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找宝物 欧阳雨泽很穷,衣裳穿了几天不舍得换,只因没有替换。衣服是最老的款式,也是最不好的布料。膝盖,手臂处破了几次皮,擦擦草药,也就不在意。 欧阳雨泽是个道士,痴迷于寻宝。那他家很穷吗?其实不然,欧阳家,柳家,杨家,王家并称允城四大家,都是干道士抓妖降魔,极富。但鱼目混珠,有些人与妖为伍,有些自己更甚妖魔。 欧阳雨泽会沦落至此,是因同父亲打赌输了,每月零用减少,又因此人酷爱兵器,花费甚重,有时连作为道士画符要用的黄纸都买不起。零用不够花就节俭,欧阳雨泽这样想。 看起来真像是个有崇高品质的人,如不是他到处混吃混喝,以他那不甚大用的道符骗些小钱,别人可能就真信了。别以为他只想骗些小钱,想要大钱也骗不着啊。 这一日,欧阳雨泽听说蛇君山附近灵光乍现,即便知道那是万蛇之窟,他也想搏一搏。 他是爬山涉水,走了五天五夜才到那宝地。岷江以南是南疆国大部,蛇族居住的地方,蛇君山则在岷江以西,南疆国往北突出的一角。 欧阳雨泽庆幸他要找的地方绕过岷江就到,还未到蛇界。 离目的地近,欧阳雨泽便边走边歇,养足精神。 他走着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千缘树,有八九米高,它生长在几块千斤巨石前。或许顽根独恋此地,可放眼看去,却也是孤芳自赏。 千缘花开得灿烂,散发一股香气,此花药用不小,欧阳雨泽打算返程的时候摘一些回去。 一路都是按道上传的地图走的,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石洞群。那位置还得再深入些,欧阳雨泽壮起胆子往前去。 终于到了,这里灰沉沉的,积水潮湿,一股怪味,枯枝落叶满地遍是,全无生气。欧阳雨泽被灰尘呛得难受,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宝物,也没发现什么入口。这可把他气得直骂娘,“早知道会被那群神鬼骗到这种地方,我死都不来!” 他这边动静把苧夜吵到,她那蓝色的衣裳被积灰染成灰色与这石地融为一体。她挣扎勉强坐起,缓缓睁开眼看向四周,忽然眼前欧阳雨泽凑近。她先开口:“你是谁?” 她虽一脸冷色,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可问出这句话时却是那样纯真。强烈的反差使欧阳雨泽看向她的脸。“那你又是谁呢?怎么在这大石洞里。” “我不记得,我只知道姓俞,名为苧夜。”苧夜据实相告。“哦,真的?”欧阳雨泽眼睛扫过她全身,是个样貌身材俱佳的大美人。“你头上这玉簪子倒值几个钱。” 苧夜眼光流转,似懂非懂,问道:“我忽地什么也不记得,只求你能带我离开这地方,这玉簪子给你也成。” 欧阳雨泽本不想多忙,但架不住金钱诱惑不想白忙活一场,斟酌许久也就答应了。 苧夜,欧阳雨泽两人走后不久。石洞之内一阵脚步声响。“你去哪了?你又能去哪?”一个女仙大嚷。 在欧阳雨泽前往南疆国边界时,一只凤狐也到南疆国找人。 凤狐,就是一只凤和女狐妖所结合生下,屁股处生出两条长金羽,脖子处也生几根羽,眼睛为凤眼。模样与狐妖大致相同,此便为凤狐。 凤狐琪娘心情不错,正整理包袱,要离开清幽山谷去找苧夜。她一身紫衣缓缓向凤狐清明的屋里走去。“师父,徒儿拜别。”凤狐琪娘应着声跪下。“你上回去蛇界出了何等事,不会怎么快就忘了吧?”凤狐清明他声音清脆动听,话语却是刺破她的心。 凤狐琪娘附身一礼,道:“徒儿不敢忘,只是姐姐一去蛇君山便没有回来,我总要去找她。虽她说生死免管,但总不能让她死于他乡吧。”她说着呜咽几声,做作地假装擦眼泪。 “徒儿知道哪里有不能见的人,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姐姐的事我如何放心得下。”凤狐琪娘自是不信俞苧夜真出事,但千缘和那片故土的缘故,她不敢去。 可凤狐琪娘偶然听闻苧夜佩剑萧云在寻夫,她心中一颤,觉得非去不可了,也觉得是时候去面对了。 凤狐清明挥手示意她嘴先停会,他长叹一口气:“要走的留不住,你走吧……” “琪娘谢师父成全。”凤狐琪娘作揖,欣喜地笑了。 待她到蛇君山时,那俩人刚巧离开。 欧阳雨泽到底还算正人君子,没因苧夜什么都不懂,就是让她做些苦力活。苧夜是欣然接受。她身上的谜团一直勾着欧阳雨泽的心,可惜她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 蛇君山 凤狐琪娘这次是借送兵器来南疆国。当然最主要是找贺子兰。只是不知时光一逝千年,她是否还活着…… 步入南疆国,在引路使者带领下入了宫门,宫室建筑别样,一半是依着小丘建成。多为植物花卉,那条石子路一如当年。还未到宫殿门口,就碰到蛇君贺子兰,因此来求于她也不苦做挣扎。 她深深地看着凤狐琪娘,眼泪盈眶,为不在外人面前失礼,忍住颤抖,把凤狐带走。 凤狐琪娘感受她手掌微颤,任由她牵着,心中所思不露与言色。入了殿门,贺子兰遣散下人。凤狐琪娘视之浅笑:“您是蛇君,我理该敬重,只是您这样只怕不合适。” 贺子兰没想到她先发制人,当即松开手,抛出问题。“你来南疆做什么?你知道一只叫程琪安的狐妖吗?她跟你长得很像。”说着她伸手抚着凤狐琪娘的手臂。 她只做笑容:“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名凤狐琪娘,领师父之命,来送东西。”凤狐琪娘的故作轻松没被贺子兰察觉,她一下愣住,声音有些颤动:“你是凤狐清明的爱徒?” 凤狐琪娘蹙眉,假装烦躁,将一大包袱东西变出:“如君所见,都在这,君知此事否?”“我知。”贺子兰声音低了很多,她看见她在掉眼泪,凤狐琪娘的心不自觉紧了紧。 贺子兰无声地叹息,按理凤狐琪娘该上去询问,可此时她安然不动。不过是两相折磨…… “姑娘请坐。”贺子兰坐主位上看了眼东西,“上茶。”话毕她又忙着让下人把物件收起来。这世间怎会有想像的妖,可她确实,得再试探试探,不能疏忽。 “姑娘远道而来,实在辛苦,用茶。”贺子兰稍微转脸色冲她假笑。凤狐琪娘盈盈一笑:“不过是交易罢了,蛇君亦无须拘礼,唤我琪娘便可。” 贺子兰看她疏远,盘算着怎么让她留下:“呕吼,琪娘倒是爽快,把金子食物都准备好。”凤狐琪娘一手挥着紫铃铛花扇,一手拿着茶杯:“其实,我此来另有一事相求。”“可是令师有何吩咐?”贺子兰盯着那柄扇子,先是愣住,好似思索一番,整个人都开始不适。 好在凤狐琪娘并不揭穿:“非也,是在下有事相求,是为寻妖。”“寻谁?”贺子兰虽有疑虑,但嘴比脑快便问了。她起身,恭敬行礼:“俞苧夜,您或许听说过,她曾讲到南疆蛇君山来,千年来却再无音讯。听闻蛇君山险恶,还请蛇君相助。”凤狐琪娘说着声音越发抖,红了眼眶。 俞苧夜!怎么是她?这样一来,莫非是转世失忆还是……贺子兰结合所知,得出一个可能性,看见凤狐琪娘眼泪都要掉下来,思绪立即断了。“琪娘不必太难过了,即是千年未见,应不急于一时,你先歇息,我亦准备准备,与你一同前往。如何?” 凤狐琪娘总算真心地笑了:“如此,多谢子兰大人。” 不会,凤狐琪娘歇下用了茶点,贺子兰又想到点子,唤她看一起去宝物。她遣散下人,两人来到一个石洞,一路上,凤狐琪娘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心里很不自在。 此处自然不是专门放武器的地方,先前不过是贺子兰的临时住处,由于她想长住,就慢慢演变成这样。 贺子兰按动机关,又施法,一顿操作之下,石洞这才缓缓打开。凤狐琪娘刚入其内就惊于它的变换,但惊奇始终不露于表面。 又喝了几杯茶,两人对谈几句,“您这宝库,不仅有许多好人参,千年灵芝,连难培育的峥苦草都有真是难得。”凤狐琪娘看着四周的东西点点头,“你叫我子兰便是,恕我冒昧,不知你对此处可有似曾相识之感?先前可有得过什么失忆症?”贺子兰轻敲桌子,强装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凤狐琪娘被她话锋一转弄懵,手上的扇子却没有停:“这宝库,谁看了不是似曾相识之感。琪娘倒恨不得它是我的。再者,我未曾失忆过。子兰为何这般问?” 凤狐琪娘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脸上挂着笑,贺子兰被她来回拉扯的“太极拳”打得无语,思索道:“既然如此,你不妨仔细看看,我先歇息,沏茶。” 于是,凤狐琪娘就逛起来,石洞装饰再典雅,终究地方小。喝茶的地方也能一样看到里屋,只是单调放着床和桌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还收藏许多医书,更是有一小面药柜,她一个格子一个格子抽出,都是寻常药品,可治常见疾病。 末了就是几把铁器,工艺不是很好,属于半成品,至少在凤狐琪娘眼中是这样的。她感觉再深入些还有东西,眼见贺子兰确实没盯着自己,便走过去。 眼前出现一门木门,铜锁早已生锈得不起作用,她轻松进去,贺子兰也悄悄跟上。 此处面积更小,一个炼丹炉,一些制毒的书,桌椅,文房四宝,这里倒像贺子兰常待的,外面全是自己的偏好。忽然,凤狐琪娘发现一把古琴,扫去表面的灰尘,才发现是清音琴。 看到此琴,一根弦断了,一根弦没了不由得解气。但出于受害者本人,凤狐琪娘狠狠踢上两脚。 贺子兰自然看到这一幕,不想打断,偷摸着笑,凤狐琪娘自然察觉异样,转换表情,把琴抱起来这才看向门口。 “子兰君,怎么忽然在这?”凤狐琪娘苦笑,思索怎么圆回来。“这边都是毒药,怕你有什么闪失。”贺子兰靠上前,手搭在凤狐琪娘手上又摸了摸。她脸上浅笑,迎面而来的“春风”,凤狐琪娘受不了,脑子短路:“你这琴,这琴坏了,要不我帮你修。” 贺子兰蹙眉:“你又何必骗我?你该明白你骗不过我。过往皆是我的错,合该让我补偿你才是。”凤狐琪娘正眼看向贺子兰,一脸无辜状:“我不明白,子兰君这是认错了?”这话闹得贺子兰心塞,终究是凤狐琪娘技高一筹。 贺子兰也不敢对她上下其手,看着她往后退,强压怒火轻声说道:“或许你失忆了,不要紧慢慢来。”“是吗?失忆?真稀奇,我一千三百岁,这还是第一次来蛇界。从前与子兰君素不相识啊?”凤狐琪娘非得让她熄火,看她气急才甘心。 她说话间,灵动踱步,紫衣在贺子兰面前晃来晃去,既美又有毒……贺子兰气得脸黑,不知怎么接话,看她还抱着琴:“这琴我不用,不必修了。” 凤狐琪娘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噗嗤一笑,很解气地抱着琴出去。南疆潮湿,春日里的阳光最是难得,一缕春光照进石洞,她迎着光,带着笑走出洞门。 凤狐琪娘见贺子兰跟上来,嫌琴碍事干脆交给她。贺子兰只好拿着琴锁门,这时老夫人的随身丫鬟出现,她赶紧把琴交给她,自己搁哪做界印。 丫鬟似乎认出凤狐琪娘,面露难色,凤狐琪娘不屑理她,整理包袱,“你来这有何事?”“夫人要您过去,她说您要再不过去就见不上她最后一面了。”丫鬟只能遵照主子说的答。 “看来还得去见她,才能去蛇君山。”贺子兰坏笑道,蛇君山……丫鬟心中一惊,犹豫着不敢开口。凤狐琪娘自然不去理会她,转头问贺子兰:“子兰,似乎与令堂关系不佳?” 贺子兰听着她愈发亲昵的称呼,很受用:“随我去看看你便知道了。” 两人刚进,程秋訸一眼就认出凤狐琪娘,再听见她们要去蛇君山时,直接暴跳如雷。她对着贺子兰一顿指责,她本就不想理会她娘,这会看她生龙活虎,更无话可说。 凤狐琪娘看着只觉着解气,她不晓得蛇君山有什么可怕的。“都是你啊,你这个狐狸精,之前骗她,害她,后来消失,如今怎么还有脸回来!”凤狐琪娘只觉得莫名其妙,打心底里的莫名其妙,只说:“我是凤狐。” 凤狐琪娘的神情贺子兰尽收眼底,越发生气,她娘还不肯完,她直接打断:“够了,她不是她,这是凤狐清明的徒弟,别乱得罪人。”程秋訸根本不打算完:“凤狐清明算什么?女儿你怎么总喜欢外界那些骚货呢?啊?” 她听着母亲污言秽语,又想起昔日她对程琪的为难,自己没有反抗到底……真是悔之晚矣,贺子兰心中万分愧疚。“您说话有点分寸,若成天找不痛快,本座大可让你搬的远远的,干脆不认你这个娘。” 程秋訸一时没想到什么话骂她,“你……” “父亲身体不好,您该紧着他才是,女儿反倒不需要您的关心。”贺子兰快嘴把她堵住,然后带着凤狐琪娘离开。“你……用你操心!”程秋訸气急败坏。 凤狐琪娘全程面无表情,看着这两位,这时却轻声笑了。贺子兰带上佩剑,整理包袱后,两人一同前往蛇君山。 “我帮你只是顾着多年交易,今后也继续,仅此而已,你不必有所担忧。”贺子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凤狐琪娘默不作声,她同她母亲的关系何时成这样?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死,她轻笑,那未免太迟了…… 贺子兰梳着简单的发髻,头的首饰却是不少的,两只珠钗点缀,小发冠位于正中,一只步摇垂于左侧,凤狐琪娘听着这铃铃响,心里不再去想程秋訸。 发髻后面是个珍珠蝶贝后压,余下头发红绳束着。 凤狐琪娘穿得简单,一身紫衣,衣服上绣着紫铃铛花。头上两个环包发髻往右边伸去,羽毛珠饰点缀,一支长步摇垂下。 余下的头发,一个精致的发扣夹着。 她的脸白净俏丽,却不是灵动活泼的型,五官端正,尤其是眉眼,天生魅惑。 两人行走于山林,时常鸟鸣虫声,贺子兰盯她好一会才开口:“母亲,话重了些,望君勿介怀。” “不打紧,您如此礼重在下,也是我意料之外。”凤狐琪娘假装客气,贺子兰脸色变了变,终究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与我的样貌有关?不过都不打紧,您随意。” 贺子兰觉着再这样拉扯,啥也问不了,冷冷道:“俞苧夜,来这蛇君山做什么?”“你似乎不喜欢姐姐,见过她?”凤狐琪娘故意问道,“我生性如此,不曾见过。”贺子兰苦笑,笑得很不自然。 凤狐琪娘怕自己憋不住笑,转移话题:“不瞒你说,姐姐到蛇君山来是要向蛇神借灵结柱救人。”贺子兰本身就不喜俞苧夜,这会更气了,“灵结柱岂是她想借就能借的。” 蛇君山林间,风吹草动,树枝互啄,林丛茂盛,更添几分阴森。 她的睫毛闪动,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忽地,一条毒蛇不知从那冒出来。直冲两人,贺子兰当即立断,把它一刀砍死。 凤狐琪娘有些不适,亦预感到有更多的蛇,甚至别的。 此时她紧紧贴着贺子兰,胸口一股沉闷感,贺子兰似乎很受用,她愣神:难道我便是那移情别恋之辈…… 一条蛇爬过来直冲过来,被贺子兰数剑砍死,“它要伤你吗?”凤狐琪娘现出扇子法术形态,“刚才,那条是它的同伴吧,和同伴相比,我算什么。它们多数是蛇神豢养的,受其庇护,不通人性,与我们并非同类。”贺子兰的话让凤狐琪娘心放宽些,但愿蛇神别太计较…… “这样耽搁下去不是办法,我直接带你上去。”贺子兰不想在管顾什么蛇君山内不得动法的条例了。 凤狐琪娘好歹一千多年的功力,但贴着贺子兰还是为之一憾。 翻过一个山坡,到一块空旷的平地,矗立着蛇神庙,“这便是了。”贺子兰指向那精致又原始的庙宇。凤狐琪娘合起扇子:“我知道你蛇界的礼数,未免麻烦,我一个进去就行。” 贺子兰本想点头表示自己的敷衍,但当凤狐琪娘走门口时,忍不住说道:“切记小心。” 她看着她轻盈步入庙的背影,有些恍惚,如果她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只妖,那难道程琪就这样消失了吗?贺子兰始终是不信的。 没想到,入这庙宇如此简单,凤狐琪娘心中诚惶诚恐,害怕见到蛇神莫楝,但更害怕不见她。在高大的蛇神像前,她恭敬行礼:“还请蛇神现身,凤狐琪娘有事求见。” “凤狐清明的徒弟怎么到这来?”莫楝正睡午觉就被打搅心中不悦。“你该从这蛇界消失才是~” 凤狐琪娘脸色不变,带着笑,挥着扇:“琪娘是为做生意来到蛇界,到这蛇神庙,是为询问姐姐俞苧夜的下落。”莫楝由尖酸刻薄到有些吃惊,那大败自己的女子和她也有关联? 凤狐琪娘看一会,莫楝不做反应,恭敬赔笑脸:“仓促到访实在失礼,还请蛇神海涵。”莫楝面现怒意:“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看她还躬着礼,心里舒坦些“你姐姐她已经死了,自不量力的东西,被旦姬娘娘处置了。” 凤狐琪娘慌神,正视她:“您莫不是同我说笑?” 此时夕阳西垂,阵阵晚风吹过。俞苧夜,欧阳雨泽已然到了蜀地,真是西边出日东边雨,雨夜实在不宜赶路,欧阳雨泽只得掏腰包宿店。 近日蜀地实在热闹,像是过什么节又逢下雨,客栈只剩一间房。欧阳雨泽看着俞苧夜,有些踌躇:“我已订下一间,又点了几样吃食,你看?”俞苧夜眨巴眨巴眼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欧阳雨泽怕她有异议,连忙解释:“这外面下着雨,找客栈也不方便……”俞苧夜只觉得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我睡哪都行,原是你付的钱,不必对我讲究。”她一话毕,欧阳雨泽放下心,饿了几天,上来菜肴赶紧狼吐虎咽吃起来。 三菜一汤,食材都不是啥稀罕物,不过还可以,至少欧阳雨泽快一年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他胡吃海塞的间歇注意到俞苧夜没有动筷,问一句:“你为何不吃?” 俞苧夜正在努力回想往事,不料被欧阳雨泽打断,知对方是出于好意,也没多怪:“我本身是块石头,不必吃食。” 欧阳雨泽闪了闪他的汇灵眼,看了看桌上的菜,说道:“这原本就是两份食量,你不用,我也吃不完,快吃吧。”经欧阳雨泽一言俞苧夜也不好推托,动起筷子。他虽贪财,却也质朴,有善心,她有些恍惚,人真复杂。 八环岗里,白虎已往西北处迁移,整个八环岗里只剩虎王一个,虎族公主亦不在,她去那呢?她到了桐洲府,便是俞苧夜和欧阳雨泽的所在。 已经一更还有人来敲门,外面雨窸窸窣窣的,店家也不想起身,可是敲门声不断,还伴着叫喊,店家怕惊扰客人,只得下楼。他想着直接把人赶走,都没房间了。 谁知他刚打开门,萧云便悄声进去了,大晚上的吧他吓一跳。“哎呦,客人,客人,我们这已经没房了,您还是出去吧。” “可是我亦没了别的去处。”萧云说道,语气平淡,似乎事不关己,“这么多条街只有你们这家门口还亮着灯,这我才敲门。”哎呦,这死伙计,店家在心里痛骂伙计。 萧云说罢便丢给店家五两银子,店家见钱眼开,可实在没房间,对了,还有一间应急亲戚的客房。“这下有没有房间啊?”萧云把斗笠摘下来,交给店家。 “有有有,这自然是有的。”店家赶紧回道。萧云本身不想在此处久留,但王家似乎在这有事,她便得重新计划。 俞苧夜早已离开,凤狐琪娘一行注定未果,反惹得蛇神不悦。 凤狐琪娘同贺子兰下山,想起蛇神的警告。“若贺子兰再敢动手杀我徒孙,便休怪我手下无情!”“原是骤然袭击故而出手,还望神明息怒。”凤狐琪娘知有过错,收起扇子,作揖。“客套话少说。”莫楝没好气地说。 下山路上,天色已然昏暗,“蛇君,很怕蛇神吗?” 贺子兰停住脚步,歪头看着凤狐琪娘:“琪娘,何出此言?”凤狐琪娘笑道:“神明命你不得再动法伤她徒孙。” 贺子兰默了默,眼神盯着凤狐琪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条山路虽然宽敞,但沙尘石子可不少,夜里总是不好走的。一阵阵凉风吹过,凤狐琪娘直打哆嗦,揽起她的手臂。贺子兰正想出言制止,耳边却传来几声清甜的笑声,一时烦躁就没开口。 凤狐琪娘行走于刀尖,却为这刺激兴奋,想着:今后还要靠贺子兰,找姐姐。她便与她贴得更紧了。 她自顾自地说些民间传说吓唬贺子兰,她听着心情舒缓了不少。眼前的凤狐琪娘似乎与记忆里的她重叠,贺子兰心口悸动,有了亲她一口的想法,但很快就破灭了,融入月色之中。 她盯着那张脸心里更烦躁了,心脏搅乱成一团,呼吸也有些紧促。 难道因为她们长得有七分相似,我就要任她摆布,为她痴迷,不惜私闯禁地。贺子兰心里乱作一团,下山的路似乎越来越长,她禁不住思索:从第一面到现在我还一直欣喜着,她根本不是那只小狐狸,难道自己就那么容易移情别恋吗? 后者更使她恼怒,贺子兰愤怒一把把凤狐琪娘推开,她跌坐在地上,瞬间恼了,一会又轻声笑了。林子里,曾深情今无情的两个人,光透过树叶照在凤狐琪娘脸上,现出她讽刺的笑。 她的脸,上半脸上眉还皱着,下半张脸却笑咧开了,十分诡异。 “你笑什么?”清冷声音向凤狐琪娘问话,此时的她羞愤到了极点。 几声无情的笑声后,平淡声音说道:“真的有那么像吗?我跟她,啊?如果您今日帮忙只是因为这张脸而不是生意一场,恕我无法接受。今后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只是别再混淆我和她。” 设想的恼怒却瞬间消失,她都明白那便好……贺子兰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在凤狐琪娘踉跄起身时扶了一把,又是好言好语道歉一番。 凤狐琪娘没有应话,身上无不是,只觉着累,很累,师父的问话,面对贺子兰贺母,再到与蛇神对话,现下姐姐忽然消失。她知道姐姐还活着,可这下要到那去找呢? 她看着下山路远,脸上浸染了愁色。“让我歇歇。”凤狐琪娘寻一处干净的石块坐下。贺子兰则随意站着。 “先前可曾到过南疆?” “未曾。” “识得旦姬娘娘吗?她的洞府就在蛇神不远处。” 旦姬娘娘……是千缘!姐姐当初行事虽不妥,可本事摆在那,怎么会败于蛇神 难道她们……凤狐琪娘想通,事情就好办了。 贺子兰见她半会不吱声,凑过去。 “今日那把琴有那么重要吗?”她突然问话。 这相似的话,程琪曾问过无数遍,贺子兰思索片刻,依心作答:“以前是极为重要,自从我心里住进一个姑娘,就不需要那琴来清除心中杂音了。” 凤狐琪娘听到这话实在气得很,还好自己没死,不然她做这副深情给谁看。 “那是把好琴,是你故意弄坏的?”凤狐琪娘忍住气问道。 “是。为何忽然问那把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贺子兰把她的心掏出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可她不能,不管她是程琪,或是不是。 凤狐琪娘没有应声,手托着脑袋闭目养神,心里却不得安宁。 贺子兰跟她面对面:“怎么又不说话?恕我无礼,我实在想知道转世之说是否当真?你和她那么相似,有没有什么关联,或许你认识程琪?若不是带着这些疑问,我怎会陪你触犯禁地。” 她顿了顿,镇定地说:“若你真与她毫无关联,死缠烂打非我本性,只是今后交易你别亲自前来,我不想见你。” 凤狐琪娘心想这还得了,眼看靠山要自己长腿跑了,看着她那双暴起的红瞳,无奈道:“我是程琪。” 贺子兰瞬间压了过去,眼睛盯着她,手抚上她锁骨的位置。眼看着她的法术将自己包围,凤狐琪娘怕了,自己还是一如当年的软弱,脱口而出:“你要杀了我?” 不料此言一出,贺子兰气焰更升,凤狐琪娘也闪着紫瞳盯着她,“有何为凭?” 她闪着紫光与血腥相融,手抚上她的脸:“我是异族,狐狸和蛇怎么配有善终,更何况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入侵者,你道是不是啊?” 闻言贺子兰赶紧把她揽入怀里,“不是的,阿琪,不是的。”凤狐琪娘从她强有力的怀抱往上挣,面对面,使用媚术,整个林间都闪着幽深的紫光。 她用手指在贺子兰脸描起五官,贺子兰没有动作,眼里也闪着紫光,“只有我忘记过去,只有你铭记过去,我们才能长久下去,懂吗?”贺子兰僵硬地点头,她又从严肃的语气转换为轻盈的语气:“我不喜听到那些疑问,你不能有疑问~” 贺子兰似笑非笑着:“好,今后我悉听尊便。” 凤狐琪娘终于在此刻发出轻快的笑声,那么诱人的声音。 她轻轻将她弄昏,再消除记忆,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既然两人都动了法,那也就没什么忌讳,凤狐琪娘直接带着贺子兰一并闪回王宫。 此后,凤狐琪娘被要求留下探讨毒药,贺子兰则夜里一直琢磨那段模糊的记忆。 再后来便记住话,不去想究竟,跟凤狐琪娘你侬我侬的。 ------------ 夜雨陈倩 饭毕,两人便要休息,欧阳雨泽睡床,俞苧夜打地铺。俞苧夜原想自己坐着睡,趴着睡也是一样何必麻烦,但见欧阳雨泽殷勤,不好回绝,反而骤生感激之情。这样想着,她冲他浅笑,这还是这几天来俞苧夜第一次笑。 她的相貌本是姣好,再一笑便是十足的倾国之相,真是妖媚。欧阳雨泽像是失了魂,好一会才回过神,可俞苧夜已然躺下,闭目安睡。他心想:真是我自作多情。他便羞恼着扯过被子,吹了蜡烛,睡下。 石本无情,失去不好的记忆,又遇好人,自然地动情了。 午夜时刻,欧阳雨泽睡了会儿又醒了,出于心理作用,他一直觉得让俞苧夜睡地上,虽然雨夜冷但她不怕冷,可还是过意不去。“可怜穷鬼累着仙女睡地上。” 俞苧夜只是浅眠,这下听他翻来覆去总算有句话,亦接过话:“我不是仙女,我是妖。况且当仙女有什么好的。” 床上,欧阳雨泽抱头看着围帐纱问:“你似乎对仙女有些见解?” 欧阳雨泽像是她脑里一笔一划,他说的每一个字生硬地进入俞苧夜脑子里。 “你如果不是对那负心汉痴心一片,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记忆里的她守在一具女尸身边,石头落泪,痛斥不公,“您别死,为何会如此,此皆是为何?” 她一阵头痛,记起一点,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欧阳雨泽见她半会没吭声:“这床够大,我不介意,亦不会对有非分之举的。” 俞苧夜嘴上功夫肯定拗不过欧阳雨泽。她倒不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奉行者,只是天性不爱跟人亲近,故两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是泾渭分明。 俞苧夜仍是浅眠,只为静下来能否想起什么,不过有人却不让她安生……睡了一会,欧阳雨泽才知道原来良心不安而是内急。 他坐直看俞苧夜已然睡下,不想浪费一张道符,便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出房去找茅房。俞苧夜以为是有什么事,不放心就跟着去。 夜半还窸窸窣窣地下着雨,暗夜里也有人啊妖啊,不安生,你追我赶地乱来。 快到茅房的时候,欧阳雨泽才觉被她跟着:“你跟来做什么?”似乎问的不是她,她四处张望,也没正视欧阳雨泽应答:“这么晚,你要去哪,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俞苧夜亦确实为自己跟出来有些难为情。 “唉,我是内急,要上茅房,”他说这比划解腰带的动作,“晓得不?”俞苧夜这会是真不好意思了,脸有点发热,“哦哦,那你快去吧。”欧阳雨泽也没在应话,自顾自地走了,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他心里想着有些窃喜。 萧云夜里出来观察地形恰好也看见了,两个熟人,活着说她的主人和她爱人的主人。其实白天便有遇到只是,对方没认出来,既然没认出,萧云亦不上前亲近,就好比此时,她看一眼便离开。 欧阳雨泽走后,俞苧夜倒没离开,就站在一个老旧地屋檐下躲雨,似乎顶漏雨,她感觉冷飕飕的。忽然一个素衣女子现身,她样貌清秀,可神情沮丧,俞苧夜仔细看才知道是个女鬼。 “你怎么一人在此,在等你的情夫吗?”她声音甜美,“你似没被我吓着?”人做了鬼样貌都是大变的,不过从骨相看身前应当是个美人才是。“我不是等情夫。”俞苧夜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她自己会说。 她忽然面色大变,变得狰狞丑陋,俞苧夜却不为所动,“在我一个鬼魂面前还矫情什么?”她大声地说,她的声音似乎只为俞苧夜一个听到。 “我不太信鬼魂,你既是鬼魂,该去投胎转世才是。”俞苧夜不知这些话从那学来的,但此刻她不想去管。 她忽然木然了,面无表情,又忽的大笑,配合越下越大的雨,雨声和笑声,一阵阵冷风声,奏起一段凄苦的乐曲。 她看着俞苧夜一脸不可置信,这还是头一个怎么淡定,也是头一个关心自己的。 “我是吊死鬼哎!”她指了指脖子上的草绳,“我是冤魂,阎王是不收的!” 吊死鬼,冤魂,信息量巨大,俞苧夜终于有所触动,“你的情夫也会辜负你,你也会成为想我一样的吊死鬼!”她又凑上前恐吓俞苧夜,可俞苧夜睁大双眼,厉声问道:“你为何要吊死在此处,成了冤魂?” 女鬼被她一问愣住了,她真的想听吗?“我本名殷琦,十几岁成了孤女,经营一家饭店,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后来店里闹了邪祟,我就让伙计去请道士来去邪祟,他名为何辛壹。经他一来,小店太平不少。”她便说去旧事,俞苧夜耐心听着,不作打断,期待后文。 “何辛壹,请恕我叫他何畜牲。这何畜牲,后来还来过几回,帮了不少忙。恰逢匪徒作乱,邪祟横生,小店生意越来越差。可他偶尔还会来小店照顾一下生意。聊及他修道之事,其中乐趣,他说我听。我与他,渐升情愫。” 说到这段琦漠然的眼睛闪着光,又转瞬即逝地灭了。“他样貌欠佳,但也是一表人才。” 有一天,他突然造访,匆匆忙忙,说是他师弟受伤,向我借钱。之后就没了音讯,再有来信时便说他是得了重病无钱医病再向我借钱……” 段琦声泪俱下,她靠在柱子上抽泣着:“我当时……实在太傻了,竟就这般相信他……” 俞苧夜为她而悲,不知觉中掉了一滴泪,上前安抚她,“于是后来他便一直骗钱。”段琦抽泣着说不出话,只是狠狠地点头。 这时,欧阳雨泽终于上完茅房悠哉悠哉地回来。迎面而来,他的别生瞳一眼看出那只女鬼,“你……你是谁?你要……要干什么?” 女鬼主动现身于俞苧夜,第三者却不是想看见就能看见的,难道这就是阴阳眼?段琦想着叹道:“狗眼睛真灵!”俞苧夜蹙眉,面露不悦。欧阳雨泽见她只是寻常魂魄,也就不怕:“狗眼睛是不能比人的灵的。” “那我倒是要仔细看看!”段琦突啸,那脸庞瞬间变得诡异恐怖,雨夜漆黑不见光,吓得欧阳雨泽腿都软了,扶柱才没瘫坐在地。段琦盯着他似乎饶有趣味:“只有负心汉才怕见到我。” 负心汉……俞苧夜咀嚼着这个词,她忽然手里现出一封书信,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为让她去借灵结柱治病。她看完面露愁容,可自己的妹妹和剑灵都说是“他”别有目的,剑灵萧云更说,他是负心汉。 俞苧夜又不知怎的被击败,倒下趴着站不起来,一个女子说,遇见那个负心汉就是你劫难的开始……这时她没咽下一口气,彻底昏睡过去。 欧阳雨泽正衣襟,勉强笑道:“你骤然一惊一乍的,我是最怕的,怕鬼跟负心汉有什么关系?是吧?苧夜。”他悄悄绕后到俞苧夜身边,才觉她愣住,于是碰碰她的手臂:“哎哎!苧夜。” 俞苧夜终于清醒,压在胸口上的窒息感消失,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吗?她现在不想去管。旁边欧阳雨泽叽叽喳喳地关心,俞苧夜只能笑着连道,没事。 雨原有止住停下的意思,此刻却转了性子倾盆直下,令人烦忧。因利益相争,人与妖撕破脸皮,争夺百草丹,及被猫妖偷走的珍贵物件。 “何辛壹,我怎的不认识,可知他是哪家仙门?”欧阳雨泽略过一遍来龙去脉,“之后呢?” 段琦收敛诡异面貌,皮包骨样还能看出生前的清秀:“我并不知,不过我知道他乃允城安泰县人,家在光宏街。之后嘛,多生变故,生意惨淡,后来他来了一次,借不是骗走钱财, 后来我病重,大约与多思多虑有关,店亦不再开张,清点东西才知我的一支金簪子叫他偷去了。”她话到此处十分懊恼,又拭去眼泪。 “啊?”欧阳雨泽听到金簪子被偷心里一颤,好似被割肉似的。俞苧夜不理会他,问道:“病重又何必悬梁自尽呢?” 段琦叹息,“我起先只是疑虑,可他一直没有音讯,便托友邻送封信去,结果被拒之门外,他回来同我讲说,那人看了信很是轻蔑,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便是会娶妻也不会那痴傻呆笨的…… 还有许多,因我病重听不大清了。”“听不到才好。”欧阳雨泽说道,俞苧夜点点头,“清点钱财发现不但无法问医,连买副棺材钱都……何况发丧,下葬,立碑。 桐洲府连连起匪乱,官府只管有钱人家,我不愿受辱,一念之差撑着一口气,悬梁。” 她说着骤然下跪:“求你们要帮我,帮我找到他,就算他死我也不想放过他。” “好。”俞苧夜未经思虑就答应下,这回换欧阳雨泽一个头两个大,这时俞苧夜看向他,他赶忙说:“若能有点钱,事情便好办。” ------------ 一场争斗 哪有管冤魂要钱的,俞苧夜心想真想揍他,却又因有求于人没有动作。 “好,你要点钱我也安心。”段琦开口打断俞苧夜的思路,“临死前,我把所剩的一点碎银和几件首饰,埋在后院枯井旁的树下,运气好的话,它还在那。” 欧阳雨泽当即撑起伞,奔过去,一手挖,一手撑伞,不久后,真让他挖到东西了。 他粗糙的手指触到硬物,喃喃道:“还在,我真是好运气!”不一会,几件破旧首饰和沾了泥的碎银便出现在欧阳雨泽掌中。段琦盯着那些物件心口似乎又开裂了,阵阵叹息。 雨渐渐窸窣,俞苧夜见他泥沾了一手,还兴致勃勃时,忽感周围异样,她看了眼段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欧阳道长,段琦是鬼魂,我们如何带她去找何辛壹?” 俞苧夜清朗的声音实在好听,见她丝丝入扣待自己之事,段琦不再沮丧,重燃希望。 雨已然停住,欧阳雨泽收了伞:“这事好办,”他拿出一个小破布袋,开始念咒:“你到里面,我既收了钱,定然办到。” 段琦未曾应声,便被收进去,“欧阳雨泽,你这靠得住吗?”俞苧夜见那袋子加之方才的情形有些担心,“这可是锦囊怎会靠不住?”欧阳雨泽开始扯,“锦囊是好的。”俞苧夜盯着那破袋疑惑地点点头。 欧阳雨泽忍俊不禁:“你快说句话,叫俞姑娘放心。”“俞姑娘,他这不是什么锦囊,就是破布袋。”段琦在里面还算自在,欧阳雨泽要她说她就说呗。 欧阳雨泽难掩窘况,掂伞的水,周围瞬息变化,在客栈不远的树林,道士和猫族蝎子正因分赃不均,争斗个不休。 俞苧夜没理这些小心思:“欧阳雨泽,你感到这周围的异样吗?东南方向。”他顿时认真,往高处去,“是道士和妖族,打得很混杂,有的往这边来。” 才刚丑时,离天亮还早,因而做暗道生意的东西还不打算停,不过天亮亦不妨,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欧阳雨泽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气,看向俞苧夜,在她眼里看到自己:“这些妖族便是所谓邪祟,道士便是所谓山匪,欧阳雨泽,你说是不是?” 他觉着自己额头直冒冷汗,事实亦确如他所想。俞苧夜手中现出一条鞭子,看看远处,又调转目光盯着他,冷淡道:“你我去瞧瞧,没准能发一笔财。” 俞苧夜走在前头,躲躲藏藏地靠近那两方,其实她不大会用手中羡芩鞭,她只一颗心在疯狂跳动,她必须去一探究竟。 猫族一方和人族一方都爱做表面功夫,又有利益牵绊,本该是天作之合。可猫族一方早已加入妖界联盟(并不包括所有妖族),人族能带来的利益没法使整体动容,但内里已经开始瓦解。 欧阳雨泽是收了伞过来的,现下正准备武器,“欧阳道长,你且慢慢捯饬,我先上前去。”俞苧夜悄声道,话毕,她施法靠前去。 “灵钻之事且先不论,虎族之事,长江布署也一概不与商讨,这还结什么盟?”蝎子精密娄愤愤道,说罢她直抚胸腔,胸前裸露些许花白,映着毒蝎子狠辣的印记。 密娄一个跟着十几个跟班,这次打斗她根本没下场,全是凤狐倩乐意做急先锋。 “娘娘,别生气,这还不谁拳头硬谁说话算数。”小侍卫低头哈腰道。 女侍婢抚着她主子的后背,轻声道:“毒娘娘,您手下群英荟萃,那些个算什么东西。” “哼不错,不过,凤狐倩,莫岑这两个和归合门的还算听话,其他外族嘛……哼,猫族不就和人族勾勾搭搭的吗?”密娄说着话拌着冷笑,话毕翻了个白眼。 俞苧夜一路隐身前来,也是听到一些议论,灵钻啊,虎族萧壬萧云。灵钻,虎族,他们要整什么?俞苧夜想,“你是谁?还不现身!”不愧是毒娘娘,很快嗅觉异样。于是乎,俞苧夜被卷入其中。 十几个一起上很快便都被撂倒,为首的侍卫第一个倒。侍婢躲到毒娘娘身后。 武器拿着陌生,但用着倒是得心应手。密娄有些慌了指着她:“你,你是人族吗?”俞苧夜学着她冷笑,一步步靠近,当密娄清清楚楚地看见俞苧夜的容貌时,想见鬼似的吓破胆。 只见密绫曼妙的身姿,摸滚打爬,“咻”一下消失了,侍婢亦紧随其后。俞苧夜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脸色,自己也未必打得过她……俞苧夜本想追上问个究竟,但对方的反应显然是个“熟人”,自己又失忆了,这显然便不方便了。 羡苓鞭没发挥多大功力,她亦无意将人弄死,那十几只小妖不一会便醒了。 欧阳雨泽这边没找着俞苧夜,到处乱窜,偶尔能见些打斗场面,只是不敢多看。杂七杂八的人里竟有王家,柳家,陈家的人,不会有本家的人吧……他心下一惊,要坏事…… 猫妖杜卯自号妖王,可惜他自个乐呵,其妻早已不知和柳家的道士,陈家的道士如何纠缠了。杜戚戚同她手下都快办起猫妖青楼喽! 隐秘林子里,杜曼珠轻抚一个道士的手:“我说,柳道长您何必气呢?这灵钻,我们不过是讨来用用罢了。”她甜甜一笑,赖赖地趴在道士身上。 杜若翾很满意地盯着,杜卯没啥话说,只求平安度过这一夜。“这……这我可说了不算。”柳永安跟杜曼珠推推搡搡的,又有如胶似漆那味道。 林子里站几百只妖已是拥挤,这会忽然冒出几十个道士来,“你们分赃不均,反要连累我们?”陈小当家陈斌长得矮矮瘦瘦的,整天爱吆喝,像个八婆。 姓陈的是后头来着浑水摸鱼,本来就没他们的事。 这批人里柳家的来得多,当即脸上挂不住。他们爱搞妖可以说是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是没成想怎么不顾大局。 杜卯敲敲他那破椅子:“话可别说得太满,现下唯一与你们有关的便是灵钻,可灵钻本是狐族所有。”杜若翾把玩把玩发间簪子接话道:“应当是大家分赃不均才是。” 顿时,猫妖里叽叽喳喳地,最大的呼声便是:“要是打起来谁也落不着好!”“是吗?”一位陈道士跑前头耀武扬威,挥着他手里的黄纸。 蜀地桐洲府边缘小县,一处小山林里,一时鸦雀无声。不过不一会便响起陈道士们的讥笑。 里头热闹,外头也火热。哐锵锵锵,“老猫,你说虎王萧壬在哪?”蝎子精第一手密桢小声问道,老猫是猫族的头号将军杜岗,他吐出一口老血:“我便是知道亦不会告诉你。” 凤狐倩赶来立即优势飙升:“同他废什么话!”蔷薇扇张最大,咻呼,粉色的光直击老猫。 杜岗赶紧比划法阵,可他一人还是难以抵挡。柳家三当家柳家之主的亲侄子柳不怀现身,几张道符干趴一片,随便解了杜岗危机。凤狐倩还想再打,但密桢察觉形势不对,立即拉着她离开。 柳不怀亦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即下令把杜岗押住留待以后有大用处。 这场斗争打得混乱,甚至道士亦打起道士来了。 俞苧夜远远地瞅见凤狐倩,一如瞅见密娄,有些恍惚。好熟悉的面孔……欧阳雨泽闪到她身后,忽地拍她一下,俞苧夜被打断思绪也没再多想。 “功夫不错。”他话是说着,眼睛倒是四处张望,“那是法术。”俞苧夜笑了,刺眼睛的笑。 两人鼻头都快点到鼻头了,“接下来什么打算?”他问道,她挥挥鞭,“我倒是不怕,这些人我虽没见过,却有一种熟悉感,你说为何?” 欧阳雨泽晃晃脑袋,有些不屑地撇开,想了一会有了见解,看她眼巴巴等着答案,便说出来“每个人都不同却有通性,也许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亦遇到一群为利益相争的道士。一如今夜这般,为我不耻。” 俞苧夜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眼睛亮亮地,“我想掺和进去,打探到有什么柳家,王家,陈家,蝎子精,狼族,狐族,蛇族,猫妖等的消息。”“就这般?”欧阳雨泽挑挑眉,有些庆幸。 林里树丛茂盛,他俩站的地不远处就是人家,西北方望去就是客栈。俞苧夜一脸茫然“妖族或许还有别的种类,但也不能再多出什么花来了。”欧阳被她的神情和话逗笑 他抓着手里的铁剑,道:“那也不成,内里有许多认识我的道士,虽说他们不是好的,可我又何必惹祸上身呢?” 见俞苧夜仍不大明白,他道:“届时出了事,你拍拍屁股走人,我呢?更何况我们还有段姑娘的事没完呢。” 她想了想道士的职能脸色难看:“欧阳雨泽,待你有了能力有了钱财,会杀了我吗?” “现下我没钱都不会拿你怎样,你如此有能力,等到真家财万贯,那亦是托你的福,应该谢你才是。”欧阳雨泽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我是妖,为何不杀?”俞苧夜不解,大多数良善之辈都无法对妖做到宽容,何况是一个道士。 欧阳雨泽笑了,自己亦想不通,“苧夜,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何。”他用铁剑敲了几下树,树叶上蓄着的水全都往他身上倒。 俞苧夜赶紧后退,又感动又想笑,“段姑娘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现下我自个去就是了。” 她话毕便消失了,他还忙着拧干头发,“哎哎,你这是干嘛呀?” 妖族数量众多,道士们确实没讨着什么好。偷盗的灵钻多数都在王家,少数在柳家,没猫妖,什么蝎子精什么事……清剿虎族后,萧壬一直由蝎子精看管,后来又到王家,再后来便是被其妹妹萧云救走。 因此此次争斗注定没有结果。 话说毒娘娘这边也是头疼,好好的事办得一团糟。妖族在黑夜怎么会逊色呢?道士们虽然有道符,可也要看谁使。有些功力不足的,只要那妖有法力不低,道符便变成无用的黄纸了。 画符也是一门技术,年轻一辈里欧阳雨泽的道符画得最好,只是他自己发挥不出大攻击力。 双方撤的撤,歇火的歇火,可有俞苧夜加入又怎么会那么快结束呢? 西南那边,猫妖与王家还打得不可开交。俞苧夜下意识就是帮猫妖,也许和灵钻有关吧,灵钻是狐族的。 有几个自命不凡的道士也没认出俞苧夜是什么妖,只得认定她是猫妖。猫妖得了助力也是意想不到的狂喜。 羡苓鞭一挥,唰唰几下,干到一片,道士引以为傲的黄纸好像也没起什么作用。说到底是他们不行,毕竟俞苧夜本质上还是妖。 蓝光拌着寒气,威力之大地上都结起一片片冰,很好地起到吓唬作用。“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偷盗我灵钻!”俞苧夜是真的生气,心疼她的母族被偷了宝贝,她话一出呼声一片。 “灵钻这种能提升功力还是加速炼丹的宝贝谁不想要,”王二没见过这种场面,很不服,“你们拿不到是你们没本事。” 人活着就要有脸,王道士不打算罢休,于是双方又打起来了,俞苧夜在混乱中消失。 她到了一僻静处,扶额,背倚靠在树墩,疼,头疼……“灵钻这种东西有它的好处,但它也常常伴随着大规模的伤害,不可归为私有。更何况它所能提升的远远没有我们自己练的快。”似乎凤狐琪娘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她那张极亲和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僻静的地方也没僻静多久,叫俞苧夜碰上她失忆前两个死对头——莫岑,密娄。 道符还没毒娘娘的毒粉好使,她刚刚弄死几个道士,现在正得意。 这俩都有点胆小,不过密娄觉着俞苧夜早已不比以前,二对一轻轻松松。俞苧夜是远不及从前,但对付她们两个还是勉强能行。 毒娘娘手里拿着一个铁杵上还带着尖刀,武器没她长,毒娘娘就开始撒毒粉,可惜俞苧夜闭嘴,屏住呼吸,毒粉在法术阻扰下也无法轻易接近她。除了口鼻,她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无法被一般的毒药侵蚀。 俞苧夜把玉石本体发挥到极致。 毒娘娘多次尝试无效只能硬上了,莫岑在一边拉着弓箭。铁杵与羡苓鞭纠缠,两人法力相持,俞苧夜可以说是轻轻松松。 莫岑这边连射两箭没中,额头上直冒冷汗。 羡苓鞭狠狠地缠住铁杵,毒娘娘感觉自己的毒炼尖刀都像冰化开一般化了。 毒娘娘只能使暗招,几记毒飞镖被俞苧夜一转身躲开了。 密娄越想打俞苧夜越被俞苧夜躲掉,俞苧夜也没办法,还得留个心眼,防着莫岑。两个由妖化成人形的美女,此时一个往前张牙舞爪,一个退后暗暗嘲笑。 像是毒娘娘在跳一支绝美的舞,而俞苧夜就像欣赏她跳舞的。“俞苧夜,你自号天下第一便可这般狂妄吗?”往昔的阴影牵拉着她的神经,密娄要崩溃了。“莫岑,你还不出手!” 知道我的名字看来真是熟人,天下第一,我之前怎么强吗?俞苧夜想着,羡苓鞭卷起一块石头,挡住飞来的箭。莫岑的箭透着一股阴起,上面沾满毒,给石头来个对穿。 好险,要多加小心了,俞苧夜想。 萧云便在三只妖身后,可惜她们都太弱,辨不出她的气息。比她还弱的主人她亦不想要了。 杜卯处的树林除了互相吐口水,一点小摩擦,暂时没有谁伤亡。 柳家有些吵不过姓陈的,毕竟他们不占理,而且陈家更不要脸。可这一切当柳不怀来时,实现扭转。“你很了不得,仗着谁的势,你父亲是谁?” 陈斌的狗腿子陈小奎半天说不出来话,小当家怎么忍心自己的人败下阵来“家父姓陈,名仟,阁下想必识的。”陈斌站在前头对柳不怀很不屑。不过是当家人的侄子罢了。后头有人小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哦~原来是少主。”柳不怀看向杜卯,杜卯表示自己看戏,“此事事关我柳家,王家,猫妖,灵钻之争,虎族之事牵涉妖族,与你陈家有什么相干,你竟敢在这耀武扬威!竟敢应我的话!” 陈斌终于察觉不对了,“你你,你敢做什么?” 柳不怀发出讥笑,忽地在道士里发现王家的小儿子,“这是我们的地盘,胆敢跑到我们地盘撒野!”柳家来了气势。 “想必是仗着谁的势,都说狗仗人势,你陈斌想必是仗着王小公子的势吧。”柳不怀说着把王名玦请出来。王名玦是王家之主王守擎最小的儿子,也是最稳重的。 既然被柳不怀认出来了,王名玦只得来几句“柳大公子说笑了,我王家怎会养这样的狗呢。”他说着挥挥衣袖很不屑,柳不怀笑道:“小小陈家胆敢我面前摆架势,害我还以为柳家不成了,明朝便是他陈家成了允城四大家之一。” 一番对话猫族那些小的们目瞪口呆。陈斌更是瞪着圆眼,心有不甘,可他父亲确实说过,自己家给王家做狗都不配。今夜本是被撺掇来的,一时不敢出声。 王名玦想着柳家落魄,和陈家得意这事不禁好笑“柳兄多虑。”他偏头,手指指着陈斌:“你敢踩到我柳兄头上,你和你父亲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 柳不怀也就表面客气,心里对这班人早就忍得不耐烦了,拔出剑。说话间猫族已经离开,大家心照不宣地放走的。 王名玦知道非同小可,柳不怀真杀陈斌今后又是麻烦:“瘦黄瓜,你还不滚!我堂叔王守明也在此,等我堂叔来收拾你们吗?”听到王名玦说到他堂叔,柳不怀这才变了脸色,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怎么是使他来了,叔叔还是掉以轻心了……陈道士们更是连忙赔罪,行抱拳礼,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王名玦看了柳不怀一眼,和他一个随从离开了。 欧阳雨泽这回是遇着熟人了,好巧不巧跟心事重重的柳不怀碰上。“欧阳贤弟。”“呦,柳兄。” 看到欧阳雨泽,柳不怀头更大了,这事到底要多少人知道!“哈哈,贤弟来此做什么?” “这不是刚解手完嘛,柳兄这是做什么?”欧阳雨泽就多于问这句。 各处战火都歇了,王守明在收拾残局,他就多于来这,一点血腥味都没。 说回俞苧夜,她密娄,莫岑打得不可开交。她一下腰,一闪,羡苓鞭打在地上,结起冰,又是几鞭抽向那两位。莫岑汇集毒流屏障“俞苧夜,你与贼子同行伤我,还敢到我姐姐蛇神面前耀武扬威,今夜我要你死!” 说大话谁不会,不过她说的话俞苧夜爱听,都是线索。她手一转,羡苓鞭随意伸长缩短,由蛇化成的鞭子总是能够精准攀咬到敌人,然后缠住。 唰唰声,哐锵声,武器碰撞到一块的当声,伴着风传到远处。俞苧夜一点也感受不到雨夜的冷,可莫岑和密娄十足的冷啊,“俞苧夜,你和凤狐琪娘,贺子兰,一样贱!” 密娄本不想废话,可这会来了兴趣,怎奈莫岑喜欢话说一半呢。莫岑,密娄身上没挂彩,但受到不小的法术攻击,此时精疲力尽。俞苧夜察觉只有这边武器声作响,亦知道该走了。 莫岑为何说她贱,因为她们都为了一个字“情”,不是同一种情,却是殊途同归。 俞苧夜嗖的一下消失了,只剩两妖发愣。随后她们的手下找来。 而萧云盯着她的法术轨迹,啧啧称奇,俞苧夜怎么会成这样弱呢? 与此同时。解手,想来也是,此处已近人家,欧阳的会到这解手也不奇怪,等等近人家,那欧阳小子为何不住客栈,柳不怀脑子飞快运转,就是不回答欧阳雨泽一句客气话,他也不知该走该留。 如果他住客栈,何必跑这么远,如果不住客栈,身上连个包袱都没,难道……柳不怀最怕碰上欧阳雨泽这种,碰一回够他想半天,偏偏他这人够意思,经常来和他相遇。 可他全身都湿了,欧阳宇屏有必要这么苛责吗?没道理呀。柳不怀想着按住欧阳雨泽的肩膀,“怀兄,怀兄这是怎么了?” 可半个月前,我遇上他,他还有包裹带着伞,虽然这地方所谓的“山匪”多,但劫他几件破东西,却不劫他这个人?难道他已经被劫了!却也不像……欧阳雨泽眼睁睁看着柳不怀的眼神由审视变得奇怪。 柳不怀想太久了,柳家的人找到他,王守明亦带着王家人找来了。“王伯伯。”柳不怀这才惊醒,王守明远远看见柳不怀杵着,正想怎么回事?看到欧阳雨泽的王守明眉毛皱成“八”字。 王守明拍拍欧阳雨泽的肩膀,恨不得把骨头拍碎,“欧阳小子。”王守明可不会客气,一时除柳不怀,王二,柳家王家的人纷纷行礼“欧阳公子。” 欧阳雨泽自然感受到危险,但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为俞苧夜祈祷了。 王守明的儿子王二,迫及不待帮着王守明按住欧阳雨泽。别问为啥叫这名,贱名好养活。欧阳雨泽想,其实你父亲一个就够了。 王二不知是不是收到信号,抽出小刀,欧阳雨泽当然知道王二的动作,他只能死死盯着王守明。 刀刃碰到欧阳雨泽衣裳那一刻,他立时反抗,恰好此时羡苓鞭缠住王二的脖子,蛇身紧紧勒住,俞苧夜一发力,把他甩到半空,“胆敢偷盗灵钻。”俞苧夜打着一样的旗号,又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俞苧夜鞭子唰唰一下子的事,王守明都没反应过来,王二当即没气了…… 萧云一直隐去身形在一旁看着,当她看到这一幕,实在解气,若不是顾及还有怎么多道士在场,她都得笑出声。今夜实在收获满满,不过她不像俞苧夜那么莽,所以没留下什么痕迹。 王守明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赶紧跑去看儿子。欧阳雨泽,俞苧夜两人,眼神对视决定欧阳雨泽先走,好避嫌。 “欧阳贤弟,你也搞妖啊!”柳不怀好笑,但想到此时不合适,很快他被王守明瞪了一眼。于是他带着柳家人离开,欧阳雨泽早走了。 儿子王二确确实实没了气息,王守明暴怒,令人围住俞苧夜。几十个道士,俞苧夜该慌的,但想到欧阳雨泽那一瞬间的纠结,俞苧夜心中暗笑。 她自然不会硬抗,羡苓鞭在东西南北四个角各打一下,再往中间一打,现出法阵,俞苧夜立即逃出生天。这还是她刚刚发现的,之所以要东南西北各抽一下,是因为她是被围住的嘛。 他们能自己解困萧云自然不会出手,更何况王守明在这,王家的人对她别提多熟悉。王守明的实力是完全可以再叫一批道士,她与王家是死敌,绝不会有那两人那般的好运。 她肩负重任,不可贸然出手,也会消耗,不必要为自己吸引更多视线,完全没必要。 王守明下令追,自己赶紧抱回去看看还有没有救,也能吩咐柳家一起找。欧阳雨泽逃了不好追,一只妖还不好追吗? 好多道士追着他俩,王守明还不跟着,这不是白白往萧云刀上撞吗?她一出手,他们一会便被干趴下,萧云一遍遍逼问他们,知不知道隐尘的下落,可这些底层道士怎么知道呢? 她不好一下造成这么大一起凶杀案,只好让他们慢慢的,一点点折磨之后清醒,忘却一切,回去后不久便半身不遂了。 客栈里,欧阳雨泽已经打包好包袱,等着俞苧夜。“欧阳道长,方才好险。”俞苧夜回到房间轻声道,看到俞苧夜没事,欧阳雨泽连喝几杯水,“还好还好。” 他愣了一会,扑通跪下:“俞苧夜,你是我的恩人呐。”“你也是因我执意过去搅和,才会被抓,快起来。”俞苧夜轻声道。“我们现在是不是立即得走。” 欧阳雨泽拍拍膝盖灰,回答道:“对,不对,得等店家开门才能,否则太反常,太容易被发现。” “此处是柳家的地盘,柳家与王家联络不算密切,没那么快,等卯时三刻,天亮,店家就开门,我们……就走。”欧阳雨泽声音有些抖。 “我一路施法回来,会不会留下印记。”欧阳雨泽静下来,俞苧夜亦开始紧张,“不会,我留下道符,可以隐藏踪迹,这也是我放心坐这的原因。”欧阳雨泽看起来一点也不放心。 ------------ 坟前了却 俞苧夜听完他的话,也就老老实实坐下,“可道符不是……”“道符两个字就摆那,看我怎么写,放心,不是用黄纸,道符红纸,灰白纸都能画。”欧阳雨泽边说边观察外边,“店家应是开门了,我们一会就下去。” 俞苧夜迫不及待开门,“段琦,没事吧?”“你放心,我没事。”段琦小小的声音回道,她也吓破胆,但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来烦扰他们。 两人到柜前,店家算好钱,欧阳雨泽又与其闲谈几句之后便同俞苧夜匆匆离开。 两人出门不久便往东边走去,没多久,王道士们着这素衣就到客栈询问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有没有见一个六尺左右,大眼睛,衣着朴素的。” 一大早来这些人,店家也闲晦气:“可知道姓名,店里人那么多,我哪能记得住。”十几个道士开始具体形容俞苧夜的样貌,忽然有人提出欧阳雨泽问一下。 王守明手下王万问道:“对,有没有叫欧阳雨泽的?”“欧阳雨泽,哦,对,方才有两位客人,一个就是,我还恼他订了三天的厢房要在这过节,怎么就走了。”店家自顾自地抱怨。 “唉,你先说,他们往那边去了!”王万赶紧问,“大哥,别急。”旁边比他年纪小的王鑫说道,“我能不急……”“我看见往那边去了,说是去南边找什么人。”店家想一会说。 “快,追!”十几个人轰轰然全走,留着站最后的王名玦,他走上前,递给店家一两银子,“多有冒犯。”“哎哟,您客气,您慢走。”店家赶紧把银子收起来。 王名玦出了店门没跟过去,他也帮不上忙,回王家去了。 柳家的人开始找这欧阳雨泽,柳家好多人都认识他,柳不怀觉着找起来应当不难。可他们却在萧云的各种迷惑伎俩中迷失了自己。王道士们自然不能幸免,但他们的方向本来便是错的,萧云跟了一会自觉没趣,找地方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苧夜,这边。”“好。”“来,小心。”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小巷,两人回到正道,往北去找何辛壹的坟。 又走了一会,俞苧夜还是轻手轻脚地,“我还以为你南辕北辙呢。”“你这词用错。”欧阳雨泽终于放松那根绷紧的神经,坐草地上歇会,“没错啊。” 两人也没心思去辩,欧阳雨泽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听到俞苧夜念叨:“我杀人了。”“杀了就杀了。”欧阳雨泽麻了。 俞苧夜盯他一会,终于问出口:“你如何想?他一定死了。”杀人对于走兽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人来说这很严重,或许他罪不该死,她想着心里不安。 下过雨的天是蔚蓝色,飞蝶在草丛中飞舞,一片生机盎然。那王二与欧阳雨泽也有几面之缘,可他今时对那王二只有厌恶。“他要杀我,他们父子都要杀我,他该死。” 俞苧夜不放心地望望四周,欧阳雨泽心想还是赶紧走吧,两人边走边聊,“那王二被他父亲王守明娇纵坏了,没做过什么好事。”“嗯,原来如此。” 两人整顿一下,欧阳雨泽给俞苧夜脸摸黑一点,给自己脸摸黑一点,把那些什么道符,有道士特性的东西都收一收。她在一旁看着,没由来的后悔,眼睛有些苦涩。 有明确目标,花了半天,两人总算允城泰安县,也不怪欧阳雨泽,他实在太久没回来了。到了地,又该打听起具体地点,好在泰安县离王府尚远,否则便是送肉上刀砧。 王道士一行人也是一路打听,中了欧阳雨泽的迷魂炮,死不回头。往南边去,对,往南就离开蜀地,欧阳雨泽在临安有住所,不错。向人打听也是说看见有这样两个人。发生这种事,他们一定选择跑得越远越好。 王万心想太对了,他弟弟王鑫察觉不对后怎么劝他都不听。王万还知会在找的其他道士一起,展开全面搜索,以最快速度。直到一行人离开蜀地好几里,夕阳西斜,再没有人可以说服王万时,他才意识到被耍了。 天色已晚,两人总算靠打听,靠摸索,从旧何府,到什么祠堂,什么旧巷打听到点消息。由于人生地不熟,巷子里老人小孩的不欢迎,闹得鸡飞狗跳。 忙活了半天,终于在大婶,大叔,小孩,何辛壹的远亲打听到他死之前的住所。到这欧阳雨泽实在是没法,向包子铺老板打听,向新主人的家丁试探,跟附近的乞丐聊上几句。 两人一顿分析,终于在天黑之前,得到一个模糊的地点。于是乎,在夜色里,两人偷偷摸摸进到一个坟墓群。 允城,王府里一片哀嚎,王守明暴怒打破一切:“混账东西,我要你们有何用!”老父亲痛失幼子如何不沧桑,王守明在王名玦的求情下,减轻对手下的处置。 接着又令人护送王小公子王名玦明早回本家去,王守擎在临安城有事绊着,就没亲来劝慰,王家人只有小公子贴身陪着他到天黑。王守明安顿好一切,坐在灵堂里,怅然若失,呆呆地盯着房梁,老泪点点滴滴落下。 王守明忽然想起那俩可能还在蜀地,脸上燃起一丝生机。 王二乃是王守明及先夫人所生的第二子,王守明的第一子王名科,养到十二岁还是去了,后来先夫人也去了。 王守明晚来得子,对这个儿子是十分娇纵,再加上他自己的性子,养得王二心狠手辣,不学无术。 王二喜玩符咒游戏,经常抓些弱小的妖来,组织一些道士,用自己的烂道符把它玩死。还偷摸用自己的下烂手段去压榨百姓,若惹他不满,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甚至一些不合他眼的道士,王二也不放过,不论是姓王还是外姓的。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前有因后有果,叫人叹息,叹息之后再无一丝一毫怜悯。 坟墓群阴森森的,欧阳雨泽头一回夜里到这种地方,心里有点紧张,俞苧夜倒是一点不怕。 找寻许久,俞苧夜停留在一块墓碑前,“找着了?”欧阳雨泽带着家伙事连忙过来,她指着墓碑上的字:“墓碑上写的都对得上,应该是这。” 欧阳雨泽捯饬捯饬把段琦放出来:“没想到,你认识的字还挺多。”把他慌忙做的道具和买的桃木剑摆好,开始念咒。段琦看着那坟墓出神…… 记得那时何辛壹还挺“好心”,“我说段姑娘,你独自照看着店,辛不辛苦?”何辛壹一杯擦水饮尽,“那些邪祟没再找上门吧!” 正是午后没啥客人,唯一的伙计也去休息。“有什么辛苦的,消停不少,没出啥事。”段琦擦着柜台,整理东西。 “段姑娘人好,神仙也庇佑,”说着他感慨道,“受你委托那次,还是我离开师父后第一次自己做道法。”那时是他真的在感慨吧。 何辛壹边说边靠近段琦,“段姑娘我来吧,我一个男人不好干坐着。”“这有什么不好,您是客人。”段琦回道,有些害羞。何辛壹还是固执地擦起桌子,段琦瞧他五官端正,又有修道的淡漠,越看越喜欢,“既如此,我给你下碗面去。” 何辛壹把桌上碗筷整理好,递给她:“那就有劳姑娘了。”可段琦刚进厨房,他便偷偷摸摸到柜台,打开抽屉,拿走一点碎银子。 风声和动物的低吟,听着心慌。一座座坟头有序坐落,这其中是否只有这一只恶魔,或是恶多善少呢?只是时过境迁,再也无从追究。 又到另一画面,何辛壹奉师命前往一员外家驱邪,可巧遇到段琦采买完归家路上。两人相遇自是喜不自胜,他们辗转来到一处祠堂,于门槛上对坐。 正是傍晚时分,徐徐清风,何辛壹望着眼前地女子畅谈他的近况。他笑着对段琦道:“日子渐渐好,虽说道士清修,但在这世间没有钱银亦难过活。” “如今说来当日姑娘之托,间接打开在当地的名声,才有何某今日荣光,姑娘真是何某的贵人,你我真是有缘。”他那双丹凤眼盯着她,似有暗沉于心的不可估量的爱意。 “哪里哪里,你常来店里关顾早已相抵,何道长修道也讲缘分吗?”段琦俏皮一笑,背倚门框,手握菜篮。 何辛壹不知想到什么却也不忍反驳她,只是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她略作收敛,将自己的烦恼同他述说:“这时节不好过,我那店是块宝地只有那次邪祟 ,也无山匪捣鬼。只是人人都贫苦,生意便更难做了。原本捣鼓的小菜也用不上……唉。”段琦话至此,她便知两人志不同,天地之别,不再看他…… 何辛壹不知想到什么,看着她低眉叹气,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可恼那些妖孽作祟,可恼上层勾结共同盈利。他看着她,联想着所见所闻心中气恼不已,心中的情意满到要溢出,却没舍得对她透露半个字。 “是了,是这地方不好,姑娘早离了便是。”他一时热血上头,大概说的话亦不成保障,“姑娘双亲已逝,若姑娘有意,我也好尽早回了双亲父母,也好早日向……” “慢,你于我有意,我心中高兴,只是此事我还需细细思量,细细思量……”段琦虽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笑却藏不住,“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何辛壹没得到准确答复也不着急,笑道:“如此我送姑娘吧。”“哎,何以舍得,横竖不过一里多路,何道长留步。”她说着便匆忙离开。何辛壹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辨不出了。 何辛壹早该回陈员外那住处去,刚走没几步,可巧遇上邪祟本“祟”,两只蝎子精。(那时候,蝎子精,猫妖,狼妖团伙作案,甚至连黄鼠狼也来掺一脚。) “你这道士好不识趣,当日你想独占那段氏女子财物也就罢了。可你屡次三番出手,如今又与我蝎子精为敌,实在不知死活!”那只年纪稍大的,胆子稍大的发话。 “我虽贪财,但绝无与你们为伍之意,两位只怕错了主意。你们那位有本事使动那位有权柄的东西向我发难,那何某才佩服。”何辛壹提了提剑,靠言语转移注意力。 “哼,你此种物类也有脸说起我们?”年纪小的妹妹也“狗仗人势”起来。作姐姐的赶紧按住她。 “你们这些妖孽势要将百姓吃抹干净,尚要踩上几脚,我与你们如何相同。我与你们势不两立!”何辛壹狠话还没说完,两姐妹登时消失……只有空中传来一句:“我等不及你这道士抽取有度,你可真是让我们长见识了……” 确定她们真的消失,何辛壹松了一口气,擦擦汗,我究竟爱财多一些,还是爱段琦多一些呢?如若只是贪财又何必娶她,可如若只是为财,心里却是空落落不是滋味。 何辛壹回想这一年多以来,至此陷入纠结,可他与段琦却因那次谈话越走越近,整天便陷入爱情便亦陷入纠结,这段时间里也没背后上手行偷盗之事了。 直到有一天何辛壹想通了,那是一次偶然,段琦在整理东西,恰巧翻到一木盒,木盒里是前些年收的一只旧金钗。而何辛壹悄无声息打开门看到这一幕,他盯着她的金钗,鬼使神差的小心地把门关上。 她怎么会有金钗?她不过经营一家小面馆,怎会有那么多积蓄,何辛壹没由来地妒意骤升。自那以后他就不再“心慈手软”,骗走段琦的钱让她有精神上和物质上的依托,物质上自然是其次,段琦一个商人,一个孤儿,一个女子,她凭什么配有这些,而她居然还把这些私藏起来…… 段琦有的也不算多,一直以来省吃俭用一个人有时干多份活,采买,记账,下面和另加的菜,上菜,打扫。伙计是看门和打下手闲时打扫打扫(她雇的钱不多,也就没多少要求)。 她是计划着生意做大再开一家店,增添伙计的事也预备那时再说,可这一切终究是没有实现。 此时段琦死死地盯着那座坟墓,人做了鬼,都难免起恶念,更何况是死得冤的孤魂野鬼。 俞苧夜看向坟墓旁边是他妻子的坟墓,不禁叹息,他倒是和和美美的过完一生。 何辛壹还真被欧阳雨泽招过来,“大约是你没做什么好事,阎王不让你转世这才得如今相会。”他得意地笑。 段琦看着那副苍老面庞,问:“这真是他吗?”“据道符所表错不了,一个人不论样貌如何变化,但他……”何辛壹出言打断欧阳雨泽,“你们是谁?想做什么?”这时段琦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你是?” “何辛壹,你还认得我吗?”段琦一步步向他靠近,“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段琦!你要做什么!”段琦亮相吓人确实恐怖,何辛壹连滚带爬往后退,欧阳雨泽怕她打不过还弄道符压制,结果根本用不上,都是做了鬼的,野鬼当然比他强。 何辛壹不明白自己都已经死了,为何还会遭受这些,“你们,你们不得好死!”段琦死死缠住,勒住他,他渐渐失去意识,段琦的意识完全侵蚀后,何辛壹终于彻底魂飞魄散…… 段琦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俞苧夜却紧皱眉头:“我听闻徘徊在人间太久的灵魂便再也无法转世。”欧阳雨泽听着这话亦心里揪成一团。 段琦却开心地笑了:“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我已心满意足。”一时响起呜咂咂的声音,她形体开始消失,从四肢开始,最后是头部,她大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俞苧夜只听到一个“谢”字。 ------------ 却别离 一时过于震撼,俞苧夜终于绷不住,眼眶被润湿,欧阳雨泽偷偷抹眼泪后,严肃问:“你方才说的那些是从何得知的?” 俞苧夜挣起那对漂亮的眼珠,一脸不可置信,疑惑却只能从实说:“我不知道……我……我不记得了。”她没有正视欧阳雨泽,只是回想方才事情经过,脑袋烧得火热,也没法理他。 “这也不是什么吉利地,我们先走。”欧阳雨泽话毕看她还是失魂落魄的,他也失魂落魄起来了。 两人都没法安睡,两人都选择赶路,但彼此很是缄默,初见时都不曾如此。 第三天中午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蜀地。欧阳雨泽用点干粮,俞苧夜不犯饿则在一旁唠叨:“坟前说的应该是从前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只是我实在不记得,并非有意欺瞒。” 欧阳雨泽拿块破布擦擦嘴,“又是玉石变得狐妖,又是不害怕鬼怪,又是知道些杂七杂八的,初见你时差点没认出来你是妖。我真怕一直以来身边跟着的是个妖孽,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事情已了,到别时了。” 欧阳雨泽说着话时一直逃避她的眼神,万一我喜欢上一个妖孽呢……不可能,不可能。 俞苧夜对此没什么反应,似乎把这视为理所应当的,她对离别没什么印象,不知该挽留,还是不该挽留。 欧阳雨泽整顿一下行李,来时的竹篮落在客栈了,东西没差什么,拍拍衣裳的灰。 到了此处像是一处集市,不过人都往家里赶,不过一紫衣女子周围倒是热闹,此人正是凤狐琪娘。 话说凤狐琪娘在南疆国安定下来,就往周边发展生意。不关是她师父名气大,她自己名气也不小,还靠山多。成日里卖些灵丹妙药,利刀暗刃的,不值称奇的东西,也能让她整些名头以高价买出去。 来买东西的有慕名而来的富贵之家,但所需的少,主要的需求者,还是道士和妖。他们多是托人买的,更有些抓准凤狐琪娘的性子差小孩去买,可凤狐琪娘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来。 既然有心来买她的东西自然好骗些,即便发现被骗了与他们而言也算不上大钱,还可借着凤狐琪娘的名头再去唬别人。 凤狐琪娘正买着东西,忽然看见两熟人,就提前“收摊”,不卖了。她走近一听竟是要分别,这如何舍得? 俞苧夜看他收拾好,又巴巴地看着自己再无话可说,伸手拔下玉簪,“既如此,玉簪权当谢礼,这些天真是有劳你了。”欧阳雨泽接过玉簪有些不是滋味,可又再无理由同她一道,他并非什么阔少爷,又不是能人可同她一起搏杀寻找回忆。 或许注定缘分已尽了,他心中哀叹。 “你这是做什么,要将我送你的簪子送人?”轻柔的声音传来。凤狐琪娘走近他们中间,竟不显得两人冷淡。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俞苧夜没了伤感,欧阳雨泽也是好奇,他似乎在哪听过凤狐琪娘的名号,只是还未见过本尊,只知她素日爱穿紫衣。 俞苧夜瞧着陌生的女子发问:“你是何人?这玉簪与你有何干系?” 凤狐琪娘脸上晴转阴,扇子往俞苧夜胸膛方向指了指:“我姓凤狐名琪娘,你竟把我忘了?”俞苧夜没由来地觉着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来:“实不相瞒,我失忆了,你可将与我的关系从实说来,我也好辨别辨别。” 凤狐琪娘把这两人瞧得真真切切后,这才开口:“我乃是你认的姐姐,从前是我收留你,你名为俞苧夜,乃是玉石化为狐妖。”她起了坏心,微笑着拉近关系,铃铛花扇打开,娇花跃然绢布之上。 欧阳雨泽瞅着凤狐琪娘不似好人,不过他感觉她就是是凤狐琪娘本尊。他道:“你说得太简洁,再说点别的什么私密的事。” 凤狐琪娘挥挥扇子:“如何才算私密,报几个地名?允城,燕京,凤狐山,弃忧谷。在凤狐山山脚弯邱路,我救了你。”他点点头,这些地与凤狐琪娘倒是密切,就是不知道跟俞苧夜对不对得上。 他见俞苧夜还沉思着,接着问:“可还有别的?”“便是如此,也轮不到你来审我,你叫雨泽对不对,我知晓你的前世,姓慕容,与你同名对不对?是为道士。”凤狐琪娘摇动扇子散热。 我确叫欧阳雨泽,只是名是后来改的,怎么会?慕容雨泽从凤狐琪娘口中说出,只能是那位,自己怎么会跟那位扯上关系,他心下一惊,只觉不妙。“放屁,你混说!” 俞苧夜冷冷的,眸中闪过一道蓝光,这会抬眼看欧阳雨泽无能狂怒。“那位可是不孝不仁,背叛亲友,整日与妖孽为伍,残害无辜。我就算再同妖为伍也绝不会做此种事!”欧阳雨泽面露凶光,这双灵眼从来没有睁得如此大过。 今虽是阴天却也闷热,俞苧夜灵石性冷,欧阳雨泽忙着给自己辩白,凤狐琪娘倒好,她最爱辩论了:“奇了,你又如何知道?他是否不孝不仁,背叛亲友我不得而知,这残害无辜,在道士眼中,何为无辜?你又是否残害过他们所谓无辜呢?你会如此激动大约你也是个道士吧。” 欧阳雨泽退后一步直接报姓名:“我是道士,姓欧阳,名雨泽,老家在允城。” 他虽面上气还没消,但听到无辜论,不由得心中一震,如此王二也算“无辜”吧,自己反倒成了“罪人”。俞苧夜在一旁看凤狐琪娘句句话刺,忽然从记忆里捕捉到几个关于她的画面,冲着老熟人点点头。 “哦~听着耳熟,”她装的,心里正打算着回去拿幽现镜查查,“你既憎恶这位道士,怎么同妹妹俞苧夜在一块,没听过她的名讳吗?”凤狐琪娘接收到俞苧夜的意思。 “俞苧夜……莫非她也是什么大人物不成!”道士界流传慕容雨泽这个败类的传言,却对俞苧夜甚少提及,知道她的提及时也不直呼其名,大约是他们从未胜过这个奇女子吧。千年后的欧阳雨泽就更不知道了。 凤狐琪娘拾起笑:“她本事比你强些,你俩是一对。” 欧阳雨泽听着脸一边红一边黑的,不知是不是太阳晒的。 俞苧夜收敛冷气,差点憋不住笑:“得了,琪娘姐,我记起来些,你说的我皆信,说什么是什么呗但别的话可不能浑说。”她话说得漫不经心,但她无钱,也不轻易应承什么,这便出不了事。 “这玉簪是我给你,你怎可随意赠人?”她识相地把话题转回开始时的,欧阳雨泽便把簪子还给俞苧夜,俞苧夜二话没说又插入发间。凤狐琪娘扇扇扇子,眯眼笑道:“你想必缺钱,我这刚得了五十两银子,就交给你,只是有一请求。” 欧阳雨泽看到钱眼睛圆圆的,眼里会发光,“不知您有什么请求?” “你要保护苧夜,再者便是说些人间的东西,规矩也成。且你们先不能离开蜀地。”凤狐琪娘把要求一五一十说清楚。 欧阳雨泽对保护俞苧夜之事不敢当,也应下来,只是对不离开蜀地不解。俞苧夜也同样不解,凤狐琪娘扇一摆,示意她不必开口,“允城藏着不少回忆,对恢复记忆大有助益。我现常居南疆国,时常在允城走动包括蜀地,有事我保你们。” 她可算把银子给欧阳雨泽,他连声说“谢”,躬了几次礼,若不是大路上又怕熟人瞧见他笑话他,他真想跪下,从未得如此多的钱。“我便是允城人,只是继续留在蜀地还是过于危险,我们前些时候刚杀了王家一位少爷。前辈识得王家吧?” 俞苧夜听他们那些话听不大明白,行的礼也不通,百无聊赖之余也担心起王家报复。 扇子戳戳头皮,她思考后笑道:“王家总还知道,就是不知根系了。哎,财银刀尖过,若无风险何来如此多银子?若打定主意留在蜀地,我给你指条明路,你便财源不断,如何?” 当时,欧阳雨泽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好说好说,只是前辈,是什么门路啊?”俞苧夜听他们银子来银子去,有些厌烦。欧阳雨泽这人,性命大于钱财大于原则,像出生在那些家族里的,心黑过墨,守原则求不来。 “虎族,萧壬托我找个人,或者说找她的转世,你若办妥,自有百金千金等着你。”她不顾欧阳雨泽目瞪口呆,从包裹里拿出一张图,自己画的虎族居住简图,没拿萧云给的那张。 欧阳雨泽没敢接,“这不妥,我们两个都不够他们吃的……”同时他心里也暗暗想着:虎族不是消亡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他只是想着半点不敢透露出来。 现下申时过半酉时未到,却半点不减暑热,凤狐琪娘不耐热的身子早已汗淋淋,脖子和衣裳领处浸着一层汗水。她环顾四周,确定妥当,这才轻声道:“这你不必怕,苧夜与他还算相熟,这张脸他认得,再者便是报上我名,说明来由就是。” 她说着又看眼四周,可巧和俞苧夜的视线对上,俞苧夜不感兴趣倒也听得懂这是隐秘事,自然仔细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物。 凤狐琪娘这会心彻底放下,“你是道士不错,只是在那别动用你的本事,小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真被吃了。”她用法器幽现镜照了照他,转头又过去同俞苧夜说话“苧夜,这边。” 欧阳雨泽看着她们在远处说话,掂掂手里的钱,得意地笑了,是在笑他的父亲。 凤狐琪娘简单地叮嘱俞苧夜几句,俞苧夜极快便悟了。她还拎起衣袂给凤狐琪娘擦汗。凤狐琪娘苦寻许久,没想在此处重逢,还都不记得了……看着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心中百感交集,眼泪无声落下。彼此默契地静默下来。 过会,凤狐琪娘开口:“你要尽快记起来。”俞苧夜点头,她们的手紧紧握着,“我同他说的并不是什么门路,是去帮你的旧友,也利于恢复记忆。” “苧夜明白,姐姐。”俞苧夜心中一颤,开始对她产生依赖,眼眶湿湿的。这声“姐姐”,凤狐琪娘爽了,她从幽现镜的框框摘下一颗宝石交给俞苧夜,“到十分危急时刻对它施法,我便会赶到。” 俞苧夜老实接过,把它收好。三人又站到一块,凤狐琪娘的镜子已经收起,又扇起扇子。欧阳雨泽盯着镜子没出声,“对,苧夜本事比你高,把钱放她那较为妥当。”凤狐琪娘不由分说道。 欧阳雨泽还没捂热的银子,看了眼凤狐琪娘,这才看向俞苧夜,她还真是美娇娘,越看欧阳雨泽越欢喜,“给你吧。”俞苧夜照样妥善收起来。 凤狐琪娘见他们这样别提多开心,就像他们已经成为夫妻,完了前世遗憾那般欢喜。她也看出欧阳雨泽爱财,若不是前世今生的缘故,这样的人她都不爱理。不过她还是刮刮牙缝拿出二十两,“你身上也不能缺钱,好好待苧夜,免得往后忆起从前追悔莫及。” 欧阳雨泽听着话没多想,好听话一句接着一句。俞苧夜却看着他,一肚子地忧思。 说明好一切,临别之前,欧阳雨泽不禁向凤狐琪娘发问:“我是道士,即便是我不能,难道你就不怕我将这图交予他人?” 凤狐琪娘似乎认同道士会有此行为地点点头,“欧阳道长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她只是眯眼笑道。俞苧夜却暗下决心,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做。 看似各怀鬼胎的三人(化作人形的一律称人。),实则同气连枝。 ------------ 一虎临山岗 分开后两人便循着地图出发,图上虎族这块地,虽然地处偏僻,但鱼龙混杂,不像是虎族聚居的所在……欧阳雨泽心想:果然…… 凤狐琪娘这边已回南疆国,不久前刚照了欧阳雨泽,这会休息正好看看前世过往。看过一番,她这才放心下来。自从把换得的东西弄回弃忧谷后,她便在南疆国住下,贺子兰也乐得如此。 过了一夜,他看着地图觉着越来越近,“苧夜,应该差不多就这附近。” 此处树高草茂,是泥土路,少沙尘少烟火,嚓嚓风声,啁啾清鸣,似乎一片祥和又仿佛暗藏杀机。两人再往深处走,便看到一处山岗,名为八环岗。地处蜀地北部,偏僻之地。 八环岗之内有虎族出没,八环岗之外,还住着恶狼,蝎子精和蛇精也常在这一块出没。这块地再远许多有一条商道,经时朝流转,也就没落了。 “你看,地图上就到这八环岗,对,不错,但虎族在哪?”两人凑一块看地图,欧阳雨泽问道。“嗯,琪娘姐总不能骗人,应该是在里面。”俞苧夜指了指图和实际的八环岗。 她说罢,欧阳雨泽差点没笑出声,“山岗哎,就是上去然后下去,有什么里面?”他说着还比了比,给俞苧夜涨了个无用的见识。 但很快他就被八环岗的精妙之处所折磨,“看,我们先拐这边,记着,这边要是不行,等会试试那边。”许久后,他又崩溃了,“苧夜姐姐,八环岗,我们都走九回了。”“我累了,这难道是那位仙师设下的障碍,我今过了这关,明便可羽化登仙?”他又开始发癫。 俞苧夜也坐下休息,想来对找路方面不比欧阳雨泽这个四处乱窜的人强。“兴许这个‘八’只是个代指,代表很多很多,如今至少我们可以去除从前的走法,还算有点盼头。”她很淡漠,甚至有点想笑,她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但好像从来没在里面走过。 萧壬已经锁定外来者,当他看到俞苧夜那张脸,先是震惊再是取消攻击。 最后两人还是在萧壬的暗中指点才终于到洞门口。“看来琪娘姐还是高估了我们。” 俞苧夜打趣道,我知道是凤狐琪娘让你们来,别多言了,萧壬想。“少贫了,也不知此处是不是,你要不要去探探路?”欧阳雨泽很无奈自己的体力不如一个女子。你俩起劲了是吧?他快要暴怒了。 洞还算比较狭长,就是质朴没俞苧夜躺的石洞精妙大气,也没贺子兰的小巧实用。内里很潮湿,阴暗,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端坐着。 萧壬眼里带着戾气,他情绪不稳有时很暴戾,做出的举动匪夷所思。亏得有个妹妹,时常“照顾”着他。 萧壬正值壮年,体态壮硕,五官周正,两抹浓眉,浑身透着一种雄美。他现下端坐着,手脚被缚,一种反面意味扑面而来,瞧着动人。 应凤狐琪娘的话,俞苧夜走在前面,欧阳雨泽还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是萧壬,虎族首领?”她试探着问道,“俞苧夜,许久未见。”他说着又把眼闭上,萧壬能感觉到俞苧夜的异样,但还有外人就不出言。欧阳雨泽看了眼俞苧夜后撇开。 “看来是,我来问吧。”欧阳雨泽给自己壮壮胆,尽管他对萧壬的法力没概念,对他和俞苧夜之前没啥看法。“我们是受琪娘前辈指引,她说道,您有事忙,或许我俩能帮上忙。” 萧壬睁着怒目,浓眉皱一块,“是吗?”“正是。”欧阳雨泽答道。 “你不是妖?”萧壬问。 “是人。”他答。 “人?也敢来插足我们妖的事,你看着真像那些该死的道士。”萧壬道。 “实不相瞒,正是。”他不知怎的便承认了。 萧壬的眼睁得老大老大了,他起身向前抓住欧阳雨泽的衣服,“嗯!”一声气声之后他被萧壬摔到地上。俞苧夜都来不及拦,欧阳雨泽也是很懵,不过萧壬就出出气没敢驳俞苧夜的面,他不妨事。 “萧大哥,他才几岁,虎族的事与他没什么干系?你快说,是不是。”俞苧夜横插在两人之间。 欧阳雨泽挣扎起身还没说话,萧壬便开口:“俞苧夜,你爱跟道士搞一块我管不着,但你把他带着来就是往我伤口上撒盐。拾掇拾掇你的良心吧。” 俞苧夜没有开口应话,脑子里面翻江倒海。“不会不会,我从未对妖动手,我家也是从我父亲才开始做道士的,绝不会与近千年前的事有关联的。”欧阳雨泽认真诚恳地跟萧壬对话,“现下我家于那家不知子孙几代的是对头,你要找的不也是人族女子吗?我是人找起来也更便利。” 他说了一堆话,萧壬总算平静许多,“是啊,已经过去千年,有什么仇怨过不去呢?哈哈哈哈。” 霎时寂静无声,俞苧夜蓝眸渐渐淡去,思考会,似乎在适应现在的状况。“虎大王,仇怨是极大的事,但我是死去一千年的妖我并不知虎族的内情,萧云如今如何?” 萧壬有些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俞苧夜确实消失了千年。欧阳雨泽这下愣了许久。“你,唉,萧云还好,只是隐尘不见了……”他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她体内有强大的法力在运转,欧阳雨泽也隐约感觉到。 俞苧夜失神差点跌倒,欧阳雨泽赶紧扶住,“方才怎么回事?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俞苧夜扶了扶额,站正。 萧壬“扑棱扑棱”睫毛,隐约的白光流转,他指了指欧阳雨泽:“你叫什么?”“姓欧阳,名雨泽。”他答道,“行,欧阳雨泽,我想托你们帮忙找笗䄰,她就叫这个名,姓我记得姓邱。” 他手脚带着镣铐,有些不便,不知转身在找什么,过会他拿出一块金,交由俞苧夜。“我原本是托凤狐琪娘办这桩事,她有个镜子,找起来便利,我还投其所好备了些珍宝。不过既然凤狐琪娘让你们来,我也不必多疑。” 欧阳雨泽只做赔笑,俞苧夜的心也舒缓不少,带着友好和求知的眼神看着萧壬。 “事成之后,另有重谢。如此,你们便启程吧。”萧壬一时好像没了重担浑身轻松,沧桑的面孔透出一种希望。 “萧大哥,我还有疑问,欧阳,你先到外头等我。”俞苧夜说道。待到欧阳雨泽走远,萧壬还恍然想起来,“哦对,差点忘了,正好,我这有一幅䄰䄰的画像,凤狐琪娘看过,我就没想起给你们看。” 他说着往几个木柜里找。俞苧夜这才仔细看这布置,石洞被萧云打了个口,作窗,在右边摆一张床,左边放着几个柜子,还有一个矮书架子。中间放着一把椅子,就是萧壬坐的位置。椅子后头还堆放些杂物。 俞苧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没什么熟悉感。萧壬找着了把画交由俞苧夜,这幅画边框弄得精巧,她不大懂这个,忙一会才打开。 “这是我为她画的,上边还写了姓名,便是这三个字,不过她大致不叫这个了。既然你们应下差事那这幅画便交由你们吧。”萧壬补充道。 俞苧夜赶紧把画收好,不过越急越乱,好在她天生冷脸,表面上不甚尴尬,但她内心急疯了,而且有很多小心思。 她把画收好,“萧大哥,先前见过我,实不相瞒,我从一处石洞醒来,惊觉自己除了姓名,所知极少。若你知道什么,或是有什么事,不妨闲谈片刻,或可激发记忆。” 萧壬把俞苧夜从头到尾看一遍,确定后头的羡苓鞭无误,便是那股隐藏在她体内的气流也错不了。他有些失神道:“失忆了,怪道我觉着奇怪,方才你叫一声乎大王我才放心,仿佛是那个我认识的你回来了。” 俞苧夜只是点点头。“你现下记起萧云吗?”萧壬问道。 俞苧夜只是摇头。 “你记得你哪位同你一道的道士吗?” “不大清楚。”俞苧夜道。 “凤狐琪娘呢?” “有些印象,记得些,前不久才与琪娘姐相认。”俞苧夜道。 琪娘姐?姐?凤狐琪娘还挺会占便宜,萧壬想,但一想到她就算失忆也对自己摆一副臭脸,就很不爽。“那我便同你讲讲我同䄰䄰的事,你不好奇?” “您还未提一字,苧夜无从好奇。”俞苧夜恭敬道。 萧壬自觉无趣:“噢,这样,那我便长话短说。” “我与笗䄰初识,是一次猎狼,意外受伤,意识不清倒在她草屋前,她可是人间小医仙,就是不知与凤狐琪娘比起来如何,我受她医治日渐康复。”萧壬道。 俞苧夜仔细读取着线索。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与她相伴互生情愫,有一回我去劈柴好做饭。随从找到我,我这才回领地。之后偶尔会去见她,只是彼此不曾表白,我以为渐渐也就淡了。” “事实果如我所料,人妖殊途,即使我不介怀,可她呢?”萧壬咽了咽口水,“可有一天,她却突然对我说,她想同我回家,在这深山野林想有个依靠。我同她坦白,她却并无过多惊奇……” 萧壬嗓子干,倒了口水喝,也没缓解多少。她听到那算那,不过她还有疑问,“你为何四肢锁两个镣铐?” 萧壬一口水入喉才回话:“自从虎族几近消亡,我的性情大变,后来又听闻邱笗䄰逝去,加上母亲离世。一时全然无望,却无法摆脱困境,对着自己出气。” “妹妹萧云为了我好才制了这特制的镣铐,现下虎族在远处,在暗处一点点复兴,也算有点盼头。”萧壬心中百感交集,高兴不起来,垂头丧气。 萧壬感觉嗓子要哑,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近来,帮了我虎族许多忙的小子隐尘消失了,不知到何处去?真是揪心,问及内情她也不说,唉。” 俞苧夜接收到这么事,头有点重,“大哥是善辈,自会有拨云见日,水到渠成之时。” “对了,这隐尘是萧云的爱人,亦为你之前的伴侣姓慕容不记得名什么的佩剑,萧云亦为你的佩剑。”萧壬说道。 短短一段话,俞苧夜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之前还有伴侣…… “便说到这吧,你好自珍重。”萧壬精神不佳,嗓子也见干,发出逐客令。“您多珍重。”她说完便离去。 俞苧夜出了洞门,见到欧阳雨泽。两人这回聪明些,不一回就走出去了。 ------------ 窥真相反被贼诬 直到出了八环岗,那迷茫阴森之境,欧阳雨泽才和俞苧夜对谈起来。 两人行走于山林,身段,体态都是极好的,貌美俊逸,天生佳偶,再恰当不过。 “你似乎知道不少虎族的事?”俞苧夜问道,“虎族这事毕竟是大事,总偶尔听到些。最关键是人族胜了,自然流传广阔。”欧阳雨泽叹息,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虎族与人无冤无仇的。也是自那时起盛行以邪祟妖孽说事。 “当初是官兵以清剿为名,由王家道士相助,这才……”欧阳雨泽话断一半,思索片刻,“我记得是位将军,为的是清除‘妖怪’,记一笔功绩。好似还有模糊军饷一说。之所以编排他,是他后来失势了,最后还气死了。” “对了,此事杨家也有参与,只是杨禹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我便不得而知了。”欧阳雨泽能觉出俞苧夜的气,“你也别气,现下我们是与王家为敌了,只怕有重现当日的机会呢?” 俞苧夜气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去,只是叹气,暂且撇开不想吧……“那块金子,他放我这,我无需这些,这东西暂且由我保护,你有需应取,将来都是你的。” “那便多谢俞姑娘了。”欧阳雨泽笑着给俞苧夜作揖行礼。他的笑极具感染力连带俞苧夜的心情也变好了。 两人为了伪装也是花费了点心思,把羡苓鞭弄短些再换个方式别上去。头上一点珠饰也弄下来,玉簪收着也不方便便照旧。把俞苧夜的脸蛋和脖子都抹黑,欧阳雨泽自然黄不用抹。 欧阳雨泽还让俞苧夜里边的衣服往外穿,把自己的衣袖收起来这种没啥必要的事。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那天是在夜里,离得远他们根本无法辨认,要是倒霉逃不过,那这些伪装也没什么用。 就近到不远处的县城,一路走一路问,打听打听有没有,长这样,或是学医,医术高明的女子,再就是叫这名或姓这个姓或是就叫这三字。 两人在一间偏僻,粗陋的客栈住下。这个跟外人接触多的这类人重点去问,店小二,掌柜,族长,媒婆,热闹集市老字号的包子铺老板。 便是如此,过了数天,重重排除之后,一个符合要求的都没有了。 这天,欧阳雨泽在客栈里收拾会行李,便与俞苧夜一起去找。“太笼统了,地方怎么广真的不好找。”欧阳雨泽叹息他们刚刚又询问失败一回。 “是啊。”俞苧夜言简意赅的,但很快欧阳雨泽就出让她眼前一黑的话,“要是直接指明是那个便好了,再由我们去给她唤醒记忆,再给他们撮合撮合便妥了。” 尽说些没用的……俞苧夜和萧云想,话说两人离开桐洲府的客栈已近一旬,萧云再他们离开八环岗后回去过一趟,总算知道他们行踪。她对哥哥这样盲目地找人方式无话可说。 这几天跟着他们两人,见他们找人,也就觉着不过是些无用功。 不过又想到自己,隐尘没有转世,半年多前两人还好好的,自己不也找不到。半年多啊,自己不敢怎么跟哥哥提起,只能自己找。 隐尘不会又被抓了吧,她不禁心里泛起一阵战栗。 忽然一个女子主动向俞苧夜问好:“苧夜,没想到,我们还能遇上。慕容道长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是朱鹮成精,名叫㶧濛,是个稀奇古怪,极不会说话的人。 “你是?”俞苧夜对于突如其来的人有点招架不住,欧阳雨泽则是觉着晦气,“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于是三人同行,萧云看见熟人(化为人形的都写作人。),要是被发现也是无趣,也就不再跟着了。 找了处清凉地,㶧濛和俞苧夜贴着坐下,欧阳雨泽在一旁站着。“实话说,我不记得你了。”俞苧夜也不知聊什么好。而对方却好似极适应她的模式,“我知道,你定是失忆了,我叫㶧濛是只朱鹮。”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推托有事先行离开,往南边再去问问。“哎,两位,南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要当心。” 此时的两人并没有把话放心上。 南边询问依然无果,但山地林间有许多身影闪过,若再往里瞧,便可隐约看到几个道士。那洞天幽寂之地藏着秘密…… 两人还没发觉异常,只是好奇心作怪,两人的心思一道去,正如那天那一夜。 灵钻不朽的灵力吸引着两人,尽管不明所以两人还是悄悄靠近。 十几像是打手的经过,他们运着重物,可是能操纵此物的却不是他们。 过会,欧阳雨泽看见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近似椭圆,却有很多个棱面。他把宝贝捡起来,递给俞苧夜,“你瞧瞧这是什么?” 俞苧夜觉着奇怪,但还是接着,“这东西似乎隐藏强大的灵力,这不妥。”欧阳雨泽不解她的反应,“你思量什么?这便是灵钻。” 俞苧夜闻言默下来,只是盯着那灵钻,眼露凶光。她的手握得越发的紧,想是要将其捏碎似的。 俞苧夜把灵钻给欧阳雨泽:“既然是灵钻,想必有道士在这边,方才㶧濛也说了,这边不太平。我们赶紧走。” 欧阳雨泽却深深被灵钻所吸引,他对从灵钻吸食灵力不感兴趣,但如果能用其制成法器那可就太好了。“你别紧张,光是一块,我觉着不够,我们小心些‘捡’几块再走。” 欧阳雨泽说着悄声往里边去了。 这地方是王家存放灵钻的地方,灵钻便放在打造的几个石洞里,道符形成的结界,加上道士打手看守双层保障。在石洞不远处是个山寨。 “不,欧阳,这东西咱不要,你将它抛了。”俞苧夜越想越不对,也怕欧阳雨泽动了歪心思。欧阳雨泽不耐烦,但敌不过她强势,还是抛了,“为何?我真想不通,灵钻是狐族的啊?他们才是偷盗。” 俞苧夜感觉有东西要过来,“先走为上。”两人一块闪了,但还是被匆匆赶来的猫妖拦住,“往那去?” 两人以为要现身什么道士,高人,谁知是两只猫妖,宛平和玫琚一对“好姐妹”。 两只小妖不光“披”上人皮,还学来些人间精致的打扮,还自以为是地赶来威吓,真当她们是他们的自家人了啊。 欧阳雨泽看出是猫妖,亮出那柄铁剑,她羡苓鞭一挥地,斗争便起了。 “你们真是不知死活!”宛平轻柔的声音中透着杀机。她以为她是猫对方不过老鼠罢了。 很快四人撕打在一块,俞苧夜回旋一鞭打在宛平身上,她有一闪一俯身避开锋芒。宛平耍得是毛鞭,玫琚比划着两把短刀。结果可想而知,欧阳雨泽虽然功夫一般般,但是毕竟修道总还有几分压制。 俞苧夜则更不必说了。 “你是什么东西,在我们的地盘上动土。”玫琚张吧张吧嘴,说些胡话。 “哎,哎,”欧阳雨泽剑出剑收,几次三番下来,便是那三步样式,“哎~”看似贱贱的欧阳雨泽和玫琚打得有来有回,实则有老叟戏顽童的意味。 她羡苓鞭挥舞几鞭,鞭鞭打中,干净利落,翻身一跃,躲过宛平恼羞成怒的一鞭,几乎在宛平挥鞭岀去的同时,她闪到其身后,对着她的后背便是狠狠一鞭。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鞭子被玫琚挡下,可羡苓鞭却勾上两柄短刀,短刀交叉被鞭子死死缠住,玫琚两只手不得动弹。 宛平立时从俞苧夜后面袭去,被她另一只手“抓”个正着,毛鞭停在半空,像是饮了不少酒飘飘然的。“欧阳,还不动手。” 欧阳雨泽亮出看家本领,俞苧夜话音未落,道符已经冲着玫琚而去。 小猫妖一时被两边夹击,撑着一口气破开夹击,向侧边连续几个翻身,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半趴着。 玫琚被击溃的同时,宛平挣脱出去,不过俞苧夜全不在意。“救命,救命。”没想到还真有人来救她,大约是打斗声不小,引来几个道士。 没想到,真是令两人没想到,王家底下也有人同猫妖搞到一块。“平平,这是怎么了,你无碍吧?” 宛平温柔妩媚,玫琚刚硬泼辣,两人都个性分明的美女,真是深受这几个道士喜爱。“您瞧,我像是无碍吗?” “哎呀,玫儿,玫儿这是怎么了!”又有一个跑过去,样貌平平,脾气不小的好道士,揽玫琚入怀,一时对比鲜明。 玫琚气息微弱活不了多久了。 “是他们,他们密谋偷盗灵钻,被我们发现,才成现在这样。”宛平一记绝妙的恶人先告状。俞苧夜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欧阳雨泽气得发抖,这群平常厌弃妖,对自己唯善恶论十分鄙夷的东西,这张张人皮底下竟藏着这样的真面目,好个冠冕堂皇…… “欧阳雨泽,先走吧。”俞苧夜拉了拉怒气上头的欧阳雨泽,他第一次觉出表面和实际的割裂,好似有一把刀把他炽热的心,片成一片片,甚至碾成肉泥。 一下子围来七八个道士,这些道士都是两只猫妖的床伴。王家的就这几个了,多的可没有了,不过这治理能力真是堪忧。 俞苧夜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由错愕惊慌到痛哭悲壮再到严声讨伐和畏缩不敢上前。她实在有点震撼住,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她心里想着:哦,原来,哦~原来。仿佛有一曲欢快又悲壮的乐曲迎合着“哦原来”这三个字,在这山林中奏响。 俞苧夜想笑但此时的处境不让她笑,小小猫妖还在挑衅,不过他们上前也只会被俞苧夜的鞭子吓退。众人盯着俞苧夜心想慢慢玩,更何况她实在貌美,轻易盖过两猫。 “便是他们杀了她,你们连这点胆量,这点本事都没有吗?她可是妖啊!”宛平自己疲惫无力,只能在一旁挑衅,“她在这撒野,你们怎么交差!”众道士震惊,竟没有一人觉察出妖气。 她知道不妙,赶紧拉着已经清楚自己处境的欧阳雨泽一块逃了。说是逃不如说四处乱窜,四人打斗间本就移了位,更何况惊慌未定之下,两人来到一个全新陌生的地带,此时两人离那两个石洞还不到一里。 欧阳雨泽虽然着急,但他也不认识路,所以他很干着急。俞苧夜就更不必说了。 好死不死王家大少,王名先正带着人巡逻。两人赶紧分别躲在两颗树后面,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没多久就被发现了踪迹。 那七八个道士也往这边靠拢,猫妖的事毕竟不光彩,畏畏缩缩,再得知惊动上层后,几个人面面相窥,汗如雨下。宛平自知这几个人靠不住,带着玫琚的尸体闪了。“你是为我而死,我定为你报仇。” 王家二少王名仕也赶过来,这回两人被活捉,俞苧夜羡苓鞭一直在蓄力,“欧阳,我们必须冲出去,若被抓住……”“我知道王家,又是王家。”欧阳雨泽一阵战栗,真是倒了血霉,他想。 王名先是三兄弟里见过欧阳雨泽最多次的,他自然也知道王二的事情始末,虽然王二死了他还偷偷庆祝过,但抓拿杀害王二的人可以邀功啊。 不过他到不急,反而王名仕急先锋,往前冲,形成半包围,二对多,开始作战。“就两人,好大的胆,敢来偷盗灵钻。” 这画符的本事和用符的本事,诸位道士可以说对俞苧夜没啥威胁,反而在羡苓鞭的挥舞下节节败退。欧阳雨泽这边,还算难顶,不过并不危急,毕竟他修道天赋异禀,画的道符仅次于欧阳家,王家,杨家,柳家,陈家的最强实力之人之下。 王名先阵前退缩,他以为有不少人在同王家对打,他还不知是欧阳雨泽,赶紧通知叔父。 两人打斗许久总算就其中两个破绽,开出一条路。大约是两人时运不济,正要逃出生天,王守明赶到,一张黄纸落下来,无差别攻击,欧阳雨泽彻底脱力,跌倒在地。 狐妖难免手影响,俞苧夜倒是还在蓄力,眉处点点冰晶,口里吐着冷气,这已经是她现阶段能爆发的最大实力。 王名先这回正正好好两只眼睛盯着欧阳雨泽,这是自投罗网吗?他想,王守明也是欣喜若狂,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名仕可算认出人来:这不是欧阳贤弟吗?怎么到这来,虽说此处藏着宝贝,但这也是四大家族内部皆知的事。欧阳老弟的父亲还不愿入伙来着…… 伏狗林与桐洲府那片林里时不同,那一夜他们做的事每一件皆是机密,一是销赃,二是除去不听话的同伙,三是分赃。 欧阳雨泽不愿自认倒霉,他才刚拿到钱,还没花便要被了结性命了。但当他看向俞苧夜,她右手臂,因为强大的爆发不住地发抖,“不,苧夜,我们做不到了。” 他细微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里,更是激发俞苧夜的意识,力量涌上来。她向靠近的王守明便是一击,他直接反击,鞭子在方才变回发带,她的右手臂被治住。 两人的力量相持不下,道士们最爱看这一幕了,不管再乖张的妖,也会被这位道长折磨得生不如死。 俞苧夜且不说还没恢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就连现在法力运转都很不稳定,像是根基不稳固似的。 欧阳雨泽十分担忧,但此时他也被人押住,喉咙涌上咸味液体,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更知道自己身体的不堪负。 一刻钟,王守明仍然没有取得大进展,众人开始奇怪这妖的强劲。王名先跟个二傻子一样,他没闻到妖气自然不觉着俞苧夜是妖。此时他看着那张绝艳的脸,色心至脑,开始幻想。 终于三刻钟后,俞苧夜被彻底击溃,她往后倒在地上,耳边隆隆声作响,喉咙像被火烤一样干。她连气息都变弱,上下睫毛打架睁不开,仅存的气力,轻咳了一声。 王守明却不打算暂且放过她,这个女子实在是个未知数,若能在此处便解决掉自是最好。这样也好为我儿报仇雪恨。 欧阳雨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泪悄悄从眼角掉落,上一次这样的场景,是他母亲重病药石无医时。在那之后他的一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他现在才十七岁。 欧阳雨泽不想再经历生离死别,不能再承受这样一场生离死别。他将性命看得尤其重,重于一切,尤其是身边的人的性命。 王守明确定她还没死决定开始动手,“啊啊,”欧阳雨泽奋力挣脱束缚,带着哭腔吐字不清,他爬到俞苧夜身边,“你……你不……能杀她,一命偿……偿一命,你们的事她都不知情的。” 王守明发狠捏住欧阳雨泽的脖子:“你不必急,你排她后面。”一会,他又轻轻松开欧阳雨泽的脖子。几个道士赶紧哄哄上前,制住他,欧阳雨泽彻底绝望,实在是天命不公……他想。 恍惚间,他想起一个相似场景,那时不像此时狼狈,不过只是浮光掠影,过后什么也没留下。 山林间鸟儿飞出,远离这肮脏地。王守明拼起一身功力,要将俞苧夜一击毙命,可惜被法力远超于他的护盾拦住,这是她自己练成的,好在这个护盾还在。 王守明整个人拼力抵住才没被击飞,整只右手冰冷僵硬,寒刺似乎深入骨髓。他恼羞成怒,让王名仕拿锁链配合道符把将她双手束缚起来,特制的锁链施法过后看起来便跟寻常绳索无异。 王守明别说施法拿东西都难,只得吩咐人将他们押送回王府。 两人是被分别押送,但俞苧夜保住性命令欧阳雨泽露出喜色,算是苦中作乐吧。但他不知的是在今后的日子里,时常要经历一番生死攸关…… 一路被押送回王府,俞苧夜浅眠一会,便骤然惊醒,大约是法力无法尽显,身体也恢复得特别快,倒是欧阳雨泽还有些恍惚。 王府说大也大,竟还布置了牢房,说小也小,俞苧夜经过那一间间小格子间时,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有种说不上来熟悉感。小格子间透着阴暗,内里关着的便是隐尘。 她才刚适应现在的情况,无暇去顾及什么别的。周边几个道士都畏惧她,因有特制的锁妖链捆住,也就没人押住她。 俞苧夜手被捆住,关在阴暗的小格间,所谓的锁妖链没起太大作用,她只是觉着有些疼,一时挣不开。道符对她似乎没什么特殊限制,只跟施法人有关,这几张没施加什么法力的道符,不过是一时作用。 这边人刚关住,那边王家几个领头开启紧急会,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王府不能说富丽堂皇,却不是寻常道士所能享有,各种古玩摆件,真迹名画,光摆在外面便是数不清。房梁高大,不依建造格局,占地辽阔,阔到包裹一座小山丘。 王家这天奴才们忙碌,道士还是照旧外出行事,在允城这座宅子里,王家几个兄弟凑一块,分别为老大王守擎,老二王守和,堂兄弟王守昆,王守明,以及王守擎三个儿子都在。 “大哥,直接杀了了事,何必多费工夫?”王守明见他大哥优柔寡断很不爽但不敢直接发怒,“幼子之仇岂有不报之理,再加上桐洲府的事,绝不可犹豫。” 王守擎坐正位上悠悠喝茶:“急什么,你小儿子的仇一定报,桐洲府的事交给你,你办成那样还好意思提。唉,这小子毕竟是欧阳宇屏唯一的血脉,那家伙……” “欧阳小子一时无法裁断,那那妖孽呢?”王守明的声音都颤抖了,“那个,你自己解决便是。”王守擎蛮不在乎道。 王守明快气吐血,他一拍桌子,“便是解决不掉,才需押送回来,同大哥商量如何处置?”闻言,王守擎心慌,茶杯放下去都有些不稳,在座的亦震惊。 欧阳雨泽在牢房内,他的别生瞳巡视这周围,嗅着各种气息,有妖,有人,有“叛徒”。周遭寂静,却夹杂的气息混战。 没平静多久便被押到正堂。 萧云原本以为他们同朱鹮一块总不至于出什么事,结果……在她无意间看到,王家车队中有古怪时,心下一惊。担忧俞苧夜性命的她,只得再闯“虎穴”。 王名仕给王守擎提议:“父亲不必忧虑,给他们扣偷盗灵钻的罪名得了。”王守擎没有应声。 正说着把两人提上来,再好好收拾俞苧夜看看究竟如何。没想到王府今日又到一位贵客,蛇君贺子兰。 凤狐琪娘在这边有事情办,贺子兰亦是要同王家换回卜月轮,再便是商议虎族,狼族之事。 当贺子兰听到王家有热闹凑,执意要有个座位,王守擎觉着不好得罪,反正蛇族和狐族的关系不怎么样,近来也没打探到什么。 妖族的事人族消息不灵通也正常。贺子兰在看到俞苧夜时,强压兴奋,安心看戏。俞苧夜也在感受到贺子兰的强大气息后,不敢偷偷挣扎。 萧云潜伏于房顶,伺机而动。 因王家这些破事,贵客也只得坐在偏座,右边第二椅子上的蛇君,瞧着在座各位搭戏台,其间风云变幻。 “你们胆敢偷盗灵钻!”王守擎避那个见不得光的“重”就那个无中生有的“轻”。 欧阳雨泽没想到王守擎这么问,心中鄙视,怎么还惺惺作态。“王伯伯,灵钻是什么东西?” 王守擎被打个措手不及,俞苧夜觉着不止盘问这么简单,一直蓄势待发。“你少在那装蒜,难道你同这只妖是在我们地盘上游玩?”王守明怒道。 “这是伯伯家的地盘?是新建的吧,我久不在蜀地多时从何得知?”欧阳雨泽展现出他高超的演技。 “这简直是荒唐。”王守和是个和事佬,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着“荒唐”一词带过。“就是,放屁!”“少在那胡扯,不知道被抓时谁在那求饶。”“你跟妖在一块,你们两两相护,还有什么可狡辩!” 欧阳雨泽这可回答不上来:“我,我……”颠倒是非黑白不是不行,只是在这些人面前卖弄显得太蠢。“是我挟持他,他是受我魅惑才有此举动,”俞苧夜立即接话,一下来个大的。“灵钻为我狐族公家特有,你们不过是贼喊捉贼!” 贺子兰闻言笑了,抬眼看向正位上的王守擎。事情正按着他的预想发展着。 “你认了极好,把她的嘴封了。”王守擎不想白费嘴力,俞苧夜点到即止,也没啥话说。 “爹,此事非同小可,伏狗林确有灵钻及若干物失窃,定是这两人!”王名仕大约知道猫妖的事率先发难。 “什么?”王名玦没忍住发声。“你们是怎么看守的?”王守昆真的无语,还好这一块不是他在盘。 王守明本来怒火升顶,今失语,那块王守擎让王名先看管,他协理,关键是他有从其中得到好处。王守擎看王守明反应,知道这事好办,王家内部的得好好整整顿顿了。 “你还不跪下!”王名先对欧阳雨泽指指点点。男儿膝下有黄金,欧阳雨泽还是不愿轻易跪的。 忽然身后来了几个高猛壮汉,似乎也是道士,威吓他,这几个是平时跟在王守擎身边的。“欧阳雨泽,你小子虽然是被胁迫,但你做出这样的事,今后还怎么去见你父亲?倘若你堂伯伯不知情,一剑杀了你,我该如何向你父亲交代?还不跪下,”王守擎真爱演,可能说得他自己都信了,“还有你!跪下。” 俞苧夜只是定定地站着,心越来越冷,原来是有关系……在这里她是被独立出来的。还不如当时回狐族那去,尽管道路坎坷,总不至于受这气,还得丢命。不过她忽然想到凤狐琪娘留下的东西,房顶的萧云同样气炸,同样伺机而动,同时还在心里骂欧阳雨泽。 欧阳雨泽看了看她,也是怔怔地跪下,“谢堂伯伯明察,可是伯伯我是冤枉的,我都没见过那东西。”他说完丢了魂似的,发了一身汗。 欧阳宇屏自从发迹后便再没有对王守擎恭敬,没发迹前是个孤僻人不大跟人亲近。如今他听着这好几声“伯伯”很受用。 她除了在心里,说一百个活该被偷,真是狗咬狗,有点鄙视欧阳雨泽外,还在摸索怎么用那东西,可她不知她已经成功了。 凤狐琪娘忽然被传唤到王府附近,一脸懵,原本和她一起议事的人也一脸懵。不过她很快便知道她姐姐出事了。 几个道士要强行把她按下去,俞苧夜信念坚定,怎么会让他们得逞,纷纷被弹开,一两个还摔在地上脑袋昏昏的。欧阳雨泽在一旁心都提到嗓子眼,心在又骤然落下去,想笑又不敢笑,过会给自己擦擦汗。 俞苧夜的能力除了让在座各位受波动外,还让贺子兰想起挨揍的经历,心情瞬间不好,哼,不帮。 萧云用法术透过屋子看着里面,心想,这贺子兰究竟什么意思,又默默为俞苧夜祈祷。王守明觉出异样的妖气,但在场就有两只,实在分辨不出。贺子兰也知道,她知道那东西在房顶,只是不知道是谁。 正当萧云忍无可忍要下去“杀”个痛快时,凤狐琪娘出现了。 王府主力都在大厅,今日的中心也在大厅,她一路走着特别轻松,挥着扇子,三两下撂倒十几个道士。快速往里边去。 外边的动静惊动里边的人,贺子兰也不再被房顶的东西吸引,而是看向门外,嘁,还会搬救兵。 摇曳着寻常扇子,那扇子一面写着除一不二非三,一面写着否四去五莫六。 再见面,凤狐琪娘又是另一副打扮,发全然束起,扎做两高髻,两条绒毛带子缠绕往上缠绕再垂下。发髻背面别两个紫花簪垂着圆珠流苏,正面插着几支珠钗。 一身紫色衣裙飘然,袖口恰到好处,容下手后稍显宽松,只是少几分飘逸。袖口处刺绣着稀奇古怪的纹理做成黄色的围边。肩膀连接胳膊处绣着生长的牵牛花,藤蔓缠绕蔓延着。 腰处是由几朵黄色绢花与珍珠连接成的双链并行为腰链。原本还有一个黄色香囊,议事用到取下来了。 裙间绣着两朵牵牛花,伴着几片叶子,由同样的黄色纹理连起来,与袖口呼应。脚上套着一双薄底寻常的紫色绣花鞋。 “真是一出好戏。”只见她化紫尘,现于欧阳雨泽身边,她对着王守擎恭敬行礼,笑道:“在下凤狐琪娘,见过各位。”凤狐琪娘此时余光撇到贺子兰,笑意更浓了,她也聊到凤狐琪娘会到,仍放空不多事。 “凤狐琪娘,你有何贵干?”王守明想赶紧把她打发走,毕竟一早便知道这只狐狸,还偷摸跟踪过。 “我便说这样一出好戏,却你这嘉宾怎么成呢?”贺子兰见凤狐琪娘到来了精神,她却不看贺子兰。 凤狐琪娘没想到自己怎么出名,无奈看向旁边两位,只得明人不说暗话:“不知我妹妹做什么得罪了你?”她用扇指了指王守擎,她自然知道得罪的是他堂弟,但能做主放人的却是他。 “她是你妹?”一向横冲直撞的王守昆,突然冒出来这一句无用话。随即被王守擎瞥一眼,便不再说话,“好得很,她偷盗宝贝,你要知道你们妖是不配讲王法的,识相些便滚。” 凤狐琪娘乐出声,耳边传来欧阳雨泽的声音,“我们真的未行偷盗之事。”他不想舔王家,现在凤狐琪娘到,自然要赶紧寻求庇护。可在外人眼里是首鼠两端,俞苧夜亦如此认为。 王家几个听她笑和欧阳雨泽说的话,想骂人,但贺子兰在此,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还是交由王守擎决定罢。 “偷盗?真是稀奇事,我的妹妹什么宝贝得不到,王道长又有什么宝贝呢?”凤狐琪娘扇子拂了拂带来一点微风,带点戏谑的笑,“莫不是,灵钻吧?” “是。”王守擎顺嘴说出去了,反正凤狐和狐族王室关系极差。 “我有一镜或可帮王道长断案。”凤狐琪娘现出幽现镜,贺子兰皱了皱眉,“您瞧瞧吧。” 幽现镜中显现出,两只猫妖暗中撬动王家,勾引道士,随后趁着轮替的人是熟人便悄悄进入石洞,之后还被那几个道士包庇逃走。一个个片段看得王守擎心口气不畅。 “至于他们两个嘛,”凤狐琪娘又看向旁边两位,冲俞苧夜笑了笑,她亦点点头,随即悄悄破开锁链。“他们只是途径,碰上被你们自己人包庇的贼罢了。” 镜子在凤狐琪娘手,她知道怎么操作最能洗清,只放片段,俞苧夜和欧阳雨泽打死打伤那两贼。 “你还真能伪造,不过幻术而已。”王守擎表面不屑一顾,心里气死,王家真得好好整治一下了。 随着他的话,几个说话人叽叽喳喳地争辩,尽说些无用话。甚至有的辱骂凤狐琪娘,外貌性格之类的,她没在意,不过那人却遭到贺子兰怒视,被逼收敛。 “呵哈哈,这面镜子乃我师父所造,可显现大概过往,王道长是不是要多看些才能信服。”凤狐琪娘隐去镜子,王守擎一句不必了差点脱口而出,“事实究竟如何,你王道长心中有数,我看王家不仅不尊律法,还自欺欺人。” 凤狐琪娘就喜欢看他们恼羞成怒的样子,脑子跟不上嘴时更好笑。“我记得,灵钻是狐族特有吧?你说是不是,蛇君。”她又转头对欧阳雨泽说:“还不快起来。” 欧阳雨泽赶紧起来扫扫灰,跟俞苧夜小声说话,似乎笑话着王道士们。她跟进他的话题,一时忘却方才的处境。 既然被凤狐琪娘点到,贺子兰只得站起来,“正是,琪娘,我还知道点他们偷运东西的内情。” 王守擎没想到自己请的贵客也咬自己一口,一时不知怎么应付。“信口雌黄,简直是信口雌黄,凤狐琪娘,你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王守明率先出击,他就坐贺子兰前边。 “你也配直呼她的大名!”贺子兰不想管那些叽叽歪歪,她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王守明干懵。“王道长,桐洲府的事我也知道了。”凤狐琪娘牵起她的大手。 王守擎一颗心坠入海底,凉到底,此时此刻杀一个杀两个都于事无补,“哎,蛇君,何必如此呢?琪娘前辈说真说假有什么要紧。”他赶紧上前打圆场,在他两个不聪明的儿子眼中他几乎是在谄媚。 王守擎这话换做俞苧夜,贺子兰那都是要恼的,污蔑的事她看不惯,这些个善言者曾害苦了她。凤狐琪娘自然知道他在毁她,可她不在乎,她只想带走两人。凤狐琪娘没恼让贺子兰大开眼界,她也只得强压怒火。 “闲话少说,你王家归王家的事,我只想带走这俩位,以及诬陷他人便不对,道歉吧。”凤狐琪娘说话“轻飘飘”的,但她不知道对王道长而言有多“重”。贺子兰也亮剑威胁,她的身后可是整个南疆国。 灵钻失窃真凶已然知道,若为隐匿桐洲府一事,凤狐琪娘这张嘴只怕隐匿不过来,最后便是王二的死,他死了有什么要紧,怎么可以为他得罪凤狐清明和南疆国呢?王守擎打定主意。 他走上前,干巴巴地对两人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两位请便。” 哼,我定不会放过你们这群贼,俞苧夜想。 少说些没用的,你们这群贼定不会放过我们,欧阳雨泽想。 一行四人便要走,王守擎赶紧上前:“哎,蛇君,我们商议的事,这……”“改日再说吧。”贺子兰只是随便应付,她对这件事没什么欲望,只是有必要做罢了,凤狐琪娘明白。 王守明心有不甘,还想阻挠,被王守擎回头一个眼神钉在椅子上。 没多一会王府内的争论声便此起彼伏,然整顿亦在悄然进行。 四人一走,萧云也只得走了。 出了王府寻到一处隐秘的空地,也是往两人住着的客栈赶。萧云也跟在后面。 “你们见着萧壬没?”凤狐琪娘问道,她看向俞苧夜的手,手腕处隐隐发红。 “见到,只是要寻人只怕不易,我们就是找着找着人被捉了。”欧阳雨泽道,他也知道俞苧夜手上的伤,只是不好去碰。 这地方与伏狗林正是相反方向,暂时远离了祸水,将来又不得不趟这趟祸水。已近黄昏凉风习习,夕阳最后温存,最终落幕。 俞苧夜打断凤狐琪娘思绪,“也不能光在蜀地找,是不是?”“不必,你们照旧在蜀地寻,”凤狐琪娘笑着回道,从镜子上又摘下一颗交给俞苧夜,“此物不慎施法扔出去会爆炸。是了,你们有没有遇到朱鹮?” “朱鹮,好像有。”俞苧夜一时想不起来,“罢罢罢,我也只是隐约记得她活动于这一带,她同咱们是一伙的,你们寻到她会大有助益,还有萧云,她是萧壬的妹妹。” 凤狐琪娘说着看向贺子兰,贺子兰自然也看着她,一下子三个人看贺子兰。“你们若出了什么事,子兰也会出手,对不对?”“如琪娘所言。”贺子兰很敷衍。 欧阳雨泽一时间贼眉鼠眼的,被她看破:“你们要说什么说去吧。不过记着我遇到会帮,不特意帮,你们好自为之。” 三个人凑一块,“您同蛇君什么关系啊?她怎么帮咱们。”欧阳雨泽忍不住发问,凤狐琪娘思虑一会回道:“这个你不必问。” “我记起是㶧濛,姐姐,找到她后如何?”俞苧夜一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她是个热心肠,她会帮你们,或许她还有忙要你们帮。萧云是你的佩剑,但她不认今时的你,我亦没法。不过你们遇到危险,她会伸出援手的,就像刚刚,她便在房顶。” 月渐渐升起,凤狐琪娘也不愿再说闲话:“你的手,欧阳道士知道怎么处理吧?”欧阳雨泽点头,“那便好,你们也累了,尽快回去吧。努力干,高酬金!” 她没走两步就遇上贺子兰。“又聊那么久,讲那么多话,喉咙干了吧,我们回去吧。”“我暂且不能回去,今日之事不要紧吧。”凤狐琪娘从出王府便一直担心。 两人边走边聊,“来换卜月轮,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不必放心上。”“卜月轮不是法器吗?为何不重要?”凤狐琪娘疑惑道。 “卜月轮是祭器,灵结柱才是法器,灵结柱是用来威慑我们的。”贺子兰淡淡说,“大致几千年前吧,蛇界混乱,经由莫楝等人协助平息,开始划分区域,建国。卜月轮约千年前被骗走,神明的事我自然避不开。 这东西对人族也没什么用,放在蛇君山好歹有象征意义。” 一提到蛇君山,凤狐琪娘便不大高兴,不过细听原委,倒也的确。“辛苦你出面,今天的事才暂时摆平,倒是拖累你的事不好办了。” 贺子兰似乎到这一刻,心里才缓了缓,给她记上一桩,“卜月轮连蛇神都不大在乎,没什么要紧,你还有何事?” “不好说。”凤狐琪娘摇着那把扇子,消失了。 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四人各奔东西。 她只身往回走,再同狐族议事收个尾才好离开,一边留心周围。月色朦胧照出倩影,阵阵晚风带动,衣带飘动,原本不算美艳的凤狐琪娘在自然月光下显出几分俏丽。 “琪娘前辈,”萧云确定就凤狐琪娘一个,跳到她面前,凤狐琪娘小吓,“都没事了吧?” “都没事,我只是奇怪,你一直暗中保护,怎会出这种事?”凤狐琪娘扇着扇,眯眼疑惑。 萧云长叹一口气,没人知道她有多煎熬,“事是如此,我从桐洲府巧合碰上他们,还帮着引开一路道士。之后听您说,她大致还活着,只是离开蛇君山,我便有意跟着,只是还要盯着王家以及哥哥那边一时分身乏术。 今日这一次,是我见他们遇上朱鹮,因而放心去允城探探隐尘的下落,谁知没多久便见他们被捉了。” 此处只是住人并非集市,晚上便更冷清,“唉。”萧云一声叹息久久回响。 凤狐琪娘合上扇子,也不笑了,“我同你商量件事,你得经常盯着他们,直至他们恢复功力。” 萧云转着转那双大眼睛,点了点头。她一身月白色的罗裙,在温柔的光线下,白皙的肌肤,尖锐下颌线分明的脸庞,鼻子高挺,两条柳叶眉,嘴巴小巧衬出几分灵气。 她的性格与俞苧夜从一块石头有了生命时的性格极像,那几分活泼,几分果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是俞苧夜最像留住的。 她没有多言,正想话别,凤狐琪娘突然发问:“我很奇怪,你只是见到他们便有悄悄跟着,那些东西闹起来时你也在?” “是。”萧云细细的声音,带着淡漠,“可是你却不认她,为何?”凤狐琪娘问道。 萧云像是早有预料她会问,道:“最先是她来挑战我,我既服气她的法力,亦服气她的德行,只有这样的人或妖才配做我的主人。可后来她却抛下我独自前往蛇君山,至此一去不返。”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说,凤狐琪娘也有些失神,时事难料,逝去的又怎会那么容易拾回呢。 过会,她开口道:“如今她失忆,法力远不及从前,但她的德行分毫未变。可即便她还是从前之她,只法力够不上,我便不会认回去。”说罢,萧云一挥手,从她眼前消失。 凤狐琪娘也只能感慨,只能尽自己一份力,之后静等时光给个说法。她又行色匆匆赶去狐族在此的临时住所。 两人回到客栈,店小二热情上前:“两位客官这是去了哪?去了整整两日。”欧阳雨泽只是赔笑。 回到屋内,俞苧夜赶紧躺上床,欧阳雨泽点了点自己用道符藏起来的行李。“你现在如何?”“很……不……好。”她一双手抖了抖。 他赶紧过去坐在床沿,给她疗伤,看着她衣服都弄脏了,心想:这衣服脏成这样可不行。 这还是欧阳雨泽四年来第一次怎么讲究,他已经有四年讲究不起了。 隔日两人便匆忙离开,去找㶧濛。找不到她也无妨,欧阳雨泽有规划,既然非得在蜀地找,那不如先带俞苧夜吃吃家乡的佳肴。 㶧濛这人都不用找,自己便冒出来,“我看了你们的行迹怎么还往南边伏狗林方向去,没出事吧?”俞苧夜怕她说起来没完,敷衍几句没事。 ------------ 痴鸟儿唱殇情,巧医仙误诊情 于是一行三人,踏上为虎王寻妻之路。这下订房间都得订两间,她俩一间,自己一间。总算到了蓉城,欧阳雨泽听说有一间很出名的制成衣作坊,叫锦蓉坊。 先前俞苧夜推托不必,她用法术一下便完好如新,再加上㶧濛亦给她衣服穿。 因此,欧阳雨泽打算偷偷给她订,最好搞个漂亮点的。 伏狗林一事已过半月,似乎几个人也不一味急着找人,反而是边躲藏边享受占据主导。直到这天夜里,㶧濛睡不着,下了床,打开窗,透气。 俞苧夜浅眠,紧随其后也醒了。火热的㶧濛坐在窗前吹着冷风又多几分悲情,“对不住,吵醒你了。” 俞苧夜揭开围帐,束好,整理整理衣裳也下床。“你何必这样说,这几日我总觉着你有心事,却不好随意对你提及。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 “你不晓得,蓉城是个伤心地,”说着她簌簌掉下眼泪,触景伤情,遇事用情,易悲易乐便是㶧濛最大的特征。“它……它,埋葬了……我未过门的夫君,埋葬了一段真挚的感情……呜呜。”说着她低头痛哭起来。 未过门的夫君,听着陌生,不过此时俞苧夜只得走近她身边,轻声安慰她道:“这样说来,这里既然有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他,我们算是来对地方。你别太难过,他定亦记挂着你,见你哭,我亦心痛,岂不是凭空多了两份伤心。”她悄悄挪来一把椅子坐下。 㶧濛听进去,也算止住眼泪,抬头看向俞苧夜,那梨花带雨的哭状真让人心疼。她拿起一块手帕为她擦泪,她却按住她的手,说道:“你竟变得如此会说话,这些年,这些日子定亦磋磨了你” 她说着便要为俞苧夜哭泣,俞苧夜赶紧劝她打住:“这些年,我一直沉睡,没受什么磋磨,你何必多想。不妨把前事说予我听,我好为你解解忧愁。” 㶧濛仔细地看着俞苧夜,这位不记得她的旧友,但她人很好,比千年前还要好。“好,如此,我便说与你听,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出生了……” “苦苦修炼不知几生几时,终于化为人形,只是化为人形后我却不贪恋人间。我翱翔于天空,栖息于树上,照旧过着以前的日子。直到两千多岁的我遇见了你和一位姓慕容的道长,你是我第一个见着和人站在一起的妖。 我实在太好奇,常常在你们周围啼叫吸引你们,可那慕容忘了叫啥却说我是在发情,好在后来我们还是一起游历过。” 一千多年前,慕容雨泽在弃忧谷久居两年多,好在凤狐琪娘同他讲,弃忧谷和整个狐界并非此处一天人间一年,只是相对还是过得慢一些。 慕容雨泽开始心不在这地方,他觉着得回去看看父母,虽然他在此其间也回去过,但两只手能数的过来,他实在良心不安。 俞苧夜不记得之前她作为狐狸时的事,如今她仅仅记得千缘及她被凤狐琪娘搭救之后的事了。因此,她想到狐界各处去看看,凤狐琪娘自然觉得极好。 于是两人异心同行。此时的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慕容雨泽时常闲谈山水也给俞苧夜带来不少见闻。他和俞苧夜一起出行,回到江城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好像没了立时回去的想法…… 这天夜里两人憩睡于星空之下,慕容雨泽看着俞苧夜,他原本以为如此财力,如此身段必是高贵人家,他来报答,必备的修剪花枝和修镜他都会。 慕容雨泽以为做个长工便算还人情,可惜他白长一双别生瞳没能识破她的伪装。他说要报答自己的善心,俞苧夜没多想,他说要给俞苧夜做苦力,她便把他往家里带。 一切似乎在阴差阳错中冥冥注定,慕容雨泽不喜欢妖,甚至厌恶,可他在弃忧谷亦没受薄待。两年来,他有一年半的时间是在抑制他身为道士的想法和行为。他惊现化为人形的妖其实和人也没什么区别,生活在弃忧谷里的凤狐还比很多人更纯朴。 剩下的半年多,慕容雨泽便是一直在反思,一直在纠结,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交谈,他却像是中了俞苧夜的蛊,似乎对她动了情。 离开弃忧谷,失去那道与世隔绝的屏障,慕容雨泽清醒不少,人妖殊途。等到这次回去,观察老父老母情况,便差不多要向弃忧谷告别。将这里所有赠予的东西,归还,此番不过是一次与以往大不相同的远行罢了。 可是在这个夜里,他却这么也睡不着,背靠着树侧身看向俞苧夜,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因她实在太警觉。就这样盯了一会,慕容雨泽的脸上划过一颗颗水滴…… 不知不觉中,这份只能活着弃忧谷的感情,扎稳了根,向外狂野生长…… 第二天清晨,狐族一个小村落发生大动静,俞苧夜想着留下帮点忙。他显然很不舍,她想着不必要今后还能见,赶紧推慕容雨泽回家去。 他含泪与俞苧夜话别,而自慕容雨泽离开后,俞苧夜好久心里都是空落落的,可是以前她是时常一个人的。似乎谁也离不开谁了…… 狐族之乱,是炎龙勒乌和焰龙覃燃在作怪,俞苧夜协助清理两条作乱的怪物。 后来好久好久,慕容雨泽还是回来,他们却没有回去弃忧谷,而是选择继续游历山水,他们沿着江往西边去。 在一处茂密的林子里,遇到㶧濛,那片林子今时便叫伏狗林。 “我是一只朱鹮,名为㶧濛。”㶧濛身着一身红衣,一身衣裙轻便,袖口收起。头上是精致的编发上一些珠石作装饰,几块铜片铜珠串一起作额饰。 “朱鹮可是瑞鸟,是不是?”慕容雨泽想着别太沉重,正好㶧濛来得正是时候,他打趣道,“鸟亦能修练成妖吗?” “那是自然,”㶧濛说着贴到俞苧夜身边,“你身上有股清新之气,我很喜欢。”“是吗?我怎么闻不到?”慕容雨泽亦凑近闻闻。 俞苧夜当时的尴尬同今时再讲起的尴尬重叠,尬到发麻,“你还是快些进入正题吧。”她说了一刻钟,迷糊不寻重点,转眼喝了四杯水。“这都是铺垫很重要的!” “后来,在那之后过了几个月吧,我便又成孤家寡人了,有一回想着去蜀地玩玩,顺便找你们。但是却被那丧良心的凤狐倩和覃燃联合袭击,在关键时刻我逃出生天,却也奄奄一息,显出人形掉到地上。”㶧濛说道着渐渐沉闷。 “我被快十六岁的他救起带回家中,他家中好多人都喜欢我,毕竟我这一身羽毛太靓了。他并没有开心多久,他有什么心事常常跟我说,他姓李,名沉,字庐陵,家父李段季是蓉城守将,是个粗人。李家是靠抓拿山贼邪祟发的迹。 李段季希翼儿子能够走读书路,一举成名天下知。我原本也同其父一样觉着,可是后来我却觉出不对,庐陵念书并不上心,他更希望可以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保卫一方平安。 可他的哥哥已经是认定的继承人,家里一共就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想从军,战场上刀剑无眼…… 我被仆从精心照料着,他们希望通过向主子谄媚,进而得到利益。可庐陵却不愿意有那么多人围着我,和围着他。在他功课不解时,只有朱鹮是真心体谅他的辛苦。 因此,他更愿意和朱鹮待在一块。他因自小生了一场大病,习武晚,便被认为不是将才。除了看守的仆从,时常还有十几个人要跟着他围着他,这种过分的关心他并不需要。 我们两个时常偷溜到没人的地方,他同我展示他的剑术和拳法。再到后来,庐陵被他父亲强制在家温书,大约是他已经十七岁,将军明年秋打算举荐他去混个文职。 在这时我的伤才完全养好。 他读书苦闷,却很喜欢对对子,我从他那学来很多对子,自己也编了不少藏在肚子里。由于我时常不在笼子里,便化为人形去陪他,之后再消去记忆。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我与庐陵渐生情愫,彼此爱慕却不宣之于口。”㶧濛说到此处脸上笑盈盈的,俞苧夜也为她遇到一个善人,一个良人高兴。 “可是后来,他发现我对的对子和他自己重复,推测我并非什么神仙,只是在戏弄他,是朱鹮在戏弄他。他都知道,却从来不说。”㶧濛说到此处又忽然盈满泪,“不久后,周遭的一切天翻地覆,我……我不知……知道如何同你讲……” “那便不说,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最后还是深爱着你,我认为这亦是一种幸福。”俞苧夜低声劝慰她,㶧濛只是点点头,趴在俞苧夜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她多少有点缺心眼,刚说了那么多,过会有呼呼大睡,可俞苧夜却思来想去睡不着…… 话再提欧阳雨泽计划买衣的事,这天风和日丽,俞苧夜和㶧濛亦忙她们去,他总算出发,进了店,开始挑选布料,这还是他第一回见怎么多料子,觉着新奇得很。 直到他抬眼看见老板,思虑一会,立时一惊,愣了一会,往回走又折返。老板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跟据萧壬剥下记忆,她长得尤其像邱笗䄰。 其实不然,小姑娘名叫魏蔻蛾,由于她老娘有事出远门,店是半闭店状态,店里也没什么人。他老爹和老娘早前闹掰,于是姓窦的老爹一去不返十余年,魏苏云干脆给女儿改姓。 母女俩是一样的泼辣,不过说话还是对理的。 过会,欧阳雨泽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这店里什么布料最好啊?” “好布料不少,看您需要?”魏蔻蛾略带敷衍。 欧阳雨泽假装仔细看了看,“嗯,便装,厚实,华丽,要能抗皱抗劳的。你看?”“我觉着很难有如此布料,又须低调又须华丽。”魏蔻蛾对一堆布匹指指点点后开始在压箱底的布匹里找,“丝绸是不行,锦缎如何?也贵看着也硬挺些。” “制为成衣,内里用上好的棉布便好使些,”魏蔻蛾似乎还没找到心仪的布匹,“有何心仪的颜色吗?” 欧阳雨泽还在思量把眼前的“老板”告诉俞苧夜,可告诉了势必暴露自己买衣的事。“有无黛蓝或青冥之色。” 这小子穿得破破的,还懂挺多,本想随便打发一下不想……罢了罢了,不是真心买衣服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见,正好我难得清闲,魏蔻蛾心道,“没有青冥之色,棉布倒有此色,我寻到两匹好布可供你一观。” 布匹被魏蔻蛾轻轻放在柜台,用木盘子托着,店面还有两位看东西的伙计,外头日头已然往西挂,再耽搁只怕俞苧夜要问。他看着眼前又发蓝又发灰的布匹,“这于青冥色搭吗?” “此是一匹云锻,天兰色上铺着薄薄一层灰,低调又有内涵。如此淡雅的蓝色怎会与青冥色不搭。这又不是纱布,不会让内里的棉布喧宾夺主的。”魏蔻蛾说着让伙计拿一匹青冥色的棉布匹来。 上辈子从医这辈子卖布制衣,看她头头是道,也不想是改行的,欧阳雨泽心里念叨,嘴上说道:“这布匹发灰不好看。”看来只能从头来过,自己感情之事都弄不明白,如何给人家充月老,唉,他只得在心里叹气。 “客官你这便不明白,这带点淡淡灰色之蓝,正是云在将放晴前时之色,是好寓意呀。此种云锻十分畅销于豪族,贵客店里只剩此两匹,而整个蜀地只有我这锦蓉坊有。”魏蔻蛾说罢便狂灌几杯水,等候欧阳雨泽发话或直接走人。 像是有一缕光正照着欧阳雨泽头上,他骤然开朗,“是了,那便用这匹,什么价?” “你真买?”魏蔻蛾愣住。 “当然,不久前在赌场发了一笔横财,想跟一个女子买一身衣裳。”欧阳雨泽拿出十两银子,只是他身上带着最大的钱。 魏蔻蛾点点头,这种事似乎她的老爹也做过,“需要选绣样吗?知道人家姑娘的尺寸否?” 她看欧阳雨泽似乎在思考什么,便赶紧给他说道:“牡丹便不错,淡黄的,菊也不错,莲花也妥,拒霜,或鸟景也可。您看呢?” 可她不知欧阳雨泽正因不知尺寸而陷入窘迫,不过灵活的人总能在窘境中想到好点子。“丰瑞花会绣否?不绣花开只绣花苞,连带枝叶一同,均用蓝线,只是要层次分明。” 魏蔻蛾赶紧拿起一本子,急急忙忙地记了几个词。“丰瑞花倒是不常见的绣样,不过可以一试,尺寸是?” “你且先绣着,尺寸我实在不知道……”欧阳雨泽不由得低下头,耳廓红红的,“连尺寸都不知,便给人买衣裳,袖口如何?裙头也带枝叶?绣样五处或八处?” “内窄外宽。”欧阳雨泽这几题会,“能带便带,五处吧。”因他想赶紧让她穿上,之后便能让她知道这个人了,便可共同商议。 倒是常见的袖形……魏蔻蛾边记边计算价钱,“先付五两吧,这样等你知了尺寸,便可制衣,绣工工期限一月余。” “这么贵?这么久?”欧阳雨泽从前是小少爷,后来再买不起麻布以上的衣服,这回长了见识。 “此等好布料和好绣工不算贵啦,小店已然不收大量生意,接下来大概关一阵门,里屋虽然还有两个绣娘,但排你前面还有几笔生意,一月余已是最快了,若你在一月余尚不能知了尺寸,那倒无妨。”魏姑娘好口才说得欧阳雨泽一愣一愣的。 期限便算了,欧阳雨泽对价钱还有异议。“这样吧,你交二两银子做订金,我先绣着。若你将来不要衣裳,订金不退,如何?”魏蔻蛾道,欧阳雨泽点点头,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匆匆写下些字,写了两份。 魏蔻蛾吹了吹递给他,自己又找起印泥。大抵意思欧阳雨泽看得懂,说是到九月底完工以及衣裳总价五两银子。写名又按上大拇指印,魏蔻蛾亦按上。 欧阳雨泽把东西收好,交付了钱,便算告一段落。在此期间,魏蔻蛾问道:“你同那姑娘是何关系?” 魏蔻蛾看他灰头土脸,衣裳又破,还为别人买衣实在感动,只是身后挟把铁剑又有些不美。 欧阳雨泽犹豫道:“朋友。”“朋友?若只是友替人买衣只怕不好。要么您未识清与其之间的关系,要么人家吊着你这穷小子。” “并非如此,是,是生意伙伴。”欧阳雨泽不知该如何用另一种方式说明两人经历的事。以及俞苧夜自己不愿买衣的事。 他也不想再多耽搁,却还是留下五个字,“是生死之交。” 欧阳雨泽走后,萧云透过窗缝,一步步靠近看清,当即心下一惊。 他买衣之事果然还是暴露了,被㶧濛知道了。只因㶧濛知道,那离俞苧夜知道便不远了,不过这回㶧濛守住秘密。 那天,㶧濛到锦蓉坊寻些有新意价格低廉的布料,恰巧碰上欧阳雨泽。他总算从俞苧夜那忽悠到尺寸,正报给魏蔻蛾。“买衣服呢?这尺寸听着不像你的啊?” 欧阳雨泽有些难为情,靠近她一点,在耳侧轻声道:“给俞姑娘买的。” “哦~”㶧濛心照不宣,开始选起粗布,劣布,甚至碎布。欧阳雨泽也没跟着她,在座上同魏蔻蛾交谈,时不时提起些有关人妖的话题。 许久,㶧濛总算挑好,“老板这些怎么卖?”“一贯钱,”魏蔻蛾剪断丝线后比了比手势,㶧濛从布袋里掏出一贯钱摆在柜台上,“便予你十文钱的便宜吧,再多可就没有了。”她说罢将细绳拆开,抽出十文钱交给㶧濛,又给她打包起东西。 “㶧姐这是做什么,原来你有钱呀!”欧阳雨泽是见钱眼开的家伙,“这些钱是邻里托给我的,我自己是有点收入。”㶧濛已经是很穷了。 “那㶧姐有住处?”欧阳雨泽说道,“是啊,在垚县也在蓉城。”㶧濛如实回答。 “你俩什么关系?”魏蔻蛾打包得差不多,也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来了兴趣。 “是朋友。”㶧濛答。 “朋友?”魏蔻蛾轻笑,“男女之交?” “魏姑娘,确实如此。”㶧濛拦在欧阳雨泽面前抢答。 “哦~可他还给另一位姑娘买衣,也是朋友。”魏蔻蛾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欧阳雨泽。 “魏姑娘,我们三人彼此相识,她与另一位姑娘比和我更相熟。”欧阳雨泽没有经过这样的世事,小小年纪怎么整天问东问西的。 “哦吼,原来如此,是阿蛾失礼,不该打趣两位贵客和另一位姑娘。”魏蔻蛾只得尬笑。 “此是太平花?”㶧濛看向那手绷上显眼的花苞,“看着不大像。” “正是,原名丰瑞花。”魏蔻蛾理了理针线对道,又指了指欧阳雨泽,“这位贵客要我把花苞绣大些,看来还是不明显。” “哦~这么好的布,出手大方啊!”㶧濛感慨道,欧阳雨泽难道阔一次便遇到熟人,“哪里哪里。” 没什么话可聊两人便从锦蓉坊离开,“告辞。”两人道,“慢走,恕我不远送。”魏蔻蛾亦站起来目送他们离开。这世间感情事还真是古怪,她心里犯嘀咕。 ------------ 贵家文弱今飘零何处 出了店门,两人行走与街上,天色渐渐暗下来,热闹的街市也渐渐散了。“㶧姐的邻里,日子不好过吧。”欧阳雨泽抬眼看天。“你们的钱都是冒险钱,偶尔买些好东西也算慰藉平生。不比我们还有安生日子过。”㶧濛说道。 “你先前在临安有住所,何不回那去,也安全些,顺便在那边找人。”㶧濛说道。 “我只在临安租过房子,来此处前便退了租,在临安城要么租房子招剥削,要么便是风餐露宿。”欧阳雨泽说着眼里泛起泪花,他又指了指自己那张脸,“我这面相去要饭都没人信,只能靠坑蒙拐骗挣几个钱。又无大本事,迟早过回从前的日子, 我倒挺乐意如今的生活。其实,这世道,可怜的是劳动人民,离不开土地也就避不了难。哎,㶧姐具体做什么营生?”欧阳雨泽总是擅长劝慰自己。 㶧濛看他由悲转喜又是哀叹的,不由得叹息道:“不过是做些竹编,纺纱,绣花我做不来,我还种了些瓜果蔬菜。哦对,如今我代买了东西,过几天要回家去,垚县离此处不算近,只怕照应不到了。” “㶧姐这是那里话,您自己有自己的营生怎可耽误。”欧阳雨泽客气道,“你方才说的找人,已然找到了,你不觉着那魏姑娘眼熟吗?” “你是说,我真是糊涂,我……那真是太好了。”㶧濛欣喜道。 “人已找到,不如到㶧姐家坐坐喝喝茶。”欧阳雨泽笑道。 “哎~我那地方还不及一分地,又堆着大量的东西,只怕你俩去了,连落坐的地方也无啊。”㶧濛直摇头,对于这些事想保持活泼开朗是不可能的。 “那就再说。”欧阳雨泽道。 说着闲话,两人回到客栈,俞苧夜已经在里头了,她还叫了几个菜,都是欧阳雨泽和㶧濛爱吃的菜。 欧阳雨泽看着那鱼香肉丝,香辣鸡炖蘑菇,青菜炒猪油渣,大份抄手,还有两碗辣酱粥和一碗白米粥。 往小凳子上一坐,动起碗筷边吃边闲聊。欧阳雨泽顾着吃话少许多,倒是㶧濛嘴碎,正好,俞苧夜吃得少又吃得慢便同她聊。 “苧夜,我去买了些布匹,明得回家去,不过很快便回来。”㶧濛说道。 “你既要回去,必是有事要忙,我常听你说的事,安心多待些天多缝些东西。”俞苧夜暂且放下碗筷说道。 “是啊,我还想着多缝几条手帕给你,不过还是保护你们要紧。”㶧濛忧虑道。 “哎,你这话便错,我们亦没什么要紧,不是吗?”俞苧夜看了眼欧阳雨泽又转过头。欧阳雨泽点点头,表示赞成和对㶧濛事业的支持。 “可……”㶧濛一时不知说点什么。 欧阳雨泽总算寻到一个话缝,他用手指点了点抄手,“苧夜,这个好吃,也清淡。” 俞苧夜夹起两个放碗里,吃了一口,那边还没话音,便问起欧阳雨泽:“你这饭吃得差不多了吧?” “何事,你直说。”欧阳雨泽回道,筷子速度慢下来。 俞苧夜一下把两个一起吃下去,又喝了几口饭后说道:“我要告诉你们个事,姓柳的道士便在不远处,且两天前我还碰到一个道士,醉醺醺的要对我动手动脚,不过被我打成重伤。” “只一个?没发生别的吧?你可不能瞒着我,”欧阳雨泽着急地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后想去握住她的手又不敢,㶧濛便看着偷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他们一般都是一起的。” “不错,来的人应该不少,而且是来找我们的。”俞苧夜道。 为了给另两位反应时间,俞苧夜低头把粥喝完。 “你是说……”㶧濛话音未断便被他打断。 欧阳雨泽直直地看着俞苧夜,“这是真的?你遇到他们时在那?有没有听到他们有何计划?这地方不能待了。对了那个打成重伤那个,你有没有消去他的记忆。” 俞苧夜放下碗筷,她思索会道:“我皆不知,或者说不确定,这地方是不能待了。自然是做了,只是你知的我法力不稳定,有无消彻底难担保。” 㶧濛也停住碗筷,观察会四周,小厢房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陌生起来,或许便在店内,或许便在门外,有许多双眼睛盯着里面。 “这两天,我也一直忙找人,探听他们动静,萧云亦特意与我相见。她亦同我说了这回事。”俞苧夜强装镇定道。 “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那我们赶紧走吧。”㶧濛赶紧接话,她又到俞苧夜耳边小声说:“你们到我那去吧,那地方偏僻。”俞苧夜轻轻点了点头。“那我们去收拾行李。” “哎,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同苧夜讲。”欧阳雨泽立时站起来,叫住她。 屋子里,两人在床边也在窗坐着。“没想到㶧姐认识萧姑娘。”欧阳雨泽开始闲聊起来,方才紧张的气氛过眼便散。 “听她说是旧相识,我们明一早便走。”俞苧夜道。“萧云有无同你说什么。还有她兄长的事。”欧阳雨泽给俞苧夜倒茶。 “她只同讲我们大约是被盯上,切记小心,仅此而已。”俞苧夜一杯茶饮下后道,“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这几天去干什么去了?你可是有什么线索?” “那倒没有,不过是白忙活。”欧阳雨泽紧张得汗都要冒出来。过些天再说吧,到时魏姑娘再多绣些,她便不好回绝了。 “哎,我到处都找,实在想不通还会在那,夜里亦睡不着。”俞苧夜叹气,拿出买的酒小饮几口。 欧阳雨泽看着那状似酒壶的东西,“你睡不着还喝酒,这有损身心啊!”他赶紧按住她再提酒壶的手。 “我是妖。”俞苧夜道。 “妖也不成。”欧阳雨泽坚决回绝。俞苧夜老实用酒塞塞上。 “我有一事要想你探讨,当日伏狗林,你要我把那晶石放下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可是不知你对灵钻是何看法?”欧阳雨泽先前偷偷看过这东西,是柳家要拉欧阳家入伙时,带过去的,不过被欧阳宇屏一口回绝。 “灵钻是能短时提升功力的法器,并不是外界那种说法,可以吸收灵力永远保留。我觉着灵钻并不是可畏之物。它对于我自身法力而言,那是并不必要。于外人外妖对付我而言,对其并无太大助益。”俞苧夜道。 她盯一下欧阳雨泽才接着说道:“我当日是觉着,我族的东西被偷,那有一天要完完整整的取回来,而不是一点点在人家的地盘上以这种不太正大光明的方式。仅此而已并非什么先见之明。” “原来如此,姑娘的见地让在下开了眼。”欧阳雨泽表示赞赏。她听着心里有些高兴,又联想到王家,欧阳家,“我们这次被抓事不小,你父亲他会怎么想?” “我从十二岁被抛弃,王守擎是顾念我是欧阳道长的唯一血脉,自我母亲离世后,他又无再娶,因而不敢下狠手。”欧阳雨泽如实说来。“苧夜,你不必忧虑,我的事也不值得你忧虑,安心去找回你的记忆要紧。” “你我现今一道同行,互相扶持也是正理。只是我有一事须同你商议。”俞苧夜话越说越小声,逐渐没了底气。 “你只管说。”欧阳雨泽又给她倒了杯茶,顺便把酒壶放远些。 “萧大哥,并无嘱咐找不到如何,只是既不能替他找到人,那这金子我们便不能收。”俞苧夜道。 欧阳雨泽并无打断,也是想直面看看俞苧夜的为人。 “你放心,除了这金子剩下的钱都是你的,你身上的钱花完便来同我取。”俞苧夜道,总觉着他近来怪怪的,她想。 “那是自然,不过,苧夜,我……我跟你说了吧。”欧阳雨泽只怕她再为钱的事多思,还有找人的事,心里不忍,一上头便要招了。 “有何话但讲无妨。”俞苧夜道。 “是这样,有个开布店的姑娘和邱笗䄰极像。”欧阳雨泽道。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俞苧夜有些气恼。 欧阳雨泽赶紧说好听话:“我保证!就四天,我也想再确认一下,多问一下,之前没少白高兴一场。虽说行业不同但样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据你说的性子也很相似。” “那可太好了。”俞苧夜高兴一会笑容便逐渐淡去,“在那边开店?你有问到什么吗?你是怎么找到那去的?” 听出俞苧夜话里几不可察的兴奋,欧阳雨泽心情舒缓不少,“西南边太恒街的锦蓉坊,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无非是她娘不在,店里四个绣娘,跟她娘出远门是一个,回老家一个。现叫魏蔻蛾,禾女鬼的魏,豆蔻的蔻,蛾便是飞蛾的蛾。家里还开染坊,舅舅还养蚕。 这么找到的嘛,这个,对了,锦蓉坊便是㶧姐买布的那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俞苧夜脸上淡淡的,心里很高兴,“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还往村子里找,找会医术的。” 一时再无谁开口,窗开着带来凉风,月光从窗口洒下来,照到俞苧夜身上,衬得她更清冷神秘。 看着那带着憔悴的面容,欧阳雨泽的心像被划了一刀又一刀,“苧夜。人已经找到,明我们要出发到㶧姐家,今夜你要好好休息,我会看着那些道士。苧夜,今后你要定要多吃多睡。这事也怪我,我该早点告诉你的。”他直赔不是,情难自抑地把手轻轻搭在俞苧夜手腕往上的位置。 我本身便少眠……俞苧夜想,想起她沉睡千年梦里那些东西便更睡不着。 她没有应话,直到他尴尬又小心地把手收回去,俞苧夜才慢悠悠地道:“成。”她也不知怎么的有点开心,微微弯了唇。 到了二更,仿佛所有人都睡着了,整间客栈都静悄悄的。 俞苧夜却翻身倚在床边,她已经睡足了,睡不着了,不过她还是打算活动活动然后再回去睡。她走到床边打开窗,向外探望,巡视着周围。 她看到有一个男子,赶到一户人家门前敲门,想是在送信,可是这么晚,这么会有人送信呢? 李沉是个居住于山野的孩子,父亲李朋砍柴,种田,母亲姜环搭理家室,浇灌瓜果,照料起居。偶然一次机缘,李朋砍到好多柴,留下些,其余的都拿去卖,卖到了好价钱,又去了赊账的人家讨债,却换来几本闲杂书敷衍了事。 十四岁李沉却爱上这些游记,他将这些视如珍宝,还加倍努力干活换书读。读游记这些书,李老爹是不理解,这书又当不了饭吃,我们这样的家庭啊……唉。 两年多的时间里,李沉读到些名篇,可是好多都是残缺不全的,终于两年过去,他苦苦央求父亲陪他一起去找书,有了结果。 他父亲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贯钱,给他买下五六本书,李朋也总算知道读书的益处。有一回他打听到一个穷困秀才的住所,赶紧引荐自己的儿子。 丁秀才知道李沉好学,可是李家家穷,又何必花费家当来读书,到头来只会沦为自己的下场。 一眨眼三月过去了,丁秀才在李老爹的软磨硬泡之下总算见了李沉。待他见了面李沉,丁秀才一惊,“十六岁才真正读书,实在是太迟了。”他死活不肯收这个学生,那怕李老爹拿出两贯钱,还包吃食,他也不愿。 可是不知怎的,有一天他想通了,丁汝,字仲阳,已经四十多岁,作了三十年的秀才,父母皆不在世了,父母也不能看到他一点发迹的迹象,是带着忧虑苦恼而终的。 他苦读十年,年轻时好求功名,常常跟当地豪绅混在一块,替些有钱人写字,替祠堂写字,他还因为是秀才成了卖布的赵员外御用写字人,挂着他的名号,却给极低的薪水。待到他老了,有时候记性差出差错,赵家便把他辞退了。 丁汝现在也就偶尔给人谢谢书信,读读书信,可这种事并不多,所以他基本是混吃等死这条路。 那天晚上,他梦到恩师,他的恩师不计他穷苦而教他,之后丁汝未能金榜题名替他增彩,亦不曾埋怨。他想着自己饱读诗书,除了蟾宫折桂,是不是还能做些别的?蜗居在这繁华的闹市早已失去对文章的热情了罢。 是啊,李老爹乐意将儿子交给我来教导,是我之兴荣,即便薪酬不高,待遇一般,但只要能教书育人,我读的文章还有用,又有何未尝不可呢? 就这样,辗转几回,李沉终于成了丁汝的学生,他给他一个字,庐陵。 俞苧夜看着他在敲门,心里好奇,终于有人给他开门,他也被迎进门,她这才打消好奇,往别处看。 窗边,一女子半开着窗,仔仔细细地探查周围,她身着橘黄色的衣裳,衣裳上左胸上绣着一撮小小的兰花,针线稀松,不过俞苧夜很爱这件衣服。 这样一身明亮的衣裙,给她添了几分色彩,亦衬出几分气色。 更鼓敲至三更后不久,她也安心下来,怕打搅㶧濛安歇,便在桌边坐下浅眠。 转眼四更快到了,外面却传来响声。 ------------ 垚县 一小队人找到店家,“你们,你们这么晚做什么?”店家被吵醒,看清眼前人便不做声。与此同时,俞苧夜也醒了,住在客栈深夜有异响亦不是稀奇,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赶紧把㶧濛拉起来。 “柳掌柜,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柳不怀往店家的红灯笼边探探,以便他看清。“哎,是少……”柳不怀叫停他,让他小声,然后轻声又快速地问道:“你这近来是不是来了一男一女或是两女一男?女的肤白,男肤偏黑,女的穿红或黄的衣裳,男的一身淡青色袍加外披。你好好想想,你们去找,给我仔细小心点。” “我这铺里要说一男一女到没有符合条件的,不过两女一男倒是有,就那三人符合您说的。”店小二仔细回忆着,店家在柳不怀跟前热脸奉着,旁边还有一个伙计给他擦汗。 柳不怀闻言让他带路,身边一个贴身的随从跟上,柳掌柜和几个伙计走在后面。临了,要贴道符,柳掌柜忽然问道:“这毕竟是贵客,究竟什么事呀?”“她们是妖孽,什么贵客?”“哈,啊,啊!”柳掌柜吓得腿软。“我就说怪怪,两女一男同行。”店小二立时附和。 柳不怀贴了两张道符,锁住妖气,便要进去。“欧阳贤弟,有些事还是可以再商议,你何必与狐族为伍呢?” 就在他们谈话间和搜寻时,俞苧夜已经带上行李拉着㶧濛,去叫醒欧阳雨泽,三人逃出生天。 柳不怀四处找都找不到,自己明明弄了静音符,明明用道符把这一块围住,“欧阳雨泽,你助纣为虐!”他一拳狠狠打在门框上,拿门出气,他脸气红了,耳朵亦红了,手是打红的。 不一会柳不怀便感受到附近还有妖气,萧云特意留下来笑一下后悄声离开,他赶紧去抓,可是他有缺口的结界困不住萧云,又被逃了。 柳不怀感到莫大的耻辱,不过很快耻辱感便褪去,心里一阵战栗,冷汗直冒。他不知不觉走到柳掌柜跟前道:“大当家,不会饶了我的。” 柳掌柜以为是跟他说,赶紧劝慰道:“妖孽已经被赶走,老爷怎么会怪你呢?” “叔叔指派给我的是活抓她们!”柳不怀怒道。柳掌柜,大半夜醒来,现在已然快五更天,又心里畏上,现在浑身直打颤。 柳不怀都看在眼里,畏叔叔责难,拿他撒气,他再对伙计出气,如此一环一环,一层一层的,又是何必?他道:“罢了罢了。” 话说这边三人快速已经进㶧濛屋里。㶧濛赶紧倒水,她道:“方才真是好险,那道符不知从那请来。”“那道符确实不简单,好在苧夜法力高深和我的助力。”欧阳雨泽喘着气。 俞苧夜则是气定神闲地喝下水,“确实险。”“唉,我真是睡得太死了,还好有苧夜。”㶧濛惭愧道。她刚想接话,可惜欧阳雨泽快嘴话走在她前头,道:“其实也不是睡得死,应该是用了静音符。” 他话毕要坐下却发现没椅子,思绪没停留在椅子上,飘向远方:苧夜是如何察觉的?就算是再警觉也会被道符干扰,难道是用法术?入睡还持着法术状态!还是她根本没睡…… 㶧濛也明白过来,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许紧张。俞苧夜垂下眉,欧阳雨泽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又一次险象环生,该高兴才是。”“是啊是啊,没有椅子是吧,院子里有几个树墩,我去看看,等会给你们做饭。”她说罢大跨步走出去。 屋里的两人循着天井看天,黑夜现白,拂晓时分,俞苧夜也期待着在这的新生活,微微一笑。 忙了许久,屋子被整理干净,早饭也做好了,一盆炒青菜,五六个馒头,三碗白粥。 吃完饭,㶧濛到长桌前,列出布料,盯着记尺寸的竹签,拿起尺比划起来。另一边,两人在㶧濛家里闲逛,参观她的储物室,发现许多竹编物件。 篮子,簸箕,竹筐,竹灯,竹席,每一件俞苧夜都觉得稀奇,喜欢得不得了。除这些外还有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和一个大物件,由木头和竹编制成的摇椅。 哎呦,这可少见,虽然是个半成品,欧阳雨泽兴奋得坐上去摇啊摇。俞苧夜赶紧劝他下来:“这里的木架得不对,快下来吧,别待会摔着。” 在储物室门旁有一架废弃的纺织机。 逛完室内逛院子,㶧濛在院子里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欧阳雨泽一样一样给俞苧夜介绍:“这是芥蓝,这是白菜,那是芹菜,还有空心菜,韭菜。这边是倭瓜架,㶧姐家竟然还有瓜架哎!” 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家伙,巡视一番后又奔别处去,“这怎么有这么多木材啊?”俞苧夜问道,“不知道,不过这不像是生火的木材?”欧阳雨泽敷衍道,“这块是桃木吧!可以作木剑。”换作以前他只能想到武器,如今他想可以作木簪……是啊衣服买了,饰品还没买。 “为何不能用来生火?材质不好吗?”俞苧夜疑惑道。“并非如此,而是材质太好了,用来生火可惜了。”欧阳雨泽道。 “哎哎!你们两个家伙干什么?”一位大娘拎着一个菜篮跑过来,“啊,我们,我们不大识得路,随便走走,大娘这些木头都是您的吗?”欧阳雨泽回道。“当然,这些是我雇乡亲们帮忙砍的。”大娘道。“大娘好。”俞苧夜招呼她。“哎。” “大娘贵姓?敢问这些木头是用来做什么的?”欧阳雨泽道,“免贵姓李,作木雕的,我儿子是木雕师傅,底下还有几个徒弟。倒是你们那家的,怎么跑这来?”李大娘看着这两个温和的陌生人,却个个清秀夺目,惊慌褪去。作成木雕到不算可惜,他想。 “我们是㶧濛的朋友。”俞苧夜听到姓李若有所思,“哟,原来是㶧姑娘家的,”李大娘忽然牵住她的手,“没想到,㶧濛出了趟远门,竟带回这么两个不属人间,只应天有的妙人来。”“哪里哪里。”欧阳雨泽客气道。 俞苧夜听到不属人间,只应天有这些字眼心中一颤。他们在那互相恭维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学着欧阳雨泽道:“哪里哪里。” 这可把李大娘给逗乐了。俞苧夜亦打趣道:“㶧姑娘,比欧阳雨泽你叫㶧姐还奇怪耶!”“这世上千奇百怪,姓㶧有什么奇怪,小孩子没见识。”李大娘很不屑,她给俞苧夜说懵了,欧阳雨泽忍俊不禁。 李大娘菜篮摇摇晃晃的,又拎紧些:“闲话少说,你们回去告诉㶧濛,李大娘这有些猪油渣,还有新得的一缸面粉,让她来弄几竹筒回去。”她说罢,道了别,匆匆忙忙赶回家去。 剩下的两人也只得回家去,进了门,㶧濛在里边忙忙碌碌,走上走下似乎在收拾东西。他道:“邻居李大娘说,有猪油渣和面粉,问你要不要?” 㶧濛却似乎很急切,“好,我知道了,现下还有别的事忙,方才我制成两件成衣拿去比对,顺便换了斤猪肉。两件成衣我又修改了一番,再拿去比对比对。制衣之余,我还弄一条帕子,你的帕巾,还有苧夜的纱布,这种纱虽然轻盈但很吸水。先不多说了,我得出门不知多久,你们饿了便先弄饭吃,不必等我。”她一下子说了一大堆之后,又裹了一个大包袱出门去了。 欧阳雨泽把帕巾别在腰上,俞苧夜小心把帕子收好。 日已近中,欧阳雨泽也饿了,“好了,既然㶧姐有事要忙,那就由我来大展身手。”过会,他看着简陋的灶台,还得忙着找柴活,劈了不少柴,忙了好一阵总算生了火。 欧阳雨泽汗如雨下,抓起帕巾,往脸上擦。“㶧濛,真是思虑周全。”俞苧夜说道。“行了,别说笑,要不你施施法做下饭?”欧阳雨泽瘫在地上。 “我又可以不吃,你不能用道符生火吗?”俞苧夜好奇道,“用道符生火,凭我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道符都用得差不多了。”欧阳雨泽无奈道,他只得接着做饭。 “可是你要大展身手的哈。”俞苧夜说道。“苧夜,这一斤猪肉要怎么处置?”欧阳雨泽问道,“肯定的留一些,留多少好?”“留一半。”她回道。 柳家道士这边失了意,也没放弃继续追赶,可他们怎么会想到,到穷苦的垚县,以及垚县里更穷的李家村去找呢。 柳不怀坐在大堂的副座,属于他的交椅上,坐立不安。 萧云这边确保,柳家追赶不到,便回了趟八环岗,把看见魏蔻蛾的事告诉哥哥。 凤狐琪娘还在发展她的生意,灵钻的事暂且不及。 良久,㶧濛家传来饭菜香。欧阳雨泽摆好菜,俞苧夜摆好碗筷。完事,欧阳雨泽也没动碗筷,在等㶧濛回来,她亦坐着等她回来。 㶧濛的家不大,平时闲坐的地方就这张饭桌,一间放着一张简陋的长桌,用来制衣,一张小小的木床的房间,一间小小的储物室,一个灶台,一个天井,这便是全貌。 等了许久,饭都凉了,欧阳雨泽眼神里有些失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欧阳雨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怎么伤感,也许是家教,也许是那份可望而不可及的父爱吧。 “饭都快凉了,我们先吃吧。”欧阳雨泽道。“好。”俞苧夜不知不觉中吃了许多。 衣服得到认可,生意也算成了。这才出了客人的门,便遇到一个人。那人主动上前问道:“姑娘,你知道李大娘和木雕师傅家在哪吗?我找到长桥巷,但找不到门户。” 㶧濛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激动,说道:“我知道,请,请问你姓甚名谁?”“那太好了,哦我姓李,名沉,字庐陵。”李沉从一个写信人变成了信使。 㶧濛心里激起波澜,难道真的有转世轮回?庐陵,庐陵……她心里反复念着。对方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 过会,“还请姑娘带路。”李沉道。“好。”㶧濛回道。 “不知你家住那里?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做起信差的事。”㶧濛与他攀谈。 她身着一身由上好麻布所制的鲜红色衣裙,包边做得极好,袖口衣领都绣了黄丝点缀。头上作桥状小发团围绕的发髻,左边簪着木簪和由红原石为主的铜簪,耳上亦是原石做的普通耳环。 两条柳叶眉乃是她圆润脸庞的点睛之笔,眉色由深入浅,颇有渐入秘境,由实转虚之感。 㶧濛整张脸上带着褪不去的少女之感,但那一对眉却为她增添不少神秘之感。虽不及绝艳,但整张脸挑不出大毛病,性子亦是烈如骄阳,伤感不曾常留其眉。平常生活之艰辛不使她失去那份热情。 她脚踩着一双枣红靴,是在民间乡里之中保留的一份英气。 李沉饱经风霜,二十岁的他已然成为一位秀才,其实他从前并不送信,只是写信,毕竟也有专门的信差。只是不久前一位老嬷嬷托他,老人家自知日子快走到尽头,想再见一见弟弟。可惜老人家眼睛看不太清,不知道当地信差,他也不知道,因而帮着送。去了蓉城,又被交托了这封信,幸亏他一直走山路,才有这份脚力,这么快又到此处。 在读书时,李沉亦需打理家里的事,如今的他早已撑起家里的半边天。写信并非他的主业,家里不怎么种地了,大部分地种菜,一小部分地围成一个池塘,种莲花,养鱼。最为重要的是,李沉一家在垚县一处集市有个摊位。丁汝也早看破他不是当官的料,不过李沉已经决定给他养老送终,他亦没了别的念头。 自小在山里长大,他的身上保有一份纯朴,这份纯朴是在自然中生长的,是不易变的。很多有文化的人,尽管到写信的地步,亦绝不会愿意送信的,送信是个极为艰辛的活,当然他们同样觉着像李沉这样的山野之人是不配有文化的。 而李沉不同,他不愿意除开他还有其他很多事情要忙之外,他还害怕不认识路,那这信送不到,意思传达不到该怎么办……李沉之善心亦凑成他与㶧濛的相遇。 他剑眉入鬓,为他浑身文气之中,又添几点雄气,目若悬珠,中庭挺拔又不失柔和,唇薄而宽长,是张碎嘴。 一身衣服轻便,色彩灰尘,似乎下一刻便可下地,可又不沾泥土,倒也是斯斯文文模样,脚踩着一双干瘪的黑靴。 穿走在小巷,日西斜,阳光照在两人身上,照在她的脸上,轮廓清晰,明眸灵动,有种惊人的美感。 “我家住枝幺村,并非信差,是替人写信的,山村在青城山附近的一个小山岭,离此处近便帮着送了。”李沉道。 㶧濛听着神情恍惚,不再开口,李沉方想问下却没问出口。“到了,此处门楼便是,你随我来。”㶧濛道。 迈过大门门槛,进去行走几步又见一个小门,远远看去院子里似乎堆着些东西。“姑娘,不知姑娘家住何处?也好登门道谢。”李沉道。他想是应命运的召唤特意来找她似的,而非只是问路。 㶧濛眼泪都要掉下来,眼睛红红的,她却回避道:“你不该先找到李大娘吗?”“㶧濛姐,这是谁啊?”邻居李师傅的徒弟发问。“送信的。”她应道。“㶧濛姐好。”又有人向她问好。“你也好。”她道。 李沉想开口没问出来,终于他站住,说道:“怎么多间房间住了不少人吧?”“住的人是不少,但这一亩地都是李大娘家的,那西边往里一小角便是我家。”㶧濛强笑着,眼睛红红的。 他看着她的面容,心觉有异,正想询问关心,李大娘来了,“㶧濛啊,这是?”“大娘,他是来送信的。”㶧濛道,“这位便是了。” “李大娘,我是受李师傅的学徒李一木所托来送信的。”李沉说着掏出信递给李大娘。李大娘接过信手有些抖,指甲扣了一会打开信封取出信纸,“㶧濛,你识字,你给读读。” “好,”㶧濛接过信纸,她看着那永远忘不了的字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大娘,师傅,近来可好?一木成家至今也没怎么回去,还望大娘,师傅见谅。一木有出息了,在蓉城最富裕的地方开了家木雕行……” 㶧濛念到这,李大娘的嘴里吐出几个“好”字。 “生意做大,钱挣了不少,但娘子刚怀上身孕,我得在家照顾她,中秋也不能回去了。秋来风凉,大娘,师傅,吃好穿好。书信一封但求不多挂念。李一木念,李沉字。蓉城灵泉县灵池镇长安街南六户寄。送至垚县李家村长桥巷李萍秋家。” “好好,不回来没什么干系,在家里平平安安才重要。一木这孩子,有出息了。”李大娘接过信纸,激动地老泪纵横,脸上挂着欣慰的笑,“真是太好了,我儿也能放心了。” 㶧濛也为她高兴,李沉亦开怀地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哎哟,我糊涂,快小伙,进来坐,㶧濛也进来。”李大娘招呼着他,两人跟着进了门。“真是太感谢你了,天色已晚,不如便在这住下。内里还有一间客房,你可别嫌。” “大娘,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不必客气,我家离这不远,回去尚还及时。”李沉回绝道,李大娘还想挽留,却被他一语惊到。“大娘,可否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这位姑娘。”李沉行起礼。 李大娘先是看看两人有些不可置信,过会幡然醒悟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她道:“那你们尽管在这说,我先把信拿给我儿看。” 㶧濛看着他,好奇他嘴里要吐出什么话来。 “姑娘芳名那两个字是如何写的?”他问道。 “火加内里的内,三水加蒙蔽的蒙。”她答道。 “㶧濛姑娘,不知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我看着你好面熟。”李沉道。 两人面对面,中间隔着两个拳头的位置,何样的近,㶧丝毫不怯场,她道:“应当是没见过,不过我亦觉着公子面熟。”若是之前便见过,她又何必苦苦相思,真是他吗?他还能记起我吗? 李沉一时间想不起要问什么,只觉着脑袋疼得慌。㶧濛便进里屋,李大娘边打听,边掏东西给,她实在拿不下才“放过”。她出李大娘家门,于是,两人话别。 最终,李沉敌不过李大娘和李师傅的热情,留下住一晚。 㶧濛家里,在㶧濛引路的同时,“㶧姐还不回来。”欧阳雨泽百无聊赖,晚饭已经准备上了。“这都黄昏了,㶧濛不会出事了吧?”俞苧夜道。 “不会吧?㶧姐又不离开李家村,有什么动静我们会不知道?而且㶧姐很厉害,你放心。”欧阳雨泽道。 俞苧夜想着点点头,喝口水,回头看着忙碌的欧阳雨泽,又问:“不过,我们真在这住下,怎么睡倒成问题。” “苧夜,快,加点柴。”欧阳雨泽呼唤道。俞苧夜忙过去加上柴。 菜总算炒完,欧阳雨泽歇了会,道:“现在还不算凉,倒不是大问题,㶧姐家里不是有竹席嘛,不过需要清洗竹席和地面。” “我去清洗,不过这火?”俞苧夜道。“我来,我行的。”欧阳雨泽道。她临走前快速拉了几下风箱给欧阳雨泽逗乐了。 灶台要小心,清洗嘛,俞苧夜用法术三两下便弄好了。 她刚铺好竹席,正巧㶧濛拎着东西回来了。“哎,雨泽,好像是㶧濛,㶧濛回来了!”俞苧夜向㶧濛招手,她也笑脸相迎。 “㶧姐,饭菜还差盘白菜拌肉丝。”欧阳雨泽道。“哎,我来吧,你们坐,一斤猪肉安排得怎么样?”㶧濛说道,“还剩两三两。”欧阳雨泽回道,把锅铲递给她。 李大娘让学徒给他挑了两桶水,李沉总算可以冲洗冲洗。这边还在准备食材做饭,李大娘不让他帮忙,他也帮不上啥忙。闲坐也是无趣,他便去串门。 他问了下人确认了门户,走进去。他刚迈进门槛,便闻到一股菜香。 “你们是?”李沉有点奇怪这么点地怎么住的下三人。 “这是我朋友,你有什么事吗?”㶧濛没预料到他来,有些惊异。 “我在李大娘家留宿,闲来无事串串门,在下李沉,字庐陵。”李沉也脸皮厚,丝毫不尴尬。 俞苧夜听见这名字,看了看站着的两人,便赶紧自顾自地低头扒饭。欧阳雨泽有些好奇她的异常,也没报上姓名。 “哦,我们在吃饭,这,你要不要坐坐?”㶧濛道。 “不了不了,多有叨扰。”李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溜。 ------------ 蓉城 八环岗里,萧壬听闻消息,欣喜若狂。 “她在哪?”萧壬自己解开锁链,扫了扫灰,整理整理衣裳,像是立时要出发的样子。 “王兄,你先别急,她的性子不似从前,姓名也不同,只是长得相似。”萧云看他那小孩样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边三两除下收拾好行李,兄妹两人出了八环岗,萧壬设下结界。萧云在一旁看着,她道:“你我先找俞苧夜吧,她们比较了解状况。” “那她们现下在何处,你可知?”萧壬大功告成之后大步流星向前走,萧云赶紧跟上,“我不知。”“那便,咳咳,先去找那位你说的姑娘吧。”萧壬自己先不好意思上。 “兄长,这不妥吧?”萧云话到嘴边又收回去,许久没见王兄这么轻松了。 两人到了锦蓉坊前,天已经暗下了,店也闭门。 两人欲行偷偷摸摸未果,转而在客栈住下,坐定休息。萧云便将近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萧壬听。 萧壬苦笑道:“王家,我们还得罪得少吗?只是今后需更加小心罢了。你找人可有了线索?” 萧云摇头,满面愁容。 “兴许便在王家,你却绕了许多弯路?”萧壬道。 “我曾趁他们过节放松警惕,潜入王家,并无发现隐尘的气息,只能讲他们藏得太好。”萧云道。 锦蓉坊里,魏蔻蛾绣完叶子亦要休息了,烛火虽亮,却伤眼睛,在一着不慎,便毁布料。 绣娘也都休息,她娘又捎来信,说,要晚些再回来。一个时辰前刚送走信差。 整家店静悄悄的,院子里的绿宝树随着风摇曳着,那是她母亲不知从多远的地方弄来的,娇贵得很。听闻它寓意着幸福平安,魏苏云喜欢得不得了。 “这两棵可是她母亲的宝贝……”魏蔻蛾嘴里念叨,她今下是要管账,管饭,整天忙上忙下,娘,你还回不回啊!她心里哀怨。 夜来多思,她不经想起欧阳雨泽的一些问话,虽平常闲谈,却总透着古怪。问懂不懂医,又问上祖上家底,莫不是与窦老头有什么关系?不会,窦老头怎会舍得花钱来打探,消息呢? 最为诡异的是,问及对妖有什么见闻,这……不过他像是道上的人,只是…… 她在庭中踱步,衣裙随着风,走姿摆动,衣裳用的布料,是店里最畅销的上佳棉布,乃店里的招牌,云锻则是镇店之宝之一。干草灰之布上刺满了枫藤,一些大叶子上还带着透明琉璃珠如同露珠一般。 全包的发髻,于左边还垂下一片秀发,发髻复杂却便于干活,几点珠饰之外还簪着一支镶嵌寻常绿宝石的银流苏钗,耳垂坠着相应颜色的琉璃珠银钩耳环。 脖子间环着一条软璎珞,红琉璃珠排布底下坠着一小块银杏叶状粉岫玉。 她还有一件粉红,绣着桃花的衣裙,平回便交替着穿,外加一件轻便的尚佳麻布细袖衫裙专门干活穿。再多好看的衣裳也是过节时候穿,如今来看,魏苏云都不打算回来,这中秋节便她一个人过了。 魏蔻蛾坐下盯着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盆栽,陷入深思,医术?早前看过几本按摩秘籍来伺候她老娘,可这算什么……忽地她震住,眼睛失神,一个片段浮现…… 这天,邱笗䄰打开门要去挑水,挑着担子走不到几步,看到一男子倒在地上,身高八尺,身量魁梧,一身衣装很是气派,却不见真容,是张极模糊的脸。 她叫了几声,那人似乎有了意识,清醒过来,她赶紧连扶带拖加拽给人弄进门,然后诊诊脉,翻翻医书寻找对策,许久她似乎想出对策,给人喂了口水,便到竹筐里找对应的草药。 魏蔻蛾这边看着也无动作,她盯着那张模糊的脸,突然极力想看清他的脸。可却骤然惊醒,她只觉着身上凉了半截,头痛欲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垚县中,㶧濛家里,屋子里已经收拾出来,从一个门框加上放下竹帘作为屏障。此时还未到入睡时分,两人坐在门槛上纳凉。 “距离中秋也就不到一旬,据说中秋可是团圆的日子,你不回家去吗?”俞苧夜问道。 欧阳雨泽瘫坐在地,听她之问来了精神,道:“我无家可归啊。” 㶧濛亦过来凑热闹,她坐俞苧夜旁边,问道:“你具体说说家里的情况呗!我们都很好奇。”㶧濛说着看向俞苧夜,她看着他点点头。 欧阳雨泽双膝并拢,双手扣在膝盖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爹是个道士,但他一直希望我走科举路,可惜我不争气,不如他的愿。” 谈话间,李沉亦凑过来,“你们闲谈什么,我能听吗?” “你想听便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欧阳雨泽道,“五岁那年,我母亲患病离世,在那之前父亲很忙,家里的琐事以及外头牵扯进来的事都是由我病弱的母亲处理的,她是带着幽怨病痛离世的。” “哈,这这,欧阳宇屏还算人吗?他在外界的说法不是一直追思亡妻,痴情啥的……”㶧濛不可置信道。俞苧夜觉着奇怪那他父亲当时在做什么?她直摇头。 李沉不太能理解这种事,但还是垂下头,直到㶧濛发问。 “痴情?这便是他身上最矛盾的点,这也是我与他决裂的主要原因。”欧阳雨泽道,“欧阳道长他将母亲对他冒进涉险而担忧,不故家里母子安危,对妻子的关切和需要,从无回应,不愿归家亦不敢归家之恨全数抛之脑后。更有祸水东引,责怨到我身上。 他抓住母亲希望过平常的日子,欧阳道长觉着平常便是走科举之路,金榜题名,他将它加注在我身上,但他自己不通经纶,他儿子比他还差,‘不求上进’。他要我一月将数百篇名篇背得滚瓜烂熟,其中还不阀有些怨怼官场归隐山林,还有些写景抒情赞叹大好河山,更甚的是还有艳辞。” 欧阳又顿了顿,道:“诸位,我并非说这些词赋不好,只是这与他所想的为官做宰相距甚远。我点出来只是想说,他根本不知概意,甚至连上面的字都不识几个,只知道一股脑地塞给我,还时常鞭策,家规伺候。” 三人没人打断,都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此处,李沉似乎亦渐升怒火,相较而言,自己的父亲虽是农夫却明理太多。 “他很快发现这样行不通,在他对我一通打骂之后,总算用脑子思考。他给我请了一位老师,那位夫子学才平庸,只是贪图他的钱,不过我倒挺乐意的。他将我交给那位夫子,自此便当起甩手掌柜,询问学程,亦只是偶尔问问夫子。自此七年,可以说是相安无事,只是我很少见到他,他富贵了和他刚起家那会一样‘忙’。” “痴情之谈,我持否定之论。”欧阳雨泽说道此处泪眼朦胧,“父亲大人虽无娶妻纳妾之意,但他留恋红尘欧阳家大半人知道。十二岁时,便是五年前,是我第一次撞破他的好事。” “父亲另有新欢,此事我无从干涉,只是他们便当着我的面,父亲醉醺醺的,他喝醉嘴上没了把门,我不过是讨他嫌的逆子,他对我之态连下人都要胜之。 两人你侬我侬,说着些污言秽语。此与父亲先前在我这所表全然割裂开来,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过会才吐几个字,你饮醉酒,便可全然不顾母亲吗?” 欧阳雨泽至今忆起仍然微微颤抖。“欧阳雨泽,多言不过勾起伤痛,你且缓缓,今后有缘再详细说来。”㶧濛亦无力从未见过此种场面,只能劝慰道,李沉亦频频点头。 俞苧夜轻微点下头,方才听着云里雾里的,此时她再不明白便连三岁小孩尤不如。可她挺想了解下文的…… 夜长长,此时才算天黑,正是初更。欧阳雨泽正襟危坐,郑重道:“不止于此,尤有更甚之事。父亲听清我的质问,十分不屑,语气刻薄,他道,你母亲还不是你害的?我当时一直公事缠身,如不是你不孝,阿栨怎会拖累坏身体?” “他虽醉,可出手极快,一招将我打倒在地。又立时转换姿态,安抚他的情人。那女子临走时还瞪了我一眼,他俩走后过会,才有人敢过来扶我。”欧阳雨泽说到后面声量渐弱,难掩愁思。 他话还没说完,㶧濛已然跳起来,“那有这样的父亲,若不是我打不过真想去揍他!”她说着比划拳头,欧阳雨泽亦看向她,㶧濛的热情好像永远用不完,跟个热心大姐一样。 李沉恍然间脑子浮出一问,其实这一问也是谁都能问得出来,只是由他问出带着明显地个人色彩,他问道:“后续如何?他觉察你不习正事,偏学道,你们因此彻底决裂是不是?” 欧阳雨泽也不悲不喜起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像说书的,还是头回如此受欢迎,且是真心实意的。“不错,他有一天从我案头的一本书里,发现一堆黄纸,我当时写的道符只能算黄纸。 他雷霆震怒,对夫子一阵盘问,又提审下人,待我知道时已然看到,下人们被罚跪,而我的珍藏宝贝悉数尽毁。说来可笑,对于此事他从来只觉着我顽劣,瞒天过海,而从不觉得是他自己疏于管教。” 㶧濛总觉得他说的场景她好像见过。李沉忍不住感慨道:“恕我直言,家父比及令尊于教子之事强上百倍。” “我听兄台一提,不经心生好奇,不知贵居何处?”欧阳雨泽眼睛闪过一线光。 “寒舍便在青城山附近,明日我便要启程,欧阳兄若有意可随我一同前去。”李沉热情好客道。 院子周围,黄发垂髫,青壮之人皆已入睡,只剩这院子四个大人还在闲谈,李大娘家大厅还给李沉留了灯。 花食楼厢房里,萧壬辗转难眠,他不知明日如何面对那人。笗䄰之死与我难脱干系,我……他思来想去,眼泪打转,若她尚活在世,他何必再去打搅人家平常日子。 他又想起虎族,俞苧夜没失忆前打趣他虎大王这称呼过俗,可如今他又算哪门子大王,这些年他失去得太多。萧壬用被子包住自己,无声痛哭。 俞苧夜觉着一点奇怪,她向来角度清奇,“你父亲发现那些宝贝尚需时间,更何况处置下人?你不可能浑然不觉,你当时不在家中?” “不错,我在柳家别院,同柳不怀谈论道学。”欧阳雨泽如实交代,时过境迁,他四年不曾到柳家,竟已紊乱至此。 毕竟是允城四大家族有联系,也正常,苧夜不会多想吧,㶧濛想着看向俞苧夜,又想起他们被柳家追杀,一时有些奇怪,不过俞苧夜不曾发作,她担忧之心回归正位。 他见她没啥异常,接着道:“我们父子的矛盾已然摆在明面,他对于毁坏我的东西不觉有愧,对于我之质问不曾退让。我们就此僵持一年,外界听说打心里觉着我学道没啥不对,想必是学艺不精。他们反倒去安慰他,”欧阳雨泽说着气得往腿上一锤,㶧濛和李沉忍不住想笑,但很快眸色便暗下来。 他对于珍宝被毁之仇,过世不休,尽管那些个铁剑,桃木剑,量身定做的道袍,还有第一张起了一点作用的道符。 “他为了验证我学得不成给我立下一个赌约,我成了,让我学,不成便老实读书,缩减用度,那钱数连包吃包住的家奴一月的例钱都不及。”欧阳雨泽道,早前善心泛滥总是力所能及帮扶他们,但现在人家虽然上不了桌,日子却是过得有滋有味,比他好多了。 他用左手抚平右手拧成的拳头 省衣省吃,无非是为了不让他有闲钱搞那些物器,省衣,欧阳雨泽无意见,但吃食一省,人还在长身体,时常饿肚子。更加恶劣是,欧阳宇屏自从领过一个回家后,知欧阳雨泽的反应也就没啥顾虑,偷偷摸摸往家里带,入了家门便“光明正大”起来。 父亲这般对待,那些人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瞧,欧阳雨泽时常“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而被减免一餐。自此,所谓痴情,除了府中那块牌位,只怕无一处有表。 欧阳雨泽在自己家中中,被欧阳宇屏的情人们瞧不起;被某些刁奴瞧不起,成了欧阳府里最有尊严的“乞丐”,事实上他也的确讨过,只是没人把当乞丐罢了。 精神和肉体双重折磨,他反抗之心愈加强烈,读书是不可能的,与其在这受气,还不能学道,还不如上街乞讨,至少自由,呸呸呸,是历练。 这些事欧阳雨泽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毫无悬念,我自然是输,那赌注如今来看于我依然是不可完成的。僵持一年,我决定离家,”欧阳雨泽不禁低头,很是惆怅。“起初尚能听到有人打听,而来四年,再无半点回音,父子之情竟淡薄如水,匆匆奔流而去。” 像此种,明明是子继父业,偏偏是父亲喜好左右之事激起李沉心中的涟漪。 李段季因贪生要儿子从文,并非大过,可他行极端之举,寸步不让,不仅断送李庐陵之理想,更断送其性命。 欧阳宇屏付出的真心远不及欧阳雨泽不论,对待教育并不上心。他所思所为理想远高于现实,荒缪怪诞之人,他只需欧阳雨泽跟他说的做至于能不能成,那无关紧要…… 欧阳雨泽是他的亲儿子总有感情吧,欧阳宇屏对外界的情感比做一个梨,那他唯一入族谱的儿子便是那梨籽,他唯一的妻子便是那梨柄。 同样的是做法,欧阳雨泽好学道,偏不让,李沉好学武,偏不让。如此之爱,如同山体崩塌,泥流滚滚,害怕又压抑着无能为力。 李沉的脑子思考嗡嗡作响,过会又轰隆隆的,他忽感头痛欲裂,手托着脑袋,眉毛,双目,中庭拧作一团。 㶧濛从他讲道,不让学道,便料到李沉会有反应,只是没想到……她心里一阵心痛,“你没事吧?”她招呼着他,带着他暂时离去。 见到这样的状况,欧阳雨泽很不解,俞苧夜大致猜到怎么回事,不过你不问我便不提。 他用左手抚平右手拧成的拳头。俞苧夜坐在一旁,看向别处装作无意道:“离家多年,不再有联络,你仍清楚地记得这些,足见怨恨之深。但从你中饭时地表现,你是渴望一个‘家’字,又或许是那份淡薄的父爱。” “我明白自己的处境,自知无法拿他如何,今旧事重提故升恼怒。至于你的后半段,其实我自身也不明白……”欧阳雨泽脸上阴阳变换,并无转喜之色。 俞苧夜未能注意到欧阳雨泽情绪微变, 她道:“今日你我尚能好好地活在世上,已经极不容易,有些事还得你自己斟酌。今时不早,你已疲惫,我有最后一问,柳不怀与你亲近否?若他做出十恶不赦之罪行,你又如何抉择?” “自然除之而后快,我欧阳雨泽并非为虎作伥之人,苧夜放心。只是现下的我还不能与柳不怀匹敌。”欧阳雨泽叹息道,走到这一步。 已是半夜稍过,明月西沉之时,“时已不早,夜来风紧,我们进屋去吧。”欧阳雨泽护了护他虽高大但瘦弱之体,说道。 㶧濛,李沉两人走出院门,又在院门外站定,她端详起来。 他托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李段季,是我的父亲,从文不从武。若无武将守一方,何来江山太平享。一举兵戈,杀戮无数生灵,一行为功,终成一场空。” “㶧濛,”李沉念道,他的脑子被过往的事情占据,一点点记起来,脸上又是哭又是笑。“我总算找着你了。” 㶧濛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幕,这一幕来得这样快却又不快,她已经等了千年之久。她一阵感伤,说心不动是假,但她观李沉模样似乎不对。一下子接受到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大部分记忆,李庐陵前世习武也会几招茅山术,如今他看起来便像走火入魔一般。 㶧濛赶紧用法术镇压住,又用法术驱使他回去,他身上的异样才逐渐消散。 㶧濛家中实在没地方,三人共处一室,都睡地上,两女一男间隔着框架和竹帘。 三人各怀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李沉吃了早饭便要赶赴家中,他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欧阳雨泽则是提议一起去爬青城山。 㶧濛可没什么心思爬山,但李沉亦热情邀请着,她倒要看看葫芦里卖什么药,道:“这样,我先将布料都派去,咱们再出发。” 一路上,欧阳雨泽便明了怎么一回事,难怪从昨天便怪怪的,难道这便是一见钟情……俞苧夜反倒没什么表示,便算是那个人,亦需慢慢恢复记忆。况她不敢忘凤狐琪娘的嘱托,这些事都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走了没多久,再绕一道,在李沉家歇会脚,再从李沉家出发到青城山亦不成问题。 欧阳雨泽却叫住几人,说道:“往这边,到青城山更近,苧夜往这边。”“好。”俞苧夜应道。 李沉觉出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他不去打扰两人,他也“识趣”,道:“既然欧阳公子轻车熟路,那李沉亦不多陪,先家去,这便告辞。”他那读书人的身姿,虽沾了些商气粗气,但一行礼,那气概了不得。 㶧濛亦称道有事。之后便找到机会与李沉详谈昨夜之事。只有俞苧夜一脸懵。 青城山一路,欧阳雨泽感慨万千,自己一生向道,如今却与妖为伍,生死相系,难道在外几年,我便走错了路吗? 不论王家,柳家此等天天作耗,压榨百姓,涂炭生灵之辈才算真道之化身吗? 道说向善,无为,绝不是世间道家这般,莫非真道需到深山林处寻,非要清修,才能不被世俗利益所沾染吗? 欧阳雨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合格的道士,但究竟合不合格有什么重要,至少日子比从前好了,但人吃饱便没事做,就愈发思索精神上的东西。一时想不来什么,他便主张到青城山来。 欧阳雨泽不怕自己不被承认,只怕她不被承认,贵和之道,妖何有例乎?俞苧夜一路欣赏青城山之美,不觉中心里的那根弦松懈下来。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道之崇,他则别生寻常。 今日朝阳微弱,青城山上烟雾缭绕,枝丫相啄,一片兴荣之景。欧阳雨泽身临其境不禁褪去“外饰”,如同一个寻常的少年,急切地往上爬,俞苧夜看他好几次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忍俊不禁。 已近山顶,不见人往,远离世俗。 欧阳雨泽走的是另一处偏僻之地,道士清修,更无香火味。仿佛整座山都悄悄然,是个安谧恬然之地。 俞苧夜眼睁睁的看着他到达山顶,一切诡异之感达到顶峰。 “从始我便没有修上正道,我阿娘是弱方,因而我一心想学真本事,帮扶弱小,不使阿娘之悲在旁人身上重蹈覆辙,而我却无可奈何。”欧阳雨泽双手摊开,做“无可奈何”的姿势,现下他对于所出来的事确亦无可奈何。 俞苧夜上前几步,温和道:“你有此心,那是极好。” “苧夜,你且听我说,”欧阳雨泽自上往下看,颇有自得之意,“起初见世,亦念降妖除魔,可到头来惊觉,人祟同行,作耗祸民。往深里看,也好些妖不曾作恶,只因弱小,才致被除去。柳家是我知道的这一切的一把钥匙,当时我尚不能辨清是非对错,只是自那以后离柳家远远的。” 欧阳雨泽浅笑一下,他真的为此高兴,这个笑不单是俞苧夜听着惊异,对于所有妖这种话都很难不动心。 “你不是奇怪,为何对你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大致是因如此,万物有灵,妖亦是这世间的一份子。此种道理,我竟了悟,哈哈,”清亮的笑声回荡在山间,他身上好似有缕光停留着,发着亮,“后来,我连存活下去都难,便只有活下去,做好人,做好事这点小憧憬。” 欧阳雨泽看向俞苧夜,正巧入原本看着他背影的她的眼中。他的眉弯起来,似乎要邀请她,要拉她的手,但真碰到指甲盖,他又立马缩回去。 且说山下,“公子,从何觉着我面熟?”㶧濛靠着围栏外,看着李沉挑水。“从心。”他由心道。 㶧濛笑了,心里甜甜的,嘴上却不饶:“花言巧语。” “庐陵不曾扯谎,当真如此。”李沉说着怪难为情的别过脸。 “那你可知?我乃是一只朱鹮。由鸟化作人形的。”㶧濛一句话打散渐浓的情愫。 “你是朱鹮鸟?这有何了不得?”李沉道,“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欧阳雨泽瞧着这山,骤然跪下拜了拜,他拜完,她亦跟着拜。 “哎哎,你拜做甚?”欧阳雨泽惊道,俞苧夜不明白他之问,对于行拜的礼数她亦不大明白。她问道:“有何拜不得?” “这……”他心里想得多,边说便念念有词,“也对,天人合一,既妖为我异族,该归属万物,自得天人合一。” “不错不错……”他心里想一遍,嘴里又念着。俞苧夜被他的呆笨模样逗乐了,却只心里乐,脸上的笑意达不到心里。 俞苧夜好似从未认识过他,好似穷苦贪财使他减免许多仁德正道的斥责。 为走兽尚有族群,为人便更难了,任何人都无法脱离世俗言语,唯有暂时远离。 日往西斜,两人玩够了打算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山路窄小,尽是些泥土石块,往下去,不易。若天色再暗下来,那可就不妙了。 俞苧夜在前,欧阳雨泽在后,不过一会两人便相互扶持,她觉着很怪,却也不反感。 大致走了十几步,俞苧夜禁不住此亲密举动,她道:“天色已晚,不如,我施法带你下山。”“这……这不大合适吧。”虽然两人手牵着手,但面对面还隔着三个拳头,若是让她带自己下去,那岂不是要美死自己,不成,君子不可心生歹念,不过我原不是君子。 错了错了,我好歹读过圣贤书,呸,我好似没读过,唉…… “你在思量何事?不过一瞬之间罢了。”俞苧夜疑惑道。 “这,我……”欧阳雨泽说不上来,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之前授受挺亲,苧夜,我恨你是块顽石。欧阳雨泽几番暗送秋波,眉目传情,俞苧夜都不曾领悟。 一下子,两人便回到㶧濛的小院,院里静悄悄的。 “想来,㶧姐为色所迷还未归,咱得做饭去。”欧阳雨泽话音刚落,便传来㶧濛的声音,她道:“谁为色所迷啊?快来吃饭吧!” 刚进里屋,欧阳雨泽的嘴便叽叽喳喳,他道:“那位李公子呢?你俩有没什么头目?”㶧濛浅笑一下,她乐道:“问他本尊,人便在此。” 李沉虽说有些被她惊到,但向父母报平安,吃完饭,还是灰溜溜地跟来,此刻他脑袋沉沉的,亦顾不上㶧濛的话。“哎,这是怎么了?”欧阳雨泽在杂物间门口瞧见李沉,他沉入回忆不曾觉察欧阳雨泽的到来。 㶧濛闻声赶来,过会松口气道:“气息平稳,想来不是大事,他已吃过饭,歇一歇也好。”她说着把他移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俞苧夜只是走过来,在后面远远地瞧着,记着她的往事,此刻安稳又能经得多久。 㶧濛手上拿着包子,咬了一口,道:“我在这看会,你们先去吃吧。” 闻言,欧阳雨泽看向俞苧夜,四目相对,他那双热忱的灵眼把她看得生怯。两人匆忙离开,院里又是静静的。此小院是㶧濛近十年的居所,她不再是笼中鸟,亦可似一个普通人活着,在一个地方住上十数年便需离开,此已然是最好的方法了。 㶧濛吃完包子,视线转回李沉身上,她看着他,不知想着什么…… 蓉城另一边,萧云待着客栈实在没劲,哥哥几次行动差点暴露身份,两人之事全无进展。与其自己在这虚耗光阴,不如去找㶧濛,商议从王家救隐尘的事。 ------------ 路转忽明 外边院里孩子闹哄哄的,李沉总算被吵醒,却好似再次失忆一般。静若湖水,静水流深,事藏心中。 这边,㶧濛手头的活都弄完了,一行打算再到灵泉县去,解决萧壬那事。欧阳雨泽主意一出,㶧濛便将量好的尺寸,偷摸给了他。 李沉并未打算离去,让事情玄妙起来。 密娄因着桐洲府之事,还气着,派凤狐倩和莫岑去定要找到俞苧夜,找她麻烦,若有机会便将她杀却,解气。 凤狐琪娘早前说灵钻的事,需同狐族内部商议,其实不过是和官吏反映此事。若想达成共识,只怕八字没一撇,可巧前几天见了一妖,“你便是尧大人?”凤狐琪娘问道,“琪娘前辈无需客气,”尧朔见凤狐琪娘疑惑,补充道:“前辈早前应当见过家父。” “哦噢,你便是尧塘之子,幸会幸会。”凤狐琪娘轻晃扇子,心中感慨,尧塘大人不存于世之事,我竟给忘喽。 尧朔坐姿挺直,五官端正,面相正直,颇有家父之风,瞧着便靠谱。他道:“事关灵钻,琪娘前辈所提的计策大有可行之处,只是狐妖与道士还未到硬碰硬之时。若前辈,大人可从中协助,那便是我狐族之福。” 凤狐琪娘离开狐界,又重回蜀地,从萧云那得知俞苧夜的消息,赶到垚县。 萧云亦在不久后,与其哥哥商议,打定主意,前往垚县。 凤狐琪娘刚同几人没聚多久,凤狐倩与莫岑便惊现眼前,凤狐倩空有武力,不会迂回,只得硬碰硬,莫岑更不通其道。 此处还是个群居地,两人不想在这打,万一惊动了人也不好办柳家的人可没离多远。俞苧夜等人也松了口气。 林外别处,荒地沙土,正值午时并无人往。李沉没战斗力,凤狐琪娘不出手,三打二没打明白。 双方都没带伤,便这边僵持着。一招两招……双方过了十多个回合,㶧濛和欧阳雨泽都累了。 就在此时,凤狐倩手挥蔷薇扇直冲凤狐琪娘而去,她紫扇摆动,一闪,一跃躲过凤狐倩攻势。“没成想,多年未见,姐姐的本事越学越倒退了啊~”凤狐倩轻柔的声音刺着凤狐琪娘。 俞苧夜挡在凤狐琪娘面前,凤狐倩着实比密娄,莫岑之流难对付得过,且身上气息迥异,不可辨察。 凤狐琪娘见俞苧夜挡在前头,㶧濛也与其配合,点了点头,姐姐果然是姐姐。 欧阳雨泽让李沉躲到一边,“这是在斗法吗?原来妖异之文并非天马行空。”李沉半信半疑还带点好奇的模样让欧阳雨泽很闹心,这又不是闹着玩的,他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快躲起来吧。”这边弄完便到凤狐琪娘那边去,“我说琪娘前辈,您别点头了,眼下该如何处理?” “凤狐倩乃是修炼禁术,才得这般功力,但此术累及身躯又不得长久强大,不足为惧。”凤狐琪娘换右手摇扇子。 二打二,俞苧夜㶧濛打得吃力,朱鹮吹着骨笛在她们头上吟吟作响,红色的流光法术挠的莫岑阵阵刺挠。凤狐倩本是想着引开俞苧夜注意,趁机打下朱鹮,逐个击破。不料俞苧夜直接露了个破绽,她一躲,一后退,站远了,一鞭子又打到莫岑那边。 凤狐倩抓准时机,对朱鹮就是一记重击,紫扇一下飞过去挡住,㶧濛吟唱才没被打断。“好,好!”刚刚还在絮絮叨叨的欧阳雨泽当即叫好,凤狐琪娘却面露异样,转瞬即逝。 “这凤狐倩这功力是一时的,那什么时候褪去?是不是不一会便消失了?”欧阳雨泽问道,凤狐琪娘眯眼笑道:“我亦不知。”她收回扇子,换右手扇风。 这第一次在凤狐琪娘面前展露本事,凤狐倩心中七上八下,接连受挫,让她转攻为守。 莫岑射在㶧濛脚底,㶧濛爪子险些被箭发出的刺扎到,她只得腾空,仔细提防。 一番打斗下来,俞苧夜反而精神抖擞,好似功力又进了一步,一鞭子将蔷薇扇卷起来,凤狐倩一时无法破开,一阵冰冷让她想起面纱下伤疤来源。 㶧濛配合一击,一根三寸长的铁针,替凤狐倩解围,一面铁扇替凤狐倩消去攻击。 看他来了,凤狐倩心中别提多高兴,但不到一瞬,只因他走到凤狐琪娘身边,对他恭敬作揖,道:“师父,许久未见。”“确是许久没见了。”多年未见,凤狐倩变了不少,浓妆艳抹,青筋暴起,瞳孔放大,圆润的脸如今瘦削不少,颧骨抬起。她着一身粉黄衣裳,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几件发饰倒是不俗。 凤狐琪娘差点没认出来,反倒是凤狐弈筠,怎么多年,一点没变,莫岑她不熟,只知是蛇神的妹妹,是慕容雨泽的仇家。 凤狐弈筠的到来,俞苧夜担心打不过,欧阳雨泽一阵懊恼,恨自己没本事,否则也不至于眼下束手无策。 㶧濛看见瞅见凤狐弈筠帮她更加激愤,冲他就是两阵红旋风。凤狐弈筠不使全力只是挥着铁面扇,化解攻击,“诸位别动怒,我来向师父切磋的。”说罢他直冲凤狐琪娘而去。凤狐倩气得牙痒痒。 凤狐琪娘勉强回击,几次闪躲,她左手挥动扇子,迂回回击,但多少受到一点法术影响,她使动紫铃铛花扇,铃铛花从扇面生长出来,扇面边缘绕着黄丝带,金色亦绕丝带流动,至两支主扇骨中处,脱离扇子垂下。紫扇黑骨,金光流动。 几番下来,凤狐琪娘占据上风,欧阳雨泽暗暗叫彩,凤狐弈筠却笑道:“传闻果然不假,师父灵力流失,无法以全力对敌,你何必多管俗世之事呢?”凤狐弈筠话里带着气愤,对凤狐琪娘心口刺去。 “你我同为凤狐,又是师徒,你为何帮她不帮我?” “你所选之路与我不同,我无从帮之,凤狐弈筠似此等唯利是图,谋害他人,便是你所言的抱负吗?”凤狐琪娘说道。 “说得轻巧,我离开弃忧谷,若不为利如何活?您以为狐族是好东西吗?”凤狐弈筠步步紧逼,“你如今帮狐族办事,又有何颜面对我说教。” 一提及凤狐,善辩如凤狐琪娘亦失了言语,凤狐弈筠亦不开口,铁扇紫扇乒啪,她心力交瘁,他亦不忍。 欧阳雨泽看着凤狐弈筠步步紧逼,而凤狐琪娘脸色难看,㶧濛亦注意到了,只是分身乏术,俞苧夜打得正起劲,刮得凤狐倩手臂两道口子。 凤狐弈筠又是一记攻击,凤狐琪娘避无可避,右手使动紫扇,勉强接下,那一瞬她瞳孔放大,面部僵硬,心和手都在不住地抖。 欧阳雨泽往身上摸,却只掏到黄纸,连支笔都没有,凤狐弈筠丝毫不曾留情,他是有些私怨上头了,好在此时萧云萧壬兄妹及时赶到。 “要伤琪娘前辈,我可不答应。”萧云一记重击打得铁扇冒烟。凤狐弈筠看形势不妙,当即逃了,那两只亦跟着闪了。萧云俞苧夜不谋而合,都兴冲冲要追去,“别追,万一闯入贼窝便不好收拾了。”凤狐琪娘说道。 料理完场面便返程,遇到这些人,正说明,俞苧夜等人正在往对的方向前进。这不收拾完战场,一道回家,一路上每人都想自己的事,唯独欧阳雨泽没啥事,“琪娘前辈,你没事吧?”欧阳雨泽小声询问,“无妨,只是你好歹是个道士,半点法子也无?”凤狐琪娘好奇道。 欧阳雨泽拿出一叠空白黄纸,“起作用的道符之前用光了。”凤狐琪娘汗颜,这人真不靠谱…… 一行人回到小院,共同商议今后的打算。 允城王府中,因卜月轮之事,双方正激烈谈判中。 “王道长,我此行只为卜月轮,不必再论其他,您提条件便是。”贺子兰嗅到其间剑拔弩张之意,却悠闲自在地喝起茶。“若条件超出我之本意,那弃了卜月轮又有何妨,只是王道长白忙一趟。” “蛇君说得轻巧,那日之事放走那两位可是你执意为之,如今轻轻揭过,叫王某如何做人?”王守擎道。 他话毕,便有忍不住的弟子,对贺子兰方的蛇精出手,只见她清音琴轻轻一拂便消去攻击,不愧为神器。“我贺子兰今日满怀诚意,当日道理道长明白我不多言,终究欠道长一个人情,道长一并清了账便是。王道长亦需明理,禁我之言,限我之行此种我断不应允。”贺子兰笑道,强装笑颜真不易……她想。 王守明本想令蛇族今后提供便宜,或不插手,如今看贺子兰之意,是不能了,不过他断然不会就此放弃。 贺子兰与此些道士几番交涉,也略知其底,故不再生惧,几番辩驳,直到昏时才得脱身。 㶧濛这小院一下来怎么多人怪叫人称奇的,李大娘招待些果品,又询问㶧濛,那这些人是?㶧濛只得说,是县城里结交的朋友。你这住得下吗?,李大娘热情问道,用过便饭便走了。㶧濛只得应道。 天暗下来,萧壬便离开小院,称道,虎族有要务,萧云明了他意,亦不做阻拦,只是说道:“切记,有事唤我。”“我知。”萧壬离去,一路上思之切切,满心惴惴,不一会便到锦蓉坊前。 他还不曾靠近去瞧她过,所幸今闭店得晚,他却在店前踌躇,还是魏蔻蛾唤道,作甚?他这才进去。 小院里,㶧濛设下结界,内里有在商讨今日凤狐倩等人之事之人,也有在为中秋做准备之人。凤狐琪娘看萧云心事重重那样,不经意扫了一眼俞苧夜的耳垂,察觉那耳洞长合了,便撺掇萧云给俞苧夜钻耳洞,气氛一下欢快起来。 萧云有些紧张,拿着红花枝,无所适从,过会才对着耳垂慢慢磨起来。“白日里,那些人与你是旧识?”俞苧夜倒像是乐得清闲。 “是旧识。”凤狐琪娘之音随着清风传来,一反平日没了温度。 欧阳雨泽在一边木凳子坐着,一边有些羞涩,一边又禁不住往俞苧夜那边瞧。 “其中那男子似乎有别另两位?”俞苧夜虽是问话却肯定的语气。“那是我的徒弟。”凤狐琪娘话音刚落,便“咻”一声,她亦循着声目光转移,是贺子兰……她想。 “有人!”萧云穿好第二个耳洞,刚松一口气又绷紧心弦,“琪娘前辈,似乎是来找您的。”另一边的两位方才发觉有修行者接近。 凤狐琪娘垂眸轻笑道: “我去瞧瞧。” 天已和瓦之黑浑为一体,尚未到浓墨之境,依稀还可辨妖。从院子的后门进来一条蛇妖,凤狐琪娘站在台阶倚着柱子笑脸相迎:“你怎么来了?” “来蜀地是为卜月轮之事,恰好你亦在此处便来瞧瞧。你勿烦扰,我是一妖悄声前来。”贺子兰说道就此止步,与她对望。 后门杂草丛生,呜咂咂一片,随风摇曳,凤狐琪娘端正姿态,亦扇动紫扇,“功力深厚便是好,轻易便可循气息,知我之所在。”贺子兰上前几步与她站在同一石阶之上,方想给自己找补,便被凤狐琪娘打断,“卜月轮之事如何?” “东西落在人家手中自是麻烦,更何况王家贪得无厌,不过已经拿回来了。”贺子兰话里不起波澜,凤狐琪娘亦不知她作何想,她道:“当日之事,有累于你,若不因那事,取回卜月轮要减轻阻力。” “不必同我客气,不管有无此事,王家都不会轻易松口。多了一个筹码又如何,所提条件非我所能应允,卜月轮此一虚物弃了便罢。”贺子兰全不将王道长们放心上,但南疆国不同,今后便需细细计量人间之事。 凤狐琪娘低了眉,她道:“届时多亏你相助,想来我自与你相识便多累于你,不知该如何报答?今后有需只管吩咐。”意诚之声发自肺腑和缓动人。 她说真话假话之声不同,却是一样动听,琪娘若想报答怎会不知法子……贺子兰想了一会却未说出口,只道:“琪娘修复清音琴,与我南疆国学术相授,助益良多何须客气?” 两人这般站立相视,凤狐琪娘半分没有邀她入内,喝口热茶的意思。 “夜深了,我之将走,琪娘也快歇息去吧。”贺子兰语气有些沉重,隐有不舍之意。凤狐琪娘只是点了点头。 她走下两级台阶,回望凤狐琪娘似情思绵绵地道:“我走了。”凤狐琪娘又复倚柱之姿,未有言语。 近中秋,月圆皎洁,毫不吝啬地撒下月光。贺子兰转眼欲走出院子,月光落在院子里,落在她身上,与她那鸽羽灰衣相映,凤狐琪娘没忍住叫住她,“子兰,已入秋时,南疆国极寒,保重身子。” 她一唤贺子兰便回首,她思虑一会只道一字“好”。 贺子兰又转身,心中泛起心声:程琪一去,自己再无机会补偿她,再无机会与她说笑,共侍琴声。倘若二琪终为一琪,琪娘不愿相认,而我又如何能相逼呢?可若不是……凤狐琪娘与她模样真像,只是性子不似。她哀叹,阿琪受屈而去,我又如何能安度余生。 贺子兰想着眼中泛起泪光,她又回首,见她还站在原处望着她,她忽地嘴糊了米浆不知如何言语,过会才说笑道:“凤狐琪娘,我与你原是旧相识,你道是不是?” 凤狐琪娘此时已然明了贺子兰心中之意,她却只是笑着道:“我见贺君亲切,想来应是如此。” 贺子兰深深地看了一眼凤狐琪娘才又转身,两颗豆大的泪珠落地,她终不似来时跨过那道门槛,而是施法离去。 直至贺子兰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凤狐琪娘方转身回屋。 ------------ 前尘往事不堪忆 凤狐琪娘刚一转身便看见俞苧夜,那人好似立在哪许久了,冷冷清清地,好似当初,只做照应从不由心干涉。 一条细长狭窄的走廊上,她忍住那声姐姐,又复常态道:“不知苧夜有何事?”“她来找你有何事?”她好似在俞苧夜眼中看到一丝凶光,这使凤狐琪娘有些恍惚。 “不是什么大事跟咱们狐族无干系,明晚还要拜月娘,早些睡吧。以及萧壬离去,应是去了锦蓉坊,你需多留意。另外院落狭小,琪娘留下多有不便,再者出弃忧谷,离了师父已有多时,中秋夜便不便与夜夜相续啦。”凤狐琪娘直至说到最后一句才勾起一笑,随即一挥手亦消失了。 俞苧夜细心听话加之嘴笨,她说一大段话,她愣没回一字,人施法而去,她闪到凤狐琪娘原本站立之处,抬手却无法触及她。你与贺子兰究竟有何般纠葛…… 院子另一边,㶧濛来送李沉,“李公子,不远送了。”㶧濛轻声道,李沉只是一会看她一会又瞥向别处,㶧濛姑娘,我满心满腹的疑问,只是连我自个都理不清,不好妄提,只是你我,我…… 㶧濛有些不自在,她道:“中秋佳节,理应归家团圆,”她的声音在抖动:“李沉你我也算是交浅言深,你近来的所见所闻切不可对外提及半字!” 她情真意切,他也情不自禁握上她的手,察觉异样李沉赶紧松开,“那是自然,我知道姑娘是好人,这便告辞了。”他说完便匆忙离去。李庐陵心中唯有一处放不下,人与妖,得知他上了心的女子是妖,他总归是惊大于喜的,人妖陌路,强求相伴,亦无法长久…… 锦蓉坊里,魏蔻蛾也不知怎的请萧壬进去。“若是为了裁衣,便明朝再来吧,小店要打烊了。”她说道。 萧壬一时情急,开始编理由道:“我是为爱人买衣千里迢迢赶到此处,如今你却说要打烊,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上哪去……”他说到这摆了摆手,满脸的无奈至极,加之对往事的追忆,使他红了眼眶。 这可让魏蔻蛾有些为难,她看他那模样不像作假,可他明明一身贵气,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他的动机。魏蔻蛾可是能一口气几十匹,几十匹这样搬布,力气不小。外加每个房间的坚固程度,都是她娘特意弄的,还有两个店里的伙计住在前屋,她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萧壬看她杵在哪老半天,以为她要把自己赶走,有些窘迫,泪意更浓了。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魏蔻蛾试探性问道,“别无去处,只好原路返回。”萧壬故作难过,打动了她。魏蔻蛾,思路转了转,道:“不如,你留在此处,就住前屋吧,伙计们应该还没睡。你是要定制?” “是的。”他道。这样便更有机会与她接近了。 “我实在乏了,你若有什么想法,便明朝先同我提,我好记录下来。”魏蔻蛾慵懒的口吻道,“这,这只怕是不妥吧?”萧壬受宠若惊,这是天赐的机会。 院子本就不算宽敞,前屋离店面也近,不一会便到了。“还未请问姑娘大名。”萧壬盯了她一眼道,“魏蔻蛾。”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又说不出那不自在。 萧壬想尽量展示自己的真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魏姑娘,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绣样,大致是百合,芙蓉,绣球,你酌情看看。” “成。”她只是简单一个字后便匆匆离开。 这一夜,一心赚钱的魏蔻蛾,如今却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子弄得失眠。直至隔日,她才恍惚间记起好似以前见过只是不知自己与他有无关系。 她的鬓间异样地疼了好一阵,才褪去,她才得入睡。 萧壬也睡不好,满心愧疚,但他毕竟是妖总归无伤大雅。 一间屋子里隔着竹帘,一间房四人睡,欧阳雨泽的心里揪成一团,他独自睡,整夜里翻来覆去。 大致几百年前,邱笗䄰之父邱桁因尤擅于治风湿,头疾,以及外伤包扎,在引蘅山一带被称为医仙。 邱桁与其妻邱惠生下一女,一家三口在这山林间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可是天不假年,在邱笗䄰九岁那年,邱慧终因长期的风寒以及长期过于劳苦而得的不可治之疾而离世,年仅三十岁。 这年,邱桁三十九岁,他是老成娶妻,夫妻恩爱十年,这对他的打击是何样大…… 他一生苦读医书,专研医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死在他面前。也因此让许多人怀疑起他的医术,难怕邱桁还是如以前那样说,他只能做到九成,剩下一成看天。他也确实做到,治好了不少人。 可是村民却对他越来越不信任,在背后诽谤他,讥讽他的,“都是寻常风寒,都是老毛病,他媳妇不就被他治死了吗?”有人道,“那镇上的陈大夫世代从医,你们怎么不信他,信那个草根。”有人道。 之后越传越疯,甚至有说,邱桁为了以病谋财,故意拖延病情,还曾故意治死人。 邱桁是老了,自从妻子去了,人也颓了不少,但对于治病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他通过行医所挣得的尚不足以开个小医馆,那间小草屋似乎在世人的言语里变成鳞次栉比广厦,变成郁郁琼楼。 不知为何那间草屋,在他们身边,甚至在他们眼前,却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邱桁父女亦是如此,百姓看不清,看不见……对于这一切,无权无势,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邱桁只能忍了。 终于在三年后,这间草屋许多陈设被挪走,邱大夫收入甚微的从医事业彻底终结。邱桁将门口那块木板摘下来,上面写着“医者仁心”这四个字,他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那四个字,留下一把辛酸泪。邱笗䄰看见了,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呼道:“阿爹别难过,女儿会一直陪着您!” 邱桁只是摸摸她的头,失了言语。 他认为只要他的女儿还和他一起,那么生活的一切都不能打倒他。他垦荒种地,捕鱼,砍柴,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换来两人温饱。 女儿跟着他,也爱那些药草之类的,时常拿着一株草跑到自己父亲面前请教,很多时候邱桁只是笑着摇摇头。邱笗䄰渐渐不再问父亲,而是开始看那些医书,模仿父亲年轻的时候的做法。 在邱桁四十五岁这年,小女儿已经能帮上他不少忙。是一个夏夜,邱桁忙碌一天回到家,备下明早第一顿的食物,让女儿去挑两桶水,自己把火烧起来,把鸡先处理了。 当他处理完鸡时,忽然重重地跌倒在地,双腿抽搐着,他动弹不得,回想起这些年,邱桁总是心有不甘的,不甘妻子的离开,不甘医术为人诟病,而如今,他又不甘无法再陪伴女儿。 邱桁临死前,他的不甘终于溢出体内,脸气得涨红,双目死死盯着破旧门后染上霉的木板,那上面歪歪斜斜的“医者仁心”是邱桁亲笔写下。当初的他胸怀大志,心系百姓,如今什么也不剩了。 十几岁失去双亲,摸爬滚打才成长为一个大夫,好容易娶了妻,却在送走岳父岳母的第二年也离他而去了。几十载的光阴,一路坎坷,满是不如意。 待到邱笗䄰赶到时,她的父亲已经咽了气。 矮矮的蜡烛上火苗摇晃,邱笗䄰进了家门,连唤了几声“爹爹”,却不听应答,她慌了神,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在灶前,她的父亲瘫倒在地。 邱笗䄰大步上前,先把了脉,又不可置信地探了探鼻息,全然没了气息,她将瘦小的父亲抱起,抚摸着他的脸。许久草屋才传来痛哭声,“阿爹,爹爹您……您怎舍……舍得离女儿而去。笗䄰只是挑两桶水,为何会成这样?为何!”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可往后的日子仍是不得安生。有些道士莫名其妙来扰,询问其父有什么秘术,是不是有救命的药方。有对她软磨硬泡的,有对她言语相逼的,介于双方势力意愿不同,实力又不分上下,一时邱笗䄰是安全的。 可这一切原是她不该受的,那天道士说容她考虑,便都离开了,这一夜她做了噩梦,满地血淋淋,她快死了因这莫须有的药方,要了她的性命。午夜梦回,湿了被褥,她连夜整理包袱,带上父亲的骨灰。 因父亲不愿离开故土,邱笗䄰摸着黑到引蘅山山脚的碧江,将骨灰都洒出去。她跪下道:“父亲,女儿不孝,无奈离开故里,今夜将您洒入碧江,也是让您留下,希望您能谅解女儿。” 之后,邱笗䄰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连夜赶路,这时她才十五岁,前路漫漫,不知该往何处,世间人情冷暖,各为己利,她早已体会,不得不变得淡漠,变得利己。 终于一路行走于偏僻之地,大致十几里路,她再也走不动了,幸得好心人相助,至此,她在这一带安定下来,靠她的医术和捕猎为生,中间也有变换住所,到底还是在永榆谷(今八环岗)附近。 传言此处有老虎群居,很多人都开始搬离,邱笗䄰却不愿离开,一来有了老虎,道士便没那么大胆子贸然来找,二来她已经在这片土地扎根两年,实在不想离开这片她好容易熟悉起来的地方。 这天,萧壬出外,受到道士算计,随从侍卫算是全军覆没,分开逃窜,萧壬一路逃回八环岗(俞苧夜起的名)。他鲜血从肺腑涌出,不得已向人求救,可没发出声,便重重倒下。 这一夜,魏蔻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还见到萧壬时醒来,鸡还没打鸣,魏蔻蛾觉着这个不似以往脑海里偶然浮现的画面,以及偶尔出现在梦的场景那般新奇。 这一梦,此父女好苦,魏蔻蛾想如果这是什么前世今生,那她的前世未免过得太不如意。比当初被她母女狠心的爹抛弃后还惨,她好想倒头大睡,把这个梦续上,可是却再也不入梦。无奈何,她只得盘算手里的活做到哪,算到欧阳雨泽订的衣裳过几天便能完工,她算是颇有成就感。 魏蔻蛾又想起这些天一些古怪之事,前段时间那个自称道士的欧阳雨泽便很古怪,今日住在蓉城的道士所作所为亦甚古怪,不过她阿娘不让她管闲事,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先关门,魏蔻蛾便连道士们为何奔忙的缘由都丝毫未知。 她又想起昨夜那男子,细思得头皮发麻,魏蔻蛾打定主意,若他没些重症,即便要买东西,也不能让他再住下去。她忽然觉着背后凉飕飕的,把窗关牢,而透过窗注视着她的萧壬亦随之离去。 一早,萧壬便阐明所需,交了定金,然后离去,魏蔻蛾竟然生了挽留之意,想来中秋佳节,到晚上绣娘和伙计都要回自个家,而母亲还有一月余才得归来。 她不禁心里空落落的…… 八月月圆时,中秋夜,㶧濛在小院内也弄出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几块月饼,几样水果,还有芋头,亦仅此而已。 俞苧夜刚穿的耳洞还在发红,发痒,与她周身气息对比鲜明,好似只有见了她那耳朵,才记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萧云亦偷偷看,看着对她陌生的她,那最熟悉不过的过去,她瞬间有些恍惚。 “㶧姐,拜月娘就这么简单布置了?”欧阳雨泽问道,“不然呢?心诚则灵”㶧濛回道,“连香火都没有?”他惊奇道。“哎呀,我问人去借几根。”㶧濛急急忙忙要出门,她没走出门,被萧云拦下,“借了香,插那?”她微微勾唇道。 俞苧夜闻言,泛起戏谑之笑,平淡而无凶气,反倒像冷冽带着距离的笑。她手指指了指芋头,问道:“插在哪不成吗?” 㶧濛当即亲拍手心应和:“这主意不错!” 俞苧夜帮着切一块芋,总算准备就绪,许久,拜完月,院子冷静下来。俞苧夜欧阳两人小声谈论着什么,萧云还矗立在那,她不知该乐该悲,㶧濛过去轻轻碰一下她的手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太伤怀。” 萧云似有些恼羞成怒,拍开她的手,“你之情形未比好上多少?别理睬我。” 隐尘的处境实在不好受,自从桐洲府的事闹到伏狗林,闹到王家,当家人王守擎便坐不住,前不久他才收拾了些丢人现眼,吃里扒外的东西,处理的人多了,王府几个当家也是面面相窥,虽然废除法力和逐出王家的不乏败类,但自己的势力被削,心里仍不好受。 王守擎面对这种情形,只得安抚,毕竟大多时候王家还得倚仗王守明,而包括王守明在内的人又都倚仗杨家。 王府人手有些紧缺,地形布置也快被摸清了,王守明提议把隐尘挪到伏狗林深处的铁石牢里,王守擎觉着为了一个对他们没啥用处又构成威胁的人实在不宜轻易挪动。有朝一日,败露了,就连伏狗林里他自己私密的老底都得被抖露出来。 铁索紧紧捆着,他的胸前伤痕累累,最中间处皮开肉绽,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顺在他的薄薄的衣裳流到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王守明向他走近,假惺惺道:“隐尘,这些刑滋味不好受吧?” 四面泥墙一面铁门的牢房,只在墙角留个地方透气,却不足以将里面照亮,使他无法分辨白天黑夜,亦无法分辨自己在哪。隐尘浑身被捆住,附着道符,上面写满他们对同为人族的他的诅咒,脖子上还有被烙红的印子,头发乱且脏,整个人萎靡不振。 听到他这半年里最熟悉的声音,最痛恨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盯了一眼王守明又垂下眼眸,道:“妖道,我可什么都……帮不了你,你……你还打算一直将我关下去吗?” “你与妖同伍作耗,罪在当诛!”王守明施法抓住一张道符,眼睛紧紧盯着他,隐尘没松下一口气,亦没提起一口气,“自称正义,却与柳家败类畜牲之类称兄道弟,猫妖之事尚不见你们主持正义,却要置我于死地!”他说得缓些,但每句都算完整。 “知道今夜是何时吗?”王守明鄙夷地一笑,“你为你的正义做事便要灭了虎族,王守明你凡事做绝,你不会有好下场!”隐尘实在无法挣脱,面目狰狞地喊道。 “今夜是中秋夜,二月春我和从兄埋伏将你抓住,到如今已六月有余,你嘴巴还真是硬!”王守明振振有词道,隐尘有些失神,低沉下来,“你和她,你们两个守护些什么,我还真是好奇?” “团圆夜,怎么还特意来?”隐尘不屑一笑,“妻子均已去了,再无团圆之时,”王守明看似悲叹,内里藏着怒意。“是个叫俞苧夜做的,我让画师绘画,让杨道长识过了,与当年的妖女一般无二。”“哈哈哈哈……”隐尘开怀大笑,由于他身负重伤,笑声极为尖锐。 王守明上前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来是你那旧主做的,那我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隐尘不再言语,只是脸上挂着笑颜。 此后牢内还传着,王守明质问声以及刑具的咔嚓声。 通过那个小小的墙角无法得见月,可他却一直往那看,他的心中无比想念萧云。 㶧濛弄了几只漂亮的墩子,欧阳雨泽把它挪到最佳的观月点,招呼俞苧夜过去坐。“拜月其实有诸多讲究,㶧姐不按这讲究来,倒是别有乐趣。”欧阳雨泽翘着二郎腿笑着说,“古时对月的向往,人们时常替月亮编造故事,道教里也有,只是我总不信天赋神力的,好比凡人拜月祈求万事顺意,家财万贯,身体康健,若只是守着香案,永世永年都无法得偿所愿。” “我可坦言,我不信神,此信为信任之信,”俞苧夜叹然,“我知晓一故事,你可愿听?” 欧阳雨泽不再看月而是面向俞苧夜,说道:“愿闻其详。”“从前,在山林间生长一个身怀灵力的女子,她守护一方,救助百姓,功德无量。可却在她死后,形体具散时给她一个封号,让她做神仙。”俞苧夜语气不再往日那份平静,她话里带着怨气,“天上神仙欠那女子一份公道。” “如此,这女子真是叫人惋惜,苧夜,那女子是否与你有关联?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欧阳雨泽只得通过转移话题来转她的注意力,俞苧夜确实断断续续想起些东西,找人那段时日,㶧濛欧阳雨泽两人也是极力地帮她唤醒记忆,“嗯。” 中秋夜的孤寂,自己还是头回领受,过往就算没有爹疼也有娘爱,魏蔻蛾打定主意不做饭了,出去吃。 醉仙楼里,由于魏蔻蛾是孤身一人就没叫酒,只是要了三菜一汤。这等别人做菜的感觉真好……她想,闲来无事就跟店小二攀谈起来,“今是中秋,你们大老板想必在家左拥右抱的,你们怎么还在忙啊?”“贵客您说笑了,我呀是外地,反正是赶不回去,再说我们忙些,您才有去处不是?”店小二应付完这边,还要应付那边。 “哎,我说小二,近来蓉城的生意不大好做,你知道缘由吗?”魏蔻蛾问道,“近来是不太平。”萧壬宿在楼上厢房,实在无趣下楼用饭,没想竟能见到魏蔻蛾。 魏蔻蛾听着声音不对,瞥了一眼,衣料也不对,抬头一看,道:“我正想着,原来是你。”没想到萧壬简单打声招呼便在她对面坐下,叫人点菜。 “你那衣裳有几种绣线不好找,只怕要候些时候。”魏蔻蛾说话的间隙还狼吞虎咽的,做生意习惯了,做生意时一顿饭得被打断多次,闲暇时就得赶紧吃。“无妨,你不必吃怎么急。”萧壬有些惊异,像他这样的粗汉也鲜少这般吃饭。 “最近蓉城里不太平,你若是孤身一人,就需小心。”萧壬关切道。“不就是道士要抓什么人嘛,让他们来本是为保卫一方平安,不是由他们胡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撑起这蓉城的一片天。”她的话里带着不屑,锦蓉坊的生意就时常受道士的影响。 “姑娘,如今这情形没准还真是。”坐在隔壁桌一样是生意人的老兄说道。“他们有官府相帮吧。”萧壬不大了解人间俗事,官场之事便更不知了。 魏蔻蛾三下除五地就算吃完了,萧壬也吃得差不多了。不一会,外头传来动静,说是要查什么。 醉仙楼多是外来宿客,一时人心惶惶,魏蔻蛾面露不悦,萧壬连忙带着她上了楼。 一捕快头趾高气扬道:“丢了东西,是来抓贼的,诸位勿怪,搜!”掌柜立时呵止道:“届时贵客都在用饭,各位官爷这样闯进去只怕不合适吧。”“正是因为都在吃饭,才一个都逃不了!”捕快头带人冲进去,掌柜立即招呼伙计去找大老板。 两人进入厢房,好好一顿饭被打搅了,心情都不咋样,魏蔻蛾这才仔细看着他,粗眉锐眼,身材高大,换了身橙黄的衣裳,平添了几分贵气,她看着样貌倒是挺合她心意。想来他的爱人也是样貌出众,男才女貌,叫人羡。 过节,今日魏蔻蛾也细细打扮过,画着细眉蜿蜒翘起,脸上扑了水粉,脸颊上扑了胭脂,樱桃小嘴上润了颜色。 头发挽起一个低髻,在前头插着几支珠簪,后头两支铜簪底下垂着黄色毛球吊着流苏。 她身披一件秋香艾草两色晕染绣着蝴蝶山野的披风,内里是一件青白色的衣裳。 他身上那伴着流光衣料难得,“那夜你到我店中是故意扮的?”魏蔻蛾疑惑道。“你我,留在此处届时搜上来,那些东西可不长眼,我怕他们乱来。”萧壬没有回答。 “我亦不想被那些个人牵着鼻子走,你应当识得路,我跟你走。”魏蔻蛾道。“对了,你付了钱否?”萧壬又多嘴问一句,“早付了。”她回道。 不一会两人便回到锦蓉坊,“你既是故意扮的,那你那爱人?”魏蔻蛾步步紧逼道,“害,预先准备。”萧壬还是第一次面对此种情形。“那是有姻缘还未成亲?”魏蔻蛾疑惑道,他连忙摆手,说:“那倒也没有。” 她点点头,轻笑出声,“你且在这住下,至于这谎话连篇,明日再说。”她说罢便锁门回屋,进去里屋后,又把门给锁上。 县太爷家丢了十几颗比龙眼还大的珍珠,当然是家里出了贼,美娇娘猫妖为配合道士,只好委身做贼喽。 一番搜寻,竟然丢了可疑目标,几个有资历的王道长包括王名玦都很意外。 这边刚搜完,醉仙楼大老板,鞋都没穿好就火急火燎地赶来,这要是店里出了贼那传出去多难听,好在没搜出什么。 捕快头不得以低头向大老板赔礼,然后一大伙人又急匆匆地走了。瞬间店里的客人,伙计,店小二,掌柜,大老板都感到晦气。 “今夜月明,为何我总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渐近而又渐远……”魏蔻蛾神思倦怠,快入睡了。 垚县的这片院里还是一片喧闹。“我想拜月只是拜月亮,是敬畏这世间万物,仅此而已,外道诸多神奇,不过因人之所思加以缀词,虚幻无极。”俞苧夜对着月拜了拜,楠楠自语道。 “我亦同君之所想。”一语摆,两人都开了颜。 转眼,中秋便过去了,几个还得冒险去蓉城锦蓉坊瞧瞧。 欧阳府中,欧阳宇屏恼羞成怒,“中秋又中秋,这都几年没回来了,不回来就永远别想回来。” 又过几日,欧阳雨泽到花簇宝所取了订制的珠钗饰样,再到锦蓉坊取衣裳,没想到魏蔻蛾太闲弄了点边角料做了双鞋,正好配成一套。 欧阳雨泽到时,萧壬挽起袖子洒扫,魏蔻蛾正拿着尺子比划萧壬给的尺寸,身上穿着那件麻布细袖衫裙,两人倒是和睦相处。 他们对看一眼心照不宣,欧阳雨泽也没多看,取了东西便走了,回去便给俞苧夜扮上,经由㶧濛一双手,俞苧夜灵动俏丽,但衣裳的缘故,清冷之风更甚,欧阳雨泽亦从没想过改造她。 㶧濛给她挽了个复杂的高髻,左边寻着空隙簪了几支精致珠钗,发间插珠饰,右边则是给玉簪留了位置。往上边插了两支镶嵌蓝宝石,四片灰色花瓣围着银珠成的珠花团着蓝宝石,底下的银垫片像花儿盛开般左右两支,各往左右开着。背面是月白色的珠子围着月白色天然石。 两个银环底下垂着两颗蓝玛瑙珠,珠子底下垂着椭圆间着玉珠的流苏,才不到六寸,饶是如此,俞苧夜还是觉着不方便。 前后带着落着天兰色带着淡淡灰的两个精致钿片,与衣裳相呼应。耳洞刚弄,欧阳雨泽也没买耳饰便暂且放过。 白漆带点出汗嫩红的脖颈上带着一条月白圆珠到中处间着几个银花珠子,坠着一块圆状丰瑞花的精致欠缺珍珠母贝,连着一簇兰玉宝石流苏,长度将至腹部。 这一水实在亮眼又层次分明,未加金饰簪花的俞苧夜虽说生嫩,但也衬出她浑身的气质。 “你这容貌本就如花似玉,只需稍一打扮便羡煞旁人。”㶧濛夸道。 “还是㶧濛姑娘妙笔生花来得奇。”俞苧夜整理整理衣裳站起打趣道,“此衣真乃欧阳雨泽所购。” “这是自然,我何须骗你。”㶧濛说道。“琪娘先前提过置衣之事,亦算他细心罢。”俞苧夜难掩喜色,自己亦是不明缘由。 客栈厢房外,欧阳雨泽等得急,萧云无奈道:“真不知你急什么,若真是急又何必买那么多首饰?㶧濛竟还有成套的装扮工具!”她是不爱打扮的,即便在虎族强盛时,身为公主出外游玩也是素面朝天的。 许久房门的竹帘才被缓缓掀开,欧阳雨泽赶忙去帮,正好与俞苧夜照了个对面,她嘴角微翘却无过多笑意。他不知怎地呆住一会,真是漂亮……他想着。“这一身,你费心了。”俞苧夜应景似的声音怯生生的。 “阿,苧夜,无须客气。”欧阳雨泽语气恭敬非常,就差行起礼来。萧云在欧阳雨泽被美到时,便想到与主人的过往,㶧濛紧接着出来,“嗯哼~都看完,还杵门口阿。”她一句话闹得两人怪不好意思的,萧云亦回过神来。 锦蓉坊来两单生意,一单是买布,一单是制衣,魏蔻蛾只接下买布的单子,现今手头还有两单成衣,半旬后染坊还要染布有得忙,实在应不下来。 买布的订了十几匹布,还看上萧壬身上的衣料,“哎姑娘,你这伙计的身上的衣料真不错。”买布的布衣店的老头说道。“萧大哥,你过来。”魏蔻蛾只得叫他过去,“这位贵客看上你身上的衣料。” 魏蔻蛾摸了摸他身上的料子,虽然无可厚非,但萧壬觉着怪怪,“应当是香纱。”魏蔻蛾在柜里找到几匹布,“您摸摸。”布衣店老板摸了摸布匹又摸了摸萧壬身上的衣料,他一连被摸了两下,被老头摸感觉更怪了,倒是新奇的经历。 魏蔻蛾虽说热情招待客人,但目光老瞟萧壬身上,看着他没变脸色,也算安心些,他察觉她刻意地看他,倒是有些害羞。 “这料子不便宜吧。”布衣店的老头说道,“你们店里的伙计用如此好的衣料?”“香纱倒不算稀奇,不算贵。”魏蔻蛾道,“陈老板,这并非店里的伙计,而是家母生意上的朋友。” “哦这位兄台勿介怀,姑娘你这布还有多少,拿十匹来。”布衣店的老板阔气道,“陈老板,十匹实在太多,香纱本就不是常销的布料,再者已入秋,再入冬便更用不上了。”魏蔻蛾又找来两匹香纱,“拢共五匹,您若卖得好还可再来。” “哎呦,老头子看见好布料便犯糊涂,多亏姑娘提醒。”布衣店陈老板说道,“那就这五匹。还是老价钱?” “那是自然,阿生过来,帮陈老板搬过去”魏蔻蛾这边算盘敲得响亮,萧壬也帮着搬,陈老板只是点点头。“您看,这个数目。”“好,成交。”布衣店陈老板把一张票子交给魏蔻蛾,她将拟好的单据给陈老板。 “我送送您。”魏蔻蛾和陈老板有说有笑,一路送到店门口,目送人离开,才回店里。。 ------------ 掠影惊莺碟 成了这一单,魏蔻蛾清算起店里的布匹。 “若不提醒他,便买多五匹不是?”萧壬问出心中疑惑,“陈老板是熟客,做生意讲究常来常往的。提醒了他,下一次便是今后买布都得先考虑我家不是?”魏蔻蛾笑道,这不过是最浅显的道理,这不会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吧? 原来如此,他心道。 “哎,你还打算在我这店里做伙计活多久?”魏蔻蛾问道。“我,中饭前便离开。”萧壬回道话里带着不舍。 “那倒也不必那么急,你帮了不少忙,买成这五匹布也有你的一份功,不如……”魏蔻蛾开口一次怪难为情的,她跟她母亲都这么别扭,别说外人。 萧壬愉悦道:“你是指我还可以留下?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添乱。”“呵哈哈,”魏蔻蛾干笑几声,“你只要不有所企图便成。” 很难不有所企图…… 用饭时,魏蔻蛾向他提起那些奇怪的梦和偶尔浮现的画面。“你是说真的?”萧壬之心情大约是欣喜却不敢言表,“这那有假……只是我也记不全了,很奇怪。”她说到最后只剩下喃喃声。 也许那不是梦,或是说那不是假的……萧壬想却没有说出口。萧云边吃中饭边在心里抱怨哥哥见色忘妹。 魏蔻蛾见两人都用完饭,把碗筷交给萧壬,问道:“你这衣裳,上面的布料工艺都不算常见,你并非普通人,又为何执意在我店里帮忙?”“我……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并非……什么显贵人家。”萧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是,生意人?”魏蔻蛾问道。 “算是吧。”萧壬只想糊弄过去,他对人间的了解真不多。 “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魏蔻蛾笑问道 “怎会,定是光明磊落的。”萧壬一时一边红一边黑,随意说来句,她倒也对此多问,只是一笑了之,心里念叨:哦~光明磊落。 “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萧壬问道,“奴家姓魏。”魏蔻蛾客气道,“敢问您贵姓,家住何方?” “豁,魏姑娘。我姓萧,名壬,暂住住南山西南处。”萧壬回道,“南山西处,莫不是外族?瞧着不像。”魏蔻蛾道,“并非外族,住于山野寻常之人后因变故,故而往西而去。”萧壬道。 “既是如此,今后若有他人问起,你只说南山南便是。”魏蔻蛾细心道,他倒像有什么说什么,只是这世上多是违心汉,难道真假,还需今后细细品来,模样倒是舒心。“还有你当时真是随意搪塞我,并非有了心仪之人?” “姑娘一说我便明白了。”萧壬故作明白,“在下真是随口一说,想来姑娘不会计较,今后也好生意来往。在下到此地还有一事,且先去办,申时前归。”他微微作礼,礼数不是很对。 魏蔻蛾眨眨眼看着他离去。 “申时前归……哼!”她嘴里喃喃。 萧壬循着萧云留得讯息,找到添香客栈。 王府的人动作不快不慢,找上锦蓉坊,“呦~魏姑娘。”来人道,“咱还是有话好好说得好。”魏蔻蛾没给几分颜色。 来人正是王守和,九月一九,王守擎过寿,桐洲府料理得懒散也便罢了,只是伏狗林失窃一事不可再缓,已经“抓”到一个真凶,剩下的还要问猫族讨呢!听闻杜戚戚近来常在这一带出没,要将她请过去。 一行人走近柜台前,魏蔻蛾也在柜台上坐下,两个伙计也靠近柜台站着,人挺多,真审讯犯人之感,可惜若此处为公堂,再人多势众也只能是囚徒。“近来有没有什么行径古怪的人,说的话提的事与咱们不大相似的人来过?” 魏蔻蛾这几天都没遇到什么陌生的来人,装作思索一番,可她越是思索越觉得像萧壬。不成,萧兄若成他们口中的邪祟,不论好坏,都不是自己所能肖想得了了。王守和看她这么认真还以为真有线索,结果她道:“那倒是没有。” 王守和脸有些黑,好在他道术少成,一直做着地主老爷,因而戾气轻些。“不瞒姑娘,是要找一女子。”“女子……”魏蔻蛾又想到阴沟里去,若是萧壬是妖,那他也可能曾变成女的,或是说他就是女的,如此一来,他购女装便有了解释。 想是如此想,只是她还是不愿相信,也不愿向这些人透露一丝一毫,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还真没有,您也知道近来的行情,那都萧条,还真没见过,您给描述一下面容,我定留意。”魏蔻蛾“真心实意”道。 做生意还是跟寻常百姓不同,见惯了便少信多疑,尤其是她母女,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摊上个倒霉丈夫,魏苏云逢年过节还拎他出来骂几句解气。 一行人,有十几个人又磨蹭一会才离开。 杜戚戚其实来过锦蓉坊,今晨她便幻化身形到店里,问魏蔻蛾制衣一事,她一直幻化身形来买衣裳,来来回回好几次,是熟客魏蔻蛾便没有多想。 当时萧壬正睡觉呢,当时光顾着想要怎么留下,做梦都做得断断续续的,自然没注意到这一离得远微弱的外族气息。 长街拐角一处房屋,正是杜戚戚的歇脚地,她进入内屋,神神秘秘地打开一个木盒,灵钻闪过蓝光,她拿出一颗在手上把玩,真是爱不释手。 忽地外屋传来敲门声,不一会两人便进来了,来者正是杜曼珠和她的贴身随从。她看见两人赶紧将灵钻藏起,又要逃了,她想。 客栈里,萧壬找到萧云,“兄长,你怎么来了?”她倒是有些意外萧壬还能移开脚。 兄妹两人进入房内详谈,“她应允我留下,只是我该如何让她想起从前呢?”萧壬想着萧云隐尘两人感情那么好,问她要法子。萧云却有不同意见,她道:“何必急着让她想起来呢?既然她肯让你留下,那便是对你有几分上心。若是如此,可使你们二人再次相爱后,再道从前。” “这可行吗?”萧壬疑云满天,“信我,不过你要真认定了她,否则只会打扰她平静的日子。”萧云语重心长地说。 “哥哥很确定。我还在锦蓉坊订了衣,以此留下,”萧壬苦笑道,“还有一事,近些日子虎族讯息便都传到你这里,若有急事再做商议。” 萧云左手指点了点桌子,右手拿起茶杯,说道:“成吧,喝茶。” 之后他便同俞苧夜等人又交流了经验之后,才离开客栈。 经方才那一遭,魏蔻蛾倒有些想萧壬了,萧大哥,能把这些人都干趴下吧…… 俞苧夜与㶧濛上街去买果脯。 㶧濛嘴里嘟喃着荣庆街一店铺的果脯好吃,她旁边那位显然没心在听,她是为躲萧云才出来,不知为何跟萧云待一块总觉着怪,偏偏萧云又没觉着不对,三个人在哪没话找话,闹得俞苧夜头疼。 荣庆街,人来人往,行人不多,大约是近来风声紧,但毕竟是蓉城,少不了人流。 可巧柳岸带着几个道士出门买吃的,俞苧夜认出此人是柳不怀跟前的,立即小声叫住㶧濛,“那边几个道士,咱们走,别买了。”“好。” 但妖气还是促使几个道士往这边瞧,两人为不暴露落脚点,茫然无目地走着,跟住到紧逼,很快上演了一出你追我打。 俞苧夜一翻身躲过一击,鞭子狠狠向几人打去,她一后仰躲过赶来的柳不怀一击,起身又是狠狠几鞭。她一跃,以防代攻,急着脱困,俞苧夜几鞭下去为道符所制,可不一会却破开道符。 此又是柳不怀耍得阴招,符文深深地印在羡苓鞭上。 俞苧夜很快觉察异常,她连连后退,向㶧濛靠近,㶧濛亦往这边靠。 羡苓在挣扎,俞苧夜亦不轻松,冰术快速包裹羡苓鞭,很快又能开始作战,这可让柳不怀意外。 一闪,一击,㶧濛吹着骨笛,她的笛音攻击只有柳不怀能抗得住,但只要有他在,其他道士就不至于沦陷。 她一闪,闪到柳不怀身后,拉开距离,左右两鞭,与柳不怀真面对刚,他终于拔出宝剑,与道符齐用,几个回合下来,俞苧夜躲,后退,低头,侧身躲过攻击,一蹦一跃打出十鞭,柳不怀有些招架不住。 六人的道士阵型不攻自破,经不住一击。长街拐角偏僻之地,打得激烈,俞苧夜和㶧濛边打边逃,俞苧夜觉着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只怕要面对的便是柳家,伏狗林那次给她留下阴影,也是俞苧夜这些年来唯一败绩吧。 骨笛吹动烟尘,阵阵红色音波,一点点打击柳不怀的内心,他不禁想到自己的从妹柳不惜。㶧濛一阵花里胡哨地操作,非常注意周围的形势。她了解俞苧夜的意思, 俞苧夜几番出招,灵活闪退,若即若离,却要一击必中,几鞭子打到两个柳道士及柳不怀身上,那两个痛苦倒下,柳不怀亦是露出狰狞的表情。一阵烟尘过后,两人成功逃脱。 客栈内,剩下这两人也不太对头,萧云看欧阳雨泽不顺眼。不过,他还是顶住压根萧云闲聊起来。“人已经找到,恢复记忆之后再续前缘,那么再之后呢?作何打算?”欧阳雨泽嘴碎得很。 萧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这名字倒亦是赶上巧了。”“萧云姑娘所说的,我略知一二,但我什么亦没想起来,”欧阳雨泽喝了口茶,“她俩怎的去这般久。” 萧云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即便遇上什么事,难道你能帮上忙?” 她想了想还是觉着好笑,又笑了几声,“大约是我多想,只是你何至于这般笑,真是不讲礼。”欧阳雨泽说道。讲礼亦是要分人的……萧云想着没说出口,她虽偶尔刁蛮了些,但还从未有谁说她不讲礼,看来真是虎族“败落”,公主谁都说得了…… 可巧这时两人同步打开门,进门门,㶧濛有些神色慌张,倒上茶喝起来,俞苧夜倒不似她那般,赶紧道:“遇上柳不怀,还打起来了。” “什么?”欧阳雨泽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萧云亦是觉着难办,倒是看欧阳雨泽那样,她又想笑。她笑道:“欧阳道长,没成想你投胎转世竟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真是……” 㶧濛定了定神,制止她道:“萧云休的说笑!”俞苧夜倒是有些惊异,毕竟她现在跟她的佩剑一点感情都没,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惹她不悦。 萧云无奈点点头,道:“那么如今该当如何呢?” “不如,去找你哥?”俞苧夜提议,萧云和欧阳雨泽都是尬笑。 锦蓉坊内突然来了好多人,这下可热闹了。 “你哥到这来了,我听琪娘说……”俞苧夜想起首要任务是恢复记忆,“琪娘的话不可全信,你跟我哥哥都只有几面之缘,她要你,”萧云这些年也算是了解琪娘,这话不是贬义,说着还看向店面的方向,指了指,“你们这般做,不过是应承了哥哥的托付。” 两人一经同意便遛到后院来,同样是不爱打交道的性子,却都不是冷心的人。 俞苧夜看了萧云几眼,总有一种浓厚的熟悉感,她不语,收敛情绪,端详起她。 “我还是喜欢你这副冷淡模样,起码不会似当时那般,做出那般事,叫我寒心……”萧云躲避俞苧夜的视线。 欧阳雨泽和㶧濛两人和魏蔻蛾攀谈起来,述说起不易,希望她肯收留一阵,还要再北上寻医呢。 萧壬看着他们那么熟络,彼此亦心有灵犀地装作不认识,“收留你们是不难,㶧濛,我这店里的布局你是知道,留下这么些人,只怕要住阁楼,得好好清洗一番。”魏蔻蛾倒也爽快。 “不成问题,只要你肯就是了。”㶧濛笑道,“多有叨扰。”欧阳雨泽说道。魏蔻蛾乐了,“怎会,您是贵客,哎我说那身衣裳穿在那姑娘身上,真是锦衣配佳人,实在惊羡旁人。” 她说着说着,欧阳雨泽都有些不好意思。“好了,你别打趣了。”㶧濛赶紧打断她,“哎,还有一事,王守和今日来了,就是咱们州官王守昆的堂弟,你知道吧?蓉城近来不知怎的,总之你们四处行走要仔细些。”魏蔻蛾边说边留意萧壬的神情,他毫无波澜。 㶧濛倒是有些慌张,魏蔻蛾生长在蜀地数年,自然知道允城王家,只是做老百姓总是先提当官的,也怕㶧濛不认识,不过她这般说㶧濛是清楚,萧壬完全不知道,说实在,虎族险些灭族的大事件已经过去太久,王家除了道士里的主干他略微了解,其他一概不知,此时他只当她们是在闲聊。 欧阳雨泽听到姓王也有些应激,可怎么也记不起这个人,确实不论是王守和还是王守昆,在他离开蜀地前都没有名声大到连他这个被关在府内的顽孩都知道。不过此时他也从㶧濛思绪重重的眼神总读到了什么,但毕竟见过大场面,欧阳雨泽一直表现得很淡定。 王守昆做的官不算大也不算小,不是个握大权的官,早年他也依赖堂兄王守擎,配合官府做些生意,很会讨好卖乖,那两年官做得不错,上头也想提拔人上来,他便升迁了。 为官四年,行贿受贿,贪污,他一步步在扎根,在官场做大,深谙商道,把握官商,如今已是根基牢固,也名声在外,褒贬不一。 俞苧夜努力回想与萧云有关的一切,萧云是自己的武器,那萧云的武器,好似是个轮珠,不知怎的她对轮珠记忆特别深。 轮珠是由一个宝石盘中间镶嵌一颗玉珠,蓝石盘绘许多法术纹理,萧云还给它系了带子,便于携带,很是精致漂亮,是众多法器中难得的才貌出众。与隐尘的护身符,那诡异的蛛状夹着鳞贝的东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隐尘的武器,便是蛛鳞贝中的蛛金丝网。 “怎么不见你的轮珠?”俞苧夜倒是直肠子问道,“难为你记得它。”萧云现出轮珠。轮珠一出现,俞苧夜便感受到强大的法术气息,“轮珠是极强的法器,你怎的好似不大爱用?”俞苧夜说道。 萧云将轮珠又藏了起来,她回道:“琪娘前辈说,我总是把握不好轮珠的使用,便改用剑了。” 俞苧夜这回彻底没什么话说了,萧云则只是看了她一眼,亦陷入沉思,随后欧阳雨泽和㶧濛的话音倒是打断她的思绪。 㶧濛把王守和今天到这里来的事仔细剖析一番,觉着此地不宜久留,但又害怕魏蔻蛾起疑,她说这话时还盯魏蔻蛾有无在附近。而魏蔻蛾与萧壬此时正绕近道到阁楼去,先看看。 “我倒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此时若离开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欧阳雨泽只得乐观说道。 萧云和俞苧夜也明了局势,萧云赞成他们暂时留段时间,不过她要走了,得回虎族一趟,与猫族和狼族有关,甚至与龙族有关。还有王家过寿这也是个机会,她的心放不下…… 俞苧夜则是想长期居住,不论以何种方式,直到魏蔻蛾想起一切,能够重新爱上萧壬之后,进一步发展成为一个长期的落脚点,毕竟凤狐琪娘太缺一个与她之间合适的落脚点。 王家要办事,他的老爹不一定会来,但杨家一定会来……欧阳雨泽想。 合计完之后,便要找魏蔻蛾到阁楼去,萧云亦道了别,可巧两人迎面遇上,“多谢姑娘款待,我一时还有急事得先行一步。”萧云匆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后的萧壬一眼,萧壬明了她的心思,亦不做多言。 魏蔻蛾也没多做客气,送了几步便回来引路。 ------------ 一笔交易,两心相悦 一时住下来,锦蓉坊倒比往常热闹不少。 只是日子渐渐长了,魏蔻蛾亦觉着哪里悄然生变着…… 她正坐在纺织机前忙,萧壬试着帮忙纺纱,魏蔻蛾观他的举动,有些恍惚,自己的父亲是否也曾如此让人安心,体贴入微呢。 俞苧夜觉着感情之事,应一步一步由浅入深,欧阳雨泽却觉着,尽早完成任务要紧,可几番暗示明示下来,不但不起作用,反倒叫魏蔻蛾起了疑心。 㶧濛不常在锦蓉坊内,时常两地跑,有时也到李家,逗逗李沉,只是她这般行走于路上,一切是那样安静祥和。 叶子黄了便掉,枝头上又长出绿叶。魏蔻蛾和萧壬没太多话聊,他更是怕自己多说多错,一直埋头苦干。因而有时她也同俞苧夜闲聊。 “姑娘,两尺的腰,这肩,这面容……”魏蔻蛾看俞苧夜脸上虽不常欢心喜悦,但这周身来回一瞧倒让人心喜。“这身量却只怕要压男子一头,压我两头!劳姑娘闲谈起来莫要直视前方,但请低头看我一眼。” “那,那是自然……”俞苧夜没被逗笑,半笑不笑地面容反而将魏蔻蛾逗乐了。 她手里忙着活,俞苧夜亦试着帮她理着线,“不说这些了,说到欧阳雨泽和萧壬,他俩似乎很熟?”“蔻蛾何以见得?”俞苧夜问道。 魏蔻蛾对着茶壶嘴了一口后,说道:“不必同我打马虎眼,我最不喜马虎眼。你与欧阳雨泽之间关系不一般,若是知道萧壬点什么,告诉我身份来历便是。” 梭子在她手中转动,白里溢光细线流出来,好似旧时时光又再现一般,可惜过去之时终成过去,再不可能再现。痴心之人只能在记忆中细细摸索,而俞苧夜是个没有记忆的人…… 俞苧夜的眼珠睁大了些,好似看破了什么,直勾勾盯着那梭子往上游离着肩颈,好似要将眼前之人的面容模糊,才能使她说出些话来:“或许他虽性格如此,但他的一切不同常人,蔻蛾,萧壬并非良人。”直到她话落,她双目才看向魏蔻蛾的双目。 而她话毕,以为她要说出惊天动地的话来的魏蔻蛾,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多心思一涌上来,我也想不明白,可遇到一个相貌性子都合我心意,且亦合我母亲心思之人难得,可我总怕,这样一个人最终变了面目,成了像我生父卷走母亲与他共同经营之财,带着他一家老小抛下我们母女的歹人。那年他连夜逃了,再无音信!”魏蔻蛾越说越发激动,身躯亦经不住地颤抖,但眼神是那样坚毅,所幸,她熬过来了,所幸,她们都熬过来了。 一时间,俞苧夜脑袋里有些乱,她并无探究别人过往的愿景,只想对她稍作安慰道:“你不怕他是个呆子吗?”俞苧夜认真发问,果然,魏蔻蛾一下便被逗乐了,“哈哈”清笑几声,道:“我此类爱打趣逗乐之人,兴许与呆子还相配,不过他未必喜欢我,我总觉着他是心喜我的。” 俞苧夜听到她后半段,轻微点了点头。魏蔻蛾当即喜笑颜开,好似有人再逗她一下,便要欢腾起来,可惜没有,俞苧夜只是跟着她微微弯了唇。 “不过,眼下他身份来历却显得更加可疑,你若不知道,我亦没有别的办法得知了。”魏蔻蛾念念有词,不过她想了想又说:“这些年我与母亲经营这小作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太多的人打过交道,不过区区萧壬倒也不足为奇!便是刀尖起舞,我熟练其门,亦可分毫不损!”稚子之心便是她明明只是喝了茶却好似喝了酒。 染坊之事要张罗起来了,交易结束,她能见到萧壬的可能便不多了,有些事若错过了便又成了一个结。 刀尖起舞非可崇尚之流,真心愿你求仁得仁,却免于伤怀身伤……俞苧夜思虑一会却未说出口。“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有意绕开话题。 “是谁呀?㶧濛姐吗?”魏蔻蛾紧了紧绳结,完成缝合,“是我的亲人,她叫琪娘,她亦爱逗乐人。”俞苧夜帮忙收起线,说起琪娘到让她的心放松许多。 “哦~那若有缘还得俞姑娘引见一下。”魏蔻蛾乐道。 秋时将过,时日渐完,染坊事宜备完,准备开工,到了冬日,萧壬亦需回虎族中去。两人都好似知道终要分离,她莫明地将做活速度放慢,萧壬有时亦心中烦躁,而另一边亦开始与虎族联络,确保一族平安。 她有很同他讲起过往种种,又多感慨今时世道多变,尤有耕作之百姓广受欺压,行商之人又如何保全。 他不敢同她谈论妖的事,只是常说故里,在他的描述中那是个极好的地方,那么安宁祥和,多好人。 他从她的嘴中明了人间许多礼仪习俗,布料甄选技巧,侍弄花草方法。她乐意他教她功夫,如何在一时之间将有限的力气发挥到极致,他会为她做饭洗碗,哪怕样式单一,但这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过此种情景。 常言男女授受不亲,魏蔻蛾常想他们这般种种算不算是离经叛道……有时又常做欣慰,幸得自己只是区区粗鄙行商之人,若在富贵严规之人眼中只怕是要被打骂,甚至赶出家门,她娘应当因此多责难,她又是一幸。 可人们为何要摒弃这种男女相处的美好,又或是某些人为何要立这些繁规,魏蔻蛾想不明白也不愿多想,可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长。 “你坦白说与欧阳雨泽是旧识,可你与他又不亲近?”魏蔻蛾敲着算盘对账目,间隙侧目和萧壬闲谈。萧壬帮她瞧瞧布匹剩余顺便清理灰尘,一时没有听见。“他俩又一同出门去了,一去五六日的。”魏蔻蛾倒不是与他们有多熟识,只是她对俞苧夜很好奇。 “大致有旁的事忙吧。”萧壬亦不知,“欧阳雨泽到像是耍赖之辈。” 魏蔻蛾闻言喜甚,道:“这便是你不愿与他亲近的缘由?”她手一动账本又翻了一页,摇了摇头,“人是多样的,人的一生又是多彩。你又为何在店里如此殷勤?出手便一块银子,换做有些人做这么一笔生意,只怕要拿人家当父母。” “竟是如此吗?姑娘技艺精细难以寻得,故重金相求。一码归一码,我既在店内住下亦不好什么都不干,就干坐着。”萧壬想了一会才答。 魏蔻蛾毛笔一挥写下一笔数目,“真是怪人啊,哎呀,这田姓人家不来取衣的,阿娘又没有相告所在,真是愁啊……” 日头渐渐短了,萧壬在锦蓉坊待了一月有余,虽心中不舍,可亦放不下虎族,不好再拖延了。 魏蔻蛾这天清扫着灰尘,不知不觉中到萧壬住的拿屋,可巧那天昨夜萧壬睡得不好,便到院子里透气。他的被褥不曾整理,她看到被子下的包袱,当下心一凉……他之将走,我亦需到舅舅那去,也好也好,她想。 锦蓉坊自不接生意大门便不常打开,下午,萧壬看到大门开了,魏蔻蛾独坐在大门门门槛,那背影好不凄凉,他自觉心痛赶忙上前,“虽是秋日,但日头仍毒,姑娘别坐日头底下。” 魏蔻蛾看着蚂蚁搬家,意有所指道:“都走了,走了好,终归是要走的。”萧壬一时不解:“姑娘,何出此言?”她扭过头盯着他:“蠢笨呆子,不明我心。”她一时情急便说了气话,两颗豆大眼泪掉下来。 萧壬顾不得那些繁规,伸手便要为魏蔻蛾擦拭,但她别过脸躲开他的手,拿出手帕擦拭,转身入门内。他着急地关上门,伸手搭上她的肩,又觉不妥赶忙松开,她亦回头看着他。 他轻声安慰道:“魏姑娘,在下不明姑娘的心意是在下的错,姑娘不妨指点一二,在下也好开开窍。” 这些话反到触及魏蔻蛾伤心处,眼中又盈上眼泪,“即使关系再亲近,不是一家,关上门,便无法知内里。”她说罢便匆匆离开。 许久,萧壬才明白过来,只是魏蔻蛾却进了屋。 不舍已无用,再留长伤心,她既知道,我也尽早离开罢,萧壬心想。 才刚入夜,萧壬这才鼓起勇气,轻敲魏蔻蛾的房门,轻声对她说了返乡之事,以及返乡是为冬时将至已无再候。他句句真诚,好似要剥开心给她看,可话里却是劝自己,劝自己下决断。雨声不算小,他的声音那么轻。 魏蔻蛾轻轻翻身看着月光照着他,那门透过的影子消失才合上眼。 隔天,雨停,两人都起身,随意客套几句,可萧壬忽然将木箱取出,“我为订衣而来,如今我……想这衣裳已有了其主,便是姑娘。”他说着将木箱递给魏蔻蛾。 “这如何使得!如此贵重即使萧大哥有意,魏蔻蛾也不敢厚颜收下。”她那里是脸皮薄,两人分明什么也不是,怎好收下重礼。 萧壬双手托着木箱,有些无措,却不得不开口:“魏姑娘,萧某不善言辞,只知锦衣配佳人,姑娘若愿收下这衣裳便算收下我这一片心。今后若是有缘,我到锦蓉坊来,来……”说到后边,萧壬不好说下去。 魏蔻蛾亦接过箱子,喜笑颜开:“我明了,萧大哥说回去了将来还会再来,锦蓉坊随时恭候。” 萧壬见她展颜,十分欣喜,点了点头,向她一俯身后便要走。 那人踏出门槛时,她才从欣喜中回过神,将木箱放下追出门去。 萧壬听见身后脚步声,立即驻步回头,“姑娘留步。”“别口称姑娘了,叫我蔻蛾吧。”魏蔻蛾眼里满含不舍,好似眼泪又要掉下。“好,蔻……蔻蛾,”轻柔的声音从粗犷之人发出,另一番新奇,他许诺:“总有再会之期。” “总有再会之期,”她又笑了,萧壬的身影渐渐离她远去。 ------------ 妖情难续 欧阳雨泽先离了锦蓉坊,由后又来带走俞苧夜,话说着为他们二人留些空间,其实心里想什么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垚县好不热闹。 几人有说有笑,穿过小巷,进入小院。㶧濛和李沉自来投缘,㶧濛居住人间多年,却不受拘束,一直是自由自在的。欧阳雨泽看着两人甜蜜蜜,心想还不如留在锦蓉坊。 狼族狐族猫族又整些新花样,道士们也“忙”得很,暂时顾不上俞苧夜等人。萧云时常出没道士其间,这也激怒了柳大当家柳善珍,抓捕她之时也想把也虎族一窝端了。 萧云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她不经常行走阳关道,身处阴暗不易予人所察,虎族早已远离蜀地,他们是寻不着了。虎族如今处境亦不好,关季节更替便非同小可,许多子民也想家了。 狐族想跟猫族谈谈灵钻,可那一点点灵钻他们也是偷道士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聊。好在凤狐琪娘比较了解内情,一一将杜卯的话驳回去。只可惜,猫族也不可能凭空生些灵钻,亦不可能为此与道士为敌,最后只是不了了之。 凤狐琪娘近来在为蛇君做事,除了贺子兰所需,她也不禁手痒痒开始研制武器。练铁选材铸器,她一忙起来就是几天几夜,终于累得摊在竹椅,双眼无神地看着近来的成果和那一大面药柜,心中感伤:这副身躯如何变成如今这般…… 中秋前夕,凤狐琪娘本是赶路回弃忧谷去,谁料中间恶疾发作,渐渐行走缓缓,正是夜里目不识路,身子虚弱,一步踏错,失了力,滑下一个小山坡,衣裳被划破了一道,身上也只是几处破了皮。 此次恶疾发作来势汹汹,她身上亦没带什么立效药,不过配的药大致是管用。她的嘴巴疼得合不上,嘴唇一直在颤,鲜血从胸腔里往上涌,从嘴里淌出来,右手爬上黑色暗迹,密密麻麻地好似要将她整个身体吞尽。 凤狐琪娘忍着剧痛左手往荷包里探,又是夜里又只有一只手,打开荷包显得格外艰辛,好容易才从里面拿出药瓶。她摘掉塞子,头疼起来,那毒好似流淌在她身体血液,整个人都被侵蚀着,左手一直抖,药瓶滑了几次,好在都掉在衣裳上。 夜更深了,明明弃忧谷快到,明明自己也没有大动干戈却还是在中秋前夕收到这样的恶果。凤狐琪娘内心痛苦万分,此种折磨看不见尽头。终于在恶疾发作将近一个时辰时,她吃进去药,一刻钟后,浑身不再疼痛,她亦昏过去。 隔天,凤狐琪娘还是虚弱,不过也能赶路了,不久便回了弃忧谷,凤狐清明仔细给她查看一番,觉出此次发作比以往严重,好好的节时,师徒之间都不大说话,直到凤狐琪娘走后,凤狐清明也悔了,心想:既留不住,又何苦动怒…… 她独坐贺子兰安排的小幽居,心中无限愁思,可巧这时贺子兰来了,后边跟着人端着点心,“凤狐姑娘辛苦了,看,可有爱吃的。”凤狐琪娘没胃口,便是烤了鸡也没意思,只是看了她一眼。想来若是她直接拒绝,对那些点心师只怕不好便不做声。 贺子兰也无过多客气便让下人放下,“多杏,岚雯你们也都退下。”岚雯本是程琪的旧仆,自从程琪一去,她便坐上王宫总管,凤狐琪娘此时撇见故人有些惊讶,但又赶忙回避,岚雯亦不敢多看,忍住好奇以待来日。 “蛇神之妹如何为妖,她是何性情,子兰,你可知道?”凤狐琪娘怕她又要问些自己现在不想答的,选择主动出击。 “蛇神之妹莫岑,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不过她的行事作派与蛇神差不了多少,有许多相似的阴狠,有着共同利益。”贺子兰没得到凤狐琪娘恭敬礼遇也不恼,往她身边的椅上一坐便聊起来。“莫岑所为皆可为蛇神所为,莫岑也深得蛇神信赖,卜月轮在她手上丢了亦不曾怪罪。” 凤狐琪娘思索一会,觉着不对:“那莫岑对待狐族,以及虎族做的一些事便与蛇神有关?”“自然脱不开关系,不过蛇君山与外边如何打交道,我议庭一概不知,有时不好妄下断语。不过依蛇神和你师父的关系应当也不会对凤狐做什么。”贺子兰说道。 竹椅摇了两下,凤狐琪娘只是咳了两声,没有应声。贺子兰轻声开口道:“你这病发作起来甚是骇人?”凤狐琪娘大致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子兰大人,琪娘实在疲惫,并非有意怠慢。” 贺子兰看她虚弱的模样,额头上还渗出汗,凤狐琪娘双眼微眯,她拿出手帕为她擦汗,“终有一日,我尽数告诉子兰。” 安宁的日子过得飞快,㶧濛没什么活忙,陪着李沉闹,有时也会给他出出力。 小院里,李沉父母只当㶧濛是生意上的伙伴,这夫妻两人也没看到他们有逾矩之举,不过李母倒是多想了一重,这姑娘心灵手巧,若真是有意,我儿也是适婚的年纪。 过了一阵,㶧濛便要离开,这里的日子平静安逸,李沉做生意虽两地奔波,这段时日倒也长居于林间为陪伴父母又为收集商品。古人云,羁鸟恋旧林,㶧濛对此却无过多迷恋……一千年前,她初化人形,便是赖于山林灵气,自化为人形,更无心苦修。 一天,她在林间遭到莫岑,密娄,凤狐倩三人袭击,被剥离部分灵力,幸得为李沉所救,可却再无法复初。或许命运有意让她滞留人间,如今她也舍不得离开了。 这几天,李沉,㶧濛奔忙在外,俞苧夜只得和欧阳雨泽一道忙活度日,㶧濛有时会发信号告知平安,日子好似变得那样安宁。 在几次闲聊中,俞苧夜向欧阳雨泽透露自己时常睡不着,或是被一点声音惊动便醒了。欧阳雨泽料定,深夜仍不入睡,必是白日太过闲散,才会夜里想些有的没的。 天朗气清,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子,㶧濛正想回去问俞苧夜拿主意,正巧李沉要去看望老师,丁汝昌也住到垚县去,两人“又”同路了。 ------------ 嫉妒心暗下狠手 山林的绿色在慢慢褪去,此处仍是郊外,格外僻静。莫岑偶然看到过㶧濛,然后展开寻找,想将她捏在手心里。一路跟着,莫岑对㶧濛在几百年前的一段奇缘还是有所了解。 可她看前面两人,眉目传情,两人说说笑笑,甚至还嬉戏打闹。莫岑心想,我求之不得叫他们轻易得了,这样平常的日子……莫岑拿起一支箭,拉弓对着㶧濛就是一箭,幸而躲闪及时,那箭只划破一点皮。 连发数箭,冲李沉而去。对着接二连三的箭,李沉躲闪不急,又无力抵挡,㶧濛一击,击落一箭,紫扇施法对拉弓的手就是一击。 凤狐琪娘落在两人面前,紫扇握在她的右手上,莫岑看见凤狐琪娘,立即就撤,凤狐琪娘确定两人没事,也追上去。 莫岑见她真敢追上来,便将她往凤狐倩所在引,她一落地便看见凤狐倩,顿时喜出望外,赶忙道:“我方才遇到凤狐琪娘,她追过来了。”“你说什么?”凤狐倩跟密娄的几个手下还没说笑就被她吓着,但也见过大场面得表现得镇定。 她呵退手下,跟莫岑一起应对凤狐琪娘,凤狐倩和凤狐琪娘熟人相逢,上回没说上话就走了,如今倒是有许多话要说。 三人一上来就过了几招,凤狐倩发现她一直用右手,觉着古怪,须臾后她便明了凤狐琪娘不过强撑罢了。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对凤狐弈筠假称师父之名,不行为师之道,不成想如今过得还不如我这个修炼禁术的。”凤狐倩有意激怒她,句句锥心 凤狐琪娘一连几个凶招,但对面实力不容小觑,两人互为矛盾,把握攻防之度。蔷薇花扇步步紧逼,粉色光束打乱凤狐琪娘的攻击节奏。 “姐姐,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喜欢凤狐弈筠,为什么要夺人所好呢?”凤狐倩眼里的恨要溢出来,若不是手里拿着蔷薇扇可以直接打,她得气得跺脚。 “我从不喜欢他,我支持你的念头,有意撮合你们,你懒下功夫,练习法术之事我教了你多少,比教凤狐弈筠都勤,你这把蔷薇扇还是我所制……”凤狐琪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被凤狐倩打断,她似乎根本不在乎凤狐琪娘说话的内容,莫岑也是如此,她就在一旁听,对凤狐琪娘越发恨了。 “够了,可凤狐弈筠的心还不是在你身上!”凤狐琪娘是不会想通,两个都是千岁数的妖,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无。 紫扇在凤狐琪娘手中转动,一张一合,不落下风。“你们两人是我救回弃忧谷,可却无心静修,一心想离弃忧谷,而你还修炼禁术。未曾分说,两人偷偷潜逃,我一路追去被你鼓动的狼族险些杀害。” “好啊,你真可怜,那我脸上挂着的三道两寸长的疤,是从那来的!我有什么能力鼓动狼族维。”凤狐倩有意嘲讽,无意作战,莫岑看着心里直摇头。 正因两人想法不同,攻防变得毫无默契,凤狐琪娘和凤狐倩的对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李沉右上臂受箭伤,此时变成紫青色,㶧濛简单包扎,也给去去瘀血,有所缓解,却未起大用。她觉着今日的琪娘有些古怪,而且已过了两刻钟,她也不曾发信号,难道是跟丢了? 㶧濛满心的疑虑,只得先带李沉到垚县家去找俞苧夜和欧阳雨泽,共商对策。 紫扇一击一打,凤狐琪娘使足了力气,往两人身上袭去,她有一翻身躲过莫岑一击,凤狐倩直奔而来,她瞬间左手凝起紫流,往她臂上一记重拳。 “你有意害我,受了苧夜报复,便是如此简单,”凤狐琪娘脸上挂着讥笑,她今天实在任性过头,不过她也想探探她们的底,也探探自己的底。“你为何能够知道北漠狼族,连名字都晓得,你真当我那面镜子是吃干饭的吗?至于凤狐弈筠,你真觉着他喜欢我吗?那为何同你一起潜逃,他如今不正在你身边吗?为何呢?自他离开弃忧谷,我便没见过他几面……” 凤狐琪娘一大段话,凤狐倩是没有一句半句听进去,只有自己做的丑事被揭露的羞愤,她撇了一眼莫岑,惊觉她并无异样,也放下心来。 莫岑从她们的对话中也能听出,凤狐倩不占理,可她并不要求盟友是个十成十的善人,反而是脑力一般又手段恶毒更合她心意。 对打这么久她也看出凤狐倩犹犹豫豫,但看她屡出狠招,她也就不说什么。至于凤狐琪娘,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关心,只要站在俞苧夜那边,那就是她的死敌,她还恨凤狐琪娘这张嘴太能说才让凤狐倩嘴上说不过,出招也犹豫。 三人撕打起来,好似不惜代价,挣个你死我活,莫岑从来不是这样的打架思路,因为凤狐琪娘不值得自己搭上许多,但已经到这一步了,也不能抛下盟友。 紫扇张开,在凤狐琪娘手中流转,一阵强大法术攻击袭去,可她的身子越发虚弱。 凤狐倩吸引攻击,莫岑一拳击中她的右臂,又是一脚踢过去,将凤狐琪娘踢到树上,一口鲜血不受控地喷出来,她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两人都觉着她再无招架之力,忽然一阵紫烟过后,凤狐琪娘竟然逃了。 看见她逃了,凤狐倩悲愤之余,也面露惨色,莫岑赶紧扶住她,这便是禁术的弊端,短时之强劲又有反噬。 她此时也明了,莫岑是未到绝境不使全力,可到最后又积极找时机抢功的盟友。 㶧濛已向俞苧夜说明一起,她不管许多,循㶧濛所说到那片郊外,可却再无头绪,幸运的是,她遇上奔逃回来的凤狐琪娘,凤狐琪娘只是听到她的一声呼唤,便一头栽在她怀里。 凤狐琪娘再次醒来是在一处客栈,因李沉身上有伤到此处好寻医顺便管顾蓉城的生意,欧阳雨泽也想着赶紧把邱笗䄰和萧壬的事办了,不管是不是,总得说个明白,好过放任自流,他还想着拿剩下的报酬。 卧榻上,凤狐琪娘缓缓醒来,只是十分奇怪,毒症竟没有复发,莫非是时候未到,还是自己配的药起了效果……不由她多想,俞苧夜在几声敲门声后进来,“身子好些了吗?” 凤狐琪娘勉强一笑,还是十分虚弱,“好多了。” “是莫岑和凤狐倩?”俞苧夜还给凤狐琪娘端了盘鸡肉,放圆桌上,肉香早已传到凤狐琪娘鼻子里,顿时神清气爽,“是。” 此时㶧濛也过来了,她还未说什么,凤狐琪娘便想起箭伤的事,“那位公子如何了?她那箭我先前有过研究,此为前些时候新配的药,你快拿去试试。” “是了李沉那伤一直不好,倒也不十分严重,”㶧濛接过药膏,“多谢琪娘。”她拿了道完谢便急匆匆地走了。 俞苧夜将她扶起来,坐直,疑惑道:“琪娘这也算未卜先知了?”凤狐琪娘干笑几下,没有声响:“好久前,你曾带回莫岑的箭予我研究,只是这箭不算厉害,苧夜也鲜少碰上莫岑,这药便没有用上……” 刚醒来,脑子不灵活,喉咙也干,她把脚垂在床沿接着说:“前些时候一直待在南疆,找到许多此种箭的说法,以备万一,便新配了药,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去吃鸡肉。 俞苧夜没看出她的意图,忽地又问:“我还有你,与那凤狐倩莫岑有什么仇怨吗?”凤狐琪娘思索一番答道:“你我与她都有仇,苧夜应当没见过那凤狐倩那三道两寸长伤疤……” “那是我所为?”俞苧夜猜想道,“正是。”她道。“因凤狐倩心里不纯,嫉妒我与凤狐弈筠之间,又修炼禁术,有违妖性,受我谴责便暗下狠手,有意置我于死地,未果,后来便遭到你的报复。” “原是如此,那是她罪有应得,”俞苧夜手握拳,往床板上捶。“不过,我只划三画?”凤狐琪娘乐了,“自然不是,这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今后再叙。只是琪娘有一求。” “琪娘请讲。”俞苧夜看着凤狐琪娘怒意全消,“凤狐倩毕竟是小孩心性,入弃忧谷前常受狐族欺凌,她为孤女,如今养成这般模样,我亦有责。苧夜若不到万不得已,还求留她性命。” 俞苧夜只是静思,凤狐琪娘顿了顿又提起另一个人,“莫岑是蛇神之妹,我等若与她有仇怨也早已化解,如今只为私利,假借情名,而且祸害他族。但此时还未到除她之时,介于南疆,其中利害关系,还请苧夜莫下死手。不过虎族与蛇神的仇不能忘,此时却不能提起。” 俞苧夜思索一番,点了点头,“既是卿之所言,我无不应答之理。” 凤狐琪娘心想:凤狐弈筠应该不会主动招惹,应该没什么好多言的。 她便欣欣然,下床去吃鸡肉,入口一块鸡肉,这肉质,这味汁,两人都不爱吃辣,正好合口味。 她吃了几块,俞苧夜也跟过来坐下,“苧夜要吃否?”“不必了。”俞苧夜摆摆手,不过看到她爱吃,心中悦然。“不过,方才提到这两位,以及蝎子精等妖,心思多,苧夜别轻信。”凤狐琪娘又叮嘱几句,她点点头。 凤狐琪娘东西都快吃完,俞苧夜反应慢才道:“我记得这鸡肉你爱吃的。” “姐姐,你究竟记起多少?”凤狐琪娘停下筷子,“不多不多。”俞苧夜心中惭愧,忙说, 她听这话也没心思吃了,两人出了房门。 之后,事情忙完,几人凑到一块共商怎么安排魏蔻蛾和萧壬。 凤狐琪娘全程只是赞同,并无过多主意,反而是对李沉的胆量称许,李沉没放心上。 后来,㶧濛有问李沉将来的事:“庐陵,不怕妖吗?”“怕你吗?㶧姑娘心善,你待我好,我待你好,人妖之间,大家相安无事又有何不可呢?”李沉说道。“你不怕累及家人?”㶧濛鼓起勇气,在情之未浓时斗胆问一句。 “不怕。”李沉答道,心想,㶧濛既知,便要对我负责,保我家周全。㶧濛觉着这样的回答实在太过天真便离了他回垚县小院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欧阳雨泽使了怪招,还真把萧壬唤了过来。 萧壬被传唤过来,一时慌乱道:“可是蔻蛾出了什么事?”“没事没事,大家都无事,”欧阳雨泽耍起他老油条那一套,俞苧夜开了眼,萧壬还未来得及揍他,他便夸张道:“难道是不想再续前缘了?八月九月十月,快十一月了吧,过了小半年,时间不等人啊!” 也不知萧壬怎么被他三言两语鼓动的,竟真跟他去锦蓉坊,俞苧夜也跟着去,独留凤狐琪娘在客栈休息,另两位忙生意去了。 萧壬到访,魏蔻蛾自然高兴,不过去了不到半月便又回来倒也稀奇。 一行人坐下,欧阳雨泽眼尖边看到,铺面空空的,问道:“魏姑娘这是打算要去哪?”“舅舅的染坊在动工,再晚些时候水凉,冬去春来,又有蚕丝之事要忙,我正打算过去,不远,去锦蓉坊也就五六里。”魏蔻蛾听得出他的意图,疯狂提示。 欧阳雨泽没怎样,萧壬急了,俞苧夜用她的眼神抚虎毛,魏蔻蛾干笑几声,他赶紧接话:“既然已经动工还有什么要事要魏姑娘亲自前去?”“哦哈,舅舅那边呢,”魏蔻蛾一笑,向萧壬递眼神,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辫子,“缺人手,我也有些样式图得去传递,只是你们又来了,这……”俞苧夜看这情形有些惊异。 欧阳雨泽忙拉起俞苧夜的手道:“我们愿意代劳,实不相瞒我懂染布,是吧?”他说着看向俞苧夜,她微微皱眉,右手从欧阳雨泽那抽离,魏蔻蛾笑出“咳咳”声,萧壬也微微勾唇。 她轻叹一声,举起左手,用不大但明亮的声量说道:“我会干苦力。”“好极了,”魏蔻蛾边笑边拿出那些个款项,一张发黄的纸张上,细细小小一些字。“有劳两位,这东西格外重要务必亲手送到舅舅手上。” 她知道欧阳雨泽好财,便说:“若染布之事办好了,不单舅舅有酬劳,我亦有重谢,这个是我娘的木章,舅舅认得,也请收好。”她说着给欧阳雨泽递了个眼神,满满感激之情。 于是,两人便要循着魏蔻蛾说的住址和路线出发,临行前,欧阳雨泽格外在萧壬耳畔叮嘱:“勿忘邱笗䄰之事。”“欧阳兄弟,我明白。”萧壬轻声回道。 魏鸥云看着眼前这两人,虽衣着素朴了些,但一看就不是凡相,尤其是俞苧夜。他瞅了瞅纸和章,再看看两人,“两人真是店里的伙计?” “当然,您别看她是女子,力气特别大。”欧阳雨泽用超夸张的表情,配合着动作取信魏鸥。“哦吼,如此也行,那你们熟悉下工序,便干活去吧。”魏鸥云看着那纸上内容,一边盘算一边回应两人,后边还有个记事的人,一直在记着什么。 俞苧夜撸起袖子准备去干活,欧阳雨泽赶紧又问“老板,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惑。包吃包住吗?”“当然包吃包住,小兄弟,这才第一天,你们若办得成,往后留用少不了月薪。记得如何了?”魏鸥云忽然看向后边的记事人,两人也跟着工匠和婆婆走了。 “依照魏姑奶奶的款项,还差两种样式未入工序。”记事伙计答道。“如此,你和我到库房里瞧瞧。” 这边工匠教了两遍,欧阳雨泽还只是听个大概,俞苧夜听了一遍就已着急忙慌地要去干活,一位中年妇人领着她走,边走还边打听她的情况,甚至还问起她与欧阳雨泽的关系,俞苧夜本想说朋友,但她知道在在这位妇人眼中,男女并无朋友之谊,只能回她四个字“同为伙计。” 这可把妇人乐坏了,欧阳雨泽没听到她们的对话,但他能感觉到这种热情跟李大娘的热情不一样。 差不多干了一个时辰,欧阳雨泽虽然没出什么差错,就是不大熟练,但还是诚惶诚恐,偷偷溜到俞苧夜这边,小声说:“你记得清楚吗?弄坏赔钱不说名声也不好了。” 俞苧夜看周围人不多,各忙各的,就小声嘴贱道:“你时常干赔钱的活计吗?莫非这便是赔钱货?”俞苧夜思路与常人往往不同,她常常根据事实得到一个奇怪的结论,起不到一时的打击作用,但回味无穷。 “你记性怎么好,怎么就失忆呢?”欧阳雨泽也不甘下风,俞苧夜闻言不语,只是低头干活,琪娘说他能帮我恢复记忆,可他记性比我还差,他真能帮上什么吗? 又过半个时辰,欧阳雨泽挂布回来,没看到俞苧夜,四周瞅瞅才看到她在忙磨颜料,便假装无意悄悄过来,“怎么在干这个,我还以为你在染池边。” 俞苧夜瞧他一眼,“染池那边少了颜料,这边人磨累了,我就来磨。”欧阳雨泽假装走开看看颜料情况,实则轻声对她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你知道我读不成书就是因头脑不好,说的话你也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俞苧夜看他青灰色的衣裳染上五颜六色,既然话说的坦诚,该是个心地不坏的人。“成。” 她身着一身浅橙间蓝的糙布衣裙,头上还是原那几样,只是进门前把玉簪收起来了,只是这两人都不懂玉,俞苧夜那支玉簪并不值钱。 在染坊内干活,两人都格外小心,生怕出了差错,但熟练的伙计怎会看不出他们是新手,不过他们肯吃苦,大错不见,小错少犯。欧阳雨泽和俞苧夜又是魏姑娘叫来的,想必干不久,大家都是为了这一份营生不容易,也就没多责难。 一连忙活了好几天,俞苧夜觉着这日子不好,待在这什么也想不起来。欧阳雨泽知道也就是来帮忙几天,就魏蔻蛾他们几个人之间,他就不会被长期聘用,哎将来功成身退连个养老的地方都没有。 干了半月有余,暂时忙碌的染坊也逐渐缓下来,两人便向魏鸥云告辞,魏鸥云本觉着这两人不错,若是要留用跟小外甥女说一声就是了。但一看两人念头不在此处便不多做挽留。 在染坊的格子间渡过最后一个夜晚,这的小格子间,与王家府宅的关押小格子间截然不同,这四面通透,房子宽敞,每个人都一个小木床,就是布局紧凑,每间房住十人,其实只有染坊最忙时一个房间才睡怎么多人,还有一个简易的茅房和更衣处。 俞苧夜睡不着,这些天她并没有因为劳累而睡得更香,反而因为想东想西反而合不上眼。常常天将亮,才小眠一会,这并无对她身体有什么影响。 不知从何时身为玉石的她变得格外警惕,便常常睡不踏实,其实原先只是偶尔睡得少,可睡了千年醒来,却睡不下了,或许真的睡了太久了。 她觉着在这睡又睡不着,待着也是无趣,便悄然起身,开门,跨过去,阖门,离去。 乘夜游荡十分有意思,她一时兴起,便离开染坊,离染坊不过百步,便听到周遭有异动。 另一边,午时欧阳雨泽睡多了,今时睡不成了,他知道俞苧夜的习性,于是想着离开前再在这染坊谈谈天也不错,不聊…… 不久,一人的眼光看向俞苧夜,她也循着感觉看过去,两人还未相看,一支冷箭便射了过来,俞苧夜反应迅速躲了过去,那箭落地,那一小块地裂了几道缝。 夜晚的俞苧夜更加镇定,她清楚莫岑不是她的对手,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削掉拙感,只剩下满满的清冷美艳,看得莫岑愈发嫉妒。 “俞苧夜,你可知,你我有仇?”莫岑一阵怪笑,俞苧夜自信搭腔:“我正要找你报仇,没想到你送上门来。”她挥出羡苓鞭。 两人过了几招,羡苓鞭挥舞,时而延长时而缩回,灵动自如,鞭子打莫岑的双臂上,却无直击要害之意。莫岑挥舞两把短刀的手渐渐迟缓,双臂发疼,好强的冰术。她打起别的心思,假装愤慨道:“你有那么喜欢欧阳雨泽?” 偏生俞苧夜不开窍,又不爱打架时多说话,只回她一个疑问的眼神。一连几鞭,鞭鞭到肉。莫岑欲挥刀断鞭,几次都是差点,便知道是俞苧夜在耍她,她的法术并非全然无用,这法术影响俞苧夜的气息,她身上不爽,鞭打莫岑便越发狠了。 很快鞭子将两把短刀交叉缠住莫岑手上的刀被控制住,寒气逐渐蔓延到手腕,手臂。她双脚抓地不让她拉。 莫岑只得再次尝试言论战术:“你可知他一千年前曾是蜀地永州王家的一条狗,便是他从我这骗走了卜月轮,还祸害无辜的蛇族。你与他亲如一家,你的良心安否?” 毕竟是旧事,蛇神之妹这位神灵殿下还是肯表露一点感情来讲述。俞苧夜听着停下欲将莫岑拉过来,狠狠摔在地上的手,给了她喘息之机,由于俞苧夜被打乱了想法,于是发力不对,羡苓鞭卷紧一挥,一扔,只将那两把短刀甩出去。 俞苧夜不知为何打得兴致来了,或许将这个人抓起来,可以让琪娘盘问。 足有一丈的羡苓鞭不适合近战,俞苧夜只能对莫岑用起拳脚功夫,莫岑也不想在受打击,奋起反抗。 顿时叮锵声兵器相碰声停下,转而成了一两句“喝哈。俞苧夜手脚灵活,给娇贵的莫岑亮亮武功。两人打了好几拳,莫岑一直在挨揍,不过打了俞苧夜两拳,俞苧夜还踢了她几下,莫岑差点倒地 尽显疲态。她想事情应当成了也无心再战,打算佯退。 只见俞苧夜双手置于胸膛前,左右平行运功,后右手做兰花指升起,左手也将它扶起,又交叉往下,冰莹流光,随之流动,托于右手,右手向前张开,顺方向一转,冰术法攻直冲莫岑而去。其间动作之快,饶是莫岑也眼花缭乱。 莫岑原想抗下这一记后走人,不聊这法术非可轻易抵挡,她若能及时闪躲,也不至于双脚往后磨了十几步,绣花鞋底险些要磨破。 那冰寒之术之冷比脚底之热尤甚,使她清醒了些,法术攻击消失后,她胸口一阵冰痛,双脚入土三寸。不过,她还是如一溜烟似的逃了。 俞苧夜一直记着凤狐琪娘的嘱托,不打算追过去,她想,若此时回去,再有敌人跟着自己,岂不连累无辜者。 于是,她找了一处偏僻之地,待到天亮才回染坊。 莫岑不喜不悲地坐着,好似满不在乎,但凤狐弈筠欣然归来,她又立时跳起来,询问道:“办成了吗?”“自然办成了,有劳吸引俞苧夜注意。”凤狐弈筠客气道。 ------------ 真心,假情? 锦蓉坊中,既然连身在局外的两人都催上自己,还为此去做苦差,萧壬琢磨赶紧想办法,近来对魏蔻蛾做不少暗指,好激起魏蔻蛾的记忆。 她似乎亦想起了什么只是不曾言说。 这些天来干活时,时常恍惚,仿佛失去的记忆找她回来了。 这天入夜,魏蔻蛾悄悄到她母亲居住的屋内打扫,萧壬在这几天除了留意道士,还有她的情绪,魏蔻蛾心绪为佳,自己何必多添烦恼。 没想太多别的,甚至也没想过他们的将来。何况入夜,此时他正呼呼大睡,怎会留心她呢…… 魏苏云离开也有一段时日,做些清扫也是应该的,但这已是本日第二遍,实在不寻常。她心中烦闷,对着桌子擦了许久。 母亲不在家,她无处倾诉,或许她心属的并非良人。联想到欧阳雨泽和俞苧夜等人,以及与萧壬初次见面的情形,还有之前来盘问的道士。莫非他们为妖做事?莫非他们便是要妖?她思虑至此心下一惊。 仅凭那些毫无依据的零碎记忆又能说明什么呢,自己不该如此想,可萧壬这张脸出现在那些记忆里好多次了…… 忙活了两个时辰,她出了绣房,歇息一会,看着满眼葱绿,小假山底环绕可小池,几尾金鱼在其中游动。她盯着出神,陷入沉思…… 一座敞亮又布局简易的院子坐落在利迎道附近一处入山口,往右入小路,又再行百米才能遥遥一望窥见其内的一个亭角。 自打官道不行,又有老虎出没,这里便鲜少人居,而老虎精便就此定居,占领山头,方圆几百里成了虎族之国,国内最多有过近两万只老虎,不过因天灾,族斗,常常只在一万多数。 整个虎国以八环岗为中心,层层外沿,这一带崇山峻岭地形险恶,为何偏偏选了“八环岗”这个山谷,正因这个山谷是个奇谷,就算有地图也很难从外绕进去。 再经过萧壬设计的八环岗便是有地图,也常常走几十步便晕头转向,若有重兵把守无人能破。这也是虎族破败之际八环还是保住几百只老虎的原因,如今八环岗无人把守,想要近去也不是易事。 时间一下回到八百多年前,房门之内,虎族正在紧急作着商议,族内核心虎员大王萧壬,公主萧云,巫师萧桓,原有三个如今仅剩的一个护卫长萧挺。 他们除了商议如何防敌和准备之外,还要做一个重大决定,如何处决这位有可能是间谍的未来皇后。而隐尘因养伤错过这一绝议。 兄妹表面犹豫不决,内心早有打算只是不能言道,另两个想着将邱笗䄰杀之以除后患,也可泄剩下几千族民的恨。 几人商议几个时辰,连后撤路线和相应的粮食供应都做了决定,唯有邱笗䄰之事未下决议。 “够了,笗䄰为我们虎族做过什么,日月共鉴,现下限制她的行踪是为了她免受危险,你们以为是什么?”萧壬越说到后面越激昂,萧云没能多说什么,只能在旁边顺老虎毛。“自己杀自己人,虎族还在这,本王还在这,你们妄想伤她!”他说罢气愤离去。 巫师试图叫住他,“那您的母后呢?王上后生前一直反对邱笗䄰在此长居意图除之,大王连她的遗愿也不顾了吗?” “老巫师,还是办好自己的差事为先。”萧云不想再多言,起身也要走,两人拦住她,一人一句,“难道您连王上后都不顾吗?”萧挺说,“她可是最疼爱您啊。”巫师叹气道。 “母亲是因年轻时深受外族之害,因而固守旧思,她病中呓语,也被你们用来威胁我与王兄吗?”萧云知道此时不是发生争执的时候,只能强压怒火,语重心长道:“那隐尘呢?他也是外族,他为护虎族深受重伤,尔等定要说隐尘与邱笗䄰身世大不相同了?” 两人刚要说出点什么,就被这句问话堵住。“可你们却不知她在人间受人族何等迫害,她先是救了兄长,再到战争开始,救了多少伤者。仅凭她去过人间?” 萧挺沉不住气反驳公主道:“那八环岗地形何以被敌人知晓,他们已经打到第二环,我们不过勉强击退,这些天也是风平浪静,说不定他们正等着我们的好王后送下一环的地图呢?” “萧挺你身为领兵者,不思人员损耗,粮草不济,还有十天前八环岗外不明敌者的袭击,死了十几个弟兄。还要仅凭一些虚无缥缈的阴谋论调,逼迫我除去我的嫂子,我哥杀害他的爱人!如今是什么时候,再如此疑神疑鬼,自相残害,何愁虎族不亡!”萧云说到最后一句捶了下桌,看下两人没话说了,便气愤离去,去看隐尘。 邱笗䄰被关一处偏僻小屋,她算算日子有二十日了,其间萧云来见过自己,没说什么话。而萧壬从未近来,只在开始门外问了几句,而她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去过人间,为寻药材仅此而已。 外面严防死守,倒没有薄待她,三餐正常,只是送餐者那藏刀的眼神,让她越发心寒。 短短二十日,邱笗䄰却仿佛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留尽了…… 萧壬终于还是进了这间屋子,对着她脸色不算好,但还是轻声道:“不吃吗?” “你吃过了吗?你有旧病不能饿着。”邱笗䄰只是冷冷道,仿佛在置气着什么。 萧壬还以为和从前一样,赶紧凑过去,勉强笑道:“一块吃吧。”她没应声,却也动了碗筷,只是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垂头丧气地倚回墙边。萧壬这才惊觉她变了,那是她的另一面,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她。 “我想带你出去,你不必在顾忌外面的议论。”萧壬想和她商量的语气,劝慰着她。 邱笗䄰早已看惯他的阴晴不定,苦笑道:“身为邱家人,我是逃不过被议论的,就像我爹那样。” “好,我都知道了,今后一定不再让你受委屈。”萧壬说道。 “你我虽相爱,但或许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也不必再装好心了。”邱笗䄰盯着他的双眼道。 她盯他那张瞬间乌云满布的脸自嘲地笑了,“从你我初识到如今,你疑心我几次,而要将我除去的局面也不算少,你的母亲不逼你了?” 萧壬顿时默然,伤感爬上他的身,抓挠他的心,许久他才开口道:“我娘,她病逝了……” 邱笗䄰顿时愕然,一心想除掉自己的老太竟然就这样死了,她也知她病重,只是如此突然……“虎族之事你瞒我多少?她的死与虎族战事有关是吗?”她问道。 “她的一生操碎了心……”语未毕,萧壬便掉了两颗眼泪。 邱笗䄰不知以自己现在的情形该说什么才对,才能不被疑,“还请节哀,既然她走了,我也该走了。” 萧壬顿时愣住,眼眶又盈满了泪水,饶是对他寒心的邱笗䄰也不得不动容。他粗糙的手掐住她肩膀,顺着肩膀掐住她的喉咙。邱笗䄰这才清醒过来收住那一丝心软。 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连空气也凝重了几分。 “他们……都想……想杀我,我的医术如今帮不上虎族,我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思了。”萧壬看见邱笗䄰张口,缓缓将她放开。“你妹妹不还有有位姓凤狐的前辈?虎族从不缺医者,不过她不也是异族吗?” “她,她是凤狐清明的徒弟,与我虎族一直有渊源,她的姐姐还降服小妹,成了她的主人。此次又多有想帮,如此一来关系实在不算浅。”萧壬紧张地想解释清楚。 “那隐尘呢?”他刚想再说什么,邱笗䄰继续发问。 “隐尘这险些为我虎族捐躯的自不必多说,何况他还是我未来妹夫。”萧壬听着她的问题觉着很不对劲。 邱笗䄰忽然揶揄笑道:“那我不过区区救命恩人,且救了不少只老虎之人罢了,还是说因我是你的枕边人,所以我才成了错的。” “不是这般,不是这般的,我从未要怪罪于你的意思。”萧壬痴痴道。 邱笗䄰拉过他粗糙的手,嘴里发出甜蜜轻柔地声音:“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无法明白你我之间,你我本是人妖有别,从你向我坦白你是只老虎时,以我从前的经历便不得不多一份防备。我是不想离开人间,但人间实在乌泱泱地欲吞了我,我必须寻找庇护。 可是我到这里,处处不适,还常被疑心刁难,我多怀念那片故土。可当我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之时,战事起了,我又一心扑在伤员身上,可最终你为我打开囚笼的门,把我送进来。今日,你动动嘴皮说些不知算不算好话的话来,就想将我一辈子关在这。” 听了她一番话,萧壬更坚定放她走了心,此刻不想反驳邱笗䄰,只觉着心被挖走一块…… 邱笗䄰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抚了抚他的虎毛,两人对看,好似要说出些悔过的话了,却终究没人说。 萧壬又想起另一个顾虑,说道:“你为何忽然如此想离开虎族?你声称只是寻药,可有人看见你与敌人相谈甚欢。” “我确实见过那些所谓‘仙长’,可你也知道我在人间有‘小医仙’的称号,”邱笗䄰张了张口,无过多神情,只是看着他,“王家什么家的,并不清楚你我的关系,他们一直想请我过去做治骨头经脉的医师,还想要一张并不存在的药方。我若想去,你我或许都没法遇上,回来时用你教的闪移密器,不过只是闪移到八环,应该不会暴露地形吧?” 她将话说得明了些,也好让他明白两人之间的不同。 萧壬语气稍微和缓些,说道:“你为何不做那医师?”他问出这些话,都好似有小刀扎在嘴上,但他不得不问,就像是当时为了稳住虎族之心,关住她一样。 “他们那些人,一旦答应便是上他们当,失去自由,还要终日被盘问药方,我听说那些‘仙长’不止杀妖还杀过人……”她从头到尾端详起他,好似要将他刻入心里。 “好聚好散。”她回想过去的美好,吐不出什么告别的深情之语。 萧壬嘴里话软,神情却是一副不饶人的样子,“这个时候了,你要好聚好散!为何?难道你无半分眷恋吗?” “也许我非走不可,如果我选择不了走法,如你的愿好似也无妨?”邱笗䄰扯了扯嘴角,说道。 他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拿性命威胁他放她走,曾经邱笗䄰坚定跟自己来,如今她坚定地要走了。“我放你走。”萧壬落寞道,眼眶不觉又打湿了。 “若黄泉共为友,死生不分离亦可行,”邱笗䄰道,“只是阿爹生前常常要我好好活着,阿䄰活着也是为看恶者死在我前边才能连同阿爹的不甘一同化解。把手铐解开吧。” 她说到最后一句,萧壬才恍惚惊觉,他有时做的决定其实挺伤人心的。 战火未再燃,邱笗䄰要离开便需尽早离开,于是萧壬不知为何给了她一个香囊,还让萧云亲自护送,此刻她未有所感是不能了,可过去自己亦常常有如此心境变化,如今终于要摆脱反复无常的人和家烦宅乱的生活,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两人往北走在山谷绕了好几圈,走出山谷,,萧云将她悄悄送到虎界之外安全处,又与她随便说了几句知心话,到最后时刻,两人都落了泪。 邱笗䄰走了没多久,在林子里遇到好几只恶狼袭击。魏蔻蛾看见她好似被要吃尽了,只剩白骨…… 魏蔻蛾恍然惊醒,她想了怎么多事,看看时间好似才过了一个时辰。 她一时想要站起身,一个错步险些跌倒,萧壬见状赶紧过去,他还未伸手,魏蔻蛾已经站定。 萧壬看她神色不好,心有不忍,说道:“这是怎么了?”“近来常常如此,什么虎族,还有什么王家仙门,好多模糊的面孔,你道,我是不是中邪了?”魏蔻蛾先叹了口气,后又疑惑不解道。 “我想不是中邪,好好的怎么会中邪呢?”萧壬嘴上随意敷衍道,心里却坚定了几分。“桐洲府就有不少中邪的‘人’,我要是真中邪也无足道怪……”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萧壬,他被看得一愣,“可若不是,这些就是发生过之事,只是我记不得了。” “我想也许是你不记得之事,现下你正慢慢想起来。”萧壬在她的眼光中勉做笑颜。 魏蔻蛾闻言,心里又凉了几分,嘴里念叨着:“怪事”,自顾自地走了。这让萧壬摸不着头脑,可到用饭时,她还跟往常一样,他也就没有多想。 一连数日,魏蔻蛾没见到俞苧夜和欧阳雨泽,还怪想的,只是他们也有要忙的事,而且这些个事也不好往外说,只好暂时放下,可愁绪又上眉头,她只得放下绣工,摆好纸墨,拿起笔,跟母亲诉说近况,只是那些真正忧心的怪事却未提半字。草草几行写完,似乎也没了要去寄信的意思。 可她一看到萧壬过来,却又急忙粘上米糊封了信袋,慌忙之际还确认了柜台是否锁好后才离开锦蓉坊。 魏蔻蛾正在找熟人信使的路上,此时刚过辰时不久,街上小巷内充斥着叫卖声。 她辗转问了几人都说近来世情不好,不好随意走动。 她早该知道会是如此,白白走了一趟,不知该怪妖,或是怪所谓道长,或是“青天大老爷”们,还是自己。人常常在无处可怪时,将错落到自己头上,骗过自己,以求换的一片“安宁”。 魏蔻蛾正无助地往回走,一路人还遇到不少熟人,寒暄几句过后,又买了点米食,她才有种脚下是实地的感觉,自己还活在人间。 李沉和㶧濛因少货之事,精器店经营的时间便逐渐缩短,㶧濛提议在店里买些简易的绣品,李沉觉着不错,于是两人便要去㶧濛家中取物件,半路看到买糖葫芦的,两人停步。 魏蔻蛾看见他们时,她正指着一串糖葫芦,他摆摆手,遂只买了一串。魏蔻蛾见着情形总算展露笑颜,走过去,跟㶧濛搭话:“㶧濛姐姐,这位是?” 三人走到路旁,㶧濛看她笑得欢喜,反倒皱了皱眉:“哎,你怎么在此?我们可……你可不能乱说。” “哦~我心里门清,正找人帮忙送信呢。”魏蔻蛾欢喜一过,便又故作轻松道。 “你这信还拿手上,没寄成?”李沉细心询问道,“都说寄蓉城内还好说,之外便不干了。我阿娘若是在蓉城内我又不是没能力找过去,用得着寄信还得等回信费这些时候。”魏蔻蛾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对面两人心眼大,没多想,笑嘻嘻的。㶧濛笑道:“可巧了,我身旁这位便有为人送信之劳。”“正是,姑娘是要寄到何处?”李沉应道。 “那便太好了,蜀地南边燕单城的安乔路一户姓安的人家,我阿娘叫魏苏云主要是去做那家人的买卖。我只知道这些,这能寄吗?”魏蔻蛾仔仔细细地回想一下。 “我只在蜀地送信,正好也要到南边购些器物,燕单城的安乔路我还真去过,”李沉看向㶧濛,乐观那劲,看着就舒心,“在稍微打听打听,不成问题。” 魏蔻蛾赶忙把信递过去,问他路费几何?李沉推托都是熟人何必客气,若是为花钱买个心安,那意思一下就是了。她摸摸钱袋,只有一两银子和一些碎钱。只有一两多,她试探着对李沉说。一两多便足够了,李沉回答她。 魏蔻蛾把钱给完,想起连名都没问:“㶧濛,你怎么不介绍介绍?”“成成成,这位姓李名沉,做买卖顺便帮送信,这位是锦蓉坊的魏姑娘。”㶧濛无奈道。 “魏姑娘,闻名不如见面,久仰。”李沉身子微微前倾作礼客气道,魏蔻蛾只得:“哎哎”几声。 于是三人话别。这边两人商量起来,“先送信还是?”李沉细心询问道,“自然先送信,魏姑娘应当挺急的。”㶧濛一下把两颗糖葫芦吃进去。 “也是,店里物件单薄,再开怕坏了名气,没什么客人也没趣。”李沉考量一番说。“只是此去路险,怕要花些时候。”“哎呀,你忘了你身边的我是什么吗?我再捎上你,加之歇息时候,顶多几天就能到蜀南,”㶧濛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哎,好酸。” 李沉被逗乐却只笑在心里,“一点点吃,就不会太酸。” 一晃,俞苧夜和欧阳雨泽这边完成差事,回了魏蔻蛾情况,便到旅馆歇脚。俞苧夜觉着这两人中间怪怪的。有时会到锦蓉坊和魏蔻蛾说说话。 要不了几天果然到了蜀南,两人辗转问路,可算找到魏苏云,她说了本月下旬回家,托了口信,让女儿勿牵挂。 两人离了府上,到市集上采买,而不远处却有人在盯着他们。 “便是他们了。”一个女声传出,凤狐琪娘点点头,两人躲在偏僻巷子里。 前些时候,贺子兰使了金银在蜀南置了宅子以做据点,便于联络,足有几亩地,只是还有几间房要修葺修葺。 不久,两人便与凤狐琪娘“偶遇”了,“真巧,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琪娘。”㶧濛笑道。“是巧,要不要到小院坐坐?”她说。“成。”两人齐声道 府门两个家丁看守,到内里倒是静悄悄的,没什么人。㶧濛有些好奇,凤狐琪娘向她介绍道:“这片主要我在活动,我不爱那么多人伺候因而静了些。贺子兰也在此。”两人点点头,未有言语。 三人边走边说话,但只要是女声,“萧壬和魏蔻蛾好事要近了?”凤狐琪娘问道。“我看不像,有些怪怪的。”㶧濛思索道。 “那你呢?”凤狐琪娘笑道,前后瞅了瞅两人,“我没有。”㶧濛有些不好意思向她摆手。 “是不是有人不开窍?”她问道。 “谁不开窍?”他好奇问道。 “我不开窍成不?”㶧濛怪无奈道。 凤狐琪娘瞥了一眼李沉,又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缘分的事慢慢来。对了,你们要回蓉城时要捎上我,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三人往大厅去,蛇君贺子兰和她的右护法贺予正坐在里头。右护法便是当今南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衔。 㶧濛就这样遇上贺子兰等人,还挺紧张的,李沉什么都不清楚,便随机应变。 “你们坐,请用茶。”凤狐琪娘自然地坐在主位上,指了指旁边两个位置,“两位是我朋友,这位是㶧濛,这位是李沉。”贺子兰眨巴眨巴眼睛没说一个字,“这位是蛇君,这位是右护法贺予。” “我是没有姓名……”贺子兰正要打趣她,便将两人要行礼,便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两位不是南疆国之民,此处又不在南疆国内无需多礼。” “蛇君既这样说,便罢。”㶧濛很尴尬,言毕瞅瞅李沉,他正在擦汗,她就很想笑,果然也没憋住,他看着有外人只好忍着气。贺予也在心里打趣两人,不一会又看向凤狐琪娘。 “这房屋格局,这梁柱和这些摆设价值不菲吧?”㶧濛问道。 “都是些老东西不值什么,李公子不是打理一家精器店?有没有什么精品器物推荐,我好买来摆上。”凤狐琪娘抛出话引子。 “都是些粗鄙之物,与贵府怎相配。”李沉进门时便一直打量。“不过我看这屋子不是正形的建法,反而是有些向左边倾。” “有种倚靠什么之意,是不是?”凤狐琪娘笑道,他点点头,“被你们怎么一说,看着越发歪了。” “我们那的屋舍多倚山而建,便把这也修成类似模样。”凤狐琪娘解释道,“我们那也是如此。”贺子兰看着凤狐琪娘笑,贺予快受不了了,㶧濛自然看到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李沉细细品道:“不拘一格,倒别有一番乐趣。” 闲谈一会,旁边那两人用着茶点,这边聊起正事,“蓉城城郊,见过密娄的人,看来是要有动作了。”凤狐琪娘说。“到那边去会会她们,我倒想知道她们要干什么,贺予收拾人马,准备到蓉城去。”贺子兰吩咐道。“是。”贺予领命。她们自然指蛇神之妹莫岑和密娄。 “密娄,是那个毒娘娘?”㶧濛问道。 “什么毒娘娘?”贺子兰好奇道。 “就是毒王的妻子,是一个门派的头领,是蝎子精。”贺子兰对此不了解这倒在㶧濛意料之外。 “㶧姑娘,如何知道怎么许多?”贺予问道。贺子兰也看过去。 “因为虎族的事,当时蝎子精从中作梗,因而有所了解。”㶧濛回道。 贺予又问:“虎族的事与姑娘有关系?” “我与虎族公主是旧识,又因虎族战事重逢了……琪娘,能说吗?”㶧濛有些心虚,也拿手帕擦汗。 “话既说出口,还能收回吗?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她俩是因为住在深山里头,没有出来见人,因而不知。”凤狐琪娘取笑道。 “琪娘口齿伶俐,但也得给国主留颜面。”贺予笑道,好似事不关己。“还不是你,一直问问问……”贺子兰话说一半,才聊道被贺予将无知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她一时很是无语,凤狐琪娘等人一时很是开心。 这院子不小,但落座在这地方到很是隐蔽。㶧濛和李沉的厢房到茅房的过道旁边有个小院,李沉起夜时看见两排的红缨枪,一时恍惚竟上前抽出一把,在手中把玩。 㶧濛正想开窗看看夜色,恰巧看到这一幕,李庐陵战场上的英姿飒爽和最终惨死柴房的画面涌入她脑中,不禁泪盈眶。 李沉挥舞不畅,停住手,放回。他正要回房,便看见㶧濛,她赶紧假装无事,“舞得不错。”李沉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回房去了。 过了一晚,收拾包袱便要启程到蓉城去,贺予受贺子兰命令,已经悄悄行动。 不久便到了蓉城,进了锦蓉坊,贺子兰也是挑花了眼,看了几块绿布,尤其是那块墨绿的尤其喜欢。㶧濛给魏蔻蛾报完口信,看见贺子兰一直盯着什么,过去看看,“这种布你们那没有吗?”凤狐琪娘则战术回避。 “不是。”贺子兰摆摆手,“琪娘,你过来。这块喜欢吗?”她们聊,㶧濛就走开。 “呵,墨绿,”凤狐琪娘莫名发出冷笑,“你穿吗?”“我记得你以前穿过?”贺子兰试探道,“嘿,你不是深蓝大蟒?怎么这么爱绿的?”凤狐琪娘压低声音说道。 贺子兰一脸自然地说道:“我记得我们初见时你就是穿着一身绿衣,而且这块墨绿的布料尤其好。” 凤狐琪娘摇摇头,轻声道:“你记错了,我知道你什么心思,蛇神就是墨绿大蟒,别在我身上耍你的心思。” “掌柜的,这布料有没有做好的成衣?”贺子兰问道。 㶧濛不打搅魏蔻蛾做生意,走开,凤狐琪娘也正有话问她。“可难得,贵客您手上这种布有两件成衣,您要墨绿的是吗?改改尺寸便能穿。”魏蔻蛾笑道。 “那就按那位姑娘的尺寸改。”刚问完俞苧夜下落的凤狐琪娘忽然被指,一下乐了,“我是不穿这颜色,姑娘还是按她的尺寸改,免得浪费衣裳!” “这位姑娘你莫生气,这种成衣还有别的颜色,要不看看?”魏蔻蛾赔笑道。“不成,定要这种颜色。”贺子兰厉声道,㶧濛这会才从贺子兰身上觉出怪,很是不适。 凤狐琪娘眯了眯眼说道:“留给你自己穿吧。”她说罢便匆匆离去。㶧濛,李沉也告辞,魏蔻蛾想着改天请他们吃饭。 贺子兰垂眸,好似有一瞬的失落,转头便与魏蔻蛾聊起来,“什么价钱?” “哦,我们这在同种绣工中,是最实惠的,别的店比不了,一件衣裳,这么一水下来要二两。”魏蔻蛾反应过来开始展现她的口才。“成,但我身上没有碎钱,待我来取衣裳时一并给你,你且帮我留着。”魏蔻蛾看着她一身衣服华贵,但又不像本地人的样子,应承下来。 贺子兰交代完,就去追凤狐琪娘。 魏蔻蛾觉着稀奇,萧壬听见动静,好似还听见凤狐琪娘的声音,便出来瞧瞧,正巧她一阵头疼晕过去。 ------------ 风谲云诡 贺子兰看到他们住的客栈所在后,便悄声离开。 这旅馆虽偏僻却很是宽敞,说来,凤狐琪娘与这两人倒是许久未见,一时不知说什么便打算先吃饭。 吃完饭又闲聊一通,天色暗下来,凤狐琪娘告诉俞苧夜说要时常去激起魏蔻蛾的记忆,这样事情才能快点解决,而且还告诉许多属于魏蔻蛾的记忆,㶧濛听着那些往事点点头。 正要各自四散歇息时,不巧欧阳雨泽与凤狐琪娘走近,她感觉到一股邪气,现出幽现镜悄悄一照,看见凤狐弈筠的傀儡印记。凤狐琪娘明白缘由,脸上一笑,心生一计,款款离去。 一行人多,又能力高超,威胁感骤然褪去,此处郊外一片安静祥和。 俞苧夜待在厢房,细细思索记忆里的片段,努力要将它们串联起来,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颓然地卧在床上,有着石洞里那重重梦魇之感,十分压抑。 她的反常自然引起注意,凤狐琪娘察觉后,只是悄然离开,午后,㶧濛那边忙完,跑来闹她,俞苧夜的心口总算松了些,骤然,与萧氏兄妹的记忆涌入脑中,她沉默着,只是冲㶧濛笑了笑。 看来还得去问问魏姑娘,她想。 快到日落,两人走出房门,俞苧夜惊觉许久不见,他之前似乎和自己说过有事处理,只是过去这么久…… 她动身离了客栈,要去寻欧阳雨泽,不料被凤狐琪娘拦下,听她说起欧阳雨泽约莫去处理和伪道门有关事宜,以及她赠了他信号弹。 俞苧夜这才想起这回事,急躁的心转而变得空落落的,直到入夜,她于塌上久久难眠,起了身,凤狐琪娘问了一嘴,她回道:“到锦蓉坊去确认一些事。”对面的人似乎也默许她的做法,不再作声。 星夜赶路,俞苧夜思虑着该如何从魏蔻蛾那知道往事,她又知道多少…… 锦蓉坊内,魏蔻蛾收拾着案台,忽然脑中传来声音,像是久远的记忆,放虎归山,且放且杀。 前世中,邱笗䄰离开虎族境内,不过一日安宁,夜里便遭到袭击,黑暗中只能隐隐看到它们的眼睛,密密麻麻,似有好几只兽类扑上来,她似缓缓死去……魏蔻蛾能回忆到的片段越发黑暗不明,只能听到撕咬声,她从回忆里惊醒过来,此时锦蓉坊还未关门,俞苧夜亦进入店内。 引狼入室,魏蔻蛾心里只一个念头,看到俞苧夜她眼神眯了眯。 俞苧夜察觉她的反常,手于身施法,先下手为强,将她弄晕,将她扶起。 房内打扫的萧壬察觉不对,急忙赶出来,看到魏蔻蛾昏倒在俞苧夜怀里。 他道:“你做什么?”“虎大王,我在帮你。”俞苧夜回道,眸中闪过蓝光,亮出一张闪着红光的道符,灵力低的道士绘出的道符对俞苧夜没什么威胁,那符咒被她抓在手里逐渐失去效用。 “你果有神力。”萧壬认出她是千年前那个俞苧夜。 说话间,俞苧夜将魏蔻蛾置于椅上,轻轻放下,趴在桌上。 屋外月高高挂起,参差排列的屋舍蒙上一层薄纱,透着凄清。行至今日,俞苧夜的记忆并无大进展,似乎亦并无什么威胁即将来袭,如果不是她发现那张粗陋道符,而此条街上还有不少,似乎陷入不进则退的死局…… 她腿微屈,手置于魏姑娘头上,手指如波浪流动,几束蓝光照在魏姑娘身上,沉睡的记忆似乎与俞苧夜泛起的回忆交织在一起。 虎族之国举行比武,挑选厉害的武士,看护“八环山谷”但效果不佳,后来极受虎王看重和极为族民尊重的公主亲自与这些武士对练,并亲口许诺高官厚禄,还可再求其他,王室尽力办到。 此项事宜逐渐有了起色,虎族朝廷官员也多了起来,日久,武士需习得统兵要领和管理国家的条例明文。考核兴起,文官增加,比武场逐渐衰落。 忽然,有一天一个异族妖闯进来,拿出手写信,上面还有凤狐清明的独特印记。 当她拿出这封信时“你清明老前辈的什么人?为何到我国中来。” “我乃凤狐师傅徒儿认的姐姐,暂居弃忧谷,到此来是为寻找合适的剑灵。”俞苧夜悠悠说道。 兄妹二人均是茫然,虎王看见母后还在瞄那封信,赶紧吩咐奴仆将母后领去休养。“儿阿,清明师傅可是我们的贵人阿,你可要善待这位贵客!” 萧壬点了点头,安抚一下母亲,俞苧夜进入这宫室,见着这位太后,看她神情动作,便觉着不对。她小心地指了指太后正要问,萧壬开口道:“母亲因先前的族乱,有时精神不佳,方才应是想起旧事。” 这些事,俞苧夜知道表层就足够了,她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带适合她的剑灵回弃忧谷,按凤狐师傅的方法修炼,或可冲破某种抑制。 玉石初到世间,不懂得婉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尽全力去做。 萧壬看俞苧夜不做声响,只是指了指他身旁的萧云,想起轮珠之事,他问道:“可是清明师傅有什么指示?”他都问了,她没多想就说了:“我欲收服她成为我的剑灵。” 之后经过重重考验,萧云半不情愿的认了这个主人。 虎王也允萧云到弃忧谷去历练,异族之妖相伴多年,这中间发生许多事。 俞苧夜与邱姑娘的初次见面,是在虎族宫殿,邱笗䄰因受萧壬灵力而容颜不老。此时俞苧夜与慕容雨泽被迫分开不免,心情低沉,重新踏上这条路,而萧云也走在归乡的路上。 两人之间多了几分欢快,似乎一切都可能有转机,俞苧夜心中新的希望熊熊燃起…… 俞苧夜并没有太多关于邱笗䄰的记忆,她再次到虎族之国见到萧壬,他希望萧云可以长居九重谷,做自己的左右手,俞苧夜没意见反正可以随时召唤,她废然而返前只办了一件事,改名。 将九重谷改为八环岗,她给出的理由是:“明明是八个似环山,那有九重。”虎族并没有这方面的学士,九重谷也不是虎族起的,自然对改名没意见,虎王萧壬为表示双方的友谊,还特意立石碑。 进入记忆流河中的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邱笗䄰,探索到许多发生在她和他之间的事。直到邱笗䄰几近癫狂的声量从嘴里冲出:“你是说他死了?他怎么可能会死?为何他会死?你告诉我!”她抓住萧云的衣裳,一连串的发问让萧云发怔。 忽的,回忆因俞苧夜灵力失控而中断,魏姑娘彻底昏睡过去,俞苧夜清除干净她身上的法术痕迹。她的头部一阵晕眩,看来还是不行,她想。 萧壬先将魏蔻蛾安置好,转头过来问俞苧夜:“有没有收获?”“有,但有些头晕,以及蔻蛾之前应该也想起不少,你们之间的事……”俞苧夜停住声音,观察萧壬态度。 魏姑娘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还有些迷茫,不过,不久她便又去干活。萧壬订的衣裳已经眼看快完工了,他还是要魏蔻蛾慢慢来,她心里越发泛嘀咕。 傍晚,魏蔻蛾倚着柱子坐着,赶制一个绣样,虽说不一定用得上,金色的丝线绘成流光模样。贺子兰订制的墨绿的衣装绣着竹子,特意将黄色衣裙绣上松树,只是这松树是淡绿的枝干和嫩黄的枝丫,点点光落在上面,美得不似真实。 萧壬缓缓走近,看一会,方欲开口,又怕开弓没有回头箭,粗大的手指抚上柱子,不由己的紧张。 魏蔻蛾放下绣活,没有抬头,他缓缓俯下身去,“魏姑娘,可有心仪之人?”她放与绣绷上的手抖了抖,“并无。”她并无抬眸。 萧壬神情舒缓些,缓声道:“鄙人初见姑娘时便觉着姑娘之貌可比仙子,这些天来承蒙姑娘款待,却也早已钟情于姑娘你。” 一片寂静,周遭弥漫着紧张,魏蔻蛾陡然站起身,想着这院落还住着绣娘,声量放小些,她道:“你不是人对吗?” 闻言,萧壬的虎眼挣得圆滚滚,想说话什么却仿佛噎在喉咙里。 她话没停下,笑道:“你钟情于我,那笗䄰可怎么办呀?阿?”他冷静许多,粗壮的手臂攀上她,想安抚她,却好似怎么都抓不住,“是不是随意找个相似的人,是不是你根本也没多在意她,在意我!哈哈哈哈哈……”魏蔻蛾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听着那些刺耳的话,萧壬再也无法平静,他环住她,说道:“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便该知道我一直苦苦寻找只是䄰䄰,便是你!” 魏蔻蛾的神情却越发可怖,“那为何不珍视她,到底这份所谓痴情不过满足你自己!你与我的生父所做之事不同,却是一样的畜牲不如,滚出我的家。” “不不,蔻蛾是不是那里想差了,当时正是虎族危机时刻,八环岗并不安宁,我也不想你被那些东西彻底记恨上,让你离开是我当初能想到的最好选择。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萧壬解释一大段,人已经被魏蔻蛾推着后退几步。 魏蔻蛾没有松口,她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高抬贵手,这一世放过我吧。” 淡淡月光隐隐约约照着院子,披上霜色,更添几分伤感。 萧壬似乎也看清楚一切,自己如今的处境……“或许从始便是我错了……我不该……都作罢吧。”我又如何不是错了……魏蔻蛾心里说着,泪珠从他脸上划过,他不再犹豫,像是落荒而逃般,身影逐渐消失。 魏蔻蛾清醒一些,怕吵到人小声哭起来,悔自己爱错了人…… 这边没伤感多久,萧壬又“杀”回来,“你店门偏侧贴着道符,这是为何?”“什么道符,我用不起那东西。”魏蔻蛾无奈道,看他突然折返心里害怕,现在倒是想笑了。 “难道是道士偷偷贴的?我看你们这整条街几近都贴了。”萧壬察觉这其中阴谋的气息。 魏蔻蛾没忍住反问道:“那么多道符怎么没困住你呢?难道此便为魔高一丈?”“多少受其所扰,只是不足以困住我。”萧壬说道。 “我从未看到你行恶,不会报官,不过你赶紧地,给我快快地走。”这下萧壬被推了十几步路远,果然还是有所作用吗?他心里想着,却不知魏蔻蛾蛮力十足。 终于,两人还是作别,出了店门,忽然,萧壬心里空落落的,眼泪不经意地流。他想着如她所愿,或许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此日晨起,欧阳雨泽打算利用自己能力之便,到允城四大家的底层打探打探。 道符作用到允城城郊便停下,整座城竟然戒备如此森严,未免打草惊蛇,欧阳雨泽不再使用道符,反正除了道法自己还是个普通人,没道理进不去。 他跨进这隐隐约约的结界,忽然觉着脖间一阵刺挠,心底觉着:这结界竟有如此大威力,不可久留。 他顺着路返回,忽然看泥洼路旁,一些人正在用石子填路,很是艰辛,更有幼者根本搬不动,欧阳雨泽赶忙上前几步,靠近他们帮忙,顺便打探点什么,也算不虚此行。正当此时,许多妖怪从天而降,那些搬搬扛扛的人亦是他们爪牙。 别生瞳看清眼前妖,凤狐,蝎子精,蛇精,他抽出铁剑,却是无力支撑,剑狠狠插入地里,才勉强站定。“弈筠,果然洞察人心。”毒娘娘盛赞,看着欧阳雨泽痛苦不堪得意地笑了,“中了傀儡术,他怎样也逃不过,我的师父想必也料到这一点。”凤狐弈筠前半句凤狐倩爱听,后边她听着耳朵刺痛。 欧阳雨泽悄无声息拿出一张道符,打算驱逐这浑身的浊气,却未起作用,喉咙一阵干热,不到一瞬,像是一颗心要被掏出来之感,一口黑血吐出来。凤狐弈筠一惊,“凤狐琪娘没你想的聪明,赶紧抓免再生变。”莫岑向毒娘娘提议。 密娄觉着有理,他们将欧阳雨泽抓到蝎子的一处据点,蝎子本住烟山山庄,密娄之夫自称毒王,她便为毒娘娘,后来势力扩大便多了许多据点。 翌日,欧阳雨泽已被抓了六个时辰,总算有了抬起眼皮的力气,除此之外身体无一处听自己使唤,脖间一阵抽痛,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欧阳雨泽的灵魂被驱逐出体外,慕容雨泽的灵魂被唤醒。 他灵魂离体,再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周遭六只蝎子看守,外边仍是白日,欧阳雨泽以为自己刚被抓不一会,虽这样以为让冷静些,但他也无法回到体内。 他眼睁睁地看着红瞳漫着黑气,慕容雨泽想要挣扎,可这副身体受制于傀儡术太久,实在无力回天,很快失去自主意识。 “这只眼睛真讨厌,倘若能够挖下来为我所用就好了。”密娄愤愤道,“不过是能看清妖怪和鬼魔的眼睛罢了,没什么稀奇。”凤狐弈筠满不在意。 “并非如此,它能辨清毒气,制毒之人最是讨厌。”有蝎子精应道。 “原是如此。”凤狐弈筠觉着稀奇,这样一只能辨清邪恶的眼睛,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过会,他看到本该被关在王府的隐尘剑居然出现在慕容雨泽手上,虽说转瞬即逝,但已足够惊喜。看来需要点时间让他在我手上发挥最大的作用。 ------------ 顺水推舟,恢复玉身 锦蓉坊歇业几天,并非因萧壬之事,只是蓉城内生了异变,魏蔻蛾不擅应对这些,干脆关了门。过去桐洲府是如此,如今要到蓉城来了吗?事到如今,各路道士定是恶虎无疑,可又是谁在为虎作伥,是萧壬,不像,难道另有其妖?她想。 到底是蜀地最繁华的地方,他们不敢明面上为所欲为,总该有所掩饰,可许多事都是保不准的。 天空落下黑幕,乌云团聚之中,又似乎隐隐有点点光亮。魏蔻蛾毕竟还是个快十六岁的小姑娘,总归是好奇,尤其是她还和妖住过,虽说没住到一起,但总归一起生活过。可惜我没那个本事去查,也没有那么多条命去抵,她想。 两位绣娘都是本地人,要向魏蔻蛾告忙回家打点事宜,看到魏蔻蛾似乎满脸愁容,也是安慰了几句“总归会好起来的。”诸如此类的话。她自然也准了,毕竟全城防妖,清理邪祟,她们也将应尽的事都办完,自己无法挽留。只是她隐隐觉得她这没有“关照”的地方,反而更安全。 一连几日,锦蓉坊里,她手上的绣活不敢迟,日出东边,院里草木欣欣向荣,偶有翠鸟吟叫,好似春到了,却仍在严冬。 魏蔻蛾出了房门不经打了个哆嗦,又披了件袄,这才到厅里用饭。 萧壬找上凤狐琪娘,告诉她内城的情况,以及商议之后相救隐尘之事。 “内城里的事苧夜已告知了我,这其中内情便是道士以出邪祟,高价出买道符。”凤狐琪娘说道。 “这其中被特别光照的有锦蓉坊,染坊,柳家的一家客栈,以及一些你们常活动的街道。”她悠悠然说道。 “做怎么大阵势,除了抓我们,还有杜曼珠,她你应当记得吧?” “是猫族首领之妻。”萧壬答道,俞苧夜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到此处有些恍惚她好像不但听过这个名字还见过她。 凤狐琪娘喝了茶,故作神秘道:“她背叛柳家,又与王家闹僵,尚不明其由。” “这蓉城还能待吗?蔻蛾会不会有危险?”萧壬急切道。 “王家在蓉城没那么大势力,因而只通过游说贴符咒的做法……”凤狐琪娘没倒茶,只是喝了口糯米咸蛋粥,顿了顿,说道,“此处暂时是安全的,魏姑娘那,她想必很快就明白过来那些人的不可靠,至于她最后如何抉择,还在于你……” 她说话比从前还缓慢而声音有力,萧壬差点听急,不过过会他便明白过来,她是比之前自己见她还要虚弱…… “隐尘为王守明所抓,这个我们皆已知晓。”她说道,俞苧夜忽然靠得很近,不肯错过一个字。“隐尘囚处,我已探知便在允城之内,具体所在尚不能以镜得知,伏狗林以及王府水下石牢最有可能,只是此两处皆不易闯,一着不慎便成飞蛾扑火,还需从长计议。” 她摊开毛绒扇子,五指红红的,很怕冷。 俞苧夜和㶧濛两个不知商议些什么,跑到凤狐琪娘跟前,欲她用镜子解惑。什么㶧濛和李沉相遇之时,俞苧夜和欧阳雨泽相遇之时,伪道对蓉城是什么布局以及李沉上一世的种种,到底他们如何走向惨局…… 她都没应允,还告诉俞苧夜,蓉城之内如何还得你自己去寻。“还能去吗?”俞苧夜疑惑,“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凤狐琪娘乐道。 天色灰沉沉的,看着那天,俞苧夜心里愁起来,她原本想问欧阳雨泽的下落,但她知道凤狐琪娘会让她自己去寻……在不知不觉中,凤狐琪娘走近,“想去便去,小心行事。” 于是,她离了客栈,可她又不知欧阳雨泽的去向,难道去允城吗?思来想去,还是去了锦蓉坊。 说来奇怪,蓉城之内兴师动众,却没人能道出所以然,亦没人追问,都只庆幸平安当大赚。 只是他们到锦蓉坊来,推开看门的伙计,一行人大咧咧地闯入,便免不了魏姑娘的质问“这又是那一遭?”她问道。 王名玦还没处理这种事,可他那大哥偏要他打头阵,只能把官府除邪祟的公文又说了一遍,这些魏姑娘从小听到大,“到底什么在作怪,你们是来卖东西,还是来看我这有没有邪祟?” 王守擎最喜爱这个小儿子,还以为他嘴多能说,王名先在心里嘁了几声。“两者都要,”王名先道,“你小姑娘别问那么多,魏掌柜呢?” 魏蔻蛾越发觉着不对:“阿娘出远门,你们允城王家,我记得阿娘认识王守和前辈,交了好大一笔钱,现下又要交了?” 一时,王守和面露不悦,他脑子不太好,也不太会说话,他说道:“现下世间多妖怪作乱,什么多腿精老鼠精蛇精老虎精,那那都不太平,此处还尚可抑制,允城老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看着魏蔻蛾不为动容,王守和使了使眼色,“是呀,魏姑娘,城西一男子昨日便被吸了阳气,全家都不安宁。”“城东门荣华路一中年妇人买菜时忽然倒地,转瞬被洗劫一空,幸亏我等及时出现这才救下她。” 幸亏你等及时出现,否则大娘便不必被洗劫一空了。王名玦想。 他的眼神忽然和魏蔻蛾对上,有些心虚,他又看向大哥,大哥正得意于他安排下的祸事,今晨父亲极力夸奖了他,还想王家的势力很快就能扩张到蓉城了。 道士们声情并茂地举着例子,她假装认真在听,偶尔面路惧色,“都听到了吧,小姑娘家家别掉到钱眼里,买卖成了,大家受益,以后也能更好保护大家伙不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而他的丑陋早已被魏蔻蛾窥探一清二楚,她阿娘亦心里明白。凭你也配对我指指点点,她想,不禁地低下头掩饰快压抑不住的笑意,“阿娘出门两个柜子都锁着藏起来,手头的现钱大都买了粮食,几位道长看在往日的交情少算点钱。” 王名先当然不愿意,而且他还有一种被这姑娘耍了之感,正要编些说辞,王名玦打断他:“大哥,搜找邪祟要紧,这才是父亲交代的正事。” 你小子倒乖,这会又知道说话了?王名先想。 魏蔻蛾没呵止只是笑了笑,他们便搜找起来,又动用了道符,未果。 王名玦这里还想软磨硬泡一番,他道:“魏姑娘近来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有一男子高高壮壮的,到这买衣裳,待了一阵,已然去了。”魏蔻蛾想萧壬再不会回来,他们不止一次找上门来,想必发现了什么,不说不成了,但怎么编还不是随她。 高高壮壮,王名玦看她比划便知不是欧阳雨泽,“何处可疑?”“近来客人不多,一男子比较奇怪,他说他从北边来,不似没有钱财的人物但言行有些古怪,可那是贵客,再无异举,我又何必多事,如今看来……”魏蔻蛾说道。 王名玦本想问贴着道符怎么不见,还想着怎么开口,这会听到这个脑袋轰隆隆的,北边,男子,高高壮壮,妖气,难道是虎王萧壬…… 锦蓉坊的道符是王名玦贴上的,比其他地方要早,当时他路过,觉出一丝妖气,可是他身无法力,只能贴上道符,即便坏了王家“安排”的祸事也无妨,他能出一份力挽回一分是一分。 她看他倒比较像人些,可那又如何。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道士为祸百姓,而你充好人,做帮凶,我看不起他们,更看不起你……她想。 最终以十两的价钱勉强成了这笔“生意”,王家嫌少,魏姑娘嫌多,不过,魏姑娘提要求道:“既然摆好阵法,那烦请诸位以后别登门,免得我担惊受怕的。” 王名先动了动他那不太有的脑子,应下了。 做生意要交的税目不小,还如此压榨,人道不成,便扯些妖魔鬼道,如此绵绵不绝地送钱,尚要被不可一世地指点,点头哈腰地过日子倒不如与虎同行。魏蔻蛾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想到前世的结局,她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待在家,守好这一亩三分地,哪怕做困兽之斗,也算死得其所。思至此,她紧闭起门,屋外的道符不理,将屋内的道符全都撕下来,撕成碎块,走到粪桶旁扔下去。 锦蓉坊闭门,她小心走近,看见道符,退后几步,绕到后门,又看了看四周,扣了扣门环。 听见动静,她心道果然。魏蔻蛾由于全城不知为何的警戒起来,人们都少出门,夜里更是一片寂静,铜环声格外清晰。 魏蔻蛾拿起量布裁衣的尺,小心走过去,她问道:“是何人?”俞苧夜靠近门缝,小声道:“是苧夜。”她说罢又看了看四周,闪过蓝光的眸子没察出异常,魏蔻蛾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门。 魏蔻蛾也把俞苧夜拉进去,也打量起四周,过会,她轻轻关上门,她的表现让俞苧夜多少有些诧异。 “你若是妖为何看到道符仍要过来,你若是人又岂不知全城戒备,唯有一种可能你是不怕那些东西的妖,那么你是站在哪一边?”魏蔻蛾小声又极快地说道。 俞苧夜觉着她在内城之中见到一抹亮色,轻轻一笑道:“我若说我是妖你当如何?”“你是妖也不要紧,别露原形吓我便成。”魏姑娘面上强撑,手上发抖,心道果然,果然…… 闻言,俞苧夜觉着大有收获,她道:“我原形是块玉石,或是狐妖,应当吓不到你。我站那你一边对你来说才是要紧的?” 魏姑娘点点头。 “我站你这边,今夜便是为你解惑而来。”俞苧夜说道。 “此为何意?”魏蔻蛾警惕了几分,俞苧夜好像没平时看起来那么呆。 两人坐在里屋,魏蔻蛾椅子都没坐热,就被俞苧夜拉着走了。 俞苧夜边走边说:“我听他说起你们争吵的内容,我想这其中有误会,只是他不会申辩。” 他不会,难道你有多会?魏蔻蛾心想。 两人去往的地方很偏僻,“三更半夜带我来着深山老林?”魏蔻蛾很难不心惊,“你受惑你上一世的死因,可萧壬为何要杀你?”俞苧夜看她的神情,抚抚她的肩膀,想安抚她,“你记得萧壬在你离开时给了一个福袋吗?” 魏蔻蛾默认下来,“你且听我一言,欲害你者,是狼族,而正是萧壬给的那个福袋庇护了你,至于后来你因何而死,仍需你自己去回想。” “我为何要信你?”魏蔻蛾冷冷道,俞苧夜手中闪过蓝色的法术,光流靠近她的脑袋,“这些都是从你这知道的。” 她将手移开,坐下靠在树上,今晚的月格外分明与蓝光流相映,相容。“当时就在此处,我以你的眼睛去看,以你的身体去感受,我清楚你当时的恐惧。只是真相并非你所感知的那样。这些你可以慢慢去分辨……虎族和狼族的关系,想起后来的结局。” 魏蔻蛾静静的听着,琢磨着那些混杂的记忆,“若是我想不起来呢?” 俞苧夜并未有情绪的波澜,用眼神安抚她,她很坚定,很可靠,说道:“我来到这除了解除误会之外,望你能够信我,至少别抗拒我护你。” 她靠在树上,她靠在她的肩上,想是要靠近那蓝光。“我曾经帮过一个人族姑娘,深知在这世间生存之艰,段琦与同族之情尚被辜负,何况人妖殊途,我明白你的感受。” “不论你与萧壬之间,你如何选择,我都不做参谋,尽我所能保护你,直到这场祸事平息。因我们是朋友,㶧濛亦是如此。” 魏蔻蛾多日的困局终于解了,红了眼眶,俞苧夜看着她,她睁了睁眼没让眼泪落下,听到最后一句,觉得不对,“㶧濛姑娘也是妖?” 俞苧夜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再出声,眨巴眨巴眼睛。“哈哈哈哈,无妨无妨。”魏蔻蛾笑道。“今日道士登门,那么锦蓉坊目前还算安全?” 她点点头,她变出一个东西,是凤狐琪娘给的紫砖,交给魏蔻蛾,“如果有异动,拿着它默念我名,我能知道,赶过去。”魏蔻蛾接过东西,心里不胜感激。 欧阳雨泽的灵魂游荡在外,却无法离肉身太远。凤狐弈筠再对他做法,他仔细看那张脸,“那时,是你!便是那时动的手。”那离开染坊一夜,凤狐弈筠疑惑忽而了然一笑,“此时方悟,未免太迟。”他对虚无的空气说道。 欧阳雨泽想起被抓的情景,那些伙计,心里话脱口而出:“你利用一时恻隐。” “我是利用了你的愚蠢。”凤狐弈筠眼神发狠,“真不知师父为何与你一道,或许她也在利用你,可你实在太愚蠢了。”他话毕再无回应,脸上露出得逞的坏笑。 难道这一路行来,我果真犯了诸多错事,可我不想死,永远不…… 翌日,蓉城城郊,朱鹮遵照凤狐琪娘的意思,去相告李沉,让其和家人千万小心,李沉照做后,不知哪根筋抽到,非要跟着㶧濛到客栈来。 两人也算低调,小心走在乡野小路上,未行大道,日正中,冬日暖洋洋的,她享受这安逸,他也很高兴。本想绕过小道,再过横过通往可以通往客栈的路,忽然见可疑之人,正站在路旁东张西望。 “这路真绕哎……”李沉正感慨道,忽的被㶧濛拦住步伐,“那老者有古怪。”她说,李沉认同㶧濛看法似的点点头,思索会,半开玩笑道:“那应是年过半百之人,㶧㶧可不能胡来。” 两人走近过去,老者竟也不避,“一脸道士样……”㶧濛道,老者笑得慈祥:“老夫便是道士阿。”㶧濛嘴上没说什么,眼睛陡然睁大却暴露了她,倒像极了鸟眼了。 正巧,俞苧夜也赶往客栈,四人正好碰一块,俞苧夜不大辨路口,刚好在三人对面走过来,看他们走过来的方向也明白,自己走错绕小路还绕了远路。这乡野小路纵横真多啊,她呆得在心里也要掩饰自己的心虚。 俞苧夜有时有些呆,尚不及对面那两位,有时那是呆到底。 俞苧夜离得还有十几步,㶧濛赶紧招呼她:“苧夜快过来,这有个道士。”她听说老者是道士亦不再犹豫施法闪过去,制住老道士。“她应是朱鹮鸟,可你,老夫为何一时不察。”老道士有些震惊,像是遇上什么怪事了,仔细辨认似确有几分妖气。 俞苧夜挥出常态三米长的羡苓鞭,鞭打地面,震慑他,㶧濛鸟嘴喳喳道:“小道士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没准就是这老道士抓的。”闻言李沉点点头,“你这后生可不能乱点头阿。”老道士忙想打住她,双手都要抬起以示投降,羡苓鞭立时将他死死捆住,速度之快不过谈话间。 “是你抓了欧阳雨泽?”俞苧夜眼眸闪过惊色又瞬间严肃道,“欧阳雨泽?欧阳家的后生,老夫还不曾见过,不过,他不是与父决裂,离了允城,老夫也不知其去向,”老道士赶紧辩解,“鄙人姓陈,名檀,陈仟我儿诸位或许听说过,抓那后生老夫亦不知有何益处?” 两个名,俞苧夜似乎都没听过,㶧濛倒觉得这两名耳熟。“既然如此,你倒此处做甚?” “我是为寻一个名为琪娘的……”她听到这两个字,鞭子骤然勒紧,“我并不想与尔等为敌,王家何等心思老夫清楚,不愿他们弄得蓉城乌烟瘴气。可同为道士,老夫也不好他们正面对上。我想着来找这位传说中的琪娘,她既然在此想必会有高见。”陈檀突突一大段话,㶧濛仔细捋捋,俞苧夜却为他知道凤狐琪娘行踪而震惊。 羡苓鞭松了松,堪堪收住陈檀,害怕引狼入室,她们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或许此人居心不良,”李沉忽然开口道,“但万一,既然不好将他望住处带,不如请凤狐姑娘出来,或许可解此危机。” 俞苧夜与㶧濛对视,两人犹豫之间,凤狐琪娘出现了,法力高强便是不错,这会子便把人叫出来,过会李沉便明白凤狐琪娘是自己出来。 㶧濛怕真抓错人,或是抓了不该抓的人,打算揽下来,开口道:“琪娘,此人十分可疑,我看着不对,便让苧夜将他抓住。” 凤狐琪娘眯眼笑着,不置可否,她问道:“你是陈家那个老道士?”“正是老夫,呸正是后生,琪娘姑娘。”陈檀是个老油条,嘴上应变能力极快。“如传闻中的陈道士一样上道,只是这称呼我不喜欢。”她回道。 老道士有些开不了口,可不开口不成,只得试探道:“琪娘姑奶……奶?”“苧夜,松开他。”凤狐琪娘喜,放松下来,倒也是因对这道士有所了解。“好。”凤狐琪娘开口,俞苧夜没有异议。 㶧濛心想,琪娘有大谋。 其实,凤狐琪娘当下一点数都没,“你们方才的谈话我大致听到了,”她看了另三人,笑得开心,“请吧。”平白多了个侄孙,凤狐琪娘觉着有意思,走在前头,俞苧夜被特意看了一眼,脸微微泛红,另两个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紧跟其后,俞苧夜走最后。 凤狐琪娘与陈老道闲聊一会,知晓他从前在青城山修炼,现居蓉城的清修之人,至于子孙后辈之事,偶尔也鞭长莫及。两人终未达成什么协议,俞苧夜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 客栈里的日子过得分外宁静,却似有狂风骤雨将至,可到底谁能从中获利呢。 俞苧夜这两日过得冷冷清清的,回忆放不下,少了一个人心 魏蔻蛾最近一直隐隐不安,贺子兰来取衣时,差点把她吓个半死。萧壬也没那么忍得住,他无法想象她发生意外,不顾潜在威胁,偷偷来到锦蓉坊,其实他一路走来过了两道槛,虽无受伤,却心惊未定,“我们那比这安全,跟我走吧。” 魏蔻蛾这回没有犹豫,留了封信,关好门户,两人便匆匆离开。 王名先向王守擎汇报他等去往锦蓉坊的景象,王守明还在细细琢磨,欧阳雨泽,俞苧夜这两个名字一直浮现在他脑海,恨意渐升。 随从觉着家主不对劲,而且这火像是要烧到自己身上了。忽地,王守明道:“叫十几个人随我到锦蓉坊去。” 一行人立时赶到锦蓉坊前,悄无声息地进入,可还是扑了空,“果然,这个贱人竟然与妖孽为伍,王家的废物竟无发现。”王守明气得捶桌。一个临时过来充人数的小道士随口劝道:“也许这魏姑娘只是临时有事,也许是这魏蔻蛾太多花言巧语,同门才……” 小道士被王守明狠狠掐住脖子,想用道法自保可以才能不济,双脚离了地,四周寂静无声,王守明开口道:“王家正是有你这种废物,才要依附杨家。”很快他没了气息,一条性命死得静悄悄。 旁边一个还算受王守明重用的道士王平安,心一紧,真是蠢阿,全城戒备,魏蔻蛾又受道长提醒,此时离开还能为了什么……他连叹息声也不敢出。 一个道士哆哆嗦嗦上前,“家主,搜到一封书信。”王守明坐在正厅,四周围着十几人,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平安,知会县令一声,你便留在此处,抓住魏苏云,也算握住这帮人的软肋。” “是。”王平安回道。 贺子兰寻上凤狐琪娘,她亦有求于她,正好一下子说清,她要她相帮对付凤狐倩和莫岑,她定要她着那墨绿衣裳。 凤狐琪娘苦笑道:“我因身患有疾,又力量弱小。但求蛇君,蛇君只需应付她们,无需动真格,来日司毒司自有琪娘一份谢礼。” 贺子兰见她改变称呼面露不悦,“无需谢礼,只需接受此礼便可。” 凤狐琪娘看她面色有异,商量着那件黄衣裳成不?贺子兰瞬间不再讨价还价,答应相帮,凤狐琪娘早知她醉翁之意,可也无可奈何,隐隐欣然,或许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吧。 她又问起锦蓉坊的情况,贺子兰却说并无异常,那道符呢?她问,贺子兰说,为了不引人耳目,并无从店面正面进去,走了小门未见道符。一切仿佛如旧。 是夜,道士和猫妖起了冲突,但城郊这边并无动静,狐族一位地方驻守有言趁此机会,找回灵钻,凤狐琪娘却并不加入,说了一句让尧息迷惑的话,试探即可,我会帮你们看住凤狐弈筠和凤狐倩便悠哉悠哉走了。 蓉城外望西边去有个小山坡,而方圆几里人烟稀少,为了将这个局做到极致,凤狐琪娘取下幽现镜的两颗紫窥石,置于东西两角,形成结界,这个结界暂时对外边和里边并无伤害,防止无辜者涉局罢了。 凤狐琪娘身着流光裙,披了件外披,发间簪了几支金珠簪子,后边两支凤簪坠着黄色娟布落成飘带,十足飘逸。贺子兰令人给她好好打扮一番,正所谓人靠衣装,凤狐琪娘其貌不扬,五官不算周正,如今好好打扮一番凭空生了几分美感。 俞苧夜立于其后不远处,她也让凤狐琪娘好好捯饬一下,玉簪收起来,又簪几支坠了灵巧流苏银簪,绕环精巧的发髻见别了几朵冰蓝缠花,玉兰花耳环下坠着可冰蓝珠子,身着一身冰蓝短衫褙子齐腰襦裙与之呼应。 褙子厚实了些,蜀地没那么冷,只是凤狐琪娘很怕冷,让她也穿上。 慕容雨泽受凤狐弈筠操控,变出隐尘剑,剑落他手中,凤狐弈筠一碰却化为虚无,倘若不与之争夺,却实实在能用。 欧阳雨泽的魂体逐渐淡化,他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受他控制是另一个灵魂,那之后呢?他好像也要与这傀儡术相融。 隐尘受道符锁链禁锢,身受重伤,却被强行召唤,痛苦非常,可过会又好似真的逃离王府,顷刻又被傀儡术控制,他难以承受,意识淡薄,无法反抗。 凤狐弈筠欣喜若狂,“这可能是你发挥最强实力的时刻了吧,在我操纵下,是时候了。” 好戏就要开场了。 “小心行事。”凤狐琪娘对萧云道,四人站在她和俞苧夜对面,“为何不能一道呢?”㶧濛问出她和李沉的疑惑,“凤狐弈筠是奔着我和苧夜来的,分开行事不失为上计。”她道。 俞苧夜走上前,拉住魏蔻蛾的手,“把你弄到另一个战场,对不住。”魏蔻蛾只是笑笑,轻声道:“既是冲你来的,切记保全自己。” 她们说话间,萧云一直盯着她们这边,凤狐琪娘看在眼里浅浅笑着,连萧壬也觉出不对劲,只是大敌当前的紧迫感似乎要磨灭一切。 俞苧夜看向萧云那边,两人都视线总算对上,萧云回避她的目光,凑近凤狐琪娘。“要是那仇家不来该如何?”萧云问道。 “他们人多势众,既然有了动作何必按兵不动,若他们真沉得住气,我也自有法子……”凤狐琪娘微笑道。萧云凑近凤狐琪娘身边,小嘴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前辈身患有疾,能不动武便不动武。” “成。”凤狐琪娘回道。 一行人隐蔽起来,严阵以待。 凤狐弈筠果然出现了,连带着毒娘娘山庄若干人,气势浩大,他们出现在贺子兰眼前,再看到傀儡慕容雨泽时,蛇君也不免觉着诡异。贺子兰从前并未见过慕容雨泽,只是那强大的气流不容忽视。 慕容雨泽身着紫袍,头戴金冠,他与欧阳雨泽的形态有诸多不同,皮肤也白上不少。那张惊羡世人的脸配上贵公子的气质,莫岑此时仍感慨,不愧是能对我使美男计的人。 贺子兰弹奏起那清音琴。凤狐倩和莫岑两人对付贺子兰,她悠哉悠哉拨弄琴弦,知这是持久战。 凤狐弈筠向俞苧夜叫嚣的时,还操纵傀儡袭击南疆国的军队,右护法贺予吃力抵挡,小将军程宁赶来相助,“护法首上,为何此人如此强劲。” 凤狐弈筠知道不能一直攻击南疆国的军队,以免招来更多祸事,转而攻向萧壬等人。不过他还想养精蓄锐,利用攻击激发傀儡的潜能,所以频率很慢。 那两个同陈家道士躲在百米外一个小山坡,上头长满杂草,凤狐弈筠虽占领高地但亦难以窥探另一个山坡的背面。 “姑奶奶,这可怎么办啊?”陈檀隐隐听着叫嚣声紧张道,“还不是时候,老道长让人留心王家人和柳家人,此事过后我有好酒相赠。”凤狐琪娘淡定道。陈檀这个老顽童最爱喝酒,听到酒又全乎忘了现状,他的老脸还是能使动陈家上头几个人物做事的。 俞苧夜听着两人交谈,勉强镇定。 今夜燕山山庄出了不少人,往平地瞧去还能看到道士,萧壬捏了把汗。 㶧濛抽出骨笛,保全性命,大不了就撤,她想。 他对凑近的蝎子就是几拳,抽出宝刀,骨笛吹响,蝎子精无法靠近,密娄悄悄退到后面,萧云晃了晃轮珠,玩味地笑了笑。 轮珠在她手中转动,白色的流光锁住密娄,“娘娘!”随从有些慌乱,“萧云,你抓我有什么意思?抓莫岑去啊。”密娄小声说道。 场面一时陷入混战,蝎子的浓。紫暗流围住几人,轮珠飞空,她的手指如波浪抚过,双手快速抚动轮珠,又于头上扣上,食指相对,拇指相对,凝聚月光,忽地,双手五指摆动此起披伏,向两边去,光流也向四周冲击。 她还是一如虎族当年的卜月灵女。 这可让魏蔻蛾心下一惊,可以说又惊又喜吧,李沉则近乎只剩喜了。 时间持续久,魏蔻蛾越发能觉出萧壬身上那股凶气,一时间有些愣神,是啊,此恨滔天。 柳岩天带领着悄悄靠近这片地方。 萧壬手起刀落之时,又拳顶下颚,哀嚎声一片,朱鹮看形式大好,现出原形飞向天去,施展全力。 萧云乘机悄悄上前,从密娄背后抓住她,剑架脖子,密娄一丝也不敢动。“尔等谁敢再动!”萧云喊道。 “都别动。”密娄胆子小,她相信,真有妄动,萧云真会杀了她。 凤狐倩那边觉察密娄不对,“娘娘出事了。”她在莫岑旁边低声道。莫岑双目睁大了些,现下还不能让她死……该死贺子兰为何要插手,她想。 两人被贺子兰逼退几步,凤狐倩想救密娄可又担心莫岑,打了两刻钟,莫岑也看出贺子兰只使了三成功力,“贺子兰,其实我们才是一样的人。”她冲贺子兰笑道,贺子兰只是笑笑,旁边凤狐倩却急得想热锅上蚂蚁,“让凤狐弈筠动手,用不上姐姐的。”莫岑低声道。凤狐倩开心地点点头。 贺子兰隐隐听到她们的交谈,笑得得意。 自家主人被挟持,一只站在外围的鬼机灵蝎子,现出原形,朝同样躲在后边的两人奔去。 黑暗里分辨不出东西,只听到细微泥土被踏足的声,“这是什么?”魏蔻蛾保持高度警惕很快察觉了不对,拉着李沉到处逃,“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为何骤然如此?”李沉愣愣被拉着走。她不想理他。 蔷薇扇被举起,转动一下,粉光指向密娄的方向,凤狐弈筠接受到信号立时使动傀儡往萧云身上攻击,一连数下,萧云不敢冒险,一个闪身,密娄也被松开。 她躲闪之际看到嫂嫂一脸惊恐和另一个呆子,立时闪到两人身前,那蝎子精正要现人形扑向魏蔻蛾,她一剑砍断他的双手,仍要做困兽之斗,他往侧边扑上来,魏蔻蛾吓一跳,她发狠掐住蝎子的脖子,很快他气息奄奄,下一刻用足劲将他摔在地上,他当即头破血流,没了气。 密娄脱离危险,松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裳被凤狐弈筠狠厉的剑法割破,这个疯子,她想。旁边的地也劈出几道裂。 柳家那柳岩天最是胆小猥琐,这会也忍不住派人向前探查,“二当家,明知那边各路妖魔鬼怪,还要我去,我去送死谁给二当家汇报。”柳岩天的手下和柳不怀自小就玩得很好的柳磊小声试探 “加上一个人。”柳岩天没反驳,“两个。”柳磊笑得开心比出个“二”。“成。”柳岩天不耐烦地推柳磊向前。 贺子兰拂了拂琴,琴音飘扬,对于莫岑凤狐倩无异于无数刀片,凤狐倩贴近近攻,扇子挥动,莫岑打配合,她琴一拨,借力一个飞身往凤狐倩狠狠一踹,使出八成功力。贺子兰琴弦一拨,莫岑要划向的短刀一抖,感觉耳震得生疼。 凤狐倩直直摔到地上,胸膛生疼,嘴角流出鲜血。 莫岑气极反笑,“蛇君要为一个外人做到如此程度吗?”琴音还在响动,贺子兰只是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凤狐弈筠操纵傀儡近乎如鱼得水,慕容雨泽的功力被激发了几近就成,这种有违常理的激发功力极伤身,却也有可能发生逆转让欧阳雨泽恢复功力,最差的结果便是费去大半武功,费去的武功尽归操纵者。 只要凤狐弈筠还想要傀儡发挥作用,欧阳雨泽的肉体便不会有事,这傀儡术不算凶险,所以凤狐琪娘才敢赌。 “凤狐弈筠,让那傀儡往这来。”莫岑往凤狐弈筠那叫道,她扶起凤狐倩,贺子兰不想伤莫岑,伤了她对自己弊大于利。凤狐弈筠操动傀儡,挥动隐尘剑往贺子兰那劈了几下。 贺子兰飞快躲闪,那法术慢强度高,起初吓了她几跳,又要应付莫岑,凤狐倩的禁术法力持续不了太久,现下这混乱,也帮不上大忙。 莫岑挥舞短刀向她逼近,总算真正地交手了,清音琴一击,她勉强抵住,短刀劈空,贺子兰五指暗动,在她躲闪之际击中她的左肩,又要应付凤狐弈筠,一翻身躲避袭击,莫岑似后退之时,忽然闪到贺子兰身后,她躲闪不及,被袭击了右臂,贺子兰勉强托住清音琴,瞬时清音琴往莫岑狠狠一拍,又调转过来急切弹奏。 莫岑连连后退,按住发疼的左肩。 “你敢伤我妹妹。”凤狐倩又向贺子兰袭去,上边还有凤狐弈筠,真是难缠。 贺予想占领高地,抓住凤狐弈筠,也好给欧阳雨泽脱困,凤狐琪娘却用法术偷偷传信,不必如此,你去帮萧壬,分散他的注意就成,解救欧阳雨泽我这边来便成。贺予对此并无异议,便到萧壬那边。程宁却很是疑惑。 “姐姐,现下该当如此?”俞苧夜问道,凤狐琪娘一身漂亮衣裳趴在坡上,悄悄探出头,她没正面回答:“激发出九成灵力了吧,好强的气息。”陈檀和她一起趴在一个略陡的平台,俞苧夜往下站立在低几米多的平地。“这可如何是好?” 她小声道:“你别担心。” 陈檀看她悠哉悠哉,还是放心不下,叫来探子问情况,“不好,柳岩天道长来了,咱们的人要不先撤吧。”来人与先前的探子不同,一身衣装气派,不远处凤狐弈筠似乎看见凤狐琪娘,大声挑衅着,往远处眺望可以看到乌鸦鸦一片人不甚清楚。 俞苧夜听着交谈声忧心,听着挑衅声刺耳。 “柳岩天有什么好怕,后生别自乱阵脚。”陈老道长乐呵呵的笑着。 “柳不怀也来了,他可读过书的!”来人似乎很害怕柳不怀,“什么?”陈檀当即一惊,“什么?”凤狐琪娘随口附和,陈檀看凤狐琪娘也惊了,赶忙道:“读过书就一定有脑子吗?” 此时此刻,凤狐琪娘难得一刻放松,她扇动紫扇,笑道:“你的神色却不同嘴上说的轻巧?” “这……”陈檀还想给自己描摹描摹。 凤狐琪娘话锋一转道:“你不是探子吧?” “咳咳,还不自报家门。”陈檀道,余光他还偷瞄到俞苧夜脸色不大对。 俞苧夜此时脸色不大对,凤狐琪娘觉得才对。她手中紫扇进入完满状态,紫扇面中长出紫铃铛花,黄细纱围着扇面上端,直到两端乌色扇柄处垂落,扇柄闪着金光,张开时扇动可谓灵动精巧,人也显得神采奕奕。 “在下姓张,名相,字恬澹,年二十有六,是陈家主内弟。”张相娓娓道来。俞苧夜听着这谈话实在听不下去,她觉着既然把解救欧阳雨泽交给自己,那是时候出去应对了,她匆忙离开,她走得与欧阳雨泽越来越近,凤狐弈筠嘴都要咧开了。 贺子兰觉着奇怪,到底没有阻止。 凤狐琪娘了然地点点头,幽现镜的连续映像没白看。“不对,姐姐呢?”“哦,那位姑娘方才离开了。”张相憨憨道。 “遭了,”凤狐琪娘又趴在草上往远处眺,果然……“稳住柳道士,别再造杀戮。” 事态紧急,陈檀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 俞苧夜觉得眼前人那样陌生,与从前大不相同,可忍不住想靠近,她眸中闪着蓝光,想要牵制欧阳雨泽。 苧夜,是苧夜吗?慕容雨泽发怔,倘若不是被人控制,为人操纵,他定表露出十分的惊喜若狂。 凤狐弈筠忽然发现慕容雨泽不受控制,欧阳雨泽在一旁也着急,俞苧夜你怎么了,我在这!可惜他不仅灵魂淡化,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得赶紧回去体内。 慕容雨泽面容惨淡,剑眉间一个鬼画符,下颚处往上长了许多黑痕,双目暗红,别生曈散出一点白光,木然看着前方。他使着强度高的纯阳之法,却命中不多,累得散了些许发出来。俞苧夜试图如此用法,直接接除禁锢,可她太天真了。 这片空旷沃野之中的一个小丘,生长一颗古榕树没有耕田,而今夜又有多少人在此死多少人生,月光仿佛不显。 敌人太多太多,兄妹打算使用同心术,置换,召唤,依托轮珠为两人吸收法力是这术法的特点。 悄悄地,凤狐弈筠掌握了主导,他的手轻轻摆弄傀儡丝,剑术朝俞苧夜猛烈一击,她与他对视着仿佛被定住。凤狐琪娘及时出现,不敢犹豫,右手转动紫扇,挡住这一击也后退两步才站稳。 她设下结界抵挡攻击,“师父,你终于出现。”凤狐弈筠清亮的声音旁边三个也听到了,凤狐倩神色气愤,有时无名火最挠人。她没理,将俞苧夜拉过来对着自己,她的眸中已尽是蓝光,散着浓浓的冷气,受凤狐琪娘的动作好似回了点神。 欧阳雨泽趁机回到肉体,只是他无法主导身体,攻击仍在继续。 结界快撑不住了,凤狐琪娘胸口一阵闷疼,她半蹲下对她道:“你想起了什么,是吗?”可俞苧夜只是木然地摇摇头,“苧夜,此已为危难之时,此处只有你有能力又有决心救他,救我们大家,可明白?”她说着双手握住俞苧夜的双手,真情流露,神情慌乱,眼中含泪。 “我该如何做?”俞苧夜手动不得,脸靠近她些,她将手搭在俞苧夜的上臂,感受外边攻击,勉强站稳,“记起那个千年前的你,想起……过去,就当是……琪娘……求你了。”她说罢眼泪簌簌地掉。 俞苧夜很伤心,她似乎跟着心痛,亲手拭泪,蓝光褪去,眸中蓄泪,是那个千年前号称天下第一的她,“琪娘,莫哭。” 下一瞬,结界破碎,凤狐琪娘被击飞了十几步远,狠狠摔下,觉着天旋地转,紫铃铛花被甩了出去,恢复寻常状态。 俞苧夜凝聚法流,右手五指推去,左手手心朝内做兰花指,新练的冰流法给慕容雨泽一击。她回头看了眼凤狐琪娘,她已经坐起身,冲俞苧夜摆摆手。 她一身玉灵衣裳,此衣装是千缘在她还是玉石时做的,怕她那天变幻出人形,一时没衣裳穿,中间淡绿色往衣袖出为蓝色,是两块布缝的,下身蓝绿两色,一长一短,短的将到脚踝,当时怕裁的绿裙短了才内加一条长蓝裙,又用丝娟做的银色修边。 头上两个环状发髻,那玉簪竟也在左侧可见它在俞苧夜心中的份量,羡苓鞭系于发间,萧云变幻的银簪插在右侧。 俞苧夜又回击一下凤狐弈筠后,取下银簪,银簪顶上是一颗带纹样的银珠,下边垂着小小淡淡白绿色石珠串成的一束流苏,十分精美。 银簪在她手上变成萧云剑,流苏变成剑柄上的流苏尺寸成了八寸长,银珠镶于剑柄,剑中间一道蓝色纹路,其中许多古字列的纹样,纹路之中还有道道白色流光如同月光。 她反手握住,直冲慕容雨泽而去。 兄妹二人正在使用同心术吸取法力,萧云忽然被召唤走了,萧壬慌了,过会有些明白过来,可敌众我寡,妹妹又走,此时贺予总算靠近包围圈的四人。“方才与陈家交涉来迟了,琪娘要我相助。”贺予道。 她这阵势,蝎子精吓退不少,密娄想撤了,“你是南疆国人?”萧壬看了看军队规模,“正是。”贺予看出他神情有变可她又没法改变国别。“右护法,你是来帮我们的吗?”㶧濛飞下来,开心道,贺予点点头。 “与这位右护法应话之事便交给㶧濛姑娘。”他冷声说,魏蔻蛾嗅到这其中怪异的气息。 萧云剑受她的冰术影响发出寒光阵阵,凤狐弈筠退后些操纵傀儡丝,俞苧夜身姿轻巧,挥剑朝慕容雨泽劈去,他执隐尘剑来挡,萧云心下一惊,可惜她现在只是一把剑。 两把交碰发出锵锵声,傀儡发力欲下狠手,俞苧夜浑身透着冷气,周遭凝结起不少冰。 隐尘剑刺来,速度极快,于她身前转瞬之间闪到身后,欲袭击,她剑一回打,用力一脚踢过去,他没想到受了一脚,赶紧又一跃拉开距离,转身道符落下,俞苧夜一剑破开道符追上。 两人过了数招,力量上都下了用了全力,俞苧夜怕出招伤身有些许犹豫,又无奈慕容雨泽剑法,移位太花里胡哨才打得难舍难分。 十几步远的凤狐琪娘坐起来没能站起身,头下坠着抬不起来,眉骨疼得眼睛不想睁开,她头靠在双膝,勉强稳住心神,其间苦楚,他人无法身受。 贺子兰注意到了,心痛极了,终于使出全力,加紧速度打压两人,莫岑见形势不好又缩进龟壳,跟自己同伴玩装死,这倒成全了贺子兰。 三尺长的琴轻易翻转,一击击中莫岑,又飞身一脚踢到凤狐倩,又快速波动琴弦,这对己手伤害不小,但肯定是对面两人受影响大,甚至凤狐弈筠都有点被影响。 两人拉开距离,蓝与暗红交碰,俞苧夜更胜一筹,她抬手抵住一劈,借力将其剑压在腹部位置,凤狐弈筠急了,一使力挣脱,双剑又是交碰,隐尘剑用右颈一劈,被水灵盾躲过去,傀儡的眼珠睁大,那是凤狐弈筠的惊恐。 清秀的脸庞流露惊恐愈发好看了。 只那一瞬,萧云剑一撩,劈掉无意几根碎发,寒气进入慕容雨泽周身,这个傀儡几近崩溃。俞苧夜又抵挡几次剑劈,其间右手五指向他,食指中指下划,尾指划圆,凝聚蓝光圈,内回点,再推出去。 这熟悉的法术,慕容雨泽剑眉微蹙,一计道符破开,她又一翻身,左手挡住侧边拳击,寒气入臂,欧阳雨泽干着急,但他的魂魄却好受些。 慕容雨泽与俞苧夜在高地略微平坦处打斗,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除非必要抵抗,常隔着三尺左右是凤狐弈筠所调控,他站在数百步外的地方,确保俞苧夜无法靠近。 她剑顺势一挑落在持剑的右手上,没成功,躲闪得快,划破衣袖口,慕容雨泽额间冒冷汗,意识逐渐恢复,他的眼睛闪过一瞬清明,黑痕也暗淡褪去,俊美的脸越发出挑。他的法术是红中混黄,俞苧夜是蓝中带白。 隐尘剑几斩发出好看的红黄光流,颜色变了,她想,一个飞身躲过,右手往后数斩击散剑气。她洋装攻其脖子,他急忙防守,一云,蓝白两束光流合并斩断傀儡丝。 慕容雨泽恢复点意识,向后几步,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呃阿。”他抚着胸口顺气,黑痕散了不少,可神情却十分痛苦,只那一瞬,俞苧夜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 凤狐弈筠十指像断裂般发痛,面色惨淡,我从未失手,他想,使力续上傀儡丝。俞苧夜正上前要查看情况,傀儡丝又续上,“什么?”她惊呼,萧云直道:“没完没了了。” 她蹙眉,握好剑,严阵以待。可对面似乎不是傀儡,他对她笑,“夜夜是你,我还以为在梦中。” 这贱贱的气息很熟悉,她上下扫视。 他瞳孔只是清晰了些并不恢复完全,眉间的印记更深了,是慕容雨泽的灵力和凤狐弈筠的灵力对抗的结果,别生曈闪着点白光从暗曈中透出来。 贺子兰抚弄琴弦击退凤狐倩,她耳边轰鸣,痛苦不堪,无法站立,莫岑方才欲偷袭凤狐琪娘不成,贺子兰一掌呼过去,深蓝的法术,快速拨弄琴弦,趁其不备又一脚击中腹部。 清音琴是淡淡莹绿光芒,她自身法术是深蓝色内中实心,如同铁在搅动,可卷蚀各物。 莫岑看到毒娘娘发出指令撤退,一步步往后退去,捞起凤狐倩。贺子兰没去管她们,直冲凤狐琪娘,凤狐琪娘已恢复几分精神,匆匆将扇子捡起,又将她用力扶住,她才勉强站稳。 “要紧吗?你穿着一身倒是增彩不少。”贺子兰说道,凤狐琪娘只是笑笑看着对面两人打斗。 “慕容傻瓜,我得怎么做?”俞苧夜打趣,眼里却满是苦涩,“难得一见,竟冷言冷语~”慕容雨泽多少被情爱冲昏头脑,乐呵呵的,“往这边来,咳咳。”他一手贴在胸膛,另一只手指向其,凤狐弈筠要气炸了,接受到指令,他不想撤,可看到凤狐倩深受重伤,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悄悄溜了,傀儡丝留在欧阳雨泽体内。 她不敢犹豫,几道剑花,一斩,隐尘剑一挥,不可犹豫,欧阳和慕容两位都暗下决心,转动抵挡,金黄色的光真好看,照亮黑夜中的半边天,与月光照亮的半边天相融。 他移开隐尘剑,两束光流最终对欧阳雨泽去,隐尘剑落在地上随即消失,他往后摔去,滑了几米,头往后嗑生疼。欧阳雨泽刚占据操控权,只得说很倒霉,不过慕容雨泽不在了,他消失了,他想,但很快身体扛不住昏过去。 傀儡术彻底消散,些许灵力回到欧阳雨泽体内,另一些到凤狐弈筠手中,可惜欧阳雨泽进入得早,他拿到的灵力不足鸿毛之重。 傀儡印记从他脸上消失,那脸庞恢复到从前略微发黄发黑的肤色。欧阳雨泽的容貌还是俊朗讨喜的。 隐尘回到囚笼,原来只有几时自由,原来夜里做梦也算不得真。他没受伤,还吸收了他主人的纯阳之气,外头的道士过来查看,只看到隐尘在睡觉。 他们也不想在这昏暗的牢里,守着怪物,只想到上边享受荣华富贵。 她现出剑鞘,剑鞘外边也是做的银色,中间一道月白色,如同一把小剑贴在上边,这道月白色没做双面。萧云变回人形,她想,要去帮哥哥,隐尘也不见了,觉着气氛怪怪的,相顾无言,无话可说便走了。 俞苧夜了然,但无言语,她将欧阳雨泽扶起来,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步步向前去找凤狐琪娘。 她衣装变回原来,欧阳雨泽却没有,这有些奇怪。 凤狐琪娘看她们走来,勉强笑了笑,贺子兰在一旁,与她举止亲密,俞苧夜不敢太靠近,她关切道:“何处伤着吗?” “不妨事,无……妨。”凤狐琪娘轻声道,头配合着轻轻摇了摇,“那可客栈回见。”她温柔地看凤狐琪娘,又扫一眼贺子兰,贺子兰感到那眼神不善。 “成。”凤狐琪娘点点头。俞苧夜用法术带着欧阳雨泽走了,她总算安心,嘴角流淌鲜血,双腿无力,贺子兰托住她,“琪娘琪娘……”她的声音逐渐发抖。 ------------ 情意绵绵衣裳成 她用手帕擦了擦血,“不妨事的,走吧。” 右护法远远地看见两人,向此处走近,贺子兰眼神示意她打扫战场,凤狐琪娘亦收回那两颗紫窥石,精神尚未恢复。 贺予看她们都没听她话的兴致,忻忻道:“㶧濛姑娘说,到客栈再会,您的意思是?”她说话间又瞅了瞅凤狐琪娘。 “成,一会去。”贺子兰有些不耐烦,贺予还没问她要忙什么,她便带着凤狐琪娘离开。 穿梭在小巷中,正是深夜,凤狐琪娘隐隐发寒,“既然不能与人斗法,为何出手?”贺子兰问道。 “也不是完全不能斗法。”凤狐琪娘敷衍道,自顾自地走开。“他那威力我如今也见识了,难道你还想瞒过我?”贺子兰疑惑不解道。 凤狐琪娘虽觉寒冷,却因所受之伤,额间冒出细细的冷汗,收了紫扇,手捂住胸口,“此种事,何须隐瞒?”她脸上似笑非笑,寓意不明。 深巷的尽头,拐角进小路,往东去,便到那客栈。倒也在凤狐琪娘意料之中,只是不知她到这地方能有什么话说。 “大致一千四百多年前有一对君臣,受贼人所扰,夜里奔逃到似此种深巷中寻觅住处,”贺子兰对着她悠悠道,似有我早就看破你之感,“琪娘,你觉着可有此事?” 凤狐琪娘深色淡然,若换别的或能看在今夜相帮的份上,重伤之际敷衍一下。可她提起旧伤旧痛,自己硬撞上来没法,她神色淡然,“子兰,我不曾听闻此等佳事,亦不知其有无。” 贺子兰眼睛眨了眨,有些无奈道:“那位臣子,姓程名琪,在坞宫中向我承认她是异族,有一天,她不见了,你见过她吗?” 凤狐琪娘的心弹跳一番,过会才开口:“贺君,不会是要找我吧?”她语出惊人,贺子兰浑然不觉其异常,心喜道:“过往皆为我之过,你可以怨我,但请别否认我们之间……” 凤狐琪娘咳嗽几声,贺子兰轻托住她的肘关节,只当她回避问题,但那也并不要紧。她看着她勉强压抑住的欣喜,此身如此皆由君至,如今重逢,有何可喜?凤狐琪娘想,她觉着太可笑了。 她眼前冒出青一块黑一口的,胸口闷疼,发出几声骇人的咳嗽,她顺着贺子兰手的势摔下去,贺子兰及时扶住她,手顺势落在她的腰,是病态纤瘦。 凤狐琪娘半跪着,人站不直,头部到贺子兰的胸膛,贺子兰想一把把她捞起来,你我的过往一文不值,她想着清醒几分看着贺子兰,她没了动作,凤狐琪娘开口道:“贺君只当我是您的那位旧人,可除……容貌,明明……毫无干系。是……我有求于君,可你……不能将我做,代替。除我这一身贱命,其余皆可为君而劳,望……勿再……” 凤狐琪娘在贺子兰眼泪落下时重重摔下,她的心狂颤。她合上眼,昏过去。贺子兰将人揽入怀,她半跪着,一时哭得凄惨,一时亦不知哭什么,只知一腔长恨无处述,茫然无处间,她感到凤狐琪娘气息微弱,瞬时将她带回客栈,不顾㶧濛的惊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入了厢房。 萧云刚好赶回撞见这一幕急切道:“你要对琪娘前辈做什么?”她直接进了房,“她受了伤,我不会害她。”贺子兰立即布下阵法,为凤狐琪娘疗伤。 萧云观察两人,感受到里边的气息变化,亦不再质问。 她又前往另一间厢房。 萧壬想着交银两,寻一间房间住下,可魏蔻蛾说,她心里不安,想回去看看。㶧濛亦觉应当如此,以防万一。 俞苧夜将欧阳雨泽扛到床上躺好后,她便坐在末尾的床沿上,沉思着,其他人多少都记起一些,为何我独独没想起关于你的一切,你在我心中究竟是什么所在,为何方才心中反应那般强烈。其他人多少都记起一些 又为何自己的灵力无法尽然恢复,难道灵石之法与冰术不能相融吗?还是此身早不复以往。她手按了按太阳穴,异常地疼。萧云闯入打破平静,她看她的眼神变化不少,眼神变得柔和许多,可俞苧夜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萧云快步走上前去,一时说话有些磕巴,掩饰不住的激动:“苧夜,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萧云,我记得一些零星片段,模糊不明。”俞苧夜突然嘴里冒出一句,萧云来了火气,那眼神中似有要划去的剑,结果反而转向自己,刺得她心痛。“那隐尘剑怎么回事?” “此事欧阳雨泽或许能知,可他尚在昏迷。”俞苧夜小心回道,萧云的神情看在眼里,心痛万分。 再无言语,她带着笑红着眼眶地离开。 萧云,我实在不知这模糊记忆和不知能否恢复灵力的身躯,算不算好消息,又该不该告诉你?待我帮你我达成心愿,便分开,或许那样你会自由些。 萧壬和魏蔻蛾匆匆赶回锦蓉坊。 临近家十几步远,忽然萧壬察觉异样,拉着魏蔻蛾躲起来,两人躲在一处偏僻破屋的门前,算不上隐蔽。 两人都很紧张,魏蔻蛾更多是害怕,她小声道:“怎么了?”“到那边我法力波动厉害,应该是有道士布下法阵。”萧壬回道。 魏蔻蛾的心一紧,立即闷声不敢说话,听候他安排。“你母亲还未归,此局不破不成。”萧壬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在抖,“别怕。” “想必,他们是要抓住母亲以此做要挟。”魏蔻蛾猜测道。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对他也放下心。 “或许是等我们呢?我们这不就要去自投罗网了吗?”萧壬对道士没什么好气,忽然他察觉有些不对,“有人。” 两人走到巷中果然看到一个人,他身着麻衣,背着包裹,像是赶路人。“两位三更半夜,在这做什么?”王平安便衣前来,他并不知萧壬长相,此时也察觉出妖气。 他悄悄拿出道符要唤来王守明,可只那一瞬,萧壬一掌使他一怔,痛得眼睛瞪直。萧壬掐住他的喉咙,没多久,他便没了气息。 魏蔻蛾看在眼里,十分震撼,“你……他也是道士吗?”她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还要抖。萧壬快速和她说明缘由,又在他身上翻到几张道符,其中一张闪着红光在他指间。 她顿时冷汗直冒,这些道士竟如此险恶。 萧壬立即用同心术唤来妹妹,萧云初到有些疑惑,“用轮珠将锦蓉坊四周围起来,要快。”萧壬立即道,她看到倒地的道士,“是王家的道士。”她说着挥动轮珠,将这四周的道士围了起来,一并绞杀,好似有月光穿过照在他们身上,个个倒地没了气息。 “还好只是些能力弱的道士。”萧云念道。 两人赶忙到锦蓉坊去,由魏蔻蛾上前将道符揭下,里面的人也都一命呜呼,萧云在清理尸体。“萧云今夜亦挺累的,突然叫她来是有什么玄机吗?”萧壬给她照明,魏蔻蛾便找东西便说。 “这四周的屋舍都贴道符,又有道士布阵,我怕出闪失。妹妹的轮珠可以越过道符的限制。”萧壬回道。 魏蔻蛾始终没找到那封书信,又在置于床底的瓮里拿了铜钱和碎银。“我给母亲写的信不见了。”她慌乱道。 两人出了锦蓉坊,萧云亦清理干净尸体,“这周围没有道士了。”她说,“母亲,还不知情况,如何是好?” “我用轮珠给你偷偷照看锦蓉坊,你们出发去截下你母亲。”萧云说,两人都觉着萧云的法子不错,魏蔻蛾赶忙回到家中收拾几件衣服,连带萧壬买的那件,又用了纸写了几个字,薄薄一张塞到布匹之间,“若母亲走的路与我们不同,她回到这不知能否看到。还是希望它别派上用场。”魏蔻蛾嘴里念叨着。 收拾完一切,萧壬和魏蔻蛾便离开,萧云亦布下法阵后便离去。 两人一路话少,萧壬嘴笨,可他用午饭时忽然问道:“你给你母亲留的信是如何写的?” “没什么,说了些蓉城之事。”魏蔻蛾回道,“萧壬。” “嗯,你请说。”萧壬吞下一口饭说道。 “从前,你我有美好的回忆,也有数不尽的遗憾,将来呢?”魏蔻蛾说话要打几个弯,萧壬便学不来,但勉强能听懂。 “不管结局如何,你是被我牵扯进来,我定要保你平安。”萧壬小声说道,只淡淡的一句对于魏蔻蛾胜过无数。 自用午饭起,天上便下起雨,按理来说这时节与少之又少。 “店家,就这些赶紧安置一下。”雨中檐下,一位妇人模样清丽,身着紫衣后外衫内里豆青衣裙,看着不过三四十岁,她正是魏苏云。 她和两个绣娘还有三四个伙计,都在这店里安置下来。 绣娘穿着嫩绿衣裳,伙计则是统一的黄麻夹棉衣。 “不知母亲行至何处,怕亦被这雨所阻……”魏蔻蛾正说着,魏苏云忽然在她身后开口,“你是在找我吗?”魏苏云乐道。 此情此景,魏蔻蛾不禁红了眼,“娘。” “娘不过出趟远门,又不是头一遭,怎么还赶着来找我啦?”魏苏云说道。魏蔻蛾转移话题,“您一个人?”“他们在那边,我说来跟你一桌,店小二加菜。”魏苏云又添了几个小菜。 可久别重逢,女儿一反常态,三人两种心思,这顿饭终究只是对付一下,蓉城内之事才是主菜。 魏蔻蛾仔仔细细将蓉城近来发生的事告诉魏苏云,少不了一些添油加醋好让母亲暂时别回去。 魏苏云大概也能猜出来,只是有些事始终不好办,毕竟那个店就摆在那,她没予肯定的答复。“这位有些面生?”魏苏云问道。“是店里新来的伙计。”魏蔻蛾应对自如。 萧壬一身灰色厚重衣裳,倒有几分像伙计。 “哦~”魏苏云语意不明,左看看右看看,终究什么也没说,正是冬日,萧壬身上起了好几层汗。 饭毕,回到屋内歇息时,魏苏云把女儿叫来询问。“到底是什么人?孤男寡女地上路。”“虽说我不把他当伙计,可暂时也没别的关系。蓉城封锁,又有几个人肯陪我上路寻母。”魏蔻蛾语字真切。 “咱们要是得罪王守明那可就不好收拾,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魏苏云重重道。“所以,咱们现在不能回去。”魏蔻蛾说了好半天这种话,终于魏苏云有些动容,她道:“伙计和绣娘都散了,那我们到那去。” “这个……”魏蔻蛾支支吾吾地。 房内卧铺上躺着那件萧壬所订的衣裳,一丝一缕熠熠生辉,萧大哥阿萧大哥,我要我将我们怎么办……她想。 蓉城城郊正是风和日丽,却暗含杀机重重。欧阳雨泽总算醒了,他轻唤几声:“苧夜,苧夜。”俞苧夜这一觉亦睡了许久,难得睡得久些,虽说多梦,她被惊醒,思绪落了实地,“你醒了,现下感觉如何?” “我没事。”欧阳雨泽乐道,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还对自己身上摸摸拍拍向俞苧夜证明。 于是乎,两人下了床,“你有没有想起什么?诸如另一个灵魂或是前世之类的。”俞苧夜沉默许久才开口。“凤狐弈筠便是召来一个叫慕容雨泽的,他与我有九分相似,只是,记不清,我连与你对打的一些场面也记不得了。”欧阳雨泽头疼起来,他按着头,沮丧地说。 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俞苧夜的心沉了沉,便没有说及自己的事,“无妨,我们也不靠过去的记忆活着,现下便很好。”她话锋一转,“倘若你想找回记忆,我愿同你一道。”欧阳雨泽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两人便一同去寻找其他人。 房内,凤狐琪娘从昨夜一直昏迷,直到如今才悠悠转醒,身上已无伤痛只是身体万分虚弱,贺子兰早不见踪影,应是同贺予出去了。 俞苧夜见着她,正想询问,昨晚之事的究竟,她张了张嘴,却在看见贺子兰时停下,蛇君,琪娘她为何……想问的话没有出口。 “若有什么事,不如进屋细聊。”贺子兰不咸不淡地说,她果然一如平常了,凤狐琪娘想。 贺子兰简单敷衍俞苧夜几句,凤狐琪娘点点头。五个人没聊出什么东西,各自没劲,便一同用午饭去,正巧萧云过来,场面热闹起来。 傍晚,凤狐琪娘似乎要做什么,倒腾着幽现镜,贺子兰刚离开,南疆国有事要处理。 正要动身,俞苧夜过来询问:“好些了吗?在我面前不必隐瞒。”凤狐琪娘只是淡淡一笑:“姐姐,都想起来了吗?”“想起许多,只是在千缘那待了千年,还需适应。”她神情黯然道。 “昨夜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俞苧夜问道,“是又不是,顺水推舟罢了。”凤狐琪娘回道,她气息微弱地倚靠在椅上,俞苧夜半蹲下身看着她:“今后,你要做什么,不妨提起告明,我定全力相助你。” 她笑了笑,“姐姐,不怕……被我带到阴沟里吗?咳咳。” 俞苧夜没有疑虑,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你明知自己的身体……今后不可再亲身涉险,一切有我。”她又反过来安抚她。 在一旁偷听的萧云觉着没劲离开了,凤狐琪娘没别的要说,仿佛用尽全身的气力,俞苧夜给她盖上被子后也离去。 她看萧云来时的方向,即便我记不清你,难道你与琪娘也生分吗?何必闭息偷听? 另一边,店内,两人关起门,商量起怎么办,“还有什么如何是好?我亦没法子。”魏蔻蛾满脸愁容细声说。“不如我变一处宅子来,反正只做暂时居所。”萧壬试图劝慰她。 “不成,母亲是人精,她已看出你我不一般,再被她发现你不是……”魏蔻蛾说到后边压低声量,正巧,魏苏云进来打断对话,她看破不说破,只是安慰女儿:“你也知道母亲有钱,怎么不知道,母亲在别处也置办了一处宅子呢?” 她看魏蔻蛾转忧为喜,内心小小得意,但看到萧壬的目光,她神情微变,未有言语。 ------------ 相续朱鹮情 日头越来越来长了,春近了。 蓉城出了不少事似乎也平息。 那次,王家抓住杜曼珠,与猫妖一番谈判,不光要回东西,还要杜卯赔不少金银,折腾许久才平息,他们的事解决了柳家也是松了口气。 柳道长柳岩天白忙一趟,柳不怀缉拿的猫族将军折磨得差不多,只是现下从猫族也榨不出什么,只能作摆。 柳不怀不曾现身作战,最终过来观摩战况,刚巧跟朱鹮打了个照面。只是各路人马都退去了,对面的妖功力不浅,他不敢乱来,阴狠狠地笑了笑,离去。 在一处山坡底,给他遇上几只小狼崽,顺手便抓回去。这会儿天刚破晓,露水还未退去,柳不怀靠在床怀抱着自己的爱宠猫妖杜茵茵,说着:“所有的事都有意思起来了。” 那时,㶧濛看凤狐琪娘和欧阳雨泽都醒,便将柳不怀看着自己笑说了。欧阳雨泽检查一番并未发现施加的道法。 俞苧夜的意思是,在这客栈里,欧阳雨泽自不必说,现下她们更不算安全,像李沉和㶧濛从前过着平静的生活,只怕影响最大,不若找个地方躲躲。 欧阳雨泽也赞成,只要无利可图,他们不至于抓那么紧。 这些时日,两人回垚县住了,不是回李沉老父老母那,也不是回小院,而是到了李沉在市镇暂住的小居。李沉打着㶧濛是他恩人的名号,不论居住,还是饮食都十分周全,她不知自己算他哪门子恩人,不过是被自己牵扯进来。 蓉城内的店面,李沉招呼伙计又开起来了,这段时日他也算是忙里偷闲,日子过得爽朗,这会正在灶前倒腾。 㶧濛从东屋出来,坐台阶上,看着偏西南方的小屋,她想起凤狐琪娘的话。 “前世今生之情,一路以来走到这一步,我不信他毫无所知,你毫无所望,别再留遗憾了……”㶧濛心中一动,可是很快就打消了,李庐陵,今生你已过上与截然不然的日子,我如何去打搅……若真执念太深,只怕有朝一日自己后悔不及。 两情相悦比之自己与他人妖殊途,及这险恶的世道,或许实在算不上什么。自己在人间生活这么久,终究不是人。 㶧濛这会回过神,闻到阵阵飘香,才惊叹他已经起了,李沉摆上一盘辣菜,一盘辣肉丁炒豆腐,两碗白粥,两双筷子。可算忙完,李沉过来招呼㶧濛过去。 菜香极,又是㶧濛最爱,她吃得很香,“要是不够瓮里还有。”李沉温柔地说。两人一人两碗把饭吃完。 饭毕,李沉在院里浇花,㶧濛追过来,“你对妖魔的畏惧几近于无,那夜连我自己都还怕……” 李沉浇花的手顿住,把瓢和桶放下,“或许不知者无畏,㶧濛,我们不必如此紧张。”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生命只有一回,你自己还有你父母。”㶧濛焦急地说。 李沉赶紧出言安稳道:“还来得及吗?我可在诸多妖怪露不少次脸,妖怪拿人可比妖怪还要不讲人情。” 这给㶧濛说愣了,她差点忘了,“可……我能帮你们逃开这一切,不必越陷越深。” “我们一定要逃吗?或许,一切并没有姑娘想得那么糟糕。我先前欧阳雨泽讨过道符,就那夜他的威力,他那道符应该管用。”李沉快速地说着,要打消㶧濛的顾虑。㶧濛心思也简单,很快被忽悠过去。 “要论急我只会比你更急,可什么都未发生,我们不能自败长堤,不能使其防范水患,适得其反。”李沉炯炯有神地看着㶧濛。 㶧濛由看着周遭的事物愣神到紧紧盯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他竟这样类比……是否对我太过信任。 “而我还有事情需要确认,自同姑娘头次见面时,庐陵便想自己遇上过去求之不得的良缘。如今,情难自抑,到底该如何继续下去?”李沉郑重地对他心爱的姑娘说。 㶧濛的双眼睁大几分,痴字仿佛覆于她脸上。 “我……”她不知该说什么。 他坐在石阶上,“我明白现下局势紧张,但庐陵上一世到最后一无所有,这一世要图一个圆满。” 㶧濛激动地不知所措,喜悦的泪水不自觉地落下,李沉赶紧起身要为她拭泪。 她一把将李沉揽在怀中,“庐陵!”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还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她,这种感觉他好喜欢,“李庐陵不明局势凶险,㶧濛姑娘也要跟着不明局势凶险吗?” 此时似乎没有什么局势凶险,两人只是幸福地笑着。 两人乐得自在,㶧濛收拣几块碎布,缝了件衣裙,李沉方才在练字,现下画起画来,她编着竹篾,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呦,真巧。”原来李沉正在画竹,他笑了笑说:“编什么呢?” “你说咱们,行走江湖需低调,编个斗笠如何?”她的手又麻利又巧,而凤狐琪娘则手慢不过她花样多。“你要吗?我给你也编一个。” “你带的竹篾够编一个斗笠吗?”李沉反问道,“来,坐。” 㶧濛环顾四周,这小房间里就李沉身后那把椅子,她也理所当然地坐下,他站着画画,她又编了会发现确实不够,便把活放下。 此时李沉也放下毛笔,靠过来,半坐在椅把上,“小濛,你记得一个名为隐尘的人吗?”“隐尘?他是龙族和人族的后裔,相助虎族,是当初李家的对手。”㶧濛说道。 “这个人或许不是人我见过一面,也从李家人口中听闻不少他的事迹,唯竹堪配之。”李沉嘴里念叨。“为何如今独见萧姑娘不见此人。” “不,他就是人,只是他的情况我亦不知。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亦是近半年才得见萧云,只是每次相见,重点都在苧夜身上,完全没想到隐尘身上,或许他……”㶧濛说到后边忽然面色难看,她似乎得出一个推想又摇了摇头。 李沉抚了抚她的肩,“好人自会长命,别多想。” “好。”㶧濛点了点头,可内心旧事翻涌。 山林处,几处简陋的小木屋里堆满妖,这原本是虎族的地盘,真是山中无老虎,猫猫自称王。 “戚戚主上呢?”几个猫妖娘子都慌了。杜曼珠就是这帮小娘子的头,杜戚戚是杜曼珠的头头。 杜戚戚近来身体不适,在妖族联盟的别居休养,杜卯也因此便心浮起来,惦记上杜曼珠了,从前摸过几下,这回想一举拿下。 “曼珠,你实在不该糊涂到涉险去做这些事,真是蠢,可知我为救你耗费多少心思。”猫大王杜卯坐在大位上,杜曼珠和她的手下站着,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莫非不是你怂恿我怎么干吗?” 原本这些个姐妹觉着理亏,脸色不大好看,但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听头发话倒是硬气不少。 杜曼珠看猫王发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从始你便对我威逼利诱,使我步步堕入圈套,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我沦为玩物的今日!” 看猫王由“你闭嘴”到“你小声些,小声些。”他庆幸把弟兄们安排在别处。 屋里三十几个姐妹都笑出声,就这些猫妖长得玲珑可爱,又心思多,正是猫族向道士谋利的工具。 “杜卯,你我谁也说不了谁。”杜曼珠原本有几分笑意,但看到他狠戾的神情,心凉了半截,挥袖离去,猫族姐妹也跟着离开。 杜卯的猫将军数月不见了,他现下一点底气都没有,不知道死哪去了,他只这么想。 而杜曼珠如今在猫族威信不低,她只怕那个老货,但那个老货从桐洲府那次后就不见了,莫非……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王家和猫族倒是挺光明磊落的,物主跟贼的关系,陈家很容易就打听到,倒是柳家和猫族的龌龊关系,在人间到口风挺紧,什么也没打听到。 “那能不能通过猫妖得到王府内部的地图。”俞苧夜问道,“就我看来,猫妖跟王家关系不深,王守擎王守明都挺抵触人与妖这种。关押隐尘必是重中之重,杜曼珠这次应该是临时起了贼心,不一定了解王府里的情形。”陈檀说道。 欧阳雨泽倒是挺乐意跟这位前辈说话,他说道:“若是舍了猫妖,线索便断了。难道要我们去抓王道士或是亲自去找吗?此时我们已经招来蝎子蛇精凤狐,若是不与王家起冲突,尚可使其放松警惕,若是起冲突,只怕无立足之地,猫妖则不同,力量微弱,又无利害关系。” “这倒也确实,救出隐尘此事宜急不宜缓,老夫一定鼎力相助。”陈檀许诺道。 “我倒觉着宜缓不宜急,一来王家势大,二来我觉着就算我们按兵不动,先找上门来也是柳家和猫妖。”凤狐琪娘说道,“王守明虽心狠,可他在王家需倚仗王守擎,王守擎又要倚仗别人,而柳家三位当家都心狠手辣,总无过多谋划,往往出我等不意。” 俞苧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在座几位也表示认同,达成共识。张相便邀几人去用中饭,欧阳雨泽被他牵着走了,他看见俞苧夜已经站起,没多想跟着张相走了,凤狐琪娘已经站起身,瞥了瞥坐着的两人,也跟着去了。 萧云没在这,早早听凤狐琪娘的话,去探听猫族的事。 “俞姑娘有话说?”陈檀招招手然身边几个道士也去用饭,留下两人。俞苧夜这才开口:“是什么让陈道长打定主意,帮我们。” ------------ 杨预谦为情求凤狐 日正于顶,竹叶翠绿欲滴,山林清泉涌动,林中身影闪动。 一记鞭子勾住猫妖,杜曼珠直接被擎住,羡苓鞭冷冽寒光闪入杜若翾的眼中,她妙手一动,在转瞬间,给杜曼珠解了围。 有高手?欧阳雨泽想。 杜若翾做两个挽髻,头顶圈两个圆包,十分俏皮可爱,发间垂满珠饰外还簪了一根梅花木簪,一身淡粉映烈红的罗裙。 俞苧夜几鞭子挥下去,杜戚戚慌了神,摔下去,杜曼珠恨得牙痒痒,她扶起杜戚戚。 “有些事想和你们商谈。”俞苧夜平静地说。 杜曼珠看眼杜若翾,没什么大碍,“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也想和姑娘好好谈谈,但姑娘不依。”她说道想杜曼珠赔礼。 杜曼珠冷哼了一声,一时也没再出手。 杜若翾听着她的话,又抬眼看一下她,有些出神,但很快便看到她身旁不远处的欧阳雨泽,面色有些凝重,一句,“姑娘,你想谈什么……”还未出口,柳家道士到了。 柳岩天说出在场所有人都熟悉,唯有俞苧夜不熟悉的话,“大胆妖孽,竟还敢兴风作浪!” “他在说谁?”俞苧夜小声问,凝起羡苓鞭,准备应战。 “自然是我们啦。”欧阳雨泽也是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他竟也是妖,旁边那个女妖亦是施展妖术这才看出来……难道我真的老了。 这时一小伙人匆匆赶到,为首的便是柳不怀,他说道:“父亲。” 柳岩天点了点头,两只猫妖被他们围起来,杜曼珠还有得意柳不怀会到场,杜戚戚面色不太好,不知是身子不适还是丝缕忧愁。 与父亲点头之际,悄声说了欧阳雨泽的来历,柳不怀又笑着看了眼他,又是你小子…… 欧阳食指中指间夹着一张黄纸,两只手指一动,调转到有符咒的那一面,道符发出红光,瞬时之间,着实给柳岩天吓了一跳,欧阳宇屏的儿子怎么跟跳大神似的只会些没用……不一会就出乎他意料。 一道火在柳道士间点燃,一片呜然,这倒有些出乎柳不怀的意料,形势严峻,他几乎用撒道符的方式,做出挽救。 俞苧夜鞭子活动两下,第三下直打柳岩天,以他为首鞭子无限长将他们团起来,四周寒意骤起,羡苓鞭所到之处寒冰狠戾,温度下去,地面凝结冰,空中飘起雾。 她深知柳岩天在蓉城城郊没干好事,蛇族伤了十数者,萧壬也为道法所扰。 她与柳道士撕打起来,欧阳雨泽亦抽出铁剑。 柳不怀躲开鞭子没被圈住,这美人儿,总是让他惊异,上次还是桐洲府摔死王二,不不该是蓉城城郊斗法。思至此,柳不怀不禁凝眉看着手握铁剑,身手敏捷的人,你到底是欧阳还是他。 “孽子,愣什么神?”柳岩天经热又经寒,精神气都提不上来,他给了俞苧夜一击,转头看到柳不怀那模样骂道。两只猫妖亦盯着他,她们退也不是,上也不是。 柳不怀回神,挥剑抵御俞苧夜的一击,他的面容凝成破布,胸膛在涌血,一张道符划过长剑落在羡苓鞭上,羡苓猝不及防地受了一击,冲着武器来的,好,俞苧夜脸有些干,冰冷面上冒细汗。 鞭被扼住,亦将长剑卷得越紧,欧阳雨泽拦不住那么多人,许多人往俞苧夜这边冲,两头作战,她意念一动,鞭随念动,绞碎长剑,柳不怀脱力,身不稳,她一翻身,往他胸脯结实一脚,又冲其他柳道士挥了几鞭。 柳不怀连退十几步,差点往后跌下,没受很重的伤,幸好今天用了灵钻,他想。 欧阳雨泽看了眼她那边一眼得意地笑了笑,“毛小子,多担心你自己吧!”柳岩天看柳不怀那衰样气个半死,他眼珠一转想出话怼他:“柳伯父礼遇对手,可敬。” “你这三脚猫功夫,难怪你父亲弃你多年而不顾。”柳岩天露出那恶心的坏笑,又冲他砍了几刀,他们都知道,都知道我是被抛弃了,欧阳雨泽气极反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而况伯父与我难分胜负,虽自己功夫疏漏,却心念激励后生,用心良苦啊。” 柳岩天本就脾气暴,险些气过去了。 欧阳雨泽左眼冒出白光,着实给柳岩天吓了一跳,“你哪学来的妖术。”他指欧阳雨泽的手抖了抖。 “柳伯父还请蝎子精做外助吗?”他回道。 俞苧夜狠狠挫伤十数个道士,此时亦觉出周遭气息不对。 什么……柳岩天亦反应过来了。 蝎子精和王家骤然出现在柳家道士眼前,除了柳岩天和柳不怀其他人都愣住,柳不怀觉出方才那一丝不对劲从哪里的,他眼神示意两只猫妖,她们早准备躲了,这会已经躲到巨石后面,天色渐渐暗下,几棵竹影摇动。 柳不怀放下心,可他发现那两个也不见了。 “柳二当家怎么在这?”王守擎问道,趁他们谈话间,柳不怀也脚底抹油溜了。 可喜的是,柳不怀在那巨石后面发现今日重要嘉宾,数双眼睛瞄来瞄去,欧阳雨泽收了别生曈,撇了一眼几百步外一群人,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清。 “真巧,”柳不怀擦了擦脸上的灰,看着她凝起的鞭子,“那边王家两位都来了。” 欧阳雨泽慌了神,俞苧夜犹豫着没说话。 他问柳不怀:“你打算如何做?” “我一直想把你们抓住,现下借王家的东风,何乐不为?”柳不怀觉着太痛快了。 “柳兄,我们只想跟王家作对,你我也不是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欧阳雨泽不得不低头。 杜戚戚垂眸,不喜不悲,杜曼珠一脸看热闹。 “柳兄,”欧阳雨泽愁眉,“今日之恩,来日定报。” 俞苧夜开始做两手准备。 柳不怀倚靠石,思虑一会,又看向他父亲的方向。 “你们柳家是不是快不行了,你还是快去帮你父亲?”欧阳雨泽试探道。 “你少在此危言危行。”柳不怀气愤道。 欧阳雨泽乐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俞苧夜想了一会也明白了,另两个没想明白。 柳不怀脸色变了变,面露尴尬,像是从过去的回忆里回过神,“桐洲府?” “我不说,也什么都不知道。”欧阳雨泽郑重地说。 “不重要了,你也没什么人说,其实你要相信有些事并非出自我本意。柳家是做了许多不义事,可我在这个位置上,别无选择。”柳不怀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 明明恶事做尽,却要用言辞修饰自己的恶行。他想了想说道:“不怀兄,我明白你的苦处,那些事我欧阳雨泽也管不着,若不是王家死咬我不放,我只怕已经在柳兄面前消失。” 柳不怀睁着那双眼睛看着他,明显不信。 此时,远处传来洪亮的声音,“柳岩天,你是不是窝藏俞苧夜那个女妖?”是王守明的声音,着实将欧阳雨泽和柳不怀吓了一跳,两人直冒虚汗。“那女妖确有几分姿色,但她可不好惹,你别作茧自缚!” “我不可再被王家抓去。”杜曼珠异常慌乱, 柳不怀无声地笑了,“只需一呼,你们就逃不掉。” “柳兄柳兄,关乎性命开不得玩笑。”欧阳雨泽低声急忙道,俞苧夜眼神发狠,但此时此刻,她也赞成欧阳雨泽的求饶。 “你死了,我也不愿看到,只是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父亲不会放过我的。”柳不怀说道。 欧阳雨泽有些紧张,拉起俞苧夜的手,她的心一动,什么也没说,“今后柳兄若有难处,我必相帮。”他这句倒是发自内心。 “戚戚,我这算不算做了好事。”柳不怀有些迷茫,“不知。”杜戚戚不想回答,而况她也不知道他要放走的是不是良善之辈。 此时几百步外的一帮人已经散了,不知如何收场的。 柳不怀转过头看向俞苧夜,一片昏暗中,她神情不悦,“俞姑娘有何见解?”“恶人一做了好事就能成好人吗?”俞苧夜眼神定定地看着对面三位。 杜曼珠莫名有些心虚,杜戚戚倒是有点高兴。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欧阳雨泽只怕要说些什么叫她闭嘴,但那是俞苧夜,她是有能力挽回局面的。 “美人所言有理。”柳不怀若有所思,又笑了笑,“此处尚不安全,你们走,你们也快些走。” 两位猫妖匆匆离开,俞苧夜也急忙跟上,欧阳雨泽留在后面,“这会不急着走了?” 另一边,“两位留步,在下有事相求。”俞苧夜做了一个不像礼的礼,“在下有位重要的朋友受囚于王家……” 杜曼珠本想一口回绝,但听到王家,“受囚于王家?王家的事我们可帮不上忙。”“曼珠,你和王家怎么了?”“没什么。” 俞苧夜思索一番,“你去过王家,想必对王府的地形有所了解,我需要一份详尽的地图。” “你觉着我会帮你?我得考虑考虑利弊,下次有缘再说。”杜曼珠随意回道,心里已有主意。 俞苧夜有些恍惚,“可……” “我们还有事,姑娘本事不小,想必我们很快会再见面。”杜戚戚温柔地说,两人翩翩离去。 有希望……昏暗中俞苧夜的眼格外亮。 欧阳雨泽向柳不怀一礼,他赶紧示意他起来,“柳兄,切不可一错再错,怕后悔莫及。” 柳不怀听这话倒没回应,“既不走那就别想走了。”一张道符立起结界。 欧阳雨泽辞道:“柳兄,告辞。”随后一张道符划开结界,“原来愚兄早不及你。贤弟念着过去,但就此一回,下回绝不留情。” 俞苧夜反应欧阳雨泽没跟来,站定往后瞧瞧,又往四周瞧瞧。 “这边。”欧阳雨泽向俞苧夜招手,黑夜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凤狐琪娘见两人半天没回来,安抚完其他人,便到陈府前不远处等着。 可巧来了位稀客,“凤狐姑娘,果然在此。” 杨预谦道, “你找我有何事。”凤狐琪娘 杨预谦,“是有事相求……”这会,俞苧夜和欧阳雨泽回了,“你要做什么?”俞苧夜警惕起来。 “我今夜前来并无恶意,”他见俞苧夜时,一千年前的狐妖死而复生还是怎的,对于他到没有很震撼。但看欧阳雨泽那张脸,那张不说五分相似起码八分相似的脸,惊住了,越发坚定转世之说。 “爱妻逝去数百年,至今未得相见……”杨预谦,“邱冬䄰和萧壬的事我都知道了,既然你让他们得以重逢,我想你能帮我。”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却给另三个听毛了,他怎么都知道…… 凤狐琪娘很快镇定下来,“可我并不通转世续缘,杨预谦,你另寻高人吧。” 这个名字一出来,另两个小伙伴惊呆了。这名俞苧夜有所耳闻,欧阳雨泽再熟悉不过了。 杨预谦眼眸含泪却未有怒,“我知你不肯帮我之缘由,我实在想念苓儿,这数百年来一刻不停。既然你当初肯帮我们夫妻,如今为何不能全我一片真情,倘若姑娘愿意想帮,我必投桃报李。” 他饱含真意俞苧夜有些感动,欧阳雨泽觉着很奇怪又觉着暗含阴谋,他一个道士,这种招魂的事难道不会?两人面面相觑,未发一言。 凤狐琪娘觉着自己被架起来了,可她确实不会,暂时又不能得罪杨家的当家人,有些难办。李苓儿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但她的死……自己要有这本事就更不能帮他了。欧阳雨泽假装身体抖了抖,俞苧夜刚想询问,他便开口道:“夜里风凉,不如到屋里再行商议,没准琪娘前辈就答应了。” 杨预谦听见这称呼倒无惊异,只觉着如出一辙,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样,他有些恍惚:“不必了,我不宜多待,倘若姑娘决定帮我,自能找到联络的人,告辞。” 俞苧夜观欧阳雨泽是装的,也没多理他,转头问:“那是杨家的人?”此刻,杨预谦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轻声道:“那是个刽子手,回去吧。” 俞苧夜跟凤狐琪娘走在一起闲聊。欧阳雨泽在她们身后跟着,琢磨这方才那句话,刽子手,他觉得杨预谦很眼熟,可仅仅如此罢了。 ------------ 九转曲折,往往出乎意料 近来蓉城不大安宁,一行人常常挪住处,也常常因追击挪住处。 夜里,幽深林中,忽然出现一个倩影,是有意招摇?俞苧夜立即追上去,十步远的地方看清脸,是杜曼珠。她冲她笑着,留下一张草率的地图。 俞苧夜立即拿着图,去找萧云。 “这大堂,还有监狱的位置倒有点用,可真就这么简单吗?”萧云思虑一会道。 俞苧夜没有经历长时间的寻找,从未碰壁,此刻很急切:“我去查探。” 萧云沉思一会,良久才说:“我们先别冲动,寻找个合适的时机,务必一举成功。” 她抓紧地图的手却微微颤抖,想着,你若出事,萧云以后倚仗谁? 由于王家近来动作不断,杨预谦也久留允城未走,为表他的诚意,常常对一行人的一些行动知而不报。 可最关键的凤狐琪娘的行踪他却一直不得而知。 允城城郊别居里,魏蔻娥玩着狗尾巴草,“这地方算是我们发家的地方,只是好久没回来过了,你一直躲我做什么?” “我怕你阿娘看见。”萧壬有些心虚,看着他这副模样,魏蔻娥总算一展笑颜。 营救隐尘之事,暂且搁下,但蛇神之妹莫岑一直在她们跟前蹦哒亦不成,将她抓住才算一劳永逸。 俞苧夜觉着她的想法是对的,可抓住她便不是易事,她的功力深浅尚不得知,背后又有蛇神。 可巧猫妖找上门来,“王后帮了你们的忙,总要有回报吧。”杜卯从一棵树后走出,其实他不必走出,那树根本掩他的身形。 萧云率先应答:“什么回报?” “帮我除掉柳岩天,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杜卯道。 两人对望一眼,柳岩天……俞苧夜对这个名有印象,貌似没干好事,便点头应下。 猫妖一行随杜卯匆匆离开。 清风拂竹,明月西移,夜色渐浓,久久无话。 萧云忍不住开口:“真要动手?” “我又没说能办到,柳家跟灵钻有干系,该为狐族办点事了。”俞苧夜说道。 萧云听罢直摇头,气得走开了。 俞苧夜后知后觉,回首,妖已不在。 之后,俞苧夜便与欧阳雨泽商议起动柳岩天的事,“想要把他抓住倒是不难,不过抓到后要交给狐族。”俞苧夜说道。 “交给狐族,猫妖那边……”欧阳雨泽脸上浮起意义不明的笑。 “帮忙抓人已是仁至义尽,”俞苧夜回道,“而况猫妖在灵钻之事也没少掺和,还有段琦的事,他们作孽太多……” 前半句欧阳雨泽认同,后半句他不置可否。 允城,盼了数百年的萧壬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我很感谢你的救助,却没有与你再续前缘的心思。”魏蔻娥的一句话让萧壬措不及防,她也不再理会他,挣扎许久,还是决定离开去找凤狐琪娘拿个主意。 陈府,凤狐琪娘这边忙着给司毒司回礼,还边想着怎么忽悠杨预谦,贺妍便在一旁潜心学习。陈檀惊异凤狐琪娘真是毫不顾忌,“姑奶奶,这是在制什么灵丹妙药呢?” “叫我吗?”贺妍学习得认真,听来什么话就随便应, 凤狐琪娘忍俊不禁,贺妍知道说错话了,抬头一看,又是那个老道士,赶紧退到一旁,不做声了。 “一个小器物,不足为奇,陈道长要上我们这条贼船,却不知能帮我们到什么程度?”凤狐琪娘随便应答后转移话题。 陈檀干笑几声回道:“自然能帮,然我并非家主,只怕答不了姑奶奶此问。” “所以是什么程度?”贺妍小声问凤狐琪娘。 “精卫填海。”凤狐琪娘打开扇子遮掩,小声说。 贺妍摇摇头。 “濡沫涸辙。”凤狐琪娘只得随便找个词回她。 “还是不知。”贺妍恼了,抬高声量。 凤狐琪娘在调配剂量,忽然被她惊到,“无用。” “我又不识人间的典故。”贺妍从未如此受挫。 凤狐琪娘想了想,也是,便说个南疆国懂的:“地母再生。” 她瞬间便懂了,所以是微乎其微的帮助,大概是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所有帮助吧。贺妍是右护法的小女儿,长得玲珑可爱,制毒方面也算天资聪颖。 凤狐琪娘又认真敷衍陈檀几句,定下一单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买卖。 两个蒙面人悄悄潜入柳家。 寻到一处,戒备森严,装饰华丽的厢房连着亭廊,其中一个蒙面人进到里面便有些晕,而到此处,巡逻人数增加,反而不那么晕了,两人知道来对地方了。 房内,几只猫妖和柳岩天,柳磊呆在一块,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柳岩天原本是不爱动妖,可偏偏他弟柳岩傲拉他入伙。 柳岩傲爱找雏,人间找不来时,便找上妖,而柳不怀最开始便做承接他叔叔女人的角色,后来他父亲发现后,他便变成第二顺位了。 因柳不怀有“好事”自己先上,被柳岩天记恨上了,是叔叔带他走上这条路,又受他父亲的气,母亲因父亲早年作孽后,却无可奈何,便一直潜心礼佛,不问世事。 人总要有发泄口,整个柳家都是一片乌糟,绝望中也使自己成为“同类人”。只不过,柳不怀更愿意保留表面上的这层皮,维持着彬彬有礼。 杜曼珠长得好,也最受他们喜爱,杜若翾这很少和柳道士,因为怕引杜卯注意,亦怕王守和不满。 这其中还有宛平,猫妖并非全都姓杜,有不少分支,姓杜的上位,它们一族自然地位不同了。 “岩天相公~”杜曼珠的声音实在动听,“哎呦呦~我的心肝啊。”柳岩天十分受用,房内三妖两人一起同乐。 杜曼珠本来已脱得只剩肚兜了,可她忽然又将外衫穿上系好,“总是这种玩法也是无趣,”她说着取出布条,“来玩抓猫好不好?”“抓老鼠听过,却没有听过抓猫的。”柳岩天色眯眯地说,说罢便被蒙上眼睛。 蒙上眼这个做法让他犹豫,柳岩天说是谨慎实则胆小,我好歹是个修炼多年的道士,难道怕小小猫妖逃了不成?他想。 他蒙上眼走路踉跄,想用道法透视,却发现上面附着妖术,“不可以作弊哦。”杜曼珠看出他的想法。柳岩天听到她的声音,伸手要去抓住却什么也没触摸到。 “这位柳磊道长,便同两位妹妹在此等候吧。”杜曼珠看了一眼柳磊说道,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他岂会不同意。“请。” 这边两位蒙面人潜入,观察一下地形,可就是没找到柳岩天,硬闯风险太大,只能等他们入睡,这个好时机的出现。 可巧,房门此时打开了,杜曼珠从里面走出来,跑出亭廊,到院子里,两人立即闪身到一片树丛中,没入黑暗。 “好相公,快来呀~”杜曼珠充满诱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院落。 柳磊走出来照看照看,不然柳岩天又要神神叨叨的,但也不会照看太久,毕竟有美娇娘在等他呢。 柳平安上前回禀:“一处院墙的道符有异,您看?”“这里都是妖,道符有异难道不正常?”柳磊喝了不少酒,警惕心怕是吃进肚子里,已经消化掉了。 俞苧夜耳力惊人,将她听到的用唇语向欧阳雨泽转述,可她忘了她还蒙着面,正要摘下,却被欧阳雨泽阻止,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他们暴露了……他拉起她的手悄然往道法弱的地方去。 柳岩天好不容易抓住杜曼珠一处衣角,“这里太亮了,我们到花园那边,再给你好好欺负小猫好不好。”杜曼珠向柳岩天求饶,“好好好。”他应声着露出色眯眯的嘴脸,两个追追闹闹到花园去了,而两个蒙面人身处之地便是花园。 柳平安着急了,“可那是几位姑娘过来之后的异动,我看得真真的,得有一刻钟了……” 柳磊算是酒醒了,“有没有多派人巡逻。”“自然,我来是为看二当家这边……”柳平安说道心想:若是三当家在便不会如此了。“二当家这边不是好好的吗?你也看到了……”柳磊揉了揉脑袋,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很不好看,直冲花园去,也不怕坏了主子的好事。 可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柳岩天已经被抓住,还来不及呼救便被拎着跑了。 话说当时两人跑进花园,黑夜里,柳岩天又蒙着眼行动迟缓,杜曼珠快速跑到隐秘处躲起来,拿出暗器。 两人不敢犹豫,欧阳雨泽早早设下迷路符,俞苧夜使一招从凤狐琪娘那学来的幻术,柳岩天和杜曼珠进的根本不是同一个花园。 凭俞苧夜现在的实力收拾一个柳岩天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有欧阳雨泽在。她一记重击,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晕死过去。俞苧夜逃到墙外,欧阳雨泽才收回道符。柳磊到时只感受到一丝道法的波动,早不见柳道长,杜曼珠回头准备动手时,也只看到柳磊和柳平安,她赶紧把暗器藏好,茫然走到两人面前。 他们抓到人,提人便去找凤狐琪娘:“这人,狐族那位尧大人或许感兴趣。” 狐族有两位尧大人,一为尧淳,二为尧潭,分别是文臣武将,尧潭年长于尧淳,他俩是一对兄弟。两位在澜豫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柳岩天被抓终是惊动柳岩傲,直接嫌疑猫杜曼珠被关起来。 “大当家,如果我要抓二当家,何必以身入局呢?更何况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杜曼珠为自己解释道。 杜曼珠这个女妖第一次见就不是雏,所以柳岩傲一直没亲近过她,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他还真不想见她,“谁跟一条船?还不是你的主意!你逃不了干系。”柳岩傲大发雷霆,吓得杜曼珠身子一颤一颤的。 “老爷,姐姐没必要这样做的,二当家那么疼她,那可是她的靠山。”猫妖杜苒沅替杜曼珠求情。妹妹你错了,我确实想杀了他,然后若翾远走高飞,杜曼珠心想。 “你不必替她求情,没了她,我让杜卯提提你的职务不好吗?”柳岩傲看着新得的宠儿,怒气总算消了点。 杜苒沅一看行得通又补充道:“老爷,我纯粹是看在姐妹情分上才求情的。”“哎呦,那你心还挺好。”柳岩傲说着话眼睛却盯着杜曼珠。 柳磊也借机开口:“二老爷,我们老爷和杜曼珠欢好的时候,才有贼子闯入,应当不是她做的。” “我还没治你失职之罪,你还敢帮忙说话?”柳岩傲眼睛眯成一条缝,起了杀。 这时,柳不怀赶到:“叔父,叔父别动怒。” “你父亲都被抓走了,你还有闲情替你相好求情。”柳岩傲说罢喝口茶算是愿意听他的后文。 “并非如此,贼子闯入是柳平安发觉的,也加派了人手,并非一人之言。而况花园我也去过,不像猫妖的手笔,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柳不怀忐忑回道,眼睛是不敢看杜曼珠一眼的。柳平安在一旁一直点头。 “分明是你们看护不力。”柳岩傲失去耐心,向柳不怀下最后通牒。 “侄子只怕,这贼子来头不小,”柳不怀试探着说,“但不论他什么来头,侄子都把他揪出来,救出父亲。” 柳岩傲得了答案总算搂着杜苒沅离开。 而杜曼珠还是被作为嫌疑犯关起来,直到狐族向柳不怀提条件,杜曼珠才得以离开柳家,自然这都是后话。 欧阳雨泽奇怪柳家竟然没找上门,这不一猜便知,先找上门反倒是一位熟悉的蛇妖。 紫扇张开,一旋,抵挡住一击,莫岑挥动两柄短刀,加深法术攻击,单打独斗自然要出全力啦。 紫扇与短刀碰上,她收扇用扇柄与短刀交锋,时而打开扇子抵挡,几个回合下来凤狐琪娘有些气喘。 莫岑自是得意洋洋:“在八环岗时不是挺有能耐的嘛。” 她持刀又是迎面一个冲击,凤狐琪娘将紫扇转移到右手,抵挡下这一击再回以一击,又一个转身,配合幻术移到莫岑身后,此时莫岑手中一把短刀,当紫扇袭击她背后时,另一把短刀便破开两根扇骨直冲凤狐琪娘而去,她立时收回紫扇,连翻几个跟斗拉开距离,又用法术击落短刀。 就在此时,莫岑破开幻境,“你的幻术的确厉害。” 之后,凤狐琪娘以扇化凶器,两妖又撕打起来,动真格的莫岑即便凤狐琪娘用右手也只是勉强抵挡。 又过几刻钟,凤狐琪娘觉得浑身乏力,恶疾将要发作,就当那柄短刀刺来时,俞苧夜用鞭子制止了,随后欧阳雨泽赶到。 莫岑收回短刀,一闪身没影,俞苧夜看到凤狐琪娘的样子,怒上心头,便追过去,“照看好琪娘。” “我无妨,你快跟上去。”凤狐琪娘声音变得细微。欧阳雨泽也怕出岔子,凤狐琪娘再三说明,他才跟着追过去。 他走没多久,真正约凤狐琪娘见面的人出现,“你想见我到底为了何事?”“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师父不要再帮狐族办事了。”凤狐弈筠清朗的声音传来,说的却是刺痛心的话。 ------------ 灵结关中出险情(一) “没办法,毕竟有共同的敌人。”凤狐琪娘强撑着说道。 “狐族对凤狐的残害您难道忘了吗?”凤狐弈筠貌似痛心道。 “狐族之内可以合作的妖我还是知道的,”凤狐琪娘不禁想笑,又笑不出来,眯起眼睛,“算而今,谁在残害我,我心里清楚,你将我引出来,便是要引出苧夜,是吗?” 凤狐弈筠不想同她吵,留下一句:“这不也是如你所愿。”便走了。 俞苧夜一路追过去,落在莫岑前头。 “俞苧夜,够快的。”莫岑面露惊慌,羡苓鞭直冲她去,灵结柱将鞭子制止在半空。霎时间,地为纸,天为印,将俞苧夜纳入灵结柱中,“这便是你求的灵结柱,进去感受感受。” 不久,欧阳雨泽便赶到,灵结柱法阵隐于林中,他观察地上的脚印,走过去,便也进入法阵中。 她刚一进来便觉着忽冷忽热,玉石怕极大的温差,一时止步不前。不过她想到一个法子,冷时变狐狸做“真身”,热时变玉石做“真身”,避开极度温差对玉本体的影响。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许多蛇一涌而出,而暗器亦冲过来。 “慕容雨泽,很久没见了吧,我都快忘了你。”莫岑对慕容雨泽有着不寻常的问好,“你总是在我快忘了你的时候出现。” 欧阳雨泽大概可以肯定慕容雨泽是他的前世,但眼前这个姑娘,不论前世今生除了敌对好像没别的关系了吧。 “姑娘怕是认错人……”欧阳雨泽话还没说完便被莫岑打断,“你被凤狐弈筠控制的时候便是你的真容。其实不论你如何转世,只要你不站俞苧夜那边与我作对,你我之间的恩怨大可两清,可惜……” 欧阳雨泽就算再迟顿也觉察这里头的不对劲,而设下这东西的便是他眼前这只蛇妖。“那就请姑娘高抬贵手,把我当成屁,放了吧。” 一路上,踢木棍,躲飞刀,俞苧夜忽然觉着没什么稀奇,可是怎么出去呢? 忽的一阵风过,里面本来黑漆漆的一处天井起了烛火,黑色的影子飘来飘去,是蛇。 俞苧夜一鞭子打过去,羡苓小蛇反被大蛇缠住,她使出冰术才勉强脱身。 灵结柱九层多点十层不到,下面接着一个握柄,是圆柱体,通体呈黑柱状,有九个格子门,只有打通九层,让九个格子转到同一条线上,才会形成一个出口,当然这是正确解法。 她眼睁睁看着那蛇影消失了,手中羡苓鞭不知怎的活跃起来,变出水蛇原形,黑白相间。羡苓原形的样子和人形的样子,俞苧夜都见过,可叹芳魂一去再不可追。其实这些年她一直觉得羡苓是可以感受到她,可如今竟然真的见到她了。 水蛇变出人形,身着一身蓝底白鳞的衣裳,发带形态的羡苓鞭竟成了她的装饰和衣裳。 “苧夜,我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生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样。”羡苓看见俞苧夜,就如老友重逢一点也不觉得生分。 羡苓的原形不算太长,大致三米,这就是羡苓鞭常规形态是三米长,至于变得更长,便是俞苧夜意志了。羡苓鞭并非蛇形的鞭子,是有羡苓的灵魂所化,施法时偶尔会呈现隐约蛇的形态。 俞苧夜已经记起她来,这会过于激动,反应一会才疑问道:“此处应是灵结柱内,你怎么会来过……”她才刚说完,便意识到什么,可羡苓却开始消失,她想抓住却束手无策,是炼蛇…… 俞苧夜从地上惊起,往上仰,长叹一口气,原来是梦……她摸了下头,又观察一下四周,羡苓确实不见了。 她便想萧云召唤过来,可无论如何尝试,都没成功,大约是里面和外头不一样,萧云进不来。 萧云此时正在偷偷打探隐尘的消息,萧云想所谓营救隐尘不过是空话罢了,心里有气,便不听召唤,甚至打算偷偷潜入王家去找囚禁隐尘的所在,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却有一个更不好的征兆…… “羡苓,羡苓?”俞苧夜只得赤手空拳地前进了,边走边找她,“俞苧夜,别叫了!羡苓本就是灵结柱的一部分,你以为在这里她还会帮你吗?”回应她的只有莫岑,她第一次使用灵结柱还不大熟练。俞苧夜听见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心中忐忑。 俞苧夜走了许久才到第一层,但她觉得到了第二层,前面依稀有个蛇影,“你是谁?” 两人追击莫岑不久,㶧濛就找上来,许久不见,她问了好些问题,凤狐琪娘一一回答后,便结伴去找那两人。 许久才找到莫岑设下的灵结法阵。 “琪娘,你确定是这里吗?”㶧濛观察,发现并无异常,凤狐琪娘拿出幽现镜一照,灵结柱便现于眼前,一个巨大的黑柱体,散着一股墨绿色黑烟,九层一层不到七尺,底下还有两尺为地基,握在手里会缩减到不足一尺。 但除了九层之外,还多出一截。 “这是什么东西?”㶧濛又惊有恐,退后几步。 凤狐琪娘也和她一样退后些,脸色苍白,“灵结柱,”她用手指数了一下,“有九层对应九位蛇君。” 㶧濛听到后半句,又是一惊,“里面会有贺子兰吗?” “贺子兰是第十位蛇君,”凤狐琪娘逗逗她觉得很有意思,“是灵魂和灵力献祭,贺子兰恐怕得等死后才会在里面。㶧濛你攻击一下试试。” 不对,贺子兰的父亲还没死,那怎么有九层,那九层上多的那一点难道是……凤狐琪娘心惊。 “好。”㶧濛变出骨笛便开始吹,可灵结柱却没什么反应,正欲加大力度,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且慢。” 是贺子兰的声音。 “你们没发现它毫无反应吗?”贺子兰大声道,“灵结柱可能会吸收法力为己所用。” “你怎的在此?”凤狐琪娘眯着眼问道。 灵结柱内,那个蛇影回应俞苧夜,“我是第一任蛇君程煜。”一道红色的蛇影下露出南疆国开创者的面容,五官深邃,通身有玉树临风之感。 他飘到俞苧夜面前,“你何故到此?” 欧阳雨泽进入这里面,便一直在寻俞苧夜,他用了好几张道符,不得不说恢复到慕容雨泽的功力,再加上他画符的能力,简直可以在灵结柱内穿梭自如,可又不是来去自如,便没什么用。 这回施咒后他终于见到他想见的人,正巧赶上这一幕。 “前辈识得莫岑吗?”俞苧夜问道。 “不识得。”程煜回道。 “那识得莫楝吧?”俞苧夜又问道。 程煜点点头,觉得俞苧夜直呼其名理所应当,抬眼便看到欧阳雨泽。 “苧夜。”欧阳雨泽上前叫了一声。 俞苧夜转身看到欧阳雨泽又惊又喜。 “前辈,便是她派她妹妹莫岑将我们关在此。”俞苧夜说道。 程煜看了看俞苧夜又看了看欧阳雨泽没有说话。 “前辈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出去吗?”欧阳雨泽赶紧问道。 程煜摇了摇头,“你们是一对?”他说着两根手指比到一起。 俞苧夜低下头,欧阳雨泽怕这样的误会对两人不好忙摇头。 “你是修道的?”程煜深深看了一眼欧阳雨泽,“可不能对我使道法。” 欧阳雨泽连忙摆手,“前辈,似乎不厌恶凡人?” “南疆国刚建国时境内就有凡人,南疆国的神明之一便是人。”程煜笑道又看了一眼俞苧夜。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俞苧夜忍不住好奇。 “我向神明献祭我的灵魂,”程煜说道。 欧阳雨泽知道献祭灵魂这种事,但献祭的对象竟是神明!他脱口而出:“献祭灵魂,这……” “生前允诺,死后便将灵魂归属于此,”程煜倒很是坦然,“死后一切皆属飘渺,若能换得一丝庇护,对尚存于世的父母亲朋,乃至数万子民,确是好事一桩。” 欧阳雨泽勉强能够理解,也许这就是信仰所到来的。 俞苧夜仍觉得很是奇怪,问道:“千缘仙子也参与其中吗?” “献祭给蛇神,与献祭给地母娘娘有何分别?难道如今两位神明关系不好吗?”程煜面上现出忧虑。 “还是好的,”俞苧夜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南疆国也越来越好了。” 一瞬间,第一层暗流涌动,程煜笑得很开心,可眼神和遍身都布满红光。“这是……”欧阳雨泽拿出道符抵挡。 “大约是幕后主使坐不住了,你们方才看到只是我的一点意识,在这里我听命于用者。”程煜勉强说完这一段话,接着整张脸没入蛇影中,如同鬼魅直击两人而去。 “我本就此附近,这会过来寻你,便听到笛声。”贺子兰浅笑转而严肃:“蛇神竟会将灵结柱交给莫岑。” 凤狐琪娘问道:“有何奇怪?” “虎族一役有用过吗?”贺子兰好奇问道。 㶧濛听到虎族也有些好奇。 凤狐琪娘想了想,“没有。” “灵结柱本是她和旦姬娘娘共同缔造的,如今竟然……”贺子兰心中忐忑不安。 凤狐琪娘早就看穿,任何突破底线的事放到这姐妹上都不奇怪,“你可有破局之法?” 贺子兰眼睛睁大,想了想回道:“我进去和我自己打吗?” 她这话让㶧濛心一惊。 “我对抗不了灵结柱,你我都别想,俞苧夜或许还有几分希望……”贺子兰说道。 凤狐琪娘叹了口气,看眼㶧濛,装作不知问贺子兰:“和你自己?” 这回贺子兰倒没同以前一样对凤狐琪娘装不知表现出来的行为沮丧,而是直接说:“是献祭,虽然如今止了此事,可过往献祭的却不会凭空消失。” 灵结柱内,俞苧夜赤手空拳,虽打得过不受侵扰,但当红色遍布整一层,两人便一起坠入红色炼狱。 那是蛇的欢乐处,却是俞苧夜的噩梦的开始。 “那我进去。”凤狐琪娘想要逼她一起进去。 “别逞能。”贺子兰嘴里只吐出三个字。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吗?”凤狐琪娘反问加上一些真情实感,让人觉着好似下一瞬她便会闯进去。 㶧濛觉得凤狐琪娘要进那自己就跟着进。 贺子兰信了,紧紧拉住她:“欧阳雨泽已然可以召唤出隐尘剑,若是他们四个都打不过,那你进去不过是多一具尸体罢了。琪娘,我们再等等看,好吗?若真到万分紧急的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贺子兰说到后面,语气近乎恳求,㶧濛看她脸色变得越发白了也认可地点点头。 凤狐琪娘垂下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红色爬满石墙,温度骤升,蛇们纷纷爬出,可是如此高温蛇竟然受得了吗?它们都是被炼化的蛇,附着主子的意识去咬她们的敌者。 欧阳雨泽还有点精神,俞苧夜全然失去力气,靠在一个不明物体上,身上汗津津的。 不一会,整块地被蛇占据了八成,欧阳雨泽的道符根本杀不尽,它们都不怕死的闯过来。 “苧夜,苧夜,”欧阳雨泽呼唤着她。 俞苧夜眼睛微微睁开,冷气从她身上向四周散开,许多蛇就想冬眠一样变得一动不动。 自然现象由法术呈现,欧阳雨泽觉着挺有意思,莫岑有些惊讶,难道她的法力比灵结柱厉害,还是我法力不够。莫岑有一瞬的失落,是过往不曾有过的情绪。 “呃,”俞苧夜托着地,有了一点精神后缓缓站起,她拉住欧阳雨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冷气从她身上流逝开来,这一层蒙上一层白霜。 欧阳雨泽拉起俞苧夜正要走,她忽然脱力,险些两人一起摔到,欧阳雨泽扶住她。 莫岑两只手在拂过双鬓,垂下,左手画一个半圆右手托住左手,左手位于面中,两指弯曲,三指并拢,向蛇群发出指令。 “羡苓鞭呢?”欧阳雨泽好像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羡苓是被强行炼化的蛇妖,”俞苧夜说道,“因她心有不甘,她的灵魂找上我,从此附在鞭子上。水灵盾的由来是她自保属性,让她不受莫岑的影响,修炼成蛇妖。之后我同她共同修炼,成了主动保护机制,只要我有意识,还有羡苓在场,便可以开启。羡苓不在,水灵盾很难起作用,我受这里面的机制影响太大。” 欧阳雨泽看着蛇从冰下冒出睁大眼睛,一边施咒一边说道:“你是说她们将活生生的蛇和蛇妖变成这般?它们炼化后算是死了吗?” “与它们而言确是生命的结束,于别人,是灾难的开始……炼化后的蛇会产生变异,千万不能被它们咬到,羡苓便看到过。”俞苧夜有气无力,声音远比从前小,他贴近才能看得清。 “好。”欧阳雨泽回应她。 她的表情透出怨恨与不甘,“今日我要杀了她。” 她十根手指贴住位于左肩,转换至胸前左手食指托右手,右手向内旋转一圈,推出去。 整一层都附上厚厚的冰,冰上的蛇开始摇头晃脑。 “用剑除了它们。”她说。 欧阳雨泽利落的十几剑,眼看蛇群要被一窝端,莫岑透支自己的灵力加强灵结柱的机制,俞苧夜的冰术无疑是跟她对着干。现在莫岑输入灵力,最受打击的就是俞苧夜。 很快第一层又慢慢附上红色。 这样还不够,得让他们分开,莫岑想,她将灵力注入到灵结柱中,启动两面机制,将欧阳雨泽调走,他深深看了一眼俞苧夜,却不得不与她分离。她又使用分身术,分别监视两人。在灵结柱内,莫岑几乎是无所不能,哪怕是透支灵力,炼化的蛇和历代蛇君的献祭都会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所以欧阳雨泽要把炼化的蛇一窝端了,莫岑才会着急。 俞苧夜无力留住欧阳雨泽,在忽冷忽热的环境下,玉石起了裂纹在皮肤上呈现,她重重昏睡过去。 莫岑乐不可支,握着程煜的恶灵,又命令蛇群咬上去,可俞苧夜周身却起了水灵盾,裂纹亦逐渐消失。 在一边观察的莫岑气得捶胸顿足,“羡苓呵羡苓,你生前修炼成蛇妖要取代我的位置,死后也要和我过不去。羡苓,躲哪呢~” 她昏睡过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是什么玉石吗?”几个奇装异服的“人”拾起苧夜的本体。 “碧莹莹,看起来真不错。”“把它献给大王吧。”“大王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赏我们点什么。”几个人三言两语就将苧夜盗走。 苧夜被蒙上布,装入盒中,她还只是一块玉石并不能奈这群要何,只能被拿走。但他们大王没有见到,反而是一路跋山涉水到了澜豫国,献给狐帝。 狐帝俞梦卓得了宝物很是高兴立即让狐后一起前去观赏,玉石只露出一个小角,狐后俞怡媠什么宝贝没见过,但瞧了瞧,还是说道:“这碧色确实脱俗,为何盖着布?” 狐帝看狐后瞧得上这玉,心中高兴溢于言表,笑道:“定是下边的过于仔细,狐后都到了,还……”他说着便要吩咐侍从,谁知狐后却先一步,他也就收了话音。 形状不规则的蓝绿色玉石,透着一股强大的灵力,狐后为此吸引。 苧夜知道这是个机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总要想办法幻化成形,不能成俎上鱼肉……而从结果看也是个机遇,离开了千缘,开启另一番生活,避开蛇神最疯狂的时期。 她忍不住用手去触碰,才摸到一个凸起,忽然一根刺刺破玉指,“啊。”一滴血滴落到玉石上,玉石上现出蓝光流,“你是什么妖孽?竟然伤我爱后!”狐后觉得非同寻常,阻止狐帝呼唤护卫,“别吓着它。” 一束光芒过后,苧夜幻化出人形,她的模样是照着千缘十几岁时来的,受她点化有了生命后,千缘便着手给她装饰了衣着,还给她挽了一个发髻。 她一身打扮那古朴的样子,真像传说的仙女,只是对当时的狐后来说过于古朴了,狐帝倒没有留意这些,反而是防范着她。她轻声说:“你名甚?” “苧夜。”她说出千缘给她起的名。千缘说她虽然是在溪边发现“它”,应该属于溪流。但千缘拾起它时是在溪边一片乱草上,夜里它发着光芒。溪流把它送到这来,它便属于草的,也就是属于她的了。 “苧夜,”狐后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人,觉得她是像她,心里也是美滋滋,“我呢,姓俞,不如这样,给你添个姓,你跟我姓,你看着也不大,来做母后的女儿吧。” 狐后的眼神带着期待,“俞苧夜?”苧夜试探的说出,可她却无不耐的神情,眼前这只温柔的狐妖就这样成了她的母亲。 从石头到人形,苧夜有些不适应,数千年的修为也好似封尘一般,不灵验了。 可狐后觉着既然幻化成狐妖,大概要从头来过,这几千年的修为不会白费,只是需要时机将它激发出来。狐后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便需要一个完全依附于她且得力的帮手。 虽然当了一个多月的公主,苧夜却找不到归属感。宫内还有对她的议论,说她从玉石变成狐妖很古怪,又说她蛊惑了狐后,也有说她是祸星。 在苧夜之前,狐后有三个女儿,三女儿最不受宠,大女儿最受宠,二女儿是大女儿的跟班。 姱容修态,狐帝狐后从里面拣出三个字来给她们起名,说是按照顺序,三女儿分到修字,俞又修,她不喜欢这个名,不过是剩下来的给她,便擅自给自己改名俞又辛,后来她父亲也默许她这一做法,但他们都当是这个“馨”。 狐后顾着苧夜修炼的事,俞又姱受冷落生气,作为她的跟班俞又容更气,妒火之下便产生一个阴谋。 观园原本逛一大片古园林,在园林之外是流经澜豫国的澜江,每年狐帝都要到这视察,在祭拜祖宗。于是观园便发展成澜豫国的大型活动,又谓观察家园,除此之外还囊括其他活动。 狐后便想借此机会宣布苧夜是她的养女,有个比试俞又姱故意为难她,她都一一败下阵来。 比试过后,俞又姱还邀苧夜一起去观园,苧夜本想拒绝,可狐帝想让她和姐妹们亲近亲近,狐后也觉得这不是坏事,苧夜不得不同意下来。她为比试之事还宽慰苧夜几句,可她的眼神却掺带着什么,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利用,可即便是为那滴血回报她也是应该的。 两位公主偷摸换了轿车,驶向悬崖边,一个分散她的注意,一个打晕她,将她推下悬崖。 ------------ 灵结关中出险情(二) 观园这种大事,凤狐琪娘这个前代皇室后裔自然也有份,那片园林是凤狐族的祖先建的,她从前也住进过。 不过今天,她只看了看园子,又跟几位熟人寒暄几句,有大人说及狐后认女儿的事,可凤狐琪娘对此不感兴趣,还未见到苧夜的面便走了。 她正绕路回弃忧谷,看见一只狐妖躺在悬崖边,原来苧夜掉下悬崖,被几处丛木垫了一下,饶是如此,她还是磕破脑袋,摔断几根骨,动弹不得。 凤狐琪娘发现她时,她头流了好多血,气息奄奄。她赶快把苧夜扶起,给她止住血,当她看到苧夜正脸时,她心跳一滞,瞳孔放大…… 苧夜被她带回弃忧谷救治,凤狐清明原先是不同意留下狐妖的,但当凤狐琪娘带他去看苧夜那张脸。她还是不可置信:“师父,她明明是狐妖,怎么可能……” 凤狐清明眯起眼,问道:“她怎么样了?” “血止住,骨头也已经接好,再养养便能痊愈。”凤狐琪娘回道。 凤狐清明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为师记得千缘有一块她很宝贝的玉石,她的原形也是玉石只是又幻化成狐妖,或许……” 凤狐琪娘打断他,“师父,她醒了。” 然后她用法术闪身到床边,“我是凤狐,叫凤狐琪娘,你唤什么?是哪的人?怎么会掉到悬崖下?” “我叫俞苧夜,我只记得掉下悬崖时磕了一下特别疼,其他的都不记得了,谢谢你救我。”俞苧夜如实回答。 皇室那边晚了一步,没找到俞苧夜,但那淌血还是可以说明点什么的。 燕宫内,狐后训斥俞又姱,“是不是你做的好事?你为何要这么做?” “母后无凭无据便认定是我所为吗?”俞又姱愤愤不平。 狐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还敢狡辩,俞苧夜就是跟你们在一块。” 俞又容低下头,车夫也跪在地上。 俞又姱理不直气也壮:“母后问孩儿为何,这一个多月来,母后怕是早把我们姐妹俩抛之脑后了吧。” “母后平素最疼你,不过一个多月……”狐后看她又装起可怜样,难免心又软了,“母后只是觉得她是灵石,将来能为我所用,这才格外上心,可你……”死一只狐妖,对俞怡媠来说不算什么,但俞苧夜是她认下的女儿,同为公主,俞又姱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是品行败坏,也是挑战她的权威,她便不能容忍。 “母后,儿臣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教训罢了,并不知道会酿成这样的后果啊母后。”俞又姱还在嘴硬。 “若只是小小教训,你连悬崖边都不去,事到如今还在嘴硬!”狐后捂着胸口,双眉皱到一块。 俞又姱知道说错话了,立即改口:“儿臣知错了,可是儿臣不能承认自己是凶手啊,况且,今日您也看到那苧夜,她就是废物,不值得您费心。”她思路一转表起忠心:“您放心,儿臣一定加倍努力,为您效劳。” “儿臣亦然。”俞又容附和道。 弃忧谷内,俞苧夜累得又睡着了。师徒对坐在烛火前,姓俞,又是在观园这天,难道……凤狐琪娘想。 凤狐清明看透她的想法:“知道了,也不能放她回去。” “可……”凤狐琪娘有些犹豫,毕竟要得罪的是皇室。 凤狐清明笑了:“你猜她为何会掉下悬崖?” 凤狐琪娘如梦初醒。 “让她回去未必是好事,而且千缘被猪油蒙了心伤了你,你就不想留着她看看她们的关系。”凤狐清明直接摊开了说。 “那师父你肯让狐族的留在弃忧谷?”凤狐琪娘笑着扳回一城。 凤狐清明强撑着笑:“不差一间房。” 最终,皇室不知派了多少人,都没有找到俞苧夜,而那两姐妹被罚思过三年不得离宫半步。 在凤狐琪娘的精心照料下,俞苧夜很快就好起来。 “清心甜汤,夏日解暑的。”凤狐琪娘笑着给俞苧夜端一碗,顺便交交心。 俞苧夜不太明白世间交往之道,但凤狐琪娘冲她笑,知道那是对她友好回以一笑,接过喝了一口,惊奇道:“没有味道?” 这甜汤虽然清淡些,可不至于没有味道,凤狐琪娘心说,“你这是味觉出了问题。”可凤狐琪娘又不会医这个,便请她师父来。 凤狐清明诊断好久,没弄明白什么问题,凤狐琪娘才跟她说明原因,心中气恼又加休息被打扰,便直白地说:“一块玉石没有五感也不算反常。” 俞苧夜神情并无异样。 “之前尝得出来的,大约是这汤太过清淡。”说罢凤狐琪娘转过头对俞苧夜说道:“以后你那份我放多点料。” 俞苧夜看向她,眼睛亮亮的,浅浅笑了。 凤狐琪娘身体不好之后修行也不落下,只是武斗练习减少许多,所以她特别担心俞苧夜的修炼,毕竟弱小在面临危险时只能任凭推搡。 她向师父询问:“苧夜身体修养得差不多,该进行一些训练,免得再被欺负不是。” 俞苧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 “不急,摔得那么惨烈,如今只是面上好了,修炼起来嘛,”凤狐清明眯起眼看向凤狐琪娘,她被他看得瘆得慌,“徒儿,受伤躺了四个月,忘了?你着急给她陪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撑不撑得住。” 凤狐清明话里带着气,旁边两人自是听出来了,但他又措不及防地从衣袖里拿出几本册子,交给凤狐琪娘,“这是身法术,运功术,转功术。特意挑的,拿给她。”凤狐清明看向俞苧夜说道,“你先看着,不急,若这些尚练不好别的也别想了。”他说罢便扬长而去。 凤狐琪娘把东西交给她,说道:“这可是独门秘术,你有什么看不懂的便问我。师父说的也是,你我都着急练功的事,但身体吃不吃得消却不是我们说了算,你失忆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说到失忆俞苧夜垂眸,后来凤狐琪娘知道她垂眸便是说谎心虚。 她听凤狐琪娘一番话,明显心情不再压抑,问道:“你受伤的事?” “时机到了,自然告诉你,”凤狐琪娘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先睡吧。” 凤狐琪娘走后,俞苧夜,既激动又茫然,既高兴又紧张,这师徒对自己是好的,她心里明白。其实她并没有失忆,在燕宫的事不值得说,她跟千缘的事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她一开口便称自己姓俞,是想同为狐族,拉进一下关系,结果凤狐与狐族似乎关系不好,又被看穿是玉石。 俞苧夜从诞生到有实体以来真是屡屡受挫,本就少眠,今夜更是一整夜没合眼。 弃忧谷里建筑多是石洞竹子木头搭建而成,凤狐清明的住处在弃忧谷的中心,十几间房屋倚山而建,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这处住宅,后山连着镜湖的一大片也由凤狐清明管理,此处鲜少凤狐落脚,俞苧夜便在此处看秘籍,顺便比划几下。 后来,凤狐琪娘带俞苧夜到武器库挑武器,她挑中一条鞭子,“鞭子,你会否?若不会便算了不方便一起练习。”“这里武器,我没有全会,会将近一百种吧。你手里的鞭子我自然也会,不过,都是半桶水的功夫。”凤狐琪娘虽然功力不行,如今也是半个废妖,但能炫耀炫耀这些个本领她还是很开心的 俞苧夜不禁汗颜,半桶水也很厉害了,不像自己…… 短短两月,俞苧夜便将三本书看完,依照修炼进度要加紧锻炼武功了,但她想回去看看千缘,毕竟从未离开千缘怎么久,她现在应该很着急吧……她的心里一直很不安,但她不再想变回石头待在千缘身边了。千缘仙子还能变幻实体出来游逛,与朋友闲聊,传授箭术,可自己只能做一块石头,枯燥乏味甚至痛苦压抑。 可千缘仙子毕竟给她生命的人,予她快乐,陪伴,没有她就没有自己的今天,自己就这样离开真的对吗? 凤狐清明作为修行之妖,很多时候都闭关修炼又兼辟谷,出关后,他也一直在修制武器,用具。谷里的凤狐都爱和凤狐清明换些用具,因此称他清明师傅。 凤狐琪娘不同,她偏爱平常的生活,吃喝拉撒的,觉着有趣得很,受她感染,凤狐清明除必要时候也很少过辟谷生活,就这样,多了几分烟火气,多了几分热闹。 这天,正准备午饭,凤狐琪娘在拣菜,俞苧夜在一旁生火,她动作娴熟,从缸里舀水倒入锅中,待其沸腾,下菜,又放了些调料,出锅,一道菜便成了。俞苧夜在她忙活的间隙,试探地问道:“这些天,我功力渐渐恢复,渐渐想起从前的事。我从前是一块玉石,千缘仙子唤醒我,予我生命。” “嗯,没想起当狐妖后的事吗?”凤狐琪娘手上忙活着,处理着冬瓜。 俞苧夜帮着剁了几块排骨,又挑了几个菌子,切了对半,回道:“没,琪娘,我想回蜀西去看她,我去去就回。” 凤狐琪娘笑了笑:“苧夜应当比我年纪大吧?” “几千岁了吧。”俞苧夜有些措不及防。 “我八百多岁,那今后,你做姐姐,我就是你妹妹啦。你想去就去,用不用给你准备盘缠?”凤狐琪娘问道,俞苧夜忙摇头,“千缘要是问起,你可以报我师父的名,他们认识。” 正巧说到凤狐清明,他就到了:“说老夫呢?闻着真香。” 凤狐琪娘忙招呼他过去处理鸡,师徒两人都爱吃鸡。 第二天,俞苧夜便启程去找千缘,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让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快走完蜀地,才远远看见千缘的洞府,和记忆里的出了偏差,但对俞苧夜这种看图都不一定找得到路的妖,在山里能找到路已经很不错了。 她往前十数步便离了蜀地,原本一直盯着洞府的方向这回视线移开一点,看到一座高山,那上面蒙淡淡的黑气,那是蛇君山,俞苧夜识得。 忽然,树林间有人在狂奔,可却好似毫无方向地往四面八方跑,边跑边回头观察身后。 俞苧夜觉着有些古怪,但她身后也没有东西追她。俞苧夜姑且认为她是迷路了,便招呼她,想为她指路。那女子看见俞苧夜便像看见救星一般,直冲她而来。“你也是蛇妖吗?”她倒是也不怕生。 “我不是,我是来找千缘,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旦姬娘娘。”俞苧夜说道。 “哈,那你和旦姬娘娘什么关系?”这小妖一听到俞苧夜提起千缘便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我……我是她的女儿。”俞苧夜有些犹豫道。 “什么!那你一定功力深厚吧。”她已然完全没有之前的惊慌。 俞苧夜尬尴道:“还好。”“你跑着,是要去哪吗?” “我叫羡苓,要逃离蛇君山,神明喜欢炼蛇,神明的妹妹更容不得蛇妖,她们要害我!”羡苓回道,脸上惊慌之色再次浮起,脑袋一直观察着四周。 蛇君山不是未修炼成形的蛇的福地吗?怎么会迫害蛇?俞苧夜心想。“她们如何害你,又为何要害你?”她看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语气十分温和。 “将我炼化,炼化之后便能吸取到神明的福气。这是蛇君山的规矩,没有原因。”羡苓愤懑道。 俞苧夜又有些不解了:“既然是规矩又能吸取福气,为何说是害呢?” 羡苓更加生气了,其实她已经被莫岑打伤到,是趁她不备才逃出来的。“这是坏规矩,吸取福气之前需要先置我于死地。” 俞苧夜震惊地睁大了眼,实在是奇怪,蛇神为何要这样做,已经成形的蛇妖,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她冷静下来,又觉得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还需要取证。羡苓看她面露犹豫,“你不信我吗?” 俞苧夜却反问道:“你既已逃到这,为何不离开?” “因为我走不了,蛇君山及其周围有一层结界,里面的蛇都不能离开蛇君山。”羡苓说道,俞苧夜回想起她方才四处碰壁的样子又信了几分。可羡苓怕俞苧夜不信又念念叨叨许多:“你别不信,自南疆建国,蛇君山便成了蛇神的领地。我是生存在温溪的水蛇,我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我的成长包括修炼成蛇妖都没有受蛇神的帮助,可如今却要……” “不必说了,我信你,你先找块地方躲起来,我叫俞苧夜,等我见过母亲后就过来看能不能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俞苧夜说道。羡苓真的好开心,连声道谢,俞苧夜心中不安,如果蛇神真的…… 羡苓躲起来,俞苧夜也赶去千缘洞府,洞府并不在南疆国境内。 天色暗了许多,千缘洞府前有一棵高大的千缘树,俞苧夜在那说一句暗语,类似于凰交流的古语,才得进。 千缘再次见到俞苧夜其实是很惊讶的,但她的精神好似不大对。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或者说和她被烧伤前的脸,千缘仔细端详起来。 俞苧夜也看着她:“母亲。” 她头上是结髻式的半环挽起上半部分,半环处有鎏金环形发插装点,中间处是金色流苏簪。下半部分由玉石金簪收拢。上身是黄色的衫与橘黄色的外衫相应,淡红披帛绕于手臂,玉色绶带点缀腰间,下身黄色间鎏金色的下裙。 “到哪去?可知我有多急!”千缘质问道。 俞苧夜便将被捡到澜豫国,再到弃忧谷的事简单概述一遍。 “姓了俞成狐妖了?”千缘眼中流露不屑,她不喜欢狐族,为何凤狐也讨厌,其实讨厌凤狐的另有其妖,借口说话罢了。“我们之间还是母女吗?” “自然。”俞苧夜虽然觉得千缘反应不大对,可还是直接说。 “为何非要修炼成形?还是狐妖!鸟自己飞走不常来看我,连你也是如此吗?”千缘说道。 俞苧夜连忙安慰她:“不是的,不是的,女儿还是想陪你一起的。” 千缘脸上闪过一抹坏笑:“那你就变回石头,永远陪我。” “这绝无可能。”俞苧夜直接道。 “你说什么?”千缘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俞苧夜犹豫一会还是直言:“女儿想在弃忧谷修炼,一定会常常来看你的。” “哼,可笑,凤狐清明为何要同我抢你,我身边就只有你了,到底为何!”千缘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眼睛里闪过红光。俞苧夜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不对。俞苧夜试图询问蛇神炼蛇祝祷的事,可千缘却说:“背弃母亲,还要污蔑莫楝!苧夜,这难道是是我教出的德行吗?” 千缘情绪激动,可她口才不好,根本不知从何解释,于是俞苧夜上前靠近千缘,想用肢体安慰她,可她很难过又一直乱动,一个不慎俞苧夜碰掉千缘遮住半边脸的面具。 这回是触及真千缘的痛处了,那另半张脸的下半部分烧得每一点好肉,上半部分好些只是眉毛被烧剩一点。 那样的脸很是瘆人,俞苧夜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有一大半的烧伤心疼不已,几颗眼泪夺眶而出。 千缘又重新带回面具,清醒了不少,“不用你可怜。如果你不依我说的做,那你就走,从此你我再无干系。” 说罢千缘便走了,俞苧夜想抓她却抓不住,“对不住,我的选择要让您伤心了……”她落寞地转身走向外边,她知道千缘一定会生气,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绝情……她刚转身没走几步路,千缘就转身看她,看到她往外走的动作,千缘不可置信,噙满泪水,终是滴落。 俞苧夜强拖着身体走着脸上早已泪如雨下,离了洞府几步,她想起还有要事,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找起了羡苓。不到一会便发现一具尸体,她看得心惊肉跳,羡苓身上受了两处刀伤,已然断气了。如此紧赶慢赶竟还是出了意外,伤心事碰到一块,俞苧夜哭得也像要断气。 有一处虚影靠过来,已近傍晚,又无日,俞苧夜看清她,是羡苓。 “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俞苧夜气愤得浑身都在抖。 羡苓刚死不久,脸上还是痛苦的表情,嘴唇却勾起,“你走之后不久,有妖假冒你,并且报了你的姓名,我就出来了,是蛇神的妹妹,莫岑。” 俞苧夜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接着又是气愤自己疏忽大意,她想去摸羡苓,可她什么都没碰到。如果不是凤狐琪娘,自己只怕也被妖害死了,可她能救自己,自己却救不了羡苓,悲愤溢满胸腔…… “或许我难逃此劫,神明就是神明,任凭我怎么做也不可能逃过,这便是蛇君山的规矩。”羡苓的灵魂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什么狗屁规矩!”俞苧夜给羡苓收拾着尸体,应声道。 羡苓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颗颗落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灵魂因有水灵盾而无法被炼化。我徘徊在这里,就是想问问你,你还愿意兑现你的诺言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我该……该怎么做?”俞苧夜抬起头看着羡苓的眼睛。 “拿起你的鞭子。”羡苓说,俞苧夜照做。 霎时间昏暗的树林被蓝白色的光流照亮。 “还真是一出好戏啊。”正是凶手莫岑。莫岑不甘心放过羡苓的灵魂去而复返,结果撞见这一幕。 “莫岑。”俞苧夜见过她,但她还没见过莫岑。 莫岑走近她,看到那张脸心下一惊,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强定心神说道:“谁许你管蛇君山的事?” 俞苧夜看着莫岑,一脸惊异,莫岑见她这副神情,竟然笑了。 “蛇君山的规矩就是残害生灵吗?”俞苧夜质问道。 莫岑淡淡回道:“神明的事不容置喙,它们自南疆建国以来便受蛇神灵气供养,如今只是到了回报的时候罢了。” 她的话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好比在野外圈一块地,没有维护,没有饲养,到点就指望它们自动往锅里跳。蛇君山是南疆国君为报答莫楝和千缘相助,划给莫楝的领地。 南疆国内爱制毒,蛇妖也会捕蛇制毒。莫楝和千缘商量之下决定留住这处自然之所,予蛇栖息。莫楝在蛇君山及周遭地区起了结界,该境内没有蛇妖居住自然不用交税,反而国君要向蛇神献祭。莫楝给千缘的理由是制衡,巩固她作为古神的地位罢了。 炼蛇最恶心之处便是,炼化之后的蛇虽是死了但会衍生很多虚影,它们性情暴虐,完全异化。更有甚者不能炼化的蛇,模样与常蛇无异,体内毒素激增,像发疯一样“觅”食,真是作孽…… 莫楝起初是没这想法的,后来修炼进程实在太长,她发现蛇君山里的蛇也有灵力便将它们体内灵力炼化变成自己的。她还以为这些灵力的诞生是由她而来,回馈她理所应当,事实上呢,体内有灵力的蛇是因为它们即将修炼成形,而普通的蛇是无法被炼化的,所以莫楝也经常炼化失败,但她无所谓,只要抓得够多。 莫岑是从蛇君山变成莫楝的地盘之前便在此生存,后来,她也一心为蛇神效力,千缘也很喜欢她,亲授箭术。成了蛇妖的,莫楝不好动手,养蛊也不错,所以莫楝知道羡苓的存在是不会要杀要剐的,多一条蛊虫不好吗?而莫岑则十分害怕被取代,自然她杀了羡苓蛇神也不会责怪,大蛊虫斗赢小蛊虫,还把战利品给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些俞苧夜都不晓得,也难以懂得,“不容置喙,好,那我们到千缘仙子面前对质!” “你!”莫岑急了,连发数箭想要拦住她,俞苧夜一转身,一低首都躲过去了。 莫岑觉着用箭去射这张脸实在良心不安,绝不是因为箭术不好,她改用短刀直逼俞苧夜。 俞苧夜挥动羡苓鞭和她对打,两相之间一时难分高下,莫岑见杀了她灭口是不可能了,还会惊动旦姬娘娘和姐姐,便开始劝说俞苧夜:“羡苓平时性格有多乖戾你不知道,她受姐姐多少好处你也不知道,仅凭一面之词,你就信了,枉我认识你怎么久。” “那上面的刀伤是你下的手,我没有下定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的眼睛会看,到千缘面前对质你都不敢。”俞苧夜说道,羡苓鞭狠狠咬住她的双刀,怎么砍都砍不断。 “千缘都不认你了对什么质,你觉得她会信你还是信我?”莫岑直击要害,俞苧夜当即崩溃,话都说不利索,“那……又如何?总……不能……让凶手溜走吧?” 羡苓鞭攀上她的手臂,她一发力,双刀挣脱俞苧夜的束缚,“你何必呢?这是蛇君山传承至今近两千年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你以为我乐意!” “近两千年,我记得南疆建国前莫楝便占领这里,至今得有两千多年吧,这规矩倒是灵活变通?”俞苧夜抓到漏洞。 鞭子和短刀撕打在一起,“我记错了,”莫岑见说情没用开始恐吓,“你在蛇君山撒野,哪位知道你小命难保!不是要带羡苓离开,她的灵魂我给你了,快走吧。” “你在怕什么?”俞苧夜哭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她是真怕呀,此事若姐姐知道或许不会怎样,若被旦姬娘娘知道,那她…… 天色已暗,这时俞苧夜却察觉到周围气息有变,是莫楝,难道……她立时闪身跑了。莫岑看俞苧夜远走,手还在抖,莫楝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蠢。” “姐,我是没法立时杀了她才和她周旋,万一她把事捅到娘娘面前……” “废物。”莫楝冷冷开口道。 两人一起往回走后,莫岑试探道:“妹妹杀羡苓是有些过了,还请姐姐责罚。”羡苓和姐姐又没见过,也没什么感情,应当不会罚我吧……她心说。 结果莫楝的反应着实给她一惊。 “愚善,”莫楝似乎终于有耐心对她妹妹说一句完整的话,“蛇君山内你只需知道效忠我就够了。” 她说罢,莫岑便将羡苓的灵力献上。 心向黑暗者,终会走向末路…… 到了弃忧谷的神秘入口,天已将明,“羡苓,对不住,我没法为你报仇,”俞苧夜心说,手握鞭子凝聚法力,“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将羡苓鞭变成发带,那上面闪着白色的鳞纹,“你可以听到的对吗?从今以后,我们会在着开启新的生活。”俞苧夜心说,发带没有反应,鳞纹在黎明的光照闪着…… 弃忧谷内,俞苧夜向凤狐琪娘说明事情来龙去脉,凤狐清明看到俞苧夜回来也走过来询问关心。 “这蛇神姐妹还真是奇怪……”凤狐琪娘在她离开期间制了一把紫扇,只是还不完善,“听你说来,千缘仙子也有些古怪……” 凤狐琪娘一下提起俞苧夜的精神,“怎么说?” “据我了解,千缘是个很护短的人,这也说明她很重感情,你和她一起走过那么些艰苦日子,没道理不认还让你走。”凤狐琪娘推测道。 凤狐清明接话道:“人是会变的,苧夜,若有一天千缘变得面目全非,你能对她狠下手吗?”凤狐清明还想说什么,却被凤狐琪娘阻止了。“师父说话向来犀利,勿怪。” “妹妹,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师父?”俞苧夜不愿去想,转移话题。 “姓凤狐,名清明,是只男凤狐,他们都叫我清明师傅,凤狐就是凤与狐的结合。”凤狐清明难得话多。 俞苧夜想到什么:“说到古怪之处,我向千缘仙子提起凤狐师傅的姓名时,她好像不太高兴。您和千缘仙子什么关系?” 凤狐清明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笑了笑。 凤狐琪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她师父,没说话。 “故交。”凤狐清明示意他徒儿快应话。 凤狐琪娘装作为难:“其实我们师徒跟千缘关系并不好。” “别捎带上师父哈。”凤狐清明说道。 凤狐琪娘赶紧补充道:“其实呢,是我得罪了她,被她惩罚,但后来她发现误会我了,好像又有点心怀愧疚……心怀愧疚是师父说的,至于跟我师父关系如何,你问他。”她的手指过去。 俞苧夜算是发现凤狐琪娘这只妖话有点密,但听她的话,目光转向凤狐清明。 “从前去过南疆那一片,其实苧夜你应当见过我,因为当时我看见你在千缘身边,后来我要离开指千缘树旁边的你要带走,千缘还不肯。”凤狐清明试图解释道,但他和凤狐琪娘一样知道得太多,就有点罗里吧嗦。 俞苧夜也注意到师徒找重点的能力还不如自己。 “南疆建国前经历几场混乱,我帮过忙,和千缘是棋友,她们制作法器的时候我也给过意见。”凤狐清明说道,“心怀愧疚确实是她用幻境和我说,想尽力弥补也确实出了力,至少在半年前我们的关系还是好的。至于蛇神,我们师徒很讨厌,之前便得罪过我们。莫楝很不喜欢我这个异乡妖,也不愿我抢功便是如此。还有千缘,她也未必喜欢,因为莫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违背千缘的理念。只是千缘比她生活在西南早,不论那个部族都信仰地母娘娘,不过千缘对她倒是不错。” 俞苧夜了然地点点头。 凤狐琪娘突然戏精起来:“是啊,可她是神明,我们再讨厌又能如何,只能像两只阴沟里的老鼠,窥视她们,伺机而动。” 凤狐清明有点气,可又不能打她,有失风度。 俞苧夜经她一番话倒是开解不少,看凤狐清明似乎生气,于是说道:“凤狐师傅似乎见识很多?” “老夫不问尘世很多年,曾经到处云游,最后一次想到南疆去找故友没去成,倒是帮了虎族一个忙。这些事有空说给你听。”凤狐清明很是自得道。 俞苧夜看凤狐琪娘那“听他吹”的神情忍俊不禁,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有可能千缘仙子觉着我在凤狐师傅这挺好,才放心让我走。” 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千缘的表态倒像是被影响了,可她又没有实体,如何被影响呢……凤狐清明想。 千缘确实没有实体,但她有一俱不腐仙身,需要的时候使用,使用一次需要耗费大量灵力,这个事只有她和俞苧夜知道。 已入秋了,凤狐琪娘还是觉着热扇着紫扇说道:“想要知道是不是,找个时机再去找她一趟不就成,但在此之前,你要好好修炼,免得再遇上那对姐妹脱不了身。” 俞苧夜点点头。 凤狐清明听到她的提议眼睛亮了亮,似乎也认同她的说法。 于是,严格的训练拉开序幕。 卯时开始,酉时结束,期间半个时辰休息用午饭。 甩鞭子,勾鞭子,反复训练,她的灵力和羡苓的水灵相融。 鞭子在枯木上绕了三圈,比一般形态延长三倍,鞭子末尾还再往上探,“不错,以你为中心甩出一里来。”凤狐琪娘大声说道,声音伴着回响分外好听,她就站在一里外一点。 她有些紧张,鞭子延长到将近一里时,明显不那么受控制,鞭子被收回,“不成,可以延长到一里,但甩不了。” 听到俞苧夜的话,凤狐琪娘拿出鞭子抖动几下延长一里时甩出一个大圆,那鞭子就在俞苧夜眼前划过,不过一瞬,一阵不小的风拂过,凤狐琪娘又将鞭子收回。 凤狐琪娘在教授东西时很用心认真,她师父教她时也是如此。 “鞭子是应对群攻的好武器,要发挥这一点,你也不必急,我练会这一招花了半年。”凤狐琪娘笑道,“这一招也未必能派上用场,我身上病痛甩不了几下,你真想学的话得靠自己。” “好。”俞苧夜回道,她知道时机未到,问了未必有答案,“妹妹,别勉强自己。” 训练到最后,就是检验成果,凤狐琪娘上前同俞苧夜实战。 随着俞苧夜越来越熟练,陪练的时间越来越长,凤狐琪娘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俞苧夜一鞭子甩过去,狠狠抽了一下她的右手并勾住,鞭子往上探去,她用鞭子解开而不得,不一会脖子也被勾上。俞苧夜立时收回鞭子,礼貌道:“承认。” “可以再往上绕一点,对待外妖可不能如此,要是被外边知道弃忧谷里教出网开一面鞭那可就不好。”凤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也是开心地笑了,凤狐琪娘看她那样觉着自己被当笑料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月弹指一瞬,入了冬,弃忧谷还不算冷,凤狐琪娘却已披上一件厚点的袄子,给俞苧夜也拿了一件。 俞苧夜觉少,清晨起来总是她在等凤狐琪娘,由于训练,两人还住到一块。 “穿厚实,练起来不方便吧,其实我不怕冷的。”俞苧夜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衣服。 “我怕,今天不练了。”凤狐琪娘说道。 她对俞苧夜穿不穿不置可否,俞苧夜还是老实穿上,免得换了别的项目需要厚衣物。 两人收拾吃完,凤狐清明在闭关修炼,两人也没去打扰。 出了门,凤狐琪娘开口道:“在这里修炼有个固定体能训练,爬山,一月三小爬,三月一大爬,所谓大爬便爬高峰,今天爬回青峰,不用灵力敢不敢。” “有何不敢。”俞苧夜自信道。 爬了不到一半,凤狐琪娘气喘吁吁,从未觉得如此难爬,俞苧夜倒是气定神闲,一路还欣赏不少美景。 回青峰将近千丈高,俞苧夜兴致勃勃,不到三刻钟就爬到山顶。 凤狐琪娘跟在后面精疲力尽,一来她爬过太多次没有兴致,二来体力确实不如从前。她身上这病,毒血在周身流淌,片刻不饶。 俞苧夜等了一会,凤狐琪娘才到,她看到俞苧夜兴奋地四处眺望,“那是什么?” 她指向一片巨大的水域,“那是镜湖,其实我们不必爬那么快,上下山便是我们一整天要做的事。”凤狐琪娘无奈道。 “不妨不妨,我还没有好好看过弃忧谷。”俞苧夜看向凤狐琪娘眼睛亮亮的。 “倒了隆冬这里会下雪吗?”俞苧夜问道。 “会的。”凤狐琪娘回道。 “蛇君山的山顶也会积雪,以前我们……”俞苧夜话没有说下去。 “这里可以看到日照金山吗?”她又问道。 “姐姐,应该很难。”凤狐琪娘不大确定。 “弃忧谷的妖数好像不多?”俞苧夜问道。 “能做到弃忧的也不多。”她回道,兴致缺缺。 这两个都不是弃忧之妖,只是心事放在心里罢了。 俞苧夜看她好像不大开心,便转移话题:“虽然三月一大爬,但等到下雪的时候,我们再来一次看雪好吗?” “好。”凤狐琪娘轻声道。 时候尚早,她们便在回青峰旁逛起来,这一逛起来发觉可以玩的地方不少,玩得不亦乐乎。 俞苧夜还用木条比划几套剑术,“练得不错,姐姐,想不想练剑?”凤狐琪娘顺嘴说,俞苧夜却反常的答非所问,“我发现那边有个好玩,走。” 到了隆冬,两狐一起去看雪景,那只凤狐很怕冷,狐狸不怕冷,于是凤狐身上就多了一件衣。 共度四时,又到一个冬天,这一年里俞苧夜很关心凤狐琪娘的身体,在练功之余还会一起去采草药,她说清了毒血就好了,可一年了…… 这一年里,那只雪色般的狐神功练就了。 俞苧夜想出发去找千缘要个说法,理由是冬天到了,蛇不灵活,正是好时机。凤狐琪娘很赞同,凤狐清明听见无话,就在旁边笑。 这些日子里,俞苧夜练了剑,凤狐琪娘给她备了剑,又给了一颗紫钻可以求援。 说起来容易,准备得也齐全,可真到出发时,凤狐琪娘忍不住地忧虑,而俞苧夜,比起自己更担忧凤狐琪娘的身体,毕竟在眼前发作过几次了,身体似乎越发差了。 ------------ 萧云 灵结柱中,俞苧夜的回忆时间流逝飞快,但在这里,其实不过一刻钟,但莫岑也是急坏了。红色越来越浓郁与俞苧夜对比鲜明。 欧阳雨泽这边,来到第二层,遇到一个很怪的蛇君,他邀他一起堕入“阴”河…… 俞苧夜回忆中,她来到蜀地,听到虎族一些八卦消息觉着颇有趣味,不过并无过多逗留边来到千缘洞府。一切似乎很平常,千缘见到她也很高兴,她其实很后悔自己的话,可是不知怎的,狠心的话轻易说出口,一句比一句狠心。 她明明知道俞苧夜到凤狐清明那去并无坏处,这会回来,果然周身灵力不同,既然有了形态就要有能力保护自己,如今这般甚好。 母女交谈了许多,俞苧夜说到献祭的事,千缘皱了皱眉,她之前确实不知此事,蛇君是自愿的,如今也没再献祭了。至于蛇君山里的那些普通蛇,千缘制止过,可她的话对莫楝没有效力,而且她现在也不想靠近莫楝,每次靠近她都很奇怪。 炼蛇这件事除非有很严重的后果,否则在整个南疆都不算稀奇的事,子民默许神明拥有特权,至于最初的目的,这事吃亏的是蛇君,而蛇君在南疆子民里只能是蛇神的头号信徒,千缘实在管不了。 摆上棋盘,千缘与俞苧夜对弈一局,“自从当今蛇君贺子兰断了一切献祭供养,莫楝便越发疯狂。此妖报复心极强,若不能一击即中,不知又有怎样的风波……”她说道此,面露苦色,落下一颗子,昔日好友怎会变成…… “那炼化蛇妖呢?那是和我们同等的,她跟女儿跟莫岑都是一样的啊。”俞苧夜有些激动,本来棋艺便不如千缘,这会下得举步维艰。 千缘平静得如深潭之水,说道:“我不信这事是真的。” “我说这就是真的!”俞苧夜冷静不下来,她恨不得拍案而起。 “你有证据吗?”千缘冷冷道。 “莫岑都亲口承认,难道?羡苓都死了!”俞苧夜声音哽咽。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亲口承认的也不是蛇神,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你错信了妖,又冤枉了另一只妖,损两条性命到头来却是个错误。”千缘说道,又下了一个子 “您心里只有与莫楝的交情。”俞苧夜拿起棋不知如何下。 “程琪之事一出,我便对她失望。”千缘说道,这个莫楝并不知道,后来她知道千缘这么早就对她失望,还为了这点事,气得不行…… “苧苧,你也说了羡苓死了,死无对证,而莫岑,她有可能作证吗?”千缘看俞苧夜思绪万千,举棋不定的样子心里也难过,“莫楝不背上羡苓这条命,那她的罪怎么算?你拼上这条命为羡苓报仇,若有幸活下来,南疆子民如何交代,你会有无尽的麻烦你知道吗?” 俞苧夜忽然定了定心神,苦涩地笑了:“如果有一天莫楝事迹败露,她的丑恶嘴脸摆在明面,届时您会帮我吗?” “我想我会的。”千缘说罢,俞苧夜落下一子,她再下一子,“我赢了。” 俞苧夜低下头,收拾起棋子。 “我寻得不少仙草,你拿去给程琪。”千缘不知从哪掏出一大盒,交给她。 俞苧夜面露惊异,将那盒子缩小收好。千缘看她这样便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她的本名,你交给凤狐清明他知道的。” 俞苧夜点点头。 临别了,千缘有许多话可最终都憋回去,看着她的背影只有一句:“其实你在凤狐清明那,我很放心,但也要照顾好自己。” 俞苧夜没有回应这句话,转过身,对她心中的神明说:“凤狐师傅说一切都会变,我想若是越变越好那该继续维持,若越变越差那便要改,花上多长时间都值得。”她神采奕奕,眼里饱含期待。 听到这话,千缘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她的心是受触动的。 没等千缘的回音,俞苧夜也没有失落,而是继续大步地往前走去。 她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想到虎族去,在地上走了会路却发觉迷路了,忽然看见一块碑,上面刻着:九重谷。 量力石,那是什么?俞苧夜一直听到这个词,她的衣着与虎族站一块也没什么区别。 一群老大粗上去试了,大多都对结果还算满意。“姑娘,你要不要上去试试。”前一批量完的姑娘们围在这个漂亮姑娘旁边对她说。“我可以吗?”俞苧夜道,“自然了,我们都试过了。”一众姑娘说。 如此她便自信上前,拿起铁锤狠狠一锤,灵力会满一圈又一圈,一直到最外圈都闪着白色的光,过会便暗下去,接着又瞬时闪起布满整块石头的白光。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周边的白虎精都很吃惊。 出了风头的俞苧夜很自然地被引荐给王室,直到站在萧壬和萧云兄妹二妖面前,她无半分慌张。难得一遇的妖才,萧壬很是高兴,未考虑过多。 “你不是老虎?”萧云虽然用疑问语气,但答案已经在她心中。 “我不是,”俞苧夜在兄妹面露不解正要发怒时灵机一动,“我是凤狐清明派来的,想必你们知道他。” 听到凤狐清明,兄妹俩有些惊讶,“你跟清明老前辈什么关系?” 俞苧夜简单解释一番。 两妖面面相觑,萧壬先开口:“清明老前辈派你来有何要事?” 俞苧夜很犹豫,因为她确实不是凤狐清明派来,怕因异族被抓才乱说的。 萧云看她这副模样,认为她是心虚,上前几步,明眸盯着她。她被盯着倒还挺愉悦地道:“我还是千缘仙子的女儿。”兄妹惊呆了,萧云越发觉着俞苧夜不可信,直到她拿出紫钻,辗转联系到凤狐清明,俞苧夜施法让两妖听见声响。 结束对话后,萧云还是有点懵,毕竟凤狐清明相助时,她才刚出世不久,但看到兄长的神情情,她低下头,毕竟是自己冤枉了对方。不一会她抬起头想说点什么时发觉正在和兄长客套的俞苧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快宴请贵客。”萧壬的大嗓门一出,热闹的气氛便在九重谷散开。 虎族的国度建立初期基本以部落的形式存在,至今仍有很重的部落印记,翼国之名的由来便是部落信仰地母娘娘,她作为古凰受命守护西南子民,对于小型兽也多加庇护,如今大型兽也都消亡,西南一带的地母信仰一直很重。 俞苧夜的到来还惊动国太,太姬年岁已高,一遇到她边说起很多往事,自己病魔缠身,吩咐萧壬代自己带着俞苧夜好好逛逛。太姬刚走,俞苧夜便结束他的客套流程,直入正题:“听说打赢公主有封赏。” 萧壬立刻给介绍起来:“我虎族妖才稀缺这也是无奈之举,能与妹妹过三个回合赏银币留用,过十个回合赏黄金留用,打赢公主直接封为国师。只是……”萧云接过话,“只是你不是翼国子民,是不能参与其中的。” 俞苧夜笑道:“那若是这些我都不要呢?” “那你要什么?”萧云不解。 “打赢什么就得什么,”俞苧夜话说到一半看到萧云恼怒赶忙改口,“就是切磋切磋别无他意。” “切磋好啊。”萧壬虽然觉着前半句不妥,但切磋一下倒是无妨。 萧云却不想答应,气道:“你就自信自己可以打败我?” “打不赢也没有惩处,苧夜有何可畏?”俞苧夜故作无所谓道。她早几天听过萧云的性格,觉着她太傲,今一见模样可人,生气来,自己更想逗她。 萧壬怕妹妹当即动起手来,吩咐侍从招待俞苧夜,然后把她拉到一边,笑道:“规矩咱们定,哥哥来主持,你怕什么?”萧云也笑了。 “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啊。”萧壬看了看两边这两位。 萧云抱胸,“便是切磋也要有奖惩,你说说?” “若是输了便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俞苧夜笑道。 萧云点头,萧壬乐道:“如此便三回二胜决,苧夜姑娘规矩我来定,如何?”俞苧夜点头。 按照俞苧夜会的武功展开,第一回比试鞭子,第二回比试剑术,第三回比试范围内抓捕,武器不限。虎界萧云熟悉第三回明显偏向她。 萧云鞭舞得狠辣,几个回合下来,俞苧夜也看清她的路数。 她的鞭子粗且紧实,本身功力也不浅,若是受她一鞭,俞苧夜吃不消。萧云将鞭子狠狠抽向她,将要打到她那一瞬被俞苧夜抓握在手,手心泛红,而羡苓鞭便在这一瞬狠狠缠上萧云。 树林间气息变化剧烈,羡苓鞭发着蓝绿色的气息,那是玉灵的法力,萧云被勒得难受,脑子却抓紧想着对策。有了……以她为中心轮珠隐秘在她胸前转动,很奇怪,被勒住的萧云神色如常,捆住她的俞苧夜却有些站不稳。原来是轮珠在吸食她的灵力,萧云很快脱困。 这法子使用了一回便不大管用,俞苧夜看出来了:“你……使用……别的法器。”她握着羡苓鞭的手发抖且疼,另一条鞭子也扔还给萧云。 见情况不对,萧壬旁观的萧壬也到场里,“妹妹,既然比的是鞭子,怎么动用轮珠?” “兵不厌诈。”萧云对哥哥下场很不满意,冷冷道。 虎大王生气妹妹不懂事,“可这不是战场,那是老前辈的学生,都是自家,何必伤了和气。”萧壬说着还看向俞苧夜那边示好。 “无妨。”俞苧夜吐出两字,蓄力以待。 她目的分明不纯,俞苧夜,我不会让你如愿,萧云想。 “那继续。”萧壬拍拍妹妹,“比什么还记得吧?” 萧云点点头很不服,见她点头萧壬也就离场,俞苧夜见她那副样子反而笑了,她看见对手脸上的笑,杏眼中流露凶光。 比试继续,萧云挥舞鞭子的力度足也够快,准狠她只能做到一个就是狠,俞苧夜就像蚯蚓一样,总能溜走。在此期间,萧云还被她鞭子擦过衣裳,俞苧夜有些气恼,努力这么久鞭子连她身上都没碰到。 过了午时,即使在冬日也渐渐暖起来,她将羡苓鞭转了个圈,又延长了,鞭子空中浮动着一道蓝光,萧云手中鞭子发出白光。 俞苧夜连出几招花式,打到萧云站立的地方,打得她措不及防,她伸出鞭子想效仿,却被俞苧夜一抬脚踩住,萧云鞭子挣脱她的脚,退出十几步远,羡苓鞭立时追过去,她又同时左手施法打掉萧云手中的鞭子。 萧云在退回的空中被羡苓鞭缠上,足够的长度将萧云捆得紧紧的。俞苧夜将还停在空中的萧云放下,羡苓鞭以极快的速度缠上她的肩膀再到她的胳膊。 萧云大喘气着,“你……”俞苧夜还未应声,羡苓鞭出现蛇头,靠近脉搏,“毒蛇?”她大惊失色,连反应都来不及,感觉到一个蛇头在她的胳膊蹭了蹭。 “精彩!”清亮的声音传过来,随着这一声俞苧夜收了鞭子。 萧云输了,还是输得这么快,怎么惨,傲气失了住所,散落一地,她带着怨恨的目光盯着俞苧夜。她明了她的想法心里不好受,萧云却想,赢了还不高兴,真是,气死我了…… 天色已晚,第二回安排在第二天,那一夜,萧云勤加练习剑术,俞苧夜剑术不佳,却没有多加练习,她整夜睡不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翌日一早,第二回比试开始。 俞苧夜练习剑术多用木剑树枝比划很少拿铁剑,这回也没带剑出来,用的是虎族的剑。 萧云一贯出招,一套九式剑术摆出来,她的剑术比鞭子也好很多,俞苧夜却相反。 她措不及防一味挥舞剑抵挡,“一直防守只会陷于不利。”萧云轻声说道。 一剑劈开萧云的进攻,又一转身快速在在天地间画了一个圆圈,萧云剑术出击,两个印记将它压制。 萧云没想到有妖把防守做到极致,她一向是以进攻作为最好的防守。她一个滑步靠近俞苧夜,凝光剑剑气逼妖,周围掀起阵阵风。几个回合下来,俞苧夜被她击退倒地,萧云知道没那么快结束。 忽的一柄剑朝萧云飞过去,她及时躲开,“你就剩这点伎俩?”瞬间那柄剑变成俞苧夜,萧云一下子反应过来看回身后,在俞苧夜倒地的地方果然一柄剑飞过来,被她击落。 俞苧夜趁机把爪子搭到她的手臂,凝聚法力,“俞苧夜,我们比的是剑,只论剑术……”她话还没说完那柄被她打落的剑就出现在俞苧夜的手里,可惜还是被凝光剑打断。 又撕打了十几个回合,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了,俞苧夜虽然落了下风,但专心致志。徒劳罢了,萧云心想。 上抵,下挡,之后剑在她手中旋转一圈,俞苧夜终于又抽出功夫可以出招,剑术一出,如同深潭里掉落巨石,激起层层回音。 萧云抵挡住了,一凝法力,她的剑术在空中炸开,蓝光刺眼,萧云不见俞苧夜心说,又来这一招,哼。凝光剑一连十数斩,俞苧夜反应不及,左手抵了一斩,血液渗出衣料。 烟雾中两妖拳脚相加,萧云被她一脚踢到左肩后,消失不见了,俞苧夜还奇怪着,萧云出现在她身后,剑就抵在她的脖子上,这回她输得比萧云快。 萧云得意地勾唇,俞苧夜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好。”萧壬适时出面,“俞姑娘,你这手,都是那烟太浓了都失了方寸,下一回比试要不延后?”萧壬看了眼妹妹,萧云点头没意见。 “不妨,不必延后。”说话间俞苧夜已经简单包扎好。萧云看着有种奇怪的感觉,就那么想赢我吗? 萧壬处理正事的同时给她们举办这场比试,还派了几千妖围住场地。如此重视,他想让妹妹从其中学到点什么,甚至想让萧云到青谷去学习。 “若要到前辈那学习,也不必借她的风吧。”萧云说道,萧壬笑道:“傻妹妹,不跟着她,你识得路吗?”萧云听他嘱托拿了一瓶伤药走。 几处宫室建在山坡,俞苧夜便住在其中一处。萧云穿过长廊,到她屋前,俞苧夜听到动静便出来,萧云将药塞给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俞苧夜,你究竟有何目的?”萧云的眼睛盯她,似乎想看出什么。 “公主还记得赢了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俞苧夜道。 萧云收回眼神,望向廊外一片山景,“你若是赢了,想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俞苧夜试探开口:“公主……”“过于放肆的条件,就是哥哥也不会答应的。”萧云把她的话逼回去。 “那确实是有些放肆的条件。”俞苧夜低头垂眸,萧云见她这副神态觉得特别顺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赢让你永远说不出这条件得好。” 俞苧夜确实有点难为情:“我的条件唯有公主能够成全,倘若赢了还请您守诺。”萧云瞪大眼看她,心里多了几分思虑:“自然。”说罢,她便扬长而去。 俞苧夜心想:萧云可能有点小性子,但心地是好的,她看着手里的药回了屋。 第三天的场地设在整个九重谷,是一场角逐,不限武器,胜负判定,抓住对方控制到萧壬面前,出了九重谷即负。 比试开始,萧壬命侍从将两者带到第五重的两端,安排完后位置后,谷中几乎所有卫兵都到了谷外和第九重,萧壬便在第八重等着她们。 这场对俞苧夜有两个不利,一是不限武器,意味着萧云可以使用轮珠,二是认路问题,俞苧夜拿着地图也未必走的对,而萧云不用地图也能走对。 没想到,开始不久两妖便遇上,每一重都有瞭望台,驻兵向萧壬汇报情况。 羡苓鞭强力拉住凝光剑,萧云扯不过,反而脱手,剑被鞭子甩开,她刚想用法术收回,俞苧夜的脚已然踩到凝光剑上。她转过头看向萧云,面无表情,带有一股势在必得之感。 萧云又气又恼,“俞苧夜,你不仁别怪我不不义。”轮珠在她两手间转动,周围气息立时变了。俞苧夜重新融合的水灵盾并不完善,防御一会便闪身跑了。她并没有走多远,怕迈太大步出了九重谷,顺着一条幽径到了第四重。 轮珠虽然压制俞苧夜,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战胜,只要她一直打出重击比轮珠吸食的灵力和发出的伤害加起来之和大,那么轮珠吸食的灵力就会越来越少。但是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胜了也是惨胜,那是俞苧夜不想看到的。 如此一来,她一路躲她一路找,就这样一直追逐了两个时辰,山谷广阔,谷中奇石怪路多,一冲通往另一重的路未必能够直接找到。当时被带到王室是直接进了第九重,如今俞苧夜真是后悔这两天没有熟悉熟悉地形。 “俞苧夜,你在那啊,我看见你了。”萧云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传得悠远,在俞苧夜听来就好像萧云已经离自己没两步路,她勉勉强强找到一个出口,可谁知道这个出口会不会通往谷外,她也不敢飞上天观察,那就直接暴露位置。 虽然听起来离得近实际上两妖还隔了一层。 不久,萧云便嗅觉俞苧夜的气息,二指捏着轮珠,悄声靠近,俞苧夜躲在暗处,已然看见影子,立即起身闪击,她赤手空拳对着萧云几计法术重击。 即使是用了全力,俞苧夜也只能和轮珠加持的萧云打成平手。不过她早就将羡苓鞭隐形,羡苓鞭借着水灵盾避开轮珠的影响,靠近萧云,在她右手上打圈,俞苧夜见时机成熟,收紧羡苓鞭。 萧云还是没看见羡苓鞭,右手直发抖,但看俞苧夜赤手空拳也猜到了,很快被牵制住。俞苧夜利用转功术攻击轮珠,轮珠吸食的灵力也只回来一点点。 萧云抬头看着俞苧夜透露出不甘,“俞苧夜,你功力深厚,我打不过你,可你到底为何一定要赢我?” 俞苧夜平静地回视她,眼底如同一汪深潭。 “即便你想侮辱我,这三回比试也该够了,你把我得罪透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萧云又气又不敢发怒。 她看见萧云跪瘫在地上,额头起了薄薄一层汗,面色很不好看,心软了。 她蹲下看着她,温和道:“我的条件需要你来完成,我不会对你怎样,更没有想侮辱你。” 萧云又惊又恐,她究竟什么意思,我答应的条件自然我来做,为何要特意强调……“苧夜,算我求你,放过我一回,我们再决胜负,成吗?”“成。”俞苧夜甚至没有多想,她回过神萧云已经消失。 这回是俞苧夜掌握主动权,可她掌握主动权没啥用,找了许久,别说看见萧云了,便是连萧云的气息也没感受到。过了午时,萧壬看还得焦灼不少时间,想让侍从送饭,可两妖都回不必。 终于两妖狭路相逢,不由分说立即打起来,这回萧云手脚并用,对打十几回合,她的狠辣,俞苧夜一时没有招架住退后几步,一只手出了范围,幸好她及时又往里边绕,一回头,萧云又消失了。 刚刚那一次对拼,萧壬以为就要结束,可惜并没有,他还没见萧云如此,平时跟虎妖上擂台不是轻松打败,也是游刃有余后再打败,此番若是败了,他真不知道萧云会怎么样…… 俞苧夜找不到路这个特点让她被萧云暗算了好几回,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快点找,她想。 暗算几次没成功的萧云很郁闷,难道自己就只有输这条路可以走了吗? 又一次交锋在第四重,双方拼尽全力,俞苧夜绝不想再让萧云逃了, 萧云双手相叠置于右肩又置于左肩,又于胸前再泛开,启动轮珠收集的全部月光。 俞苧夜在轮珠发出伤害前一瞬对萧云使出数计重击,一波剧烈的灵力波动后,两妖双双倒地。本该是先倒下的萧云先起来,可俞苧夜求胜的欲望更加强烈,她先清醒过来。 萧云睁开眼,起身,还未完全清醒时,一把短刀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短刀是凤狐琪娘所赠,十分锋利,给萧云吓了一跳。 俞苧夜用法术让刀架萧云脖子,又用羡苓鞭捆住她,自己拿起地图找路,绕了半天,走到第三重。 她似乎有些累了,靠着石壁轻咳了两声。果然,如俞苧夜所说,她不会对萧云如何,那几计重击多是控制,这会萧云已然恢复,可俞苧夜受轮珠一击,这会还没恢复。萧云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这样永远到不了兄长面前,也就赢不了我。”萧云狼狈地笑道。 俞苧夜仰头叹气,扔开那张由羊皮精心制作的地图。 过会,她开口道:“你识得路吧?” “你觉得我会帮你?”萧云觉得不可思议。 随着她这样一句,俞苧夜无力地坐下,被捆的萧云也勉勉强强坐下。 萧云试探开口:“其实如果你说出你想要我答应的条件,我若能做到,就考虑考虑给你带路。” “就是你可能有一段时间要和我待在一起,在弃忧谷,也就是你们说的青谷,我会和你共享东西,你也要帮我忙,差不多这样……”俞苧夜说出来的时候心虚得很。 她的条件跟自己的目的几近相同,可总感觉不对劲。 萧云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眼前这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妖竟敢提这样的请求,而且萧云觉得俞苧夜没说完全。据她的观察,俞苧夜不像爱说谎话的人,但不代表她会把真话说全。 “你说得不完全,我没法答应你。”萧云说道。 俞苧夜发现一个入口,觉得格外眼熟,那是通往第四重的入口,顿时泄气。“其实这样也挺好,我找不到路,还有你陪我,还能一起谈谈天。” “哼,”萧云冷声说道,“你我从前素不相识,为何要提出这样的条件?” 俞苧夜犹豫了一会,说道:“几天相处,我觉得你很合我的意,打败你或许是我的目的之一,却不是最终目的。” 两人又接着走,许久绕到第五重。 “如果你真正提出的条件是我和哥哥不能承受,自然不会答应,那你所做的一切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萧云不解道,“难道说你觊觎我?” “我只需要一个提出条件的机会,至于能不能被同意,不重要了。”她看着萧云笑道,“没觊觎你。” 不是觊觎,有什么比这还难以启齿的条件吗?萧云看向俞苧夜,这张脸近日忙着比试也没仔细看,虽然姿色不错,但也十分讨厌。所有的疑云在萧云心中越积越浓,终于爆发了:“你方才的回答是在以退为进?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所以那些讨好,示弱,甚至那么想赢却放过我都是你的计谋,目的就是逼我答应你的条件。可若你的条件我难以容忍,无法答应,我便成了无赖之妖。所以你不仅要打败我,还要践踏我的尊严,甚至毁坏我的人品吗?” 俞苧夜强忍着听到最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确实没有这种想法,可是实际上确实是萧云所说的效果,因为她在不知具体是什么条件之前已然下不来台了。俞苧夜只想提升萧云心中对自己的好感,她是不无赖的,但她遇到一只更不无赖的。 申时,日影西斜,九重谷虽大,但俞苧夜也确实绕了太久,萧云没指路,就跟着她走闲聊。 “你说你是旦姬娘娘的女儿,你又是狐族,这是怎么回事?”萧云问道。 俞苧夜只得讲故事再讲起,她说过后,萧云也就对弃忧谷内关系有个大致的了解。 “今后一直在弃忧谷,还是会回洞府?”萧云问道。 俞苧夜思虑一会:“将来的事说不准,应当会回去。” “功力如此深厚,剑术却不配不上。”萧云和她闲谈。 俞苧夜在她说出这句话时,手上动作停下,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缺一把好剑。” “也有这个可能。”萧云双手被捆住,但她仪态自然,飘逸轻盈的。 “若没有这场比试,你我应当能成为朋友。”萧云道。 俞苧夜郑重其事道:“就不能是不打不相识吗?” 萧云乐了,手一抽想起搭俞苧夜的肩,结果还被捆着,就不乐了,“我不吃这一套的。”她是不喜欢别妖主动,要自己主动,不然那个主动的妖就要吃吃苦头了。 她似乎也没什么话聊,便开口道:“你就不好奇我的事?” “你对蛇精如何看?”俞苧夜问道。 萧云没多想就回答:“谈不上好或不好,我们两国几乎没往来。你就好奇这个?” 俞苧夜点头。她看出俞苧夜是很在意这个问题,试探问道:“你对蛇精有意见?厌恶?”过会,出乎她所料,俞苧夜犹豫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可旦姬娘娘是亲蛇的。”萧云不解道,“为何跟娘娘她不一致?” 俞苧夜长叹一口气,脸上覆着一片愁云,“说来话长。” “哈哈,那你在我们这一带要小心反旦姬娘娘可没有好下场,不管你什么身份。”萧云有意转移话题。 俞苧夜也跟着笑了两声。 她看不下去给俞苧夜说了方向。 很快就要到第八重了,俞苧夜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萧云挣脱束缚,打落朔月刀。 两妖又拼打起来,萧云拳脚并用,过了十几招,见打不过逃了,俞苧夜立即挥动羡苓鞭牵制她。 她走到萧云身边看着她,“你看着我做什么,坐以待毙不是我会做的事。”方才俞苧夜也算是拼上最后力气和萧云搏,这胸口难受得劲,双脚软绵绵的,踉踉跄跄,又跌跌撞撞地把萧云带到萧壬面前。 萧壬得知这一情况也立即到入口处等着了。 判定俞苧夜胜,但条件她要单独和萧云谈。 “就剩你我了,可以说吧?”萧云故作轻松其实什么紧张。 本来已经十分疲惫的俞苧夜,此刻不得不提起精神:“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佩剑。” “你说什么!”萧云震惊难以言表,平时还算端庄的妖也失了仪态。“你……”她很想骂什么但她骂不出口。“不知道你晓不晓得,翼国是两主制,我亦是掌权者,你说的条件如何办到!”萧云要气崩溃了。 俞苧夜不知该如何使她息怒:“有时限,若是过了时候,你我便不再是主从关系。” 萧云思量了一刻钟,天知道这一刻钟里她如何煎熬,“不如我……”俞苧夜正要开口换个条件,被萧云打断,“成为你的佩剑,如何做?” 忽然陷入一片静默,过会萧云看不下去了:“为何不语?就差这临门一脚,难道要放弃吗?” 俞苧夜说道:“附在这柄剑上,不断融合化为一体,便算成功,可随时变回本体,我从古籍上看到的。” 萧云说服自己要守诺,“把你的剑拿出来。” 她现出那柄剑,萧云便施法要往里边钻,一束强烈的白光闪过,她消失了,剑上现出萧云和俞苧夜的法术印记,不一会,剑动了一下,萧云又变回本体。果如俞苧夜所言,她看着俞苧夜面色有些沉重,“跟我来吧。” 两妖来到萧壬跟前,“你自己对王兄说。” 俞苧夜一直是敢开口的,她也知道萧云应该是答应下来了,没什么好顾虑:“我想让公主成为我的佩剑。” 萧壬一下子脸色铁青,上前几步想要动手。 俞苧夜站在萧云身后,“王兄。”萧云开口阻止。 “你不会想答应她吧?”萧壬看向俞苧夜的眼神透出凶光。 “王兄,言而有信,萧云耍过几次无赖,实在没脸赖下去。”萧云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壬愁眉苦脸的,拉住萧云:“妹妹,你好糊涂。你就不怕这是她的计,先前不过是一步步诱你上钩。” 她转过头看了看俞苧夜,后者向她坚定地点点头,“你还敢点头你!”萧壬动了怒,卫兵也围过来。 “王兄,先别动怒,你们也先退下,”萧云指了指俞苧夜,“你再和王兄解释解释。” 俞苧夜作揖:“虎大王,公主答应我之后并不会失去自由身,是有期限的,时后到了自然就回到翼国。我提出这样的条件也并非阴谋,只是我需要一个帮手,在将来我回到这里进行我未尽的事,只是在此之前,萧云需要和我一起到凤狐师傅那去修炼。” 萧壬有些被她说动了,但她又补了一句:“最后,虎大王这个称呼我建议改改,不大好念。” 此事萧壬还需再思量,吩咐两个医者给她们看看伤势。 夜幕降临,之后,萧云去向她母后说明这件事,直到深夜,萧壬才又召见俞苧夜。“你和妹妹的契约过于简单,本王要定一个双生契约,出了危险你要优先保护萧云,你与萧云共生死,亦可以互相感应到彼此。” 俞苧夜答应了。 翌日,两妖便出发到弃忧谷去,一入谷中,萧云就开始对俞苧夜没好气,一场好戏夜要在此登场了。 ------------ 当初,弃忧谷 弃忧谷内,一切如常,凤狐们在此丢弃忧愁,不再有性命之忧。 凤狐琪娘看见她姐姐带萧云回来有些惊讶,但萧云挺讨喜的,对着凤狐清明一口一个老前辈,对着凤狐琪娘一口一个前辈。凤狐清明已然收留一只“外族”,再收留一只也不多,不过他让萧云同弃忧谷内的妖一样唤他清明师傅便是了。 如此凤狐清明的住处热闹起来,听他吹嘘往事的听众也变多了。 云游的往事讲完,已经久居山谷的凤狐清明也没什么新鲜事,俞苧夜倒是挺好奇凤狐琪娘的过往,这一身病的由来。 南疆旧事不过四年,她还是决定从头叙述起,她的父亲凤狐棱潼是当时凤狐君主在世最小的弟弟。当时在位的狐帝过于残暴,等到她父亲封王时,狐帝在世的兄弟也不多了。凤狐琪娘从小备受宠爱的长大,自然法术也没有落下,因她的母亲教司长凤狐怜香是严苛的武术师傅。 日子一天天过着,凤狐棱潼已久处官场多时,凤狐统治不得民心,凤狐棱潼各处监察,倾尽心力也无力回天,边地又起动乱,这回和上回一样不是外敌而是内患,豫澜国境内实在不是太平,身处高位的他更明白王朝到了衰败的时候,他想为女儿寻找一处安全的所在,让她平安快乐的长大。 他正打算跟凤狐怜香商议,她却先开口:“得给女儿找给新师傅。”“由你教她不是最合适吗?”凤狐棱潼打趣道。 凤狐怜香露出“去去去”的神情,她对他说:“狐帝膝下儿女早夭,他多忌惮我们一家你又不是不知,我怕琪娘在教司待久也成了他的眼中钉,更何况我能教她的也早就教完了。” “那将女儿送去哪合适?”凤狐棱潼道,凤狐怜香觉得凤狐清明不错,凤狐棱潼觉得弃忧谷僻静也安全,但学成之后更要报效家国。 可是哪位莫论收徒,便是先前狐帝造访也是不见。可也想不出更合适,凤狐棱潼给弃忧谷递了信,凤狐清明起初是想拒绝,但听到是小王爷又改变主意应下。 凤狐琪娘在教司学得好好的,跟王室贵族玩得好好的,400多岁正是贪玩的年纪,突然被要求到那与世隔绝的地方,她有些不悦。凤狐清明对于这个徒弟也并不十分待见,答应收徒是一回事,能不能成才又是另一回事儿。 不过凤狐琪娘确实花样多,到挺应他的喜好,光阴一去,到凤狐琪娘500岁时,谷外传来噩耗,狐界起了叛乱,狐族,凤狐族都兴兵,狐帝被杀,教司长被俘后后自尽,瑾王下落不明。此番是凤狐和狐狸联手,凤狐琪娘收到消息时乱象已出现一年多,不得已为护凤狐琪娘只得跟她出谷。 两人找到正规军时,被告知凤狐棱潼已死,现军队由尧灿和俞梦卓统领,他们是凤狐棱潼的部下,都是狐族,凤狐没有统兵之才了。年幼凤狐琪娘跪在灵前,泪流满面,顶上的白绸似乎要将幼小的身躯压垮。 他的师父过来安慰她,可当他,正是那两块牌位时,眼泪从他的脸颊划过,发出哀叹,叹好人不长命,也叹如此贤能的人也救不了凤狐。 不久后尧灿向俞梦卓投诚,瑾王凤狐棱潼生前也看好他,对比叛军的穷凶极恶,师徒自然站在俞梦卓这边,凤狐琪娘这张牌,对于他统治的正统性也大有帮助。正常上凤狐清明浴血奋战,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凤狐琪娘也多有协助,历时九年多,豫澜国境内终于再现太平。 经此一役后,凤狐族人丁凋敝,走向衰落。 新的狐帝封了凤狐琪娘察情官这一虚职,许她一年一述职,让她安心在弃忧谷学艺。至于凤狐清明,弃忧谷是在他父亲在时,朝廷以礼祭的方式献给凤狐青,永世不变,如今再赐也不过是延续以往,俞梦卓觉得不够,还要封赏官爵,但凤狐清明不想与尘世再有过多牵连,便谢绝了。 在弃忧谷修炼了三百年,凤狐琪娘决定出谷去展示自己的才能,凤狐清明却以为不妥,让她先到南疆试试水,到时出了事直接逃。只是,凤狐清明不许报师名,顺便帮忙探望一下故交。 凤狐琪娘又将南疆的伤心事说起,两位听后皆愤愤不平,那便是她一身恶疾的由来,俞苧夜岂能就此作罢。当夜,她喝了点酒壮胆后带上萧云便到南疆去。其实他只知道南疆王宫的大致位置,但要是论闯王宫的事儿,她还是敢做的。 来到千缘洞府附近蹲守,萧云担心俞苧夜是不是又迷路,巧了,贺子兰因失去程琪,跑到洞府附近诉苦,为何只是附近,因为洞府并不属于南疆国境内,她很气自己的所作所为,酒一坛接一坛地喝,喝到半醉时,看到一个人影,给了她一拳,用拿着未出鞘的萧云剑对他砍了几刀,贺子兰痛极了,赶紧反抗,可根本斗不过这俩,被打趴下又站起。 贺子兰酒清醒不少,当她看到和神明一模一样的脸,收了手,再三问神明为何如此做,却被站在她身后偷袭的萧云狠狠一击。如此一觉到天明,两位得以逃之夭夭。 因这件事,萧云与俞苧夜亲近了些,两人也默契多了点。 日月轮换光阴逝,身影练剑长河比。 又是一天日落西边,沃河练剑回来的俞苧夜看见凤狐清明在等她,“苧夜,我有话和你说。” 三人一起到凤狐琪娘那,“我好友蛛后,她是龙族炼药圣女,为人族,自丈夫炎龙死后到近些时日,害怕身为人族的儿子隐尘面临危险,想将儿子送到弃忧谷来。事因如此,我想让苧夜代我去接隐尘过来。”凤狐清明说着看了一眼萧云。 她立即应声,“我也一起去。” 凤狐清明点点头,萧云看了眼俞苧夜,只见她向凤狐清明点点头,又向她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 凤狐清明面上露出几分忧愁,“此行只怕没那么简单,会有危险……”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出,萧云立即接话:“老前辈我最爱冒险了。”俞苧夜看向她,这回萧云脸上也带着晦暗不明的笑。 带上必要物品和求救装备,第二天,俞苧夜便和萧云一同出发,一路很顺利到了龙族边界,往前望去便是双雄山。 俞苧夜拿过来那张地图,比对了一下,“是双雄山。” “到双雄山,离圣女的住所也就不远了。”萧云道,“那两座山还挺像的。” “那萧云知道为何吗?我不知道。俞苧夜疑惑道。 “我上哪知道去,别骚扰我,”萧云见俞苧夜还要说点什么她立即阻止,“平时没话的妖,起个话头,就说个没完没了。” 两妖靠近蛛后住所,找不到具体位置,便向龙族打听,龙族衣着有自身特色,见她们这副打扮也无面露异常,“圣女的住所,便在这条小路的尽头,围栏有块招牌,上面有金丝带。”一位好心龙回道,“我和你们都是受过圣女恩惠的,你们知恩图报不远万里的赶来自然好,但近来龙族内部也不太平。” 她们笑着连声道谢,“多谢您指点,我们会小心的。”萧云说道,好心龙她听此也就走了。 不久,便找到蛛后的住所,围栏上的招牌写着炼药,一条金丝带挂在上面,大门正对着双雄山。 两妖进去后,简单说明来意,蛛后便招呼她们坐下,又把隐尘唤出来,他五官俊朗,眉眼间又有像蛛后一样的柔和。他在一旁坐下。 “凤狐老妖怪跟我说,他出不了弃忧谷,不问尘世很多年,可能会派妖来,但也嘱咐我另谋别的出路。”蛛后说道。 “前辈,我们方才刚到此地便被认出,是否需要换身装束。”萧云说道。 “是了,你们凤狐前辈应该给你们塑了龙身,塑形这一块他是真厉害,”蛛后看了两人几眼,认可地点点头,说着她又忙不迭地给她们找了两身衣着。蛛后与凤狐清明便是因为学术研讨熟识的。蛛后欣赏他的技术,凤狐清明欣赏蛛后欣赏他的样子以及她为龙族奉献的精神,龙族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但圣女能够容纳并使其发出更耀眼的光芒,凤狐清明是十分佩服的。 蛛后的炼药术对凤狐清明也有不少启发,而且她一发现什么奇珍异宝就会联络凤狐清明一起探讨,所以这些年来从未断联。 “前辈怎么住在这偏僻之处?”萧云问道。 “我是龙族圣女,龙族本该是我最大的依托,可现在我待在龙族却很不安,于是搬到这里,唯有每日看一眼双雄山才能稍稍安心。”蛛后说道,“双雄山埋着我的丈夫。” 萧云知道自己问错话了,看向俞苧夜,对方对她没啥反应,劝慰蛛后几句,便转入正题,带隐尘走的事。 “急不来,王后给我下了拜贴,不日便会来到,待她走后,你们再走。”蛛后说道,眉宇间带着不安。 用过晚饭后,萧云提起一点蛛后年少时的事,想让她开开怀,“您怎么起了蛛后这个名,有什么寓意吗?” 提起年轻时候的事,眼前这位圣女神情确实愉悦许多,“这个嘛,我是孤女,这个名是我自己起,龙族的姓是以种族区分,所以我没有姓。至于为何起这个名,因为我当时喜欢用蜘蛛炼药。” 之后,几个人畅谈到三更才各自回房,期间隐尘只是接了几句话,仿佛是个少话的人。 等待龙族王后的这几天,两妖便给蛛后打杂,鲜少出去,蛛后前些时候常常说起年少的事,萧云很能感同身受,两位相谈甚欢。俞苧夜虽然年纪大,但出世不久,还在经历年少,蛛后说起年少之事,或许这些年她过得不好,“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俞苧夜突兀地开口,蛛后看了看隐尘,见他还算镇定,便回道:“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受龙族所养,能够在此安眠我很心安。” 其他三人正想说点什么,外头似乎有外人闯入,俞苧夜率先察觉,蛛后神色如常,隐尘心情不好,脸耷拉着,萧云看着也不好受。 “谁?”俞苧夜起身问道。 “苧夜,”蛛后话语阻止,“是熟人。” “圣女姨母,”来人褪去隐身,摘下斗篷,“您这里好热闹。” 隐尘给他搬个凳子。 “这是大王的三儿子,青璧,因我给他母亲医治过,所以长大后便来答谢。”蛛后向两人解释,“你来找我有何事?” 青璧坐下,他的皮肤如水一般透彻,让人眼前一亮,“青璧此来只为一事,如今龙王年迈病颓,时局不稳,舅舅保护姨母,请您到他那去,免遭毒害。” 坐在主位的蛛后摇了摇头,“我不想卷入你们之间,你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被那边察觉。” 这天采药之事,三人出动,蛛后特意交代几种难找的药材,让他们去找。 前脚刚走不久,圣女的屋前便有许多龙踏足。 王后乃一金龙,她缓步入内,其余龙留守于外,而蛛后正端坐等候。 她往正位上一坐,抬头便是一声:“圣女。” 蛛后听这一声,有些恍惚。 “我与你家那位皆为金龙,圣女面上无私,实则偏心贱者,叫我如何不气!”王后说完,锤了一下桌子,好似真为这陈年旧事而来。 蛛后一恍惚看向别处,看向王宫的方向。 “她已是被你害了,如今我也要被你害了,你实在斩尽杀绝,大王老了龙族由你当家,也愈发狠了。”王后听她提起大王冷哼一声,她又接着道:“我嫁与那位前已为圣女,我是可怜她,那位在地下也不会想偏心什么金龙的。” “好圣女,你难道不知我的苦处?贱者生着绝色,惹得大王偏疼,若不是我狠下心,王后之名早不是我担着了。她死了便死了,你又为何与我疏远?”王后字字恳切,反到像她受了委屈。 蛛后气上眉头,“医治王妃,本是大王旨意,我只是给她解几分愁苦,碍不着你什么,倒成罪过?你原不是为此事而来,我也不会因此事对你容忍。” 王后变出杯具置于桌上,缓缓倒出一杯,她看着蛛后反而笑道:“我只顾诉苦,却不知予你许多不安,这杯权当赔罪。” 蛛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赐下的酒饮尽。 王后见她乖乖喝下,面上带笑道:“我还要向你讨要一个人。” 她话到此,蛛后心中也明白,诉说起旧情:“我丈夫身为大将军,平内乱拓疆土,因功高受尽大王猜忌,战场之上力竭而亡。届时娘娘明哲保身,如今金龙一脉势微,却要隐尘给你做打手,难不成我一家世世代代都要做你的奴仆,临了我的孩子也要像他父母一样不得善终……” 蛛后话及此终是变了脸色,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王后挥挥袖起身:“我知道你不肯,青龙族崛起,老龙王昏聩病危,我儿即位面临威胁,我只是想铲除威胁罢了。” “若有能耐大可自创伟业,也不必贪图蛛网术和炼金术。可从我认识你以来……眼看你做下种种,你实在是贪得无厌……”蛛后临终想起这位旧友一路来犯下诸多恶事不禁感叹。 王后走近,蛛后头伏在桌上,只剩一口气。她笑道:“贪?这一切本就该是我的,我不过狠下心罢了,生前得享福死后受供奉,又何不好?隐尘虽是人,可他传承的两种术法该归属龙族。” 话毕,她看了眼,蛛后气息奄奄,索性直接走到房门外等着隐尘自投罗网。 三人齐力,采药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完成蛛后交代的任务,高高兴兴回家去。 离住处十几步,看到房屋闪着金光,上边有只蜘蛛,只有三人能够看到,萧云明白她的意思,让他们快走,俞苧夜自然反应过来,但隐尘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母亲危险。 “有危险。”萧云说道,“我们还要不……”后半句她说得有些犹豫,俞苧夜打断她,指了指隐尘的背影,随后她们追上。 隐尘一进门看见王后带着一帮王宫内侍正在等他,大感不妙,王后正欲动手,俞苧夜赶上了。 羡苓鞭一挥出去,圈定范围,让王后逃脱不得。 王后盯着几人,发出不屑的笑。 “先去看你母亲。”萧云说道。隐尘已进了里屋。 “我乃王后,你想做什么?”王后说完,护卫上前,站立左右。 萧云转动轮珠,“定。” 霎时,除了王后皆被定住,“废物。” “母亲,母亲。”隐尘赶到蛛后跟前。“这是怎么了?” “隐尘……王后赐毒酒,”蛛后唤道,“将蛛网……拿着,从今往后跟苧夜她们到弃忧谷……不必再回来了。” 他为蛛后整理遗容,又赶忙跑到外边:“她毒杀母亲。” 这话一出,连俞苧夜的神情都变得凶狠,萧云气得变回她手中剑,“你们敢动我一根头发,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王后料定她们没那么大能耐。 她们与王后对打起来,四周的侍从能动了,隐尘现出长枪阻挠他们保卫王后。 她挥动宝剑,下手利落,但功力不足,空长年纪,三个回合下来,败势已显。 她只身便要逃走,隐尘立即张开金蛛网盖过去,王后被束缚住,与他同时,俞苧夜刺过去,萧云剑穿过张开的网眼,亦穿过她的胸膛。 剩下的侍从,大多被隐尘打伤。萧云转动轮珠,“定。”“他们也是受她差遣,手下留情。”俞苧夜说道。“好。”萧云应话,隐尘往他们身上施咒,个个晕死过去。 正巧,又有妖登门,不止一个,其中一个脚步声有些熟悉。她们严阵以待,隐尘伤心母亲之余,也看向外边。 青璧入门,看着这一幕倒是没有很惊讶,王后一死倒是让他方便不少。他冲三位笑笑,便收敛笑容,生着顶好的容颜却吝啬笑颜,说道:“你们放心,是友非敌,外头是我舅舅和他的部队,是来接圣女过去保护的。” 隐尘沮丧着摇了摇头,“母亲她被害了。” 青璧不可置信的神情也可以看出王后杀圣女是多么离谱,但她现在也是死尸一俱,也不用再为此付出什么…… 好半天青璧嘴里才吐出两个字:“节哀。” 豆大的眼泪直掉,隐尘无法抑制伤心,萧云受其影响落了泪。“今后什么打算?”青璧犹豫道。“要不要到舅舅那边。” 旁边站着的两位正打算开口,隐尘便出了声。 “既报了仇,我也不想留在此地。”他看向俞苧夜和萧云。 青璧说道:“如此随你,快些走吧,我给你们掩护。” 他便转身出了门,和他舅舅说了不少话,一行人乌泱泱的又走了。 于是隐尘便同两妖一起离开龙族。 青璧无心王位,只想为母报仇。 一千多年前,青龙族势弱,需仰仗炎龙,便进献美龙,明。 大王很老,她也从未见过,而且传闻王宫的女子除了王后大都没有好下场。 她一入王宫便封为王妃,大王格外疼惜,招致王后妒恨,明晓得王后之狠毒, 后宫妃子不少却也被残害不少,可各部族年年都有进献,王后却未停手过…… 于是明做小伏低,为保自己平安,她从不争宠,甚至避宠,即便兄长怨怪,大王过了新鲜劲也就很少理会她。可青璧降生了,这个孩子很特别并未传承大王的炎火术,只传承她母妃的驻颜术。 龙族的传承往往对被传承人是一种残忍,可是为了繁衍后代又不得不行,这是它们的天职。这种传承也让幼龙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增加存活率。可这个孩子竟然不传承其中一方,减少大王的痛苦,他便格外疼爱这个孩子。可风波随之而来,有人怀疑生下的孩子并非大王亲生,大王便求教圣女,圣女说,只传承一方也非无先例,孩子是青龙,或许更易接受母亲的法术。 明也一再说明,炎火术排斥驻颜术所以才没能一起传承,风波这才平息。 龙族的圣女起了两字名后,便兴起两字名,但青龙族过于古老,还保持着旧俗。明本就格外美丽,驻颜术更是延续这份美丽,大王在她生产后更加宠爱。所以即便他的儿子只是传承了驻颜术这种没用的法术,生完孩子后她也渐渐衰弱,王后还是气不过,便暗自下了慢性毒。 龙族的传承使她实在喜欢不来这个孩子。 青璧的降生也给她带去不安,过分的宠爱就像夺命索,她总觉得有人害她,她大致能猜到是谁,可她没有证据,也不敢查,大王只当双倍的衰弱,感叹美不长留。蛛后便被传唤给她治病,蛛后治病期间,王后便不下毒,而且她还留了个心眼每次都是微量的毒药。 蛛后作为炼药圣女,除了给王妃治病还有很多别的事忙,而且大王对她的丈夫猜忌越来越重,她也想做点什么能够帮上大将军。 由于和王后那层关系,一开始她也对明有所防备,后来她发觉明很温柔,很善良而且越来越依赖她。王妃一开始也给她检查自己的身体,应付了事,后来她发现,每次圣女来即便没做什么,她的身体也会有所缓解。圣女每次来不一定次次开药,因她摸不准病情所以也是就明的描述开一些温和的药,并嘱咐有何异样及时告知。 明晓得其中关窍,便常常盼望圣女来,在青璧的记忆里,每次圣女来母妃都会很开心。正因为这个关窍,明也知道圣女与王后并非同谋,便和她说起很多心里话。这一天她身体很不好便传唤蛛后前去,可蛛后一连待了几天,她都感觉不到自己好转,她知道自己只差圣女走后的一剂猛药,可脉上却什么也诊断不出来。 “蛛后,我是被害了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明说道,“你丈夫,大王很忌惮,你让他小心些。” “是谁?”蛛后拉过她的手。 “还能有谁?”她看着蛛后苦笑道。 “你如何确定是她?”她抓住明的手。 “哈哈哈哈哈,”明只觉得可笑,“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害怕王后被揭穿,我要你记住是谁害的我,你要是也着了她的道,我看不起你。” 明冲蛛后笑,她也回以一笑,这笑实在不应景。她勉强睁开眼睛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不喜欢隐尘,可如今想明白了龙族传承这事怪不了他,我亏欠他的已无法弥补。你若与王后同谋,希望你良心发现,不要再对青璧下毒手。若不是,希望你能够保全他。” 蛛后一直点头,“我答应你,也请你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亦从无害你之心。” 不久后,明死了,之后不久,大将军也死在沙场,金龙族许久没出龙才,失了大将军也就是失了唯一的支柱。 青璧身为青龙,又能力不济,从没有资格即位,她母妃一走,王后也对他少了几分忌惮,父王也不怎么喜欢他,近几百年,舅舅才和他联络。当时他的舅舅确实很会拍马屁,渐渐的地位提升,权力也有了。 王后死了,他别提多高兴了,将这个好消息传达给他的父王,久久卧病在床的大王察觉几分不对,问道:“”“怎么回事?” 他俯身低头好似要告诉他,忽然在大王看不见的地方掏出匕首,捅下去,“老匹夫,你该死。” 明怨恨哥哥把自己送进宫中后不管不顾,享尽她的荣光,却不顾她的生死。但比起哥哥,明更恨这对夫妻,一个下狠手,一个对后宫女子欲之如疯魔,弃之如敝屣,更放纵王后行凶。 老年的龙王有些后悔,于是和王后生了嫌隙,所有的一切青璧都看在眼里。 他盯着大王咽气后连夜潜逃。 不久后,炎龙大殿下和金龙二殿下两人勾勾搭搭地走到父亲的殿宇。“还去看他做什么?老东西近几年很恨母后呢。”炎龙景炎道,金龙仰华说道:“我总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两人走到龙王面前,炎龙还在说:“能出什么事。” “父王他……”仰华指着大王,手指颤抖。 忽然一批人将他俩围住,掌管内军的青龙走到龙前。 青璧杀了龙王后,便逃到龙族境内偏僻处,那有一片湖面,青龙变出原形,潜入湖中,湖边有块碑上边刻着明湖,是他母亲的安葬处。这件事情是他舅舅办的,意在还明自由,青璧正因此才重新和舅舅走近。 龙族王位的竞争常常是血雨腥风,照理来说,是轮不到青龙即位,但他舅舅都改朝换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一行三人也近狐族边境,这天夜里,隐尘单独找俞苧夜有话说。 “蒙您相助,若是不弃,隐尘愿与萧姑娘一般为君效力。”隐尘向俞苧夜跪下。她赶紧让隐尘起来:“我有意萧云成为我的佩剑,而你又有所不同,你是凤狐师傅的座上宾。” “有何不同,您为我报了杀母之仇,隐尘理应有所回报。”隐尘说着红了眼眶。 在他话语间,俞苧夜回想起那个夜里跟蛛后的谈话。 “您为龙族做到这个地步,为何仍一定要留在此地?”俞苧夜问道,面露不忍。 “我多年炼药加之龙族传承,身体日渐虚弱,离开了此地也无多少光阴。”蛛后说道,“这地方发展滞后,争斗不休,可底层百姓何辜,他们生长在此别无选择。他们从不排斥我这个异族,反而还因医术尊崇我,余下时光我若能再为他们医治医治,还有隐尘平安……我的心愿便可了了。” “苧夜明白了。”俞苧夜向蛛后一拜。 龙族传承,要父母双方在孕育后代时倾注心力,孩子长成之时,父母的寿命也不剩多少了。这是先辈留下确保龙族血脉传承的方法,如此原始。 这种方式给隐尘烙下阴影,他甚至以为是他害死自己的父亲,可他是大将军的遗腹子,如何越过漫长的生长期,害他的父亲。可如今的隐尘更加无法平静,他渴望担起责任,渴望做点什么对亲近之人有益的事。 “不妥,不妥。”俞苧夜说道,她试着安慰隐尘:“你的母亲是位伟大的母亲,她是想为龙族乡亲治病才留下的。你是她的寄望,她希望你平安,到了弃忧谷,好好练功,学会保护自己,便是对我和圣女最好的回报。” 萧云躲在一旁偷听着,没想到俞苧夜的性格也不止是在她面前装装,之后便回去接着睡觉。 回到弃忧谷,隐尘正想大展身手,好好练功,便看到他琪娘前辈不知在忙什么。 凤狐琪娘出了一趟谷,有人因追捕逃到山谷附近,询问后得知是朝廷下令满门抄斩。来者直呼有冤情,“我父亲没有做过……”小男凤狐泣不成声。 官差追捕到了弃忧谷前,凤狐琪娘先让他进谷内,差役刑势汹汹直奔此处而来,“站住,到这做什么?”凤狐琪娘亮出令牌,察情官,是个有地位没什么实权的官,领头认出那是二品阶的令牌,却不知什么职务。“大人,我们是来拿要犯的,并非有意惊扰。”领头地说。 狐族离人间极近,称呼也是一字不改地套用。 “既是要犯自是非同小可,下令的谁,又是谁指派你们?”凤狐琪娘问道。 领头报,朝廷下令,润洲州官派遣,至于其余的他们也不知道。凤狐皱了皱眉,“本官要了解案情。”“大人,您别为难小的,小的还有要事在身。”领头回道。 凤狐琪娘想多言无用,直接报上一个名:“这事政首司尧灿能不能管?”既是这么大的案子没道理不经手政首司,可几个差役还是不依,凤狐琪娘问及为何,却似乎不可告知,无奈之下,她用官位压制,“既是朝廷下令自是铁证如山,本官不过了解案情,你们是官差该知此处不容擅闯,确认无误后本官可做主让你们搜捕。” 她废了许多口舌这才打发了他们。 俞苧夜回来时便看到那只凤狐待在中厅,一脸不安,凤狐清明在旁边坐着,他已得知蛛后离世的事,心情低落。隐尘和俞苧夜正想问什么,凤狐清明便开口堵嘴:“老夫也不知内情,且等琪娘回来再说吧。” 三人回弃忧谷,萧云走在最后面,这会还没到却也奇怪,俞苧夜便悄悄溜走回去找她,一路竟找出了谷。 话道不久前萧云跟在后面,跟着两人进了弃忧谷,可又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便过去察看。她看见几只凤狐在欺辱一只小凤狐,她赶忙上前阻止,施了法术将他们抓住,“你抓我们做什么?”小姑娘脱困后便在一旁哭泣,问不出话。 正当萧云不知怎么办好,俞苧夜到了,她抚了一下她的肩问道:“发生什么事?”她无声无息地靠近,萧云一无所知,这会有些诧异:“呃,这几个男的欺负小姑娘,我把他们打一顿,现下该当如何?要不要押到清明师傅跟前。” 俞苧夜摆摆手:“山谷之外的事,凤狐师傅也不好管。”她看了旁边的小姑娘一眼,模样长得可爱,上前去安抚她。一旁的萧云为自己的没耐心而感到手足无措,小姑娘抽泣一会终于开口道:“他们要强暴我。” “什么?”她们异口同声地震惊道,“你胡说!”三人异口同声显得更不寻常。“我没胡说……”小姑娘又开始抽泣。俞苧夜继续安抚她,萧云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报官吧。”小姑娘止住声后俞苧夜道。 没多想便把人押进去,萧云在后面带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啊?”“我叫凤狐倩。” 她们大咧咧地回到凤狐清明的住处,一路上凡有发问者,便大声宣扬其恶行。回到屋里时,凤狐琪娘已然回来了,她便抓紧将事告到县官去。 之后又连夜去找尧灿,萧云跟随保护,了解案情后发觉他父亲的罪行证据并不绝对,证词更是一面之词。 真正让他一家走到这一步的是,许多年前,他的父亲在审理凤狐和狐族的案子,对狐族的罪行判得不轻,命案中,主谋被判斩立决,其余帮凶也判了流放。许多狐族觉得判重了,自此之后,他父亲便一直被穿小鞋。直到有了一个他受贿的证据,狐帝才能借题发挥,睡觉便有人递枕头,给他安了个贪污受贿的罪,之后便下令满门抄斩。 尧灿年老,大儿子尧潭不在京,尧淳凤狐琪娘接触少,讨论一会案情后,他也发觉其中不妥。 “凤狐崞的罪行是怎么定下的?还是说,判得不如狐族的意,才招致此祸。”凤狐琪娘一言切中要害。 尧淳解释道:“刚平祸乱不久,正缺才能者,因而说判重了。” “既然如此,州官凤狐崞及其夫人和几个儿子一家几十口不也是为朝廷效力的能者吗?为何轻易判下满门抄斩?”凤狐琪娘说道。 尧淳没经手这案子,但混迹官场时间也不短,早就和那些旁的思维一样,而且贪污受贿是他最憎恶的。“尧淳,”尧灿提醒道,“你不知琪娘前辈学了妙术,能追过往之事,她既找上门来定是错判了。”“不敢当。”凤狐琪娘知道自己说话直接了这会客气道。 尧淳明白了,脸上并无恼羞成怒,无三人沉默一会。 “重启旧案不是易事,”尧淳思虑道,“照前辈的说法难道从受贿的铁证,两枚奇钻查起?” 说到这凤狐琪娘又不明白,“为何奇钻会是铁证?” “前辈有所不知,自本朝起,灵钻开挖提上日程,但难度极高,所以要求国民得了都需充公,以备研究这一灵石。”尧淳说道。 “此规何时出的?我竟不知,若是凤狐崞是在其后得的,也不该是受贿罪……案卷中凤狐崞称不过是往来送礼得的,如此便判定是受贿吗?”凤狐琪娘暗笑道,“不过这一条却被之后诸多贪污检举埋没。” “如此一来倒也简单,送礼的人查,再查其中有无利益往来,检举此事的查,便大可明了。”尧淳豁然开朗道。 凤狐琪娘知道他是个能办事的也就放下心同尧灿喝起茶,“琪娘不知,这案卷是专门从当地审判记录那得的,再往上都不真切,他们啊都知道把尾巴藏好了。”尧灿说道,“我老了,许多事,唉,朝廷中能为凤狐主持之人太少了。” 他看向凤狐琪娘,寄予厚望,她自愧,低下眉,暗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凤狐倩之事很快有了眉目,那几个混账都得几百年牢饭,出了牢狱,还要服几百年苦役。这事也是尧淳亲自来说的,在他的住宅里,这回凤狐琪娘没带萧云,只带了凤狐倩和凤狐弈筠。 凤狐倩出了口恶气别提多高兴,可坐在她对面的秀气哥哥却还是愁云满面。尧淳安慰道:“已然有眉目了,我已上奏朝廷,定还你们全家老少一个公道。” 凤狐弈筠点点头,眼里也满是对尧淳的感激。 由尧淳亲自去办,事情查得格外快,奇钻是规矩之前得的,也非受贿所得,之前污蔑其贪污也有翻供。查到这时,狐帝也知这回事,下令尧淳彻查,污蔑忠良者立斩不饶,这倒是一奇景。 审判结果出了,凤狐琪娘和凤狐弈筠便在一旁听着,检举受贿主谋者与当时查案官都判了斩首,其余各个有参与者,也都有罚。 检举受贿的也不一定清楚后来的事,更不会知道狐帝丧心病狂到下令满门抄斩。查案官顶着朝廷的施压,也如实记载案情,上头下的判罚,却说查案不明,他们有无私心,自然是有,而狐帝则是赶尽杀绝,狐帝的重罚使得此案平反格外困难,也使得不得不拿出替罪羊才能交代过去,他们是罪有应得,可排除异己的浓雾却不曾散去。 狐帝做出悔悟的样子,要为凤狐崞平反,还要宴请凤狐琪娘,但她推托此求。 凤狐弈筠明白此番若无凤狐琪娘并无重提旧案的机会,她是为公道而来,结果反倒是欠了狐帝什么似的。 气氛过于沉重,尧淳开口道:“此案总算查明,凤狐弈筠,此后你再考取功名也使得,若要由我引荐也使得,本官期待与你同朝共事。平反之后,你不会再受任何影响,我尧淳担保。” 此话一出,凤狐弈筠明显感觉到凤狐琪娘愁眉舒展,他自己开心了些,“多谢恩公。”尧淳看他要跪下便立即将他扶起。 凤狐琪娘几番道谢,尧淳连道应该的。 最后他牵着凤狐弈筠的手,亲自送至门口。 凤狐倩到弃忧谷很是自来熟,当日便认凤狐琪娘为姐姐,她长得玲珑可爱,谷中诸妖都很喜欢。不久后,凤狐弈筠拜凤狐琪娘为师,从此跟在她身边学艺。 七个一起生活在弃忧谷,一起度过一段安宁的日子。 有时,是在林间,“再抬高些,动作要到位。”凤狐琪娘指点道。凤狐弈筠照做,一剑抬高下劈断开木枝,她也会下场陪练,可往往练半个时辰便要歇会,等练到将近两个时辰时练俞苧夜也开口制止,由她顶替,只是如此一来,她跟萧云的磨合进程就变慢。而且,虽然俞苧夜和凤狐弈筠练的是剑术相似,但法力却不大合拍。 尽管如此,在那两百多年里,凤狐琪娘还是一直陪练,对教育这个徒弟可以说是勤勤恳恳。尤其是教及铁扇术时,打了三个时辰还不尽兴,她的徒弟却不愿止于此。 可她的病症也会在之后爆发,凤狐弈筠之前有听过,直到那时,他才真正明白,为何俞苧夜,萧云等妖,包括……师祖都那么呵护。 凤狐琪娘明白凤狐弈筠的想法,将他带到她师父面前,他却怕伤了师父的心,三辞三让起来,凤狐琪娘不配合他的这些弯弯绕绕,直白道:“师祖教徒孙这也没什么稀奇。”凤狐清明问他想学什么,他说什么都想学,他却要他在几种术法中选一个,他选择傀儡术。 之后他常常跟着凤狐清明修炼,凤狐清明也很疼这个凤狐后生。同样模样姣好,凤狐弈筠比那凤狐倩上进不少。 凤狐倩天天围着凤狐琪娘,好徒儿跟他师祖专心修炼后,凤狐琪娘空下来的时间也变多了。她给凤狐倩制了蔷薇扇,教她扇术。她又制了许多新奇玩意,凤狐倩很喜欢,多数被她讨了去,但论及修炼……凤狐倩却十分懒惰,凤狐琪娘一心一意地教,她却练得不专心,这可气着她了,这会又吵起来了。 “姐姐是在教你些保命的本事,你怎么不听呢?”凤狐琪娘痛心疾首,俞苧夜站她那边,低声劝解。而凤狐倩则躲到萧云身后,“后生,你要救我,姐姐好凶。” “怎么就后生了?”萧云虽然不解但还是帮着劝和,“倩倩毕竟还不到四百岁,我这个年纪时也皮得很,前辈别生气。” 凤狐琪娘没了脾气,讨论起前辈后生的事,“你称为姐姐为前辈你不是后生是何物?”凤狐倩说道,“但你和苧夜姐怎么论辈分……” 站在一边的俞苧夜正要开口,便听到,“她是我主人,辈分又没乱,她还是隐尘的主人。”萧云反应过来,“我和隐尘的辈分很小。” 她听到这句话内心窃喜,倒不是什么辈分问题,而是小云云已发自内心的认可她了。 “呦呦呦,辈分小也要宣传,”凤狐倩不屑道,表情很是惊怪,逗得凤狐琪娘直乐,俞苧夜只在心里小小乐了一下。 萧云根本不用凤狐琪娘帮她,她自有法子治她:“你弈筠哥哥也跟我们同辈。” 隐尘在一旁点点头,他听她们说话觉得有趣,就跟着听,但他几乎不言语,因为他有个习惯,在心里想过就相当于嘴上说了,再者就是凤狐清明给他立的规矩,少言则少忧,他是这样想的。他给隐尘立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在他闭关时去问东问西和不要刨根问底。 在别妖闭关时去问武器材质,医药配方也就隐尘做得出来,但也只那一次,凤狐清明很喜欢这个后生到底没发怒。 “那如何一样!”凤狐倩反应过来,颇有恼羞成怒之态。 萧云笑道:“有何不一样?” “我跟他是老乡。”凤狐倩认真道,“哎,萧云你多少岁啦?” “一千多岁,怎么了?”萧云说道,她看向隐尘,“我亦然。”听到这回答,萧云也学隐尘点头,但他不知道是学他,还觉得很有默契,他刚想点头,她代点了。 紫扇扇了扇风,她笑道:“那萧云比我大哎。” “前辈多大?”“八百多岁。” “无妨,琪娘前辈显老。”萧云一句话脱口而出。 凤狐琪娘眯起眼笑着,萧云也觉察危险低下头,凤狐倩看戏,俞苧夜忙劝和道:“琪娘琪娘,她是无心之失。” “我能有什么手段治她呢?”凤狐琪娘说道,隐尘这会抬起头,似乎很好奇她的手段,“今夜由萧云抱柴烧火。” 凤狐倩还没乐出声,萧云立刻应话:“好!” 萧云这人,软硬不吃,你硬,她就以柔克刚,你软,除非软到她心坎,否则也不起作用。对外是这样说,对于亲近之人,更多表现为软硬皆吃。 又到爬山的时候,六个一块去爬山,萧云和隐尘兴冲冲走在前面,凤狐琪娘和凤狐弈筠走在最后,沟通些心得。俞苧夜看护凤狐倩,也要照看前边,爬得很快,凤狐倩跟得有些费劲,她本想跟萧云一块冲的,但又挂念她姐姐和姐姐的徒弟,便落在中间,俞苧夜只得和她一块走了。 “苧夜姐,你说他们聊什么?”凤狐倩问道,“其实他们有些话我亦不通。”俞苧夜如实说,既然连苧夜姐都不知,那自己不知也没什么了,凤狐倩又开心了。 到了下山的时候,凤狐倩的冲劲没有了,山路虽说修过,但下山也是不好走的。她走到一半不想动了,扯着萧云的衣裳耍起无赖。 “萧云,你背我吧,”见她还不答应,她又接着说,“你背我嘛,不然我找姐姐背我。” 萧云远远看去凤狐琪娘那,琪娘前辈参与此项已是不易,她正在与凤狐弈筠和隐尘说笑,凤狐弈筠问些凤狐族的旧事,隐尘则问些沿路的草,她的额间满是细汗,正用手帕擦着。 萧云叹气道:“你姐姐病弱都没让我背。” “可是我脚好酸,你找的这条路好难走。”两人走的山路与凤狐琪娘的有些不同,虽难走但近。虽然看着离那三不远,实则得有几百步,而且路不大能通过去。 主人不知怎的不见了,“行吧我背你一段。”萧云道,凤狐倩上背前还连声说“好”,等到萧云背起她时,她硬要她背到山脚。 萧云正要说什么,俞苧夜出现了,“你们怎么往这走?”“你去哪了?”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虽然俞苧夜先问,但还是俞苧夜先答:“我就跟在琪娘后边,以为你们在后头便想慢慢走等你们,结果一抬头看见你们在这边,便和琪娘说后,绕路过来找你们。”萧云瞧见她眉尾流了几滴汗,也没了脾气,向她说明走这条路的理由。 “都是大妖有什么好怕的,之前我还带琪娘前辈走过。”萧云说道,又走了一段路,“倩倩,下来走吧。” “不成不成。”凤狐倩拒绝。 “实在不行你用灵力。”萧云说道。 “那你怎么不用?”凤狐倩问道。 “这是体能训练,我不想作弊。”萧云说道。 “我也不想。”凤狐倩理不直气也壮。 “你又不是头一回作弊。”萧云说道。 “我灵力浅,不想消耗灵力。”凤狐倩回道。 两人快言快语,俞苧夜一直插不上话,这会总算找到话隙开口:“小云云,我来背吧。” 萧云没应声。 她凑过去讨好道:“你背累了,换我一会成不?” “俞苧夜,你瞧不起谁?”萧云定了定神,“倩倩勾紧。” 忽然,萧云疾步下山,俞苧夜追过去,但怕追得太紧成了竞赛反倒不好。很快,两人到了山脚,萧云放下凤狐倩,回首对俞苧夜一笑,她知道那其中嘲讽之意,无奈地笑了笑。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又到葡萄成熟的季节,葡萄架上硕果累累,小弟摘一颗给凤狐琪娘尝,还是酸的。两人约了等过段时间,再来以物易物。 过了几天,凤狐琪娘清点仓储,发现别的东西也不多了,萧云就在旁边,得要采买的消息,赶到俞苧夜这边告诉她,俞苧夜正和凤狐倩在喝茶,隐尘在一旁看医书,便也都知道了。 凤狐倩兴奋的跑着跳着去找凤狐弈筠,由此也惊动了凤狐清明,他走到大厅,把六个都聚齐了,“这时节热,瓜果成熟的也多,不必买一堆,反倒吃些不新鲜的。另外,我这还有点钱,谷里买不够就到狐界去,前提是不能贪多啊。” 凤狐清明确实很疼这些小辈,之所以如此包容,也是因为这其中不少人是客,不会久待,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不能好好招待,也不能亏待不是。 一伙人带上东西兴冲冲的就到街坊邻里去,有的扛工具,有的拿食物,有的拎女红。先到小弟那换,葡萄几个人都算爱吃,剪了一串又一串,到最后有一筐之数。一行人又换了几斤李子和几斤桃是萧云和凤狐倩爱吃的。 几个人中除了两个小的,其他人对吃食已然没有裹腹之需,所以换的东西多是自己爱吃的。又换许多肉类和些许面食,蔬菜住处后边有一片菜园子根本不愁吃,来换的物品中就有蔬菜,最后凤狐琪娘弄了几匹布来做衣裳。 进行交换的物品都是众人的劳动成果,这些个人除了下锅不会和犯懒外,别的事都乐意去做,所以虽然人多,但掌勺还是凤狐琪娘。种菜挑菜洗菜,种稻割稻晒稻,挑水砍柴烧火,除了女红,这一项主要凤狐琪娘和凤狐倩做,俞苧夜偶尔也学着做。 换了一堆东西回来,便要开灶,做佳肴,这次凤狐清明研究的工具换来的东西真不少。几个小辈拉着请着凤狐清明上座,其中凤狐倩最讨乖,逗得凤狐清明直乐。 练功之余,也到四处去游览,到溪边,小溪的来源是泉水,格外凉快,凤狐倩立即脱了鞋袜下去试。 “师父,镜湖那边水面宽,我们到那玩吧?”凤狐弈筠问道,“好啊好啊。”凤狐倩立即附和。 另两位也很有兴致的样子,俞苧夜见凤狐琪娘还是迟疑便道:“若有什么不妥便不去吧。” “弈筠不成,我们都知道弃忧谷外有一层结界,那结界便是自镜湖始,那地方是防卫重地不是可以玩耍的地方。”凤狐琪娘回绝道。 一阵沉默后,凤狐弈筠开口:“师父,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您说。” 于是两人走向林子深处,凤狐倩还想跟过去偷听,被俞苧夜拦下,“倩倩,之前教你的防身术还未练全,现下正好有空,不如?”“好啊好啊。”凤狐倩这种应和放在这种平常对话真的很乖。 两人走开几步,“师父,请。”凤狐弈筠让凤狐琪娘上前,就此站定。凤狐琪娘神情严肃道:“你想问我镜湖的事?若问此事或许问你清明师傅更为妥当。” “清明师傅那边我迟早会去问的,我还有几句别的话跟您说,”他说道,神情一如往常,“如今,狐族与凤狐族矛盾之深,师父不是看不出,您和您师父既有能耐,为何无所作为,弃忧谷难道是缩回脖子换取暂时安宁的乌龟壳吗?” 凤狐琪娘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缓了缓才开口:“我的话,我可以答你,师父的话,就看你自己去问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狐界局势非我一妖之力所能改变,而况我去了南疆一趟,回来得了一身病,弃忧谷内自狐族朝以来收容的不止你们两个。” 凤狐弈筠继续追问:“那您有无想过,南疆之行,是他设局害您,为的就是将您留下。”他指了指镜湖的方向。 “阴谋论?可惜弃忧谷不是滋长阴谋的地方。”凤狐琪娘眼睛睁大了些,俨然是气着了。“弈筠,于情,我父亲是师父认定的恩公,我与他三百年的师徒情谊,于理,狐界动乱时,他浴血奋战打击反贼,为的也是留住凤狐族的荣耀。” 凤狐琪娘眯着眼,走远几步,平缓了一下心情,“我是弃忧谷的长留客,我每年都出谷,也不止一两次。师父他不愿弃忧谷内妖们进进出出,恐再生乱,立下只进不出,出不复返,也是防止一些心已经和我们不同的凤狐破坏这最后一片安宁。” “弈筠明白了,师祖……他用心良苦。”凤狐弈筠低下头。 林间阵阵清风,拂乱少年的心事,彼时凤狐弈筠一心光复凤狐族。 凤狐琪娘走近安抚少年,“其实不光是你,我即便疾病缠身,也不可能一直待着此处,静待天命安排。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光复凤狐族,但又有区别。” 凤狐琪娘说到凤狐弈筠心坎上,他抬起头,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你父亲一案虽然平反,但一家几十口到底是被狐帝害了,你心中有恨,我明晓。而我是前朝王室遗孤,身份尴尬,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要做什么也得思量再思量。澜豫国不是从前靠武力便能掌舵一切的时代了,所以羽翼未丰之时,切忌锋芒毕露。”凤狐琪娘一番话把内心的想法言尽。 “今后若要离开弃忧谷,提前告知我,我来替你转圜。” 凤狐弈筠看向凤狐琪娘的眼神里多了许多尊敬,他们是同路人,他作揖道:“有劳师父指教,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迷茫的少年似乎有了方向。 两人回归团队,凤狐倩正在和俞苧夜比试,检验练习成果,可惜结果不大好。两人过来,凤狐倩立即邀两位一起比试,凤狐琪娘看着还是一脸愁绪,所以她率先登场。 凤狐琪娘开心地接过剑,她比划没两下,软绵无力的,凤狐倩还以为自己精进不少,结果下一瞬,凤狐琪娘捂着胸口向后倒去,离最近的俞苧夜赶忙扶住。 原来那不是愁绪,而是发病的前兆,凤狐倩恍然大悟。 凤狐琪娘被俞苧夜迅速抱往里屋休息,隐尘去找凤狐清明,这次发病来得突然,凤狐弈筠看着躺在床上的师父,比起往常她发病时,除了忧心之外,他还多了几分心虚。 凤狐倩害怕姐姐是因为自己的馊主意才这样的,推卸起本就没有的责任,“一定是你说了什么,姐姐才这样的,她的病是不能多忧多思的。” 虽然凤狐倩不知其中内情,但凤狐弈筠被这样说,还是觉得烦闷。 萧云正要劝,床上凤狐琪娘咳了几声,急得开口道:“我只是寻常病发,无谁可怨怪。” 她此话一出,凤狐倩这个喇叭也没声了。 俞苧夜坐在床沿,给她整理头饰,压低声音道:“病症发作就要休息,他们起了口角,还有我们来劝,倩倩说得也对,别太忧思了。”她们的手搭在一起,如果可以她多想以此缓解她的病痛。 凤狐清明到了,他先给她服了颗丹药缓解,又去备药,除了凤狐弈筠,其余人都到外边,让她静养。 “既然留下,那就到这边来帮忙。”凤狐清明招呼道。 几人到了外边,凤狐倩又不知溜到哪去。 夜深了,熬了药喂凤狐琪娘喝下后,她清醒了些,对师父说:“这回倒没有那么难受。” “还当多静养。”凤狐清明又转头看向他,“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杵在那,倩倩的话我可听到了。” 屋内烛火明亮,凤狐弈筠没有辩驳,她看他那样反倒笑了,“原也没什么,你跟师父直接说就是。” “我只是跟师父一起思考凤狐族的将来。”凤狐弈筠老实地说。 凤狐清明把药碗放下,“有这份心是好的。” 屋外,凤狐倩溜达回来,饭菜都做好了。萧云忙招呼她过去,“这么晚都不急着吃?”“我以为没饭吃了,还打算去抓只鸡,到底也没去。”凤狐倩说道,“这些菜蛮素的。” 今晚是隐尘掌勺,另两个给打下手,他热情对凤狐倩说:“前辈,我来给你介绍,这盘是青椒炒菜叶,这盘就是炒蛋,里边加菜脯丁和肉沫,这盘最好,是苦叶拌鸡丝。” “真的?”隐尘的表情实在过于真诚,凤狐倩将信将疑地尝点那道“最好”,“好吃的。”萧云在一旁帮腔。她又多夹了点,不一会,就吐到盘子里,“呸呸呸,又苦又干,鸡丝也没味。” “哈哈哈哈,太可乐了。”萧云拍案跳起,指着凤狐倩笑个不停。 “苧夜姐!”凤狐倩知道说不过,立即求援。 隐尘以给她倒水止笑声。 俞苧夜也笑了笑,说:“可惜琪娘刚喝药歇下,不然她也有得乐的。”她这句话看似顺着萧云,实则刚说出口,她的笑声就止住了。 “死萧云还骗我。”凤狐倩就气她。 “我们可都尝过,没道理你逃过一劫啊。”萧云说道,“哎,你别的也别尝都不好吃。” 隐尘脸皮薄,为自己挽留一下脸面,“今夜发挥不好,往常这道菜确实还能吃。现下我都吃饱了,你们怎么办……” “不是,七个,三盘菜?”凤狐倩发出不解的声音。 “做的不好就没做了。”俞苧夜接过话。 “唉,我就说萧云自己觉得好吃怎么不是辣口的。”凤狐倩懊恼道。 她又给萧云逗乐了:“这菜要做成辣口的,那更不好吃了。” 隐尘真的又被气到,来来回回,气到最多次还是自己,以后再不掌勺了。 “不能饿着孩子,抓只鸡来烤。”俞苧夜说着就行动起来。 他们这边吃得津津有味时,里屋凤狐清明和凤狐弈筠还在聊。 “吃饱的,你怎么还吃?”萧云说笑道。 “出了力吃点怎么了。”隐尘回道,他又想到凤狐琪娘,“给琪娘前辈留只鸡腿吧。” 俞苧夜摇摇头说道:“琪娘病着吃不下东西,留个鸡翅给她。” “那弈筠呢?”凤狐倩说道。 “刚刚还冤枉人家,这会是……”萧云逗她道。 “也是,他是没事人,自己饿会找东西吃,不管他。”凤狐倩强装镇定道。 “这不还有,难道再杀一只?”隐尘问道。 “给留个鸡屁股。”萧云道。 “再留个鸡脖。”俞苧夜道。 “鸡项骨还有肉也留给他。”隐尘说道,“还得给老前辈留。” …… 凤狐倩听得无聊,“分完了?分完我要收拾桌和洗碗了。” 夜里的弃忧谷静悄悄的,萧云和隐尘出屋去处理剩饭剩菜,月光照在他们的前方。 “拿给婶当猪食,别浪费了。”萧云道。 “看来以后是做猪食的命了。”隐尘感叹道。 “还好没做我们那的辣口,不然猪都没法吃了。”萧云安慰道。 “阿云,你这张嘴真是不损人不行。”隐尘气得没话说。 屋内,三只凤狐都去睡觉,俞苧夜到凤狐琪娘那屋,拿了鸡翅进去,她刚走近床边,凤狐琪娘便睁开眼。“饿不饿?”俞苧夜低声说,“还真有点饿了。”凤狐琪娘回道。 ------------ 当初,弃忧谷(二) 四时光景,太阳再次升起,谷中的人渐渐成长。 不光是凤狐清明住处被这几个小辈弄得热闹不少,就连弃忧谷内几百户妖也添了许多趣事。 在院子不远处有一大片池塘,萧云与俞苧夜常常到那划木筏,这木筏还是跟看池塘的老伯借的,池塘一年换一户人家看。 划着木筏越划越远,到一处对岸,上岸便是一个小山丘,水与山相接处自然生长许多桃树,这个山丘并无归属,桃树野长,绿树成荫,桃花年年开。 两人摘了许多桃,原是临时起兴,木筏上不好放,俞苧夜将桃藏于袖中后返程。 天色渐暗,划到池塘中心,周身起了水雾,远远传出萧云的声音,“主子,会水否?” “小云云,我不善,汝通,愿请赐教。”俞苧夜划着船桨轻声说道。 萧云展露笑颜躺下,“犹待虑之。” 凤狐清明在做木工,隐尘在一旁帮他切药材,咵呲咵呲地切完,又捣鼓起别的。 他做木工的手顿了顿,看向那个忙活的人,“尘,尘儿?” “老前辈,怎么了?”隐尘端出捣药用具就要开始,这时闻言停下动作。 凤狐清明问道:“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练功?” 隐尘开始捣药,三下一停,停下后回道:“我的功夫就是把炼金术和蛛网术练好便成,与他们的术法相通处不多,而且锻炼臂力也很有必要,老前辈,这些是给琪娘前辈用的吗?” “非也,谷内他妖讨的。”凤狐清明回道。 隐尘正要说什么,远处走来一个大嫂,“清明师傅,清明师傅这是到院里干活啊?” “来,你昨讨的药给你包好了。”凤狐清明拿出一包早就备下的药给她,那妇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篮,“一点心意。” 凤狐清明笑着眯起眼,隐尘接过东西,沉甸甸的,“谢谢大嫂。” 大嫂看见隐尘笑眯眯的,说道:“这小郎君模样真不错,清明师傅这是你家中什么人啊?” “哦~尘儿是我收养的后辈。”凤狐清明见她眼神都没离开隐尘便道:“这可不是凤狐。” “这有什么大不了,凤狐不就是凤和狐的结合嘛,”大嫂说道,“我听说是叫‘赺’尘吧?要不要来我家做女婿?” “大嫂这不可能说笑。”隐尘说着低下头。 “哎呦,这孩子有意思,清明师傅你家另一个后辈就不禁逗,我刚说一句他就恼了。”大嫂接着絮絮叨叨。 凤狐清明抬起眼看她,隐尘接话道:“大嫂是说弈筠?他年纪小,可能当真了。” 大嫂点点头,凤狐清明这个家长也发话了,“小孩子容易把说笑当真,还是别逗得好。” “也是。”大嫂话毕便离开了。 凤狐清明转移话题道:“隐尘,这个名有什么用意吗?” “母亲说,灰尘是除不尽的,但能隐去表面的,也算不错。”隐尘回答。 “除尽和放任,选择了中间。”这种想法到让凤狐清明一乐,也算戳中他的心事。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没得选,在这世间无论能力多高,都有受挫之时……”他低头捣药,眼泪在眼眶里摇荡。 凤狐清明定了定神:“或许有另一种说法,你母亲希望你明辨是非,在恶者浮于表面时,隐去。此时隐只是除的委婉表示罢了。” 此刻的隐尘别提多感动,他感觉到如同一把野火点燃了,誓要烧出一片红,“老前辈的话,隐尘记下了。” 又多了许久,凤狐清明干木活累了,用法术整理,另一边的隐尘早就完工,只是在等他的老前辈,“还好有你陪老夫,那些个都是没良心。” “前辈说笑了。”隐尘笑道。 凤狐琪娘和凤狐倩窝在房里做女红,两人手拿绣绷,一个绣着竹,一个准备绣梅。 “姐姐,你看我绣得好不好?”凤狐倩将绣绷拿给她看。 “进步不少,妹妹,你看我这个,样式喜不喜欢,这是绣给你的。”凤狐琪娘说道。 俞苧夜的回忆断断续续的,凤狐清明和凤狐弈筠的事她不甚清楚,纵有知道也多是由别妖转述。百年的事回忆起来不过一时半刻的。 她的脸凝起一层冰霜。 在菜园拔芋的萧云忽然看见一些凤狐行色匆匆的,“大叔大婶,这是在干嘛?”她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各自奔忙的妖群中,有妖回应了她,“哎呦,孩子快下雨忙着收谷呢。” 萧云抬头看天确实阴沉沉的,很快一滴雨落在她的脸上,“我来帮你,大婶。”萧云快速把芋放好,越过栏杆,冲出去。 俞苧夜戴个斗笠,刚打完水回来,就看见萧云的身影搁那忙。 与此同时萧云刚帮忙一户,回头看见俞苧夜,“快过来!” 俞苧夜立即开了结界隔雨,“你怎么也不知避雨。” “我在帮忙收谷,一时着急……”萧云也觉着自己草率了,头发都淋湿了。 俞苧夜也帮起忙,逗萧云道:“越活越像个凡人了。” “哎,这可怎么办呀!”远处传来哀叹,“快收,能收一点是一点。” “主子,那边是大晒场。”萧云拉住俞苧夜。 俞苧夜闭眼凝神聚气,将结界扩大,“俞姑娘,快帮帮忙。”她听这话担心小了就一直阔,直到远处传来,“怎么没雨了?”“是谁帮了我们。”她才停下。 大婶看到这情形手里动作加快,冲别的地方喊:“快收快收,俞姑娘这结界不知能撑多久。” 俞苧夜笑道:“大婶你放心,时间是绰绰有余,您可别着急收差了。” “不会!谷子多少我心里最有数了。”大婶脸上有几滴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汗,但带着笑。 收完谷,萧云飞到空中察看各户情况后落下,跟她主子说:“可以收了。” 两妖在檐下看雨,萧云理了理头发,“你说他们为何比起结界,明明那么急的事?” “小结界应当不是问题,那个大晒场呢?”俞苧夜说道,看向萧云,她还是不解,“若是本领高,又为何生活在这?” 萧云看向她的眼神更为惊讶,但似乎明白过来。 “凤狐师傅跟我说,他设下结界之前,这个地方是边境,人间与妖界。”俞苧夜解释道,“山谷是凤狐师傅父亲的礼祭场,自凤狐朝时赐下至今延续,朝廷放任不管,这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凤狐青去世后,凤狐师傅没有继任谷主,而是将大部分可种植的地方分出去。只是自从凤狐师傅设下结界,这反倒成了安逸所在,只是这里的妖还是保持传统不滥用灵力,因为灵力是他们最后一张底牌。” 萧云摆摆手不同意她的看法,“如今的弃忧谷真的是安逸所在吗?跟琪娘前辈出去一趟,我虽没开过一句口,但我肯定凤狐和狐族矛盾不小,来日真有冲突,处于边界,岂不是无路可退?” 俞苧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澜豫国这片土地本是凤狐族聚居建立的国家,狐族是后来迁入,凤狐朝的狐帝对狐族还算接纳,后来的狐帝统治黑暗滥杀无辜,其实狐族也是他提拔的,以致今日……” 这样说来,萧云就有些明白了,因为虎族那边经常有地盘之争,种族残杀,“如此说来,狐族和凤狐便不是一脉?”俞苧夜点头,她又接着说:“狐族登上帝位,澜豫国落入他们手中,他会不会想种族灭亡?” 俞苧夜沉默了,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可萧云这么说出来,她心里不免起波澜,可她的手现下实在伸不到那去,羡苓的事还未完……她抬头看天:“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又到一次爬山活动,凤狐弈筠借故不参与,一月三小爬,三月一大爬,这其中有问题,他便在一次大爬时决定探探究竟。 他的住处离凤狐清明不算近,特意去看了一眼凤狐清明的房门,看到房门紧闭后,径直出了门,到了镜湖,可惜他错了,三小爬才是凤狐清明到镜湖的时间,三月一次的大爬,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修养。 凤狐弈筠到了镜湖怎么也找不到他,“您在这对不对?清明师傅。” 房中的凤狐清明似有感应便醒了,使出千里传音:“弈筠,我在房中,不在此处。” 凤狐弈筠很激动,也很紧张,他确实将这个地方找遍了,直接闪回凤狐清明的房前。 打开门,一转头便看到凤狐清明从床上下来,“你找我何事?” “镜湖底下有秘密?”凤狐弈筠问道。 凤狐清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道:“是。” “跟你不管外界的事有关?”凤狐弈筠没想到他会回答,“是您不理会外界的原因?” “不是。”说罢他放下茶杯,自嘲地摇摇头,说道:“不完全是吧。” “那底下有什么?”凤狐弈筠试探道。 凤狐清明看向他,又眯起眼:“镜子,你不是看到了吗?如果你没看到说明你功夫不到家……” 他确实看到镜子可这说明什么呢? “镜子里藏着真相,这就是镜窥术的由来。”凤狐清明道。 镜子?师父手里那个镜子!凤狐弈筠想。 “可……可是为什么?”凤狐弈筠不解道。 “凤狐弈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还是说你心里想着师祖是个恶妖?”凤狐清明问道。 凤狐弈筠羞得无地自容。 “留下自然能知道更多,可你不会……”凤狐清明眸色暗了暗,“你是去是留也不必知会我,自有你师父去承受。” 终于让凤狐弈筠找到话柄了,“休想!是您教导的我,是您立下的凤狐只进不出,怎么能让师父承受呢?”他说罢便挥袖而去。 屋内的凤狐清明气得摔掉茶杯。 九月廿三是凤狐族的大节日,弃忧谷内也热闹起来,入了夜,俞苧夜等妖便到山谷中心看戏。 凤狐族自己搞的类似皮影戏东西,凤狐琪娘因身上累,搬了只躺椅过去,抢到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几个人来找她打招呼后就躺下了。 一排排看戏的妖都从家里备了些吃食,或用篮子装着,或用布包着,或直接用手拿的。俞苧夜便是回去拿吃食去了,其他人看了一会戏,便躲到别处玩去了。 俞苧夜来时一手拿着碗,一手拎着杌凳,到戏台前时,正好凤狐琪娘斜后方的座位空着,她放下凳子坐,招呼一声:“妹妹,葡萄。”葡萄硕大一颗,晶莹剔透,她送到嘴边咬一口,香甜弥漫。 旁边一同看戏的老婶子此时站起,对凤狐琪娘说:“小妹,我去看夜宵安排得怎么样,你帮我看下凳子哈。” 凤狐琪娘笑着点头答应,俞苧夜捧起碗,说道:“您来一颗?”“哎呦,我急着回去,小妹年纪小又消瘦,你给她吃吧。”说罢老婶子急冲冲地走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俞苧夜问道。 “一切都好。”凤狐琪娘回道。 “这又换了什么戏?”俞苧夜问道。 “精卫填海。”凤狐琪娘回道。 这时,凤狐倩一蹦一跳地过来了,两人带着笑看她,“我和萧云在那边玩,弈筠和隐尘都在,你们也快来。” “哎有葡萄,我要。”凤狐倩说道。 俞苧夜看了看碗里还有九颗葡萄,对凤狐倩说道:“这样吧,碗里现在有九颗,一人三颗。” “好。”凤狐倩拿了三颗,放在手绢上。 在她做动作时,凤狐琪娘低声对俞苧夜说:“你去不去?”“看你。”俞苧夜回道。 “妹妹,我们一会再过去,你们先玩着。”凤狐琪娘话毕,凤狐倩便挥手告别走了。 凤狐琪娘又拿了一颗葡萄吃起来,“这戏有那么好看?精卫填海的传说我们也是听过……”她此话一出,凤狐琪娘看向她,“看个座用法术就成。” 躺椅上的凤狐琪娘调整一下姿势,力求最舒服,又拿了一颗葡萄,“这场是新编的。” “新在何处?”俞苧夜问道。 “故事大概是一样的,新增许多内容,结局也改了。”凤狐琪娘说道,“这场戏添加了许多女娃在到东海游玩前的事,精卫一直衔木石远远地飞到东海填下,结局改为精卫成功填海,复仇之业成了,成为更厉害的神鸟,从此自由翱翔于天际,不必再来回于西山和东海。” 俞苧夜沉思一会说道:“其实我觉着原本的结局便是极好。” “是啊,虽死不曾输,”凤狐琪娘病容憔悴,俞苧夜看向她,俨然是被打动了,“女娃死后不甘,敢于向浩瀚的海洋展开报复,是那么可贵。可我们都知道填平大海是不实际的……” “新编的也挺好的,丰富了女娃身前的经历,带来一个具体的人,更让我们心疼最后的结局。”俞苧夜说道,心里一阵酸涩。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凤狐琪娘说道,“一开始只是改了前面没改后面,可乡亲们看完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又因大节日热热闹闹才好,所以改了结局。” 俞苧夜沉思着,盯着那戏,已经演到女娃上了船,耳边传来声音,“既然已经那么艰辛,痛苦,为何不能给个好结果?这样改编也只是反映乡亲朴实又美好的愿景罢了。” 风浪来了,台上传出雷声,白色的幕布翻涌,几块巨大的黑块起起落落,小小女娃着急应对风浪,只见她动作敏捷,逃过一劫,风并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急了,小船难以支撑,剧烈晃动,当巨大的黑块扑向她时,再也无力抵挡,船翻了,女娃坠入大海,被海浪吞噬…… 巨大的风浪过后,小木船重新浮出水面,船上再不见人影,大海浩瀚一片,除了涌动和呼吸声外,十分安静。 台下的妖看得激动包括其中的两个,凤狐琪娘先是坐直再是站起,俞苧夜噙满的泪水滴落入泥,她虽然感触颇深,但还是记得稳住凤狐琪娘,“妹妹,这……这是戏,别太难过了……”她拿出手帕擦眼泪,“琪娘知道,只是……”她边说话便抽泣。 俞苧夜拿着葡萄给她吃,她也顺势吃了几颗葡萄缓缓,在得到她默许后一下子就把葡萄吃完了,这会老婶子回来了,“姑娘,谢谢你呦。”她看向台上,最后一颗石头落地,精卫变成巨大的神鸟,飞向天际。同一块幕布,方才是悲剧,如今…… “哎呦,这都完了。”老婶子后悔道。 “老婶,您可错过高潮,可精彩了。”凤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有些不解道:“按理来说老婶应该看过这戏了,就结局不大一样。” “这回不一样,换了班底,听说动作流畅得多,真是可惜,只能明听我的老姐妹讲讲了。”老婶子说道,还是挺乐观的。 前排的转过头看老婶,“哎呦,老婶你没看到啊!”老婶正要说她。俞苧夜见气氛不错,顺势接话:“哎,老婶,我来跟你说呗。”“你们这些小辈讲故事啊那是不行的。”老婶子直言不讳道。 凤狐琪娘笑着头探过来看俞苧夜道:“姐姐,这是被嫌弃了?” “看完了,走吧。”俞苧夜也不计较,拉着凤狐琪娘就要走,她起身又对老婶子道:“老婶,帮我们看一下座呗。” “好,小姑娘玩去吧。”老婶子又专心看起台上的戏。 他们一块一块玩的是投石游戏,上回此节便玩了这个,凤狐倩输得特别惨,但钱袋子的钱够(弃忧谷的钱也就是金银那些),也就愿赌服输,付了河灯钱。这回她可不干,这回是真没钱了。 “那你在旁边看着吧。”萧云说道。 “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两位姐姐一起过来玩。”凤狐倩暗示她的两位姐姐为她做主。 “这样吧,设置两个输家,不至于负担太重。”俞苧夜慷慨解围。 最后,俞苧夜和隐尘输了,一伙人一起去挑花灯,萧云凑到隐尘那边,“小隐尘,你苧夜主人输了可能是因为光照倩倩,你不能吧?”萧云令隐尘更羞恼了,“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别这么叫。投石这种游戏,比距离还有各种限制,就是手气不好,你看苧夜主人上回第一,这回倒一。若说是为了倩倩前辈,她排倒数第四,也不需要我们帮不是。” 萧云听后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买完河灯,就要到泊溪放,在下游用专门的人处理这些河灯,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到溪边时,水面已经飘着大量的河灯,找了合适的地方开始放。 “你许什么愿?”萧云偷偷问隐尘,“愿望不能随便说出口的。”隐尘认真地说。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我没写。”她看向萧云低声说。“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笑道,隐尘只觉得无奈,“那你问主人不写缘何?” 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怎的不写?”俞苧夜确实没写,但原因是她觉得许愿没用,可这个理由无法让人信服,她思考一下答道:“没有想许的愿望。”“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又重复道,隐尘真的有点性子上来了,“你许何愿?”“你想听哪一个,那种类型,我可是写满两页纸。”萧云得意道。 隐尘立时失了兴趣,这个话题就此翻篇。 已经二更天,但他们似乎觉得不尽兴,又坐在溪边的草坪上一直闲聊。 忽然萧云似乎看到什么,伤心之色溢于言表,甚至埋头抽泣,隐尘脸上立即显露紧张的神情,其他人也看过去,俞苧夜严肃问道:“怎么了?看到什么吗?” 萧云抬头看向她:“我看到一对母女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我想到母亲,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哥哥……没忍住就哭了。”俞苧夜靠近她那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想家了?” 俞苧夜右边三位松了一口气,隐尘为安慰萧云说道:“我也想家了。”俞苧夜一时还真安慰不过来,而另一边凤狐弈筠看此情形,躺下,摆出个“大”字型,“我也想家了。”“我好像也想家。”凤狐倩有样学样,这两位,俞苧夜更不知如何安慰,一个是孤儿,另一个是孤女。 好在凤狐琪娘一句话就到位了,“好啊,这是针对我来了。”她这一句惹得众人发笑,俞苧夜支持一下她,“没事,我跟你一家。” 萧云也收拾好情绪,高兴地跑到凤狐琪娘那边,跟她琪娘前辈亲近亲近。躺凤狐琪娘旁边的凤狐弈筠也开口:“师父,我可不是有意的。” 夜深了,泊溪还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凤狐弈筠跟着凤狐清明练功,他的要求十分苛刻。傀儡丝在他的作怪下,又断了。 一次次的练习中,彼此也增进感情,凤狐清明是只矛盾的妖,对一个注定离开的妖加注太多感情,在他心中是不允许的。而凤狐弈筠心里把他视为和师父一样重,既然他师父能够理解他,自然凤狐清明也能。 在弃忧谷待了两百年,练成傀儡术,凤狐弈筠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但他也不想大张旗鼓,更想悄无声息,甚至于想不辞而别…… 这一天,凤狐清明在镜湖边打坐,并未唤他去修炼,院子里那一群还是一样的打打闹闹,一切一如往常…… 凤狐弈筠悄步进入镜湖地带,他只想再看一眼,这个一心传授他武功的妖,他们之间有许多矛盾分歧,但这一刻凤狐弈筠不再想那些,感激涌上心头,眼尾泛红。 可凤狐清明隐去身形,他怎么也找不到,待到凤狐清明发觉他时,他看见他缓缓站起,额间满是虚汗,“找我何事?” “我……”凤狐弈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师祖,您怎么了?” 凤狐清明没有回答,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是不是和镜湖有关?镜湖又是否与弃忧谷的结界有关?您……” 凤狐清明垂下眸:“继承弃忧谷,也就接过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与旁的无关。” “那师父会是下一任吗?镜窥术!”凤狐弈筠忽的睁大双眼,“您不问尘世也是因为这个吗?” “琪娘不会是下一任。”凤狐清明说道,“我父亲是礼祭长,这一带原本就是被凤狐族抛弃了的,老夫管好弃忧谷便够了,至于凤狐族的兴衰,没有那个心力……琪娘乐意把责任抗在肩上那是她的事,收她为徒时便知,因而也并无多怪。” 一时无话,凤狐弈筠很想问问他,如若有一天凤狐族如同自己一家被灭,他还能坐得住吗?可那太强人所难,毕竟凤狐清明有着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守护弃忧谷的事,再则他也不希望凤狐族迎来那样的命运。 他在低眉思考,凤狐清明则盯着他。 “那您为何收师父为徒?”凤狐弈筠也算是问出他心中所想。 “她是我恩人的女儿,又伶俐能干,性格亦投缘,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包容这符合弃忧谷的原则。”凤狐清明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破什么,“我这一生只会有这一个徒弟。” 凤狐弈筠脸色变了变,纵然凤狐琪娘于他有恩,可他知道即便她插手谷外之事,凤狐清明也不会对她怎样,可自己却不同……有时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当这位功力深厚的前辈的徒弟,为何不能多收一个徒弟?让自己也有同样的权益,可如今他知道凤狐琪娘是特殊的存在…… 可他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如果不是凤狐琪娘,自己只怕活不到今日。 “你是不是想当我的徒弟?”凤狐清明说道,“或者说你觉着凤狐琪娘不配当我的徒弟?” “我……你……”凤狐弈筠的脸一片涨红,他下定决心似地说:“你为何不收我为徒?” 凤狐清明激他后也是觉着无趣,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臊。他强装镇定道:“我为何要收一个一心离开弃忧谷的妖为徒呢?” “那凤狐琪娘呢!”凤狐弈筠心里的一抛火彻底被点燃,讽刺地笑了笑,“她不也是一样?” “我知你离开此地,只怕不会再想回来,”凤狐清明见他还想说什么,犹豫一会打断他开口,“我也坦白相告,你与年轻时候的我有相似之处,可如今的我……你我不是一路人,世事不可强求。别总是往好的想,倘若有一天矛盾激化,又当如何?” “我与琪娘除她自己想复兴凤狐族之外,还有别的事需要我一起去办,她的父母将她托付给我,不管如何,我不能置之不理。” 凤狐弈筠明白了,他的师祖是个无情的妖,他过往总是叫他清明师傅,不以师祖称之,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能了,他定了定神:“今日我是来道别的。” 凤狐清明一恍神,一来今日护法耗费大量心神,二来便是这句道别,仿佛不久前才入谷,如今便要去了,他紧皱眉头,一时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开口:“想好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 “路是闯出来的,弈筠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凤狐弈筠坚定道。 那便是没想好……凤狐清明深吸一口气,“其实不应急的。” 他想留,却也知无法多留,不是同一条路的人,始终会越走越远。 他还想说些什么,凤狐弈筠却跪下,“弈筠心意已决,蒙您大恩只怕无以为报。” 凤狐清明不知该说什么,愁思少见地浮于他的脸上,“无需你报恩,要好好跟你师父告别,不可同方才那般。” 凤狐弈筠沉思一会,说道:“事有迂回,当面直言,只怕师父承受不住,弈筠自有思量。”他说罢又是一礼。 凤狐清明被这话气着,一句既走了便不必再回来还是没忍心说出口,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曾流出,“既选择离开便不要与谷中有过多牵扯。” 凤狐弈筠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弈筠明白。” 他拿出一瓶药,上头写着万灵丹,亲手交给他,“祝你得偿所愿。” “弈筠感念师傅深恩。”他话毕便转身拭去眼泪匆匆离开。 离开镜湖,凤狐弈筠也很忐忑不知该如何同师父说,正巧在路上碰上俞苧夜砍完柴火回去,“苧夜姐。”凤狐弈筠是不会按辈分来的,所幸没妖和他计较。“弈筠?”俞苧夜在此处见着他还挺惊讶的。 于是凤狐弈筠便把一份书信交给她,托她交给凤狐琪娘,说,那里边有许多他的心里话,不好当面,仅能书信传之。俞苧夜接过信,像是接过千斤重担,彼时她对情事不甚了解,刚想问他点什么,凤狐弈筠却消失了,这反倒印证她的猜想,难道……难得细心妖因这点猜测疏忽了。 躲在一旁的凤狐倩正好看到,听到,其实从凤狐弈筠去镜湖时她便尾随着,只是他进入镜湖,凤狐倩就没敢跟着,缘由便是她觉着凤狐弈筠近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放心不下,如今看到这一幕,误会凤狐弈筠对凤狐琪娘有意,更是觉着自己枉费心思。 俞苧夜不见凤狐弈筠,只得回到住处,将信交给凤狐琪娘。她接过信,心中一阵奇怪,打开信,一目十行,又飞奔到凤狐弈筠的住处,果然不见踪影,东西也都收拾整齐。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俞苧夜疑心凤狐弈筠写了什么不好的话,便借过去看。 凤狐倩没找到凤狐弈筠,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此刻的她没想这么多……只觉着,姐姐跟凤狐弈筠有什么。 四处游荡的凤狐倩看不出神情,她绕路到小山后,那里她们常常练功的地方,却不是她的,这些年到底是荒废了。 她觉着自己跟凤狐弈筠年龄相仿,自己比不上他,自然也配不上他,所以他才对自己的情意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中,她走近一间平时不曾见过的屋子,锁起了锈,敲击下便破开,她进入里边,入眼是许多坏掉的器物,在一个木架上有几本古籍,她拿起来便修炼个没日没夜…… 凤狐琪娘为着凤狐弈筠的事伤神,便让俞苧夜等帮着找凤狐倩,俞苧夜寻着气息来到一个小木屋前,看到她时,她昏倒在木屋里,她伸手去抱她时,凤狐倩在她怀中惊醒,轻声对她说:“苧夜姐,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们一样,法力高强……” “好,姐姐带你向前。”俞苧夜回应她。 此后近半年里,俞苧夜一直陪她修炼,凤狐琪娘多在床上修养,萧云与隐尘便比试对练。 凤狐倩在俞苧夜面前多练基本功,背地里在偷偷练“秘籍”,可是有一天,她发觉凤狐倩的运功方式很古怪,无法正常地吞吐吸纳。凤狐倩见她起了疑心,亦开始心虚,“倩倩,你近来都练些什么?” 法术发力时只从首出,无法与躯体融合,此法起初作用时四肢会比平时更有力也更迟缓,有力使不出,之后作用时会有爆发期,爆发过后身体十分虚弱,而且极其消耗灵力,破坏五脏六腑,之后便是死亡…… 这俨然是师父禁用的法术,凤狐琪娘看着手中从凤狐倩那夺来的书,“你从何处得来?” 凤狐倩低着头,不想回答却又不得不答,“这是从山后一个废弃的小木屋得来的。” 凤狐琪娘不想责怪她,她想提升功力的事她是知道的,这么久不曾发觉,也是自己有失,俞苧夜似乎心有灵犀地想到这一点,低下头。“此法虽有短暂地提升功力作用,但极损耗身体,不可用。” “琪娘前辈,其实龙族也有些秘法,有一定损耗,却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炼。”隐尘说道,秉持着练都练了,不如看看有没有用。“是啊,事在妖为,术法如何还得看妖。”萧云也接过话,近来因着凤狐弈筠的事本就气氛不好,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修炼时可觉出什么?如实说。”凤狐琪娘看向凤狐倩,关于这些禁术的事她也只听过师父偶然提起,如何处置只怕还要请教凤狐清明。 “功力增长速度变快,运功时气息会不稳,灵力在周身无法舒展。”凤狐倩越说越小声,隐尘和萧云听完也觉着不妥,俞苧夜是亲眼见证的更不必说。 “这是师父定下的禁术,师父的父亲便是因此法脑部损坏逝去,我们所学许多术法便是由他创造,他的功力何等高深,也难逃……”凤狐琪娘盯着她的眼睛,“凤狐倩你还要试吗?你听姐姐的,姐姐帮你剥离此法,好不好?” 此时的凤狐倩没有异议,只是点头。 过后凤狐琪娘便去求见还在闭关的凤狐清明,他听闻此事亦是着急,“她从何处找来的?” “那个木屋……”出了事,凤狐琪娘在师父面前也是心虚。 从前,凤狐清明的住处只住两凤狐,后来到这的妖也算听话,让她们少去后山便也都没怎么去,那木屋偏僻,关键是自己上了锁,“她破开锁进的?” “有心不怕难……”凤狐琪娘敷衍道,“师父,眼下事已出,该如何解决才是要紧。” “这还真是棘手。”凤狐清明说道,可他还是着急忙慌地去准备用具。 十几天里,凤狐倩被捆在木卧椅,凤狐清明施法压制她体内混杂的气体,聚气之后又将其提炼出来,又往她的头部施净心诀。凤狐倩浑身没了那禁术的痕迹,她只觉浑身麻木,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又过了几日,她的身体渐渐恢复,除了偶感不适,大体如前,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留在心里的残影还在诱惑她。 凤狐清明对剥离禁术算不上有经验,十几天里耗费心神,时候到了他也需回镜湖那去,便让凤狐琪娘盯着她。 原以为凤狐弈筠走后,他们六个可以会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可事实不尽如意。 这天夜里,凤狐倩哄病着的凤狐琪娘回屋休息,自己安寝时会去找她,之后她独自坐在窗前发呆,算算日子,凤狐弈筠离开半年多了,还真有点想了,虽然在她心中凤狐弈筠比不上姐姐重要,可感情的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她喜欢他。 夜色中有个身影向她这边走近,“阿倩。”他轻声唤道,是凤狐弈筠。 凤狐弈筠离开后在狐界溜达一圈,发觉狐族与凤狐族的关系越发紧张,他也不想做狐族的臣子,刚好有个燕山山庄的组织想来拉拢他一起对付狐族,他也欣然答应,这回是最后来看看弃忧谷,可他待了几天,发现凤狐倩过得不好……虽然知道凤狐琪娘不会害她,但是看她愁眉苦脸,不由得揪心…… “弈筠!”凤狐倩见到他自然高兴,但还是压低声量,“不是想好离开弃忧谷吗?” “阿倩,你近来过得好吗?”凤狐弈筠说道,“我见你没什么精神。” 凤狐倩思虑一会说道:“虽然你走了,但你以前也不怎么跟我玩,离开后偶尔会想你,倒也没什么吧。” 凤狐弈筠听着有些恼也不知恼什么,“我是说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一听凤狐弈筠这话,凤狐倩就觉着心虚,“我练了一种法术,对身体不好,要把它弄掉,就成如今这般。” “这法术怎么不好了?”凤狐弈筠问道。 “姐姐说这是禁术。”凤狐倩回道。 “只有不适合,哪有不能用的,师父虽然功力比你强,但万一这术法刚好适合你呢。”凤狐弈筠认真解释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凤狐倩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 凤狐弈筠又接着表明自己的来意,“既然你在这待着拘束不如跟我走吧。” 凤狐倩有些犹豫,不想答应,一句我觉着待在这里挺好没忍心说出口,“你为何想离开这里吗?” “你不觉着弃忧谷变了吗?从前这里是凤狐族的庇护所,现在你看看你身边的妖和人便知,接纳外族却不肯对谷外同族多眷顾。”凤狐弈筠说道。 凤狐倩思考了一会,“你说的有一点我知道,弃忧谷自从狐族朝后就成了法外之地,不受管自然也不能对国内事多干预。你想说的意思我知道,可这些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阿倩从小没有父母,当初接我入谷的就是外族,这些年的相处,他们在我心中就跟我的至亲一样没有分别,你亦是如此。” 凤狐弈筠刚想反驳点什么,凤狐倩一句话便把她堵住,“当初在谷外欺负我的也是凤狐。” 凤狐倩看向他失神的双眼,笑着说:“不过,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好,记得保密。”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笑着离开,他的声音充满诱惑,引妖堕落。 在那之后,凤狐倩又偷偷练起禁术,终于她的脖子接近喉咙处起了无法抹去的玫紫色印记,痛得晕过去。 她的小屋里,除了还在闭关的凤狐清明都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萧云着急道。 凤狐琪娘皱着眉坐在床沿。 “倩倩说,是那禁术在她体内又起作用了……”俞苧夜说道。 “阿倩前辈这般,得赶紧想个法子。”隐尘走近尚还体虚病弱的凤狐琪娘,“老前辈还在闭关……” “既然是怪力无法压制,那我来给她度气。”凤狐琪娘说道。 “前辈,您身体虚弱不如我来。”隐尘说道。 凤狐琪娘摇摇头,“妹妹功力浅,如今情况糟糕,并非同族只怕功力相斥。”这也是先前治疗时,俞苧夜上前度气得来的一种可能。 萧云看着床上的凤狐倩气息奄奄,心中不忍,抬眼看向俞苧夜,她直盯着床上的妖,“我来给你护法。” “不……”萧云看向凤狐琪娘急得不成样子,“让隐尘护法,既然非同族相斥,那萧云就一家一家地去求,能借一点灵力是一点,等到琪娘前辈耗尽灵力情况只会更糟,苧夜你……”隐尘立即应下,“实在不成,我会及时找老前辈的。” “好,我们走。”俞苧夜拉起萧云的手,两妖便快速地出了门。 她们一家一家地敲门,虽然她们在这的人缘好,但借灵力这种事在弃忧谷闻所未闻,待她们解释明白事由,也少有凤狐肯借,终于天色渐暗,存在轮珠的灵力也算不上多,只是耽搁不起了,赶紧回到住处。 又经历几天苦熬,凤狐倩的情况总算好转不少…… 凤狐琪娘大概能猜到为何复发,而且来得如此急,只是她不愿面对,而俞苧夜刚好要向她求证,因为她在疑心的驱使下发现凤狐倩房中还有“秘籍”,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凤狐倩明白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有愧于帮她的妖和人,却也不想放弃禁术,这种灵力增强的感觉…… “我知道该当如何?她心性不稳,禁不住诱惑也并非无法理解。只是……”俞苧夜站起身,在窗边走动,焦躁不安。 凤狐琪娘垂下眉,“我知道姐姐担心再有下次,可我亦相信倩倩经历此番会明白的,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当夜假寐的凤狐倩又看到凤狐弈筠,他不再那么开朗,而是担心起凤狐倩的身体,她却是自暴自弃,敷衍凤狐弈筠几句后,“我们走吧。” 短短四个字,可她的眼神那么炽热,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凤狐琪娘便找不着妖,弃忧谷进难出易,一夜的时间不知能走多远……可凤狐琪娘还是不想放弃,便到处去寻。 凤狐倩和凤狐弈筠一同入了归墟门,又见了蝎子族的盟友狼族,他们能结盟除了首领觊觎毒娘娘这个寡妇的美色外,也因为狼族内部分歧很大,多个朋友多条路。 “就这样不辞而别,姐姐一定到处寻我,不行。”凤狐倩离开弃忧谷后感受到自由之外,还多了一层担忧。 她决心甩开凤狐琪娘,不惜一切代价,于是做了两手准备。 她回到弃忧谷,在一处山洞见了凤狐琪娘,凤狐弈筠变成一只小飞虫落在她的肩上。 “姐姐,我决心离开,既然这禁术如此难革除,那我也不想连累你们。”她说得大义凛然,一来是凤狐弈筠在场,二来也是为自己良心稍安。 “妹妹,师父和我耗尽心神帮你,你不但知错不改,如今更想一走了之,如此做真的合适吗?”凤狐琪娘问道。 凤狐倩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姐姐,是想阿倩报答吗?只可惜凤狐倩今生都难以报答。” “你……不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你的身体……”凤狐琪娘说道,“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拦,但现在不是时候。” “阿倩不知何时才是时候,姐姐,我怕,有一天会变得和你一样。”凤狐倩认真地说,“弃忧谷不是永远的安全所在,如果有一天大难临头,姐姐还能保护我吗?阿倩必须自强。” 凤狐倩越说凤狐琪娘越难受,她有些哽咽,“倩倩,非要以这种方式自强吗?外边的世界你了解多吗?” “姐姐,我不瞒你,弈筠带我去了解。”凤狐倩虽然还是红着眼,但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管他是否喜欢你,今后都和我一起过。 凤狐琪娘听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支持你修炼禁术?凤狐弈筠,我知道你在此,给我出来,倘若她将来为此付出性命,你的良心能安吗?” 凤狐弈筠自然不会出来。“姐姐,他不在此,你眼中的禁术,在我眼中是快速增长功力的大法,只是一时还未适应罢了。” “灵力弱的人,或许不会那么危险,但你和凤狐弈筠在一块不也希望长长久久吧?如果有一天无限的寿数变得屈指可数,你不会后悔吗?届时你无法回头。”凤狐琪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姐姐!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放心,阿倩不会后悔的,你不要再为我忧心了。”她说罢便迅速逃了。 凤狐琪娘赶紧追过去,她落到一处空地,此处不在弃忧谷内,不见凤狐倩,她只得四处寻找。为何要将自己的后路堵死,反过来自认为没有后路呢,真傻,她想。 不久,林间传来动静,一群狼围上来,每一只都张着獠牙,凤狐琪娘挥舞紫扇一只只扑击,十几只狼不知疲倦地扑上来,她被咬到左肩,用力将那头狼甩掉,接着又是围攻,她一个法术攻击将它们打散,左肩渗出血。 无奈之下改用右手,她身中剧毒后,运动方式要反过来,习惯用的右手要改用,但右手能发挥的法力更强,同时也会引发恶疾。 紫扇变幻形态,成两个锥子的结合,被扑倒几次,咬了几口的凤狐琪娘,一鼓作气,向狼群刺去,她的眸中闪过紫光。 待到十几只狼纷纷倒下,凤狐琪娘已然站不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摇摇晃晃,身上不光有狼的血,左肩和脖子及左下脸都被咬了好几口,血珠一颗颗地冒。 她凭着最后的意识,先用法术,失效后,半走半爬到之前的山洞,俞苧夜知道凤狐琪娘在找凤狐倩便跟过来,到了此处,气息便断了,也不知到何处去寻。 她在山洞附近等了一会,便看到从另一边走来一个人。看清楚来人和她身上的血,俞苧夜赶紧抱起她,“琪娘琪娘,怎么会这样?” 俞苧夜扶她进山洞,给她简单地包扎一下,处理伤口时满眼心疼,恨意填胸,又运功给她疗伤。 过了两个时辰,枕着她大腿的凤狐琪娘有了反应,但还不大清醒,“是你救了我?” “妹妹,是姐姐,苧夜。”俞苧夜将脸凑近些。凤狐琪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狼族的巢穴,走进去,别有洞天,装潢古典,陈设清雅。 凤狐倩立于大堂,凤狐弈筠不在身边,她正在询问狼族阻拦凤狐琪娘的情况。 首领的一个分支部下,怒骂道:“十几只狼出去,就跑回几只,还都身负重伤。小美人~你那位姐姐还真是厉害。” 凤狐倩面露几分尴尬,“那我姐姐她……” “哼,那地上有一摊不是狼族的血,你放心好了,你姐姐不会再纠缠你了。”那个部下露出阴森森地笑脸。 凤狐倩听后心里一沉。 这件事是谁干的不难猜测,但凤狐琪娘幽现镜一看,还是心底一凉,临行之前,她再三嘱咐询问清楚,妥善处置,俞苧夜回道:“做了什么便该有她的报应。”这件事弃忧谷内也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俞苧夜咽不下这口气,必要以牙还牙,她虽然对路不熟悉,一时也无从找起,但她总能找到。 可巧了,凤狐倩因为害怕闯下大祸,重返此地察看,便遇上俞苧夜。 一记鞭子便将她捆住,“凤狐倩!”她怒目圆睁地看着她,凤狐倩被捆住有些难受,见着俞苧夜又心虚低下头,这些天来她几经折腾,身体虚弱,此刻无力反抗。她被俞苧夜拖拽着上了山坡,俞苧夜实在伤神,除了拉着凤狐倩也是满腹心事,全然不知凤狐弈筠在几百米外悄悄跟着。 到了顶部,俞苧夜停下,此处离悬崖不远,凤狐倩一阵腿软,凤狐弈筠见势不对躲起来。 “苧夜姐我可以解释的。”凤狐倩可怜巴巴道。 见俞苧夜明显缓和态度,她开口道:“我想离开弃忧谷,已然找到去处,可姐姐死缠烂打,我害怕她跟着我入狼窝届时不可控制,于是让十几狼来阻,好使她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你明知你姐姐身子如何,近来又因为你疗愈愈发虚弱,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俞苧夜越说越恼火,手指指向她的胸膛又收回。 “我并无害她之心啊,害死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凤狐倩恳切地问道,顿了顿又接着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姐姐,这件事会成如今这般,倩倩也始料未及啊,我今日回来就是想乞求谅解的。” 凤狐弈筠躲得远,听到的声音很小,只听到似乎凤狐倩因为无心之失害了谁。 “意外?你如何说得出口,既然是来乞求谅解,为何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知为自己开脱,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俞苧夜面露讽刺,嘴角弯起,却没有笑意。 “琪娘左肩伤痕五寸长,左臂和身上都被踩压,左边脸更是被咬得不成样子,到如今还在休养。” 凤狐倩跪爬过去,抓住俞苧夜裙角,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你想报复回来,倩倩也答应,只求你们能够谅解。” 俞苧夜却是不发一语,抽出短刀,往凤狐倩脸上划了三下,动作之快,她反应不及,一阵刺痛后鲜血直流,“啊!” “你是不是觉着琪娘没遇害,此事便可以轻轻揭过,可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天来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有那一点对得起你姐姐她的付出?她会顾念情分,我不会。”俞苧夜说罢将一直摇头说“不”的凤狐倩周身灵力封锁,“你从此处摔下去,这件事才能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与弃忧谷恩怨两清,倘若你还有来日,存报复之心,只管来找我,今日也全是我的主意,琪娘并不知情。” 凤狐倩反抗不得,一直被推着走。 “姐姐,我也是你的妹妹啊,难道你忍心看到一个重伤在床,一个妹妹身死己手吗?”凤狐倩赶紧求饶,脸上还挂着血。 俞苧夜有些恍惚,只是沉默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到了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凤狐倩忽然扭过头对俞苧夜说道:“我恨你。” “我亦恨,更不明白何以使你成今日这般疯狂?”俞苧夜痛心疾首道。她将她推下去,她还想拉着她一起,可以她无力为之。 凤狐倩坠下崖后,俞苧夜看着悬崖边久久出神,之后又失魂落魄地回了弃忧谷。 她回去之后将此事一点一点地告诉凤狐琪娘,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此后弃忧谷一切如旧,但总感觉有些冷清,又到夏季,天气燥热,躺在床上的凤狐琪娘什么都吃不下。 俞苧夜自告奋勇要为凤狐琪娘到人间买点好吃的,她曾经和凤狐琪娘一起去过金陵城,凤狐琪娘倒是没有反对,而是给她准备钱银,站在一旁帮忙拿钱的萧云问道:“你自个去能行吗?” “你去过金陵吗?”俞苧夜笑道,“不是最爱和你琪娘前辈说小话,这回有的是时间说了。” 萧云没再说话显然是认同了,凤狐琪娘看向她,终于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 隐尘陪着俞苧夜一起去,他也想去看看这个满是他同族的地方,只是同族与同族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慕容雨泽随着他师父降妖除魔,放弃过去还算尊荣的生活出来闯荡,他的师父名气不小,前段时间清缴祸人蛇妖,功业一成,便说到金陵城,这豪华所在庆祝庆祝,结果他一过来,饭没吃上,连许诺他左堂位置的师父也将他抛下,几十天来音讯全无。 几十天里,他去过码头当帮工,可码头近来生意不多,老板看白白净净,又是外乡人,干了没几天便叫他走人,工钱也少得可怜。本身他出门是带着钱银的,只是从蜀地到金陵的路费,他那道士组织还没报销,如今他连从金陵回家的路费也没有,只能是留在此地另谋生计,再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他师父。 道法符咒他也是会用,但那些手段早就在前段时间用尽了,如今身上什么用具都没有,以至于他现在实在不像道士,想做回老本行都不能。而他也不想如今这副模样回慕容府,他爹会如何训他,乡亲会如何笑他,对他最好的阿娘会如何伤心,他不敢想…… 慕容家受祖辈荫庇,如今过得还算不错,他爹就在大江中游做郡守,可惜这一脉子嗣单薄,慕容老爹和慕容雨泽都是单传,到慕容雨泽好些,他还有个姐姐,如今已然出嫁,过得美满。 就在刚刚,他走进一家饭馆,想去当洗碗的也成,结果刚进店门就被赶走,还递给他一个破碗,让他上一边去,他的穿着实在破,因为没钱便把先前那身衣服当掉,换了身朴素的衣裳,近日三天饿九顿,人也清瘦不少。 拿到破碗,他也就自然地在路边坐下,这中间还被一旁的老叫花子赶了几次,这些俞苧夜都看在眼里。 俞苧夜这边买一只鲜鸡,说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烹饪手法,又被忽悠着买了几个小菜和一个巨大食盒。 沿着街一路逛,买了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弃忧谷自然没有人间通用的铜钱,好在金银还算通用。这些年凤狐琪娘虽然换过铜钱,但量不多,这回也全被俞苧夜带出来了。 慕容雨泽在这坐着乞讨一个时辰了,分文未进,还被旁边的人用他听不懂的口音说,活在这世上十七载,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屈辱,也第一次如此想家。 过了一会,俞苧夜心想也该回去了,犹豫再三,跟隐尘感应沟通完,还是走到慕容雨泽面前。 她走过来时,慕容雨泽觉着自己好似看见仙子,但仔细看她一身衣着装扮,也不想能一下拿出几两银子给他当路费。不过干一行爱一行,慕容雨泽还是认真乞讨,俞苧夜在他面前犹豫许久,不知该给多少。 慕容雨泽捧着碗说了许多好话,看着她似乎不悦的神情,也奇怪着。她认真问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你讨钱做什么?” 慕容雨泽当即跪下,俞苧夜赶紧将他扶起,不顾男女有别,他当即又是一阵感动,泪眼汪汪的,“讨的是回江州的路费。” 路费……俞苧夜想,主人,路费确实要许多钱,隐尘通过感应对俞苧夜说。 “就这些。”俞苧夜递了一块银子给他,足有二十两,慕容雨泽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他顿时笑逐颜开,接过钱,赶紧收好。周围几个叫花子一直盯着他,想去抢俞苧夜,被他拦下,已经走远几步的她看见了,想抢他的被三两下干趴下。 不过,慕容雨泽也没有恋战,赶紧追上去找俞苧夜,“恩人,恩人请留步。”本来,俞苧夜走到少人的地方,正要施法走掉,又被他叫住。 “还不知恩人大名,家住何处,来日也好报答。”慕容雨泽作揖道。 俞苧夜思量片刻如实说了,“姓俞,名苧夜,我家离江州不远,往东边走一处山谷,有一座高数百丈的山峰附近,我就住那。”她说罢便飘飘然走了,慕容道士这才发觉不对劲,可他居然感受不到一丝妖气。 ------------ 当初,弃忧谷(三) 当慕容雨泽回到家中,他的父母别提多高兴,虽然孩子没事弄些修道的事,跟着老道士一修就是三年,但好歹是回来了,只要回到正途什么时候都不晚…… 慕容雨泽在家待了两月,中间派了人去蜀地找他师父,谁料看门的都不让进,他也亲自书信一封断绝师徒关系,这些事,慕容雨泽后来都向俞苧夜剖白。 在家尽孝一段时间,中秋一过,慕容雨泽就向父母提出请求,要去报答自己的恩人。 慕容老爹问及恩人是男是女,直接派人送钱送礼便成了。慕容雨泽回道,是男的,开商行很有钱,需要的是诚心的报答,又认真敷衍了几句,磨了一个月,他父亲也是同意了,知恩图报本就是应该的。 “老爷,你怎么就答应孩子去呢?”慕容夫人问道。 “夫人,你不觉着孩子出去一趟懂事不少吗?”慕容老爹说道。 隔日一早,慕容雨泽偷偷多塞了些吃食和衣物,“父亲母亲,孩儿走了。”慕容雨泽走远了还向父母挥手道别,他又是一个人,一双黑鞋走向远方。 “老爷,这孩子一走,不知几时回来……”母亲珠泪直滴。“你放宽心,孩子没了银两自然是要回来的。”慕容老爹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慕容雨泽这一路去寻,实在不好找,弃忧谷确实离江州不远,但这中间太多弯弯绕绕,过了三天,总算找到像是她描述的地方。于是他便向过往路人打听,“这山谷里附近可有一座回青峰。”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地方没听说过有人进去,我劝你也别过去了。”老伯在这边生活很多年,好心奉劝年轻人。慕容雨泽嘴上应下,心里却想,那就来对地方了。他知道那可能是个妖窝,可是那又如何,他是道士,而且那姑娘也不像恶妖,正好去一探究竟。 可当他走近山谷,却发现自己止步不前,有一股怪力,是谁设下结界?慕容雨泽连施两张符也破不开。 凤狐清明自然发觉这边的情况,他已出关数日,当时正在用早饭。 “有人入犯。”凤狐清明说道。 “真人?”师父亲自下厨,凤狐琪娘也赏脸下床来用些。 “前辈真会说笑,难道还会……”隐尘说着意识到不对看向俞苧夜,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俞苧夜也没有避讳,“这个人与我有关,之前跟琪娘说多花了二十两便是因给他路费,他是报恩的。” 说罢,在座各位表情各异,萧云最是生气,凤狐清明反倒很平淡,“既然是你招的人,便由你去解决,我把他放在滇坡枫香树下,随你处置。” 俞苧夜走后,桌上又是一阵热闹,“你看都是你,要是我去,主子都不至于自报家门。”萧云气愤道,“你主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她心里想什么你也未必清楚。”凤狐琪娘打趣道。 隐尘被说了,也没敢辩驳。 “云丫头,她要跟真多带个人回来,你又多一个人可以逗着玩,也不是坏事。”凤狐清明眯眼笑道。 慕容雨泽刚被卷入这个地方,正观察着周围,就看见一个倩影翩翩走来。 她身穿紫色内搭,蓝色外衫,橙黄色下裙蓝色修边与外衫相互应,发髻还是那日的样式。 他眼前一亮,虽说衣裳衬人,他一身华丽的紫袍,全被他背上那个巨大包袱坏了气氛。他又着急忙慌地放下包袱,整理着装,“俞姑娘,请受我大礼。” 俞苧夜还什么都没说,他又絮絮叨叨起来,“姑娘慷慨解囊,解我于困境,今日前来报答,还望勿怪来迟。” 她伸出手,冷淡地说:“你是来还二十两的?” “啊,这,此番离家身上没带多少银两,但姑娘所赠的银块,花得不多,都在这。”慕容雨泽从胸前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俞苧夜。她掂了掂重量,确实花得不多,抬眼看向来人,就觉得这人长相斯文,言语上文邹邹的十分有趣,“你是什么身份?如实说。”“我,”慕容雨泽一时语塞,他顿了顿才坦白道:“我是一个道士,但我并非有意犯境。” 俞苧夜很是无奈道:“你同我说无用,这钱是别人的,结界也不是我设下的,你去同他说吧。” 慕容雨泽有些害怕,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的道法根本不起作用,俞苧夜就在他眼前,他也感受不到一丝妖气。 “你说要报答我,如何报答?你不知我是妖吗?”俞苧夜冷冷道,“不过你进了这里边也没那么容易出去。” 慕容雨泽心想,还真是进了妖窝,他心里一阵怕,眼前的俞苧夜好似变了一个人,完全不是那个帮她的“仙子”。 俞苧夜话锋一转问道:“你会做饭吗?” “回姑娘,在下略会一些。”慕容雨泽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是跟着王道长,刚起家那会,确实要给他师父做饭,好在他师父不挑,就是喜欢有人给他做饭的感觉。 “那你到这谷里卖苦力吧,还你花掉的钱。”话毕俞苧夜用法术把慕容雨泽引到住处。 “主子,你怎么还把人带回来了!”萧云的声音回荡院子。 “他说会做饭。”俞苧夜回答。 于是,慕容雨泽就留下来了。 灵结柱里,欧阳雨泽缓步上前,那位国君阴笑只待他掉下“阴”河,“渡过此河,滴水不沾,全身与渡水前一般无二即可。”他坦露胸脯,躺在河中沙地,怀握美酒。 别生瞳看见许多黑烟在河面上冒气,河面下,有很多气泡在滚。 欧阳雨泽心里有底了。 周身起了符咒,脚踏着铁剑,御剑过河,做到滴水不沾。 他将要抵达时,忽然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浪,黑烟卷上欧阳雨泽,蛇君笑着正想看戏,别生瞳一击破开,符咒熄灭气泡,在蛇君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闪身到他身后,铁剑架脖颈。 蛇君颤抖着声音道:“你可以往上走了。” 到了第三层,是第三任蛇君居然是个小孩,一直哭闹,一整层堆满各式玩具和金银珠宝。 “闹够了没有啊?”欧阳雨泽把数颗金珠悄无声息地放在他周边,很快小蛇君就摔倒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竟然比他纵欲过度的父亲看着还要不成模样。 他倒在地上许久才爬起来,“你想干什么?” “让我过去。”欧阳雨泽直白道。 “莫岑,叫我拦你们。”小蛇君直接说漏嘴。 欧阳雨泽“嘿嘿”笑了几声,又继续捉弄他,小蛇君灵力弱,无力反抗,没几下便受不住。 第四层是篡位小蛇君的老臣,他长相不年轻,但能看出几分和蔼,与年轻时雷厉风行不同了。 “年轻人,你想从这过去吗?”他满脸堆笑说道,“比试比试。” 欧阳雨泽跟他过招没两招就被打趴下,他出招阴险狠辣,但他被打倒总能迅速起身,这倒让蛇君意外。欧阳雨泽半边脸都被打肿了,精神有些恍惚,嘴角流出血来,他擦掉血,接着应战。 当他被彻底打倒时,以为死到临头,结果一个熟悉的身影,替他挡住,是慕容雨泽,也是他自己,是欧阳雨泽的躯体配合让他能够顺利挡下。 慕容雨泽连出数招,招招必中,打得蛇君连连后腿,“若不是你得罪蛇神妹妹,否则老夫又岂会和你费工夫。”老蛇君说道。 到了第五层,欧阳雨泽一阵头疼,正巧第五层的蛇君精通幻术…… 弃忧谷内,劈柴的,生火的,洗菜的,炒菜的,洗碗的,全给慕容雨泽一个人包了,不过区区一日三餐。不过干了数日他便后悔自己大放厥词,如今也算骑虎难下,之后也不得不日日辛劳。 俞苧夜发觉她们认为最辛苦的活,都让慕容雨泽承包,觉得甚是不妥,便在夜里到厨房与他商量。 “你……”她到了人跟前又不知道如何启口。 慕容雨泽以为她是来说月钱,“有月钱?” “什么月钱?”俞苧夜不解道。 “便是为奴为婢也有月钱……”慕容雨泽说道。 “你不是以工抵债吗?我来是同你说,若觉辛苦,可让我替你分担些。”俞苧夜耐心道。 慕容雨泽有些惊喜过头,“此话当真?” 俞苧夜都走出门口了,想了想还是回头说道:“你做的饭,挺好吃。” 此后,慕容雨泽越来越融入这个大家庭。 凤狐清明身边又多了一个跟屁虫,但他主要是听隐尘转述。 慕容雨泽本不打算长久待在此地,殊不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若是妖界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 幸得凤狐清明告诉他,此处离人间不远,并无如此大区别,反而与凡间时间流逝几近相同,如此慕容雨泽也就安心了。 他跟凤狐清明走近,他也会授他一些术法,偶尔慕容雨泽会跟他交流道法,关系也逐渐亲近些。 三月廿三是一个大日子,是凤狐族远古女神的生辰,慕容雨泽也被特许今日不必做饭,一起去活动活动,为念及数月辛劳,也让他吃顿安稳的饭,由俞苧夜掌勺,凤狐琪娘盯着,萧云切菜,隐尘烧火。 饭桌上,有说有笑,真像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 到了夜里,这个节也就要过去,慕容雨泽在廊道看月,廿三的月亮弯弯的,像一个钩子,勾住离人的心。 “你想人间了?”俞苧夜远远瞅见他独自在那站着。 慕容雨泽回过身看她,“人间有什么可想?当今的人间乱得很。” “那你的父母呢?”俞苧夜也看向他。 慕容雨泽轻声说道:“我的父母只需我到年纪懂理些,按着他们期望入仕,振兴家族。其余的都不上心,但其实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够尽心。” “父母生养子女已是不易,或许我不该留你在此。”俞苧夜思虑道。 慕容雨泽愁绪越发重了,他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做每件事前都有自己的思量,可做成之后又容易后悔。他轻声说道:“我不想为官,朝廷黑暗,父亲为官多年我也看在眼里,往上走自有大家族把持,不得上升。我不是有能耐的人,也很难改变什么。” “当道士一开始是喜好,但跟着我师父一起四处游逛后,惊觉世间灵异多不胜数,于是便想为深受其苦的百姓做点什么。”慕容雨泽脸上挂着微笑,心里苦涩。可他的笑是那样有感染力,俞苧夜也跟着心情好了不少,“没高价卖道符吧?” “我可干不出来。”慕容雨泽急忙否认。他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人间常年打仗,上层都常换人,可想而知底层百姓有多苦,这里真是我见过最安宁的地方。” 俞苧夜闭眼后又睁眼看向慕容雨泽,淡淡月光不及他皮肤的白,剑眉,桃花眼,薄唇浅浅笑着。 时间停在这一刻也未尝不可,只是有许多事未了,许多妖和人都还生活在痛苦之中。俞苧夜长叹一口气,慕容雨泽知道他的话影响了她,赶紧说:“有一句话说,‘任重而道远’,我想正适合此时。” 一句话说中俞苧夜的心,她眼睛亮亮的,就像遇到了知音,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后来她便懂得这个道理了。 清晨,下了床,收拾好自己,俞苧夜便向院子里走去,看见萧云的背影,她转着轮珠,“做什么呢?” 萧云赶紧收起,笑道:“没什么。” “我都看见了。”俞苧夜说道。 “哎,看见还问,”萧云恼了,“还不是因为轮珠会吸食你的法力。” “这也没法子,不适应。”俞苧夜顿了顿又接着说:“将来离了我,想练什么都成。” 萧云靠在围栏上,“少说这种话。” 俞苧夜不语,又看向远处像在找什么。 “那个慕容道士去打水,隐尘非跟着去。”萧云说道。 接着她便听到一句让萧云不明所以的话,“他俩倒是挺投缘。” 俞苧夜倒腾起菜园子,萧云也帮着浇水,“琪娘前辈还未起?” 见她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俞苧夜说道:“琪娘她无碍,她有面镜子可窥过往,昨看了一夜的人间故事。” “哦~原来如此。”萧云说道。 这边两人正聊着,慕容雨泽和隐尘挑着水回来,正要往里走,萧云赶紧招呼他们,“那边那个水缸水多,往这边来。”她说罢便给他们引路。 倒第四桶水时也是聊起来,“午时吃什么?”萧云问慕容雨泽。 “做羊肉羹,青菜炒河蚌,黄瓜炒鸡蛋,山药排骨汤。”慕容雨泽一个一个念出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节后东西多,做起来便利,羊肉羹我来做成辣口的,如何?” “不错不错。”萧云表示肯定。 俞苧夜在一旁看,表面冷淡,心里也跟着开心。 弃忧谷常绿,有一处因景色别致常有妖往,又因气候变化,形成一片小沙丘,沙质松软,绿中沙白,凤狐族的建筑不少是早期建成,古朴又富有趣味。 慕容雨泽在去这两个哪一个中间犹豫,隐尘则劝他要不两个都去,慕容雨泽却说他只是一个凡夫,没法绕两个相隔甚远的地方。隐尘却觉着他真是说笑,慕容雨泽也确实是在说笑,他就希望有个人或妖可以跟他一块去。 于是,两人便一同出发了。“还不知你是哪里人?”慕容雨泽问道,“我是从东北方向来的,不知从地域上怎么算,我知道你是江州人。”隐尘本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这种正经人慕容雨泽越爱逗,勾得隐尘也变得话唠起来。俞苧夜却不是不爱说,有话就说,大事细讲,小事略讲。 “竟然被你知道我的家乡,但你肯定不知我母亲是那人。”慕容雨泽说道,“我……”隐尘把这个“我”字拉长钓足胃口,“确实不知道。”“哈哈,我母亲是江州人。”慕容雨泽看他受挫那样笑得更疯了。 这半年多里,慕容雨泽与人打交道不算少,所以那些古巷他显得更熟,但找那片沙丘,就得靠隐尘了。 “其实,清明师傅向我说过,要不要真正学点弃忧谷的术法,清明师傅真是只好妖,有教无类。只是我不知道……”慕容雨泽说到后边没了声。“清明师傅所教的术法,又不会被你们道士辨别出,多学点总没什么坏处。”隐尘分析道。 茫茫一片白沙进入眼帘,慕容雨泽就像这沙丘,由多方的人变成如今这般,可往后的路该如何走,风卷起沙土,迎面而来,沙子打到脸时,慕容雨泽“嘶”了几声,或许他的选择是一条艰苦的路。 在回去路上,两人遇到俞苧夜,慕容雨泽看见她,不自觉地带上微笑,她看见与他同行的隐尘也很开心时,也回以一笑,他感觉他的心发出热,心声越来越快。 夏季到了,水稻一年两熟,正是收获的季节,凤狐琪娘今年深受大娘鼓舞也组织他们一起种几分地水稻。“妹啊,怎的种这么少啊?” “全副武装”的一群远远地就听到老伯调侃,萧云大声回应他:“老伯,我们够吃!” 萧云,俞苧夜,慕容雨泽负责割稻,隐尘摔稻,把谷子分离到农具里,凤狐琪娘负责看天气,供水和帮着装谷。摔稻这个活比较累,过一段时间就得换妖或人来做。 俞苧夜割稻方面不大熟练,萧云帮过凤狐割过几次,比她熟练得多,就剩慕容雨泽在那无从下手。割得快的萧云很快割完一排,站起身休息会,看向认真仔细的俞苧夜,正准备继续,便看到慕容雨泽傻愣愣的一点一点割。她挥着镰刀冲他喊道:“你是不是不会啊?” 准备加速的俞苧夜听到这话正想反驳,便听到慕容雨泽应话,“确实不大会。”有个比自己还不会的,俞苧夜很开心,又多了几分动力。 不多时,这一片的水稻都割完了,天上渐渐凝起乌云,正在装谷子的凤狐琪娘大声说道:“快下雨了,动作快些。” 慕容雨泽接过俞苧夜摔稻谷的活,萧云开始收拾田里,隐尘过去帮慕容雨泽的忙,俞苧夜一身使不完的劲,又去帮着凤狐琪娘装车,萧云弄完也跟着过去。 装完车,隐尘和慕容雨泽一起驾车回去,他们去了不到一会,天便落下几滴雨,“哎呦这可如何是好!”田中发出惊呼,旁边的大婶更是怨声载道,她们赶紧跑去帮忙,几位乡亲都说要给些好处犒劳,由萧云代表她们应下。 在弃忧谷的日子里,慕容雨泽也没忘记练功,晒谷那些天里,他经常在谷子旁边练习,他们的谷子不多,有时他还会帮其他凤狐看谷子。 天长日久,他的功夫渐渐见长。 八月到,正是桂花开的季节,院子里早先种了几棵桂花,唯有一棵长得最好,金灿灿的花垂在枝头。 他们准备好道具,要开始摇桂花啦。 地上布一铺,慕容雨泽直接上了树,他抓着树便一直摇,满枝头的桂花被摇落,桂花树下金色一片。 他摇过后,萧云也尝试上去摇,枝头的桂花不比之前多,可她用力一摇,那花还是纷纷落下。隐尘帮着收捡,凤狐琪娘在一旁挑拣,院子里满是笑声。 秋一到,天气渐渐转冷,入了冬,他们也跟着保养起来,先是买了冬衣,凤狐琪娘弄几个花样,要做几件大袄。 冬至,凤狐琪娘放下手中未完的活,准备制汤圆。糯米粉揉成面团,又搓成一个个圆圆的小汤圆,圆滚滚的白色入了锅,加入红糖,出锅时上面包裹着一层金黄色的外衣分外好看。 舀上几颗便填满一碗,入口软糯香甜,又有些许较劲,大家都在细细品,唯有萧云一颗一颗让它滚进喉咙,旁边的也跟着学,仿佛成了冬至固定节目。萧云是不会因为这个害羞的,反而会自得有了这么多追随者。 难得弃忧谷里下了场大雪,百年难遇一次。外头下着雪,屋内暖烘烘,他们围在一块攀谈,凤狐琪娘还有一点绣活没完,边绣边聊。 萧云跟凤狐琪娘坐一块,“前辈,这件是谁的啊?” “这件是你的,之前的绣样过于简朴,我又添了些,不过你放心,赶工的话,几天后你就可以穿上了。”凤狐琪娘回道。 “琪娘前辈辛苦啦。”萧云附在她耳边说,但被俞苧夜超强耳力听到了全程,在那偷笑。 “重活都外包了,缫丝裁布你们也包了,说辛苦也就不怎辛苦了。”凤狐琪娘低头跟她说完,抬头看向那两人,隐尘和慕容雨泽在聊武器,过会又跳到过年去那玩,俞苧夜在一旁偶尔插几句嘴。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另做了六件大袄,过几日便能穿上。” 慕容雨泽一听就反应过来,“我也有份?” “难道你不畏寒?那索性给隐尘得了。”凤狐琪娘说着给隐尘递了一个眼神,他当即乐开花,慕容雨泽赶紧接话,“那倒不是,多谢多谢。”隐尘脸上露出“没劲”的表情,逗得凤狐琪娘和萧云直乐。 俞苧夜轻声对慕容雨泽说道:“前段时日给你看的便是这件大袄的绣样。”他脸上浮现“原来如此”的表情,还带上一点红。 萧云的话才让这个话题揭过去,“你们刚不还商量玩的事?过几日去烤全羊。” “那来的羊?”慕容雨泽竟然不知道。 “就昨日你跟隐尘去收拾柴火的时候,清明师傅掏的钱,我俩去弄回来的。”萧云指了指俞苧夜,隐尘在一旁听着喝了口茶。旁边俞苧夜已经和凤狐琪娘商量起怎么烤的事。 雪夜里,一群人在雪地里搭起来柴堆生火,火烧得周围火红一片,把劈砍后的羊肉串起来,架上去烤,凤狐清明和凤狐琪娘在研究火候,他俩比较有经验。忙了没一会,凤狐琪娘就坐下搓手,手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琪娘前辈还是这么怕冷,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慕容雨泽好奇道。 “琪娘前辈,就是畏寒怕热的。”萧云边说边往肉上撒调料。 “这也没啥好奇怪的,我们这些妖不还过着如凡人一般的生活。”凤狐琪娘笑道,旁边的俞苧夜给她递护手。 戳了戳羊肉,发觉还没熟的隐尘坐下,“哎,你称呼琪娘前辈是前辈,那称呼主人什么?不会一直称呼恩人吧。” “这……”慕容雨泽偷偷撇了一眼俞苧夜,又赶紧收回眼神,“称呼什么还不是你主人决定。” 慕容雨泽的脑袋朝向隐尘,但他感觉背后多了双眼睛盯着他,果不出所料,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琪娘认我做姐姐,但她是我的恩母,我对她也礼敬,前辈是应当的。至于我,顺便怎么称呼,与我是不是琪娘姐姐并不冲突。” “好,我便称呼您为俞姑娘?”慕容雨泽试探道,俞苧夜道。 凤狐琪娘露出探究的表情,凤狐清明寻着她的神情看过去,“聊什么呢?”“没什么。”慕容雨泽回应的声音不大,夹在雪声中,隐尘对这种事和他主人一样不敏感,萧云忙着烤肉没注意这边,“熟了!” 过会儿,每人手上拿着一大块羊肉啃,凤狐琪娘捏着木棍,把羊肉放到嘴边一点一点吃,肉香在口腔内爆发,“功夫如何?”他问道,“师父,又进益了。” 香味随着风飘向远方,羊肉落入肚中暖暖的。 他们又添了些桂花酒来配,凤狐琪娘酒量不行,只喝一小杯脸上便红红的,其余酒量都不小,萧云更是海量。那么明艳的美人,吃起肉喝起酒,才真的有种老虎的感觉,豪气冲天。 吃饱喝足,纷纷躺下休息,六个人躺出一朵花状,脚收起,手缩回,听雪花飘落声。 “那称呼萧云不就是萧姑娘了吗?”隐尘真的很认真,“是啊。”慕容雨泽回答。“那我呢?就隐尘啊?”隐尘问道。“你觉得隐公子如何?”慕容雨泽逗他道,“怪怪的。还是叫隐尘吧。” “你俩有点吵了。”萧云说道。 大袄穿在身,兜帽盖脸上,躺着是真舒服,“我快睡着了。”凤狐琪娘说道。“这可不兴过夜。”凤狐清明说道快到三更时分,他们收拾收拾,熄了火,一起回到屋里去。 隆冬时节,俞苧夜还是没有落下练功,到了往常练功的场所,遇到一个人,他的手里挥舞着一把金色的剑,剑光割开白色,威力不容小觑,是隐尘和慕容雨泽。 俞苧夜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为不打扰他们,往远处去练功了。 慕容雨泽起初认为隐尘是人族,自然与他比别的妖更有话聊,可隐尘不善交际,一开始根本不怎么跟他聊,慕容雨泽每每主动,每每受挫,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又在凤狐清明那旁听,他们渐渐话多起来。隐尘是知道他的品行的,但他真的很能唠,唠到他有点烦。 他有时候自己的话便思考便说,这边思考出来,慕容雨泽那边已然换了个话题,好几次还被他发觉,便止住嘴等他,这一来二去的,隐尘的话就越来越多,特别能聊,连萧云都察觉到不对。 于是,她去找隐尘聊了,“你跟那个道士关系很好?” “还成。”隐尘看向她的眼睛,坐在床边,她站在房门边,“你也坐。” “那……你会一辈子待在这吗?”隐尘问出这句话时,声音是自己不曾察觉的抖。 “我大概只陪主子走一段路,始终是要回我的国度去。”萧云被她这一问,心有些乱,原本坐下又站起。 隐尘仰视着她,说道:“我明白了。” 萧云很想问他,明白什么,可她问不出口,最后是在一番犹豫之后后转身走了,隐尘追到门口已不见踪影,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慕容雨泽的心思跟隐尘的心思是一致的,他想和他一起修炼会对提升自己更有益处。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俞苧夜,她对此并不反对,但劝他慎重,还不大清楚他的底细,隐尘却认为也就在弃忧谷里共同修炼,等慕容雨泽离了弃忧谷也就散了,再说他打不过自己,隐尘自信的认为。 于是,他们决定试试慕容雨泽的人品和武功。 此时的慕容雨泽还厚着脸皮赖在凤狐清明那喝茶,“你的天赋确实好。”凤狐清明喝一口茶感慨道。“人生不过百岁,及冠之年将至,修炼如此算不得有天赋吧。”慕容雨泽刚跟凤狐清明比试过,此时有些低落。 “看和谁比,我是只近万岁的老妖了,你比我不得。”凤狐清明摇头笑道。 慕容雨泽表情很认真地说:“比起俞姑娘也是相差甚远。” 凤狐清明眯眼笑道:“她也是存在几千年的灵石,由仙子孕育而成……”他抬起凤眼盯着慕容雨泽,他被盯得紧张,连喝几杯茶。 “我倒是觉着你可以和隐尘比比,他根基也不扎实,还爱研究偏门。”凤狐清明说道,他还真是又戳中慕容雨泽的心事。 于是慕容雨泽就去缠隐尘,要和他比试,两人数日比试数次,各有胜负。 过了年,春到了。 林间,剑与剑的碰击声,久荡回响,慕容雨泽回身一剑,直中隐尘命门,“我败了,算上之前的胜负数。” “那我是不是可以提个要求?”慕容雨泽问道。 他问了一下,萧云是如何成为俞苧夜的佩剑,之后便提出要隐尘当他的佩剑。“慕容道长,你也太急功近利了吧。”隐尘尴尬道,毕竟他说了什么都行。慕容雨泽靠在树上,双手垫着头,“那我想个别的吧。”他看着隐尘笑道:“其实等我百年之后,你就自由了。” 隐尘最终也没有答应,毕竟答应他主人试探一下,他去找他主人了,正好萧云也在,场面一下热闹起来。 隐尘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萧云就开始说他,然后再说慕容雨泽,说着说着忘了重点,“你不会答应了吧?”“还没。”俞苧夜总算能插一句嘴。“那你作何打算?”萧云转过身问隐尘。 “小云云,要不你去会会他。”俞苧夜擅长出馊主意。 数月的练习准备后,萧云便同慕容雨泽比试,她败了,俞苧夜就在一旁看着,“险胜一招。”他作揖道。 她走近俞苧夜,“主子,这下怎么办,要不你上?” “我已经赢过了。”俞苧夜谨遵千缘教诲,刻意和慕容雨泽保持距离,但其实也没怎么保持,因为她经常代凤狐琪娘跑腿找他。 “那什么打算?”隐尘凑过来一起讨论,但好像不是当事人不是很有所谓,“弃忧谷内,你主人我说不算?”俞苧夜笑道,表情拽拽的。 最后的最后,还是被慕容雨泽连日的美味佳肴攻陷了,毕竟慕容雨泽连龙族的原始特色菜都做。 这件事凤狐琪娘是最晚知道的,萧云觉着他们这么草率不妥,凤狐琪娘反而问出一个她不曾想过的问题,“慕容雨泽可不是死后才离开弃忧谷,届时隐尘跟着他走吗?小云云都没有想过?” 她笑着摇着紫扇离开。 萧云心里一沉,所以原本的隐尘试探慕容雨泽变成萧云试探隐尘。 俞苧夜看着底下两人在窗边思考,千缘教她的没忘,不要妄动私情…… 这天,慕容雨泽在跟隐尘探讨切磋什么,可他却推托太累了。“有点不对劲啊。”慕容雨泽探究的眼神,仿佛看穿一切,还想说点别的试探,隐尘就全说了,“萧云,她怪怪的,好吧,其实是我怪怪的。” 慕容雨泽一个眼神,一个“请”的动作,隐尘便全招了,拿捏得死死的。“我背地里喜欢萧云,她还不知道。” “如何察觉的?”慕容雨泽问道。 “喜欢是可以感觉到的。”隐尘肯定地说。 他的话让慕容雨泽心头一热,脸也红了起来。 他一抬头看到的便是俞苧夜,她好像有意回避似的走开了。 萧云是只做事直接的妖,她直接叫齐除了尚在闭关的凤狐清明,“你从前有没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有无做过恶事都需如实招来,还有今后什么打算?” 慕容雨泽绞尽脑汁要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 “生平也可以。”凤狐琪娘说道。 慕容雨泽简要介绍家世,又说起从道的经历,在追问之下,他说起在蛇君山附近的怪事,蛇妖伤人,他与师父和师叔若干等人前去降妖,当中有一只妖嚣张异常,他受师父之命去行美男计,骗走传说中的宝物卜月轮。 “什么?你说卜月轮!”萧云拍案而起。 慕容雨泽没想到她如此激动,又重复一句,“是卜月轮,如今此物在师父手里,师父说他还得研究研究。” “那是虎族的东西,为何会在她那里,又到了你们那?”萧云问道,俞苧夜带着关心看过去,隐尘不解中有些震惊。 “什么?在下真的不知,但蛇妖伤人确有其事,我只是想骗走法器,停了干戈,毕竟哪有千日防贼。”慕容雨泽赶紧为自己解释。 “我看不是免千日防贼,而是想源源不断,难道你们不是受人之托吗?”凤狐琪娘笑道。慕容雨泽刚想回答是受县太爷之托,但反应过来她这不是好话,也就没接这个话,“细细想来这事师父确实不地道,但如今他不认我这个徒弟,正因此才遇到俞姑娘……我在这件事中也有不是之处吧。” 恰巧,凤狐清明来了,“不是之处?从你的角度想又有何不是呢?可不能说违心之话啊。” “清明师傅,卜月轮便是您赠予我们虎族的,您还记得吗?”萧云看到凤狐清明,急切地问道。 “自然记得,可流落到人间,你清明师傅也爱莫能助啊……”凤狐清明皱了皱眉。 一时静默无声,俞苧夜这才开口:“卜月轮因何丢的?” “当时虎族刚建国不久,父王年老,周边各族你争我斗各不相让,于是起了战火,卜月轮是在一次逃亡中丢了。”萧云说道。 “那轮珠为何没丢?”凤狐琪娘问道。 “轮珠和月轮是可分离也可组合,母后将轮珠拿下作为我的护身符。”萧云回答道。 “卜月轮定要拿回来。”俞苧夜说道。 隐尘应声看向萧云:“是。” 慕容雨泽也答应引路。 萧云联想到这背后种种关系,愁眉不展。 到蜀地王仙门的事提上日程却没有立即行动,慕容雨泽在弄作战计划和思量如何应对父母的询问。萧云因为这事跟慕容雨泽探讨过数次,关系也从前熟络起来,俞苧夜反而避着慕容雨泽,经常跟隐尘去练武。 又是一次爬山运动,慕容雨泽待在弃忧谷两年多里也参加过多次爬山活动,不是每次都来,但每次他都异常兴奋。俞苧夜问过他为何如此兴奋,他回答说,大自然钟灵毓秀,每一次都能发现不同的一面,登高于我而言就是一件兴奋的事。 慕容雨泽跑在前头,隐尘也紧跟着过去,俞苧夜在居中位置,照看前后,萧云陪凤狐琪娘走在最后。 一次,凤狐清明不知从哪弄来一堆木桩,俞苧夜和慕容雨泽劈木桩有一手,她快准狠,他精益求精,劈出来的形状完美,萧云经常劈坏底座,但她这次想搞波大的,集两家之长,她把这个计划告诉隐尘。隐尘感慨道:“我比你劈得还烂,但又不想学。” “以后到翼国来,给你设个劈柴火的官,届时慢慢学。”萧云招揽道。 隐尘笑而不语。 翌日清晨,院子里传来劈柴声,那声音响亮清脆,正是劈对地方才能出的声音。 俞苧夜寻着声音走过去,扒在门上,看着她:“如此的认真啊。” 萧云笑了一下,给她展示成果,果然快准狠,又形状完美,“好!”慕容雨泽抱着东西走过,俞苧夜为她送上掌声,弄得萧云害羞得低下头,凤狐琪娘也走过来,说笑道:“年轻就是有活力。” 萧云脸白里透红,头羞得有点抬不起来了,这时隐尘走过来,冲她一笑,萧云赶紧阻止他:“没练过的不许评,走走走。”她话毕,收拾完跟着一块去了。 秋风阵阵起,咳嗽声从屋内传出,“这点难受不算什么,只是咳嗽这就表明快好了啊。”凤狐琪娘劝慰道。俞苧夜被她一说更止不住眼泪,她在躺椅旁蹲坐,“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寻找办法,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手盖在凤狐琪娘手上。 她使劲抬起头回应她:“好。”俞苧夜赶紧又给她垫给枕头和薄毯,让她往前靠。“这段时日我常常想起往事,倩倩和弈筠在时,咳咳,我有时也在想,到底为何……”她说到这有些哽咽,俞苧夜看着她的脸,泪珠从她脸上滚落,“即便选择离开,又何必闹得如此不堪啊。” 她伸手为她拭泪,“莫哭,莫哭,不值得的。” “姐姐,我说提起旧事,并不完全是想念从前,还有你离开弃忧谷到人间的事,他们极大可能跟狼族勾结,加入什么组织,与你为敌……”凤狐琪娘语重心长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在心里。”俞苧夜回道。 ------------ “各怀鬼胎”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出来,施法到了蜀地,按照地图靠近那个“王神仙”住处。 夜已深,不识得路,便不能用法术赶路,寻一客栈落脚。月升于头顶,正是寂静无人的时分。黑夜中,有“簌簌”声极响,俞苧夜靠在床头,盯着那道黑影,不久门开了,她假寐躺下,那人靠近察看一番后,便去翻包裹。 俞苧夜推了推萧云,她睁开看见贼人。 他正翻到些财物往胸前装,忽然脖子一阵冰凉,“做什么呢?” 抓住贼人后,掌柜的提醒她们,财不外露,她们这是被人盯上了,她俩也没反驳什么,只是感激掌柜的善意。 离了客栈启程,四人又重新理一遍这回事,把钱交给俞苧夜保管是因为她实力最强,警惕性也最高。可是倘若凭着法力高强便不多加注意,招来无尽的麻烦时又不能随意使用法术,所以在人间久待便需要适应人间的规则。 日已被埋没,天边现出一片红。 在林中将歇时,忽然有暗影掠过,“是谁?”俞苧夜手中剑出鞘,他们也醒过来。 来者速度极快,立于高处,数箭并发,地面显现暗痕,俞苧夜一闪身躲过去,黑夜之中,一时难以分辨,忽然一支箭从后面穿过来,被她抓住,黑烟中透着绿光,俞苧夜和慕容雨泽都反应过来,他说:“是莫岑。” 萧云现出本体,“既然有意而来,又何必躲躲藏藏?” 暗绿光后,是莫岑的身影缓缓走来,“俞苧夜这才多久没见,你就沦落到跟这种人为伍?” 俞苧夜看了慕容雨泽一眼,又看向她,“有话不妨直说。” “他,欺骗感情,盗取宝物,卜月轮,你若还想跟他为伍,便是与蛇君山作对,令娘娘失望。”莫岑抓住重点,直击要害。 俞苧夜见萧云要开口,打断她:“你不妨去问问莫楝,卜月轮她从何得来的?” 她上前一步抽出短刀,这时慕容雨泽才发现俞苧夜不握便改用鞭子,直冲莫岑,“你此话何意?” “卜月轮是清明师傅,也就是凤狐清明所制,宝物落到你们手中也没有作用。”俞苧夜说出一个莫岑熟悉的名,她仔细想了一遍,果如俞苧夜所说,对自己有何好处,选择不信。 “莫岑,苧夜愿以你我几千年情谊担保,并无虚言。”俞苧夜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莫岑一笑,她又看向慕容雨泽眼里充满恨意,俞苧夜注意到了,“卜月轮如今在道士手中,你待我去取回卜月轮,届时娘娘面前,我们再辩个明白。在此期间若再动手,休怪我翻脸无情。” 莫岑不敌俞苧夜,以一敌四更无可能,她思量一会也觉着此时不是好时机。 “主子……”萧云刚想说什么,莫岑便笑着应下,又恶心她道:“苧夜,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俞苧夜笑不出来,勉强维持表面的平和:“愿不负卿。” 一阵风吹过,莫岑消失得无影无踪。 俞苧夜看向慕容雨泽,脸色极其难看,他也不知她们还有几千年的情谊,此时面对三人,他是浑身发抖,又是额头冒汗。 “若有什么未说出的?此时交代清楚,我不想错保了人。”俞苧夜冷冷道。隐尘也附和道:“苧夜主人所言有理,主人。”萧云随口一个“是”后再无声音。 于是,慕容雨泽只得将旧事重提,14岁时入了道门,跟从王玚修道,修点火术和符咒术,两年多后便是我第一次去降妖。我以凡人之躯接近莫岑,她大概也被这副皮囊吸引,把我抓走后没舍得吃。 经过我有意献媚讨好,莫岑也渐渐落入陷阱,她说,要与我共度百年,直到阴阳两隔。而在此期间,卜月轮作为礼器由莫岑保管。相处时间长了,我也知晓她一些习惯,于是利用这些窥知卜月轮的位置。 盗取卜月轮之后,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余后的事,俞姑娘也都知道了。 “所言句句属实。”慕容雨泽对着三人一礼。 俞苧夜面色没有好看多少,自顾自的走开了,萧云赶紧跟过去,隐尘跟在她们后面,但还是放慢脚步等慕容雨泽。 重新找了个地方歇息,四人相顾无言。 待到他们都睡了,萧云忍不住问道:“主子,你为何那样说?” “这两姐妹,并无良心,何必把祸水引到虎族。”俞苧夜平淡地说道。 “但您真的要到娘娘面前辩吗?”萧云不解道。 俞苧夜解释道:“到时试探试探母亲的态度。”她是不会真的将这件事由千缘做主的。 听她如此说,萧云放下心来。 慕容雨泽睡得不安稳,刚刚走来时,隐尘小声对他说:“如此手段,不大光彩。”他还理直气壮地说道:“兵不厌诈。”如今睡梦中,真实想法藏不住,俞苧夜会如何看他?一连做了几个俞苧夜嫌弃他,并展开报复,这也就说明他为他做的这件事感到心虚。 翌日晚上,俞苧夜等人爬上王玚院子的围墙,她轻松一跃,不打算施法惊动道士。既然找东西,免不了发出动静,王玚发觉有妖气,妖精到了道士家,自投罗网,他正乐着,一转身发觉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在放找东西。他仔细探知后,才确定俞苧夜是妖。 “妖孽,你闯入此地,还真是自寻死路。”王玚抽出宝剑,直冲俞苧夜而去。 她丝毫不慌,以剑抵之,又与王玚过了几个回合,难分胜负。她握紧萧云剑,回身就是一招,破开桎梏,剑在手中一旋打落数位道士攻击。她几击飞踢,打到数位道士,跟着王玚到了中庭。 进入此地后,俞苧夜与他分开行事,只留一个符咒联络,慕容雨泽边设逃跑法阵,边往里边摸索,浑然不知俞苧夜已然遇上王玚,等他得知已然晚了…… 他几张符咒轻松放倒数名道士,嗅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你是何人?”“这话该是我来问吧?”彼时的杨预谦还很稚嫩。双方很快打起来,打了一会,杨道士招来更多的道士,慕容雨泽试图联络俞苧夜撤退,却联络不上时,惊觉不好…… 变化往往在瞬息间…… ------------ 难历道林 俞苧夜对上王玚,占不到便宜且不论,萧云还被道符克制。 王道长一击过来,俞苧夜转身一闪躲过,剑与剑碰击发出火光,她用尽力气压制道长的剑,给了道长一击,但错估道术深浅,轻敌了。 她转身侧跳舞剑相对,萧云剑在面前一旋,挡住符咒攻击,王玚一手剑持头顶,一手两指向天,嘴里念叨着什么,萧云剑发出强烈的白光,“我难受。”俞苧夜收到讯息,可她还不想退,又是几个回合下来,王道长发现这只功力深厚的妖弱点竟是她的剑。 俞苧夜一翻身后滚往后躲,王道长跨步跟上,正面一击,侧边一划,趁其不备拳头一击,现出道符,她仙子所育,仙气充足,本是玉灵妖气弱,道符对她仅有一点攻击作用。 饶是如此,对手毕竟是王道长,俞苧夜一愣,他剑又是一击,她使剑去挡,反应过来心中呼唤萧云,没有回音,心里一沉…… 慕容雨泽对上杨道士还算轻松,只是一大群道士实在难缠,令隐尘去找俞苧夜,他走后,慕容雨泽变出师父王道长所赠木剑。 王玚先前受了两击,如今更是紧追不舍,十几个回合中,俞苧夜以守代攻,一时难分胜负,可她觉着不对劲。忽然王道长一记重击直冲萧云而去,轮珠不自觉转动保护主人,俞苧夜右手腕发疼,萧云剑被甩出去,隐尘及时赶到,金光在空中托住剑,她缓缓落到地面。 俞苧夜在不知觉时被吸食一下,完全没有防备,手上生出裂纹,头发晕。萧云变出本体人形,躺在石阶上,过会才缓过来。 隐尘跟王玚对上,让她俩先做休息。 王玚跟隐尘过了两招,便知他功夫学不到家,可他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妖气,“你不是妖?”王道长发问,隐尘置之不理,长枪对利刃,他挥动手中枪,使出慕容雨泽教的道术。毕竟是人,王道长没怎么把他当回事,一边对付他,一边又念两个符咒对付她俩。 俞苧夜迅速抵挡攻击,又双手竖拉,靠掌,又恢复竖拉为萧云挡下攻击。 隐尘刚要张开蛛网,发觉被法阵反击,原来早早设下阵法,也难怪主人和萧云…… 慕容雨泽看向以前这个品貌端正的少年,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你是王道长的徒弟?”“难道你不是吗?”十几岁的少年咧开嘴笑着,“我听师父提起过一个师兄,和你挺像的。” 他比划着同样的姿势,这是杨预谦的强项模仿法术,慕容雨泽第一次接触这种,不过不一会他便想到对策,别生瞳唤起,模仿的法术回击他自己。 一根根金丝错乱排列,将他们围住,形势越发不好了。 隐尘和王道长还在对打,“你联络你主人,撤。”俞苧夜向隐尘传递信息,萧云也能听到,她站到她旁边,“主子,对不住弄伤你。”俞苧夜摇摇头。王道长似乎察觉什么,一张符暂时将隐尘控制住,转头对付俞苧夜。 忽然,她印堂穴中发出强大光流,充斥全身,令王道长心下一惊,她用法术打破王道长的攻击,并给他一击,亮出狐爪,右手置于胸前,腾空而起,蓝绿光中金丝被铰毁,隐尘掷下一颗烟弹,在蓝烟中,三位顺利逃了。 法阵一破,一群道士围了上来,王道长这个法阵从未漏过一只妖的。 慕容雨泽收到讯号,一鼓作气打伤杨预谦,一溜烟逃出王道居。 俞苧夜落到之前那片林中,其他人紧随而至,她失神靠在树上,右手裂纹还未散去,“咳咳。” “此番是我思虑不周。”慕容雨泽说道,俞苧夜挥手示意他别把责任往身上揽。 没想到才劝住一个,那边又此起彼伏的,“是我拖累你。”萧云道,“我太弱,不能保护主人。”隐尘道。 “是我太着急了。”俞苧夜看着手上裂纹一点点愈合自嘲道。 慕容雨泽想到一个方法,“要不你和我一起修炼道法,或可抵御王道长?”萧云则提议休整,俞苧夜两个都采纳了,于是四人一块到翼国休整,途中遇到那只自来熟的朱鹮鸟。 时隔两百年回到翼国,萧云别提多激动,这些年虽未断了联络,却也不曾亲自回来,母女抱在一块便是眼泪汪汪,萧壬也双目含泪,但是没忘了招待客人,那两跟在萧壬后边,隐尘走最后回头偷偷看萧云,心里也是一阵酸涩。 萧壬招呼,发觉怎么多了两个“凡人”,俞苧夜便跟虎大王解释一通,自然未有全盘托出,但萧壬后来还是在妹妹那得知一切。 翼国近来不算平和,萧壬忙得焦头烂额,但看妹妹学成归来,还是高兴得不得了。 之前那次比试最终也是选出了一只虎妖,成为国师,现如今,翼国周边各族对虎族脚下这块土地多有觊觎,地盘之争越演越烈。 即便如此,萧壬在听闻妹妹跟随俞苧夜是要拿回卜月轮外壳,他还是同意让她去。 萧壬为妹妹腾出一片练习场,四人便抓紧在此处练功。 黑夜中两人鬼鬼祟祟的,“要学画符?”俞苧夜说道,“不必,学点道法融入自己法术中试试。”慕容雨泽思虑道。 俞苧夜两指一指,往胸前一扫,剑持于顶,一捅出去,挥出剑花,一拍向下,往上刺。 收回剑,剑往左侧手臂下往后捅,收回,划过左臂下,向上划去,比出结印。 练了几十日剑术,又练上道术跟妖术结合,起初慕容雨泽和俞苧夜都很紧张,怕有不好后果,但隐尘一句“法术还得看怎么使。”打破沉闷。 此番修炼可以说紧凑且枯燥,但慕容雨泽和俞苧夜也走得更近,两人没事会聊聊天。 黑夜中,月亮隐去唯有星辰,星光不足以照亮人脸,但两人摸黑也要聊。“你跟你师父三年,说赶走就赶走?”俞苧夜不解道。“都没说赶走,只是装不认识,一点情面不讲。”慕容雨泽感慨道。 “你这只眼睛很特别,”俞苧夜这句话是客观事实,但她还是补充道:“凤狐师傅讲的。” “我这一双目都挺特别的。”慕容雨泽有意回避别生瞳的话题。 “你若不求入官场,可愿求长生?”俞苧夜试探道,她本以为修道之人羽化登仙自是心中所求,可慕容雨泽却并不如此想。 “古人诗说,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人生在世,顾好当下足矣。”慕容雨泽说道。 “这诗就这两句呢?”俞苧夜好奇道。 慕容雨泽坐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诗讲的便是劝人及时行乐,我是听进去,你也听听吧,何必为自己招来无尽的愁苦呢。” “我眼下是不能所谓‘及时行乐’了。”俞苧夜明白他的好意,苦笑道。“事成之后亦各有去处,挺好。” 那一夜,在遇到杨预谦之前,慕容雨泽摸索一边道居的地形,找到一处他之前不曾进过的地方,那地方上了钥,十分可疑,但当时他联络不上俞苧夜,又听见人声,一时闯不进去,只得先退出来。 这回夜闯进行得十分顺利,四人一块找到那地方,正破着锁,忽然触发结界反噬,亦招来了王道长。 俞苧夜跟他比试了几下,果真比上回,好了许多,但王玚明显更戒备了,招来几百道士,俞苧夜对上慕容雨泽师父师叔,打得火热,他师叔看出不对劲,“谁教的道术?”王玚一转头看向慕容雨泽,面色复杂。 这一回,隐尘在外望风,由他们进去,接着他们和王玚还有他师弟打得难解难分,但一时也无法攻陷,见道士开始摆阵,四人赶紧溜之大吉,黑暗中慕容雨泽看见隐尘被打伤,他还为萧云抵消几张道符,可一道金光闪过,回到住处,隐尘便如同没事人一样。 此番收获不小,慕容雨泽用别生瞳窥见里边的东西正是卜月轮,那感觉入别生瞳里,今后换了位置,找起来也不至于毫无头绪。“你这眼睛有无限制?”萧云不禁问道,“自然有,且还不少。”慕容雨泽顺便乱说的,其实他也不知道别生瞳的弊端。 在回翼国路上又遇到朱鹮鸟,㶧濛提醒他们要小心,这里最近聚集许多妖怪,搅得原本的山林不安宁。 四人没怎么在意,比较萧壬算是此处的大王。 但俞苧夜看她锲而不舍的,还是和她攀谈几句,于是便了解到一个组织,燕山山庄,底下还有个什么归墟门,这归墟门便是燕山山庄的毒王之妻毒娘娘创立的,招来了两只凤狐。 据说燕山山庄和狐族,狼族都有关系。朱鹮鸟说的神神秘秘,激发俞苧夜的好奇。 夜里赶路,忽然看见几处怪异建筑,她俩好奇心作祟,躲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偷听。 这一听不得了,听见蝎子族要和蛇精,狼妖,共谋对付虎族,听她们的计划,萧云想笑,听她们的大话,萧云又生气,俞苧夜只得耐心哄哄孩子,未免被发现,她俩悄悄溜了。 这天,正要启程到王道长那骚扰,途径一处忽然被几只小妖拦住,“你们什么妖,敢闯入我们的地盘?哈!” 萧云气笑了,这地界什么归他们管了,“我乃天下第一高手,识相点让道,留你小命。”俞苧夜吹牛不带心虚的,“还有别以为在一块上过茅房,哎,这地方便成你的了,好不要脸。” 俞苧夜那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旁边两人忍俊不禁,萧云只觉着她主子被带坏了。 俞苧夜嘴上说着,手也没闲下来,三两下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到王道长那一探果然换位置了…… 打斗间,俞苧夜悟到什么,灵力被激发,功力大增一举打伤王玚及其徒众,带着另三人跑了。 逃离王道居后,四人也不曾走远,没成想,这回道士紧追不舍,四处搜查,大致是因为师父被打伤了吧。一回夜里,慕容雨泽在林间解手,忽然他大师兄从背后冒出,“小师弟,不对,如今小师弟另有其人,你怎么沦落到与妖为伍啊?” 慕容雨泽是不怕他的,从前一起在道观修炼时他便不如自己,只是王玚会不会也在,他整理着装回头一瞧,果然这人倒霉起来啊——王玚便在他大师兄身后。“徒儿,为何见到为师像是遇到鬼一样?” “是您不认我这个徒弟。”慕容雨泽不知他假惺惺的要做什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情谊可不是由徒儿说废便废的。”老道士不要脸道。 慕容雨泽有恃无恐,他看着王道长说道:“你又能奈我何?我再如何也是慕容大人的儿子。” “哼,”王玚笑了,“我便因你父亲的话才想断了师徒缘分,到底没下定决心。” 慕容雨泽理了理头绪,“当初引我入道,难道便不识我家世吗?还有那几十天的苦也是我活该?你们串通好,我就得吃苦头?”他转而笑道:“何必为自己开脱呢……”他话还未说完,两边就打起来,俞苧夜也赶到。 老道士对亲徒儿也不留情面,下手不轻,只是没有取其性命之意,而对俞苧夜便不同了。 慕容雨泽一张道符为解开困境,隐尘剑光配着火光照亮整片林间,一招一式,王玚看在眼里皆是欣赏。 双方对打一个时辰后,王道长招来更多道士,慕容雨泽便用千里符逃了。 这一逃,竟回到江州,回到故乡的慕容雨泽免不了激动,但他也是操作有误才到这边。 “哎,故意的,要回家直说,何必把我们一块传过来。”萧云不屑道。 慕容雨泽还没开口解释,俞苧夜就来打圆场:“罢了,离家两年多,音讯全无,再不让回去,怕是要以为被妖怪吃了。”慕容雨泽心想: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便也无话了。 开始逛起慕容雨泽的家乡,江州这一片跟弃忧谷的习性挺像的,街上热闹,叫卖声不断。 “不逊于金陵城啊。”俞苧夜打趣道, “这可比不得。”慕容雨泽赶紧回道。 隐尘也一块开他玩笑,“我看这地方真是好,百姓过着安宁的生活,主人怎的说人间不好。”他正说着,慕容雨泽塞给他一支糖葫芦。 接着,慕容雨泽无奈道:“先前陪王道长四处游历,见过许多不安宁。” 萧云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问道:“往北最远去过哪里?” “漠北。”慕容雨泽回道。 “那地方好玩吗?我还没去过。”萧云好奇道,俞苧夜在一旁插话道:“漠北离你翼国也不算远啊。” 四人走走逛逛,离慕容府越来越近时决定隐秘行踪,待到夜深人静时,隐尘随慕容雨泽一同入了府里。 屋内烛光通明,常有人走动,不久后多了个高大的身影,“母亲!”慕容雨泽才进门,慕容夫人便出来迎,“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她话毕泪水溢出眼眶,用手帕去拭泪,他见此扑通一声跪下,“是孩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哎,快起来快起来。”慕容夫人将他扶起,一旁围着十几个仆从,迎着少爷进去。 俞苧夜坐在外墙瓦片上,看到此情此景,亦是心中惆怅,一番心思在千缘,一番心思在他们这些人,一番心思在慕容雨泽与她之间的缘。只是最后那番心思不是最紧要的,也无从说起,有口不能言。 少爷回来,慕容府好不热闹,老夫人招呼做了些酒菜,两人说话间,菜便堆满了桌。 “父亲不在?”慕容雨泽此时回来,不会久留,所以怕遇上他父亲。 慕容夫人端坐着抱怨道:“你父亲外出公干去了,现下外边不太平,你呀总在外漂泊,母亲总是忧心,何时才着家啊。” 慕容雨泽听后有些心虚。 简单用了饭后,慕容雨泽还在为接下来的离开做铺垫,屋檐上的俞苧夜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此情此景,她心情不免杂乱。慕容夫人膝下只有一女一子,慕容雨泽作为独子也确实需担起责任,可此时他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否则他良心难安啊。 “母亲,孩儿此番回来,便是来看看双亲,只是儿肩上还有重担要挑,不敢多留。”慕容雨泽见母亲眼泪又要留下,加快语速,“待孩儿把这事办成,一定回到您跟前尽孝。” 他说着身影渐渐远去,手下怎么都追不上,慕容夫人被仆从围着劝慰。 翻出外墙,就看见俞苧夜站在墙角,她似问非问道:“拿回卜月轮,过回从前的生活?”“拿到卜月轮,我们都能回归正轨。”慕容雨泽状若轻松地说道。什么正轨?俞苧夜真想问他,可话到嘴边又不敢问出口,人妖殊途,她再清楚不过,只得扭过头双眉皱成一团,自顾自地往前走。 慕容雨泽悄声跟在她身后,察觉到她心情不好,细心地保持着距离。 王道长也不是吃素的,加上俞苧夜上次虽然只是得罪几只小妖,燕山山庄可是相当护短的,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她“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也算是打响了,毕竟跟这些妖对上未尝一败,名声大噪到王道长都听说了。 又是一次夜袭王道居,这次俞苧夜正中圈套,重重道术下,她开始还算如鱼得水,后来随着道术对她压制逐渐显现和法阵的围困她有些体力不支。点火术在空中画符,以血为墨,以手为笔,以天为纸,层层符咒,圈锁法阵。慕容雨泽手立两指于胸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破!” 画符和意念都达到顶峰,非王道长之法阵所能抵挡,法阵瓦解,慕容雨泽也是再次对上他师父,打得十分焦灼。 “徒儿,你为何助纣为虐?”王玚痛心道。 慕容雨泽天真地反问道:“卜月轮是他妖之物难道不该归还吗?” 原来如此,王玚心想,那宝物说得神乎其神,但他一直弄不明白有何用,他本身是想用这“无用”之宝来钓蛇精的,没想到钓到另一尾“大鱼”。 俞苧夜和道士打起来,显得轻松,但王道长的师弟和他几个徒弟也不是很好对付。 几番来回,在道士的人海战术下,两人都负伤,慕容雨泽为隐尘挡了一下,气急,点化一张道符灼烧他的师父。 俞苧夜身上和剑上都沾了血,刀剑挥舞之下,她逐渐疲惫。道士对她也是有所研究,不一会便牵动旧伤。 脱困之后,俞苧夜倚靠在树上有些沮丧,当她看见慕容雨泽对她身上投来的眼神,笑了一下,“是不是觉着我没你想的正义。”萧云剑还残留着血迹,“我不会杀却无辜,一点打击也是手段。” 慕容雨泽在沉默许久才开口:“你的伤没事吧?我明白你急于取回卜月轮,但……”“够了。”俞苧夜不想听丧气话。 养伤和休整期间,他们便在边地小城走动。 燕山山庄内,凤狐倩也是听到俞苧夜的名号,“倩倩,这不会就是你那位好姐姐吧?”密娄一语道破天机。“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出现,”凤狐倩感慨道,“娘娘,我倒是觉着这是个好时机。”“哦~”两人相视一笑。 近来,俞苧夜练功越发勤快,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但她无处比划,找慕容雨泽陪练,好几次他险些招架不住。 慕容雨泽闲下来也会,加紧道符绘制的练习,在此期间他还用血与火为隐尘绘了一张符,贴于他的心尖作为护身符。隐尘感慨道:“我认你为主人本该由我保护你的。”“没什么该不该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本领似乎能起死回生,只是如此冒险,别想在我眼皮底下再用一次。”慕容雨泽信誓旦旦地说。 四人一块走街上,拐进一家店铺觅食,江州的吃食也有不少辣口,萧云爱吃得很,正好一缓多日的紧张。“吃猪蹄,大补。”萧云把慕容雨泽的菜推向他,然后把自己点的放跟前。“没想到,年纪不少竟是小孩脾气。”慕容雨泽了解萧云脾气后,也能跟她开起玩笑。 他们在厢房里聊作战计划时,也会扯东扯西地聊些别的,萧云不愿聊家里的事,就把话题往三人那边扯。“对了,主人,你是道士怎么不用拂尘,我看你师父也用的。”隐尘主动提起话题。“你这突然提起师父,我心里不上不下的,我也用。”慕容雨泽说道,“但是,我总不能在一群妖面前用,就算有的妖不懂,自己心里也别扭。” “尘,好端端作甚说起王玚是他师父。”俞苧夜一下明白问题在哪,但她不直接戳破。“是啊,慕容道士不是不认这个师父吗?”萧云不解道。慕容雨泽看着俞苧夜,再看向那俩:“人间有些情,不是说断就断的。” 萧云笑了,看向慕容雨泽的眼神带着调侃的语气问道:“凡是情都不好断吧?”只是这个话题过于压抑,也就没聊下去。 后来,慕容雨泽还是说起跟随王玚修行的事,也牵出了隐尘最关心他的左眼别生瞳。在慕容雨泽年纪尚小时,误闯一处偏僻的地方,在树荫下看见怪异的东西,当即吓晕过去,这可把他父母吓坏了。 幸得一位道长相助,小娃娃才悠悠转好,慕容雨泽恢复如初后,道长极力想拉他入道,只是他父亲并不同意。王玚说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但也只是个道士,还得看慕容老爹的脸色。 终于,他十四岁时,在王道长的招惹下,成为他的徒弟,不思学业,一心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那时,王玚的道观规模并不大,由于流年不顺,生活得很贫苦,慕容雨泽跟着他作为徒弟,自然也不会过得很好,要洗衣做饭伺候他师父。三年里有两年在游历,几乎游遍大江南北,边玩边练,王玚是个道痴,比起慕容雨泽的身份,他更看重这只眼,但后来发觉这眼睛实在没什么稀奇。而在世间行走久了,对于一些事也就没那么执着了。 游历过后便回王玚的老家蜀地,开始收钱除邪祟,并越做越好,最大的一次是县太爷说当地闹蛇,而且十分古怪,以往的方法皆不管用,咬死不少人。这回是县里乡绅百姓共同出资,王玚着实挣了一笔大钱。 “这样看来,你师父也算为民除害。”隐尘说着看向萧云,“只是卜月轮不该落在他手里。” 萧云点了点头。俞苧夜皱了皱眉不语。 人真是复杂…… 一行回到蜀地,四人面上都不再那么急切,去游逛许多名景,其中便有峨眉山。峨眉山有一佛教圣地,当朝崇佛,战乱四起,佛教却渐渐兴盛。 站在峨眉山上,俞苧夜和慕容雨泽闲谈,“取回卜月轮后,作何打算?”慕容雨泽问道,“我还有什么能为姑娘解忧?” “到蛇君山去,那地方你也去过,”俞苧夜说道,“你说的闹蛇患也许并非虚言,但看莫岑如今嚣张气焰,可见……只是王道长,往好点说是能力不足,往坏处说便是养患为私,祸害百姓,兴的是可是伪道。” 慕容雨泽细细想来过往细节,他似有恍然大悟之感,“你的师父如若是个恶人,事态便越发不妙。”俞苧夜说道。他的思路被她打断,发觉世间妖魔鬼怪他这只眼看得清,可人心却看不明白。 早些年,毒王便在族斗中丧命,如今燕山山庄和归墟门皆由毒娘娘密娄执掌。 一千多年前,蝎子精,狼妖,猴子精,虎妖争地盘,蝎子精实力微弱,却硬要争,毒王为虎妖所杀,由此结下仇。猴子精退去深山,如今蝎子精和狼妖与其他小妖共谋对付虎妖。 燕山山庄内也算是“群贤毕至”,狼妖首领和他部下,蝎子精,两只凤狐,近日投效毒娘娘的两只熊精,原本被俞苧夜活抓封印的炎龙和他弟弟金龙也在。 这些妖里许多都与虎妖无仇,而如今风水轮流转,曾经与虎族结仇的渺小蝎子精成了领袖,那便大有不同了。 炎龙与俞苧夜有仇一直想报复,密娄为团结整体,也是应下,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虎族公主萧云和俞苧夜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