍不得你......” 停顿一二,苏笑颜开了口,带着哭声,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只是心知肚明,是说给这个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听的。 喻客川有刹那间的失神,很快意识过来,似乎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在他心目中异常成熟的苏姑娘,流出眼泪。 从闭山关一年以前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他也不太愿意去回想,只记得印象里的三小姐有些武道天赋。他又看了看始终挂在腰间的羊头骨,反倒从玉澹阁第一次相见时,姑娘便看破这块面具下,扮演书生护卫的他,乃是消失五年的三公子,那时便觉得这个丫头,确实如喻刃所说的不一般,坚韧不拔,隐忍蛰伏。没想到这样以女身而立的姑娘,也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一面。 对喻客川而言又何尝没有想过,在此时此地,除了他,还有谁知道,眼前的苏小姐也曾是东关以外的偏僻之地某个叫做泷湾的小镇子里,受人尊敬仰望的苏家三小姐,被人捧在掌心的瑰宝? 喻客川有些慌乱,还未想好怎么开口,抱着腿坐在窗边木椅上的姑娘,已经转过头来,用那一双有些哭红的眼眶,用力将视线抛进素衫青年的瞳孔深处。 她颤声问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对不对......?” 喻客川只感到,有一层建立在他与苏小姐之间的无形的纸被捅破了。 但他不愿意把对安芷玉与苏姑娘的感觉混为一谈。 这是苏笑颜第一次用除“喻公子”以外的字眼叫他,喻客川却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去回复,不论哪一种,都觉得有些生硬,他只是点了点头,对姑娘轻声说道:“会的。” 姑娘没有说话,埋下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眸子,将目光挪开,很久很久也没有去直视喻客川的眼睛。 喻客川笑了笑,“照顾好自己,苏婉聆的消息我也会留意的,再见面时,你姐姐就会看到你的独当一面。” 苏笑颜抬起脑袋,张了张嘴,憋在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见姑娘欲言又止,喻公子好像猜出了她的意思,笑着说道:“如果届时你已经不在尉州了,那我就用最响亮的名号来告知你。” “别忘了,山水有相逢!” ...... 次日喻客川起来时,天还未亮,那一大袋八百两银子,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带走多少,反正必然是不会全部拿走的,扛着上路,非但不像话,他还无处花,至少在东岭漂泊以来的五年,从未过上这么奢侈的日子。彼时漂流的三公子,身上还背着那柄在凉洪山练武时一直带着的长剑,走走停停,要是路途遇上个野猪野兔,顺手拿下,卖个说得过去的价钱,也算是喻客川唯一的收入了。 喻客川只拿了个小布袋,挂在身上,尽可能地多装了些铜钱银子,至于剩下的,就这么摆在地上,也没有留下纸条字据之类。 姑娘还没有醒,睡得较深,素衫青年即将离开前,站在门口,深深看了苏笑颜一眼,看到极其匀称的呼吸,便知道是真的睡着了,并且是前一日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令人不忍打扰的那种睡。 喻公子心底不由映出苏笑颜刻苦挥拳的模样,化玄灵凝以拳风的功夫还有些蹩脚,但姑娘却格外兴奋,因为至少在这一直以来望而莫及的中土有了立足的资本。 穿着华贵衣袍的青年依旧是昨日模样,安静在喻公子身后等候着。 喻客川收回目光,再三确认下,三小姐仍旧是静静躺在那里,于是他没有说一句再见,便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素衫青年十分轻和地关上门的刹那,纵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声,那独自睡在床上的姑娘,眉毛却微微一颤,原本松弛的手,逐渐握紧,紧紧拽住床上的棉布。 许久,也不肯松手,不肯醒来。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章 势 喻客川与墨辞白出了客栈,天仅蒙蒙亮。 街道少有人来往,当喻客川再次站上庆陵城最宽的道路,不曾想两日前来到这里,如今便要远去,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这位青年迄今为止的人生,似乎除了那段凉洪山上的生活,就从未停止过征程。 墨辞白冲喻客川挥了挥手,“走吧喻哥,镖局在庆陵城的最那头,走过去还得好一阵时间呢。” 喻客川随口应道,便与华贵青年并肩而行,他较于墨辞白似乎要大点年岁,一路上却是没有与其交谈的打算,默不作声。 华贵青年起初倒是也略有兴致地打量起这座尉州最大的城池,浑然忘了不久前随绥山女君子前来时,他已经大差不差将这座庆陵城光顾过一遍了。然气氛仅是沉寂了片刻,墨辞白便有些无聊了,歪过眼角,再次打量起自己身边这位受到圣女青睐,特从千万里开外收入山门的所谓“天才”。 喻客川身上的朴素衣衫,穿了少说七八个年头,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尉州本土的样式,上头还染着些许印得很深的泥污,原本苏笑颜执意要替他好好清洗一番,只是喻客川借没有带替换的衣服为由推脱,最后也只是草率地擦了擦。还未来得及在庆陵城买上一件新衣裳,现在便草草分别了。 墨辞白注意到素衫青年的身上似乎缺了一样东西。 “喻哥,聊聊天呗。” 素衫青年抬头看向逐渐打上身侧建筑的朝阳,心情忽而明朗,淡淡瞥了眼一旁青年,示意墨辞白有话便直说。 墨辞白好奇问道:“喻哥,你一直都这么赤手空拳的,不会耍个什么兵器吗?” 素衫青年闭上双目,扬起嘴角,好一番感慨道:“朝阳就是给人以朝气啊!” 如此答复驴头不对马嘴,墨辞白一头雾水,问道:“喻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什么朝阳不朝气的!” 喻客川忽然笑了笑,“没事儿,就感慨一下!” 他这会儿总算转过头来,真挚地看着身旁应具有无比高贵身世的青年,问道:“你刚刚问我什么?” 墨辞白丝毫不在意,赶忙接话道:“我说喻哥,你就不考虑配个刀枪棍棒什么的,咱又不是体修,那帮家伙体格好,就得空着手,但咱不一样啊,打起架来,光会挥个巴掌,那也太没风骨了吧?!” 喻客川沉吟一阵,老实答道:“刀剑我都会使,剑术更精,不过也仅是限于体术上,先前在东岭有一把剑,我带在身上五年,结果一碰着天沙府那个修士,跟他打了一架,就碎了!” 墨辞白闻言便眼放精光,说道:“会使剑好啊!也难怪安师姐会招你入绥山了,你不知道吧......绥山就是整座中土,数一数二的剑修山门!” 这话倒是出乎喻客川的预想,他仔细一想,便记起在中土锦州似乎还有着这么一个叫做“剑门”的宗门,便开口问道:“那‘剑门’又如何?” 墨辞白嘿嘿一笑,“所以我说的是数一数二嘛,剑门数一,绥山自然就是数二喽。” 随即,这位华贵青年又赶忙补充道:“我仅单论剑!” 喻客川点头道:“我明白。” 恰巧经过尉州官府,周遭的建筑忽然变得高大气派起来,前两日,喻客川也仅仅是靠近了此处,并未认真瞧上一瞧,墨辞白不由分说,便拉着喻客川嚷嚷着带他去看一眼清风榜。 正合了喻公子的意思,便很快随着华贵青年来到了一处高耸石墙下,再抬头将视线放去,便是官府府邸,纵是此刻天微微亮起不久,也有着数十名布甲兵卫,各执一枪,整齐排列,严阵以待。 中央便是这面石墙,上头除了那二十个清晰明了的名字外,周遭还贴上了不少通知公众的告示。果然如那店家所言,每一届的清风榜,都会由山门或官府人员,专门设在显眼的地方。 “其实这尉州到底也只是最为偏僻的大州之一,这庆陵城不光建筑,比咱们柳州的溪白城都要小上一点,那比起京州帝都皇城就更不必多说了!还有这面张贴告示的墙壁,溪白城的可都要比这大上不少!” 喻客川没有心思听墨辞白絮叨这些废话,很快便将心思挪至石墙顶端最高处。 只见那里赫然刻着四个相较于其他,明显更具气势,字体更加雄魄的名字,依次分别是: 碧落山-江悯人 绥山-叶良尘 剑门-叶竹衣 蜀山-敬迎风 喻客川一刹那间忽视去自己,这便是这十年来,闻名于天下,仅有的四位星君。 墨辞白伸手指向最上端,所指之处便是喻客川的目光所及之处,华贵青年说道:“咱们叶师兄,也就是轻剑子,世人都说与剑门这位叶姑娘难分伯仲,合称为‘双叶’,不过怎么说也是在榜上压了她一头,哈哈。” 喻客川颔首,等待墨辞白继续说下去,同时继续沿着榜单继续往下看去,目光一瞬间便锁定在清风榜第九的位置。 此处的名字为: 绥山-安芷玉 喻客川的嘴角忽然翘起,喃喃道:“安姑娘,原来这么厉害么......?” “那当然了,喻哥......你不会以为安师姐很弱吧?除了叶师兄可就是她了,再往下是千秋姐!” 素衫青年闻言,皆着顺着往下看去,停在第十五的位置。 绥山-千秋 “千秋......” 喻客川默默念叨了一遍这个极具江湖韵味的名字,前往绥山之行,愈发心切。 “喻哥,这上面,可没一个是好惹的啊,虽说只有前四个怪胎才是星灵修士,但剩下这十六个,也是五行修士中,相当拔尖的一批,毕竟这可是清风榜,他们是整座中土修行潜力最高的人!通常每一届清风榜的上榜人数,都能够直接决定一座宗门的未来兴衰,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前几位的星君!这些可都是将要坐上山主之位,掌舵一整座山门的人物!” 墨辞白滔滔不绝,说的话也很通俗易懂,喻客川敏锐捕捉到其话中“整座中土”的字眼,于是便思考到,若不包括东岭西洲等地,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也就不奇怪了。 眼前所呈,实乃天下之“势”。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一章 得过且过的人 “墨辞白。” 素衫青年唤道,与身侧的高贵公子迈步走过了整座庆陵城最为繁荣的地段。在他们的视角,房屋在两侧,趋于矮小,当然这里的矮小也不过是相对后方那高大昌盛的尉州官府府邸而言。 “怎么了,喻哥?” 穿着华贵衣袍的青年应了一声,发现身旁的素衫青年正注视着自己,莫名有些心慌,也不知为何,只是被那双好似深不见底的眸子打量着,便会心底发虚,如同被看透了一般。 好在喻客川很快便眯起眼笑了笑,问道:“你说你是被你老爹送到绥山的,你家究竟是有多大的背景?” 闻此言,墨辞白异常自信,一拍胸脯,豪言道:“就这么跟你说吧,论整座中土,九个州头,公子少爷之中,除去那帝都皇城的皇子,便是我最大。” 喻客川微微吃了一惊,在心中暗暗感叹,自己此刻身边站着的居然是如此一个了不得的纨绔少爷,非但对自己好声好气,还管自己叫“喻哥”? 沉默一瞬,他接着问道:“那么你家究竟是......?” 墨辞白咧开嘴角,“柳州墨宫!” 素衫青年默默记下,生出疑问,可还没等他开口,墨辞白便抢先答道:“之所以叫墨宫,而不叫墨家,乃是因为墨宫可以称得上是半个宗门,内收了些修士弟子,只不过规模较小,未达到参加大论道的门槛,否则,十宗论道就要变成十一宗论道了。” 墨辞白如此说道,喻客川略微诧异,究竟是多么庞大的世家,才能有做到招收弟子开宗立派的地步? 素衫青年忽然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爹还要特地将你送去绥山,何故多此一举?” 墨辞白只是抱着脑袋,嘿嘿笑了笑,随口含糊道:“那是因为我爹觉得我没救了呗,还是送出去比较好,免得扰他心烦意乱!” 华贵青年继续说道:“在墨宫,我破开前五境的时候,顺风顺水,一路无阻,可我爹就是觉得我天赋不高,未受挫折。哎,讲来讲去。无非就是那几句,所以我答应了,不止如了他的愿,我也能讨个清净。” 喻客川淡淡笑道:“心性未必就不是一种天赋。” 墨辞白忽然说道:“喻哥,不光是是我爹,还有千秋姐,叶师兄,所有人都说我心性不佳,可是我想知道拼命修行的意义在哪里?以我这般心态去看待世间,人生如此苦短,及时享受应得的荣华富贵,有何不对?至少我从未被困于何处,我的心境无坚不摧,自然未来前途漫长。” 喻客川低垂着眼眸,轻笑道:“以你说法未必错,所有人也未必对。在我听来,你的想法正恰巧有部分与我所想相似,若能如此洒脱看待世间,再好不过,只不过所谓荣华富贵,未必是你应得,你的心境也未必坚不可摧。” 素衫青年好似在此时身边这位华贵青年的身上,看到了那不久前在东岭无边林海中,只身负剑,迷茫游荡的自己。 一味漫无目的地走,浑然不知通往何处。 墨辞白扶着下巴,仔细揣摩了一番喻客川的话,随后说道:“喻哥,可否细细说来?” 素衫青年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你愿意听,我却懒得说! 沉寂片刻,喻客川微笑道:“我一届凡夫俗子,如何教导你那些高尚的道理?” 墨辞白不死心,继续说道:“他们都会否定我讲的道理,然后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可是我根本不认可,为何要修行,若是只为远近闻名,在我看来大可不必,若只为了延长寿命,终究难逃一死,多活个几十年几百年,反倒徒增许多烦恼。” 素衫青年似乎少了些兴致,挥了挥手,示意墨家的少爷不必再说下去。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喻公子面色不变,墨辞白似乎心有不甘。 素衫青年转而对墨辞白说道:“心口不一,凭什么要别人认同你?” 墨辞白愣神数息,怔然道:“什么?” 喻客川不紧不慢,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习惯如此,觉得凡事自己说了,对方也不一定听,听了也不一定做,为了取得对方的认可而滔滔不绝,最后反倒气煞了自己,何苦?真正心意相通,如若知己的两人,自然不需要你怎么煞费苦心地去讲理,理与人并存,人与人相通,自然也能懂得理。 他撇了一眼华贵青年,随口道:“道理你自然都明白,不必欺骗自己,取得认可也不过是让你继续心安理得地无为下去。” 似乎一语道破,墨辞白许久未言,而喻客川又说道:“‘懒’字难治,不过无为也并非是一种错,皆是与心境有关。” “我非圣人,只是俗人,这些话并非圣旨,仅作闲言。” 素衫青年说完,依旧面露笑容,只是不再开口。 如若两人在此刻回头望去,便会在那视野尽头的官府楼上看到,一个高大身影,负手而立,身侧站着一位矮小奴仆,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墨辞白若是仔细一瞧,定然能够认出,这道高大身影,便会发现是昨日那位对千秋百般刁难,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恼羞成怒的尉州执法司大司首。 只可惜,两位身着截然不同的青年,华贵衣袍这位,思索着什么,另一位朴素衣衫,目视前方,脚步轻快,朝着尉州唯一一所镖局直奔而去。 胡隽立于楼上,眺望远方,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被来往的行人车马淹没,他思考一二,也没有选择放出神识去紧盯这两人。 旁边的奴仆,将身子躬得极低,声音阴柔道:“大人,那位是墨宫的少爷,实在是不太好动呀!” 胡隽面色阴戾,哼道:“本司首自然知道,不过是给他一番苦头尝尝,不会要他性命,墨清风那老东西的能量虽是不小,若只是单拎出来,本司首毫不惧他,只是墨宫多方交好,真要跟他撕破脸皮,顾虑太多。” 阴柔奴仆再次说道:“大人精打细算,是小奴多嘴了,那么墨辞白身边那位穷酸家伙呢?” 胡隽冷笑一声,“不知来路的初境蝼蚁,死了也就死了,死在路上,与我何干?绥山要查,也只能查到庆陵城主头上。” 阴柔奴仆低头不语,胡隽自顾自说道:“不知那轻剑子抽了什么风,大老远拎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回绥山,仗着区区五行修士的能耐,便敢在本司首管辖之地欺软怕硬了,可笑,可笑!” 阴柔奴仆连忙点头哈腰,“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自以为有些本事,被轻剑子看重,便敢在尉州随地撒野了,当真不知死活!” 尉州位高权重的大司首,一挥袖袍,脑中再次映出昨日那来自绥山的女君子的身影,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模样,胡隽即刻怒火中烧,怒哼道:“好一个千秋,不过是绥山贱种,故作风骨,待你爬到有资格与本司首堂堂正正较量时,本司首必将一枪点死你,好让你看看何为差距!” ...... 墨辞白与喻客川来到尉州唯一的镖局,已经处于庆陵城西边城门附近,城墙便耸立在不远处,依稀能看到牵马的,拉车的,背弓的,进进出出。 自刚刚起,华贵青年的话便少了下来,也恰好逐了喻公子的意,两人脚步未曾停留,一前一后进了镖局大门,就连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未曾看上一眼。若是以墨辞白以往的作派,可非要与这石头畜生来上一个怒目相对。 进门是个小院,对比起城池中央的景色,算是有些穷酸,不过对喻客川而言倒是够气派。 有十余人在院内,五六人围着那石桌子喝酒谈论,还有挥拳的,抱着个石墩子炼体的,站在门口,隔着小院最尽头的缝隙望去,隐隐可以看到是个马房,至于送镖的马车,也停了几辆。 一见率先踏进门来的墨家少爷,围着石桌子喝酒的几人中,便很快有人高声朝里头喊道:“老蒋,来生意喽!” 墨辞白环视一圈,便向着局里头走去,后脚跟进来的素衫青年,忽然心生疑惑,也不知这局前小院,何故要聚集这一帮人待着。 喻客川放下念头,也随华贵青年进了局。 大概是外头小院内的人称为老蒋的中年壮汉,正好从后院走进来,只见屋里意外冷清,没见到人影。 那中年壮汉一进门,并未去看两人一眼,只是自顾自去了前柜,翻开账目清点着,嘴中含糊道:“今日镖局缺少人手,接不了!” 从前门进来的两人哑口无言,墨辞白面色不变,忽然冲中年壮汉叫道:“蒋镖头!” 中年壮汉闻言忽然一愣,连忙抬起头看去,见到身着华贵的青年,赶忙搓手赔笑道:“原来是墨少爷,失敬失敬!” 随即,中年壮汉隐隐将视线转向墨辞白身后站着的素衫青年,眯起眼,在一瞬间内打量了一遍。 墨辞白并未注意,只是略带着不满的口吻说道:“蒋镖头,这前边院子里十余人,送一趟镖想必是够了吧?” 中年壮汉连忙赔笑,“不瞒墨少爷说,这些人已经是咱们镖局最后一趟人手了,正有一批货赶着从这庆陵城送到柳州去呢,不一会儿咱这批人走了,镖局也得关门歇业喽!” 墨辞白一听,便面露异彩,赶忙说道:“送到柳州去?那正巧我们两人就要去柳州,既然顺路,何不让我们搭了这趟顺风车?” 中年壮汉沉吟一阵,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如此也行,届时送到了,少收点墨少爷的镖钱!” 华贵青年摇了摇头,随口道:“钱不是问题。” 中年壮汉连连点头,嘿嘿笑道:“既然墨少爷如此开口了,那咱家也就不客气了!” 紧接着他看向站在墨辞白身后未曾开口的素衫青年,大声道:“这位兄弟,是墨少爷的朋友吧?咱家叫蒋功,你叫蒋镖头就行!” 喻客川点头道:“我姓喻。” 名为蒋功的镖头,闻言后,那双粗糙的面孔忽然露出异彩,他赶忙问道:“兄弟莫非就是昨日在庆陵城狠狠教训榆山那位小轻剑子的神秘青年吧?!” 素衫青年默不作声,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反倒是墨辞白抢过话来,好奇问道:“这件事传这么开了?” “哈哈!” 蒋功忽然大笑两声,“这事儿在庆陵城,谁不知道啊?不说庆陵城,只怕再过几日,咱整个尉州都是家喻户晓喽!” 喻客川的面色略有些难看,不过好在早已料到这个局面,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蒋功继续低头翻点着账目,便说道:“墨少爷,喻兄弟,二位稍等哈,等咱家的对完这几日的账目,咱收拾收拾就该出发了,这可是难得的一趟大镖啊,是庆陵城官府那边买的镖,这批货咱安全送到了,可是能直接顶咱镖局平时好几日的收入嘞!” “二位若是渴了累了,可以先去前院儿里喝两杯,坐一坐,咱家的尽量赶快!” 喻客川闻言,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蒋镖头乃是先天五境的修为无疑,与墨辞白以及那小轻剑子同一境界,喻客川在心底有了个大概,随即往前院的十余人扫视了一番,多数为四境修为,看来这座庆陵城修为最高的一批人,都集中在那中央的官府与此处的镖局了。 修士以吞食灵气,洗涮身体破境,如普通修士便吸收玄灵,五行修士通五行之灵,星灵修士自然依靠吐纳星辰。至于灵珠灵物,并非不可用,只是在消化前,需打下牢固根基,否则根基不稳,空有境界,如同秧苗助长,容易跌境,反倒滋生心魔,属实得不偿失。 喻客川若想破境,寻常玄灵,作用实在过于渺小,至于五行灵气,与他并不对口,因此唯有不断吞入星辰这一条路行得通,当然若是有蕴含星灵的灵珠灵物这等逆天珍贵之物,同样是一条捷径。 白日星辰隐去,虽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效果甚微,云雾散去的夜,漫天星辰,与星灵修士而言,破境效果极佳。 只不过此时的喻公子,大概是不愿去思考这些事情的,某些角度来看,他与墨辞白一样,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二章 枷锁与双剑 尉州庆陵城西侧的城门,浩然驶出一队气势如虹的马车,三两人一车,各握刀枪棍棒,多是肌肉壮硕的汉子,光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露出几道刀疤,便给人以久经沙场的第一印象。 跟在队伍最后的马车,便是蒋镖头和两位与一行人格格不入的青年,手无寸铁,也不像其他镖师那般凶神恶煞,穿着华贵衣袍的那位,正与蒋功谈笑风生。至于穿着朴素衣衫的青年,只是将头向后扭去,看着愈发远去的城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直至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过去,马儿仍不知累。庆陵城西门化作乌点,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喻客川才回过头来,依旧没有加入墨辞白与蒋功的谈论,自顾自闭上双目。 聊得无疑是一些家常便饭,使得喻公子感到颇为无趣,若是谈及一些关于中土天下的局势见解,他兴许还会睁开眼分神听上这么一两句。 喻客川在前方在这厚重货物的马车队伍中感受到了浓烈的玄灵气息,便大概猜到此列车队大概有多么贵重,或许是足以生生将一位初境玄灵修士喂成化境大修行者那样的资源? 柳州位于尉州西南方向的位置,庆陵城以西便是一座绵延的山脉。 蒋镖头给出多年走镖以来的见解,不提能够踏空一步过百里的大修行者,若是境界不高的外行人必然只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靠着蛮力翻越山脉,累坏马匹不说,还费时不讨好。 送镖这一行的人自然知道,这无名山脉其中一条隐蔽山谷,轻松跨过便能见着柳州边境,路线总历时也不过寥寥数日,比起老老实实翻过山脉要省去大量时间。 十几人,具有如此规模的送镖声势,蒋镖头俨然略去了一个往日不得不注意的问题:最为隐蔽鲜少人知的捷进,往往同样是山贼劫匪之流最常驻扎的危险地带。 只是因为以往的劫匪,大多是不过初境二境的臭鱼烂虾,甚至还有不少光一身武力,无半点修为的莽夫,也乐此不疲地干起杀人放火的勾当。具有四至五境修为的镖师们毫不畏惧,送镖得赏,养家糊口,悠然度日,便是他们的生活了。 这也是颇具修行天赋的男人才能干的一行,通常不入山门的散修野修,没有资源,修至四境五境,当个镖师,已是顶尖。 显然他们也难以料到,此番出行,在那隐蔽山口等待猎物的贼人,居然是受了尉州执法司大司首的命。 ...... 若一趟镖的客人是凡人,按照惯例,在夜间驶入山林地带是要停下休息的,只不过这一声势还算大的马车队列,皆是修士,也就自然而然地省去了吃饭休息的环节,图个速去速回,马不停蹄地赶路了。接连至傍晚,抬头望去,便慢慢能够见到星辰的影子。 喻客川少有这样的意愿打坐修炼,难得静静盘膝坐着,进入妙境。 尽管有些颠簸,好在暂未进入山路地段,并不是特别剧烈。 素衫青年的周身逐渐聚集唯有他一人能感知到的璀璨星灵,稍稍内劲发力,运转内功,一呼一吸,便有星灵侵入体内,向右膝以下处的清痕涌去。 畸形青色痕迹显出微弱亮光,蒋镖头与墨辞白并未注意。 虽距离那个模糊的瓶颈似乎还差了不少距离,喻客川倒也切实感到自己身怀的星灵更加充沛了一分。 入夜的环境相较白天自然是要危险不少的,蒋镖头便暂时停下与墨辞白的交流,扶着车边,环视起四周来。 墨家的华贵青年倍感无聊,侧身斜靠,胳膊撑着脑袋,也不嫌硬,就这么闭起眼,趁着路面尚且平缓,试图睡去,养精蓄锐。 喻客川盘膝一夜,直到晨曦微破。 天际边,一抹鱼肚白悄然浮现。远处有绵延山脉在朦胧中若隐若现,随后便是暖阳乍现,一轮红日跃出,光芒如万缕金丝,俞射俞多,从那快被朝霞隐去半边的明亮圆盘之上争先恐后地散向大地。 那数不胜数的夜空明灯,也纷纷隐去了。 素衫青年倾吐浊气,毫无困意,异常兴奋。体内星灵充盈,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此时,他恍若有这般感觉:像是先前来到东岭的那几位气焰嚣张的天沙府修士,如孙舟贾砀这般不入流的杂碎,他仅需将手指轻轻往其眉间一点,便可杀出一道血窟窿。 喻客川摊开掌心一看,几粒雪白的星辉,化作微小火花,悄然散去,然后空空如也。 这双手,好久没握剑了。 身旁的华贵青年微微蹙眉,艰难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去挡朝时猛烈的阳光,接着才敞开眉头。 蒋功仍旧是专心致志扫视着周遭,仅有马蹄踏在草地上的声响,再无动静,前方的几辆,同样默不作声。 喻客川对墨辞白笑了笑,略有兴致地开口道:“辞白,问你个事儿。” 墨辞白伸了个懒腰,深出了一口气,再奋力挪动了一下身躯,倚上车边,懒洋洋道:“喻哥,你只管问。” 喻客川直言道:“彼时叶师兄便告诉我,绥山的剑气洞天内有柄剑,等着我去取,我就想知道,那柄剑是什么来头?” 听闻此言,本倚着车边的华贵青年,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便直接顺势歪倒下去,赶忙起身,瞪着双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冲素衫青年问道:“喻哥,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必骗你。” 喻客川哭笑不得,愣了片刻道:“那时候安姑娘就在旁边,也和你一个反应!” “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墨辞白喃喃几声,镇定下来,便向喻客川说道:“喻哥,你不知道,关于绥山的剑气洞天,那是大有说法,里面那把剑,可更有说法!” 素衫青年眉目挑起,“此话怎讲?” 就在一旁观望的蒋镖头,忽然开口插嘴道:“‘双剑齐出,世态将变’,墨少爷,咱家说得可对?” 华贵青年点头道:“蒋镖头,连你都知道?” 蒋功哈哈大笑,“咱家不是混山门的,实在是无力够上!但好歹那是清风先生说过的话,那时就张贴在庆陵城中央的高墙上,闹得沸沸扬扬。虽都是一些离我们遥远的天下大事,但也不碍我们平日闲下来就乐意看热闹!” 墨辞白再次点头,看向一脸茫然的素衫青年,笑道:“这可说来话长,喻哥,你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喻客川闻言,赶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他在东岭私塾都从未有过的专注架势。 见此,墨辞白同样收敛笑容,右手握拳,放在嘴前,轻咳两声,肃声道:“自数百年前,中土还不曾出现当今这般十宗分居九州的格局,彼时有两位惊天地泣鬼神的星灵修士,世人予以‘君’之敬称,分曰‘许君’与‘颜君’。” “许君与颜君仅用短短数年,修为便登峰造极,不过纵是这般逆天之人,也未能打破自古以来的枷锁,在虚境之巅停滞不前。其中,著称许君以剑忘情,如乱世一片浮萍,来也轻轻去也轻轻,沉浮一世,不入红尘。而颜君则恰恰相反,是个极重感情之人。” “这二人各自开辟山门,许君在柳州占据最高的山头,立起山门,赋名绥山。颜君其本身五行偏火,在焚州一手建立古焰宫。只是二者的做事方式却相差甚远,据说许君对于绥山不闻不问,反倒是一剑开了座小洞天,闭关其中,极少出世。而颜君则亲自掌管古焰宫,在那段时间,古焰宫极其昌盛。” 喻客川怔然,如此听来,这位许君,便是绥山的开山老祖了。 “那对于那柄剑......?” “许君有两柄剑,皆为天下名剑,一为‘细水’,二为‘长流’。” 墨辞白略作停顿,继续道:“而后的传闻便相对模糊了起来,人们至今未解,如今或许只有镇守在最深处的那几位老怪物才有知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资格。” 素衫青年莫名有些低落,低垂眉目,嘀咕道:“虚境便是尽头了吗......?” 墨辞白忽然将手搭上喻公子的肩膀,铿锵有力道:“非也。” 喻客川抬起眼,看着墨辞白不明所以。 墨家的华贵青年,忽然郑重说道:“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局是,‘颜君破去枷锁,威然登天;许君留于世间,悄然逝去’。” 素衫青年呆愣住,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心似乎在刹那间沸腾起来,激动问道:“颜君......去往了何处?” 可惜华贵青年只是摇了摇头,收回手,两边一摊,无奈道:“不知去往何处,只知道在南荒的青谷,一飞冲天,从此无影无踪。” “那许君是......?” “便是字面意思,坐化于绥山剑气洞天内,悄然长逝。” 喻客川沉默不语。 墨辞白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因此,后世出了不少卡在虚境止步不前的绝世强者,一致认为破开枷锁的关键,便在那极南之地的阴森峡谷中。可怕的是,凡是进入青谷的大修行者,无一例外,全部身陨其中。” “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人,在许君落幕时刻,来自剑门的一位剑道奇才,彼时的清风榜第一,名为李擎风,此人的逆天程度并不亚于许颜双君,在许君长逝前,李擎风方才迈入化境,曾来到绥山问道,从许君手里借走了那柄‘长流’。” “许君逝去后,‘细水’仍留在剑气洞天内,而在不久后,李擎风的修为,同样被禁锢于虚境之巅,此人特地前来绥山,按照约定,将‘长流’归还,随后便不再带有一丝犹豫,单枪匹马闯入了青谷,只可惜,这位比肩双君的修剑奇才,也未能重现百年前,颜君那如神明般的事迹,夭折在了南荒,尸骨不留。” 素衫青年听得格外仔细。 墨辞白叹息道:“剑门也因失去此人坐镇落寞了较长一段时间,直至三十年前,再出一位清风榜第一,也就是现任这位门主,才得以好转。” “彼时的李擎风,冠以天下无敌的称谓,绝无半点夸张,连这人都折在其中,后世便再也没有胆敢踏足青谷之人了。包括与他一届的清风榜第二与第三,分别是京州那两个老家伙,天沙府的流天,鼎汉书院的戚鹍,至今都还在苟活着。” “再后来,便是距今不久前的事了,清风先生说出‘双剑齐出,世态将变’的惊天言论,世人深信不疑,绥山的轻剑子进入剑气洞天艰难取出了‘细水’,至于剩下的那柄‘长流’,仍未等到一个归宿。” 喻客川心情忽然变得复杂,久久不能平复。 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先前叶良尘以家常便饭般语气说出的那句话,于自己而言,背后竟有着这般跨越了百年历史的压力。 是否是叶良尘一厢情愿地如此认为呢? 就连中土历史上的“天下第一”都未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一个来自偏远东边的懵懂青年,又何德何能? 喻客川想起了那一日,化作流星从天而降的仙子,曾对自己说过: “此间有几人身怀大道,命格难测,你是其一,亦是唯一的凡人。” 随后他又想起,东岭泷湾的喻家二公子,自己那位充满书卷气息的二哥,仿佛懂得一切,时常用温柔的口吻告诫自己: “君子,当仁不让。” ...... 就坐在一边的蒋镖头显然有些听懵了,自知这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只是当个闲事听了。 他却又猛然想到,这个故事中,世间之人等待的这位破开枷锁的主角,或许就是自己身旁的素衫青年,一下子便受到极大的震撼,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这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看似毫无戾气,时刻保持着风轻云淡,究竟是有着怎样的通天本事,有望破开百年来的死局? 喻客川没有说话,墨辞白沉吟一阵,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一直好奇,宫山主为何不亲自进入剑气洞天,取出那柄‘长流’,毕竟叶师兄都可以,他没道理不行才对......不过想来,宫山主应该也是知道一些隐情的,这类关乎天下局面的大事,想来还是不应该强求。” 说罢,便是一阵极长的沉默。 马车队列陡然驶入了山地,颠簸顷刻间变得剧烈起来。 墨辞白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无言的素衫青年,认真道:“叶师兄从不嬉笑,他既然说那柄‘长流’等着你去取,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喻客川淡然轻笑,正欲开口。 忽然有尖锐的破空之音传来。 素衫青年在眨眼间便敏锐捕捉到,来自两侧山坡之上,一柄短小飞刀,以霹雳之势,撕裂空气而来,直取那痴痴等待自己回答的五境镖头的喉咙。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三章 何为星灵修士 那柄短小飞刀,直取蒋功的咽喉,若是没入,便只有在瞬息间毙命这一个下场。 掷出飞刀的那一刻,隐藏在山坡之上的贼人便胸有成竹,嘴角挂上冷笑,似是在其眼中已然看到这位五境镖头口吐白沫,死不瞑目的模样。 蒋功瞥见这柄银白色破空而来时,早已来不及反应,心底陷入绝望。 但很快,便有一道素衫身影,率先一步有了动作。 喻客川乍然出手,留下残影,就连近在眼前的华贵青年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两人反应过来时,素衫青年便已经捻住那柄疾速飞刃,未曾停留,以更胜一筹的速度掷了回去。 山坡上的身影,只是略一愣神,心头便涌上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那位素衫青年化解自己看似完美的出手并原封不动还回来时,时间好似慢了下来,贼人的动作停滞,拼尽十二分的劲力,猛地将头歪去。 尖锐的裂空之声从耳边啸过,惊得贼人不由泌出冷汗,自以为躲过一劫时,才隐隐有剧痛从面颊处传来,他赶忙伸手一摸,只感到温热滚烫的液体不断由面颊涌出,摊开一看,便已经是猩红一片了。 定睛一看,那位在任务中被描述得不堪一击的素衫身影,正回过半边脸,用眼角轻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嘴角翘起。 莫名的恐慌即刻涌上心头,这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贼人,喉咙滚了滚,几乎与那捡回一条命的五境镖头同时开口,高声喊道: “有埋伏!” “动手!” 下一刻,延至前方半里的距离内,不断响起叫喊冲阵之声,一时间,数十名手持刀斧的贼人纷纷从两侧山坡之后涌现。 如此阵仗,纵是行镖多年的蒋功都不由汗颜,已来不及思索,闷声大喊道:“弟兄们,先护马!” 方才还谈笑风声的壮汉们,即刻提起精神,皆是面色难看地看着两侧奔来的劫匪,似乎压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有这么大阵仗。 蒋镖头话音落下不久,那率先冲至谷底的贼人,疯了似的举起手中长刀,不由分说便劈向奔跑在最前方的马匹。 这是名四境修士,那长刀上灌入了玄灵,威势惊人,马匹本就受惊,做不出动作,只知道死命狂奔,却恰好撞了那刀刃一头。 “妈的,蠢马!” 马死了,这第一辆车自然控制不住,上头的两位赤身糙汉,还未来得及扶稳,便向前倒去,好在怎么说也都是四境修士,很快便运转功力,稳住身形,直指着那贼人杀去。 两侧山坡涌入谷底马车队的持刀劫匪前仆后继,无一例外,皆是率先斩杀奔跑的马匹,一行镖师虽知道,却怎么也拦不住,纷纷大吼一声,跳下马车,与劫匪厮杀在一起。 蒋镖头心中叫苦不迭,此时便明白过来,这会儿怕是遭遇了这一带最为浩大的贼窝。自知靠这蠢马杀出重围并不现实,赶忙向墨辞白叮嘱道:“墨少爷,这些畜生境界不高,莫要慌乱,看咱家的怎么弄死他们!” 随即,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素衫青年,正欲说什么,陡然想起其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的场景,不免自愧不如,将要说的话又吞下了肚,便提了刀,一个翻身下了车,很快与冲来的贼人厮杀在一起。 墨辞白面色极其阴沉,忽然站起身道:“喻哥,这帮人真他妈让人火大。” 他的话音刚落,便发现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素衫青年早已不在原处,而是化作一道残影,无比轻捷,眨眼间翻下了马车。 这位向来娇生惯养的墨家少爷,不甘示弱,一咬牙,也翻身下了马车。 打斗的慌乱间,刀斧碰撞,发出“锵锵”的声音,赤裸着上身的壮汉们,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谁也顾不上散落一地的货物。 未曾在山门内修行的野修与散修之流,本就不懂得太多战斗技巧,空有蛮力,通常拿得武器也是砍刀板斧之流。 近身厮杀间,比拼的便是谁的内力更加浑厚。 直至劫匪全都杀至谷底,很快便形成赤身汉子不得不以一敌二的场面,好在有数名贼人仅有三境的修为,虽应付起来颇为吃力,但暂时也未被逼入绝境。 镖伙这边,算上两位赤手空拳的青年,人数也才堪堪超过贼伙的半数。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劫货。 两位本不该出现在这趟镖伙中的青年,在此刻成为了最大的变数。 在山坡周围埋伏的贼人团伙中,混入了两位由尉州执法司大司首安插的六境修士。 其中一位,正对上五境的蒋功,面露阴戾笑容,将手中长刀劈在蒋镖头艰难举起以招架的刀身上。 “还以为庆陵城的镖头能有些能耐,原来也不过是渣滓!” 这位高出蒋功一个小境界的修行者,眼神中满是不屑,似乎少了与蒋功接着玩下去的耐心,只是略一灌入玄灵,附着于长刀刀身,很快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蒋镖头心神俱震,自认死路一条。 他将头歪去,试图向那位被轻剑子给予厚望的“破局青年”投去求助的目光。 只是...... 还没等他看去,那位素衫青年,已然高高跃起,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拳头猛然砸向这位六境贼人! 那青年的面孔上,居然带着一丝兴奋的狞笑,毫无怜悯之意,如同饥饿中看见猎物的野兽。 许久之后,喻客川再次以全力出拳...... 拳风之处,是大片呼啸闪烁的璀璨星辉。 以初境撼六境! 那六境修士骤然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那带着大片雪白星灵的疾拳,轰然来到眼前。 咚!!! 蒋功双目滚圆,便看着他活到现在所见过最为天方夜谭的一幕,就这么在眼前发生...... 头骨碎裂的声音入耳,前一刻还活生生在眼前对自己满是嘲弄的六境修行者,头颅就这么轰然爆裂开来。 脑浆与血液混为令人作呕的液体,迸溅四处,自然不免落在蒋镖头的脸上。 纷乱的生死相搏间,暂时还未有人来得及分神去看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素衫青年随意甩了甩沾染脏污的手,没有去看那头颅开花,无力倒下的六境修士尸体。 他一言不发,从已然彻底傻眼的镖头手中,接过了那柄长刀。 喻客川所过之处......大片耀眼灿烂的星辰之灵,闪烁着,跳跃着,以初境姿态,安然弑去一位六境修士的生命后,才悄然隐去。 这便是星灵修士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四章 破敌 喻客川提着长刀便闪身奔向剩下那位六境修士。 那人正将手中的斧子砸入一位镖师的胸口,四境的糙汉哪承受得住这么一下,倒在地上抽搐一番,吐着血水,就这么失去生机。 这已是死在这另一位六境修行者斧下的第二位镖师了。 他将斧头拔出,却没有杀向其余艰难抵抗的赤身汉子,而是用目光在混乱的场景中扫视着,试图找到那位尉州大司首点名教训的墨家少爷。 忽然间,被一道目光锁定。 这位持斧的六境修士,神经瞬间紧绷,在这道突如其来的目光上感受到了万分的危险。 神识感知下,除自己外那另一位受胡隽之命而来的六境气息,顿时间消失的无影无综。 扭头看去,穿着素衫的青年便已掠至身前。 视野的最角落处,是无力静静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 喻客川手中的长刀举起,自上而下,重重劈落。 仅一刻,这位六境修士便深深感到绝望,毫无迎击的念头,本能反应下,抬起手便不顾一切地将手中板斧向眼前的素衫青年的面门扔去。 六境修士掉头就跑。 脚底玄灵凝聚,衍生成风,踏在脚底,接连蹬地,短短数个跳跃,便掠出不小的距离。 来不及去思考另一位六境是怎么惨死在这位素衫青年手下,他再无留在此地的想法,心中默默将那尉州执法司大司首的上下老小,全都问候了个遍,以泄其使唤自己来此地,险些成为那恐怖青年刀下亡魂的满腔怒火。 正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六境修士停下身躯,猛然回头。 一道满载着从未见过的雪白灵气的逆天刀光,疾驰而来,竖直递至眼前。 星辉照亮了六境修士如死灰般的面庞,他的心沉入海底,再生不起反抗或是躲避的念头,只是神情呆滞,自顾自喃喃道: “胡隽,我日你大爷......” 刀光破空,很快呼啸着掠过六境修士的身躯,并未因受阻而减速,正如同刚才像切菜般劈开那柄板斧一样,仍旧肆溢出大片雪白的星灵,疾驰而去,直至嵌入远处的山坡,这才发出剧烈的声响。 附近的泥坡,野草,凡是被刀光所直接击中又或是波及的地方,纷纷溅起尘土,野草纷飞,漂浮在空中,最中间那一片,齐齐开裂成两半,在风中飞舞,摇摆着,最后落地。 素衫青年提着长刀,站在战至一团乱麻的人群之中。 青年前方,那六境修士脸上仍旧是那副呆滞的迎死神情,自上而下,由中间裂开,与那片一分为二的野草别无二致,向两边徐徐倒下。 星辉逐渐散去,喻客川有些口干舌燥,喘起粗气。 体内的星灵似乎快要见底,素衫青年面色比起一开始苍白了些,接连两招,他如同疯魔般将许久未释放的星灵尽数灌入,宣泄出了启程以来无尽的感慨与对未来的眺望。 一拳一刀递出,骤然捎去了两位六境修士的性命。 贼人一方的主心骨已不在,这一刀,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包括赤着上身的镖师们,大势已去的贼人,呆愣住的蒋镖头,皆不免慢下手边的刀斧,向站在中间的那位素衫青年望去。 青年身上不断淌出的雪白色星灵,实在太过耀眼,在场的修士,不是常年窝在山里头的劫匪贼人,便是同样未曾见过世面的城中镖师,哪有机会见到这般璀璨的星辰之灵,一时间心神俱震。 一名镖师很快意识到此时并不是愣神的时候,士气大涨,即刻一提刀柄,横过刀身,用力猛推,那粗重的刀身,便狠狠扎进其身前那早已没了斗志的劫匪的胸口。 鲜血喷溅而出,本险些陷入死寂的隐蔽谷底便再次沸腾起来,只不过这次便是一边倒的局势,那贼人一方,早已没了势气。 试问己方两位最为强大的六境修士接连暴毙在一位不知名的怪物手中,谁还有心再战? 数声暴喝响起,剩下的便是其余一众三四境贼人的惨叫。 喻客川几乎力竭,那一拳一刀几乎将其所有的星灵都给递了出去,此时再提不出力气去杀人,不过他也已经相当知足。 调整了一番呼吸,周遭的砍杀声也渐渐宁息。 环视一番,所有贼人尽数倒地,死相凄惨,血流成河,加上数匹马的血液,将整座谷底方圆半里的地方,染出了一大片一大片间断的鲜红。 马车上的货物,也有不少在如此规模的战斗中掉落出来,皆是些玄灵珠宝。 原先的马车队列这边,死去五名镖师,也算是较为惨痛的伤亡。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蒋镖头,他面色沉重地走向一位死去汉子的尸体,躬身扛至肩膀,放在马车上,其余人也不在愣神,同样面色沉重地抬起了剩余的尸体,放至车上。 喻客川静静看着这一幕,并未开口,也并未有过多的悲伤,毕竟若是没有他,在此的所有人,今日怕是得全部交代在这。 只是喻公子并不知道,或许今日这一劫,正是由他引来。 伸手擦拭了一番溅到脸上的血迹,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与自己同行的华贵青年。 “喻哥!” 喻客川正要放出神识,后头便传来了墨辞白的声音。 众人向声音看去,只见穿着华贵衣袍的青年,身上同样沾了点血迹,以及一些不大不小的刀口,正提着一个头颅,笑着走来。 那颗头颅,双目还瞪得老大,左半边的脸,露出一道极其巨大的口子,狰狞恐怖,里头的血早已流得一干二净,露出少许白骨。 可不正是在这队马车驶入这片隐蔽山谷时,最率先出手掷来短刀的那人。 华贵青年丝毫没有为眼前壮烈的一幕感到惊讶,纵是身上淌了血迹,依旧有着其熟悉的纨绔气息,他随手将头颅往地上一扔,笑着向素衫青年说道:“喻哥,这家伙就是刚刚第一个出手偷袭的那家伙,给你一记飞刀毁了半边脸,不过这孙子居然直接就跑了,肯定是想去通风报信,还好给我逮到了!” 喻客川笑了笑,这才想起来墨辞白也是一位不输小轻剑子的五境修士。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五章 清萍 清萍峰上,自墨清风离去后,绥山的年轻山主便抱着本剑谱,怔怔盯了许久。 有声音凭空自后山飘荡而来,悠悠扬扬。 那道来自后山的平和声色,出自一位年近百余的老先生之口,由厚实的星辉承载,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空灵幽荡,清晰传入宫枭漠之耳。 “小宫,去接喻小友一程。” 宫枭漠长发飘动,即刻放下手中剑谱,笑着回应道:“晚辈正有这个打算。” 下一刻,宫枭漠捻指掐诀,周身溢出星辉,包裹全身,转眼身形变幻,化作一道流光,拔地而起,一飞冲天,顷刻间消失在天际。 ...... 尉州以西南的隐蔽山谷,绥山的二位青年与一众存活的镖师分道扬镳。 分别前,墨家的少爷特地叮嘱蒋镖头,关于喻客川的事情,莫要外传。 蒋功自然拍着胸脯答应,对着本该是客官身份的两位青年连连称谢。 喻客川和墨辞白自然没闲功夫管这个闲事,便就此分别。 两人按照蒋镖头给出的路线,并肩行走在谷底,大致不会再有差错,一路风平浪静。 喻客川一言不发,隐隐感觉自己体内的气息正在节节攀升。 自夺去那两位六境玄灵修士的性命之后,体内星灵便异常磅礴,在丹田之中,翻滚喷涌! 或许同样有那一批货物中不乏灵珠灵宝的缘故,混乱场面下,不少货物受到波及,灵气外泄,漫溢在空气中,也被喻客川吸去了不少。 墨辞白侧过头,似乎同样感受到了身边这位星君体内不断攀升的气息,明明只是个初境巅峰的修为,却有着远超自己的波动! 浪潮海啸之别。 “喻哥,你要破境了?” 喻客川闭起双目,仔细感受了一番,最终摇头笑道:“分明到了瓶颈,却总感觉差了什么东西。” 墨辞白一手托上下巴,故作起一番高人姿态,点头说道:“嗯......是这样的,境界一事,顺其自然最好,强求不来!” 墨辞白废话连篇,素衫青年哭笑不得,懒得再与这位难以正经的富贵少爷掰扯什么。 远在眼角的天涯,一道剑光化作的白光,携着璀璨明亮的星辉,疾射而来。 两人皆注意到了这一幕,比起喻客川这位东岭来的乡下人,墨家的富贵少爷显然更加激动上几分。 堪堪三两息之间,剑光坠向地面,稳稳在眼前落地。 剑光褪去,眼前绥山的年轻山主,身影赫然显现。 喻客川在眼前这道身影之上定睛,瞳孔逐渐放大。 满身星辉,极其凝练,宛若仙气,比起他和轻剑子的星灵,似有精华糟粕之别。 宫枭漠散去星辉,发丝落至披肩。 那双充满神性的双眸,从墨家的华贵青年身上掠过,未作一丝停留,最终落在那道素衫身影之上。 两人看见那身标志性的月白袍,即刻抱拳。 墨辞白惊喜道:“宫山主,你怎么来了!” 年轻山主只是瞥了一眼华贵青年,清冷道:“墨辞白,你为何没有随千秋回来?” 墨辞白汗颜,支支吾吾,“我......我这不是担心喻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特地留下结伴,好让他早日上山嘛!” 宫枭漠轻哼一声,“既然你这么喜欢在外头混迹,好耍耍你墨家少爷的威风,我允许你在外头多待几日!” 墨辞白瞪大了眼睛,顿时哀嚎道:“宫山主......别啊!” 宫枭漠冷哼,“咎由自取!” 本不知所谓的素衫青年,忽然有些想笑,还没等他开口,眼前的星尊便抬手一揽,雪白星辉漫过喻客川的衣衫,直到包裹全身,便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揽去! 绥山星尊携着素衫青年再次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数息时间,便消失在墨辞白的视野中。 被落下的墨家少爷,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呆立许久,才默默迈开脚步朝着原本的方向走去...... 疾驰的剑光中,喻客川只感到周身剧烈呼啸的烈风撕扯着皮肤与衣衫,赶忙运转内力,星辉布上肉身,那股似要皮开肉绽的疼痛感这才消去几分。 宫枭漠余光微斜,平和道:“喻客川,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喻客川即刻认真道:“前辈大名,晚辈早已耳熟能详。” 宫枭漠侧过脸,双目打量着身旁这位远从东岭而来的素衫青年,有些好奇道:“你从哪儿听过我的名字?” 喻客川思索一番,忽然用拳头击打掌心,恍然道:“是东关的叶前辈!” 也不知怎的,这位从未失态的年轻山主,忽然嘴角一抽,本清冷的面庞,表情略僵硬起来,好在未被喻客川看到,他赶忙重整仪态,轻咳两声,“咳咳......原来是那......叶老先生,其实大可不必!本山主虽说也是十年前的清风榜第一,还是当今天下最为年轻的山主,有着传奇事迹,天才之质......不过叶老先生也确实大可不必如此吹捧......哈哈!” 喻客川云里雾里,一时间捉摸不透这位十年前冠绝天下年轻一辈的绥山山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他沉吟一阵,最终老实交代,“回前辈,其实叶前辈并没有说这些。” 宫枭漠的表情戛然而止,随即变得精彩起来,阴晴不定,停顿了数息功夫,他才以怀疑的口吻再次开口:“哦?那你说说看......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喻客川说道:“他就说了一句话,要我帮他......” 他顿了顿,笑道:“要我帮他跟宫山主说一声,麻烦你给他送几罐烧刀子去!” 宫枭漠面色一僵,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语气却是没好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几句话的功夫,喻客川也不知究竟掠出了多远的距离,只知道早已顶上自己和墨辞白二人傻愣愣地走上好几天的功夫了。 想起那位可怜的富家少爷,喻客川小声问道:“宫前辈,那个墨辞白,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宫枭漠丝毫没有内疚之色,淡然道:“那小子,就是欠收拾,也有着纨绔子弟的通病,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喻客川点点头,大致认同。 年轻山主继续说道:“得亏绥山与墨宫有些交情,否则此子到现在怕是都还在家中好吃懒做,在外逍遥自在!这家伙,等哪天撞个头破血流,知道痛了,也许会有所改变。” 闻言,素衫青年倒是十分想感叹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还不等他开口,宫枭漠斜过眼,瞄了素衫青年丹田的位置,“初境巅峰,你陷入瓶颈了吧?” “是。” “星灵修士,区别于玄灵修士与五行修士的前五境顺风顺水,境颈稳如磐石,哪怕是初境亦有瓶颈,如此更要稳妥前进,保证根深蒂固。” “是。” 宫枭漠侧过眼眸,“待回到绥山,我助你破境。” 喻客川心中一喜,连忙道:“多谢前辈!” “不必言谢,我和老祖都很器重你。” 这位向来冷漠的强大星尊,双目紧紧注视着素衫青年,看得喻客川好不自在,他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安芷玉那丫头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你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这回便轮到喻客川汗颜了,先不说宫枭漠何从得知安姑娘对他的心思,暂且他们二人分明清清白白,至少目前来说...... 见喻客川欲哭无泪的神情,宫枭漠笑出声道:“哈哈......别紧张,这丫头,平日里也不乏追求者,可是送花献礼什么的......她根本不吃这一套,你若是把她迷得死去活来,她与你在一起也并非坏事!” 一阵较长的沉寂。 宫枭漠似是忆起往事,收敛起笑容,“绥山自古与京州天沙府水火不容,那丫头的父母皆是绥山前辈,牺牲在与天沙府的战争中,对于她,无论是我,还是老祖,皆有愧疚......绥山势必要将她守护好的。” 喻客川顿时沉默了下来,思绪陡然拉回前些日子在东岭的经历。 轻剑子已是化境之下第一人,若不是东关叶闻双定下的死规矩,彼时来的怕就不是叶良尘......而是山主亲临了? 远道而来的东岭青年,骤然在此刻有了几分对中土的情愫,严肃道:“安姑娘予我有恩,绥山同样于我有恩,如若喻某有朝一日有了足以改变格局的能力,定会尽为一名绥山弟子的责任。” 宫枭漠嘴角上扬,深深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言语。 流星剑光划过天穹,拖着细长曳尾,在无人注意中,悄然刺破清萍峰边缘的层层密云。 疾驰的速度骤然减慢,空间好似遭受着挤压,喻客川催动星辉护体,浑身肌肉紧绷,堪堪没有被气流压碎。 宫枭漠笑道:“你若不是星君,我们的速度可得大打折扣。” 五行修士与玄灵修士不同于星灵修士,少了那层钢铁般的护体星辉,纯靠肉身强度,怕是很难抗住宫枭漠如此高速的飞行。 落地便是云雾溢漫,恰似仙境,放眼瞭望,山峰直冲云霄,多有巨石,盘踞蜿蜒山路,嶙峋怪异。 喻客川头一回见到如此壮烈景观,只感到不可思议,怔然痴迷,久久不能回神。 就好似处在绝顶天下之地,俯身望去,一览众山小。 “这座清萍峰,乃是绥山山主所居,冠绝柳州之地。” 宫枭漠轻生说道:“按道理来说不该这么早承下山主之位,可惜后山的老祖一心想讨个清闲。” 喻客川应和着,脑海中回想起在那马车上,墨辞白曾说过关于绥山的开山老祖——许君的话题: “其中,著称许君以剑忘情,如乱世一片浮萍,来也轻轻去也轻轻,沉浮一世,不入红尘。” 许君如此志向,最终为何会长逝于剑气洞天之中? 年轻山主缓步走至与素衫青年并肩,“那就是许君的剑气洞天。” 喻客川立刻沿着宫枭漠的眼神看去,直至尽头,在那清萍峰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处被层层如丝线般的雾气遮盖住的隐蔽洞府,幽幽出现在那里...... 光是这么看来,丝毫感受不到其中有何奥妙,就如同深山老林里的荒废洞穴。 但很快,喻客川便发现惊为天人的一幕。 在那陈旧洞壁上,有人以磅礴的星辉剑气,刻着八个大字! 剑气凝实,长久不散! 何等逆天功力?! 喻客川目瞪口呆。 许君是数百年前的人物,数百年前的剑气,至今仍未散去,将所要表达之意向保留至今,甚至依旧内劲深厚,究竟是有多么浑厚的功力,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喻客川对着那剑气洞天处的八个大字,喃喃念叨: “世若浊云,我若清萍......” 恍惚间,喻客川心中不解一扫而空,丹田深处的那道瓶颈轰然破碎! 青年仿佛入定,一动不动,体内星灵却是肆意乱窜,猛然攀升,愈发强烈! 这位初境星君体内的那道最初的桎梏,在看到许君留下的缥缈字句后,就这么悄然碎裂...... 此刻他已登上二境! “恭喜破境。” 宫枭漠悠悠开口。 喻客川又惊又疑。 宫枭漠问道:“小喻,有何感受?” 喻客川怔然道:“实在神奇,分明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剑气,却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或是有什么东西注入精神,一招点明,那道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桎梏便就此不复存在......” 年轻山主颔首,“在此破开第一道门槛的绥山先辈,虽不在多数,但皆是星灵修士,包括我和良尘......我们既入了绥山,便是承了许君的意志,传递下去。” “其他的,待你进了剑气洞天,或许便会明了。” “宫前辈,请问许君本名是......?” “自然是许清萍。”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六章 玄清剑谱 “许君的那柄‘长流’,自李擎风归还以来,再没有人拔出过。” 宫枭漠看向喻客川,严肃说道。 喻客川有些不可置信,“宫前辈也不行?” 那年轻山主的表情变得淡然,透出一股无形的自信,他悠然笑道:“我非传统剑修,既不用剑......取之何用?” 喻客川恍然,不禁感叹眼前这位大修行者刻在骨子里的那股自信,着实让人为之钦佩。 随即宫枭漠抛来一本剑谱,稳稳落在喻客川手中,他定睛一看,这本布满褶皱的老旧剑谱上写着二字术名。 “玄清?” 喻客川朝那年轻山主投去目光,宫枭漠不带语气说道:“这本剑谱,乃许君亲手所著。” “玄清,共分四部分,分别为剑法,剑诀,指剑式,御剑式。其中指剑式乃我亲自改良剑法部分,并将其化简而得之。此书只是残存的玄清剑谱,记载了最为基础的剑法内容,却也难倒了一大批普通剑修,截止目前,也只有叶良尘将剑法部分修得完善,在我看来,这便是进入许君剑气洞天的门槛,若是连区区一本剑法都拿不下,何谈拔出‘长流’?” 端着剑谱的素衫青年,兴致盎然,听完宫枭漠的话语,心中便燃起极大战意。 “何时你稳当修成这剑法部分,我传你指剑式,入剑气洞天,取出长流。” 喻客川轻轻点头,将那本剑谱收入兜中,“前辈,那剑诀和御剑式呢?” 宫枭漠微微叹气,“御剑式暂且不提,至于剑诀,别说是我,就是后山的老祖都背不完全,当真可惜!缺了剑诀,任凭再厉害了剑术都发挥不出完全的力量。当年许君单单凭借这玄清一术,便问鼎天下剑修,无人能敌,只是现在残缺不堪,比起剑门那几部后起之秀,都要逊色几分!” 喻客川懊恼道:“确实可惜。” 堂堂绥山,虽从未自诩修剑山门,却也早已被外界定性,如此一来,开山祖师许清萍亲手所创的剑谱却如此残缺,属实说不过去。 年轻山主将目光眺向远处,“锦州剑门,因为后起宗门,底蕴不足,在李擎风的时代,堂堂如此绝顶世间之人,居然落得向其他山门借剑的地步......李擎风死后,更是落寞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可否认,剑门从不缺乏修剑奇才,并且一旦出一位天才,便是清风榜前三甲的人物。如今的门主更是三十年前的第一,以及现在榜上第三的那位女子星君,不否认他们都有希望拔出长流。” 喻客川问道:“是因为‘长流’属于绥山,所以必须由绥山弟子来取?” 宫枭漠瞥了一眼素衫青年,摇头道:“我绥山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只是因为清风山齐先生的那句‘双剑齐出,世态将变’过后,这取剑之人的性质就变了。” 喻客川很快便明白了宫枭漠的意思。 天下不缺乏上等名剑,自清风先生说出如此言论之后,长流便不再只是一柄剑,更加意味着时代变迁,自然强求不得。 “细水”已在轻剑子手中,“长流”正在等待一个改变时代的人物到来! 作为数百年前登顶世间的巅峰强者,许君仍旧在以如此玄妙的方式,影响着天下的格局。 宫枭漠眼神波动,伸出手搭上喻客川的肩膀,这位在外人眼中不苟言笑的清冷星尊,柔和说道:“小喻,如今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素衫青年不明所以,迟愣一瞬,再次望向年轻山主。 宫枭漠笑道:“因为我确定,你就是那个世人等待的取剑之人。” 喻客川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见状,宫枭漠哈哈笑着,拍打了一下青年的肩膀,转移话题道:“对了,关于你的住处,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素衫青年摇了摇头,“晚辈没什么要求,也不了解,如果可以的话,还麻烦宫前辈安排一个......” 喻客川原本打算的“清净一点的地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年轻山主便挥手打断。 宫枭漠乐呵呵道:“离安芷玉近一些的地方对吧?我懂,没问题......本山主马上就给你安排!” 喻客川瞪大眼睛,正欲反驳,一经思考,连忙住嘴,转而说出一句:“知我者,山主也!” “你应当是与良尘一辈,山中弟子,除去内宗的几位,大多都得喊你一声师兄,住得离圣女近一些,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对于你的到来,我暂且不打算公开,待你从剑气洞天出来的那一日,我会奉告天下,‘双剑已出’。” 喻客川总有种感觉,这位年轻山主,总是对他有着毫无来由的信心。 他试探着问道:“宫前辈,为何对我如此有信心?” 宫枭漠忽然收起笑容,一挥袖袍,挑起眉,眉眼瞄向身侧的青年,故作一番神秘的语气,“其实我是知道一些隐情的......只不过暂且不打算告诉你。” 喻客川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登上清萍峰的石阶方向忽然传来轻盈脚步。 喻客川回头看去,只见来者是一位年轻女子,散发着凌厉气质,颇有落叶中的萧瑟之感,令人初见便印象深刻。 宫枭漠则是负手而立,一清先前语气,平静说道:“小秋,前来何事?” 千秋抱拳,受礼后便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在宫枭漠身旁的素衫青年。 “禀报山主,古焰宫宫主与圣子前来拜访。” 古焰宫? 喻客川在心底回忆一番,很快便想起,便是那焚州唯一的宗门,与许君齐名的颜君一手创建的宗门。 好似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般,宫枭漠只是微微颔首,便立刻笑着向到来的女子介绍道:“这位便是你叶师兄先前说的那位喻客川了。” 转而对身旁的素衫青年说道:“小喻,这丫头叫千秋,你喊一声师姐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位年轻山主,忽然凑到喻客川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丫头跟安芷玉关系可好,记得打好关系哈!” 喻客川嘴角抽动...... 眼前女子便是那位清风榜上第十五位的千秋,对于这个极具江湖气息的名字,见其本尊,还真有一股“江湖女侠客”的气质。 他即刻抱拳道:“见过师姐!” 千秋笑道:“欢迎,喻师弟。”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七章 古焰宫婚事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来意。” 宫枭漠看了一眼喻客川,“来者是客,我去迎接一下,你们两个慢慢来。” “是。” 绥山的年轻山主,再次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没入云雾。 千秋望向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师弟,平和一笑,“我们也下去吧。” 在绥山女君子与素衫青年并肩走下清萍峰的同时,绥山弟子早已沸沸扬扬,多数齐聚于游云坪。 绥山的比武台前,一位中年身影负手而立,面色严峻。在其身后,那位年轻男子,一身火红色长衣,双手抱于胸前,嘴角扬起,带着笑意,目光从眼前一众绥山修士身上扫过。 此时的游云坪之所以热闹,乃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二人是何人物,来此又有何目的。 那位中年男子,为焚州古焰宫现任宫主,魏长熠。 至于其身后那位,则是这个十年,古焰宫年轻一辈的翘楚,炎林。 只见一道流尾剑光从天而降,霹雳之势,落于古焰宫的二人身前。 “见过山主!” 星辉散去,宫枭漠清冷的面孔显现,后方的大批弟子分分抱拳。 同为大修行者的古焰宫宫主,赶忙摆出笑容,上前一步,呵呵笑道:“宫小友,近来太平,修行一途,可有收货啊?” 宫枭漠同样淡然一笑,“与往常一般无二。” 在魏长熠身后站着的年轻男人,同样上前一步,抱拳道:“晚辈炎林,见过宫前辈!” 宫枭漠转而面向这位古焰宫的年轻翘楚,微微点头,还不等说话,那炎林却突然认真说道:“我与师尊特此前来,想问问先前答应的婚事,宫前辈考虑得怎么样了?” 绥山星尊挑起眉头,丝毫听不出语气,“我何时答应了?” 魏长熠眉头拧起,即可向身后弟子厉声呵斥:“住嘴!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炎林咬了咬牙,闭上了嘴。 魏长熠转而换上一副笑脸,朝眼前的绥山星尊和声说道:“宫小友呀......你们绥山与我古焰宫自古交好,况且孽徒与安丫头分居清风榜八九的位置,可谓天造地设,对于我们两宗促进关系的联姻而言,再合适不过,是这个道理吧?” 宫枭漠面色依旧不变,淡然说道:“我的立场仍旧不变,绥山会尊重安芷玉的选择,若她愿意,这事便成,若她不愿意,二位便请回。” 被一位小辈如此打脸,魏长熠不免面色有些难看,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毕竟眼前可是一位以化境修为便能硬撼虚境修士的神话,既是后起之秀,亦是上一届清风榜第一...... 魏长熠右手扶上后脖颈,强颜欢笑。 一名绥山张老来到年轻星尊身侧,劝说道:“山主三思,若是丫头与炎林联姻,两宗关系进一步交好,对宗门未来前途,帮助甚大!” 宫枭漠坦言道:“不必劝我,此事并非我做决定。” 炎林不由出声说道:“那么宫前辈,既然要遵循她本人的意见,是不是起码也该让芷玉出来与我一见?” 宫枭漠缓缓点头,“她很快就到。” ...... 自素衫青年与女君子从清萍峰下来,也不过片刻而已。 喻客川放眼望去,一眼便看见那道极为熟悉的俏丽身影。 绥山的圣女小姐,从一众绥山弟子中出现,带着浅笑,走向眼下比武台前的来客。 安芷玉并没有注意到,也没有猜到,自己从东岭招收而来的素衫公子会同千秋一起从山主的清萍峰下来。 “安小姐来了!” 游云坪转眼间变得聒噪起来,绥山修士众说纷纭。 安芷玉不言不语,来到宫枭漠身边,微微躬身,“小女安芷玉,欢迎魏前辈与炎兄。” 魏长熠语重心长道:“小安啊,我与炎林今日特地前来,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意思,关于成亲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 安芷玉正要开口,炎林走上前一步,来到姑娘身前,“芷玉,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迟迟不愿与我成亲,但是整座绥山,除去轻剑子,就再没有人比我配得上你了,与我在一起,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安芷玉柳眉轻蹙,但很快又再次舒展开,微笑道:“难道决定一段姻缘的不是二情相悦吗?” 炎林略有哑火,而站在宫枭漠身边的绥山长老却在此刻念叨:“丫头啊,莫怪老夫不理解你,现在绥山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需要你做一点牺牲,让绥山与古焰宫紧紧联合在一起,若是魏宫主和炎小友接二连三特地到来,都被你如此借口搪塞过去,岂不是在狠狠打他们的脸,如此不留情面,导致关系破裂,当真会狠狠泼咱们山门一盘冷水啊!” “方长老,我......” 安芷玉面色难看了一分,有些说不出话来。 “芷玉,不必多说,你若没有中意之人,那我今日便在这比武台上站着,有人认为自己比我更加配得上你的,皆可来战!” 炎林死死盯着安芷玉的面庞,握拳正色道:“你若已经有喜欢的人,便让他站出来,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番,修行中人,实力为尊,若是一个配不上你的家伙,就是绥山长辈们,也都会感到不值!” “孽徒说的不无道理,小安啊......有谁比炎林更适合与你在一起的?我到要看看是个什么惊天角色!” 魏长熠哈哈一笑,双目同样看着绥山的圣女小姐,以给出莫大的压力。 安芷玉哑口无言,她总不能告诉眼前众人,自己的喜欢或许只是一厢情愿?! 她并不知道喻客川对自己是怎样的想法...... 再退一步而言,那位来自东岭的新晋星君仅是初境修为......而眼前的古焰宫圣子,已然踏入七境,还是清风榜上排名第八的五行修士! 最重要的是......她还欠着那位素衫公子,一个“答应任何要求”的人情。 姑娘的眉眼中,隐含一丝痛苦,强行将脑海中那道素衫身影抛之脑后。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八章 客大不认主 安芷玉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年轻山主。 闻言,炎林面色一喜。 安芷玉的面颊则是苍白了一分。 她并没有注意到,宫枭漠道出这些话的同时,余光瞄向后方清萍峰下来的方向,在那少有人注意到的人群以外的地方,与千秋站在一起的素衫青年。 千秋微不可查地斜眸,看向身侧之人。 只见喻客川,眼中毫无波澜,平静如秋水。 炎林趁热打铁,向后站上比武台,大声道:“诸位,若有人反对我与芷玉这桩婚事,就劳烦上来一战!” 比武台下,有绥山弟子高呼:“炎兄在清风榜榜上有名,与圣女小姐无比般配,此事不成,难以服众!” “是啊,炎兄与圣女小姐在榜上都紧挨在一起,实属天造地设,这桩婚事,实至名归!” “古焰宫与绥山关系密切,圣子圣女联姻,天经地义!” 随着不断出现的声音,安芷玉的脸色愈发焦灼,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向人群中望去,苦苦找寻着那位能够带领自己脱离苦海的希望...... 宫枭漠笑道:“既然结果能够服众,那么我想也该给魏宫主与炎小友一个交代了,这桩婚事就此定下吧!” 此话落下,安芷玉眼角隐隐有了泪花,她低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喻师弟?” 千秋看着眼前一幕,开口问道:“叶师兄下山去了,炎林是清风榜第八,在这的没有人有能力挑战他,就连宫山主都没有阻拦,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委屈芷玉了。” 说罢,千秋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不合常理,喻客川区区新晋修行者,纵使再有能耐,又如何指望他挑战七境的五行修士? 就在女君子思索之后,却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师弟,早已迈步走去。 宫枭漠也在此时回过头来。 一众绥山弟子的目光跟随着年轻山主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位从来没有出现在绥山过的素衫青年,正迈步朝人群中的安芷玉走去。 炎林与魏长熠不明所以,直到看见那素衫青年将圣女小姐揽至身后,认真说道: “这桩婚事,我不认同。” 游云坪一片寂静,就连千秋都瞪大了眼睛。 似乎除了那位始终保持着平和笑意的年轻山主,在场的谁都没有料到,此时此刻会有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胆大包天地打断本该顺理成章的联姻大事! 安芷玉怔然愣住,似乎她的世界就此陷入沉寂,再听不到周遭同门的嘀咕声,满眼便只有拦在自己身前的素衫公子...... 就像初见时没来由的调戏,依旧是如暴风雨般突然降临,不留丝毫喘息。 她的整颗心瞬间塌下了一角,软的像是化在水里的棉花,烫的她眼眶发热。 什么话也说不出,姑娘只是默默伸出手,紧紧扯住那素衣的一角,不肯松手。 “这......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刚上山的?不对啊......还没到招收新弟子的日子呀?” “先别管他是谁了,这家伙是想英雄救美吧?勇气可嘉,不过也真是傻,炎林可是清风榜上第八,咱绥山除了叶师兄,可没人能比得过他,这家伙,估计得被打惨了!” 有弟子私下讨论,无一不是对这位贸然出现的陌生青年表示质疑。 古焰宫圣子顿时怒火中烧,立刻指着喻客川,“报上名来!” 素衫青年注视着炎林的眼神,颇为无奈道:“喻客川。” 魏长熠与炎林,好不默契,同时放出神识在喻客川的身上打探了一番,很快便察觉出,眼前青年不过区区二境的修为! “二境?” 炎林噗嗤一声笑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逞强的,你要在此哗众取宠,还是趁早滚下山去,再修个十年二十年,再来我面前叫板!” “炎林,休要无礼。” 魏长熠闭起双目,不冷不淡地斥责了一句,随即向宫枭漠说道:“宫小友,如若不赞成这门婚事,直说便可,何必让一个区区二境来唱红脸?莫不是公然打我古焰宫的脸?” 喻客川直视着炎林,语气无比讽刺,“一大一小,非凡虚伪不说,上了绥山,对圣女小姐百般刁难,如今更是要反客为主?” 绥山星尊还未说话,那古焰宫圣子似是受不了莫大的挑衅,怒骂道:“二境的杂碎,大人论事,你有什么可插嘴的?若还要猖狂,就上比武台来,我一掌碎了你的脑袋,看你还怎么逞这个能?!” 他仍不消气,转而看向喻客川身后的绥山圣女,一阵冷笑,“安芷玉,你单是抗拒与我成亲,我尚且能忍,但如今你却躲在这个二境蝼蚁的身后?属实荒谬,可莫要作践了自己,作践了绥山,宫山主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直在人群边缘的千秋,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冷声开口:“炎林,你也就如此肚量,怎么配得上芷玉?” 炎林冷哼,“千秋,这里有你什么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疾驰剑光眨眼间撕裂空气,斩向古焰宫圣子! 古焰宫宫主的身影瞬间闪烁,刹那出现在炎林身前! 魏长熠袖袍一挥,猛然掀起一阵罡风,与那道雪白剑气相撞! 轰鸣过后,魏长熠双目滚圆,强压下体内沸腾躁动的气息,将涌上喉咙的一口热血咽下,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躯。 而那古焰宫圣子,则是隔着魏长熠,整个人被直接轰飞出去,狼狈摔倒在地! 宫枭漠双眸淡漠,敛去指尖剑光,看向古焰宫的师徒二人,不带一丝感情,甚至隐隐看出几分不屑。 他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语气,对那古焰宫宫主说道:“管好你家孽徒......在我绥山,不得放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三十九章 绥山公子 宫枭漠轻抚衣袖,看向素衫青年身后的姑娘,语气软了几分,柔和道:“丫头,莫怪山主,这小子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来。” 喻客川扯了扯嘴角。 安芷玉鼓起嘴看着年轻山主,眼神幽怨。 “山主,这......” 方长老茫然无措,只得傻站在原地。 宫枭漠摆了摆手,冷眼瞥向炎林,“你若不服,可以给你个机会,一月之后,在此游云坪比武台,你二人决一高下。” “丫头,无论胜者是谁,都不要有怨言,你可愿意?” 站在素衫青年身后,姑娘始终未曾松开那只拎着衣角的手,不发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脑袋。 狼狈倒地的古焰宫圣子,撑着地吃力站起,咬着牙关说道:“宫前辈......此话说出,你可不要反悔......” 年轻星尊面无表情道:“我在此立誓为证,若有反悔,天地共诛。” 话落的刹那,就在这游云坪正上方的天穹,轰鸣作响,雷声涌动,顷刻间乌云密布,白色雷霆宛如一条威武巨龙穿梭云间,正式印证下绥山山主立下的天道誓言。 魏长熠眸中怒意未消,目光阴森,死死盯着那位莫名出现的素衫青年,“好......既然宫山主如此坦诚,就给这位小友一个机会,一月后,可莫要当了缩头乌龟!” 炎林抹去嘴角血迹,连连冷笑道:“区区二境,短短一个月,能够掀起什么风浪?” 千秋呵斥道:“炎林,机会也给你了,还不快滚?” 炎林怒哼一声,狠狠瞪了千秋一眼,在心中怒骂一句“狗仗人势”,转过身去,“给一个二境时间又能如何,凡夫俗子......就是给你再久时间,也无法弥补你与我之间的差距,一个月后,我会再来拜访,届时没人保你,我亲自挫灭你不切实际的幻想。” “够了,随我回宫。” 魏长熠厉声打断,便领着炎林穿过人群,朝着山下走去。 待古焰宫师徒二人离去之后,人群不免炸开了锅。 “二境的新晋弟子?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是哪位内宗前辈破例招收的吧......莫非是五行修士?” “就算是五行修士,也没在清风榜上看到他‘喻客川’这个名字,况且他还只是二境,炎林却是七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靠区区一个月内就击败炎林,甚至就是给他再久时间,恐怕都无法赶上那古焰宫的圣子!” “确实是这个道理,也不知宫山主有何用意,我看安小姐嫁给那炎林也没什么不好,何必浪费这一个月时间?” 宫枭漠低头思索了一阵,对素衫青年说道:“灵梓峰的松鹤院还空着,接下来你便住在那里。” 此话一出,人群中的议论声更是层出不穷,“居然是叶师兄和安小姐的灵梓峰,能够和这二位公居一峰,这喻客川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管他什么来头,反正肯定是内宗破例收来的天才,与我们天差地别,届时那古焰宫的宫主与圣子再次到来时,我等外宗弟子只需等着看好戏便好了。” “哎,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晋升为内宗弟子,平时在外宗打杂,连见上千秋姐姐面的机会都没有!” “就你还想着千秋师姐?得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方长老只得板着脸走来,挥起大手,厉声道:“好了好了,都散去,该干嘛干嘛!” 宫枭漠倾吐浊气,对眼前的青年与姑娘说道:“二位,先回灵梓峰吧,我觉得你们需要好好聊聊。” 姑娘似乎还有事情要说,嘴张了半天,却也没有说出什么,便被身旁的素衫青年拉住手腕,轻轻牵了过去。 “喻公子......” 喻客川回过头来,对着眼含泪花的安芷玉嘿嘿一笑,“安姑娘,现在只有你会喊我喻公子了。” 安芷玉愣了愣,这才意识过来似乎自己对于眼前青年的印象,还停留在不久前,在东岭创下逆天之举的喻家三公子...... 如今身处中土,似乎他早已没有了一个合适的身份被人称为公子了...... 安芷玉将眼神挪去别处,犹豫了一下,鼓起嘴,用唯有喻客川能够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我不管......” “本姑娘是圣女小姐,你和我在一起的话......就是绥山的公子。” 喻客川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到一个好看的弧度,“是是是,安姑娘说了算!” 姑娘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安芷玉笑起来时,眼睛总是会眯成两道月牙,勾勒的美丽弧线,透露出轻柔月光,悠悠然地洒落,含着煦暖,胜过六宫粉黛。 她娇哼一声,“那你说吧,本姑娘先前答应你的......任何一个要求。” 喻客川单边挑眉,故作神秘道:“我能不能先留着这个要求?” 姑娘撇了撇嘴,“当然可以,可是......你不希望我嫁给你吗?” 并肩走在前往灵梓峰的石阶上,素衫青年始终牵着身边姑娘的手腕。 听到这句话,他顿时愣了愣,随后风轻云淡道:“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机会?” 安芷玉哑口无言,沉默了一阵,担忧道:“炎林可不是孙舟那样的角色,在清风榜上排在本姑娘前面一名,他是有真本事的......” 喻客川笑道:“安姑娘,先前在东岭你对我的那股自信去哪了?” 安芷玉立刻娇声道:“我一直对你很有自信!” 喻客川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两人很快便到了灵梓峰,这座峰头处在一众绥山长老峰之间,抬起头,勉强能够隔着云雾看到清萍峰的轮廓。 “绥山游云坪以上为内宗,游云坪以下为外宗,通常每年新招收的弟子最初都只能在外宗,内宗每座峰都有三院,居住三人,千秋姐就在那边那座玉澹峰上。” “你是我与叶先生向宫前辈引荐之后,破例直接收入内宗的。” 安芷玉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喃喃道:“不过有点奇怪,好像在我和叶先生提起你之前,宫前辈就已经知道你这个人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章 少年与女子 喻客川感叹一声:“宫前辈还真是通天手段。” 安芷玉轻柔道:“十年前的清风榜比起这一届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宫前辈一度压制柢山现任山主与尉州唐家的女子星尊,依旧稳坐第一的位置,便足以见其恐怖之处了。” “也是从宫前辈出世起,绥山逐渐壮大,每年前来拜入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灵梓峰上,并无大幅起伏,多为平坦小丘,三座小院形成三角之势,分居角落。 喻客川一眼扫去,分曰锦冲院,依水院,松鹤院。 大概便能够猜到,锦冲院乃是叶良尘之居,依水院自然是属于安姑娘了,唯一稍显幽辟的那座空院,自然就是宫枭漠给他安排的松鹤院了。 安芷玉随喻客川来到松鹤院内,帮着清理打扫了一番。 待解决此事后,安芷玉将喻客川拉至厅内坐下,忽然摆出一副少有的严肃神情。 喻客川张了张嘴,印象中这位调皮的圣女小姐是几乎不会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的。 “喻公子,你为何会和千秋姐从清萍峰上下来?” 喻客川老老实实交代了这一路来,从尉州的山谷遭受埋伏,到被宫枭漠半途接走的经历。 安姑娘看着素衫青年,眨巴着眼眉问道:“你看到许君的剑气洞天,于是破了二境?” 青年点头,“是。” 安芷玉吐出一口气,叮嘱道:“既然已经破了初境那道大关便好,接下来的一个月,可得给我好好揣摩宫前辈给你的那本剑谱,一个月后,本姑娘相信你一定会给我带来惊喜的......” “安姑娘,这《玄清》剑谱,你可会使?” 安姑娘双手抱胸,将脑袋扭到一边,轻声道:“看过几眼,但是本姑娘很少用剑,学不会!” “那个......安姑娘......” 喻客川忽然抱头傻笑。 姑娘斜过眼,看了一眼素衫青年的模样,思索一阵,即便意识过来,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既然要练剑......剑呢?” 这位初来乍到的素衫青年,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抱着脑袋傻笑道:“我没剑!” ...... 游云坪的事情结束后,千秋便回到了玉澹峰。 玉澹峰距离灵梓峰有些距离,同属绥山内宗弟子峰,分立三院。 三院正中,一位少年正与一位女子拳脚相碰。 “师姐,停手!” 拳拳掌掌中,少年面露慌乱之色,高声喝道。 一只白皙的手掌戛然停在面前不到三寸的距离,扬起零散的尘土飞扬。 女子收掌,抱拳。 少年大口喘气,“呼......呼......承让了,师姐!” 千秋走上前来,连连鼓掌,笑道:“宋师弟进步十分迅速嘛!” 少年赶忙挥手,汗颜道:“千秋姐,你可吹捧我了,你是没看到,我刚才几乎都是被师姐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 “小宋还是太谦虚了。” 女子笑道:“在六境修为中,怕是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千秋点头笑道:“与你几乎一辈的小轻剑子与墨辞白,到现在都还没个正样!” 少年说道:“辞白哥还是很有天赋的,就是太懒了!还有尉州那个小轻剑子,我和他切磋过一次,心性同样不佳,真该让叶大哥过去好好教育他一番!” “下一届清风榜,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少年摇头,忽然眼神一亮,好奇问道:“千秋姐,别说我了,快说说刚刚游云坪那到底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 与少年对练的女子同样投来好奇的目光。 千秋思索了一阵,开口说道:“就是古焰宫的宫主和圣子炎林又来商讨宗门联姻的事情,这次宫山主居然意外地没有帮芷玉说话。” “啊?” 只见那少年和女子不约而同出声惊呼。 女子问道:“那......芷玉这门婚事,定下来了吗?” 千秋来到身边的巨大圆石,依靠着半坐下,笑着摇了摇头,“叶师兄前些天说得那位师弟来了,当众站出来否定了这桩婚事。” 此话一出,少年与女子再次同时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女子面色复杂,迟迟不说话。 少年问道:“是叶师兄说的那位喻客川,那位来自东岭的星君?” 千秋点头:“正是。” 少年咽了口唾沫,随即露出兴奋的神情,连忙说道:“千秋姐,他现在在哪?我想去见见他!” 说罢,少年转向女子,语气激动问道:“师姐,怎么样,我们这就去见见他吧!他可是从东岭出来的星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女子紧抿嘴唇,犹豫片刻,看向千秋,面色严肃道:“可以吗......小秋?” 面对少年期待的目光,千秋的笑容变得颇有些无奈,摇头道:“很可惜,因为他的直接否定,炎林与他约定一个月后,在游云坪一较高下。” “所以山主特地交代,这一个月暂且先不要去打扰他。” 少年顿时泄了气,嘀咕道:“好吧......” 那女子的面色倒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听闻千秋的话,瞳孔稍稍放大,略带着不敢相信,她问道:“一个月后......他现在也不过初境,最多也不过是二境吧?古焰宫的圣子可是已达七境的五行修士,在清风榜上的位置比芷玉还高,就算他是一位星君,想在一个月内达到炎林的那种高度,也不太现实吧?” 千秋苦笑道:“你说对了,他现在不过区区二境。” 这下连少年都一扫失望,瞪大了眼睛问道:“宫山主是如何同意这场比试的?” 千秋摇头道:“你错了......这恰恰是山主亲自提出来的。” 少年与女子哑口无言。 许久,千秋说道:“我们也不必花费心思去揣摩了,山主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毕竟......叶师兄不是说过吗,喻师弟可是下一位‘取剑之人’。” “说的也是。” 女子转身向身后走去,边笑道:“究竟是何等的鬼才,一个月后便知,拭目以待即可。”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一章 起剑式 灵梓峰松鹤院内,喻客川花费大半个时辰,将整本玄清剑谱通读一遍。 如宫枭漠所言一致,这本剑谱仅仅记载了《玄清》中的剑法部分,除去山主自创的指剑式,剩下的剑诀部分以及御剑式部分都已不知所踪。 喻客川甚至觉得,就连这本最基础的剑法部分,都并非真正完整! 此剑谱上记载的剑法部分仅有四式。 分曰:冲霄——望渊——虚印——归宗 其中起剑式冲霄,最为迅速,电光石火,霹雳之间。 喻客川长吁一口气,合上书本,在脑海中过目剑谱中的内容。 片刻后,便有姑娘提着剑轻盈踏步走进院内。 咚咚咚! “喻客川,快出来练剑啦!” 安芷玉敲动房门,还不等喻客川回应,便急不可耐,刚进屋内便看到仰面朝天,脸上还盖着那本《玄清剑谱》的素衫青年。 “不许偷懒!” 安芷玉气鼓鼓地踱步来到青年身边,轻轻伸手拿开盖在其脸上的剑谱。 喻客川一脸茫然地看着突然闯入的姑娘,淡淡说道:“安姑娘,我正在琢磨这个剑法呢!” “纸上谈兵,浪费时间。” 安芷玉不为所动,提起剑便递给了喻客川,“呐,你暂且先用我的,这一个月我都会盯紧你的!” 喻客川欲哭无泪,只得乖巧从姑娘手中接过那柄长剑,还不忘出鞘观赏一番。 “哇,安姑娘,这柄剑被你保养得挺好的嘛......” 闻言,走到门口的姑娘顿时停下脚步,她微微蹙眉,转身再次来到青年身边,食指弯曲,轻轻在喻客川的脑门上“咚”地敲了一下。 “不要贫嘴,出来吧。” 随即,却又伸手在青年脑门轻抚了抚。 喻客川嘴角扬起,紧随姑娘出了松鹤院。 ...... 即将正午,此时正是烈阳高照之时,好在绥山高处云雾缭绕,即便没有清萍峰如若仙境,也大差不差,纵使阳光再是强烈,也难以彻底穿透层层白雾。 三院正中的位置,面积较大,地广而平坦。 素衫青年提剑而立,双目紧闭,平复心态,心神魂海一片寂静,毫无波澜。 待调整至最佳状态,蓦然睁开双眼......手中长剑刹那间出鞘,带起“锵”的一声,雪白剑神映射出闪烁刃芒,在素衫青年手中,如同兴奋野兽,高频震颤,即刻归于稳定。 下一刻,随着喻客川猛抬手臂,剑刃在空中极速掠过一道平滑弧线,自下而上,似要疾驰至头顶青天,势不可挡! 巨大的劲道连带起的惯性致使喻客川脚底不稳,踉跄一下,险些被自己送去的剑刃带飞! 这一剑呼啸而起,近乎残影,破空之音响彻整座灵梓峰,转眼即逝。 剑刃掀起的气浪,冲撞在青年身前上方远处的高大树叶,猛地拍打,发出“簌”的巨大声响! 随即,那片剑气所及之处的枝干茂叶,便哗啦啦地纷纷落下! 喻客川稳住身形,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跳略有加速。 不过是按照剑谱所说,在出剑前,暗中加上几处内劲,便浑然改变了出剑效果。 若是按照先前在凉洪山,顾鸣老爷子教的挑剑,别说震下枝干树叶,就是那道气浪,也根本不曾如此生猛。 在一旁的圣女小姐,那双美眸始终仔细盯着素衫青年所做出的每一处动作,不曾挪开目光。 “喻公子,没让本姑娘失望嘛......” 安芷玉眉开眼笑,对青年竖起大拇指,“单靠肉体就有如此效果,附上星灵的话,恐怕你还没挥上几剑,这小小灵梓峰就要被你轰塌了!” 喻客川摇头笑道:“安姑娘可别夸我,我这人经不起夸!” 闻言,安芷玉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喻客川再次归位,笔直站立,调整呼吸。 随着状态再次归于稳定,出剑之手再次缓慢攀上剑柄! 出鞘,挑剑! 依旧是刺耳的破空之音,剑刃再次划过一道直冲云霄的弧线! 前方枝叶,哗然落下。 喻客川踉跄两下,稳住身形,这两剑耗费大量劲力,一下子就有点力不从心。 不知何时,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悄然来到安姑娘身边,同样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青年。 轻剑子双手抱胸,指点道:“玄清剑谱中,起剑式冲霄,尤为关键......力道,冲劲,速度,稳定,缺一不可,喻兄方才的前两剑,前三者已然到位,唯独缺少稳定,若是与人决斗,光是挑剑都要踉跄两下,怎么能行?” “叶兄?” “叶先生?” 圣女小姐与素衫青年顿时注意到轻剑子的到来。 喻客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兄所言,的确是一语中的。” 叶良尘微微颔首,抬步来到喻客川身边,取下负在身后的细长剑刃。 喻客川自觉退后两步,只见轻剑子手握细长剑刃,错开脚步,身躯重心骤然下沉,不带一丝犹豫,细水瞬间出鞘! 起剑,上挑! 剑气冲天而起,直射而去,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轰然劈下一长根粗壮枝条! 反观轻剑子脚步,依旧是最初摆出的架势,未曾挪动分毫。 叶良尘收起细水,淡然道:“大致如此。” 素衫青年看得认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嗯嗯......” 安芷玉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缓缓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叶先生,你不用再点拨几句动作要领什么的?” 轻剑子摇头道:“动作要领,他一看便知。” 安芷玉恍然点头,会心一笑,“也对,毕竟是本姑娘看中的喻公子!” 轻剑子微微测过眼眸,语气微妙道:“你说的看中......是什么看中?” 安芷玉将脑袋歪去一边,轻哼道:“当然是看中潜力资质!” 闻言,轻剑子摇头笑了笑,“嘴硬!” 喻客川眼神忽而明亮,望向轻剑子笑道:“下沉,力自下身而上送,稳如泰山。” 轻剑子眼神中流露出赞赏。 素衫青年忽然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叶先生!” 安芷玉鼓起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二章 论剑 “每日马步三个时辰,稳住下身。” 轻剑子说着,将素衫青年与圣女小姐带到灵梓峰边缘处,身前便是万丈山崖。 “喻兄,看向那边的石壁。” 叶良尘抬手指向远处,喻客川顺着其目光看去,透过层层云雾,视线尽头的破碎石壁,满目疮痍。 安芷玉的面色忽然有些紧张,小声问道:“叶先生,若是在此动用星灵,是不是会太大张旗鼓了些?” 轻剑子摇头道:“星灵确实不合适,所以用玄灵。” 他转而向素衫青年道:“凝以玄灵,附之剑身,其余便如先前别无二致。” “我明白。” 喻客川上前一步,回忆了一番叶良尘刚才的动作,摆开步子,沉下身躯。 平稳呼吸,手指攀上剑柄...... 一道道透明气灵,陆续汇聚于指尖,随着逐渐出鞘的剑身,愈发凝练充盈。 出鞘,起剑! 带着大片玄灵,一道充满破坏气息的月牙剑光,如同猛禽出笼,长啸着飞掠而出! 剑光凶猛,冲撞着撕裂浓密白雾,席卷而去! 短短一呼一吸间,剑光疾驰数里,以雷火之势嵌入远方石壁! 巨石爆碎,轰然开裂! 轰鸣声很快便从视线尽头处回荡而来。 喻客川堪堪稳住身形,好在这一次稍加留意,双脚并未离地,也算是有了不小进步。 三人纷纷向远处投去目光,隐隐可以在那面本就狼狈不堪的石壁,再次被劈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纯靠肉身挥剑,与递出玄灵剑气,便是有如此差别! 也难怪时间流传着“修士与凡人,天地鸿沟”的说法...... 安芷玉目瞪口呆,看向调整呼吸的素衫青年,惊喜道:“喻公子,幸好不是星灵!” 喻客川轻轻点头。 轻剑子说道:“如此距离,如此效果,已是十分难得,只可惜只是玄灵剑气,这招起剑式冲霄,上限远不止于此。” “叶先生,得了吧!” 安芷玉摆手笑道:“玄灵剑气就已经有这个破坏力,要是动用星灵,可不得把对面那座山给劈了呀?到时候,我们三个都得被宫前辈骂!” “也对。” 叶良尘沉吟一阵,对此表示认同,随后说道:“不过在玄清剑法中,这一招冲霄,只不过是个起剑式,主打一个迅猛,势起于霹雳之间。但要论杀力,远不如后续,尤其是剑法最后一式,归宗。” 《玄清》属实逆天,喻客川也难以想象,当年那许君,究竟是何等妖孽,才能够有如此心得。 完全不用怀疑,若这《玄清》保持完整,恐怕就连剑门内门之中,由门内高层亲自加以严管的顶级剑谱,都要甘拜下风! 轻剑子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了这《玄清》,少了剑诀,再是逆天的剑谱,也如同没了灵魂,无疑发挥不出完整力量,价值大打折扣......” 安芷玉安慰道:“即便如此,这也是世间顶级了,难度之大,就连本姑娘都捉摸不透呢!” 叶良尘瞥了一眼这位圣女小姐,反驳道:“你只是不够刻苦。” 姑娘慢悠悠地看向别处。 喻客川好奇问道:“叶兄,除了玄清剑诀和宫前辈的指剑式,那御剑式可还有消息?” 叶良尘不假思索道:“寻常的御剑式并不稀奇,在那锦州剑门,这御剑几乎是弟子的一门必修课程,不论是御剑飞行,还是御剑杀人,皆有可能,主要便看熟练程度。” “而玄清中的御剑术,大有说法,与剑法相同,看似只是一记普普通通的出鞘挑剑,却与寻常挑剑大相径庭,精妙之处暗藏玄机,至于细节,我也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玄清御剑术若是修至大成,如数百年前的老祖许君那般炉火纯青的地步,便可布开剑阵。” “剑阵?” 安芷玉和喻客川同时惊呼。 “是。” 叶良尘目光眺向远方,抱胸说道:“据说当年的许君,身边不止这细水与长流两把宝剑,而是有着数百上千把,玄清剑阵便是其究极杀招。” “成百上千的锋利剑刃构成的剑阵,剑阵内,剑主独尊,主宰一切,人魔妖兽,来者通杀。” 也难怪在那数百年前,许君被冠以天下之巅。 叶良尘的语气中颇有向往之意,“后世的李擎风,也曾布出过一百把剑的小型剑阵。” 安芷玉点了点头,“这个我也有所耳闻。” 喻客川听得津津有味,连忙问道:“为何他只能布下小型剑阵,是受限于剑的数量?” “非也。” 叶良尘答道:“他的御剑术法支撑不住更多的剑。” 听闻此言,喻客川略微有些吃惊,“就连李擎风都不曾掌握玄清的御剑术?” 轻剑子颔首。 喻客川问道:“那么,当今天下,可还有人掌握?” “唯二人。” 轻剑子转身面向素衫青年,伸出两个手指,“宫前辈,与后山的老祖——许清澄。” 许清澄......喻客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老祖许清澄是许君的直系后裔,实力深不见底,也是绥山长久不倒的扎实根基,具体情况,我也并不了解。” 谈及这位后山老祖,叶良尘的面色无疑是严肃的,他接着说道:“至于宫前辈会不会玄清的御剑术,我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彼时他亲手给我演示了一番。” “但是无论是御剑还是剑阵,都与宫前辈的剑途背道而驰。” 叶良尘笑道:“别说是上百把,上千把......就是区区一把剑,宫前辈都将其省去了,进而创造出了至简的指剑式。” 安芷玉抬头看向清萍峰的方向,“宫前辈,这也算是......剑走偏锋?” 身侧的素衫青年,却在此时摇了摇头道:“我认为不是,剑阵看似复杂繁琐,实则在剑阵范围内,也能够有一个奇点,将多把剑刃的杀力集中于奇点,就不只是累加的结果,而是远高于单一剑刃造成的杀伤......只论这个方面上,就与宫前辈的至简指剑,殊途同归。” 这回便轮到安芷玉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叶良尘却愣神好一片刻,随即笑道:“喻兄实乃剑道鬼才,这的确是剑阵极为玄妙的一个点,既不失广而浩瀚的领域,又有着快而精准的杀力。”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三章 峰上时日 “叶兄过誉,有感即发而已。” 叶良尘问道:“听闻喻兄与古焰宫的圣子有一场比试?” 喻客川颔首。 叶良尘问道:“何出此事?” 喻客川嘴角微抽,在脑中好一阵思索,正想着开口解释,便被站在一旁的圣女小姐拉着向三院正中的地方走去,还一边嘟囔着,“叶先生明知故问,不必理会他!” 轻剑子笑着摇了摇头,跟上二人的脚步。 自那一趟东岭之行归来后,安小姐便有了一些变化。 轻剑子在心中思忖着,暗暗道上一句: 安小姐,你当真是变了......变了啊! 你陷进去了! 那一趟安姑娘赴往蜀山,途遭天沙府长老袭杀,好在彼时蜀山长老出手相救,才得以全身而退。 谁知那天沙府的化境修士居然暗下毒手,使出浑身解数点灭了安芷玉的满身修为,致使安芷玉路遇孙舟赵石等人,狼狈越过东关,逃向那座灵气贫瘠的东边天下。 天沙府与绥山的矛盾愈发激烈,蜀山的出手相助也直接表明了其站队意向。 “叶先生,你说宫前辈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喻客川才踏入二境,就敢帮他跟清风榜上排第八的下战书!” 安芷玉愤愤不平,喻客川无奈笑了笑,对此不置一词。 叶良尘跟在二人身后,这一幕似曾相识,像极了曾经在凉洪山青石板路上的杨泷。 “安小姐,你且记住清风榜所展现的不过是潜质,或许你也该庆幸对方是那七境的炎林,而不是榆山的两位九境。” 轻剑子冷静道:“清风榜上的十六位五行修士,仅是一个境界便是天差地别,七境的炎林,我倒是认为有机会,哪怕换成柢山的八境许骁,便是难如登天。” 对此,喻客川与安芷玉都深表认同。 被覆盖在方圆数十里望不见尽头的云雾中,致使游云坪以上的群峰无论何时,都宛如人间仙境,浑然看不出时辰,那交错奔流在各大山峰间的长河,亦或是自清萍峰如一帘水幕的万丈长瀑,总是一刻不停地喧嚣着,川流不息。 绥山群峰的葱郁山林,枝叶不尽都显出深暗油然的绿,将整幅以绥山为名的山水花卷,泼上深色油墨,渲染后,便恰好映衬出那深山老林的幽暗与神秘。 马步,打坐,挥剑...... 接下来的日子,喻客川便在如此环境之中,日复一日,安然度去,这儿的晨暖夜寒,还真不是这么明显,通常握着那柄剑,挥得入迷了些,便察觉不到夜色将近了,只有到周遭的色调暗淡下来,安姑娘从她的依水院走出来,笑着提醒素衫公子,他才会逝去汗水,坐下与安芷玉聊上几句,好好休息一番。 至于轻剑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山前也不会特地与安芷玉及喻客川特地招呼一声......也闹得喻客川曾想请教之时,在那锦冲院门口站了半天,却只等来了寂寞。 安芷玉说,叶先生虽以前也经常下山,但自天沙府与绥山的矛盾激化之后,频率明显更高了些。 提起天沙府,这位绥山的圣女小姐总是会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却也要逞强着将自己曾经那痛苦的过往一一刨析,细细道来。 轻剑子修为止于九境,面临那道踏破九境的巨大门槛,光靠打坐汲取星辉的效果自然是微乎其微了,要想破开此境,不光要极其稳固扎实的根基,毫不动摇的心境,更是却不了一份适宜恰当的机缘。 在灵梓峰的日子一直没有人来扰,除了偶尔现身的叶良尘,便是喻客川与安芷玉的二人世界。 安姑娘常常坐在松鹤院前的石阶上,托着下巴,看着眼前青年一遍一遍地挑剑,前刺,劈砍......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自年少时,喻公子在凉洪山顶的破旧木屋后院里挥剑,抱着琴的陈小姐会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唱一曲《山风凌剑歌》。 今非昔比。 今是更高深的山,更清幽的风,更凌厉的剑...... 喻客川曾调侃姑娘一句不干正事,谁知安芷玉双手往胸前一抱,反倒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日子下来,喻客川穿了多年的那件朴素衣衫,皆是安芷玉帮着缝缝补补,洗洗晒晒。 《玄清》的四式,每一式都对应着用剑者皆知的几个最基础的动作,却每一式都暗藏玄妙,点明注入灵气的时机,控制身体气息的流动,以及最重要的几处内劲,缺一不可。 如冲霄即是一记挑剑,望渊即是一记前刺,虚印与归宗皆为劈砍,前者花样多种,不拘一格,具实战情形而灵活多变,乱人手脚,使之无措。 所谓最终式归宗,则是一记重劈,乃是实打实的杀招,杀力无穷,一击毙命。 这一日,云雾稀薄,天色比起昔日的幽深要明亮上不少。 如此天气,安芷玉毫不犹豫将那件素衣晾在一旁。 赤裸上身的青年,以马步姿态,紧闭着双目,杵在三院正中,风吹日晒,不动如山。 也不知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安芷玉悠悠来到松鹤院前的石阶,轻声道了一句:“喻公子,时间到喽。” 喻客川依旧不动,以吃力的口吻重重说道:“安姑娘,今日再加点时间!” 安芷玉不语,坐在石阶上,静静注视着眼前青年。 喻客川用力问道:“安姑娘,今日是第几日了?” 安芷玉仔细考虑了一番,答道:“第十三日。” 喻客川继续问道:“安姑娘,你会弹琴吗?” 闻此言,这位本面无表情的圣女小姐,忽然眉目一挑,她扬起嘴角,笑问道:“什么琴?” 喻客川调整呼吸,“什么琴都行!” 安芷玉大声道:“什么琴都会!” 青年睁开双眼,保持着马步姿势,向姑娘说道:“这几日也没听你弹过。” 姑娘挂着柔和笑容,将二郎腿换了一边,笑道:“因为没琴!”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四章 书院抉择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与姿态格格不入的青年,正拖着狼狈的身躯,一步一个大喘气,竭力向着灵梓峰攀登而来。 那一席本该华贵的衣袍,似是遭受纷乱沙场一般,脏乱皱褶。 墨辞白登上灵梓峰,在赤身青年和圣女小姐的视角,他只露出一个脑袋,却也完美诠释了“灰头土脸”四个字。 安芷玉率先注意到这几日的第一位来客,微笑招呼道:“呀,墨少爷来啦?” 闻言,喻客川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十几日前,在联通尉州与柳州的隐蔽山谷中,被年轻山主狠心丢下的可怜少爷。 他一泄气,再扎不稳步子,连忙站起身来。 回眸去,只见那十几日未见的凄惨少爷,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藏不住一丝幽怨。 赤身青年笑道:“墨辞白,这事你不该怨我,你应该找宫前辈说理去。” 狼狈的华贵青年,瞄了一眼头顶清萍峰的位置,扯了扯嘴角,“得了吧喻哥,我可不敢,到时候宫山主一恼,把我打入禁闭,那届时我可真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现在起码还有个自由身!” “哈哈......” 安芷玉忍俊不禁,“你这个纨绔少爷,还真是把你给委屈到咯?” 墨辞白憋屈得不行,面对姑娘的调侃,叫苦连天,“安师姐,你可别嘲笑我了......你是不知道,自从宫山主和喻哥把我丢下后,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走了几天路而已,看把你苦的!” 喻客川冷嘲热讽道:“没人管着你,一路上也没少逍遥自在吧?” “我......” 墨辞白大怒,一拍大腿,看向石阶上的姑娘,哀嚎道:“安师姐,你评评理......喻哥他怎么能这样,我都这么惨了,还要嘲讽我!” 安芷玉面露浅浅的笑容,轻声道:“喻客川说得没错,这一路上给你玩痛快了,现在你该收心修行了!” 墨辞白愣了愣,哑口无言,“我......你......” 安姑娘展颜一笑,“再贫嘴,师姐现在就可以把你拖去清萍峰送给宫前辈哦......” 面对男女轮流攻击,墨辞白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那一对眼珠子瞪得圆滚滚,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二人,欲哭无泪,“你们......你们俩......居然是一伙的!” 安芷玉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余光偷偷转向三院正中的赤身青年。 只见喻客川煞有其事,认真点了点头。 墨辞白大声叫嚷:“叶师兄呢......叶师兄一定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喻客川双手一摊,幸灾乐祸道:“很不巧,叶兄下山去了。” 随即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句:就算你叶师兄在这里,也未必会站在你那边! 讨不到一句优势的华贵青年,抓耳挠腮。 沉默片刻,他甩了甩脑袋,“罢了罢了......此事不提也罢!” 喻客川露出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墨辞白收敛神情,面色严肃道:“那我问你们俩一个正事。” 姑娘歪过脑袋,等待下言。 华贵青年郑重问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安芷玉嘴角抽动,喻客川的笑容蓦然僵住。 ...... 京州......鼎汉书院。 男子与鹤发童颜的老者坐而对弈。 老者高举黑子,果断落下,几乎收下了这一盘棋的胜利。 老者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反倒疑惑看向身前的男子,沉声道:“阙小子,怎么心不在焉呐?” 其眼前这位整盘棋局都心不在焉的男子,便是二十年前的清风榜第三人,现京州鼎汉书院院长,阙遂。 与阙遂对弈的童颜老者,自然是老院长,名戚鹍。 乃当今中土九州之中,年岁资质最为高深的几人之一,这也使得鼎汉书院,虽两代没落,却依旧能够在京州这片豪奢之地立稳脚跟。 似是察觉到戚鹍略有不悦之色,阙遂摆手道:“师父对外界之事有所不知,今日天沙府与柳州绥山的矛盾愈发激化,就在前些日子,绥山圣女安芷玉更是遭天沙府长老袭杀,狼狈逃窜至东岭,据说宫枭漠直接命清风榜第二的轻剑子赴往东岭,才得以勉强保住安芷玉。” 戚鹍面无表情,瞳孔中的目光闪烁,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毫无语气道:“接着说。” “另外,今日有消息传来,古焰宫圣子炎林随那魏长熠大老远前去绥山,商讨联姻一事,却擦出了些火花,弄得古焰宫二人颜面尽失,虽不知具体情况,不过我想古焰宫与绥山一直以来的交好关系,或许会就此破裂。” 戚鹍乍然冷笑,“绥山与古焰宫一直以来的交好关系?不过浅显表象,这种以利益为基础筑起的墙壁,总是有倒塌的一天。宫枭漠那小子生性桀骜,看不惯此类现象再正常不过,自他上任绥山山主的那一天,老夫就料到......这宗门关系注定是要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阙遂收拾棋盘,面色严峻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做?” 鹤发老者摇头叹息,转而看向窗外,一片繁华,城池,街道,各地皆是书院气息,尽管表现出来的现象如此美好,却也只有鼎汉书院高层的修行者知道,眼下书院的路途是有多么的险峻。 二十年前出世一位星灵修士阙遂,堪堪撑住了鼎汉书院这一京州势力的牌面,却在上一届十年大大衰落,院中弟子,居然无一人登上清风榜...... 如今这一届榜上,更是仅仅只有一位,还是勉强挂在最末尾第二十名的位置...... 极其缺乏栋梁型人才! 鼎汉书院,岌岌可危! “哎......” 戚鹍面色挣扎,缓缓摇头道:“我们没得选......既立于京州,就不可能再奢求置身事外,天沙府随时都可以对我们下手,流天那老贼也不一定会卖我这个面子,事到如今,唯有入局,可保书院暂时周全!”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五章 山海与碧落 鹤州,山海宗。 坐在宗门主堂椅上的年轻男子,双目紧闭,右手撑着面颊,左手不断敲击着,眉头紧锁,拧成一个川字,不知在思索什么。 男子前方,一黄一蓝,两道高大殿门分别耸立。 随着两道大门各自响起脚步声,他紧闭的双眼乍然睁开。 “见过宗主!” 两名青年分别来自山门与海殿,身上长袍,同样一黄一蓝,二人来到山海宗的年轻宗主身前,纷纷抱拳。 男子摆了摆手,“直说。” 二位彼此对视一眼,来自海殿的蓝袍青年,当即说道:“古焰宫魏长熠与炎林前去绥山,略有矛盾。” 黄袍青年紧接着说道:“虽有蜀山支持,但绥山山主做事莽撞,接下来的局势必然不会太平,大概率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年轻宗主一呼一吸间稍显挣扎,他哼声道:“宫枭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并非随心所欲,只是世俗的纷争利益入不了他的法眼,清风榜第一......这个位置的分量太重,更何况二十年前的那个女人也站在了他的身后,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蓝袍青年说道:“无论如何,天沙府的那位老化石还在,底座便难以撼动,绥山山主尚未到达巅峰,怕是难以敌过......” “周沉,你糊涂了?” 男子看向来自海殿的蓝袍青年,“你又怎知绥山后山那位,如今状态如何?” 黄袍青年说道:“山主还请听弟子说一句......先不说这么多年过去,绥山那老祖是否已经悄悄坐化,就是在,估计也是苟延残喘,流天是跟李擎风一个时代的狠角色,彼时便只有李擎风能够压他一头,李擎风死后,流天深藏身与名,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是在混吃等死,对上绥山老祖,至少不会落入下风。” 男子保持沉默,示意继续说下去。 黄袍青年顿了顿,接着说道:“反观年轻一辈这边,天沙府府主訾烛同样为身怀星灵的大修行者,资质还要比那宫枭漠早上二十个年头,任宫枭漠再是逆天,此时此刻的他也是必然不如那訾烛的。” 蓝袍青年点头附和:“徐兄说的没错,至于轻剑子,尚未踏破前九境,也构不成多大的威胁,这么看来,绥山眼下的局势,并不太好,主要便看各大宗门如何站队了。” 男子表情凝重,挥动袖袍,“你们两个都先退下吧,此事......容我三思。” “是!” 两位青年齐齐抱拳,各自退回山门与海殿之中去。 ...... 锦州,碧落山。 这是一座拔地而起,似要捅破苍天的一座圣山。 与绥山游云坪以上的群峰交错不同,碧落山最高处,唯有单单一座巍然高峰,却极其壮观,如那不周山通天柱,仿佛一抹锐利枪尖,直戳云霄。 在那碧落山巅,往下望去,已然俯视整个天下。 山巅长亭,羽扇男子白衣飘飘,好不潇洒快活,肆意坐在亭中,一手挥动羽扇,一手捧着酒杯,将目光挑向远处。 如此气派作风,恐怕只有这绝顶世间碧落山独有。 碧落山现任山主端木晟,在二十年前的清风榜,仅仅被蜀山的女子压了一头......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穿着粗气的青年,咬牙切齿,堪堪从后方的登天石梯处爬了上来,“呼......端......端木山主,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哦?小什......?” 端木晟晃动酒杯,回过头来,见了来者,惊诧道:“不太对,我记得你不是去尉州见榆山的那两个年轻人了吗?” 徐什满脸无奈,“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哦......看我这破记性!” 端木晟用羽扇一拍自己的脑袋,哈哈大笑,“你看看你,我不是说了吗......有要事的话,托长老上来传话就行了,你自己费这么大劲力爬上来,何苦呢?” 徐什沉静道:“端木山主,这便是我此趟上山的缘故了,关于最近绥山与天沙府的事情,弟子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碧落山山主显得有些意外,将酒杯置于石桌上,问道:“哦......绥山与天沙府,又出了什么事?” 徐什面色僵住,半晌之后才怔然说道:“山主还真是看破红尘,不问世事啊!” 端木晟认真道:“我知道绥山与天沙府一直以来一直有些过节。” 徐什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一直处于暗中争锋相对的状态,不过自从上一届清风榜第一的宫枭漠上任山主之后,绥山似乎直接掀桌了。” 手中羽扇乍然停住,端木晟来了点兴致,问道:“怎么个掀桌?” 徐什说道:“天沙府派去绥山的长老,如以往那般出言挑衅了两句,大抵以为绥山那位新山主会如老山主一般忍气吞声,谁知那宫枭漠一字不发,抬手便是一剑,直接将那天沙府长老劈成了两半。” 端木晟颔首道:“这小子的作风便是如此果决。” 徐什道:“由那之后,訾烛心存怒火,特意派人提前准备,袭杀绥山圣女,好在有蜀山长老出手相救,在逃去东岭之后被轻剑子救回,自此,绥山与天沙府算是彻底撕破脸皮。” 碧落山主再次摇动羽扇,问道:“那你自己的看法是......?” 徐什沉吟一阵,郑重道:“绥山与天沙府一旦正面开战,其余山门几乎无法做到袖手旁观还保全自身,眼下大概是需要我们站队的时候。” 端木晟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笑了笑,“保持中立,冷眼旁观。” 徐什面色惊诧,“山主......?” 端木晟打断道:“你只管放心......宫枭漠那家伙倒是无所谓,一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天沙府这边,訾烛必然不会这么快有所动作......事情真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定会是在十宗论道之后。” “是......” 徐什抱拳,准备退下。 “慢着。” 端木晟忽然喊道,“你江师兄,回来了没有?” 徐什很直接地摇了摇头。 端木晟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远处的天涯,摇起羽扇。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六章 不擅体术安芷玉 宫枭漠提着一大袋装了三大坛烧刀子的麻袋,掐动剑诀,自清萍峰冲天而起,化作流星剑光,在天际划过细长弧线,直直冲向那正东边。 那碍眼地拦截在林海之间,区分中东地界的高大关门。 东关武葬岗,白发披散的邋遢老者,嘴中叼着一根竹签,正懒洋洋地摊睡在林间的一张吊床上。 察觉中土方向的天空隐隐用携带者星灵的气流波动,老头原本合着的眼皮,微微跳了跳。 叶闻双睁开眼,从吊床上坐起,伸了个散漫的懒腰,揉了揉眼角,这才看向气流波动的天际。 那道疾速飞驰的流星剑光,很快来到了东关上方,拖着星辉曳尾,急速降落,最终安然落在刻有武葬岗三个字的石碑旁。 宫枭漠环顾四周,只见寥无人烟,便耐着性子,倚靠在石碑上,闭目养神。 数息时间过去。 叶闻双提着酒葫芦,径直朝这边缓缓走来,老者的身躯依旧毫无波动起伏,无比平静,不见灵气涌动的迹象。 “哟,宫小子......这么有心啊,还亲自来?” 老者笑着,来到绥山的年轻山主身边,伸手搭上肩膀。 宫枭漠看了叶闻双一眼,疑惑道:“不是你让我给你送来的吗?” “嗯?” 叶闻双愣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顿时笑出了声,“老子只让那小子帮我捎句话给你,似乎没让他跟你说,让你亲自给老子送过来吧?” 宫枭漠的嘴角僵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这位向来镇静的绥山星尊,少有地露出了不太淡定的表情,转瞬即逝,年轻山主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淡淡道:“并无大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哈哈哈!” 叶闻双爽朗大笑,重重拍打了几下宫枭漠的后背,“对啊......这有什么,你这个全中土最快的男人,还缺这点时间啊?” “是,叶前辈你说得太对了!” 宫枭漠悠悠道:“恰巧这几日要助他提升一番修为,本打算喂点星灵丹药也就罢,现在我忽然想换个暴力一点的办法。” 叶闻双大笑,“好啊,换了好,哪个宗门舍得给这种绝世天才喂丹药啊,不压制修为,稳固前行就不错了!” 宫枭漠对这一点表示赞同,他点头道:“对于这种天才来说,一个稳固扎实的根基尤为重要。” 老者丝毫不跟宫枭漠客气,蹲下便将其带来的麻袋解开,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小酒葫芦,将酒坛中的酒往里头倒,嘴中还边问道:“怎么样,那小子?” 宫枭漠思索一瞬,淡定道:“命格难测,天赋卓绝。” 老头斜眼笑道:“是啊,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之人,被你们绥山捡了去,牙都要笑歪了吧?” 宫枭漠神情微妙,“叶前辈何出此言?” 老头自顾自倒着酒,“前途大好啊!” 年轻山主神情复杂,在心底默默暗忖着,这老头在东关待久了,人也越发疯疯癫癫起来,如今还在这装傻! 他认真问道:“事到如今,所谓山门前途,还有必要吗?” 叶闻双终于抬起头,二人对视,双双沉默了较长的一段时间,老头才说道:“这片土地,此方界面,到底还是要衍生下去的。” 宫枭漠神情微动。 “说的也是。” ...... 叶闻双十分满意,一脸笑意地提着几个酒坛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宫枭漠立在东关之下,驻足向远方那座贫瘠的东边天下望去,想起先前安芷玉那丫头被狼狈追杀至此地,反倒还因祸得福,能碰见喻客川这么个怪胎,还被安芷玉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拐了回来。 他不由笑了笑,抬手掐诀,再次化作剑光冲天而去。 ...... 自古焰宫二人到访绥山后第二十日。 灵梓峰上,三院正中,素衫青年与圣女小姐相对而立。 喻客川面色凝重,面对安芷玉开口道:“安姑娘,确定吗?” 姑娘嘴角上扬,轻声喊道:“只管来!” 喻客川不再犹豫,左手攀上剑柄,随即猛然蹬地,刹那间,青年的身躯如同炮弹发射般起步,瞬间消失在原地,电光石火间,奔向前方的安芷玉! 距离越来越短...... 就在两道身影即将靠在一起的刹那。 安芷玉的瞳孔微微收缩! 出鞘,起剑! 这一剑冲霄......发生在眨眼之间! 剑刃划过空气,带起破空之音,呼啸着从姑娘的脸颊边惊险擦过,挑向上方! 喻客川心神俱震,尽管一直知道安芷玉乃是当今清风榜上排在第九位的天才女子,却仍然被此时此刻姑娘所展现出来的身手所震慑! 大概受到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实在难以将此时反应无比敏捷的姑娘与平日里俏皮而又带点傲娇的圣女小姐相挂钩。 剑刃挑至最上端,喻客川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借着挑剑的速度发力,猛地再次蹬地! 却在此刻听见姑娘惊呼道:“停!” 喻客川反应极快,在安芷玉喊出这个字的一瞬间便停下动作。 入鞘,喻客川看向眼前姑娘,又惊又喜道:“安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安姑娘忽然伸出手,揪住素衫青年的耳朵,向上提起,面色不善道:“什么意思......你先前一直以为我是个花瓶吗?” “哎......错了错了!” 喻客川吃痛,连忙求饶。 安芷玉这才松开手。 喻客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点记不清了......先前在东岭的那场酒宴上,那个叫赵石的修行者好像说过,安姑娘本身并不擅长体术!” 安芷玉闻言一愣,“他有这么说过?” 喻客川郑重点头,“好像是!” 安芷玉眉头微蹙,扶着下巴,喃喃道:“果然是天沙府的傻子!” 青年尴尬笑了笑,姑娘随即又说道:“喻公子,叶先生,还有剑门的那个姑娘,跟你们比起来,自然算不上多擅长。” “就比如刚才那一剑,我可以躲得过第一下挑剑,第二下前刺......再到第三剑,第四剑,我就没把握了,所以才喊停!” 姑娘解释道:“这只是单论体术,若是动用灵气,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喻客川道:“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迅速落在姑娘与青年身边。 星辉的光芒逐渐敛去,显出宫枭漠的平静身形。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七章 胆敢撒野,一剑斩之 “宫前辈。” 二位抱拳招呼道。 宫枭漠颔首,眼神在面前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陡然发现喻客川手中握着的长剑居然是安芷玉的,这才恍然意识过来自己忘了这一茬...... 不过既然情况如此,他也并没有再开口提这件事,淡淡问道:“那本《玄清》,练得如何了?” 安芷玉勾起嘴角,抢先一步答道:“有我盯着呢,前辈放心好了。” 年轻山主报之一笑,“也对......肯定没有人比你更希望他在十日之后战胜炎林了吧?” 姑娘怔然,没有反驳什么,但是面颊微微有些泛红,如久违的冬去春来,三月桃花悄然绽开,由梨涡延伸到耳根,若隐若现。 喻客川直勾勾地盯着安芷玉,目不转睛。 直到被姑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念叨了一句:“看什么看!” 他这才不情愿地收回目光。 宫枭漠看着眼前一幕,欣慰地笑了笑,随即调整语气,对素衫青年严肃说道:“距比试还有十日,眼下,你最为关键的问题便是修为过低,与炎林境界差距过大。” “当务之急,是助你提升修为。” 喻客川愣神片刻,问道:“宫前辈,境界这个东西,是可以急得来的吗?” 宫枭漠说道:“根基自然重要,这点本山主再清楚不过,原本我是打算直接给你几颗星灵珠子吞服下去,先度过十日后那一关再说,不过现在,本山主有了更好的主意。” 也不知为何,喻客川忽然在此刻隐隐感受到一股颇为不详的预感,一滴冷汗自脖颈处流下,他紧张问道:“是什么主意?” 宫枭漠面露难以捉摸的笑容,坦然说道:“自然是助你立刻提升修为的好主意......放心,绝不是秧苗助长,保准稳扎稳打,让你的根基固若金汤!” 喻客川郑重道:“既然如此,再好不过,宫前辈有心了!” 宫枭漠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你也是!” 喻客川还未在脑海中转过弯来,那股不详之感愈发强烈,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年轻山主随口说道:“此法子,不仅助你快速提升修为,更能够锤炼你的肉身,只不过......过程怕是会有点痛苦。” “哦?” 喻客川单边挑起眉毛,顿时来了些兴致。 来就来,谁怕谁? 安芷玉似乎隐隐猜到了一些,看向素衫青年的目光突然之间便暗藏了一抹同情。 宫枭漠说道:“墨宫有一座雷池,专门以雷淬体,对于一些境界较低的修士,尤其是尚未破开前五境的星君,更是能够短时间内将修为往上拔一截,效果尤其不错!” 安芷玉点头道:“当年的叶师兄,尚未破开前五境的叶先生,亦去墨宫的那座雷池淬炼过,并且出来之后底蕴更加深厚,丝毫没有不稳的迹象。” 喻客川闻言惊诧道:“叶兄也去过?” “是。” 宫枭漠颔首道:“那座雷池是先天宝地,整座中土怕是找不出来几个,一般人想进去都没办法,不过墨宫与我们绥山交情不错,届时你报上绥山弟子的身份,并说这是我的旨意便可。” “晚辈明白了。” 喻客川抱拳,随后又小声问道:“宫前辈,你不送我过去嘛?” 宫枭漠没好气道:“年纪轻轻,前路如此漫长遥远,凡事都要靠自己。” 他在心中暗道:本山主已经因为你多跑了一大趟路了...... 素衫青年挠头笑道:“晚辈自然知。” 年轻山主不声不响地看了一眼青年身侧的圣女小姐。 “丫头,你陪他一起去。” 安芷玉歪过脑袋,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小嘴张了半天,最后静静吐出一个字:“好。” ...... 绥山山门,向下顺延而去的漫长石阶,不知连往何处,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青年与姑娘齐齐抱拳,随后便准备转头下山。 “慢。” 年轻山主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喊停了本已踩上石阶的二人。 喻客川与安芷玉回过头来,不知所以。 宫枭漠掐动剑诀,周身便凝以星辉,化作流光,拔地而起,冲向绥山顶端群峰处。 仅是数息功夫,流星剑光再次坠落眼前。 星辉余光散去,只见一位穿着华贵衣袍的朦胧青年,正面带着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就这么被年轻星尊拎在手里。 宫枭漠提起墨辞白,递至青年与姑娘身前,“我想来想去,你们还是把他带上吧。” 就在安芷玉与喻客川傻眼之际,那墨辞白噌的一下便从宫枭漠手中落至地面,一扫睡眼朦胧的模样,愤愤不平道:“宫山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让我跟他们俩下山啊?!” 宫枭漠眨了眨眼,“他们俩怎么了......?” 墨辞白支支吾吾一阵,铿锵有力道:“他们俩,他们俩......不知廉耻!” 宫枭漠并不知道这生性散漫的臭小子为何突然又对喻客川与安芷玉有了意见,闻言皱了皱眉。 墨辞白骤然间软了三分,无奈道:“好吧......咱们三个要去哪啊?” 宫枭漠说道:“回你家。” 墨辞白闻言一愣,顿时便晃起脑袋,叫苦连天。 宫枭漠不容置疑道:“总比你待在山上睡觉好。” 墨辞白叹息一声,选择了顺从。 宫枭漠侧过余光,对向素衫青年,淡淡道:“不是有你吗?” 喻客川哑口无言。 年轻星尊笑了笑,负手站立,将眼神向下方的辽阔地域抛去,语气平静,“天沙府针对的是整座绥山,而非丫头一个人,之前只不过是一个下马威罢了。” 不自觉间,喻客川眼神望向一言不发的姑娘,那双白皙的双手,不知在何时紧握成拳...... 宫枭漠回过头来,以一种温和到令人放心的口吻给出承诺,“你们只管放心,此处柳州,为我绥山地界。” “无论何人......胆敢撒野,我一剑斩之。”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八章 溪白城 由绥山去往墨宫的路程,必然会经过整座柳州最大的城池。 溪白城,三人行。 “这座城池,我再熟悉不过。” 华贵青年目视前方,骄傲说道:“我从小到大,除了墨宫,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座溪白城。” 安芷玉与喻客川并肩走在墨辞白的身后,姑娘倒是习以为常,只有那位素衫青年,左右环顾,乐此不疲。他边听着墨辞白略有自豪的话语,很快便想到先前在那尉州庆陵城时,他就说过,柳州的溪白城,要比庆陵城大上不少,如今看来,此言不假。 溪白城与庆陵城,截然两种不同的风格,若说庆陵城有着别具一番地方风情的乡土氛围,那么溪白城便是实实在在的奢豪大城。不仅是街区面积要比庆陵城大上不少,那身侧经过的建筑,一砖一瓦,也是更加气派。 想起自己那位二哥......那位极具诗词造诣,出口成章,谈吐便是典雅话语的书生,依然身在东岭那小小泷湾镇,孤身一人,喻客川难免心生思念。 若是喻宏能够见到如此一幕,不知能够给予一番怎样的评价? 安芷玉用手肘顶了顶仿佛入定般的素衫青年,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喻客川回过神来,对身边的姑娘回以笑容,“我只是想到了我二哥。” 安芷玉沉思片刻,问道:“是喻家那个很有书卷气息的公子吧?” 喻客川点了点头,“他天生体质虚弱,无法行武,但是他很有才华......我和大哥都来了东岭,他一个人要托起整个喻家,我真的很希望他也能够来到中土,看到像是绥山群峰那般的景象。” 安芷玉闻言,居然意外得有些沉默。 不清楚过了多久,姑娘再次开口打破沉静,“喻公子,你大哥也来中土啦?” 素衫青年颔首道:“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但是我相信将来一定会遇见的。” 安芷玉轻声笑了笑,回应道:“会的,毕竟山水有相逢嘛!” 喻客川忽然愣神。 姑娘看着青年愣住的目光,“怎么了?” 喻客川摇了摇头,将眼神挪向身边经过的粉砖黛瓦,“生活在东岭的人们是想象不到这样的景象的,东岭只有镇子和村落。曾经的我也是,就和井底之蛙一样,在初次到尉州的庆陵城时,我就看呆了,那时的心情......我形容不来,只是觉得能来到中土,看到这些......真的是太好了。” 安芷玉眼眉低垂下来,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喻公子,其实我去到东岭时,看到那与中土截然不同的两种环境,我也会觉得......此生居然有机会能够目睹那般平凡普通的地界,真的很开心......特别是上凉洪山拜访顾鸣前辈的时候,我突然喜欢上那条上山的青石板路,喜欢上打在地面的阳光和路边的蝴蝶,喜欢上把一切抛到脑后,和你在路上走走停停的感觉......” 姑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便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开口了。 喻客川呆呆地看向身旁这位在盛土长大的圣女小姐。 “所以呀......喻公子。” 安芷玉抬起眼眸迎上了素衫青年的目光,如沐春风般笑道:“东岭没有什么不好,与其说那里的凡人是井底之蛙,我更觉得中土的某些人是自命清高的傲慢虚荣之辈......” 身边的素衫青年,再次愣住......直到身前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墨辞白转过头来,看向二人。 “喻哥,安师姐......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不?” 喻客川这才回过神来,正想征求一番安芷玉的意见,一转头便恰巧与姑娘对上目光,二人相视一笑。 “走吧,不过我们得尽快。” 墨辞白嘿嘿笑道:“知道了!” 愈往城池深处走去,便越是能够看到这座城池的奢华,中央那片错综复杂的官府地带,相较于偏外部的街道巷弄,反倒要安静上不少,充满肃然之气,整齐排列的布甲兵卫,同样比庆陵城的仗势更大,个个手持剑盾,大概在表示着这片神圣的官场府邸,容不得任何亵渎,绕是一丝一毫的喧嚣。 墨辞白目光远眺,寻找着自己心仪的饭馆酒楼,好赶紧进去搓一顿过瘾的...... 毕竟待在绥山的日子实在枯燥乏味,无心修炼时便只剩下睡觉,就连下山都得经过那不讲理的山主同意! 关键是这位一心玩乐的少爷,还没有胆子偷溜下山去......一旦被宫枭漠逮着了,估计就是等着闭山关了。 他受够了! 眼下正是好好放松身心的好时机! 酒馆......市集......青楼......就在眼前! 墨辞白双目放光,正欲迈开腿朝着幸福飞奔而去,便被一只大手死死摁住肩膀,纵使他双腿蹬得飞快,却也只是在原地纹丝未动...... “喻哥,你有什么事!” 华贵青年大喊大叫,与摁着他的素衫青年干瞪眼。 喻客川丝毫不理会墨辞白的急切之心,将眼神朝远处送了送。 “那边怎么了?” 墨辞白顺着喻客川的眼神看去,只见从那城池深处陆陆续续走出不少行人,个个面色都不太好看。 安芷玉的眼神中充满担忧,“溪白城是绥山管辖的地带,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溪白城向来太平,很少发生乱子,尤其是在这城池中央的官府,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但如今以那几位路人的神情来看,大概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平的事情。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墨辞白直言,随即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墨辞白的脚步很快,两人跟上的时候,急不可耐的青年已经拦住一位人群之中的路人,开口正在问些什么。 只见那人匆匆说了几句之后,便快步离开了,看起来不太愿意与墨辞白沾上关系...... 喻客川问道:“怎么说?” 华贵青年回过头来,脸上惊诧的表情仍未褪去,嘴巴张了半天,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他说......绥山的修士,在里面被人打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四十九章 霸道 安芷玉即刻有些不淡定了,“再往前去明明是柳州官府,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动手......?” 从姑娘的眼角看出忧虑,喻客川不愿做无谓的猜测,说道:“去看看。” 墨辞白也不再去想吃饭的事情,三人向前方的城池深处走去,身侧严阵以待的布甲兵卫仍旧整齐站立着,对眼下发生的些许动乱置若罔闻。 仅是几步路的功夫,便看到了令三人怔住的一幕。 远处有三位身着铠甲,貌似兵卫的修士,手持长刀,看起来同样来自于官府的卫兵,却与四周站着的柳州卫兵大相径庭。 与铠甲卫兵对峙的几位年轻修士,身上那席标志性的月白袍,自然能够一眼认出是来自绥山的弟子无疑了。 只是眼下的情况,无疑超出了喻客川三人的预料。 四位绥山修士,已然倒地两位,迟迟不曾起身,非死即伤,另外两位,咬着牙拦在铠甲卫兵与身后倒地的同门之间。 安芷玉注意到倒地的绥山弟子,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刀口,一股无名怒火燃起,不由分说便径直走去。 喻客川与墨辞白并没怎么犹豫,迅速跟上了姑娘。 铠甲卫兵抬起长刀,指向眼前绥山修士,面色冷厉,“可笑......山门弟子,谁给你们的胆子碍我们做事?” 绥山弟子咬牙切齿,尽管此刻局势已然明了,依旧竭力藏去自己表情上显露的一丝绝望,质问道:“溪白城向来是绥山的管辖地界,怎能允许你们胡作非为?” “绥山管辖?” 三名铠甲卫兵齐齐嗤笑出声,举着长刀的那位,语气满是嘲弄,“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大爷身上这一副铠甲认识吗?有眼无珠的东西,给你绥山一万个胆子,敢碰我帝都皇城吗?!” “帝都皇城?!” 那位绥山弟子诧然间便失了底气,可身旁那位,仍是不服,大声质问道:“帝都皇城又如何,你们不在京州好好待着,来我们溪白城,还出手伤人,有何道理?!” 铠甲卫兵看向说话之人,眼中的浓浓不屑溢出,二话不说,突然间递出一刀! 喻客川瞳孔收缩,那铠甲卫兵递出的刀气,掺杂着五行气息...... 五行修士...... 那绥山弟子惊恐万分,面对毫无道理可言,突然发难的铠甲兵卫,避无可避,便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刀,顿时血肉开绽,狂喷鲜血,五行灵气冲击下,向后倒飞出去! 铠甲卫兵眼中并无丝毫怜悯,冷声道:“公然阻碍帝都圣上意旨,都斩了示众吧,什么狗屁绥山......弱不禁风,也配管理一座城池?” 另外两名修士闻言,纷纷拔刀。 仅剩的绥山弟子,无比绝望,却仍没有后退半步。 “住手!” 刀光汇聚而成,铠甲卫兵听闻这声急切万分的叫喊,冷笑一声,不带丝毫停留,看向那最后的绥山弟子,递出一刀! 绥山弟子心跳骤停,面对五行修士的攻击,自认必死无疑,选择闭上双目。 却迟迟未曾感受到刀光劈开自己身体的痛彻,只听到一声巨大的爆裂之音,他突然回忆起方才那一声“住手”的声音无比熟悉,猛地睁开双目! 刀光与姑娘的掌风相碰,轰然碎去。 “安......安师姐......” 最后的绥山弟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搓了搓眼球。 绥山的圣女小姐,看向倒地的三位弟子,心刹那间凉了几分,坠入谷底...... 无论哪个大州,山门予托管理城池任务的弟子通常不会太高,大多也只是在三到四境之间,被眼前的五行修士劈上这么一刀,只有瞬间身死这么一个结局...... 望见地上倒着的三具模样凄惨,失了所有生机的绥山弟子的尸体,姑娘的心仿佛揪在了一起,跳动伴随着令呼吸都无比艰难的抽痛,捂住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师姐......我们尽力了......” 仅剩的绥山弟子,苦笑一声,沙哑道。 两位青年紧随而来,墨辞白不忍去直视地上的惨状,“为何不回山禀报?” 年轻修士有气无力,语气却是无比坚定,“安师姐是圣女,我看过她面对修为碾压自己的大修行者都未曾退缩,她说过我们绥山弟子从不屈服......” 安芷玉强行打破粗重的呼吸,看向眼前铠甲卫兵,眸子里燃烧着不尽的怒火。 那位素衫青年一言不发,默默站到姑娘的身边。 “这娘们是谁?” 为首的铠甲卫兵略微吃惊,随口问了句,待身侧同伴在其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依旧是那一副满脸不屑的神情,他故作起一番害怕的模样,张大了嘴,嘲弄道:“哦......原来是绥山的圣女小姐,怎么?想给你的同胞们报仇吗......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可敢动手?” 姑娘的手攥的很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帝都皇城......为何要来插手溪白城的事情?” 安芷玉尚有些许理智,极力压制着怒意。 铠甲卫兵戏谑开口:“圣上的意旨,你又有何资格猜测?尊贵的圣女小姐......如果没有胆量对上帝都皇城,那现在就给我速速闪开,你身后那位,触犯了皇旨,死罪难免。” 姑娘不再开口,紧锁的眉头透出莫大痛苦,可身躯始终未曾踏开半步。 京州帝都皇城,皇宫里坐着的那位......无比神秘,一统着中土九州,权势通天,极少抛头露面,只知道皇城里的修行者,实力普遍极高,毫不逊色于山门修士,就连眼前这种穿着铠甲的五行修士,或许都并不入流...... 此事必不可能是偶然发生,其中原因,安芷玉心知肚明,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就连帝都皇城......都站在天沙府那边了吗?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章 修行意义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再不识趣点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铠甲卫兵阴冷开口,刀指丝毫不肯让步的绥山圣女。 一旁的素衫青年,疑惑开口:“柳州执法司,都不管管么?” 安芷玉语气低落道:“九州官府本就直系服役于帝都皇城,更别说执法司了,就是大司首也不过是皇帝麾下的一员干将罢了......” 安芷玉这才意识到,也难怪坐在京州皇宫里那位,会如此偏向天沙府了,毕竟尉州的某位大官,就曾经以虚境修为败给了化境的绥山山主,这天下皆知的事迹怕是也让那位皇帝失去了所有颜面。 铠甲卫兵轻蔑地看了一眼安芷玉身边看似毫不起眼的素衫青年,“无知者,知道了就赶紧滚开,你要袒护的可是会将杀身之祸牵扯到你自己身上的将死之人。” 喻客川眯起眼睛看向眼前三个铠甲卫兵,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怎么?” 铠甲卫兵始终不曾用正眼瞧上一眼这位素衫青年,只觉得可笑,“说白了,不过一座山门罢了,在皇帝威压面前,你们与那些抬不起头来的草民别无二致,若是连这个简单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的话,你们的下场大概就地上那三位一样。” 他余光瞥了一眼后方的墨辞白,嗤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面那位是墨家的少爷,居然也只是个玄灵修士,既然如此无能,何必不好好待在你的墨宫享福玩乐,非要跑到绥山来凑这一趟浑水?” “无能”二字如同尖刺般狠狠扎入墨家少爷的心脏,他面色难看,低沉道:“你说谁无能?” 墨辞白几乎要捶胸顿足,只感到憋屈,但凡对方乃是除皇城官员以外的其他身份,他这墨家少爷的身份或许都能够派的上用场,可偏偏对方便来自这中土为数不多能够将他的身份狠狠压下的帝都皇城。 铠甲卫兵笑道:“就连皇城里皇子殿下,都通了五行,你一个在修行世家出来的少爷,居然如此不堪?” 他转而对安芷玉说道:“圣女小姐,你应该知道,仅凭你一位五行修士,再加上这位墨家的无能少爷,哪怕要对上我们,也是没有胜算的,所以在我彻底失去耐心前,立刻让开。” 随即,铠甲卫兵似是这才想起安芷玉身侧的素衫青年,恍然道:“哦......差点把你给忘了,丝毫感受不到灵气波动,还提着剑......我当是为狠角色,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喻客川眉头蹙起,喃喃道:“那就来试试吧......” “试试?” 三名铠甲卫兵大笑,“好啊......如果妨碍圣旨的话,就莫怪我们先斩后奏了。” 墨辞白有些慌了神,赶忙道:“喻哥,别被他们激了,他们就是想逼我们先出手!” “他们三个都是五行修士,我们打不过的......” 墨辞白低下了头,直至此刻才发现,对方三位五行修士,自己这边,同为五行修士的安芷玉以及他自以为是“五行修士”的喻客川......唯独差在了自己。 他这才明白......失去了自己身份上的依仗,自己便什么也不是了。 原来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感觉,是如此的无奈。 这位向来不愿一心修行的富家子弟,苦涩地垂着脑袋,暗自在心底下了某个决心。 “墨辞白,把头抬起来。” 晃神间,喻客川坚定的声音清晰入耳,如同不容置疑的圣旨一般,将墨辞白的头颅生生抬起。 只见眼前的素衫青年,握着安芷玉的那柄长剑,侧过半边面庞,瞥向自己,从那只向来宛若圣人般深邃黯然的瞳孔之中,居然看到了一团越发灼热的怒火! “我早跟你说过......所谓荣华富贵,未必是你应得,你的心境也未必坚不可摧。” 墨辞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日在尉州庆陵城的街道上,这位天才对自己说过的话语一闪而过!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若不理解的......修行的意义。” 来不及给墨辞白任何反应,甚至包括他身边的绥山弟子,与早已愣在原地的安芷玉,都没有看清,那道素衫身影是如何在眨眼间掠出! “违抗圣旨,当斩!” 铠甲卫兵狞笑一声,一时间也顾不得为何这人速度为何快得如此惊人,反应过来后,便抬起长刀,准备让那浮萍撼树素衫青年认清实力差距! 却在下一刻,蓦然看到那青年剑刃上扑朔的点点星辉! 雪白星灵随着剑刃破空而出,愈发浓烈,缠绕于剑身,交相辉映! 铠甲卫兵目眦欲裂,心在一瞬间紧绷! 绥山只有轻剑子一位星君...... 那眼前这个出剑带着如此凝练璀璨星辉的人又是谁?! 铠甲卫兵再也没有再也没有时间懊悔,只得拼了命地往刀中灌入五行灵气,试图在突然出现的星灵修士手中博得一线生机...... 下一刻,携着大片雪白星辉的剑刃如同砍瓜切菜般劈开那柄长刀,丝毫不曾滞留哪怕一瞬的时间,径直冲向铠甲卫兵的脖颈!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在空中被拉至细长丝线,连接着那怒睁着双眼,带着万分不甘神情的头颅,与那穿着铠甲却即将倒下的身躯。 血水喷涌了一阵逐渐平息,血珠飞溅至后方两名铠甲卫兵的脸上,映射出恐惧而又可悲的扭曲面孔。 人头落地,死不瞑目的无头尸体,在原地堪堪立了一息,才失去最后一份傲气,软弱无力地倒地...... 后方的华贵青年,大脑一片空白。 喻客川并未停留,眼眸中的怒火尚未得到平息,转而看向剩下的两名铠甲卫兵。 “你......星灵修士?!”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猛烈涌上心头,尽管身体已经在不受控制地后退,那两名铠甲卫兵仍然硬着头皮叫喊道:“何方人物,报上名来......我帝都皇城饶你不死!” 素衫青年手指扶上剑柄,森然说道:“绥山喻客川,下去再给你们的皇上禀报吧......”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一章 永远包容与支持 长剑出鞘,青年眨眼间来到了两名铠甲卫兵身前。 二人的瞳孔骤然放大,将生前的最后一缕呼吸吐在递至眼前的剑刃之上...... 星辉如浪涛般汹涌,前仆后继,目不暇接,霜雪般雪白而又让人不寒而栗,席卷而去的同时便悄无声息地掠走两名五行修士的渺小性命。 此刻承载了素衫青年滔天怒火的神圣星灵,再次无声咆哮着,负载剑刃,横向斩开一线现实,在这条线内,似是通向的无极虚空。 一线剑痕,留下毫无生命痕迹的一道虚印! 《玄清》第三式,虚印! 发生在眨眼之间...... 后方三人忘记了呼吸,眼看如阴暗死神般的青年,悄无声息,干净利落地夺去三位恶人的生命。 喻客川的身躯定格在递出长剑的劈砍姿势,以极近的距离,亲眼目睹者那道尚有晶莹星辉残留的剑痕。 两名铠甲卫兵的头颅已然带着惊骇目光向后方飞出,落地......滚了数圈,堪堪停下,除了一双瞪大的双目,嘴都是紧紧闭着,可见死得悄无声息,连一言一句都暂未来得及喊出了...... 离奇之处在于,那两具无头尸体,上方脖颈处,居然没有血柱喷涌而出,就好似从那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连同着整个世界,被一道精湛剑痕就此截断,送入虚无之地,与人间再无关联...... “这便是......虚印?” 递出此剑的素衫青年,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意,眼看着眼前那道漆黑的裂口,惨咋着雪白的星辉,一黑一白,阴阳相交,混杂而又融洽,最终凝于一体,就此消散世间,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喻客川这才将长剑入鞘,低头不语,沉思着方才那超越认知的一记横向劈剑...... 原来在绥山灵梓峰练习时,没有这种效果是因为没有动用星灵吗......? 不对,又或许是在杀人时恰巧顿悟了某种精髓? 不管结果如何,喻客川握紧了剑柄,对自己此生递出最为满意的一剑感到激动。 第一个走向素衫青年是绥山的圣女小姐,只看到她眼角隐隐挂着泪痕,从喻客川身后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公子的腰,将脸颊埋在公子的后背,很快便低声抽泣起来...... 喻客川能够感受到姑娘颤抖的身躯,狂热的心顿时被浇灭了半分,似是被捅开一个灼热的洞。 他平复心情,怀着歉意喃喃道:“对不起,安姑娘......是我鲁莽出手,怕是要给你,给绥山带来麻烦了......” 谁知身后的姑娘忽然握紧拳头,用力捶打了一下青年的后背,娇声中带着一丝恼意,怒喊道:“你别跟本姑娘说对不起!” 下一句,声音便柔和下来,抱着青年的双臂越搂越紧,哽咽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绥山也会站在你身后......” 喻客川忽然鼻头微酸,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想起曾几何时,凉洪山的师父,生性顽固的师弟,喻家脾气古怪的大哥,温和如玉的书生,还有化作星辰的陈半雪...... 无一不是愿意在任何时刻都包容自己的重要之人...... 如今,不是天人两隔,便是远在天涯...... 如此熟悉的慰藉来自身后这位正在依偎着自己哭泣,认识不到短短两个月的圣女小姐,她既是大幅改变自己人生轨迹之人,亦是此时此刻,身边最为重要的人。 绥山招惹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帝都皇城。 喻客川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那口含有星灵的气息中,包裹着一股凡人不易察觉的神性。 他认真开口:“如果是宫前辈......一定也会出剑吧。” 姑娘猛然意识到什么,她连连点头,笑着哭,哭着笑,语无伦次,“一定会......他一定会......” 后方,幸存的绥山弟子,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 墨家的华贵青年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双目虽是朝着前方,却又根本没有在看,也不知在脑海里思考什么。 安芷玉终于松手,喻客川这才能够转过身来,捧起姑娘梨花带雨的面庞,目不转睛地盯着。 第一次见安姑娘哭...... 安芷玉紧抿着双唇,注视着青年的那对已经刻在心里的眸子,还是如寒潭般深邃幽敛,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似乎多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性。 “喻客川......你知不知道,我这一次差一点就屈服了......就差一点......” 安姑娘委屈道:“幸好有你在,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向来能将气氛把控得相当舒缓的喻客川第一次面对姑娘手足无措,僵在半空,他犹豫了一瞬,也不知此刻是该替姑娘拭去眼泪还是摸摸脑袋...... 最终青年的手还是搭在的安芷玉的头上。 安芷玉的骨子里有着傲气,这一点与他一致。 在东岭泷湾时,他就常常试问自己:何为公子小姐? 身怀傲骨,气度不凡,玩世不恭而又举止得体,不失礼仪。 这才是公子与小姐。 他丝毫不怀疑,纵使自己不在,纵使是境界与人数都让对方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这位绥山姑娘依然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为了保住最后一位绥山弟子。 一切冲突与风波过后,在这座柳州溪白城深处,归于平静。 青年与姑娘这才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 四周虽无路人,却依旧有着手持剑盾整齐排列站立的柳州官府的卫兵...... 个个视若无睹,为何没有上前阻拦? 便在此时,一位身着长袍的高贵男子,身影蓦然显现,也不知从何而来。 安芷玉惊诧一瞬,与青年好不默契,皆是在愣神片刻后才意识过来,自己的动作并不得体,赶忙松开。 与此同时,后方的华贵青年与绥山弟子同样反应过来,齐齐抱拳。 安芷玉有礼招呼道:“大司首。” 喻客川这才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 柳州执法司大司首,符眠。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二章 柳州执法司首 符眠颔首的同时,余光瞥向地上躺倒的三具无头尸体,以及滚落至远处的头颅,暗自咋舌。 他看向提着长剑的素衫青年,神情严肃道:“小辈,你何时入得绥山,本司首为何从未听过你的名号?” 喻客川抱拳道:“回大司首,喻某入山不到一个月。” 符眠的死死盯着这位引动星辰,屠戮三名来自帝都皇城的铠甲卫兵而毫不犹豫的惊天之人,片刻,感慨道:“不得了的小子,宫山主招揽如此人才入山,居然也不曾跟本司首提起过这件事,也罢,你叫喻客川......不过为何清风榜上没你的名字?” 青年与姑娘皆是摇头,这也是困惑他二人许久的问题。 但无论对喻客川还是对安芷玉而言,这都并非一件坏事,二人都不是喜欢高调的人。 安芷玉瞥了一眼身旁的尸体,环绕一圈,那周遭卫兵,自铠甲卫兵与绥山弟子冲突起,就视若罔闻,每一人皆是目视前方,身躯不曾挪动分毫。 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这位臻至虚境的大修行者不肯做事不管,哪怕他不亲自出手,有这周围的数百卫兵在,也能强行将他们几人留在此地了。 执法司大司首是皇上麾下的人,虽说没有拦下皇城的人,看起来不近人情,但也于情于理,而后喻客川出手斩杀皇城卫兵,自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也就是说这位柳州的执法司大司首,并没有尽到本职。 符眠淡淡看了一眼安芷玉,“绥山的丫头,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本司首也不屑与皇城那帮傲慢自大的家伙为伍,只是对于那三位死去的绥山弟子,本司首要说声抱歉了。” 安芷玉点头,眼色黯淡,没有再说些什么。 符眠如胡隽一般,不怒自威,甚至那股掌权者气息,还要在浓烈上几分。 能够坐到一大州头的执法司大司首这个位置的,必然没有等闲之辈,身为虚境大修行者,也不过是门槛罢了。 执法司大司首说道:“死在溪白城中的人,照规矩来说,本是要让我执法司处置的,但是那三位绥山弟子,本司首可以破例,给你们棺材与马匹,由你们带走,至于这边三个皇城来的......” 符眠提高了半分音量,庄严道:“来人,收尸!” 手持剑盾的溪白城卫兵,出列数人,扛起尸体,捧起头颅,便匆匆离开了。 “小辈,这天下动乱不堪,希望届时会等到你改变中土格局的一天。” 符眠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素衫青年,脚底生风,几个踏步便消失在视线尽头,这座溪白城深处的官府之地。 ...... 大司首离去,姑娘与青年,虽谁也没有开口,但喻客川懂得安芷玉的想法,此后大半天的时间,墨辞白也在没有提起吃饭的事情,很快过了溪白城,马匹载着棺材,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是一座公墓。 四人将死去的三位绥山弟子埋葬在这里。 绥山弟子原路折回绥山,向宫枭漠汇报此事,原先三人,便路线不变,继续前进。 从溪白城出来后,墨家的少爷异常沉默寡言。 直到天色将晚,天边那轮日盘已然敛去半边面孔,浮现出晚霞的色调,使得整座柳州似乎都黯然失神,与失落相衬托的霞光,映在墨家青年的心头。 三人本就沉默无言,一路听来,耳边皆是马蹄声,墨辞白有些躁动,总感觉心中憋着一团火。 “喻哥,安师姐。” 墨辞白按耐不住,终于在马蹄声中,靠着夜幕这块遮羞布,艰难开口。 素衫青年与圣女小姐同时回过头来,看向这位难得安静了半天的墨家少爷。 墨辞白一阵不语,数息过后,低沉说道:“这次回到墨宫之后,我就不回绥山了......麻烦你们帮我跟宫山主带句话吧。” 喻客川与安芷玉皆是一愣,很快青年便回应道:“什么意思......回到你的墨宫继续沉迷享乐吗?” 墨辞白苦笑一声,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不......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了,我从来没想过当有一天要用拳头说话的时候,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会如此无奈。” 只是自她与千秋相继回到绥山后的那几日,便总是能够听到千秋在耳边与她抱怨这位墨家的纨绔少爷究竟有多难治。 看来这一趟,是要将这少爷治得服服帖帖了。 “喻哥。” 墨辞白唤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五行修士,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东岭居然能够诞生一位星君,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难怪安师姐都被你迷倒了。” 喻客川嗤笑一声,安芷玉的脑门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墨辞白,你又在扯什么呢?” 安芷玉蹙眉道。 墨辞白也终于在此刻露出笑容,“你们两个放心好了,我不回绥山是因为没这个必要了,老爹把我送到绥山的目的就是让宫山主看着我,体会一下真正的修行山门的生活,但其实完全没必要,在绥山我也能偷懒......一个人若是真的无心修行,是很难被别人或是环境所改变的。” 喻客川淡淡道:“随你。” 墨辞白不可置信,怀疑道:“喻哥,你对我的改变没有感到欣慰......或是不可思议吗?你一点都不感慨于我的蜕变吗?!” 素衫青年毫不在乎,反倒冲墨辞白露出阴阳怪气的表情,略带嘲笑语气道:“说两句感动自己的话而已,谁不会?” 墨辞白闻言险些跌下马背,气急败坏道:“你等着......下次见面时,我墨辞白定叫你刮目相看!” 姑娘捂嘴轻笑,素衫青年冷笑道:“拭目以待。” 也难怪无论是墨清风还是千秋,都会觉得这位华贵青年异常难搞,或许只有喻客川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处事方式去面对这位嬉皮笑脸的少爷......就像教训曾经在凉洪山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师弟杨泷一样。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三章 未通五行,有去无回 抬眼望去,入目青山,在那之上便是庞大华丽的墨色宫殿。 整座中土最为强大的修行世家,与最北端鹤州的王家相比,虽差了一位星灵修士,却胜在人数规模,完全有了一座修行山门的雏形,才得以压制王家一头。 墨宫所处的山脉并不算高,为一座较大的孤丘,极其幽深,坐落于山林深处。 墨宫深处的厅堂,桌边年迈身影,心事重重,负手起身,来到窗边将视线远远向外头抛去,身后女子,面无表情,端着茶壶,为自己的父亲倒上茶叶,随即在一旁静候。 只是不知多久过去,墨家的家主,仍没有回身的意思。 身后倒茶的冷艳女子,便是那墨辞白的姐姐,亦为这墨宫的大小姐。 墨语芙静候多时,不见那家主动弹半分,忍不住好奇问道:“父亲,有什么心事的话,不妨说给小女听听......?” 墨清风叹息一声,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真要说起来,也无非就是那一件事!” 墨语芙试探问道:“又是因为辞白的事情吗?” 她将茶杯往前推了推,“父亲不是已经将辞白交托给绥山了吗.....况且已经一个月过去,都没什么动静,完全不必太过担心。” 家主终于转过身来,摇头道:“若不是空穴来风的担心,为父也不必憔悴成这个样子......语芙,只怪在那小子儿时就宠的太好,就连为父上次去往绥山拜访,连宫小友都没有把握能够改变这臭小子,如此下去,这墨宫的大权,将来便是要托付在你手上了!” 墨语芙眼神中尽是复杂意味,“父亲,若是弟弟迟迟不肯开窍,小女愿意承下这份本就应尽的责任。” 墨清风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好孩子......” 与此同时,便有门口的下人低头疾步进入,躬身说道:“禀报宫主......绥山圣女特地到访!” 那墨家家主与大小姐,同时感到意外,墨清风并没有怎么犹豫,很快回应道:“快请她进来......只有她一个人来吗?” 下人依旧低头,回应道:“回宫主,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青年和......” 墨清风疑惑道:“和谁?” 下人略有些汗颜,但也不敢再支支吾吾,只得老老实实道:“和大少爷......” 墨清风顿时傻眼,嘴张到一半也是好一会儿吐不出半个字。 一旁的女子,虽也惊诧,但好在反应没有自己的父亲这么强烈,只是略微愣神,便恢复表情道:“先赶紧请他们进来吧。” 下人赶忙应和,低头退去。 墨语芙无奈地看向父亲,宽慰道:“父亲,先别多想......辞白与安小姐一同前来,说不定是宫山主交代了他什么差事!” 墨清风喟然长叹,“这臭小子真是不让为父操心呐!” 很快的功夫,便有三人一齐进宫。 墨清风第一眼认出走在前方的安芷玉,即刻露出一个笑容,至于走在圣女小姐身边的那位素衫青年,在墨家父女眼前,自然是个生面孔,但墨宫主同样给予笑容。 墨家与多方交好,尤其是同在柳州的绥山,既是绥山弟子,便是贵客......墨清风一把年纪,虽在修行上造诣不如如今那十大宗门的宗主山主之流,但人情世故,怕是把握得相当得当。 而本就属于此地的大少爷,却如同个怕生的来客,躲躲藏藏,似乎难以面对眼前自己的父亲。 墨辞白或许没想到,墨清风比起自己更不乐意见到他。 果不其然,这位墨家家主直接无视了躲在素衫青年身后的墨辞白,来到安芷玉面前,笑道:“小安啊......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大老远吹来啦,许久不见,气质是没怎么变......倒是更成熟了!” 安芷玉笑道:“墨叔叔客气了,今日前来自然是有求于贵宫。” 姑娘说着,悄悄用手拉了拉身边青年的衣角。 喻客川意识过来,赶忙抱拳,“墨宫主好!” 墨清风一脸笑意,看向圣女小姐身边的素衫青年,“这位小友,你怎么称呼?” 青年不卑不亢道:“晚辈喻客川。” 墨清风微微颔首,“两位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了,以我们墨宫与绥山之间的关系,不必客气,只管说出来!” 安芷玉点了点头,直白道:“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需要借贵宫的雷池一用!” “哦?” 墨清风闻言,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说道:“原来如此,举手之劳罢了,不过老夫多问一嘴......是谁要用雷池?” 喻客川道:“是我。” 话落,这墨宫主与那一边的墨语芙,面色皆是有一瞬微不可查的变化。 墨清风笑问道:“喻小友,你可确定好了?这雷池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万一给你劈个三长两短,老夫可没法给宫山主担这个责任!” 喻客川愈发觉得不妙,心头隐隐有种被宫枭漠推进火坑的感觉,不过说到底,这点自信喻客川还是不缺的,他瞄了一眼身旁的姑娘,面色不变道:“墨宫主只管放心,晚辈心里有数,若是超出能力之外,今日也不会特地大老远到访贵宫。” “呵呵......是吗?” 墨清风笑了笑,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本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女子却在此时开口:“这位绥山小兄弟,你可通了五行?” 那宫主看了一眼墨语芙,皱眉打断道:“语芙......你这是是什么话,若这位小友不是五行修士,小安又怎么会带他来雷池淬炼?” 墨语芙无奈道:“是小女多嘴了......” 谁知那素衫青年伸手放在后脑,挠头笑道:“实不相瞒,晚辈并未通五行......” 这话便让女子与墨宫主一瞬间大跌眼镜。 “这......” 墨清风为难道:“小安,喻小友......可别说老夫为难你们,若不是五行修士的话,进入这雷池,怕是有些遭不住......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四章 顾鸣的事迹 墨清风为难道:“小安,喻小友......可别说老夫为难你们,若不是五行修士的话,进入这雷池,怕是有些遭不住......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素衫青年闻言,正打算开口,“实不相瞒......” 身旁的姑娘忽然笑着打断道:“实不相瞒......他今日既然来了,便是有了十足的底气,我与山主同样对喻客川怀有信心,墨宫主完全不必担心!” 喻客川不解地看向安芷玉,只见姑娘回应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眼神...... 喻客川嘴角抽动,选择闭嘴配合身边这位调皮的圣女小姐。 “哎,也罢......二位待会可别怪老夫没提醒过你们!” 墨清风妥协道:“随我来吧!” 墨清风刚踏出一步,走向宫殿大门,一直龟缩在青年身后的墨辞白,终于开口喊道:“等下!” 墨家家主回过头,严肃看着他这位不成器的儿子,一言不发。 墨辞白一鼓作气道:“老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单独谈谈!” 一阵较长的沉默...... 墨清风这才冲墨语芙挥了挥手,“语芙,你带他们去吧!” 墨家大小姐点头,对安芷玉与喻客川说道:“二位随我来。” 踏出通体墨色的巨大宫殿,喻客川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片所谓天下第一修行世家究竟如何。 出了宫殿之外,山丘林木丛生,大多弟子居住的矮小木屋分布在正中央那座巨大宫殿周围,跟在墨家女子身后时,偶尔还会碰到一两个路过的弟子,他们并不是墨家人,却入了墨家修行。 大抵来说,毕竟算不上是修行山门,门槛肯定是要比山门低不少的。 也不知为何,在切身走入这座看似不大的山丘之后,便能够实际感觉出充盈的灵气。 安芷玉解释说,墨宫继绥山之后立宗,此地也算是个风水宝地,底下大概是藏了条巨大的灵脉之流,使得这里除了面积以外再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墨宫建立之处,并无招揽弟子的想法,只供墨家人保全自身,也不知哪一任宫主,突发奇想,定下了招收外人弟子入宫这条规定,只可惜受限于地形,这座宫殿容不下太多弟子,也就才有了如今这般看起来像“半个宗门”的尴尬处境。 安芷玉眼看着身边经过的几位墨宫弟子,谈笑风生,忽然心灵一动,扭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素衫青年。 喻客川同样转头看着安芷玉,不明所以。 姑娘以一种较为郑重的语气认真说道:“喻公子,如今有一件事或许该让你知道了。” 喻客川说道:“安姑娘,你直说吧。” 姑娘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墨家大小姐,犹豫片刻,最终压低声音道:“先前在东岭的时候,我在你的房间就与你提到过顾老前辈的事情,他曾是柳州德高望重的大修行者。” 喻客川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老爷子就是出自这里?” “是。” 姑娘与青年齐齐一怔,看向前方突然回答的女子。 墨语芙头也没回道:“你们说的应该是顾鸣老爷子吧,他就是出自墨宫的大修行者。” 喻客川的心陡然往上提了提,“他为何离开中土,去往了东岭?” 安芷玉抿起唇,没有说话,反倒是那墨语芙回答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前,喻小兄弟可否先告诉我,你跟顾老爷子是是什么关系?” 喻客川沉默片刻,最终答道:“他是我师父。” 此言一出,走在前方的女子陡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那一双冷峻的眼神在素衫青年的身上打量着,后眯起眼,语气略有不屑,“你莫不是在说笑?” 喻客川皱了皱眉,还未开口,身旁的安芷玉便带有一丝不悦冷哼道:“墨小姐,注意你跟他说话的语气。” 墨语芙面色变了变,收了表情,回过头去。 她继续说道:“若真是如此,你大概是来自东岭的修行者,不过二位也别怨我心直口快,别以为来自东岭便是特例,这雷池,不是寻常玄灵修士能够承受的。” 墨家大小姐没有回头,看不到身后的素衫青年有何表情,只听到他用平静的声音回应道:“关于雷池如何,我又会如何,就请墨小姐不必再费心了,非要苦言相劝,你我都累......” 墨语芙没有回头,在姑娘与青年看不到的情况下,咬了咬唇,心中暗道一声“不知死活!” 身后的素衫青年再次开口:“现在,你只需告诉我......老爷子为何要去东岭,并且在那一待便是半辈子。” 墨语芙干净利落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战争。” “这世上并非只有墨宫一座修行世家,鹤州的王家,同样不输墨宫,一直以来针锋相对,直到现在还紧咬着墨宫不放,彼时我们与他们不相上下,顾老爷子是我们为数不多坐镇的大修行者,自然在战争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同样是化境大修行者,对方的玄灵化境倾巢出动,围攻顾老爷子这位五行化境,届时他以一敌四,虽并未陨落,却也收了重伤,回到墨宫时,王家似乎铁了心要除掉他这个眼中钉,穷追不舍,届时的宫主亲身出手替顾老挡下追兵,并让顾老去往东岭修养伤势。” 墨语芙停顿片刻,再次回眸看向青年,“至于为何不回来,你就要去问他老人家本人了,我们墨宫并不是没有派人去请他回来过......” “他是墨家的恩人,所以我们也并没有强求,在那之后,便如了他的意,没有再去东岭打扰过他。” 喻客川与安芷玉面色复杂,对于顾鸣不愿回到中土的原因,或许任谁都心知肚明。 纷争与宁静,高下立判。 墨家的大小姐,与其身后的绥山圣女以及素衫青年,时隔半柱香的时间,走出了茂密的林区,来到眼前的宽阔坪地。 三人谁也没有察觉,一道尾随了他们一路的身影,依旧驻足在那林间阴影处,将视线放在那位素衫青年身上,观望片刻,向后离去......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五章 适当把控 “自那以后,墨宫实力虽因为他老爷子的离去消减不少,那王家更是在三十年前出了一位星灵修士,排在清风榜第三位,使得墨宫被狠狠压制。但好在到了我父亲这一任,以墨宫之名与多方交好,那王家势单力薄,才不敢将我们怎么样。” 墨语芙的话音落下,三人便没有再开口。 眼前碧白耀芒闪烁,雷光霹雳,灼烧感直逼人面,炽热滚烫的风参杂着雷电丝线流转空气之中,似丝锦流云,辗转徘徊,好在三人距那雷池有些距离,蔓延在空气中的雷线拉得细长,如发丝般粗细,忽隐忽现,避之不及,只得任由打在身上,光是站在雷池之外的边缘处,便能感到身躯被雷丝打得刺痛。 这座时刻轰鸣的恐怖雷池,溢满刺眼的滚烫白光,喻客川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还真如宫枭漠所言:是个稳扎稳打,让根基固若金汤的好主意! 只是看这阵势,怕也不只是“有点痛苦”这么简单了...... 安芷玉面色如常,似乎早已对这座雷池习以为常。 墨家大小姐余光微斜,瞄向喻家三公子,嘴角上扬到一个轻蔑的程度,“如何......还要硬着头皮进去么?” 喻客川抬手扶上肩膀,活动了一番筋骨,浑身不断咯嘣作响,同时单边挑起眉头,露出一个“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笑容,“墨小姐,若雷池只是如此程度的话,喻某就当进去冲个澡了。” 墨语芙听得气极反笑,“好好好......我墨家雷池进过无数前五境天才,个个谦卑懂礼,像你这般没点本事反倒口气狂妄之辈,还真是头一个!” 素衫青年面色无辜,“墨小姐,若是实话实说也有错的话,那这天下各路天才岂不都是你口中的狂妄自大之辈?” 墨语芙愣了半晌,不愿再理这无法无天的陌生青年,转而向安芷玉怒声道:“安小姐,劳烦下次送人来时,长点心眼,多加过目,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给送过来,下次若还只是这种玄灵修士,我墨宫就不招待了!” 安芷玉冷眼看向墨家大小姐,在气势上完全占据上风,“墨小姐,招不招待似乎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另外,我如何做,带什么人来,无需你来指点,带好你的路即可。” 来自绥山的圣女小姐,罕见地有了一丝怒意,那对如梢头轻柳的细眉,微微一蹙,虽不明显,但姑娘的不悦还是隐隐藏在说话的语气之中,很难不发现。 面对如此异样的绥山圣女,墨家大小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在她的印象中......无论安芷玉哪一次带人来,皆是一副动人俏皮的模样,从未流露出哪怕一点的不悦之色。 谁知这一次,自己不过是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素衫青年表达了些许不满,便惹得安芷玉露出从未有过的性情。 墨语芙无言,只怪自己的态度确实对那自称顾鸣弟子的绥山青年不是很尊敬,惹得安芷玉如此袒护自家同门。 除此之外,墨语芙想不出任何其他理由能让向来嬉皮笑脸的安芷玉动怒,尤其是男女之情方面的可能......毕竟任谁了解中的安芷玉都是那位心中只有山门大义,拒绝了数不胜数男性同胞的圣女小姐。 若是墨家的大小姐得知了让她受到二位绥山来客口诛的真正原因,非得气得心境受阻,掉下半境修为不可。 沉默之时,素衫青年被夹在两位小姐之间,心头总是隐隐感觉,这两个女人莫名其妙在突然之间便剑拔弩张。 女人心,海底针。 不过自家小姐这边,气势很明显稳稳压了那墨语芙一头,倒是令喻客川偷偷在心中洋洋得意。 他将手中提着的长剑递至安芷玉面前,转身便要迈步踏入那雷池之中。 “喻客川,等等。” 姑娘忽然叫停,思索了片刻,对素衫青年柔声道:“这座雷池里涌动的是阴白雷,杀力在雷中算不得最强,但也不容小觑,玄灵修士进入几乎必死,也有过五行修士命陨其中的案例。” 喻客川郑重点头,相比起他,一旁的墨语芙反应也是强烈的多,顿时瞪大眼睛,看向安芷玉的眼神好似在说:姑娘,原来你知道啊? 安芷玉并不理会墨语芙的目光,仍旧看着喻客川说道:“进去之后,切记运转内力,保持全身筋络松弛,引动灵气覆盖周身,有助于淬炼你的肉体,至于境界,取决于洗炼的强度,我会适当把控的。” 喻客川仔细聆听,轻轻点头,半晌才反应到姑娘字里行间藏着的一处重点...... “等下,安姑娘......‘你会适当把控’是什么意思啊......?” 还不等喻客川说完,安芷玉便笑嘻嘻地其手中接过长剑,随即伸手摁在他的胸口,轻轻一推,“加油哦......喻公子。” 喻客川靠近了那雷池几步,便明显感觉到打在自己身上的雷电丝线愈发灼热,深刻意识到那流动沉浮的耀白电光,似要夺人性命,蕴含着一股极其不讲道理的强劲力量,不免令人心生恐惧。 不知有哪位未破开上五境的新晋修士能够做到,面对如此凶猛大片,如波涛般不断翻滚的劲雷,还能够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此时的这位素衫青年算一个。 墨家大小姐眼看着此人风轻云淡的样子,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说到底,此人虽自大,但无论如何,要她明知道有去无回,还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性命陨落其中,还是会有些于心不忍。 她皱起眉头,对身边的绥山圣女说道:“安小姐,你们绥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 那安芷玉只是淡淡笑道:“墨小姐不必相劝,我对他有信心......” 喻客川忍着快要洞穿皮肤的灼白细线,往前两步,疼痛感愈发剧烈,他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安芷玉,见姑娘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便转头步伐坚定地朝那雷池迈去。 来到雷池边缘,身上素衫已然被雷电贯穿得破旧破烂不堪,喻客川深吸一口气,不带丝毫犹豫便纵身跃入那躁动而又深不见底的白色雷电。 只是在没入雷光的前一刻,好像隐隐听到身后的姑娘笑着说了一句:“就是字面意思。”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六章 素衫不再 没入雷池的刹那,不绝于耳的“噼里啪啦”之音即刻响起,无数白茫茫的雷电丝线前仆后继,几乎要洞穿青年身上的每一处皮肤。 喻客川咬牙,实在觉得疼痛难忍,即刻运转起护体星辉,那难耐的疼痛感便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化作朝时清晨的滴露点在皮肤之上的清晰感受。 只是身上穿着的素衣衫,顷刻间千疮百孔,狼狈至极,不到数息的时间,便已经彻底糜烂,成为几片破旧布衫,坚挺了片刻,便彻底逝去,如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喻客川只感觉心疼,自他长这么大以来,便是这一件朴素衣衫陪了自己一年又一年,从未换过,如同一位共同携手走了不少年的老朋友,就这么在此刻化作白光流逝而去,悄无声息,却又极其热烈,无声的告别刺在青年心头,而后消散...... 青年此刻不再素衫...... 而是浑身赤裸地地沉浸在满是耀眼雷光的池子之中,五感几乎麻痹,不知方位,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一塌糊涂。 也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姿势,是沉底或是漂浮,喻客川来不及去思考这些,只感到世界沉寂,沐浴于一片坦诚洁白之中,周身的星辉愈发充盈。 反观雷池之外,两位姑娘皆是死死盯着那片白光之中,在这之前,青年一跃而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毫无动静,只剩那雷电涌动的呲啦声。 墨语芙心头疑惑重重,此刻却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她心中本预想的痛苦惨叫并没有如期传来,反倒真如那青年原先所说的“泡澡”一般悄无声息。 这位墨家大小姐转头看向身边的安芷玉,只见对方并不如自己一般紧张兮兮,反倒淡然而又平静,眼神里只剩下那团耀眼白光,虽看不到任何身影,但安芷玉似乎知道,随她而来的青年,必定就好端端地在那里。 墨语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因为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她记事以来,每一位来到墨宫雷池接受这阴白雷洗炼的前五境修士,似乎多多少少都会发出点声音,或痛苦哀嚎,或闷声惨叫......唯独有一位安分冷酷的身影,与眼前意料之外的一幕恰巧重叠在一起。 那是位同样来自绥山的负剑青年,以星君之姿闻名天下,冠以此届最强剑修的名号,来到墨宫,虽不曾与那喻客川一般口出狂言,却是以一副极其清冷的目光漠视眼前这座躁动的雷池。 唯有那一位被称为轻剑子的天才,与方才的青年一样,对这座雷池充满了不屑,而非恐惧。 墨语芙的心猛然跳动,却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时之间蹦入脑海的这个想法,看向身侧的绥山圣女,不死心道:“安小姐,他跳进去已经有些时候了......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怕不是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那安芷玉余光看向墨语芙,淡淡说道:“若是这点程度的阴白雷,能让他有动静,今日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当明白安芷玉话中玄机的刹那,墨语芙瞳孔骤然收缩,满是不敢置信! 安芷玉轻声唤道:“墨小姐,你先好好看着吧。” 墨语芙赶忙转头看去,便看到她在此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飞电奏鸣之间,天空居然暗淡下半分,随着一声轰雷巨响,大批星辰涌现,那雪白色的星辉汇聚而成一个直冲上霄的参天光束,只是显现了刹那,便再次炸开,化作无数片星团,由大致小,如同空中消散的火花,直到细微渺小,无法察觉之后,趋于平静。 第三境星灵桎梏,轰然倒塌! 在那雷池正中的位置,一片又一片的浪潮雷光,居然被这一道冲天星光炸得四散开来,如同生了灵智,看见了极为可怕的食物,本能地向四周的池子边缘逃去,中央便隐隐能够看出那位绥山青年的身影,正静静漂浮在白光之中,看不清面容。 青年周身,流转的护体星辉如刺般扎入墨家大小姐的眼球,使其在此刻终于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眼前那位她所认为“空有口气”的狂妄青年,居然是一位她从未听过名号的星灵修士...... 她看了看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的安芷玉,心中虽有些憋屈,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了。 因为无论是这位绥山圣女,还是那位浸泡在池中的青年,确实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他是玄灵修士。 而待那顶天的星灵光柱转眼消散之后,天空恢复往常蔚蓝,只是那向四周逸去的阴白雷,似乎仍在忌惮中央青年,不肯重新接近。 安芷玉眼神忽然明亮,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掌心对准前方被喻客川震成圆环形的雷池,喃喃道:“不准逃散......” 墨语芙再次心神俱震,忍不住问道:“安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安芷玉回眸笑道:“墨小姐,你也是五行修士,你应该知道,其中水行灵气,遇上雷法会有什么效果......” 墨语芙一脸不可置信,心中喃喃道:“疯了吧......” 只见眼前姑娘,掌心一抹显出一抹湛蓝灵气,随着一声轻喝,径直射向前方雷池! 在那水行灵气接触阴白雷的刹那,一瞬间便爆发出必先前猛烈数倍的巨大雷鸣! 本被逼至边缘的雷池,突然之间如同大受鼓舞一般,异常兴奋,纷纷躁动,化作滚雷,直奔中央青年! 雷池中央的赤裸青年,原本正陷入了宁静美好的破境感受中,忽然眼皮一跳,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喻客川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线,便立刻看到那比方才猛烈少说数倍的白色雷电,咆哮着齐齐涌来,充斥着无比凶残暴戾的危机气息...... “他妈的,什么情况......” 青年嘀咕,浑然不知雷池之外的安芷玉动了什么手脚。 不出所料,在那狂暴化的大片白雷将那青年包裹淹没的瞬间,池中便隐隐约约响起了喻客川的惨叫声。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七章 四境 墨家的大小姐莫名有些心急,压制不住语气,向身边疯狂的姑娘问道:“安芷玉,你要杀了他吗?!” 安芷玉瞥了墨语芙一眼,眉头一挑,“我不是说了吗,我会适当把控的。” 当阴白雷掺杂入水行灵气,一瞬时间便会有如神助,尤其是安芷玉这种天赋极高的五行修士。 中央淹没在白芒雷光之中的青年,刹那间只感到烈火焚身般痛苦,如有数不尽的恶虫布满身躯,不断撕咬着,血肉被生生撕裂,再依靠着那层星辉,硬生生闭合,如此反复,体内经络同样在不断地撕裂与愈合的往复中,愈发精炼,愈发强劲,愈发坚不可摧...... 痛苦的闷声惨叫逐渐转化为了能够强忍的粗重喘息,这是一种青年生来至今从未经历过的肉身之上的痛苦。 喻客川表情狰狞,身体一起一伏,在外头两位小姐视线所不及的地方,在这雷池中央,他无处安放的四肢与身躯,都在承受着无端的疼痛,却又没有一个能够让他能够切实触碰的物体,他猛地捶打胸口,喉咙中隐隐发出低沉的嘶吼。 大脑是空白的,非要说在响什么的话,便是下来前姑娘糊弄他的那一句“我会适当把控的。” 喻客川没工夫去质疑,也不知道在外究竟是安芷玉还是墨家的那个女人动了手脚,不过若是那墨家大小姐所为,安芷玉一定会阻止她。 经络被一层层破坏,一遍遍重整,整个身躯上下的所有经脉,在此刻同时显出光芒,其耀眼程度甚至盖过了沸腾之后的阴白雷电,此时的青年,便如同一位血肉化作透明的神人,混身上下充斥着星光,映出满身大大小小的脉络! 度日如年...... 喻客川的精神与肉体都在崩溃边缘来回试探,毕竟他并不知道此时外面的情况,究竟是安芷玉对他的考验,还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若是后者,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此被无边雷电蚕食致死...... 不过喻客川选择相信安芷玉,仍没有忘记催动星辉护住身体,尽管每当护体星辉显现,便会被躁动雷霆击穿,但他也能够感受到,那层试图护住他的星辉,就如同他自己一般倔强,每次被洞穿,便会在一息之内复原,间隔越来越短,韧性越来越强...... 体内气息节节攀升,从方才的三境之初,丹田之内的星灵愈发膨胀,直逼那道四境的桎梏...... 若是出去,必将脱胎换骨...... 喻客川大口喘息,限制他境界的瓶颈,正在被极为蛮横的力量冲开! 这便是宫枭漠所想到的,能在短时间内破开境界的暴力方法...... 喻客川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否有怨,反正此刻他是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阴白雷一遍遍冲刷着身躯,那痛苦之感也逐渐弱了下来。 身躯变得麻木,变得耀眼晶莹,变得金刚不坏...... 雷电刺痛感逐渐平息,喻客川体内的气息登上了前所未有地高度...... 那道四境的桎梏,已然有了一道裂痕! 安芷玉感受着雷池内那三境巅峰的气息,眯起眼睛,却是不敢再家中一分手中的水灵了...... “怎么还不破境,这个四境也太坚固了吧......” 姑娘心情糟糕,抱怨道。 至于墨语芙,早已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本以为轻剑子已会是这雷池洗礼过的巅峰人物,谁知今天居然来了个能在这阴白雷中加以水之灵气折磨如此之久的怪胎。 感受着雷池中央那道清晰的生机,墨语芙除了“怪胎”二字再想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此人。 自己先前居然指望雷池原有的阴白雷能够给这口气狂妄的家伙一点教训,谁知却直接被人家破开三境引动的星辉吓得不敢前进。 境界迟迟卡在瓶颈,喻客川只感觉半步迈入四境的地段,那后脚却如同千斤重,死死压着。 青年从小到大是个急性子,他即刻屏住呼吸,敛去那护住他身躯的最后一层星辉,由此彻底暴露在霹雳雷光之中! 刹那间,没有人注意到,青年右腿膝盖处的青色痕迹,散发出耀眼光芒,仅持续了一瞬,便恢复原样...... 在喻客川的感知中,世界仿佛安静了刹那。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自丹田内响起,无比清晰地传入脑海...... 他今日,在此冲破四境! 体内星灵,似是抑制许久的洪水猛兽,再次化作冲天星柱,直指上穹! 看到这一幕,安芷玉松了口气,收去水行灵气,轻吐浊气,满意地看向那片象征着天下第五位星君破境的耀眼星辉。 本躁动的阴白雷,再次被震得四散而逃,怯弱颤抖,龟缩在雷池边缘,丝毫不敢接近青年周身所爆裂出来的星辉...... 随着水行灵气的收去,那一圈阴白雷更是如同见了鬼,险些就要溢出雷池之外,四处逃窜...... 好在与此同时,一道带着不可置信腔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实乃神迹,实乃神迹......” 墨清风喃喃着,来到两位小姐身边,他一挥袖袍,那些险些冲出雷池的雷光便像是被铐上枷锁一般,动弹不得,最终老老实实停留在池中,惊恐地等待那星光散去...... 墨清风苦笑道:“如此神人,亏老夫先前还担心承受不住雷池的淬炼,如今看来,宫小友还真是能藏,也使得不知情的老夫成了安小姐眼里的笑话,哈哈哈!” 安芷玉轻轻摇头,没有说什么。 冲天星柱隐去,四境星君对剩下那些微不足道的雷光完全无视,坐在池底,缓了片刻,便撑地欲站起身来。 手掌接触地面的同时,忽然碰到了摆放在池底的某样物事。 喻客川扶了上去,拿到眼前才发现......是那块原本挂在腰间的羊头骨面具...... 在全身衣衫被雷光撕扯殆尽的时候,这块面具依旧完好无损,掉入池底。 “到底什么来头......” 想起临行时喻宏交代给自己的认真模样,与泷湾镇头的算命女子给出的“大吉之物”的评价,喻客川也无从探究,只得不再去想。 他握着羊头骨,透过一层层苍白的雷光,隐隐可以看到池岸边的三个人影。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八章 赤裸身,雨中坐 池边三人,看着那星光散去,满目的白色雷光莫名淡去些许,浮现出那从池底走来的人影,动作流畅,丝毫没有变形或是停滞,这也让墨家的父母真正接受了这个现实,那位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记忆中的陌生青年,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征服了这座傲慢的雷池。 喻客川的身形越来越近,直到彻底从弥漫空气的雷光中显露,出现在眼前时,两位姑娘的面色骤然大变,浮现慌乱之色...... 眼前青年,从头到脚一丝不挂......除了手中握着的羊头骨,再没有别的物事。 墨语芙大概是被先前喻客川所展现的星灵所震撼,一时间居然忘了这一茬......反应过来后,便带着羞耻神情,向后狼狈掠去,眨眼间没入林中...... 池边只剩下面色尴尬的墨宫主,与那满脸通红的安芷玉。 只见姑娘从嘴角到耳根,每一寸肌肤都异常滚烫,吹弹可破,甚至比作一个熟透的苹果都毫不为过...... 安芷玉低垂着脑袋,脚步似是受了定身法,挪动不了半分,紧抿着双唇,不敢抬头看向身前青年。 喻客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瞥见姑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神情,才赶忙低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己身上毫无遮掩,顿时目瞪口呆......但又毫无办法...... 手足无措下,喻客川选择了放弃挣扎。 眼下是自己在东岭凉洪山常年打拳踢腿挥剑所得来的精炼肌肉,就连他自己时长看了都会觉得满意,至于某些部位,他也不知道在安芷玉眼里会是怎样的风景,只得顺其自然。 安芷玉下定决心,迅速抬起头,自觉在视线中忽略了一些比较重要的部位,看向青年的面色依旧十分不自然。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墨清风轻咳两声,连忙说道:“二位在这慢慢聊......老夫去给喻小友拿件衣服来......” 话落,墨清风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在这墨宫后方的坪地中,那持续啸鸣的刺眼雷池旁,墨宫的弟子,通常不会来靠近这寻常玄灵修士惹不起的池子,于是便只剩得那赤裸青年与那大脑宕机的姑娘两人而已。 安芷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哪怕是如此令她害羞的情况下,也不忘借着余光偷偷瞄向青年肩膀至手臂处的身体线条。 青年的声音突兀地打破姑娘心中寂静了许久的世界,也堪堪让她忍住没有再将视线往下挪去...... “安姑娘......我们还是非礼勿动吧,或者你先把头转过去,然后聊点别的什么事情?” 青年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放弃抵抗之后,站在自己对面的姑娘居然也只是红着脸,然后却没有丝毫做出别的反应的意思......是根本不知道做什么,还是有意而为之? 安芷玉接下来的回答,让喻客川哭笑不得。 “干嘛要转过去......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话后的绥山圣女,好不容易稍有缓和的面庞便再次通红一片,似乎随时都能够滴出血来,她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触碰脸颊的一瞬间,也被自己面部的温度吓了一跳。 喻客川倒是缓和了不少,冷静下来的他只好拿手中的羊头骨挡在胯下,完全这住了令氛围陷入如此窘迫地步的部位。 随后他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了雷池空中的无数刺痛丝线的蔓延范围,便直接在姑娘身边的草地坐下,悠悠开口道:“安姑娘,我看以我们的关系还是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这话可把安芷玉听得一个激灵,表面依旧把脸蛋埋在掌心,暗地里却是心花怒放,贴在双眼位置的手指悄悄挪开一个极其细微的缝隙,还没来得及将目光移向青年的身躯,便自己打退堂鼓,再次将指缝合上,娇斥了一声:“真不害臊!” 喻客川调侃道:“安姑娘,你现在自己都没眼看,我刚刚都被你劈成了个什么惨样!” 安芷玉不服气,果断将手放下,原地坐下,就在青年旁边的位置,把半边脸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无处安放的美眸,不自觉的飘向青年的方向,嘟囔道:“什么叫我劈你......” 喻客川顶嘴道:“要不是我皮糙肉厚,再加上那层护体星辉,现在估计早就变成一坨黑炭了!” 安芷玉顿时放开了许多,以开玩笑的口吻,有似乎真带着一丝恼意,恶狠狠道:“所以你以后最好不要惹本姑娘生气,否则就把你拖到这里劈得渣都不剩!” 喻客川面露一个胆战心惊的表情,不再还嘴。 墨家大小姐一头扎进林中,逃遁而去,不知是去了那座墨色宫殿,还是回了自己的修行之地,不过大概率是不会再回来见他们这两位客人了。 而说是要去给喻客川拿件衣服的墨宫主,却是迟迟不见其身影,也不知心底打得什么鬼主意,但无论如何,这位世人眼中最懂人情世故的墨家家主,在此刻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了从绥山而来的二人。 天空在此刻下起了濛濛细雨,浇灌了整座山丘,包括坪地与树林,雷池与宫殿,此处墨宫,不论是弟子还是坐在雷池旁的一男一女两位来客,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小雨洗去了心头杂念,整个世界连带着叶片与泥墙石砖上的污垢,与黯淡双眸上的迷茫,一同被淅淅沥沥的雨点冲去。 雷池边浑身赤裸的青年,眼神也随着清露滴答,明亮了几分。看着眼前受到雨水击打而愈发躁动跳跃的轰鸣池子,回想起自己方才便从这样一座不可思议的地方收到摧残与洗礼,便在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成就感。 喻客川忽然注意到身边姑娘的衣裙有些湿了,贴在躯体上,勾勒出令男人着迷的线条,却没有丝毫要挪动的意思。 他赶忙说道:“安姑娘,你回后面林子里躲一躲吧。” 安芷玉摇了摇头,“雨不大,陪你在这里坐坐。”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五十九章 不会一败涂地 墨家的大少爷,身上的华贵衣袍,从绥山经过溪白城而来时,发生的些许潦草意外中,沾染上了不少的灰尘,稍稍挫去了这位纨绔少爷的高傲气息。 来自帝都的五行修士,狠狠按下他向来没有低下过的头颅。 墨辞白面朝那座恐怖雷池的方向,看着那冲天星柱升起,拳头越发攥紧,转身面色坚毅地走入关门。 他大抵不知,在一个月前,他对绥山女君子所说的“与自己一样”的小轻剑子,就如他此时的状态一样,头也不回地扎进关门,心中暗自扬言:此生不通五行,我就不出来了! 而这两个臭味相投的少子与少爷,在遇见那位来自东岭的天才青年之后,纷纷大受打击,誓要改变。 无论是绥山千秋,还是墨清风,以及那榆山老山主赵毓,他们费尽心思也无法扶起的阿斗,居然就这么在命运的安排下,即将走上正轨...... 造化弄人。 ...... 赤裸青年与圣女小姐在雨中相邻而坐,好在雨并没有大起来,依旧淅淅沥沥,喻客川抬起头望着从天而降,划过云层空气,被拉的细长如发丝的雨,落在地面,视线范围的数十个水洼,里头布满了一圈圈涟漪,与那一天在东岭泷湾的宴会出剑杀死修行者后,天穹降下的那场蒙蒙小雨好生相似。 或许是苍天正在泣颂着一位鬼才的出世。 墨宫主不知去了多久,终于在此刻撑着一柄油纸伞从后方出现。 他将手中的一柄油纸伞递给浑身湿漉漉的姑娘,衣物则是递给了赤裸的青年。 “多谢墨宫主,墨少爷呢?” 二人连忙起身,喻客川接过衣衫,随口问了一句。 喻客川面色不变,淡淡道:“墨少爷愿意做出改变,自然是好事。” 安芷玉附和道:“绥山随时欢迎。” 墨清风欣慰笑道:“有你们两个带着他,乃是他的福气,老夫劝他再来与你们道个别,那小子不肯,说是下次见面会让喻小友你大吃一惊的,那时候老夫就料到你定然不是普通的玄灵修士,否则也不会让那小子如此敬佩......” 他顿了顿,问道:“只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喻小友既是星君,老夫怎么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就如同突然出现一样?” 安芷玉笑了笑,没有替青年解释的意思。 喻客川思索了一阵,也不知如何解释,最终只是面露微笑对墨清风说道:“说出来墨宫主可能不信,喻某来自东岭......师承顾鸣。” 此言一出,墨清风顿时面色变换,大感意外。 他看了看安芷玉,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墨清风交代了几句话后便离去了,雨也在此时相较于方才小了些,雷池边再次只剩下姑娘与青年。 安芷玉替喻客川撑着油纸伞,眼神虽刻意看向别处,身子却是挨得异常接近。 青年着衣的时候,偶尔不经意地碰到安芷玉,也让圣女小姐红着脸抱怨了一句“这伞也太小了。” 墨宫主取来的衣衫,与先前的素衣衫有几分相似,并不是富贵世家那种彰显华丽的高贵衣袍,大概是能够猜出青年钟爱于此类朴素的衣饰。 也难怪这位一手带领墨宫的宫主,能够与多方交好,说难听点叫巴结,攀附......说好听点便是人情世故。 羊头骨面具再次被青年挂在腰间,安芷玉眨巴眼睛,看向其腰间造型奇特的面具,想起方才青年从池中走出时,哪怕浑身被劈得一丝不挂,这块物事依旧不见一丝裂痕,便好奇问道:“喻公子,这是什么......?” 喻客川顺着姑娘的目光向下看去,“哦......这是我离开喻家时,我二哥给我的东西,当时只觉得是留个寄托在身上,现在看来,这还不是一件寻常物事,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 由于喻客川并不是一个特别迷信的人,于是便省去了在泷湾镇头,那算命女子的话。 安芷玉恍然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羊头骨,便收回目光,不再过问。 雨停,二人并肩离去,距离却没有因为收起油纸伞而远离,喻客川隐隐还能感受到姑娘衣裳上的雨水。 此行连破二境,属实神速。 虽说过程痛苦了些,但好在肉身同样得到了锤炼。 喻客川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究竟在一个什么层次,一股久违的战斗欲望在心中升起。 上一次还是在尉州至柳州途中的马车上。 不管如何,几日之后便能够一见分晓。 喻客川思索着与那古焰宫圣子比试的事情,半晌反应过来一旁的姑娘正盯着自己。 安芷玉笑着问道:“又在想什么呢?” 喻客川嘴角一扬,“安姑娘,我问你个问题......” 安芷玉疑惑道:“什么问题?” 青年停顿了一番,买了个关子,随后故作起深沉的模样,“安姑娘,若是过几日我败给了古焰宫的圣子,你怎么办?” 向来镇静自若的圣女小姐,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慌乱,她似乎很严肃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才将信将疑道:“应该不会吧......?” 喻客川无奈道:“看起来你很不相信我啊!” 安芷玉嘻嘻笑道:“当然相信,你不会让本姑娘一败涂地的。” 青年有些恍惚,思绪拉回凉洪山顶,那时姑娘修为尽失,面对天沙府修行者的追击,依旧依期待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说道:“喻公子,我连自己都押上了,你可不能让本姑娘一败涂地呀......” 喻客川挣脱回忆,并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于是玩笑道:“那如果呢......我是说如果。” 安芷玉忽然摆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凄惨道:“那本姑娘还不如自裁算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章 惊皇城 中土九州,正中的位置,最为繁华的大州,中央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便是这座天下最奢华富贵的地方,同样拥有着世间最高的话语权,其中无数大小官员,纵览九州,永远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方。 这里便是帝都皇城。 皇宫里头坐着的那位,虽没有一些史书中记载的皇帝那般威武,一统天下,征服南北蛮人妖族,立霸气国号,弥留百年......却也掌握着天下大势,随口便可号令十万修士大军,汹涌出征,在中土九州,踏平任意一座州头,都未必是痴人说梦。 当然,不包括那“西江东叶”的传闻所守护的地段,以及南边那个死了无数虚境巅峰之人的恐怖荒谷。 尽管如此,帝都皇上的威严,仍旧不许中土任何一人所践踏。 一直以来,话是这样说的...... 但就在前一日,历史上极少发生的所谓“践踏皇城威严”的事情就在柳州溪白城发生了。 极其奢丽而又错综复杂的皇宫,坐落于帝都皇城的中心位置,与另外八个州头的城池区别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面积,光是皇城中的皇宫,就大概等同于那边境一整座城池的大小,尉州的庆陵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更为明显的一点,便是城外的环境,其余几座城池,出了城门,不是荒郊便是野岭,稍微好一点的,还能看到稀稀散散的几处村户人家。 而帝都皇城以外,依然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至于整体建筑的基调风格,自然就更不必多说,整片帝都皆是以金黄色调为主,哪怕是最边缘的地带,也比起那八大州的城池最深处的官府毫不逊色,甚至治安管理方面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毕竟没有哪座地方官府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让百里挑一的五行修士只站在城墙卫兵的位置。 一声尾音拖得极长的“报......” 皇宫中,负责传话的皂衣官使,疾步踏入宫殿,快速行走的同时不忘低头揖礼。 朝廷两侧无数的官员,噤声等待着来人说出一件能够让他们打起精神的惊天大事。 最上方那位,无精打采地敲打着龙椅,微微睁开的眼眸随意瞥了一眼下方的皂衣,吐出一字:“讲。” 皂衣官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身子伏得极低,颤颤巍巍道:“禀报陛下,昨日派遣去往柳州溪白城的三名铠甲士卒,魂灯已灭......”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官员,身躯皆是一阵,两人一对,相互尽力将身子凑近了些,开始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上面那位,原本微眯的双目,很快便睁到最大,那双带着些风霜气息的浓眉,也不由紧拧。 皇上的眉头锁起,这位大人物的心情似是一下子变得危险,本就烦躁,下方这一众不知所谓的闲人,怎么还敢在此刻如此聒噪? 只听到某位坐在距离皇帝右下方最近处那相位的人物,一怒之下猛地将手掌拍在身前的官案之上,发出“咚”的巨响,胆寒的满朝官员瞬时间闭上嘴来。 皇上眉头悄悄松开了些,依然听不出任何语气,“复述一遍。” 皂衣官使立刻从命道:“昨日派遣去往柳州溪白城的三名铠甲士卒,魂灯已灭......” 这位中土最大的人物,微微叹上一口气,眉眼间附着着怒意,同样隐含着一丝极为明显的失望。 他摇了摇头,似是感受到有蝼蚁在试图啃食自己的脚趾一般,随意对下方相位坐着的男人说道:“雷相人,处理一下,讨回应付的代价,至于其他,你酌情办,该杀的杀......以作警告。” “臣明白了。” 中土皇帝随手一挥,甚至连手臂都懒得抬起,便收回目光,再次合上眼皮,不愿再多看一眼,只是那锁起的眉头始终无法彻底舒展,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知道了,就去办吧。” 下方坐在相人之位的男人,在上头那位静下声来后,冲着下方冷哼一声,“好一个绥山,我帝都皇城本只是看在天沙府流天的面子上,随意给予一些客套上的帮助,仅派出三名士卒意思一下,这下倒好......看来反倒给了你们不小的胆子,认为自己有资本与大皇宫叫板了。” 鸦雀无声,皂衣官使迟迟不敢起身。 雷相人看向伏地不起的皂衣,漠然道:“那三盏魂灯怎么灭的,给我细细说来。” 皂衣官使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不敢有丝毫犹豫,战战兢兢道:“回雷大人......今日未时六刻,第一盏魂灯乍然熄灭......一息时间过后,与其相邻的另外两盏同时爆碎......” 雷相人双目微眯,“哦?两盏同时熄灭......?” 伏地不起的皂衣官使,将身子压的更低了些,犹豫片刻,一咬牙,将音色提高了半分,颤抖着说道:“回雷大人......并非熄灭,而是爆碎!” 上方相人与龙椅之位的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瞳孔收缩。 ...... 西洲与中土链接之处,那道与东关别无二致的高大关门,便直直插在一条江流边的岸地之上。 虽极少有人出入此地,但有极少数去过东岭的旅行者,通常都是毫无修为,能够跨过东西两关的凡人武徒,这类人横跨过那道壮阔江流,来到西关之下,便普遍隐隐有种感觉,这座由西洲“江森”守护的关门,比起那东关,截然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东边关门上的两个大字,豪气冲天,如升龙斗牛之势,放荡不羁。 而这西关则是相对沉稳不少,锋芒藏匿,隐而锐利,不乏杀人戾气,也从不外露。 就在这西关大江的某处,一个无人能够到达之地,身着碧绿衣裙的年轻女子,坐在一颗巨松的横向枝干上,交替摆动着白皙修长的双腿,悠悠抱怨道:“森......我好无聊呀......” 下方闭目打坐的白发青年,一动不动,随口回应道:“璃儿,在外面可别这么喊了啊......” 姑娘鼓起嘴,“知道咯,我能去东关找叶闻双玩嘛?” 白发青年连眼睛都不曾睁开,他不屑一笑,“叶闻双就是个笑话,我只认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稚......” 姑娘无奈地靠上枝干,没有再说话。 或是不敢苟同,又或是人云亦云,不得而知......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一章 约期已至 自绥山的青年与圣女回到山门后,便是与下山前相差无几的寡淡日子。 绥山的年轻山主在得知墨辞白不会重返绥山的消息后感到了一丝意外,却是连一句多问的话语都没有了。 至于京州帝都皇城的事情,宫枭漠没有表示过多的看法。对于那三位铠甲卫兵,杀了便杀了,咎由自取,死人怨不了谁,更不会去打小报告,但皇城的人会找上门来,这是迟早的事,毋庸置疑。 “他帝都的人......要来便来,你们不必担心,来多少,本山主都替你们顶着,只管自己修行即可。始终记住,绥山不会攀附或屈服于任何势力。” 宫枭漠的话便是这样了,此刻坐在松鹤院内,喻客川思索起这句话来,好好回想一番,宫前辈也算是将许君留下的意旨贯彻到底了。 墨辞白留在了墨宫,在灵梓峰上的时日不会有人来打扰。 寥寥数日很快过去,便到了自炎林与魏长熠登山那天的一月之后,也是突然出现的绥山陌生弟子与古焰宫此届圣子所约定比试之日。 焚州古焰宫,青年慌忙间应对着眼前挥剑之人的劈砍,呼啸的剑风中,左侧的面庞霎时被割裂开来树道口子。 眼眉细长的挥剑青年,眼看着对方愈发应对不及,刹那间抓住一丝破绽,高举长剑,附着灵气,可刚刚顺势以极快速度挥落,那本有些目不暇接的青年确实忽然间变得有条不紊,抬起一掌凝以火行灵气,轰出炽热扑面的掌风,将眼前准备给出最后一击的青年手中长剑掀飞了出去! 挥剑青年大感震惊,这才意识过来对方卖了个假破绽。 对剑修而言,剑器脱手几乎意味着战败,他苦笑一声,抱拳道:“受教了,多谢洛兄手下留情!” 眼前人同样抱了抱拳,主动去将飞出数丈的长剑捡起,递与眉眼修长的青年手中,笑道:“翁兄对剑之执迷,我洛焰大感敬佩,此番前来,更是进步明显,翁兄的实力若是按照如此速度长进下去,只怕下次前来,我就已经不是翁兄的对手!” 翁姓青年伸手挠了挠后脑,无奈道:“身处这个时代,不一刻不停地变强怎么能行,洛兄可别如此高捧翁某,我们门主曾经说过,真正的天才,那才是严格意义上的无时无刻都在变强,是普通人永远只能望其项背而遥不可及的存在,就连一夜之间连跨两境的事情都发生过。稍稍一个愣神,在某处跌倒,就会被人家甩的连背影都看不到......我资质并不好,又怎么敢停下脚步。” 古焰宫弟子洛焰,闻言点头表示赞同,“画门主说的大概是那小神君,双叶,以及蜀山那位星君这一类的人物吧,他们都离我们太遥远,属实触之不及......不过像我们这种排在清风榜接近末尾的,倒真要好好加油了,最近新起的后辈都格外生猛,不说绥山新晋的宋凌荣,就是你们剑门那位叫做俞长的少年,虽不是星灵修士,但待他们年入二十,都极有可能挤下末尾的角色,有这样的后辈在奋起直追,我们当真是一刻也不敢停息啊!” 来自剑门的青年忽然问道:“洛兄,听闻你们古焰宫的圣子与绥山的一个无名小卒定下一场比试,似乎就是今日?” 洛焰摇头,听到所谓“绥山无名小卒”的几个字,不屑笑道:“一个不入流的废柴,在做着他那‘英雄救美,一鸣惊人’的白日梦罢了,翁兄不必在意,炎师兄前几日便动身前往柳州了,要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剑门青年沉思不语,而洛焰顿了顿,笑道:“待炎师兄粉碎那人的春秋大梦之后,大概就能够见到绥山那位向来不肯低头的圣女被炎师兄揽在怀中的模样了,我记得那女人一直以来瞧不上炎师兄,但此番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整得这个下场,想想那楚楚可怜,生无可恋的表情,哈哈哈......” 剑门青年似乎并没有在听洛焰的话语,只顾着低头思索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洛兄,我们也去柳州看看如何?” 洛焰眉头一挑,笑着问道:“我不信毫无悬念的比试会让翁兄感兴趣,我想翁兄是冲着绥山那位第十五名的女君子千秋去的吧?” 剑门青年点了点头,而后似乎是担心洛焰误会了什么,连忙摇晃脑袋,解释道:“是为了千秋而去,不过不是为了提亲,而是领教剑法!” 洛焰大笑,“我自然知道!” ...... 古焰宫的马车队列很快驶到绥山山脚之下,除去魏长熠与炎林,还坐着几位爱凑热闹的古焰宫弟子。 他们在听闻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后,都想来看看那个妄想一鸣惊人的二境无名小卒,是如何被他们圣子一击轰趴在地,美梦破碎的。 绥山的游云坪,聚集了大量弟子,比起一个月前那一日,还要多上一些。 几乎所有绥山修士都认为这是一场无意义的比试,似乎已经认定了圣女小姐会嫁入古焰宫这一事实,毕竟在一个月前,他们连“喻客川”这个名字都不曾听过,更别说见识过此人的实力了。 这一个月来,倒是成了外宗弟子闲暇时光的谈资。 不过既然是代表绥山弟子,还是有不少弟子在心底默默为那“喻客川”加油打劲,最好是不要输得太难看。 当然,也有着对喻客川抱有期望的人在。 人群之中,千秋默默注视着从游云坪向上攀登至内宗群峰的石梯,等待那位记忆中的“素衫青年”从上方走下来。 一个月未见,她仍旧觉得这位星君师弟,纵使再有能耐,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超越古焰宫圣子。 除了女君子,同在玉澹峰,名为宋凌荣的少年与他身边的艳丽女子,同样挤身在比武台下,无声地等候着今日主角的出现。 其实如若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应该还有一位穿着华丽衣袍的青年。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二章 赴约 名叫炎林的古焰宫圣子,昂首挺胸,随着资质较老的宫主,款步而来,身后跟着数名看热闹的古焰宫弟子,好不神气,毕竟每当在心中想象出那一直以来对他冷眼相待的绥山圣女被迫与自己走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炎林总是能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作为这场比试仅次于喻客川与古焰宫圣子的第三位关键人物,安芷玉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多少人脑海里已经是极其狼狈的模样,此时正快步走向喻客川居住的松鹤院,也顾不得敲门,便连忙一手推开木门,闯入青年的院子。 “喻客川,你该下去了!” 安芷玉鼓着嘴,似乎对青年毫无时间观念的做法稍有不满,不过觉得完全不必追究,也就没有提此事,进到门来才发现,喻客川正抱着那部他几乎已经修炼完善的《玄清》剑法不断翻动着,不过动作极快,几乎一页仅仅停顿半息时间便略过,让姑娘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在看。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熟习《玄清》,这也是让姑娘信心大增的一个点,如果记得没错,印象中就连叶先生都整整耗费了将近两个月时间...... 姑娘推门而入的声音稍显聒噪,喻客川忽然从入定一般的状态中猛地惊醒过来,这才痴痴地看向突然闯入的安芷玉。 身为修行者,安芷玉自然知道从难得的顿悟状态被突然打断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即刻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事,马上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子,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看向青年,小心翼翼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喻客川傻愣愣地看着姑娘这般模样,本就没有生气的内心乍然间又塌下一角,极其酥软,他柔和说道:“没呢,时候到了吗?” 安芷玉立刻松了口气,轻声道:“是呀......我刚刚从峰的边缘都能隐隐听到下面游云坪的议论声呢。” 喻客川合上剑谱,点头轻吐一个“好”字。 随即立刻从床榻上一跃而下,《玄清》随手放在桌上,便穿上布鞋,顺势从墙上取下安芷玉借给他的那柄长剑,与姑娘一同出了松鹤院。 果然如安芷玉所说,当出了松鹤院,便立刻能隐约听到下方游云坪的位置传来细微的吵杂声。 灵梓峰距离游云坪距离怎么也不能算近,虽说以绥山群峰的地势,声音回荡传响的情况下确实是能够传到更远的距离,但也足以见游云坪此时的热闹。 在安芷玉与喻客川从灵梓峰的阶梯并肩走下的同时,最上方的清萍峰上,宫枭漠正面对后山的方向,盘膝而坐。 虽说是面对后山的方向,但是后山并没有清萍峰的高度,使得年轻山主此时身前乃是一望无际的缥缈云层,与弥漫稀散的雾气,时而浓密,总是不肯散去。 那道来自后山的平和声色,再次传来,依旧是以无比浓实的星辉作为载体,不怒自威,“待今日闹剧过后,便找时间督促小喻进入剑气洞天吧,留给这个时代的时间不多了,那些陈年旧事......趁早了却,还此方天下一个应有的结局。” 宫枭漠微微点头,“晚辈知晓了。” 随即,年轻星尊原地腾空而起,转身走去,刚迈出一步,他忽然一顿,回过头来恭敬道:“有一件事,还得让老祖知道。” 后山的幽荡声音传来,“直说便可。” 宫枭漠似是在阐述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一般,随口说道:“并非大事,就是那帝都皇城,被我绥山小辈狠狠打了脸,最近恐怕不会很安分。” 来自绥山老祖的空荡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回应道:“上不了台面的小事,不碍......” ...... 游云坪处,古焰宫数人已然到场。 魏长熠看着眼前比武台周围人头攒动的一幕,心底颇为满意,如此一来,那安芷玉便是想反悔也没台阶可下了。 圣子炎林,大感兴奋,从游云坪边缘处,轻轻一蹬地,便从人群正上方飞过,稳稳落在那比武台上。 五行七境的修为毫不收敛,炎林大笑一声:“一月之约已到,我炎林如期赴约,怎么没见到我的对手?” 圣子的话音方才落下,后方便有古焰宫弟子紧接着叫嚷道:“快把人带过来,不会怯战而逃了吧?!” 魏长熠眉头微皱,给了那叫嚷的古焰宫弟子一个严厉的眼神,后者便乖乖闭上嘴,只听到魏长熠抚着胡须,淡然笑道:“各位绥山的小友......有没有谁愿意代劳去给你们的宫山主传个话呀,就说我古焰宫按时赴约,还望那位二境的绥山小友抓紧出来一战。” 此言落下的刹那,便有流星剑光坠落游云坪,显出绥山年轻山主的身形。 宫枭漠径直朝魏长熠走来,报以一个礼貌性的笑容,“魏宫主不必着急,与炎小友比试的弟子,片刻后就来。” 魏长熠微微颔首,眼神中流露出自信,他看了看站在比武台上春风得意的圣子,笑道:“恕我多嘴一句,贵山圣女也可以一并前来了,毕竟比试结束后,安芷玉便要与孽徒定下婚约,今日即可与我们一同回到古焰宫......” 宫枭漠面色毫无变化,淡淡道:“魏宫主,恕我也多嘴一句,你还是别多嘴了......” “你......” 魏长熠的笑容乍然僵住,还不等说话。宫枭漠再次说道:“至于安芷玉那丫头,来不来随她,我想她大概会来,虽说意义不大。” 古焰宫宫主的面色不由阴沉的半分,但也不敢在眼前这位年轻星君面前摆得太过难看,只是反问道:“哦?宫小友这话的意思是......这场比试,那位二境的绥山弟子,能够打赢我古焰宫圣子么?” 宫枭漠语气中丝毫听不出语气,饶是如此,在气势上却完全压过那魏长熠一头,他冷笑一声,“我想魏宫主就没必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了,他来了......我们只需看好结果便可。” 魏长熠同样冷哼,“事关绥山颜面,希望宫小友不要食言!” 宫枭漠笑道:“我向来信守承诺,至于魏宫主的爱徒到底配不配得上安芷玉那丫头,就要看他自己本事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三章 别跟他客气 喧闹间,有提着长剑的青年与姑娘从通向群峰的阶梯并肩走来。 霎时,游云坪数百道目光汇聚于那提剑青年的身上。 喻客川轻吐浊气,眼下所有人同时投来的目光,忽然与回忆中,在东岭那迎接修行者的晚宴上的一众东岭少爷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相重叠。 青年毫无所谓,毕竟他早已习惯......自己在别人眼中总是以下犯上。 他早在凉洪山时便与师弟杨泷达成一个共识:当满目质疑如同黑暗般遮盖你前行的路线时,只管挥剑,去斩开一线光明。 提剑青年思索着向下方仰视自己的人群走去,包括那比武台之上的自负青年。 安芷玉看了眼公子,低声笑问:“紧张吗?” 喻客川摇了摇头,淡淡吐出一个“不”字,二人默契地再不说话。 面对着百道各有说法的目光,提剑青年面庞却仅有冷漠,自群峰下来,在喻客川踏在游云坪的第一步起,好似接通天地节点,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座人声鼎沸的山坪霎时间静下几分。 站在比武台上等候多时的古焰宫圣子,看到提剑青年的刹那,面露兴奋之色,也不曾想过放出神识探查一番青年的修为,便克制不住高喊出声:“等你很久了!” 喻客川与安芷玉对视一眼,仿佛两人想说的话都在视线中无言转达,青年提着剑便朝那比武台迈步而去,拥挤在比武台下的绥山弟子,许是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又或许是急切地目睹接下来这一场宣传了一个月的大戏,在此刻随着青年的脚步逐渐向两侧后退,排开一条宽敞大道来。 喻客川直视着台上圣子,最终就这么朴实无华地站走到比武台上,在炎林面前停下脚步。 四周环视一圈的话,便有种众矢之的的感觉,喻客川出生至今,还真是头一次经历如此万众瞩目的事情。 那古焰宫圣子先天七境的修为一览无余,同为五行修士,比起先前在溪白城中遇到的那三个铠甲卫兵要强上太多,否则也不可能在清风榜上排在第八的位置。 喻客川先天四境的修为,在这游云坪上,或许只能瞒住一小部分人,但能够知道他真正底牌的人物,便只有区区几位了。 年轻山主身边站着的男人,望向台上提剑青年的目光,带上些许惊讶的意味,“短短一个月时间,连破两境,若不是用丹药堆上去的话,就能说明这小子得到了一些机缘。” 宫枭漠余光看向魏长熠,漫不经心道:“放心,这小子破开的两境,都是他自己付出努力所得,若是用丹药强堆的话,恐怕今日他自己也没底气站上这座比武台。” 魏长熠点头道:“也是,若是五行修士的话,根基扎实比什么都重要。” 宫枭漠一笑置之。 人群之中站着的女君子,在察觉出那位喻师弟身上流露出来的四境气息后,面露诧色,正惊叹于喻客川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的同时,一位白衣青年来到了她的身边。 余光瞥到那一身白衣,千秋不用看便知道自己身侧站着的是谁。 她没有转头,笑着问道:“特地回来看这场比试吗?” 轻剑子同样将注意力放在比武台上的提剑青年,“恰巧赶上。” 千秋喃喃道:“喻师弟破境速度很快,希望不是吃了什么灵气丹药才好,为了一场比试,在体内留下隐患,可就得不偿失。” 轻剑子侧过面庞,看了一眼登向群峰的方向处独自站着的安芷玉,可以从其眼中看出些许紧张,不免笑了笑,“或许在他心目中,安小姐比起所谓扎实的根基要重要多了。” 千秋恍然点头,欣慰道:“说的也是。” 而在这比武台下的另外一处,名叫宋凌荣的绥山新晋天才少年,戳了戳身旁女子的手臂,他看向台上那位提剑青年的眼神泄露出极其浓烈的兴奋意味,“师姐,我看不透他的修为。” 少年身旁的女子,如同没有听到一般,怔怔注视着面对古焰宫七境圣子的青年,直到少年再次出声喊了一句“师姐”才回过神来,向少年说道:“先天四境。” ...... 仿佛胜券在握的炎林,终于在此刻意识到自己记忆中的二境蝼蚁居然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破开两境,不过依然没有将眼前之人视作一个合格的对手。 他凝视着提剑青年,火红色袖袍下的掌心,悄无声息地凝聚起一股暗红色无形气灵,逐渐浓聚,附着于掌心。 绥山的方长老,连踩空气,几个轻盈踏步,蹬至比武台上,面色复杂地望向一左一右两位青年。 火红色长袍那位,一副高傲神情,头颅似是若有若无地昂起,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待方长老一声令下,便有把握立刻出手,让自己那毫无自知之明的对手凄惨认输。 至于另一侧的提剑青年,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连另一只手都不曾扶上剑柄,只是一言不发,静静等候着,唯有风轻云淡四个字足以形容。 人群后方的某位古焰宫弟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士气,高声喊道:“炎师兄,不必跟他客气!” 然而绥山弟子,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分得清场面的聪明人,谁又不知道这炎林乃是清风榜上第八的狠角色?若是在绥山年轻一辈中挑一位能够轻松击败他的人选,那恐怕只能有轻剑子一人能够胜任。大伙儿虽对这位凭空冒出来而又不知来路,叫做“喻客川”的家伙抱着不小的好奇心,但总归没有人真的傻到去相信,一个区区四境的修士能够胜过清风榜上的七境。 在这场边沉寂的时刻,那角落阶梯旁站着的圣女小姐,居然鬼使神差地鼓起勇气喊出一句:“喻客川,你也别跟他客气!” 古焰宫数名弟子哈哈大笑,绥山弟子面面相觑...... 唯独那位名叫宋凌荣的少年,面色兴奋,大声附和:“喻哥,别跟他客气!” 场边的另一处,千秋紧随其后,笑着喊上一句:“喻师弟,加油哦。” 场上始终面无表情的提剑青年,心领神会,浮现出一丝笑意,右手缓慢攀上了剑柄。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四章 一招 古焰宫宫主魏长熠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顺手轻抚下巴浓密的胡子,冲身侧的绥山山主笑问道:“宫小友,打个赌如何?” 宫枭漠目视前方,对这位盲目自信的男人感到无聊,随口回应道:“怎么赌?” 魏长熠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上方绥山群峰,那弥漫着好似永远不会消散的灰白云雾的地段,依然如印象中那般神秘莫测,他抚袖笑道:“就赌这场比试在几招结束吧,想来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虽然在此之前撂下不少狠话,但真到了比试的时候,定然会念在我们两宗交情的份上,给那位小辈留下一点颜面,不至于结束太快,毕竟宫小友先前都公开声明了他是绥山弟子,若是输得太狼狈,宫小友面子上也挂不住......所以孽徒会适当让几招,那我就赌五招吧!” 宫枭漠只听着身边这人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只觉得愈发烦躁。 魏长熠正欲开口,那绥山山主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他的眼前。 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其想要表达什么,便听那宫枭漠解释道:“一招。” “什么?” 魏长熠疑惑了一句。 宫枭漠再次解释道:“我说我赌一招便结束。” 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古焰宫宫主,到底还是没有吐出什么字来,表情有些诧异,沉吟一番后,他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宫枭漠对台上那古焰宫圣子比自己更有信心么?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炎林若是不愿相让的话,那一招结束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如此思索着,魏长熠似是深明其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宫枭漠大有深意地看了男人,“若是我赢了,便将颜君遗留下的秘藏开启,魏宫主可愿意接受?” 魏长熠面色忽然一停,不曾想到这宫枭漠的想法居然与自己一致,便说道:“自然,既是赌约,不玩大一点怎么有意思,那么若是我赢了,宫小友便开启许君的剑气洞天,如何?” 宫枭漠颔首,以示默认。 与此同时,在那比武台上,方长老立在二人之中的位置,严肃高声说道:“比试切磋,点到为止,不取性命,你们两个都明白了么?” 二人同时点头,齐道一声:“明白。” 方长老郑重道:“那么,比试开始。” ...... ...... 当方长老话音落下的刹那,谁也没有在瞬间发难。 绥山青年依旧扶着剑柄,注视着前方那一席火红色长袍,呼吸极其平稳,沉静如一方山林深潭,在没有一颗石子蓦然落入前,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而那炎林则与青年形成鲜明对比,气息稍显躁动,已然有点抑制不住腿脚,试图想要大展拳脚,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碾压之姿,拿下这场能够让他赢取宗门圣女却又如同手到擒来的比试。 不过炎林强压着掌心那凝练的红色气流,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绥山山主的方向,心想万一自己一掌没控制好力道取下那青年的小命,宫山主那边怕是就不太好处理了。 “四境,你大概得拼尽超出平常的实力跟我打,否则我不太确定这一招会不会把你的毕生修为功力尽数废去。” 面对一位如此嚣张跋扈的七境五行修士,或许换作任意一位心性稍佳的修士,都不会轻易被这般简单的挑衅若激怒,更别说早已见过些许风浪的喻公子了,只见这位气定神闲的绥山青年,微笑着回应道:“既然阁下如此谦诚,那这个风头,就只能由我来出了。” 古焰宫圣子听闻此言,只觉得有些好笑,他面色变换,额前发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起飘荡。 只见那青年略微沉下身子,稳重定身于忽而凶猛的劲风,如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坚挺巨山,下盘极稳,虽毫无戾气,但又似乎随时要爆发出杀伐意志来。 当喻客川摆出这个架势的瞬间,在场便有数人在顷刻间意识过来。 最先扬起嘴角的是轻剑子,他站在女君子的身旁,低声吐出两个字: “冲霄。” 千秋闻言的刹那,瞳孔微微收缩,回想起曾令她无比苦恼的那本《玄清》,其中第一式冲霄的起剑姿势,便要求的是雷打不动,稳如泰山! 除此之外,独自站在角落的圣女小姐,与古焰宫宫主身边的年轻星尊,同样眼放异彩。 “漂亮的架势。” 宫枭漠满意喃喃道,却惹得身边的魏长熠心中起了少许怀疑。 本该是毫无悬念的一场比试,为何区区一个起剑架势,能使得这位十年前整座天下最为妖孽的天才露出如此神态,甚至给出肯定的评价? 尽管心中隐约感到一些不对劲,魏长熠仍然不相信一位四境能面对七境五行修士掀起什么风浪,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的花架子罢了。 炎林怎么说也是清风榜上的天才,或许没有经历过事关生死的惊险战斗,但必定不乏此类比试切磋的实战经验,不至于对手摆出一个起剑架势便慌了心神。 人群中名为宋凌荣的少年,眼中满是崇拜,双目放光,有些掩盖不住激动,推了推身侧女子,兴奋道:“师姐师姐......这一招我看叶师兄也用过!” 艳丽女子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青年,维持那起剑的姿势大约过了三个呼吸,仿佛凝固时间,每一人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起来,比武台上的空气中流动的气丝,开始以微弱的频率跳跃波动! 不少人心跳加快,莫名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情绪,等待着青年递出这一剑,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那本名为《玄清》的剑谱。 “故弄玄虚,看我将你打回原形......” 古焰宫圣子冷笑一声,抬起掌心烈火,按照他心中的情节,在眼前青年竭尽全力递出那一剑后,自己的灼热掌风轻而易举地击碎剑光,而后暴力将其轰飞出去,绥山的长老便会宣布自己的胜利。 就在炎林沉浸在想象中时,一抹晶莹光芒,闪烁着拂过...... 没有人注意到,青年的剑中藏匿着大片的雪白星灵。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五章 冲霄 青年立于风中,摁着剑柄的手指在微微发力,压制着蓬勃涌动的星辉,雪白星灵似在诉说杀人的渴望,震得剑刃隐隐颤抖,欲从剑鞘中挣脱而出! 喻客川聚精会神,别人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波澜,哪怕是一根被风揉动的睫毛,都在透露着平静与清静。 方才下山前,他在松鹤院内将一整本《玄清》再度温习了一遍,便顿悟到了这一点,剑谱通篇讲究一个“清”字,这个字意旨清静与清醒,不论是在多么混乱不堪的战场,都不碍出剑人保持“清”的状态。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若是在战场上如此悠闲地地寻找状态,早已给了敌人杀你一万次的时间。 这便是难的地方了。 谁也没有发现,甚至包括青年自己,在他右腿膝盖处那名为“清痕”的畸形痕迹,正隐隐闪烁着青白色亮光。 其实在别人看来,喻客川从摆起架势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太久...... 他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内心世界...... 世间的吵闹喧嚣,人群的一切恶意与漠视,都不再能够在他的心湖上溅起浪花,而是如阵阵清风,掀起细小涟漪...... 扑啸声在每个人耳边掠过...... 劲风扰过青年的衣角,呼呼作响。 剑身上的一抹晶莹耀眼的星辉,如宽广而又暗藏杀机的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刺在游云坪所有修士的心神魂海,点起万丈巨浪! 青年出剑了。 一记携着大片杀伐星辉,闪烁着躁动星灵的起剑上挑,带起势不可挡的月牙剑光,直冲那古焰宫圣子的面门而去! 剑起冲霄! 这道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月牙剑光,携着汹涌星辉,竖直于地面,接触台面的下端,看看将比武台割开一道细长口子,发出轰动声响,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一般,全速射向古焰宫圣子! 千秋激动出声,“漂亮的一剑!” 少年宋凌荣分外激动,扯着嗓门大喊道:“太帅了!” 角落的圣女小姐,忘记了呼吸,眼眶湿润。 这是她看着喻客川一个月来,递出的最为完美的一剑! 所有人心中都扬起了惊涛骇浪,唯独比武台上站着的古焰宫圣子,大脑已是一片空白,来不及去深究眼前之人为何能递出如此携满璀璨星灵的剑气,拼了命似的加大掌心的火红色灵气,甚至超越了自己以往任何一次的出掌! 自己先前说出的那句带有不屑嘲讽意味的话语,如同一柄回旋镖,在短短不久之后杀了个回马枪,正中自己的眉心...... 他若是不拼出比平常更加深厚的力量,很有可能被这记怀有滔天杀伐意志的恐怖剑气废去毕生修为功力! 炎林撕裂喉咙,暴喝出声,在宛如死神刀锋的月牙剑光即将来到自己身前的紧急关头,浑身抖动着,身躯自上而下发力,一脚猛然蹬地,甚至将后方的台面踩得向下凹陷进去,将凝结自己毕生功力的一掌推了出去! 炎林掌心藏火,在此刻不在压制,随着掌风爆发出一团极度高温的火焰,带起阵阵扑人面庞的热浪,打在场边弟子的脸上! 距离比武台近的弟子们,甚至忍不住用手臂遮挡这滚烫的热气! 此时除了古焰宫圣子,最为紧张的莫过于魏长熠了。 在那绥山青年递出星灵月光的瞬间,他的心便坠入万丈深渊。 此刻他才明白,先前一个月至今他与炎林面对那位不知来头的神秘青年,所有的优越与狂妄,都不过是自我满足的哗众取宠。 他已经顾不得这位青年从何而来,何时出现,他只知道一位四境受到山门大力培养的星灵修士,递出的恐怖绝伦的一记剑光,就有可能将他那只有七境的爱徒打成废人! 只可惜,当青年递出这一剑才开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恨不得自己飞掠到台上,舍弃一切身为一宗之主,身为虚境前辈的尊严,去为古焰宫未来的希望与门面挡下这一剑。 只可惜,晚了。 火红的掌风与星光剑气轰然对撞...... 巨大的轰鸣声自比武台中心的位置响起,凭空炸起大片飞舞漂浮的埃尘! 卷起浓烈狂风参杂着掌心火灼烧出的热浪,以比武台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型飓风! 空气都被烘至淡淡的火红色,含参着沙土,弥漫在台上。 声势很壮大,只可惜......这也只是那道古焰宫圣子耗尽体内灵气所递出的一掌被狠狠冲散的结果...... 剑光与掌风对撞的刹那,火红色的凝实气流仅仅在坚持了瞬间便败下阵来,被剑光搅成一团,最终向四周轰然散去...... 而那道竖直剑光,只是在被阻挡的瞬间,降低了些许速度,风浪过后,便依旧直直冲向那满脸绝望的古焰宫圣子。 古焰宫在场的所有人都神情惨白,任谁都知道这一剑结结实实打在圣子身上,大概是要非死即残,往好了说,捡回一条小命,却被一剑劈得丹田破裂,同时心境破碎,滋生心魔,下半辈子便与修行之途告别......往坏了说,当场从中间一分为二,裂成两半,非但人死得极其凄惨,更会让古焰宫从此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只因为自诩实力强劲,上门比试,撂下狠话,甚至是为了逼迫对方圣女嫁入自家这种目的,却反被以碾压的形势狠狠教训。 不过在这一刻,古焰宫宫主魏长熠已然顾不了这么多,他的双脚如同枷锁镣铐般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杀伐剑光冲向自己的弟子。 就连距离台上二人无比接近的方长老都不曾反应过来,想要出手时,却为时已晚。 有所行动的只有一人。 魏长熠乍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年轻星尊,指尖撵出一道剑光,往前一点,那细小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比武台上。 电光石火间,与已然来到炎林面前的月牙剑光,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再次形成一个巨大轰响...... 月牙剑光被削去大部分内力,形成的爆炸将古焰宫圣子轰飞出了比武台,向后方地面落去。 平息过后,魏长熠怔然看向那绥山山主 只见宫枭漠无奈笑道:“让魏宫主受惊了,这小子出手就是没轻没重......”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六章 东岭而来 炎林如同一根风筝断了线一般倒飞而出,恰巧落向比武台外的古焰宫弟子。 仍站在比武台上的青年,从出剑至此刻胜负已定,脚步都未曾挪动分毫,台面上留下一道被剑光驰骋而过深深刻下的裂痕,以及在空气中尚留,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却又切实弥漫在那里的点点星辉,似在和收起长剑的青年邀功,似在和所有人宣告青年的胜利。 台下的一众绥山弟子,都在此刻思索起一个月前的那一日,这位比试的胜者好像说过他的名字叫做喻客川。 方长老无疑是最受震撼的一位,他就在如此近距离的比武台上,亲眼目睹这位自己以前从未见过后辈,一剑斩出闪耀星灵剑气...... 他不再犹豫,随即露出狂喜的神色,高声喊道:“胜者......绥山喻客川!” 场景沉寂了数秒,便听到比武台下的绥山弟子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甚至有女弟子高贺道:“喻师兄好帅!” 场边的两位虚境大修行者,一位沉默无言,其中一位只是挂着微笑,静静等候那古焰宫远道而来的宫主先说出这场比试结束之后的第一句话。 半晌,魏长熠终于苦笑道:“无论如何,多谢宫小友在最后关头出手救下孽徒,我会按照赌约开启颜君的秘藏的......” 宫枭漠颔首,“魏宫主不必太过沮丧,你那位徒弟心性稍显不正,经过今日一战后,必然是能够大彻大悟,从此步入正轨的......毕竟,论开导心性,我们绥山是专业的。” “哈哈......” 魏长熠终于在此刻笑了出来,“也难怪我听说墨宫的那位少爷也由于不争气,被墨宫主特地送来你们这,宫小友所言不假!” 宫枭漠回想起墨辞白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台上那位无言站立,正在受着台下弟子吹捧的提剑青年,笑道:“那位墨少爷啊......已经开导成功了。” 魏长熠看向台上名叫喻客川的后辈,眼神中宣泄着无奈,他负手而立,处于风中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有些单薄凄惨,或许这位费尽心思为古焰宫着想的宫主也在抱怨着天道不公,为何如此人才,总是不能出现在他古焰宫呢? “既然闹剧已经结束了,我等就先告辞了,待颜君的秘藏即将开启时,我会通知宫小友的,不过其他的宗门要来分一杯羹的话,我可拦不住。” “自然,有劳了。” 魏长熠摇了摇头,转身向那数名异常沉默落寞的古焰宫弟子看去,轻声喊道:“带上炎林,随我回宫!” ...... ...... 绥山的年轻山主,脚底轻轻一点,跃至比武台上,来到被围着有些下不了台的青年身边,视线环绕着游云坪转了一圈,随即单手握拳放在最前轻咳了两声,轻轻吐出两字:“肃静。” 宫枭漠吐字极轻,但暗自惨了内力,轰动在每位弟子的魂海,游云坪霎时安静,所有人等候着宫山主为这场出人意料的笔试结果画下一个句号。 只见这位年轻星尊伸手搭在青年肩上,似乎在脑海中思考着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最终却什么也没憋出来,淡淡开口:“喻客川乃是这一届十年,我们绥山除了你们叶师兄的第二位星君,入了群峰内宗,辈分自然是你们师兄,届时到了下一个十年,他便承小师叔之位。” “经今日闹剧过后,我想你们这些看戏的家伙是不是也该回去给我好好修行了......此事结束之后,你们大概可以意识到,我们绥山修士,并不好惹,在外面无论遇到谁,都可以给我把头抬起来,你们只需明白这个最浅显的道理就行了......” 独自站在角落的圣女小姐,闻言微微一愣。 台上的年轻星尊,也在此刻瞥了一眼安芷玉,随即正声道:“此事过去,都散去吧。” 山主话落,围在比武台边的弟子们,纷纷转身离去,但却发出聒噪的讨论声,显然这位新晋的星君师兄,已然成了山门里最热门的话题。 方长老并没有多问什么,看向喻客川的目光毫无疑问是极具赞赏的,就连他这位大修行者都不曾看出青年隐藏在丹田之内的星辰之灵,便意识到这是位极懂蛰伏隐忍的青年。 待外宗弟子一哄而散后,游云坪留下了几位来自群峰的内宗弟子。 喻客川提着剑走下比武台,一眼看去,便是千秋师姐与叶良尘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打量着自己,便笑着道了一句:“让叶兄与师姐见笑了。” 轻剑子面色不变,淡淡说道:“那一剑很完美,喻兄已经领悟到《玄清》的精髓了。” “皮毛而已。” 喻客川没有停下脚步,从女君子与轻剑子中间穿过,来到最后方的安芷玉面前。 姑娘眼角还有些湿润,但她无疑是此刻最开心的一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喻客川笑道:“怎么......被我帅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安芷玉眼神幽怨,握起拳头轻轻在青年胸口锤了一下,“臭贫!” 在场的众人包括宫枭漠纷纷笑着摇头,千秋冷不丁嘟囔道:“你们两个,可以在一起了吧?” 安芷玉的脸庞转眼便通红,抿着嘴低下脑袋来,喻客川则是显得淡定自若很多,他转身看向千秋正欲回应什么,便有一位少年快步跑至身前,满眼崇拜目光,激动道:“喻哥,刚才那一剑,太帅了!” 喻客川手足无措看着眼前少年,只听那少年紧接着说道:“喻哥,我叫宋凌荣,就在玉澹峰,平时有空我一定回去灵梓峰找你切磋的!” 青年笑着回应道:“没问题。” 眼角忽然瞄到一位跟着宋凌荣而来的艳丽女子。 少年忽然说道:“喻哥,这一个月我们一直都想去见见你,听说你是安师姐从东岭带回来的,苏师姐也是从东岭来的,你一定认识她!” 闻言,喻客川心跳似乎漏了半拍,他猛地将视线从少年身上挪向跟在他身后的艳丽女子,其口中来自东岭的“苏师姐。” 只见那位面孔与苏笑颜七分相似,却多出几分成熟气质的女子,正看向自己,带着极其熟悉的笑容。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七章 千丝万缕的牵挂 喻客川愣了半晌,同样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报之一笑,而一切来龙去脉似乎都已在这不言之中清晰明了。 来自东岭的苏师姐,与出自同处的青年相视许久,不知被何种复杂的情愫若包裹,只感到鼻头略有些酸涩,忽然想放声哭泣,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还是强忍住心头的复杂情绪。 在数十日前,轻剑子与安芷玉回到绥山的那一日,带来了一个令她夜不能寐的消息。 逃至东岭的圣女小姐,本是陷入无比危险的境地,却安然无恙地归来,在这令人惊喜的消息之后,却是一件震惊群峰弟子的事情。 安芷玉在东岭泷湾招收了一位名叫喻客川的星灵修士,并会在不久后来到绥山。 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消息截止至游云坪便没有再往下传去,也就是说只有群峰的内宗弟子才知道这件天方夜谭的消息,甚至没有告诉那几位不常露面的长老们,也正是因此,全程被蒙在鼓里的方长老,才会如此替提剑青年担心。 在别人惊诧之际,唯有在十年前来到绥山的她,受到了相较于他人更大的震撼。 就连曾经在东岭再无敌手的她,都只是以天之骄女的名号去往东关,受到名叫叶闻双的老者的认可,直至亲自来到这片天下最为繁盛的土地,见识过世间身怀神通的各方修士之后,才勉强得以通五行之灵,踏入五行修士的行列。 唯有她知道,在东岭那片偏僻而又贫瘠的荒芜土地,就连诞生一位玄灵修士的先例都不曾有过,更别提出现一位星灵修士。 这是何等不合常理的一幕。 喻客川这个名字,她自然比谁都清楚,在自己决定离开东岭的前不久,喻家那位被誉为天纵奇才的三公子,便舍去富家子弟的身份,离家而去,上了那座耸立在东岭偏远处的凉洪山,拜入高人门下,苦修武功。 自那一日起,她又有多少日子苦苦等待着这位青年的到来,只因她孤身一人处于东岭十年,虽说绥山如家似的氛围已让她安下心来,可终究改变不了她来自偏远东边,来自那座干枯而深沉的藏蛙之井。 苏婉聆说不出话,或许说她无法将她心中的感受清晰表达,死死堵在心头,莫名压抑与心慌。 在萧条的风中,所有人都在等女子说些什么,当她久久不曾开口时,绥山的圣女小姐以一声轻笑打破沉寂,向前走了两步,随后拉起女子的手,笑着说道:“苏师姐,来灵梓峰聊聊天吧!” 喻客川颔首,本不相信缘分的他,在那道艳丽身影与记忆中的苏笑颜高度重叠时,便感到那句“山水有相逢”在此刻得到应验。 在尉州庆陵城的无名客栈内,与苏家三小姐无声分别前,自己便答应过会留意她姐姐的消息,没想到那位与他相隔整整十个年头的女子,如今便是与他仅隔几座峰头的师姐。 名叫宋凌荣的天才少年说道:“我也想去灵梓峰......我想问喻哥好多问题!” 千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低声道:“现在你喻哥和苏师姐有些话要聊聊,接下来的日子长的是,他跑不掉的。” 宋凌荣大感无奈,双手绕道脑后,拖着后脑勺,应了道:“好吧......” 宫枭漠悄然来到众人身边,只感到今日的清风格外喧嚣,带起的发丝飘荡在眼前,迷离双目,当看清之后,便是眼前如家般温暖的一幕。 “各自回吧。” 宫枭漠笑着,转而对提剑青年说道:“小喻,明日一早来清萍峰找我。” 喻客川抱拳:“是。” 登上群峰石阶,苏婉聆与圣女与青年,以及叶良尘上了灵梓峰,少年与女君子则是回了玉澹峰,宫枭漠与方长老各回去处。 方长老自从比武台上下来后,便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虽一把年纪了,竟然连跑带跳,迫不及待地去向其余几位长老汇报这惊为天人的消息。 回到灵梓峰,叶良尘便独自入了锦冲院,虽说看上去格格不入,但这也是轻剑子一直以来的作风。 喻客川握了一个月的长剑被姑娘带回了依水院。 此时,来自同一片土地的两人在松鹤院中的石桌旁相对而坐。 这位青年并不了解眼前的女子,只知道在其少时,苏家大小姐就已经在东岭的所有武者中立于不败之地。 论起苏婉聆,喻刃或许会更加清楚。 喻客川的眼神不自觉间扫过师姐的身躯,不敢久留,一方面是身为师弟的操守,另一方面,自然是考虑到隔壁依水院里的姑娘。 大抵一眼,喻客川便只有一个肤浅的想法,这位苏家长女,与三小姐面孔大概有七分相似,算是很好看的,然而身材却是天差地别,相比之下,苏笑颜便显得平平无奇了。 喻客川想起苏笑颜,心中不由嘀咕了一句:你姐姐果然还是你姐姐。 “喻师弟,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喻公子?” 苏婉聆托着下巴,那一双大眼布灵布灵地盯着青年,笑着问道。 喻客川挑眉,“苏师姐,你这么多年没回去,可是因为东关的叶前辈?” 女子忽然收敛起笑容,转而有些沮丧,“其实在我来到中土的前几年,无比想念泷湾的一切,我曾回到过东关无数次,叶前辈怎么也不愿放行,说是曾经放过一位大修行者进去,那位修行者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我拜入了绥山,宫前辈曾去帮我跟叶前辈求了次情,自那日起,叶前辈定下了‘修士’入东岭不得超过三日,不得对凡人出手的规矩。” 喻客川心头升起疑惑,还不等他询问,苏婉聆忽然低垂下眼眸,她无奈笑道:“可是那一日我站在东关下,却怎么也无法迈出第一步,我忽然没有勇气回到那个我离开了数年,也思念了数年的地方......大概是我太胆小,怕看到昔日和睦的家人用陌生的目光看我,怕看到昔日温馨的家族因利益的勾心斗角而物是人非。” “喻公子,我听到你的消息的时候,真的很不敢面对你,我怕芷玉带来的是一位趾高气昂或是一位极度优越的人物,让我心目中那片最美丽的东边土地彻底倒塌......” 苏婉聆抬起头,眼角带上微红,看不见动情的泪花,只能看见千丝万缕的牵挂。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八章 最响亮的名号 “但是其实我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 苏婉聆笑道:“是我太敏感了,仔细想来,作为圣女的芷玉肯定不会将一个恶人带回绥山。” 坐在对面的青年,起身迈步走进屋内,片刻功夫,再次出来后,便把手中捧着的倒着东岭清芝茶叶的茶杯递给了苏师姐。 自他住在这松鹤院第一日起,安芷玉便给他拿了许多清芝茶叶。 既是东岭出身,苏婉聆对这清芝必然熟悉。 女子怔然看着那一被极其寡淡的茶叶,三三两两甘露沉浮,若是忽视去那几片少得可怜的清芝,这一杯茶便着实与一杯白开水无异。 苏婉聆动作僵硬了刹那,捧起茶杯,放在嘴边,扑腾的热气打在眼角,本就略微有些烫的眼角一经热气熏陶,不由得泌出一滴眼泪来,她冲青年笑了笑,“喻公子,你现在是数年以来,我与东岭的唯一联系。” 苏婉聆回忆起往日里,临行前夕,尚不懂事的妹妹拉着她的衣角,哭着问她要去哪里。 “姐姐要去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只有去了那里姐姐才能变得更厉害,等到那个时候姐姐就会回来,把颜颜和哥哥都一起接到那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彼时,比三小姐要大一些的苏眸,已深知大小姐将要赴往的是什么地方,只是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仅仅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会回来?” 至于她的回答,苏婉聆有些想不清了。 “嘶......” 茶叶烫了舌尖,让女子挣脱了如深深泥沼般的思绪,乍然间拉回绥山灵梓峰的现实。 眼前青年正看着自己问道:“怎么样?” 苏婉聆将手中茶叶轻轻放在是桌上,拭去挂在眼角的泪珠,“我以前在东岭的时候就有点喝不惯清芝茶,但是真的很熟悉......” 青年托着下巴,看向院外景色,悠悠说道:“苏师姐,一再逃避,只会让你的心境蒙上一层迷茫的雾气,你总归是要回去的。” 苏婉聆抿起嘴,沉默不语。 对于这句话,她是深表认同的。 自从不敢再度踏入东关之后,一度状态低迷,境界受阻,破境速度极其缓慢,聊胜于无。 那青年再度说道:“并且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自数十日前离开东岭前,彼时的泷湾镇还一切安好。” 苏婉聆弱弱问道:“镇头的那座私塾还在吗?” 喻客川淡淡道:“一直都在。” 女子忽然松了口气,捧起茶杯,逐渐愿意去接受关于东岭的话题,她正欲问些什么,青年再次说道:“就连关于你这位天之骄女的传闻,我都一直耳熟能详。” 苏婉聆轻抿茶叶,便听到青年忽然用手轻轻拍打大腿,恍然道:“苏师姐,你妹妹现在也在中土九州的某一处......” 喻客川话到一半,苏婉聆便毫无防备地被这句话语呛了一下,轻咳两声,这才抬起头,双眸直直看着青年的眼睛。 只见青年双目清澈,碧波悠荡,一片坦诚,虽然看不透太多,但可以看出没有说谎。 她又问道:“你说什么?” 喻客川无奈笑了笑道:“我说你家妹妹,如今也来了中土,一个多月前我与她分道扬镳前,还答应过她帮她打听你的消息。” 苏婉聆愣了整整两个呼吸的时间,才怔然开口道:“对啊......她现在也已经这么大了才对,在我印象里,她还一直是那个小丫头......” 喻客川平静道:“自你离去后,三小姐展现了惊人的习武天赋,完全不输哥哥苏眸,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自认为实力远达不到通过东关的地步,于是找到了我,与我结伴而来,当我问她来到中土所谓何事时......她只说了一句话。” 看向那位与苏笑颜极度相似的面庞,喻客川感到有些恍惚,响起那一日,他斩杀修行者,威震四座,从那酒楼出来之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矮小狭窄的巷弄中,苏笑颜低垂着眼眸说:“我想去找姐姐。” 苏婉聆大抵猜到,便没有多问。 喻客川不好意思地扶上脑门,“其实自那一日在尉州分别后,不清楚她现在身在何处,不过应该不在尉州了,我们大概是遇不上了,若是她真的想要见我,必然知道来绥山找我。” 苏婉聆面露担忧,“她一个人在中土......” 青年忽然挥了挥手,待女子看向自己后,摆出一副极其严肃的表情,认真说道:“苏师姐,我比你更了解现在的她,莫要用你印象中还是个小丫头的她来考虑,她成熟,懂得蛰伏,不乏智慧......在中土立足而言,仅仅是最基础的事情,我甚至都不怀疑,三小姐能够在这里留有一番成就。” 苏婉聆笑了笑,“若真如此,那真的再好不过。” 场景沉寂了许久,苏婉聆有心事般发着呆,喻客川则是若无其事地看着院里院外,思索着什么,忽然对女子说道:“苏师姐,你的心境受阻有点严重,你必须与我回一趟东岭。” 苏婉聆苦笑一声,点头答应道:“好。” 与此同时,闲来无事的圣女小姐走进院来,就如同进自己家门般若无其事,她笑道:“我也要去。” 青年与女子看向姑娘,喻客川起身走进屋内倒茶去,安芷玉在苏婉聆身边的石凳坐下,回味了一番在东岭可以说是颇有些惊险而又舒适的一小段时光,嘴角挂上笑意,但随即又想起自己与喻家素衫青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不免又拉下脸来。 苏婉聆问道:“东岭有什么吸引你的?” 安芷玉笑眯眯道:“很多呀......我很喜欢东岭。” 苏婉聆挑起眉,打趣道:“不光很喜欢东岭,还更喜欢某人吧?” 安芷玉哑口无言,面色打上一层微微的红晕,顺势从出来的青年手中接过茶杯,语气幽怨道:“苏师姐,你也跟叶先生一个德性!” 喻客川坐而说道:“在那之前,我必须要将答应三小姐的事情先做到。” 安芷玉忽然转头问道:“什么事情?” “若有她姐姐的消息,我会用全天下最响亮的名号告诉她。” 苏婉聆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做?” 喻客川笑道:“如言照做。”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六十九章 剑气依然在 次日清晨,群峰唯有鸟鸣与湍流长瀑冲刷在岩石之上的声音,偶尔有清风掠过,带起漫山叶林萧萧作响。 睡眠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是必需品,只作闲暇的点缀品,而夜晚对于星灵修士而言更是宝贵无比,在嵌满明星的夜幕笼罩下汲取星辉,相较于白日事半功倍,效率高出的不是一星半点。 喻客川从打坐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经一夜调理,四境的修为已然彻底稳固。 当他从床榻上下来时,穿上布鞋便习惯性地伸手摸向墙壁,去拿那柄安芷玉的长剑,直到此时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那柄剑早已被圣女小姐收了回去。 或许喻客川不知道,若是他想要的话,安芷玉那柄剑甚至可以一直给他用,但作为圣女小姐自然是识大局者,眼下便有一个重大任务在等着喻客川去做。 青年为自己泡了杯清茶,便出了松鹤院,便看到轻剑子早早便来到三院正中,手握着细长剑刃认真挥动,额上已有些许汗珠。 眼见轻剑子的刻苦,喻客川在内心暗自感慨,目光看向安芷玉的依水院,毫无动静,一片安和。 姑娘常有睡觉的习惯,虽不会起得很晚,但通常在此刻这么早的时候,大抵还不曾醒来。 甚至说得稍稍严格一些,安芷玉的修行态度并不是很积极,如此看来,姑娘的修行天赋称得上极高,也难怪在清风榜位于第九。 值得一提的是古焰宫的圣子虽在清风榜上排在她前一位,但境界却是低于安芷玉的。 他将视线从依水院的木门收回,强忍住心中想进去一睹姑娘睡姿的冲动,主动走向大汗淋漓,与安芷玉形成鲜明对比的轻剑子,招呼道:“叶兄,早上好。” 轻剑子微微颔首,依旧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 位于群峰顶端的清萍峰,盘膝而坐紧闭双目的绥山山主,双眼蓦然睁开,看向徒步走上来的青年,淡然问道:“准备好了吗?” 喻客川郑重点头,那年轻星尊便原地腾空而起,稳稳站立,轻声道:“随我来。” 宫枭漠带着喻客川走向那座被层层雾气所包裹的隐蔽洞府,那“世若浊云,我若清萍”八个凝实剑气所印刻的八个大字,依旧字迹精湛,内力浑厚,没有丝毫要衰退的意思,甚至感到愈发高深。 当青年再次见到这剑气字迹,依旧看得入迷,只听到那山主笑着说道:“相较于一个月前,是否感到这几道字迹更佳深不可测?” 喻客川恍然点头,“是有这种感觉,我分明破开两境,远强于两个月前的自己,却越发看不明白这字迹其中的奥妙......虽说无论是四境还是二境,对于许君这等人物来说都过于渺小,但破境反倒更加疑惑,属实有点不合常理。” 宫枭漠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在这大千世界,诸多繁琐也不过是由无比浅显的道理承载着。” 喻客川思索片刻,认真道:“晚辈大概明白是个什么道理。” “哦?” 宫枭漠挑起眉头,“东岭的学塾还会教这些东西?说来看看。” 喻客川说道:“大致如禅宗三重境界一致,参悟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初顿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彻顿悟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年轻星尊眼眉间表露着些许诧异之色,沉吟一番,若有所思道:“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道理。” 二人停步于剑气洞天之前,那座幽闭洞府,用眼看去仍是黑漆漆一片,似乎若不是亲自进去一探究竟,便没有机会一睹这座由数百年前的绝世强者留下的绝世机缘。 宫枭漠向前点出一指,细小剑光往前扩散,眨眼间由线至面,将洞府前的白色稀疏迷雾劈成两半,随即他本并拢的双指,指尖超前,骤然分开,便有微风凭空出现,轻轻呼啸,推得两边雾气分散开来。 这座被迷雾掩盖的洞府,很快便变得清晰了不少,失了几分神秘感,倒是显得更加高尚威武了些。 宫枭漠收手入袖,平静道:“曾几何时清风先生说出‘双剑齐出,世态将变’的言论,惊动了世人,我让你叶师兄独自进入取出细水,本以为会是轻而易举之事,谁知那自李擎风归还以后便再也没有出世过的两柄绝世名剑,洞天内的剑气居然彻底释放,如同重新活了过来,而那两柄剑居然不知为何死死定在剑座之上,我猜测是李擎风归还时动了什么手脚,亦或是这本就是许君的意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李擎风没有理由刻意刁难绥山后人,对于许君的借剑以及指点迷津等恩惠,想来应该是有心相报才对......并且自古便有传言,许君虽身以逝去,却留有精神意志长存于剑气洞天,不曾散去,若是应得机缘之人进入,也许有机会见到这位跨越数百年的传说人物,哪怕只是谈论上这么久几句,其价值怕也是无法估量,终身受用的。” 喻客川驻足在年轻星尊身边,好奇问道:“宫前辈可见过那传闻的许君精神意志?” 宫枭漠苦笑一声,“本山主除去那次良尘取剑时,进入此洞天稍微施予了些许帮助,便几乎没怎么进入剑气洞天的经历了,更别提亲眼见到活在传说中的远古人物许君了,若真有机会,本山主倒真想见见。” “不过死去数百年后,精神依旧长留,这等事情听着未必就不天方夜谭,只是后山的老祖亲口对这个传闻表示承认,本山主自然不信也得信了。” 喻客川看向宫枭漠,居然在这位向来淡漠平静的星灵大修行者脸上看到了一丝沉重。 “本山主出手助良尘取出细水的那一日,莫名抗上了巨大的气数镇压,似真有天道遏制一般,使得我修为停滞,止步不前,那几日更是不得半点进步,对于剑式,忽然间变得一窍不通......本山主花费不小代价才得以拜托这气数压制,也是自那时起,本山主才隐隐感到这座洞天不同寻常之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强行干涉,也得有莫大的底气。” 宫枭漠摇了摇头,不再愿意提起以往事情,转而对青年说道:“这剑气洞天,神秘莫测,我也道不清楚其中玄妙,只得由你亲自一探究竟。”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章 长流 喻客川犹豫片刻,最终迈步踏入洞府。 眼前场景骤然变幻,来不及反应,便感受到天旋地转,置身于超出此方天地的小世界中,而在这洞天中,似乎感受不到一丝灵气,包括玄灵,五行之灵星灵,有的只是前仆后继打在周身的浩然剑气。 洞天内肆意飞舞的剑气并没有敌意与攻击性,只是如暴风般声势浩大,布满本就极度广阔的小世界,杂乱无章,一刻不停地席卷周遭的一切,喻客川只感到头皮发麻,这些来自数百年前的恐怖剑气,至今仍保留着激昂的气息,长存不灭,不敢想象出自怎样一位无上剑君的手笔。 若是这些剑气对进入洞天的人留有敌意,怕是将寸步难行。 好在每一道剑气冲击在青年的身上时,便会如同极其丝滑游走的风,顺着衣衫穿行而过,难免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割痕,但总归没有对喻客川造成伤害。 他放眼望去,这座所谓的剑气洞天,并不是想象中那般自成一个奇峰峻岭,飞瀑流泉的世界,亦没有什么雕梁画栋,古老建筑之流。 周遭皆是岩石,散发着暗蓝色光芒与神秘气息,除去漫天剑气的尖锐呼啸声,便再听不见一丝其余的声音。 青年顶着剑气往深处走去,就如同在走一个幽深石洞,周围大片不规则的怪石,地面沉静的一滩滩死水,寂静无声,透露着跨越数百年的久远气息,他试图伸手抚摸岩石,但触碰的瞬间,除了冰凉的与剑气留下的数之不尽的浅浅划痕便再没什么特别的了。 眼下喻客川也无心在此地逍遥散步,便加快步伐朝深处走去,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那柄长流剑。 青年向来对剑气敏感,洞察力也丝毫不差,甚至能注意到在此地每往前挪动一步,都会感觉到周围的剑气越发浓烈暴躁,更加精炼,发狂般纷飞乱窜,推动者他的身躯,一股无形庞大的力道,阻拦者进入者再往前深入。 喻客川定下心神,扎稳脚步,已经隐隐意识到再往深处走去必然是有不小的难度,好在这一个月来没少扎马步,对于脚步与身躯的沉稳,还是压制得相当得当。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喻客川几乎如同坚毅的登山者,顶着劲猛的狂风,只得一步一步艰难往里面挪动,却始终不曾见到那剑座的影子。 此刻的漫天剑气几乎是洞府口处的数十倍之强,但凡一个疏忽便会直接被掀飞! 很难想象许君的手笔,这半个时辰他也走了不小的距离,若这是片方圆洞天,那面积也已十分壮观,迟迟不见中心剑座,再加上漫天飞舞的剑气愈发强烈,便是难上加难! 走到现在,青年身上衣衫已然布满划痕,模样狼狈,但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想想也是,若许君这等世间巅峰人物对进来的绥山弟子抱有攻击的想法,那这座洞口早该被死死封住,严加看管,列为宗门禁地了。 虽说直到如今,有资格进入剑气洞天的人物也并不多,光是看一眼洞口的八个大字便足以破境,其中奥妙,怕是难倒了绥山历代以来的山主长老。 喻客川咬着牙又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发现自己愣是无法再往前挪动分毫了。 扑腾的剑气有如神助,甚至比世间的一些迅猛的风法都要刚烈。 喻客川面色难看,只在脑海中想着,当年轻剑子来的时候,是否比他多走了一点路程呢? 试着抬了抬脚,纵是拼尽全力也无法往前移动半分,更何况现在连那柄剑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已经被眼前大片闪烁着锐利白色光芒的剑气遮盖了大片视野,喻客川心中苦恼,但打退堂鼓并不是他的作风。 这位向来不肯服输的青年,脑海中飞速思索着截止今日与许君有关的一切信息。 无非便是清风先生所说的“双剑齐出,世态将变。” 又或是在尉州至柳州的路途上,墨家少爷所讲述的关于颜君与许君的故事,只记得其中称许君以剑忘情,如乱世一片浮萍,来也轻轻去也轻轻,沉浮一世,不入红尘......此类话语,触及青年盲区,便不在去纠结,思绪继续往后移去,便牵扯到同样以剑登顶世间,来到绥山借走长流的那位李擎风了。 不过此人最后归还长流,死于南荒青谷,似乎跟这剑气洞天内的情形,并无丝毫关系。 往后回忆,喻客川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起了在登上灵梓峰的第二日,轻剑子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便难免有些激动,只见他脚底放松了力道,便瞬间被剑气卷起,向后方甩去! 被剑气随手甩飞出去的青年,却毫不在意,脑海中持续闪烁叶良尘说过的话语。 “据说当年的许君,身边不止这细水与长流两把宝剑,而是有着数百上千把,玄清剑阵便是其究极杀招。成百上千的锋利剑刃构成的剑阵,剑阵内,剑主独尊,主宰一切,人魔妖兽,来者通杀。” 若抛去剑阵必用之杀人的观念,此处剑气洞天内肆意飞舞的剑气,不正像是那前提为成百上千的剑刃的剑阵吗?! 自己正处于世间绝有的剑阵中,青年大感兴奋,纵是被掀飞一路翻滚,他也没有丝毫气恼的意思,因为他已经不打算硬着头皮走向深处了。 既是阵,便只许找到阵眼即可。 许君乃绥山开山祖师,若想给后世小辈留下一点机缘造化,定然不会为难,若是非要走到这方圆洞天的中心才能够拔剑,无疑是荒谬的。 想来当年轻剑子进入时,同样到了寸步难行的地带,年轻山主便这么轻轻一推,送了叶良尘一程,违背了某处的许君精神意志,这才遭到天道压制? 不过许君能够代表天道吗......大概不能吧。 这样的话,说来可就蹊跷了。 喻客川此时不打算深究这么多,因为许君只要不是喜欢刁难小辈的人物的话,大概会将阵眼藏在并不是很深入的位置。 正当喻客川心中一喜,认为只要付出时间,哪怕久一点也无所谓,便能找到那阵眼,但很快,这狂啸的漫天剑气就如同耻笑他的天真一般,给了他当头一棒。 先不说浑然不知这剑气洞天方圆多大,在这最外圈剑气最稀薄的位置,青年已经不知走了多久,却是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位置变化,浑然迷失了进去! 后脖颈分泌出些许冷汗,喻客川倒不是什么容易退群的人,只是如今的情况怕是着实有点棘手......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剑阵”的猜想是否正确,而且已经连出口的位置都找不到了。 青年沉下心来,思索着可能应对的方式...... 而杂乱无章的漫天剑气,已将他的头发与衣衫斩得一片狼藉,乱作一团,却不会对他造成丝毫伤害,仍旧不断地从他的耳边尖锐嘶鸣着,在这种情况下,怕是任谁都无法保持完全的清醒。 披头散发的喻客川逐渐烦躁,在如此环境下,纵使有什么线索指向阵眼,也根本发现不了。 “保持清静,保持清静......” 青年深吸一口气,口中喃喃道。 下一刻...... “保持清静......保持清......操,这清个屁啊!” 这位哪怕面对诸多嘲讽,一众质疑的青年暴跳如雷,急的跳脚,“等等......清......?” 喻客川低头弯下腰卷起自己的裤腿,看向右膝盖处的那块发出黯淡青色光芒的畸形碎痕,依旧不声不响地静静嵌在自己的血肉中。 既在我身,何不能为我所用? 这是在那东岭凉洪山下的林间小道中,途与从天而降的绝美仙子时,对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后给予自己的物事,直到现在,当身体汲取星灵时便会闪烁一点光芒,却没有出现对自己身体有害的迹象。 唯独在那尉州庆陵城的小酒馆中,被那位掌心藏毒的矮个贼人触碰时,产生作用,瞬间驱散了进入喻客川体内的毒气,这也是唯一一次让他感受到清痕给予的实质性帮助。 想来,确实如那仙子所说,这是一桩机缘。 以喻客川此时的状态已经不愿去管这么多。 是机缘没错...... 在我身上了没错...... 名字里还带个清...... “仙女姐姐,你最好给了我个能让我静下心来的东西......” 喻客川强行定下心神,耳边还不断扑打着剑气,扰乱感官。 体内星灵,在青年内力运转催动下,由丹田开始前仆后继地涌向右腿膝盖处的畸形痕迹...... 星灵于体内贯通流动,那清痕就像一个无底洞般不断吞食着喻客川送入的星辰之灵,逐渐有了暗青色的微亮。 顷刻间,耳边的狂啸剑气骤然寂静无声。 喻客川心神俱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追寻自己这莫名得来的机缘的用途,便在此刻有了关键的作用。 虽说畸形碎痕仅仅发出极其微弱的亮光,却在此刻以霸道手段彻底透彻了全身,包括心神五感,皆在此刻宁静下来,依稀能够听到周身的杂乱剑气在肆意的搅动着整座洞天以内的物事,却在此刻怎么也打不破青年身躯的一堵无形屏障,越发狂躁,不断试图轰击着他的感官,却终究也只是徒劳。 就像是喧嚣吵闹的世界中,生出一方净土。 在这许君一剑开出的剑气洞天中,再次隔离出一个万法不侵的小洞天,那便是青年此刻的状态了。 尽管面对这些世间巅峰强者留下的狂傲剑气,他区区一位四境修士略显得微不足道,但仍不妨碍喻客川此时的感受。 无数道聒噪剑气,就像是万千蝼蚁在他的脚底,妄图啃食参天巨人,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无比宁静的青年,眼中的躁动飞舞的剑气如同虚设,他闭上双目,便立刻感受到四周的气流正在汇聚向这方天地的某一处地方,毫无疑问,那便是喻客川要找的剑阵阵眼了。 在漫天剑气覆盖下,这微弱的气体流动几乎不可能被察觉到,显然是许君有意而为之。 目的便是让人无法接近正中央吗? 喻客川不再犹豫,迈步顺着那气息流动方向走去。 直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便入眼一道令他心跳加速的物事。 那是一个古朴而庄严的剑座。 喻客川的心骤然提起,忘记呼吸,将视线逐渐向上移动...... 名为“长流”的剑刃安然矗立。 没有剑鞘。 长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似是陷入沉睡,虽安静,依然透露着令人胆寒的寒芒,在尖锐明亮的无数道剑气之中,幽微闪动,如此地王者,不可撼动,稳固而又坚毅。 这便是曾经冠以天下第一之名的李擎风曾使用过的剑刃......传闻中李擎风身死南荒唯独缺少的不分......不知曾经历过多少辉煌的战斗,此刻却格外平静,正如与他相配的另一柄剑刃共同构成的那个完整名称一般。 细水长流。 淡淡的不知名气息萦绕在剑身。 喻客川眼放精芒,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原来长流并非在正中心的位置,而是作为阵眼安插在这靠向边缘的某处。 他不再犹豫,来到那庄严剑座前,长流笔直矗立,与青年胸口相平。 喻客川双手合于胸前,搭上剑柄的瞬间,便立刻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难以言喻。 若是泷湾喻家的书生,或许能够用精准无误而又漂亮的语言描述,但喻客川却只能说出“顺手”二字。 他微微发力,下一刻,不同于想象中的千斤沉重,反倒如同涓涓细流般丝滑而轻盈,几乎不受丝毫阻碍,那闪烁着锋利光芒的长剑便顺畅出座。 在青年不可置信的出神中,这座剑气洞天呼啸了多年的漫天剑气,在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来! 耳边清净,视线开阔。 喻客川回过神来,周遭已然平静,清痕敛去光芒,名为长流的绝世名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他赶忙环顾四周,透过个个不大不小的暗蓝岩石,他看到了远处的一个光点,大概便是洞口的位置。 在那视线尽头处,也就是他原本拼尽全力也想要到达的中心位置,同样立着一个剑座...... 上面没有剑。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一章 女子以君称 那是细水的剑座。 若是到达正中心的位置,也只是徒劳。 细水居于中,长流作阵眼。 喻客川平复呼吸,这柄世间顶尖的名剑已在自己手中,他正欲走向出口,身前便有气息凭空出现,骤然出现而又逐渐强烈。 他猛地瞪大眼睛,只见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女子,身上衣物,可不正是绥山象征性的月白袍! 青年的呼吸逐渐加重,隐隐有了猜测在脑海中,却不敢相信...... 那女子漠然注视着自己,不带丝毫感情,给他的感觉甚至是漠视世间的一切,孤傲的冰霜在这座幽闭而独处世外的剑气洞天之中永恒长存,而取走阵眼的喻客川自然是唯一的外来者。 他大概明白先前轻剑子与宫山主取走细水时招惹了怎样一位存在。 若是眼前女子突然对自己发难,怕是九死一生。 登顶世间的剑修,仅是一道精神意志,能否让自己身形俱灭? 喻客川并没有展现出慌乱,清痕的效果还残留些许,看着眼前女子,眉眼孤傲,冰清冷淡,那精致的面庞就像用她亲手所留下的锋利剑刃雕刻而出。 只是令青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传闻中数百年前持剑纵横天下,无敌于世间,并且创造出《玄清》这等逆天剑术的许君......居然是一位女子。 女子以君称,敬意在其中。 能够让天下对其以君相称的女人。 那么那位与眼前女子齐名的,入南荒青谷造出巨大天象,破去枷锁,威然登天的古焰宫老祖颜君,或许也是一位女子? 仔细回想过来,似乎无论是墨辞白,还是宫枭漠,又或是轻剑子,的确都没有明确说过许君是一个男人。 喻客川怔然一息时间,许清萍一字不吐,就这么以极其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青年赶忙揖礼,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凭本能道出一句:“晚辈喻客川,见过许前辈。” 女子依旧不语,嘴唇动了动,转而看向阵中属于细水的空剑座,径直迈步向青年走去。 喻客川汗颜,心中暗道不妙......一位上古大能留下的精神意志,夺舍她一个四境岂不是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 许清萍仅是迈出两步,婀娜的身形如影随形,一个闪烁便出现在青年身前,此时喻客川才堪堪听清女子口中喃喃的话语:“区区一个四境......真是奇怪......” 还不等喻客川开口发问,许清萍突然伸出手,摆出一个掐的手型,拇指与另外四指发力,直接掐住的青年的面庞。 喻客川没想着躲,也不敢躲,只是被女子掐住脸的刹那,如同见了鬼,心中寒颤一下,极度震惊...... 这女人不是精神意志吗......为何会有实体? 莫非她......? 许清萍却好似能读懂心思一般,一边摆动着喻客川的头,仔细打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你无需多想,我早已不在,现在的这具躯壳,只不过是一道剑意。” 喻客川再度震惊,“剑意......?” 女子以极小的幅度颔首,已经将喻客川的头颅打量了一个遍,微微蹙眉,边说道:“也可以说是一道剑气。” 青年正欲问些什么,女子却忽然放开了他的头颅,以冷冽声音开口道:“你倒是个有趣的小辈,身上还藏着我看不出来的秘密?” 喻客川面色尴尬,“许前辈......” 许清萍打量起青年全身,眼神在那腰间的羊头骨面具上停留了一瞬,便摇了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喻客川根本不敢有脾气,“前辈请问......” 许清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歪过脑袋,眼神中的孤冷顿时少了几分,让喻客川忽然感觉,这位昔日的绝世强者,也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相反......还有些与外貌相反差的呆萌心智。 女子问道:“你为何能找到我的阵眼?” 青年微微一愣,脑海中那一日的仙子曾对自己说过“今日之事,莫要提起”之类的话语。 不过真的要骗眼前这个一个眼神就能杀死自己的女人吗? 喻客川不卑不亢道:“不瞒前辈,晚辈曾得过机缘,有助于静心。” 说罢,他撩起裤腿,露出那块嵌入血肉的畸形碎痕。 女子双眸略有放大,张了张嘴,看向那块青色痕迹,略有些不可置信道:“超出此方天地的灵物......?” 喻客川闻言一愣,“什么......?” 许清萍不作解释,只是摇了摇头,“你这个小辈真是不简单......我感受不到这个东西,也不了解,问你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此言令青年无比震惊,强如许君都对这清痕一无所知,那从天而降的仙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又为何会将其给予自己? 女子低声喃喃道:“我本以为这柄长流再也没有出世的可能,天下死局也再也没有解开的可能,没想到还有你这一号人物,你既身怀那块能破开我阵法的痕迹,或许这便是天意,也或许是人意......但无论如何,来到此地,便是缘分。” 她忽然懒散地抬起头来,“喻客川,你有何疑问,在此一并问干净了,我也可以就此了结。” 喻客川面色变换,此时也懒得管这么多,脑海中飞速思考,赶忙问道:“许前辈刚刚说的一道剑意或是剑气是什么意思?” 许清萍闻言微微一怔,忽然笑道:“我的本意是让你问关于天下走势的世间大事,你倒先关心起我来了......” 女子笑起来时,初见的孤高清冷便彻底烟消云散,转而只让喻客川感到温馨和蔼,与其“世若浊云,我若清萍”的言论以及世人对其“不入红尘”的评价截然相反。 她微笑道:“世人说我的剑已将情愫尽数忘去,不入红尘,了无牵挂......可是这很可笑,忘情乃是天上仙人得道之大关,我如何做得到?” 喻客川点点头,静静等待女子说下去。 “现在与你说话的身躯,只不过是我最终在此死去前的一缕不甘剑意......我到底是放不下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如远方的千山万水,西洲的大江与河流,东岭的茂林与山脉,我都去看过......还有我亲手立下的绥山,正是因为放不下这些,我没有去往青谷......而你们口中的颜君却做到了,她在最后的抉择中,斩断了情丝,抛下她的古焰宫......就此离去。” 青年瞳孔骤然收缩,说不出话来。 世间传闻,许君来去轻轻,颜君极重感情。 可真相却截然相反...... 许清萍的面庞难以避免地出现些许伤感,“我不甘心曾经与我步伐一致的她却做到了我没有做到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后悔,只是不甘心罢了......再没有机会去看看那些更高层面的东西,于是我将尽数执念化作剑气斩出,留在这剑气洞天,永世狂啸,诉说我的一切矛盾而可笑的心理。” 喻客川在此刻意识过来,原来先前那漫天剑气,与眼前这位凝有实体的所谓“精神意志”,实质都是一道执念所化的剑气。 这道剑气得有多么恐怖? 天下数不尽的修行者,强者比比皆是,而站在他们顶端的角色,化毕生执念所留下的一道蛮横剑气......在此地喧嚣了数百年,未曾散去。 喻客川丝毫不怀疑,若是许清萍对进入者持有敌意,恐怕他在来到此地的刹那就被那分化成无数道的蛮横剑气切成肉泥了。 他重拾心境,将此类毫无意义的猜测抛之脑后,认真对眼前的女子问道:“许前辈,晚辈的下一个问题是,关于南荒青谷,究竟有什么秘密,如何与颜君一样,离开此间,亦或是说......如何破开此间枷锁?” 许清萍注视着青年,“区区四境,野心倒是不小,如果是别人问我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耻笑他,但是你或许值得我讲述这个问题......” “多谢前辈。” 喻客川抱拳,不免有些紧张,毕竟他所问出的问题,整座中土恐怕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许清萍淡淡说道:“不必太过紧张,知道这件事本身并不算什么,难在实现,你只需知道南荒青谷有位惹不起的存在,他掌管着那道你们口中的‘枷锁’,而解开这道枷锁的钥匙,名为‘道卷’,共有几卷,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颜君用去一卷,剑门的小辈用去一卷......” 喻客川听得认真,脑海中接连冒出诸多问题。 许清萍看了一眼青年脸上有着云里雾里的迷糊表情,忽然觉得可爱,笑道:“对于道,此间修士,接触不到太多,大概说一句话你便能明白......世间修为的顶端乃是虚境,虚境之上......称道人。” 喻客川恍然,只是这一句话,便已经映证了所谓“道”的分量。 “那青谷里那位惹不起的存在......?” 许清萍似是在脑海中看到某个人的面孔,顿时间脸色莫名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幽怨,“那个男人,虽性格古怪,但是惹不起这个词,倒是没有高估他,这座天下,没有任何人惹得起。” 喻客川惊讶问道:“前辈时代的人物,到现在都还在这世上吗?” 许清萍说道:“他并非此界人物,只不过受了什么使命,在此镇守那道‘枷锁’罢了,想要完成你那巨大的野心,你需要达到两个条件,其一便是手握道卷;其二,身怀足够的实力。” 当听到第二个条件时,喻客川想起了东关叶闻双,由东岭通向中土的人,同样需要拥有足以让那老头认可的实力。 以及那位死在青谷中的剑门天才...... 许清萍突然问道:“剑门那个小辈,成功了吗?” 喻客川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他死在了青谷里。” 女子忽然沉默,好长的一段时间,才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可惜了,他是个很有潜力的人。” 青年道:“世人皆说,李擎风若是没有归还长流,定能重现颜君事迹。” 女子无奈笑了笑,“这是他的定数,并不是一柄长流能够改变的事情。” 喻客川看向手中握着的长剑,银白的光芒自剑身映射至瞳孔,显得那么的朴实,锋芒藏匿,杀伐收敛。 身前女子,突然想起什么,眸中光芒闪烁,她说道:“提起李擎风,他曾告诉过我一件事,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或许也是给如今的天下一个警告。” 喻客川郑重等候女子下言。 许清萍说道:“早在他当时归还长流时,便与我说过,与他一届的清风榜第二,也就是天沙府的流天,在那时由于惧怕青谷的死亡威胁,便专注于歪门邪道,从而试图进一步拔高修为,或许已经迈入‘半道’的境界,若他真是如此懦弱之辈,苟活至今,怕是已经无比接近‘道人’境界,但是受限于界面压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晋升,但是对于当今天下,大概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 “前辈的意思是?” “此人苟活多年,目的就是为了另寻他径,破开枷锁而登天,在这种人眼里,人命如草芥,宗门荣辱同样不值一提,不管他练了什么歪门邪道,对天下人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而他也要寻找道卷,对你无疑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麻烦,只不过你现在还太过渺小,此人应该不会把注意放在你身上。” 喻客川抱拳道:“多谢前辈提醒!” 喻客川淡然一笑,压低了声音对眼前自己这位肤白貌美的老祖说道:“不瞒许前辈,晚辈还有一个野心不小的请求。” 许清萍挑起如剑刃般锋利的眉头,颇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青年严肃看着那月白袍女子。 “恳请前辈,传我完整玄清剑诀。”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二章 双剑已出 “好一个野心不小的问题。” 许清萍站立不动,歪过脑袋问道:“你是唯一见到我这道残破剑气的人,那区区一道口诀,我不传给你又传给谁?” 喻客川扯了扯嘴角,嘀咕了一句:“那要不前辈把御剑式一并传给我得了。” 女子气笑,“贪得无厌......” 青年面色无辜,紧接着拍起胸脯,信誓旦旦道:“许前辈,你肯定不希望你呕心沥血作出的剑术就这么失传吧,放心......传给晚辈,保证替你发扬光大!” 女子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玄清御剑术,想要?” 喻客川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许清萍思索一番,双手抱胸笑道:“我今日先传你剑诀,待你熟练了,再来此处一趟,入了我的法眼,便传你御剑式。” 喻客川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自然只能选择顺从。其实对于御剑术的事情,他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本以为这位曾登顶世间的大人物会有一番不可一世的孤傲姿态,谁知这位老祖除了刚刚现身时的些许高冷便再没有任何架子了。 一月前初次来到清萍峰的时候,年轻山主便对自己说过,就连他与后山老祖都不曾记得完整剑诀,恐怕这世上唯一有机会见到这位上古强者的他便是玄清剑诀的唯一传承者了。 青年暗自激动,抬眼见到那女子朝自己勾了勾手指,便上前一步,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绥山的远古大能已经掐动剑诀,口中低声念叨,转眼间递出手指,点在喻客川眉间! 刹那间,钻心疼痛传来,喻客川头疼欲裂,大脑一片空白,一阵不到半息时间的恍惚下,那早已失传许久,世间绝无仅有的口诀,便已经真真切切地涌入脑海。 片刻过去,青年松开蹙紧的眉头,对天下剑修来说都称得上无价瑰宝的完整玄清剑诀,就这么被眼前的女子以一指稀松平常地送入自己的神识。 不由得越发觉得,能够见到这位昔日的巅峰强者是一件多么难得而可贵的事情? 强如宫枭漠这般人物都未曾发现那藏匿在喧嚣剑气中的阵眼,若非自己恰好得到从天而降的仙子给予的灵物,世间又有谁能够轻松忽略那漫天剑气的干扰,精准找到被作为阵眼的长流,破去许君剑阵,惹得这位执念所化的精神意志时隔数年合为一体,亲自现身? 许清萍注视着青年,随口问道:“喻客川,你要学这御剑术,是不是在打那剑阵的主意?” 青年面色一僵,手扶上后脑勺,尴尬笑道:“前辈,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像是许清萍这样纵横天下的大能,在已经逝去数百年之久,性命不在,就连执念都已抛去,又如何在乎其他的一切东西。喻客川自然不会因为其对自己没有摆出丝毫架子而失了崇敬。 大人不会轻易和小孩一般见识,但不见得大人就不会被小孩激怒。 许清萍淡然道:“唯有布出令天下强者胆寒而不敢踏入一步的屠天杀阵,才对得起我玄清御剑,你若只是想着闲来无事想着御剑飞行,好在姑娘们面前耍个威风,普通的御剑术便完全够用,大可不必来学我这《玄清》。” 喻客川点点头,心想这似乎也是个非常不错的用处,踩着飞剑游山玩水,岂不悠闲快意,还能显得他是个十分脱俗的人。 不过杀鸡焉用牛刀,既然要学那玄清御剑,自然是为了布下剑阵,不为别的,这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手段,他自然无比向往。 寻常御剑术,不说方圆数里,光是周身几丈范围,都要费一番功夫,这并不是与修为能力相挂钩,而是受限于术法不够精妙,哪怕是剑门那几位御剑大成的大修行者长老,也堪堪只能将御剑范围控制在数十丈范围内。 这么一丁点大小,虚境修士光是随口念动一个身法,脚底轻轻一点便能轻易跃去,又谈何布阵杀死他们? 许清萍瞥了一眼青年手中的长流,“我的御剑术,练至大成......上至天穹,方圆十里,目之所及,皆可御;剑阵展开......世间强者,北疆妖兽,道人之下,皆可杀。” 随后她又看向青年眼中亮光,以及快走抑制不住的兴奋,便忍不住狠狠浇下一盆冷水,“你若真的想学,可得知道这剑阵的刻苦条件。” 喻客川脸一垮,弱弱问道:“又有条件?” 女子冷声呵斥:“废话!” 青年噤声,摆出一个“前辈请讲”的表情。 许清萍满意点头,这才缓缓说道:“布下剑阵,首先便需要数量庞大的剑为基础,多至千柄,少至百柄皆可,因为数量并不是关键,而重点在于剑阵之中的阵眼与构成大体结构的阵基。” 喻客川已经隐隐感到了麻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往下听去。 “一柄剑作为阵眼,你手中的这柄长流便再合适不过,除此之外,还需要几柄品质精良的剑刃作为阵基,切记阵基不可用寻常剑具滥竽充数,至于剩余的剑刃,要求并不太高,只要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便可。” 属实条件苛刻...... 青年望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并没有灰心丧气,至少他已经有了长流作为阵眼,已经达成了最难的一步,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那几柄用作阵基的剑。 他诚恳问道:“前辈,那用作阵基的剑有什么要求?” 许清萍思索一阵,“五柄剑分居五角,代表五行最佳。” 青年面露疑惑,“五行?” 女子颔首,“我不知道当今外世是否有五行剑的说法,关于这个你可以去问现任山主,那个强行从我这里取走细水的霸道青年。” 喻客川尴尬的笑了笑,还不等他说什么,许清萍便自顾自说道:“现在那位山主倒是有点本事,让我看到了当年剑门的那个小辈的影子,年纪轻轻已经能抵抗我这中心的剑气,虽说那里的剑气强度也仅仅包含了我这残残破执念的四分之一,但也不否认他的能力,只是我不喜欢他的霸道作风,没兴趣与他谈话......” 原来这位肤白貌美的老祖宗,也是个凭心情做事的主...... 说着,冷厉女子的身影忽然淡去一些。 许清萍盯着喻客川的双眸,当目光交织在一起,这位数百年前的开山老祖,从那波澜不惊的朴素青年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线难以言喻的未知感,以及玩世不恭,漠视天下的傲骨。 她第一次如此看不透一个人的内心,大感有趣,“多的我便不再说了,你且记住,下次再来时,我要看到你的剑诀游刃有余,然后我教你御剑术,好让我这道执念也彻底解脱。” 顷刻间,青年来不及作出回答,张嘴吐出“前辈”二字,便发现许清萍的身影已彻底隐去,此方洞天,那平息许久的喧嚣剑气再次如狂风大起般席卷。 少了长流这把阵眼,此时的喧嚣剑气似乎也并没有弱去几分,喻客川怔神之际,似有凝实劲道的风卷起他的身躯,极度柔软而有力,携起青年身躯,他像是被大人拎着的小孩,随手丢向那远处化作光点的出口。 眼前的场景变化,喻客川死死握着手中的长流不放手,天旋地转间,经过一片煞白的光芒,身躯旋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重重摔倒在地。 滚了几圈后,喻客川颇有些狼狈地扶着脑袋坐起身来,心想这女人当真是不客气! 晃了晃脑袋,青年抬起头来,便入目数人,整整齐齐将目光抛向自己...... 灵梓峰与玉澹峰的几位熟面孔,其余除去方长老与年轻山主的几位陌生面孔,大概是绥山的另外几位长老了。 眼前可不正是绥山群峰所有长老与弟子? 恐怕也只有喻客川值得这样的阵仗等候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辈,究竟能够从剑气洞天中带出一个怎样的惊天消息? 很明显,青年做到了。 距离自己最近的圣女小姐,已经走上前来,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笑吟吟地看着他,“喻客川,你出场的方式挺特别的嘛。” 青年看着姑娘尴尬笑了笑,只得说道:“安姑娘,你睡醒了啊,早上好啊......” 安芷玉歪过脑袋,也不管此时的时间已然不能算早,仍旧顺着青年的话笑着回应道:“早上好!” 千秋提着剑靠在一旁,笑道:“喻师弟,现在可已经不早了。” 天才少年宋凌荣,双手绕过头顶,抱着后脑勺,喃喃道:“真羡慕喻哥和叶师兄能进去啊!” 叶良尘站在较后方的位置,余光看向少年,随口问道:“有什么好羡慕的?” 宋凌荣望向那八个剑气大字,“单纯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样的,更好奇我们绥山的开山老祖,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大能!” 其身边,来自东岭的姑娘有些发愣,她看向青年手中那柄与细水颇有些相似的剑刃,心中已经明白喻客川所说的“全天下最响亮的名号”了。 宫枭漠将目光从那柄时隔多年重新现世的绝世名剑上收回,以威严音色高声说道:“奉告天下,双剑已出!” 在一众目瞪口呆的面孔下,喻客川拉着姑娘的手站起,手中长剑紧握...... ...... ...... 坨州,清风山顶。 简朴木屋内,被世人尊称为清风先生的年迈老者,忽然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压制,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一股滚烫液体骤然用上喉咙,老者瞪大双眼,连忙弯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用力咳嗽,顾不得任何其他,狼狈慌乱中,伸手摸向那晃动剧烈,好似已经要不堪重负的破旧卦盘...... ...... 这片广袤的山脉,隐藏着极为强大神秘的修行山门。 蜀山满是畸形怪异的岩石,嶙峋蜿蜒的山路,显得这座山门极其威武,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意味。 在中土十宗中,蜀山向来是象征着强大而庄严的那一个。 蜀山历任山主,以感情用事的占绝大多数,就连现任这位二十年前清风榜第一的女子星君也不例外。 曾几何时,曾有京州豪门世家仗着与皇宫沾了点关系,便无法无天,将两名蜀山弟子扣留于京州,最终杀死,切下头颅送至蜀山公然挑衅,却没想到那时的蜀山山主一怒之下,耗尽山门大半资源,居然直接领山门尽数长老杀上京州,将那豪门世家屠了个寸草不生...... 属实诠释“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皇宫的人不愿在帝都皇城与蜀山撕破脸皮,并没有多大的动作。 也正因为此事,蜀山替各大修行宗门立下官威,就连帝都皇城,也不会为了区区世家而惹上一整座山门。 至此,再没有家族敢与山门叫板。 直到如今乱世,堪堪出现两个例外。 尉州唐家与鹤州王家。 唐家不过是仗着十年前清风榜第三的女子星君狐假虎威,犹不知唐汐染根本不愿干涉家族之事,而王家却属实切实有一位星灵大修行者坐镇。 蜀山中央名为千藏湖的地带,湖面正中央的长亭外,有斗笠女子独自坐于石上,手持渔竿,眼眸平静不露丝毫波澜,望着湖面的点点波纹。 有修行者疾步踏过水面而来,惊扰了湖中鱼儿,纷纷四散而去,斗笠女子微微皱眉,看向慌张跑来的蜀山弟子。 蜀山弟子深吸口气,郑重抱拳,“事关重大,还望山主莫怪!” 斗笠女子收了渔竿,斗笠下那一双锋利的眼眉,舒展开来,轻声道:“何事如此着急?” 蜀山弟子立刻沉声报道:“不久前有消息传出......绥山剑气洞天内的剩余的那柄长流剑......已经出世!” 长亭旁,高挑的女子星君身影,斗笠下那英俊到像是一位男子的飒然面孔,微微怔了怔。 蜀山山主迈开脚步,走向千藏湖的对岸,掺入星辉的空灵嗓音,径直飘向远方高峰之上,某位迎风而坐,闭目养神的青年耳中。 “即刻准备,启程赴往柳州绥山。” 面目极其清秀的长发青年,睁开双目,周身萦绕的磅礴星辉,悄然散去。 “弟子领命。”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三章 取剑者 当绥山双剑齐齐出世,清风先生的那句“双剑齐出,世态将变”,或许即将实现,而在这引起轩然大波的消息中,最备受关注的无疑是那位取出长流的青年了。 在那巍然耸立的高峰之上,端坐着的短发女子,一瞬不瞬盯着手中那张不知从哪撕下来的告示,秀眉逐渐紧锁,她喃喃道:“绥山长流已出,取剑者......喻客川?” “奇怪......我怎么从没听宫枭漠提起过这个人?” 她对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默念了几遍,收了纸张,端着下巴,闭上眼仔细思索了一阵,纵使绞尽脑汁,也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她眼神幽怨,自言自语道:“宫枭漠那个家伙,有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跟我说......” 她无奈摇头,忽然腾空而起,脚底散发大片星辉,接连两个踏步,便移身来到这座柢山最高的山峰边缘,面朝着下方山门,隐隐有星灵汇聚于丹田,直冲到嗓门的位置,女子星尊深吸一口气,用力高喊出声:“温沫阳!!许骁!!” 震慑天地的吼声传遍整座山门,惊得下方大片山林之中,数百的飞禽纷纷受惊,一齐扑翅而飞,本热闹的林子转眼间变得寂静无比。 而柢山众弟子,纷纷抬头看向山主峰的方向,面面相觑。 在山下的某处,两位并肩而行的青年顿时停下脚步,面色僵硬无比。 又来了...... 他们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山主?! 周遭弟子默契将目光投向被女子星尊点名的两位青年,有些同情目光,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热闹的......丢尽脸面的两人,可不正是此届清风榜上唯二的两位柢山弟子? 还不等二人从尴尬的状态脱离出来,那山峰之上的女子星尊,再次铆足了劲,大片星辉随着丹田稳稳发力而引出巨大声响,柢山山主吼道:“速速到山门口等我!!!” 山下一众弟子,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晕头转向,耳孔都隐隐发痛,两个被山主点名的青年,再不愿在原地多待一秒,连忙撒开步子,奔向山门。 最上方的女子星尊,沉下气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脚底猛然蹬地,大片星辉汇聚而来,几个踏步,便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柢山上空,数息过去,稳稳落在山门处。 女子星尊回过头去,被点名的两位青年,稍过了一会儿,便齐齐出现在视线中。 柢山这位与在上一届十年展露出恐怖天资,却那绥山宫枭漠压了一头而屈居于清风榜第二位置的女子山主,眉开眼笑,“走,虽我赴往绥山恭贺!” ...... ...... 锦州剑门地界。 幽静祥和的道馆,不知深藏在这座剑修梦寐以求的宗门的何处。 邻着庭院的毗连房内,身着朴素修行衣衫的姑娘,并不算太长的头发盘成一个圈,并没有点缀任何精致的发饰,沉稳端庄。眸中有光芒微动,五官英俊,若是有人见了这位姑娘的面孔,必定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飒爽”二字。 她面朝着眼前庭院,那里立着许多笔直坚挺的竹子...... 姑娘眉眼平静,双手端着一柄木剑,其中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托在木剑的另一端。 此刻,木剑骤然出鞘,却仅仅出了一半,便瞬间停滞,不在往外移动半分,而露出剑身的部分,闪烁着点点星辉...... 风平浪静。 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姑娘盘起的头发悄然散落,她轻轻叹了口气,置木剑于榻榻米上,双手绕过后脑,将那散落的发丝重新扎了个高马尾,同时眼神死死锁在前方院中的竹子。 在那每根竹身之上,隐隐有着几道细小微不可查的剑痕。 后方的房门被敲响。 这位在当今天下排在清风榜第三位的女子星君,扎好了头发,轻和道了一声:“请进。” 房门被拉开,从外走出一位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却透露着一股威严。 女子星君感到惊诧,连忙拱手作礼,“见过门主。” 中年男子平和道,“给你带了个重要消息。” 姑娘并没有太大的面色变化,淡定道:“门主唤弟子前去即可,大可不必亲自前来。” 这位身为三十年前清风榜第一的剑门门主,并不关心女子星君口中的问题,只是摆了摆手道:“这并不重要......你准备与我去一趟柳州。” “去柳州?” 姑娘怔神一瞬,并没有多问一句,“弟子准备好了,现在便可出发。” 中年男人感到一丝意外,回神走去,“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是什么消息?” 姑娘快步跟上,神色颇为复杂,其实在心底已经能够隐隐猜到一些大概,“长流......出世了?” “是。” 男子说道,余光抛向身后之人,想看看这位同样为剑修的女子星君的反应。 姑娘的面容终于有所动容,沉默片刻,“取剑者是谁?” 在这一届清风榜上的前四名,碧落山的小神君,先不说他向来都是赤手空拳,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蜀山的那一位,同样不是剑修,那么这天底下的年轻一辈,还有谁能够进入那就令剑子都万般艰难的剑气洞天,取出剩下的那柄许君留下的绝世名剑? 剑门门主买了个关子,沉默着笑了笑。 出了幽深道馆,便身处于一片篁林之中,四处并没有其他弟子,唯有叽喳鸟叫,可以看出,这是为了这位剑门年轻一辈中最为天资卓绝的姑娘所单独准备的修行场所。 或许独钟于剑具的修行者,比寻常修士更需要这样的一个环境。 正如同绥山地势极其高深幽秘的群峰,流淌雾气与长瀑,深绿色的山林显出世外仙境的既视感,而此处篁林,同样幽深,却少了那飞湍瀑流击打深潭的声音,多出一分宁静,二者各有风格。 男人看向姑娘难得的急切表情,笑道: “是一个名为喻客川的年轻人。”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四章 我只是想问个路 当天下传出“绥山双剑已出”的消息,中土九州必然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各方势力,纷纷震惊,对于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叫“喻客川”的年轻人,感到极大兴趣。 古焰宫的宫主与圣子,方才带着几位看热闹的弟子回到焚州,便听到了这个令他们心情十分复杂的消息,没想到先前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二境修士,居然已经成为影响天下的新一位风云人物。 几名同行的古焰宫弟子面色极其难看,而炎林的心态但是有所长进,他只是苦笑说道:“那个喻客川,他确实有本事,先前是我目中无人了,在他的剑身闪烁星芒的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魏长熠看了一眼本高傲自大的圣子,没想到连炎林都会有一日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觉得欣慰,看来这次绥山之行,也并非全是坏事。 炎林忽然喃喃道:“只是我很好奇,既然他是一位星灵修士,为何没有出现在清风榜上,前段时间每年小洗的日子刚刚过去,没道理不出现喻客川这个名字才对。” 有古焰宫的师弟附和道:“炎师兄说的对,为何那喻客川身为星灵修士却不曾出现在清风榜?莫不成是那清风先生疏忽了不成?” 魏长熠摇头道:“不可能,长久以来,清风榜都不曾漏掉过一个天才,曾经有某位虚境宗主曾试图让清风先生抹去自家天才的名字,然而那清风先生可不是一般的虚境,我不相信那人的背景能够大到清风榜都刻不上他的名字。” “可是看那人的模样,年纪怎么也不可能超出二十至三十的范围......” “或许有别的隐情,此人来历并不简单,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从未听说绥山有这一号人物,而且看那些绥山弟子的反应,就连他们都不曾见过此人。” 炎林说道,不再有心思去揣测。 几人回到古焰宫才得知,清风榜上的另一位古焰宫弟子洛焰,就在不久前随着剑门名为翁斩的弟子出了宫,说是要去往绥山...... 魏长熠脸色有些不好看,轻抚胡须,静下心来,转而对炎林说道:“与我再去一次绥山吧。” “师父......” 炎林似乎有些不情愿。 魏长熠轻叹一声,“无论如何绥山与古焰宫的关系也不好因为此事而破裂,如今双剑齐出,还有的礼节还是不能落下的。” 一侧有古焰宫弟子担忧提醒道:“可是宫主,最近正在天沙府与绥山的节骨眼上......” 古焰宫宫主神情严肃,转而看向远方,“不过是去恭贺一番罢了,此事并不代表我们古焰宫的立场。” “宫主说的是。” ...... 某家较为偏僻的酒馆内,有姑娘孤身一人,独坐在角落,点了一碟花生米,默默一颗一颗夹进嘴里。 姑娘的发丝有些凌乱,眼神也显得颇为呆滞,她的手中拿着一张刻有中土九州的地图,与曾几何时,喻公子看的那张大差不差。 邻桌的人正在纷纷讨论,隐隐能听到“双剑齐出”,“世态将变”亦或是“取剑之人”,“喻客川”之类的字眼。 “再往南走......就快要到了......” 姑娘怔怔看着那印有绥山二字的地方。 喻公子临走前曾告诉过自己,他会用全天下最响亮的名号告诉自己。 他真的做到了...... 上至帝都皇城,再到修行山门,下至大街小巷,无名酒馆...... 如今......谁人不知道,取出绥山那柄名为“长流”的剑刃之人,叫做喻客川? 苏笑颜正欲留下铜钱起身走人,却不曾想一只大手忽然拍在自己余光处的酒桌。 两名满脸通红的醉酒壮汉,正带着令人作呕的微弱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姑娘看似纤细柔弱的身躯上来回扫荡。 苏笑颜皱起眉头,选择无视二人,可就在起身之时,一名大汉横向挪移一步,死死挡在姑娘面前。 他的嘴角咧得更大了些,“小美妞,跟哥两个玩玩呗......?” 苏笑颜不予回应,试图一步绕开,谁知那壮汉居然骤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腕,将酒碗往其身前推了推,“别急着走,多喝几杯......去哥哥家坐坐也成?” 姑娘感到极度不适,眼眸中带上些许怒气,三境的修为气息再不收敛,直接释放出来,试图令那两名醉酒壮汉知难而退。 谁知那两名壮汉毫无惧色,紧接着齐齐放出修为气息对上了姑娘,居然同样为三境的修为! 两位三境,难怪敢肆无忌惮地勾搭路边美女,原来是有着修为底气作为依仗! 苏笑颜心中乱了阵脚,没想到这两个蛮不讲理的猥琐壮汉,居然同为三境,这样一来,自己毫无脱身的可能,而对方的肉身又强于自己,以一敌二太过不现实...... 情况已经极度糟糕...... 苏笑颜咬牙切齿,后手已经准备随时拿起筷子捅向其中一人的眼珠,然后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毕竟让这种人玷污自己,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一名红脸醉酒壮汉,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缝隙,便毫无顾忌地伸出肥硕手掌,抓向姑娘的身躯。 而那手掌还未来得及伸出多少,忽然有一道响亮的巴掌响起...... 苏笑颜愣住,注意到壮汉身后站着的某位青年,抬起手一巴掌呼在三境壮汉的脑门,仅此一下,那壮汉便双目一白,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下身去...... 剩下那位,则是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出声破口大骂,那笑眯眯的青年,再次挥起巴掌,直接呼在站着的三境壮汉脸上! 啪! 又是一声清脆,随即是壮汉倒地的巨大轰隆响声...... 苏笑颜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姑娘,我只是想向你问个路。”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五章 八方来贺 苏笑颜感到奇怪,能够一巴掌拍晕三境修士的人物,偏偏在这角落找到自己问路?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救了自己,姑娘赶忙低头道谢。 青年只是报之一笑,“姑娘,你是要去柳州的绥山吧?” 苏笑颜惊疑,“你如何知道?”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居然莫名觉得眼前青年有种熟悉的感觉,并且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与某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青年笑眯眯道:“随口一猜,不必在意。” 姑娘将信将疑,“你也要去绥山吗?” 青年默默摇头,看向姑娘桌上的九州地图,又给了一个示意的眼神,苏笑颜点头答应,青年便摁着纸张,在酒桌上拖至自己身前,便对姑娘解释道:“我是想看看,蜀山怎么走?” ...... 柳州绥山山门处。 来自柢山的短发女子,踏步走至山门前,身后跟着的是两位清风榜上的家伙,一位名叫温沫阳,一位名叫许骁。 看门的绥山弟子赶紧躬身揖礼,“绥山欢迎陆山主!” 这位上一届的清风榜第二,也实在不客气,嘴角略微上扬,笑道:“宫枭漠那家伙怎么不亲自来迎接我?” 绥山弟子面色一僵,赶忙恭敬道:“怕是山主没有料到陆山主会亲自前来!” 女子星尊摆了摆手,随口道:“得了吧,快去把他叫来。” 绥山弟子不敢不从,快步跑上山去...... 后方二人,低着头实在不敢插嘴,恐怕这天下也只有他们山主敢用这种态度对待那位上一届清风榜第一的人物了。 没一会的功夫,便有人表情淡漠地出现在三人眼前。 “陆萧鱼,你好大的排面。” 绥山的年轻山主面色漠然,淡淡开口。 名为陆萧鱼的柢山山主,飒然一笑,丝毫不在意,回应道:“来者是客,客从远来,有失远迎,你也没有反省之心?” 宫枭漠满脸无奈,对于这个女人,她是没有丝毫办法,只得说道:“这次算你有理。” 说罢,他转身走去,“几位贵客,随我来吧。” 陆萧鱼似乎稀松平常,淡然紧跟而上,而后方的两人,则是溢出冷汗,神情有些不淡定,这清风榜第一的一句“贵客”,可不是人人都承得起的。 在登上绥山的阶梯,周遭时不时会有弟子挥拳修行的喝声,这对于一座山门而言算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景,反倒在那游云坪之上的群峰,本就处于深山幽谷,成日还没个动静,就显得极其孤寂,也就那位天才少年,会偶尔大吼大叫,让此方天地知道,这儿其实还有人居住。 宫枭漠头也不回,目视前方道:“陆萧鱼,你今日是来做客的,不会连个礼都没带?” 女子星尊不屑一笑,回应道:“当然带了,不过我这礼是送给那个名叫喻客川的小家伙的,现在给你收去了,怕你生吞!” 宫枭漠嘴角狂抽,不过却并没有发作,表面冷哼一声,心中暗自决定这一路不再跟这个女人搭上一句话! 途径游云坪,便听到比武台上有动静。 宫枭漠送去目光,便看到那台上,女君子千秋一脚送出,重重踹在一位手持长剑的青年身上,那青年便双目圆睁倒飞出去,落地后抬眼,千秋的长剑已至眼前。 高下立判,持剑青年苦笑一声,“千小姐实力精湛,是我输了!” 千秋收剑抱拳,“承让。” 陆萧鱼看见这一幕,忽然笑道:“千秋妹妹还是这么厉害呀。” 宫枭漠点头道:“最近长进不小。” 而后方二人,同为清风榜上的角色,自然对比武台上的二人更加熟悉。 许骁看向被击倒的持剑青年,喃喃道:“那位应该是剑门的翁斩吧?” 温沫阳说道:“是,还有台下那位,似乎是古焰宫的洛焰?” 陆萧鱼笑道:“今天的绥山还真热闹!” 比武台上的千秋,看向下方身着火红色长袍的青年,问道:“洛焰兄,你也要上来试试吗?” 下方青年,面色尴尬,心中暗暗思索,那翁斩分明只与千秋差了两名,还是相同的境界,怎么就被打得没什么还手之力?这样看来,换做自己怕也是一样的结果......就不上去在绥山弟子面前丢人现眼了! 正当洛焰思考着得当而不失风范的借口时,那年轻山主却忽然走来,千秋连忙下了比武台。 “千秋。” 宫枭漠说道:“今日大概会有多为客人前来,麻烦你下去迎接一番吧。” 千秋立刻抱拳道:“是。” “宴席摆在浮柳峰,带上来即可。” 随即,绥山山主看向洛焰与翁斩,随口笑道:“你们二位的宫主门主大概也会来,不放在绥山多待上一阵。” 两人齐抱拳道:“宫山主客气了!” 此时他们才看到宫枭漠身后较远处站着的几人,顿时面露震惊。 柢山山主,上一届清风榜仅次于宫枭漠的女子星尊......而后面两位,便是这一届榜上的两名柢山弟子。 无论是许骁还是温沫阳,都是排在他们前面的人物,就连千秋都要退避三分。 尤其是温沫阳,身为五行修士,排在第七位,除去前面的四个星君,便仅次于山海宗的山君与海君了。 柢山二人的目光对上的洛焰与翁斩,相视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陆萧鱼转头望向身后二人,问道:“你们要不去和他们玩玩?” 温沫阳与许骁齐齐摇头。 陆萧鱼哦了一声。 温沫阳说道:“这里是绥山,既是做客,可不好搞得太过张扬。” “不错。” 陆萧鱼笑了笑,便领着二人同宫枭漠上了登向绥山群峰的石阶,去往设了宴席的浮柳峰。 千秋已然到了山门处,静静等候着,心中隐隐有些兴奋,绥山双剑皆出的消息一出,不知会有哪些大人物特地来贺? 没过多久,便有两道身影进入视线。 戴着斗笠的高挑女子,与容颜清秀俊美的长发青年。 女子来到千秋面前,摘下斗笠,露出如刀刻般骨相极佳的飒然面庞,微微一笑。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六章 三山 “李前辈,有心了!” 千秋赶忙说道。 绕是她亦是第一次面对这位在中土修行界拥有无比地位,以及影响力都极大的人物。 二十年前的清风榜第一...... 蜀山现山主,李泱瑾。 而蜀山山主身边的长发青年,此届年轻一辈再熟悉不过,可不正是当今天下四位星君中,那位以其容貌秀丽而获得大片美名的蜀山天骄。 当今清风榜前四位,虽分了个先后顺序,但似乎在各大宗门的修士眼中,除去排名第一的小神君,剩下三位的实力,几乎都只在伯仲叔之间, 这位蜀山新一辈天骄,必然是为不输给叶师兄的角色。 千秋余光偷偷瞄向长发青年,虽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每每看到这位星君的面貌,还是会忍不住多扫几眼,哪怕是号称女君子的千秋也一样。 称其为“美男子”便再合适不过。 长发青年主动向千秋抱拳,谦逊有礼道:“敬某叨扰了。” 千秋报之一笑,换以一礼,“敬兄太客气了。” 也不知是因与美男子对上话而沾沾自喜,又或是觉得自己代表绥山来迎接贵客而倍感荣光,总之女君子此刻的心情倒是相当不错。 并且不论再怎么说,蜀山已经明确在绥山与天沙府的争斗中公然站队,必然是绥山的一大坚实盟友,哪怕今日只来了两个人,也已经是蜀山最有代表性的两人,自然怠慢不得。 她展颜一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李前辈,敬兄......宫山主已经恭候二位多时,请随我上来吧。” 名为李泱瑾的蜀山山主,微微颔首,重新将斗笠置于颅顶,与身边弟子一同跟在千秋身后,向山上走去。 ...... 绥山群峰正中央的位置,那座山峰边缘栽满了杨柳,而此方清幽浩然之地,又长年拍打着瀑浪,时常有大小清风吹拂,便会挂起那大片柳叶齐齐摇摆,似有神仙以指拨弄,好不整齐,异常壮观。 浮柳峰因此得名,用来开设宴席,招待上山贵客,这样的景象再合适不过。 此刻浮柳峰中央能够容纳数十人的大宴桌,暂时稀稀散散坐着几位客人,先除去绥山几位喜笑颜开的长老,那古焰宫的洛焰与剑门的翁斩,仍旧在游云坪等着自家主子的到来,已然在此地落座的便唯有柢山的短发女子与另外两位登上清风榜的弟子。 那名为陆萧鱼的女子星君当真是一点不把绥山众修士当外人,还不用真正的主人宫枭漠请她落座,便挑了个心仪的位子,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个二郎腿侃侃而谈。 倒是苦了跟随山主而来的温沫阳与许骁二人,他们山主本身实力就极为逆天,修行天赋不必多说,在上一届十年仅次于宫枭漠的女子,还与那宫枭漠关系极近,完全可以没有顾忌地在这里畅所欲言,他们两个倒好,在这里哪一个不比他们资深,几乎都是前辈级别的人物,虽说他们也是清风榜上的天才,在这里却仍旧是大气不敢喘一口。 不敢想象接下来坐上这个宴席的都会是些什么人物? 两位柢山修士,多么希望能够来一个跟他们身份地位相差无几的家伙! “宫枭漠,你们绥山那位取出长流的小家伙,还不快请出来让我们见见?” 陆萧鱼锋利整齐的长眉单边挑起,微微侧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绥山山主。 宫枭漠看了一眼柢山来客,“自然会来,现在的桌上还没坐上几个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叫他?” 陆萧鱼反问道:“今日来此的人,谁不想见见这位能取出长流,或许能够改变当今天下格局的小家伙?” 就在这时,女君子千秋从后方石阶梯出冒出了脑袋,紧随着她而来的一男一女,面色平淡,却是十分了不得的 还不等李泱瑾摘下斗笠,柢山的女子星君回过头去,便立刻认出了这位比她早上十年的蜀山山主,与前方的宫枭漠一样,都是清风榜第一的人物。 她惊喜喊道:“李姐姐!” 李泱瑾略微抬起头,透过斗笠下沿,恰好切过那双狭刀般锋利的直长剑眉,下方那双内敛着幽光的深色瞳孔里倒映出短发女子的笑容。 她同样回应一个淡淡的微笑,“许久不见,陆妹妹。” 宫枭漠立马起身抱拳,对于这位辈分比自己早上一届却与自己坐过同一个名为“顶峰”的位置的飒然女子,怀着崇高敬意抱拳,道了一句:“欢迎李前辈!” 蜀山山主微微颔首,“来得不算晚便好。” 身侧美男子同样笑道:“诸位前辈,久等了。” 随即,二位落座。 至此,三大山山主,同坐一桌。 蜀山长发青年的另一侧便是浑然不知所措的许骁与温沫阳,在这位与自己同辈的青年落座的那一刻,二者只感到了无比的亲切,连忙向长发青年点头示好。 陆萧鱼忽然歪头看向宫枭漠,狡猾笑道:“我叫她姐姐,你叫前辈,这样听过来的话,我的辈分可比你高!” 宫枭漠淡淡瞥了短发女子一眼,“口头便宜......我懒得和你争!” 陆萧鱼故意摆出一副“没意思”的表情,将尾音拖长,“哦......好吧,宫弟弟......” 宫枭漠面部肌肉略有抽搐,堪堪忍住与这娘们唇枪舌战的冲动,将脸扭去一边。 这一幕,看得绥山众长老汗毛竖起,不敢多言插上一句嘴,心中寻思着,宫山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调侃的,而这柢山山主,还真不是一般人! 陆萧鱼感到无趣,恰好注意到了坐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蜀山小美男,便将身子往其方向挪了挪,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打趣道:“小敬,许久没见了,这是又变帅了些?” 长发青年倒是应付得得心应手,“陆姐好眼光,不过小弟的重心一直是放在修行上,再好看的面孔,也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柢山的话痨星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柢山二位后辈,深感佩服。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七章 各路神仙齐聚浮柳峰 在蜀山与柢山的门面人物陆续到达浮柳峰后,紧随而至的便是古焰宫与榆山的来客。 古焰宫来的自然是炎林与魏长熠,而榆山则相对于其他各大山门有所不同,老山主赵毓由于山中无更有资历的前辈坐镇,不好脱身离开榆山,于是便由两位清风榜上的榆山弟子代为来访。 对于李深秋与风轻意的到来,千秋自然也是恭敬迎接,不会去质问榆山山主为何不愿亲启之类的事,毕竟榆山当前的未来前景并不乐观,这是中土十宗乃至九州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李深秋与千秋倒是颇有缘分,抛去名字中相同的那个秋字不提,二人分别位列清风榜上第十四与十五位,再往前又恰好是第十三位的榆山大师兄。 女君子与榆山二人客套了几句过后,便一同随着古焰宫几人登上山去。 路过游云坪时,洛焰大老远便看到了自家宫主与师兄,便如同看到了救赎一般飞奔上去,可当他来到炎林面前时,才猛然想起其被绥山新晋青年一剑掀飞的消息,霎时间愣在原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好半天才抱拳憋出一句:“见过宫主与师兄!” 炎林与魏长熠自然知道洛焰为何这般反应,作为圣子的炎林倒是一笑置之,并没有说些什么,反倒是那宫主魏长熠,一下子将脸沉了下来,用稍稍不满的语气对眼前的青年质问道:“洛焰,你来绥山作甚?” 洛焰心虚答道:“听闻师兄与绥山青年有战,弟子实在好奇......” 魏长熠冷哼一声,便有青年从洛焰身后探出身子来。 特来绥山试图挑战千秋却遭受一场大败的剑门青年,从洛焰身后走出,恭恭敬敬地冲古焰宫宫主行了一礼,认真道:“魏前辈莫动怒,此番是晚辈一时冲动,非要拉着洛兄陪我来这一趟绥山。” 洛焰感激地看了翁斩一眼。 眼看剑门青年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魏长熠自然也不好再怪罪什么,其实他本就没有要训斥洛焰的意思,哪怕退一百步来讲,此处绥山也不是他能逞威风的地方,就是要训,也得是回到焚州的事情,否则上头群峰的那位年轻星尊动气怒来,可不是一般的吓人。 待千秋将古焰宫与榆山的几位领至浮柳峰的宴桌,落座后,那柢山的温沫阳与许骁,这才长舒一口气,感到无比的轻松惬意,毕竟此处他们总算不是地位最卑微的人了。 此处宴席,哪怕是在年轻一辈中身份都靠在末尾的洛焰,在外也是受世间众人尊仰的清风榜修士,可见此时的宴桌之上,聚集的究竟是一群怎样的妖孽奇才。 这是各路妖孽,齐聚一堂。 唯独缺了那位让一众妖孽都想一见的取剑青年...... ...... 此时的喻客川,正在灵梓峰三院正中处,手握长流与轻剑子手中的细水相碰。 两柄剑虽出自同一人之手,切齐名为绝世好剑,又同为许君昔日兵器,但二者形态却是相差甚远。 要论剑身,细水最为特殊引人注目,剑身细长,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与长流相碰时却是展现出极其不俗的刚性,但这方面的确并不是细水的优势。 其名细水,如水般无形,顺应对手一招一式,以柔克刚。 喻客川与叶良尘不曾动用星辉,纯凭肉身相搏。 单论体术方面,细水占到优势,轻剑子瓦解喻客川的每一击都不会费多大的劲力。 喻客川压制躁动心态,越发觉得这细水难以应付,叶良尘极其善用剑式中的刚柔转化,自己每一次出剑在被瓦解的同时,便好似汲取了自身力道一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喻客川勉强应付,在过了几十回合之后,终究是被轻剑子抓住破绽,一剑将长流挑开,剑尖直指他的面庞。 长流险些脱手,青年反应极快,顺着对方挑剑的力道摆动手臂,握住将要震飞的长剑的同时顺势用力甩过身子...... 尽管轻剑子的剑停在喻客川面前不到三寸的位置,照这个形式看来,若是不收手,虽然能够刺中,但也被以非常惊险的角度躲过了致命位置。 两人几乎同时收剑,喻客川手中的长流并没有剑鞘,便直接挂在腰间,与那块羊头骨面具相邻,剑身映出的白芒还能够隐隐看到羊头骨那漆黑空洞的眼洞...... 二人齐齐抱拳,好不默契在同一时间道了一句:“承让。” 目睹完整场切磋的圣女小姐鼓着掌从依水院前走来,冲轻剑子笑问道:“怎么样,叶先生......?” 轻剑子点头道:“喻兄,进步神速。” 喻客川谦虚道:“过奖了,看得出来叶兄还有所保留。” 姑娘似乎没兴趣挺这两位星君彼此谦让,便挥手打断,“那就暂且这样,我们也差不多该去浮柳峰了。” 轻剑子颔首,而喻客川则蒙在鼓里,面露疑惑,“去浮柳峰?” 安芷玉轻轻笑道:“参加一场宴席而已,或许会有很多大人物等着见你呢!” 青年将信将疑,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在短短一日之内,大名传遍了整座中土九州。 ...... 而就在那喻客川与轻剑子切磋之时,绥山下山门处便接踵迎来贵客。 碧落山的山主端木晟,带来的弟子是排在清风榜末尾第十八位的徐什,眼看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小神君,使得千秋心中略微感到可惜。 小神君游历天下,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上这位当今清风榜第一一面,实在太难。 也不知届时十宗论道,是否有机会? 那都是后话...... 紧随着锦州碧落山而来的是鹤州山海宗,宗主桑昂同样是上一届清风榜上有名的星灵修士,次于宫枭漠,陆萧鱼以及那位尉州唐家的女子星尊,排在第四的位置。 桑昂身后两位青年......异色衣袍,一黄一蓝,分别对应宗中出自山门与海殿的二位天才,世人称山君与海君。 这二位虽是五行修士,在清风榜上却分居五六,仅次于前面的四大星君。 手握着羽扇的碧落山山主,极少下山,通常隐居在那锦州云端的长亭,极少出世,此次亲自下山,也算是给足了绥山面子......又或许是给足了年轻山主面子......又或许是为了那位取出长流,关乎天下未来走势的青年? 不得而知。 山海宗的年轻宗主相较于端木晟要小上十年,便主动冲其颔首示意,笑道:“端木大哥居然亲自下山来访,是为了那取剑青年而来?” 端木晟轻摇羽扇,笑道:“这自然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宫小友的面子也是不得不给啊!” 桑昂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招呼后方山海双君上前与羽扇男子行礼。 徐什同样上前一步,抱拳。 静候在山门前的女君子千秋,微笑开口:“几位请随我上山吧,宴席上已有几位前辈恭候了。” 端木晟略感意外地挑起眉目,本以为自己的动作相当利索,却不曾想居然已经被他人捷足先登? “千秋小丫头,上头已经有谁在了?” 千秋恭敬回应道:“回端木前辈,柢山,蜀山,与古焰宫和榆山的客人已在。” “哦?” 端木晟似是松了口气,“看来我们碧落山还不如最后一个。” 桑昂沉吟一阵,恍然道:“也是。” 不论是客还是主,此刻谁都能够清楚意识到,还未到达的重要客人。 说曹操,曹操到。 后方天空,霎时有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踩着亮白轻盈飞剑,稳稳坠落在下方山脚处。在其身后,高马尾姑娘驾驭着大片雪白星辉包裹的木剑,悄然落在剑门门主的身旁,敛去星辉,木剑归于平静。 姑娘没有弯腰,不过是后退一步,手指轻轻张开,那柄木剑便突然生了灵智似的,轻快窜入姑娘手中。 显而易见,这位女子星君对普通御剑术的掌握,可以说已经步入了大乘境界! 中年男子与这位占据清风榜第三位的俊挺姑娘,同时抬起头,便很轻易地注意到上方五人。 “碧落与山海......” 中年男子先是颔首示意,随即苦笑一声道:“许久没看到你们二宗同时出现了,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慢了你们一步。” 便在此刻,三宗的三位宗主,凑齐了以往三届清风榜的大人物! 分别为十年前第四的桑昂,二十年前第二的端木晟,与这位方才到达的......三十年前的清风榜第一...... 现剑门门主,画旻。 桑昂笑问道:“画前辈,可是旅途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画旻摇头笑道:“非也,怕是消息收到得迟了些。” 端木晟摇扇点头道:“倒也正常,不过既然都是前来恭贺,也不必讲究个先来后到。” 画旻道:“怕是让诸位觉得我剑门耍起大牌就不好了。” 上方身着月白袍的女君子摇头说道:“来者皆是客,绥山欢迎诸位前辈,请随我上来吧!” 如此一来,山海宗,碧落山,剑门的来客皆至,虽千秋来到了浮柳峰,见到了柢山与蜀山的女山主,寒暄一番,齐齐落座...... 就连东道主的几位绥山长老,屁股底下都有点坐立不安,毕竟眼前的任意一位,都是清风榜上的天骄人物,甚至有六位身怀星灵的大修行者在场,这显然已经不能够用各路妖孽来形容了,而是各路神仙! 在寻常修士眼中,说那星灵修士为神仙,并不为过。 唯独那古焰宫宫主魏长熠异常尴尬......在座各大宗门,唯独他这个宫主不具星灵,那榆山同样身为五行修士的老山主,还不曾亲自到来! 这让他颜面往哪放! 炎林看出师父的焦虑,无奈笑了笑,毕竟与那几位神仙前辈比起来,此时到场的年轻一辈中,不过只有剑门的那位高马尾姑娘和蜀山的美男子身怀星灵......相比之下,倒是让炎林破碎的心境略微得以修复。 是......我是打不过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绥山星君,但我好歹也是清风榜第八的天才! 就在这位古焰宫圣子自我催眠的同时,那摇着羽扇的碧落山山主忽然停下手中动作,露出一副稍有吃惊的神情。 就连当今年轻一辈都有所耳闻,早在二十年前,碧落山的这位天才便以极强的神识感知而闻名。 众人向端木晟投去目光,只见男子只是略微愣神,便继续挥动手中羽扇,笑道:“似乎又有一位稀客到来了。” 诸星尊闻言,皆放出神识朝这群峰洒下,覆盖绥山周遭的小片地界。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果真有一道清冽星光化作长流,迸发极度冰冷的星辉,悄然落于绥山脚下。 如今七宗人马尽数落座,而那中土天沙府自然不可能有人到来,除此之外,几乎依附于天沙府的鼎汉书院,恐也畏惧于天沙府威压下...... 那么还会有何方星君到来? 唯有宫枭漠,陆萧鱼,与桑昂很快反应过来...... 同为上一届星灵修士,唯独缺席的那位冰山女子...... 生于尉州修行世家,却脱颖而出,丝毫不受于世俗所困,性格孤傲而不染红尘。 宫枭漠难得感到意外,喃喃道:“就连她都来了......小喻这吸引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说罢,这位东道主便起身道:“诸位稍等......这位稀客可得亲自去迎!” 不曾想,那柢山的话痨女子好巧不巧与宫枭漠同时站起身,口中笑道:“我去迎接!” 二人对视一眼,便立刻同时朝反方向扭过头去,轻哼一声,在场众人看来,简直太过默契......几乎同步。 陆萧鱼与宫枭漠之间的气氛,莫名剑拔弩张起来。 不等在座的谁劝上一句话,二人便同时化作星光,朝山下疾射而去! ...... 山脚下,唐汐染来到山门前,只见无一人迎接,那冰冷平静的面庞上少有地出现了些许变化,细展枝眉微微一蹙。 然而下一刻,便有两道散发星辉的流光,好似较劲一般,纷纷将速度催动到极致,仅眨眼间便要坠落在清高女子的身前!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八章 礼 两道流光骤然停留在冰冷女子身前,显现出其中宫枭漠与陆萧鱼的身影,唐汐染微微一愣,还不等她说话,那两人便抢着说道:“唐姑娘,欢迎啊!” 女子面色微微动容,这位常被误认为面瘫的大修行者居然难得地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眉眼微动,轻声说道:“绥山双剑齐出,特来一观。” ...... ...... 喻客川扶着腰间长剑剑柄,随着轻剑子与圣女小姐离开了灵梓峰。 绥山群峰,浮柳峰几乎处于正中,常用以接客或是长老议事。 此时随着那最后一位到来的冰冷女子入座,该来的都来了,唯独缺了这场宴席的焦点,那位取剑青年。 下方阶梯响起稀疏脚步,大概能听出来那是三个人。 而在一众星尊与各路天才的目光交集下,第一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便是身着绥山标志性月白袍的轻剑子。 而其身后的姑娘自然是绥山的圣女小姐。 有人视线接连跳跃两人,落在三人最后的俊秀青年身上。 其腰间挂着的那柄雪白剑身而无剑柄的锋利长剑,隐约可以在剑身的其中一面,看到刻有舒展洒脱的“长流”二字。 取剑者......喻客川。 部分几位星尊眯起了眼睛。 轻剑子与安芷玉纷纷行礼,“见过诸位前辈。” 喻客川一眼扫去,虽除了宫枭漠与魏长熠,以及前几日方才被自己狠狠教训的古焰宫圣子,另外再勉强算上几位绥山长老,其余的便一个也不认识了。 只是奇怪的是,其中某位青年与气质冷冽的女子,令他微微感到一丝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喻客川学着前方二人的样子行了一礼,便感到多道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交汇在自己身上。 眼前二十余人,又有几人是安姑娘口中的大人物? 最后到场的三人在宫枭漠的示意下落座,而作为焦点的喻客川身侧座位便是一位五官充满少年感的短发女子,而令他稍稍有些坐立不安的是,这位似乎身着的是柢山衣饰短发女子,虽长了一张可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的面庞,此刻却用与这张脸极其不符的古怪眼神打量着自己...... 宴桌一众大人物的目光他没有怕,然而这短发女子的眼神却是把他看得有些坐不住了,喻客川迎上女子眼神,低声问道:“前辈,有什么事吗?” 女子笑道:“你就是喻客川?” 还没等青年回答,宫枭漠抛开不屑一瞥,斩穿青年与女子之间微妙而又尴尬的气氛。 这位绥山的年轻山主似乎找到了还以颜色的时机,冷不丁呛了女子一句:“陆萧鱼,你大可不必明知故问。” 柢山山主轻哼一声,“我和喻小友和蔼交流,你插什么嘴?” 喻客川眼皮一跳。 这么跟宫前辈说话,这姐姐什么来头? 好在这里是自己家,否则若是两位星尊在这里大打出手,绥山群峰还不得被掀翻? 令喻客川没想到的是,宫枭漠只是扭过头去,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短发女子露出笑容,“你还怕我把你们的弟子抢了不成?” 宫枭漠淡淡瞄了一眼陆萧鱼身边的青年,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他毫不在意道:“丝毫不怕,你若抢的过去的话......请便。” 那陆萧鱼一听,顿时不服,双手一撮,便有星辉在手中凝聚,亮光璀璨,越发细长,不多时便凭空变出一柄精致华丽的剑鞘。 柢山的女子星尊笑眯眯道:“喻弟弟,姐姐看你这长流刚拔出来,连个剑鞘都没有,实在不像话,若你有意来我柢山玩玩,这柄剑鞘就当入山礼送给你,如何?” 喻客川自然知道这位柢山前辈是在开玩笑,不过也在心头隐隐起了八卦之心,这般当着一众大人物之面还能够开得起这种玩笑,这位名叫陆萧鱼的女子星尊与宫前辈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暗自看向似笑非笑的圣女小姐,心中略微打颤,摆出无奈笑容,“前辈说笑了,晚辈有空一定去柢山做客!” 宫枭漠心中冷笑连连,表面却是秒一副“心平气和”的神情。 他看向同样里外不一的圣女小姐,暗道喻客川这小子,难道不是安芷玉在哪,他就在哪? 只要安芷玉那丫头一日在我绥山,喻客川也必定在! 陆萧鱼轻叹口气,仍旧将那把剑鞘递给青年,“这把剑鞘乃是京州铁剑城乜枞亲手所铸,就当贺礼赠与你,你我今日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姐姐倒是看你顺眼,可要好好珍惜。” 喻客川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双手接过剑鞘,立刻并入腰间长流,“多谢陆前辈!” 眼看柢山率先表意,其余在座大修行者也便顺势送出贺礼。 其中榆山,蜀山,山海宗,古焰宫皆是送出修行灵珠,亦或是奇珍异宝之流,便让绥山长老们收了去。 碧落山的羽扇男子,大手一挥,便送出一株百年奇芝。 剑门门主画旻,则是送出一卷名为《辟须》的剑谱。 唯有那唐家的星尊女子,两手空空,略显尴尬。 唐汐染沉默片刻,对喻客川说道:“未尽礼数,属实唐突,日后若有机会,定然补上。” 宫枭漠淡然道:“唐姑娘能来已是难得,何必拘泥于区区礼节小事。” 古焰宫宫主魏长熠点头附和道:“今日还真是没想到,向来傲气的唐姑娘今日也会到场。” 古焰宫圣子的身旁,名为温沫阳的柢山青年朝炎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喻兄弟深不可测,怕是我也难以压制他,炎兄输给他,我想并不丢人......” 炎林面色难看,苦笑一声,“温兄早已步入八境,相较于我自然强上不少,若是与那家伙动起手来,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温沫阳无奈道:“星灵修士都不讲理!” 画旻看向碧落山的羽扇男子,笑道:“这么说来,今日算上喻小友,年轻一辈中的几位星君,除了碧落的那位小神君,皆已经到场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相互切磋讨教一番?”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七十九章 过早 作为在场一众星尊中唯一一位来自三十年前的人物,画旻的话无疑在此时的浮柳峰具有很大的分量。 就连这位资质最深的大修行者都抱着看一场好戏的态度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那么宴桌上的其余修士又如何会有意见? 画旻转而看向一直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高马尾姑娘,从到场到现在都不曾说过一句话,而剑门门主仅是看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说道:“弟子没意见。” 陆萧鱼双手一摊,故作无奈表情,“既然是星君的事,那就没我家这两位的事喽......?” 许骁挠了挠头,倒也并没有感到多么羞耻,毕竟世间天才遍地行走,而清风榜却只有二十个名字,在这二十个名字中,强如星君也只有那么寥寥四位......现在或许该说是五位? 温沫阳眼皮微动,伸手拂去衣袖上的褶皱,令他颇为尴尬的是,他们的话痨山主嘴上替他们二位开脱,内心对这所谓的星君之间的比试,又是有多么感兴趣,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 星君之间的战斗,极其罕见,再往上说......若是两位身怀星灵且踏破了九境的大修行者大打出手,通常周身不小的距离,都得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清风榜上前四位皆是星君,不说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小神君,这位绥山新晋星君的名字为何没有出现在清风榜上,在座恐怕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怕是只有那清风山上的齐濉老先生对此有所说法......而抛开这些诸多不谈,若是喻客川这个名字插入到清风榜前四中,会处在哪一个位置? 小神君虽未碧落山弟子,却极少留在那座地势极高的山门,或许吸引他的不是凌绝于世间的高度,而是容纳下千山万水的眼界。 这位当今清风榜第一许久未曾露面,具体身处何等境界......又是否踏破九境化身为大修行者也不得而知,人们对他最近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十宗论道之时,六境的小神君一指便轻松点灭了臻至八境的山海宗海君灌满灵气的全力一击......这般夸张的越境碾压,对于星灵修士,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事例,因此这位天才中的天才,在人们眼中依旧是无比神秘的。 剩下的几位星君,都卡在了九境的巨大瓶颈,至少从境界上来看,对于几位都是公平的。 宫枭漠看向轻剑子与喻客川,平静问道:“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轻剑子摇头表示自己并无意见。 而喻客川这边则是吃了一惊,本要夹向菜肴的筷子停在半空,愣神一瞬,他才放下筷子,指着自己问道:“宫前辈,还有我事?” 宫枭漠认真思索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碧落山的羽扇男子便哈哈大笑,“喻小友不过四境,与另外几位比试的话确实不太公平......宫山主还是莫要为难他了吧!” 宫枭漠将本已到达喉咙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点了点头,“端木大哥说得有理。” 喻客川闻言,笑着也说了一句“端木前辈说得有理”便继续低头往嘴里夹菜......本该是全场焦点的他此时却做着最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事情。 安芷玉将身子压低,嘴巴凑到了青年的耳边,悄悄问道:“你连他们谁是谁都还分不清楚,就这么自然地在这里吃东西了?” 喻客川停下嘴,看向姑娘面颊,“那你给我介绍介绍,我挨个认一认......” 山海宗宗主桑昂烈酒下肚,放下酒杯的同时面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摇头道:“让他们切磋切磋也并非坏事,只可惜我宗这两位不够争气,始终未能通那天上星辰,只得乖乖坐在五六的位置!” 山君与海君相视无奈一笑。 而此时,剑门与绥山的星君都已然同意,众人自然都将注意放在那位坐在李泱瑾身后的秀丽青年了。 美男子正欲说话,却不曾想其身边的蜀山女子星尊忽然挥了挥手。 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已经替身后弟子拒绝了这场难得一见的星君比试。 气氛略有些尴尬,李泱瑾环视宴桌一周,淡淡道:“山中弟子今日正在为突破九境做准备,不光是我蜀山的星君,相比剑门与绥山的二位小辈也同样如此,在这般关键时刻......自然万万不能出什么意外,若只是因为我们的一时兴起,乱了后辈心境,亦或是动摇了哪怕一丝的根基,也极有可能直接毁掉他们的大好前途,这样的情况......想必宫山主与画前辈都是不愿看到的吧......?” 宫枭漠立刻点了点头,无论比试与否,他似乎都不曾担心过轻剑子,毕竟自其幼年那引动星灵在风雨夜杀尽数十位劫匪的那一日起,叶良尘几乎便是在他的注视下成长,对于这位寡言少语的修剑天才,他当然无比自信。 画旻举杯豪迈大笑,“哈哈......李山主说得确实在理,我提出这个想法是有些唐突!” 说罢,便举杯将那烈酒一饮而尽。 李泱瑾回应了画旻一杯,淡然道:“不久后便是下一次十宗论道,届时我想几位星君也已经称作星尊,到那时再一较高下也不迟。” 而已经听安芷玉挨个介绍完整桌大人物的喻客川,再次对“十宗论道”这个听到多次的陌生字眼提出疑问。 安芷玉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自那一日在泷湾的喻家府邸时,她初见喻家三公子时,便耗费口舌为他介绍过诸多东西,而青年听得极其入神认真的模样会给她带来很大的满足感......姑娘向来喜欢给这位来自东岭的公子讲一些关于中土的事情,或许便是在那一日养成的习惯。 圣女小姐思索一瞬说道:“十宗论道不过就是一场由中土十宗举办的比武大会罢了......至于为什么要说是论道,只是听说道乃无上境界,凌驾于虚境修士之上,所谓论道,其实也就是中土修士们借着对未知境界探寻的美名来一展自家天才风头的噱头罢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章 成亲一事 安芷玉瞥了一眼近来名声大盛的青年,忽然一整面色,改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笑容,“上一届十宗论道,碧落山的小神君可是出尽了风头,在面对高出他两个境界的海君时,仅是轻松惬意地一指,便点灭了对方拼尽全力的一击......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他欢呼尖叫呢......” 喻客川笑容不变,问道:“安姑娘也有吗?” 安芷玉眨巴眼眉,注视了青年几秒钟,嘴唇张开的幅度小到难以察觉,但喻客川还是清楚听到姑娘口中吐出的几个字拼凑成为一个有些令他不知所以的话语:“你再问一遍?” 他犹豫一二,还是选择了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安姑娘......你也会为那个小神君欢呼尖叫吗?” 安芷玉忽然将脑袋转到一边,轻哼了一声,喻客川似有预感,赶忙凑上前去,就快要把耳朵贴到姑娘的嘴唇,果然听到如若蚊蝇般的一句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二人似是沉浸在属于他们的世界中,殊不知一旁的千秋已然抛来不知多少个提示的眼神,却似是撞在姑娘身前一道无形的屏障,刀枪不入。 山海宗桑昂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蜀山的女子星尊与碧落山的羽扇男子则是闭目养神,自觉略去这一幕,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唐汐染并没有注意到,仍在低头思索着不知什么事情。 那这个年轻一辈中......有人无奈苦笑,有人向古焰宫圣子抛去同情目光。 唯独陆萧鱼和宫枭漠倒是乐此不疲地看着,绥山山主一脸平静,柢山山主倒是笑意盎然。 然而同样有面色极其难看的,就比如古焰宫的师徒二人...... 曾经拒绝了自己无数次的高冷圣女,居然在如此盛大的场合没羞没燥地跟别人打情骂俏,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 炎林思绪复杂,但也只能苦苦埋在心里。 大抵是觉得两位的行为有些暧昧,甚至迟迟没有自己意识到的意思......无奈下,宫枭漠轻咳两声,双指捻起一道细小气流,掐在食指中指与拇指之间,随后屈指一弹,那道气流便自双指之间迸射而出。 气流打在喻客川额上,青年略微吃痛,口中不自觉吐出一句“嗷”的叫声,倒是把严肃场合向来不苟言笑的姑娘听一愣,随后便噗嗤笑出声来。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视线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诸位来客回避的回避,无视的无视......陡然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当...... 而焦点的青年倒是并不害臊,挂上一个深表歉意的笑容之后说道:“不好意思,给各位前辈看笑话了!” 那绥山的圣女小姐,却是为自己长久以来维持的高洁形象毁于一旦而痛心疾首着......同时还不忘伴随暖阳刺穿云层般打上面颊,更是别有韵味,将害羞小女子的形象诠释得淋漓尽致。 柢山女子星尊毫不在意,那脸上八卦的姨母笑丝毫没有散去,她第一个开口回应道:“我说你们两个......早点挑个吉利点的日子,把亲给成了吧?” 安芷玉脸庞霎时间更加通红了一分,就好似夏日晚霞的红晕为本就熟透的苹果再次打上一层红晕,七分更上...... 她低垂下脑袋,不敢正眼去看一众大修行者的目光。 下一秒,李泱瑾点头附和道:“同意。” 桑昂笑着说道:“郎才女貌,天生般配。” 就连唐家的冰冷女子,居然也开口说道:“合适。” 姑娘用胳膊肘顶了顶身侧傻愣愣的青年,示意他说点什么。 喻客川当即会意,对柢山山主铿锵有力道:“让陆前辈操心了,只要安姑娘不嫌弃喻某,今日宴席结束后......晚辈一定认真考虑!” 经其这么一说,全场焦点自然再次聚集到埋着脑袋的姑娘身上,似乎一众山门宗主以及门下的天才弟子,都有这个八卦之心看一看这郎才女貌的一对最终的归属。 安芷玉偷偷斜过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青年,埋怨他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过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圣女小姐,立刻便整理好仪态,抬起头面对着一整桌来自九州各地的贵客,一鼓作气,郑重道:“不瞒各位前辈,小女本就打算跟喻公子成亲!” 话落,有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也有人心湖滚浪,汹涌翻滚,像是本沉入湖底许久的一块巨石轰然爆碎,乍然破去本弥漫平静湖面的安逸,掀起阵阵名为苦涩的浪花。 古焰宫的七境圣子,面色有些呆滞,虽目视着前方,看上去却是双目无神。 “炎兄,你还好吗?” 榆山李深秋,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试探着问了一句。 炎林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直到许骁搭上其肩膀,这才陡然回过神来,看向身侧的柢山同辈,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许骁安慰道:“炎兄,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炎林怔然看向许骁,忽然感觉这位在清风榜上被自己压一头的同辈,身影莫名变得高大雄伟了一些...... 蜀山的俊秀青年感受到了这边的诡异气氛,笑着插了一句嘴:“不如一心向道。” 六个字隐隐约约飘入喻客川的耳中,只记得师父顾鸣曾经也说过这句言简意赅的话语。 碧落山那位摇着羽扇的大修行者,在与蜀山山主对话几句之后,便看向焦点的姑娘青年二人,停下手中动作,将胳膊往膝盖上一架,微笑道:“我端木晟对于那风水占卜,也略有造诣,关于这吉利日子和成婚的风水宝地,倒是可以帮你们拿一拿主意。” 话落,不等二人说话,宫枭漠便先行开口:“端木大哥留意日子即可,但是这婚......必然是要在我绥山结的。” 羽扇男子颔首道:“无妨,绥山本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陆萧鱼忽然嘀咕道:“谁家山门还不是个风水宝地了......” 她凑向青年,“喻弟弟,别听他的......来姐姐柢山办!”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一章 五行剑 小小插曲,很快过去。 天色稍有黯淡,云层铺开,将近傍晚的火红色透析而过,隐隐浮现,与纤凝雪白相互映衬。 双剑齐出而促成的平淡而又热闹的宴会,来自各个州头宗门的大修行者与门中天才相继散去。 碧落山的端木山主,离开的样子好不潇洒,挥动羽扇,唤来碧落祥云,便招呼身后的徐什跟上,轻念口诀,便踏着祥云轻盈飞去。 蜀山的女子星尊与俊秀男子,反倒朴实无华地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山海宗的三人也不例外。而陆萧鱼与一众绥山长老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温沫阳与许骁离开,临走时不忘呛了宫山主一句。 古焰宫的三位乘着停靠山脚的火红色马车离去。 留到最后的是同样最迟到场的唐家女子。 唐汐染将喻客川喊至一边,大概是出于这位女子星尊性格过于孤高的缘故,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今日欠下的礼节,日后换作人情偿还。 ...... ...... 在一桌人接连散去后。 喻客川托安芷玉将已带有剑鞘的长流先一步带回灵梓峰,自己则单独找到了宫枭漠。 年轻星尊仰身靠躺在长椅上,侧过半边面庞,率先问道:“说吧,在剑气洞天内看到什么了?” 喻客川老实答道:“见到了许前辈。” 虽在心里暗暗有过猜测,但宫枭漠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由微微一怔......就连先前轻剑子进去时那老祖都不曾显现,究竟是什么用意? 而后,青年将昨日在剑气洞天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叙述给了年轻山主......当然,省去了关于清痕与那仙子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些剑气不过是执念所化,而你取出阵眼,便将漫天剑气打回原形,也就是那所谓的‘精神意志’。” 宫枭漠喃喃道:“那道许君执念所化的剑气究竟得有多么的恐怖?” 喻客川摇了摇头,因为他也对这个问题抱有很大期望。 宫枭漠将目光抛去远方,“许君将完整玄清剑诀传于你,而你则狮子大开口,一并想求来那玄清御剑术......试图布下那数百年不曾现世的惊天剑阵?” “是。” 喻客川抱拳谦卑道:“许前辈说布阵除了最重要的阵眼,还需几柄品质精良的剑作为阵基......” 青年稍一停顿,宫枭漠便忽然打断道:“她是不是告诉你......这阵基适用五行剑分居五角?” 喻客川愣神道:“宫前辈厉害!” 年轻山主摇头道:“略有了解,大概猜测而已。” 喻客川问道:“那这五行剑......?” 宫枭漠说道:“皆未绝迹......金木水火土分曰金刚剑......灵棕剑......碧波剑......赤炎剑......碎岩剑。” 听闻此言,青年眼中放出光芒,毕竟他有机会收集齐这几柄所谓“品质精良”的五行剑具......而阵眼长流已在,另外便只需要考虑其余的普通长剑即可。 宫枭漠严肃道:“不过你莫要高兴的太早,想得到这几柄剑,难度并不小,其中金刚剑更是已经损毁,需要你去请京州铁剑城的那位傲慢铁匠为你亲手铸造,他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喻客川试探问到:“宫前辈也不行?” 年轻山主答道:“绥山如今与京州的关系你也清楚,届时你前去时,先莫要提及自己绥山弟子的身份,若是他不答应......先问来铸剑的材料,再做打算。” 喻客川将宫枭漠的嘱咐牢记在心,随后问道:“那宫前辈的意思是,另外四柄剑......都还完好无损?” 年轻山主点了点头,“不过你想拿到手的难度,实在不简单......” 喻客川说道:“前辈先说来,再是困难,也不妨一试。” 宫枭漠回过头看向青年,食指伸出,“先说木行灵棕剑,这柄剑已经在剑门内门的剑阁内收藏数十年,画门主是早我二十年的清风榜第一,这件事我没法帮你。” 喻客川认真点头,“前辈继续说。” 年轻山主伸出第二根指头,“再是水行碧波剑,这柄剑在山海宗的海殿内,山海宗世来在海君晋升大修行者之时会将这柄剑给予海君使用,而当代海君周沉已经臻至九境,你想得到这柄剑,难度相当之大。” 青年嘴角微抽,目前看来还没有一柄剑是能够通过相对轻松的手段获取的...... 年轻山主伸出第三指,“接下来是火行赤炎剑,这柄剑在当年颜君留下的古藏内,由古焰宫掌管。” 喻客川正想说些什么,宫枭漠便忽然微笑道:“好巧不巧......前几日你与炎林决斗之时,我恰好与那古焰宫宫主打了个赌,近来他便会打开那颜君秘蔵,届时你便进去,机会只有一次,你且把握好机会。” “是!” 喻客川两眼放光,目前看来......这是最有希望获取的一柄剑了。 喻客川郑重点头,以宫山主的话来看,这五柄剑中,赤炎剑和碎岩剑无疑是接下来最有希望得到的两柄剑,而其余三柄,一柄损坏,两柄在山门中,想要得到无疑难如登天...... 但他向来不是个消极的人,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并没有什么错。 接下来的首要任务便是先将那玄清剑诀修至许清萍口中的“大乘”境界......而大乘境界究竟是个什么境界......也无从得知。 然后便是收集齐布阵的剑具,具体多少把,喻客川自己心里也没底......他倒不追求过多的数量,如许君所说,剑阵在精而不在多。 ......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二章 传说中的修士 这一届清风榜,有一个有趣的巧合。 清风前两位的小神君与轻剑子,二人姓氏,恰巧对应上了传闻中的西洲与东岭的的两位守护者。 ...... 西洲与中土相接处的一条宽约数十里的大江,那平日里汹涌的江面,今日倒是格外宁静,只见水面上以某位青年双脚处为中心荡起圈圈涟漪,逐渐拉至细长......接连远去,直至彻底平息。 这位立于水面之上的青年,瞳孔中闪有亮光,面孔如刀刻精致,肃然而超脱,给人以充满神性的感觉。 他伫立的同时抬起头,将目光抛向身前远处的江岸,在那岸上树林,光线昏暗,勉强算得上阴森。 青年试着放出神识,却发现自己送出的无形气魄撞在那树林边缘便再前进不了分毫,碰撞出了些许零零散散的星辉......随即略微吃痛,锋利半眉微蹙,过了片刻,方才迈开步子走向江岸。 袖袍舞动,随着脚步愈发坚定,身躯越发靠近,那江边伟岸便愈发地刮起呼呼作响的大风,带动青年衣角。 不知多久过去,青年来到了江岸,脚上的布鞋早已被奔流江水彻底浸湿,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双眸脾气盯着眼下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一袭碧绿衣裙,样貌如娃娃般精致......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 “咦?” 碧裙姑娘眨巴着眼睛,用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神情,冲青年说道:“好熟悉的感觉,你是谁?” 青年如临大敌,半晌说道:“我乃锦州碧落山,江悯人。” “碧落山......江悯人......” 姑娘扶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你就是这一届清风榜第一的那个小神君......?” 青年点头,“是。” 随后姑娘略微收了嬉皮笑脸之意,却仍旧带着笑脸问道:“那么,你不好好在中土大耍一番‘清风榜第一’的威风,大老远跑到这西洲,是要作甚呢?” 名叫江悯人的神性青年,注视着眼前女子,对于这个明知故问的姑娘,不敢留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说道:“我欲见西洲江森。” 数息沉默...... “哈哈......” 女子忽然轻笑,“你也和之前那个清风榜第一一样,要来挑战他?之前那位,可是做足了准备,登顶此界修为巅峰而来,而你却还留有半只脚在前九境......” 小神君面色不变,淡然道:“姑娘误会......在下不愿拘于一方宗门或是一方州头,于是选择游历四海,喜好天下风景,天下强者......” 碧裙女子静静等待下言。 小神君继续说道:“而今日到达这西洲边境,自然想着见一见传说中的修行者江森。” 顿了顿,他又说道:“哪怕只是交谈几句,参得几分道理,也是好的结果......” 随即,碧裙女子露出无奈表情,说道:“你不了解他......” 她摊开双手,“不过既然你执意要见,我总不能在这里拦你,便由你吧!” 小神君眼神微动,虽极度好奇眼前姑娘口中所谓的“你不了解他”究竟是何用意,却也没有开口问出来,他相信只要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修行者,自然不难看出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这世上数不尽的江湖人物,大大小小,其中最为神秘,不正是这等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角色? 碧裙女子转身而去,小声唤了一声:“少爷!” 阴郁的森林中,不见人形,却有淡淡回声传来,“何事?” 姑娘嘻嘻一笑,“有人要见你!” 江森不予回应,却也不曾现形,沉默了片刻,再度传出声音来,“清风榜第一的江悯人,你来此地作甚?” 小神君上前一步,正声道:“在下特地到来,往能有个与前辈有个坐而论道的机会。” “与我坐而论道?” 忽然有疑惑声色从背后传来,江悯人猛然回过头去,乍然发现身后本空无一人的地方,那块临江巨石之上,居然有一位白发青年,背朝着他与碧裙女子,盘膝而坐,说话的同时现出身段,却也不曾回头。 “你这等清风榜上排第一的角色,都是天资恐怖,同境界中纵横中土找不出对手的人物,我不觉得你会抱着向我讨要机缘的想法而来,所以我想问问......” 江森望着大江水面问道:“与我有什么好谈论的,又或是说......你指望我告诉你什么?” 江悯人沉默许久,久至那位穿碧绿衣裙的姑娘打起哈欠,拭去眼角的泪珠,再看了看二人,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又耐着性子等待着。 直到瞳孔溢满神性的青年,以轻微的声音吐出一个字:“道。” 西洲的守护者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 碧裙女子似是忽然有了笑意,嘴角微微翘起,随即又偷偷瞄了一眼独坐在江边巨石之上的白发青年,大概是不愿惹自家公子生气,又努力压下笑意...... 江森抬起双手伸懒腰,“想笑也正常,璃儿......” 他又道:“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神君皱了皱眉,“此言何意?” 江森并没有直接回复小神君的问题,而是侧过半边身子,看向碧绿衣裙的姑娘,“璃儿,此界修士,大多一辈子还没破开九境就死了,剩下的小半,能触摸到虚境的更是少之又少,而虚境中,步入巅峰的,也就这么寥寥几人,而偏偏这几人,又全部都栽在这所谓的‘道’上。” “这就是等待我们解开的‘枷锁’。” 碧裙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无须深究所谓‘道’为何物。” 小神君静候,白发青年转而看向他说道:“念在你是清风榜第一,我姑且尊称你一声小神君......” 他顿了顿,“但是你又凭什么让我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江悯人嘴唇张了张,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活在世人传闻中的西洲守护者,淡笑道:“如今你境界尚低,眼界尚窄,见我如井底之蛙见明月......” “待你某日侥幸挤身虚境之上,你便会发现......见我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三章 衡州拍卖会 绥山灵梓峰...... 松鹤院内,喻客川端坐于床铺之上,双目紧闭着,周身不断有星辉凝聚,再散去......如此反复,久之便助长着丹田内星辰之灵的容量。 自那一日绥山双剑齐出,八方大人物纷纷来贺,宴席过后,一月过去,喻客川每日便坐于房内打坐,此刻的修为已然攀登至四境顶峰......另外,那许君传授的玄清剑诀,更是已经背得非常熟练,不说炉火纯青,也是倒背如流! 这一月内,鲜少出门,更别提下山了,除了偶尔会有隔壁玉澹峰的几位师姐师弟前来串门,轻剑子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些日子里便更加不见踪迹了。 而喻客川不得不感叹的是,安芷玉作为绥山圣女,却是没有多少放在修行之上的心思,反倒是一天到晚,没事便跑到他的松鹤院内来,若恰巧喻客川没有在修行,便要叨扰上半天......然则大部分时间青年都在打坐修行,姑娘便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丝毫不觉得枯燥。 曾有一次在小师弟宋凌荣前来拜访的时刻,喻客川开口提过一嘴这个事情。 “安姑娘是圣女,却少有修行,却有着不低的修为,可见修行天赋之高!” 关于宋小师弟彼时的具体回复,喻客川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句较为关键的话语:“安师姐本来不是这样的。” 不然为什么说,坠入爱河的女人最笨呢? ...... 这一日,姑娘如往常般并未敲门便带着嘻嘻笑意闯入了青年的松鹤院房门。 “喻客川!” 姑娘低声唤了一句,屋内并未回应,她便知道此时的喻公子大概又在修行了。 安芷玉来到盘膝而坐的喻客川身前,后者双眸平缓闭着,显然深处宁静状态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姑娘的到来。 姑娘把脸凑近了些,直到青年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额头,就如同在东岭喻家初见时,喻家三公子将初来乍到得圣女小姐逼至墙角时的距离...... 喻客川仍没有丝毫反应,就连呼吸都看不出身躯本该有的震颤,安芷玉这才确定,青年大概是陷入了较为深沉的境界...... 奇怪......这四境至五境的瓶颈,难道真要就这么被他打坐破去了......? 安芷玉暗自在心中疑惑着,按常理来说,这般相跨两个境界的门槛,通常是无法依靠打坐凝气来跨过的才对...... 鬼使神差下,安芷玉忽然伸出手指,皙白修长,笔直指向一动不动的青年面庞,就这么径直戳去。 当姑娘的指尖与面颊的皮肤触碰时,青年的睫毛微动,这一丝极其细小的动作却被圣女小姐精准捕捉去。 “好啊......” 安芷玉气笑道:“很不待见本姑娘吗?!” 喻客川赶忙睁开眼赔笑道:“自然不是!” 他自然不会说出“好奇你会对我做什么”这般略有些羞耻的话语,于是便说道:“我想看看,不说话的安姑娘......会不会让我更喜欢?” 安芷玉早已不会再因为青年的一两句挑逗而面红,只是在心底暗自高兴,表面却保持着双手叉腰的动作,严肃道:“我就知道陷入瓶颈的四境是没那么好突破了,就算再放任你在这灵梓峰打坐一百年,也不一定能突破!” 喻客川信以为真,吃惊道:“一百年也不行?!” 安芷玉有些心虚,哼声回应道:“本姑娘说了是不一定嘛!” 青年担忧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安芷玉将头扭去一边,“看造化,看机缘!” “另外,心境尤为重要!” 喻客川连连点头,正欲开口追问什么,姑娘忽然想起什么,转回头来看向他,“哎呀,你都把我带偏了,本姑娘今天过来可是有正事的!” 青年正襟危坐,“安姑娘请说。” 安芷玉丝毫不客气,就如同昔日在东岭喻家时那般熟练地坐到喻家三公子的床铺上,与青年并排坐着。 姑娘翘起二郎腿,裙下白皙大腿露出小半,很快便吸引了喻客川的视线。 喻客川闻言一愣,立刻两眼放光,激动道:“安姑娘此言当真?!” 安芷玉笑道:“话是宫前辈说得,我只不过是来通知你罢了。” 喻客川再度怔然,片刻后才试探性地问道:“安姑娘,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安芷玉闻言一愣,嘴角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声色忽然温柔而细腻,“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去吗?” 喻客川正色道:“我当然希望。” 但随即似是又想起了先前姑娘遭到天沙府袭杀的事情,他再度踌躇起来,如今仅仅四境的他,虽说在年轻一辈中并不畏惧太多人,但扪心自问......若是碰上那些个已然步入化境甚至是虚境的大修行者,他真的有办法面对吗? 显然没有......甚至可以说还有着莫大的差距。 喻客川些许低落,但并没有低沉,只是无奈一笑。 喻客川喃喃:“喃喃......” 安芷玉耐心解释道:“蜀山现山主李泱瑾前辈,一月前同样来了浮柳峰,当时我还给你介绍过。” 喻客川恍然,脑海中很快浮现出那位带着斗笠,却有着如同一位男子般英俊飒爽的面庞的女子。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四章 藏于危难间的剑气 时隔一个月的苦修,喻客川虽在修为上并没有太多的长进,但是对于自家开山老祖用心授予自己的绝世剑诀,可以说是修炼得相当刻苦,并且也一定程度在其之上看见了相当可观的成效。 剑诀并非剑式,对于剑修却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其成果不会明显地表现在战斗形式之上,尽管如此,无论是喻客川已经掌握的玄清剑法中的“冲霄,望渊,虚印,归宗”四式,又或是接下来将会学之用以自身的世间各式剑法......从杀力,破坏力,定力等方面,都会有着极为明显的提升。 宫枭漠大概是没有料到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在见到喻客川时有些许疑惑神色流出,“我让丫头带给你的话,你可知晓了?” 喻客川抱拳道:“晚辈知道了!” 年轻山主微微点头,“那么你现在来此作甚?” 喻客川思索一番说辞,如实奉告,“晚辈尚有要事需要见许前辈一面。” 宫枭漠轻瞥一眼那布满雾气的剑气洞天洞口,明白了青年的意思,笑着说道:“你小子机缘造化倒是真不少!” 说罢,只见他伸手打出一个响指,洞口弥漫的白雾霎时四散而去,无影无踪,只留得那“世若浊云,我若清萍”八个剑气大字。 “去吧。” “是。” ...... 进入剑气洞天,那漫天的狂躁剑气比起上次来到此地时已经弱去不少,大概是阵眼丢失的缘故,哪怕是许君执念所化的飞舞剑气也难以维持巅峰的强度。 喻客川催动清痕,一路畅通来到原先以“长流”作为阵眼处于的位置,依旧是那个空空如也的剑座,本伫立在这之上的阵眼长流,早已被他拔去。 只是此时,喻客川却有些无措,阵眼已失,这漫天剑气始终没有消停的意思,那他又该如何让许君现身? 踌躇片刻,喻客川口中念动剑诀,提剑将长流挥舞像空中,一记强有力的冲霄......径直斩向剑阵的正中央! 随着一声剑刃与地面碰撞的轰鸣声,眼前喧嚣的漫天剑气居然真的开始安静下来! 吵杂逐渐平息,许清萍的曼妙身姿逐渐显现。 最终凝聚成的许君实体,面色复杂地看着再次到来青年...... “喻客川,剑阵正中的位置并非弱点,你动用再大气力,也破不开......不过你的玄清剑诀,我感受到了......” 许清萍目视着青年,缓慢抬起手臂,“这样的天赋,说你是破开枷锁之人,我也可以相信......” “许前辈......” 喻客川眼睁睁看着女子抬起的手臂,直至与自己的额间平齐,再是那熟悉的一指,点在自己眉心。 刹那间,有天大奥秘寄托于自身。 许清萍淡淡说道:“授。” 喻客川捂着头颅,熬过短时间内强行接受过于庞大的力量而带来的些许阵痛之后,赶忙向着眼前的女子深深鞠躬,恭敬揖礼...... “许前辈天大恩惠,喻某无以相报!” 许君只是轻轻摇头,“后世,你或许不可理喻,但我有一说一,你的出现同样予我有着不小的意义。” 青年摸不着头脑,也不懂自己光顾着收下人家的机缘了,又何来对她也有意义一说? 许清萍说道:“其一,玄清得以延续,说能发扬光大,同样是替我完善了一个念想。” “其二,你若能将玄清剑阵再度现世,重展我当年之神勇威风,我何乐而不为?” “其三,比起一道孤独剑气在这与世隔绝的洞天忍受长久痛苦与煎熬,有一位传承衣钵之人,若能替我去看一看我那不曾见过的世面,去会一会我那分道扬镳的昔日好友,属实人生善终。” “其四,我这道执念普通孤魂野鬼般在此飘荡多年,今日也总算是能有个正样,以体面姿态彻底解脱,长消于世了。” 女子说罢,喻客川瞳孔微微收缩,他明白女子所说的昔日好友,自然是指那位已经巍然登天的颜君,却不明白对方第四句的意思。 他暗自心中那布下惊天杀阵的决心,又重了一分,“许前辈放心,晚辈定然重现......” 喻客川话至一半,身前的昔日大能却跟没有再要听的意思,反倒口中念念有词,身影竟是愈发虚幻起来! 只见许清萍的身体越来越近,即将触碰到的两人,从一个月前的阴差阳错直至现在,还从未有过如此近的距离...... 只是,那女子已然不再是实体,而化为了一道幻影。 她用最后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许君,只不过是一道临终执念所幻化的可怜剑气,而剑气即为杀人技,我相信你乃是那个破开当今世间枷锁之人,在我消散之前,不妨最后再助你一臂之力......” 喻客川张着嘴,吐不出话来。 “切记,唯有关乎生死的紧要关头,双指点于眉间印花,念动玄清剑诀最终式,再在心中默念一声‘去’,指向一方。” 在数百年前强者纵横的修行天下,登顶世间之巅的许清萍,他的毕生执念所化的一道恐怖剑气,究竟能有多大的杀力?! 怕是如她自己所言:道人之下,通杀。 只可惜,若自己有朝一日达到相同的高度,怕是也难以让许君看见这一幕了...... 一代传说就此落幕,喻客川只会感到极大的惋惜,这种情愫,与那东岭喻家的书生二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的才能,怎该就这么埋没在小小泷湾这一方荒僻之地? 同样的道理下,许君的剑术才能,怎能就此消散在这里? 但喻客川无能为力,一切没有能力的口头话语都无意义,于是他没有说出任何一句矫情的话。 但女子忽然红了眼眶,在她身形消散的最后时刻,她眼眉弯成一道月牙......这位世间绝顶强者也终究在死前,露出了无比平凡的一面。 她平静笑道:“若有来世,许有缘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五章 平磐城 于是二人就这么错过了如秋日落叶萧瑟下般猛烈而又腻歪的男女之事,属实可惜。 整整两夜,喻客川也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暗自骂了自己一声怂蛋,下定决心待有朝一日做好了充足准备,势必要提着武器杀上安芷玉的依水院,一出此番窝囊之气...... 骑马赶路的日子轻松而迅速,虽比不上那些个大修行者动动意念就踏空飞行,凌空两个大踏步来得效率,却也胜在路途惬意,赏这赏那,十分符合喻公子自己心目中对“脱俗”的定义...... 尽管心中明白这并不是那种“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但青年还是如同初至尉州庆陵城和柳州溪白城那般左顾右盼,挪不开视线。 姑娘如同公子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便洞悉了喻客川的心中所想,俏皮伸出右手,挡在青年眼前,再这么轻轻晃动,喻客川收回心思去看向安芷玉,姑娘便笑道:“是不是觉得这里很不一样?” 安芷玉四周看了看,便将手指向前方某处,而青年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便发现姑娘所指的乃是一栋酒楼。 “那是我们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来参加这次拍卖的人员,都被邀请先去那栋酒楼休息,直到人员到齐......迟到的人并不少,因为这次来的不光是山门或是世家的人,个别散人野修,也会抱着捡漏的态度参与进来。” 这栋建筑的位置相当独特,远看就好似凭空立在那里,立在一处巨大的坝上,高出旁边的房屋一大截。 “这里的人,都是极具个性的,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了蜀山文化的影响。” 喻客川大自明白了姑娘的意思,道出自己的心中所惑,“蜀山为何选择公然站队绥山......?” 姑娘挑眉沉吟一阵,“或许是因为我们二宗关系匪浅......?”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但我想这种所谓的关系也不过是像和古焰宫这般趋于表面,一旦到了关乎山门未来的关头,真正的原因或许还是李前辈。” “李前辈......?” 喻客川已经不止一次在姑娘口中听到这个女子星君的名字......二十年前的清风榜第一,难道相比起其他的绝世天才,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喻客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蜀山世代山主,以及座下弟子都是极重情义之人,向来没有例外。” 安芷玉继续道:“柢山的陆姐姐,没有表明......但凭她与宫前辈的关系,不说我们也知道,肯定是站在我们绥山身后的。” 提到柢山的陆萧鱼,喻客川甚至都不用回忆,脑海中便能自主蹦出那一日宴席上的话痨短发女子,作为全场焦点,同样是对自己最热情的人物,也是第一位送出礼物作出表态的人。 喻客川感慨道,安芷玉似是不服气,嘟囔了一句:“什么叫本姑娘的身份危险,我们现在可是死死绑在一起了......本姑娘遇到危险了,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青年赶忙回道:“是是是......谁想伤害安姑娘,先从我喻某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圣女小姐这才轻哼一声,满意地扭过头去。 谈论的同时,两人已牵马走过不小的距离,来到本在视线远处的那座酒楼之下。 安芷玉忽然说道:“此次前来参加乾泰商会的人,来自中土各个州头,怕是不乏京州的公子爷,但是你也无须担心......宫前辈说过了,这柄剑只要出现,我们势在必得!” “砸锅卖铁也要拿下!” 喻客川受宠若惊,“安姑娘......哦不,宫前辈夸张了,就算真遇上京州公子爷,咱们一个山门的财力还能抵不过他区区一人?” 安芷玉说道:“只要不是帝都皇城的那位太子就行,而且个别公子爷,代表得可不是他们个人,京城世家背后的底蕴,不可低估。” 与此同时,忽然听见那酒楼之下有招待的侍者唤道:“这边的公子小姐,看服饰是来参加拍卖的绥山贵客吧......” “这边请。”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六章 双修 “这边请。” 从柳州远道而来的公子与小姐,不失礼仪地微微颔首,随后顺势抛去目光,便看见那酒楼大门之下连通着较长的石台阶,连至坝下,看上去好不气派,可以说是相当雄伟大气。 酒楼归于乾泰商会名下,自然也取了“乾泰”二字为名。 二人随着侍者进入酒楼,而当侍者问起需要几间房间时,喻客川倒是直接抢在姑娘前答道“一间。” 姑娘只是不屑冷笑,毕竟按照惯例这孬蛋的作风便是事前神勇无比,要到了掏真家伙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番怂货模样。 瞥见安芷玉的神情,喻客川极其憋屈,怒意冲昏头脑,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喻客川暗暗在心中记下了这一茬。 侍者恭敬道:“公子小姐,今晚酒楼大宴厅将会有参加此次拍卖的贵客的迎客晚宴,还请给小楼一个薄面,务必到场参加......另外,待参加拍卖的贵客全部到齐之后,明日大概便会准时开始。” 二人微微颔首,安芷玉轻声道:“知道了。” 侍者微微一躬,便转身离去。 ...... 乾泰商会安排的房间内,喻客川对于安芷玉对自己的不屑态度而怒不可遏,如同猛虎扑食般将姑娘推倒在床...... 紧接着自然便是那一出纠缠不清的雌雄相配,玉露流淌吹弹间,青丝绵延跳动,散落凄惨......这下那位绥山未经人事却又无比自信的圣女小姐,总算是意识到了惹怒一头正处青年的阳刚雄狮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怕。 安芷玉躺在床头无力喘息,只剩得青年仍旧神采奕奕,看着眼下姑娘娇弱的身躯,顿时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看着喻客川莫名其妙的笑意,安芷玉不解,却又根本懒得多想,只觉得此刻思考都很疲惫,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青年伸手在姑娘脑袋上抚了抚,给出一个神秘笑容,说道:“书上说,双修能快速提升修为,阴阳之气交融,形成特殊能量循环,使双方功力大增、突破境界瓶颈。还可增强体质,排除体内杂质毒素,让身体机能改善,增进双方对功法的理解,彼此的灵力、功法相互交流融合。” 姑娘感到无语,翻了个白眼。 喻客川补了一句:“没想到是真的......” 安芷玉这才意识过来,赶忙撑起身子,探查了一番青年体内的境界,居然果真已经破去了四境的瓶颈,迈入了五境! 这家伙......居然就这么靠这种事情突破了这个桎梏?! 安芷玉回想起自己当时突破五境时的良苦用心,顿时大感不值...... 这个男人若是能早一点出现就好了...... 姑娘忽然察觉到丹田内有清冽冰凉之感,仔细感受一番,便发现自己体内居然有点点稀稀散散的微小星灵飘荡。 她嘴角微抽,原来书上记载得如此详细,还真不是随便糊弄人的。 星灵本就逆天,若是再与五行灵气融会贯通,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那融合的灵气是否应该叫做五行星灵? 可古往今来大批的星灵修士,为何从没有听说过五行星灵的说法......莫非以往的每一位星灵修士,都是对自己无比珍视的洁身自好之人? 自然不可能...... 此时的青年与姑娘正在想着同一件事情,而安芷玉大概是想不通了,喻客川则是将思绪在此放到了自己右腿膝盖处的青色碎痕上......若说自己与寻常修士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便是身怀星灵......而若说自己与其他的星灵修士有什么不同,那边是这块来自天降仙子之手的所谓清痕了。 目前已知这块畸形碎痕与自己的血肉嵌为一体,有着解毒清心的功能,如今这么一看,似乎还藏着自己所不知晓的大妙用? ...... 傍晚的宴席,受乾泰商会邀约而来的各方修士,以及来自九州豪门的少爷小姐之流,皆是身着华丽衣袍之人,同样不乏朴素衣衫的野路散修,通常来讲,这部分抱有侥幸心理而来的人中是有可能出现喜好扮猪吃虎的高手的,或许财力并不是那么充足,便打起了类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而乾泰商会怎么说也是盘踞一方水土的巨型商会,自然有着商会会场内不准烧杀抢掠的规矩......这条规矩,若是没有一位虚境强者前来怕是难以打破,而臻至虚境的大修行者,无一不是身怀傲骨者,于是在商会内当场打劫的这种行为,自然是不会再出现的。 安芷玉本就生的灵动漂亮,极度出彩,而又身着绥山的衣裙,自然就变得显眼,显眼到来者皆知:这是那位绥山极具个性的圣女小姐。 若不是喻客川走在这样一个姑娘身边,怕是也要与那部分身着朴素衣衫的来客融为一体了。 反观这宴厅,来自各宗门的弟子几乎都是身着了各自宗门具有代表性的服饰,不免看得喻客川有些汗颜,在姑娘身旁弱弱地问了一句:“安姑娘,我们山门对于服饰应该没有什么要求吧?” 安芷玉淡淡瞥了青年一眼,“你是说绥山的月白袍吗?外宗弟子有要求,至于内宗弟子......可以有这个特权。” 喻客川回忆了一番,还真如姑娘所言,绥山内宗弟子中,似乎只有千秋与叶良尘有穿月白袍的习惯? 她看了看周围的山门弟子,“其实其余大部分宗门都有类似的规定,这么看来,这次拍卖会来的似乎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 “看来我们的希望很大嘛!” 安芷玉笑了笑,“我也觉得!” 就在此时,忽有人从身后出声道:“两位......” 二人回头望去,便发现是一位身着蜀山衣衫的男人,却戴着一块面具,并未露出面容,从音色来讲,大概是一位青年。 面具青年右手拖着后脑勺,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绥山的安小姐吧?在下仰慕圣女多时了......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能碰见......” 安芷玉礼貌一下,身旁的素衫青年却是皱了皱眉。 姑娘暗暗瞥了一眼身侧的喻客川,转而笑着向那位来自蜀山的面具青年问道:“请问阁下是?” 面具青年似是非常不拘小节,抱着头笑道:“说来惭愧,在下也才刚刚拜入蜀山没多久,不过区区一届无名之辈,此番也是走了逆天狗运才来了这拍卖会见见世面......就算说出来,安小姐大概也不认识。” 安芷玉笑道:“无论怎样,也该有个称呼。” 喻客川直视着蜀山男子脸上的面具,试图透过那条眼缝一观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蜀山青年咧嘴一笑:“在我道出名字之前,敢问安小姐,近来绥山名声大震的那位取剑青年......是否也来了这次的拍卖会?” 他接着道:“在下听闻了那位的事迹后,就对其抱有极大的崇拜。” 这一番话很显然让安芷玉有些愣神,因为面具青年口中所崇拜的取剑者,此时此刻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他面前? 而姑娘并不知道的是,那蜀山弟子在说出这句话后,就好似憋不住笑意,面具下的双目不由眯成一道缝,残留的视线瞥向站在姑娘身边已然有些怀疑人生的素衫青年。 圣女小姐并不语,本以为既然眼前的蜀山青年都已经当面说出这种话了,喻客川也应该会主动表个态,却不曾想身侧之人始终不曾开口,反倒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怪异神情。 安芷玉嘴角微抽,也搞不清楚这喻客川是哪根筋抽了,又不知那蜀山青年面具之下是怎样表情,略显尴尬的情况下,她正开口:“那个......其实他......” 还不等她说完,身侧青年忽然转向她问道:“安姑娘,你有没有听说最近蜀山出了新晋的一位天才弟子之类的话语......?” 安芷玉不明所以,但思索了片刻,仍旧说道:“你这么一说,前段时间确实有过这样一个消息......” 姑娘眼眸略微放大,看向那戴着面具的蜀山青年,也不知为何,明明视而不见,却总有种这面具下的面孔正在对着自己嬉笑的感觉。 还不等安芷玉发问,那蜀山青年便率先一步以带着笑意的腔调说道:“没错......那位蜀山新晋的天才弟子,正是在下。” 而面具青年的话音方才落下,喻客川便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气道:“鄙人不才......绥山鼎鼎大名的取剑者就是我。” 姑娘更加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二人一唱一和,浑然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却又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思绪忽然被拉回许久之前,在那东岭泷湾的一段难以磨灭的回忆。 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与身旁这位素衫青年一度一拍一合的身影,与眼前的蜀山青年完美重合在一起......令人难以相信,以致于姑娘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却又让她隐隐意识到,方才的喻客川那般复杂的神情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 从绥山赶来参加拍卖会的二人,不约而同看向这位莫名出现的蜀山青年,实在没有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见面。 青年摘下了他的面具,那快精炼而成的椭圆形铁具遮盖下的面孔,浑然与肃然遮面之物不符,反倒是那极其熟悉的嬉皮笑脸。 喻客川双目放大,他早就料到这一天,却还是感到突如其来。 自那一日凉洪山顶由他劈出载满星辉的月牙剑光斩杀天沙府追杀安芷玉至东岭的修士之后,他与杨泷便没有再见过面。 就连安芷玉都一时间惊喜无比,以致于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反倒不是作为师兄的喻客川,姑娘伸手捂住略微张开的嘴,惊呼道:“杨泷?!” 语落,他很快摇了摇头,笑嘻嘻地看了看安芷玉,随后目光便在眼前二人之间徘徊了一番,笑问道:“哈哈......刚才那些都是开玩笑,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你嫂子了?” “诶......?” 姑娘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正当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与喻客川臭味相投的青年乃是其师弟,身侧之人便已经抢先一步替她回答道:“是。” 杨泷嘴角扬得更高了,斜身往边上墙壁一靠,用力感叹一声道:“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里感受到与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聚的感觉!” 喻客川双手抱于胸前,“我们似乎也才几个月不见。” 杨泷丝毫不在意喻客川的反驳,反而说道:“老喻,你丫是真行啊......来了这中土,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喻客川终于淡淡一笑,“你也不错。” “比起你差远了。” 杨泷摇头,眼神忽而一亮,“我有点想知道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喻客川冷笑一声,上前搭上师弟的肩膀,“就你这说话腔调,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杨泷将信将疑,似是有一肚子话想对眼前的两人说,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嘴,再次向姑娘问道:“安嫂,先前在东岭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大背景啊......当时只听老喻说你是中土来的,没想到是绥山的圣女小姐,怪不得当时天沙府那个三境想要取你性命......” 安芷玉轻笑一声,“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不过为什么不入我绥山,反倒去了蜀山?” 杨泷苦笑道:“都当过老喻的师弟了,何必再去绥山趋于人下!”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七章 拍卖 “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拍卖会?” 杨泷摊开手,随口道:“瞎凑凑热闹!” 姑娘与公子相视一眼,无奈笑道:“还是没个正样......” 但杨泷却与那榆山的小轻剑子有着差异,从自身能力上讲,是实打实的五行修士,而论心境,虽乍一看眼前的青年与那墨辞白和叶孤尘属于同一种类型,但却多了一份自谦与自知之明。 喻客川与杨泷共同在凉洪山生活了多年,自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是有真本事的,在该出手的时刻便绝不会手软,心底下傲气的很。 说起来,杨泷的性格,倒还真的非常符合安芷玉先前所描述的蜀山。 杨泷忽然想起某件让他不得不告知喻客川的事情,“对了老喻,一个月前,在绥山双剑齐出的消息传出来时,我曾在这平磐城的一家酒馆遇到了泷湾苏家的三小姐。” 安芷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青年。 杨泷说道:“依我看,她当时便在前往绥山找你的路上......被两个醉酒大汉缠住,我便出手替她解决了......” 喻客川思索一阵,哪怕三小姐步伐再慢,这期间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该到了绥山才对,为何却没有她的消息......? 莫非是路途遭遇不测? 想到这里,喻客川的心忽然提起......直到安芷玉在一旁说道:“我先前听方长老说......你在灵梓峰潜心修行的日子里,有过不少慕名而来的修士被拒于门外,却有一位三境的姑娘执意要见你。” 隐隐听到姑娘语气中的不爽之意,喻客川顿时紧张起来,弱弱地问了一句:“在那之后呢......” 安芷玉看了一眼青年,双手扶在腰上,眼神变得有些可怕,“她在绥山下的客居暂时歇脚,待我们这次回去,你便可与她相见。” 喻客川汗颜,“安姑娘莫要误会......” 安芷玉淡淡一瞥,“我误会什么?” 青年哑口无言,而杨泷则在此时笑着插嘴道:“安嫂放心,我可以替老喻作证......那位苏家三小姐向来与他没有什么瓜葛,非要说的话,她也应该是与老喻的大哥有点关系才对!” 喻客川险些没绷住,好一个与大哥有点关系才对...... 或许此时远在不知何方的喻刃,得打几个喷嚏....... 安芷玉信了半分,问道:“她就是苏师姐的妹妹?” 喻客川点头,姑娘这才不再追究,只是略有些懊恼说道:“只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不然的话,她们便早就可以相见了......” “不急于一时的。” 喻客川伸手在姑娘脑袋上抚了抚,一旁的杨泷似是受到暴击,扭过头去,面露苦涩,“真是好熟悉的感觉啊......” 素衫青年看向杨泷笑道:“许久不见,喝两杯......?” 杨泷双眼放光,“我正有此意!” “喝什么?” “喝酒啊......还能喝什么,难不成喝茶?” “我是有这个意思......” “别别别......喝不惯那玩意。” ...... 次日,拍卖会如期举行。 举行地点并非在那前台酒楼,酒楼自然没有场地容纳下来自中土各地的贵客,师兄弟与圣女小姐三人结伴行,一路随着其他参加拍卖的客人一路来到乾泰商会。 这商会建的倒是气派,按照姑娘的话看,确实很符合受到蜀山影响的平磐城的风格。 乾泰商会的巨大会场,足以容纳数百人,而总是如此,却是空出来许多座位,毕竟这等层次的会场,实在不必邀请太多凑数人数,真要拍卖,重要的也仅仅是那几位出手阔绰的而已.......不过这地方属实规模宏大,也是让两位东岭来的青年涨了见识。 因为安芷玉身份尊贵,二人便被安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落座,而那杨泷则是被安排至另外几位蜀山弟子一起......或许是由于本地东道主的身份,蜀山的人都被安排在了最前面。 值得一提的是,蜀山此次前来的弟子中,倒是有一位数息的身影。 那位长相俊美的青年,曾在一个月前,随蜀山李泱瑾一同前来恭贺,居于清风榜上第四的位置。 “他也对这场拍卖有兴趣?” 安芷玉略感惊诧,低声说道:“若是他也盯上了那柄碎岩剑,怕是相当棘手。” 喻客川面色凝重地看向蜀山几位弟子的方向,那位长发俊美男子......若是他也看上了碎岩剑,一来叫价方面将会畏手畏脚,而来以蜀山与绥山的关系,若真是杠上,难免有些尴尬。 至于其他来客,他们倒是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此行之前宫枭漠便说过:势在必得。 安芷玉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几位来自京州的少爷,倒是有这么几个穿帝都皇城本土服饰的,不过却是些陌生面孔,自然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身着乾泰商会服饰的一位姑娘带着笑脸走上台,面朝着台下一众贵客,恭敬道:“非常感谢各位贵客特地参加我乾泰的拍卖会,蓬荜生辉......相信我们的拍品不会另大家失望。” “诸位贵客时间宝贵,便不耽误下去了,接下来便开始我们第一件拍品的叫价......” 姑娘话落,身后便有人将展柜推至台上,其上放置着一个长宽高约三寸的方形透明盒子。 现场客人定睛一看,那盒中是一颗圆润金丹,喻客川回忆一番,倒是与先前在尉州庆陵城那颗小轻剑子被窃的金元珠子有几分相似,却又要大上一些,光泽也不是金元珠可比。 “此珠名为金光珠,内含磅礴五行灵气,对于卡在瓶颈的五行修士而言,破境效果极佳。” 姑娘话音落下,台下便开始躁动,毕竟此物已经算是非常珍贵,一上来就是这样的拍品,属实是有些劲爆。 喻客川往安芷玉的耳边凑了凑,“安姑娘,这东西对你是不是特别有用啊?” 安芷玉没好气地看向青年,伸手轻轻揪住喻客川的脸颊,“本姑娘不需要那种东西。” 喻客川道:“的确......毕竟都有我了......” “你......” 安芷玉哑口无言,脸蛋微红,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喻客川。 台上的姑娘也在此刻叫道:“拍品金光珠,两千两银起拍,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两......开始!” 话音落下,台下便有人在第一时间给出报价。 “两千五百两!” 而几乎没有任何停滞,紧接着又有买家报出价格,“两千七百两!” 喻客川傻傻地看着这一幕,尽管他在东岭泷湾也算个豪门公子,却至今没有见过这般阔绰场面,更何况他们竞拍的不过是台上那一颗两根手指就能捏住的小珠子。 他转头向姑娘问道:“第一个拍品就这么高价,到后面价格不得飙到天上去啊......” 安芷玉对青年笑了笑,“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宫前辈说一不二的,既然他说势在必得,那我们只管拿下便可......” 乾泰商会或者说是一些较大的商会组织的拍卖会,通常来讲......只要是代表山门的弟子参与,便可先报价而后交货,商会会派专人前去山门进行交易,毕竟拍卖会到了后期,那些价值千金的宝物所需要的钱财,可不是三两个人能够带动的,当然......不嫌路途劫匪强盗之流的话,倒是可以自己靠马匹搬运,但既然商会提供了赊账的服务,何乐而不为? 在这样的道理下,拍卖会进行到后半程,大概便是来自各山门的弟子的主场了,而前面的几件开胃小菜,便交于野修散修去争抢。 乾泰商会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在第一件拍品便祭出了对五行修士极有用处的金光珠,调动现场热情与买家的叫价欲望。 环顾一番现场,便能够发现,此时叫价试图拍下这第一件金光珠的,果真是几位不属于任何一座山门的五行修士。 喻客川心头疑惑,问道:“为何会有五行修士选择自己修行,不会有哪个宗门会拒绝收下一位五行修士吧?” 安芷玉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既然已通五行,想加入一个山门都不会有问题......他们至今还是散修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自我理念吧......有些人将山门视为束缚,试想一个喜好自由的人,可以为了自己做任何事,却要为了山门献出生命,在这样的抉择之间,似乎很轻易便高下立判。” “原来如此。” 喻客川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却说出一句令姑娘哭笑不得的话,“我就是这样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 安芷玉噗嗤一声,没有憋住笑意,“你是吗......可是你已经拜入绥山了呀。” 喻客川看向姑娘,眼神宛如看傻子,心中暗忖着这姑娘怎么突然一窍不通了? 安芷玉严肃说道:“你可没机会反悔。” 青年不屑笑道:“谁会反悔。” “成交!” 与此同时,台上一锤定音,那第一件拍品金光珠也终于在此刻被一位中年男子以三千九百两银子的高价拍下,那男子一脸肉痛,而姑娘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交于男子,而是问道:“这位贵客,需要替你保管拍品吗?” 男子环视四周,便立即感受到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打在身上,顿时不寒而栗,赶忙冲姑娘点了点头。 姑娘点头说道:“好......日后若是有需要,只许亲自前来乾泰商会领取即可,我们商会还提供闭关破境的灵地,若有需要,只需是在我们商会拍得商品的贵客,可免费提供使用。” 喻客川目瞪口呆,也难怪说这里是中土,就连服务都是一条龙。 那男子点头后便落座,而姑娘也紧接着带出第二件拍品。 是一把剑...... 喻客川顿时坐端正了些,将视线仔细投去那柄被端上展台的长剑。 安芷玉在青年身边说道:“这不是碎岩剑。” 喻客川又失了兴致,但还是瞧了瞧展台上的那柄长剑,做工同样精致,定然不是凡品......台上的姑娘很快便将剑拿起,前后展示了一番,只见剑柄上刻着“玄玉”二字。 姑娘端着剑微笑说道:“各山门的公子若是冲着一柄顺手的宝剑,不妨考虑考虑小女现在手中这柄玄玉剑,乃是我们平磐城最为著名的铸剑师高老亲手打造,其中材料由上等的精品玄玉再掺杂部分韧性极强的古铜,可谓是......” 台上滔滔不绝,台下躁动不已,所有人都在各自讨论着,待那姑娘总算介绍完后,又补充说道:“我想在座很多大人或许都是冲着那柄五行剑中代表土行的碎岩剑而来的......这里小女想提醒大家一句,如今五行剑散落各处,其中金刚剑更是早已不见踪迹,五行分散,这样的情况下,那柄土行剑未必就会强于这玄玉剑太多。” 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阵躁动,显然许多对那碎岩剑抱有幻想的客人已经被姑娘的话语劝退。 “当然,这也只是小女的一个建议,最后还是请各位大人自主抉择......” 姑娘大声说道:“那么......接下来开始第二件商品的竞拍,起拍价五千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亮银......开始!” 话语一出,坐在人群中的喻客川直接惊掉了下巴,没想到第二件商品开始就已经是五千亮银这般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天价的地步了。 好在他们今日来的目标只有一个,并且还不是由他出钱,此时喻客川暗自庆幸,若不是有宫山主的爽快资助,他想得到那碎岩剑,恐怕就得通过一些不正当手段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八章 自有人主持公道 出乎意料的是,这柄名为“玄玉”的长剑,最终居然被杨泷以七千五百两银子的价格拍下,在喻客川的印象中,这家伙还从来没有出手这么阔绰过......在东岭凉洪山时,下个馆子都要扣师兄几枚铜钱的便宜,也好在喻客川怎么也是豪门公子,要不是师门养着,这位师弟不说饿死街头也得落得个骨瘦如柴...... 此时入了蜀山的杨泷,怕是这辈子最豪横的一次了...... 而既然是蜀山弟子拍下了这件商品,自然也没有商会代替保管的必要,台上的姑娘便派人将长剑递于杨泷,当场交了货,至于钱财,事后会有专人上门来收...... 不得不说,大商会服务就是周到......喻客川想起自己曾在泷湾参加过几场儿戏似的拍卖,其中更是不乏买家跑路或是商会造假之类的笑话,更有甚者当场打劫,场面一度混乱的情况下商家趁乱跑路...... 对比起来,差距甚是明显...... 话说回来,那杨泷收了宝剑,春风得意,入座时不忘回头朝公子与小姐抛来得以目光,大概是在炫耀,也不免让二人感慨这厮当真是一点没变,这小孩般的心性...... 紧接着,台上姑娘唤出第三件商品,乃是一件巨大瓷器......这倒是与修行没有多大瓜葛,反倒适合那些豪门世家的长辈放置于家中收藏...... 看到这件拍品,一众修行山门的弟子自然都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喻客川倒是多瞧上了几眼,也就他有这个雅致去思索是否可以在自己的松鹤院内摆上这么一件,以显示自己的品性高端...... 但也就是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罢了......宫前辈愿意替他拿下碎岩剑已是开恩,他总不可能蹬鼻子上脸,再去惦记着这类无用事物...... “各位贵客......这件瓷器乃是出自百年前的大家之手,以世间罕见的赤黄瓷炼制......” 紧接着便是惯例的介绍环节,云露给出报价:“这件瓷器,三千两银子起拍,每次加价不低于三百亮银......开始!” 价格不增反减,看来这场拍卖并没有奢侈到价格一路飙升的地步,也终究是会有起伏,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只能用于放置家中观赏收藏的物事,其价值必然是远远低于上一件拍品玄玉剑的......若是商会再往上抬价格,惹得客人不满不说......商会的名誉若是掉了,那亏损的可不是这一件拍品能够赚回来的。 而如喻客川所想,参与竞争这件拍品的几乎都是些世家凡人,来自各山门的没几个叫价,唯独在九州山门中最配得上“雅”字的碧落山,有两位修士曾试着出价,但最终也没有与世家对叫,毕竟这类收藏品,对修行者而言实在是不太重要...... 否则的话,除了来自帝都皇城的,怕是没有几个世家有这个胆子与修行山门叫板。 最终,瓷器以四千八百两的价格卖出...... 喻客川看向姑娘,嘀咕道:“偏偏是瓷器......怎么也不来个玉镯发簪什么的,好让我送给安姑娘,作个定情信物?” 安芷玉闻言,嘴角一勾,笑道:“你这算不算口出狂言?” 喻客川不服,反驳道:“怎么就口出狂言?” 姑娘凑近了些,轻蔑问道:“你有钱吗......?” 喻客川还以颜色,“没钱可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安芷玉不信,摆了个阴阳怪气的表情,“你怎么挣啊......是砍柴还是更低呢?” 喻客川气得不轻,怒笑道:“你可曾听过尉州不知名小酒馆那位教小轻剑子做人的狠辣青年的故事?” 此时......台上已经开始了第四件商品的介绍,乃是一株药草,正拌嘴的两人却也没这个闲功夫去听,毕竟他们都很清楚此行的唯一目的, 为了不妨碍身边的买家,安姑娘特地压低了声音,长长“哦”了一声,“我记得那件事......当时我就猜到这个人是你,不过你这个手段,说难听点都可以说是抢劫了吧!” 青年嘟囔:“哪有这么严重......?” 安芷玉挑眉道:“我可告诉你,君子固然爱财......但取之需走正道......” 喻客川说道:“如此浅显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安芷玉眉眼微弯,便露出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又忘青年面前靠了靠,她说道:“我给你支个招......” “你说。” “你这张嘴能说会道,去京州找个客人最多的大酒馆,摆个大碗,作说书人,随便瞎编点故事讲给那帮人傻钱多的少爷们听......他们都是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傻子,你但凡讲得有趣点,把他们给唬住了......必定赚的盆满钵满。” 安芷玉说罢,洋洋得意。 喻客川思索片刻,以一副怪异神情看着安芷玉,“安姑娘你还说我抢劫呢......你这方法,不就是坑蒙拐骗,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安芷玉不服气道:“这哪能叫坑蒙拐骗......铜钱是他们自愿给的,又没忽悠他们!” 喻客川回怼道:“我可不当江湖骗子。” “顽固不灵!” 安芷玉气恼,索性扭过头去不再和喻客川说话。 而紧随着第四件拍品的成交......现场买家们也逐渐轻车熟路了起来,整体拍卖节奏也愈发加快,展示,介绍,竞价,成交......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驾轻就熟,很快便拍出十几二十件拍品,商品的类型也逐渐向修行的方向靠近,整体价格呈上升趋势。 台下公子与小姐早已没有兴趣再去关注那些与他们而言无关的商品,喻客川闭目养神,姑娘则是侧过身撑着脑袋,视线在青年的面庞上游走着......在绥山灵梓峰她便喜欢这么看。 二人座位前下方的杨泷,大概是得到一柄玄玉剑已经心满意足,在拍卖到第四件商品时,便已呼呼大睡,而其他的蜀山弟子,谈笑风生,似乎还在等待这一件心仪拍品出现。 这也是乾泰商会的一个特色之处,在拍卖开始前,谁也不知道下一件会有什么商品流出。 而正当喻客川感到极度枯燥时,那台上姑娘忽然提高了半分嗓音,“各位打瞌睡的大人可以醒醒了......接下来是我们本次拍卖的最后一件商品。” 闻言,喻客川陡然睁眼,姑娘也将视线挪回到台上,出他们二人之外,其余也有不少无聊的人略微打起了精神。 唯独下方瞌睡的青年,在被周遭骚动吵醒后,仅是环顾了一番四周,便再次沉沉睡去。 云露面露笑容,顿了片刻,给现场所有人卖了这个关子,身后终有一个暗黄色的细长木匣被端上来。 她的眼神扫视了一番现场买家,当停在蜀山那位瞌睡青年时,眉头微微蹙了一瞬,但很快便舒展开来,依旧笑道:“想必有很多贵客猜到......同时也是特地为了这件拍品而来。” “那小女也就不卖这个关子了......” 话落,她示意身后人员打开木匣。 多道视线同时抛出,纷纷洒在那正在被打开的匣子上......赫然是一柄精致的长剑,安静躺倒在其中。 那长剑剑柄与剑鞘皆呈暗黄色,与木匣颜色相匹配,显然是商会为放置这柄碎岩剑而特地制作...... 其剑身之上,隐隐约约印有“碎岩”二字。 云露微笑着端起碎岩剑,动作十分谨慎,若是这件拍品有个什么玩意,她可承担不起......面朝着台下所有人,展示了一番此剑的各个角度,最后将长剑水平放置,剑柄底部朝向一众买家,细看便能够清楚瞧见那剑柄底部刻着的“土”字。 展示完成后,碎岩剑被置于木匣,云露也再次放开了嗓门。 “诸位贵客注意了,本次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土行剑碎岩,起拍价一万五千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五百两......” 而还没说出“开始”二字,坐在后排的某位散修忽然喊道:“等一下!” 云露微笑道:“大人请讲。” 那人犹豫片刻,高声道:“我要求检查一番......看看这剑的真伪,可否?” 云露眉目一挑,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 那人面色一喜,便迅速从台上快步走下,来到端着木匣的姑娘身前,在云露打开木匣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刹那间发难......一手猛然夺过木匣,紧接着抬掌,掌心藏匿者早已凝聚许久的杀气,霹雳之势袭向姑娘的面庞! 云露似有防备,很快架臂挡下了这一击,身躯纹丝不动......眼眸中流露出冷意,八境修为轰然显露! 却不曾想那人反手捏爆一颗迷雾珠,眨眼烟雾四起......头也不回便往门外遁去,云露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其离开,一头扎入烟雾! 台上众人面面相觑,却并未有过多的担心,一方面惊诧于居然有人有如此包天巨胆,在乾泰的拍卖会上动了歹心,另一方面乃是惊叹于那云露姑娘的八境修为......一个拍卖师就有如此底蕴,看来乾泰商会的势力当真是恐怖...... 片刻......烟雾散去,眼前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云露痴痴地立在原地,她的身旁便倒着那位男子毫无生机的身躯,被云露一掌拍碎了内脏,七窍流血,却不见那木匣的影子...... 很显然,这歹人有同伙在,并且丢下同伴,带着木匣独自逃离...... 云露眼眸中满是惊恐,娇躯微微颤栗...... 商会的最后一件拍品碎岩剑遭劫,足以让她受到上面最严厉的处罚,重则丢掉小命,轻则废去修为,沦为只能依靠出卖肉身活命,毫无尊严的凡人女子...... 而此时的喻客川,心中更是五味陈杂,好比有千万羊驼飞奔而过,每一头羊驼都代表着他想送给那贼人的一句问候...... 眼下这位已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只是那木匣早已不知所踪...... 安芷玉摇了摇头,同样心情复杂。 那不知所措的云露姑娘,眼中隐有泪花翻滚,楚楚可怜的模样,恐怕在场任何一位男人都看不下去,只是都无能为力...... 偏偏在这时,那原本瞌睡的青年,早就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忽然冲哭泣的姑娘唤道:“云露姑娘。” 姑娘看向满脸无所谓的青年,便想起来这是那位豪横拍下玄玉剑的蜀山弟子,只见他用大拇指反手指向自己身边的空座位,咧嘴一笑,“不必担心,在我们蜀山的地方......自有人主持公道。” 姑娘微微一愣,顺势看向青年指着的空座位...... 不光是云露,包括喻客川与安芷玉在内的所有人,齐齐看向杨泷身边的空座位,脑筋飞速转动,只记得那个位置本坐着一个并不活跃的人...... 是谁......? 蓦然间,在场所有人同时反应过来! 他是何时离开的?! 没有人注意到,本坐在这个位置的......蜀山那位面容俊美的年轻星君,在迷雾珠爆裂开来的瞬间,便以极快反应,追向门外等待接应的贼人同伙......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八十九章 变故 也真是在众人发现这位蜀山年轻一辈的门面人物不见踪迹的同时,那贼人逃离的门外便传来动静...... 在整个会厅贵客的注视下,这位蜀山星君面色淡然走进门来,带着微微笑意,其一手握着木匣,另一只手拖着一位陌生男子,此刻任由谁都不难看出来,这位便是在外接应那名死去男子的同伙...... 年轻星君将木匣递于云露,平静笑道:“云露姑娘,下次注意......” 全场噤声片刻,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位美男子的品性所折服......他明明可以拿了木匣便一走了之,哪怕时候被追问起,也可以随便找个“没有抓住逃犯”之类的理由就这么搪塞过去,却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原路折回,而那木匣以及里面的土行剑,都原封不动。 此刻最为激动的莫过于云露,她怔然片刻,泪水便再止不住,从蜀山星君手中接过木匣,便准备跪倒。 青年赶忙扶住了云露,姑娘将身子躬得极低,抽泣道:“敬公子大恩,小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报......” 而这位蜀山大师兄,仅是报之一笑,将云露扶起,“在我蜀山管辖地界,无非本分罢了......云露姑娘同样遵守了本分,何来恩惠与回报的说法......不必放在心上。” 云露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蜀山星君转而看向被他拖回来的晕厥男子,对杨泷说道:“杨师弟,先把他绑了,交给平磐城执法司的康司首,事后若是查出背景势力,第一时间告诉我,若只是一届散修,交给执法司处理即可。” 杨泷闻言微微一愣,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同样有些呆愣的还有淹没在一众买家中的喻客川,他与杨泷朝夕相处数年时间,似乎还从未称呼其为师弟过,一直都是直呼其名,如今有人称呼他为师弟,一时间便恍惚了,总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不过那位排在清风第四的蜀山星君,还真是配得上君子二字...... 喻客川在心底暗暗感慨,却只知道对方姓敬,却不知其名,于是转头对安芷玉问道:“安姑娘,那位蜀山星君尊姓大名?” 姑娘看向喻客川正打算开口,前方的蜀山星君便面朝一众买家,沟通星灵灌以丹田,“诸位朋友,插曲便就此过去,接下来请便继续开始最后一件商品的拍卖吧。” 大概是折服于这位蜀山大师兄方才所展现出来的霹雳手段,又或许是被其作风彻底折服,现场买家顿时鸦雀无声,安芷玉与喻客川倒是十分默契,同时闭上了嘴,转而看向台上的木匣。 “云露姑娘,请。” 蜀山星君朝云露轻轻点头,便转身回到原先的座位,而杨泷则是将晕厥的男子从门口拖了出去,准备五花大绑。 云露端着木匣来到台上,动作比起刚才还要谨慎不少,轻咳两声清了清嗓,调整一番心态,便恢复先前的状态,高声说道:“接下来竞拍本次拍卖的最后一件商品......碎岩剑,起拍价一万五千两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五百两......开始!” 云露话音落下,场下竟是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在第一时间出声报价,而是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各自都在想些什么......以致于台上的云露又有些尴尬,但她依旧面色不变,挂着微笑等待着沉默的买家们,丝毫不担心这柄土行剑回仓,因为她知道......这柄剑的价值远远不止于一万五千两银子。 蜀山的年轻星君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买家们,笑道:“各位都没有想法的话,这柄碎岩剑就由敬某收下了。” 云露会意,提高半分嗓音说道:“敬公子出价一万五千银子......还有没有大人想要加价?” 也不知是出于对蜀山的敬畏,还是出于对这位年轻星君尊崇,台下仍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 似是所有人达成了一个共识,这柄土行碎岩剑最佳的归属,便是方才展现出大神通的蜀山青年,这样的一个结果或许已然默许成众望所归。 云露环视一番,并没有因为无人出价而感到任何懊恼,在她心中自然觉得对他有天大恩情的敬公子,才是这柄全场最为珍贵的商品的最佳归属。 “一万五千两银子.....第一次!” 云露郑重叫道。 而此时坐在一众买家之中,有二人的面色却是异于他人的苦涩...... 仍旧无人加价...... “一万五千两银子......第二次......” 众人已经不再有加价的念头,只是静静等待着尘埃落定。 蜀山的年轻星君,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始终面带微笑地盯着云露手中的木槌...... “一万五千两银子......第三次......” 云露话音落下,有人已经挪动屁股,准备起身离场...... 这场拍卖会,大概是要结束了...... 云露举起木槌,准备落下...... 就在此时,在一众买家之中......某位面色平静的素衫青年,不带任何表情或是语气,就这么淡淡喊出了一声:“一万六千五百两。” 一语震惊四座,所有来参加拍卖的人,不论是否有在此次的拍卖中收获自己心仪的商品,此刻都纷纷放下心中离去的念头,将目光投向那位在最后关头出价让本以为没有悬念的落槌得以延续的素衫青年。 全场寂静,就连台上的云露,都在此刻失职地愣住了...... 蜀山的年轻星君,不紧不慢地看向与他叫价的青年。 在与喻客川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他忽然单边挑起眉头...... “哦......?”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章 敬迎风 云露回过神来,再次说道:“一万六千五百两银子......还有没有大人要加价?” “老天,这家伙什么路子来的,怎么敢跟蜀山叫价的啊......” “看他身上也没穿着哪个山门的服饰啊......不会是个野修吧?那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不对......你们看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漂亮姑娘,我没记错的话那是绥山的圣女安芷玉......” 霎时间成为第二个全场焦点的素衫青年,默默往身后一靠,轻叹一口气,他倒是向来习惯了这样的境地,多年来总是能在各种场合面对这样的众多目光,更何况此时自己身边坐着绥山圣女,自然更有了一分底气...... 姑娘倒是并不在意周遭反应......平静地看着下方的蜀山星君,等待着他的加价。 “一万六千五百两......第一次!” 下方的年轻星君,在看见那位与自己叫价的素衫青年的那一刻,便想起自己一个月前虽山主前往柳州参加的那场宴会。 只见他回过头去,随意往后一靠,与喻客川的动作别无二致。 “一万六千五百两......第二次!” 而在场众人以及公子小姐都还在等待着这位蜀山大师兄的继续加价,那青年却是始终不曾开口。 “一万六千五百两......第三次!” 依旧无人追加,以至于云露都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她落下木槌,喊出了那一句:“成交!” “那家伙是绥山的......怎么这么面生,居然有资格跟圣女一同前来参加拍卖?” “你们可还记得前阵日子绥山出现的那位取剑者?依我看......八成就是他了。” “但是没想那位蜀山的星君居然没有继续加价,就这么将那碎岩剑拱手让人了......” 至此,这场乾泰商会的拍卖会也算是正式结束了...... 喻客川想象中的激烈竞价并没有出现,而整个过程,也只不过是那位蜀山青年靠着自己的名声亦或是行为而得来的人心劝退了其他所有买家,却似是毫不在意地将那柄最终的拍品让给了自己,仅此而已。 “再次感谢各位贵客前来参加乾泰的拍卖,若有大人暂时不打算离开的,商会可以免费为大家提供房间......” 来客陆续离去,云露端着木匣来到绥山的公子与小姐面前,呈上这柄土行碎岩剑,并笑着开口:“恕小女多嘴问一句,公子是代表绥山拍下这件商品吗......?” 喻客川身侧的安芷玉率先开口回答道:“是。” 云露自然认得素衫青年边上的这位姑娘,她略微躬身颔首道:“安小姐亲临商会,蓬荜生辉......那么这柄剑便现在交于贵山,事后我们会派人去往绥山,劳烦贵山提前准备好银子,让我们合作愉快......” 说罢,她便将木匣递于青年,“小女告辞了......二位慢走。” 云露转身离去,公子与小姐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反倒是同一时间默契地看向了那位蜀山的年轻星君。 此人似是正在与身边的蜀山弟子交代琐事,说完之后,其余蜀山弟子纷纷抱拳离去,而年轻星君则是对上了喻客川的目光,平和一笑,迈步走来......直到站在素衫青年与圣女小姐身前。 两位青年几乎是同一时间抱拳,再收拳。 站在喻客川对面的青年,先是与安芷玉对视一眼,颔首表示招呼......而后终于在此刻笑着说道:“上次的贺宴,没有机会与喻兄弟好好聊一聊,属实可惜......在下蜀山敬迎风,久仰喻兄弟的大名了......” 喻客川将木匣负于身后,淡淡回应道:“敬兄弟说得太夸张了......喻某并没有什么多么厉害,称不上大名二字。” 名为敬迎风的年轻星君挑眉反问道:“取出长流剑......还不叫厉害?” 喻客川维持着略显尴尬的笑容,不知道反驳些什么。 敬迎风瞥了一眼素衫青年身边的安芷玉,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他勾起嘴角,“不厉害的话......怎么会把安小姐迷得死去活来?” 安芷玉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将视线挪向别处,倒是也没有反驳。 喻客川笑了笑,忽然好奇问道:“敬兄弟方才为何不继续加价了?” 敬迎风只是答道:“物尽其用,我想喻兄弟比我更需要那柄剑......” 喻客川颔首道:“那就多谢敬兄想让了。” “小事而已,无非各有理念,不必言谢。” 敬迎风问道:“只是有些好奇,喻兄既然已经有了那柄长流,又要用到这柄碎岩剑何用?” 喻客川自然不可能将自己那集齐五行剑,布下早已消失多年的剑阵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出来,便只是随口说道:“略有小用,不值一提......” 眼见喻客川不愿多说,敬迎风便自觉不再多问。 ...... 蜀山大师兄,与绥山的公子小姐三人走在平磐城的街道上,而蜀山的新晋天才杨泷......大概已经与另外几位蜀山弟子离去。 敬迎风忽然转头看向素衫青年问道:“听闻杨师弟说......喻兄是他的师兄?” 喻客川倒是没想到杨泷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敬迎风,点头说道:“是......在东岭一座不起眼的山头,我与他共同练了多年的武功。” 说句心里话,在尊师逝世后,那本就只有二人的师门早已如同虚设,这层师兄弟的关系其实早就可有可无,这么多年来,虽说杨泷从未交过喻客川一句师兄,却在心底坚定地维持着这师兄弟三个字...... 如今来了中土,本该早已与过去的日子告别,没想杨泷还会在他人面前提起那值得回首的往事...... 这个表面玩世不恭的家伙,其实也是个极其恋旧的人。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一章 何为公子 “你们二位来自东岭,却能够在中土大放异彩......当真是前所未有。” 敬迎风不由感慨。 安芷玉忽然说道:“他们二人在东岭那座山头拜下的师尊,曾是一位柳州的大修行者。” 敬迎风顿时面露惊诧,“安小姐的意思是......中土的大修行者在东岭收了两位凡人徒弟?” 就是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事情,或许也正因如此,才会让这两位天才来到中土,有了如今的一件又一件事情...... 安芷玉淡淡笑道:“命运便是这样的捉摸不透。” ...... 三人走至平磐城门,喻客川与安芷玉骑上马匹,蜀山星君停下脚步,看向那位背负着木匣,而长流挂在腰间的素衫青年,说道:“敬某便送到这里了,祝二位归途平顺。” 喻客川回头道:“敬兄品性优秀,君子度量,今日相见,属实让喻某心生佩服,期待下次见面。” 敬迎风摇了摇头,笑道:“过誉,我倒还想说喻兄天资卓绝,只可惜境界较低,不好切磋,否则的话......我可非要喻兄陪我过几招不可。” 喻客川笑道:“来日方长。” 敬迎风右手扶上左边衣袖,将一出褶皱拉平,而后擦去其上些许埃尘,“望届时十宗论道,能一睹喻兄风采。” 素衫青年只是轻笑,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纠结,在此刻的他看来,眼前的蜀山青年可不是先前碰到的那些阿猫阿狗一般的货色,乃是实打实的星灵修士,是与轻剑子一个级别的人物,若在这样的修士面前高调,属实会有点令人发笑。 纵使眼前的蜀山青年本身没有丝毫的架子,并且极其谦逊,但也正因为如此,便更要保持不卑不亢。 素衫青年与这位星君道别,便与安芷玉共同踏上归于绥山的道路。 而这类人家通常属于半脱离于世俗的猎户,里头究竟是凡人武夫,靠着一身蛮劲拉弓射箭来捕获猎物......又或是低境修士,一通术法便可轻松维持略称得上豪奢的生活? 姑娘与素衫青年策马奔驰于山林之间时,二人各自思索着,居然少有地不言语...... 喻客川心里所想很简单。 如今不过区区五境,就连踏空飞行的本领都不曾怀有...... 而待他将许君授予的御剑术修至练成,带着姑娘,在大风凌然,金光日照之日,升起千里,剑上天穹,剑下人间,以释然心境,御剑万里看遍天下,到那个时候......什么极乐,皇权,长生...... 与一双爱人笑意盎然的眼眸相比...... 什么都算不上。 姑娘忽然自顾自问了一句:“喻客川,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青年回头看向安芷玉,“何意?” 安芷玉说道:“你的目的是集齐五行剑吧......碎岩剑已经到手,接下来呢?” 喻客川思索一阵,说道:“等待古焰宫的颜君秘藏开启,想方设法得到那柄赤炎剑......” 安芷玉忽然打断道:“在那之后呢?” 青年不知姑娘究竟想表达什么,一时沉默...... 安芷玉也不扭捏,直接问道:“先不说已经不见踪迹的金刚剑......就说那山海宗里的碧波剑,和剑门的灵棕剑,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喻客川同样苦恼务必,但他此刻或许大概理解了些许姑娘的想法,无非是担忧他离开绥山又或是不得不向山海宗或剑门低头......尽管这两宗并不是天沙府,但安芷玉已经隐隐猜到了山海宗将会倒向天沙府,而剑门大概率是保持中立,姑娘骨子里是有傲气的,无论喻客川是以她绥山圣女的未婚夫还是以绥山弟子的身份,她自然都是不愿意看到喻客川向其余山门低头的模样的。 换句话说......她不希望喻客川通过谦卑恳求的姿态去得到这两柄剑。 马匹跃出树林,眼前的开阔地带代表了柳州,而身后的茫茫深林,又与那东岭的林海有这么几分相似,就好似许久以前安芷玉不惜代价将这位未来势必会纵横天下的青年带回绥山,此刻归途之上,她向青年抛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那两柄剑就在其他宗门之中,你如今不过区区五境修为,又要怎么做......才能将它们收入囊中? 安芷玉终于转头看向身边的素衫青年,希望喻客川能给她一个完美的回答......就连她自己心里都不曾有过答案,但是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总是能一次一次以直击灵魂的行动给出证明。 说实话,喻客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总不能跟姑娘说他“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观点...... “安姑娘......” 方才喊出一个称呼,安芷玉忽然打断了他,“别叫我安姑娘。” “玉玉?” 姑娘愣了愣神,虽有些不适应,但也没有拒绝这个如同乳名般的称呼。 喻客川继续问道:“你觉得......何为公子?” 安芷玉几乎没有犹豫...... 她脱口而出:“身怀傲骨,气度不凡,玩世不恭而又举止得体,不失礼仪......” “这才是公子。” 眼前的繁盛洲头越发靠近,前方正是他当初领悟玄清剑法不多时斩杀三位五行铠甲兵卫的柳州最大城池。 喻客川嘴角上扬,不再回应。 姑娘看着眼前刻有“溪白城”三个字的高大城门,诧然想起那一日......不予三名来自皇城的士兵丝毫忍耐的他...... 是啊......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位东岭星君,骨子里本就怀着无法无天的傲气。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二章 乌合之众 有不速之客来到绥山脚下,组成一个浩浩荡荡地军队......为首的化境修士,面色并不多么好看,以至于让他那沾染了些许埃尘的皇城官员的服饰,都显得不是那么高贵。 来者名叫汪鸿振,乃是朝廷中的官员,直系附属于相人雷圣涛之下,而在那次皇城的三名铠甲兵卫在溪白城被斩杀之后,雷相人便受命于皇帝,接下来严惩绥山的重任,但在他们这等没什么权威的小官眼中......绥山哪是这么好欺负的地方? 汪鸿振心中不免对雷圣涛怀有怨气,却也不敢表示分毫,只得领命来这柳州与绥山先做个谈判。 而此时身后的排列整齐的铠甲卫兵,虽看上去像是那么一回事,且全部为五行修士,数量也足以震慑一般修士,但他总是觉得,这样的阵仗,在山主级别的角色看来,还真算不上大难临头。 他抬起头,在那高处腾空而立的年轻星尊,脚底踩着璀璨星辉,眼眸带着连廷中高官都不曾有的神性,甚至与这位相比,那些他的上司便只剩下腐败与污浊可言。 宫枭漠不带有丝毫感情地看向下方军队,声音中总是能听出不怒自威的感觉,他漠然开口:“如同儿戏......” 汪鸿振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年轻星尊继续说道:“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来我绥山,是来讨剑吃......还是来逗我山中弟子开心?若是比哗众取宠的本领,恐怕只有你们帝都皇城独居一档。” 在宫枭漠身后的登山石阶上站着千秋与另一位绥山长老,女君子在心中打量着下方排列整齐的五行铠甲卫兵,其实也不过一群四境到五境的乌合之众,换做她上都能够一人抵御五人......看来帝都皇城此番派来的阵仗,是真的没有动真格。 这使得那名绥山长老怒火中烧,喃喃说道:“这是真把我绥山当成什么好欺负的地方了?” 汪鸿振硬着头皮冲上方星尊说道:“我此番前来,并非未开战而来,不过是想与阁下做个谈判,交出在溪白城触犯我皇城尊严的必死者,可考虑不迁怒于绥山,否则的话......莫怪我帝都皇城不客气!” “谈判?” 宫枭漠似是有点想笑,“就凭你......一个化境?” “你......” 汪鸿振无法反驳,面对这个有着逆天传闻的年轻星尊......这可是仅仅用了不到十年便已至虚境的清风榜第一,是流传于世间的天纵奇才。 宫枭漠淡淡问道:“谁派你而来......?” 汪鸿振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底气,便昂起胸脯道:“乃皇宫之相,雷圣涛。” 宫枭漠记下了这个极度不尊重绥山的皇城相人,冷哼一声,“要谈判的话,让他亲自前来。” 汪鸿振瞳孔放大,下意识便要向后撤去,因为此时上空那绥山山主已然凝星辉于指尖! 他知自己逃与不逃,都是一个结果,便保留了最后的骨气,咬牙面向那点出一指剑气的星尊。 “有点骨气,留你小命。” 宫枭漠淡然说道,指尖剑气依旧不带丝毫停滞,向前点出......爆发轰鸣,星辉席卷剑意,向外排开,只形成狂风大势,而收敛了杀力,以高速砸向下方阵势! 汪鸿振双目欲裂,这便是雷相人让他率兵前来谈判所面对的角色......一个微曲手指便能递出逆天剑气的虚境星尊?! 眼看着剑气自上而下砸来,这位可怜的朝廷官员,心中赶着最后的片刻安详,将那名为雷圣涛的相人全家问候了个遍...... 直至指剑正面与五行铠甲军阵相碰......扬起百丈尘土,呼啸间......千秋隐隐可以看出宫山主收了不少力道,否则绝不止这个华而不实的破坏力。 汪鸿振受到重创,整个人倒飞而去,口中狂喷大口精血,在空中连翻数个跟头,才凄惨落地...... 而本坚挺站在汪鸿振身后的一众兵卫,刹那间被指剑边缘带起的狂啸大风卷起,再稳不住身形,那数百身躯在空中如同飘零的残花落叶,随风而不随己,各有姿势,凌乱不堪......惨叫连连。 汪鸿振最为惨然,整个人发丝凌乱,象征高贵身份的华丽衣袍破败不堪,被剑风撕开一道巨大口子,半边如乞丐衣衫般披挂在肩头,而其整个人便是一番叫花子模样...... 那各方世俗百姓,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高高在上的皇城官员,居然也会有被人打得屁滚尿流的一天...... 汪鸿振咬着牙站起身来,只觉得境界已经有了些许动摇,若是再吃下一招半式,跌落境界便是无可避免......纵使他再是忠心耿耿亦或是骨气不小,也不是个傻子,本就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纯属皇宫那个笨货相人异想天开才有的所谓“谈判”,如今也算有了交差的资本,再逞强不走......连半生苦修换来的修为都要不保......谁还有心情留在此地叫嚣? 不正如那年轻星尊所说一般哗众取宠,做个跳梁小丑? 汪鸿振掉头就走,只见自己身后的五行修士们,拖了自己的福,才仅是被吹得东倒西歪......若不是那绥山山主将那随手递出的指剑杀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身后这帮没个卵用的废物们,恐怕便是无人生还的凄惨了。 想到这,汪鸿振越发想将那皇宫相人的全家老小挨个问候...... 雷圣涛......你真他.妈是个大聪明蛋子...... 若不是靠着老子的神勇,你今日送来的这些人头,对方怕是会毫不客气地全部收下......一个不落。 宫枭漠看着下方的乌合之众,无奈摇了摇头,随说道:“滚吧。”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三章 山水有相逢 来自皇宫的羸弱队伍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临走前脑海中始终忘不了绥山山主以无比冷漠的姿态说出的那句:“让你们上面的人带些够看的来。” “皇城的人找上门来,却只是这样的一群阿猫阿狗......实在是让人扫兴。” 千秋身旁的长老名叫周和豫,乃虚境大修行者,他在此刻发出这样的感慨,并不是没有资本...... 刚才那样的荒诞队伍,换作他上,也是同样的结果。 世间自有说法,九境与化境存在着巨大的门槛,更何况化境与虚境之间? 而千秋则是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情......方才对方的那位领头人所说的谈判内容......交出在溪白城触犯我皇城尊严的必死者,可考虑不迁怒于绥山? 是这么的好笑。 宫枭漠缓缓落地,女君子走上前去,抱拳问道:“山主,若是皇城的那位相人亲自前来,我们真的要与他们谈判不成?” 宫枭漠不再板着脸,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如此荒诞条件,那什么雷圣涛亲自前来,本山主可不会再下手这么轻了......非削他半条命不可。” 千秋无奈一笑,自己怎么会如此多虑,向这位无比了解的山主问出这样一个傻子般的问题? 她抱怨道“弟子也看出刚才那人......不过是一个受命而来的可怜人,站在他们身后的傲慢家伙......又该说他们是无知还是可笑?” 周和豫冷声说道:“怕是苟活在皇宫里久了,变成个井底之蛙,就连外边是怎样开阔的天地......也不曾知了。” ...... 狼狈的铠甲兵卫组成的队伍,在一位叫花子打扮的大修行者的带领下疾驰奔过,而就在那不远处,策马的素衫青年与圣女小姐看着这荒诞的一幕,也懒得去做怎样的猜测。 喻客川心中比较关心的事情还是苏家三小姐的动向,尽管他并不是很方便开口向姑娘询问这个事情,他虽说确定自己对苏笑颜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愫,只当作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一般看待,但他同样深知“女人心,海底针”的说法。 安芷玉向来知晓公子心中所想,仅是眼神一瞥,便大抵猜到了喻客川究竟在惦记着什么,她忽然觉得这样欲言又止的青年有些可爱,不由开口说道:“那位姑娘在山脚下的客居好好的,不会有任何损伤......你就只管放心,好不好?” 姑娘三言两语便将喻客川整得哑口无言,谁知安芷玉咯咯直笑,青年这才相信安芷玉已经并不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安芷玉再度开口:“本姑娘去玉澹峰叫苏师姐,你先去客居,跟你那位苏小姐叙叙旧......如何?” 喻客川总感觉姑娘的话语有些别扭,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无非就是“你那位”这三个字,可以听出些许醋意,使得他此刻怎么也说不出“可否让苏小姐留在绥山”这样的想法,便暂且搁置,毕竟安姑娘一定是有这样的权利的,届时再说也不迟,而现在要说不想见一见苏笑颜那也是假的,对于姑娘的古怪醋意,喻客川便忽然伸出大手,搂过姑娘的脖颈,不由分说挽至身前。 喻客川直视着姑娘的双眸,贴的近了些。 “她是苏小姐,你是玉玉,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芷玉怔然点了点头。 自来到绥山以后,这位喻公子的态度显然比在东岭弱势了许多,而面对突如其来的霸道,使得姑娘又一阵恍惚,再次想起了曾经在东岭初相识时的那位将自己逼至墙边出完挑逗的喻客川...... ...... 绥山之下的客居,某件还算得上豪华的院子内,苏家三小姐静静坐在床沿,她体内的气息已然攀登三境顶峰。 二十余日来,居于此地,倒也安静舒适,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位于她有莫大恩惠的素衫公子。 门外有穿着绥山服饰的丫头悄悄探进一个脑袋来,唤道:“苏小姐,喻师兄应该马上就可以来见你了。” 闻言,苏笑颜本无神的眼眸顿时有了色彩,她激动抬头,看向那位绥山丫头,“姑娘此言当真?!” 丫头眼神中藏匿不住对她口中那位绥山公子的崇拜之意,“他可帅了!” 苏笑颜喃喃笑道:“我当然知道......” 而丫头双脚站在门外,用手扶着门框,保持着一个探入脑袋的动作,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正打算将两只脚一并迈入,却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脚步...... 是一个沉稳而又轻捷的脚步。 丫头回过头去,便看到那她方才亲口形容“可帅了”的面庞。 “喻......喻师兄?!” 喻客川对小丫头报之一笑,“辛苦了。” 小丫头的脸颊骤然通红一片,支支吾吾道:“哪有......不辛苦!” 素衫青年问道:“苏小姐可是在这里?” 不等丫头回答,里头的姑娘便清晰听见了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她急切站起,接连数步匆匆忙忙地走向门口...... “对的......她就在里面......” 丫头话还没说完,喻客川便看见那道熟悉身影从丫头背后的房间内出现。 苏笑颜伸手捂住了嘴,直到看见这位她时常想起的素衫身影,那悬着的心,才终于猛然放下...... 那道素衫身影依旧给人以无可比拟的安全感......依旧是令人安心的笑容,“苏小姐,我早就说过了吧......” “山水有相逢。” 苏笑颜刹那间双目绽出两朵泪花,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沿着面颊流下。 “是啊,相逢的感觉真好......”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四章 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 绥山群峰,千秋从山下漫步而上...... 玉澹峰,苏婉聆面对着山崖,抱膝而坐,看着下方不见底的缥缈迷雾,与围绕山峦丘石郁茂山林的秋霜初阳,瀑流飞湍而下,小半随山谷隐去,剩下的拍打在群峰之底深邃的水面。 此处的山风从未停息,时而淡淡时而劲猛......而今日清风却总能够将女子的发丝扬至眼眉,便需要动手向耳后撩去,只剩下些许惆怅。 少年宋凌荣来到女子身后,感到无聊......于是便坐在那石墩子上,抱着头试图共师姐看看究竟有什么世间别样的风景......如此值得一看? “苏师姐......好无聊啊......” 少年抱怨道,虽是自己嘴上的牢骚,却没人知道只不过是看自家师姐有烦心事却不知从何出口安慰......年少的男孩便是如此,不能说他出口违心,而是实在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而那女子便如同没听到似的,不予回应。 宋凌荣张了张嘴,再次唤道:“苏师姐?” “嗯......?” 苏婉聆这才从发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朦胧间回应了一声。 宋凌荣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直接问道:“苏师姐......你有啥心事呀?” 苏婉聆笑了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有上山的脚步从身后隐约传来,而这样的脚步他们二人再熟悉不过......自然是千秋。 于是那一股脑逞强的话语便吞了回去,她轻笑说道:“无聊就让你千秋姐陪着练练......剑法再巩固巩固。” 少年撇了撇嘴,无可奈何下回头看去,试图去请千秋来,毕竟千秋姐总比他会说点话,况且女孩子之间必然跟能够沟通吧? 这么想着,少年回头却看见了两个身影...... “安师姐......你回来啦?” 千秋身旁的圣女小姐对少年报之一笑。 而千秋朝宋凌荣招了招手,示意少年来她这边,“过来,陪你练练......安师姐跟苏师姐有话要说。” 宋凌荣如释重负,赶忙跟上前去...... 安芷玉来到苏婉聆身边坐下,“师姐......什么心事呀?” 苏婉聆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往旁边姑娘身上一靠,倚在安芷玉的肩头,闭上眼说道:“无非儿女情长,家国情仇......” 安芷玉听笑了,“你就扯吧!” 苏婉聆笑了笑,不再说话。 安芷玉回想起那一日喻客川与苏婉聆的交谈,忽然又有些担忧道:“那一日听喻客川说师姐你的心境受阻,如此看来真是有点严重呀......” 苏婉聆自然深知自己的状况,其实这种感觉从多年前便已经开始了,本已经渐渐淡去,却没想到在那位素衫青年到来之后,这一切便再次萦绕在她的心湖,本已慢慢随着时间远去的那些关于东岭的情愫,又再次浮现...... 她深知这并不是喻客川的错......相反,若是没有他的到来,这种心魔只会在她心底留下一个结,永远无法抹去,虽修行道途的影响是极度严重的,而喻客川的到来,不过是为她敲响了警钟,让她不要再试图去逃避这样的心结。 时间无非是刀刃,将原先打结的部分切去,绳子便会断去,若要愈合,便只能再打一个结...... 安芷玉忽然有些惭愧,只因她的一时疏忽,又或是因为她并没有去在意这件事情,并没有去仔细思索那位“特地来寻喻客川而不愿离去”的姑娘......这也才使得两位已经十余年不曾见面的姐妹明明仅隔一段说长也不长的山路的距离却始终相互不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师姐......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安芷玉试着说道。 苏婉聆几乎没有思索,仍旧没有从安芷玉的肩头离开,闭着眼问道:“那柄碎岩剑......到手了......?” 安芷玉微微侧过脸,余光瞥见女子那略有些憔悴的面庞,“到手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苏婉聆终于睁开眼,视线向上挪去,由于她依旧靠在肩头没有抬起的缘故,只能用上方的余光看见安芷玉。 而两道余光就这样相碰在一起,圣女小姐也正在此时说道:“你妹妹......现在就在绥山下。” 苏婉聆霎时离开安芷玉的肩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嘴巴微张,就这么对视着......安芷玉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片刻。 眼看苏婉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安芷玉无奈笑了笑,从实交代道:“其实在那一日绥山双剑齐出的消息放出之后,喻客川的名字便传遍了中土,你妹妹听闻后,便赶来了绥山,只不过稍稍慢了些......到的时候,有许多慕名而来到绥山的人,便让她与那些人一同在绥山下的客居住下了......” 苏婉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等待安芷玉说完。 “只是几日过后,那些见不到取剑者的修士便陆续离去,直到最后唯独那位姑娘始终不肯走,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她或许便是喻客川口中苏师姐你的妹妹......” 安芷玉略有些歉意,正准备继续说时,却发现眼前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多么仔细在听,“苏师姐......?” “你有在听吗......?” 苏婉聆再次从发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啊......?” 安芷玉不由笑了笑,“你傻啦......现在可以去见一见你妹妹了呀。” “现在......” 苏婉聆不敢相信道:“她应该已经不是小丫头了吧......说不定比我还高了......” 安芷玉认真点了点头,“十年了......苏师姐,这只是个开始,你的心结要从现在开始解开。” 回想起喻客川对妹妹的评价,“成熟,懂得蛰伏,不乏智慧。” 相隔十年的重逢,无疑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五章 柳暗花明 “喻哥......” 在见到青年的刹那,苏家三小姐便红了眼眶,她意识到喻客川身上的素衫居然已然不是当年那一件。 绥山丫头莫名感到开心,毫无来由,于是她怀着笑意悄悄退去。 喻客川走进门来,自然地将背后木匣卸下,随手倚上墙角,便主动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久等了。” 苏笑颜抬手抹去眼泪,摇了摇头......却又止不住抽泣,某些本能勉强克制住的情绪在真正时隔数个月与眼前这位如同哥哥般的人物再次相见时再度无法抑制地冲破坚强。 “喻哥......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用全中土最响亮的名号告诉我你在这里......” 喻客川欣慰笑了笑,发现自己同样有许多试图倾诉的话语,却又在此刻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安芷玉,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境,但他并不打算去考虑这些......他自认自己在墨宫雷池受的苦,或许比不上这位孤身柔弱的姑娘半分。 一家年岁尚浅的小姑娘孤身一人,人生路不熟......在这座残酷的繁盛天下独自生存,好在自己临走前留下了将近八百亮银的钱财,大概能帮到姑娘不少...... 喻客川感受到姑娘三境巅峰的修为,比分别时整整高出两境还余,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努力...... “辛苦你了......” 青年此时真的很像像一个哥哥一般再次伸手轻抚姑娘的脑袋,尽管他清楚自己心里对苏笑颜没有半分异样的想法,但此刻也只能保持克制。 苏笑颜注意到了青年细微的动作,心中有些苦涩,但很快便被她隐去。 “说说你近来是如何度过的吧......?” 喻客川试图找寻话题。 苏笑颜沉默一阵,也不知是在思索还是不情愿提起让她感到艰辛的不悦往事。 但无论如何,那是段让她付出汗水并刻骨铭心的日子。 “我在庆陵城住了几日......后来我发现,踏上修行的道路之后,肚子不会再饿了,也很少感到困......但是喻哥你给我留下的那一大袋银子,一个人很不方便带走...... 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一直靠着你的帮助停留在庆陵城,若是没了你我便寸步难行的话,我怎么可能在包含九个大州的中土找到姐姐......虽然我知道这应该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在那间酒馆修炼了几日之后,我去了庆陵城的镖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所镖局歇业了...... 几日后,那里的镖头带着几个受伤的大叔回了镖局,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来他们短时间内是送不了镖了......我只能在他们的马房借了两匹马。 苏笑颜忽然停顿,欲言又止...... 喻客川笑道:“因为什么......?” 姑娘小声嘟囔道:“因为真的很想你......” 似乎是不想给喻客川回应的机会,姑娘便红着脸继续开口:“真的很不敢相信,你真的做到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原本害怕离开城池的感觉就不复存在了,立刻下定决心出发去柳州,只是我动作比较慢......来到这里时,那个小丫头便让我在这里等待一段日子......” 苏笑颜顿时想起了那一日在平磐城酒馆被一个“只是想问个路”的青年出手搭救的事情,立刻回应道:“在一家酒馆有一个让我感到很熟悉的青年......” 姑娘不知如何形容那位青年,那蹙着眉又有些小懊恼的模样不免让喻客川觉得十分可爱,他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吊儿郎当?” 苏笑颜总觉得这么形容对自己有恩的人有些不妥,但不可否认喻客川形容的十分恰当,她忽然露出微妙的表情,“喻哥,你认识他吧?” 喻客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他是我师弟,我当然认识了。” 苏笑颜目瞪口呆,小嘴微张,很快便回想起在东岭凉洪山,除了喻家三公子以外还有一位天才,只不过很少出现罢了,饶是如此......东岭依旧不乏这位凉洪山二弟子血雨腥风的传闻。 最典型的便是多年前的“陈家”事件。 喻客川笑问道:“他当时和你问的路,不会是要去往蜀山吧?” 苏笑颜再次惊诧,“喻哥......你怎么知道?” 不等青年回答,门外便有急切却又带着犹豫的凌乱脚步传来,两个姑娘相互推搡的声音,也使得苏笑颜心头一颤。 直到一位高挑倩影彻底被安芷玉推进门开,便于此刻房间内的姑娘同时愣在原地。 “笑颜?”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六章 钝了的剑 场面沉寂,喻客川不由汗颜,他还未来得及告诉苏笑颜,你心心念念的姐姐就在绥山这样一时之间可能不太容易接受的消息...... 霎时间青年成为了无关人员,便赶忙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那个木匣也被安芷玉一把拽了出去...... “你跟她说了吗?” 安芷玉开门见山问道,而青年只是挠了挠脑袋,“玉玉,你动作太快了!” 姑娘没好气地笑了笑,“也无妨,让她们两个自己待着吧......” 当离开时仅是一位小丫头的妹妹时隔十年再次出现时便成熟坚强的模样站在面前时。 如此的陌生而熟悉...... ...... 有几名绥山外宗的弟子匆匆下山来,找到了方才出了客居的小丫头,为首的姑娘问道:“小偲偲,喻师兄和安师姐呢?” 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道:“喻师兄在里面跟那个姑娘聊天呢......怎么了?” 姑娘身后的男子平和说道:“山主有事要喻师兄上和安师姐去一趟,我们特来通知。” 小丫头“啊”了一声,恍然道:“这样啊,那待会喻师兄和安师姐出来了,我就告诉他们!” “麻烦你咯。” 几名弟子笑了笑,姑娘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便转身离去。 而几人离去没多久,喻客川便和安芷玉有说有笑地从客居内并肩走出,小丫头略微有些吃惊,赶忙迈着小步子跑去。 “喻师兄,安师姐!” “小偲偲?” 安芷玉冲小丫头温柔一笑,同样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诶......怎么啦?” “山主大人要见你们两个......你们快点上去吧!” 这样的小丫头也是绥山弟子吗......? 喻客川看着这位可爱的小丫头,他虽略有疑惑......也没有立即问出口,同样报之一笑,待小丫头笑嘻嘻地离开之后,这才对姑娘问道:“这个小丫头也是绥山弟子吗?” 安芷玉看了青年一眼,以开玩笑的口吻调侃道:“是呀......你不同意嘛?” 喻客川淡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这样看来她一定很厉害。” 安芷玉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在绥山......大家对她都很好。” ...... 清萍峰上。 素衫青年与圣女小姐冲年轻星尊抱拳道:“见过宫前辈!” 宫枭漠无奈地看向这两个人,“我说啊......你们两个就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吧,一些无关紧要的礼节,只管省去。” 喻客川郑重道:“是!” 宫枭漠看向安芷玉,语气略带有一丝埋怨,“丫头,喻客川这小子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开始这样了?” 不等安芷玉说话,这位山主便自顾自端着下巴喃喃道:“一定是妻随夫样......你跟这家伙待久了,连行为都被他影响了,不然怎么说热恋的女人智商为零呢......” 安芷玉顿时沉下脸来,以似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年轻星尊...... 宫枭漠顿时冒出些许冷汗,笑道:“这才对了......哈哈......” 喻客川苦笑看着这一幕,要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料到这座在中土具有极大势力的山门的山主居然会是这样一副德性。 不过似乎宫枭漠也只有对待自己人时才会有这般仪态......? 哦不,还有柢山那位姑奶奶...... 所以倒不如说......绥山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被束缚的地方? 安芷玉恢复了神态,“宫前辈,请讲正事吧!” 宫枭漠一挥袖袍,“急什么......无非一句话的事情。” 安芷玉哑口无言。 年轻星尊看向素衫青年身后所负的那条木匣,抬臂五指张开,往右一拧,那木匣便好似受到神奇力量操控,自主从青年背后脱落,划出一个弧线便来到了宫枭漠的手中。 他打开木匣,粗略打量了一眼碎岩剑,无奈摇了摇头。 看见宫枭漠这般反应,姑娘和青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深怕他说出什么“买了个假货”之类的话语。 好在年轻星尊注意到两人的紧张神情,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你们两个紧张什么......乾泰商会若是敢卖什么假货,早就被蜀山荡平了......” 二人这才长出一口气,青年问道:“那宫前辈的意思是......?” 宫枭漠瞥了一眼碎岩剑,“这柄剑多年不曾开锋,乾泰商会也不曾洗淬,如今钝得很。” “洗淬?” “丫头,给他解释一下!” 安芷玉嘴角抽了抽,如今她也有些搞不懂这个古怪山主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洗淬就是用灵气附着的一种保养剑刃的方式,形式类似于浸泡,效果类似于打磨。” 喻客川顿时明白......宫枭漠也在此时满意道:“还是你这丫头会说话。” 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有料到这个情况,五行剑怎么说也是世间名剑,属于对标星灵修士的武器,而乾泰商会自然是没有能力找出一位星灵修士来为这柄剑洗淬的......而颜君秘藏的那柄火行剑,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虽不知上次你在剑气洞天内做了什么,但自从你上次出来后,那些狂暴剑气便彻底散去了......如今便是个极佳的灵池,恰好可用于洗淬这柄碎岩剑。” 年轻山主转而对素衫青年说道:“接下来你便待在山内将那玄清御剑术巩固一番,我今日去了趟古焰宫,催了那魏长熠一趟,他答应在两个月后打开颜君秘藏......” 喻客川点头说道:“这次还是我和玉......安姑娘一起去吗?” 宫枭漠点头道:“估计让你和良尘去你也不乐意,这次每个宗门将会有固定人数的名额,其中清风榜上的弟子最多一人,非清风榜弟子十人。” “清风榜上弟子最多一人?” “是啊......你又不在清风榜上。”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七章 一切自有安排 本要离开清萍峰的素衫青年,忽然转身,还不等他开口,那宫枭漠便冷不丁吐出一句:“又有何事?” 青年抱拳说道:“山下客居的姑娘,前辈无比让他留在绥山!” 宫枭漠愣了愣,“本山主倒是确实有听方长老提起过,有位姑娘执意要见你,始终不愿离去......” 喻客川点头道:“那位是苏师姐的妹妹,与我一同从东岭而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苏师姐自十年前便来到了中土,而眼前的年轻星尊便是十年前的清风榜第一,如此说来,苏师姐与宫前辈便属于同一届的修士,只不过苏婉聆拜入绥山的时间迟上了这么几年。 宫枭漠顿时面露诧异的神情,“确有此事?” 安芷玉附和了一句:“跟苏师姐长得可像了。” “这样的话......苏师妹的心结,或许有办法解决了。” 宫枭漠笑着说道:“有意思......一定是个有些天赋的姑娘,在我绥山刻苦修炼,日后必有大成就!” 喻客川笑了笑,此事估计是成了,“前辈放心,苏师姐的心结,我会亲自带她去解开。” 年轻山主收起笑容,看向素衫青年,“不过此事......” 喻客川的心再度提起,“怎么了......?” 宫枭漠疑惑道:“此事你为何要问我?” 喻客川嘴角抽了抽,“我......” 姑娘笑了笑,在一旁补了一句:“你是内宗弟子,内宗弟子有权在外招收弟子。” 青年愣住了,实在是没有想到绥山居然如此的......宽松? 宫枭漠放声大笑,“哈哈哈......我绥山就是这样一个没规矩的地方!” ...... 喻客川与姑娘归于灵梓峰,安芷玉感到有些疲惫,便回到依水院准备呼呼大睡,而青年则是来到自己的松鹤院内。 他平复心情,单手竖于胸前,二指并拢......在心中回忆起许君传递的御剑诀。 其实并不难,而玄清御剑术与普通御剑术的差异......与那玄清剑法与寻常剑法的差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无非就是修改了某些细微之处,牵动整个术法效果的大变,而也正是如此,才会显得那位在百年前纵横天下的修剑女子的才华是如此的可怕。 寻常御剑术,以灵力唤动剑刃,产生沟通......化为灵物,亦或者说是灵器,方可操纵。 这种说法,有点类似于强行将灵气覆盖剑刃之上,以作其主,类似于束缚,绳索......归根到底,无异于一种禁锢的枷锁。 所以世上普遍流传的御剑术,几乎没有能够操纵超出自身神识范围的例子。 而据说剑门曾有一种御剑术,乃剑门开宗老祖所创,此人据说乃是受过许清萍点拨的一位后辈,同样是堪称大州第一的剑修,本有机会在绥山坐上个大长老的位置,却一心想着靠自己开辟一座专门使剑的宗门......于是便有了所谓剑门。 此御剑目前仍流传于世,却仅有内门弟子有机会接触,同样属于世间罕见,却不似玄清御剑术这般失传......便拿那随画旻来参加浮柳峰宴席的剑门姑娘来说,以她清风第二的天资来说,修成这样一通御剑术必然不在话下,至于其余的内门弟子,不说轻松掌握,若是肯费一番功夫,必然是不难的。 十宗论道时,兴许能目睹一番风采。 而玄清御剑术,若是没了喻客川......可就彻底在世间失传了。 想到这里,喻客川总是会联想到那许清萍消失前留下的话语,无形之中将他背后的压力扩大了一分,同时带来的,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意难平。 有世间少有的修剑天赋......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去呢? 心境忽然动摇了一刹,青年赶忙抽回思绪。 竖于胸前的两根指再次挺直了些,心念随之稳定,这玄清御剑术,不同于寻常御剑术的束缚,而是主打一个“共鸣”二字,星辰之灵相较于玄灵,除了纯粹以外,许还多出几分灵智,乃是通灵之物,也正因如此,在星灵修士所凝聚的星辉散去时,会如同炫耀一般舞动闪烁。 所谓“共鸣”,喻客川大体能理解个大概,剑心一体,剑随念动,浑然一体...... 平息片刻,这位素衫青年陡然睁开眼,背后被擦得雪亮的长剑陡然震颤,片刻后猛然自主出鞘,经过丝滑弧线,掠过青年后脖颈,径直刺向前方石墙! “糟了!” 喻客川心中暗道不妙,只怪自己初次尝试便念动过重,还未来得及反应,长流便以疾速刺入石墙......紧接着便是一声轰然巨响,好在那石墙也算坚挺,被击穿一个大窟窿之后,倒是没有倒塌。 青年面色难看,小心翼翼地操纵长流从石墙上方回到手中。 “喻哥......?” 忽然听到苏笑颜的声音,喻客川愣了愣,转身走出院子,便看到三小姐吃惊的表情。 “你真的在这里......” 苏笑颜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刚刚那边的墙突然就钻出来一柄剑,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素衫青年嘴角抽动,“哈哈......不过是个小意外罢了。” 他装作无事般模样,“跟姐姐久别重逢的感觉怎么样?” 三小姐眼眉弯成一道月牙,“很开心,虽然在我看来姐姐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姐姐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吓了一跳,也对......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只能够到她肩膀的小丫头。” 喻客川欣慰笑道:“是啊......这种感觉,想想都会觉得很奇妙。” 据说若是每日思念心中之人,那么再次见面之时,便仅是一夜之隔。 一夜之间,最心疼的妹妹便从一个小丫头成为一个成熟沉稳的大姑娘,怎么不算一个奇妙的经历呢? 苏笑颜忽然再度红了眼眶,“后来突然有个很漂亮的姐姐过来告诉我......说我可以留在绥山了,一定是你替我说了什么吧,喻哥?” 喻客川笑了笑,“一切都自有安排,绥山是个很好的地方,你会喜欢的。”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八章 赴往古焰宫 苏笑颜归于外宗弟子,仅能住在游云坪之下的地方,不过饶是如此,也是个极好的结果了。 ...... 两月时间,喻客川也逐渐对玄清御剑术有了更深的理解,譬如“共鸣”其实与灵气的配合度以及操纵度有着莫大的关系,而青年身上的清痕便恰好对此类有着较大的提升......喻客川隐隐觉得那日从天而降的仙子冥冥之中是在受着某人的指引,亦或是天意的指引......? 他向来不会质疑自己,但总感觉这一切太过蹊跷......过多的,也再懒得去思索了。 玄清御剑术并不像修为境界,若有一定的天赋,参悟得快的话,会与不会......精与不精,不过是一念之间,而修为不同,主要靠沉淀。 绥山群峰地势极高,在这无比接近天穹星辰的位置,修炼速度无疑会在效率上有较大的加成,短短两月时间,喻客川丹田内的气息便攀登至了五境巅峰......然后便是老样子,陷入瓶颈,再难往前一步。 正当他颇有些苦恼,准备去往依水院找姑娘试图走一些偏径时,安芷玉便自主找上门来,不过自然不是为了“双修”这样不矜持的事情,而是因为那古焰宫开放颜君秘藏的日子已然将至。 ...... 当公子与小姐下山时,已经有十位由长老挑选出的弟子在山门等候。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日给客居处小丫头传话的姑娘与青年也位列其中,并且似乎属于领军人物。 喻客川一眼扫去,发现普遍都是八到九境的玄灵修士,而为首的姑娘与青年皆是五境的玄灵修士。 他低声朝身边的姑娘问道:“不是说只要非清风榜上的弟子就可以吗......苏师姐为什么不来?” 安芷玉轻笑一声,“你可能不知道,苏师姐按辈分已经归于长老那一辈了,不过她不喜欢苏长老这个称呼,所以我们就叫她苏师姐咯。” 喻客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而同时那两位为首的弟子也带着身后八人走上前来,纷纷躬身抱拳,“见过师兄师姐!” 喻客川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礼节,显得他高人一等,便摆了摆手,“躬身可免。” 之所以说躬身可免,乃是因为抱拳并不是低人一等的动作,而躬身便带着下位者的姿态,虽说按照辈分,这些弟子在地位上确实低于他,但他早在东岭拜入凉洪山顾鸣门下时便抛去了这些,如今在绥山......反倒极其不习惯。 然而经喻客川这么一说,几位弟子反倒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崇敬了。 在此之前,喻客川原以为五行修士皆是内宗弟子,如今才知道原来游云坪以下也有身怀五行的弟子。 焚州位于中土最西边的位置,路途稍有些远,将会由周和豫长老带队,只不过到了古焰宫后,长老们便会被禁行。 “山主对你们几位给予厚望,这次可尽情发挥,在秘藏里面,表面上是禁止修士厮杀的,只不过难免会有卑鄙小人,所以还是要多加注意,第一保全自身,而机缘造化,尽力争取,得到的都是你们自己的。” 周和豫叮嘱一番,不过这一番话大概是说给那十位弟子听的,毕竟喻客川和安芷玉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那柄代表火行的古剑。 ......路途上,喻客川一直在思索着,那位颜君大概会与许君一样是位姑娘,同样冠以君的称呼,却不知具体姓名。 颜君与许君落得个截然相反的两个结局,甚至说颜君至今还在世人所无法接触到的地方,修得更高境界,而许君却凄惨逝去,只能留得一道孤独执念在剑气洞天不得散去,也是在喻客川的到来才得以解脱。 许清萍的结局,让喻客川分外难平,也同样使得他对那位“威然登天”的古焰宫老祖愈发好奇。 ...... 途径数日,到达古焰宫时,已经有不少各山门的弟子聚集在此,由于绥山距离古焰宫的距离颇有些远,耗费了些时日,慢了其余宗门一些。 听到“天沙府”三字,姑娘很明显有些情绪上的变化,克制住表情对周长老笑道:“周叔叔放心吧。” 喻客川抱拳同样回答道:“周长老尽管放心,只要我在,没人可动我绥山的人。” 周和豫看向这位素衫青年,眼神流露出复杂与感激,不知为何......哪怕是他这样的大修行者,也能够在这位后辈身上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安全感。 只有这样的人,才真正配得上他身后那柄名为“长流”的剑刃啊...... 随后,公子与小姐被古焰宫那位名叫洛焰的弟子带到了宫外长林中较为隐蔽的一处石壁,在那石壁之上,有着赤红色图案,灵力波动明显,如同鬼画符,也不知画了什么。 “二位,进去之后请与所有前来的人一同等待,直到所有人到齐,我们的长老便会开启秘藏......至于规矩,里面的长老会说清楚的。” 两人冲洛焰点了点头,正欲进入...... “安小姐,奉劝你小心点......哈哈......” 有身着土黄色长袍的青年从姑娘身边快步走过,回眸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便伸手扶上石壁,眨眼消失。 那是天沙府的衣袍...... 安芷玉不予回应,她心中也不知掀起了怎样的波澜,但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神情,不曾有太大的变化。 这一幕,被那位背着长流的素衫青年看在眼里。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九十九章 规矩 在绥山的圣女小姐与素衫公子伸手扶上那块刻着赤红色痕迹的石壁,身形便顷刻间消失,当他们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一处昏暗的巨大密室中。 这两人出现的同时,在场便已经将近百人聚集,却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现场的所有修士都保持着安静,大部分都盘膝坐在地上,少有几位,侧身倚靠墙壁,共同点便是出奇一致的沉默,纵有交流,也不过是极其小声的轻声低语。 “绥山的圣女......?” “她旁边那位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与那位圣女同时出现,我想大概就是那位取剑者吧?!” 而随着喻客川与安芷玉的出现,顿时出现了些许嘈杂的声音,以至于人群之中个别闭目养神的修行者也在此刻睁开了眼,将视线抛去。 喻客川自然不会在乎,只顾着思索着自己心中的事,方才那位对安芷玉放下狠话的青年,必然是天沙府来的清风榜修士,而此届清风榜,天沙府为二人上榜,分别为第十九位的戚皞与第十位的韩烈。 无论是哪一个,喻客川都已经暗自记下了这一茬。 姑娘也不知还是否受到天沙府的影响,此刻下意识地去抓青年的手,同样不理会四周所有修士的目光,拉着喻客川便不由分说走向已经在角落坐下的绥山另外几位弟子。 而两人方才坐下,便听到有人出声道:“安小姐,喻兄弟。” 公子小姐同时看去,可不正是是柢山那位排在清风榜上第十二位的许骁? 不是第七的温沫阳,而是许骁来么? 与许骁一起走来的,还有碧落山的徐什,都是曾经在浮柳峰的宴会上露过面的清风榜修士,而如今三个月过去,想必二人的修为也都已经更上一层楼了。 此时,那位身着天沙府长袍早一步进入此地的青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与另外几位天沙府弟子汇合,反倒自顾自朝着另一边的角落走去,似乎来到此地的青年都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去往角落等待,若是没实力的话自然不怕,然后在此地往往拥有较强身手的一类人,是不愿意成为视线焦点的。 他靠到一位身负巨剑的壮硕青年身边,笑道:“李兄弟,有没有兴趣合作一下......?” 那名青年身后的巨剑,几乎与人同高,看上去奇重无比,就这么被青年背在身上,而无丝毫吃力神情...... 他淡淡瞥了一眼天沙府来的家伙,“这古焰宫秘藏开启,各自争抢机缘,你又想谈论什么合作......?” 天沙府青年笑了笑,“这次绥山的轻剑子没来,反倒是那个花瓶来了,身边跟了个没见过的家伙,估计就是上次传闻的那个取剑者......他背上的大概便是长流了,怎么样......这样的绝世名剑,岂不正是你们剑门最感兴趣的?再说了大家无非是奔着宝贝而来,抢来的宝贝......又如何不能称为宝贝了?” 巨剑青年收回目光并没有再去看一眼身侧之人,也不知是否有在听他的滔滔不绝。 “我们要那安芷玉,长流就归你们......如何?” 天沙府青年再进一步,说到这里,那剑门弟子终于回过头拿正眼看向了他,“韩烈,你们天沙府与绥山的事,我们是不打算参与进去的,你现在却想着忽悠我上你们的贼船?” “哈哈......” 名为韩烈的青年轻率笑道:“上我们的贼船,李兄弟你这话可大错特错,在我们与绥山之间,能够被称为贼船的,怕是只有绥山吧?” 巨剑青年转身准备离开,“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都没这个义务与你为伍。” 韩烈冷声笑道:“毫无胆识,不识时务......这便是你重剑子与轻剑子的差别!” 巨剑青年闻言,步伐稍作停顿,测过半边面庞,余光看向出言嘲讽的天沙府青年,“真是笑话......若是轻剑子的话,你怕是早已变成两半了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最后抛下一句:“若是天沙府都是你这样的蠢货,我想站在绥山那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韩烈不屑“切”了一句,便留在原地调息,不再开口。 而重剑子这边,刚远离了天沙府青年,便遇到了身着灰袍的榆山大师兄。 “李兄?” 风轻意看见这位极具辨识度的剑门弟子,惊疑了一声。 而重剑子也在此刻注意到了这位榆山天才,显然对此人的印象相较于天沙府的要好上太多,便招呼道:“风兄,好久不见......” 风轻意笑道:“此番秘藏也没看见几个熟络的人,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重剑子道:“也不是不行......不过风兄不用去照看一番你们榆山的其他弟子?” 风轻意无奈笑了笑,“我们榆山的作风李兄又不是不知道,与其担心他们,我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机缘造化上吧?” 重剑子颔首道:“说的也是。” 榆山大师兄又问道:“反倒是你,不必去管一管剑门的弟子?” 重剑子淡然道:“有位后辈生猛的很,我看无须我过多担心,此秘藏本就有着禁止厮杀的规矩......再不济,也不会丢了小命。” “哈哈......看来此行,也就绥山和天沙府的那两位需要注意一下了,我等就莫要参与进去了。” 说起天沙府,重剑子便冷哼一声,“天沙府的鼠辈,当真是没脸没皮,若非上面有令,我今日倒真想跟那韩烈试试。” 风轻意自然知道重剑子在气恼些什么,出言说道:“李兄莫急,绥山此次有蜀山相助,虽说敬兄似乎对这颜君秘藏不感兴趣,但即便如此,蜀山也是绥山的一大助力......而那鼎汉书院又不曾来人,除此之外......山海宗似乎也放弃了这次机会,怕是没有哪个宗门乐意站在天沙府那边,到头来也不过孤狼一批。” 重剑子说道:“那韩烈看此次绥山来的清风榜弟子是安芷玉便生了歹心,属实没点见识,首先那安芷玉手段极高,另外她身边的那家伙,定然也不是寻常角色......” 风轻意惊讶问道:“你是指那位绥山的取剑者?” 重剑子点头道:“大自不会有错。” 榆山大师兄异常吃惊,“他也来了?” ...... 继喻客川和安芷玉之后,通过赤红石碑来到此处空间的修士并不多,不多时便不再有修士进入。 而直到素衫青年收回目光后,他没有注意到,在那一众蜀山弟子之中......一位瘦高男子盘膝而坐,却不同于其余人的闭目养神,略微抬起眼眸,额前垂下发丝,将眉目打上阴影,而那如野狼般犀利的目光穿破阴影之后看向那位素衫青年,注视了好一阵,瘦高男子微微动容,便收回视线...... 喻客川再次抬头环绕周遭一圈,姑娘问道:“怎么了?” 青年低下头,蹙了蹙眉,“方才感受到有人在看我......不过我想也不必在意。” 他转而向姑娘问道:“蜀山那边......没看到敬兄的身影,清风榜上还有其他蜀山的弟子吗?” 安芷玉摇了摇头,“蜀山在这届清风榜上仅有敬迎风一人。” 姑娘并不似其他人那般盘膝而坐,反倒是抱着并拢弯曲的双腿,将下巴轻轻靠上膝盖,以一种呆呆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青年,“敬迎风没来吗......?” 青年在脑海中再次回忆了一番,的的确确没有看到那位面容极其貌美的男子,便摇了摇头。 姑娘又问道:“杨泷呢,来了吗?” 喻客川笑了笑,“如果这家伙在的话,可能我们进来的第一时间便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安芷玉忍俊不禁,“说的也是。” 她露出疑惑神情,“那蜀山这次的领军人物到底是谁呢......在我印象中,除了敬迎风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的人选了。” “或许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似乎参与这次秘蔵的修行者已经全部到齐,一名身披火红色长袍的老者都在自半空出现。 那老者淡漠地扫视了下方一圈的参与者,除了在那几位清风榜上的年轻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很快略过,大自确认了一番,每个宗门是否只来了一位清风榜弟子。 所有抱着侥幸心理混进来两位,便要将其连通其他人一并请出去了...... “柢山的许骁......” “碧落山徐什......” “榆山风轻意......” “剑门来的是重剑子么......” “天沙府的韩烈......” “蜀山......敬迎风没有来?” “绥山......安芷玉......那小子是......?” 当看到那位素衫青年时,这名古焰宫长老微微一愣,他虽认出了这便是绥山的那位取剑者,但又确实不曾在清风榜上见到过“喻客川”这一名字,再加上其几乎没有过什么表现,古焰宫长老也就没有在意。 清风榜前四的星君,一位都没有来么......? 古焰宫长老收回目光,无奈一笑,“颜君留下的宝贝,就这么没吸引力?” 他不再去思索,清了清嗓子,五行灵气自丹田而上浮,透过喉咙,以威严的声音说道:“诸位,现在保持肃静!” “吾为古焰宫长老屈柘,此次我古焰宫秘藏,仅有我一人主持,在我说规矩之前,奉劝你们这些小辈不要有侥幸的心理,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牵连到你们身后的宗门,后果你们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屈柁话音落下,台下略有骚动,不过很快趋于平静。 身披土黄色长袍的天沙府弟子不屑嘀咕道:“不过区区一个古焰宫......就是牵扯到身后宗门,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实在是笑话......” 另一边,喻客川没有说什么,而许骁则是小声笑了笑,“虚境的大修行者,就是霸道呢。” 徐什面无表情附和道:“这次清风榜前四的怪胎们一个也没来,若是有一位即将破开前九境的星君在此,即便是化境的大修行者都可能有些镇不住场子吧......不过他们似乎都对这个秘藏没什么兴趣,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肃静!” 屈柁再次沉声开口:“接下来我就简单列几条规矩,若是违反,后果自负。” “第一,每个宗门仅允许出现一位清风榜上的修士。” “第二,不允许出现破开九境的大修行者,也就是宗门长老级人物。” “第三,秘境之中,允许争抢所得到的一切,但不可夺人性命,废人修为。” “第四,不允许出现宗门之间相互结为盟友。” “你们......可听明白了?!” 屈柁的话音落下,下方陆陆续续有修士参差不齐地回答道:“明白。” 某处,身着榆山衣袍的大师兄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说这些,属实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屈柁扫视一眼下方的弟子,至于分别处于角落的几位清风榜上的弟子不冷不热的回应,并没有感到恼怒,反倒是其余人这般稀稀疏疏的回答,让他一下子便对这松散的态度略微不悦。 但实毕竟下方都是来自各个宗门的弟子,也不归他管,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再次清了清嗓,开口道:“秘藏片刻后便会开启,届时你们每人都会拿到一块令牌,若是碰到危险或是遭人追杀,可捏碎令牌,便会被传送出来了,而始终未捏碎令牌者,将会在七日后统一出来......”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章 规矩 “那么接下来,各位即可准备进入秘蔵。” 此刻,所有盘膝而坐的修士们纷纷起身,随即感受到上方空中有隐隐的灵力波动,而屈柁则是回过身去,来到最后方的石壁处,伸手撕下石壁上的符纸,便立刻出现一道涌动着火红色灵气的漩涡! “好强盛的火行灵气,也难怪这是颜君所留下的秘蔵......” “相距如此距离我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炽热,若是境界较低的修士进入......岂不是瞬间被烤成焦炭?” “哈哈......刚好我是主修火行的,真是天助我也,不好意思了各位,宝贝都是我的!” 所有人瞬间吵杂了起来,不少修士已经跃跃欲试,不过也有部分打退堂鼓,似乎被那秘蔵入口灼热的高温所震慑。 屈柁面无表情,他一个踏步便闪身至漩涡前,抬手拦住了准备进入的修士,正当后者疑惑时,后方高处原本感受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越发明显,众人顿时转过身去看向那里......这股灵气波动顿时化为一个空间裂缝破裂开来! 紧接着,空间裂缝便忽然掉出一块紫色令牌! 原本站在裂缝正下方的修士下意识接住那块紫色令牌,身旁的人也随他一同看去,只见那令牌上刻着“小挪移令”四字! 屈柁也在此时淡淡开口:“拿到小挪移令的人,便可进入秘蔵。” “另外,此地不准打斗。” 一时间,所有这才意识过来......若要先别人一步进入秘蔵,就必须率先抢到这小挪移令! 而先一步与晚一步进入秘蔵的区别,极有可能便是得到机缘与空手而归的区别! 而现场这么多人,哪怕秘蔵开启的总时长有七天之久,最先一批进入的人与最后一批进入的人也会有着极大的差距! 想到这里,本有些懒散的素衫青年也在此刻逐渐露出严肃的表情...... 是啊,这本就是一场竞争。 修行世界本就弱肉强食,在此时此刻的场景,无疑是将这一点放大了。 安芷玉怔怔看着极少在喻客川脸上出现的认真而坚毅的神色,逐渐看入了神,她嘴角扬起,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样也挺帅的嘛......” 而方才不明不白拿到小挪移令的修士,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开始聚精会神地留意上方的空间裂缝,时刻准备接住下一个出现的令牌。 正当这位走运的修行者喜笑颜开,准备第一个进入秘蔵时,忽然有一股压迫自身后传来! 他回眸的瞬间,便感到眼前一黑,吃痛后还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握着的令牌便早已被消失不见! 这位修士目瞪口呆,随后才看清楚眼前那径直奔向入口的家伙。 一袭土黄色长袍......天沙府的修士?! 此人可不正是韩烈? 这位天沙府弟子回头嗤笑了一声,“一群呆子,都愣着干嘛呢......” 古焰宫长老屈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有出手阻拦,在手持着紫色令牌的韩烈来到面前时,便微微一个侧步,主动让开位置。 被夺了令牌的修士欲哭无泪,对方是清风榜上的修士,还是来自向来嚣张跋扈的天沙府,自己好不容易走了一回运,就这么浪费掉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眼睁睁看着韩烈进入了秘蔵,众修士都有些按耐不住心思,而偏偏就在此刻,那空间裂缝中便再次掉出一个小挪移令! 人群之后的重剑子,迈开脚步,正欲去夺下这第二块令牌,却不料身侧的榆山大师兄早已消失不见! “李兄,我就先走一步了!” 重剑子猛然看去,只见风轻意脚底轻轻一点,不等那令牌落地,便轻盈跃起,极其顺畅地接过小挪移令,从挤在空间裂缝下方的人群上方就这么飞过,划过一道丝滑的弧线。 “怎么可能?!!” “这种高度......没有破开九境的修士真的有可能达得到吗?!!” “那是榆山的风轻意......哎,真是不服不行,注意下一块令牌吧!” 风轻意在屈柁身前落地,不由分说便闪身进了漩涡......而那古焰宫长老瞥见这一幕,喃喃道:“榆山的风轻意,敏捷性当真名不虚传......” 下一刻,那灵气裂缝这次居然同时掉出两块小挪移令! 众人看向那第三第四块令牌,他们没有风轻意这样的身手,只能蓄势待发,等到那令牌落到一个他们能够接触的高度,再拼命去抢...... “都给我让开......” 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修士们用余光看去,只见一道托着巨剑的身影缓缓走来,让人不寒而栗...... “遭了......是重剑子......” 立刻有人暗自说道,识趣地退至一边,而仍旧有不甘心的修士,待在原地,试图去抢夺那第三块令牌。 重剑子托着手中巨剑,沉声道:“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中的‘开山’不留情面了......” ...... 而另一边...... “喻客川,你先进去。” 安芷玉对素衫青年说道:“进入后大概率是随机传送到秘蔵的某个位置,如果无法汇合的话,你就优先去找赤炎剑。” 喻客川看向那第四块令牌,正中点了点头,“自己小心点,玉玉。” 安芷玉面露熟悉的微笑,“放心。” 话落的刹那,这素衫青年猛然蹬地,雪白的星辉在脚底迸裂,身形如同开弓的箭矢一般疾射而出! 眼看着这一幕的许骁与徐什相视一眼,纷纷苦笑,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他们再清楚不过,在场的唯一一位星灵修士是谁...... 许骁看向姑娘,“安小姐,下一块......也你先请吧。” 安芷玉颔首道:“那就多谢许兄想让了。” ...... 喻客川几乎不得气力地夺下第四块小挪移令,闪身至屈柁身旁的灵气漩涡时,恰好碰上了那位托着巨剑的青年...... 他没有多想,抢在对方之前进入了秘蔵,而重剑子则深深看了一眼那位素衫青年...... 在其脚底,还闪烁着些许微小而不曾散去的璀璨星辉...... “星灵修士......” 重剑子喃喃道,他愣神片刻,也紧随着进入了灵气漩涡。 而这两位进入之后,那高空处的空间裂缝这次居然一次性掉出三块紫色令牌! 而这次,有更多的人不甘落后,同时奔向那些令牌! 可这世道总是有人坐怀天才的名号,在喻客川出现之前,安芷玉又何尝不是一个触不可及的天才......虽说在青年出现之后使这位本有些冷艳的姑娘沾染了不少的烟火气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说明安芷玉就是个花瓶了......那令牌仍旧在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姑娘便离开地面,身轻如燕,影子随着跃起的距离逐渐被拉得细小,直到安芷玉将掉下来的第四块小挪移令紧握在手,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姑娘也是清风榜上排名靠前的狠角色。 屈柁站在通往秘藏的灵力旋涡旁,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如同蚁群般疯狂涌动而又始终不得所求的修士们,又将目光聚焦到这次抢到小挪移令的几人身上。 绥山的圣女......倒是在意料之中...... 而第六块则是被炎林得到,屈柁面色不变,对于他的预期而言此时才得到令牌反倒有些慢了。 至于第七块......? 此时不光是这位主持的古焰宫长老,在场有不少修士都将希望寄托在那第七块小挪移令上,毕竟安芷玉和炎林分居清风榜八九,与这样的天才争夺他们毫无胜算,而现场仅剩下的清风榜修士就只有碧落山的徐什与柢山的许骁了......这二人此时都停留在原地不曾有动作,似乎并不打算争抢这一波的小挪移令。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不过正当他们锁定第七块紫色令牌之时...... 一道瘦高身影自角落以疾风般的速度奔向第三块小挪移令...... “蜀山的衣着......?” 屈柁刹那间锁定那道瘦高身影,神识铺散开来,很快便感受到那位身上散发出的浓厚而无比精纯的五行气息!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浓厚的兴趣,“我说敬迎风怎么没来......看来你就是蜀山这次的领军人物。” 蜀山的瘦高男子在一个距离尚且遥远的距离,脚底猛然蹬地,有土黄色灵气缠绕脚踝,在原地留下一个爆裂开来的坑洞,刹那间卷入人群! 古焰宫的圣子夺下第六块小挪移令,他夺下的这块令牌本就距离灵气旋涡最近,稳稳落地之后回头望向身后人群,便目睹下蜀山的那位弟子窜入人群的一幕...... “好快......” 炎林不曾看清那人的面孔,在脑海中也不曾回想起蜀山曾有过这样的人物,迟疑一瞬,放弃了留下一睹其真容的念头,转头扎入灵气旋涡中。 不过令屈柁好奇的是,那蜀山弟子却是没有起跳,那第七块令牌也就这么落入人群之中...... 而就在下一刻,他便瞪大了双目,只见那瘦高身影几乎不曾停顿,便携着小挪移令从人群之中冲出,以极快速度奔向他身旁的灵气旋涡...... 另一端的绥山姑娘也在此刻抵达了身前,而那蜀山男子分明是最后一位得到令牌,此刻却已经紧跟在安芷玉身后来到秘藏入口。 难不成是个体修? 这样的肉身与速度,完全足够登上清风榜了吧......? 屈柁在心中喃喃道, 从来不曾听说蜀山有这人物,下一次小洗兴许便能看见他的名字出现在坨州清风山顶的参天石壁之上? 姑娘心中同样震惊于身后这位陌生男子的身手,她回眸望去,却在顷刻间呆愣住...... 那蜀山男子同样正在以一种惊诧的目光看着她! 他认识我? 安芷玉自认从未见过这瘦高男子的面孔,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些许的熟悉...... 来不及思索,姑娘与蜀山的神秘男子一前一后扎进了灵气旋涡。 而高空出紧接着弹出的几块小挪移令,便先后被许骁与徐什稳稳当当地夺下,而所有来到此地的清风榜修士都已经进入秘藏。 原本少有颓靡疲态的修士也终于在此刻打起了精神,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天才都已经离场,如今终于能够展示身手竞争一番了......? 也不知此刻还未进入秘藏便已经开始这般激烈的争抢,究竟是古焰宫故意而设之......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本就这般残酷而荒诞的德性? ...... 喻客川进入灵气旋涡之后的瞬间,便感受到一股热烈的灼烧感,周身滚烫犹如身处烈火之中......他刚忙催动护体星辉,那灼烧感便顷刻退去,消失得无影无综。 青年不禁思索:如若整座秘蔵都是这般环境,岂不是对主攻火行的修士特别有利? 此处乃是颜君留下的秘蔵,这样一个环境倒也合理。 眼前场景变幻,感到周身的灵气波动强盛,与那一日宫枭漠带着他在流行见光中疾驰的感受略有些相似......不过此时的感受却比当时要轻松上不少,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境界高处当时不少,又或许是因为宫枭漠的手段太过恐怖...... 再次看清眼前景象时,喻客川迅速环顾一番,大自是身处于一个光线昏暗的遗迹中,所有光亮全部来自于四处稀疏分部的火焰。 果然如安芷玉所说,古焰宫通过这种传送的方式将所有进入秘蔵的修行者全部打乱,随机分布到了各处......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一章 炽热地界 喻客川是第三个进入秘蔵,而风轻意和韩烈则不知道被随机传送到了何处,此时四下无人,却也不是先前在外边是所想的那般机缘遍地,至少第一眼看来,这里除了随处可见的熊熊烈火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不再停留在原地耽搁时间,目前看来,连机缘造化的影子都没见到,如果不是他太倒霉,被传送到了一处角落,那么想要在这趟秘蔵找到那柄赤炎剑,恐怕会比想象的要难上很多。 ...... 反观安芷玉这边,自她来到这处遗迹,火热的环境便令她有些不适,姑娘的五行灵气主攻水行,与这火灵气恰好相生相克,这也使得姑娘一刻也不愿在这秘境多待。 不过虽是如此,安芷玉也并非娇生惯养长大的,她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紫色令牌,尽管越捏越紧,也始终把控着力道,不会轻易碎去。 还没帮喻公子找到那柄赤炎剑,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安芷玉被传送进来时,眼前不远处便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地方,在她催动灵气护体抵御此方天地的高温之后,周遭或远或近的距离也逐渐有了人影。 姑娘不在停留,迈开脚步往前踏出的第一步,便感受到这地面对鞋底传来的滚烫热气,每一步踏在地面,都会发出“刺啦”的声音,脚底的地面像是绽开一朵炽热金黄的火花,扑腾四溅。 安芷玉蹙了蹙眉,催动灵气,施展出一门名为“寒澜步”的步法,顿时有一股蓝色的冰冷灵气围绕在姑娘的脚底,与那火红色的地面相接触时,“刺啦”声愈发作响,升起一阵阵炽热水雾。 她顿时有些气恼,没想到她堂堂五行修士居然在进入此方天地的第一时间,就连最基础的行动都被逼得使出功法才得知继续,便莫名有种挫败感。 忽然有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异样感觉。 安芷玉整理心思,继续向那祭坛走去。 ...... 而喻客川这边,畅通无阻地狂奔了一段时间,却是不曾见到任何异样的事物,除了无边的古老墙壁,便是喷涌的火焰...... 而身侧出现的修行者,除去那几位清风榜上的天才,剩余的修士进来的第一时间大概都是想与同伴汇合,这样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同样是宝贵的,毕竟他自认这里不会有其他到来的修士能够威胁到他,他也只须以最快的速度对这里展开探索罢了。 退一万步来讲,先不提那柄赤炎剑,就算他没有找到什么机缘造化,若能够与安芷玉汇合也是个相当不错的情况,可他在这里行动了这么久,周围的景象都不曾有太大的变化,见到的其他修士都不超过3个,实在让他有点怀疑这个鬼地方究竟有多大? 难怪屈柁给出了七天时间,本还在想时间是不是会太长的他霎时担心起了时间不够...... 这里与许君开辟出的剑气洞天不同,严格来说那灵气漩涡并不同于清萍峰上那刻有“世若浊云,我若清萍”的洞府,并不是一方独立小天地的入口,而这个炽热的遗迹也并非颜君开辟的空间。 而屈柁揭下的那条符纸,或许类似于某种封印,那灵气漩涡将他们传送到了这个遗迹。 随着素衫青年行动的时间越来越久,周遭的建筑颜色居然在逐渐变红,周身的温度居然比起刚刚进入时还要炽热难熬上几分。 在这种环境下,分出部分灵气护体是件相当得不偿失的事情,若是连他都需要刻意维持护体星辉,那么其他的修士,除去精通火行的五行修士,怕是都要为这环境而苦恼。 喻客川想起了什么,他试着收去的护体星辉,立刻便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空气贴着自己的皮肤,这种极其难受的感觉,甚至比起当年在那墨家雷池中的感受,都要痛苦几分......只不过是没有安芷玉添油加醋的“把控火候”的情况。 他控制丹田内的精纯星灵,快速涌向右腿膝盖处的畸形碎痕,陡然发出刺眼的青色光芒......几乎是在星灵激活清痕的一瞬间,那股灼热的感觉便在眨眼间烟消云散。 “果真有效......” 喻客川喃喃道。 这清痕属实逆天,至少目前他所发现的几个功能,都在关键时刻给予了他相当重要的帮助,而不论是解毒散热,还是清心静气的效果,都是相当有帮助的......有时离了灵梓峰,在赶路的途中,催动清痕,便可略去马车的颠簸与环境的吵杂,使得修行效率大大提升...... 不再受周遭热风所影响的喻客川,再次调整心态,继续往深处走去。 而现在他大概可以通过周遭建筑的颜色来对位置进行一个大致的判断,搞清楚自己是否正在朝正确的方向前进。 若颜色越深自然代表着更加深入,而以这个情况看来,他最初传送进来的位置,实在是偏僻得不能再偏僻了,这样一想,没有什么机缘但也能够理解。 偶尔路过身边的修士,无一例外皆是以一副炎热难耐的神情咬着牙往里行动。 途遇已经聚集了四名修士的柢山弟子,似乎已经放弃了往里更深一步,选择了在较外围的地方探索。 柢山弟子这么做自然是很稳妥的一个选择,毕竟山门中的五行弟子大多主攻木行,而玄灵修士则更没这个底气进入更深的地方...... 看来柢山有机会进入到深处的修士,就唯有大师兄风轻意了。 风轻意虽也是主攻木行的修士,但以他的资质与性格,想必不会甘愿待在这外围。 也不知这位速度极快的榆山大师兄,此刻已经身居何处了。 喻客川又忘里前进了片刻,终于在侧方较远处看见了一座火红色阁楼,这座阁楼整体皆由赤红的砖瓦若打造,而过了这阁楼再往里去,甚至能看到扭曲空气热浪...... 而他自然不惧,径直朝那阁楼走去,准备收下机缘。 在喻客川迈开脚步的同时,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三位天沙府修士正蹑手蹑脚地躲在一面石墙之后...... “你们两个看到了吗......我们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个可能有机缘的地方,那栋阁楼独自建在这里,必然是有宝贝藏在里面!” 三人中,为首那位身怀五行的天沙府弟子开口说道,眼中透露精芒......他们几个自从传送进来之后,同样没有见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想象中的灵丹妙药,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烂大街地摆在路上,而像这种独树一帜的建筑,无疑有大造化! 而身侧的两人则是普通的玄灵修士,境界倒是不低,皆为九境修为,但二人此时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冲那五行修士说道:“可是诸师兄你也看到了......绥山那个跟安芷玉一同到来的家伙刚才进去了,他......” 五行修士挥了挥手将其打断,“怕什么......又不确定他就是那个取剑者,再说了......就算他是,为何从来没有过他的事迹?” “这......” 二人有些答不上来,只是有不太妙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为首的修士笑了笑,再次说道:“我看他不过就是一个走了狗运的普通修士,意外得到那什么长流剑,才出的名,要不然......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两人似乎略有些动摇...... “而且清风榜没他的名字,顶多就是个五行修士,而且连清风榜都上不去的家伙,能有多大能耐......?” 听到这里,另外两人总感觉怪怪的,诸师兄说这句话的同时......究竟是以什么视角出发的? 你自己不同样没在清风榜上? “怕什么,不是规定了这里面不准杀人么......就算打不过,他又能拿我们怎样,绥山那帮人都老实......估计什么也不敢干。” 经过师兄这么一说,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的路,二人也不想白白浪费这么多力气,便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为首修士露出了笑容,转身走向那独立的阁楼,“跟上!” ...... 来到阁楼前的喻客川,霎时便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纵使那三人将声音压制到最轻,行踪也在素衫青年眼下暴露无遗。 星君的感知能力,大概是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 喻客川本不打算理会,却偶然用余光瞥见跟在最末尾的那人,躲进一处墙壁时露出的那一点衣角...... 土黄色的衣服......自那一日在东岭初见三位远道而来的中土修士时,喻客川便深深记下了这个颜色。 那便不会有错了......天沙府的修士。 若这三人不主动招惹的话,青年自然不打算与他们有什么瓜葛,可现在便不一样了......你天沙府的人进入了视线,便要好好教育一下了。 念力催动下,身后的长流悄然出鞘...... 随即,喻客川便如同毫无察觉般,迈步走进了阁楼。 这间阁楼并不大,里头的火红色更是浓烈,而喻客川本身有清痕庇护,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变化。 远处自认为隐藏极佳的三人,将目光投向前方楼阁,为首弟子低声说道:“看到没......那阁楼内的颜色比外头还要浓烈,里面的气温必然比外面还要高,那家伙进去找机缘都要吃一番苦头,等他出来,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另外两位认真点了点头,提起精神看向那阁楼的情况。 此时,为首弟子忽然再次说道:“虽不知那家伙来头,但还是小心为妙......一会儿他出来了,都给我用全力,谁都别留手,确保万无一失,你们听......” 他说着边回过头来,刹那间顿住...... “怎么了,诸师兄......?” 二人疑问,却看见眼前之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夸张,直到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看去...... 一柄幽然漂浮的凌厉长剑,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悄咪咪地来到他们身后!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剑柄出刻着的字样,那是直达心灵的“长流”二字...... 果真是他......绥山取剑者! 这般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的御剑术......哪怕是剑门的天才都不可能做到如此从心所欲吧?! 此人有大神通!! 天沙府三人没有丝毫犹豫,早已捏着小挪移令准备逃离的右手,猛然发力!!! 而也正就在此时,远在前方楼阁内的素衫青年,嘴角扬起......他略微低下脑袋,口中低声念叨: “虚印......” 电光石火间,名为长流的剑刃瞬间横过,仅在眨眼之时,向前递出剑光! 三人的瞳孔骤然放大,手中的紫色令牌方才捏碎...... 一道毫无生命体征的虚空印痕,沿着中点缓缓展开,而天沙府三名修士的身躯,早已被定格在瞪大双目的那一刻。 三人手中的紫色令牌,无疑都只是出现一道碎痕,还来不及真正破裂。 数息过去,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无力倒下,身躯同时分为上下两节。 而他们的尸体断裂处,却少有鲜血滴下,那道透露出无尽深渊的漆黑虚印,在持续了片刻之后,才嗜尽贪婪肮脏的血液,就此散去...... 喻客川吐出一口浊气,他心中的猜想也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古焰宫长老屈柁,他并不是神仙...... 杀人亦或是人死,他都无法阻拦。 若被杀死之人在死前来不及捏碎小挪移令便失去生机,便只能就这么饮恨在这荒谬的颜君秘藏。 “古焰宫的前辈,原来我要杀人,你也无能为力......” 喻客川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随手掐了个剑诀。 那柄方才夺去三人性命的长剑自远处疾驰而来,然后悄然归鞘......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二章 龙与凤 这栋在此方地域独树一帜的火红阁楼,内部就只有一个雪白色的宝盒,而这样一个雪白的宝盒,在这遍地都是红色调的地方无疑是突出的。 青年慢慢蹲下身子,打量起这个别具一番风格的宝盒,而要说里面有着宝贝,他自然是相信的,毕竟费了这样一番力气才来到这里,虽说对他而言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多杀了几个人罢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宝盒周围是否存在机关一类的东西,但很显然......这就是一个白色的宝盒,就这么明显地放置在这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宝盒上的纹路极其细致,虽称不上怎样的精美,但至少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物事,左右各有一龙一凤的图案...... 喻客川没有着急去打开一探究竟,而是站起身来看向自己进门来还从未注意到的四周墙壁。 这些壁面看上去也是通红颜色,乍一看没有什么两样,但当青年走近了些,直到把手大胆地扶上去,才惊诧地发现上头居然同样刻着纹路! 不过光靠触觉,似乎很难感受出来这纹路究竟是描绘了怎样一副画面...... 而当他摁在墙壁之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再往下滑动......便出现了让他不曾料到的一幕。 他的手指所过之处,那墙壁之上的红色竟直接消失不见! 青年双目放大,不再犹豫,开始一点一点将那红色擦去! 火红色覆盖下被遮挡的壁画......随着喻客川的逐渐摩擦,缓慢露出了全貌! 直到他将这一整面墙壁的火红尽数擦去,这才得以看清正面墙壁所描绘的一副画面...... 那是一只龙...... 只是这龙,似乎有些奇怪......双目紧闭,如此安详,像是昏厥,又像是......死去? 喻客川赶忙转过身去,将这只龙相对的那面墙壁以同样的方式擦去...... 紧接着,这另一幅画面也逐渐露出全貌...... 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喻客川心灵大受震撼,他不断回头,再回头......反复比较这两幅壁画,直到他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龙是死的......而凤是活的。 又或者说......龙是败者,而凤是胜者? 喻客川一知半解,他抱着忐忑的心思回到了中间的雪白宝盒,犹豫下终于打开了宝盒...... 之间那宝盒内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又或是绝世法宝,而静静在那宝盒中躺着的......只不过是一颗闪烁着晶莹亮光的银色珠子。 这颗珠子,从宝盒中显露真形,见到光芒的刹那,自主散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霎时刺得青年睁不开眼...... 这光芒,怕是仅次于曾几何时吸收满天星辉的清痕...... 喻客川下意识伸手遮挡光芒,而当他将手抬到眉前时,光芒也就此散去了...... 他定睛看去,那耀眼光芒收敛,可银色珠子却仍旧晶莹发亮。 喻客川很确定,这并不是什么能够帮助提升修为亦或是其余对修行有益处的灵宝,因为他在这银珠子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目前他能够想到的,不过是用作装饰罢了。 喻客川凝视着那颗银珠,在脑海中迅速考虑着一遍又一遍可能性,直到他向右看去......那只栩栩如生的美丽凤凰。 究竟是什么原因,仅是刻在一面墙壁上的图画能够如此传神而动人......? 可有似乎缺少了什么? 鬼使神差下,喻客川捏起那颗银珠,缓慢起身,来到凤凰壁画面前,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朝着银珠内灌入星灵,随后抬起......猛然摁入那壁画凤凰的眼球部位! 有岩石碎裂的声音响起,银珠也在这一刻嵌入墙壁,同时也是嵌入了那只凤凰空洞的眼睛...... 陡然间,周遭开始轰隆作响,银珠再次散发出比刚才更加刺眼的光芒! 很快,下方地面骤然坍塌! 喻客川根本没想着躲避亦或是逃离......他露出了笑容,因为他来的目的......不正是得到那他人得不到的东西? 管他下方是死是生,先闯了再说...... ...... 安芷玉走上通往那座祭坛的漫长阶梯,而后发现,那祭坛上早就聚集了几名修士,各自身上的服饰都不同,似乎是来自各种门的修士聚集到了一起...... 姑娘蹙了蹙眉,在进入这里之前,那位古焰宫长老便明确说过禁止不同宗门之间的修士联手,而此刻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这祭坛是个能够无视规则的地方。 瞥见下方的绥山圣女朝这里走来,上方几人顿时面露异色。 “那不是绥山的圣女吗......跟她一起,咱们怕是很难得到机缘啊......” “管他的,我们现在人手都不够......还谈什么机缘不机缘的,先把人凑齐了再说!” “你们不会以为这下面是什么很安全的地方吧,指望着一大堆宝箱宝盒等着让你们开?没有点厉害的帮手,我都没底气下去!” 有人窃窃私语,而等安芷玉走近,便有一位柢山的姑娘走上前来,“安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呀?” 安芷玉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这是什么意思?” 又有另外一位古焰宫的男子说道:“安小姐,是这样的,这个祭坛我们大自检查了一下,大概是需要八个人同时在祭坛八面的位置用力按下,才能够触发接下来的机关......” 姑娘闻言,看向那祭坛,果真如男子所说,祭坛的八面分别有着八个明显被相互区分开来的位置,而且各有一个容下一只手的位置...... 安芷玉再次环视一圈这里的修士,发现此时算上他已经有了五人,而且并没有天沙府那招人烦的土黄色长袍,便对这祭坛来了兴趣。 她笑了笑说道:“好呀......”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三章 当蚂蚁看见雄鹰 在素衫青年坠入地底时,那栋赤红色的独立楼阁也逐渐倒塌,将那巨大坑洞掩埋。 喻客川脚底的地面轰然崩塌后,随着身体的极速下坠,他果断运转起护体星辰,毕竟按照这个速度摔下去,哪怕他的肉身经过墨家雷池的淬炼,怕是也要伤筋动骨...... 四周皆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身在何处,而喻客川由于有清痕的作用加持,他听不见耳边随着坠落而发出的呼啸声。 锵!!! 青年终于坠落地面,由于护体星辉的缘故,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而他摔得人仰马翻,倒是没感受到痛也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四周稍微有了些许光亮,青年站起身来,往视线充足处望去,只见前方是一条长廊,望不到尽头,身后以及头顶那坠落下来的通道,仍旧黑压压的一片。 一步踏入那秘密古藏的隐秘通道,青年顿觉一股炽热之意扑面而来......此间通道,隐隐有红光闪烁,恰似火之精魄跃动,为这方天地笼上一层神秘之色。 举目四望,四周墙壁之上,火凤凰之壁画栩栩如生。 那火凤凰振翅之姿,绚烂羽毛如熊熊烈火燃烧,每一道线条皆似蕴含无尽神韵......喻客川凝视壁画,心中涌起层层波澜,似有古老之声在耳畔呢喃。 缓缓前行的同时,脚步轻响于这寂静通道,宛如一曲幽微之乐章奏响。 紧张之意弥漫心间,不知前方有何等待......或是璀璨宝藏,耀人眼目;或是未知凶险,暗藏杀机。 然正是此等未知,令喻客川心弦紧绷,心跳如擂鼓。 通道之中,空气因火之属性而躁动不安。喻客川分明感受那神秘之力萦绕四周,仿佛有无形之手轻抚。其眼神坚毅,警惕万分,时刻准备应对一切变故。 在这神秘而紧张的火之通道,青年稳步向前,迈向那未知之境,欲揭开那神秘面纱背后的真相。 置身于那秘密古藏的火之通道,炽热的气息如潮水般翻涌,四周的壁画上火凤凰仿佛随时都要破壁而出,翱翔天际。 在这神秘而紧张的氛围中,喻客川的目光突然被一抹赤色光芒吸引! 定睛一看,竟是一根赤色凤凰羽毛静静地躺在角落。这羽毛如火红的霞光,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喻客川小心地将其捡起,入手温热,仿佛还带着凤凰的余温。 “为何此处的种种迹象都与凤凰有关......?” 喻客川凝视着这根赤色凤凰羽毛,心中思绪万千,或许不是只与凤凰有关,应该说成......“火凤凰?” 或许更合适些。 他知道,这羽毛定是解开此地秘密的关键线索。他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试图从壁画中,从通道的纹路中找到与这羽毛相关的线索。 通道中的红光似乎因这羽毛的出现而更加明亮,仿佛在回应着羽毛的神秘力量......喻客川继续沿着通道前行,手中紧紧握着羽毛,他有预感......自己握住了一把打开神秘之门的钥匙。 他的脚步在寂静中回响,每一步都带着谨慎与期待。 壁画上的火凤凰似乎在为他指引方向,那燃烧的羽翼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一边走,一边思索着羽毛的来历和用途。 不知走了多久,喻客川来到了一处岔路口。两条通道分别延伸向不同的方向,黑暗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的未知。 喻客川再次看向手中的羽毛,只见羽毛微微颤动,赤色的光芒指向了其中一条通道。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条通道。通道中依然弥漫着炽热的气息,但此时的喻客川心中却必须保持坚定......他相信,这根赤色凤凰羽毛会带他找到答案。 随着深入通道,喻客川发现墙壁上的壁画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栩栩如生的火凤凰图案变得更加复杂,似乎在讲述着一个比那古焰宫老祖的故事还要更为古老的传说...... 这怎么可能...... 喻客川心神俱震,这座天下,颜君已是顶峰强者,怎么可能会出现更加远古的存来?! 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壁画,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突然,羽毛上的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通道,青年惊讶地发现,壁画上的火凤凰竟然动了起来! 燃烧的羽翼在空中挥舞,仿佛在向喻客川展示着什么......青年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壁画上的变化,只见火凤凰在空中盘旋一圈后,朝着通道的深处飞去。 喻客川立刻明白,这是在指引他继续前进。 他紧紧跟随着火凤凰的身影,手中的羽毛也越发炽热。通道中不时传来阵阵神秘的声响,仿佛是古老的咒语在低语。 就是喻客川的心跳也在此刻不由自主地加快,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座古老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本散发着神秘光芒的书籍,而随着喻客川走近,只见羽毛上的光芒与书籍上的光芒相互呼应。 喻客川小心翼翼地拿起书籍,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古老的文字记载着关于火凤凰的传说和秘密古藏的来历。 尽管上面的文字青年根本无法理解,但他的心头已经隐隐开始不敢相信......这位颜君,必然不是仅仅此间天地的强者这么简单...... 或许一直流传于世间的那一句话“颜君威然登天,许君悄然长逝”,一直是一个注定的结局?! 喻客川有些不敢再去往这方面想......已经完全超脱出他的认知范围。 许君已经恐怖如斯,而究竟还有多少的未知......多少的大恐怖在等带着他......? 青年很快便想到了西洲那位秒杀清风榜第一的守护者,想到了南荒青谷杀死李擎风的守谷人,想到了从天而降赐予他就连许君都不曾了解之物的银发仙子...... 他们无不是超出他的认知之人,直到此刻......喻客川才知道,他所不曾接触到的大恐怖,还在未知的地方等待着他...... 此刻,他的心灵颤抖了。 蚂蚁不会惧怕天上的雄鹰,是因为蚂蚁从未抬起过头,他们的世界没有雄鹰。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可是当有一天,一只稍微大一点的蚂蚁,他打破了常规,抬头仰望青天......便会看见翱翔于苍天的雄鹰...... 因为看见,所以害怕。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四章 祭坛 安芷玉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她身前高大矗立的祭坛,形状怪异,巍峨而立,仿若太古神祇的造物。 此祭坛,周身弥漫着雄浑的火属性气息,恰似一座燃烧着无尽烈焰的神山......基座乃暗红色巨石铸就,许是地心深处喷薄而出的岩浆冷却而成,炽热灼人之感逼人。 其上古老符文如跳动的火焰精灵,神秘莫测,隐隐闪烁着诡异光芒。 一根根粗壮火红色石柱冲天而起,宛如擎天之柱,仿佛支撑着整个苍穹。石柱之上,火凤凰雕琢得栩栩如生,那绚丽羽翼似燃烧之火,每一道线条皆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凤凰之姿,仿佛随时都能挣脱石柱的束缚,翱翔九天。 祭坛顶部,巨大平台之上,熊熊灵火燃烧不息。那火焰神秘非凡,散发着强大的火属性灵力。火焰中心,一尊巨大的火凤凰雕像傲然而立。此雕像由不知名的神异金属铸成,通体闪耀着璀璨金色光芒。火凤凰昂首挺胸,眼神之中,无尽威严与神秘交织,似在俯瞰着世间万物。 人立于祭坛之下,抬头仰望,只觉此祭坛高耸入云,与天相接。 那炽热气息与强大压迫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令人心生敬畏,几近窒息。 它见证着岁月的流转与神秘的传承...... 安芷玉心灵受到些许震撼,她从未再何处见过如此雄伟壮观的东西。 而正当她回过头,那道令她厌恶到骨子里的身影便笑着走来。 韩烈带着一副极其伪善的笑容走来,嘴上说着“诸位朋友,有什么机缘造化......不如让我也分一杯羹?” 话虽如此说着,但他的余光却是始终瞥向上方的姑娘。 那余光底下藏匿的讥讽被安芷玉捕捉,但她依旧不动声色,没有开口一言。 那位柢山姑娘喜笑颜开,赶紧说道:“原来是韩公子......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呢!” “有了韩公子同行,此行风险大大降低了啊!” “是啊,韩公子和安小姐都是清风榜上的天才,如此一来......来什么危险也不必慌张了。” 姑娘终于忍不住,那柳叶细眉微微蹙了蹙。 这样的人......也配称作公子? 面对众人的阿谀奉承,安芷玉打从心底感到作呕,而韩烈则是一笑置之,回应道:“各位也不必把我想的太厉害了......先不说这个,我们还差几人?” 古焰宫男子说道:“算上韩公子,还差两人。” 韩烈忽然换了副表情,故作出一副激动表情,“这样的话......下方正好有两名与我同行的天沙府的师弟,加上他们,岂不正好?” 安芷玉眉头一挑,看向韩烈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冷漠。 若是喻客川在此,必然会惊诧......因为姑娘从未露出过这样冰冷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古焰宫男子顿时面露喜色,“既然如此,就劳烦韩公子将他们速速带上来吧!” 韩烈笑着颔首,刚准备回身,便有声音将他打断...... “不必了。” 有身着绥山月白袍的姑娘走来,“还请诸位给我一个机会分一杯羹。” 庄入画面色波澜不惊,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 “这......” 除面色阴沉的韩烈以外,其余几乎没有了说话分量的修士面面相觑。 韩烈第一时间开口道:“不好意思,姑娘......” “过来吧。” 此刻,一直少有言语的姑娘,自最高处的祭坛旁,打断了那韩烈的话,众人向上看去,只见安芷玉面无表情,只是继续淡淡说道:“现在就差一人了。” 庄入画心领神会,明明身体已经超安芷玉走去,嘴上却是说着:“似乎这位天沙府的朋友有点不乐意呢。” 安芷玉平静说道:“不必理会。” 韩烈咬牙切齿,“安小姐,似乎是我先要下这两个位置的吧,你好歹也是清风榜上的公众人物,怎么也不懂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绥山圣女不紧不慢回应道:“自然讲究先来后到,请问那两位天沙府的修士人呢?” 古焰宫男子赶忙出来劝道:“韩公子,还有一个人可以来,你不妨现在去......” 韩烈气得不轻,“既然如此,那一个便一个。” 这位气急败坏的天沙府天才,在心底狠狠咒骂了那祭坛旁的姑娘一声“贱人”之后,便准备下去。 而又是在这似曾相识的一刻,再次出现一道声音叫住了本已经迈下阶梯的韩烈。 “最后一个位置......让我来吧。” 韩烈的身躯再一次僵住,他猛然回头,便看见那位身着蜀山衣袍的瘦高男子。 安芷玉目光刹那放大...... 是这家伙...... 在先前抢夺小挪移令的时候,便展现出了极其不俗的身手! 并且从未听说过蜀山有这样的人物,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就如同那杨泷一样...... “你......” 韩烈死死盯着那蜀山男子,他作为第一个进入这里的修士,自然没有看到在他之后这位蜀山男子抢夺小挪移令时的表现,“你确定吗?” 面对韩烈威胁的语气,那瘦高男子歪过头,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他淡淡说道:“先来后到......不是吗?” “好......好好......” 韩烈气笑道:“是......要来便来,可别死了。” 有人在心底默默念叨了一句“要死的是你......” 那瘦高男子仍旧保持微笑,“不过是披个天沙府的衣袍,倒是真当自己是天上神仙了?” “你尽管放心......就是你死了一百次,我也不会死的。”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五章 有勇有谋安芷玉 天沙府弟子的面色阴沉的可怕,瘦高男子依旧扬着笑容......这一幕,倒是和当时在东岭凉洪山顶的孙舟与姑娘很是相似。 几人皆不再言语,姑娘看了一眼那位蜀山男子,接着便与庄入画分别站到祭坛的一个角落,其余人自然不希望这几位大腿在还没进入之前就闹起内讧,纷纷跟着来到祭坛边......韩烈默不作声地补到了最后一个缺口。 “各位,待会数三二一,咱们一起按。” 柢山姑娘说道。 没有人表示异议。 “三......二......一......” “按!” 众人非常配合地摁下了祭坛旁的八个机关,不出意外地......以外围一圈为界,中间整个祭坛都开始发出剧烈的颤抖...... 即便早有预料,还是有人被如此激烈的晃动吓了一跳。 片刻后,整座祭坛开始缓缓下降! 随着祭坛的缓缓下降,众人的心境愈发凝重。四周一片昏暗,唯有祭坛上那微弱的光芒如星点般闪烁,仿佛是在这神秘未知中唯一的指引。众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前方,心中揣测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当祭坛终于静止,众人踏入了一个更为广袤的地下空间。这里的墙壁上,古老的符文与神秘的图案交织错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长河中被尘封的故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让人在敬畏之余,又充满了好奇与探索的渴望。 安芷玉微微蹙起秀眉,她那清冷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凝重。她的眼眸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如雪的衣衫轻轻飘动,似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她轻轻拉了拉身旁的庄入画,低声道:“师妹,此处危机四伏,务必小心谨慎。” 庄入画微微颔首,她那娇俏的面容上也满是严肃,手中紧紧握着长剑,剑身散发着微微的寒光。 蜀山男子静静地伫立一旁,他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袭黑色长袍随风微微摆动。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让人难以捉摸。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息,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巍峨山峰。 众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中轻轻回荡,仿佛是心跳的节奏在这神秘之地奏响。突然,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面前。石门上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和图案,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安芷玉仔细观察着石门上的符文,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她那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符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神秘力量。她开始从各种古老的知识和传说中寻找线索,试图解读这些符文的含义。 “这些符文似乎是一种复杂的密码系统。”安芷玉缓缓说道,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却又带着一种深沉的思考。“我们需要找到其中的规律,才能打开石门。” 众人听了安芷玉的话,纷纷陷入沉思。蜀山男子虽然强大,但对这些复杂的密码知识却知之甚少,只能在一旁默默观察。他看着安芷玉,心中对这个女子的智慧感到钦佩。 安芷玉开始仔细分析石门上的符文。她发现这些符文分为不同的形状和颜色,而且它们的排列顺序也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她尝试着将这些符文进行分类,但是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些符文的含义似乎非常复杂,我们不能仅仅从形状和颜色来判断。”安芷玉说道,“我们需要从更深层次的角度去思考。” 庄入画在一旁也陷入了沉思。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师姐,我们可以尝试从这些符文的笔画结构入手。”庄入画说道,“也许这些笔画结构中隐藏着一些线索。” 安芷玉觉得庄入画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她开始仔细观察符文的笔画结构,发现有些符文的笔画非常复杂,而有些符文的笔画则比较简单。她尝试着将这些符文按照笔画的复杂程度进行分类,但是仍然没有找到明显的规律。 就在众人陷入困境的时候,蜀山男子突然开口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些符文的对称性入手。”蜀山男子说道,“有些符文看起来具有一定的对称性,也许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安芷玉和庄入画听了蜀山男子的话,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他们开始仔细观察符文的对称性,发现有些符文确实具有一定的对称性,而有些符文则没有。他们尝试着将这些符文按照对称性进行分类,但是仍然没有找到明显的规律。 众人再次陷入了困境。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就在这时,安芷玉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我们可以尝试将这些符文进行组合。”安芷玉说道,“也许不同的符文组合在一起会产生新的含义。” 众人觉得安芷玉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们开始尝试将不同的符文进行组合,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符文的数量非常多,而且它们的组合方式也非常复杂。 安芷玉并没有放弃......她开始仔细分析每一个符文的含义,试图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发现了一些规律。 “这些符文似乎是按照一种特定的顺序排列的。”安芷玉说道,“我们需要找到这个顺序,才能打开石门。” 众人听了安芷玉的话,纷纷开始寻找符文的排列顺序。他们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些符文,但是仍然没有找到明显的规律。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的时候,安芷玉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我们可以尝试从石门的周围环境入手。”安芷玉说道,“也许石门周围的环境中隐藏着一些线索。” 众人觉得安芷玉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们开始仔细观察石门周围的环境,发现石门的两侧有一些奇怪的图案。这些图案看起来非常古老,而且它们的形状和石门上的符文有些相似。 安芷玉开始仔细分析这些图案。她发现这些图案似乎是一种暗示,它们可能与石门上的符文有着某种联系。她尝试着将这些图案与石门上的符文进行对比,终于发现了一些规律。 “这些图案是石门上符文的一种提示。”安芷玉说道,“我们需要根据这些图案来确定符文的排列顺序。” 众人听了安芷玉的话,纷纷开始按照图案的提示来排列符文。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排列顺序。当他们将最后一个符文排列好的时候,石门上的光芒开始闪烁起来。 众人紧张地看着石门,期待着它的打开。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声,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通往深处的通道。 安芷玉独自走进通道,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她知道,在通道的尽头,等待着她的或许将会是更加复杂的谜题和挑战。通道中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墙壁上的符文和图案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安芷玉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柱,石柱上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和图案。安芷玉知道,这个石柱一定隐藏着重要的秘密。 她再次发挥自己的知识优势,开始解读石柱上的符文。她发现这些符文比石门上的符文更加复杂,而且它们的含义也更加难以理解。她开始从各种古老的书籍和传说中寻找线索,试图解读这些符文的含义。 经过一番努力,安芷玉终于发现了石柱上符文的一些规律。她发现这些符文似乎是一种古老的密码系统,它们的含义与一种神秘的力量有关。她开始尝试着破解这个密码系统,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就在安芷玉陷入困境的时候,韩烈突然出现在了大厅中......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傲慢和阴险。 “安芷玉,你以为你能独自解开这些谜题吗?”韩烈冷笑道,“今天,这里的机缘将会属于我。” 安芷玉警惕地看着韩烈,她知道韩烈一直想要杀了她,抢夺机缘。 安芷玉讥讽笑道:“韩烈,就凭你?”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六章 体 安芷玉讥讽笑道:“韩烈,就凭你?” 天沙府修士注视着姑娘,在他眼中的姑娘早已不是世人眼中的冰冷倾城佳人,而是一个处处坏她好事的贱人...... 而绥山圣女与天沙府的关系本就是不死不休,她怎会在意韩烈的目光,相反......她心中的杀意,或许不比现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阴险小人少。 有时候真的很让人好奇,像韩烈这样的人,又是何德何能登上清风榜,如何配得上天才之名? “安芷玉,莫要以为自己在清风榜上的位置比我高,就能胜过我了。” 韩烈狰狞笑道,“我已经一只脚迈入八境,今日来这古焰宫秘蔵,就是专程受了上面的任务......夺你人头!” 姑娘丝毫没有表情的变化,她看着韩烈,对于其后半句话并不感到意外,而前半句话,似乎也不是虚张声势。 自己虽不是刚才迈入七境,却也没有到达瓶颈,而对方的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于八境,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道桎梏已经隐隐出现一道裂痕。 韩烈笑道:“当然,你现在就可以捏碎你手中的小挪移令落荒而逃,然后我便收下你绥山拱手相让的机缘造化,回去再同我师父交代一番,你这位绥山圣女是如何被我打的抱头鼠窜的......哦不,我还没动手,应该是被我吓得抱头鼠窜......” 姑娘面露怒色,仍旧没有说话,因为目前的形势确实是对她不利。 “哈哈哈哈哈......” 韩烈放声大笑,“如何,堂堂圣女却不抵一个在清风榜上排名比自己低的人,你们绥山同胞可都要因此蒙住,以后又如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 姑娘忍无可忍,尽管她确实能够意识到自己在修为上并不占据优势,但她自一开始便没打算捏碎这块小挪移令逃离。 她自一开始,便是抱着杀死韩烈,替喻公子找到那柄赤炎剑而进来的。 眼前之人不过是将自己所占不多的又是叙述了一遍,又何必怕他? 韩烈依然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可眨眼间,眼前带着恐怖目光的姑娘已经将掌递至眼前,掌风些微泄出灵气与杀力,姑娘的水行灵气几位刚猛,就连轻剑子都曾说过,同境界下......无法正面硬抗这一招! 天沙府的天才这时反应过来,心头却已经蒙上一股恐惧。 “这娘们......速度怎会这么快?”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未曾与这女人交手,自己对她的刻板印象也不过是听到上次安芷玉被天沙府长老袭杀逃至东岭的事情后才留下的。 在他的认知中,怎么可能所有的女人都与那剑门的怪物女子一样? 但他忘了,清风榜本就是一个以虚境之上的大能耗去极大代价才洞察天道得来的结果,又岂是路边的江湖骗子招摇撞骗的三言两语能比的? 安芷玉出手便是杀招,掌心对准面门! 韩烈瞳孔瞬间放大,已然避之不及! ...... ...... 另一边,除了安芷玉与韩烈以外来到底下的众人,同样看着那些符文不知所措。 而就在此时,他们后方本关闭着的一面墙壁忽然缓缓分开!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蜀山的男子,他瞬间回神紧盯着那面忽然分开的墙壁,时刻准备做出应对...... 而另外几人同样紧张......很快便听到里头传来脚步,听声音,似乎同样有七八人之多! 然而下一刻,从那通道中走出的......居然是一位身披榆山灰袍的青年! 众人自然认识,因为他便是榆山大师兄风轻意......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背着巨剑的重剑子,在之后便是六位面生的不知名修士,其中有三位穿着天沙府长袍,其余便是来自古焰宫,剑门,与碧落山。 “你们......” 柢山女子愣愣开口。 “风公子......?” 风轻意看着眼前众人,一时间也不明所以,重剑子来到他的身旁,看了眼下情况,便双手抱着胸问道:“你们也是通过祭坛进来的?” 古焰宫男子答道:“是,诸位也是吗?” 榆山大师兄身后有人说道:“是啊,看来是两个祭坛底下的通道彼此相互连接,同时指引我们汇聚到这个地方?” 碧落山的一位修士问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祭坛引来的通道,类似于东南西北对应的青龙,朱雀,玄武,白虎之类......?” 后方的剑门修士道:“你是说四大神兽?” 他又道:“我想不太可能,你们那个祭坛是什么形状的?” 碧落山修士答道:“看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倒是可以看出有一对翅膀......” 剑门修士道:“是凤凰?” 柢山姑娘恍然说道:“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像是一只凤!” 剑门男子摇了摇头,“那便不太可能还有其他祭坛或是通道了。” 古焰宫男子问道:“此话何以得来?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祭坛是一只凤凰的?” 风轻意淡淡地说道:“很简单,首先我们的两条通道几乎正对,而唯一偏差较大的这一侧,中央便是你们现在看的这面满是不知道陌生符文墙壁,其次,在这座秘蔵中,凤凰和龙的形象不止一次出现,而我们的祭坛像是一条龙,你们的必然大概就是凤凰了......” “原来如此......” 庄入画托着下巴喃喃道:“龙与凤凰,究竟有什么含义......?” 风轻意扫视了一眼面前符文墙壁边的几人,蹙了蹙眉,“你们为何只有六人?” 柢山姑娘笑道:“与我们一起的还有绥山的安小姐和天沙府的韩公子,不过他们现在正在另一边的大厅......” 闻此言,那三位天沙府的弟子忽然想起什么,站在中间那人问道:“在哪儿?!” 而柢山姑娘刚用手指指出一个方向,天沙府三人便准备离去,却不想此时有人忽然出现,挡在几人前进的方向。 定睛一看,是那位蜀山的瘦高男子...... 天沙府的三名弟子一下子便沉下脸来,其中一人冷声问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蜀山男子笑了笑,“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另一名天沙府弟子不悦道:“我们师兄韩烈在那,作为同门我们担心他的安危......有什么奇怪的吗?” 蜀山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你们是觉得那个绥山的姑娘跟你们师兄孤男寡女在一起会对你们师兄产生什么威胁?” 那人冷笑回应道:“阁下犯不着装傻,谁不知道那绥山姑娘是清风榜上的天才,天沙府与绥山又向来水火不容,你又怎知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会对我师兄心生歹心......?” 不等蜀山男子说话,中间那名天沙府修士便冷冷打断道:“犯不着与他废话,我看这家伙就是被那安芷玉色迷心窍了......” “可是他......” 自然有人没有忘记先前抢夺小挪移令时这名蜀山男子展现出来的惊人身手,却没想到这竟然也成了他们前去帮助韩师兄的障碍...... 中间那人压低声音道:“莫怕,他又不是清风榜上的天才,我等三人联手......还奈何他不成了?” “一起上!” 说罢,他便在掌心敛起一股气息,随后缩掌成爪,正欲掏向眼前男子,却不曾想那蜀山男子早已不在原地! “师兄,小心!” 那人定睛,一道瘦高身影已然不知何时袭至自己面前! 蜀山男子笑道:“既然是你先要动手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刹那,男子顿时感受到腹部受到一股极大的冲劲,瞬间让他的喉咙涌上一股滚烫的液体,紧接着便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去! “师兄!” 另外两人一齐喊道,那蜀山男子却骤然来到他们二人中间的位置,双臂张开,双手握爪各捏住一人的脖颈,随后由躯干带动旋转,扭转身体的同时那双臂之上的肌肉隆起,让原本看起来较为消瘦的他忽然有了几分精装之感...... 而被抓着的两名天沙府弟子面色涨得通红,挣扎的同时双手猛地攻击蜀山男子的手腕,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效果,就这么被接连甩了出去! 二人只感到耳边传来剧烈的呼啸,天旋地转间,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好不容易得以呼吸,却还来不及喘口气,自己边已经朝后快速飞去! 而那第一个被击飞的天沙府弟子,方才艰难地站起身来,便看到两个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的身影接连被甩向自己! 来不及躲闪,那人再次结结实实被两个师弟的身躯击中,再次狼狈砸向地面!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而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人出面阻拦亦或是劝说......只是惊叹于那陌生的蜀山男子的肉体力量。 “有意思......” 风轻意难得地露出不一样的色彩,他看着蜀山男子,颇有些兴奋地喃喃着。 重剑子同样不自觉发出感慨:“这样的肉身力量与体术造诣,在年轻一辈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饶是身为重剑子的他也敢肯定,若是拼肉身力量,常年身负巨剑的他未必会比那蜀山男子差,但要是说到体术造诣,他自认无法做到像其刚才那般闪身间行云流水地将两名早有防备的天沙府修士随手丢出去...... 而那三名天沙府弟子吃力地站起身来,面色皆是无比难看,旁边两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穿着粗气,只感到浑身气息乱作一团......原来所谓体修便是这般实力......? 有传闻称,体修既为修士,便并非不怀灵气,而是极少动用,主炼肉身,一手精湛战斗技巧,光凭体术即可乱人气息,极为灵活...... 世间极少出现纯正的体修,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这古焰宫秘藏内碰见这样变态的家伙...... 中间的天沙府修士早已没了方才的自信与气焰,仅是一招便被眼前的蜀山怪胎打得服服帖帖......只是当真十分好奇,蜀山究竟是何时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此刻他也无暇再去思索这些,只是无比憋屈地问道:“你......你想杀人不成?” 蜀山男子面露微笑,“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找你们的师兄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疯子......” 三人咬牙切齿,不过此刻他们也是深深意识到了自己与这半途出现的蜀山男子究竟有着多大的差距,哪怕再来五个他们这样的,恐怕也难以从这人的手下去支援韩烈。 换个方向想,他们既然连这样不曾出现在清风榜上的人都无法造成丝毫威胁,就算他们去往那位绥山圣女与韩师兄的战场,又如何能够真正榜上什么忙呢? 要知道,那安芷玉可是清风榜上的第九位啊,怎么会是个花瓶呢......? 天沙府修士不再上前,蜀山男子也回到了那符文墙壁旁,笑着冲惊呆的众人说道:“小小插曲罢了,诸位继续。” 而那柢山姑娘与古焰宫男子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嘴中连连招呼着“好好好”,便转过身去,继续研究起那刻满符文的墙壁。 就在此时,榆山大师兄与剑门重剑子一齐从身后到场的新队伍走来到蜀山男子身后。 他回过头去,看着眼前的灰袍青年,与那巨剑青年,单边挑起眉头...... 榆山的灰袍青年率先露出笑容,紧接着便抱拳道:“榆山,风轻意!” 而后自然是剑门重剑子,同样认真抱拳道:“剑门,李登峰!” 蜀山男子嘴角扬起,也行起抱拳礼,随后缓慢说道: “蜀山......喻刃。”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七章 胜负 韩烈堪堪躲过安芷玉递来地掌风......而后暴退,踉跄了一番,才勉强站稳脚跟,与绥山姑娘相对而立。 分属两个对立宗门的翘楚,此刻却在这方天地间展开一场不死不休的死斗...... 安芷玉一袭白衣如雪,长发随风舞动,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那绝美的容颜在这古焰宫秘藏底部的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却又带着冷若冰霜的气质......手中光芒闪烁,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杀力。 “韩烈,你我积怨已久,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天沙府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怕遭人耻笑?”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流淌,却又带着无尽的决绝,言语中满是嘲讽...... 身着土黄色长袍的韩烈,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冷酷而坚毅。 他那冷峻的面庞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散发着一种让人胆寒的气势。 他冷笑一声,“安芷玉,谁人不知绥山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他的话语简短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战斗瞬间爆发,安芷玉身形如电,玉手轻扬,一道璀璨的光芒激射而出,直逼韩烈。那光芒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带着凌厉的气势。韩烈不慌不忙,微微侧身,轻松躲过这一击,随即反手一挥,一道黑色的光芒如利剑般刺向安芷玉。黑色光芒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天沙府多行不义,今日我便为我宗门雪耻。” 安芷玉怒喝一声,手中光芒更盛,招式越发凌厉......身影在空气中不断闪烁,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美感,却又蕴含着致命的危险。 韩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他的反击同样迅猛,每一招都带着强大的杀力。他的土黄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战旗。 两人你来我往,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二人身影在空气中交错,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每一次碰撞都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惊雷乍响。周围的空气都被他们的杀力所震荡,泛起阵阵涟漪。 安芷玉心中暗自惊叹韩烈的实力,她的攻击已施展到极致,却始终无法占据上风。但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战胜韩烈的决心。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 韩烈同样对安芷玉的实力感到惊讶,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击败这个女人,却没想到她如此顽强。“安芷玉,你别白费力气了,你赢不了我。你那点本事,在我面前不过是......”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胜券在握。 就在这时,安芷玉突然身影暴动,下一刻,无数道光芒从四面八方刺向韩烈......光芒如同万箭齐发,让人无处可逃。 韩烈感受到强大的威胁,身上土黄色长袍微微飘动,光芒一闪,形成一个护体罡气,“安芷玉,你还真是让我意外,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劲气不断撞击护体罡气,发出阵阵巨响。护体罡气上光芒闪烁,仿佛在抵御着千军万马的冲击。 然而,安芷玉的攻击没有停止,身影再次出现,朝着韩烈的护体罡气猛击而去,这一击蕴含着她全部的杀力,光芒大盛。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仿佛要与韩烈同归于尽。 韩烈的护体罡气在这一击之下出现裂痕,他心中大惊,连忙身形一闪,避开致命一击。“安芷玉,你别逼我。” 但安芷玉的攻击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韩烈被逼得节节败退,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决定不再保留实力,施展出最强一招,身上光芒越来越盛,周围的五行灵气都被吸引过来,汇聚在他身上。随着他一声大喝,一道强大的杀力猛地朝安芷玉击去,“安芷玉,这是你自找的!” 那杀力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让人胆战心惊。 安芷玉感受到强大的威胁,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她全身杀力都汇聚起来,准备以最强一击,迎接韩烈这一招,“韩烈,看来你也翻不起什么大大风大浪......” 她的身上光芒绽放,如同太阳般耀眼。 两者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强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被震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周围的山石被这股杀力震得粉碎,扬起漫天的尘土。 就在安芷玉以为战斗即将结束时,韩烈竟然再次站了起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身上的土黄色长袍破损不堪,但气势却更加凶猛。 “安芷玉,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韩烈怒吼着,再次向安芷玉冲去,他的步伐坚定,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安芷玉心中一凛,她没想到韩烈如此顽强。但她也毫不畏惧,再次迎上了韩烈的攻击。 两人再次陷入激烈的战斗中,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危险。他们的身上都布满了伤痕,但谁也没有退缩。他们的战斗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风暴,让人胆战心惊。 战斗越来越激烈,周围的天地都仿佛在为他们的战斗而颤抖。他们的杀力不断碰撞,发出阵阵巨响。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在预示着这场战斗的残酷。 就在这时,安芷玉突然发现了韩烈的一个破绽。她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机会,施展出最强的一击。她的身影如同闪电般划过天际,手中光芒璀璨夺目。 韩烈来不及躲避,被安芷玉的攻击击中。他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安芷玉看着倒在地上的韩烈,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果然,韩烈再次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屈,身上的土黄色长袍已经被鲜血染红。 “安芷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韩烈怒吼着,再次向安芷玉冲去。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仿佛要将安芷玉吞噬。 安芷玉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韩烈的最后一击。她知道,这场战斗将决定她和韩烈的命运,也将决定两个宗门的未来。 他们再次冲向对方,身影在空气中交错......他们的杀力再次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安芷玉死死地盯着如饿狼般猛扑而来的韩烈,眼神中满是决绝与仇恨......她微微侧身,白衣飘动,瞬间躲过韩烈挥来的凌厉一拳。 那一拳带着呼呼的风声,从她的耳畔划过,强劲的拳风让她的发丝微微飞扬......紧接着,她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绕到韩烈身后。安芷玉眼神一凛,玉手紧握成拳,带着呼呼风声狠狠砸向韩烈后背。韩烈反应极快,猛地转身,抬起手臂格挡。 但安芷玉这一拳力量极大,韩烈被震得后退几步,脚下的土石都被踩得微微下陷,留下几个深深的脚印。 韩烈稳住身形,怒吼一声,再次扑向安芷玉。他高高跃起,双腿连环踢出,带起阵阵劲风。 那双腿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仿佛化作了锐利的武器。安芷玉不慌不忙,轻盈地向后一跃,同时双手快速舞动,一道道光芒激射而出,逼得韩烈不得不在空中改变方向躲避......韩烈落地后,一个翻滚,顺势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掷向安芷玉。 安芷玉微微偏头,石头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发丝......那缕发丝在风中飘荡,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激烈战斗的残酷。 两人再次近身搏斗,拳来脚往,招招致命。安芷玉的白衣在激烈的战斗中有些凌乱,几处被韩烈的攻击划破,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她的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但眼神中的坚定却从未减弱,她紧咬着牙关,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无尽的力量。韩烈的土黄色长袍被划破多处,露出里面的伤口,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艰难地挣扎,但攻击却依然凶猛。 安芷玉瞅准韩烈一个破绽,突然俯身,一个扫堂腿过去。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腿风凌厉。韩烈连忙跳起躲避,安芷玉趁机起身,一拳击中韩烈的腹部。韩烈闷哼一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浑身剧痛,使不出力气......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安芷玉缓缓走到韩烈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怜悯......韩烈看着安芷玉,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贱人,你别得意......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他咬着牙,艰难地说道......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 安芷玉微微蹲下身子,看着韩烈,“韩烈,你现在浑身上下......唯独只有嘴是硬的。”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讥讽的腔调......这位绥山圣女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天沙府的痛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韩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再次摔倒在地......他看着安芷玉,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安芷玉,你我之间,只有仇恨,没有其他......” 安芷玉沉默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她看着韩烈,“韩烈,你的死,会让我很开心的。” 她缓缓抬起右手,手中光芒闪烁。那光芒在昏暗的古焰宫秘藏底部显得格外耀眼,韩烈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安芷玉手中的光芒猛地射出,直奔韩烈而去! 那光芒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空气。韩烈再也没有气力躲避,他静静地看着安芷玉,眼神中满是不甘...... 但仅仅片刻,韩烈竟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眼神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安芷玉心中一凛,她没想到韩烈竟如此顽强。 韩烈双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的土黄色长袍已破烂不堪,身上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他死死地盯着安芷玉,怒吼道:“安芷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他再次冲向安芷玉,速度虽不如之前迅猛,但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安芷玉眼神一冷,她也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两人再次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安芷玉施展出一套凌厉的拳法,拳影如狂风暴雨般朝着韩烈袭去。韩烈则以掌相迎,每一掌都带着强大的力量。他们的战斗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劲气四溢,土石飞溅。 安芷玉身形灵动,不断变换着位置,寻找着韩烈的破绽。而韩烈则稳如泰山,防守严密,同时伺机反击。他们的战斗越来越激烈,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危险...... 安芷玉突然一个转身,使出一招回旋踢,腿风如刀,直逼韩烈的头部。韩烈连忙低头躲避,却被安芷玉紧接着的一拳击中肩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口中再次喷出鲜血。 韩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更加凶狠......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道黑色的光芒从他手中射出,直奔安芷玉而去。 安芷玉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连忙侧身躲避。黑色光芒击中地面,顿时炸出一个大坑。安芷玉心中暗惊,她知道韩烈开始拼命了。 安芷玉也不甘示弱,她双手舞动,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她调动起来。她施展出一种神秘的功法,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她再次冲向韩烈,手中光芒闪烁,每一击都带着强大的力量。 韩烈也毫不退缩,他迎上安芷玉的攻击,两人再次展开激烈的搏斗。他们的身影在古焰宫秘藏底部快速移动,让人眼花缭乱。每一次碰撞都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秘藏都震塌。他们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安芷玉突然一个跳跃,高高飞起,然后双手向下一压,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韩烈笼罩而去......韩烈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压力,连忙举起双手抵挡。 但安芷玉的力量太过强大,韩烈被压得单膝跪地,地面都被他的膝盖压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韩烈怒吼一声,全身力量爆发,想要挣脱安芷玉的压制。但安芷玉岂会给他机会,她再次加大力量,光芒更加耀眼。韩烈终于支撑不住,被压得趴在地上。他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神中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去。 安芷玉缓缓落在地上,看着趴在地上的韩烈,心中没有一丝喜悦。 她知道,这场战斗虽然她占据了上风,但韩烈的顽强让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的身体也多处受伤,体力也消耗殆尽。 然而,韩烈却再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的身体颤抖着,眼神中却依然充满了不甘。 安芷玉再次举起手,手中光芒闪烁。她看着韩烈,缓缓说道:“废物......” 说罢,她将手中的光芒射向韩烈。韩烈没有再躲避,他静静地看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八章 赤炎剑与颜君 当两批人汇合后赶到时,现场已经只剩下那天沙府韩烈的尸体...... 所有人皆愣在原地...... 绥山的那位姑娘......杀死了韩烈? 韩烈为何不动用小挪移令? 不得而知...... 天沙府三人面色铁青,风轻意和重剑子则是在思考不知所踪的安芷玉。 照这样的情况看,那姑娘的情况或许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同样...... 安芷玉方从一场惨烈鏖战中抽身而出,疲惫之态尽显。衣衫褴褛,丝丝缕缕在风中摇曳,似在诉说着方才战斗之激烈。发丝凌乱如蓬草,随意散落在肩头,那原本莹润白皙的面庞,此刻沾染着斑驳血迹与尘埃,然其眼眸之中,却依旧跳动着不屈之焰光。 偶然间,她踏至一处神秘之所。在一块古老而巨大的岩石之侧,一个隐蔽入口悄然浮现,似在等待着有缘人的发现。安芷玉微微愣神,心中陡然涌起一股莫名悸动,冥冥之中似有一道灵觉闪过,告知她此地暗藏乾坤,或许隐藏着足以扭转她命运之秘辛。短暂迟疑后,她决然踏入这个神秘的密道之中。 密道之内,潮湿腐朽之气弥漫,古老的墙壁上闪烁着微弱而诡谲的光芒,仿佛是岁月长河中被遗忘的星辰,静静诉说着久远岁月里被尘封的传奇故事。安芷玉赤手空拳,却未有丝毫懈怠,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谨慎,警惕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 未行多久,便遭遇第一道关卡。眼前,一道巍峨巨大的石门如天堑般耸立,石门之上,刻满了神秘莫测、复杂难辨的符文与图案,似有无尽奥秘隐藏其中,让人望而生畏。安芷玉驻足凝视,双眸如炬,试图从这些符文和图案中寻觅出一丝线索。 蓦地,她瞧见石门左上角处,有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上的符文散发着神秘而深邃的光芒。安芷玉小心地揭下符纸,只见上面布满了古老而晦涩难懂的文字,那文字似有灵性,仿佛在跳动着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安芷玉凝心聚力,全神贯注地辨认着这些文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承载着岁月的重量。经过漫长的思索与参悟,安芷玉终于参透其中含义。原来,此符纸乃是打开石门之关键,然并非简单地将符纸上的符文排列在石门上的凹槽中。她需根据符纸上的文字提示,在这错综复杂的密道中找到特定物品,再以这些物品与符纸上的符文相互呼应,方能开启石门。 安芷玉开始在密道中苦苦寻觅这些特定物品。密道蜿蜒曲折,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她在昏暗的角落里摸索探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终于,在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她发现了一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与符纸上的文字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接着,她又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找到了一根古老的木棍。木棍上的纹路也与符纸上的符文有着微妙的呼应。安芷玉将这些物品带回石门处,开始仔细研究它们与符纸上符文的关系。 历经无数次的尝试与错误,安芷玉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她将石头放在石门的一个特定位置,用木棍轻轻敲击符纸上的符文,按照特定的顺序和节奏,石门上的符文开始闪烁起来,似在回应着这古老的仪式。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石门发出一阵沉闷如雷的声响,缓缓打开。 安芷玉轻舒一口气,继续前行。不久,她又陷入了第二道关卡。这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的墙壁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安芷玉站在迷宫的入口,心中涌起一丝迷茫。 她尝试着走进迷宫,却发现自己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每一个岔路口都仿佛隐藏着无数的可能性,让人无从抉择。安芷玉静下心来,开始观察迷宫墙壁上的光芒。她发现,这些光芒并非毫无规律地闪烁,而是在按照一种神秘的节奏和模式变化。 安芷玉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些光芒的变化。她仿佛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光芒变成了音符,奏响了一曲古老而神秘的旋律。她跟着这旋律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然而,迷宫中的陷阱层出不穷。有时,她会不小心触发一个隐藏的机关,差点被掉落的巨石砸中;有时,她会走进一个看似安全的通道,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但安芷玉没有放弃,她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敏锐的洞察力,一次次地化险为夷。 经过漫长的时间,安芷玉终于找到了迷宫的出口。她走出迷宫,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把红色的宝剑,剑身上闪烁着炽热如阳的光芒。安芷玉心中一喜,她知道,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赤炎剑。 然而,当她想要靠近赤炎剑时,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安芷玉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屏障,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挡着她。 她开始仔细观察这道屏障,发现屏障上布满了复杂至极的符文和图案。这些符文和图案似在组成一个强大无比的阵法,让人难以破解。安芷玉陷入了沉思,她知道,要想得到赤炎剑,必须先破解这个阵法。 安芷玉回忆起自己在古籍中看到的关于阵法的知识,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她发现,这个阵法的核心在于一个隐藏的符文节点。只有找到这个节点,并以正确的方式激活它,才能破解阵法。 安芷玉开始在屏障周围寻找这个隐藏的符文节点。她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墙壁,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终于,在一个角落处,她发现了一个微弱的光芒。安芷玉顺着光芒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墙壁中的符文节点。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节点,试图激活它。然而,当她触碰到节点时,却引发了一阵强烈的震动。屏障上的符文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安芷玉没有被吓退,她冷静地思考着应对之策。她想起了在第一道关卡中得到的石头和木棍,也许它们可以在这里发挥作用。 安芷玉将石头放在节点上,用木棍轻轻敲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石头上的光芒与节点上的光芒相互呼应,屏障上的符文开始逐渐稳定下来。 安芷玉继续敲击着木棍,按照一种特定的节奏和顺序。随着她的敲击,屏障上的符文一个一个地消失,无形的屏障也逐渐变得薄弱。 终于,当最后一个符文消失时,屏障彻底破碎。安芷玉成功地得到了赤炎剑。 她紧紧握住赤炎剑,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炽热力量,心中激动万分...... 虽废了不小功夫,但也算达成了两大圆满。 韩烈死了......更重要的是,替喻公子找到了这柄剑...... ...... ...... 喻客川面前,是一面无比巨大的石壁。 一路盲目胡乱的摸索,来到了这一出地下的宽广地带,早已浑然不知东南西北。 素衫青年怔怔前后踱步,直到自己处于一个视线能够勉强容纳下整面石壁的地方......他丝毫不怀疑,眼前目前这面墙壁给他的震撼程度仅次于绥山群峰的景象...... 在古老龟裂的石壁之上,一幅火凤凰壁画跃然眼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传奇与神秘。 火凤凰占据着壁画的中心位置,它身姿傲然,双翅舒展,每一片羽毛都仿佛是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而成。羽毛的边缘闪烁着如火焰般的光芒,那是一种由橙红、金黄与赤红交织而成的色彩,似在跳动,似在燃烧。阳光洒落在壁画上,使得这些羽毛更加熠熠生辉,仿佛随时都能脱离壁画,展翅高飞。 凤凰的头部微微扬起,眼神锐利而坚定,透露出一种王者的威严。它的喙紧闭着,线条优美而有力,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凤冠如火焰般耸立,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凤凰的周围,是缭绕的火焰与云雾。火焰舞动着,变幻着各种形状,有的如长长的丝带,有的如跳动的精灵。火焰的颜色从深红到浅黄,层次分明,给人一种炽热而又神秘的感觉。云雾则如轻纱般飘荡,时而遮掩住凤凰的部分身躯,时而又缓缓散开,增添了一份空灵与梦幻。 壁画的背景是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之上。火凤凰在这片夜空中显得格外耀眼,它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给人带来希望与勇气。整幅壁画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让人不禁沉浸在它所描绘的奇幻世界中,感受着火凤凰的壮丽与威严。 骤然间......不等喻客川有任何动作,那凤凰眼珠忽然亮起! 喻客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手便迅速扶上长流的剑柄......尽管他觉得在这种地方若是出现什么东西绝非他现在能对抗的了,但终归不能老实等死,这并不是他的风格...... 然而下一刻,他便愣在原地。 只见那凤凰眼珠中逐渐散发出一股赤红色气息,却并非是这世间的火行灵气,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东西,仅以喻客川目前的认知而言,其给他的感觉已经难以用现在仅有的认知来形容! 那股赤红色气息越发涌出,洒落在青年身前地面,逐渐凝聚成实体! 喻客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鬼知道眼前出现的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若是对他的到来抱有敌意,也不知几条命才够他死的。 毕竟这座遗迹存在于颜君秘藏中,理应属于那颜君,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外来者。 蝼蚁虽小,但若是胆大妄为地擅自闯入老鹰的领地,个别老鹰是否也愿意动动手指将那蝼蚁碾死? 那气息越发凝实,喻客川逐渐看清了样貌,自然是一只赤红色火凤...... “嗯?” 火凤凰口吐人言:“难得......居然有人到达这里......?” 那赤红大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青年,环视一番,也才堪堪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处。 终于,火凤凰瞥见身前的素衫青年...... “咦?” 令喻客川万分意外,那赤红色大鸟惊疑了一声,便摇身一变,诧然间周身云雾四起......待散去后,居然化作一位身着火红衣裙的女子! 喻客川目瞪口呆,尽管她已经猜到眼前女子是为何人......但却仍旧受到万分震惊,因为那只活在传闻中,做到了此方天地再没有人做到的事情,曾经与许君齐名而后“威然登天”的古焰宫老祖...... 她就是颜君! 女子打量了一眼素衫青年,似乎心中同样有着诸多疑惑,但她不比青年的慌张,无非是淡淡问出一句:“你是何人?” 喻客川丝毫不敢怠慢,下意识揖礼道:“晚辈绥山喻客川......见过颜君前辈!” “颜君......?” 赤裙女子怔然,喃喃道:“这个称呼......真是好久没听到了呢......” 喻客川不曾说话,只是保持着揖礼的姿势不变,照目前看来,这个女子似乎并不难沟通,并且对自己也没有恶意,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选择免礼。 果不其然,那女子淡淡说了一句:“免礼。” 喻客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赤裙女子直视着青年,“你刚刚说你来自绥山......看来这里是人界,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来到这里......” 喻客川心中有惑,因为他来到这里并没有废去多大力气,无非是找到了那龙凤墙壁的机关启动条件,再走了些路,解去一些谜团罢了......他不相信只有他能做到这些。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零九章 颜兮彤 “晚辈不明白颜君前辈为何这么说......” 喻客川老实道。 赤裙女子忽然轻笑一声,王珊走了两步,“你真以为我这地方是谁都能来的吗......?” 青年哑口无言,那颜君继续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这小辈不简单......且让我看看你身上有何秘密?” 喻客川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以为这女人要对他不利,实则不然......赤裙女子只不过是朝他走进了些,伸出白皙手掌,就这么一转,那青年腰间挂着的长流剑便悄然飞出,来到赤裙女子手中...... 颜君将将就握在手中,“也难怪你是绥山小辈,这柄剑......是许姑娘的吧,如今居然落到你手中,她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喻客川神色又有些黯然,那许清萍死后留下的剑气执念如今还被封存在自己的眉间印花中,却是已经没了神智,若是还在的话,他是真的希望能够让这二位昔日共同站在世间顶端的强者再次相见,定能够酣畅一叙。 颜君看见青年的神情,不必多说也明白了答案,同样露出复杂表情,“其实她能够与我一并离开的,当时她与我伯仲之间,分不出胜负。” “她只不过是放不下绥山......不止,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颜君无奈笑了笑,她本该早已释然,只因为眼前这位带着长流的青年,又再次陷入了往昔,“她所贯彻的‘道理’,自己却无法实现,实在有些可笑。” 青年自然知道颜君所指的“道理”是什么......自然是那绥山清萍峰剑气洞天洞口的“世若浊云,我若清萍”八个大字。 “不过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我们又何必在此地自我感伤,迈入至高的境界,后悔便是最无必要的事情。” 喻客川问道:“颜君前辈指的至高境界是......?” 赤裙女子忽然蹙了蹙眉,“不必称我颜君,我既然不是此界人物,何必再用此界尊称来束缚我?” 青年汗颜,赶忙道:“是。” 女子笑了笑,“或许你可以称我一声颜姐姐?” 喻客川愣了愣,这女人怎么说也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相貌虽是年轻俏丽,可一想到眼前女子芳龄数百,叫姐姐的话......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却是不曾犹豫道:“颜姐姐,你刚才说的至高境界......指的究竟是什么,不是‘道’吗?” 颜君挑起眉头,“‘道’如何称得上至高境界......我指的自然是‘仙’。” “仙?!” 喻客川心神俱震,他立刻想起那位从天而降的绝美仙子,当时称其为仙,对方并未否认......难不成那仙子的境界,比眼前这位早已不在此方天地的大能还要更高?! 这样看来,那仙子未免太过逆天! 喻客川抱着怀疑的态度问道:“颜姐姐,你不是仙吗?” 颜君摇头道:“兴许将来是......只不过暂时触不可及。” 喻客川心中隐约对那位赐自己清痕的仙子有了猜测,实在过于天方夜谭,以致于让他无法相信......若是对于颜君这般超脱于此方天地的角色都感到望而不可及,如同蚂蚁仰望雄鹰的地步,这样的角色究竟又是如何会亲自下界遇见他的......? 莫非真如眼前赤裙女子所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或许不是天意......而是人意? 青年头皮发麻,那赤裙女子将长流拿在手中把玩观赏了一番,便还给了喻客川,而他也趁此问道:“我身上还有一物,还望颜姐姐指点迷津......” 颜君来了些兴趣,“你身上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喻客川笑了笑,随即将右腿裤脚挽起,露出了那块散发微弱青色光芒的畸形碎痕。 那赤裙女子看见清痕的刹那,青年从其神情中可以看清隐隐的瞬间变化,自然是藏着一抹惊诧,而短暂接触过来,青年认为颜君并非是那种会刻意摆架子的人物,这一点与许君很像,以致于此时女子那略微张开的嘴巴还不曾想起来要合上...... 赤裙女子仅是看了一眼,便转而将目光放在喻客川的脸上,藏匿不住的异彩流放出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惹得他有些心虚...... 下一秒颜君便说道:“你这家伙真了不得......身上居然还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灵物......不对,是不是该说仙物?” 喻客川的心猛地一颤,呼吸都越发急促起来,他曾试想过清痕乃是世间罕有之物,而后见到了许君,在与许君交谈过后他又认为此物乃是超脱此界......涉及道的东西,却不曾想在今日见到颜君之后,居然连颜君都不曾听闻?! 这下可不得了...... 青年在心中暗道,而颜君则是笑了笑,挥手道:“你叫喻客川对吧......我记住你了,你我今后必有缘分。” 喻客川将信将疑,总感觉这女人对他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颜姐姐,你......” 不等他说完,赤裙女子再次打断道:“你也不必担心我杀了你夺下宝贝之类的,此物既然在你身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本就该属于你,我说了......就如同你今日能够见到我一般,看似不难,实则是注定的结果。 再者,我只是一缕留在此地的残念罢了,沉睡了这么久,早已衰的不能再衰了,搞不好都打不过你......你别以为我跟清萍那姑娘一样,一缕剑气能够经久不衰,这里的我,除去知道的东西多点以外......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喻客川,既然你找来了这里,恐怕也是某个人的安排,既然如此,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尽管问我。 不过关于此地的来由与故事,你就不必过问了,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或是与你接下来要拯救世界啊打破囚笼啊什么的英勇事迹毫无关系,若你真想知道,日后若是见了我本人,在细细讲给你听也不迟。” 喻客川怔然点头。 “颜姐姐,那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了......尊姓大名啊......?” 颜君嘴角微微抖动,怪异地看了青年一眼,还是淡淡道:“颜兮彤。” ------------ 第一卷 星河藏剑气 第一百一十章 颜君,仙子,与青年 青年微微一愣,他有些吃惊,没想到这样一位活在世间传说中的绝世强者,居然也会有着这样一个宛如小家女子般婉转动听的名字。 不似“清萍”般清高脱俗,却又是唯一一位真正做到超脱此间之人...... 颜兮彤平静注视着青年,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青年定了心神,“颜姐姐,其实我想问的事情并不多......” “说吧。” 颜兮彤伸手将散落至额前的发丝撩至而后,不知为何......这位女子大能在道出自己的名字后,在青年的眼中忽然变得格外碧玉玲珑,给他的感觉,也不再那般高高在上。 青年问道:“赤炎剑在何处?” 女子反问道:“你要赤炎剑?” 喻客川点头,颜兮彤很快便猜出个所以然,“你既然有了长流,又求赤炎剑,是为了布玄清剑阵吧?” 青年自知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便点了点头。 那女子笑了笑,“已被取走。” 喻客川的面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颜兮彤的笑容更盛,看着素衫青年说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取走赤炎剑的那姑娘,穿着绥山的服饰,大概还是能到你的手中的......” 青年抬起头,惊讶道:“颜姐姐从何得知?” 颜兮彤轻哼一声道:“此处遗迹的每一只凤凰,都带着我的眼睛,我如何不知道?” 青年喜出望外,而颜君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这个问题上纠结。 喻客川认真思索一番,又说道:“晚辈的下一个问题是......要如何做......才能达到‘道’,要如何做......才能够破去此间枷锁,让这条路绵延不绝,让天下人不再为这条一眼望尽的绝路而痛苦......” 赤裙女子眼神动容,她仔细打量青年面庞,心微微收缩了一瞬,仿佛看到了数百年以来最令她为之惊叹的事物。 “你真是让我意外......” 颜兮彤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让青年一时恍惚,因为安芷玉也时常扬起这样的笑,这样洒脱的女子......世间还能寻到多少位? “若我没记错的话,世间应当仅剩最后一捆‘道卷’,应该就在王家后的阴壤林中......” “道卷?” 喻客川皱了皱眉,王家他知,却不知这“道卷”是为何物。 赤裙女子转过身去,她将目光放在那身后的巨大石壁之上,欣赏着巨大的凤凰壁画,由头至尾,像是有无数的回忆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感慨,痛苦,而又随之心旷神怡,“有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在南边那座山谷中守候着一座石碑......那便是通往上届的路,而启动那座石碑的密钥便是所谓‘道卷’。” 颜君的话再次触及青年的视野盲区,他只记得中土有传闻言世间有几位虚境强者也惹不起的人物,俗称“虚境之上”,那清风山的清风先生与南荒的守谷人便有一席之地。 当他听闻这个说法时,还擅自猜测过自家绥山后山的那位老祖,大概率便也是其中之一...... 于是他问道:“那个男人是指南荒的守谷人吗?” 谁知颜兮彤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守谷人哪配与他相提并论......” 喻客川微微瞪大双目...... 赤裙女子苦笑说道:“虽然他生性慵懒,为人散漫,我也根本不想承认关于他的事情,但是无可否认的便是......那一日我能够离开此界,成了你们口中的传闻,到底还是受了他的情分......” 喻客川微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颜兮彤继续道:“你放才一定不知......我为什么说‘你我今后必有缘分’......见到你我才想起来,那一日他曾说过,他守候在此间,不过是为了等一个人罢了。” 喻客川瞳孔放大,也正在此时,颜兮彤忽然伸出手指,点了青年眉间......紧接着是一阵微微刺痛,直钻心窝,很快消逝,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一副虚幻到不真实的场景。 喻客川看清了眼前一幕,霎时怔在原地,震撼得无以复加,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躯似是幻影,以旁观的视角出现在了不知何时的一段回忆之中...... 眼前三人,一目了然。 衣裙破烂,发丝凌乱,浑身伤痕狼狈至极的赤裙女子,无非便是登顶世间的颜君...... 颜兮彤身前站着一位银发青年,身着淡紫色衣衫,生得极度俊俏锋利,却是一脸懒散表情。 而最令喻客川吃惊的乃是银发青年的身边,那位赤裸着双足,漂浮于空中的绝美仙子! 是她...... 青年心神俱震......如瀑的灰白色长发,精致到无法无天的面孔,使一切都比之黯然的气质,还有那足以颠覆整座天下的容颜,绝对错不了...... 就是她! 仙子一言不发,挂着淡淡笑容,仪态温柔至极。 唯有颜兮彤复杂地看着眼前二人,神情中还流出些许慌乱...... 慵懒的银发青年微微叹了口气,“怜儿......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被称为怜儿的绝美仙子,微微摇头,没有说一个字。 银发青年又问道:“你觉得呢......?” 仙子细腻的声色沁着拉短了的温柔尾音,“颜姑娘的火凤血脉浓郁,没有一丝掺杂......怎么能够受限于这里呢?” 青年笑道:“我与你想法一致。” 颜兮彤眼中隐有不甘,但无疑败给了此时的疲惫。 ...... 喻客川将注意力放在那位从未见过的银发青年身上。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因为他在那位的身上看到了两个不得了的东西。 左腿膝盖处的血红色碎痕...... 还有那悬挂在腰间微微晃动的...... 狼头骨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