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梦见 我又看见她了!天空下着大雨,我躲在一条石缝中,瑟瑟发抖,看着不远处倒吊在空中的那个红衣女人。女人边上有几个人影打着手电筒围着,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长发几乎触及了地面。女人吊在空中旋转着,转向我这边时,隐约能听到她嘴里在唱着“桃花。。。寒。。。天涯。。。”。我在无声地流泪,很害怕,全身发抖。忽然,围着她的人影一下子散开,她的头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滚了几下,不动了。我捏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满脸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抹了一把,一手的血。。。。。。 闷哼一声,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是那个梦,最近越来越频繁,以前每个月偶尔会梦到几次,但是从两年前开始,每周都会有一两次,近三个月来更是天天都梦到。我看看窗外,月色如水,月光穿窗而过在地面照出一个银色的方形。起床舒展了下手脚,果然又感到浑身酸痛。每次这个梦惊醒之后,都是浑身酸痛,就象真的在石缝中淋着雨趴了很久一样。师父说过这噩梦可能是前世的冤孽,需要清心静神抱元守一,念清心诀。于是我五心向天坐于窗下蒲团上,沐浴着月光,默念清心诀三遍。 我是师父捡来的,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就跟师父姓钱,道名渡云,弟子辈叫我渡云师叔或小师叔。为了方便我的世俗生活,师父还给我起了个俗名叫钱循义。师父所建的青云观在浙江天目山区的一座山上,不算太大,有同门三十多人,在当地挺有名。师父已然仙去,现在住持是王师兄,道号朴元。我虽然长在青云观,但是一直去山下读书。在前年考进了在山下安临市的林业大学,现在读中药专业的三年级。不过师门规定我必须走读,所以读书每天都是早上冲下山,晚上爬回山,别的不说,身体耐力好得不得了。每天回山,见过王师兄后,跟师兄师侄们一起吃晚饭。由于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所以观中我的辈分很高,饭后经常溜走不做晚课,在观中四处闲逛或者回我在听涛台的居室歇息。 我的身世一直是个谜,师父在大凉山一带云游时发现我的。据卫浩清师侄说,当时我神智不清,手里抱着个包袱,衣服破破烂烂,鞋也只剩一只,坐在一块大石上唱歌,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当时他也只有十二岁,我很怀疑他记忆并不牢靠,因为我每次问起那个包袱,他都支支吾吾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而师父留给我的东西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包袱。 估计这个噩梦就是从我被带回来以后开始的吧,我想。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会不会是我目睹了一桩凶杀案而产生的心理阴影。毕竟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如果看到一个女人被吊起来砍头,肯定会吓出心理阴影的。 我念完清心诀,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去。我住的听涛台其实是山谷中的一个石柱,柱顶面积约二百平方米,上有一块刻着“听涛”字样的巨石,我的居室就是依着巨石搭的一间砖木结构的小房子。石柱跟道观后院所在的岫云崖相距约十五米,靠两根粗大的铁链连接。天知道师父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反正王师兄继承师父衣钵以来,从来没考虑改变观里的任何现状。不过我也挺喜欢我的住处,在巨石顶可以感觉到山风中的一丝丝罡风,晚上月圆时在月下打坐,早上迎着朝霞呼吸,没有任何人打扰。唯一令人不悦的,就是对面的岫云崖也有一块巨石“沐月”,而巨石上,每晚都有一个白衣道士在上面打坐吐纳或者练剑。那个人就是卫浩清,我的师侄,也是全观的骄傲,住持王师兄最心仪的弟子。卫浩清十五岁那年,在全国道教大会上以剑证道,得各派宗师的一致推崇;十六岁那年,单人独剑处理了武夷山玉女涧的飞石事件和烂柯山棋盘台的树鱼吃人事件;十七岁代表本观参与了十万大山路人飞升事件的调查及处置,带回一颗核桃那么大的巴蛇珠。现在十九岁了,依然每日早晚勤练不辍。跟他相比,我就像是在混吃等死。 我攀着铁链走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是真打坐吐纳还是坐着睡着了。刚走到铁链中间,就听到卫浩清说:“今夜你居然不累?还是嫌刚才挨得不够痛?”我心想这卫师侄半夜居然还跟人动手?我倒要看看观里还有哪个师侄或者挂单道士敢与他比试。 又走了几步,只听破风声响,卫浩清从巨石顶上落到铁链系桩处,手按剑柄,双目盯着我:“今夜你倒是很奇怪。” 我望着他,心里盘算着:卫师侄这是在跟我说话?但是以往礼数备至的他现在话语毫无对长辈的礼貌,难道是本性流露?但是谁跟他动手的呢?他盯着我,难道是我?想到这里我打算诈他一下,我装作有些累的样子,压低嗓音问:“你觉得刚才我怎样?” 卫浩清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你觉得呢?出了五剑,被打中两次。。。。。。最近你每晚出来得太频繁了,这样对师叔身体很不好。” 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妙:我这是被什么附身了?我,青云观住持的师弟,居士们和信众尊称的“渡云道长”,居然被附身了?而且我的师侄跟附我身的妖孽关系看起来竟然还不错?我思忖着现在说破没准会被卫师侄来个一剑穿心落下悬崖尸首无存死无对证。于是低声道:“好吧”。转身踩着铁链向听涛台走回去,走得很慢,我边走边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好在,除了呼啸的夜风和松涛的声音,就是铁链环环相碰的声音,那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登上了听涛台,我回身又望了岫云崖一眼,卫浩清还站在铁链系桩处,在月光下白衣飘飘,看上去清逸潇洒。我心情颇为沉重,如果连卫浩清都与妖孽勾结,本观由历代师祖辛苦几百年建立起的清誉将毁于一旦。我走进居室,拔出了那把几年来一直挂在墙上没碰过的剑。剑是入门时候师父赠的,据说也有百来年历史,收到的时候我很是爱惜,时不时擦拭,剑身光亮如镜,剑刃锋利,但是师父仙去后我就再没拔出鞘过。对着月光,我看到剑身上原本象镜面一样的剑身上满是划痕,而剑刃上更是有大量微小的缺口,这剑被用来斗过!而我爱惜此剑,从未用它与人劈刺击打过。 暗自告诉自己冷静,走到房间的暗处,拿出一个望远镜,仔细看着岫云崖沐月石上的卫浩清。他盘坐于巨石上,对月闭目,口微张吐纳呼吸着,脸上一片祥和。我和几个师兄都跟着师父学法术,但师父道行博大精深,因人施教,师兄弟各有强项,比如王师兄擅长的是剑术和符箓,刘师兄擅长服气炼丹,吴师兄擅长风水和相术,田师兄和我是雷法。但是我也略知风水相术,看卫师侄此时面相,怎么也不是叛逆作恶之相。算了,明天再说吧,我躺到床上,困意瞬时涌了上来。。。。。。 晨钟响起,我从床上坐起,朝霞漫天。昨晚发生的一幕就象做梦,但是我很清楚一旦卫浩清勾结附身我的妖孽之事是实,恐怕受影响的不仅仅是清云观,就连神霄一脉,不,恐怕正一派全真派都会震动。探头向窗外看去,“沐月”上已无人影。我急匆匆漱洗完毕,攀越铁链,向观中住持室奔去。到了住持室外,制止了要通报的小道士,我直接闯入了王师兄的居室。 住持室并不大,由一个简陋的屏风隔成内外两进。内室是王师兄卧房,外室是客厅,正中一个小几,周边几个蒲团。此时,小几上燃着一支清香,烟柱袅袅直升,王师兄和田师兄正盘腿相对而坐。王师兄道号朴元,为青云观住持,是我的大师兄;田师兄道号雷云,为青云观监院,是我的四师兄。因我闯入,两位师兄同时转过头来望着我。这时我发现我有些莽撞了,毕竟无凭无据,跑来对着王师兄说你最心爱的大弟子有勾结妖物嫌疑,很难取信于人。于是我先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走到小几边也盘坐下,闭目不言考虑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田师兄忍不住问道:“渡云,今天山下学堂你还有课吧?” 我坐了这一会儿,也平静下来,回道:“四师兄,今天我是有课的。但是有件事我想先和两位师兄禀报一下。” 见我神情严肃,田师兄直起身说:“渡云今日却是一脸肃穆的样子,大师兄啊,别是渡云考试有什么问题吧?” 没等王师兄答话,我压低声音说:“两位师兄觉得浩清最近会不会练功过于急切,有揠苗助长的势头?” 王师兄问:“噢?渡云你发现什么了?浩清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了王师兄一眼,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于是说:“我这些天每每夜半醒来,总发现浩清似乎刚刚练完剑的样子,你们不觉得最近浩清的精神有些疲惫吗?” 王师兄跟田师兄直直望着我,我低下头,拾起小签挑了一下香头,却警觉地意识到,两位师兄极快地对望了一眼。我抬起眼,见到两位师兄微笑着的脸庞。王师兄摇着头道:“浩清这孩子,一心想练到御剑的境界,是有些急于求成了。” 田师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回头道:“大师兄,五师弟,我去看看浩清,劝劝他别那么执迷,哈哈哈。。。” 我看看王师兄,他却摇头道:“你四师兄还是那么急性子,哈哈,哈哈。” 感觉王师兄笑得很假,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起身道:“大师兄,我去上学了。” ------------ 第二章 姐妹 吃过早饭,我穿行在观中,不时遇到准备去早课的道士向我行礼,我也一一回礼,就这样来到大门处,看到一个扎着丸子头的胖子向我行礼。这胖子是观中的候补知客,田师兄的俗家弟子,我的一个师侄:韩振邦。由于我的性格一直很难融入学校生活,当初师父和师兄们商量下来,决定让从小就八面玲珑又皮糙肉厚有股子力气的韩振邦陪着我一起读书,可以照顾我。韩振邦也不孚众望,从初中高中到大学一直帮我处理着各种杂事和同学间的人际关系,甚至帮我顶了好几次锅,自己的学习也没落下。这是个生性淳朴做事周到又忠心耿耿的好孩子,师兄们已经内定等他大学毕业就让他做观里的知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鄙夷地看着他的丸子头:“振邦,你又不是道士,扎这个髻不伦不类,不如剃平头更精神。” 韩振邦笑着说:“小师叔啊,我以后是要做观中知客的,先习惯起来嘛。”一面将早餐递给我,一面把手中的书包背到肩上,跟着我顺台阶向山下走去。 学校八点上课,我们六点就得从山上出发了,光走到山脚下就要一个小时,然后再乘公交车半个来小时才能到达学校。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来回算起来要三个多小时。就这样,我俩居然坚持了初中高中直到大三,我估计光上下山的台阶上,那磨出来的凹坑就很有一部分是我俩的贡献。不过走在石级上,一边悬崖一边山壁,加上松涛声,泉水声,风声及清新空气,也算是修行了,我时常对韩振邦如是说。而韩振邦则往往苦着脸回道:“小师叔您背着双手衣袂飘飘自然是修行,我扛着十几斤的书包和几瓶水,那是在煎熬呢。”话虽如此,那么多年下来,韩振邦身材全面发展,个头窜到一米八,体重飙至一百九十斤,可见光运动是减不了肥的。而我,据说被师父带回来以后身高就没变过,一直就是一米六,在同龄人里个子最小,加上内向的性格和不惹事不出头的处事原则,在学校一直也是很不起眼的。在中学也不是没被人欺负过,不过韩振邦总能用圆滑的口吻和魁梧的块头帮我把问题解决了。 一路无话。今天我没心情说话,脑子里还是想着卫浩清的事儿,以及我是否被妖孽附身的可能。边走边运气,顺任脉往督脉运行一个小周天,似乎没有什么阻滞。贴身放置的五雷令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理论上来说,并没有异物精怪在我体内或附近。那么,卫浩清说的“最近你出现得太频繁了,这样对师叔身体很不好”是什么意思?还有,似乎这个“你”出现就会跟卫浩清斗剑,而且能够刺出五剑,只被打中两次。要知道至今为止,我所知道的跟卫浩清比过剑的年轻一辈道士,除了武当的知行和青城的玉卢,其他就没有撑过三剑的。而我自己,一直在反应和爆发力上有所欠缺,在卫浩清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连剑都没拔出就已经被他点中咽喉了。想到这里我摇摇头,叹了口气。就听韩振邦在后面说:“师叔您也叹气?” 我随口问:“你还听见谁叹气了?” 韩振邦说:“卫师兄呀,以往他早晨总是精神奕奕地去早课的,今天眉头紧锁,走路匆忙,我向他行礼都没回,还叹了口气。” 看来卫浩清是知道些什么,我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偶尔跟韩振邦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脚下的公交车站。道观所在的天目山本身有几处被开发成了旅游区,加上道观也有一定知名度,每天都有大量的游客和信众在公交车站集散。我一直在山上住着,很享受清静,但是内心里却也不反感这种非常有烟火气的喧闹。走到开往学校方向的13路公交车起点站,坐上一辆即将出发的大巴,我闭上双眼继续考虑如何在今晚跟卫浩清交锋。边上不时有人走过,放行李或者找座位,各种“您好”,“请让一让”,“对不起”,偶尔夹杂着“你眼瞎啦”,“你再瞪我试试”之类的话语此起彼伏,我能感受到上车的各色人等散发的各种情绪。忽然,我感觉到一种夹杂着悲伤和愤怒的无助情绪,但是却没有任何话语随之而来。我睁开眼,看到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年纪大约十七八岁,挺清秀的面孔却画着浓妆,大冷天穿着艳俗的短裙丝袜和低领紧身衣,扶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那女子穿着普通的羽绒服,脸上用白纱布层层包裹,隐隐透出一些血迹,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到我看着她们,那只眼睛垂了下去,而边上的女孩子则用含泪的眼睛愤怒地瞪了过来。我将眼光转向别处,不要跟愤怒的人对视,这是不惹事的准则之一。两个女人走到我后面的座位坐下,我呼了一口气,心想也许又是一个被家暴的姐姐和愤怒妹妹的故事。就听到后面女孩压抑着哽咽的声音说:“姐姐,我就不信这没有王法了,我们去省里告,绝不能放过那些个混蛋。”而姐姐则含糊地回答:“别哭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妹妹呜呜呜地哭泣。韩振邦有些不安地在我身边扭动着身子,我闭着眼继续想:今晚我是假装那个“你”套卫浩清的话呢,还是请吴师兄给卫浩清相个面,或者给我相一个?这时又听到车站上面一阵喧嚣,象是有五六个男子污言秽语地走过来。不久就听到这几人走到了车门口,一边叫着“在这里在这里”一边上了车。 看来今天是一个烦人的日子,连让人静静思考都不行。我只好睁开眼,看看事情怎样发展。就见那个年轻的女孩儿站起来护住姐姐,哭着说:“我们惹不起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那伙男子中走出一个戴眼镜的尖嘴猴腮的家伙,笑嘻嘻地说:“咱孙总的意思呢,姐姐在家好好休息,妹妹继续挣钱给姐姐治病,就不要有什么想法跑到别的地方去啦。” 年轻女孩对着眼镜男吐了一口口水,哭骂:“姓孙的把我姐姐打成这样,我们告不了,还不能去省城治伤吗?” 眼镜男恼羞成怒,擦去口水,骂道:“张燕琳,你是不是也想象张红琳一样?温情夜总会的大理石台子可不止一张啊,你牙口比你姐如何?” 这时韩振邦忽然站了起来。我顿时感觉有点不太妙,韩振邦一般不会这么冲动的,除非那女子。。。。。。只听韩振邦喊:“张红琳,是你吗?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好了,我知道事情开始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考虑了一下110和卫浩清,我拿出手机,拨了卫浩清的号码。那边,韩振邦已经跟那五个混混打在了一起,这时电话接通,卫浩清:“小师叔,请讲。” 我压低声音:“浩清啊,振邦在车站跟人打起来了,这回不是我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人,你快想办法,对方有五个,而且估计黑白两道都有关系的。” 卫浩清:“小师叔,车站派出所离车站很近,你还是打110吧,再见。” 我对着挂断的电话看了会儿,只好拨了110。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开来,下来一个警察两个辅警,制止了这场“斗殴”。鼻青脸肿的韩振邦一面向警察解释着,一面护着张家姐妹,眼睛向车上坐着的我求助。此时,车上的乘客开始鼓噪起来,指责司机为什么还不开车,已经耽误了十分钟了。我别过脸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听着司机发动了油门。 似乎真的太累了,在车上一直睡到大学城站,车上的报站广播响起时,我才惊醒过来。拿起座位边上的书包,走出了车门。林业大学离车站也就隔了一条马路,一路走去,路两边各种小店,其中以小饭店小旅馆居多,其次就是饮料店和咖啡厅。里面的顾客大多是学生,现在是早饭时间,堂吃的外带的,加上来往穿梭的外卖快递员,一派繁忙景象。不过这也与我无关,我基本就没在校外的饭店吃过饭。进了校门,走到教学楼前,我才发现出了点问题,以往韩振邦会帮我打点好一切,所以我从来不记课程表和教室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该去哪里上什么课呢?翻了翻书包,里面有《方剂学》,《大学英语》各两本,《十夜之梦》一本,《灯草和尚》一本,笔袋两个,钱包一个,600毫升瓶装水三瓶,奥立奥饼干一袋,看不出什么线索。只好拿出手机,拨了韩振邦的号码,他很快接了电话。 ------------ 第三章 气魄 “振邦啊,今天什么课啊?在哪儿上?” 就听见韩振邦重重喘了几口气,压低声音:“方剂学,2号教学楼,305。大学英语,211。下午没课。” 我哦了一声,刚想挂,想起也该问问他的情况:“振邦啊,你那边怎样了?现在在哪里?今天能来上课么?” 就听到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厮打的声音,然后一个高分贝女声在听筒里响起:“多谢您老的关心,他恐怕以后也不会管你的事儿了!” 又一阵厮打的声音,韩振邦的话音响起:“小。。。师叔,抱歉,我下午过来。。。”然后厮打声又起,电话挂断了。 我摇了摇头,看来韩振邦跟车上那姐妹俩关系不一般,居然为了她们跟混混打架。这情欲啊,就是害人那。不过我也21岁了,虽然生理上一切正常,心理上却怎么从来没这方面的想法呢?只能归结于长期修炼道家心法,大致到了“无欲”的阶段了吧。 课堂上,教授还在讲课。我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隐约间,看到一个孩子坐在一块山石上,嘴里在唱着什么。 我走过去,发现那就是小时候的我,抱着个红布包袱在唱着:“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落红乱,天涯路,鱼雁杳,相思永,梦魂断。” 忽然我成为了那个抱着红布包袱唱歌的孩子,而对面的我,用童音对着孩子的我说:“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孩子的我眼泪流了下来。接下来,现在的我和孩子的我合体变成了一个人。 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袖。我坐正,抹了把脸,觉得教室,书桌,同学,老师,都很陌生,似乎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是又似乎认识这个地方。我揉了揉眼睛,四处看看,慢慢地,环境开始熟悉起来。铃响了,教授收拾讲义走了,同学们也纷纷站起来。我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原来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看着走出门的同学们,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眼睛总是盯着女同学,理智告诉我不要看,但是眼睛非要看。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起头,原来是其他专业的一个学生,好象姓齐,以前不明原因地找过我几次麻烦,那时候韩振邦帮我处理了。但这次,估计要糟。果然,齐同学一脸讥笑地望着我:“钱循义,睡了整节课,一醒过来就盯着女生看,做的春梦吧?” 我打了个哈欠:“你一直在盯着我看?天哪,大家都是男人,你就放过我吧。” 齐同学恼羞成怒,一把向我领子抓来,我一闪,竟然躲过了。我不禁为自己感到吃惊,反应居然变快了?齐同学面孔一红,又向我领子抓来,我又闪过了。此时许多同学都停了下来,看着这边发生的事。我不想闹大,说道:“我记得你姓齐吧?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齐同学有点怒了,第三次向我抓来,我看准他的小指,一把抓住,反向一折。随着一声惨叫,齐同学上身后仰,半蹲着,一脸痛苦和不甘,一动不动。僵持了几秒,有几个同学过来打圆场:“哥们,算了,松手吧。”我松开手,对他们笑了笑,收拾了书包,走出教室门。 我自己很吃惊。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反应是很慢的,体育课就连打乒乓球都接不到球。今天这两次闪身和一次抓握,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我又想起了那个卫浩清所说的“你”。脑海中忽然很快闪过一个孩童的声音“是我!”我大惊,手伸向贴身的口袋,握住五雷令。那个童音又响起来:“拜托,我就是你,别摸着五雷令了,没用。” 我有点不知所措,找了个空教室,坐到一张椅子上,深呼吸几次,平复了心情。然后我默问:“你说你就是我?那么我是谁?” 没人回答。我想了想:“你说你是我,我也发觉你不是外来的邪魅,那么是不是说,你是我的另一个人格?” 许久,那童音在我脑海里“嗤”了一声道:“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我:“多重人格啊!现代心理疾病的一种,在一个身体里表现出两个或以上的角色,各有自己的人格特点。我不会惊讶的,我学的中药学专业,也对现代医学有涉猎,了解这类症状,对这种还是会接受的。” 那童音有点急躁起来:“还是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就是你,你也是你,我俩都是一个。” 我说:“那么你我既然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那童音说:“因为我们刚刚合到一起呀,以往都是晚上你睡着的时候我才能出来的。” 我转念一想:“合到一起?我们?。。。。。。难道是三魂七魄合到一起?” 那童音道:“是的。” 我忙道:“等一下,按你的说法,我一直以来,都是丢了魂魄的状态?这么多年?” 那童音:“是呀是呀,你丢了一魄,你难道没发觉你从来不发脾气,没有怒火,反应奇慢,还不在意男女之事么?” 我:“。。。。。。” 那童音:“当初我丢了之后,师父把我找回来,却怎么也合不拢我们,只好施法护着我放在咱身体里,于是我只能晚上你睡着了才能控制身体。” 我:“那现在你怎么又能白天出来?不对啊,你晚上出来,我白天出来,那这个身体等于一直没睡觉吧?” 那童音:“身体肯定有损伤,不过我以前出来的少,有时候几个月才出来一次。现在我跟其他魂魄慢慢磨合了,所以可以一起出现了。” 我:“我可不喜欢自言自语,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磨合到我这个大集体里?” 那童音:“等我把我记得的事情用梦全部转给你,就是彻底磨合好了。” 我:“太好了。” 那童音:“其实很不好,如果可以不磨合才是最好的。” 我:“???” 那童音:“以前的事情让人很伤心痛苦。” 我:“至少我能知道我是谁。” 那童音:“还有,你,我,就是我被惊出去后,师父太久才找到我,我们的寿元受了很大损伤。本来不磨合的话,咱阳寿是你的寿命加我的寿命,现在,减半了。” 我:“比方说,以前如果我能活100岁,受惊后折寿到只能活40,但是因为你我分开算,所以可以是80岁,因为合起来了,就又变成40岁了?” 那童音:“对啦。不过你这比方太乐观了,别以为还能活那么久。” 我:“你好象对活得久一点并不在乎?” 那童音:“等我传给你你以前的经历,你也不想活太久了。” 我:“跟我做的那个噩梦有关吧?那就是我经历的,是吗?” 那童音:“我不想说了,你会在梦里记起来的。” 我:“喂喂喂,很痛苦吗?不就是死了个女人嘛,被砍头的是不是?亲戚?朋友?总不会是恋人吧?哈哈,那时候我才多大?那女人得有二十了吧?好看吗?啊啊啊!!!”头脑中剧烈的疼痛一下子让我跳了起来,然后我的右手抬起来给了自己脸上一拳。这一拳让我痛得惨叫一声,同时脑海里那个童音惨叫得比我还尖锐。 我连着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左手抓住右手,嘶声道:“你疯啦?有自己打自己的吗?” 那童音带着哭腔尖叫:“她是我娘子!你娘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居然忘记了!还敢侮辱她?你信不信我让你跳下楼去?”接着我发现右手和右腿居然支撑起身体往窗口爬去。 我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左手紧紧拉住一张桌子的腿:“嗨,兄弟,啊,不是,我们是一个人啊,我摔死了你也活不了对不对?” 那童音继续哭着:“那么多年我拼了命要合到一起,就是为了给她报仇,她等于是为了我死的!为了你死的!你还敢言语不恭敬?我让你去死!” 我意识到这一魄可能就是七魄里的“气魄”专司怒气,反应,之类的。也就是说,这一魄专管发怒,目前还没有融合入其他魂魄,基本无法以其他魂魄制止。我:“咱别冲动,我是真不记得,你得让我有时间把一切记起来。再说,你要是把咱摔死了,咱那个老婆,噢对了是娘子的仇谁来报啊,对吧?” 一听我提到报仇,那声音不响了,我感觉到右手和右腿也不再动了,过了一会儿,似乎我又能控制自己的手脚了。我从桌椅堆里爬了起来,看见教室门口有好几个学生正在向我张望着。我笑着道:“不好意思,睡着了不小心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那几位学生耸耸肩走开了,有一个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提醒了我一声:“同学,你摔得眼眶都青了,去医务室看看吧。” ------------ 第四章 初见 我右手捂着右眼眶,看着韩振邦那肿成猪头的脸,还有他身后两个女子。为了不受人打扰,我带着他们溜到研究生楼的一个不用的小教室里。 我坐在讲台台阶上,听着韩振邦的解释。果然我猜的没错,就是孽缘。那两个女孩子,小时候跟韩振邦是邻居,姐姐跟他青梅竹马的,一直到韩振邦家里出了事后被送到观里才分开,六七年没见。这次在车站见到,姐姐脸上包了纱布没认出来,妹妹长大了他见了眼熟也不敢认。直到那几个混混叫出了姐妹俩的名字他才确定,然后为了姐妹俩跟混混打斗,要不是警察来得快估计不被打死也要重伤。韩振邦一脸的悲愤,挥着张报纸对我说道:“师叔您知道吗?就为了打听红琳一个朋友的去向,那个姓孙的把她绑架了折磨了好多天,结果警察居然不管,啊!这事儿记者都报道了才抓进去,没几天又放出来了。那个姓孙的报复把燕琳也绑到夜总会逼她接客,还威胁红琳姐不许上告。” 我听着他在那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头痛欲裂,眼眶也痛,心里越来越烦躁。敲了敲讲台,我示意他安静下来:“振邦啊,你这么激动有什么用?你就告诉我,你打算干什么?” 韩振邦看着我:“师叔,我想帮她们姐妹俩打官司,一个重伤,一个被迫接客,这样都不予立案,还有王法吗?” 我捂着头,用力按着,感觉能减少一些痛苦。我说:“振邦啊,这明摆着对方有关系能摆平啊。安临市也不是小城市了,记者在报纸上也报道了,这都不行,说明关系至少到市一级了,说不定在省里也有人脉。你帮她们打官司?怎么打?证据呢?证人呢?验伤报告有吗?就算你都有,钱你有吗?没有怎么请律师?”我顿了顿,看他瞠目结舌愣在那里,又加了句:“刚才那还是白道的部分,我看对方能那么嚣张,黑道上恐怕也有势力吧?或者他就是黑道?你别把命给搭进去。” 只听一声“呸”,那个年轻的女孩站了起来,指着我点了几下,然后颤抖着说:“亏韩哥信任你,说你是他师叔,本事很大,要来找你商量,原来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摆了摆手,说道:“我们道家本来就不太管俗世的事儿。所谓十方世界一切无量众生,死此生彼,善趣恶趣,福相罪相,悉皆明见。即便如此,于诸一切领土,所有声音,欲闻不闻,随便自由。” 韩振邦怯怯地说:“师叔,这是十通的描述,不是不管俗世的原由。” 两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我揪着头发跳了起来:“要你多嘴?韩振邦,这两个女孩儿的事你就别管了,赶紧跟我回山。你因色生怨,随便跟人斗殴,有多严重你知道吗?如果以后你做了知客,情绪还是控制不住,不管是好色还是斗狠,都是坏了青云观的名声!老实跟我回去我就不跟田师兄说了,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把握好。” 韩振邦和那两个女孩被我莫名的怒火吓住了,惊恐地望着我。我发现自己居然在发火,想到应当是“气魄”的缘故,太不理智了。于是换了比较缓和的语气:“振邦啊,观里自小把你养大,又供你上学。你呢,也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观里都觉得以后知客一职非你莫属。你现在想帮人出头打抱不平,这心思是好的,可是,如果你没那个能力,那么,你再有心再努力也没用。” 接着我又看着年长的姐姐说:“你是姐姐吧?对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但是恕我直言,你就是把振邦卷进去,也只是害了他,他没能力帮你们的。他除了口齿伶俐,块头大一点,没学过任何本事,不管是剑术拳术法术都没练。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更何况他家人都。。。。。。你们是邻居,你们也知道。” 姐姐张红琳对着我微微躬了躬身,用没被纱布遮住的一只眼睛看着我:“您是韩振邦的长辈,那也是我跟燕琳的长辈。请您劝劝韩振邦,我也跟他说了没人能帮得了我的事,可是他不听,他还说师叔您本事很大,还有很多师兄师弟也都能帮忙。” 我直觉立刻告诉我,这妮子不好对付。先用长辈的身份来压我为晚辈出头,再捧我本事大来挑我揽下这麻烦。我仰头直视着她的那一只眼,怒火一下子莫名窜了起来,一下子跳起来站在讲台上,这才恶狠狠俯视着她:“师叔师兄师弟帮忙?帮你打架还是帮你打官司?”我一把抢过韩振邦手中的报纸,指着那篇报道尖叫:“看看,你出入那种乌七八糟的场所,交了不良朋友,然后被朋友坑了,惹了大麻烦,现在到处捞救命稻草?” 韩振邦上前:“师叔,您说得有些过了。” 我又指着韩振邦对张红琳道:“你再看看,看看这个胖子,没钱没能力没背景,你告诉我,他有什么能力帮你?是,他是青云观的弟子,但是青云观是道观,是修行福地,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那种武装帮派,道爷我们修炼是为了飞升,不是为了打架!没有内功没有七星剑阵,只有早课晚课斋醮法事。” 妹妹张燕琳一下子跳上讲台,对我喊道:“你闭嘴!呜呜呜。。。韩哥再没能力,也敢站出来。你呢?你也配称长辈?胆小鬼,你就躲回道观修你妈的行吧!” 我抬头望了望这个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女子,还真挺高。眼神稍一向下就滑到她低领上的沟壑处,真深。天啊,我在看什么呀,我后退了一步,发觉自己刚才不知不觉又动怒了,还动了色心,不行,要控制自己。这“气魄”开始磨合后各种不良情绪还真是动不动就上头,头痛欲裂啊。我又退了一步,移开眼神,看着韩振邦:“振邦,回山!”说完我转身走出了小教室的门。 然而,直到我走出了校门,坐上了公交车,到了山脚下,韩振邦也没跟过来。。。。。。 我独自走在回观的山路上。这条山路不是供游客和信众走的,所以一直没有修缮过,台阶参差不齐,坡度很大,而且靠悬崖一侧并没有栏杆,除了本观道士和少许采药人,几乎没有游客会走这条路。但今天真是蹊跷,走到半山腰的歇脚亭处,见到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在原本不宽的山路和路边不大的亭子里聚成一团。走近才知道,是某个摄制组在录制节目。各种镜头对准三个帅哥加三个美女,看起来应该是录制一档综艺节目。三男三女在山壁一侧的树林里比赛摘野果,摄影师跟一群工作人员在山路上跑来跑去,而歇脚亭里一个大胡子拿着个对讲机胡喊乱叫,边上围着几个点头哈腰的助理。看来一时半会也过不去,我就准备去歇脚亭坐坐等一会。刚走近,边上跳过来一个人:“干什么干什么?没看见在录节目吗?” 我指了指山路上那群人:“你们的人挡了我的路,我去亭子里歇会儿等你们收工。” 那人却说:“亭子里是陈导,怎么可能让你过去干扰陈导的思路?一边呆着去。” 我看了看这人,摇了摇头,向那群人走去,嘴里喊着“借光借光,让一让让一让,盒饭来了。” 那群人立刻停止摄制,围了上来,纷纷问:“盒饭呢?” 我指了指歇脚亭:“都去亭子里领,今天盒饭数量不够,先到先得。” 于是这群人一窝蜂奔向歇脚亭,我趁机走了过去。转头看着那六个不明所以的男女演员,笑着挥挥手:“美女帅哥,攀树注意安全哦,野果不要随便吃,可能有毒。”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向山上跑了。 心情爽快了不少,哼着歌我继续跑:“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落红乱,天涯路,鱼雁杳,相思永,梦魂断。”我猛然站住:对了,卫浩清说师父发现我时我是神志不清抱着个包袱坐在一块石头上唱歌,应该唱的就是这首?这首歌的旋律在脑海里响个不停,这就是说,我的记忆依靠梦境一点一点在恢复。真是让人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以前的事,不过为什么师父,师兄,师侄都不跟我说呢?早点告诉我不好吗?罢了,待我先去卫浩清那里忽悠一点是一点吧。 喘着气我冲进了山门,见一个同门我就问一次卫浩清在哪里,很快有人告知了卫浩清的位置,在三官殿。 ------------ 第五章 驱逐 我平复了一下气喘,走进了三官殿。卫浩清盘坐于蒲团之上,手持木鱼,嘴中念念有词,不时敲一下木鱼。我对着他坐在另一个蒲团上,闭上眼静静地等着。约一刻钟后,卫浩清敲了一下木鱼,结束了念经。我睁开眼,看着他。卫浩清放下木鱼,对三官稽首后,躬身对着我:“福生无量天尊,小师叔安好。” 我点头回礼:“浩清,你跟我来。” 带着他到我住的听涛台小屋里。我坐在床上,示意他坐在窗前蒲团上。然后我想了想,对着卫浩清唱歌似乎有点怪怪的,于是对着他念起:“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卫浩清那线条分明的脸顿时白了,他蹦了起来,右手开始摸向背后长剑的剑柄,腿上用力身体撞破窗户跳了出去,落地时长剑已在手。我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连忙扑向床头抽出墙上的长剑,与他隔窗对峙。转念一想不对,比剑我也比不过他,左手摸出了五雷令。卫浩清一见我摸出五雷令,反倒松了口气,试探着问了声:“小师叔?” 我顿时明白他以为我是被“气魄”控制了。我没好气地说:“是我!是我!不是他!” 卫浩清长剑还鞘,躬身:“小师叔,浩清莽撞了,望恕罪。”然后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也将剑还鞘,示意他坐回蒲团,再次坐到床上。我问:“浩清啊,师父就不说了,我的几位师兄,小一辈里至少还有你,是知道我当初丢了一魄的吧?” 卫浩清点头:“小师叔,的确知道。” 我:“那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卫浩清,想了想,说道:“小师叔,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这事,那么很多事情都需要解释,我想请师父和几位师叔一起解释可好?请您移步后院的雨帘洞,我禀报师父师叔,立刻过来。”说完他起身施礼飞快地跑走了。 雨帘洞是后山上一处天然的洞窟。其实很浅,只有四五米深,但是洞口很大,左右长达二十余米,高约六米,每当下雨时后山雨水汇集着从洞口上方连珠滴下,如一道帘幕,故此得名。洞内宽敞,采光也很好,前代有师祖在洞内摆放了石桌石凳,甚至还有一张石床。洞位于山体中部,只有一条小道可通,观中几乎没有人会去那里。如果在里面谈话,不会担心有人听到。 不一会儿,大师兄王朴元,二师兄刘行序,四师兄田雷云跟着卫浩清及一个小道士过来了。待我及几位师兄都落座了,卫浩清让那个小道士去路口守着,然后也坐了下来。 王师兄看看我:“渡云,你三师兄出外帮人看风水了,过不来。” 我微微欠身:“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有劳了。” 王师兄叹了口气:“渡云,我听浩清说你已经知道自己一直少一魄的事了。这件事之所以一直瞒着你,是师父下的令,其中缘由,让浩清跟你讲清楚吧。” 卫浩清对几位师长行礼后,抬头开始讲述起来。 那是七年前,师父带着田师兄和卫浩清在大凉山一带寻访一位异人,打听到金沙江畔的真武山有人见过,就去往真武山。一日师父跟田师兄边走边指点这一带的山势走向,觉得很有气势,应当是一条小龙脉。谈论间脚步就相对慢了下来。而只有十二岁的卫浩清对风水之术不感兴趣,就走得比较快,不觉离师父和田师兄越来越远,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了下来。卫浩清当时准备坐下来等长辈过来再继续走,忽然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唱歌,不知怎么被吸引了,循着声音就走了过去。那歌唱得并不好,但是卫浩清就是想听清楚歌词,于是就象魔怔了一样,拨开草丛灌木向林子深处走去。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一个数十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块不大的石头,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抱着个红布包袱坐在上面仰着头在唱歌。男孩身上衣服破破烂烂,鞋也只有一只,脸上身上都有干了的血迹。唱的正是“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落红乱,天涯路,鱼雁杳,相思永,梦魂断。”一遍又一遍,边哭边唱。而卫浩清则好奇地跑过去看男孩手中的包袱,然后就被吓倒在地。 我问:“包袱里装的什么?” 卫浩清没有回答,继续讲述。 卫浩清倒在地上,手脚发软动弹不得,就躺在那里听了无数遍的“桃花开”,直到师父和田师兄找到他。然后师父审视了坐在石头上唱歌的我,又把了脉,发现我是被吓掉了一魄。于是师父就做法搜魂寻魄,虽然找寻到了,由于魄离身太久,身体里外的魂魄都受损严重,无法合起来。师父只能用法术把找到的魄强行送入我体内,等回到青云观再想办法。在此期间我就如神经错乱一般,就这样被师父带回了青云观。回山后,师父翻阅了很多道藏古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法术“分神共体”。这法术原本是古代一位高人研究出来的,将两个人不完整的魂魄共存于一具躯壳内,白天黑夜各自控制躯体,两人的阳寿可以叠加。而师父就是用我的身体,让一直在身体里面的三魂六魄和那单独的一魄共存,原本都是我的魂魄,相对更容易些。由于魂魄受损,我的阳寿折损了很多,师父采用这个方法,也可以将我的剩余阳寿加倍。但是问题在于,晚上控制躯体的那一魄偏偏是“气魄”,专主人的愤怒,反应以及生殖,又缺少其他魂魄的牵制平衡,行事极为乖张。师父只能让我晚上单独在听涛台居住,而让卫浩清和几位徒弟轮流在对面崖上值守,防止我晚上冲出来。 我想了想,觉得有一个疑问“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王师兄说道:“因为分神共体这一法术原本是用于两个人的魂魄的,魂魄之间没有可能融合。而对你来说,魂魄都是你自己的,只是因为惊吓受损才无法融合,一旦你知道了,意念所致,自然会相互交感,最后融合。师父算了一下你的阳寿,觉得还是不要让你的魂魄融合比较好。” 我摊开双手:“即便不知道这些,我的‘气魄’也慢慢跟我其他魂魄融合了。” 王师兄,刘师兄,田师兄,相互看了看。田师兄用很慢的语调说:“渡云,这才是我们最担心的,因为你的阳寿受损太重,当初师父算下来,只有五五之数。” 我看着田师兄:“25岁?”我又望向王师兄和刘师兄。三位师兄一起叹气低头。 我再次看着刘师兄:“紫阳真人云: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刘师兄,你对岐黄炼丹最为精通,你有办法吗?” 刘师兄摇头道:“我命不由天,这是紫阳真人才敢说的话,师兄道行太低,虽然丹炉里炼着丹,但成与不成。。。。。。” 我笑了笑:“罢了,尚有数年呢,几位师兄不要担心,人自有造化,正所谓‘六尺皮囊无作相,更因何事不清闲。’且随它去。” 见众人都一脸沮丧,我干咳一声,对卫浩清说:“浩清啊,你看了我的红包袱,里面是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卫浩清用眼神向王师兄,也就是他师父询问,王师兄点点头。卫浩清垂下头,低声道:“一个人头,女人的。” 我忽然理解了在听涛台听见我念歌时为什么卫浩清反应那么大了,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气魄行为莫测会突然袭击的缘故,更是卫浩清童年时候被女人头吓倒后听了无数遍“桃花开”留下的心理阴影。 我总结了一下:“气魄今天也跟我说了点,结合起来也就是说,我十四岁时,就有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妻子,然后妻子被人倒吊起来砍了头,我当时是躲起来了没被害。但是因为目睹了凶案场景,被吓掉了魂魄,懵懵懂懂的捡起了妻子的头,用布包好,漫无目的的走到一块石头上坐着唱歌,直到浩清和师父师兄找来。” 几位师兄和浩清一起点头,有点茫然地看着我。 我头脑又开始隐约作痛了,呼吸急促起来,眼泪忽然流了出来,喃喃自语:“我要报仇,翠翠不能就这么死了,都是我害了她,我要报仇啊!”我猛地清醒过来,不对,又被气魄控制了。抬眼看着师兄们和浩清,见他们一副戒备的样子,我咳了一声:“各位师兄,刚才说话的不是我,呃,是气魄。” 几位师兄连连点头,王师兄伸出食指,对着我印堂点来。我猛然低头躲过,还了一拳,饶是卫浩清在后面拉了我一下,还是击中了王师兄的肩膀。王师兄苦笑一下,看着我说:“渡云,别动。”我这才抑制着自己,受了王师兄一指,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按捺住心情。 王师兄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渡云,师父当年还留了遗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又犹豫了一下。卫浩清却喊了一声“师父!”田师兄和刘师兄也一脸不忍。我想了想,说:“师兄,请说吧,我相信师父不管什么命令,都是为我好。” 王师兄黯然道:“师父有命:渡云魂魄和合之日,即刻收了五雷令,逐出青云观。” ------------ 第六章 自立 这也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师父是不是老糊涂了?虽说我不是最讨师父喜欢的弟子,但魂魄和合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逐我出山门? 我半晌不语,低头想着师父以往的点点滴滴,然后抬起头:“大师兄,师父让你这么做,肯定是算出来若我魂魄合一,忆起过往种种,性情自会不同,所做之事,可能会对本观本派产生负面的影响。” 卫浩清急道:“师父,小师叔性情一向温和,行事与世无争,就算那气魄有些戾气,也会被小师叔原有的魂魄牵制引导。弟子更是会时时护卫小师叔,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田师兄和刘师兄虽不说话,但也看着王师兄。 我倒是没想到冷面小生卫浩清会为我说话,但是既然师父这么说了,那定是魂魄和合后我的品性会变得不是一般的恶劣吧。师父算术高明,自然很容易推算出我会闯祸。想想今天我在课堂上,在研究生楼里的种种表现,时而好勇斗狠,时而竭斯底里,性情及其不稳定。而正常情况下,魂魄和合后人应该更正常才对。这个气魄显然是不稳定的源头,而一直在原本的身体里长到二十一岁,却还不稳定,只可能是:气魄本身的意识停留在了十四岁的那一刻。 我低头掏出了五雷令,留恋地看着。自从被师父收养跟着师父学了六年,学剑不成,画符不精,风水面相也是不时看走眼,炼丹更是炼爆了丹炉。唯有雷法一道,因为心静的缘故,最为出色。在师父收留我后的第二天,路过一个不知名水潭的时候,里面的鱼精正在追逐几个下水纳凉的孩童,田师兄用雷法镇压了鱼精。之后师父看到我跟卫浩清玩的时候居然模仿着田师兄的样子请雷击打石块。于是师父教我雷法,很快我就融会贯通,一个月就做到能十请三至。三年后就可以代替师父和田师兄下山为附近的乡民设坛祈雨,还镇过一只大蝎子和一尊成精的石羊,成了乡民信众眼中的渡云道长。 我递出五雷令,王师兄伸手接过。我看着师兄,试探地问:“那我学费观里还出吗?生活怎么办?能继续住听涛台吗?韩振邦还能继续照顾我在山下的生活吗?我吃饭还是在观里吃吗?我的手机费和零花钱还有吗?” 王师兄看着我,嘴唇颤抖着,最后咬牙道:“你是不是不明白什么叫‘逐出山门’?” 看着我无助的眼神,王师兄对田师兄点了一下头,田师兄对我说:“渡云啊。。。” 王师兄重重咳了一声,田师兄顿了一下,再道:“钱。。。循义啊,上学的事,主持和我商量过了,是师父让你上学的,所以学费观里负责,书费也是,会补给你。今年三年级的已经帮你交了,你还有四年级一年,算下来应该是不超过七千五的,不过呢,这些年你也帮观里出去做过些事,加上这些,观里会给你一万两千元。但是呢,你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进观里来了。至于韩振邦的事,我们也知道了。他是俗家弟子,他在外面交什么朋友,只要不违法,观里是不管的。” 我背着背包,抱着铺盖卷,看着卫浩清缓缓关上了青云观的后门。这一刻起,备案在道教系统的渡云就被除名了,道士证没了,只剩下身份证了。关于现代社会,我一直以来跟本没有打算融入,所以很多基本的东西都要重头学起。记得韩振邦跟我说起过银行卡,支付宝,微信支付之类的,说是很多场合比现金要有用。我的手机里倒是有微信,主要是做联系用的,怎么支付,得好好研究一下了。 看看天,有些阴沉沉,收拾得匆忙,连伞都没带一把,直接下山的话半路就会遇上大雨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担心,关于住宿,我知道这一带山上的各处山洞,找一个离下山路不要太远的即可临时住下。我在脑海里想着去哪个山洞,一面向山下走去。作为住宿用的山洞,必须朝南,必须是石头洞,不能离水太近,但也不能太远。洞内有水源虽然好,但是会导致湿度大,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不能是灌风洞,还得有一定高度,我可不想猫着腰进进出出。对了,还不能太容易到达,不然时不时采药人或者游客来拜访,想想都烦。想来想去,半山腰似乎有这么一处合适的洞穴。刚想到这里,脸上感觉几滴凉爽,不好了,得快点,下雨了。 我飞快地向山下跑着,希望到达半山歇脚亭的时候铺盖能少淋湿点。好在,当我跑入歇脚亭,雨才开始下大起来。 歇脚亭里一片狼藉,吃完的饭盒遍地都是,石台上几支废弃的饮料瓶及大堆的果皮果核,还有,咦,居然有没有啃过的苹果一个。我还没吃晚饭就被赶出来,这儿就有个苹果等着我,看来运气这玩意儿,还真不好说啊。拿起苹果,擦了擦,刚要下嘴,只听得外面嘻嘻哈哈声,一下子冲进来四个人。我抬头一看,这不是那六个拍综艺节目的鲜肉鲜花中的四个吗,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柔妩媚。我尴尬地冲他们笑了笑,看他们盯着我手里的苹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以为你们不要了。” 没人说话,我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放回去,这时其中一个短发女孩子说:“送给你吧。” 我笑着谢了一声,开始吃苹果。那四人则坐下来互相抱怨着彼此不该贪玩导致被雨耽误了下山。此时雨越发大了,而且山风将雨吹入了亭内。眼见这四人即将被淋湿,我只好将铺盖打开,取出被子,对他们说:“几位,用这个挡一挡吧,不用纠结被子会湿,反正放在这里也会湿的。” 那个短发女孩说:“那你呢?” “我反正也要淋湿,就直接去我要去的地方了,再见。”说完我冲入雨中。 那个山洞离歇脚亭也就三百来米的距离,但是因为没有路,我在灌木丛和树林中走得有些艰难,其中那个约四米高的石崖最难爬,不过最终我还是湿淋淋地进入了山洞。 我打量着这个“家”,入口两米宽两米高,里面进深约六米,口小肚大,最高处四米,最宽处五米。洞壁光滑,内部干燥清爽,只有一些浮灰。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把湿衣服脱掉,换上干衣服,盘腿坐下,准备等雨停了去弄点树枝搭个架子晾衣服,还要捡几块石头围一个灶,话说,这山洞也太干净了吧,连小一点的石头都没有。 我继续盘算着:接下来学费什么的不用发愁了,住宿向学校申请也不用担心。这样除去学费应该还有五千元资金,估计节衣缩食可以勉强撑五个月,这笔钱必须留起来作备用。看来要想法找个工作了。我能做什么呢?体力活?以我这个头,估计没有啥竞争力。家教?我的历年成绩家长们也看不上。快递?不知公司会不会提供电动车,可以去试试,不过我得熟悉一下安临市的道路,还得有证。对了,似乎还有那个户口的问题,我现在户口是怎么回事,挂在什么地方呢?忽然间发现问题越来越多,要进入世俗社会真没想象那么简单。 那么如果入山隐居呢?我今年21岁,到25岁还有四年时间,不上学的话手里有一万两千元,去山里找个好一点的山洞,再开一块地,要每年至少出产三百斤粮食。自己采点野菜野果,打点兔子钓点鱼,衣服以及盐和日用品几个月买一次。。。。。。唉,想想都好累,算了,先试试进入世俗社会吧。此时就听到脑海里孩童的声音:“还要帮翠翠找出那几个家伙,杀掉!” 我:“你觉得现代社会杀个人那么简单?人家警察破案都是专业的,你搞事情这是业余的。” 童音:“看不出来,你对自己妻子被杀毫无反应啊?你别忘了是你骗了翠翠,翠翠才跟你跑的。她也是为了不让你被抓才出去的。她为你放弃了一切,你他妈居然还想着置身事外?要不要再给自己一拳?” 我:“咱别互相推卸责任好不好?咱得先能活下去,再考虑其他的,对不对?” 那声音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不知他是不是还准备说话,就随口问了句:“你以前都叫她翠翠的吗?” 没有回音。洞外的雨,渐渐停了。我在背包里摸来摸去,找到一把水果刀,想着只是砍点树枝竹竿而已,也就将就着用吧。出了洞,爬下石崖,看到了一丛竹子,掏出刀就砍,发现砍不动,只好来回割出缺口,再连折带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手五根两米长四厘米直径的竹竿。又从竹子上剥下几条竹篾,把竹竿捆到了一起。在地上捡了三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连竹竿一起运到石崖下,把它们一一扔进山洞,然后爬进去。把五根竹竿搭好架子,用竹篾捆牢,将湿衣服搭上。将三块石头呈等腰三角形放置,拿出一个小锅放上去。至于柴火,以后再说吧,今天晚饭已经吃过一个苹果了。 ------------ 第七章 畅谈 找了一件大衣铺在地上,我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刚要睡着,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拿起来一看,是韩振邦打来的。我接通电话:“振邦啊,回观里了?” “小师叔,我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去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离开青云观了。” “为了个女人你鬼迷心窍了?你师父白教导你了?那么多年的师徒情分你不管了?” “我安顿好红琳姐妹,自然会去跟师父请罪。小师叔,害红琳姐妹的禽兽果然如您所说势力太大,我不能拖累观里。” “你,你一个学生,还是学医药的,你以为你能有什么用?她们俩就象溺水的人,抓到你这根稻草也不会松手,最后你被她俩一起拉沉到水里而已。” “小师叔,您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就是愿意,好了我要挂了。” “等一下,你读书怎么办?生活怎么办?” “离开观里,我可能没法读书了。生活,我二十来岁有手有脚,找工作总没问题。” “你不读书了,我这边怎么办?” “小师叔,对不起。我会帮您把课程表和注意事项都写下来,明天一早我在学校门那里交给您。挂了,再见。” 拿着手机我发了会愣,以后真的要靠自己了。罢罢罢,都散了吧。我一边赌气想着,一边开始收拾带来的东西。铺盖原本是一张席子两条被子,在歇脚亭给了那四人一条被子,还剩湿漉漉的席子和一条被子,先摊开来晾干再说。背包里还有个杯子,一套餐具,两瓶水,也拿出来放到一边。几件内衣,两件衬衫,三条长裤,五双袜子,两件外套,一件羽绒服,一顶帽子。一包洗漱用具也拿出来靠墙放着。包的下面放的是我的课本和学习资料,全部拿出来堆在一边。感觉还有点什么,把包倒过来一抖,叮叮当当落下一把带鞘匕首,几包餐巾纸,几个小瓷瓶,一个小铃铛,一包饼干,一个充电器,一个充电宝。我看了看匕首,牛皮刀鞘,上面还用火烫了个“卫”字,肯定是卫浩清偷偷放进我包里的。这个总是绷着晚娘面孔的师侄,其实这么多年大多数都是他在“沐月”上守护我,生怕我身体在被气魄控制时有什么损伤,真是辛苦他了。想到这里我记起气魄控制身体时总是找卫浩清练剑,这样说来我的身体反应和素质应该也没我以为的那么差劲,以后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一念及此,不禁又对踏入尘世有了些许信心。 天色渐暗,我盘坐于地,开始摇铃诵《元始天尊说升天得道真经》。诵毕,闭目吐纳呼吸一刻,然后躺下睡觉。 以往也有独自露宿的经历,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加上地上又硬又凉,让人睡不好。于是我起身走到洞口,看天空中的月亮在云里穿来穿去,正感慨世事无常,宇宙永恒的当儿,猛然眼角扫到一个白影在崖下不远处的树林边。我咳了一声,见那白影没动,只好发声:“树林边上那位,有事儿吗?”那白影动了一下,很快到了石崖下,借着月光,我看出原来是卫浩清。 我向下看着他,问:“卫浩清,有什么事吗?” 卫浩清面无表情,举起手,手里有一个帆布包。“师父让我带点东西给你。”然后一甩,包飞上来落在我脚边,一阵响。 “谢谢大师兄,也谢谢你。” 卫浩清躬身,但是没有离去。我看看他,他似乎在斟酌着要说什么。我对他说:“不如你上来吧,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你呢。” 卫浩清打开帆布包,拿出一支粗大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了立在地上,然后盘坐于地。我也坐下,却见他又掏出两罐啤酒。我吃惊地望着他,卫浩清居然知道啤酒?卫浩清看了我一眼:“我比你出去的次数多多了,当然知道怎么喝的。” 我看着他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恼怒:“有什么不对吗?” “我打赌你没喝过。” “我处理烂柯山树鱼那次就喝了十几罐然后把树鱼刺死的。” “那你知道喝之前应该摇一摇吧?” 卫浩清拿起啤酒罐手法娴熟地来回晃了十几下,然后一拉。看着他一头一脸的啤酒沫,我忽然觉得很悲伤,笑不出来。卫浩清低下头:“好吧,我没喝过,就是听俗家师弟们说的,问他们要了两罐。” 我说:“浩清,谢谢。” 卫浩清闭上眼,似乎自言自语:“我拜师的时候是观里二代弟子年纪最小的,没有同龄人,一直很孤单,除了修道没有什么人跟我说话。一直到碰到你捧着人头唱歌吓到我以后,那一路都是你跟我说话,逗我,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也是难过的。那个女人头是你妻子也是你告诉我的,当然,是夜里的你说的。师祖招魂把你那一魄招回来那时候,我真的吓坏了。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又哭又喊,连打带踢,师叔和我合力才把你制服。我真怕你变不回原样。” 我有些诧异他今天居然话这么多,而且对着我说“你”而不说“您”,看来是真情流露,虽然说的有点逻辑不清,不过有些话,说出来比闷在心里好。我笑着说:“你以前总是‘您您您’的,刚才那几个‘你’让我觉得亲近了不少。” 卫浩清继续:“师祖说你被吓出去的魄跟其他魂魄没法合起来,我很担心,那时候你一会儿踢打喊叫,一会儿是一声不吭。这状况一直延续到师祖用分神合体术把你给安定下来。” 我还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只好继续听下去。 “就连我学剑也是你帮我决定的,你说我胆子太小,那样以后会被人欺负,学剑可以让别人不敢欺负我,不会象你一样连老婆。。。被人杀了都只能躲起来。” 卫浩清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却回忆起了一个爱哭的小道童,走路会哭,吃饭也容易哭,睡觉时候还是会哭。我微笑着说:“我记起来了,似乎师父云游那一路上你一直在哭。” 卫浩清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一脸苦相:“这么苦,为什么世人这么爱喝?” “习惯了就好,茶也很苦,你不是经常喝么。” 卫浩清忽然正跪着,对着我重重磕了一个头,我有些吃惊,让了一下,看着他。 卫浩清伏在地上说:“我学剑的时候说过帮你报仇的,现在看来不可能了。那是孩子话,但是依旧是我食言,小师叔,恕罪。” “这是现代社会法制社会,我也没想过杀人啊,浩清,起来吧。” “啪”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卫浩清猛地抬起头看着我。我苦笑一声:“那个气魄又淘气了。” 卫浩清盯着我:“小师叔,师祖给你算过一卦,是师卦。” “师卦?师父解说了吗?” “那时我还小,师祖说的什么我也不明白,几乎都忘了。但是就记得师祖说变爻‘六三’的时候,眼泪流出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个聪明面孔笨肚皮,否则以你的长相,在青云观门口摆个算命摊,生意绝对不会差。” “小师叔谬赞了。” 我看了看卫浩清,摇头道:“算了,懒得跟你解释这不是夸奖。你说‘六三’的时候师父哭了,师卦六三是‘师或舆尸,凶’,看来情况很不妙啊。” 卫浩清瞪着双眼看着我。我给他解释:“‘师或舆尸’意思就是作战失败,用车载着尸体回来。本来呢,也可以解释为徒劳无功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师父哭了,说明不是徒劳无功这么简单,很可能就是我死了。” 卫浩清扶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为什么要去打仗?不参军不就可以躲过去了吗?”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只是个比喻,可能暗指我是因为做一件事情不成功,然后死了。好了,不谈这个了,赶紧喝完你的啤酒,归去睡觉,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卫浩清又喝了一口啤酒,犹犹豫豫地说:“小师叔,你还记得你捧的那个。。。呃。。。红布包袱吗?” “你是说,那个人头?” “是的。” “我印象不是很深,记忆还没恢复。不过我梦里见过那个女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个,女人的头。。。我知道在哪里。” 我脑子里猛然一痛,那童音在脑海里叫起来:“快问快问!!!” 我忍着剧烈的头痛,说道:“浩清,等我记忆全部恢复了,你带我去好吗?现在我只知道她是我妻子,但是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我怕到了墓前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卫浩清点点头:“也不急,放心,师祖用符箓檀木匣装了以后安葬的,不会腐烂,所以她的一丝魂魄还能一直依附在上面。” 我心头一震,愣愣地看着卫浩清,他继续道:“师祖说那女人太在乎你了,所以有一丝魂魄依附于头上,执着于守护着你。师祖怎么超度都不走,又不能杀灭,只好用宝匣封住藏了。” 我说:“也就是说,那个头里也有一魄?”。 卫浩清摇头:“师祖说不是完整的魄,是一些灵识,可能是魂魄的碎片,抑或是执念。” 我心里非常难受,烦躁不安,很想立刻去看,但还是忍住了。想到那丝依附于被埋头颅的魂魄,我很担心,那会不会对死去女人的投胎有影响呢。按说,人死去后魂魄会重新投胎,但是一个不完整的魂魄,是不是能投胎抑或投胎后会发生什么问题,我真不知道。卫浩清更不可能知道,但是也许师祖说过呢,我抱着侥幸心理问他:“师祖说了那女子的魂魄转生会被这一碎片影响吗?” 卫浩清木然看着我,摇摇头。 我沉默不语,拿起啤酒罐也喝了一口,苦涩的啤酒在舌根处刺激着我的味蕾。洞内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对着蜡烛坐着。许久,卫浩清幽幽地说:“小师叔,师卦,虽然不一定指你去征战,但是不是也可以指比武?” 我笑了笑,周易六十四卦,每卦,甚至每一爻都有说法,囿于天机,解释都是很隐晦模糊,对卦象半通不通之人根本无法弄懂。而我,就是那种半通不通的水平。至于卫浩清,更是“卦盲”了,这是我从小打趣他的用词。我伸了个懒腰,侧躺了下来,道:“浩清啊浩清,你仔细想想,自师父羽化后,我连观内的比试都不参与了,在俗世,更不可能随便与人动手了。对了,在俗世,一般那不叫比武,叫打架斗殴,官方明令禁止的。” “小师叔,恕我直言,你不参与比试是因为在观里除了那几个小道童,你谁都打不过。” “你这孩子,净瞎说大实话。不过,我那一魄晚上经常跟你练剑,等完全融入了,应该身手比一般人好些吧?” 卫浩清皱眉道:“小师叔,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知道那一魄根本不讲规矩道理的,冲上来就打,剑打飞了就抡石头,抱住了就直接咬。以前几个师叔帮着晚上轮流守在岫云崖,后来都有点吃不消了,只能我天天守着。” “你就别吹了,我其他几个师兄也许剑术不是最擅长,但是我大师兄,你师父,会挡不住我这种无赖打法?” “师父师叔不是打不过,是不忍心下手。” 我有点明白了:“就是说你能下狠手?” 卫浩清点点头:“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被你用石头砸过一次,咬过一次,后来就下手重了,把你打趴下,再扔回听涛台。” “难怪每次做完噩梦醒来都是腰酸背痛,原来是被你打的。不过你倒是拿捏得不错,都没有什么伤。” “谢师叔夸奖,其实打在肚子上只要不太用力不会有淤青,打在背上有淤青你也看不到。” 我看着这个平日里一直对我恭敬有加的师侄,回想起每次噩梦过后的浑身酸痛,一挥手:“滚滚滚,我要睡觉了,不送。” “小师叔,浩清告辞。” ------------ 第八章 以往1: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喘着粗气跟在父母后面,这样的逃亡已经有一个月了。自打十四岁生日宴刚过完的那个晚上被父母摇醒,急匆匆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上海的家,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先是开车到镇江,然后乘坐一艘运煤驳船到达铜陵某个小码头下船,又有人安排了一辆卡车拉着全家到了景德镇,随后是去火车站扒上一列货车,在货车上摇晃了好几天,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了。为了不泄露行踪,父母和我扔掉了手机,与人联系也都是用固定电话,甚至向路人借电话。一路上吃过小饭店,方便面,压缩饼干,各种路边采摘的蔬果,路边拖车上的排挡。我好怀念黑椒牛排,虾子大乌参,拿破仑,还有家里厨子最拿手的糖醋古老肉。 偶尔,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母亲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内疚。父亲很少说话,一般都是小声跟母亲说几句,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开始逃亡之前的时光,回想起来仿若梦幻。父母在体制内的级别都不低,所以美好舒适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天经地义的。父亲很少回家,母亲经常加班,我的童年几乎是在保姆,老师,同学的呵护和奉承下度过的。母亲因为不能经常陪在身边,所以对我过度的宠溺,要什么就有什么。聪明,骄傲,颐指气使,这一切在十四岁生日的当晚戛然而止。 我讨厌不知目的的逃亡,我讨厌吃路上乱七八糟的食物,我讨厌那些给予父母帮助时带着一脸施舍的表情的人,我讨厌那些敲不开的门和对着我们吠叫的狗。但是我知道就算表达出来也于事无补,一切都变了,由于某些缘故。我不是很懂,只是偶尔从父母交谈的片言只语中知道了有某个原因。我还知道如果一件事你不能改变它,那么就接受它,就好比小时候父母很晚回家,不管我怎么生气哭闹,依然也不会有任何改观。 母亲有一次摸着我的头夸我懂事,我则努力表现出天真的笑脸。其实我只是在忍耐,在等待,我相信父母一定会把我带回以前的富足快乐的环境。 我喘着粗气继续跟在父母后面,走在一条山路上,路的一侧是一个很陡的河谷,一条湍急的河流在河谷中流淌。父亲说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到一个叫南山村的地方,到了那里就可以休整一阵子,不用这么奔波了。这句话不但没有宽慰我,反而让我接近崩溃。是的,我一直在硬撑,我已经太累了,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我看了一眼边上深深的河谷,暗忖是不是该假装失足掉下去一了百了算了。这时父母忽然停了下来,我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警戒与不安的情绪。接着,一个柔柔的川音响起:“大哥大姐是来旅游的吗?” 母亲上前了一步,让我大为惊讶的是,她也用川音回答:“妹儿,我们是要到南山村去耍滴。” “大哥大姐,南山村还有好远,是要走好几个小时,这个小弟弟怕是走不动啰。”说着话一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难怪父母如此警惕,在偏远的山区,哪会有这么漂亮,不,是美丽的女人。我大口喘着气,心想我要死了,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上方一张女人的美丽脸庞映入眼中,再边上是父母的脸。这女人把我扶起来半靠着路边一棵树,然后喂我喝了几口水,回头对我父母说:“冇得关系,小弟弟就是太累了,又冇吃饱,晕倒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给我:“吃下去,马上就有力气了。”我接过糖,却见父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各向侧方迈了一步,对那女子形成左右包夹的态势。我举着糖,犹豫地看看父母,看看那女人。那女人对我一笑:“不要客气啰,不吃你冇得力气起来撒。” 母亲故作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说:“这糖看起来好高级,是在县城里买的吧?” 女人摇摇头“是我家男人跑宜宾进的货,说是上海的糖。” 母亲对我点点头,我谢了那女人,然后把糖放进嘴里。 那女人看了看父亲和母亲,又看看我,说:“大哥大姐,我就是南山村的,你们要是相信我,我骑摩托带小弟弟去村里,让他先休息。我叫我家人开拖拉机来接你们。” 父母亲互相看了一眼,低声商量了几句。那女人看着他们,回过头来蹲下轻声对我说:“你爸妈怕我把你拐跑吃掉啰。” 我这时才仔细看着她。她的身材在山区一带的女人里算是高的,具体怎样因为宽松的衣服裤子也看不太出来,胸脯倒是很饱满。五官极为精致,面庞呈标准的瓜子型,组合起来让人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我看得不禁有点呆了,嘴里说道:“那我建议你清蒸了吃,这样才能真正原汁原味。”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住嘴。这时我父母已经商量好了,过来同意了她的提议。于是她用手机打回去让家人来接父母,然后走到我跟前:“来撒,我带你先走。”我跟着她走到摩托车处,她把摩托车后面一大包货卸了下来,让我坐到后座,跟我父母打了招呼后,发动了车子。 我从没坐过摩托车,车发动瞬间,身体向后一仰,吓得一把抱住她。那女人“啊”了一声,然后咯咯一笑,说:“抱到腰就好。” 摩托车开动起来,我紧紧抱着她的腰。她说:“小弟弟,别恁么紧张,我不会开很快的。” 我嘴硬:“我才不怕呢,你开再快也没关系。” 于是摩托车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路又不平,车子还不时弹起来,我咬紧牙关把脸贴在她后颈处,强忍着晕车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车速慢了下来,我松了口气,却听她说:“你轻一点唦,我要被你勒死啰。” 我将手放松了一些:“对不起,姐姐,停一下好不好?”车停了下来,我连忙跳下车跑到路边,吐了起来。午饭只吃了一块饼干,所以我也没吐出什么,但是晕车的反应太大,我不停地干呕,感觉天旋地转,涕泪横流,浑身冒冷汗。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在我背上拍着,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纸巾擦着我的额头。吐无可吐,我昏昏沉沉站直了,从她手里拿过纸巾,把鼻涕眼泪擦了擦,说:“我要喝水。” 女人叹了口气:“包包扔到你父母边上啰,现在冇得水,不过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家了,到时候给你喝饮料,吃冷饮撒。”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拿冷饮来打发我。” “对了,我出门的时候小火炖了鸡汤,现在应该已经好啰。” 虽然晕车还有些没胃口,但是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女人笑了,盯着我不说话。我很不好意思,转过头不理她。她用手拧住我的脸,说:“那么小大人,给你喝鸡汤要不要得?” “好好好,我喝就是了,你别捏我脸。”我挣脱开来,爬上摩托车后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闵芳。” “这名字好土,我帮你起一个吧。” “又乱讲,名字只有一个,怎么能随便起啊。” 我打算胡诌白咧一番,就说“那当然,你听过三国演义吧?”她点点头。 “那关公你知道吧?”她再次点头。 “关公,姓关名羽,但是呢,字叫云长。他的结拜大哥刘皇叔,名是备,字叫玄德,三弟张飞,字翼德,你是知道的吧?”她又点点头。 “你看,古人都是有两个。一个名一个字,也就是现代人懒,不肯多起一个。” 女人有些拿不准,又想了想,没说话。我是存心胡搅蛮缠的,就说:“我想了一个很好的字了,就是专门给你的。” 女人好奇心一下子起来了,睁大眼睛等着我说。我嘴里吟吟哦哦,摇头晃脑了好一会,蹦出两个字“翠翠”。那女子听后,皱着眉想了想,愠怒道:“闵翠翠?比闵芳也洋气不到哪里去撒。”眼看着她又要来拧我的脸,我连忙说道:“起名字有讲究的,字要跟名有关联,你名芳,古人有诗云那个。。。嗯。。。‘庭树翠翠满园芳’,你说,有没有关联?” 女人有些疑惑,问:“哪一个古人?” “当然是西晋鼎鼎大名的胡周啦。三国里的司马懿你知道吧?他孙子司马炎就是西晋的第一个皇帝,司马炎曾经说过‘天下才有一石,曹。。。那个胡周独得八斗’。你说胡周厉害不?” “一担?八斗?啥意思?”女人更不明白了。 我忽然发现对那女人这么编瞎话很没有成就感,只好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上过学吗?” 女人转身忽然不说话了,我想起来偏远地区女孩子一般都不上学的,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我跳下车,走到女人身边,看到她眼圈有些红。我低头道:“翠翠姐,对不起,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对吧?” 我的脸又被拧住了。翠翠咬着牙装出很凶的样子:“那等会我就用冷饮打发你了,小毛孩儿。还有,我可没说我答应这个名字了。” 我连忙告饶:“翠翠姐,要肿了要肿了,别再拧了。我这里有本书,是大作家沈从文的《边城》,里面就有一个叫翠翠的,很可爱的女孩子,很凄美的爱情故事,我到时候讲给你听啊,饶命啊。。。” ------------ 第九章 入世 感觉有点冷,我醒了过来。洞外射入的光线有些刺眼,看来是一个晴天。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六点半了。我赶紧爬起,也来不及洗漱,将搭着湿衣服的竹架拉到洞口,再将湿被子和席子挂在洞边上的小树上,希望今天能晒干吧。然后把所有的书扔进背包,背起来就向山下跑去。 十分钟后,我开始有点怀疑背着所有的书下山去学校是否有些莽撞了,毕竟教科书加上辅导书有好几十本,勒得我肩膀生痛。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我不知道今天上什么课呢,等跟韩振邦碰头,拿到课程表,以后就不用这么累了。 一路上都很顺利,我在大学城站下了车,今天不同往日,我要在附近吃早饭。按了按外套内袋里那一叠厚厚的钱,我走进了一家里面有不少学生模样的顾客的小店。看着柜台后墙上贴的菜单,我点了一笼包子一碗稀饭,拿出一张一百元给柜台后面的大妈。大妈看看我,看看钱,皱着眉头找了钱。我收了钱找了位子坐下,饶有兴趣地环视着周围几桌顾客。也都没什么特别,一桌是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一桌是五个学生,还有几个散客零零落落坐着。包子和稀饭很快端了上来,我开始吃起来。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我抬起头,韩振邦在饭店门口看着我。才一个晚上,韩振邦憔悴了不少,脸上的肉甚至都有些松弛了。他过来坐到我对面,我给了他一张二十元的纸币,示意他自己去买早饭。他也不推辞,去点了单,很快两笼包子一碗稀饭端了上来。我撇了他一眼:“你那么卖力帮她们,她们都不管你饭的吗?” “要跟您会面,我起来的早,来不及吃。”韩振邦吃着,含糊地说。 “你今天要帮我申请宿舍,办理银行卡,还有你说的微信支付支付宝支付什么的。” 韩振邦吃惊地看着我。我直视他的眼睛:“我被观里扫地出门了,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小师叔,也不用‘您啊您’称呼我了。对了,你找到工作了吗?帮我也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兼职的,我以后要靠自己了。” 韩振邦坐直了身子:“观里凭什么啊?小师叔,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您?我去找主持师伯理论。” “啐,你的事?你还不够格。是我自己的问题。赶紧吃完帮我把那些事办了。对了,有种东西叫户口是吧?我的在哪里?还有,叫我钱循义,用‘你’称呼。” “您。。。你的户口,当初是落在学校集体户口里的,目前没问题。等会我帮你请假,然后一起去办银行卡宿舍那些事。” “你不能帮我代办?” “这些都需要本人在场的,而且,你也得熟悉一下外面的事情都是怎么办的,毕竟我没法一直跟着你了。” “见色忘义!观里十来年的养育之恩,田师兄辛辛苦苦地授业栽培,敌不过那个女人的一声哭啼。” “我对不起青云观,对不起师父,但是我不是见色忘义之辈,我七岁就跟红琳约定以后要白头到老的,我做的承诺我必须遵守。” “七岁的承诺,哼哼。” “小。。。钱。。。你别笑我,我也知道说出去没人相信,但是我,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也管不了你,你把事情帮我办了,然后立马滚蛋。” 韩振邦低头大口吃着包子,眼泪一滴一滴滴在桌面上。我见状还想再争取一下,说:“振邦,我也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趁现在你还没跟师父和观里说,还有挽回的机会。你就先把书读出来,照顾两姐妹可以同时进行嘛。你可以打一份零工,工钱帮衬她们。你读完大学,再离开观里,那时你想干什么再干什么。” “钱。。。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至于占观里便宜。观里供我读书就是为了让我当观里知客的,现在我不准备做知客了,也就没脸继续让观里再供我读书。而且,那姐妹俩一个心如死灰,一个懵懂无知,我不看着点,我担心会出事。” 我耸耸肩,该说的都说了,我也不管了。 饭后先去学校办申请宿舍的事儿,一进学校,发现有点跟平时不一样,好多地方都有学生在挂欢迎横幅贴海报,是欢迎一个什么跑团节目组,据说有一个见面会,下午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看了看海报,一个猥琐做作的大胡子导演,另加六个靓丽男女我都有印象,就是半山腰摘果子成员。我特地看了那个短发女孩的名字,泮妮娜。这名儿起的,有陈彼得,王杰瑞的味道了。 韩振邦带着我找到了本专业的辅导员,一问才知道要向宿管部申请,而且据说现在床位紧张,很难申请到。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我填了申请表,交给辅导员代为递交。 接下来去银行办银行卡。学校边上就有好几家针对学生的银行营业厅,韩振邦让我自己选一家,我就选了建设银行。原来办理银行卡很方便,身份证和一百元钱即可。很快我就拿到了新卡。我拿着卡招呼了韩振邦一声,推开营业厅大门那一刻感觉到一丝不安。我猛回头,看到一个约三十出头的瘦子盯着我。我回瞪过去,那人眼神躲闪了一下,看到韩振邦跟了上来,就回身走开了。我走出十几米后,再回头,看到那个瘦子推开营业厅的门,双手插兜向反方向走去。 我总觉得有事情,心想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哪里来的?我不可能有什么仇家,韩振邦倒是得罪过小混混,那个人为什么盯着我?再看,发现那瘦子东张西望,盯着的目标不时变换,就松了口气,估计是个小贼。那瘦子忽然在一个中年妇女边上停住,一把抢了她的包,转身向我这边跑来。那中年妇女大叫:“抢包啦,抓住他!”,一面追了过来。建行门口的保安见状也追了起来,连带着好几个路人跟着一起追赶。韩振邦大叫一声挡在了路当中,对着那劫匪快步走去。我退至一棵行道树后,看到有辆共享单车停在边上,就提起来放在身前。 那劫匪极为敏捷,三晃两晃躲过了两个路人的拦截,在距离韩振邦一米多远的时候向左一跳踩上路边的金属护栏,在护栏上跑了两步超过韩振邦后再向右一跳,落地时已在韩振邦背后。眼看他即将跑过我依托的那颗行道树,我将身前的共享单车向前一推。车倒地,那劫匪一脚踩在了车轮处,摔倒在竖起的脚踏板上,随后被保安和路人一拥而上按住了。我拨开人群扯出帮着扭胳膊的韩振邦,拉着他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学校后韩振邦开始教我如何使用微信支付及支付宝支付,这个倒也简单,几分钟就学会了。 电话铃音响起,韩振邦的,他接通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挂了电话,他很开心:“我工作找到了。” “嚯嚯,还真快,是做什么的?” “给一家公司开车运货,哈哈,这样有时候带红琳去看病什么的也方便了。” “恭喜。记住今天你必须回观里跟你师父说清楚,昨天你夜不归宿,影响一定很不好,毕竟你师父是监院。” “是,我下午就上山。” “我就不陪你了,我下午去看偶像们见面交流会,要体验俗世生活嘛。” ------------ 第十章 偶像 礼堂里挤得水泄不通,台上台下的互动十分热烈。原来《跑团》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综艺节目,而里面的三男三女各有人设,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粉丝团。我留意了一下短发的泮妮娜,她的人设是:学霸,爱好运动,叛逆,冷艳。我还真佩服能想出把这么几个完全不搭界的设定混合起来的家伙,他一定是二次元动漫看多了。 我跟着大伙一起尖叫,一起拍手,一起喝彩,装模作样了半小时。然后到了导演访谈阶段,感觉实在没意思,就退出了礼堂。礼堂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有条小路穿过去可以到达图书馆,我打算去那里看会儿书,到饭点去食堂吃了饭再回山。踏进小树林没几步就闻到一股烟味儿,我暗道又是哪个同学在这里思考人生呢,接着就看到泮妮娜叼着烟仰着头背靠一棵树在吞云吐雾。我本打算直接走过去,却鬼使神差转头打趣说:“冷艳叛逆的运动型学霸也抽烟的吗?” 泮妮娜藏起烟,转头一脸厌恶地看着我:“你的搭讪真无趣。” 我笑笑:“有趣的都在礼堂里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被人看到拍照了就是丑闻了。” 她仔细看了我一眼,把烟在树干上按灭,捏在手里,有点不确定地说:“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哈哈,这是多老套的话术啊?不过你说对了,刚才我坐在第二排,你在台上肯定注意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我了。” 她鄙夷地看着我“鹤立鸡群?你站着都会被第一排坐着的人挡住吧?” “瞧你说的,伤自尊了,话不投机,拜拜您那。” 唉,现在的女孩子,真不会说话。我一面感慨一面快步向图书馆走去,背上的包沉甸甸地垂着,背带勒着肩膀有点痛。明天一定要看好课程表,只带必要的书。又走了十几步,只听后面一声“同学等一下。”跑步声响起,泮妮娜追了过来。我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话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于是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泮妮娜跑到近前站住,微微喘气:“我想起来了,你上午是不是抓了个抢包歹徒?” “只是侧面辅助了一下,你在哪里看到的?” “当时我们的车刚好路过。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坏人,挺不错的。” “谢谢夸奖,我下次一定继续努力。” “好啦好啦,我刚才口没遮拦,我道歉。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计较啦。” 我笑笑:“好,我就不计较了。” “你这是去哪里?不如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学校吧。” “我去图书馆消磨时间。至于带你参观,话说,你不去交流会场真的没问题吗?” 她“啊”了一声,看看表,转身就跑,边跑边说:“现在来不及了,再会再会。” 我转身继续走,进入图书馆。到了四楼的报纸期刊阅览区,找了个位子坐下。拿出一本书,打开,脑子里却想起昨晚的梦。很明显这个梦就是气魄在把记忆重新灌输给我,虽然还不完整,但是大致解释了我怎么会出现在大凉山一带。 关于七年前发生的那事件传闻很多,但是没想到我父母也牵涉其中。不知他们后来怎样?等记忆全部恢复应该知道些端倪。梦里知道我父母是有一定级别的,理论上来说,如果他们官复原职或者脱险,找到我是不难的。不过这么多年都没来找我,恐怕。。。。。。网络上各种关于那场事件的传言里都没提到有人死亡,希望他们都好。唉,怎么回忆里父母跟我的关系感觉很奇怪,生疏?冷淡?还是什么?父亲似乎很忙很严厉也很少回家,母亲也忙,只能偶尔能抽出时间来陪我。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能记起的都是母亲陪着我。如果换了我,我宁可享受跟妻子孩子一起温馨地生活而不是工作。 那个叫闵芳的,应该就是翠翠了,名字居然是我给起的。十四岁的孩子真是什么都敢做。要知道在沈从文的《边城》里,翠翠可是个悲剧人物,怎么能起这样一个名字呢。 我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凭梦里的记忆在一张纸上写下了“顾淮平”,“上海市徐汇区太原路196弄”和“南山村”。顾淮平是我原来的名字。那个地址是我原来的家。上海离安临市不是太远,以后有时间过去看看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应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吧。至于南山村,具体位置不太清楚,只知道在大凉山一带,但是田师兄和卫师侄当时是跟师父一起去的,当知道是哪里。 从包中拿出一本《药用植物学》看了起来。天目山中有很多的草药,如果我休息天去采药,晒干了卖给青云观,或者卖到山下的中药店,也可以算是一项收入吧。边看书边做着笔记,时间很快过去了。其实学校的自习室或者阅览室,并不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总是充斥着嗡嗡的小声说话的声音。不过如果你在这环境中呆久了,自然会充耳不闻,所谓“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如果忽然嗡嗡声变小了,反而会让人不习惯。现在我就开始不习惯了,因为嗡嗡声确实变小了。我听到了一个人的轻盈的脚步声,应该是女人。而且这是一个能引起多数学生注意力的女人,很显然,某校花进来了,听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座位?还是人?为什么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友好的目光对我射来?就听到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了。 我转过身,看见泮妮娜笑盈盈地站在后面。她弯下腰对我说:“我来啦,说好的导游呢?” 嗡嗡声忽然响了起来,我连忙把书放进包里,拉着她快步走出阅览室。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五点二十了,就对她说:“先带你去林大最重要的地方,可以说,没有它,林大根本留不住学生。” “是实验室吗?” “非也。” “标本陈列室?” “不是。” “宿舍?” “有点接近了。” “你可别想骗我去男生宿舍。” “小妹妹你真逗,放心,其实我不住校的。” 就这样耍着贫嘴我带着她来到了学校东湖食堂门口。泮妮娜看着食堂,一脸被骗的激愤。为了不让她太失望,我当场表态:“只要你吃得下,这顿你吃啥我都请。”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韩振邦把他的饭卡送给我了,里面还有两百多元呢。所以当泮妮娜堵着气点了一样又一样的时候,我只是笑着帮她端着。接下来,每个进入食堂的人,都会诧异地看到一个女孩面前放了六个菜,无从下箸。而坐她对面的我捧着最便宜的客饭吃得不亦乐乎。 当我吃完,她居然一点没动筷子。我指了指菜:“不对胃口?” 她摇摇头:“看上去好油,我们要控制饮食的。” “那你不早说,我就不给你买那么多了。”说着我问食堂窗口阿姨要了几个打包盒,把菜全部倒进盒内,又买了一盒饭。 “看不出你还挺节约的。” “你不知道啊,你点的这些菜,有些同学可以吃四五顿呢。”我心里暗道:“比如说我就是。” “我不是故意浪费啊,只是刚才一赌气就点了,要不我转你钱吧。” “我知道你吃不了这么多的,早就准备拿去做人情了,你不必太介意啦。走吧,边走边聊。”我说着拎起饭菜,带着她走出了食堂。 天色已暗,校园内各处的路灯都已经亮起,看着我俩的影子并排印在脚前,我心情忽然变得特别好。就听泮妮娜说:“昨天在半山腰,你扛着被子,是去哪里啊?” “我被家人赶出门了,那时是去找个山洞好临时住一下。” 她疑惑地看着我:“赶出家门?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我触碰了家里设定的红线,不得不被赶出去。” “红线?什么红线?家里为什么会给你设红线?” “呃,怎么说呢,打个比方,你看过玄幻小说吧?里面的门派都有自己的规定,比如掌门说了一旦修炼出了问题,就要逐出师门。我就类似这种吧。” “你就吹吧,你是什么派的?” “我派是归属正一的,神霄派,听说过吗?” “真无聊,不喜欢继续聊这种中二话题。你说你找山洞住?找到了吗?” “当然,天目山我住了七年,大大小小的山洞我知道不少。我找的山洞其实离歇脚亭不远,就是有点难走。” 泮妮娜语气有点不开心:“我不喜欢信口开河的人,你也许觉得这样能逗女孩子开心,但我很讨厌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这样吧,加个微信,到时候我跟你视频让你看我的洞府啊。” 泮妮娜后退了一步,看着我,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有所不同呢,结果你绕来绕去还是为了要联系方式,真让人失望。” “主要是那路真的不好走,不然我就直接带你去看。。。。。。哎,你别走啊。” 泮妮娜头也不回:“拜拜,你就继续在你的洞府中修炼你的春秋大梦吧。” 看着她的背影,我叹了口气: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怎么就那么难呢。想起手里的饭菜,我摸出电话,拨通了韩振邦的号码:“振邦啊,你在哪呢?” “小。。。。。。钱。。。。。。我刚送完货,在学校附近。” “都说了叫我循义,现在是平辈了。对了,过来送我到山下车站吧,我给你打包了三人份客饭。” ------------ 第十一章 以往2:轻风吹到胆瓶梅 我大口撕扯着鸡腿,这是跟着父母逃亡一个月以来我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了。翠翠托着腮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我,我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低着头不时喝一口鸡汤冲下口中的鸡肉。 翠翠家是南山村村口一个前店后屋的杂货铺,杂货铺不是很大,二十平方米左右。杂货铺后门出来就是一个院子,院子后部是一幢被隔成三间的平房,老式的木柱梁,青砖墙,灰色瓦顶,极其破旧。平房中间一间稍大些,两根柱子间的距离约有四米,两边两间小些,柱间距约三米多。院子里用大大小小的石板铺就,侧面开门。院中有一张老旧的圆桌,几个木凳子,我就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吃了几乎半只鸡,喝了两大碗鸡汤。 翠翠看着心满意足的我,说:“你哪里象来南山村旅游的撒,简直象是逃难滴。” “可不。。。。。。要乱说,我午饭吃的太少了,当然饿啦。” “老五去接你爸妈了,你要不要去屋里躺一哈?” “我不要一个人呆在屋里。” “我陪着你撒。” “好。” 就这样我躺在翠翠的床上,她坐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了解到翠翠是木家老四的媳妇,木家有兄弟五人,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常年在山里打猎采药,老五读过初中,所以在村子小学里教书。翠翠帮木家看着这片杂货铺,偶尔去县城进点货。今天进货回来半路休息的时候碰到我们。 “翠翠姐,你多大啊,就已经结婚四年了。” “二十呀,我们这边结婚早,十六岁就结了。你们大城市滴女娃儿听说都是二十几才结婚?” “婚姻法规定女人二十岁才能结婚啊,你那么早结婚是违反婚姻法的,没人管吗?” “乡下地方,哪有人管?我十六岁时候,婆婆说你就嫁给老四吧,他最精明,以后肯定能赚钱,我就嫁了。” “不对啊,你婆婆?你父母呢?” “我是婆婆家养大的。好了不说了,我去看下店。”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翠翠姐,不要走,我害怕一个人,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人呆过。” 翠翠叹了口气:“有钱人家的少爷啊,真是冇得用,乡下孩子象你这么大都帮父母干活了。你父母怎么舍得带你跑到这里来嘛。” 我摸着翠翠的右手,她的指肚和指根有些许茧子,应该是干活磨砺的。但整个手型很漂亮,手指修长,比我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些手模的手也不遑多让。翠翠抽了几下没抽出去,我怕她急眼,忙道:“翠翠姐,你的手好漂亮啊,怎么木家舍得让你干活呢,你看都有老茧了。” “乡下人不干活怎么行。木家那几个常年在山里,死老五又是个病秧子,动一动就喘,还不如自己做。我说你老抓到我手看啥子?”说着她一把抽出手,指着我的鼻子质问。 看着她故作恼怒的脸,我心神一荡,张口咬住她手指。她不敢硬抽,挣了一下没挣脱,左手就揪住了我的耳朵。我叫了一声松开了嘴,连忙用手咯吱她腋下,于是嘻嘻哈哈两个人打闹在了一起。这时屋外传来拖拉机的声音,一个尖厉的嗓子喊起来:“嫂子,客人我接回来了。”翠翠连忙挣脱坐起来,理了理头发,恶狠狠地轻声对我说:“以后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哦。”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我跟着出去,看到父母从拖拉机上下来。翠翠上前把一包货从拖拉机上拖下来,而老五则站在边上双手抱胸看着。我走上前看着这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男人,他两颊潮红,眼圈有点黑,一双鸡爪般的手上青筋暴露,却有着当地人不曾有的苍白肤色。看着翠翠在忙而他在边上看着,我怒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他也回瞪着,并不曾眨眼。我想起翠翠说老五是个病秧子,估计他胆子并不大,于是歪着头问:“老五?你叫木什么?” “你该叫我木老师。” “就你?为人师表吗?看到女人在干活你就在边上看着,你是窝囊废吧?” 老五脸色通红,装出凶狠的样子道:“小崽子信不信我抽你?” 我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惨叫一声抱着膝盖在地上滚着。我父母忙过来拉住我,一边跟老五赔不是打圆场。翠翠走过来,指着老五骂道:“死货,就知道偷懒,一点事都不帮到做,还跟小孩子斗气,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得胜猫儿猛如虎:“老五,你把那包货拖到前面店里去,像个男人样子做点事,不要让你嫂子一个女人。。。”话还没说完,翠翠一把拎住我耳朵“小娃儿说话一套一套的嘛,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以后不可以这样听到不?” “妈,你看翠翠揪我耳朵,哎哟哟。” “大哥大姐,对不起,我。。。”翠翠这才想起我父母在边上,忙松开我耳朵。 “妹儿,我家娃儿从小骄纵惯了,我跟他爸都管不了,你帮我好好管管。”就这样,翠翠从我母亲那里得到了“管教”我的许可。 老五被打发到前面去看店,翠翠跟我父母在院子里坐下聊了起来。母亲跟翠翠用川音聊着,父亲在边上用普通话偶尔插两句,我则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把左右两间房的门也推开看了看。左边一间应该是老五的,有几本小学课本摊在一张小桌子上,墙上还贴着一张字迹已看不清楚的奖状,觉着没什么意思。右边一间似乎有段时间没人住了,几件破家具上都落了层灰,床头的墙上倒是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把刀。刀身比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腰刀要弯得多也短一些,插在一个褐色的刀鞘中。我脱了鞋爬上床,摘下那把刀,拔了一下,没拔出来。我研究了一下刀鞘,上面的菱形花纹看起来似乎是某种蛇的皮做的。鞘口包了一层铜,还有一个凸出的按钮。我想起评书里常说的“一按绷簧,呛啷啷宝剑出鞘”,于是左手按下那个按钮,右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抽,没有什么声响,弯刀就出鞘了。我仔细端详着:刀身不是很亮,刀刃上甚至还有几个极小的缺口,但是整把刀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息。我鼻子凑近闻了闻,怪怪的味道。我把刀推回鞘中,这刀有问题!我连忙把刀挂回去,下床穿好鞋。这间屋子里令人感兴趣的东西还真不少,靠内的墙角有两杆梭标,标尖已经锈迹斑斑。床下有几个穿着皮绳的石球,我拖了一个出来,石球有垒球那么大,打磨得很光滑。边上柜子顶上有一根巨大的角,不知是牛的还是羊的。墙边地上还立着个很粗的竹筒,里面插着一束雉鸡的尾羽。在我饶有兴趣看这些物件的时候,却总是感觉到墙上的那把刀似乎在幽幽地释放着对我的不欢迎。 忽然听到母亲在院子里喊我的名字,我忙跑了出去。原来父母已经跟翠翠谈好,接下来就在翠翠家住一段时间。右边的房间本来就空着,让我们一家先住着。我一听心里大喜,笑嘻嘻地看着父母连连点头。翠翠对我皱了皱鼻子,就去收拾右边的屋子。看得出父母的心情很好,父亲背着手在院子里兜来兜去开始研究翠翠家的房子到底是什么风格的民居,而母亲则拉着我仔细问我身体状况。 翠翠把房间收拾好后,父母把行李整理好。接着翠翠烧水,父母和我在院子里的一个小房间里洗了澡。这一个月来总共也没洗过几次澡,热水从头冲到脚的感觉真是令人幸福得想流泪。 吃过晚饭,父母说要出去走走。翠翠还要看店,我就自告奋勇帮她。看得出翠翠人缘很好,杂货铺前面或站或坐有十几个村民在聊天喝茶侃大山。翠翠对村里人说我家是木家在宜昌的亲戚,我就成了翠翠口中的表弟。作为翠翠的表弟,我也不含糊,不但帮着翠翠心算各种价格,还抽空模仿单田芳的口吻给大伙说了段长坂坡赵云七进七出的评书。热闹了一阵,村民们在九点不到就全回家睡觉了。我坐在翠翠身边看着屋檐下围着灯泡打转的飞虫,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翠翠开始关店门,而我想到那间挂着刀的房间,那张床有点挤不下我们一家三口。我说:“翠翠姐,我在你房间睡吧好不好?” 翠翠想了想:“那要有你爸妈点头才可以。” 我立刻往后跑,边跑边模仿她的口音说:“要得要得,等哈你跟我爸妈说一声。”然后不管翠翠说什么,冲进中间的房间,脱掉鞋爬上了床。 等翠翠跟我父母打好招呼进房间,看到我已经钻在了她的被子里。翠翠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在我边上铺好,对着我得意地一笑,把灯绳一拉,顿时我眼前一片漆黑。 ------------ 第十二章 打工 自上一次梦到过去,已经过去整整一周没做什么梦了。梦就是我的记忆,我正逐渐了解我的过去。这阵子忽然停止,就象连续剧停播一样,令人百爪挠心又无可奈何。 更令我担心的就是经济状况了,学费是肯定不能动的,剩下的五千已经在开始逐渐减少了。就算我把消费控制在一天三十元,也支持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找个工作赚饭钱。 在网络上找了颇久,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毕竟时间上有些限制,我是打算周六周日全天干,周一周五上课就不打工。无意间点入一个同城的贴吧,发现里面也有招聘帖子。浏览了几个,看到有一条“安临某电商平台打包工,20元/小时(包午餐),每天八小时,男工,年龄18-45周岁,工资日结。活简单好干,联系方式:123456xxx微信同步。”当下也不多想,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对方接了,大致了解了情况,决定周末开始去上班。 周六,第一天上班。六点起来,在洞外的小溪里洗漱完毕。我特地穿了耐脏的深色衣服,带上登山包,然后穿过树林走到一条采药人小径,再顺着小径走到了下山路上。打工时间是八点开始,这么早出门是为了采购一些日用品。在山洞里住了也有十天了,发现由于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生活很不方便,要添置很多东西。天气慢慢变冷,需要有厚睡袋,一个能封闭带排烟的炭炉,还要备点木炭,再采购些食品。打工地点就在山下车站附近,倒也方便。 在集贸市场里兜了一个小时,把东西采买好,将包寄放于一个店铺里,我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打工处。找到老板,大致了解了需要做的工作。这就是一个电商仓库,根据客户的订单在仓库里取货然后打包贴单子,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关键是要准确和迅速,嗯,有时候商品大还需要一点力气。我是觉得如果换成计件工资可能更能提高积极性,不过我说了也不算,打工而已。老板姓汪,干这一行也有两三年了,最近网购生意不错,周末需要加个人工,我碰巧了。 时近八点,其他雇工陆陆续续到了,其实也就是三个人,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还有一个三十左右的比较木讷的男人。互相点点头致意就算打过招呼,然后一人管一处,各做各的,也无需协作配合。做了几件后,我觉得其实还是有一些讲究的,比如服装类,固体小件,瓶罐类等,各有特性,包装也就需要不同的内衬和外包装,把各种包装材料和工具放在固定的地方,这样做起来事半功倍。而其他三人根本不管,逮着什么都用纸箱,还经常找不到工具。不过我也没必要管别人,自己做好就行了。一日无话,很快到了晚上五点,结账取钱收工回家。 摸着兜里的钱,心情很是愉快,这样一个月干八天,足够日常开销的了。在路边店吃了碗面,到寄包处拿了包,背在背上,开始上山。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远处景物颇有些看不清,好在山路只有一条,石级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灰色,不用太担心。此时我却感觉有一道窥视的眼光,我转过身,下面的石级上空无一人。我静静站了一会,远处的虫鸣和归巢鸟的叫声隐约传来,但身边却是静悄悄的。我继续上山,注意力集中感受着,果然,肯定有一双眼睛在看我。但是山路上下一目了然,并没有人。一侧悬崖不会有人,那么就是藏在另一侧的树丛草窠里了吧。 很多人都问:这个世界有没有鬼?其实,更广泛地说开来,仙人,妖怪,鬼魂到底有没有?在工业国家的城市里成长的唯物主义者说没有,而农业国家乡村里的老农说碰到过。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没遇到就不存在的。道教把整个世界分为三界,就是因为这三界基本没有太大交集。天界是神仙,人界是一切活物众生,地界是魂魄。此外,三界指的不只是空间地点,也是群体划分。各界不产生大的交集,所以仙人们不会干涉人类或动物之间的争斗,魂魄也不会入侵阳间企图奴役众生。一切都按照大道,即天地万物既有规则运行。有人遇到了仙人,或者鬼魂报复索债,那都是一些特例,而且会有很大的因果。传说最多的,也就是人界之间的事件,比如妖和怪与人发生一些相爱或相杀事件。妖是动物修炼而成精,怪是植物或物体因机缘成精,成精之后有了意志,要么继续修炼得道,要么沉迷于欲望为害。但是成妖成怪都是小概率事件。比如狐狸成妖,狐狸本身寿命最长不超过二十年,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先有缘得悟修炼,还要天资聪慧在二十年内修得小成,从而得长寿再继续修行。至于植物或物件,虽然可以存在很久,但是没有生命,能有机缘成怪往往也是外来灵体附身,这种概率不啻于被天上掉下的流星砸中的概率。 此外,区分精怪和鬼魂最容易的方式就是:鬼魂属于异界,带有恐惧光环,人界众生能感受到那种无助和恐怖;而妖怪属于同界,出现时没有那种压倒性的恐怖感,很多友善的妖怪甚至还带有一种亲近感。 我现在感觉到的那道目光没有一丝一毫令人恐怖的感觉和恶意,应该是个好奇的小妖精。所以我也就不再追究,继续向前走去。到了山洞,把东西大致整理了一下,去溪边擦了擦身,吹灭蜡烛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依旧去打包处打工。经过昨天一天的熟悉,今天已经动作很快了,有时候还会故意放慢一些速度,让其他工友不至于差距太大。今天似乎送货出了些问题,来拉货的车迟迟不到,包装好的各种包裹很快堆成了山,有点放不下了。 过了一会汪老板骂骂咧咧走了进来,让大家先包装小件,不然场地就要堆满了。我随口问:“老板,是拉货的车堵车吗?” 汪老板一脸不悦:“拉货的司机要涨价,谈好的价钱才两个月就要变,不涨就不来。这里货都要装不下了,我先自己拉几趟吧。” 我忽然想到韩振邦不就是开小货车的么,不知道周末他有没有空。于是我跟老板说了,然后打电话给韩振邦:“振邦,你周六周日上班吗?” “哥,我周末空着呢。” “你比我还大,叫我哥?算了,你就这么叫吧。哎,我这里有个活,需要货车,你过来干吧,具体价钱路线你跟老板谈,老板电话12345678xxx。” 就这样,韩振邦谈妥了周末帮汪老板拉货。而当他开车到达时,跟他一起下车的是张燕琳。我对他招了招手,等他到身边,我轻声问:“我记得你喜欢的是姐姐吧?这个应该是妹妹。” “小红身体还不行,在家休养。燕琳帮我打下手而已,你可别瞎想。” “哈,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不过呢,看起来妹妹身材不错的哟。” 韩振邦涨红了脸:“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对女孩子评头论足不是你的风格。” 我心中一动:看来气魄合体后一些性格上的改变表现出来了,以前我似乎的确不太关心女人的外貌与身材,更不会说这些无聊闲话的。看了看帮着拿包裹装车的张燕琳,穿着一身旧牛仔装,看来是真想来干活的,就是牛仔上衣有点短,牛仔裤有点紧。再看看边上,从老板到另两个男雇工,都张着嘴看着张燕琳的身形。我拍了拍手,大声道:“好了,货车问题解决了,继续干活了。” 下午五点准时收工,结账走出门口,就见韩振邦倚着车冲我挥手。我知道他的脾性,走过去对他说:“别谢我,我只认识你一个拉货司机,推荐你是顺便的事。” “哥,不是我谢你。是红琳燕琳让我来请你去家里吃个晚饭。” “没空,我要早早回洞修炼。” 这时面包车后窗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伸出头来:“钱大哥,别推辞了,我们菜都准备好了。” 我一看,是张红琳,后面还晃着张燕琳的脸,人家身体不好还过来请我,也不好再拒绝了,答应了一声,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位置。 车只开了一个路口就到了目的地。我下来看了看,一栋两层楼的房子,有点年代了,都铎风格的屋顶和木框架外墙,没被爬山虎遮住的白色墙面破旧斑驳。我啧啧道:“地段不错啊,这边房价可不便宜,这老洋房更贵。” 张红琳下来带路,说:“是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里边请。” 房屋内部更加不堪,墙面的木镶板暗淡无光,很多地方有被虫蛀的痕迹。地面的石砖还算完整,但某些局部磨损过甚。屋顶的木梁在起皮的天花板中显得极为狰狞。所有的家具都还是老样子,老得不成样子。我叹了口气:整栋房屋就象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贵族,从里到外都透着衰败的气息,但还坚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 坐下说了几句话,张红琳去厨房烧菜,韩振邦也跟着去了。也许这就是爱情吧,不离不弃。那篇报导我也看了,孙果对张红琳的伤害是残忍的,让一个女孩子咬住大理石台面然后用肘部击打头顶会有怎样的后果?简直难以想象!韩振邦要帮她治病,仅仅是这一口牙,就算做假牙也价值不菲吧,种植牙?别做梦了。张燕琳端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对她笑了笑,仔细端详她。鹅蛋脸,齐眉的前刘海,长发,嗯,这种发型很多男人都喜欢的。个子高挑,嗯,很适合穿着旗袍做门童呢。。。。。。见我目不转睛盯着她,张燕琳有点紧张地把短牛仔上衣向下拉了拉,又觉得不对,开始系领口的扣子。我笑道:“短牛仔有把扣子扣到脖颈的吗?” 她有点生气,站起来想走。我连忙道:“别走啊,我不看就是了。” 她“哼”了一声,还是上楼了。我只好一个人喝着茶坐着,好一会儿还是一个人都没出现。我暗忖:估计当初林冲进了白虎节堂,就是我现在这感受,人都去哪儿啦?直到张红琳和韩振邦端着菜出来,楼下大厅里才有了点人气。这时张燕琳才从楼上下来,换了身家常服,帮着端菜盛饭。 吃着饭,韩振邦问我:“哥,你现在住哪里啊?” “半山腰的山洞。” 韩振邦仔细看了看我,见我没有玩笑的意思,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饭。张燕琳见韩振邦不说话,看着我,又看看韩振邦:“真的住山洞?” 我说:“山洞不需要房租,还没人打扰,要求不高的话住着也挺舒服。” 韩振邦看着张红琳,张红琳对他一笑,然后对我说:“钱大哥,你看,咱们家虽说破旧了点,但是楼上还有间空房间。。。。。。” 我打断了她的话:“好意心领了,不过我住山洞还习惯,不想搬。” 张燕琳:“你,你这人。。。。。。” 我冲她一笑:“对你们姐妹俩来说,一个陌生男人搬进来,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方便的吧。振邦是个好孩子危险几近于零,我可是有很多想法的很危险呢。” 看得出,她们都接受了这个解释,我赶紧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 第十三章 踪迹 时间一天天过去,平淡无奇,白天偶尔会跟韩振邦吃饭,晚上间或卫浩清会过来坐一会儿。倒是有一晚半梦半醒之际似乎有人在压着嗓子喊我的名字,不过醒来仔细听又什么都没有,也就是梦吧,大概。 这份平淡在某天清晨被打破了。我在树林里,小径上,发现了脚印。根据脚印来看,是某种运动鞋,鞋很新,脚不大,三十四五码左右,脚印比较浅,是个孩子或者女人,或者。。。。。。幻化成孩子或女人的妖怪?肯定不是采药人,这一带的采药人不会穿这种鞋,何况是新鞋。要说是游客,游客穿过荆棘灌木丛跑到偏离正路好几百米的树林里来做什么?想到近期在山路上时不时感受到的窥视目光,加上昨晚那半梦半醒时的呼唤声,我该不会是被什么盯上了吧? 我回到洞中,贴了一张《镇洞神符》。然后将三清铃放入书包,这才重新向山下走去。 学校里又有人在贴海报,我过去一看,还是跑团那六人组的。看海报上的说明,原来本期节目播出收视率大涨,跑团三天后要在学校大礼堂举办粉丝答谢会。我想到了泮妮娜,那个短发女孩子,一言不合就暴走的性格。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是缺乏信任感,这估计是从小在某种家庭环境中养成的,无解啊。 下午的两节课是《药用植物学》,由于是大课,在阶梯教室上课。我特意坐在最高层靠近后门的位置,今天要早点溜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那个脚印。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我以手支颌等着上课铃响。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喧闹起来,我一看,原来是泮妮娜进来了。这是来体验学习生活还是因为我?我自嘲地笑了笑,这应该是偶像公关部策划的一种活动吧。看着她走到第三排靠边坐下,有几个学生跑上去找她签名,她也来者不拒。我又想起了她的人设:学霸,爱好运动,叛逆,冷艳。为什么一想起这个我就想到了樱岛麻衣呢?等下,樱岛麻衣是谁?兔女郎?啊,想起来了,以前有时候晚上会用手机看的一部漫画的女主,不对,我晚上怎么会看漫画?脑海里顿时想到每次跟卫浩清斗剑被暴捶后回到床上还会刷一阵手机才睡。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那应该是气魄控制身体时候的“惨痛”回忆了。一想到晚上是另一个我在控制身体,我不由得担心除了跟卫浩清打架以及看漫画,我晚上是不是还干过什么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再一想都有卫浩清守着,我也飞不出听涛台,应该不会有啥大不了的事。 第一节课过去了,第二节课开始了。泮妮娜一直在前排坐着,似乎很认真在听课,没有回头看过一次。好,确认她不是因为我而来的,不过就算她是因为我而来的我也没空。我轻轻收拾好书包,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回到山洞,我换了身暗色的衣服,将三清铃包好放在胸口,把匕首连鞘别在后腰。真遗憾没有把床头的剑带来,下次让卫浩清帮我送来。想起卫浩清,我犹豫着要不要叫他来帮我,毕竟他用剑镇妖实战经验丰富。我以前用雷法需要设坛才能有十足把握,不设坛的话成功率偏低。现在连雷符都交出去了,也没有用雷法的资格了。用剑的话,我还是没什么信心。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叫卫浩清,反正没有感受到什么邪气,这个小妖精应该没多大凶险。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张符箓,心里安稳了不少。走进树林,再次研究起那串脚印:脚印比较杂乱,没有方向性,看起来象是在找什么,但是走到树林中间就退回去了。在脚印附近我捡到了一根羽毛,一根发夹,一个打火机。羽毛应该是翅膀上的飞羽,白色,还没被灰土和虫蚁污染破坏,是新落下来的。而天目山山里白色的鸟,我只记得有白鹭。发夹是黑色金属的,很新,没有一丝锈迹。这是女人头发上用的,当然,这种发夹也常被用来开锁。这个打火机嘛,一次性打火机,没什么尘土,也是新落下的,上面印着某饭店的名字。 我思索着:白鹭,女人,饭店,就凭这三样很难联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换个思维:白鹭,开锁,点火,还是没有头绪。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四处找了许多细的枯枝,铺在脚印附近地上,约直径三米一个圆,在枯枝上踩了一脚,满意地听到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又折了根约一米五长的粗枝,将水果刀绑在一端,一根简陋的标枪完成了。接着开了一个午餐肉罐头,胡乱吃了三分之二,将罐头放在枯枝铺成的圆形中间。然后拿着标枪,在附近找了一棵大树,我爬了上去,在一根离地约五米的横杈上倚着树干等了起来。 时间过得好慢。我打了一个盹,接着又一个,眼见着天慢慢黑了下来。看了看手机,已经七点二十几分了,我把手机静音,然后站了起来,倚着树干,标枪插在脚下的枝杈上,仔细听着远处采药人小径方向可能传来的声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有什么向我这个方向过来了。我将标枪拔了起来,握在右手,轻轻蹲下,等着猎物走近。那声音悉悉索索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停了下来,接着,一道刺目的亮光在树林中显现。我心想,情况有变,原以为是妖怪之流,现在根据这强光来看,应该是手电筒啊,哪有打着手电筒的妖怪呢?这是个人! 我的心顿时一紧:如果是小妖,基本不会有太多的问题,一般是好奇或者求助。但是如果是人,人心叵测,何况在晚上出现,更不可掉以轻心。但见那人那光在树林里东穿西寻,就没有走过直线。看着光晕在周围晃了一个多小时,我腿都蹲麻了,想着还是给对方一个指示让其过来比较好。我轻轻爬下树,捡起一根较粗的枯枝,用力一折,“咔”的一声脆响。那团光晕停了下来,接着又四处乱照。我不得已再折了一根树枝,那人却一下子关了手电筒,树林里一片漆黑。我悄悄从侧面绕向那人关闭手电时所处的位置,走得很小心,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那人也在悄悄移动,但是脚下不时踏响的枝叶声暴露了其位置。我摸到离那人约三米的一棵树后,准备仔细辨认到底是谁。这时,那人开口轻轻叫道:“钱循义。。。钱循义。。。” 很熟悉的女声啊,但是荒山野岭的,可不能随便答应。我仔细确认附近没有别人后,也轻声道:“你是谁?” 只听一声尖叫,一道强光对着我射了过来,我闭目隐在树后,问:“谁在找我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钱循义你要吓死我啊,快出来。” 我用手挡着强光慢慢走近,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子,原来是泮妮娜。我夺过她的手电筒,照着她,发现她在发抖,用惊恐的眼光看着我手里的简易标枪。我把标枪放到一边,伸出手对她笑笑:“防身的,别怕,站得起来吗?” 泮妮娜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着。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我只好说:“去我住处坐一会吧,别嫌简陋就行。” ------------ 第十四章 芳泽 泮妮娜靠着洞壁坐着,身上披着我的一件厚衣服,看着我点燃蜡烛,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我递给她一瓶水,打趣说:“昨晚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我还以为是鬼怪呢,原来是你。” 泮妮娜把水紧紧捏着,低头道:“昨晚迷路了,害怕了就喊你名字,又不敢大声喊,怕招来那些东西。” “其实理论上来说,如果有妖魔鬼怪,你大声小声都会把它们招来的。那昨晚你怎么找到路回去的?” “后来想起用手机地图找到方向走回山路的。” “够冷静的啊,慌乱中能想到这点的可不简单。不过我很好奇,你找我的话在学校里就可以找到的,为什么要跟踪我?” 泮妮娜用手遮住嘴:“啊,你怎么知道我跟踪你?” “我这两天回家一路上总是觉得有两道热辣辣的目光在盯着我,还以为是哪个暗恋者呢。” “别臭美了,我才没跟你一路呢,我提前在半山亭那里埋伏着盯着你。” 我坐直了板着脸道:“泮小姐,我自认没有优秀到能让你疯狂跟踪的地步,请问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 “那天以后,我想,也许我太武断了,会不会冤枉你了?我上小学时候,被人冤枉过偷钢笔,一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所以我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冤枉?谁在乎?我笑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泮妮娜双手抱膝,幽幽地说:“没想到你居然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意思?” “那天我走后,第二天我专门去打听了你呀,没想到你真的是道士呢。为了证明你没说谎,我跑到半山亭盯着看你是不是真的住山洞,不过一直没跟上你,你在树林里跑得好快啊。现在看到山洞了,我相信你了。” “多谢您的信任,不过我不需要。今天太晚了,我也做不出赶人的事儿,这里有个睡袋,新买的,借你用。明天下山你做你的艺人,我做我的学生。” “哎,你这人真是好大脾气。我也是觉得你不会骗我才来确认的呀。” “泮小姐,首先我不需要你来确认我可不可信,其次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的居处,第三你不觉得你做这些事情很无聊吗?你这是闲的慌,我建议你找一些正常的兴趣爱好去消磨时间。” 我可不想变成别人观察下的小白鼠,我已经在考虑明天是不是该换个住处了,一公里外的山上还有一个山洞,更大些,虽然路途远了些,但是更不容易被人打扰。 “哎,我问你,你真的被道观赶出来了?你做错了什么事?” 我仔细看着她,一直看到她把眼神移开。想到如果不说个原因她会一直好奇下去,我就说道:“我跟一个师侄打架,动了刀子,所以。。。你懂的。” 趁她没说话,我站起来,拿出前不久买的那个厚睡袋和垫子,在最深处铺好,对她说:“你就睡这里吧。不过记着把外衣外裤和鞋脱了再睡,你外衣上都是泥。” “你这人好奇怪哦,一会儿说话满风趣的,一会儿又冷冰冰。” “这样女孩子才会被吸引嘛,你不是就嗡嗡嗡地过来了?” “你你你,敢骂我我是苍蝇?” “不敢,泮小姐,你快睡吧,我要熄灯了。”我吹灭蜡烛,躺下。 泮妮娜安静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地说:“我想洗个澡,行吗?” “向南二十米处有一条小溪,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去洗肯定会感冒,或者被山魈掳走。” 她不说话了,悉悉索索似乎是脱了衣服钻进睡袋。 我渐渐有了困意,开始迷糊起来,却忽然一个清醒的念头一转:嘿,这妞儿睡着没有?我暗自吃了一惊,别是气魄又开始活跃了吧?现在魂魄合体没完全,不要弄出什么事情来。好在身体还能控制,就是脑子里不时冒出些比较出格的念头。 这时,泮妮娜的声音传来:“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我还会在安临呆三天,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三天啊,那你可以在洞里住三。。。。。。在这安临市三天,你准备干些什么?” “我也没计划,第三天是答谢会,前面两天我都很空的。” “明天周五,但我可以不上。。。。。。啊哈,我上好课我们找个地方吃饭。我看过你们海报的介绍,你是本地人啊,那吃好饭我就没必要给你做导游了。”我发现嘴里冒出了我没准备说的话,赶紧搪塞过去,难道气魄到现在还能控制身体的说话功能? “后天周六呀,你有空吗?” “有。。。。。。抱歉,周六周日我要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钱循义,我叫你循义吧,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师父收养的我。泮小姐,你父母在本地可是很有名的呢。哎,我说这些。。。。。。” “叫我妮娜,我父母对我很严格,他们是完美主义者。” “妮娜,名字真好听呢。你父母为什么让你投身演艺界呢?以你家的实力,你其实可选的路很多啊。哎哎,问这些。。。”我好象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主要是我妈的缘故,她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错过了总政歌舞团的遴选。” “妮娜,看来你的路不是自己选的啊。那你自己希望做什么?。。。唔。。。”我感觉自己睡着了,但是嘴里还在说话。 “我,一直想做服装设计,可惜,在家里我的意见是被忽视的。” “你对服饰的美一定有自己独到的诠释,不管如何,希望能看到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又很确定一直在跟泮妮娜说着话,这该死的气魄,说的话居然一套一套的,这是十四岁孩子的语气谈吐吗? “我只要有时间就学习的,我在想一有机会就出国去读设计专业,意大利或者法国都有很好的学校呢。” “真想看看你的作品呢。对了,你有没有习作?让我先观瞻再收藏,以后等你出名了我就拿出来拍卖。”跟女孩子聊天嘛,就得哄着,象那个21岁了还缺一魄的家伙根本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都是一些随手画的,大多数都撕了,只有几张我留着,从没好意思让人看。” “你的作品肯定是用心画的,所以绝不会象一般设计师那样流于形式。” “我设计的时候连敲门声都听不见的,可以算是用心吧。”泮妮娜不无自豪地说。 没想到这妮子还挺自信,不过我也没打算看那种画得腿有身子两倍长的服装设计效果图,但是嘴上还是要继续捧捧:“那说定了,找时间让我挑选两张最好的拿走。” 她没有接话。看来也是个精明人儿啊,知道我说的客气话。谁知她忽然道:“只能给你一张,我只留了两张图,自己也想留着做个纪念。” “你说你老妈坚持让你在演艺圈发展,她不会象电视里那样亲自做你的经理人吧?” “这倒没有,我经理人另有其人。” “象你这样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被家人要求着走自己不喜欢的路也是常有的啊。” 接下来就听到了一段悲惨成长史,五岁学琴,六岁跳舞,各种兴趣班,总之就是她母亲把自己的所有未实现的梦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看来她对父母给予的压力还是有抵触的。为了不让她想起不快的过去,我就换了个话题:“据说你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 “是,但是因为演艺的事情,休学了一年,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去读完。” “我以前路过上音的,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就象女鬼在哭叫,被吓到了。” “真过分,那是学姐学妹们在练声。” 。。。。。。 居然聊了一个通宵。当天色渐渐亮起,我也逐渐清醒。当泮妮娜问:“你还记得被收养前的事吗?” 我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又是一个大晴天,泮小姐,可以起床了。” ------------ 第十五章 变起 虽然睡了一觉,但是气魄跟泮妮娜聊了一个通宵,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总感觉特别疲惫,尤其是在课堂上。 泮妮娜由于夜不归宿,说是要去跟节目组和经纪人解释,在上学路上就跟她说再见了。今天第一第二节是英语课,我不感兴趣,依旧坐在最后一排,可以偷偷睡觉。但睡得很不安稳,不时梦到一些过去的片段。梦到跟父母一起去汾阳路的酒店去拜访客人,从车上下来就听到街对面的音乐学院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梦到在太原路,永嘉路一带的小弄堂里跟同学跑来跑去追逐嬉闹;梦到我在家里等母亲下班回家等到睡着;梦到每个月只能偶尔见一两次的父亲的那张扑克脸。。。。。。 朦胧中感觉有人到我边上坐下了,然后我被一根手指在肋下捅醒了。我有些恼怒地坐起来,瞪向那人,赫然发现是泮妮娜。她递给我一杯咖啡,轻声道:“一夜没睡,喝点提神吧。” 我眼神避开周围射来的敌意的目光,打着哈哈:“是啊,没想到开黑这么爽,一下子一个晚上就过去了。”谢天谢地,周围的目光顿时变成了鄙视和不解。 “什么开黑?你是说昨晚房间里很黑吗?都怪你只肯点蜡烛。” 我觉得等会我要是在校园里单独走路,肯定会被人围殴的。看着泮妮娜那一脸戏谑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不管了,先喝咖啡吧,我一口气喝了半杯。忽然想起,这是我十四岁生日以后第一次喝咖啡呀。以前小时候一喝就会睡不好,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是那么敏感。泮妮娜在我边上坐下,把嘴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说:“我陪你上课,放学了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感觉痒痒的,我也凑到她耳边说:“我对安临市一点不熟,没法给你导游,再说你不就是本地人么。” 她抿着嘴瞪着双眼看着我,一直保持着这姿势。对瞪了四五秒我放弃了,移开视线轻声道:“好了好了,陪你就是,不过你得管饭。” “咦?你怎么讨价还价的,一点不象个男人。” “象不象男人不是看讨价还价的能力,而是看第一第二性征以及XY染色体。” “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了,我趴会儿,好困。”泮妮娜说着就趴在了课桌上。上课铃响了,我也不再说话。咖啡似乎起作用了,没有困的感觉了,那就听课吧。 忽然手机在裤子口袋里振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号码不认识,就挂掉了。但是很快又振动起来,一看还是那个号码,我就接通了轻声问:“哪位?” 一个女声带着哭腔:“钱大哥,你快来,邦子被人快打死了。” 我一听头就大了:肯定是韩振邦跟张红琳,又是打架么?孙果又派人来寻事了?我连忙问了地点,原来就在姐妹俩家门口。我看了看右边趴着的泮妮娜,轻轻站起,从左边绕出,跟老师说了个理由,急忙出了教室。 出了校门,拦了辆出租车,在车上我又打电话给张红琳,得知韩振邦已被拉到附近的人民医院了。我连忙挂了电话让司机往医院开,想了想又拨了回去。我等电话一通就问:“红琳,当时振邦被打成什么样了?” “呜呜。。。我也说不清,都是血,还有脑浆,满地都是。” 我一听暗道不好,这脑浆都出来了,韩振邦小命难保了。我忙道:“是什么人?多少人打的?警察怎么说?” “就是上次跟邦子打的那几个,肯定是孙果指使的。警察当场抓住了两个。” “我马上就到医院,你那边该签字签字,钱我来想办法。”我挂了电话,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罢了,韩振邦怎么说从小就一直跟我读书帮我挡事,这点钱花在他身上也是应该的,至于以后读书学费怎么办?过了这关再说吧。 到了医院我问清了情况忙赶到手术室外,看到两姐妹抱在一起哭泣着,边上两警察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们。估计警察是询问作记录的,我连忙上前说明了身份,然后问到底什么情况。在一位年纪稍长的警察说明情况的时候,张家姐妹不时激动地插话,所以说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整个经过:韩振邦上班拉货时候,偶尔会路过张家,这时候他会把路上买的菜顺便带给姐妹俩。今天也是如此,不过下车的时候,正好碰上上回打架的那个眼镜男带着几个混混来张家门口准备骚扰,韩振邦就跟他们又推搡起来。谁知那混混里面有几个拿了钢管,对着韩振邦围殴。等姐妹俩跑出来,就见到韩振邦倒在地上,一头血和白花花的脑浆,还有两个吓傻了的混混,其他人都跑了。姐妹俩倒也够狠,按住了混混让邻居报警,警察来了抓住了混混,叫了救护车把韩振邦送医院了。张红琳举起手,上面都是血和一些白花花的物体,对着警察说:“孙果打我,欺负我妹妹,你们抓了他,法院判了他,他又一点事没有出来了,我认了。可是邦子这事,我绝不忍,你们不管,我就不洗这手,告到天荒地老。” 看得出警察也很无奈,年长那位对张红琳说:“张小姐,我们已经抓到两个嫌犯,其他的也跑不掉的。至于孙果,只要有证据是他唆使或主谋的,也一定会将他绳之于法。” 张红琳想拉警察的手,警察让开了。张红琳说:“我把房子卖了,五十万,只要你们能枪毙他。” “张小姐请你冷静,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但是你不要说这种话了。” 我忙拉住张红琳,对张燕琳说:“劝劝你姐,让她休息一下。”接着我仔细看了看张红琳手上的血和白色物质,又闻了闻。血腥味儿是肯定的,但是这白色物质,真不象脑浆。我用手沾了一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碾碎了,看了看周围几人,舔了一下。警察目瞪口呆,张燕琳直接吐了,张红琳看着我,眼睛开始变红,有暴走的迹象。我忙道:“据我这几年学医的经验,这不是脑浆,是豆腐,嫩豆腐,真的。” 张红琳看着手上的血和豆腐末,喃喃道:“豆腐为什么会在邦子头上?” 我道:“振邦是个对挨打有经验的人,据我推断,当钢管打向他时,他应该是用手护住了头,而手上拎着的菜里面,有一盒内酯豆腐。所以,他受伤是肯定的,但是没有脑浆崩裂那么严重。” 这时手术室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张家姐妹和警察忙走上前问情况。只听医生说:“患者轻微脑震荡,伴有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缝了三针。” 听闻伤得这么轻,不论是警察还是张家姐妹都愣住了。我也有点惊讶于韩振邦的结实,追问了句:“他可是被几根钢管打的,一点内伤都没有吗?” 医生转头看着我:“CT,X光,彩超都做过了,该查的都查了。不放心的话,休息一天明天再来做进一步检查。” “这我就放心了,谢谢大夫。” “我来开单子,然后你去把费用结一下吧。” “好好好。” 看着张红琳跑到手术室门口扶着猪头似的韩振邦,我不禁有些羡慕这个胖子了。至少有女人为他哭,愿意花一切代价为他报仇。唉,想那么多干啥,我摇摇头,走向缴费窗口。 叫了辆车把姐妹俩及韩振邦送回家。韩振邦走路还是不太稳,我和张红琳一人一边把他扶进门。看着楼梯,我咬咬牙,把他背着,颤颤巍巍上了楼,一直背到他房间床上放下,然后就瘫坐在床边。看着姐妹俩忙着给韩振邦脱衣服盖被子,不由得再次羡慕这个死胖子。想想刚才花掉的四千多元医药费,等于是把我预算救急用的五千元钱花光了。看到张燕琳站在我边上,不禁色心顿起,伸手捏了她腿一把。诧异的是张燕琳嗯了一声,却没任何反应,继续跟姐姐一起忙碌。我只好扶着床站起,坐到边上的椅子上,眯一会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下来,估计是姐妹俩安顿好韩振邦出去了。但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睁眼一看,张燕琳正在边上低头盯着我。我笑笑:“腿太漂亮了,一时没管住自己。”张燕琳扬起手作势要打,却轻轻拂过我脸,然后没好气地说:“我姐请你下楼喝茶。” 到了楼下,我呷着茶,跟张红琳聊了几句,发觉有些冷场,于是没话找话说:“你现在不用卖房子要孙果的命了吧?” 张红琳杏眉倒竖:“他找我麻烦也就算了,居然伤害邦子。要是有人能结果这混蛋,我真愿意卖房子筹钱。” 愤怒的女人真可怕。我转头对张燕琳说:“你姐有些激动,你也多劝劝。振邦现在不是没事了么,别弄这种悬赏,法律上是不支持的。” 张燕琳瞟了我一眼,没说话,似乎在想心事。见此情况,我也不好多坐,便站起来告辞。 走在路上,摸出手机看了一下,上面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泮妮娜打来的。再点开微信,看到泮妮娜在上面的留言“绝交”。我连忙回了句“我这是有原因的”,点了发送发现已经被拉黑了。拨电话过去,永远是忙音,估计也是加了黑名单了。 偏激,幼稚,唉,我摇摇头。再一反省:自己也不对,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发个微信或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就好了。也怪当时张家姐姐说的状况太让人紧张了,血啊脑浆啊,结果只是一盒内酯豆腐和一个轻微脑震荡。泮妮娜人很直率,也很漂亮,还有点体贴人,要是能发展下去。。。。。。哈,想什么呢,三天过后,她就依旧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偶像,我只是她一生中遇到过又忘记的无数人中的一个而已。 ------------ 第十六章 以往3:自在飞花轻似梦 我生着闷气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看着谷中流淌着的金沙江。母亲在身后用狗尾巴草一直在我耳朵上刷来刷去。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我回过头喊着:“你们不是要生个弟弟吗?又来烦我干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啊。看不出,平儿还会吃醋呢。”母亲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这不是吃醋!我给你们分析一下:这些天虽然很狼狈,但是爸妈你俩天天在一起,是不是又感受到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的甜蜜了?” “唉---”母亲伸了个懒腰,叹口气不说话。 我更急了:“可是老爸跟我接触多了,却发现因为长期工作忙不顾家的缘故,我跟他有一层淡淡疏远和陌生,忽然觉得趁此机会该再生一个,从小多亲近培养感情,能够有更多的父子亲情,共享那个。。。天伦之乐?” “你说呢?”母亲侧躺在草地上,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再生一个的话,如果我们一直在这个村里生活下去,这二孩也许真能成为一个可爱黏人的孩子。可是只要生活回归正轨,以你俩对工作的投入程度,尤其是老爸,肯定还是会长期不顾家,那这个孩子只是第二个我而已,何必生呢?请注意,我能控制自己没有变成野孩子问题儿童边缘少年,那是因为我优秀的缘故。第二胎可没这么好运气,可能直接成长为坏孩子。” “说到坏孩子,有一个坏孩子晚上睡在别人小媳妇床上,那是谁啊?有一个坏孩子偷听爸爸妈妈谈话,那是谁啊?”母亲依旧用她那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 “我,我没偷听,那时你们说话太响了,进到我耳朵里来的。其实你们生几个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是我只是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我觉得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好啦好啦,妈妈答应你,不生弟弟,妈妈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母亲抱着我,帮我擦掉委屈的泪水。 “说话算话啊!我最讨厌小孩子动我的东西了。” “平儿,你是大孩子了,妈妈跟你说件事。” 我看着表情开始严肃起来的母亲,坐直了问:“什么事啊?” “爸爸妈妈要离开一段时间,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好,这样以后我们就能又回上海生活了。” “是‘政治’上的事情吧?带着我不方便?” 母亲点点头:“是的。处理事情的时候分不开身来照顾你。不过时间不会很久,最多半年,爸爸妈妈就回来接你。” “嗯,我知道了。你们不会不管我又生个弟弟吧?” 母亲装作生气的样子:“妈妈答应你的话不会不算数的。对了,既然爸爸跟我认了小芳作干女儿,她就是你姐姐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要听你姐姐的话。” “妈,等你们来接我的时候,我要翠翠跟我一起走,翠翠不适合这种鬼地方。再说爸爸本来就是警察,得帮她找回亲生父母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平儿,小芳年纪比你大六岁呢,又结过婚了,你自己要清楚这些。至于小芳从小被拐走的事情,等我跟你爸爸回到工作岗位上,就查清楚。” 。。。。。。 我坐在小店里,拿着《边城》读着。翠翠靠在一张竹椅上,目不转睛盯着我仔细听着。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读完我伸了个懒腰,总算结束了,分了三天,读得我累死了。 翠翠继续盯着我:“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故事在这里结束。” “翠翠和傩送最后有没有结婚?”翠翠依旧锲而不舍。 “作者是想留一个悬念吧,毕竟大团圆或者悲剧结局在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文人眼里里都显得太俗套,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才是发人深思的。”我曾把在网上查到的评论写入过读后感,所以现在就依样画葫芦背出来。 “我才不要管啥子新文化文人,我就觉得翠翠一心喜欢傩送,傩送不能辜负翠翠。”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好听?我给你起的名字就是依照故事里的翠翠。” 翠翠没有说话,目视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故意把手放在她大腿上,摇了摇她。翠翠回过神,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的手,咬了咬下唇,没说话。自从父母认她为干女儿后,我就放肆了许多,而翠翠也容忍了我的很多小动作。我想起翠翠是十六岁结婚的,就问:“翠翠姐,你跟木家老四,根本就没有领结婚证是吧?” “没有。婆婆说等到年纪了去领,结果一直拖到起。”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那就是说,其实你就没结婚,只是非法同居而已。” 翠翠看了我一眼:“啥子非法同居,那么难听,象搞姘头一样。” “翠翠姐,如果你跟我领了结婚证,那就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木家那几个混账加起来也动不了你。” 翠翠白了我一眼:“你才多大,就想结婚。再说了,我是你姐。” “是干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翠翠姐,木家对你那么不好,你跟我走吧,我保护你。”边说我的手就一点点向上动起来。 翠翠慌忙一把抓住我的手:“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从我婆婆那里听来的。” 这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距今将近七八十年了。南山村里一个姓木的老光棍,有一天起床后听到外面很热闹,就跑出门。发现同村许多人站在坡上往坡下的金沙江里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他定睛一看,隐隐约约是一个木筏,上面似乎有个光溜溜的女人。就听到村里的老人说:肯定是上游哪里的袍哥的女人跟人私通,被捉住行了私刑。一般都是把男砍头,把女的剥光绑在竹筏子上,那颗头放在女的两腿之间,然后就这么漂向下游。看到的人知道是袍哥会的刑罚,也没人敢救,就这样要么晒死要么筏子翻了淹死。 木老光棍一听,心思就活泛起来:这女人我要是救了,她肯定不敢跑出去找死,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这个小村子,那她就是我的婆娘了。于是老光棍冲下山坡,拼了老命游过去,把那筏子给推到岸边。果然,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两腿之间那个头明显也是个帅小伙儿的。不过大概受到太大的刺激,那女人精神有些不正常,一直唱着哀歌。老光棍大喜过望,把人头埋了,把女人抱回家里,当晚就成了亲入了洞房。 说到这里,翠翠一偏头忽然问:“你知道这个老光棍是谁吗?” 我一开始听到“姓木的老光棍”就知道肯定是木家兄弟的长辈,毕竟南山村只有一家姓木的。再一算,七十多年前,就说:“是木家那几个的爷爷吧?” 翠翠点点头:“那女人很可怜,一直疯疯癫癫的,生了我公公就大出血死了。” “木家从祖上起就是趁人之危的坏蛋啊。对了,翠翠姐,那女人唱的什么歌?” “哀歌,这是上游那些地方的可怜女人被私刑时候唱的歌,据说只要在死前一直唱,下辈子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这就是咒语吗?就问:“翠翠姐你会唱吗?” 翠翠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于是我要求翠翠唱,但她摇头拒绝,说是这歌太邪,都是要死的人才唱的。我当场指出:“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如果唱的人就会死,那么理论上这首歌就不会有人流传下来。翠翠姐,你说教你唱的人是怎么死的?” “是我婆婆。她喝农药死的,咽气前一直在唱,我在边上照顾她,听了好多遍,就会了。” 这事听起来太古怪了,我一时也不敢要求翠翠唱了。看着翠翠严肃的脸,在昏暗的店铺里微微泛着光,笼罩着一层不可思议的白。我不由得看得呆了,伸出手摸着那朦胧的光晕。然后,一段哼唱从翠翠的嘴里冒了出来,如同在黑夜推开老宅的门那样压抑又带着节奏的音调:“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落红乱,天涯路,鱼雁杳,相思永,梦魂断。”翠翠平时说话声音柔柔的缓缓的,就是生气时,也就是音调升高一点而已。但这个曲调,就是用力压着嗓子把歌词一个字一个字机械地往外挤,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我抬起头看着翠翠,她浑然不觉,又唱了第二遍,我有点担心,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翠翠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完咯,怎么唱出来咯。” 我紧紧抱住她:“翠翠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店铺后门处传来两声假咳,翠翠推开了我。我阴阳怪气地大声说:“哪个痨病鬼整天咳咳咳,也不怕把肺咳烂掉出来。” 木家老五,木为民,尖利的嗓音在后院响起:“老大不小的弟弟了,整天抱到起搞么子鬼?” “你眼红?你也不照照镜子,晚上还偷偷听嫂子壁角的变态,不知廉耻,学校怎么选你做老师的?家长也不怕男娃娃女娃娃被你个变态摸到?”我知道木为民对他自己的教师身份一直很自豪,特意用师德刺激他,同时推开翠翠,把柜台上一个桔子捏在手里。 果然,一声嚎叫,木为民握着扫把冲了进来,然后被我扔出的桔子不偏不倚砸在脸上。木为民抹了把脸,被飞溅的桔汁刺激到了眼睛,蹲下捂着脸哀号。翠翠上前,递给他一块抹布,道:“老五啊,你就是气量小说不起,几句话就能跳脚,还是跟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娃儿,你脸上好有光彩撒?” 木为民抹着脸,恶狠狠地看着我俩:“你两个等到起,我哥回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等你哥?等我爸妈回来了我让你五兄弟按拐卖妇女罪抓起来枪毙你信不信?翠翠,你别拉着我,看我不踹死他。。。。。。”我一面叫着,一面被翠翠拉出了小店。 ------------ 第十七章 以往4:半落梅花婉婉香 晚清时期木家祖先在骆秉章帐下为下级军官,在大渡河一役有功被封为正七品的把总。后来家道没落,但是仗着家传有些功夫,子孙在山里靠打猎采药为生。 木家老头子就是当年那个老光棍跟上游漂下来疯女人生的。成年后跟闵婆婆结婚,生了木家五个兄弟。 翠翠,也就是闵芳,她只记得自己原来叫卞颖,家在哪里已经忘记了,四岁随父母去杭州旅游时被人拐走,辗转卖到大凉山,被她的婆婆买下。她婆婆姓闵,于是给她起了个闵芳的名字。翠翠小时候也想过逃跑,不过跑了几次都被抓回来打得死去活来,渐渐就放弃了跑出大山的想法。 至于为什么我跟父母说要带翠翠回去的原因:因为翠翠还记得小时是她父母开车带她去的杭州,路上开了不到半天。我当时分析了一下:那时候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杭州没有什么高速公路,在普通路上就算开了三个小时,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以杭州为中心画一个半径一百五十公里的圆,里面那时候能开小车的人家还是为数不太多的吧。我又测试了一下翠翠对上海话的辨识程度,发现她居然能听懂一小半,那么更印证了翠翠家应该是说吴语系的江浙沪一带的。我父亲是上海公安系统的,到时候查起来也方便。“说不定还是上海的呢,那就是同乡了。”当时我对父母如此说道。 我的分析以及父母的认同给了翠翠极大的希望,她甚至比我更盼望我父母的归来。 而我也越来越被她迷住了,不停地跟她说着我的热爱以及决心。在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当翠翠关了灯上床后,我又轻声对她说:“翠翠姐,等我长大了你跟我结婚吧。” 翠翠如往常一样回答:“弟,我都说咯我们年纪差太多,不可能的事情。”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再伸进翠翠的被子,抓住了她的手:“翠翠姐,我是说认真的。我现在是还小,但是还有八年就可以结婚了,那时候你也才二十八,年轻着呢。你知道吗?上海女人结婚平均年龄是三十岁左右,你正合适呢。” 翠翠没有挣脱,只是轻声道:“比你大六岁,你爸妈都不会同意的。” “上海本地人有娶大娘子的习俗的哦,大娘子就是年纪比男人大的老婆。再说我爸妈都认你做干女儿了,肯定也是喜欢你的呀。我爸妈眼光看人很准的,一般人根本就看不上。” 翠翠叹了口气:“你家是大城市做官的,我乡下的不可能配得上。” 我嘿嘿一笑:“翠翠姐,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我跟我爸妈研究过了:你家一九九七年就开轿车了,如果是私家车,那就是做生意有钱人家;如果是公车,那就是官员。现在过去十六年了,你家肯定更上一层楼了,你说有什么配不上的?门当户对啊。”一面说一面手顺着翠翠的胳膊向上爬去,感觉自己象是个诱骗小女孩的怪大叔。当手摸到翠翠的锁骨处,没有受到以往的拧掐,翠翠只是静静地躺着不说话。 就在我的手准备顺着锁骨向下时,翠翠说话了:“弟,你父母不会让你跟一个结过婚的女人结婚的。” 我支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翠翠的脸。翠翠也看着我,左右眼睛里各有一轮月亮。我轻轻道:“年龄没有问题,家境门当户对,我又爱你,你还没领过结婚证,你说说我父母为什么反对?至于木家老四,我就当你以前谈过一次恋爱好了,现在的女孩子,谁结婚前没谈过一两次恋爱啊。” 翠翠眼睛里的月亮朦胧了起来,然后将我不安份的手按住了。我趁热打铁:“翠翠姐,你就告诉我你喜欢我吗?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以后就不纠缠你了。等帮你找到父母,我就不再出现,我可以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我。” 翠翠把我的手一下子抓紧,但是闭上眼一句话不说。我涎着脸在她耳边说:“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我了啊?就当你同意跟我结婚了啊?。”翠翠咬着下唇依旧闭着眼。我开心起来,放肆地亲了翠翠的嘴唇,结果被她在上唇咬了一口,痛得我大叫一声。 翠翠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用手轻轻揉着:“痛不痛?破了没得?” “当然痛,要想不痛,你得亲一亲才不痛。” 然后我感觉到了翠翠温暖湿润的唇,这就是幸福吧,我想。我把手伸到翠翠衣服里面,翠翠僵了一下,推开了我,坐起来认真道:“弟,我跟你说个事,说了以后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嗯,你说。” “木家老四,婆婆当初让我嫁,我是同意的,这冇得话说,你也早知道男人对女人会怎样。” “翠翠姐,嗯,不对,老婆,也不好听,对了,还是叫你娘子吧,这个叫起来好听。你说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才不在乎呢。”想到翠翠原来担心这个,我暗自好笑。现代有道德洁癖的人可能还有,但绝对不会是我。我就读的中学里就风传说一些高年级的同学早恋都已经去宾馆了,现代社会嘛,开放度很高的。 “弟,听好了。木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几年前木家老大有一次趁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对我做了那个事情。我一直不敢说,我好恨。但是这个事情我想要你知道,我不能骗你。”翠翠说完重新躺下,我看到她脸上有泪痕。 一直以来我对木家没有好感,是因为他们买了翠翠做童养媳。木家五个兄弟,我也就跟老五木为民打过交道,鄙视他们,但是没有恨他们。但这时,我一下子对那五兄弟全都充满了恨意。我咬着牙道:“他们都该死,都该死!等我爸妈回来,我告诉爸妈。” “不能说,不能说。”翠翠慌忙捂着我的嘴。“你要是说出去,你爸妈更不会同意了。” “翠翠,翠翠,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木家的错,木家每个人都有罪。我娶你是娶定了!至于木家,到时候让法院来审判他们。” 翠翠点点头:“你不要后悔就好。” 我钻进翠翠的被子:“我不会后悔的,你肯答应就是我的幸运。”翠翠抱紧了我,我能感觉到她胸膛的起伏。。。。。。 第二天,我跟翠翠坐在店里的柜台后面。我看着她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卞颖”两个字,然后我在上面写了“顾淮平”三个字。翠翠低下眼帘:“我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好多字都认不到。” 我哈哈一笑:“娘子,我就比你多念了几年书。等回到上海,正好可以一起上学。” 翠翠吃吃笑道:“哪有二十岁的初中生嘛,到时候你白天上好课,回来教我好了。” 我刚要说话,听到后院一阵喧嚣。翠翠仔细一听,脸色变了:“木家那几个回来了。” 我走到后院,看到木为民正跟四个男人说着什么。木为民一见到我,指着我说:“就是他。” 那四个人转过身来,我根据翠翠跟我说过的四人的相貌一一对应:木老大个头不高,身材粗壮,一双金鱼眼睛暴突着满是狠戾之色;木老二个子是最高的,也最壮,张嘴看着我,似乎有点傻傻的;木老三也是高个,但是偏瘦,眼睛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透;木老四中等身材,看着我的眼神最为阴毒,似乎想把我吃了。 我扫了他们一眼,装作不是很在意,又看了看地上的一叠兽皮跟几大袋肉干以及药材,点点头:“收获不错嘛。你们就是老五说的四个哥哥是吧?早上好啊。” 木家那四个对我突如其来的招呼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老大木果大说:“你就是老四堂客的干弟吧?” 这时翠翠也走了过来:“大家都回来啦,收拾一下东西,先歇一哈,我去做午饭。” 老四木黑林忽然一记耳光扇在翠翠脸上,将翠翠打倒在地,骂道:“趁我不在家勾引野汉子。” 我看了看地上捂着脸的翠翠,转身跑进了后院右侧房间。我拿起那两支在墙角的梭标,左右手各拿一只,又冲进院子里。跑到离木家兄弟约三米处,我用左手梭标指着木老四大骂:“混东西,只会打女人,你也算男人?”然后右手梭标对着木老大扔了过去。趁着所有人吃惊躲闪之时,我左手梭标换到右手,跃步对着木老四捅了过去。 木家果然有两下子,木老大躲开了,木老四用胳膊格开了梭标,而木老三从边上对着我腰踹了一脚,于是,在木老四的咒骂声中,我飞了出去。摔得七晕八素的我站了起来,手持梭标挥舞着,再次冲过去护在翠翠前面。左邻右舍听到声音纷纷聚拢过来,几个年纪大点的村民拉住了木家五兄弟。我感觉到衣服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是翠翠,她对着我摇摇头。 我一看村民都在围观,便大骂木家五兄弟:“五个大男人只会打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木家真是能耐大啊。我住你们家几天怎么了?就要问我要饭钱住宿费,你们也好意思,不给还打人,对亲戚都这么抠门?”村民一听就纷纷劝阻,木家兄弟也不好意思说原因,于是被村民们打圆场拉扯着去喝酒了。 我喘着气看着翠翠,她脸上一个模糊的手掌印。翠翠扶着我,着急地问:“伤到了吗?痛不痛?”我摇摇头,轻轻对她说:“翠翠,事情怕是不那么好收场呢,我爸妈走了有三个多月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救我们。” ------------ 第十八章 委托 我坐起来看着洞外。记忆一点点回来,我有点不知所措。十四岁时的我很是能撩人,完全不是现在我这种看女人跟看男人没什么区别的木头样子。不过情况似乎也在慢慢变化,气魄不是有一项“主生殖”的功能吗?所以随着气魄的融合,我开始对女人也感兴趣了。我回想了一下,最近似乎对张燕琳动手动脚过,对泮妮娜油嘴滑舌过。我试着跟气魄联系,但是没有一点动静,看来融合已经差不多了。气魄是一直执着于报仇的,否则也不会在晚上控制身躯时去跟卫浩清练剑找罪受。等完全融合了,可能我也会有报仇的心思了。想到这里,我给卫浩清拨了个电话,卫浩清秒接:“小师叔早。” “浩清啊,你难道手机从来不离身的?做法事做功课或者降妖的时候你也随身带着?” “小师叔,我是静音振动,不影响的。”卫浩清又是那种恭敬但不从命的语气,让人很不爽,但是还真没什么人打得过他。 “今晚你来一趟,把我的剑拿来,我跟你练练,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水平。” “小师叔,剑术一途,不进则退,你近期都没练,肯定退步了,至于退步了多少,今晚试过便知。” “知道了,以后你能经常陪我练习吗?” “小师叔,夜间本观弟子无故不能出观门的规矩你忘记了?” “浩清啊,这种规矩能约束你吗?” “小师叔,我以后可以十天来一次,其他时间请自行练习。早课要开始了,晚上见。” 放下手机,我洗漱一下准备去打工。今天是周日,学校有跑团的答谢会,可惜我去不了。错过这次,以后就只能在电视上见到她了吧。不过为了生活,必须学会放弃很多东西啊,我对自己说道。而脑子里忽然蹦出个念头:是不是因为认为泮妮娜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会这么轻易放弃呢? 今天有些心烦意乱,装箱时候好几次差点弄错。我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老板,老板忙着在待发区点货。不一会儿我看到韩振邦开着面包车来了,停下后,张燕琳和他一起下车。 韩振邦进来跟我打了个招呼。我看着他头上缠的绷带,问:“晕不晕?还记得我是谁吗?” 韩振邦笑了,拍了拍胸:“哥,你放心,咱这身体,就是这么抗揍。” “你自己注意点,以后不要太冲动。你要是出了事,张家那姐姐,绝对会为你发疯的。你小子挺行啊,这才多久,那姐姐就死心塌地对你了。”我有些羡慕地说道,同时瞟了一眼远处的张燕琳。 “哥,那妹妹也挺好的,要不要我帮你俩撮合一下?”韩振邦顺着我的视线看着张燕琳。 “你自己先把姐姐搞定了再说吧。就你那傻呵呵的样子,手牵过吗?嘴亲过吗?床。。。。。。” “哥,哥,哥,别那么大声,被那妹妹听到了不好。”韩振邦似乎还是有点怕那未来的小姨子,急忙打断了我的灵魂三问。 。。。。。。 一天的工作结束,我领了工钱,走出仓库大门,照例看到韩振邦在面包车里向我挥手。我上车,对着张燕琳绽一个微笑,换来一对白眼后坐好。韩振邦回头笑着说:“哥,今天小红烧了红烧肉和鱼头汤。” “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准备订婚了吗?” “哥你别逗我了。是这样,车站派出所金所长联系了街道,帮红琳燕琳在一家西餐厅找到了工作,红琳燕琳说了要庆贺一下。” 。。。。。。 在那栋小洋房里,我,韩振邦,张红琳,张燕琳围着桌子吃着,聊着天。韩振邦吃得得直冒汗,头上的伤口痛起来,张红琳心疼地帮他揉着。揉着揉着,张红琳忽然问我:“钱大哥,我听说有网上一个叫‘暗网’的网站,你知道吗?” 我有点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暗网一般人哪有那么容易上去的。” 张红琳压低声音:“听说上面可以发悬赏令。” 我看了韩振邦一眼,再看看张燕琳,他们两个似乎也不知道张红琳在说什么。我瞪着张红琳:“你还在想着悬赏孙果的事呢?” “我一直忍气吞声,但是看来孙果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还连累了燕子跟邦子。我想过了,除掉孙果,我跟邦子,还有燕子才能彻底安全。”张红琳抚着韩振邦的脸,坚决地说。 “所以你还是不放弃用五十万处理孙果?我很好奇,你真准备卖房子?” 张红琳目光闪烁,却不回答。 “看来你是打听过了,但是没卖掉?恕我直言,恐怕是有什么问题卖不掉吧?” 张红琳低头不语。我看向张燕琳,她别过脸去。我拍拍张燕琳的腿:“你姐姐不说,你说吧。是小产权房?是只有使用权?还是有什么产权纠纷?” 张燕琳打开我的手,低声道:“我和我姐也是前几天去问了才知道这房子是公房,我们继承的只有租赁权。” 我摊摊手:“那就是说房子根本不是你们的咯?好了,吃肉吃肉,别想太多。” 韩振邦看着张红琳:“小红,别傻了,等我攒些钱,我们去外地,躲一阵子,这种人老天会收他的。” 我耸耸肩:“振邦,你以前还嚷嚷着要告状,要声张正义呢。你是被社会毒打过后明白了啊。” 韩振邦笑得很难看:“以前在观里跟外面打交道没接触这么多,出来了才知道很多事没那么简单。我现在只要她们姐妹俩平安就好。” 张红琳搂着韩振邦抽泣着。张燕琳却别过头去:“你只要照顾好我姐姐就行了,我不用你管。” 张红琳放开韩振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韩振邦脸有点红,轻声嘟囔了一句,不敢看我。我望着张红琳,等她解释。 “钱大哥,这张卡里是五千元,做定金,你杀了那混蛋,五十万我没有,但我可以再想办法付十万。”张红琳盯着我的眼睛,压低嗓音说道。 我看着韩振邦,知道肯定他说过什么,不然张红琳不会总是盯着我让我做这件事。韩振邦在我的注视下脸忽红忽白,最后坦白:“哥,我跟她们说了两年前你去油石坑用雷法镇蝎子精的事儿了。她们觉得孙果被天打雷劈也挺好的,所以想请你。。。。。。” 我又好气又好笑:“振邦啊振邦,她俩不懂,你还不懂吗?设坛请雷部,那是为了降妖。先不说请雷劈人有损道行,就算我去了,在那人面前穿法服设坛请雷劈了他,然后回来收钱?你信不信他在那之前能直接劈了我?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被逐出道观时我雷符已经被收了,道籍也没了,雷法是用不了了。” 我看了看满脸失望的姐妹俩,两手一摊:“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哦,应该是比你们还要惨,没房子没人疼。所以,别对我抱有幻想了。”说着我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站起来准备告辞。感觉到衣服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张燕琳。张燕琳拉着我,用鼻音说:“你饭还没吃完呢。” 我打了个寒颤:“拜托别那样说话,怪冷的。”说着我坐下来继续吃,毕竟我还真没吃饱。一时冷场,各人都默默吃着饭。过了会儿,妹妹在姐姐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姐姐在妹妹耳边又说了几句,接着一起看向我,眼神里露出。。。怜悯的神色。我心想这两个女人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吃完跑路是正经。 就听到张红琳说:“那你还能恢复功力吗?” 我感觉一头雾水,估计她问的是还能不能行雷术,我就摇摇头。姐妹俩啊了一声,互相看了看。张燕琳小心翼翼地问:“逐出师门,被废功法,一定很痛苦吧?” 我想了想,说:“难过是肯定的,痛苦倒没有,毕竟那么多年修炼心境,对得失没那么在意。” 张红琳又说:“是断了你的经脉吗?” 我正喝了口汤,赶紧偏头对着韩振邦喷了出去。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摇手,张燕琳跑过来主动拍我的背,让我受宠若惊。我把手搭上张燕琳的腰,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然后说:“你们误会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要被武侠小说骗了。我只是被取消了行雷的资格而已,就好比被学校开除取消了上学的资格。” 姐妹俩松了口气,韩振邦一面擦脸一面大笑起来,引得姐姐拧了他好几下。我却有点惴惴不安,因为我放在张燕琳腰上的手居然安然无恙。我看了张燕琳一眼,她正瞪着我,我只好讪讪地抽回手,用很轻的声音对她说:“好细的腰。” 张燕琳对我比了个口型,看起来应该是“滚”。于是我赶紧吃完饭,圆润地离开了。 ------------ 第十九章 练剑 想着晚上卫浩清要来,我紧赶慢赶回山洞前,却看见洞口一个白影盘坐着,正是卫浩清。 见我到来,卫浩清也不说话,手一扬,一把剑朝我飞了过来。我左手接住剑,右手顺势拔出了剑。卫浩清从洞口跳下,点点头:“很好,拔剑的姿势跟以前夜里的你一模一样。” 我握着剑,手心感受着把柄上缠绳的粗糙,心里腾地燃起一把火,火苗的尖端直接刺激到大脑,翠翠的哀歌隐约在脑海里响起。我举起剑,望着卫浩清,轻呼了口气,再吸气,然后冲过去全力对他右胸刺出一剑。果然不出所料,卫浩清快速向我右方移了一步,我提腿侧踹,踢了个空,瞬间后背受到重击飞了出去。 “你有很久没练了吧,动作慢了很多。”卫浩清波澜不惊地说道。 我站起来,转身,定了定神,跨步右斜劈,趁他闪避翻腕上挑,卫浩清终于拔剑,格挡同时迈步向我后方。我忙转身后撤,剑身贴着他的剑再刺出,却刺空了,刚感觉不妙,手臂一痛。就听卫浩清又在身后道:“你的手臂已经断了。” 我看着右臂上那道浅浅的伤口,苦笑道:“衣服也被你划破了。”左手向伤口捂去,手中剑垂着支在地上,猛然后撩,同时转身,见白衣一闪向后退,我左腿力蹬,剑翻腕下劈,被卫浩清举剑架住滑向右侧,机会来了,我右膝向他腹部撞去。卫浩清只是垂肘用剑柄在我膝盖上方磕了一下,然后我惨叫一声扔剑抱着膝盖倒在地上。 “我要是移两寸击中你的膝盖骨,那么肯定就碎了。今天就到这吧。你的速度和招式转换又快又顺,恭喜你,看来气魄基本已经融合了。”卫浩清剑已入鞘,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下手真够狠的,练个剑而已,看看,我站都站不起来了。”我试图站起来,发现剧痛持续,还是使不上力。 “是你当初自己要求的,‘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夜里的你自己的原话。”卫浩清挟着我爬上石崖,把我往山洞里一扔,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我:“药酒,自己搽搽揉揉。” 我脱了衣服,刚要在身上疼痛的地方涂药揉搓,想起应该先冷敷,就拿了瓶水压着伤处,随口问道:“卫浩清,我这样,报仇有指望吗?” 卫浩清坐在洞口背对着我:“你的速度和协调性颇好,可惜筋骨磨练不够,力量不行。如果对手是普通人,只要不超过两人,你还是有希望的。但是如果对手是练过的,你前几击击不倒,后面就会很麻烦。” “如果对手是武术世家,一直打猎采药为生呢?”我不死心,追问道。 “呃,要我说,其实,在武道一途,你并无天赋。你就是在雷术方面有些天分,但是据田师叔的评价,在各派能用雷术的道长里,你也不过是中等偏下而已。” “你的直言不讳让我甚是欣慰。”我无力地说。 “不过呢,有一个好消息,是关于你的阳寿的。”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好消息?” “刘师叔一直在炼丹,近期丹炉上方烟气聚结成花,延寿丹似有大成的迹象。” 青云观是道教神霄派的道观之一,神霄派原本是不炼外丹的,天知道师父为何会教刘师兄外丹法。刘师兄习得丹法后,长期沉浸于此道,但数十年也未得大成。 说起炼丹,道家分为内丹和外丹。内丹是修炼自身达到精、气、神合而为一,返朴归真,还根复命,万神会聚化婴儿,后天返先天而始于大道。外丹是用丹鼎将各种灵药,辅以金,铅,汞等进行提炼,将灵药之中的先天之炁提纯汇聚成丹,服用后轻身明慧,达到先天纯净之体,进而修行可成地仙。外丹法因为借助灵药的先天之炁为己用,有走捷径之嫌,天道均衡,所以只能达到地仙级别。再加上高成本高失误,经常丹药变为毒药,所以唐代以后渐渐式微。 刘师兄一直以来都在炼制较为低级的延寿丹,就这样还数十年未得成正果,光丹炉就炸了两次,耗费各种药材及金汞更是为数颇巨,如果不是有几位施主居士一直在投入,青云观也无法支撑了。这次炼丹烟气居然凝聚结花,的确是大好的兆头。不知此丹能延寿几何,但是对我来说,哪怕是一年,也是好的。 一念至此,我身上疼痛顿时减少了许多,但嘴上还是谦虚道:“丹药这么宝贵,怎么会随便给我这个师门弃徒呢,几位师兄应该先用的。” 卫浩清不屑道:“我师父,吴师叔,田师叔都是修内丹的,不会碰刘师叔的丹药,只有你修为浅,阳寿又受损,最需要延寿。所以丹成,你肯定有一颗。” 我想着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能延多久是多久,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浩清,我还没见过烟气结花聚顶呢,过几天我去看看,你帮我把风吧。” “小师叔,丹房重地,就算是观内弟子也不得随意出入。现在丹房内外戒备森严,就怕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还是等丹成服用吧。时间不早了,告辞。”说着,卫浩清站起转身施礼,不经意地道:“远处林子里有个女人,应当是来找你的。”然后跃下洞口消失了。 我爬到洞口,用手机闪光灯照着林子喊道:“出来吧,别躲了。”只见林子里出来个苗条的身影,看走路姿态应该是泮妮娜。她到了崖下,极为娴熟地爬了上来,避开我要拉她的手,从我身边进入洞中,坐在铺开的睡袋上,也不说话。我转身爬回去,离她半米左右趴好,嘴里哼哼着:“我伤得很重,就不坐起来了。” “你还受伤?我才受伤呢。前天趁我睡着跑掉,也不接电话,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朋友出事了,当时看你睡得口水直流,就没忍心叫醒你。后来在医院跑前跑后,手机又是静音,等看到的时候你已经跟我绝交了。”我趴着道。 “你睡觉才流口水呢。你朋友没事吧?”听她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别提了,当时是一地的脑浆和血啊,我把脑浆收集起来,医生动了好几个小时手术才给灌了回去,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脑浆还能装回去?你骗谁呢?”泮妮娜用手指戳了我头一下。 “你不知道吗?就跟手指断了再植一样,只要不是病理性坏死,在黄金半小时之内装回去用脑波仪同频率激震,大概率会自我修复的,现代医学在颅脑外科的发展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啊。”我一面胡说八道一面在黑暗中辨认她的表情。 “这么发达了吗?”泮妮娜喃喃地说,然后又戳了我一下:“那你说你受伤是怎么回事?” “你用手电筒照一下就知道了,背上,胳膊上,膝盖上,伤得很重。” 电筒亮了起来,随着一声轻呼,她爬到了我身边,仔细在我背上看着。我也不确定卫浩清在我背上那一下是脚踢的还是拳打的,估计很大一块淤青吧,皮肉伤而已,但是看起来会很吓人的。这时忽然感觉凉凉的小手在我背上抚摸,很舒服。我背上有很多伤疤,我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十四岁那年受的伤害。但是泮妮娜肯定是误会了,她一面摸一面啜泣起来,眼泪滴到了我的背上:“这些都是你师父打的吗?” “真不是,我师父待我可好了。这些伤应该是师父收养我之前受的,我已经记不得了。” “你骗人,这里有一个手掌那么大的乌青块,都鼓起来了,是新伤。” “我不是说了吗?背上,胳膊上,膝盖上,这几个是新伤。”我盘算着怎么解释这几处伤,总不能说是我跟师侄比试被打了吧。 “那是怎么受的伤?” “我也莫名其妙啊!今天打工结束,回来在山下车站碰到几个人,说我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要替人教训我什么的,上来就打,挨了好几下。好在我跑得快,没出事儿。” 泮妮娜呼吸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恨恨地说道:“我知道了,我想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会处理。” 咦,我似乎嫁祸于人了,哈哈,不知道哪位老兄成了卫浩清的替罪羔羊,在此代他谢过。我翻过身,将右腿抬到泮妮娜大腿上:“膝盖这里也很痛,你帮我看看,碎了没有。” 又是一声惊呼,这次她的手掌按得重了些,我夸张地惨叫了一声,双手环住她的腰。卫浩清用的剑是偏长的硬剑,为了挥舞起来平衡,剑柄末端是一个儿拳大的铜球。所以膝盖上方受的那一下就算是钝器打击了,如果再向下一点,肯定致残了。此时我能感觉伤处又烫又胀,想来肿得骇人。泮妮娜这种温室长大的花朵,估计没见过这么严重的外伤,母性必然会被激发出来,这时候我轻薄狎弄她也不会在意的吧。啊呸,我在想些什么?我将自己从邪念中拉出来,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心中默念《太上感应篇》,渐渐冷静下来。这时泮妮娜将我身体摆成左侧卧姿势,在洞里找了两瓶水在我红肿处贴着。我看着她,有些惊奇:“你不是音乐学院的吗?怎么感觉象是卫校的呢?居然知道该冷敷而不是热敷。” “初中在护理兴趣小组里学的,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那请问你是不是漏了什么知识点?病患侧卧的时候头部应该怎么摆放?” 泮妮娜愣了愣,“啊”了一声,跑到墙角拿了几本书过来把我的头垫平。“你这里有红花油吗?等会我帮你揉一下。” 我指了指卫浩清给我的瓷瓶:“那是药酒,等会麻烦你了。” “你先睡一会,一小时以后我帮你搽。”泮妮娜关了手电筒,抱膝坐在我身边。 ------------ 第二十章 以往5:路遥归梦难成 木家那四个连着两个月没有回山里打猎,一直在老屋里跟我和翠翠对峙着。木家几兄弟似乎是为了羞辱我,跟我们发生过几次冲突,翠翠和我都被打得不轻,不过每次我们都成功抓住了老五作为停止冲突的人质。 今天有些不一样,木家老大和老四抓住了翠翠往屋里拖,老二老三把我拦在门外,老五破天荒没有出现。听着翠翠在房里的尖叫和挣扎我已经有些疯狂了,但是每次冲过去都被老二或老三踢回来。我忽然想起杂货店后墙处放着一罐摩托车的备用汽油,于是跑进了店里,将那罐汽油浇在了身上,然后在柜台上拿了个一次性打火机。回到院子里我怪笑着向老二老三走去,手里举着打火机。趁老二老三慌忙闪躲的时候我踹开门进了房间,看见木老大和木老四还在跟翠翠撕扯。我扑上去箍住了木老四的脖子,假装疯狂地笑着按了打火机,不过故意没按到位。木老大在我按下打火机时候就跳开跑出了门外,木老四吓得一动不动,嘴里说:“表弟,别按别按,我这就出去行不?” 我没有松手,对翠翠说:“翠翠,换好衣服,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走。”翠翠依言换了衣服,将早已准备好的包拿了出来,挂在胸前。我骑在老四身上,让他跟在翠翠身后,走到摩托车边上。翠翠上了摩托车,发动了车子。我让木老四趴在地上,命令木家另外三个退进屋里,接着把满是汽油的衣服脱了下来,盖在木老四头上,随后点燃了衣服,跳上了摩托车后座。就这样,在木老四的惨叫声和木家几兄弟冲出来的喝骂声中,翠翠带着我冲出了院子,在小村不宽的街道上急速行驶。 早在一个月前我跟翠翠就策划了这次出逃。计划并不复杂,骑车走土路约二十公里,上了国道以后再骑大约二十公里,到绥川县城,换乘长途大巴到宜宾。在宜宾安顿下来后我想办法联系父母,如果联系不到就在当地活下去,用翠翠的话说就是老天饿不死有手的人。父母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些钱,也能支撑些日子。原本是打算等木家那四个回山里的时候出逃的,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现在也只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抱着翠翠的腰,哈哈大笑,为自己的机智和手段洋洋自得。我大声道:“娘子你看到木老四烧着那个惨样了吗?脑袋上那着火的衣服他甩都甩不开,估计这会儿都成红烧猪头了,哈哈哈。” 翠翠不说话,只是紧把着龙头俯身驾驶。我有点不悦,用力拉了拉她的头发:“你在想什么?你不忍心了?心疼了?” 翠翠道:“我不想有人受伤的,不过也冇得别的法子了。你那个时候样子好吓人,我生怕你把自己点着了,以后不可以拿自己命来拼。” 我感受着疾风吹过耳边,叫道:“自己女人当然要拿命来保护,拼命拼命,不拼自己的,难道还要靠别人吗?” 翠翠忽然啊了一声,龙头一偏,我差点被甩下车。我忙抱紧她的腰,听到她喊:“把头低哈。”我眼角看到有个人影从侧面冲了出来,举起了什么,但是车从他前面疾驰了过去。随后是一声巨响,只觉得背上一热。 翠翠一边控制着摇摇晃晃的车,一边问:“怎样了?有没有打中你?”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有人冲我们开了一枪。能在村口对我们开枪的自然只可能是木家老五,我回过头去,用力喊道:“木老五真烂,就算拿着家伙,还是个软蛋!” 我有些担心翠翠有没有受伤,摸摸索索了好一阵,直到翠翠让我别闹了才罢手。我背上的伤越来越痛,感觉有三四处,我扭了扭身,更痛了,但呼吸还算顺畅。老五用的只能是当地打猎用的自制火铳,用黑火药发射铁钉碎玻璃什么的,所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我想。感觉车渐渐慢了下来,只听翠翠道:“糟了,车胎被打漏咯。” 车停了,我俩跳下车,果然后胎瘪了。这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拖拉机的声响,翠翠一皱眉:“他们追来了。我们走林子爬山吧。啊,你中枪了。” 我着急地一拉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跑吧,等安全了再包扎。”于是我们俩钻进树林开始逃亡。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翠翠跟我, 一个女人一个半大孩子,后面是四个常年在山里打猎的青壮年男子,这次恐怕有点悬。想了想在木家几人到达前我们还有点时间,我就问翠翠:“前面有小溪吗?” 翠翠想了想:“三里多远的地方有一条,最宽的地方也就一丈来宽,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讲过逃跑时候要沿着溪水走一段再上岸,这样追逐者不容易找到痕迹。”我边走边盘算:翻山的话到达国道的直线距离虽然只有十公里,但是实际上要多算一倍,至少要走五六个小时,国道二十公里搭不到车的话最快也要四小时。最危险的阶段就是爬山这段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要七点以后天才黑。只要能在天黑前不被追上,成功的机会就很大了。国道在北方,为了确认方向,我拿出一个小指南针对了一下方向。这个小指南针是从杂货店里的一个玩具上拆下来的,不一定精确,但是只要大方向不错就行。走了半个小时,到达了溪边,小溪是自西向东流的,最深处也只到大腿中间。我和翠翠脱了鞋袜,赤足顺流而下。十月下旬,最高气温还有二十几度,溪水有些凉,但是跟翠翠拉着手一起走,也没感觉太大的不适。就是背上越来越痛,走了一段路,有点受不了了,我决定让翠翠帮我看看伤得如何。在溪边找了块凸起的大石,脱去汗衫我趴在上面,石头还有着些日晒的余温。翠翠看了一会儿,有点颤抖地说:“有四个口子,里面还有东西。” 我也豁出去了,说:“翠翠,包里有瓶酒,把伤口洗一下,把里面的东西挑出来,再找件衣服撕开了缠一下。”当初开始为出逃作准备时,在翠翠的杂货铺里找了不少东西放在包里,整个包重达十几斤。那时候没考虑要人背,毕竟是计划摩托车代步的。包里饮料食物放了不少,那瓶酒是我一时兴起放进去的,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翠翠“嗯”了一声,悉悉索索一阵后,我感到背上一阵刺痛,连忙把头埋进胳膊,把叫声捂成了闷哼。翠翠说了声:“平,忍着点。”就开始把伤口里的东西往外挑。我咬着牙闭着眼也不知忍了多久,终于听到翠翠说:“两块玻璃,一个铁钉,一个瓷片,都挑出来了。”随后她在溪边地上拔了几株草,洗净,嚼碎了敷在我背上伤口处,撕了件衣服,前绕后绕扎紧。 我坐了起来,躬了躬背,感觉没那么痛了。找了件衣服穿上,亲了翠翠一下,然后开始在包里翻起来。翠翠在边上问:“不赶紧走还找什么?” 我一面翻找着一面说:“扔掉点东西,不然这么重的包,会消耗很多体力的。”我把钱包和卡拿出来,交给翠翠让她贴身藏好,接着取出了大部分的衣服和一部分食物。掂了掂包,感觉只剩七八斤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穿鞋。翠翠拿过包背在背上,穿好鞋,拉着我的手,开始了树丛中的跋涉。 在山里行进是一种近乎折磨的体验。各种带刺的藤蔓灌木撕扯着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有些地方必须用柴刀砍出一条路。地面的枯枝败叶掩盖着软泥踏上去让你使不上劲,陡峭的地方甚至踩一下就会滑倒。。如果有采药人或者猎人走出的小径,那就谢天谢地了,但是往往这种小径没走多久就消失不见了。天快黑了,我们才翻过了两座山。 我神情沮丧地坐在地上,看着翠翠从包里往外拿水和食物。天黑了虽然安全些,但是在山里夜路根本没法走。即便有手电筒,在白天走起来都那么费劲,晚上更是不可能走,只能等天亮继续了。我看着翠翠,她哼着歌拆着食品袋,打开递给我。昏暗中,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我看到她在笑。“翠翠,说不定我们会迷路饿死在这山里呢。”接过食物,我难过地说。 翠翠抬头看着树冠间隙中越来越暗的天色,轻声说:“平,你看这树林,象不象一个罩子?”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翠翠继续说:“在木家,我就象在一个罩子里一样。小时候跑过好多次,每次被抓回来就挨打,再跑再被打,到后来,我就不跑了,反正跑不掉,准备死在这个罩子里了。” 她抹了下眼睛,指着枝叶的间隙:“再后来长大了,我知道这个罩子有口子,但是,口子黑黑的,我心里没有要跑的念头咯。” 我刚想说点什么,翠翠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看到那颗星星了吗?你就是那颗星星,让我知道我还能从那个口子里出去,这个罩子,再也罩不住我。” 她侧头望着我,呼出的热气温暖着我的脸颊:“所以死算个啥子?我要出去!” ------------ 第二十一章 以往6:直教人生死相许 逃进山里的第二天,我发烧了。一开始还能走路,可到了中午,我腿软得走不动路,背上肿胀,浑身发冷。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着翠翠:“翠翠,要不你自己走吧,现在太阳是偏南,你背对着太阳走。我感觉快到国道公路了,没多远了。” 翠翠蹲下来看着我,我想伸出手摸她的脸,却举不起来。翠翠把包从背上换到了胸前,转过身,抓住我两只手,一用劲,将我背了起来。我无力道:“这样两个人都跑不掉的。” “你不是说过‘生同床,死同坟’?那就死活在一起咯。”说着翠翠用一根布带将我绑在她身上,挥起柴刀,继续开路。 “那叫‘生同寝死同穴’。” “反正都差不多意思啦。你莫说话了,睡一会休息哈。”翠翠喘得很厉害,背着将近一百斤的我翻山,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我捏了她一下,感慨地说。 “要死咯,都烧成这个样子还动手动脚,你是色鬼投胎啊?”。。。。。。 背着我,赶路速度更慢了。每走一段路,翠翠都要趴下来歇一会儿,我好几次要求下来自己走,都被她很严厉地拒绝了。我也没想到一向百依百顺的她会这么凶,也不敢再说什么。 在翠翠背上忽睡忽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醒来,天色快黑了。我们正在一处山脊上,翠翠跪在地上,用手撑着一棵树,在仔细听着什么。我见状也静静地听,在山风的呼啸声中,我听到了一丝汽车马达的声音。我兴奋起来:“翠翠,我听到汽车声了,国道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嘘,莫吵,我好像听到有人的声音。”翠翠紧张地压低了声音。 我刚想说话,远处传来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我循声望去,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在地上查看着什么。翠翠也同时看到了,她捂住嘴,趴下,慢慢爬过山脊,然后开始加快速度向前走。由于是下坡,慌乱中一个失足,稀里哗啦就开始翻滚着向下跌去。追踪者应该是听到了,在后面喊叫着追上来。 我抱紧了翠翠,翠翠则伸出手四处抓着,好在最后抓住了一棵小树,总算止住了跌势。翠翠费很大劲儿才支起身,四肢着地向前爬。我感觉到有些不对,向后一看,她的右小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拖在后面。我急忙抓住她的头发,轻声道:“你的腿断了,别再爬了。” “嘘,莫出声,爬着走他们看不到。腿只是扭到了,不碍事。” “我好象不发烧了,放我下来,我扶着你,这样可以快一点走。” 翠翠想了想,把布带松开,让我下了地。我把包从她胸前拿下来背在背上,让她趴好,借着傍晚最后一丝光我看了看她的腿。心里一凉:翠翠的右小腿并不是在膝盖处脱臼或是扭伤,而是在中部断了,整个小腿下部相对于上部折成了约一百二十度的钝角,隐约有骨茬子顶起了皮肤。我试着扳了一下,翠翠“唔”了一声,全身直抖。“你的腿断了,不能走路了。”我无助地说。 “要不你先走,我休息一哈再追你去。”翠翠说话带着颤音,听得出她在忍着剧痛。 “你当我是什么?我背你,要么一起出去,要么一起死。”说着我蹲在她前面,学她背我的样子。翠翠没动,在无声抽泣,双手捂着脸就这么趴在地上。 我听着远处追踪者粗野的呼喊,一把把她拉起来:“快点,国道也不远了,上了国道,拦一辆车,我们就成功了。”翠翠在我的掺扶下用一条腿站了起来,我俯下身把她背在背上,向上掂了一下,然后迈出了脚步。 翠翠个子较我高一些,所以虽然看上去苗条,也有近百斤。我才走了几十米,就感觉有点撑不住了,真不知她是怎么背着我走了大半天的。咬着牙继续走,到了山谷,有一条小河,真是天助我也。我踏入水中溯河而上,河水到我胸口,背着翠翠靠水的浮力,还能多支撑一阵。看了看身后,约二百多米远的地方,几个人影在河边拿着手电筒对着周围照来照去,看来是追丢了我们的踪迹了。走到看不见灯光的地方,我上了岸,再次折向北继续走。忽然间没有了水的浮力,感觉腿上象灌了铅,走了十几步,我就走不动了,学着翠翠休息的样子,趴在地上。真累,头也昏昏沉沉的,衣服湿透了又冷,肚子又饿。想到饿,我放下翠翠,把湿透的包打开,取出一袋饼干,撕开包装袋,递给翠翠。翠翠摇摇头,只是看着我。我安慰她道:“快了,再走半小时就到了。” “木老三最会追踪,他们都叫他‘狗鼻子’,很快会找过来的。” “那又怎样?他们得先确认我们是顺流还是逆流走的,然后才能找到足迹,那时候我们已经跑远了。”我有点担心,因为翠翠语气里有种令人不安的平静。 翠翠把包拉开,在里面找着什么,我问她她也不说话。就见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套衣服,然后开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看她很费力,要过去帮她,被她拒绝了,我轻声道:“包里的衣服也都湿了呀。” 翠翠还是不说话,忍着痛换着衣服,不时发出压抑着的痛哼。我坐在边上呆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安静了下来,翠翠忽然对我说:“平,打开手电。” “不行啊,一打开就暴露了我们的位置,夜里一点光都能传得很远。” “平,打开手电。”翠翠波澜不惊地说了第二遍。 我没敢再说,打开了手电筒。手电筒的光在漆黑的夜里并不亮,照在翠翠身上。翠翠换上了一套大红色的衣服,那套衣服我见过,据说是她的嫁衣。翠翠拢了拢头发,借着光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红色嫁衣,笑盈盈地对我说:“好看吗?” 我忽然全身莫名恐惧,全身开始发抖,一边抖一边点头:“好。。。看,不。。。不是,是美丽,我的。。。娘子真真美。” “那来抱抱我呀。”翠翠破天荒第一次主动说出情话。 我哆嗦着爬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跟翠翠已经有过多次亲热了,但是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是那么的纤细脆弱,似乎一用力就会挤碎。过了好一会儿,翠翠在我耳边轻轻说:“活下去,为我报仇好不好?” 我挣扎了一下,被她紧紧抱着,没挣脱,她继续说:“我腿断掉了,肯定跑不脱咯,但是我又不想被他们抓回去。虽然说过我两个死了埋在一起,但是一起死太便宜他们了,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翠翠亲了我一下:“我一直都听你的话,这次,你听我一回,答应我。”说完,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那块石头下面有一道很窄的裂缝,紧贴着地面,外面长满了草,如果不是走近,根本发现不了。 “钻进去躲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要出来,活下去,听到没得?”她一面说,一面扯着我爬向那块石头。我浑身上下都在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怕,就这样被她拖到石缝处。翠翠把我塞进去后,用力往石缝深处推了几下,恶狠狠地对我说:“等哈你要是出来了,我做鬼也不再理你了。”说完,一面用袖子扫着地面的痕迹,一面倒着爬向河边。 翠翠坐在河边,我从石缝里看去,只有影影绰绰一个轮廓。猛然间,翠翠打开手电照着河面,叫了起来:“快点游啊,莫要回头。”她就这样一直叫着,直到木家五个人赶到将她围了起来。 拳脚不断落在翠翠身上,她在地上滚来滚去,只是喊着“不要回头”,不时发出一声惨叫。我在石缝中看着,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开始互相叩击。过了不知多久,木家五人将翠翠捆起来,倒吊在一棵树上。木家老大递给木家老四一把弯刀,老四对着翠翠的脸竭斯底里地吼道:“我最后问你一句,是要死还是跟我回去?” 翠翠在空中摇晃着,开始唱:“桃花开,别离时,春风寒,落红乱,天涯路,鱼雁杳,相思永,梦魂断。” “她唱哀歌,她居然唱哀歌,她要死啊,哥,她要死!”木家老五凄厉的声音响起。 天空开始下雨了,雨越来越大,翠翠和木家五人在昏暗的电筒光下都看不太清楚了。翠翠吊在空中转着,转向我这边时,我感觉她的眼睛偶尔会望我一眼,雨声中隐隐约约传来“桃花。。。寒。。。天涯。。。”。忽然,围着她的人影一下子散开,她的头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滚了几下,不动了。我捏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脸上满是泪水。 ------------ 第二十二章 脸庞 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头,我醒了过来,转头看到泮妮娜的眼睛盯着我。我伸了伸腰,坐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睡了多久了?谢谢你一直在边上,我睡得很安心。” “做梦了是吧?梦到妈妈了?” “啊?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含含糊糊说了几次梦话,似乎在叫‘娘’。”泮妮娜打开瓷瓶,帮我涂药酒。 “嗯,我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知道那是叫的“娘子”,不过梦话比较含糊,泮妮娜听成“娘”了。 “你。。。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你父母。。。。。。?”泮妮娜小心翼翼地问。 “出了事故,父母都离开了。”含含糊糊的回答比较好,没有说谎的心理负担。 “啊,对不起。” “没什么的,那么多年,已经不会太在意那个了。”其实怎么会不在意?我知道父母肯定去找过我,不过那时候我离开了,错过了,一定是这样!父母找不到我,我可以去找父母,只要他们没改名字,找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吧? “等会我就要回去了,不然又要被经纪人抱怨了。明天还要早起乘车回上海。” “嗯,那好,现在就回去吧,我送送你,这么晚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现在一想到上海,我就想到父母,我能感觉到,他们都安好。真的好想父母啊,好想家啊。 陪泮妮娜下了山,目送她上了出租车远去。我掏出手机拨了卫浩清的号码。 “小师叔。”卫浩清秒接。 “卫浩清,我老。。。我娘子的头,那个,明天你带我去,试试能不能把那一丝魂魄超度了。” “小师叔,明天上午十一点,我在后山门等你。” 第二天跟学校请了假,我一早就前往青云观。还没到大门,就看到道观上空紫气祥云隐隐会聚,一道青烟笔直连接着云气和道观某处。青烟升起处当就是刘师兄的丹房,如此吉兆,估计丹成也快了。进殿叩拜三清祖师后,求见田师兄。见到田师兄后,我再三要求田师兄多派精干弟子守护丹房,得到保证后,这才告辞离去。顺着围墙走到后门,一路感受观顶的祥瑞之气,心情无比放松。不一会儿就到了后门,到的早了些,我坐在后门前的台阶上,准备理一理思路。 当务之急是阳寿,随着刘师兄的延寿丹炼成,这个问题很快便会迎刃而解。 其次就是找到父母,前一阵我闲下来就收集当年的信息,不得不承认相关信息偏少,但是在查阅了大量报纸和刊物,再加上网络各种流言互相印证,确认了当年的事件是和平解决的,事后也没有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如果不出所料,我父母应当还在上海。我打算去上海原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再一个就是我对翠翠的承诺了:活着帮她报仇。其实我知道这只是她不让我自投罗网的一个借口而已,以翠翠的温柔善良,就算对木家老大这种人渣,她也不会有杀心的。对我而言,用私刑处置木家五人,一是违法,二是除了木家老五其他四个我都打不过。好在还有法律,木家五兄弟故意杀人,定罪的话起刑应当是十年,隐约记得追诉时效不是十五年就是二十年,目前只过了七年,这件事还是可以通过司法解决的。 想到这里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用法律制裁木家太便宜他们了!头剧痛起来,以往的种种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那空洞嘶哑的哀歌曲调,还有翠翠头颅落地时那一声响。。。。。。翠翠侧头望着我,呼出的热气温暖着我的脸颊:“所以死算个啥子?我要出去!”。。。。。。翠翠指着上空“看到那颗星星了吗?你就是那颗星星。。。。。。”“你不是说过‘活同床,死同坟’?那就死活在一起咯。”说着翠翠用一根布带将我绑在她身上。。。。。。 忽然间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师叔,醒醒,该出发了。” 我惊醒过来,发现是卫浩清。他背了个大包,包上还插了根拂尘,手里提着把短锄,笔直地站在我身边。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拍拍他的包:“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呀。” “应该的。” 卫浩清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向着深山走去。青云观后面就是天目山区的深处,深山老林很少有人进去。陡峰夹峻谷,古木缠枯藤,野兽毒虫,再加上时不时让清亮溪水变成湍流的山洪,就连当地采药人也不是很愿意进入山深处。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未到,我有点埋怨地说:“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在道观边上找一块吉穴不好吗?葬在这深山野岭,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师祖说那是金锁玉宫,加上符箓楠木箱,就是三重卫。”卫浩清背书般说。 “金锁玉宫?三重卫?不对啊,这可不是作阴宅的风水啊,这是聚阴地的风水啊!”我再转念一想,明白了:“原来如此,师父选这块地来保护这一丝魂魄,否则这丝魂魄一旦被外力冲撞,就会飞散。”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不攻堪舆的。”卫浩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剑术这么好,也是因为不分心专攻一门的缘故。 终于,在一处山谷,卫浩清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站到了一棵大树下。然后用罗盘找到东方,面向东方背对大树,指着前方峭壁上一处离地约十五米的凸台:“就是那里。”走到崖壁下,卫浩清放下背包和锄头,从包里拿出一盘绳子搭在肩上,手脚并用如同壁虎沿着石壁一样爬了上去。他上去后放下绳子,我先将包和锄头绑在绳子上,然后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凸台呈不规则的半圆形,半径约三米,在靠近崖壁处有一块到人膝盖的圆石。卫浩清拿着短锄开始撬圆石,将圆石撬离原地后,拿着短锄在石壁上敲打起来。随着短锄的敲打,石壁上不断落下碎石泥土,渐渐露出缝隙,是一块石板。卫浩清用短锄的齿插入缝隙,用力一撬,石板开始倒下,卫浩清连忙扔了短锄扶住石板慢慢放倒在地上。随后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走到一边打开包,拿出一个小型供桌,各色香烛器具旗幡,开始设坛。 我则望着石板后面露出的那个石龛,石龛里放着一个黄色的小箱子。箱子外部刻满了符文,表面稍稍有些灰尘,这就是师父的符箓楠木箱。我伸出手捧起了箱子,不太沉。我抱着箱子转身,卫浩清已经摆好了香案,退到一旁,双手举起拂尘。我将箱子轻轻放在坛前,卫浩清轻摇拂尘,作法净坛。然后轻扫楠木箱,先诵《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再诵《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我在侧捏诀同诵。诵毕,卫浩清施食焚纸,然后收坛。我跪在地上,看着那楠木箱,里面,真的就是翠翠的头吗?会不会已经是一颗骷髅?我回头看了卫浩清一眼,发现他已经立在凸台最远端,背对着我站得笔直,手握剑柄非常紧张。我对着他道:“浩清,站那么远干什么?不过来看看超度的如何?” “师祖都超度不了,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师祖?接下来还请小师叔自行处置。”卫浩清声音干涩,还有点儿颤音。我还想说什么,他却扒着石壁蹭蹭蹭下去了。如果不是我对卫浩清知根知底,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个局想要害我了。 我轻轻解开箱子搭扣,掀开了箱盖,向里看去。翠翠在箱子里静静地望着我,我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有一丝欢喜,一丝悲伤,一丝疑问。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抱着箱子痛哭:“翠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伸出手在翠翠眼睛上抹着,想让她闭眼,可是翠翠的眼睛怎么都闭不上。 我安静下来,想到翠翠的这丝魂魄是执着于守护我而不肯离去。我轻抚着翠翠的脸:“翠翠,我活下来了,我承诺过要活着报仇,我不会忘记的。你安心离去,早些投胎,还能再见到我呢。”我伸手进箱子,轻轻捧住翠翠的头,想把她从里面抱出来。 “小师叔,头颅一出箱子,那丝执念离去,皮肉见风即化,你可想清楚了。”卫浩清的声音在崖下传来。 “翠翠,当初既然说了白头偕老,谁会在乎你是明眸皓齿还是鸡皮鹤发?快快往生,冀求此生一见。”说完,我捧出翠翠的头颅,快速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翠翠嘴里发出了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眼睛闭上了,接着皮肉开始扭曲变黑然后泛白,在山风吹拂下化为轻烟散去。我抱着一个雪白的骷髅,感觉手里一轻,一大蓬头发落在了地上。我取出一缕头发放入口袋,将那一蓬长发放在箱底,再把翠翠的骷髅放入箱子,盖上箱盖,将箱子放入石龛。再回头,卫浩清已站在我面前。 卫浩清忙着封石板顶圆石,而我将那缕长发咬在口中,分成三股编了个辫子,用一段红绳捆好放入口袋,站起来对卫浩清说:“谢谢你,浩清。” “小师叔,应该的。” “浩清啊,我以后要把她的身体取回来一起安葬,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小师叔,那时我还小,但是田师叔肯定记得,我问过后告诉你。” ------------ 第二十三章 打击 超度了翠翠那丝执念,我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回去的路上,我有点兴奋不停说话,而卫浩清则一声不吭,有时候被我逼急了才“嗯噢”应付两声。我假装有点不悦地对卫浩清说:“浩清啊,小时候你感情丰富,能哭能笑,怎么随着岁数增长越来越冷漠了呢?。” “小师叔,浩清每次出山,见芸芸众生在红尘中,因心不静,导致各种感情欲望孳生,迷失自我。故决心祛除七情六欲,寡言少语,内修心外积德,以往大道。” “浩清,你这就有些执拗了,过犹不及啊。你看师父,就是你师祖,为人和蔼亲切,不论是谁跟他老人家交往,都如沐春风,这才是得了自然大道。你这样用一层硬壳把自己隔离开来不受外界诱惑,就像防贼,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但是你看这条小溪,岸边石头再硬,溪水也会绕过去继续向自己的方向前行,水到渠成这才是修行的真谛。” 卫浩清站住想了一会儿,躬身道:“多谢小师叔教导,可是怎样才能象水一样前行呢?” “就好比你吧,你害怕尘世诱惑乱你心,所以封闭自己内心,以为这样就可以静心修炼?别忘了诱惑永远存在,你一不小心就会被腐蚀。如果你真正想通了所谓诱惑都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你还会被迷惑吗?‘善听者,志在丝竹真音,而不闻雷霆。’” 卫浩清听了连连点头:“小师叔修为果然比我高出很多,我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我苦笑了一下:“以前气魄没合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心静。可是现在发现我心已经乱了,不适合修行了。不过浩清你心志坚纯,以后前途无可限量。”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就要到寒假了。这日我早早回到了山洞,正打扫着,山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过了不久又有一声轻微的声响。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向道观赶去。在石级上跑了二十分钟后,看到山上的青云观,发现上空的祥云散了,代之以一道冲天的黑烟。而离道观不远的一处林子里,也在冒着黑灰烟雾。 当我赶到青云观,也不管被逐出师门的禁令,冲入内院跑到丹房那里。果然黑烟是从丹房里冒出来的,火已经被扑灭,田师兄跟刘师兄呆呆地站着看弟子们收拾狼藉的地面。我出来拉住外面一位帮忙收拾的居士打听情况,才知道是外面林子里有一枚抗战时期倭人投下的哑弹,埋在地下几十年大家都不知道。刚才忽然炸了,崩起大量土石,有一块三十多斤重的石头,飞了二百来米远,不偏不倚落下来穿过丹房的屋顶砸在丹炉上,丹炉当场爆炸。好在看护的弟子都在丹房外,没有人受伤。这时听到刘师兄在屋内伤心地说:“用了五年,好不容易要成了,偏遇上这事。小师弟已经没有下一个五年了啊。” 我忽然感觉鼻子有点酸,但是心里暖洋洋的。站起来,擦了擦眼角,我低着头往外走,心里忽然很想家,想见到父母,想告诉他们这些年的事,以及,我有多想他们。想到就做,我拿出手机,一通操作,买了明天一早去上海的火车票。接下来就是打电话再次跟老师请假,打电话给汪老板请假。其实找不到父母我不会回来,找到父母我就不用回来,请假没有必要,但是总要考虑个万一吧,哪怕是飞龙骑脸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万一。 我站在山门前,犹豫了一下,拿出三枚铜钱,坐在台阶上开始卜金钱卦。扔了六次,得卦《天泽履》,变爻是六三和九五,以我这半瓶水的能力,忽悠不懂的人还可以,要真的解卦,我也说不准。爻辞大意是不可一意孤行,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我收起铜钱,管他的,我就是想回家,谁也别拦我。 想到也要跟韩振邦说一声,我就打了个电话给他,结果没人接。给他微信留了言,随后我就回山洞收拾行李。在山洞里,我把东西全部分门别类整理好,整整齐齐沿着石壁放好。只拿了个背包,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套外衣,一些洗漱用品。我看了看瘪瘪的背包,脑子里想起了《苦儿流浪记》,嗯,虽然过程有点儿不一样,但最后都是弃儿找到家。我不禁念起了小说中那首那不勒斯小调“啊,虚情假意,冷酷负心的女人,多少次啊,我发出过绝望的叹息。。。。。。”后面,后面是什么来着?还是十四岁以前看的,已经忘记了。 吃了块压缩饼干,喝了点水,我就躺下等天黑了。脑海里浮现出翠翠那睁着的眼睛,我翻来覆去,那双眼睛就一直看着我。我捂住头,心里默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不过破天荒第一次,清心诀居然不起作用。我盘膝坐起,心乱如麻,舌下一直在分泌唾液,身上微微出汗,心里想:刘师兄此次炼丹功亏一篑,我延寿的事儿是没指望了。我如今的心态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里修成大道。所以接下来也就是再活四年不到,最后几年能跟父母在一起,算是幸福了,但是那样对父母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呢? 我站起来,拿起剑,到了洞外空地上,练了会儿,出了些汗,疲惫稍稍驱退了焦虑。收剑平息,抬眼一看,卫浩清站在林子里看着我。二话不说,我挺剑就奔他而去。一如既往,又是三次被打倒在地,我喘着气,呲牙咧嘴揉着被击中的部位,心总算平静下来了。 “你出剑很快,可见下了决心。但是变招时候动作有些不够自然,是在担心什么吧?”卫浩清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嘴脸。 “卫浩清,你居然能从我的剑招看出我内心?那你说说我下了什么决心?又在担心什么?”我惊讶于他的分析,给他出了道题。 “你决心摆脱目前的困境,但是又害怕有人受到伤害。” “你!你是学了读心术吗?”内心的想法被轻易说破,我有些慌乱。 “没有。不过我沉淫剑术多年,能从对方的剑招上感知一些事情。”卫浩清转身似乎要走,却又回来,来回踱了几步,下定决心般道:“你出剑快而飘,变招阻滞。快则仓促,飘则不稳,阻滞为不顺,此行不吉。”说完他急速离去。 我心里一沉,再想起山门前卜的那卦,难道会找不到父母吗?或者,还会有更大的事发生?我抬头望天,喃喃道:“最差也就是找不到家,那我回来继续原样的生活而已,已经是在最低点了,怎么都要努力一把吧。”想到这里我就释然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打扰一下韩振邦和张家姐妹吧。 然而在张家,只有妹妹张燕琳在,姐姐张红琳还在餐厅上班没回来,韩振邦也没回来。我坐在楼下沙发上,对面坐着张燕琳。 “钱大哥,我觉得最近韩哥有点不大对劲。”张燕琳打破冷场。 “哦?说说看。” “韩哥辞职了,找我姐要钱买了部二手车,开始自己拉活干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韩哥每次都是凌晨才回来,睡了几小时又出门了。不回来过夜也有好几次。” “这倒是有点奇怪,拉货不能这么拼,疲劳驾驶可不好啊。哎,你不会是怀疑他对不起你姐吧?” “不是啊,我是怀疑他在盯梢。”张燕琳神神秘秘地说。 “哦?有什么证据吗?” “我有一次帮他收拾衣服,口袋里掉出个小本子,上面记了很多时间和地点,还有在干什么。” “那可能是在跟踪孙果吧,毕竟你姐恨透了他,韩振邦肯定是站在你姐那边的,他想自己动手?” 张燕琳楞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也恨孙果,他伤害了我姐,也毁了我。但是我不希望韩哥因为帮我们而出事。”她又看了我一眼:“你也一样。” “这样吧,等我消息,我明天出个远门,等把手头事情办妥了,就回来帮你姐俩讨个公道,放心,我可不象振邦那么没脑子。我联系过振邦,他也不接电话。你见到韩振邦你就这么跟他说,让他,还有你姐,别走极端,我会处理的。”说完我就躺到了沙发上,闭上眼,叮嘱道:“早上七点叫醒我,别忘记了哦。”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在太原路的家中,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是一杯飘着热气的红茶,一碟杏仁排。而父亲和母亲则坐在对面,用非常陌生的眼光望着我。阳光从落地窗照进屋内,非但一点也不暖和,我还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这时母亲开口了:“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我一下子醒过来,感觉还是有人在看我,抬头一看,韩振邦坐在对面沙发上呆呆望着我。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 “刚回来?今天孙果玩到凌晨才回家?” “是。啊?你怎么知道?”韩振邦措不及防吃了一惊。 “你怎么又突然想对付孙果了?”我知道韩振邦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是心地善良,一般不会用极端手段,此次开始跟踪,肯定有什么原因。 “红琳,嗯,这些日子处下来,我发现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不处理好,她永远不能走出来。” “红琳?她不会让你去做这个的,这姑娘心里除了妹妹就是你了。是你自作主张吧?”我知道张红琳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疯狂,但是绝不会舍得让韩振邦去做成败都是死的事儿。 “她从来不说,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恨,这恨压在她心里,迟早有一天她会崩溃。”韩振邦搓着手,声音有点哽咽。 “好了,我今天要去上海办点事。你就好好盯着孙果,把他行动规律摸清,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处理,保证你满意。你不能出事啊,你现在是张红琳的精神支柱,你倒了,她也活不了。” 韩振邦瞪圆了眼睛望着我:“你来处理?哥,你不是不能行雷了吗?” 我指了指脑袋:“我还有这个,比你脑袋里那坨黄油有用得多。好了不多说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叫出租车了,你送我去杭州东站吧。” ------------ 第二十四章 上海 我上了G7580次列车,找到座位,把包放到行李架上,长舒了一口气。去上海这个决定现在想来是有些冲动了,但是既然木已成舟,那就随遇而安吧。正胡思乱想着,对面走来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是车站派出所的金所长,连忙站起打招呼。更巧的是,他的座位就在我边上。金所长对韩振邦和张家姐妹多有照顾,所以我也一直心存感激。坐下来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张家姐妹。 金所长一拍大腿:“张红琳上次反映说想把房子一楼开个门面做生意,我帮忙去工商那边打听过了,因为红琳有残疾证,特事可以特办。对了,街道也表示可以帮忙办理。” “太好了。金所长你帮了两姐妹不少忙,她们应该好好谢谢你。” 金所长叹息一声微微摇摇头:“她们出的事儿你也知道,姐妹俩挺不容易的。” “我的一个俗家同门跟那姐姐是青梅竹马,现在他俩在一起,以后还请金所长多多关照。” “是那个大胖子嘛,那是一定的。对了,渡云道长,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金所长忽然压低声音说。 “道长不敢当了,我已经还俗了,您还是叫我小钱吧。什么事您尽管问。” “那行,那你就叫我老金吧。我就是好奇啊。你听说过吗?一九五九年台湾有个女人死后被一个鬼魂借尸还魂了,我就想知道这种事真有可能吗?”金所长已经是凑着我的耳朵在说了。 我指了指没什么人的车厢说:“老金你担心什么?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警察,不用担心。戴着口罩咬耳朵,这么神神秘秘腻腻歪歪的,别人看到了会误会。” 金所长坐直了笑了笑:“我就想知道这种事情在道教有没有什么说法。” “你说的事吧,在以前一些笔记小说里也有类似的记录,真假难辨。不过以我的认知,这是可能发生的。当然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则有相反的结论。”不知道金所长什么意思,我就给了一个比较含糊的回答。 “我的一个老上级,说是有亲戚碰到这种怪事,虽然我也不相信,但是也希望能安慰他一下。哈哈,怎么说呢,这种事总是让人感觉跟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啊。” “从道教的来说,三界是有的,但是交集很少。世间虽然会有怪事,但是发生的本来就少之又少。所以不要看那些笔记小说里写了一篇又一篇挺多的,这都是多少年多少地方发生的事件汇总起来的。放到整个华夏大地,历朝历代来看,都是小概率事件。”我处理过怪异事件的,所以也不好昧着良心否认。 “我这次是去出差,想私下顺便去帮我的老领导查看一些相关的档案。既然这么巧遇到了,我就想先听听你们专业人士的建议。” “那请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才能有所建议。” “这样啊,好吧。我那位老领导啊,有个亲戚,他亲戚家孩子在十几岁时候生了场重病,本来快要死了,后来忽然好了,然后就有些。。。。。。呃,怎么说呢?也不是痴呆,就是好象忘记了很多事情,还有就是性格变得。。。。。。很奇怪,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但是之所以说不是痴呆,是因为智力没问题,学习考试什么的都很不错。只是偶尔会断片,就是忽然愣住,或者走着一下子僵住摔倒。好在两三个月才出现一次,也不影响什么,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金所长说到这里,看着我,似乎想听我说点什么。 “下面没了?”我觉得金所长只讲了一半,就问了一句。 “然后啊,前一阵子,忽然晕了过去,醒来又象变了个人一样,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听起来象是另一个人。”金所长说到这里,又忽扇着眼睛看着我。 “老金,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哎,那状况只持续了一天,就消失了,现在跟正常人一样。不过,老领导说,啊,老领导他亲戚说,自从那孩子重病痊愈后,就一直感觉那孩子不是本来那个,而是以前死掉的一个孩子。” “老金,你是说,你老领导亲戚家老大早夭,然后老二生重病,痊愈后,感觉象是老大的魂儿进了老二身体,老二魂儿不见了?” “对,大致就是这样。”金所长连连点头。 “老金,从我的理解来说,魂魄一旦因死亡离体,就会去该去的地方。有些因为执念或者特殊原因留在阳间,如果没有躲在阴气重的地方,会随着时间逐渐被阳气侵蚀消失。所以如果老大刚死,魂魄立刻进入老二重病已死的躯体还有可能。时间间隔越久,越不可能发生。” 金所长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家老大似乎是夭折后才决定生的老二,这样说来时间间隔也太久了。” “所以啊,这很大概率不是什么借尸还魂。科学地解释就是,老二重病虽然痊愈,但有轻微的失忆以及轻度癫痫后遗症,失忆可以解释遗忘和性格变化,而偶尔断片,就是轻度癫痫发作。至于前一阵晕倒醒来后的胡言乱语,可能就是短暂昏厥产生的幻觉而已。”其实我很清楚,这世上所谓的灵异怪事,百分之七十是胡编的,百分之二十是视觉听觉上的误会,百分之九点九九是某些药物产生的幻觉,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才是真实的灵异。 “有道理。小钱你这么一说,感觉这事儿一点也不神秘了。我说你以前也是道士,怎么好象一点不希望有妖魔鬼怪的事儿发生呢?” “道家修真,需要清静自然的环境。而妖魔横行的世道是乱世,乱世哪里有清静自然的地方呢?所以道家是最希望世间太平兴盛,这样才随处都是洞天福地。” “对,我们警察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有坏人都灭绝了,我们才能每天看看报纸喝喝茶轻松悠闲每一天啊。” 。。。。。。。。 广播响起,上海虹桥火车站到了。下了火车,谢绝了金所长送我一程的提议,我径直走向地铁十号线。上海的地铁十号线是2010年建成的,我还记得刚通车没几天母亲就带我乘着去上海动物园玩了一次。根据手机导航,从虹桥火车站到达太原路只需十一站,半小时而已。 在地铁上,随着车身的轻微摇晃,我的心也在摇晃。家里一切都好吗?院子里的无花果树还在吗?客厅里的深棕色地板依旧是打着会让人滑倒的蜡吗?。。。。。。近乡情更怯,古人诚不我欺啊。一站站过去,终于到了陕西南路站。随着人群出了站,我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地。出口处的环贸iapm商场在我离开上海的时候还是一座在建的灰蒙蒙的建筑,现在已经是人流如织的大型商场。我手机导航着走到了襄阳南路上,这才找回了些许儿时的印象。我慢慢走着,感受着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悬铃木,熟悉的洋房和围墙。我回来了,我心里轻轻地对每一个似曾相识的弄堂口打着招呼。旧式的弄堂散发着家的味道,它们仿佛也一一向我打着招呼。在永嘉路口的乔家栅,我买了一块赤豆糕,咬了一口,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我的视线。 走走停停,到了太原路196弄,我快步走了进去。里面变化不大,我很快就到了家门口。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红棕色的瓦,黄色的墙,深色的窗框和门,黑色的铸铁栅栏围着一个小小的后院。我绕着小楼走了一圈,发现门窗紧闭,后院里杂草丛生,看起来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也许是我绕着小楼转圈看起来非常可疑,一位阿婆走过来用上海话问我:“侬寻啥宁啊?(你找谁啊?)” 我觉得阿婆有些面熟,似乎是以前的邻居,就用上海话回道:“格小洋房蛮好看呃,老早是有钞票宁思呃地方伐?哪能末宁了?(这小洋房挺好看的,以前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吗?怎么没人住了?)” 这下打开了阿婆的话匣子,于是阿婆热心地给我讲起了这栋房子的历史,从民国时期哪位大人物买地造房开始到谁谁谁住过一直到解放后收归国有为止,讲了十来分钟。这时左邻右舍大叔阿姨五六个也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这栋房子的故事。我一看这样下去要变成故事会了,就趁众人讲话停顿间隙,问了句:“最后呃一家门后来哪能了?(最后那家人后来怎样了?)”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大叔一拍脑袋:“好象依拉带小宁出去旅游白相,结果小宁出事体了,就爷娘两个人回来呃,后来搬到。。。。。。好象武康路40弄去了。(好象他们带小孩出去旅游玩,结果小孩出事了,就父母两个人回来了,后来搬到。。。。。。好象武康路40弄去了。)”说完街坊们一阵唏嘘,开始回忆那个孩子的点点滴滴。我连忙谢过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 第二十五章 绝望 这一带,或者说整个卢湾区(现在合并于黄浦区),就没有我小时候不熟悉的。现在虽然很多建筑都变了,但街道整体还是没变。武康路40弄就只要往西走两三公里,里面有一栋小楼曾经住过前朝第一任内阁总理唐绍仪,所以比较有名。 今天是工作日,我父母应该都去上班了。儿时记忆里母亲总是先下班回到家,父亲要很晚等我睡着后才回。虽然不知道新家具体在几号,但是武康路40弄只有一个出入口,届时我只要在弄堂口守着就能等到他们。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才上午十点,我下午五点前去守株待兔即可。于是我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荡着,黑石公寓,赛华公寓,宋庆龄故居,武康大楼,白俄公寓。。。。。。十一点半,我站在了武康路40弄入口处。犹豫了一会儿,既然来都来了,就先进去转一圈吧。 我在一处花坛边坐下。弄堂里比较安静,只有几个老人在健身角锻炼。我享受着微有暖意的冬日阳光,懒得找人打听父母了。我坐的花坛斜对着弄堂入口,进进出出的人车一目了然,到时候自然会见到。久坐无聊,我正考虑是不是出去找个小店吃点什么,从弄堂口跑进来一个小胖子。小胖子约莫五六岁,手里拿着把大型玩具水枪,一跑进弄堂就喊叫着端起水枪四处滋水。我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孩子,况且大冷天的被水击中也不是一件舒心的事儿。偏偏越不喜欢什么越来什么,那小胖子奔着我冲了过来,嘴里喊着:“以前没见过你啊”同时举起水枪对我来了一下。饶是我一开始已经有所警觉,但是还是没躲开,肩膀上被水打湿了一大片。 熊孩子总是让人讨厌,我拍了拍肩上的水渍,看了小胖子一眼:“滚。” 回应我的是又一道水柱,虽然用手挡了一下,还是溅到了袖口和脸上。我上前一步,一把夺下小胖子的水枪,将枪管插入他领口,滋了一枪,然后把水枪扔到了旁边房顶上。小胖子尖叫了一声,呆呆看着我,跟我四目相对了四五秒,哭着扑上来打我。看着附近的人开始注意这边,我也觉得闹得有点大,就将小胖子推开,说道:“赶紧回家去吧,你爸妈喊你吃饭呢。” 小胖子的哭声提高了几度,再度向我扑来,我又把他推开几步。当小胖子第三次扑过来时,我闪身右手拎住他的衣领,左手揪住住他的裤子,将他提起,转身扭腰向后一送,小胖子飞入了花坛厚厚的沿阶草中。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背包的肩带拉了拉,在小胖子的哭喊声中转身------母亲就站在我面前几米处,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七年了,母亲除了眼角多了些皱纹,微微胖了些,其他基本没变。心跳得很快,我甚至感觉到头部某处血管也跟着一跳一跳。我咧了咧嘴,应该哭还是笑?冥冥之中注定了让我早早进来坐在花坛上,这才没有错过母子相遇吧。母亲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眼泪流了下来,叫了声“平平啊”就向我跑来。我微微张开双臂:唉,老妈的速度太快了一些,要做好受冲击的准备。预想中的正面冲击没有发生,母亲用肩膀把我撞到一边,跑到花坛边将小胖子拉了出来,一面揉着小胖子的脑袋肩膀,一面问:“平平你怎么样,哪里摔痛了吗?” 我,愣在原地:平平不是在喊我?这小胖子也叫平平?随即听到一声怒吼,感觉侧方一股巨力击在我的肩部,我踉踉跄跄摔在了地上,随后被人按住。我被人别住双臂从地上拖起来,看到父亲的脸在我面前如怒目金刚,我张嘴刚想说话,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我打得昏昏沉沉。 当我再次清醒时,已经处于一群阿婆大叔之中。老人们七嘴八舌数落着父母及他们的随从。我抿了抿嘴,感觉挨打的左脸颊内部似乎被牙齿磕破了,吐了口口水,果然是红的。看着搂着小胖子被老人们指责的父母,我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众人都静下来看着我。我看了看那小胖子,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甘心的感觉,我清了清嗓子,发觉有些嘶哑:“请问,这小胖孩子,是2013年九月十月授。。。。。。是2014年六月七月生的吧?” 父亲拦住手下人,上前一步:“这位先生,打人是我不对,我一时情急,对不起了。”围观众人纷纷表示对不起不够。 我看着母亲:“小胖子是2014年六月间的生日吧?是不是?” 母亲点点头:“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围观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开始为我出主意,有说报警的,有说赔钱的,还有说去医院的。 我向四周微微鞠躬:“谢谢各位爷叔阿婆,这事我也不想弄勒太大,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以后还要相处的。”然后我看了看父亲,又仔细看了看母亲,问道:“五百元有吗?” “啊?”母亲显然没想到这么容易解决,对着我说:“先生,请问怎么称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必了,我认命了,五百元给我就行,现金,不接受支付宝微信。” 母亲看看父亲,父亲对边上的人点点头,那人拿出一叠钱给我,我数了五张折起放入口袋,剩下的还给了他。随后,我对着母亲深深鞠了一躬,强忍着哽咽说:“两清了,谢谢。”说完转身走出了弄堂口。 我走在路上,不争气地流着泪。我清楚记得当初父母是2013年九月离开的,这孩子是2014年六月生的,也就是说,可能在父母离开我的时候,已经有了这孩子了。之所以后来没有来找我,因为当我跟翠翠在2014年一月逃亡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养胎,而父亲也没空再找那个留在大凉山的我了。更让人心寒的是:七年后历尽艰难的我站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居然不认识我! 漫无目的走了许久,忽然觉得好累,被打的左脸有些肿胀,头又开始痛了,冷风吹得浑身冰凉,我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我已走到了衡山路,前方很多人聚作一团,不知在干什么。走近了,发现那些人全拿着相机,守候在一处宾馆门口,个个一脸兴奋还带着神秘的微笑。我想想还是坐下来凑个热闹吧,也让自己歇一歇。于是进了宾馆边的饼屋咖啡馆,点了杯咖啡加一块小蛋糕,坐在靠玻璃落地窗的桌子边上看着外面。当我忍着口腔粘膜破损处的剧痛吃完蛋糕,清咖也喝成卡布奇诺的时候,外面的人群动起来了,向着宾馆门口挤成了一个圈,每个人都努力踮着脚举着相机,甚至还有人举着自拍杆。过了一会,人群开始跌跌撞撞起来,几个彪形大汉跟十来个安保推开众人开辟了一条路,护着两个人走下了宾馆台阶。我瞪圆了眼睛,居然是泮妮娜!一个男人搂着她的腰,一面跟周围的记者粉丝打着招呼,一面快步走进一辆豪车。 “贵圈颇乱。”我摇摇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从咖啡馆进入了宾馆。摸着口袋里那一跤加一巴掌换来的五百元,我开了房间,摇摇晃晃地进了电梯。电梯里正好有两个刚才拍照的记者在交流,我这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某取向一直不明的明星,昨晚被人看到跟泮妮娜在这家宾馆开房。经有心人一宣扬,于是狗仔队们今早齐聚此处。当被问及晚上干了什么,明星回答是跟学霸学英语。听到此处我被呛了一下,喷出点点血沫,将自己和那两个记者都吓得不轻。原来是咳得用力过猛使口腔粘膜处的伤口又破了,我还以为是气急攻心呢。 进了房间,我将浴缸加满热水,脱了衣裤就躺了进去。斜倚在浴缸壁上,在热水的浸泡下,我感觉自己被冻僵的身体开始暖和了,浑身软软的真舒服。只是浴缸内壁有些滑,我得用手脚稍稍支撑一下以免头部滑入水中。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似乎有些意气用事了。毕竟父母要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都是他们的权利。而我从十四岁长到二十一岁,除了身高没变,其他变化应该不少,父母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吧。算了,何必去打扰呢,现在父母跟小胖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母甚至会在工作日休假陪孩子,这在我那个时候是不可想像的。至于泮妮娜。。。。。。她关我什么事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人就放松了警惕,当我发觉头晕胸闷没力气的时候,似乎有些太迟了。我沿着浴缸壁开始下滑,手却抬不起来,腿也支撑不住。我一面暗骂自己泡那么久是作死,一面在水里扑腾。脑子里灵光一闪,放水阀是压按式的呀,我连忙用脚后跟在放水口一通乱顶,终于,排水口开了,我憋了口气,滑到浴缸底部,慢慢等水放光。得救了,我稍稍安心,不能在热水中浸泡太久这也是一个常识吧,一个疏忽居然差点送命。要是第二天被人发现淹死在浴缸里,该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啊。 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我从浴缸里爬出来,倒在床上,放声痛哭。多少年没有哭过了,这一次,算是为了大山里那个永远没等到父母的十四岁孩子而哭泣吧。 ------------ 第二十六章 意气 当我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躺在床上,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办。刘师兄的丹药已经没戏了,父母这边我也不想再去打扰了,接下来还有不到四年时间,干点啥好呢?心里不禁有点希望师父把我的阳寿算错了,但是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算阳寿属于泄露天机,师父一生只给三个人算过,前两个,都是在算好的年份离世,第三个就是我。 想想自己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尤其是修道这些年更是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结果却是这么个结局。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反正命不久矣,就干点什么以前不敢干的吧。想到这里,我拿起手机打给了韩振邦。 “哎,哥,事情办好了?”韩振邦这次接得很快。 “你不是有一个小本子记着孙果的行踪日程的?把内容拍了照发给我。” “哥,也许我们只要看戏就够了,这几天我发现有一个人也在盯着孙果呢。另外报纸上有记者写了一篇报道反映孙果死刑出狱的事儿,估计很快上面就要来查了。” “张红琳在边上吗?让她听电话。”我懒得跟韩振邦废话。只听到韩振邦说了句什么,应该是把手机给了张红琳。 “钱大哥,请问有什么事?”张红琳接过了电话。 “你上次说的预付五千,成功后再付十万的委托还有效吗?” “钱大哥,你。。。。。。你怎么了?”张红琳好象有点措不及防,开始结巴了。 “那个委托,我接了,虽然我很怀疑事后你能不能支付十万。不过你有振邦,有妹妹,我也不担心你赖账。” “钱大哥,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决定了。你让振邦把那个小本子里的内容拍下来发给我,今晚我研究一下。再见。”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瞻前顾后。张红琳嘴上说得咬牙切齿,真要开始又要犹豫,所以这个决定还是我帮她下吧。对我而言,有了这十万余元,至少余生温饱不愁了。届时在天目山里找个山洞住下,每日游山玩水,感觉不行了随处一倒结束,倒也逍遥自在。 等了一会儿,韩振邦还是没把照片传给我。我拿起手机刚想催促他一下,手机响了。 “妮娜,晚上好呀。”看到号码是泮妮娜的,我立刻接听。 “循义,你看新闻了吗?”泮妮娜语气颇不善。 我想起宾馆前的闹剧,但嘴上却说:“没有啊,什么新闻?美国宣布跟中国结盟?” “不要油腔滑调!”听起来她似乎有些恼怒了。 “我不太看新闻的,今天事情又多,我一直忙到现在,是什么新闻?” “你先去看,各大网站娱乐新闻板块,或者视频网站,我先挂了,等会打进来你告诉我。”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也不确定她的“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建议?感想?相信还是不相信?演艺圈的新闻,我还能怎么样?懒得想,我发了信息给韩振邦,催促他立刻马上把照片发给我。 刚把信息发出,泮妮娜的电话又进来了。我只好再次接听:“哎,妮娜啊,我刚看了一两篇你就打进来了,好快。” “看了你怎么想?觉得我很无耻?”泮妮娜语气有些挑衅的意思。 “怎么~可能,贵。。。演艺圈嘛,这类新闻比比皆是,闹绯闻啦,公布恋情啦,宣布分手啦,都是为了提高关注度上热点,你这个新闻是不是节目组或者经纪人帮你提高热度的?我理解的。”虽然心里不这么想,但是嘴上也不能太直接伤人。 “我只跟你说实话,是有人要求我这么做的。但是那个男星晚上真的是向我请教了英语,只是没学多久他就去睡觉了,当然是去另一间房间,我们住的是套间。” 我悄无声息打了个哈欠,其实我并不在意真假。泮妮娜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作为演艺圈的新人,传出这样的绯闻或者桃色新闻,对她个人而言压力肯定是非常大。而我,不是这个圈子里的,跟她也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她会来找我聊天减压。就好比很多人愿意在网上找陌生人聊天诉苦而不愿意跟现实的朋友家人倾诉一个道理。 我用诚恳的语气告诉她:“妮娜,每个人在生活中工作中都会受到一些误解,但是你要做好自己,不要因为流言蜚语影响自己的情绪。我跟你也接触过不少时候了,我相信你。”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估计是韩振邦的文件传过来了。我连忙道:“妮娜,手机要没电了,随时会断,山洞里没有充。。。”到此处我挂断了电话,关机,拔出SIM卡,然后打开手机,连上酒店的Wi-Fi,登录微信,开始查看。果然,韩振邦发来了记事本内容的照片。 记事本上记录了孙果二十三天的日程。从记录上看,孙果周一到周五白天都在他的一家投资公司呆着,晚上要么在其名下的温情夜总会厮混,要么在另一家粉红豹俱乐部过夜。而周六周日就去情妇家。他的情妇居然在胄口镇,需要开五十多公里的盘山公路才能到达。孙果很喜欢自己亲自开盘山公路,但是因为胆小,时速从来不超过四十公里。他身边一直跟随着两个保镖,据说都是高手,哪怕是去见情妇的时候也带着。 看不出孙果生活轨迹还挺规律的。我盘算了一下,在他的公司或者夜总会,单凭我个人力量是很难有所作为的。而孙果去胄口镇路过的那条盘山公路,应该是最好的动手处:公路等级低,路过车辆少,只有孙果和两个保镖。所以难点就只剩下两个,一,让其停车;二,处理掉保镖。在往来双车道山路上,一堆石块或者一根较粗的树干就足以让车停下来,但是两个保镖。。。。。。我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能凭自己处理的地步。不过既然难点只剩下一个,那么就不用多想了,先睡觉吧,等回去再说。 。。。。。。 十四岁的我在房间里玩着游戏机,忽然小胖子跑进来抢我手中的操纵杆,被我一把推倒在地。母亲跑进来扶起小胖子安慰不已,父亲冲进来对着我怒吼着。我嗫嚅着想解释,但父母不听我说什么,领着小胖子离开了。 我醒了过来,才发觉又是一场梦。今天一天心情大起大落,影响到了睡眠,过几天心情平复了,应该不会再做这类梦了。 拿起手机,调出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下安临市到胄口镇的那条盘山公路。从省道分叉出去的这条盘山公路,全长五十二公里,其中三段上坡三段下坡,以第二段下坡最为危险。这段下坡总长约九公里,落差一百二十米,左侧是山谷右侧是山崖,有九个大弯。九个大弯中第一,第四,第五个都是向山谷凸出的,但只有第四个大弯右侧不是石崖而是土坡,上面长满了植物。拦车的树干或土石在此处采取是最方便的。可惜孙果开车过于小心,否则这个急弯加上障碍物,就足以使他车子翻到山谷里去了。 接下来才是关键:怎么对付那两个保镖。据传那两个保镖一个是从孙果发迹时就跟着他作恶的帮凶,某市拳击队被开除的队员;另一个是孙果收留的从东南亚逃过来的黑市拳拳手。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轻松打我三个,我不可能逞一时之勇上去送命。 我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原以为把大象装进冰箱那么容易,结果大象来了,冰箱门打开了,才发现把大象装进冰箱这一步办不到。草率了,这件事,十万元真是太少了,怎么也得开价五百万才靠谱。没办法,自己一时冲动接的单,咬着牙也要完成。 买好回程车票,看看时间还早,倒在床上继续睡觉,希望这次能梦到开心的事。 。。。。。。 十四岁的我坐在二十一岁的我对面,我俩低头相对无语。许久,十四岁的我叹了口气:“爸妈真的不要我了?我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 二十一岁的我:“你要是去主动说明,爸妈肯定会接纳你的。” 十四岁的我:“他们有了新儿子,已经不需要我了。” 二十一岁的我:“你只要肯放下你那无聊的自尊,依然能成为家庭的一份子。” 十四岁的我:“爸妈从来不会工作日陪我,但是他们却在陪那个小胖子。” 二十一岁的我:“你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待遇的不同吗?” 十四岁的我:“妈妈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要骗我?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承诺。” 二十一岁的我:“你依然认为那是一个承诺吗?那只是在敷衍你。” 十四岁的我:“那么多年我一直想回家,每个我能主宰身体的夜晚我都想回家,可是师父师兄师侄都不让我回去。我拼了命的唤醒你,就是想让你带我回家。” 二十一岁的我冷笑一声:“是的,你的确拼了命,拼了二十五年的阳寿来魂魄融合归位唤醒我,却在最后认亲关头用你那孩子气的骄傲换了五百块钱,哼哼,‘两清了,谢谢’,我真是谢谢你全家噢。” 十四岁的我:“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妈妈不该这样对我,就算爸爸想要弟弟,妈妈也不该不来找我,不该生下弟弟,不该认不出我。。。。。。呜呜呜。。。。。。” 二十一岁的我:“拜托,爸妈生不生孩子无需对你有所承诺,你只是他们曾经的一个孩子而已,难道你失踪了或死了,爸妈就该一直念着你孤单冷清到老?” 十四岁的我:“他们是在南山村的时候就怀孩子了,我早猜到了的,你以为我为什么忽然问那个胖子的生日?” 二十一岁的我:“有什么用?现在的结果就是:一,胖子已经生出来了;二,你不愿认亲。要不这样吧,你就滚回去承认自己是顾淮平,说出一些往事,说不定再做个亲子鉴定,爸妈就会跟你抱头痛哭,然后其乐融融一家四口一起度过你仅存的四年。” 十四岁的我:“呵呵,我在妈妈不认我的时候已经死心了。对了,还有四年,翠翠的事儿我们得抓紧了。我们的承诺是重于泰山的。” 二十一岁的我:“你情绪转变之快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胡闹?对了,孙果那单子是你接的吧?你是怎么影响我的思维的?” 十四岁的我狡黠一笑:“什么你我你我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是你得过且过中的那一丝不甘,你是我莽撞冲动中的那一点理性。” 。。。。。。 我两腿一蹬惊醒过来,窗外,天蒙蒙亮。 ------------ 第二十七章 绸缪 灰溜溜地回到了安临,继续着周一到周五上学放学,周末打工的日子。 我劝说韩振邦放弃了每天盯孙果的行为,毕竟孙果的行为实在太规律了。想想也是,全国扫黑除恶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孙果现在正急于由黑转白,也只能低调一些。 为了考察去胄口镇的盘山路,我买了一辆二手的公路自行车。其实当初我更想买山地自行车的,但是那个车老板急于将那辆公路车脱手,加上码表和头盔,开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价格。 在寒假第一天的下午,我专门骑车去了盘山公路第二段下坡的那几个大弯。公路车轻便的车身和狭窄的轮胎本身就是为了提高速度而设计的,又是下坡,自行车时速很快超过了55公里,在急弯前我不得不连续点刹降低速度,饶是如此还是惊出了我一身冷汗。实地考察这几个弯我发现了问题,山路每个转弯处都立有反光镜,路面有什么障碍物司机都可以提早发现及时刹车。盘算了一下,原来的计划既不能让孙果的车撞上障碍物,又没能力在他停车后进行袭击,似乎应该作废了。 从盘山公路回到安临市已经天黑了,我找了家小饭店吃了碗面。心里依旧有些不甘心,算算日子今天孙果应该在粉红豹俱乐部过夜,就骑车去了粉红豹俱乐部所在的城中街。 粉红豹俱乐部在整条街上是最显眼的建筑,外墙布满了以粉色为主的灯带,硕大的招牌上闪耀着暧昧的豹头人身线条组合。我在拐角处把车锁好,走到俱乐部侧面,看了看围墙栏杆并不高,就翻墙进去。落地后仔细打量四周,发现应该是俱乐部的内部停车场,黑暗中停着十几辆车,孙果的那辆方头方脑的越野车就在其中。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摄像头,就想走近看看孙果的车。此时眼角忽然发现有个人影一晃,我连忙压低身形,以近处一辆车为掩护,偷偷看着那个人影。只见那人影蹑手蹑脚,手里还拿着一根杆状物,悄悄走近孙果的越野车左侧。难道是想撬车偷东西?我悄无声息摸近到孙果越野车后面一辆车,探出头继续观察。只见那人蹲下身,用杆状物抵近越野车车轮轮毂,开始用力扳动,原来是在拧车轮上的螺栓。他把前轮胎螺栓拧下来又拧后轮胎螺栓,边拧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我想起韩振邦说过有一个人也在盯着孙果,心想估计就是这位了。看看四下没人,我摸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如同雕塑一样愣在了原地。我轻咳一声,刚想说话,他却双手握住扳手猛然向后旋身向我扫来。我急忙闪到他身侧,用手肘箍住了他的脖颈,膝盖顶住他腰眼将他放倒在地。见他还要反抗,我低声道:“兄弟,大家自己人,别出声。” 那人喘着粗气,不再反抗,我松开他的脖子,反手抽出了他手中的那根长扳手。那人轻声道:“你想怎么样?” “兄弟,你把螺栓都拧下来,太显眼了,稍稍拧回去,搭在上面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吗?” 那人听了一拍后脑勺:“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于是捡起螺栓,一个个安回去拧了几圈。等他弄完,我示意他跟我翻墙回到街上。 找了一家没什么顾客的快餐店,买了两杯可乐,我坐下来打量着这位扳手哥。跟我想象的不一样,这位扳手哥虽然穿着旧了点,但长得方面大耳,没有丝毫猥琐之相。我对他笑了笑:“跟姓孙的有仇?” 那人左手端起可乐喝了一口,对我伸出了右手,我看到他手腕处有一道伤疤,很严重的割伤。我啧啧连声:“孙果干的?” 那人点点头道:“这位先生,您一定觉得我行事不够光明正大吧?” 我摇头道:“孙果是什么渣滓我很清楚,你的行为我能理解。” 那人微微躬身:“谢谢。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焦家祥。”随后挺胸看着我,似乎有所期盼。 我也微微躬身:“我叫阿义。” 焦家祥又等了一会儿,见我没下文了,便叹了口气:“五年前,我是安临市优秀青年企业家,孙果现在名下的安远长投资有限公司,粉色豹俱乐部,悠游名车行,都曾是我的产业。” “原来是焦总啊,幸会幸会。”我眼皮都没抬,端起可乐嘬了一口。 “钱先生您别看我现在这样落魄,当初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焦总,我看到的是您已经到了亲自拧汽车轮胎螺栓来打击对手的地步了。” 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下子捂住脸呜咽了起来:“我能怎么办?五年前孙果让我出让所有的产业给他,你知道他开价多少?五十万!我一辆车都不止五十万啊!我以为是玩笑就拒绝了。接下来银行断贷,客户终止合同,供应商断供,各种检查不断,公司门口天天被围堵,到后来我被人砍断右手手筋,家人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只能跪求姓孙的接手我的产业,我就这么被赶出了安临。五年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次溜回来只想出口气。” 我看着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家伙,心里也颇为同情:“焦总,也不要太难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中央打黑除恶行动已经开始,孙果日子快到头了。” 焦家祥摇着头:“五年了,我黑道白道都找过人,花光了所有积蓄,没指望了。” 我心里一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再看看眼前这个几近崩溃的男人,心想一鸡多吃何乐而不为呢,就拍拍他肩膀:“我帮你,孙果我来处理,事后怎么拿回你的产业你自己想办法,如何?” 焦家祥止住了呜咽:“真的?您是杀手?但是现在我没钱付给您。” 我想逗逗他,就道:“事先不收费,处理完孙果,你拿回产业了,我再来收钱。” 没想到他认真起来:“钱先生,如果那样,您是我的大恩人,我分一成股份给你。我其实在外地还有些人脉。。。。。。” “我不想知道你怎么拿回产业,事后我会来找你,你就回去准备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吧,别再冒险了,再见。”说完我端起可乐一饮而尽,然后离开了快餐店。 希腊神话中潘朵拉手中的盒子里剩下的是希望,那么焦家祥心里大概就是潘朵拉的盒子吧,而且里面的希望还是我刚刚给他的。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对一个陌生人的承诺抱有希望,不过,真的愿他能再次振作起来,而不是以死相拼。 我骑着车去了张家姐妹处,敲门进屋却只见到张燕琳。我问:“振邦和你姐还没回来?” 张燕琳指指楼上,嘴角现出一抹坏笑。我也会意地笑了,随后拿出手机拨了韩振邦的号码。许久韩振邦才接通,压抑着喘气道:“哥,我这忙着呢,晚点回给你啊。。。。。。啊!” “振邦,听声音你很闲,红琳似乎比你忙?完事赶紧下楼,我有事问你。” “哎。。。。。。哎哎哎,哥我先哦挂了。。。。。。” 我听着断线的声音,看了眼边上竖着耳朵的张燕琳:“振邦还有一会才能结束,要不我去你房间聊会?” 张燕琳摇头拉了拉衣领:“钱大哥我我感觉有点困,先去睡了,你随便坐。”说完跑到楼上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想着那拧松螺栓的轮胎。松了螺栓的轮胎速度多快才能掉下来?如果在盘山公路上掉一个轮胎或者两个轮胎会怎样?这个焦家祥的出现让我有了一个新计划,那就是让孙果开车自己从盘山公路上失控掉下山谷。我算了算,明天是周六,就是孙果去胄口镇的日子。他的左侧前后轮胎固定螺栓都松了,在盘山公路上只要有一个轮胎飞出去,车子在狭窄的公路上控制不住不是撞崖就是落谷。当然盘山公路临谷侧有一些水泥挡块,但是就算真挡住了车,车里的人也该差不多了吧,我去补刀问题也不大。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茶几下面放着的一把户外斧,这是韩振邦为了防备那些混混闯宅准备的,长度也就四十厘米,放在背包里正合适。 这时楼上响起了开门声,然后韩振邦脚步虚浮地下了楼梯:“哥,这么晚了有啥事儿啊?” “才十点,不晚,倒是你上床很早,挺会养生的。” “嘿嘿,今天拉货收工早,小红回来的也早,最近挺累的,就早睡了。” “别解释,你再这么早睡会更累的,下楼都不稳了,你至于吗?年轻人,注意节制。” 韩振邦没回答,一脸幸福地坐在那儿傻笑。我看不下去了,赶紧直入主题:“振邦,你开车也有一阵子了,知道车轮固定螺栓松了车轮在什么情况下会掉?” “哥,这可不好说,松了几个?” “全松了。” “哥,这就更不好说了,也许一开起来就掉了,也许半天都不掉。” 我有些恼怒了:“你这不是废话么?” “哥,我也不是修车师傅,我只能说些可能性,有很多情况都会影响车轮掉下来。比如车速快慢,车轮轮毂跟轴的结合部位是不是生锈,路况好坏,载重量大小等等。” “好了,车速快慢影响大吗?”我不能确定孙果车轮轮毂是不是生锈,盘山公路路况也是不变的,载重量一直都是三个人,唯一我能影响的变量就是车速了。 “大!车速快了车轮飞出去的概率太大了。哥,你问这个是要干啥?”韩振邦忽然声音低下来,有点紧张地望着我。 “当然是你老婆心底的那个结,你念念不忘的小孙果呀。明天你很大概率就能听到好消息了。让红琳把钱准备好,明晚我来取钱,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对了,这把斧子我用一下,用完我会扔掉,你再买一把吧。”我把斧子塞进背包。这个包是专为骑车用的,里面只有一些骑行用品:一件雨衣,一些修车工具,两瓶水,在里面空荡荡地一摇就哗啦啦直响。我想了想,又将沙发上一个小腰枕塞进了包里,这下鼓鼓囊囊都安静了。接下来进厨房拿了一个大号的保鲜袋,倒进去半袋食油,加了一小包咖喱粉,两大把面粉,挤进去一滩番茄酱,再打了一个鸡蛋进去,捏住袋口揉碎摇匀,把袋口扎紧。 回头看见韩振邦立在厨房门口一脸不放心地看着我,我转身过去抱了他一下:“兄弟,今晚我在你这儿客厅沙发睡一晚。多年来一直受你照顾,谢谢你能忍受我的阴阳怪气。”说完我把他推上楼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关灯,和衣躺在了沙发上。 ------------ 第二十八章 结果 凌晨五点,被手机设置的闹钟叫醒,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竟然有人为我盖了被子而我没有醒,这是不是说明我最近有些懈怠了?早晚经文功课荒废不说,思维行事也偏乖张,难道内心有自暴自弃的倾向?太上老君的“事来而循之,物动而因之”是最好的处世之道,为什么我总想按自己的主观意识来改变各种事情呢?生命还有三年多,我该怎么过?当一切结束了,谁还会记得我?也许我七年前就该从石缝里出来,跟翠翠一起死掉,也好过这样就看着自己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减少。 我抱着头在沙发前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抬头,看见张燕琳站在楼梯上看着我。我咧嘴笑了笑:“你走路声音太轻了,吓我一跳。” “钱大哥,你,今天要去打工的吧?” “我不去了,你帮我请个假。今天我要去骑车。” “钱大哥,今天,你,不能去。”张燕琳忽然有些激动,语气变得强硬。 “嚯嚯,你在命令我吗?回你房间睡觉去!”我正一肚子火气,但也知道不能胡乱发泄。 “求你了,求你们了,听我一次好不好,听我一次。”张燕琳瘫坐在了阶梯上,眼泪一颗一颗开始往下掉。 我有些诧异,难道这妮子偷听了昨晚我跟韩振邦的谈话?看着她那么难过,我心软了:“那你说说原因吧,能说服我我就不去。” “是味道,那个味道。”张燕琳抹着眼泪:“爸爸和爷爷出门前,我闻到了,我很害怕,但是他们出门了,回来的只是两盒骨灰。妈妈出门前我又闻到了,我求她别走,她笑笑抱抱我走了,是蒙着白布被抬回来的。姐姐出门前我闻到了,我怎么说她都不信,结果我在医院看到血肉模糊的她。现在,我又闻到了,就是这种,潮湿的黏黏的,带点腐烂枯草的味道。” 我被她说得有些紧张起来。有的人天生就有不同寻常的感知力,如果张燕琳没撒谎的话,她能闻到的应该是死气,或者准确点说是不祥之气。我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带任何符。难道回山洞去拿?孙果一般六点出发,现在去拿恐怕来不及了。我又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计划,发觉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走到她面前,抚了抚她的头,蹲下来看着她的脸。用手帮她擦掉眼泪,我尽量放缓语气:“放心,我是修道之人,不一样的。我答应你,一定回来。不过。。。。。。”看到张燕琳抬头等我下文,我坏笑着看着她领口道:“回来之后,我去你房间帮你检查一下你的特殊能力。” 张燕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咬住嘴唇按住领口站起来噔噔噔跑回了房间。 我收拾了一下,背上包打开了门。空气中一阵湿漉漉的味道,原来是下雨了。想来,张燕琳闻到的湿湿的黏黏的腐草味道,就是下雨天这个小花园的味道吧?我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不少。将那袋自制的混合液挂上车把,擦干车座垫,戴上头盔,我跳上车骑向盘山公路。 。。。。。。 等待是最难熬的。我在盘山公路第二段下坡起点等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披着雨衣,风夹着冰冷的雨点还是打湿了我的裤腿。看着支在路边的满是泥点的自行车,摸了摸脸上已经湿透的面巾,心里期盼着孙果千万别半路就把轮子开飞出去。 许久,终于见到转弯处一辆黑色越野车出现了。我拿起望远镜确认了车牌,脱下雨衣扔下山谷,把骑行面巾拉至鼻梁只露出双眼。将那包混合液拿在手中,我上了车在路中间慢慢骑着。耳听着汽车引擎声渐渐接近,我缓缓在路上划着S形前进,很快,身后喇叭声响起。我回头望了一眼,无动于衷,越野车越来越近,喇叭声也是一声接一声。 我再次回头看,越野车距离我也就三米左右了。我假装慌乱地下了车,越野车停住了,孙果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着我破口大骂。我转身对着驾驶位挡风玻璃扔出了那袋混合液。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了前挡风玻璃上。袋子破裂开来,粘乎乎的液体糊住了大半个车窗。我跳上车用力踩踏板,公路车顺坡飞速逃离了越野车。果不其然,身后发动机声猛然变响,孙果被激怒了,开着车追了上来。 很快将进入第一个大弯,这是个右弯,我瞄了眼码表,五十公里/小时,风在耳边呼啸,再回头看了看越野车,距离约一百米,有些远了,不能让孙果觉得追不上。我开始点刹后刹,捏了两下发觉不对,后刹打滑,一定是泥水导致刹车片效率下降了。我有点担心了,这么大的坡,刹车失灵可不是玩笑。我用力连续捏放后刹车,前刹车也辅助捏了一下,速度有所降低,我松了口气。再一回头吓得魂飞魄散,越野车居然离我只有十米不到了。我再次猛蹬踏板,考虑到天雨路滑,将身体探到车右侧压弯,以五十五公里的时速通过了第一个弯。 孙果在过弯时也减速了,一出弯越野车立即加速直追过来。我已经将车速蹬到了六十公里以上,感觉整个车把都在抖,只好点刹降速到六十以下,回头看到越野车离我越来越近。这轮毂跟轴结合得也太牢固了吧?螺丝全松居然时速超过六十公里/小时也不脱落。我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别是孙果发现螺栓松了,又将其紧固了吧?来不及多想已经来到了第二道弯,这是个左弯。进弯前我前后刹车一起用力点刹,然后身体在左方压弯,依然以五十五公里的时速过了第二道弯,过弯时越野车的声音一直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轰鸣着。 一出弯我疯狂蹬踏板,时速很快到了六十五公里,为了摆脱越野车我也豁出去了。在这种速度下,风声干扰着我的听觉,我几乎听不清越野车发动机的声音离我有多远,我飞速回头瞄了一眼,越野车离我大约三四十米。我只能加速,到了七十公里/小时。前面是第三个弯,依旧是左弯。我再次断续用力捏刹车,发现刹车打滑得太厉害。我不得不加了点力,随即“嘣”的一声,什么东西断了,后刹车把一下子没了力道。我脑子嗡了一声:后刹车的线断了!瞄了一眼码表:七十公里/小时。我将整个身体探向左侧,尽量保持车体不倾斜过大以免轮胎打滑,双臂用力控制着扭动的车龙头,几乎擦着路右侧的排水沟勉强过了第三道弯。 一出弯我立刻连续猛刹前刹车,但是好象没有太大的作用。我只好用力捏紧,车速似乎有所下降。但我还没松一口气,“嘣”的一声,前刹车线也断了。车顺着坡又开始加速: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个老板把车卖得这么便宜了。码表显示时速已达七十五公里/小时,只要车轮碾过一个小石子或者凹坑我就可能会车毁人亡。慌乱中我伸出脚,用鞋底去蹭前胎,希望能有所作用,换来的是龙头一阵乱抖。眼见前面是第四个弯了,我瞄了眼后面,越野车距离五十米,并且越来越近。第四弯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右转大弯,以我现在的速度是没有可能过去的。我看了看弯右侧那坡度不大的土坡及上面的林木,决心赌一把,冲到土坡上去,就算车轮撑不住,摔在土坡上也好过掉到山谷里。 在入弯前我向右以斜线冲向土坡,到路边时我才想起路边是有一条排水沟的。刹那间我的车前轮在排水沟上磕变了形,车身及后轮翻起,我被抛了出去。我在空中翻了个身,头朝下脸向后的那一瞬间看到孙果的越野车左侧滚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妥了”我如是想道。接着尽量团身抱膝缩头,希望摔死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撞击和摩擦似乎无休无止,地面还不时有障碍物撕扯着我。事先我戴了头盔手套护膝还穿了工装鞋,但是在高速撞击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只能听天由命了。奇怪的是好象并不疼痛,“这是肾上腺激素的作用吧?”,在昏过去前我在脑海里对自己说。 ------------ 第二十九章 救命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我醒了过来,疼痛让我想弓起身团成一团,却无法动弹。我侧着躺在地上,头枕在一滩呕吐物中,幸亏刚才咳了出来,否则我就要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死了。眨了眨眼,感觉天旋地转,耳鸣阵阵,不停地干呕,而每次干呕都引起胸腹部剧烈疼痛,疼痛产生的抽动又导致全身上下都痛起来。 这是要死了吧?干呕停止的间隙,我试着想动一动,发现无法控制身体,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痛感,从四肢,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刺激着我。我强忍着眩晕转动着眼睛,努力辨识着所处的环境。看来我是在一片小树林里,四周光线很暗,我没法转过头望天,所以不清楚是因为树荫遮住了天光还是已经到傍晚了。目前的状态是左侧躺着,只能看见自己的左手,不知道自己其他部位是否还完好。我端详了一下从身侧伸出的这只左手,衣袖已经破成丝缕,皮肤大面积擦伤,上面还有几道很深的划痕,流了不少血,已经凝固了。我又试图翻身,不但没成功,眩晕感变强又引起了一阵呕吐。看来有脑震荡,希望不要有严重脑损伤。 我试着发声,但尖锐的耳鸣声让我听不到是否有声音。我闭上眼,心想再休息一下吧,又担心失血过多一睡不醒,犹犹豫豫着就昏昏睡去。 。。。。。。 我躲在一条石缝中,天空下着雨。翠翠趴在地上,一面看着我,一面后退着用袖子扫着地面的痕迹。我挣扎着想抓住她,石缝将我牢牢困住,我想叫她,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雨越下越大,雨点从洞外溅到到我脸上身上,透心凉。 我抽搐着醒了过来,发现又下雨了,淋得我浑身湿透。四周一片漆黑,应该是晚上了。耳鸣消失了,头也不晕了,周身上下就象不存在一样,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我扭动着将身体改成仰卧的姿势,竟然在麻痹的状态下成功了。背上的包估计掉了,最好掉在附近,里面的手机设置过智慧语音,我想碰碰运气。我试了试嗓音,嗓子略有些沙哑,但还算清晰。平静了一下,我说:“你好,悠悠。”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雨点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我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惧:这样淋一晚上冷雨我肯定会失温冻死的。心里一股无明业火冒了上来:这就是我的结局?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冻死在冬夜里下着雨的小树林?忽然身边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是手机吗?我想扭头看,但是没成功,我只能用眼角余光去瞄。似乎是一团火焰,红红的,很小,也许是幻觉吧。如果是鬼火,应该是幽蓝色的。 我张开嘴接了会儿雨水,含在嘴里一点点咽下去润了润嗓子,然后再次说“你好,悠悠。” “我在。”当熟悉的女音想起,我几乎喜极而泣。听声音手机离我不远,谢天谢地居然没摔坏。 我连忙道:“给卫浩清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卫浩清的声音响起:“小师叔好。” “我一点也不好,卫浩清你快来救我,我在安胄线骑车出事了。。。。。。呕。。。。。。”说得多了又引起了干呕,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全身剧烈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 “小师叔,安胄线哪一段?小师叔?听得到吗?” 我强忍疼痛:“靠近。。。。。。中段,有个一百八十度的右转弯,我在路边坡上,别报警,快。。。。。。快来。。。。。。” 接下来,就寄希望于卫浩清能在我血流光或者被冻死之前找到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全身已经不痛了,感觉身上暖洋洋的,怎么说呢,象泡在热水里。我很明白这是出现幻觉了,恐怕是要结束了,唉,师父啊,您算的卦这次不是很灵啊,这离二十五岁还早着呢。翠翠,抱歉,对你食言了,如果你还在奈何桥等我,恐怕会失望的。爸妈,带着小胖子好好过日子吧,说起来这小胖子又肥又蠢一看就是个坑爹的货,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你们到底找过我没有?韩振邦张红琳你俩心头大患已去,那笔钱就当我给你们的结婚贺仪吧。张燕琳其实也挺不错,我就是老念着翠翠,没有及时下手,遗憾。那短发妹,叫。。。嗯。。。陈彼得?对了,叫泮妮娜,演艺圈不适合你,早点退出吧。卫浩清,哎,这家伙其实我还是有些嫉妒的,英俊帅酷,玉树临风,剑术绝伦,心性纯真,比我这一米六的小矮个优秀太多了。哇,怎么这么亮,要升天了? 我定睛看着上空离我不到一米的那个刺目光源,这时卫浩清的脸浮现在光源边上。他皱着眉头捂着鼻子看着我:“小师叔,枕着这一滩呕吐物感觉可还好?” “卫浩清你再晚点就只能给我收尸了,快救我。” 卫浩清挥了挥手,几个居士抬着担架过来了。我连忙道:“注意着点,四处看看有没有残肢断臂什么的,都带上,没准还能接上。还有我的手机,小可爱可是救了我一命啊。” 卫浩清从地上拾起一把斧子,端详了一会儿,转头问:“骑行还要带斧子?” “荒山野岭的,要防身啊,骑车总不能带着长剑吧。” 卫浩清走近用电筒仔细照着我,说:“中气挺足啊,这一地血,这么多伤口。”说着用手指捅了捅我身上某处伤口。见我没有反应,他顿时变了脸色,掏出一个小瓶就往我嘴里灌。 我一口喝光,问:“怎么了?很严重?” 卫浩清神色凝重:“你就要死了,别再说话了,睡一会吧。”说完在我身上一点,世界顿时一片黑暗。 等我醒来时,发现躺在一辆行驶的面包车中,边上几位居士正在克服着摇晃为我清理伤口。明明看着他们用酒精擦拭伤口,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我微微侧头,眼光正对上卫浩清的惊讶眼神。我想咧嘴笑笑,但是发觉面部肌肉都是麻的。卫浩清在我身边弯下腰来,说:“小师叔醒得太早了,按道理要四五个小时后才能醒,难道是我用力不够?” “我都感觉不到痛了,点穴还会睡过去吗?”我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发现我嗓音还挺响。 “真奇怪,不象是回光返照,但是没痛觉了,气色还挺足。”卫浩清一脸疑惑,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三。” 卫浩清看着我,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开始哆嗦,想说什么但是按捺着没说出来。我脑子忽然想起一个词,脱口而出:“兵解?” 卫浩清头上开始流汗,喃喃道:“小师叔您道行还不够,这不可能是兵解。”他又从边上拿起那把户外斧,嗅了嗅。 我想了想,说:“浩清,我身上有被斧子砍到的伤口?” 卫浩清点点头:“你背上从左肩到右腰一长条伤口,不象是树枝石块划破的,只能是这个斧子划的,但不是致命伤。” “不是致命伤不会兵解,我这更象是师父说过的元神虚叠。以前师父讲过一个修道者为采药摔下悬崖,濒死时发生了类似的情形。由于不能忍受的剧痛导致魂魄处于离体的临界状态,此状态下人的魂魄与肉体之间仅靠消耗元气来维系,魂魄感受不到肉体的所受的机械刺激,但是还能看,能听,能说。这种状态很微妙,直到元气耗尽魂魄才会离体。” 卫浩清听完我对元神虚叠的解释,立刻从身上掏出一叠符,对着我展开,问:“哪一张有用?定神符?凝神符?” 我回忆着师父当初的话:碰巧一位老道爷正从那位濒死者掉落的崖下路过,遂以东岳真形图镇于伤者百会穴,再诵经文,具体什么经一时想不起来。我问:“有东岳真形图吗?” 卫浩清摇头道:“没有。” 这时边上一位居士说:“卫道兄,我这里有一张。”说着摘下帽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卫浩清。 卫浩清谢过拿在手中,看着我道:“然后呢?” 我仔细回想那天师父说的话,是《元始天尊说玄微妙经》?《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跟数字有关的,对了,是《元始八威龙文经》。我对卫浩清说:“东岳真形图放在百会穴,以手印三山诀按住,诵《元始八威龙文经》三遍。” 卫浩清立即盘膝而作,捏诀将图符置于我百会穴,然后开始诵经。不一会儿我就觉得全身开始发麻刺痒,渐渐加重开始变为疼痛,随后越来越痛,等卫浩清诵完经,我已经痛得一头大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师叔,我还要确认一下,得罪了。”说完卫浩清又捅了我大腿上一处伤口,看我疼得直抽搐,满意地点点头,道:“小师叔辛苦了,再睡一会吧,这回不会那么快醒了。” 这回我睡了很久,但不是毫无知觉,我能感受到颠簸,感受到许多人来了又去,感受到各种疼痛和灼热。忽然安静下来,接着每隔一阵就会来一阵喧闹加痛楚和烧灼。这样十几次后,经过一阵摇晃,我被送到了一个宁静的地方,我又听见了熟悉的风声,鸟叫声,真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 第三十章 虚叠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听涛台的小屋里,难怪在昏迷中都能感觉到安心。四处张望了一下,屋角有个小道童靠着墙打盹,屋中多了一个小炉,一罐药正在炉上冒着热汽。动一动,发觉自己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我就咳嗽了一声,那道童一下子惊醒过来,揉揉眼睛看到我立刻惊喜道:“五老爷您醒啦?请稍候,我去叫卫师叔。”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问:“我睡了多久了?” “五老爷,您自打被抬到观中,已经是第十天了。” “我的伤如何?”我最担心的是四肢和头部会不会有问题。 “五老爷头部受了震荡,脏腑也受了些震动,全身上下都是划伤和擦伤,左肩和右踝脱臼,幸蒙天尊护佑,没有伤着骨头和大血管。”小道童双手背在背后,象背书一样,非常可爱。 “我的东西都在哪儿?” “卫师叔把五老爷您的东西都放在床边的柜子里了。” “很好,你叫什么?你师爷是哪位?每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听到身体没有大碍,我心情大好。 “我叫明心,师爷是二老爷,是住持老爷派我来照顾您的。” “很好,明心,五老爷赏你样东西,你把那边那个柜子抽屉打开,里面有两块石头,你挑一块吧。”那柜子抽屉里有两块我以前在山里捡的石头,一块是缠丝玛瑙,一块是黑曜石,都有核桃大小。 明心打开抽屉,顿时欢呼雀跃了一番,然后拿起这个看看那个,有点拿不定主意,考虑了十几秒,选了黑曜石。 “嗯,小家伙眼力不错,这黑曜石可以雕一个护身符,保平安。” “谢五老爷赏赐。我去叫卫师叔了。”明心捧着黑曜石行礼后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卫浩清走了进来,行礼问安后,来回打量了我许久。我被他看得有点心里发毛,不禁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师叔,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出事故的?” “早上九点半到十点吧,也没注意具体时间。” 卫浩清捏着下巴看着我:“就算十点出事,然后你几乎全身上下流着血,在五度到零下二度的雨天一直躺到凌晨两点我找到你为止,一直是处于‘元神虚叠’的状态?” 我想了想,说:“一开始还是有痛觉的,那时候还没到虚叠状态吧,我是昏迷过去后再次醒来才没有感觉的,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元神虚叠只是在道藏中被简单记录过几次,没有人真正研究过,师父也只见过一次。但是就我的经历来看似乎这个状态可以在魂魄要离体时靠消耗元气维持一段时间。 卫浩清说:“也就是说当你昏迷过去的时候要是普通人就是该魂魄离体去世了,但是你不知怎么发生了元神虚叠撑了下来?” 我说:“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过好在手机有智慧语音功能,打电话联系了你,不然元气耗尽还是活不了。” 卫浩清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说:“手机,我在你边上捡到一个。”说着拿出了一个手机,只见那手机屏幕早已粉碎,机身也是有了一个弧度。“你是说你靠这个手机联系了我?” 我也颇有些吃惊,但是考虑到国产品牌的防弹性能,也不是不可能吧,我就又试着说:“你好,悠悠。” 那手机毫无动静。我又重复了好几次,皆是如此。卫浩清说:“我已经试着拨打你的号码很多次了,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在最后通完话它的电就耗尽了吧,这是电子产品,总不会通灵吧?”我不是大德全知,也只能猜测了。 卫浩清在我床边坐了下来,道:“这次怪事太多。小师叔你该知道古书里记载的‘元神虚叠’时间都没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两小时。而我从接到电话到找到你就花了三个多小时。你躺的地方,附近有人刚死,不太干净,我还念咒净化了一下。这压弯压碎的手机也是古怪,还有,那把斧子,就是你身边捡到的那把,把你背上划了好长一条口子,你是从哪里弄的?” “是韩振邦的,我要了来防身,我没觉得那斧子有什么问题啊。” “我也没觉得有问题,但是我师父说这把斧子沾了你的血后活了,具体怎样他也不说,就让我还给你。”说着卫浩清从怀里拿出斧子,又端详了半天,放在我枕头边。 我侧头看了看那斧子,斧刃宽约九厘米,斧身收窄到三厘米,在斧尾收成一个匕首状锐锋,斧柄约四十厘米,怎么看都是一件现代产品。我摇摇头道:“师兄也不知道看到什么了。这明明就是一件寻常物,根本没有任何灵气或怨气。”说着我费力地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张镇邪符,默念咒语,贴在斧子之上。随后我跟卫浩清瞪着斧子看了一分钟,毫无动静。 “师父说的总没错,小师叔还是小心为妙。”卫浩清将镇邪符卷住斧身,用一根丝线绑定。 我躺在床上,想着元神虚叠时自己的感受,说:“浩清,处于元神虚叠的时候,我是能控制身体的,当时我还翻了个身。但是根据道藏记载,元神虚叠是控制不了身体动作的。” “那只是魂魄跟身体重合,并未回归体内,怎么可能控制身体?要是能控制身体,没有痛觉,岂不是跟行尸一般?” “比行尸多了思维,我当时是能想能说能听能动,除了没痛觉,不过动起来很费劲而已。”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也许应该跟几位师兄讨论一下,跟卫浩清也讨论不出结果来。 果然,卫浩清岔开了话题:“我也不清楚。反正小师叔你没事就好,二师叔的药还是很有效的。” “我看来还要养一阵子伤,你去我山洞里帮我把换洗衣物拿来吧。” “呃,其实我早想到了,去过了,但是里面有人,不让我拿。”卫浩清拿眼神瞟着我道。 “有人鸠占鹊巢?拜托,你好歹也是练过的,拿出打我的一半本事,把那人给我扔出去啊。”我一想到我放在洞里的物品不知被人糟蹋成什么样了,就有些不高兴了。 “哼,我不打凡人,更不打女人。那女人你认识的,我怕打了你会心疼。” “得得得,你还没成仙呢,还凡人女人。哎,你刚才说什么?我认识的?”我一想,知道那处洞穴的女人只有泮妮娜了,应该就是她。 “是啊,有天晚上来你山洞找你的那个,挺漂亮啊,就是头发短了点。” “那你帮我找几件换洗衣服吧,别去洞里拿了,那女孩儿脾气有点犟,你搞不定的。”我还挺担心卫浩清跟泮妮娜起冲突,万一动手了泮妮娜可吃不消。 卫浩清尴尬地笑了笑。我感觉肯定还有什么,追问道:“似乎出了点问题?你别眼神躲闪,说吧,是不是你动手了?你居然打女人?苍天啊大地啊,三清在上啊。。。。。。” “我才不会呢。是她居然找上门来了,这几天总在观里晃来晃去,还想闯进后院,还好我们有几个女居士帮着把她拦住了。” “你看看你,引得女孩子都找上门了。”我无话可说,只能先倒打一耙。 “小师叔,话不能乱说,她是找你的。她在观里逮着师兄师弟就问钱循义在不在,好在你的俗名小一辈都不知道,你还是安全的。” “什么叫我还是安全的,我对她又没做什么,就算她找到我我也没什么好怕。”我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泮妮娜会因为这么几次接触就对我念念不忘,那不是我太帅就是她太瞎。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哥,你在里面吗?” 卫浩清走了出去,外面很快传来一阵抗议喝骂声,不一会儿他提着个胖子走了进来,扔在了我床前。刚才我就知道是韩振邦,看到他心里也挺高兴。韩振邦扑过来抱着我就大哭:“哥啊,那天晚上你没回来我就知道肯定要出事,找了好多天都没找到,也不敢报警,想着上山来碰碰运气,一问师兄弟你果然在,我再三求情才放我进后院的。” 卫浩清听出了不对的苗头,问:“为什么你会觉得要出事?对了,你们都说不要报警,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平静地说道:“我蹬公路车在盘山路上冲坡速度很容易超过五十公里,明显超速,属于违章行为,警察知道了要罚款的。振邦也知道这个速度很危险,劝过我,我说不会有事的,晚上就会回去跟他一起吃饭。”说话期间韩振邦瞠目结舌地望着我,然后明白了我的用意连连点头。卫浩清对世俗社会的很多东西不是很明白,听了我的解释就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韩振邦忽然献宝一般道:“哥,后院门口有个象明星一样的女孩儿在找你,我跟她说了帮她带话的。哥,你不够意思啊,燕琳这会儿还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呢,你居然又找了一个。” 卫浩清以手抚额,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韩振邦你是走到哪里添乱到哪里。小师叔,你也是够乱的。我就不听你们谈女人了,给你们十分钟,之后我送韩振邦过铁索回去。” ------------ 第三十一章 夜访 目送卫浩清出门后,韩振邦趴下就朝我床底下钻去。我压低声音问他想干什么他也不回答,就在床下面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轻呼一声,拿着一大捆绳索爬了出来。见我一脸疑惑,他说:“哥,你还记得以前有段时间你抱怨晚上在听涛台除了睡觉没事儿可干,让我帮你弄了这捆绳子带进来好让你晚上可以爬下去遛达吗?” “有吗?我也不记得,那你怎么知道我放在床下?”想起以前晚上的我跟白天的我不是同一个,估计这绳索根本就没用过。 “哥,你说你这里就这么点空间,如此大一捆绳子,只有床底下可以藏了。” “可你现在找出来干什么?我身上缠得跟木乃伊一样,总不可能晚上爬绳子下去遛达吧?” “不是,我回去让姐妹俩给你做点好吃的,晚上我爬上来带给你。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进来后院多不容易,更别说大晚上的进来了。” 我看着他膨胀到两百斤的身材,虽然很怀疑他还能不能靠绳子爬上八十多米高的听涛台,但还是为他的精神感动了。韩振邦从窗口探头向外看了看,回过头道:“卫凶神没在外面,小师叔你等我一下,我去后面把绳子先拴好。”说完弯着腰跑出房门。 过了一会儿他做贼一样跑了回来,嘴里道:“还好,卫凶神没发现,我已经拴好绳子了,晚上九点我从下面上来。” “晚上有个叫明心的小徒孙在这里照顾我,你会被发现的。” “明心是胡师兄的弟子,跟我关系一直很好的,我等会找他说清楚。”韩振邦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边上说:“哥,孙果失踪半个月了。” “他不会回来了,你跟红琳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韩振邦的眼光在床头柜的斧子上扫了一眼,看到了斧子上贴的符和斧刃上可疑的暗红色。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韩振邦强笑道:“哥你真够拼的,孙的两个保镖可都是高手。” “听起来你有所怀疑?也许应该把头给你带来确认一下?” “不是,哥,我就是没想到你武功也那么高。” “对啦,钱准备好了吗?为了这点养老钱我这可是差点把命搭上了。” “哥,没问题,小红早就把钱都交给我保管了,我拿来买了份理财,还有半个月到期,估计你伤好了下山钱就能打到你账上了。” 这时门口一个童音响起:“五老爷,该吃午饭了。”明心提着个篮子进来了。对韩振邦说:“韩师叔,卫师叔让你快去后院门口处,有位女居士在等你给她回复。” “卫凶神居然没来?我以为他会很享受把我拎着甩来甩去走铁索的。”韩振邦一面嘟囔着一面往外走,然后回头道:“哥,你这,我该怎么跟那位美女说?” “骑车下坡速度太快摔残了。” “好嘞,哥你放心,我帮你扩展到五千字。对了,明心啊,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韩振邦拉着明心就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依次将四肢都动了动,很好,一切都没问题,除了两处脱臼又正回去的地方有些隐痛。过了一会儿明心进来照顾我吃东西,吃完后我问:“你韩师叔让你在他溜进来时睁一眼闭一眼吗?” “五老爷,韩师叔让我晚上看到他时不要声张,他说是要给你送些吃的来。”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估算着听涛台的高度。听涛台在天目山中,绝对高度约有八十余米,四周基本都是九十度的峭壁。石壁上有一些裂隙和沟纹,还有些草木附生在石壁上,但是极为稀疏,常人难以攀爬。韩振邦就算有绳索借力,二百多斤的胖子爬上来也是很困难的。想到这里我起身,让明心扶着我,走到听涛台巨石的背面,看了看那根绳索。绳索拴在一棵大腿粗细的栗树根部,用杂草遮盖得很好。我摇了摇那棵树,感觉应该能承受胖子加上那根绳子的重量。明心见我有些不放心,便对我说:“五老爷请放心,方才韩师叔试过的,就这样。”说着他抓住绳子就溜了下去。 我连忙道:“明心,别淘气,快上来,掉下去可就是一滩肉泥。” 明心很快又上来了,手里抓着两颗巨大的栗子,懊恼道:“前几天看到有好多颗在下面石缝里的,没有绳子下不去。今天有绳子了,下去只捡到两颗,其他的大概被松鼠叼走了。” 我笑了:“明心,这栗子对你来说只是个零嘴,对松鼠来说是过冬的粮食呢。” 明心犹豫了一下:“就拿了两个,应该不会饿到松鼠吧?” 我拍了拍他的头,说:“明心你有这份心思,就很好了,松鼠也会很乐意送你这两个栗子的。” 明心扶着我就往小屋走,边走边说:“我把栗子煨在小炉炉灰里,熟了以后五老爷一个我一个。” 走到小屋前,看到对面岫云崖上,卫浩清正立着,见我即作揖行礼,明心也向他作揖行礼。看到卫浩清又是守在铁索侧,我挺担心晚上韩振邦爬上来会不会被发现,可是现在连手机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韩振邦够机灵了。想到手机,我对明心说:“明心,你过去跟你卫师叔说一声,让他给我带个新手机吧,钱我以后给他。” 明心答应一声就攀着铁链向对崖走去。我转身进屋躺在床上,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走了一圈没多少时候,就感觉身上又有些痛。躺下时压到了背部的伤,我呲牙咧嘴了好一会。此时眼角的余光似乎发现床头柜上有什么动了一下,连忙转头,只有一柄斧子和一个破损的手机静静地在那儿。我拿起手机仔细端详,的确是损毁严重,就象被擀面杖擀过一样,不太可能正常工作。我还是试了试,按开关键,语音呼叫AI,甚至把手机掰直了又试了一遍,最后确认是彻底坏了。接下来我放下手机拿起斧子。斧子除了手柄有些擦痕,斧面有些掉漆,就是斧刃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红色。我用手抹了一下,发觉这抹红色是从斧刃里面透出来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从张家姐妹的客厅里看到这把斧子的时候,斧刃并没有引起我注意的这抹颜色。难道是我忽略了?困意渐渐涌上来,我放下斧子,闭上了眼睛。 晚饭后,明心扶着我绕石走了几圈,回屋喝药,躺下静养。明心在屋角点一盏小灯看经书,我则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这一次能活着实属万幸:天雨路滑,刹车失灵,后车追碾,车毁人翻,寒夜冻雨,每一项都能致人死命,我居然都挺过来了。这是否极泰来了吗?还是仅仅是因为未到大限,尚有磨难在前方?人一静下来,浑身的疼痛就越来越明显,我有些难受起来。 辗转反侧间,忽听明心轻声说:“五老爷,您听见什么了吗?” 我想是不是韩振邦来了,就仔细听了一下,外面除了风声,一切都很安静。我对明心道:“是脚步声吗?你韩师叔来了?” 明心灭了灯,站起来到正面窗前看了一眼,估计是看卫浩清在不在对面,然后迅速低下头,轻声道:“卫师叔在对面。”接着他跑到侧面的窗户处,踮起脚向外看去。 我也看着侧窗,希望见到韩振邦那大脑袋出现在窗外。明心忽然缩头靠墙坐下,压低嗓音说:“五。。。。。。老爷,外面有个驼背长发鬼,我们叫卫师叔吧?” 我轻声斥道:“胡闹,你再仔细看看,怕是你韩师叔顶着个伪装用的草圈吧。” 正说着,见窗外冒出一张惨白的脸,一头长发飘向一边,伸出一只手轻叩窗户。明心发出呜咽声,向我床边退来。我也吃了一惊,再仔细看,轮廓依稀是张燕琳,便对明心道:“明心别怕,是个漂亮女居士,韩师叔派来的。” 明心这才抖抖索索上去,打开窗户,那影子翻窗进来,对着手直哈气,果然是张燕琳。我嘱咐明心给她端了杯热茶,先让她暖暖身子。过了会儿,张燕琳脸色好看些了,我对她说:“不是韩振邦来吗?怎么换了你?太危险了,掉下去怎么办?” “韩哥回家路上摔了一跤,手扭伤了。只能和我一起到山下,他在下面,我爬上来送。”张燕琳说着从背上拿下背包,打开拿出两个保温杯。“一个是土豆炖牛腩,一个是鲫鱼萝卜丝汤。” “坐到我床边来。”看着她犹犹豫豫坐过来,我拿起被子上面一床毯子披到她身上。“让女孩子大冬天晚上爬悬崖峭壁,亏韩振邦做得出来,你姐姐居然也不阻拦。”我拉出她的手看了看,虽然戴着无指手套,手指上还是有些伤。 “钱大哥,没事的,我们都很感恩,做这些不算什么。你快吃吧,不然凉了就不好了。” 我让明心找出酒精棉和创可贴,摘下张燕琳的手套,很小心地为她处理手指伤口。张燕琳一眼看到柜子上的那把斧子,目光闪烁似乎想说什么。我对她向着明心方向努了努嘴说:“没有振邦说的那么夸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和你姐以后可以安心睡觉了。” ------------ 第三十二章 夜访2 明心很识趣地到屋角钻进一个小睡袋睡觉了。我贴完创可贴,依旧捏着张燕琳的手。张燕琳开始往外抽手,我用力握住,对她说:“等会你还要爬下去,又会多几处伤,真让人心疼呢。” “没。。。。。。没事的,以前我还被逼按在摔碎的酒瓶玻璃碴上,那伤口才叫多呢。” “真是一群禽兽!不过,我可不想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也不想你受伤,你不要再爬上来送吃的了,我少吃一点又死不了。”难以想象她们姐妹受过多少凌辱,我看着这双纤细但满是伤痕的手,有些唏嘘。 张燕琳扭了扭身子,说:“钱大哥,你是用命在帮我们姐妹的,我很愿意。” “我也一样,为了你,很愿意做的。”想起差点没命,眼前有机会就抓住吧。 可惜机会并不配合,张燕琳猛地抽出手,站了起来,把毯子给我盖好,轻声说:“我。。。。。。得走了。”说完慌忙跑到窗边,轻轻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过了许久,明心在睡袋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这孩子,叹什么气?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啊呸!我这是要教坏你了,不许出去胡说啊。快来吃吧,趁热。”我跟明心很快将两保温杯的美味打扫得干干净净。明心收拾了餐具,伺候我漱口擦脸,然后熄灯。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很快我就进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状态。耳边似乎传来拨啄声,就在我床侧的窗户处。我一激灵醒来,发现窗玻璃上有一张人脸。一惊之下右手摸向床头柜的斧子,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斧子柄进入了我手掌,就象有人递给我一样。此时对崖一声清叱,转瞬间屋门被一脚踢开,卫浩清挺剑冲了进来。 “什么情况?卫浩清你要做什么?”我奇怪的是卫浩清居然冲进屋而不是拦在窗外。 卫浩清用剑指着我右手的斧子,那柄剑不住颤动并发出嗡嗡声。早就被惊醒的明心开了灯,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小师叔,这斧子有问题,不然‘泠’不会如此反应。”卫浩清盯着斧子戒备着。 卫浩清的剑名“泠”,是观里代代传下来的神兵利器,遇到鬼魅精怪就会铿然有声。我也知道有问题,很小心地将斧子放回柜面,抚了一下上面绑着的符,说:“刚才我才伸出手,斧子就自己到我手里来了。” 我放下斧子后,“泠”就不再颤动。卫浩清有点奇怪地看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斧子,用剑尖触碰了一下斧子,发出一声金属撞击声。我向斧子再次伸出手,斧子一动不动。 “卫浩清,你刚才自己感觉到什么了?”卫浩清对于精怪有着及其敏锐的感觉,我想他一定分辨出了什么。 “小师叔,外面那人敲窗之际,屋子里有一股惊恐和愤怒的气息,还带着一丝血腥气,我不能确定是什么。但现在,消失了。” “当时我是受了惊吓,也许是我的气息?不管了,大师兄既然让你把它给我,说明这斧子跟我有缘不会害我,我就留着它吧。” 卫浩清躬身行礼:“小师叔请安歇,门明天我会叫人来修。”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头:“那个敲窗人在外面快冻死了,要不要请进来?不过您身子才刚好一点,可要保重啊。” 我估摸着应该是张燕琳没力气爬不下去了,忙叫明心把窗外那人扶进来。不一会儿明心搀着一个人进来,对我直做鬼脸。我仔细一看,不是张燕琳,是泮妮娜。 “哎哟大明星你这是来干什么?”我把毯子又给泮妮娜披上。 泮妮娜坐在床边裹着毯子发抖:“你那个胖胖的朋友说你车祸快死了,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你怎么找到听涛台的?” “他约了我十一点在半山亭会面,然后带我到下面,让我爬绳上来。” 我对明心叫道:“明心,酒精棉球创可贴。”然后拉过泮妮娜的手,果然,由于没戴手套,泮妮娜手掌上伤痕累累。 “你这是何苦。”我一边给她消毒一边数落:“你遇到的那个胖子说得过于夸张了,我只是受了点小伤,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天寒地冻大半夜的,爬这么高的崖,不要命了吗?” 明心在边上忽然插嘴道:“五老爷您被抬回来的时候,观里都准备为您打寿材了,好在我师爷赶回来,这才救活了您。” “明心,这么晚了赶紧睡觉去,别偷听大人说话。”在我催促下,明心嘟嘟囔囔钻进睡袋睡觉了。 在泮妮娜怒视下,我一边为她贴创可贴一边继续唠叨:“看看,这么白这么嫩的手上都是擦伤,这要是被狗仔队拍到,指不定想出什么花边新闻呢。再说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都是老话了,你难道就。。。。。。”感觉泮妮娜眼中已经要冒出火来了,我赶紧闭嘴低头仔细为她裹伤。 “对啊,老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问钱大少爷,雨天骑车冲坡是怎么回事?” “这不都是速度与激情闹的嘛!我想感受一下时速六十公里的刹那,如同一只草原上奔跑的瞪羚,疾风伴我行且笑,轻骑万里任逍遥,待到。。。。。。” “你能不能正经说话?”她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哭啊。好吧,我是有些高估自己了,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冒险了。你知道吗?我躺在树林里快冻死的时候,想到你了。”说着我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那天你电话没电了,我问你的问题你也没回答。”泮妮娜低头说道。 问题?什么问题?最后一次跟泮妮娜打电话聊的什么?啊,对了,娱乐新闻。我在床上坐直,很严肃地望着她:“我只担心你会不会因为那花边新闻而心理受伤害。” “你自己就没有一点想法?你知道吗?我的粉丝已经跑了大半了,网上充斥着对我的各种声讨,失望,谩骂,嘲笑。” “你说是有人要求你这么做的,你也说了你跟那个明星并没有什么。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你的话。”不管如何,就冲着泮妮娜能大冷天爬八十米悬崖来看我,她以前做过什么都不重要了。 “是我妈要求我这么做的。她欠那人一个人情,而前一阵那人被人看到在一个同性恋酒吧胡混,为了维持形象,找我妈帮忙。我妈就让我跟他演了那出戏,一是帮他摆脱同性恋的嫌疑,二是。。。。。。” “二是借那明星来提高你的知名度,对不对?可惜事与愿违,你的粉丝主体是小男生小女生,对于女神你自甘堕落非常失望,瞬间粉转黑。” “没错。我的名声一落千丈,演艺生涯彻底结束了。我爸妈为此大吵了一通,而我离家出走了。”泮妮娜很轻松地说着,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记得你的爱好是服装设计,演艺生涯并不是你自己选的。这下,你也算摆脱了演艺圈了。” “我有个疑问。”泮妮娜看着我的眼睛:“你这次近乎自杀的骑行跟我的绯闻有什么关系吗?” 我故作高深地闭目不语,心里紧张盘算:这是一道送命题。如果我说有关系,那么就是我为她而自暴自弃去飞车,即我不相信她;如果说没关系,那就是我对她并不在乎。想了好一会儿,我说:“我因为你没有拒绝出演这个绯闻而愤怒,这肯定影响了我的骑车状态和反应能力。”我摊开手“所以,我觉得还是有些关系的。” 泮妮娜垂下眼帘不说话,看来这道题我通过了,哈哈,她居然没发现回答有漏洞。 “你已成年,离家出走也没有问题,但是住在山洞里是有问题的,那里太冷,而且没有浴室。”想起卫浩清说泮妮娜住在我的山洞里,一时觉得挺心疼的。 “我想躲起来,就想到了你,到了山洞谁知你不在,我就借住了,每天晚上在洞里睡觉。直到有天那个道士闯进来找东西,我才知道你在观里。”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 “你躲在洞里十多天,洗澡是怎么解决的?难道是去边上小溪?”我扬了扬眉毛,尽量让自己显得有些好奇。 “白天可以下山去市里找浴室洗澡呀。”泮妮娜只是瞟了我一眼,淡淡说道。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在市里租套房吧,那样更方便。” “我一租房,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我现在不想见他们。” “自己父母,多大仇啊?你母亲做法固然不对,但是她还是在为你的将来在尽力。你的出走有很大一部分是意气用事,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你父母是爱你的,只是方式不对。”我向来劝合不劝分,不仅仅是恋人,家人也一样。 泮妮娜眉毛竖了起来,望向我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我连忙说:“你想,从小到大,你父母是不是一直为了你在努力?你觉得你母亲是因为自己没成功想让你替代她圆自己的梦,其实转过来想一想,是你母亲希望你能走她没走上的那条康庄大道,虽然那只是她自以为的康庄大道。这说明她爱你,希望你好,但是,用了你不喜欢的方式。” 泮妮娜有些委屈地说:“可是她为我铺的路不是我喜欢的那条,这么多年我一直做着我不愿意做的。” “我没有说你母亲是对的,我只是说她是爱你的,希望你将来出人头地风光无限。爱这种东西吧,就是论心不论迹。你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多交流是可以化解的。另外你也不要迁怒于你父亲啊,他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女儿,也很为难啊。” 泮妮娜低头,好一会儿才说:“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不想见他们。” “不急不急,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这样吧,我最近也觉得住山洞太清苦了,想在山下租个房子,用我身份证去租,你跟我同居,没问题吧?” “你想得美,我才不要跟你那个。”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高大的英俊的男人,我有自知之明。租个两室一厅的,我做二房东,租给你一间卧室,行了吧?”就当做件好事吧,估计也就一两个月,泮妮娜就会跟父母和好,那时候我再退房回山洞。 “我租金能不能晚些再给你?我离家时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带,手机都没带,只有一些零钱,这几天也花的差不多了。”话说得可怜,可泮妮娜的眼神没半点祈求的意思。 “行行行,算我上辈子欠你的,允许你拖欠一个月房租。” 泮妮娜站起身:“谢啦,循义。那我要走了。” “等一下”,想着泮妮娜满手是伤还要爬下去太危险,我往床里侧靠了靠:“现在爬下去也太危险了。你今晚睡我边上吧,挤一挤。放心,你看我浑身上下包扎成这样,没办法动你的。” ------------ 第三十三章 相悦 早上醒来,看见泮妮娜蜷缩在边上睡着。她的脸在淡淡的晨光下泛着粉红的色泽,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抖动一下,不知是否梦到了什么。 明心轻手轻脚地将烧旺的炭炉拿进来,放上药罐熬药。随后他走到床边轻声道:“五老爷,我去帮您拿两份早饭过来吧。” 我点点头,又叫住他:“跟你卫师叔说一声,早课后帮我带一个人过链索,从后门送出去。” 明心点头行礼跑了出去。我见泮妮娜仍熟睡不醒,也不好乱动惊醒她,便继续躺着。百无聊赖,便开始将泮妮娜与张燕琳比较起来。泮妮娜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瓜子脸,发梢齐肩,身材匀称,肤色粉嫩,有一种青春活力的美感。性格有些骄纵,但还算是讲道理的。张燕琳个子颇高,一米七多,鹅蛋脸,长发过肩,身材纤细,略显苍白,楚楚可怜。性格外柔内刚。想到这里,我摇头晃脑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观里的晨钟敲响了,泮妮娜被惊醒。她坐起来,有点茫然地看看四周,然后双眼定焦在我脸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我咳了一声:“衣服都在,我说,你一醒来就先看身上衣服,这让心无杂念的我很受伤呢。” 泮妮娜转头仔细看了看我,发现我浑身缠满纱布绷带,松了口气。随即,又关心地问:“你。。。。。。伤成什么样了?” “还是有些严重的,好在我师兄医术了得,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再养一阵子就好了。” 泮妮娜起床,拉过一个蒲团,盘腿坐下,笑眯眯看着我:“我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呢。” “何出此言?” “我在你边上睡过两次了吧?你很绅士,从来不动手动脚起坏心思。”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发现在晚上我的性格会偏向于十四岁的意识,而白天则偏向于比较理性成熟的性格。这句话,就是为夜里的我说的。“君”指的就是翠翠。 “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呢,就是说之所以对你爱护有加,一是因为我修道,二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对于泮妮娜自然要换种说法,总不能说不好意思你实在比不上翠翠。 “你这人。。。。。。道士能结婚的吗?噢,对了,你还俗了。” “放心,我可以结婚的。”虽然我的表白没得到回应,但似乎也没被厌恶。 泮妮娜嗔道:“我放心什么呀,你能不能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的吗?噢,那是我想多了,我会尽快忘记这段感情,于青灯古佛下了此残生。” “喂!你胡说什么呀,都没开始你就说什么结束。”泮妮娜用手指捅着我有点急了。 “哎哟哟,轻点,好吧,那我们正式开始吧,从现在起。”我盯着泮妮娜的眼睛严肃地说。 泮妮娜沉默了,垂下眼帘看着地面。我也不出声,就那么等着。好一会儿,泮妮娜“嗯”了一声。 “我再确认一下,这声‘嗯’是答应的意思吧?”我步步紧逼,心里有些懊恼是不是玩过火了,希望这样会把她吓跑。 “是答应的意思。我决定了就不会反悔的。”泮妮娜忽然脆生生地回答。 “是吗?那让我。。。。。。”我一面说一面色眯眯地伸出手,等着泮妮娜躲闪开来一声尖叫破门而出。 泮妮娜没有躲闪,她伸出手,手指扣住我的手指。我心里一暖,将妮娜的手拉到唇边,狠狠吸了个红印。泮妮娜吃吃笑着想缩回手,我则顺势把她拉向自己。 明心提着篮子噔噔噔跑了进来,泮妮娜连忙抽出手起身,装着把被子帮我拉平。明心从篮子里拿出粥和包子摆在桌上,又看了看炉子上的药罐,然后说:“五老爷,漂亮姐姐,请用早饭。五老爷,卫师叔说他半小时后到。明心暂且告退。”说完行礼掉头跑了。 我跟泮妮娜吃完早饭,坐着对视了好一会儿。我指着窗外那两条联系听涛台和岫云崖的铁链说:“等会有个道士会带你过那铁链,从后门出去。你下山后去租一间房,等我身体好了来找你。”说完我从床头柜里拿出我的身份证及全部财产:那张银行卡,告诉了泮妮娜密码。 过了会儿,卫浩清走了进来,微微躬身后道:“小师叔,我来送这位女士出去。” 我点点头,拉着泮妮娜的手说:“等会过铁链的时候别害怕。” “嗯。对了,循义,我以后每天来看你好不好?” “啊哼!”卫浩清咳了一声,插嘴道:“小师叔,住持允许你在听涛台养伤已经是破例了,访客是根本不允许的。” 泮妮娜怒视着卫浩清:“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修道之人为什么这么生硬冷漠?” 卫浩清“哼”了一声不说话。 我连忙打圆场:“妮娜,观里有规矩,住持和弟子们也很为难的。我很快就要痊愈了,马上就能下山,你等几天吧。”转头对卫浩清说:“浩清,妮娜是我女友,你担待些。” 卫浩清点头,对泮妮娜道:“女士,请坐在外面那张椅子上。” 我连忙对泮妮娜说:“妮娜,坐在椅子上抓紧扶手闭上眼,别乱动。” 泮妮娜似乎有点明白,点了点头,对我摆摆手,走了出去。卫浩清跟着出去,出门前回头对我无声说了两个字,看口型应该是“翠翠”。不一会儿,听到卫浩清在门外对泮妮娜说了声“闭眼抓紧扶手”,随即铁链一阵乱响,夹着泮妮娜的尖叫声渐渐远去。 我倒在床上,回想着卫浩清用口型比出的“翠翠”。我跟泮妮娜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成了恋人?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是好奇或者是消遣,但是刚才妮娜的反应不象是开玩笑。倒是我一开始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态,结果试探性的告白竟然被接受了。我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吗?还是泮妮娜剧组精心准备的一个偷拍恶作剧?抑或这只是泮妮娜为了解决目前的困境而对我虚与委蛇?我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想着各种可能。我抱着头大叫一声,坐起来,对自己道:“钱循义啊钱循义,你患得患失的干什么?就算是骗你,最多你损失一些钱财而已,还能怎样?你从十四岁到现在,失去了那么多,你还有什么可以害怕失去?”说完,感觉轻松多了,我又一头倒在了床上。 “但愿她不是骗我吧。”我也只能如此祈愿了。 “我觉得那个漂亮姐姐不会骗人的。”一个幽幽的童音吓了我一跳,我一看,门口站着明心。 “明心啊,五老爷这点隐私,全被你偷听了去了,是不是该把你给。。。。。。”我装出凶狠的样子用食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五老爷,观里的师兄弟还有师叔们说起您都觉得您可怕,可我现在觉得您一点不可怕。” “噢?说来听听,为什么你不怕?” “有那么多漂亮姐姐晚上爬绳上听涛台来看您,说明您是个好人。”明心忽闪着大眼睛说道。 “你这是什么逻辑?罢了罢了,你别给我出去胡说,不然我让你卫师叔收拾你。咦?你刚才说观里的晚辈们都怕我,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打骂折辱过晚辈们吧?” 明心跑到门边往外看了看,跑回来轻声道:“师兄弟们都传说五老爷您被祖师爷发现的时候修的是魔道,屠了一个村,手里拿着好多人头,正在且歌且舞。后来祖师爷经恶战后收伏了您,您才甘愿拜在祖师爷门下。” “这都是什么胡话,我居然被你们编排成这样。” “曾经有师叔跑去问卫师叔关于您拿着人头唱歌的事,据说卫师叔吓得浑身战抖,然后老羞成怒把那位师叔暴打了一顿。” “该打,该打。”翠翠的头和哀歌是卫浩清心里永远的阴影,去问他这事儿那岂不是自找没趣么。我没想到七年前的事已经在观里晚辈中被扭曲成了这等谣言,难怪以往观里的晚辈们见了我都唯唯诺诺低头肃立,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尊敬我呢。不知道韩振邦是不是也听说过这个故事,想想他陪着我从中学到大学,也挺不容易的。 反过来一想,若说一个观里有一个辈分极高的年轻人,寻常同门很少见到,晚上又住在一处仅有一条铁链连接的石柱上,铁链处还有观内第一高手守着。这年轻人白天准时去山下号称上学,由观里指定的人员陪同,夜晚准时回来。据说七年前祖师爷发现他的时候他是抱着一个人头在唱歌,而观内第一高手瘫倒在他前面。观里的住持和长老都对年轻人关爱有加,却闭口不谈年轻人的来历。换成我是那些晚辈,对这个传说也会很感兴趣并且加入信谣传谣大军的。 下午刘师兄过来,为我把脉后,眉头舒展,言语也颇为得意:“渡云啊,身体恢复得不错。师兄我也就是对自己这一手岐黄之术有些自信,若非我及时赶到,大师兄四师弟已经在召集居士们讨论给你准备后事了。” “多谢二师兄救命之恩。” “同门无需客气。渡云,这些天我把脉望气,发觉你有时脉象气色不同,只怕是魂魄之间仍有些芥蒂,还未达到浑然一体。” “二师兄。我也觉得我言谈举止性格时不时有些异常,不会是人格分裂吧?”我有些担心的是晚上,晚上的我似乎是那个十四岁的气魄占主动权。 “哈哈哈,人的三魂七魄,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随着时辰和事件不同,各有一个为主其他为辅,不是固定不变的。好比有的人平时咋咋呼呼,遇事则龟缩走避;有的人白日里温文尔雅,夜里则鸡鸣狗盗。什么人格分裂,只是不同时间状态下主事魂魄的本性流露而已。” “二师兄,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每个人都随着时间和发生的事件不同,展露出的性格也不同?”我有些不敢苟同,难道人人都是人格分裂者? “渡云,三魂七魄同生同长,魂魄间互补协调,主事魂魄会受到其他魂魄的制约,所以正常人性格变化就不那么明显。” 刘师兄的理论听起来很有道理,这么说来就是因为我的气魄跟其他魂魄分开太久,无法跟其他魂魄很好协调,所以当气魄主事的时候,其他魂魄制约不够,往往行事会出乎意料。 刘师兄写了一张方子,推给我道:“等你痊愈了,照这个方子吃一段时间,静心安神,对你有些益处。” ------------ 第三十四章 提醒 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两周后的某天早晨,住持王师兄带着刘师兄和田师兄来看我,寒暄一番后离去。随后卫浩清进来一脸公事公办地通知:由于我已经痊愈,所以观里就不留我了。 我收拾了一下,让明心代我跟几位师兄道别,然后在卫浩清的陪同下走出了观里的后门。出门后卫浩清并未止步,而是陪着我一起往山下走。我估计他是有话要说,就一言不发地走着等他开口。卫浩清低头走了一会儿,手在衣襟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手机递给了我。我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个八成新的手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位参与了那天搜救你的居士换下来的手机。居士知道你的手机坏了,主动提出送给你。”卫浩清解释道。 “替我谢谢那位居士,省得我花钱买了。哎,我记得我让明心带话让你帮我买一部手机的,结果你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这手机早就在我这了。考虑到你养病期间,玩手机太费神,还会招惹太多女人,我就没给你。” “那绳子也是你割断的吧?结果都没什么人来看我了,每天就是刘师兄,你,明心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现在我看到那只白鹭都觉得腰细腿长的。”说着我指着远处松树上一只白鹭说道。 “小师叔,虽然你的私事我不想多管,可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噢?你怕我沉迷于女色吗?” “三年半,最多四年后,她们怎么办?” 我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呆在了原地。是啊,当我二十五岁大限到了,泮妮娜怎么办?她那时候才二十四,正是最好的时光,这对她也太残忍了。糟糕,我还撩了张燕琳,不过还好她没搭理我。可是泮妮娜怎么办?我忽然有些希望泮妮娜只是利用我,而不是真的对我好。 我缓过神来,继续沿着石阶下行,心情非常低落。我忽然转头看着卫浩清:“浩清,你说该怎么办?” 卫浩清不再说话,只是快步前行。我深呼吸,强压下胸中伤心的感觉,心中暗忖:泮妮娜只是一时跟家里置气,等气消了,自然还是要回家的。那时就算她想跟我继续下去,她父母只怕也看不上一个没有背景的穷学生。到时候我装得俗气粗鄙一些,再加上父母的压力,她或许大概会跟我分手吧。想到这里我微微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 卫浩清再次探手入衣襟,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我接过捏了捏,有些厚度,难道是钱?却听卫浩清说道:“你当初所在的那个山村,地址我写在信纸上了。我还凭记忆画了张地图,里面那个红叉就是当时找到你的位置。” 我想起了翠翠的无头尸体,不记得当初我埋了没有。要是能找到,我要带回来跟头合并找个吉穴安葬了。我自嘲道:“翠翠对我这么好,我却又找女朋友,是不是太轻浮了?” 卫浩清耸耸肩,探手入怀,又拿出一个黄色布袋,递了过来。我奇道:“浩清,你衣襟里面藏了多少东西?外面一点看不出来啊。这又是什么?” “我请师父画的,五岳真形图,你记得戴在身上,以后或许用得到。” “谢了,浩清。”我很感动,五岳真形图用处很多,但卫浩清给我这个肯定是为了以防元神虚叠再次发生的万一。 当卫浩清又一次探手入怀,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拿出一把带鞘的长剑。“停停停!浩清,我想知道你师父是不是给了你乾坤袋之类的宝物?你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带在身上的?”我上去在他身上拍摸着,既羡慕又嫉妒。 卫浩清躲开了我的手,将长剑递给我道:“小师叔,西南老君阁发来搜山贴了,观里派我去。这段时间我不能陪你练剑了,你自己多练习。” “又发搜山贴?这次是什么?”我皱眉问道。搜山贴是道教的召集文书,一般是有难以处置的怪异时发出,召集各地法师前往,合力镇压。上一次的搜山贴是关于十万大山路人飞升事件的,卫浩清参与了并且一战成名。这才过了仅仅两年,又发搜山贴,似乎过于频繁了些。 “南边,六诏山,有怪伤人,那边派去了两批人都没回来。” “浩清,你在一众道友里也算佼佼者了,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需要注意的是南方属火,如果怪是火属性,火克金,你是以剑卫道的,要小心。” 卫浩清站住稽首:“浩清受教。小师叔,请慢走,待浩清回来,再来看望小师叔。” 我挥挥手,继续向山下走去。路上我将手机装上Sim卡试了试,卡没问题。第一个就拨给了泮妮娜,结果,提示已关机。哎,不会真的携款潜逃了吧?罢了,反正我还有更大的一笔钱款,也无所谓了。我又拨了韩振邦的电话,很快韩振邦就接了:“哥,你电话终于开机了。” “是啊,振邦,我身体养好了,所以今天被赶出来了。我过会儿去你家,晚上我要好好吃一顿,这些天清汤淡水的可把我饿瘦了。” “啊?这么快就好了。” 韩振邦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似乎嫌我恢复得太快了?“你这话听起来颇不中听啊,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没没什么,哥,那我今天早点收工,我们喝点庆祝一下。” “好,再见。”我挂了电话。韩振邦的反应怪怪的,他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是跟张家姐妹发生矛盾了吧?想到此我摇了摇头,以韩振邦对张家姐姐的宠溺,他们之间是决不可能发生冲突的。 走了一会儿,居然有些喘了。虽说身体痊愈了,但是还是比较虚。到了半山腰,看天色还早,我就拐向我的山洞,先休息一下吧。 进了山洞,看到睡袋就铺在那里,二话不说倒上去就睡下了。真累,要么今天我就先不下山了,明早再下去吧。快开学了,各项费用还得交,可我身上没什么钱了,必须找韩振邦要了,生活艰难啊。想起了交费,我坐了起来,强打精神设了闹钟,三小时后还是起来去山下吧。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中似乎有无数的熟悉面孔走马灯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最后却是卫浩清喘着气低头拄着剑半跪的侧影。我惊醒过来,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给卫浩清。 “小师叔好。”卫浩清秒接。 “浩清,这次搜山,我觉得有事要发生,你千万小心些。到了目的地,先仔细探查周边,有问题联系我,我帮你分析。” “小师叔放心,我会谨慎的。” 挂了电话,我撑起身,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爬出洞口,向山下走去。 ------------ 第三十五章 报酬 一进张家小楼,就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氛。韩振邦边招呼我边倒茶,嘿嘿笑得比哭还难看,倒茶的手似乎微微在发抖,眼帘低垂尽力避免看我。张红琳张燕琳据韩振邦说在厨房烧菜,不过我没听到厨房有炒菜的动静。倒完茶,韩振邦继续干笑着不说话。 两个人就那么尴尬对坐着,等我喝完第二杯茶,也没听见厨房有炒菜的声音。 “我说”,我一出声,韩振邦吓了一跳。“振邦啊,要不是我能感觉到张红琳张燕琳在厨房里,还是活的,我都要怀疑你害了姐妹俩。” “哥啊,这怎么可能,我对小红,那可是。。。。。。”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我打断了韩振邦,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的钱是不是出问题了?” 韩振邦喉咙里发出一串“嘎嘎嘎”的声音,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振邦啊,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结果心情异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结果。 张红琳忽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我说:“钱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把那笔钱投去一家P2P平台上了,结果那家的老板跑路,钱没了。” “是。。。。。。是我干的。”韩振邦哆嗦着憋出一句话。 “我知道肯定是韩振邦自作主张干的。你俩也别抢着揽责任了,真要追究,你俩都跑不了。”我知道钱是追不回来了,反而坦然了。 张燕琳在张红琳身后,忽然插话:“钱大哥,我每个月还你一千五百元行不行?以后我赚得多了,还可以增加。” “算了,你们也别纠结了。我那天出事等死的时候,都已经决定这笔钱就算送你俩作结婚贺仪了,你俩弄丢了,也是你们自己的损失。” 韩振邦瞠目结舌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突然扑过来抱着我放声大哭。我费尽力气挣脱了这个胖子的拥抱,看着旁边不知所措的姐妹俩,说:“你们菜烧了吗?我可是饿坏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张燕琳走进厨房,张红琳走到沙发边上,对我说:“钱大哥,我们都以为这次要出大事,都没准备烧菜,你要多等一会了。” 我摊开双手:“为什么你们觉得要出事?我是那种为了点钱什么都敢做的人吗?” 韩振邦跟张红琳对视了一眼没说话。我也懒得再问,毕竟当初莫名其妙接了张红琳的委托,不就是为了点钱什么都敢做么。 张红琳也去厨房了,韩振邦坐下来,跟我聊了起来。原来安临扫黑除恶行动早就盯上了孙果这一股恶势力,正在收网的时候,孙果却失踪了。他的保护伞,他下面的黑恶势力都被一网打尽,孙果也上了通缉名单。以前被孙果欺凌的苦主们纷纷站出来,用法律武器挽回自己的损失。 听到这里我想起了那位扳手哥,名字似乎是焦家祥,孙果从他那里夺取的的安远长投资公司,粉色豹俱乐部,还有一家车行,现在应该都回到他手里了吧。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扳手哥答应给我一成股份的,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账?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往往会把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慷慨许人,但是一旦时来运转便会食言赖账,所以不能有太大的期望。但想到自己已是近乎身无分文,我打算去碰碰运气。一看时间,下午四点,想来扳手哥刚刚接手几个产业,应该每天在办公室辛勤工作吧。 我对韩振邦说临时有事,过两小时再回来吃饭,便急忙出门了。 我先赶到安远长投资有限公司,毕竟扳手哥工作需要像样的老板办公室,这几个产业里安远长公司有一整栋商务楼,想来最有可能在这里办公。 门口的保安数量有点多,看来扳手哥还是挺担心孙果杀个回马枪的。我漠视了保安的审视目光,直接走进了安远长公司的大门,一直走到前台。 “我找焦家祥焦总。”不等前台小姐礼节性的询问,我直接报出焦家祥的名号。 前台小姐一愣,马上回报以职业笑容:“先生贵姓?请问有预约吗?” “请告诉焦总,一个叫阿义的人找他。”说完我走向大厅里的沙发,坐了下来。 就见前台小姐小声打了个电话,等了许久,随后又接了个电话,看了我一眼,轻轻说了好一会儿。看情况没那么轻易见到扳手哥,我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又过了一会儿,几个人的脚步声向我这边走来,但是他们的情绪似乎不是很稳定。我睁开眼,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带着三个黑西装彪形大汉站在我面前。我微笑着,等着他先开口。 “你要找焦总?有什么事?”年轻人居高临下看着我,语气并不友好。 “我是钱循义,请问你是?”对于基本商务礼节都不懂的年轻人,是需要打乱他的节奏的。 “我是焦家吉,安远长的副总经理,你找我哥什么事?” “啊,焦副总,幸会幸会。我跟令兄谈过一笔生意,现在想来看看是否能继续。” “生意?有合同吗?钱先生是哪家公司的?” “焦副总,当初合同是我跟令兄直接谈的,现在也应该跟令兄进行交涉吧?”面对年轻人的咄咄逼人,我不太想跟他打交道。 “不好意思,当初我哥蒙难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落井下石,现在我哥回来了你们又排着队来要求恢复以前的合同,我哥真的忙不过来。要不这样吧,你去采购部排队,那边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都在排队。”焦副总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焦副总,你误会了。当初焦总跟我谈这个合同的时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我那是雪中送炭帮他,现在,我来拿合同款而已。” 年轻人没回答,只是挥了一下手,身后那三个黑西装立刻上来,架起我就往外走。我也不反抗,只是回头道:“焦家祥如果知道害怕,最好让他跟我当面解释清楚,不要躲在后面不出来。” 我被扔下了台阶。我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大楼将大拇指向上,然后向下,随后转身就走。如果焦家祥躲在哪里看着我,那么这个动作肯定会让他担惊受怕。如果他根本就不在乎,那就不会躲着看我,我也只能先吃这个哑巴亏了。不过就那天晚上他的表现来看,这个人胆子并不大。那么等会儿应该还会有“奇遇”。 我的猜想没有错,不一会儿,一辆商务车停在了我旁边,里面跳出两个人拦在了我面前。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微微躬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钱先生,我们焦总请您。。。。。。” 不等他说完,我一脚挑在他胯下,然后跨步右手一掌击在另一人的下巴处,两人踉跄倒地。我上前拉开商务车门,焦家祥一脸惊诧地坐在后排。看着车里还有司机和一个彪形保镖,我向后一跳,大声叫了起来:“绑架啊!抢劫啊!快报警啊!” 路人虽然不多,但都纷纷停下拿出手机开始拍了起来。司机和保镖下车想来拉我,我更加放声大喊:“歹徒是安远长的总经理焦家祥,大家快报警!” “钱先生,误会误会。”焦家祥连忙下车制止了司机和保镖,但我紧紧抓着司机的胳膊不松手。 警车很快就赶到了,下来两个警察和两个辅警。我大呼救命,焦家祥连忙上前跟警察解释。一阵混乱之后,焦家祥一行五人和我被带到了派出所。 最后虽然表明了是个“误会”,警察还是对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然后放我们离去。 焦家祥一出派出所大门,便陪着笑脸道:“钱先生,您看,能赏脸一起吃个晚饭,解释一下误会吗?” “对面这家钱王家宴我还没吃过,不如就这家?”我也不客气,反正不是为了吃饭,就是借个地方谈判。 进了饭店,焦家祥要了两个包间,把手下都打发到一个包间,然后跟我进了另一个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等菜上齐把包间门一关,焦家祥脸色严肃了起来。 “钱先生,在公司,我弟弟做的不太妥当,我这里向您赔礼道歉了。” “焦总,恕我直言,你弟弟只是在遵照你的指示办事吧?咱俩也无需玩虚的了,我答应你的事办成了,你这边的态度呢?”我对着桌上的菜发起了进攻,这是不吃白不吃。 “唉,这。。。。。。钱先生,你看,我刚拿回原来的产业,这一查,那真是一笔烂账,亏损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焦家祥开始叹苦经装可怜了。 “行了,我知道你打一开始就想赖掉那一成股份。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这样吧,你意思意思,我就跟你把账结了。” “钱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孙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也没个证据不是?再说我也担着风险,前两天警察还来找过我打听姓孙的下落呢。” “焦总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你态度很不端正啊。我拿不到那一成股份,那我只能去我们遇到的那家快餐店喝可乐了。”听焦家祥的话里似乎带着威胁,我也在话里放了点刺。为了以防焦家祥偷偷录音,我说得含含糊糊。 “钱先生,别生气,那个合同我付款还不行么,只是我刚接手,到处都是一团乱麻,只能给您付十五万您看?”焦家祥听懂了我的威胁,语气软了下来。 “焦总果然大方,打发叫花子都这么慷慨。也罢,这是我的账号,今晚十二点前把款子打给我,谢谢啦,不用送,告辞。” ------------ 第三十六章 投资 这个焦家祥以前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现在,全国都在扫黑除恶,加上我在派出所的表演,想来他也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刚才只吃了个半饱就离开了,赶紧去张家姐妹那里,还能赶上下半场晚饭。当我赶到张家老宅,却发现韩振邦跟张家姐妹围着桌子坐着,都没动筷子。我打了个招呼,坐到张燕琳边上,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跟一个劣质客户谈尾款的事儿,闹得有点不开心,所以晚了。一起吃吧,大家肯定都饿了。” 张燕琳嗔道:“我们都快饿死了,但是姐姐不许我们先吃,说要等你来一起吃。” 我对张红琳说了声谢谢,拿起桌上的。。。。。。啤酒?为什么是啤酒?黄酒不好吗?但是大家的心意,还是喝吧。我把啤酒罐一一打开,先递给姐姐,再递给妹妹,然后递给韩振邦,自己也拿了一罐:“各位,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心。昨天的种种苦痛,抛到脑后吧,现在,我们都要开始新的生活。” “干杯!”大家一起将罐子碰响。 下半场晚饭我吃得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张红琳张燕琳烧得一手好菜,更是因为这热闹的氛围,有家的感觉。人还是群居动物啊,哪怕是经历了七年的清修,我依然渴望尘世中家的温暖。借着举起啤酒罐喝酒的当儿我用拇指抹去右眼角溢出的一滴眼泪,心里暗怪自己如此感情丰富。 手机忽然响了,我拿出一看,陌生号码。接通:“哪位?” 电话那头悄无声息,我刚准备挂掉,听筒里轻轻传来一句:“终于对了。” 我一听是泮妮娜的声音,连忙问:“什么对了?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联系我?真让人担心。” “我去找你好多次,都被那个恶道士挡住不让进,石崖上的绳子被人割断了,我爬不上去。用你的钱买了手机新申请了号,可是忘记你的号码了,只好凭记忆试拨,总算拨对了。你在哪里啊?” “我啊,我又被赶出来了,现在朋友家吃饭,你告诉我地址,我等会去找你。” 泮妮娜说了地址,是在离我学校不远的一个老小区,建工新邨。又说了几句,我挂了电话,坐下继续吃。手机又振动了,我拿出来一看,哈,钱到账了。 张燕琳试探地问:“这么忙,等会儿还有事?” 我点点头,继续吃饭。很快吃完,大家一起收拾了桌子。我刚准备告辞,韩振邦突然说:“哥,我们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我瞄了他一眼:“你们?” 韩振邦看了张红琳一眼,对我说:“你还记得我们申请过餐饮营业执照的事儿吗?已经拿到手了。” “怎么不早说?这是大喜事呀。”我想起金所长在高铁上说过这事。 “我跟小红还有燕琳商量过了,就开一个咖啡馆,想让你也参一股。哥,你不用投钱,本钱我们来出。” “这是补偿我的损失吗?不用了,我都说了那是你俩结婚的红包了。” 张红琳说话了:“钱大哥,您一直在帮我们,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股份也请您不要推辞,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那,我可先说好,我也许可以偶尔过来帮忙,但是我有很多别的事,不会每天来干活的。”毕竟一是要上学,其次我也不想被束缚。 张红琳笑了:“钱大哥,您是股东,我们可不敢让您来干活。” “那我还有个问题,你们的资金从哪里来?” “我,有残疾证,申请了创业贷款,也批了。”张红琳说道。 “你申请下来的贷款估计数额也不大吧?这样,我投五万,占33%的股份,如何?”我不是很清楚残疾人创业能申请多少贷款,但是不可能很高,应该不超过十万。 “钱大哥,这。。。。。。我们哪还好意思再用您的钱。”张红琳有些窘迫。 “振邦,我参股的事儿,等会写个字据,你们几个都要签字的哦。不过你们放心,怎么经营是你们的事儿,我不会掺和的,每月准时分红就行。” 说完我看了一眼这底楼,厅很大,约有八十多平米,外加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一个杂物间,倒是挺适合做一个小咖啡馆。楼下开店楼上住人,还真方便。 张红琳指了指楼上:“钱大哥,楼上还有一间空房,我们想收拾一下作为大股东的房间,您可以随时来住,好吗?”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再推辞就是矫情了,我一口答应下来。 接下来问张红琳要了账号,把钱转账给她。张红琳也写了一份入股协议书,然后抄写三份,大家签字后每人拿一份。根据协议,我占股33%,张红琳占股23%,张燕琳占股22%,韩振邦占股22%,分红按持股比例分配,委托张红琳作为法人和经营负责人。 然后讨论各人的分工:张红琳张燕琳姐妹俩在西餐馆打过一阵子工,学了咖啡和简单的三明治制作,因此负责店里的事务;韩振邦负责采购和拉货,不外出时也在店内打杂,还需要去学烘焙,以后店里要自己烤面包和点心;我自己也准备去学习咖啡制作及西点烘焙,以便在人手不够时顶上去。 兴致勃勃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看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连忙站起来跟大伙再见,出门刷了辆共享单车,朝建工新邨方向骑去。正骑着,手机响了,停车拿手机一看,是泮妮娜的新号码。 “妮娜,我快到了。” “你到哪里了?我到小区门口超市买点东西,就在门口等你吧。” “我还有五分钟,立刻马上到。先挂了啊。”说完我立刻猛踩踏板,恨不得立刻飞到目的地。 到了小区门口,看到泮妮娜跺着脚呵着双手望向相反方向。我停好车快步走过去,泮妮娜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上去将她的手握住,果然冰凉。 “这么冷的手,帮你暖暖。”想起妮娜的手还曾经吹着寒风爬悬崖,心中有些疼。 “跟我来,带你看看新家,虽然是老公房,比山洞还是好多了。”泮妮娜有些兴奋,就象小孩子要向人炫耀她的新娃娃。 “这些天你一个人布置的吗?很辛苦吧。” “现在知道嘘寒问暖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那么久,也不知道联系我一下。”泮妮娜变脸很快,这时候我一定要应对得体才行。 “唉,你不是也领教过那个恶道士的嘴脸?我让他帮我买个手机,他一直拖着,也不许我出去,我这是被关起来了。等我稍好一点,就把我赶出来。今天我下山走了一半就走不动了,还到山洞里休息了小半天。”这时候就得拉出卫浩清做挡箭牌了,反正他也不在乎的。 “嗯,那个道士真是可恶,总是板着个脸,我说要进去看看你,他说什么‘清修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所以老话说,长得帅,心眼坏。” 一看到矛盾已经转移,我赶紧扯开话题:“那也未必,我就是又帅心又好的稀有品种。” “你?帅?”泮妮娜想了想:“唉,怎么说呢,至少你挺自信的。” 建工新邨虽说是个老小区,但物业做得不错,非常整洁,绿化也很到位。泮妮娜带着我兜兜转转,走到一栋五层的老公房楼下,用钥匙开了大门。接着我跟着她爬了四楼,走过一段长廊,长廊一侧有四户人家的大门,另一侧是带窗的墙。在长廊尽头有一扇门,泮妮娜拿出一个有两把钥匙的钥匙圈递给我:“这个是你的钥匙。” 我接过钥匙,选了一把,插进门锁锁孔一扭一推,门开了。我走了进去,泮妮娜指了指地上一双大一些的拖鞋让我换上,然后推着我进了客厅。客厅不大,十二个平米,一面墙上有窗,一面是通向阳台,另两面墙上各有两个门,根据门的特征,可以判断两扇木门是卧室门,一扇毛玻璃门应该是卫生间,另一扇门开着,一眼望进去就知道是厨房。客厅布置很简洁,一张三人沙发,沙发前一块椭圆形的地毯,上面有一个茶几,正对着沙发的小柜上有一台老式电视,靠墙放着一张折叠餐桌和两个方凳。 泮妮娜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说:“这是你的房间。” 我探头看了看,十平米大小,一张床,床上叠的整整齐齐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一个床头柜,一个五斗柜,一侧墙边有一个踢脚线取暖器。我咂咂嘴:“比我听涛台上的房间布置还简单嘛。” 泮妮娜道:“资金有限,要省着点用啊。” 我打开了另一扇门,这间卧室只有八九个平米,里面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面墙有壁橱,也有一个踢脚线取暖器。我夸张地吸着鼻子:“这间房间比较香啊。”说着就要往床上倒。 泮妮娜一把拉住我:“不行,衣服都没换,不能坐床上,赶紧洗澡换衣服。”说着跑到我房间从五斗柜里拿出换洗衣服。 我接过来,发现是我放在山洞里的衣服,不由得问:“你这是帮我搬家了呀?” 泮妮娜笑而不答,将我推向卫生间。 ------------ 第三十七章 同居 淋浴房颇窄小,站着淋浴手肘不时会碰到墙,但是用热水冲淋比用冰凉的溪水擦身舒服多了。洗完澡换上宽松的衣服,长舒一口气。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四周,这就是我自己的公寓啊,虽然是租的。 我一旦处于封闭的新环境,就会很警觉,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但是在这个出租屋,我却第一次有放松的感觉,也许是下意识里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了吧。我环视了一眼客厅里简单的摆设,才发觉泮妮娜似乎没声音很久了。我走到她卧室门口。推了推门,门在里面锁上了。 “嗨,妮娜,开门啊。”我轻轻敲了几下门。 “我。。。。。。我困了,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摇摇头,暗道这妮子也太小看我的自制力了。走进卧室,掩上门,将床上被子铺开,睡了进去。床很软,感觉自己陷进去一半,很不习惯,但是困意很快上来了,今天就将就着睡吧。 半夜里突然醒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悄悄起床,走到客厅里看了看,没什么异常。回到卧室,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是王师兄的号码,心里有点忐忑,接通电话:“大师兄,这么晚有什么事?” “渡云,听仔细了。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到青云观来,还有,留意全真的道士。” “大师兄,怎么了?全真跟正一发生矛盾了?”全国道教虽然分北全真南正一两个大派,但是交流频繁,又有宗教协会协调,从未有过派别之争。 “不是,是因为搜山贴的事。” “搜山贴?六诏山那件大活儿?有浩清去,再加上其他观去的大法师,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次可没那么简单,全真这次派了七位大法师,正一来的加上浩清是五位大法师。” “一共才十二位大法师?比上次搜山贴来的十五位大法师少啊。可是大师兄,我还是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渡云,你听我说。这次之所以大法师少,是因为已经有五位大法师在六诏山失去音信了。而且那五位里有四位是全真的人,全真这次大为震怒,派出了那个‘天煞’”。 “就是那个专克师友亲朋的‘天煞’?大师兄你放心,我跟他非亲非故,就算我到了观里,他也克不到我。”这个‘天煞’是同道中人给这道长暗地里起的代号,这人天煞孤星命,出生就成了孤儿,亲友也纷纷凋零,颠沛流离到七岁被武当山一位玄师收为弟子,起道号孤躅,可惜那位玄师就撑了十年也仙去了,自那以后孤躅道长就独自修行至今,据传道行极高。 “这不是你跟他接触的问题,而是‘天煞’这次来,带的全真六位大法师里有一个是‘辟命’,他要求我们正一派也选一位‘辟命’,作替补。”大师兄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愤怒了。 法师们组队降妖时,根据能力不同,会有“风信”,“阵主”,“飞星”三种分工,“风信”是侦查探索者,“阵主”是镇压主力,“飞星”是牵制辅助者。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少用的分工“辟命”,其实说白了就是炮灰,担任引诱,试探,同归于尽等任务。担当“辟命”的都是命格不好的道士,希翼用牺牲的方式来更改命格或者殉道提早进入下一个轮回。 “大师兄,我们青云观的同门没有命格不好的呀。我命格虽然不好,但是被逐出观了,他们也不可能逼我吧?做‘辟命’是你情我愿才行,大家都要讲道理的。” “本来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但是那个‘天煞’自恃身份高,有点乱来,居然走上层路线调出了正一派所有法师及以上级别的资料,然后根据生辰八字算命找到了你。我告诉他你已经被逐出师门取消道士资格了,但是怕他来找你玩硬的。所以这一阵你一定要小心。” “大师兄,难不成他还敢用剑逼着我去做‘辟命’?哎,对了,他这么蛮横无理,卫浩清就没给他点教训?” “浩清斗嘴斗不过他,斗剑也打不到他,气得啊噗啊噗的。” “什么叫斗剑打不到他?该不会是浩清居然斗剑败了?”这可是大新闻,卫浩清的第一次失利。 “人家压根就没有攻,一直在防,浩清刺了十多剑,连对方衣角都没碰到,放弃了,现在在‘沐月’上反省呢。” “大师兄,浩清对剑术一向自视甚高,又一直未逢对手,很有些傲气,挫一挫也好。等会我再跟他谈谈,也不能让他太过失落以至于一蹶不振。” “浩清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你。” “大师兄,放心,我现在在山下过得还挺顺利。”我想起了以往跟师兄们一起的日子,那时无欲无求,心思不象现在这么活泛。 “自己一切当心,再次提醒你注意全真道士,等这周末他们出发了你就安全了。”王师兄切切叮嘱。 “好的,我会注意,大师兄放心。” 挂了电话,我立刻拨打卫浩清手机。 “小师叔好。”卫浩清秒接。 “你在‘沐月’上自怨自艾吗?” “小师叔,你都知道了?浩清学艺不精,给观里丢人了。” “放屁!照你这么说,以前败给你的那么多同道中人是不是都丢人了?修道之人胜负心这么重,你怎么能超越自我进入下一境界?”我有点生气了,卫浩清居然于胜负有如此执念,这样的格局怎么精进? “小师叔,那‘天煞’说你。。。。。。” “闭嘴。他说我什么是他自造口业,说得再多我也少不了一根头发。你因忿拔剑是错一,执胜负之念是错二。” 卫浩清没说话,但听得出他呼吸很急很重,心里还是不服。 “卫浩清,作为朋友我很高兴你为我拔剑。但作为你师叔,我对你浮躁的心性很失望。名缰利锁最是害人。‘三毒贪瞋幻化来,三宫注定有谁猜。物随否泰来兼去,物在昔人安在哉。’你把这四句给我念一百遍,然后回去为你的失态道歉,并感谢孤躅道长的指教。” “是。”卫浩清似乎平静了些。 “六诏山的事需道门各派通力协作方能解决,你是我正一派的佼佼者,要有格局。孤躅孤傲轻慢,你更要大度温煦,这才是真正的境界。” “小师叔教训得是,浩清这就去背一百遍那个。。。。。。呃。。。。。。” “行了,想通了就不用背了,去道歉吧,记住,个人荣辱小事,这次搜山才是大事。挂了。” 挂断电话,我吁了口气。按说孤躅虽然命犯天煞孤星,但是修为道行很高,怎么会如此蛮横无理?孤躅的队伍已经有了一个“辟命”,竟然强行要求第二个“辟命”,难道这次的搜山难度如此之高,需要两个法师级别的道士做“辟命”来牺牲? 正想着,听到隔壁房间的门轻轻被打开了。我赶紧翻身上床,心想会不会刚才训斥卫浩清声音太响把泮妮娜惊醒了。听着泮妮娜蹑手蹑脚地走到我卧室门口站住,我闭眼假装睡着。她推开门走了进来,这让人有点紧张加兴奋:这是准备夜袭?泮妮娜走到床前站定,能感觉到她在看着我。就这么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我耐不住不想装睡了,就开口道:“妮娜,我吵醒你了?” “啊,我刚才睡着似乎听到你房里有说话声,醒了,就过来看一看。” “你睡眠真浅,我刚才打了个电话。”我说着拉她的手示意她在我床边坐下。 “半夜的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是啊,大急事。我打电话给师兄问他如果被女朋友关在卧室门外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骗人。你师兄才不会管这种事情呢。” 我拉了她一把,抱住她:“师兄不管你可得管我啊,否则就没人管我了,我又要孤独一人了。” 泮妮娜没有挣扎,就这么被我抱着,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快开学了吧?” “是的,明天开学了。你要一起去吗?呆在房间里也挺无聊的。” “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我现在可是顶着“草汤女”和“绿茶”两顶帽子呢,肯定被围观唾弃,连带你也被嘲笑孤立。”她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我在学校一直就是被孤立的,从来没在乎过。你要是怕被认出来,可以戴上帽子口罩,然后去学校图书馆看看书等我。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我很快就来找你。” “好啊好啊,正好疫情期间,戴着口罩看书也正常,我还有一副平光眼镜。。。。。。啊,你干什么。”泮妮娜轻呼着扭身坐起来,有些生气:“你是不是当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刚才我有些毛手毛脚,没想到泮妮娜反应这么大,看她是真发火了,我解释:“我当你是我女朋友啊,不过看来你还没准备好。” 她沉默了,半晌不说话。我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冷场,不过并没有用。我只好试探着说道:“都后半夜了,你回房睡吧,明天七点半就要起来的。” 还是没有回音。我借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看着她坐在床边的身影,心里有了一丝内疚。没等我再说点什么,她忽然俯下身推了推我:“过去一点,我睡你边上,不许动手动脚。” 我挪了挪,她钻进被子躺下。我将鼻子凑到她肩膀处夸张地用力嗅着:“好香好香。” 泮妮娜没动,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热豆腐不吃,等冷了还有什么吃头?想着想着,就睡意朦胧了。 ------------ 第三十八章 天煞 今天一大早起来泮妮娜告诉我她要自学美术和服装设计,打算以后白天我上课她就去旁听服装设计专业的课,等我下课一起回去。我想学习()总比她在房间里看电视玩手机要有意义,于是表示了支持。接下来我们出门去学校,将她送入校图书馆后我先去教学楼。 开学第一天跟以往一样,很快就没什么事儿了。离开教室后我设法弄到了服装设计专业的课程表,然后急匆匆赶往校图书馆去接泮妮娜。走在路上眼角瞟过一抹深青,心中一激灵,走到一丛灌木后面定睛一看,两名穿深青色大褂头戴混元巾的道士正向路过的几个学生打听着什么。学生之一指着教务楼说了什么,道士行礼后朝教务楼方向去了。我看着道士的混元巾和深青色大褂,知道是全真的道士,十有八九是来找我的,不知道门卫怎么把他俩放进来的。 忽然传来一阵浓烈的香水味,边上一个女低音响起:“道士是怎么混进学校来的?门卫真是太懈怠了。” 我转头一看,一个画着浓重眼线,涂着厚粉底,打了腮红,画着红唇的。。。。。。应该是男扮女装的年轻人正看着我。之所以说是男扮女装,是因为我看到了唇边那若有若无淡青色的胡茬痕迹。我后退了两步,有点吃惊,我竟然没发觉他的靠近。 他伸出手:“我是摄影专业四年级的胡云。” 我握了握他的手,触感冰冷绵软,想到这是一只男人的手,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脸上保持微笑,我点头示意:“我是林学院三年级的群义。”我故意把钱循义三字加快说成了群义,这也不算骗人。 胡云看出了我的敷衍,指了指自己道:“刚刚跟同学拍摄了一个古风主题写真,没卸妆,吓到你了吧?” “哪里哪里,你多虑了。我只是急着去接女朋友,不好意思,再见。”说完我转身向图书馆疾步走去。这个胡云总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的直觉就是离此人远点。 到了图书馆找到泮妮娜,拉着她快步离开学校,在街头转角一家面馆坐下叫了两碗面算是午饭。 “我准备请四天假,去衢州那边玩玩,你陪我一起去吧?”我算了一下时间,到周末大法师们就要出发搜山,所以四天休假足够躲开全真道士了。 “循义,刚开学就休假,不会对你的学业有影响吧?”泮妮娜皱着眉问。 “这点课程对我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只需要看看书基本考试就能过。要是太用心,就给学霸们压力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挑着眉毛说道。 忽然一阵惊恐掠过心头,我刚要回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低音响起:“群义同学说话很嚣张啊。”同时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儿袭了过来。 泮妮娜似乎吓了一跳,向我身后望去。我苦笑一下,介绍道:“这是摄影专业的胡同学,我今天第一次碰到。” 胡云走到泮妮娜边上,伸出手:“你是群义的女朋友吧?真漂亮啊。” 泮妮娜没接话,警惕地望着胡云。我对胡云道:“胡同学,不好意思,我跟我女朋友正在说点私事。” 胡云用手捂住嘴:“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我就是进来吃个面,这样,我坐到别处去,你们慢慢聊。”说着他夸张地扭着腰走到边上一张桌子坐下,还不忘向我们摆摆手。 “快点吃完我们去宝龙商场逛逛买点旅游用品吧。”我一面说一面快速吃面,妮娜点头也吃起来。我偷偷望了胡云几眼,他似乎对菜单很感兴趣,正在仔细研究。 吃完面结好账,我对胡云点点头,跟妮娜一起离开。走了一阵后,妮娜道:“我不喜欢那个人。” “我对他人的生活方式和癖好没有太多意见,只是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胡云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危险,危险到让我害怕。 “害怕了?你是男人啊,还怕一个浓妆艳抹的做作女人?”泮妮娜一脸鄙夷。 “女人?妮娜,你真的看清了吗?他有胡茬的,而且她的声音,女低音你不觉得有点怪吗?应该是男中音变的。” “循义循义循义哦,你真是个木头,那胡茬是画出来的,那浓妆艳抹是为了遮掩她本来的样子,可惜我化妆是专业的,她骗不过我。”泮妮娜一脸得意地说。 “原来如此。”虽然还有疑问,但还是不要自找苦吃了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了宝龙广场,泮妮娜带着我开始采购。五小时之后我拖着一个放满东西的旅行箱,泮妮娜背着一个半满的双肩包,找了一个快餐店点了个双人套餐坐下。 “还要买什么?我这辈子是第一次跟女朋友逛商场,没什么经验,请多包涵。” “彼此彼此,我也是第一次带土包子逛商场,我会包涵的。”泮妮娜板着脸说完,扑哧一下笑了。 “对于商场我还真是土包子,十四岁被师父收留后我就没去过商场了,今天第一次。”我自嘲道。 “啊,循义,我说着玩的。”妮娜有点紧张了。 “没事儿,轻松活跃一下气氛挺好的。” “循义,刚才又花了近一千呢,你的卡里钱不多了呢。这次旅游回来,我也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放心啦,我打工赚的钱足够我俩过日子了。哎呀,刚才买的发箍你放哪了?”我猛然想起最后买的发箍似乎没拿。 “我,我以为你拿了,我去店里找找吧。”妮娜站了起来。 “你坐下,我去,很快就回来。”我拦住她,然后自己跑了出去。 发饰店比快餐店高两个楼层,我快速跑上自动扶梯,抬头看着扶梯上方尽头。。。。。。冒出来的那两个全真道士。我转身,看到扶梯下方尽头胡云正向我招手,手里拿着。。。。。。一根拂尘。 “想来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渡云道长。胡云是我俗名,孤躅是我的道号。”胡云,应该说是孤躅微笑着温柔地说。此时我被孤躅和另两个道士“请”到了商场一处偏僻的角落。 “孤躅道长,那我也就明说了吧,我已被开除道籍,现在活得很开心,你也看到了,有个听话又漂亮的女朋友,学校生活也是丰富多彩,我没兴趣做‘辟命’。” “渡云道长,说实话,我只是需要一个‘辟命’的替补,主要是用来充面子求平衡的。总不能让全真出‘辟命’,正一捞功德吧?放心,此行都是大法师,不会让您区区法师上的。” “孤躅道长,我跟我女朋友真的一刻也不能分离,您看,就咱俩扯皮这么会儿功夫,我估计她已经在急得跳脚了。” 这时我感觉有一个尖锐的硬物顶上了我的腰。我连忙道:“孤躅道长,这‘辟命’吧,讲究个情愿,你可不能逼良为娼啊。” 孤躅狠狠瞪了我身后一眼,我腰部硬物的触感消失了。我正要说话,楼下传来“啪啪”两声脆响,孤躅神情一凛:“枪响?”,跑到走廊栏杆处,手一撑跳了下去,另两名道士紧跟着也跳了下去。看来孤躅脾气虽怪,但还是很热心的。扶着栏杆看了看下面,我想了想,还是向自动扶梯走去。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泮妮娜的,马上接通:“妮娜,怎么了?” 电话中传来泮妮娜压低的声音“循义,有坏人,快报警,别回。。。。。。啊。。。。。。”手机信号断了。 不好了,那两声枪响莫不是从快餐店传来的?我飞奔下楼,跑到快餐店门口。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围观,几个保安拦住人群,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拍照,现场一片混乱。我正想扒开人群挤进去,被人架住肩膀拖出了人群。 我挣脱开来,一看是那两个道士,孤躅正站在我对面看着我。我急问:“你们干什么?还不去救人啊?” 孤躅笑了:“渡云道长有些惊慌失措了呢。你冲进去是没用的,里面两个歹徒,一个号称有炸药,一个拿着一支双管犭昔枪,似乎是要求什么,我也不是很关心。” 我叹了口气:“您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知道您是大德高人不会坐视不管。” 孤躅摇摇手指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要不要赌一把?赌我是否坐视不管?” 我摇头:“不赌。你救人,我做什么都愿意。” 孤躅啧啧有声:“渡云道长真是性情中人呢。那我就直说了,这次搜山,我要你做‘辟命’。答应,我救人,不答应,我说不定也会救人。” 我点头:“我答应。” 孤躅拿出张纸,掏出一截眉笔:“我刚才观察了下,快餐店里有道锁着的铁门通往运送厨余垃圾的通道。那个绑着炸药的恶徒拿着打火机就蹲在铁门边,边上围着五个人质。另一个拿枪的恶徒负责对外喊话。我和松溪会去铁门对面,松玉在外面负责联络,渡云道长你必须进入店里负责处理拿枪恶徒。” “什么?我进去?我是除籍的雷师,不是剑师。” “没办法,松玉也是雷师,总不能在室内行雷吧?渡云道长身手应该也能凑合用用,就对付持枪歹徒吧。松玉会在外面用手机告诉我那个炸药歹徒的位置,我跟松溪用剑隔门动手。您听见剑穿门的声音,就把枪手打倒。” “孤躅道长,我觉得这法子太冒险,是不是等专业的警察来处理?”开玩笑,有炸药啊,万一隔门刺杀不成功,歹徒拉火,快餐店里十几号人呢。 “哼哼,万一歹徒伤了人,算你的吗?如果是你女朋友呢?” “好吧,那请一定对着头刺,拜托了。”我九十度鞠躬。 ------------ 第三十九章 交易 我费尽力气扒开人群走到最前面。几名保安一面手拉手拦住围观者的推搡,一面大声警告着。一位像是保安队长的人正向店里喊话,神色有些慌乱,不时拿起对讲机说着什么。我低身钻过保安的手臂,腿一用力窜进了快餐店。一进店我就假装摔倒在地,嘴里大骂:“谁他妈推我,要死人的。”说着爬起来,看到三米外有个一脸苍白的瘦子拿着支双管犭昔枪对着我。 我立刻跪下,高举双手,大喊:“大哥,别开枪,我只是路过,不知道那群人里哪个王八蛋推了我一把,我不是故意的。” 那瘦子依旧拿枪对着我:“把上衣脱了。” “哎,哎,我脱,大哥您手稳着点,我身上啥都没有,我就一老实人。”一面说我一面解开拉链脱上衣。眼睛瞟到了泮妮娜,她正捂着头跪在地上瞪着我,脸上流下来几道血。岂有此理,敢打妮娜,你死定了。 见我脱了上衣,那瘦子命令:“转过身去。” 我跪着转过身,又听他说:“蹲到那些人里去,慢慢过去,别耍花样。” 我装着害怕的样子,蹲着一步步挪向泮妮娜所在。那瘦子继续对着店外说着要求,看起来还算平静。我挪到泮妮娜身边,测算了一下,我处于持枪瘦子左侧,距离约一米五左右。那道铁门在持枪瘦子右侧五米处,铁门前蹲了一个更瘦的家伙,腰里别着一圈象二踢脚似的玩意儿,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他的外面围着五个背朝他蹲着的人,看来他是用人质作盾牌以防被狙击。 泮妮娜还是直直地瞪着我,也不说话。我轻声道:“我知道我没听你话,但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 “小子,不许说话,再说我他妈就不客气了。”持枪的瘦子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了,转过身拿枪对着我。 “哎,好的好的,我刚才只是让他们给我挪个地儿,我好挤进去,现在绝不说话了。”我还真怕他手指一紧开枪。 我抱头蹲在地上,怜惜地看着泮妮娜淌着血的脸。她看着我,目光柔和下来。我见那持枪者又开始紧张起来,往外一看,原来警察到了。警察在外面开始疏散围观群众,那个松玉在被赶走前伸手举着手机对着我摇了摇,比了个大拇指,看来孤躅跟松溪已经到位了。我看了看铁门那边,又四处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锐器,很可惜,快餐店里连餐具都是塑料的。 铁门处,那个炸药男坐着,整个背脊和头都靠在了铁门上,只要孤躅刺穿铁门,就可以将其一击毙命。而我负责要对付的持枪者,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平端着枪,枪口正对着快餐店大门外。如果等会孤躅出手,铁门处肯定有响动,持枪者必然会向右转头查看,这时我在他左边动手,应该一手托起他的枪管,一手打他的耳门或者太阳穴,然后将枪以枪口向上的方式拉过来,再给他裆部一膝。盘算好之后我暗地里将右膝压低,脚跟抬起,等待刺穿铁门那一声响。 又过了几分钟,警察已经开始在外面用话筒喊话了,持枪男情绪越发不稳定,回答的时候开始大喊大叫。我斜眼看着铁门处那个炸药男,他只是靠着铁门两眼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猛然,他的额头处似乎有什么钻出又缩了回去,同时他的耳侧铁门处也突出了一个剑尖,缩回去的时候似乎卡住了。随后我才听到一声轻微但让人及其不适的“吱~”。 持枪瘦子抖了一下,向右扭头,机会来了,我右腿用力一蹬来到他的前方,伸左手抓住枪管向上一托。“砰”一声巨响,天花板上灰砂四射,我吃惊之余,右手慢了半拍,瘦子缩头的时候我的拳头才挥了上去,打在了他头侧,指关节一阵剧痛。瘦子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开始跟我抢枪,我右手连忙抓在枪托上。左手这时才感觉到枪管的火烫,但是不敢松手,双方都抓着枪僵持了一秒,我提左膝撞在他两腿之间。“砰”又一声巨响,瘦子双手松开枪蜷缩着倒在了地上。我随即也向瘦子倒下,枪托一角砸在瘦子的两眼之间。。。。。。 店里店外一片大乱,有人尖叫着往门口冲去,也有人趴在地上喊救命。我扔下枪拉着泮妮娜躲在了一张桌子下面。 警察冲进来,很快控制了局面。接下来就是询问和笔录阶段了,大家都很配合。我看着警察和医生围着那两具尸体拍照检验,心里有些懊悔,刚才最后那一枪托其实大可不必,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但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就忽然恶向胆边生,下了重手。 我紧紧抱着泮妮娜,双手一直在发抖。泮妮娜看着我,眼中尽是温柔。我回头对着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喊道:“你好,能帮我女朋友看一下吗?她流血了。” 那医生叫了护士过来帮泮妮娜消毒包扎。我这才仔细看了泮妮娜的伤口,还好只是头皮上有一个小裂口,都不用缝针。接着医生看到我左手的烫伤,也顺便处理了一下。 “以后碰到这种事,不要随便打电话,万一激怒了歹徒可不好办。”我看着泮妮娜头上绑着的绷带,有些心疼。 “你要气死我啊,让你别来你还来,还往枪口上冲,谁给你的勇气敢不听我的话?”泮妮娜糯糯的质问更象是夸奖,让我感觉轻飘飘的。 “当然是梁静茹。。。。。。不,是你,只有你能让我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本想插科打诨,但是被泮妮娜一道凌厉的目光给吓得改词。 泮妮娜拿起我的手仔细检查了烫伤的地方,然后注意到我的手还在颤抖。她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道:“都过去了,别怕,你很勇敢。” 我无语:这应该是我的词吧?小妞你抢戏了。不过被拥抱的感觉真好。 这时两名警察向我走来,我叹了口气,拍拍泮妮娜,然后坐直了。警察向我宣读了一段话后,准备把我带走,泮妮娜拉住了我:“你们干什么?他这是为了救人,你们不能抓他。” 我拍拍她的手:“只是去做记录,毕竟死了人嘛,别担心。”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如果被警方确认我那一枪托是不必要的话,正当防卫是不成立的。我只能一口咬定第二声枪响将我吓蒙了我腿软摔在歹徒身上了。 在出动了女警把哭泣的泮妮娜拉走后,我被带上了警车,不过幸运的是没上手铐。坐在我边上的警察问道:“你看起来不怎么害怕嘛?” 我伸出双手,让他看还在颤抖的手指。 “至少你表现得很冷静。别担心,这只是做个笔录,你的行为应该是有功的。” “希望如此。”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说完就保持沉默。 到了警局,没有去审讯室,而是在一间会议室做问讯笔录。我把当时从冲入快餐店到摔在歹徒身上这段经过复述了一遍,只是将铁门那边的事情忽略过去。而询问的警官对于我打倒持枪歹徒的描述并没有太多疑问,他的关注点在于炸药歹徒是怎么死的。对此,我表示不知道。 笔录做完了,我被要求继续呆在会议室里,还给了我一份盒饭。我心里一直在打鼓,我的行为应该已经算是防卫过当了,听说有个案子就是防卫过当判了七年,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要死在监狱里了。唉,太冲动了,自己给自己挖坑。对了,那个孤躅还要我做“辟命”呢,她会不会来捞我? 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正胡思乱想着,会议室门开了,刚才做笔录的警官进来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泮妮娜和一个戴眼镜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 那警官对我点点头:“钱循义,你可以回去了。”然后跟中年男子握了握手,转身走了。 泮妮娜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循义,这是我爸,我求他来救你的。” 我微微鞠躬:“泮叔叔好,让您费心了。” 泮父皱着眉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然后对泮妮娜道:“你求我的事儿我办到了,那么接下来你也该做你答应的事了。” 又是交易吗?看来泮妮娜不会跟我回去了。果然,泮妮娜踯躅道:“循义,作为救你的条件,我答应我爸我会回家的。” 我微微一笑:“回家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又不是见不着了。” 泮父道:“走吧。”带着泮妮娜走了。 这种有了点权势金钱的人,往往如此,自以为高人一等,说话做事都颇做作。不过我也看得很清楚,泮妮娜是关不住的,她对于那个家庭有一种排斥心理,迟早会来找我。说不定以后会有狗血港剧剧情上演,她父亲或母亲扔下一张支票让我不要再纠缠泮妮娜。想到此处我哈哈一笑,把剩下的半盒盒饭吃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离开了会议室。 ------------ 第四十章 商议 出了公安局门口,就见到孤躅带着两个道士站在门口。我主动招招手,走了过去。 孤躅歉然道:“不好意思,来晚一步。看到你女朋友带着他父亲进去了,我估摸着我也没必要请人把你捞出来了。” 我行礼:“托您的福,我女朋友刚跟我同居一天就被她父亲带走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用解释接下来要离开一阵子的原因了。” 孤躅脸色一变,没说什么,转身就走,松溪也跟着走了。松玉微微躬身:“渡云道长,明天上午九点请到青云观,大家商议一下搜山事宜。再见。”随后转身也走了。 我看了看路灯下自己那孤单的影子,拿出手机拨了泮妮娜的号码,等了许久也无人接听。于是又拨了韩振邦的号码,振铃数声,接通了。 “钱大哥,我姐夫正忙着收拾一楼的东西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是张燕琳接的电话。 “噢,也没啥事儿,就是学校组织一支考察队去西南进行中草药标本搜集,我报名了,要离开一两周。咖啡馆装修什么的,我帮不上什么忙了。”本来我还想去喝个茶聊聊天的,现在只好打消这念头了。 “什么时候出发呀?” “周末吧,具体时间看领导定。”我随口说道。 “钱大哥,这次考察,你不能去。”张燕琳的语气变得生硬。 “呵呵,你居然。。。。。。呃。。。。。。”想起张燕琳的特殊功能,我及时止住了调侃的语气。说起来,做“辟命”不就是去送死的么,张燕琳的感知没错,看来这次又是九死一生。 我将语气放缓:“燕琳,放心啦,考察队十几号人呢,有当地向导带着,就是去山里采采花摘摘叶,不会去很危险的地方的。我答应你,我尽量能偷懒就偷懒,不脱离大部队。” “我知道你不会听的,可是你刚才说要出去考察我就闻到了那股味道,不会错的。”张燕琳这妮子依旧坚持。 “那这样吧,我去跟领队说,放弃这次考察,去道观再休息一周,躲过这次厄运。”不能让她伤心,我就来个缓兵之计。 “嗯,那就好了,道观是有大法力的地方,肯定能化解。”张燕琳似乎松了口气。 “好了,你跟韩振邦说让他卖力点干活。再见。”说完我挂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我将行李收拾了一下,给老师打电话请了假,随后早早爬上了床。 早起匆忙梳洗后,便向青云观而去。在路上我左思右想,觉得这次搜山对我来说恐怕凶多吉少。先不说搜山本身,单说天煞孤星命的孤躅,我跟她也就说了几次话,结果女友先是被卷入劫持案,接着又被她父亲带离我身边。如果继续跟这个孤躅接触下去,很可能这次搜山行动我就回不来了。所以这次行动我要避免再跟她产生瓜葛,只要不说话,不接近,天煞孤星也就影响不到我了。 很快到了青云观,观中弟子认出我来,将我带到了观里的议事厅。一进议事厅,就见孤躅坐在一角,边上站着松溪道长,而其他大法师则离得远远的三三两两聚集着说话。 王师兄见我进来,神色沉重地走过来,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然后对其他人行礼:“各位搜山法师,人已到齐,我就先行告退,请各位开始商议吧。”说完走出去掩上了门。 一名全真的道长咳了一声:“各位法师,我是白云观的清元,给大家分享一下这次六诏山之事的信息。” 六诏山是云南东南部的一处山脉,多是石山,土地比较贫瘠,当地山民一般也不太会进到深处去。大约在半年前,夜间山深处经常有红光出现,将鸟群惊起。于是人们就传说山里有宝物现世,一批批寻宝人从各地赶来进山去寻宝。去的人十有八九再没回来,少数回来的人不是沉默不语就是痴狂癫疯。附近的道观发觉不对,派出了道长前去打探,也是一去不回。于是当地道观向青城山求助,刚好正一有一位大法师正在青城山老君阁交流论道,于是老君阁派四名大法师陪正一那位大法师一同前去探查。结果,五位大法师就此销声匿迹再没音讯。老君阁找到那几名生还的寻宝者,经过仔细的查验,发现都是丢了魂魄,而且丢得最多的一个人只剩一魄了。 清元道长介绍完事件的来龙去脉,又分发了当地的大比例尺地图给大家。我拿起地图看了一下,如此大比例尺的地图,来源只能是政府部门,看来官方对这次事件也非常重视。 果然,清元道长说道:“这次的事件,官方也很重视,除了我作为与官方的联系人外,还派出了一位精干警官在当地与我们会合,一同探索。” 清元道长话音刚落,我就见好几位大法师面露不豫之色。 “我跟松溪一组,会后立即启程,你们自行组队。”孤躅在角落冷不丁冒出一句,语气并无商量之意。 清元道长一脸为难之色:“孤躅道长,您这是。。。。。。” “松溪是武当推出的“辟命”,自然不怕跟着我。要是还有谁愿意跟我一起,我也没意见,不过想跟我一起走的,仔细考虑清楚后果。”孤躅这句提醒也算是给清元道长面子了。于是这次搜山人马就分成了一支两人小队和一支十二人的大队。 “我做大队的‘风信’吧。”卫浩清先把自己摘离了大队主力。 我主动道:“我道行低微,就做大队的‘辟命’了。” 接着大伙一阵商量后,推选清元道长为阵主。其他人作为“飞星”也各自分派了任务。 散会后我跟卫浩清去了王师兄的住持室。王师兄,刘师兄,吴师兄,田师兄,我,卫浩清围坐在小几旁。 王师兄将我那块五雷令递给了我:“渡云,此行艰险,你万万不要冲在前面。注意时刻呆在大队之中,同行者皆是大法师,比你这个法师高明太多。你这个‘辟命’只是个名义,大家面上好看而已。” 刘师兄则将六个瓷瓶放在小几上,道:“红瓶丹药嚼烂外敷止血内服疗创,绿瓶的内服祛毒防瘴,蓝瓶。。。。。。力竭危急方可服用,能短暂提升气力和反应,但极耗元气,不可多服。渡云和浩清,你们收好。” 我跟卫浩清谢过后收好。 吴师兄拿出一个丝绸小袋,倒出六枚金钱,刚要说话,被我制止:“吴师兄,此行定有劫难,但我等义无反顾。你无需泄露天机,折损修行。” 吴师兄摇摇头,收起小袋。仔细看了我的脸,又看了卫浩清的,说:“你二人面色暗灰,印堂无光,皆是不祥之象。但双眼神色尚清,终当无咎。” 我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自己看了看:“明明面色红润有光泽嘛,好一个俊俏后生。”心里暗自吃惊,脸上的确隐隐约约有些灰色。再看卫浩清,脸上也没什么光泽。便拿出师叔的口气对卫浩清道:“浩清,你是‘风信’,负责探查报信,可不是镇魔降妖,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回报,不要贪功冒进。” 卫浩清点头答应。 “这次茅山派了金阳道长过来,金阳道长专精摄魂招魂,你们注意多跟他亲近。”王师兄提醒道。 刘师兄点头:“对,我估计这次的目标当是会摄人魂魄的妖兽或者妖人,金阳道长可以克制。还有,摄魂法术发动需要时间准备,只要找到施法人,立即用剑或者法术打断他。” 我跟卫浩清再次点头。。。。。。 当我回到听涛台,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我给泮妮娜拨了多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我心有不甘,总感觉泮妮娜不会就这么消失不见,于是赶回了出租房。 当我打开房门,看到泮妮娜正抱膝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我。我大叫一声,跑过去跪下紧紧抱住她。 “抱这么紧,怕我飞了吗?”泮妮娜也抱着我。 “打你电话你不接,我以为以后见不到你了呢。” “爸妈收了我的电话,把我锁在屋里,我房间在二楼,我就跳下来跑掉了。” “妮娜,见到你真好。这几天你一定要陪我,因为我周末要出一趟远门。”想到可能回不来,我希望最后跟泮妮娜呆几天。 “怎么回事?一定有什么事,告诉我。”泮妮娜很敏感。 “长话短说。那个胡云,要我帮她去云南做一场大法事,一开始我拒绝了。然后不是发生了劫持案嘛,她是有本事解决的,但条件是要我答应那件法事。我答应了。” 泮妮娜看着我的眼睛:“这法事有危险对不对?” 我垂下眼帘道:“没太大危险,只是很麻烦,要花挺长时间,你放心。” “是我连累了你啊。” “别乱说,只要你安全,这点小危险真没什么。”我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有点饿了,中饭都没吃,我们去吃饭吧。” ------------ 第四十一章 交锋 “哟,泮叔叔,请进请进。”我皮笑肉不笑地邀请。 泮妮娜的父亲哼了一声走了进来,助理跟着要进,被我拦住:“哎哎哎,你谁啊?我请你进来了?” “这是我的助理,不能进吗?”泮宇明直接走到沙发前坐下,头也不回地问。 “我只是觉得一个外人参与接下来的谈话有些不妥,但既然泮叔叔这么说了,那就可以进。”我让开路,接着道:“不过,这位助理,等会的谈话你可别插嘴,不然我还是会请你出去的哦,那样大家的面皮上都不好看。” 关上门,我对泮妮娜道:“妮娜,给泮叔叔倒杯水。”然后搬一张方凳坐到了泮宇明的对面,笑嘻嘻地望着他。 泮宇明有些失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先环顾四周,嘴角露出一抹不屑。我先发制人:“泮叔叔,不要酝酿表情了,我知道这里肯定没您的豪宅奢华,不过,妮娜在这间房间里天天都是笑着的,这就足够了。啊,对了,不知您来意,愿闻其详。” 泮妮娜端着两杯水出来,放在茶几上,直起身对着我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我起身又搬了一张方凳,放在我座位边上,招呼泮妮娜坐下。 泮宇明眼里有了点怒意,但又压了下去,对我道:“我来带我女儿回去。” “您女儿?你是说妮娜吧?她是成年人,也一直是自由的,如果她愿意,自然可以回去。我想谁都不能强迫她的。你闭嘴,只要说一个字,你就自己出去或者我拖你出去。”我指着那个刚张嘴想说什么的助理。 泮妮娜轻轻拉了我一下。我满面堆笑:“泮叔叔,放心,妮娜愿意在我这里,或者愿意回家,那是她的自由,我是绝对会捍卫的。” “你想在我女儿身上打什么主意?我知道你们这种人。。。。。。” “停停停,泮叔叔,再说下去我觉得我俩就会变成两条拴着绳子的狗互相吠叫了。您是商人出身,所以对于一切行为您都在猜测背后是有经济目的,对不对?这就是您的局限性。我想那么多年您的成就只是囿于余杭一带,跟您的思想上的局限性很有关系。这么说吧,对于一件事,小商人,只看到表面利益;中商人,能看到背后的利益;而大商人,看到的是本质。” “噢?那你说说,你追求我女儿,本质是什么?”泮宇明怒极反笑着问道。 “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十之八九都是出于异性相吸的本能呀。所以本质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没您想的那么复杂。”我说着握住泮妮娜的手,在唇边印了一下。 泮宇明站了起来,声音提高八度:“岂有此理,油嘴滑舌。娜娜,跟我回家!” “唉,泮叔叔,您发脾气的时候可真让人害怕,会吵到邻居的。我想您一直是以绅士的准则来要求自己的吧?您看您还戴了平光眼镜多显斯文,但这样对着一位女士,即使是您女儿,这么大声合适吗?” 泮宇明用手指指着我,嘴唇哆嗦着,然后看着泮妮娜。泮妮娜神色平静,望着茶几上的杯子,但眼中露出倔强的神色。 我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泮叔叔,您看这么晚了,大家肯定都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说完我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泮宇明带着助理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我微微躬身:“慢走,不送。” 关上门,我长出一口气,走到沙发边坐下,对泮妮娜道:“娜娜,给我倒杯水。” 泮妮娜扑过来拧住了我的脸:“给你脸了是吧?娜娜也是你叫的?” “妮娜妮娜,冷静,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刚才我可是紧张死了,你老爸那岳丈对女婿的天然威压让我没法清醒思考,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只得讨饶。 “你。。。。。。你啊,我爸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但是又希望别人认可他知识分子的身份。你倒好,说他是小商人,又说他不够斯文,这下他对你可没有一点好感了。” “其实刚才我说他是中商人来着,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追的是他女儿,又不是他。所以可以敬他是长辈,但是尊重是互相的,我也有自尊的嘛。” “你是看准了我不会跟他回去才敢这么放肆的。”泮妮娜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搂住她的腰:“这倒是,我承认。但是,只要我露出一点软弱,今天你爸肯定把你带走。” “这也就是我爸,还算讲道理,被你耍嘴皮子压制住了。换了我妈来,不跟你讲道理上来就叭叭叭一通责骂,看你怎么应对。”泮妮娜伸出手想捏我鼻子。 我也不躲,让她捏住,用鼻音道:“对于不讲理的人,我就更不讲理,不过你放心,我只是为了帮你出气,不是针对咱岳母。” “咦,你一会儿岳丈一会儿岳母的,我有说过要嫁给你了吗?” “那,要不,今晚嫁一个?”我嘻皮涎脸地撅起嘴对着她的嘴探去。 泮妮娜闭上眼,将手放在我脸上,正当我以为得计时,她用力一推我的脸,顺势挣脱我的手站了起来道:“今天好累啊,我得洗个澡睡觉了。”说完走开了。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红楼梦里贾琏弯腰恨平儿浪上人的火来她又跑了那段,不由得揉着差点被扭断的脖子摇头苦笑。 晚上自然又是各睡各的卧室。掩上卧室门,躺在床上拨了卫浩清的电话。 “小师叔好。” “卫浩清,这次事情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幸存回来的人都是丢了魂,那就是说对方擅长摄魂,可是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次摄取五位大法师的魂魄。何况失踪的五位大法师里有四位是武当的剑师,摄魂者是怎么在剑师攻击下施展摄魂术的?” “小师叔,你的意思是,对方还有帮手?” “可能不是妖兽,而是一伙妖人?先出来一批缠住大法师们,摄魂师在后面摄魂?”之所以这么考虑,因为能孑遗到现代的妖兽少之又少,不太可能成群结队。 “小师叔,如果是妖人,能一次性对付五位大法师,也是不小的宗派了,不可能没有任何相关信息。” “总之这次你探查一定要小心隐秘,你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对方想让你看到的,一旦疏忽就是致命的错误。” “是,我一定小心从事。” 我听到隔壁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了,于是道:“那好,先挂了。”然后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我卧室门轻轻开了,泮妮娜探出头:“你刚才在打电话?” “是啊,咨询一下我师侄,被女朋友关在卧室门外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你就不能有点新花样嘛?老是这几句。” 我也不想继续玩笑,便正色道:“是跟师侄讨论后面那场法事怎么布置,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法事,得提前准备。” “嗯,第一次有些紧张是正常的,我记得我第一次上节目也是很紧张,话都说不太利索。” “你还是睡到我边上吧,这样我就不紧张了。” 泮妮娜依言上床躺下。我笑道:“能象我这样坐怀不乱的,估计世上也没几个了吧。” “虽然不知道你能保持多久,但目前来看你还真是柳下惠。” “现在柳下惠是贬义词啊。你没考虑过也许我只是性取向不正常?哈哈,睡了睡了。”说完我关灯躺下。 过了一会儿,泮妮娜轻声道:“哎,你性取向是正常的吧?” “要不要试试?”我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回应,我侧身蜷成一团,睡了。 ------------ 第四十二章 搜山1 去六诏山先是乘坐高铁到昆明,再转一部动车到雯州,全程花了十三小时,到达雯州普黑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据清元道长说当地会派人来接站,我们一行人下了车后四处张望了许久,有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人走了过来,问道:“各位是杭州来的道长吧?” 清元道长点头称是,那人嘿嘿一笑:“我一直在找穿着道士服的人,没想到你们都没穿,还好看到你们有几个留长头发的,过来问了一声。我就是这次跟你们一起行动的人,黄卲峰,你们叫我老黄就可以了。” 这个老黄看起来又黑又瘦,那套旧迷彩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乍一看就像是刚从工地上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很不靠谱,不知道官方是怎么考虑的。不过跟他握手的时候,摸到他的整个手掌上老茧极厚,动作干练,再看他双眼有神,这“精干警官”的说法应该是不假的。几位道长也都是老江湖了,注意到这点后言谈之中都多了几分谨慎。 老黄领着我们上了一辆中巴,然后自己开车,花了一个半小时到达了雯州市区一家四星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后,先去吃饭。按说都半夜了酒店的餐厅应该不营业了,但是到了包房后,一桌精致素雅的饭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老黄待服务员倒好茶关门出去后,端着茶站起来说:“各位道长,上面交待要照顾好各位,我这就借花献佛,先敬各位一杯茶,希望合作顺利。” 等大伙儿客气话说完喝了茶后,老黄再次说道:“这次发生的事儿听起来无法用科学解释,上面派我来给各位打下手做向导,希望早日解决。各位还不知道吧,网上各种谣言越传越厉害,在雯州的居民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清元道长道:“我们一定尽力,届时也请黄同志多多指教。” 老黄笑了笑:“我就是一个兵,上面下指示就照办,指教不敢当。” 看得出来,这个老黄虽然礼数周到,但对于上面派他来出这个任务还是有抵触情绪的。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大伙儿也不再多话,匆匆吃完,客套了几句,确认了明天的出发时间,便各自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十一名道人加一位警官,上车向六诏山进发。到达山下一个叫兰塘村的小村,全体下车,跟当地的一个向导会合。向导四十余岁,姓文,名念起来比较拗口,大家就称其为文导。文导曾经深入山里采过药,所以对山里的情况了解一些。 当大伙整理装束背包法器的时候,我走到文导边上,递给他一个装了符的袋子,轻声道:“文导,这个放身上,辟邪的。” 文导接了,连声感谢。我问道:“这一带看起来都是石头山啊,山深处有什么好的药材吗?” 文导摇摇头:“走到里面也都是石头山,没有多少土,药材也很少,运气好才能找到三七,铁皮石斛,所以没什么人愿意进去采药。” “那你们这一带有没有传说山里有猛兽怪物什么的?” “山里也就是一些红脸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物。” 我便把话题引到那红光上:“寻宝人说山里有红光,你见过吗?” “见过,其实也没多亮,就象。。。。。。有人在山头打了个手电筒,在村里远远的只看到那么小点红光。” “会不会是有人在山里走夜路用手电筒?” “那肯定不是。道长,你看。。。。。。”文导指着远处一座陡峭高耸的山峰,接着道:“那座是虎牙峰,那么陡的山,晚上谁会去上面最高处呢,而且手电筒光也不是红的呀。对了,那红光有时候是一点,有时候是两点。” “那红光是一闪一闪的,还是划着圈的?”我在考虑会不会有人在上面用红光发信号。 “都不是,就是一直亮着,然后动起来,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今天晚上在这座山,明天晚上可能在那座山。” 我想了会儿,两点红光,不会是眼睛吧?那么陡峭的山还能四处遛达,看来还是妖兽的可能性大一些。两点红光,那只有一只妖兽,它是如何做到将一支有五位大法师的团队全灭的呢?难道是千年的妖兽? 我将自己的看法跟清元道长及其他道长进行了探讨,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很可能这只妖兽身边有伥,利用伥将那五位大法师缠住,然后它从暗处一一摄魂。于是清元道长将各人的位置重新布置了一下,将茅山的金阳道长位置放在中心,而阵主清元道长位置前出到最前面。 准备进山了,出发前老黄给每人发了一部对讲机,据说是大功率的,只要对讲的双方都站在山顶,可以通话距离超过十公里。文导背着一支双管犭昔枪走在最前面,老黄挎着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走在第二位,各位大法师拿着各自的武器或法器,按定好的次序依次跟上。我是最后一个,看起来清元道长对我的实力也没有太多指望,所以布置站位的时候都没有考虑我,只是最后提了一句,让我便宜行事。 一开始,我们还能顺着山路走,很快,山路没有了,文导根据找到的脚印和被踩倒的草叶判断失踪人员走的方向,我们则跟着文导继续向前。直到傍晚才到了虎牙峰下,发现了一处大概是先前寻宝人的宿营地,有一堆篝火的灰烬和几个帐篷。帐篷里放着好些备用的物资,显示寻宝者原本是打算回来进行补给的。我们便在这个营地休整,点起火堆,热了些食物作晚餐,准备明天一早登上山去搜寻。那些寻宝者准备工作做得很充足,营地里储存着大量的水和罐头,还有各种工具绳索。其他几位道长对这些物资不屑一顾,只用自带的食物和饮水。文导也只是坐着啃他的干馒头喝水壶里的水。 我拍拍文导:“这些东西估计也没人会回来取了,你不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文导指了指在帐篷里乱翻的老黄:“有警察呢,不好乱拿的。” 我站起来,走到老黄边上,看见他在一堆食物里拿出个牛肉罐头,满意地点点头,准备打开。我问:“老黄,这东西可是有主的吧?” “什么有主无主,就算正主回来了,难道还能再扛回去?能吃就吃掉,不然也是烂在这里。” “你说得好有道理,让我竟无言以对。”说着我也开始搜刮起来,挑了一把工兵铲,一捆尼龙绳,一个望远镜,又拿了个扣肉罐头,出来坐在火堆边吃了起来。 老黄走到我身边坐下,把手里的罐头打开,掏出一把折叠刀扎着一块块肉往嘴里送,转过头对我说:“小道长,你跟其他道长不太一样嘛。” “叫我循义吧,别道长道长的,我道行不深,其他几位都是大法师。” “呃,循义,我是粗人,说话直,就不绕弯子了。这次这事儿,真是什么灵异事件?我觉得就是失踪和吓傻了。我以前当兵的时候参加过几次搜救,救出来的人就有因为冻饿了好几天神志不清的,休养一阵子就都好了。” “老黄,你是当过兵的,又是无神论者,所以对灵异事件有抵触心理也是正常。这次的事吧,最后也许会改变你的一些看法。但是,不论我们世界观是否一致,这次大家都要合作,而不是心有芥蒂貌合神离。” 老黄放下罐头,拿起步枪,手法娴熟地分解开来进行擦拭保养,笑着说:“放心,任务是任务,看法是看法,我还是分得清的。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五六半面前都是死路一条。哎,我说这次上面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发这么老的枪给我。” “老黄,要真是妖魔鬼怪,五六半跟九五没区别。上面没给你九五我估计主要是考虑到如果跟怪物来了个狭路相逢,大家挤在一起,你一激动,一个突突突,自己人被撂倒一片。” 老黄有些不悦:“循义,咱也是十来年的老兵了,退伍后又在公安干了十年,手可是很稳的。”、 这么聊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守夜由老黄和我,文导和一位逸庐道长,两人一组分别值上半夜和下半夜。 上半夜是我和老黄值夜。我坐在火堆旁,老黄躲到了一个角落里,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是明哨他是暗哨。我也乐意,毕竟有火堆烤着还是挺舒服的。才刚坐了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有什么向营地奔来,我站起身离开火堆,拿起了工兵铲,就听到远处传来“小师叔,是我,卫浩清。” 我松了口气,对老黄所在挥了挥手,然后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卫浩清来到火堆边盘腿坐下,我给他一瓶水,一包饼干,他接过吃了起来。 “有什么发现吗?”看着卫浩清一脸严肃地吃东西的样子,我觉得他应该发现了什么。 “小师叔,我不能确定。今天中午我是隔着几座山看到一匹象白色的马的动物,速度飞快一闪就不见了。我还看到孤躅带着松溪在另一个山头追踪。” “白马?”我仔细想了下,问:“尾巴是什么颜色?还有什么特征?” “尾巴是黑的,其他离的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体型比普通马大了很多,速度也很快,肯定不是马。”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按说黑尾白马形的兽,如果能确认头上有一只角,就只可能是驳,驳虽然力大性猛刀枪不入,但不是凶兽,更不可能摄魂。想到这里,我对卫浩清说:“今晚你休息一下,明天一早你立刻出发,找老黄要一个对讲机。找到孤躅,告诉她那是驳,不主动惹它不会被攻击的。而且兵刃很难对驳产生伤害,不要莽撞行事,等我们这边雷师符师到位了一起制服它。” ------------ 第四十三章 搜山2 我们已经在山里搜索了三天了,手机完全没有信号,跟外界的联系只有靠老黄的一部卫星电话。老黄带了一部小型无人机,每天放出去搜索一番,带的电池也只剩最后一块了。第四天下午的时候,顺着一些可能是寻宝者留下的痕迹,翻山越岭,来到了六诏山的最高峰,乌毛峰。在光秃秃的山顶上,发现了一些撕开的食品包装袋和矿泉水瓶散落在山顶的石缝中,跟虎牙峰下营地里的一模一样,看来寻宝者曾在这里休息过。老黄仔细地检查着石缝,希望能发现线索。我则拿出望远镜,对着四周观察着。很快我就看到大约三公里外的一处小山谷里,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其中一个似乎还在动。我将此发现告诉了大伙,经观察确认后,文导和一位道长被派去察看,其他人在山顶休息等待消息。 我看到清元道长面色不豫地看着一处地面,便走过去,发现是一张符的残片,夹在几株草中。我轻轻捡起来,辨认了一下,是一张隐身符的左下角。 清元道长轻声说道:“去老君阁交流的天省道长。” 我望了望四周:“按说还有四位道长,怎么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呢?” 清元道长摇摇头:“只怕,当时在这山顶上,他是最后一个了。” 我想了想,道:“天省道长用隐身符逃到此处被追上破了法?” “只是,天省道长为什么要跑到光秃秃的山顶而不是逃向山下丛林呢?”一位背着长剑的道长在边上插话。 “因为,天省道长想要在山顶引雷作法,可惜没有成功,反而被看破了行藏。”我说道。 清元道长掐手算了算,又拿出罗盘定位,过了一会儿说:“天省道长没错,这座山山顶是最适合行雷作法的。” 我点点头:“我们应该在这里布置,将对手引过来用雷法镇压。昨晚浩清也跟您说过了吧?据他描述,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只驳,刀兵不入的,只能用雷法。” 清元道长苦笑:“要如何才能将驳引过来呢?” 我想了想,说:“清元道长,请您跟其他大法师在这里准备,我和老黄去寻找那只驳,找到后,我负责引过来,毕竟我是‘辟命’。” 清元道长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清元道长,论道行法力,我不如各位,但是说到爬山涉水钻林探洞,您这两天应该看到我比各位要强那么一点点。” 清元道长点点头:“那我也不多说了,渡云道长请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叫上老黄,往山下爬去。老黄不愧是部队出来的人,虽然干瘦,但是耐力极好,这些天翻山涉水一点没见疲态。 我边走边跟老黄说:“老黄,这次要对付的,是一匹肩高大约两米的黑尾白马,如果没猜错的话,额头上还有一支角,传说是刀枪不入的,不知道火器对它效果如何,先不要对枪抱太大希望。我们商量一个法子把它引到这座山上。” “一匹马?再硬还能比钢板硬?那悄悄摸到距离一百米的地方,我有把握打中它眼睛。眼睛总不能防弹了吧?”老黄虽然不信,但是还是给了个靠谱点的建议。 “在不能保证肯定能干掉它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引诱它到乌毛峰吧。按老黄你的提议先打它眼睛,打完你就跑向下一个隐蔽处,它快追上你时我用雷法打它激怒它来追我,我跑向下一个伏击地点时你看差不多了再打一枪,就这样我俩轮流攻击它,让它走之字形到乌毛峰。” “这个听起来可行,只是。。。。。。”老黄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好意思说。 “老黄你是在怀疑雷法是不是真有对吧?我不会随便演示给你看的,你只能选择相信啦,或者,你放弃这次任务回去?” 老黄嗤之以鼻,随即又提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在十几公里以外才找到这匹马,难道也这样一路跑回来?那估计没被追上也累死了。” 我想了想,道:“说的也是,这样吧,太远我们就再考虑别的方法。我们先往东走,再往南,再往西,再往北,绕着乌毛峰螺旋形向外搜索吧。” 说着走到开始看见有人躺着的那个山谷,碰上文导跟那位道长抬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我看了简易担架上被绑着的那人一眼,看衣着应该是寻宝者,问:“也是丢魂了?” 那位道长点点头:“这个还有一口气,另一个已经渴饿而死了,我们把这个送到山顶救救看。” 我跟老黄目送他俩抬着担架走远,然后向着远处有一道很长的山脊的山进发。我们打算爬上去后顺着山脊走,这样左右两边一目了然,对讲机信号也可以收发。爬到半山腰时,对讲机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但是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看信号应该是卫浩清那边传来的。我连忙加快速度,用了二十分钟爬到了山脊上,再次呼叫卫浩清的对讲机。老黄取出无人机放飞出去,拿着操作屏开始操控。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清元道长的声音,他们接收到了卫浩清的信号,据卫浩清说发现了孤躅和松溪两人与对手打斗的痕迹,在乌毛峰以东约三四公里的地方。清元道长已经让卫浩清沿痕迹前去,如果发现孤躅的队伍就援助他们。 清元道长的声音丛对讲机中传来:“渡云道长,我们继续在乌毛峰布置,请你和老黄尽快前去接应孤躅道长,并设法将那怪物引到乌毛峰。” “明白。”我说完就打开地图,跟老黄确认乌毛峰以东的位置。老黄看了地图后操纵无人机飞往那个方向,我则在边上也盯着屏幕。丛无人机传来的图像上看,前方的山上树木不多,很多地方甚至只是光秃秃的岩石。当无人机快到达航程极限时,我们终于看到下面有人影了。老黄降低无人机高度,同时拉近镜头,看出是松溪背着孤躅在跑,卫浩清跟着,不时向后扔出一张符。后面追的就是白身黑尾的驳,虽然不时会被放出的符纸干扰,但依然紧追不舍。 我急忙拿出地图,对老黄说:“快看看我们怎么走能最快跟他们会合。” 老黄在地图上划了几下,指着一处隘口道:“我们尽快赶到这里,我用枪,你用法术,我就不信打不倒它。” 我连忙用对讲机呼叫卫浩清,告诉他往隘口方向跑,老黄则忙着回收无人机。我等不及了,让他随后过去,便独自先往汇合点跑去。 卫浩清,孤躅,松溪三人虽说是大法师级的道长,但都是用剑的,法术方面主要是以带着的各种符来辅助,因此对于驳这种不怕物理攻击的怪兽来说构不成太大威胁。我虽然只是法师,但是却是学的雷法,对于驳正好能够克制,再加上老黄火器的帮助,至少能拖一段时间。我按照既定路线快速行进,这是一条几乎干涸的溪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光滑石头。我在大石头上跳跃着前进,头顶上传来无人机的声音,同时身上对讲机响起老黄的声音:“循义,就顺着这条河道,还有差不多一公里就到那个隘口了。我也马上出发了。” 我应了一声,继续跑着。河道渐渐收窄,两侧的山崖也逐渐靠拢。当我跑到那个隘口时,看到两侧峭壁距离只有二十几米,河道里有好几块巨大的落石,形成了很好的屏障。我爬上一块五六米高的石头,看到了正在逃命的三人,以及后面追着那只驳。我看情况已经来不及布坛了,只好静心默祷,然后拿出五雷神牌,开始念咒请雷。卫浩清三人越跑越近,追赶他们的那只驳速度更快。到了隘口,卫浩清站住转身,扔出一张符纸,然后拔剑撩了个剑花。我不由得心中大骂,但又不能停止咒语,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只驳体型巨大,肩高就近两米,全身泛着金属色的白光,蹄子踏在河床的卵石上不时溅起火星,仅被卫浩清扔来的符纸阻了一下,就正对着卫浩清就冲了过去。卫浩清向左前猛冲,右手拖剑斜撩过驳的右前腿。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驳一个趔趄,冲过了头,然后停下转身,低头,准备第二次冲击。此时我已念好咒,趁卫浩清与驳拉开距离的好机会,戟指对准驳,大喝一声“疾!” 一道刺目的电光闪过,一声巨响打在驳身上,驳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立刻又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我。我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以前我请雷打过一只成精的石羊和一只大蝎子,都是一击致命,这只驳挨了一道雷居然只是打了个滚。 我快速二请,戟指再喝“疾!”又一道闪电击中了驳,但这次驳只是惨叫,并未倒地。驳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对着我微微俯身,后腿弯曲,看来是准备跳上我所站立的石头。我心头莫名感觉一阵恶心,急忙三请四请五请,连声大喝,接连三道闪电劈中了驳。驳被一片奇怪的烟雾笼罩,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卫浩清持剑小心翼翼地绕着这团烟雾缓缓靠近,我则取出一张隐身符,贴在自己身上,然后走到石头边上向下查看。 ------------ 第四十四章 搜山3 就在我探出头那一刹那,心中突地一跳,我立刻趴在地上。一阵风从头顶刮过,伴随着下面卫浩清的怒喝,驳跳到了我所在的大石之上。我转过头望着那只距离我只有两步的驳,它正四处转头寻找着我的踪迹,打着响鼻,巨大的蹄不耐烦地轮流跺着。 我轻轻翻身,强压下胸中那股恶心,仔细地观察。这是一只身形巨大的驳,细看颜色并不是白色,而是浑身散发着类似磨砂的金属光泽,有几处可怕的伤口,伤口处乌黑焦糊,应该是那位天省道长造成的。至于它身上多达上百处的浅浅的划痕,不用说肯定就是其他用剑的道长之杰作。我特意找了下我造成的损伤,只找到了几处淡淡的焦黑,真是贻笑大方。 我望向了它的眼睛,心头一颤,它的眼睛正望着我的方向。我连忙将视线挪开,心中却有一丝奇怪:按说凶兽或神兽,眼光必然显露自己的个性,或是凶狠,或是仁慈。而这只驳,眼神是茫然的,眼珠只是机械地转动。一会儿它又望向别处,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隐身符还是有效的。 卫浩清并不想冒着被攻击的危险爬上巨石,于是他在下面扔起了石头。一颗颗拳头大的石头带着呼啸声飞了上来,驳并不在意,任凭石头砸在身上弹飞出去。 为了不被反弹的石头击中,我悄悄蜷起了身,这似乎引起了它的警觉,它打着响鼻转了一圈。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只驳的头上两耳间,有一个灰色的毛球,上面长着一蓬垂下的彩色毛发。其实说毛发比较牵强,更象一个彩色小拖把插在了那个毛球之上。我每看一眼那个小拖把,胸中的恶心和不适就加深一分。忽然我觉得小拖把下面的毛球动了一下,便定睛看了一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清楚地看到,那个毛球上,出现了两道缝隙,缝隙中,则是两道狡谲,嘲笑的目光。隐身符“嘭”的一声炸裂了,随后我一阵恍惚,小拖把晃动着,发出了七彩光芒,我的潜意识波动了起来,仿佛想去拥抱那道光芒。 一阵灼热的剧痛令我猛然清醒,发现胸袋处有一团火苗,那里放着大师兄给我的镇观守元神符,是神符帮我阻挡了一次对元神的攻击。我戟指又引了一道雷,然后拍着胸口的火苗翻身跃下大石,甫一落地便大叫:“浩清快跑别回头。”随后撒腿就跑。什么成群结队的妖兽,什么妖人魔道,我们都判断失误了,这就是一个寄生在驳身上的拿着引魂幡的妖兽,当讨伐者专注于对付驳时,妖兽趁机摄魂而已。 卫浩清有个好处就是绝不好奇,听我一说立刻跟着我就跑。我一边跑一边对着对讲机大喊:“那只驳头上有一只妖兽,有引魂幡,那才是关键,以前几位道长都是只注意驳而被暗算的,大伙千万小心。”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杂音,我连忙又对着对讲机喊了一遍,但还是一样。我伸手入袋,摸出两张定身符,回身将第一张打了出去,趁驳身形一滞,引雷击向驳头上的毛团。驳一抬头,用额头上的角引开了那道电光,被电得一声长嘶。卫浩清斜掠至驳身侧跃起,挺剑直刺驳两耳之间,驳猛然低头,用角架开了那一剑。此时驳两耳之间的引魂幡又晃了晃,卫浩清身上也冒出了一团火苗。 我摸出一颗烟丸打了出去,这是二师兄在我小时候做了逗我玩的,到现在还剩三颗,我一直珍藏着,没想到现在用上了。趁驳笼罩在一团黑烟中,我再次大叫:“浩清快跑。” 卫浩清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苗一边从烟雾中跑了出来,我跑着对他喊道:“不要再回头了,赶紧去乌毛峰把驳头上有妖兽和引魂幡的事告诉清元道长。” “小师叔你怎么办?”卫浩清有些犹豫。 “我有老黄接应,你别管了。这消息送不到,清元道长他们都要着了那妖兽的道。你告诉他们,让两三人缠住驳,其他所有攻击都对着驳头上那妖兽来,乱剑齐上乱雷齐下。” “遵命。小师叔,浩清告辞。”说完卫浩清加快速度,转眼跑到我前面很远去了。 我转身继续跑,边跑边对着对讲机喊:“老黄老黄,你到哪儿了?快开枪啊!” 对讲机又传来一阵刺啦声,随后老黄的声音响起:“渡云道长,我看到你了,你再过来一百米就进入我的有效射程了。” 我一听心中大定,便道:“老黄,我给你看个稀罕物,你看了就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法术了。”说完我摸出了师父留给我的纸人。 这纸人是师父精心制作的,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给我保命用的,唯一的限制就是不许对凡人使用。现在这一百米距离,估计就是把最后一张定身符打出去也逃不掉,只能使用这枚救命纸人了。我咬破手指,把血抹在纸人头部,默念咒语,随后将纸人向后扔了出去。随后跑了近二百米,这才停下,转头看好戏。 只见驳正和一个金甲神将打作一团,那神将身上已多处受伤,但依然死战不退。驳似乎不想恋战,一头将神将刺了个透明窟窿后将其甩开就要继续追来,那神将一手拉住驳的尾巴,一手在地上胡乱抓着,拖延着驳的速度。无奈受损太严重,拖拉了十余米后,变成一个纸人,然后碎成了一地纸屑。 我用石头做了个简陋的神坛,随后拿出五雷符牌再次念咒,眼见驳越跑越近,驳头顶上的引魂幡又开始晃动起来。一声枪响,整个河谷都传着回音,驳头部似乎中了一枪,趔趄了一下,甩了甩头,继续追来。又一声枪响,我看到驳额头上冒出了一点火花。驳头上的妖兽似乎害怕了,指挥着驳开始以之字形向我冲来。接下来老黄打的两枪没有打中驳的头部,一枪打在驳背上,一枪从驳两腿间穿过打得一块石头冒起了白烟。这几枪给我争取了时间,我引了雷对准驳头上的引魂幡位置就是一击,然后我失望地发现那道雷再次被驳用角引开了。难怪那妖兽要窝在驳的两耳之间,这个位置在驳额头那支角的保护下,不论是物理攻击还是法术攻击,都能被轻易挡住。 我不得不再次逃命。对着对讲机我哀求:“老黄,拜托,打它头上那丛灰毛,就是两耳之间上面插了个小拖把的那个。” “靠,天快黑了,两百多米远的移动目标,我能打中那只马头已经不错了。你还是快点跑吧,我看它是卯上你了,我打中它那么多枪它都不看我这边一眼,不过它速度已经慢下来了。”对讲机里传来老黄焦急的声音。 又跑了一阵子,我感觉气有点喘不过来了,听着后面蹄声有点远,我放慢了速度想缓一缓。绕过河床中一处大石头,我看到脸色苍白的松溪和孤躅坐在地上喘息着。孤躅的情况很不好,大腿上被驳的角刺穿了,虽然扎了布条,但是血还在往外渗。松溪嘴角淌着血,胸口处有一处凹陷,看来是被驳踢中了胸口。真是不可思议,松溪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背着孤躅跑这么远。 孤躅看着我,咧嘴笑了笑:“心里是不是有点开心?” “嗯。”我蹲下来,想看看孤躅的伤,一柄剑立刻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要是想羞辱我,我还是有力气杀了你的。”孤躅咬着牙道。 我退后,又走到松溪面前蹲下,检查了他的伤势,驳的这一脚将他的腑脏重创,全靠他的坚强意志才撑到现在。我看着他,说:“松溪道长,你是这次搜山的辟命,你早就该有牺牲的觉悟了吧。” 孤躅喝道:“渡云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也是辟命。” “我当然知道。不过松溪道长看起来比我更健壮也更能跑,不是吗?”我说着摸出刘师兄给的蓝色瓷瓶。 松溪惨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无所谓生死的,只是,孤躅师叔,不能死。你把孤躅师叔带走,我负责挡住那怪物。” “松溪,你闭嘴,我带你们来的,自然要把你们安全带回去。”孤躅有些神经质地大喊。 “孤躅啊孤躅,我知道你很在意你的天煞孤星命,一直不想让其他人受你影响,所以才假装那种让人厌恶的样子,对不对?你心地还真善良呢,我喜欢善良的人,所以你不能死哦。”我对松溪接着说:“松溪道长,这一粒丹药,吃下去你会气力大增跑得飞快,背上你的孤躅师叔再跑十里地没问题,但是之后元气大损可能活不了,你吃不吃?” 松溪接过丹药一口吞下。我站了起来,从背包里拿出那把红色斧刃的斧子,再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张定身符,转身对松溪说:“背上孤躅,往乌毛峰方向跑,喏,还能看到,就是那座高峰,清元道长他们都在那里,到了就安全了。” 松溪站了起来,走到孤躅边上蹲下将孤躅背了起来。孤躅在松溪背上挣扎着:“渡云道长,你那点修为,不行的,我们分头跑吧。” “孤躅,其实要不是碰到你们,我说不定真的能跑掉。可惜啊,我这人有个缺点,见不得女人死在面前,没办法。松溪道长,跑吧!”说完我转过大石,迎上了那只驳。 驳站在那里,双眼通红,看得出它已经被老黄的拦阻射击激出了怒火。而那只在驳双耳之间的妖兽,则举着引魂幡“吱吱”叫着,眼中尽是嘲弄。我将定身符猛然打出,然后冲上前跳起,左手一把抓向驳的角,右手挥斧向妖兽劈去。驳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一甩头,我便打着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堆鹅卵石中。那妖兽发出“嘎嘎”的怪声,应该是笑吧。我慢慢爬起,看着步步走近的驳,再看看不远处的斧子,叹了口气,掏出了五雷符牌。 ------------ 第四十五章 搜山4 我请了三次雷,落下了两道,还是有气无力的那种,仅仅让驳抖了抖而已。我转身就跑,踩在一块圆石上,假装扭了脚,在地上抱着脚大声哀号。 老黄在对讲机里叫我坚持一下,说是他马上能赶过来。我无奈只好放下脚,按着对讲机告诉他赶紧去乌毛峰,否则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讲完我继续抱着脚在地上滚爬着,爬到斧子那里将其压在身下。 希望这只妖兽没有那么聪明吧,都说动物的眼睛对运动的物体比较敏感,那么我这样滚动,吸引了它的注意力,落在地上的斧子它就注意不到了。我蹲坐于地,左手捂着脸,右手假作支撑身体,暗地里抓住了斧柄。那妖兽操纵着驳走到我的面前,让驳低下头,我的脸甚至都感觉到了驳呼吸的热气。我从指缝里看出去,那妖兽盯着我,将头侧来侧去,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这是在嘲笑我吗?我距离那妖兽只有一米不到,借着傍晚最后的光亮,看清了那妖兽。它有点象一只小猴,灰色的稀疏毛发覆盖着上半身,下半身陷在驳的头顶里。它两只爪子紧握着一杆小型的五彩引魂幡,那引魂幡制作极为精巧,色泽暗淡样式古旧,散发着恐怖的气息。那妖兽直起上半身,两眼望着我,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左右挥动引魂幡。那幡发出七彩光晕,开始扩大。就是现在,我跳起,右手挥动,将斧子对着妖兽抡飞了出去。可惜,还是被驳微微一歪头,用角挡飞了。然后我跳起在半空的身体似乎被什么吸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便身处一处斑斓温暖的世界里懒洋洋地动不了了。 我摔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我怎么会摔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我一面挣扎一面回想。对了,刚才我想跳起来抓那根引魂幡的,忽然就到了一处光亮快乐的地方。不对,我怎么还在地上?晚上了吗?我要找卫浩清练剑了,我要冲出听涛台去给翠翠报仇。等一下,我这是。。。。。。又回到“分神共体”的夜晚状态了?其他魂魄呢?我呆呆地想着,各种疑问在脑海里飘过。这时一只巨大的马脸出现在我的上空,马脸上是一只小猴子的脸,发出“嘎嘎嘎”的声音,挤眉弄眼抱着根小拖把看着我。 我能感觉我在那个小拖把里懒洋洋地躺着,我也感觉到我还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冷静,冷静,我好象很难集中注意力,呼吸,呼吸,呼吸,好了,让我理一理:刚才想打这只马头上的猴子来着,可是被它用那个小拖把。。。。。。不对,是引魂幡把我的魂魄吸走了。这么说留在我身体里面的应该就是以前晚上才能出现的我,咦,好神奇,分神共体法术真的能让一魄控制身体和思考的吗?等等,等等,现在不该考虑这些吧,先把这只小猴子处理掉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翠翠不该放在第一位的吗?我答应过要为她报仇的。靠,想那么多干嘛,先干掉猴子,再给翠翠报仇。 主意已定,我找回了平衡感,站了起来。那妖兽操纵着驳,警惕地防备着。我转向它的方向,将目光聚焦到它身后无限远处,蹒跚地走着,模仿着丢了魂的样子。驳靠近了了我,然后并排走在了我左侧,将头低下来。我明白了,这只妖兽很喜欢嘲弄和讥笑对手,估计又要对着我“嚯嚯嚯”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妖兽将驳头降到与我肩头平行的位置,开始用引魂幡敲我的脑袋,每敲一下就“嚯嚯嚯”大叫一番。我木然地用左手护着头继续走着,极力忍受着引魂幡的恐怖气息对心灵的冲击,数着敲击的频率。当下一次敲击到来时,我左手一翻腕抓住了引魂幡的幡头,右手一招,斧子鬼魅般出现在我的手中。左手用力一拉幡头,我向左转身右手斧子对着妖兽就劈了下去。驳摆头用角来挡,只蹭到斧身,使得斧子偏了一点,砍在了引魂幡的杆上。引魂幡发出了一声闷响,那声音就好像在铁饼干盒里放了个炮仗,引魂幡断成了两截。 我似乎被那声闷响惊醒了,从七彩斑斓的美妙天堂一下子落入黑暗中,接着象被人拉了一把,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左手拿着半截引魂幡,右手拿着斧子,跟那只妖兽大眼瞪小眼地互视着。我先反应过来,扔掉引魂幡残件,抓住驳额头上的角,右手再次抡斧砍向妖兽。驳一动不动,任凭我在它头上砍得火星四溅。那妖兽极为坚韧,双手护住头,我砍在它身上就好象砍在轮胎上,虽然它痛得吱哇乱叫,但没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见驳不乱动,我左手松开它的角,抓住妖兽的一只小胳膊用力拉开,右手斧接连不断地砍击。不一会儿我就发现由于离得太近,斧子抡不圆,砍击的力道其实并不大。我干脆扔了斧子,右手抓住它另一只小胳膊用力拉扯。那妖兽探头要咬我的手,我一时情急,低头张嘴咬住它的头顶皮,两手加上头部用力,右脚蹬住驳头,想把妖兽从驳头上扯出。妖兽的下半身估计植根于驳头中了,我费尽力气也拉不出来。这时我才闻到妖兽身上一股恶臭直往鼻孔和嘴里钻,熏得我涕泪横流。 就在僵持之际,忽然听到老黄的声音传来:“我来了,杀!” 随后听到“啪”一声,象是什么东西断了,老黄“咦”了一声,过一会儿就听到敲击之声不断,应该是老黄用枪托击打驳。我咬着妖兽的头无法说话,只能“唔唔”地发声,希望老黄能够注意到过来帮我。过了一会儿,老黄似乎也发现不对了,跑到我身边道:“是要干掉这只猴子吗?” 我“唔唔”地点头。老黄想了想,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妖兽刺了过去,然后惊讶地发现刺不进去。老黄哈哈一笑,将匕首翻了一面,用背面的锯齿开始锯妖兽被我拉直的右胳膊。在老黄的咒骂声和妖兽的尖叫声中,许久,终于,我左手一松,妖兽的右臂被锯断了。我用左手卡住妖兽的脖子,松开了嘴,连吐几口口水,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再看老黄,正忙着锯妖兽的左胳膊,而妖兽的叫声里似乎带着哀求的音调了。很快妖兽的左胳膊也锯断了,我双手用力掐住妖兽的脖子向上拉,老黄开始锯它的腰部。妖兽一声哀嚎,我双手忽然上扬,原来妖兽从驳头里出来了。妖兽的下半身是两条卷曲的粉红色带钩子的肉质茎,我生怕钩入我手,甩手将它砸在了地上。 妖兽如同海底的章鱼一样用两条肉质茎轮流勾住地面的卵石拖拽着身体企图逃离,但是速度并不快。我跟老黄怕它用肉质茎扎到我们,不敢靠得太近,捡起石头追着砸。过了一会儿,妖兽累得跑不动了,我跟老黄也气喘吁吁。现在陷入了一个困境:我不愿意再耗精力请雷劈这只重伤的妖兽,但是用石头或者刀砍斧劈又一时半会儿弄不死它。我一拍脑袋,跑到边上捡了一根较粗的枯树枝,点燃了,对着妖兽不停地捅,妖兽似乎非常怕火,惨叫着满地翻滚,老黄捡了树枝也如法炮制,河滩上顿时飘起一股恶臭的烟雾,夹杂着凄厉的嚎叫。 远处过来了一群人,我看是清元道长他们,顿时放下心来,对着他们喊道:“哪位道长,快请雷把这个妖兽劈死吧,它太顽强了,经拉又经拽,经打又经踹,累死我了。” “小师叔,你这是要把妖兽烤了吃掉吗?”卫浩清走上前来,出剑将妖兽钉在了地上。边上松玉道长一挥手,一道比我请过的粗好几倍的闪电打在了妖兽身上。妖兽顿时变成了一小团黑炭,外加四处飞散的浮灰。 有几位道长围住了那只驳,清元道长连忙制止了他们。我也跑过去:“各位道长,驳本是灵兽,不是恶兽。这只驳只是被那妖兽用引魂幡控制了寄生其上,现在它已经回复本性了。” 茅山的金阳道长拿出一张符,以食中二指夹着在空中挥了一下,然后符就燃烧了起来。金阳道长将燃烧的符纸置于驳头上那个被寄生过的伤口处,驳哞了一声,似乎很受用的样子。符纸烧完,驳恢复了精神,抬起头嘶鸣了几声,曲下前蹄向我们跪了一下,随后转身缓缓向大山深处走去。 清元道长捡起断成两截的引魂幡,端详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远远扔出,然后一甩手,几点火星飞到尚在空中的引魂幡上,燃起了紫色的火焰,那团火焰落地后还烧了一会儿,逐渐熄灭。 我抑制不住好奇心,凑上前问道:“清元道长,这妖兽,还有这小引魂幡,是什么来头?” “看那引魂幡形制和上面的文字,当是元代妖僧杨琏真迦之物。有记载说此妖僧曾获一只叫狨狌的灵兽,将此兽腿皮剥去后植入一头牛背上,又炼制了引魂幡训练此兽使用,用来炫耀自己的邪术。在他失宠死后,那只狨狌也不见于史料,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这里。” “杨琏真迦?那是七百多年前的妖僧了。这只狨狌,居然活了七百多年?它是什么时候,怎么寄生到那只驳身上的?” “总是有机缘巧合吧。”清元道长似乎不愿多说,拍拍我的肩,转身走了。 ------------ 第四十六章 回程 妖兽授首,但是收尾工作还要继续。老黄负责送受伤的人员出山,清元道长带着人在山里找寻其他失踪人员。好在引魂幡被毁后里面禁锢的魂魄都已经逃出,有清元道长他们在,还活着的失踪人员应当都会恢复神志吧,死了的只能超度了。至于那狨狌为什么要用引魂幡收魂,作为一只被人训练的灵兽,也许它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好玩而已。 老黄开着车,车上坐着我和孤躅,躺着一个寻宝者。老黄非常兴奋,话出奇的多。 “循义,我真没想到啊,你知道吗?我一直是以为鬼神之类的都是骗人的。” “你说得也没太错,这世上,大部分的鬼神之事都是骗人的。” “我现在信了。按说,我老黄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一直无所畏惧,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啊。” “老黄,注意看前面。人鬼殊途,各有辖制,很少会有交集,你也不要太在意。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敢用刺刀捅驳。”我看着这个有些亢奋的中年人,担心的是他正在开车。 “循义,我在部队呆过,子弹打光了自然就是上刺刀冲锋了,临阵脱逃是不可能的。嘿,那匹大白马可真硬,一下刺刀就断了。” “老黄你是雯州的警察吗?”我不想再谈那场令我一嘴恶臭的战斗了,换了个话题。 “我是昆明那边派过来的,小角色,只能跑跑腿干点累活,哈哈哈,不过以后只要你到云南来,我保证负责接待。这是我手机号码,有事没事就打给我。”老黄递给我一张宾馆的名片,上面有手写的一个电话号码。 “那是肯定要叨扰的,我这人,就喜欢四处旅游,过一阵没准就来云南玩玩。”接过名片我保存了号码。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可不学孤躅一副扑克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孤躅坐在边上的位置上,一声不吭,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我看了看她的腿,重新包扎过了,血也止住了。再看她脸上,汗和眼泪把脸上的粉以及眼线弄成了一片狼藉。我从背包里摸出一包湿巾,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没反应,就咳嗽了一声,道:“孤躅道长,你的妆都花了,要擦一下吗?” 孤躅睁眼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把眼又闭上了。 我讪讪地缩回手,把纸巾放回包里,却摸到了手机。想起信号已经断了好几天,连忙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开机。不一会儿手机微信短信跳出了大量的提示音,我没管那些,先拨给了泮妮娜。 听着电话中传来的提示所拨电话已关机的声音,我也说不上失望还是无奈。毕竟一走三四天没消息,泮妮娜家里有各种办法把她一个孤身女孩弄回家去的。 我又拨了韩振邦的电话,通了。韩振邦对于几天联系不上我很是关心,我只能告知是学校组织考察队去云南采集标本了,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很快就回去。又说了几句咖啡馆装修的事情,就挂了。 打完电话,我发了会呆,双手抱胸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儿。感觉边上有道眼光在盯着我,我故作诙谐道:“别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没有回应,我睁开眼,看着孤躅正瞪着我掐指算着什么。免费算命吗?我盯着她,看她会算出什么。孤躅算得很费力,额头上都微微有些汗了,我看着她算了一遍,摇头,又算了一遍,皱眉,再算了一遍。实在是忍不住了,我问:“孤躅道长,您这是在算我何时寿终吗?” 孤躅放下手,看着我:“奇怪,按说你这次积了大功德,为什么命格一点没变?” “大功德?别逗了,那只狨狌只要不出山,根本就害不了什么人,最多能作践一些寻宝者采药人。” “前前后后失踪二十几人呢,不知清元道长他们在山里能救出多少人。救出的人有你的功德,镇了妖兽有你的功德,释放了驳有你的功德,怎么你的命还跟这次搜山前一样呢?” 我摊开手,笑道:“可能老天觉得我上辈子干的坏事远远不能用这点功德来抵消吧。” 孤躅看着我道:“其实你不是孤儿,你父母都还在,而且应当离安临不太远。” 我点点头:“是的,在上海。” 孤躅眼神变得异样起来:“你知道?那为什么。。。。。。” “我去认过了,不过他们没认出我来。血脉相承并不能穿透七年的时间让他们回忆起什么。我,七年前就应该死了。” “你,你简直。。。。。。”孤躅想不出该说什么。 “孤躅道长,你跟我那师侄,就是卫浩清,交过手对吧?浩清那孩子居然败在你手下,你的剑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我不想谈身世问题。 “你那师侄,剑术已是炉火纯青,只是心还不够静,因忿出手,心浮气躁之下自然有破绽。” “多谢道长指点,我一定将此话带给浩清师侄。” 孤躅忽然不说话了,我也乐得清净,但没过多久,一声铃声却让我寒毛却竖了起来。孤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状况,那现在那个女孩子你准备纠缠她多久?” “孤躅,不要以为自己能掐会算就对我的事情评头论足。每个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死亡,那是不是就该不吃不喝不生活?”我有些愤怒了。 “你一死百了,可是她还会带着失去你的痛苦活着啊。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亡而无能为力,你知道这是怎样的痛苦,对吧?”孤躅继续用她那柔和的声音说道。 仿佛又看到了翠翠那挂在树上摇荡的无头尸体,我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一把掐住孤躅的脖子:“你这天煞孤星,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痛苦?父母走了,翠翠死了,一个个都丢下我,七年了,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也怕孤独啊,只想找个人一起,哪怕一天也好。。。。。。”话没说完,又一声铃声,令我神志一乱,随后孤躅右手贴了张符在我额头,左手再次摇了一下铃,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经在宾馆的床上,想了半天,才回想起在车上的失态。口干舌燥,我坐起来,准备去喝点水。打开灯,发现有人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那是个女人,淡淡的眉细长的眼,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一身白色睡裙,很恬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感觉到敌意,我起床到走廊吧台拿了瓶水,打开喝了几口,走回来坐到床上,仔细上下看了那女人一会儿,试探地问:“孤躅是吧?” “你居然能认出来?” “你睡裙有点透明,我看到你大腿上包扎的纱布胶带了。” 孤躅笑了:“你的眼睛向哪里看呢?” 我站起来躬身:“孤躅道长,我为在车上发生的事向你道歉,当时我情绪失控了。” “不必道歉。当时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让你发怒。因为我发现你那时魂魄有些不定,司怒气的那一魄似乎有离体的苗头,只好先激怒你然后才能把那魄安住。我就直说了吧,你有一魄跟其他魂魄差异颇大,显得格格不入。” “孤躅道长果然。。。。。。”我正想奉承几句,被孤躅用手势制止了。 “我能叫你循义吗?你救过我一命,也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就别跟我客气了。还有,我俗家名是胡云。” “真叫胡云?我以为你那时候是骗我的呢。你父母给你起名挺省事啊。那我叫你云姐吧。” “我父母。。。。。。”孤躅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我,站起身“你没什么事了就好,我回房了。” 我上前一把拉住她:“云姐,再坐会吧,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孤躅想了想,挣脱转身坐回沙发:“可以,但是你得离我远一点。” 我在她面前盘腿坐下:“这么远如何。” 孤躅并拢两腿,双手撑住膝盖,有些嗔怒:“你该知道我是天煞孤星,你凑那么近,不要命了?” “哈哈,我做了那么大功德都没有改命增寿,跟你面对面那么容易就折寿了,那只能说明老天不开眼。” “松溪跟了我几天,死了。”孤躅看着我。 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伤口纱布处,也看着她:“真那么灵?那么我也不用在人世间里再折腾几年了。” “你。。。。。。你真是眼睁睁看着她死的吗?那这七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孤躅肯定是算出了什么。 “哎,我说,云姐,你在车上掐指,是在给我算命吗?算的是过去还是未来?都算出来些什么?” 孤躅被我那一声“哎”吓了一跳,然后稳定了情绪说道:“算过去,也算未来。” “那,说说看,让我看看你相面术水平如何。” “你,十四岁前,衣食无忧。十四岁举家逃亡,被一女子收留。不久你父母离去。后你带女子私奔,被女子夫家追上。女子死,你逃脱。” “真准。那你能透露一下我还有多久能解脱吗?” “马上。”孤躅咬着牙说。 “啥?我师父说过还有几年的嘛。”我有点慌了。 “你如果不把手从我腿上拿开,马上就会被一剑得到解脱。我保证!” 我在孤躅身上来回扫视了几次,也没看出剑藏在哪里。虽然知道她不可能杀我,但也不敢真惹恼她,于是我把手从她大腿上移了下来,环住她小腿,然后把头埋在她膝盖上,嘴里说:“拿开了。” ------------ 第四十七章 前世情缘? 孤躅不是很坚决地推了几下我的头,没有成功,便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她说不上漂亮,但五官细致,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就象在空旷草地上一株淡粉色的虞美人那样令人怜爱。 我松开抱着她小腿的双手,盖在她膝盖上一寸处,说:“云姐,你的剑在哪里?你身上就三件衣服,没地方藏的吧?” 孤躅将双手放在大腿上压住裙摆,没理我。就在我手开始不老实的时候,喉头感到被一件锐物抵住。孤躅的声音响起:“拿下去!” 我的手只好滑下去握住她的脚踝,嘴里道:“云姐,你真把剑藏身上了?” 孤躅强忍着笑作出生气的样子,将脚挣脱了我的手,怒道:“你怎么跟牛皮糖一样,粘着就甩不掉了?” 我站起来紧靠着她坐下:“云姐,你道行高,你说我还有没有办法多活几年?” 孤躅摇了摇头,手一晃,收起剑。我好奇地在她身上来回看了几次,还是没看出藏在哪里。刚打算用手找,孤躅抓住了我的双手:“循义,安静一会好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是不行的。我已出家,你已入世,何必再造孽呢?” “云姐,我一直觉得你从开始坚持找我做‘辟命’,就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全真正一两派平衡问题。还有,就算我救了你一命,你也不应该对我好到如此忍让迁就。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孤躅笑了,站起来,捧住我的头,在我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说:“前世今生,情缘当了。”说完就走。 我追上去抱住她,问:“什么意思?前世你我是夫妻吗?” 孤躅挣扎着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是算出来的,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记得。求你了,放开我。” 我知道一松手她就会逃走,紧紧抱住不放,拉扯中一起倒在了地上。孤躅反抗得并不厉害,很快就被我按住了双手。她不再动弹,只是看着我,说:“就算我遂了你的意,结果也就是我毁了修为,你加重罪孽,何苦呢?” 我松开了手。我加重罪孽倒无所谓,可是她的修为毁了会发生什么?我扶起她,说:“云姐,对不起。我不会害你的,不过,你以后也不要消失不理我啊。” 孤躅坐起身来,抱住膝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理不理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回去只是在山中修行,你依然在世间沾花惹草。” 我立刻叫起撞天屈来,表示自己直到目前,都没有碰过女孩子。我指天划地:“云姐,你知道就连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漂亮吧?但是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那你十四岁勾引的那个女人呢?” 我一下子被噎住,低头轻声道:“她,死了。” 孤躅盯着我的眼睛:“忘记她,不再做跟她有任何关联的事。只要你做到,我答应你一件事。” “那我要求你做的那件事就是:答应我三件事。” “你,我跟你认真说呢,别插科打诨。” “云姐,你知道那晚她把我藏起前对我说了什么吗?‘活下去,为我报仇好不好?’而我就那样窝囊地活着趴在石缝中看着她被砍掉了头。我永远忘不了她对我说那句话时眼睛里的绝望和决绝。”我又想起了那颗头掉在地上的场景。 “那女人,比我勇敢,比我果决。”孤躅说完站了起来。我连忙拉住她的脚腕,作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 孤躅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我:“我没有那女人那么果决,我交给你选择:毁了我或者放了我。” 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然后低下头,松开了手。 孤躅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云姐,四年后的冬至,给我做场法事好不好?我要你亲自主持做。” 孤躅没有回答,出门后反手把门关上了。我倒在地上,心里空荡荡的,蜷成一团,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我坐起来,看到枕边放着一株紫芝,一张叠着的信纸。打开信纸,上面竖写着两行隽秀的字“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我跳下床,又站住,知道孤躅肯定已经走了。我想了想,拨通了老黄的手机。 “循义啊,早上好呀,这么早就起来啦?” “老黄,孤躅道长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是啊是啊,凌晨孤躅道长说有事要立刻回去,我就把他送到车站了。你不会也急着走吧?” “老黄,请把孤躅道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有急事要找她。” “孤躅道长没有手机的,那么多道长就他没有手机。” 这真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希望她能早日修成正果吧。 接下来也没心情继续呆下去了,联系了老黄,把我送到车站,踏上了回程的火车。 在火车上摇晃着,人很容易犯困,基本上十多个小时,我除了上厕所就是睡觉,连饭都没怎么吃。人在旅途,并不像电影或小说中的那样总是有奇遇巧遇。在车上人人都有戒心,对于陌生人的搭话也都是很警惕的。偶有几个被人搭话然后热络起来的,也有很大可能被骗或者被卖。忽睡忽醒的状态下,感觉很快就到了杭州东站,随后又公交地铁折腾了近两小时,终于回到了安临。 先去清云观还了五雷符牌和那些不适合在世间使用的符,跟师兄们寒暄了几句,就下山了。到了住处,打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迎面而来,看来房间很多天没人呆过了。又试着给泮妮娜拨了个电话,依旧是电话已关机。天色已晚,不,应该说已经半夜了,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的肚子开始抗议了。我翻出两包方便面,一罐午餐肉,开始煮面。在煮面过程中我开始逐一翻看手机中的大量未读的微信和短信消息。微信消息主要是韩振邦的,都是一些在我搜山期间的过时消息。短信则有两条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条是教导处发来的,关于我最近请假次数较多,要我去办公室解释;另一条是学生会发来的,关于学生自律自觉的倡议书要求去签名。看来最近学校又要抓校风校纪了,哈哈,有意思,哎呀,面熟了,吃面吃面。 关了火,我拿着煮面的锅,放在茶几上,将午餐肉切成片泡在面汤里,对着面吹气。一个人,一个沙发,一锅面,一片孤独。我正吃着面,直觉告诉我有事儿要发生,很快我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我继续吃面,对敲门声充耳不闻。敲门声越来越响,最后,随着叮当的钥匙撞击声,门开了。一个中年人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黑西装的壮汉,再后面,就是泮妮娜父亲那天过来时带着的跟班助理。那中年人进来就对着我大骂:“你个混球耳朵聋了吗?敲门那么大声都听不到?” 我拿起拨通的手机:“喂,110吗?有人闯进我房间,四个人,我很害怕,可能是抢劫吧,你听他们的喊叫声。我地址是建工新邨5号楼406室,请快一点,那群人里有两个黑西装,我怀疑是黑社会的。我不挂电话,你们继续录音。”然后我笑眯眯地看着那四个人“都别急,等警察来了慢慢说,别动手啊,一动手我肯定倒下,我身子可虚了。” 那中年人有点心虚了,语气有些软了:“我是房东,我。。。。。。” “这话等警察来了再说,是不是房东警察自会查清楚。对了,就算是房东,你能在没有房客同意的情况下随便进入吗?” “我敲门了,你没回答,我。。。。。。” “法律有规定你敲门我就得答应吗?对于你闯进来的理由,最好你有合理的解释,等会警察来了你慢慢解释。”我估计这助理叫上房东就是想赶我走恶心我而已,那么就撕破脸皮大家不开心。 果然,那房东指着我道:“我不租给你了,你立刻搬出去。” “哟,还好我当初签了合同,你是想违约是吧?没关系,我陪你,打官司,封房子。”说完我继续吃面,不再理会房东及那助理说什么。 这时那两个黑西装一边一个坐到了我身边,其中一个想把手放到我肩膀上。我对着手机喊:“110,人到了没有?他们已经挟持了我,还想动手。”说着我抡起长柄锅将剩下的面条洒向了天花板。面条和汤汁四散飞出,黑西装连忙躲开,我被掉下来的面条汤汁淋了一身。我满意地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对着那个助理嘿嘿一笑,倒在沙发上捂着头脸开始尖叫。。。。。。 事情解决得很顺利,在警察的调解下:我可以住到月底,房东退还我的付三押一的租金,另外赔我两千元违约金;助理那边赔我两千元医药费及服装污损费。好在泮妮娜搬进来的时候没有添置什么大件,月底搬家根本就不是事儿。 ------------ 第四十八章 新家 面对泮妮娜房间里那一壁橱的衣物,我小心地拿出装在一个个纸箱子里。外面韩振邦和张红琳帮着打包封箱,现在是月底最后一天,我不得不搬走了。 走到客厅,看着天花板上已经有些发霉的面条和汤汁痕迹,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我拿出一张自制的避兽符,贴在了正对大门的墙上,作法粘紧。不管我画的符灵不灵,希望进来的人不会在屋里被猛兽伤害。至于看到符的人心里怎么想,我就没法控制了。 做完好事,心情舒畅,将钥匙放在茶几上,关门下楼上了韩振邦的车。车在夜色中疾驶,我心里想着泮妮娜,这些天一直联系不上她,去她家居然也没找到人,不知道她怎样了。估计她父母带着她去了别的住处,但只要她有机会,还是会跑出来的,到时候去出租屋找不到我,她会不会生气? “哥,今晚吃西式大餐哦,我烘的面包,燕琳炖的汤,等会小红回去煎好美味牛排,立刻开动。”韩振邦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西餐?哈,好久没吃过牛排了。”我想起了三分熟的肉眼牛排和奶油蘑菇汤,唾液不争气地开始分泌出来。 “钱大哥,就是普通的半成品牛排煎一下,别听邦子瞎说。” “噢,那也是肉呢,有肉就行。”我有些失望,但是至少有肉吃也不错。 “今天大股东入住,明天咖啡馆正式开业,算是双喜临门哦。”张红琳还挺会说话的,让我心里得意。 一路说笑着到了老房子,下车一看,果然大变样。小花园的门口挂了“红の咖啡屋”的木招牌,花园里花草都换过一批,虽然都是普通品种,但比以前的枯枝败叶好看多了。老洋房门窗用LED灯条围着,没点亮,但能想象点亮时候的光彩。打开门,温暖的灯光,淡淡的咖啡香混着烤面包的味道,令人感觉到温馨。咖啡厅的装潢是偏古典的,棕色地板,暗黄色的墙。桌椅有四人的卡座,也有小圆桌和沙发。墙上挂了些油画的复制品。 我看了点点头:“看上去有点样子了。” 这时张燕琳迎了出来,穿着咖啡店的制服:棕色头巾,条纹衬衫,棕色马甲和裙子。看到我们后笑道:“还以为你们堵车了呢。汤已经好了,面包也刚好,快去把东西放楼上就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姐,你来煎牛排。” 张红琳应了一声就去了厨房。我围着张燕琳转了一圈,啧啧称赞:“燕琳,你穿上这身,妩媚中显干练,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裙子太长了。” 张燕琳笑了:“钱大哥,这是上班穿的制服,不能太短。” “那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你换件短一点的如何?” “不行啊,姐姐说今天这餐是最后一天练习,明天正式开业。”说着张燕琳敏捷地躲过我的手,走向厨房。 当我和韩振邦把东西全部搬到楼上我的房间后,洗了手,下楼来,桌上已经摆好了汤和面包。我坐下来,招呼大家来吃,结果被告知今天这顿饭是最后的排练,张家姐妹作为服务员,我跟韩振邦作为顾客。 我问:“难道店里提供汤和牛排?这样会忙不过来吧?” “这位先生,本店暂时不提供正餐,目前只有咖啡,面包和三明治,具体请看柜台上方的菜单。但是由于您是大股东,由本店全体员工个人意愿提供晚餐。”张燕琳一脸礼仪性的微笑,微微躬身。 “我抗议,为什么我的面包里没有奶酪?我也是股东之一。”韩振邦开始找茬。 “这位胖先生,作为本店员工及最小股东之一,您能跟大股东一起吃饭已经是优待了,有意见请跟经理投诉。”张燕琳依旧笑容可掬。韩振邦顿时无话,低头便吃。 我喝了口汤,罗宋汤,挺浓的,而且不是那种用红肠的廉价货,是放了牛腩熬出来的,可惜偏甜了点。咬了口面包,火候正好。我点点头,说道:“汤浓,面包香,很好。” “服务员,我汤里怎么有根头发?”韩振邦这是真的把自己代入顾客身份了。 “这位胖先生,非常抱歉,我们做汤的厨师是长发,而您这根是短发。您看这样可以吗?我们帮您换一份汤,并且汤和面包给您免费。”张燕琳躬身轻声细语。 “不行,叫你们经理出来,我要赔偿。”韩振邦站起来大喊。 “这。。。。。。”张燕琳有点失措,看了我一眼,又轻声道:“这位胖先生请稍等。”说完匆匆走了。 韩振邦对着我挤眉弄眼十分得意。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面包喝汤。不一会儿,张燕琳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电脑平板。在我们面前微微躬身,说道:“这位胖先生,我刚才调了监控,看到了一些东西,您看看。”说着给韩振邦放了一段视频。 韩振邦不等看完,就坐下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喝汤。这时厨房那边轻轻响了一声铃,张燕琳将我面前空汤盘收起走了。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份牛排过来,放在我面前,对我说:“先生,您的牛排,请慢用。” 我点点头:“我觉得服务挺好。鉴于开张后只提供咖啡和面包简餐,只要保证用料新鲜,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问题。这样我就放心了。”说着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 韩振邦刚要说话,张红琳端着一份牛排过来了,看到张红琳,韩振邦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张红琳一脸严肃:“这位先生,刚才是您要找经理吗?” “啊?不是,我那是为了贴近实战,嘿嘿,嘿嘿。”韩振邦看来以后就是妻管严了。 “我觉得排练可以结束了,红琳燕琳你俩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我来帮韩振邦圆个场。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吃饭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一个人吃饭,那叫填肚子。前一阵热播的《孤独的美食家》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也是因为大家都对孤独有着深切的体会。孤独的人并不可耻,孤独的人只是孤独而已。享受孤独,抑或感伤孤独,都是一种生活态度。但是我害怕孤独,孤独让我想起了抛弃,雨夜,寒冷,以及死亡。在盘叉叮当声中,在闲聊笑语声中,脑海里隐约有什么在晃动,我更大声地说话,拼命吃着,让自己融入到外界的快乐之中。 忽然说话声停了下来,我环视三人,见她们都看着我的盘子,这才发现盘子早已空了,我还在用刀叉在盘子里切割。有些尴尬,我笑着说:“红琳做的牛排味道真好,让人意犹未尽呢。” 张燕琳将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切了大半下来,递给我“钱大哥,你帮我吃些,我减肥。” “你可不能再减了,再减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捧起盘子接下牛排,还不忘调侃一句。 张燕琳白了我一眼,韩振邦跟张红琳在一边嘻嘻直笑,饭桌上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吃完饭,大家一起收拾洗刷了碗筷,坐在厅里聊了一会儿。我藉口要整理东西,先上楼了。我的房间比出租屋大多了,约有二十平方。房间已经打扫过了,挺整洁。家具不多,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倒是我搬来的十个纸箱,在墙角颇占了点地方。我走到纸箱处,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打开取出夹在里面的一个信封。我坐到书桌前,将信封里的纸拿出展开。这是卫浩清给我的关于南山村的地址以及他手绘的地图。答应翠翠的事儿,总得办啊。等暑假,我就去南山村一趟吧,探望一下木家五兄弟,还有找找翠翠的尸骨。 将有地址的信纸撕碎扔入掷纸篓,地图夹在书里放入抽屉。我开始整理那堆纸箱,其中四个是我的,我把里面的衣服转到柜子里,把书拿出在书桌上摆好,心里嘀咕着还要再添置一个书架。泮妮娜的箱子我没有打开,全部放入床底下。 如果妮娜再次来找我的话,估计她母亲就该出场了。根据泮妮娜的描述,她母亲是个强硬,势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这种性格的人最是难缠,因为她活在自己的想法里,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实力,你跟她讲逻辑她还是跟你讲实力,等你一咬牙跟她讲实力,她就跟你蛮不讲理,最后不是她如愿以偿就是大家两败俱伤。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洗洗睡吧。 ------------ 第四十九章 冲突 在学校教导处发来第三次措辞严厉的通知后,我不得不去了教导处。负责的老师姓秦,他看着观里为我出具的法事参与证明,以及我每次请假的申请复印件,眉头皱成了一个米字。 “钱同学,虽说你有这些材料,但是这证明没有用啊,参加宗教活动请假,这个这个。。。。。。封建迷信。。。。。。”秦老师似乎很为难,但是眼睛却滴溜乱转。 “秦老师,您大概是最近负责这类事儿的吧?是这样的,于公,我入学的时候,市里的道教协会出具了说明,跟学校有一个协议,就是我因所属的道观有需要我参与的法事申请休假,学校应该予以准假,这个在我的档案中应该能找到书面材料;于私,道观给我出了学费和生活费,观里有用我的地方,我也不好拒绝啊。”其实当时那个约定只是口头的,但这个秦老师一看就是新官上任来烧火的,先诈他一下看看。 秦老师呲着牙想了想,话锋一转:“最近学校在抓校风校纪,你这边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不然跟学生会正在倡议的活动有冲突。” 看来秦老师也吃不准是不是有这么个材料,那就好办了。我露出诚挚的微笑:“秦老师,您看啊,我这都是有书面申请,有相关批准,流程都走过的。您这边没问题了对吧?学生会有什么问题,我去跟学生会解决,您觉得如何?” “好吧,这是学生会纪检部的联系方式,你跟那边解释清楚。都是年轻人,要好好谈哦。” “放心吧秦老师,我这好脾气,肯定吵不起来。”把材料整理好放到包里,我礼貌地走出了教导处办公室。 走在校园里,我优雅地伸出手,将写着学生会纪检部联系人电话的纸条送入了路边的干垃圾箱。 天快黑了,我将书包甩上肩,给张燕琳打了个电话,问了晚餐吃什么,然后哼着歌准备离校回去。前面路上站着四个人,一字排开,明显是挡我的路。我想不出得罪过谁,走近一看,只认识一个,就是发生过冲突的齐同学。 “嗨,齐同学,这是准备拦路打架?”我看见四人中还有一个女生,估计不是找我打架的。 “钱循义,我代表学生会纪检部通知你,你要为自己多次不当的请假作出解释,写一份检讨书。”齐同学一脸严肃地说。 “哦,知道了。我急着回去吃饭,你们几个能让让路吗?”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对面四人面面相觑,几秒后,齐同学有些生气了:“钱循义,如果你不解释清楚,我们会通知学校,扣你的学分。” “哦,知道了,现在可以让开路了吗?或者我绕开?”学生会真有那么大权力影响学分,那岂不是学生会干部的朋友老乡都可以高学分毕业了?再说我学分再高能多活一天吗?我就是滚刀肉,过一天少俩半晌。 那个女生连忙来打圆场:“钱同学,学生会现在正在抓校风校纪,可是学校包括你在内有好几个。。。。。。嗯,那个不良的榜样,希望你能起带头作用。” 我回头往学校后门走去,唉,真讨厌,后门回去要多两公里路,共享单车也不好找。这时耳听后面数声喝止声,杂乱的脚步向我追来。我撒腿便跑,不时来个急拐,好几次后面的人手都碰到我衣服了,被我及时甩开。一百余米后,后面的喘息声大起来,脚步声却慢了下来。 我也放慢脚步,不时还来一个转身:“你们追我干嘛?话说学生会现在都开始强迫学生了?我记得学生会似乎没有权力处罚学生的吧?扣学分真让我害怕啊?哎,你,你是练过短跑的吗?跑得挺快,差点被你抓住,抓住我你们能怎样?打我吗?” 又追了几十米,那四人喘着气停了下来。齐同学大声道:“你今天跑了,明天呢?后天呢?” 我道:“能跑就跑,跑不了创造机会继续跑呀。”说完挥挥手,扬长而去。 。。。。。。 最近学校抓违纪似乎是动真格的,有两个“不良榜样”被勒令退学,另两个留校察看。倒是还没有动我,毕竟我这边的事儿流程都是规范的,也没法找茬。不过如果我一有违纪的话,下一个就是我了吧。 咖啡店开张了,在几个APP上进行了推送后,顾客多了不少,每日结账都有盈余,生意算是走上了正轨。 我几乎天天都拨打泮妮娜的电话,但是永远是关机的提示音。也去过曾经的出租房几次,没见到有人出入。看来只能去泮妮娜的父亲泮宇明公司去跟踪他回家了。 在一个周五,我早早下课,赶在三点前到了泮宇明的瀚海实业有限公司门口。根据这一周下课后对泮宇明公司的蹲点,发现泮宇明的作息时间毫无规律,有时候不在公司,有时候在公司呆到十一二点,出来的时候我连出租车都叫不到。今天碰碰运气,只要他出来,我就跟上去,不出来,我就下次继续。 我在边上的小店里点了碗小馄饨,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等着。时间过得很慢,我以每五分钟一个的速度吃完了馄饨,刚刚过了一个小时。我坐着,假装刷着手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时小店的生意开始好起来,跑堂的雇员在我身边转了好几次,先收了我的碗,又擦了两次桌子,最后终于要求我离开给其他客人腾位子。我灰溜溜地离开,在街头继续盯着瀚海实业的大门。 终于在六点过一点,泮宇明的车从公司里开了出来。我连忙叫住一辆出租车上去,跟司机师傅说要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警觉地望着我:“小哥儿,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忙道:“师傅,前面那车里是我爸,最近总是不回家,我老妈让我跟着看他是去哪里。” “哈,小哥啊,我跟你说,你老爸不回家,还能去哪里?看这方向,估计是去白金华府,那边都是有钱人给小三买的房子。”司机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哎,师傅,你可跟紧了,我可不能让我爸把钱都给小妖精骗了去。”顺着司机的话我就接了下去。 “放心,这是下班高峰,我就跟在他车的屁股后头,他发现不了更跑不掉。” 就这样司机跟我聊了一路,在他讲到他的第三个跟踪大冒险的时候,泮宇明的车拐出了主干道,来到一条幽静的辅路上,加速向郊区开去。 司机兴奋起来:“嘿,这是去璞玉水岸别墅区吗?你老爸真舍得啊。” 果不其然,泮宇明的车拐进了璞玉水岸的大门,而我们的出租车则被拦下了。保安一眼就看出了我不是业主,要求我出示业主给予的访客二维码。我只好装模作样打了一通电话后,以没联系到为由打道回府。 开了没一会儿司机就来了句:“不对劲了。”同时将车速变缓。 我一脸疑惑问:“怎么了?” 司机向前努了努嘴,我向前一看,远远的隐约有两辆车并排停在路当中。司机对我一笑:“看来你老爸准备找人打你一顿啊。” “好吧,师傅,那不是我老爸,是我女朋友的老爸,嫌我穷,把他女儿藏起来了,我是想找我女朋友来着。” 那司机一拍方向盘:“娘的,嫌贫爱富,老子最讨厌这种有钱人。小哥儿,别怕,坐在我车上,我就保你。”说着司机抓起手机开始用方言语音喊话,叫了几句,电话里也回了好几个语音,司机一脸得色,“老弟,搞定,等会你坐车里不要出去,看老哥的。” 车慢慢地开到了前面那两辆车前五米处,司机将远光灯开着,从车座下拿出一顶安全帽戴上就下车了。一下车他就大喊:“大晚上的,你们几个拦在路上,想抢劫吗?”对面过来四个人,手持木棍,也不含糊,对骂了几句就开始互相推搡敲打起来。司机人单势孤,我看着他开始吃亏了,便也下车喊道:“我已经打110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现在收手算是犯罪中止,可以从轻。” 谁知我刚一喊完,那四人中有人说了一句“就是他”,几人就向我冲了过来,那司机只来得及拉住一个。我绕着出租车躲闪着,最终还是被三个人追上了,很快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我,另两人对着我棍打脚踢。我右脚用力跺在了后面那人脚背上,然后蹬腿后脑勺向后猛撞,似乎撞在了那人的下巴上,那人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但是手没松,将我也拉倒在地。我忍着踢打,翻身用手肘紧紧箍着倒地那人的脖子,喝道:“弄死一个够本,我看是你们先打死我还是我先勒死他。” 那人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四肢乱挣。另两人扑上来扳我的手,对着我的头猛打,我则将那人挡在前面,胳膊用力勒紧,腿不时蹬出去反击。 就在这时,传来了好几辆车的刹车声,接着是许多人的喝骂声脚步声。很快踢打我的两个人被拉开按倒,我抬头,看见那司机顶着个黑眼圈,弯下腰来对我说:“小哥儿,松手啊,不然真的出人命啦。” 来的是司机的一同开出租车的老乡,约有八九个。将那四个拦路者制服喝令蹲在路边后,司机望着我:“小哥儿,接下来咋处理?是装麻袋扔青山水库还是挖个坑埋了?” 此言一出,蹲着的四个人立刻哭喊起来:“大哥,我们只是打工的,经理说有人跟踪他老板,让我们教训他一下,没想真的伤人。” 我也吓了一跳,忙道:“师傅,人命官司我们还是不要沾边吧,批评教训一下就行了。” “哈哈哈,我说着玩的,吓唬他们一下。”司机挤眉弄眼地拍着我的肩膀“我叫个兄弟送你回市区,这几个交给我,毕竟我叫了这么多老乡过来,总得让他们赔点钱请客吃饭咯。” “师傅,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弄出事情来,一定要有理有节。再说,我那未来岳父的面子,总要给一点的。”我也不想搞太过分,毕竟这是泮妮娜父亲公司的职员。 “放心啦,我们心里有数的,你先回,不用担心。” 就这样,我带着一头的包和好几处淤青回去了。 ------------ 第五十章 泮母 在被张家姐妹和韩振邦围观并涂抹药膏后,我总算进了自己房间。想想不太放心,毕竟泮家有钱有势,如果只是对付我倒也不怕,万一迁怒于咖啡馆这三位,那可不太妙,需要做些准备。我估计泮父泮母应该会先礼后兵,至少会来咖啡馆来谈判或者警告一次,谈不拢才会动些手段。只要在谈判阶段镇住他们,就不用担心咖啡馆这边了。于是我给王师兄打了个电话。 “大师兄,我这里有点麻烦事,想请你帮我做几个符纸人。” “渡云,法术不能随便对世人用的。”王师兄一口回绝。 “大师兄,我不需要纸人做任何事,只要能变大立起来十几秒就可以了,也别画得太精致,模模糊糊一张脸,一身黑色长袍就可以了。” “你要纸人到底想干什么?装神弄鬼诈人骗财?”王师兄声音开始严厉起来。 “大师兄,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啊。是这样的,我呢,跟振邦开了个小店,有点担心街头小混混来闹事要钱。大师兄你知道这些混混,来了十几个坐在那里点一杯白开水坐一天,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你帮我做几个纸人,混混来了我就作法吓唬他们一下。” “唔,这个嘛。。。。。。”王师兄语气软了下来。 “大师兄,你知道现在挣点钱不容易,以前我在观里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被赶出来才知世事艰难。”王师兄为人正直,逐我下山虽说是师命,但是心里肯定内疚的。 “好吧,我给你做三个,念咒后成形一人半高,站起维持五息时间。注意,不许用来为非作歹,不许用在大庭广众场合。” “一定一定,多谢大师兄。” “我让浩清给你送来。”王师兄道。 “卫浩清回来了?大师兄,最后他们找到多少人?” “前后两批道友都找回来了,身体虚弱但无大碍。那些寻宝人因为时间耽搁得太久,大多冻饿而死,只救回来三个。”王师兄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大师兄无需太过悲悯。” “渡云,这次参与搜山的道长们对你评价都很高,就连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孤躅道长都寄书来称赞了你。” “在其位,谋其事而已。各位道长缪赞了。”我心里颇有些得意。虽然一想起那猴子的味道就想吐,但是能得到众多道长一致好评,还是可以骄傲一下的。尤其是知道了孤躅跟我居然有前世姻缘,单凭这一点就不枉此行了。 我脑筋一转,问:“大师兄,你看,这次青云观也提高了不少知名度,能不能再多做几个纸人。。。。。。” 王师兄打断了我的话:“渡云,这次算是观里请你出马的,会给你二千元酬金,明天让浩清一并给你带来。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挂了。” “哎,才两千。。。。。。算了。”我摇摇头,上床睡觉。 半夜,忽然惊醒,发现窗帘上印着个人影。我叹了口气,起来打开窗户,转头钻进被窝:“卫浩清以后你能不能敲门走大门?也就是我,要是其他人看到有人站在窗台上都要吓个半死。” 卫浩清跳进屋,拿出一个布袋:“师父给你做的。” 我点点头:“大师兄还真是动作快,当即就做了,还让你大半夜送来。” 卫浩清将布袋塞入我枕下,道:“师父做的这几个真不怎么样,救不了命的。我把我的救命符纸人也放里面了,虽然没有师爷给你做的那个好,但是我师父花心血做的,紧急关头能用。” “谢了。” “这次的酬金打在你支付宝上如何?” “好吧。” 卫浩清又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那个孤躅托人专门找到我让我悄悄给你的。” 我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嗯,人参,黄芪,鹿茸,锁阳。。。。。。等等,怎么还有淫羊藿和肉苁蓉?这是什么功效的药?” 卫浩清板着脸说:“我只管送货,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好吧,总体看来是固本培元一类的,孤躅道长也真是有心了。对了,孤躅道长让我告诉你‘因忿出手,心浮气躁下自然有破绽。’” 卫浩清闭上眼想了想,对我深深一揖:“多谢小师叔指点。” “不是我,是孤躅指点你。” “都是一样的,小师叔,浩清告辞。”说完卫浩清退到窗前一晃不见了。 我只好咕哝着爬起来关上窗,再跑回被窝继续睡觉。 。。。。。。 睡得正香,被连续但轻微的敲门声唤醒,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上午十点半。我应了一声,爬起来开了门。张燕琳站在门外,有些惊慌,看着我道:“钱大哥,有个女人找你。” “是不是二十岁出头,很漂亮,身材苗条,气质高雅?”我第一反应就是泮妮娜来了。 “除了年纪大点,其他都差不多吧。”张燕琳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好哦。” 迄今为止,能和我拉得上关系的年纪大些的漂亮女性,也就是我老妈,还有,就只有没见过面的未来丈母娘周英了。我赶紧漱了口,擦了把脸,穿好衣服,想了想,将枕下的布袋揣在了身上。 下了楼,只见咖啡馆大门是关着的,所有窗户都拉上了百叶窗,整个咖啡厅笼罩在昏黄暗淡的黄色灯光里。厅正中央坐着一个女人,正喝着咖啡,边上站着个健壮的女保镖。韩振邦和张红琳站在楼梯拐角处面面相觑。 我咳嗽了一声,故作不悦道:“大白天的,怎么关门了?张店长,你这关一小时门,我就损失好几百元啊。” 张红琳会意:“老板,是这位女士的人把客人们请出去的。” 我走到那女人跟前,看着那张跟泮妮娜有七分象的面孔,微笑躬身:“您好,我想您一定是妮娜的母亲周阿姨了。” 周英点点头:“你就是钱循义吧。” 我拉开椅子在周英对面坐下,陪着笑脸道:“是我。周阿姨一早过来照顾小店生意,真令本店蓬荜生辉。不过想来周阿姨不会只是来喝咖啡而已的吧?” 周英瞟了我一眼,放下咖啡杯,拿起纸巾按了按嘴,道:“我是来跟你商量我家娜娜的事儿的。” 我点头:“周阿姨开门见山,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不过话题涉及妮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吧,让店长和这位胖伙计跟您身边的女健将一起到门外结清一下因关门导致的损失如何?” 周英点点头,挥了挥手,那名女保镖就向门外走去。我对着张红琳点点头,她拉着韩振邦也跟了出去。 “好,这下安静了。周阿姨,咖啡可还合您口味?” “钱循义,不得不承认你还是有些手段的,居然能忽悠得我家娜娜对你念念不忘。你说你一个被小庙收养的孤儿,又矮又穷,怎么骗上我家孩子的?” “哎,周阿姨,先纠正您三个错误。一,我是被道观收养的,不是小庙,虽然古代庙观通用,但是现代还是有所区别的;二,我不是孤儿,父母都健在,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而已;三,这个‘骗’字有待商榷,毕竟我并没有欺蒙诈取妮娜,年轻人的感情,怎么能说骗呢?”谈判第一招,打断对方思路,把话题扯远。 “看不出你能说会道的啊,可惜油嘴滑舌的,有失稳重。”周英果然偏离了话题,开始人身攻击。 “周阿姨,您专程来这里就是为了讽刺打击我的对吧?妮娜怎样了?她还好吗?那个兔儿爷明星没有再来骚扰她吧?” “哼,不劳你费心,我的女儿我会照顾得很好。” “我觉得您可以稍稍放开手,让妮娜松一口气。她背负着您的期望走得太累了,所以才有了逆反心理。” “娜娜本来是个乖乖女,一直很听话,就是遇到你后才变得这么倔强不懂事。” “周阿姨,您说反了,是妮娜有了叛逆心理后遇到了我。您应该庆幸她遇到了我,如果遇到了花花公子或者街头混混,妮娜在自暴自弃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妮娜不喜欢演艺圈,她的性格也不适合演艺圈,但在您长期的望子成龙的压力下,她一直压抑着不满顺从您,这次事件其实就是多年积累的负面情绪的一次总爆发。” 周英眉毛竖了起来:“钱循义,你不要跟我在这里狡辩。,我很清楚娜娜该有怎样的生活。娜娜应该是万众瞩目,掌声与鲜花围绕,聚光灯下最耀眼的明星。” “不好意思,那只是您年轻时破碎的梦,别往妮娜头上套。” 周英轻蔑地笑了:“就算是吧。可是你,就连这样的梦都没资格有。我只是来通知你,别再打娜娜的主意了。不然,以后就不是我来了。” “哎呀,周阿姨,您比我想的小气得多,原以为你会扔张支票让我随便填个亿儿八千万呢。噢,想来泮叔叔也不会让您这么做的,毕竟公司规模不够大,经不起折腾啊。不过我很好奇,以后不是您来,那是谁来?” “你是真的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啊,你知不知道只要十万元,就有人肯铤而走险?” “周阿姨,您家是做生意的,请问如果撞了衰鬼走了霉运,您还有没有十万可拿出来找人铤而走险呢?”我悄悄拿出了一个纸人。 果然有钱人家最忌讳这种说法,周英站了起来,音调提高八度:“小子,你说什么?” 我默念咒语,将纸人亮出,一抖。一个两米多的“人”漂在了我身边,一张惨白的脸,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血红的嘴,头下面直接一身黑色长袍。周英捂住了嘴,惊恐地望着这个漂浮的“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嘶声。 我算着时间,差不多四息了,喝道:“孽障,你吓到凡人了,还不消失?”说完打了个响指,那“人”一下子碎成了漫天纸屑。 我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周阿姨,不好意思,这孽障不懂事跑出来,看到了您的样子。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它绝对不会跑到您家里去找您的。” 周英转身跌跌撞撞就往大门走去,我在她身后说道:“周阿姨,慢走不送。”她没有回答,打开门走出几步,瘫倒在地。那个健壮的女保镖扶起她,两人说了几句话,女保镖抱起她出了花园,随后就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我看着地上的纸屑,摇了摇头“大师兄啊,这纸人你画得真随便,连鼻子都没有。” ------------ 第五十一章 法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清明节快到了,这是三天的假期。每年青云观都会在清明举行祭祀祈福法会,今年也不例外。由于法会会吸引很多信众及游客,以往举行法会时道观正门外会有很多商贩摆摊做生意。今年我决定给咖啡馆做广告推广,也设一个摊卖咖啡,为此提前跟观里打了招呼,从配电箱里专门拉了一根线出来为咖啡机供电,还借了六把折叠椅,到时候供客人们坐着歇息。 清明前一天,韩振邦跟我把店里的备用咖啡机咖啡豆咖啡粉以及几箱纯净水和牛奶扛到山上,先寄放在观里。接着找到摊点,就把摊支了起来。让韩振邦先下山,我拿了美式滴漏咖啡机和咖啡粉放在摊位上,只做美式咖啡,十五元一杯,试试看有没有生意。由于是工作日,游客还是挺少的,偶尔会有人来买。放在摊前的六把椅子倒是不够用,爬上来的游客很多都精疲力尽,就算不买咖啡也想坐下来歇会儿,我只好又向观里借了几把。一天下来,卖出去三十多杯,也算不错了。 清明节一大早,我带着张燕琳上山,摆放好机器和各种材料,准备大干一场。分工是张燕琳用磨豆的咖啡机做各种拿铁,我则还是只管用咖啡粉的美式滴漏机。法会还没开始,观前已有大群信众及游客到来,见此架势,我赶紧又跑到观里借了两根长凳。接下来生意的火爆到令我措不及防,张燕琳手法专业应对得体,而我则有些手忙脚乱,到底是吃了不专业的亏。 法会开始后,总算没那么忙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对张燕琳道:“没想到会这么累,你还好吧?” 张燕琳笑着说:“我习惯了,倒是你刚上手就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等会儿生意清淡了,我就在边上摆个摊算命,忽悠他们喝咖啡,你觉得怎样?” 张燕琳掩口笑道:“钱大哥你这样子怎么看也不象算命瞎子啊,怎么忽悠人?” 看着她笑成月牙儿似的眼睛,我心头一热,道:“你帮我这边关注一下,我来让你看看什么叫专业算命。”说着我就顺着道观围墙向后门跑去。 到了后门处,叫了守门道士开了门,我到听涛台上屋子里换了蓝色大褂,拿幅巾包了头,再找出一副墨镜戴上。接着直接穿过道观,从正门走了出来,施施然走到咖啡摊边上,拿出一块布铺在地上,在布上放三枚铜钱,一叠便签纸,一支笔,盘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张燕琳看了我半天,试探地问了声:“钱大哥?是你吗?” “嘘,别说话,看我铁口神算开张了。” 张燕琳忍着笑,一边做生意,一边望我这里瞟着。我盘坐着,眼睛在墨镜后面左右看着来往人流。不一会儿,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走到我面前,看了我一会儿,问:“师父,这里是算命吗?” “这位女信士,贫道不算命,只是为芸芸众生指条道而已。”我暗暗打量这女子,面庞清秀,身材苗条,穿着素雅,眉头微蹙,左手无名指带着一枚老式金戒指。 那少妇犹豫了一下,脱下风衣拿在手里,蹲了下来,问道:“师父,请问怎么。。。。。。指路?” 我看着她颈侧一个淡淡的吻痕,微微一笑,道:“女信士,想问哪方面的事?” “姻。。。。。。姻缘。” 我斜眼从墨镜后看着她身侧的爱马仕包,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会儿:“女信士,恕我直言,你姻缘已定,还问什么呢?” “我,我想知道以后。。。。。。以后会怎么样。”那少妇有些慌乱,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一个趾高气昂正在打电话的西装革履男。 我又掐指了一番,摇头晃脑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哎。。。。。。” 少妇低下头,轻叹口气,又抬起头急切地望着我:“怎样?” 我斜眼仔细看了那西装男一会儿,他左手无名指有个亮闪闪的大钻戒,右手中指带着一块很大的祖母绿戒指,由于举着手机,袖口处露出了一块金闪闪的手表。我又摇头晃脑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少妇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盯着我,等我继续说。 “女信士,人总是要为自己最初的选择负责。如果你觉得自己最初选的路错了,没关系,退回去走新路即可。但是,不要走在自己的路上,去接受另一条路上的人递过来的礼物和鲜花。”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大师帮帮我。” “看到边上那个咖啡摊了吗?去买一杯清咖一杯半糖拿铁过来。” 少妇站起来走到张燕琳处,买了两杯咖啡,回到我面前,将杯子递给我“大师,咖啡。” 我说:“给我拿铁,清咖你喝一口。” 她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我问:“仔细描述一下是什么感觉?” “闻着醇香,入口好苦,但是咽下去后喉咙处感觉很舒服,有一丝丝甘甜。” 看不出这女人还挺会描述的,估计是有点文艺范儿的,那就比较容易点透。我问:“让你现在把杯子扔了或者喝完你会怎么选?” “我选喝完。” 我喝了口拿铁,把杯子递向她:“这杯拿铁,奶味儿十足,入口微甜,入喉丝滑,但是我喝过的,你会扔掉还是喝完?” 少妇沉吟不语,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如何能长久?只是萍水相逢,逢场作戏而已。好自为之,好自为之。”说完我就不再说话。 那西装男打完电话,叫了她一声。她站了起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蹲下,打开包,拿出一张红色钞票放在我面前,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指点。”随后站起转身,不再理会那男人的呼唤,迈步向山下走去。 我伸手按住那张钞票,收入囊中,心中颇为得意。 正得意间,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我的面前,传来一个压抑着嗓门的声音:“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既然假装算命瞎子,我就没有抬头,只是平视前方道:“我算出她现在交往的人马上要走霉运了,让她好自为之。”我判断此人既然能在情人离去的情况下压抑住愤怒先来问清情况,应该是一个有些理性的人,只要他没有第一时间冲昏头脑,我就有机会再忽悠一单生意。 可惜事与愿违,那人右脚抬了起来,对着我的脸踹了过来。不能左右躲开,我只好向后倒去,顺带着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脸,手指用力将墨镜从中间折断。哀号声中,我抱着西装男的小腿大喊“打人啦,救命啊。” 张燕琳拎着一瓶1.5升装的纯净水冲过来,对着那男人的头就是一顿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维持秩序的警察过来了。 西装男:“警察同志,这个人算命骗钱。” 我:“警察叔叔,我就是卖咖啡的,累了坐在边上歇一会儿,这人过来就是一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警察:“那个小姑娘,他跟你是一起卖咖啡的吗?” 张燕琳点头:“他是我老板,刚才说要在边上休息一下,谁知这人过来就踢人。” 西装男:“你胡说,卖咖啡穿着道士服,谁信啊?” 我:“在道观门口卖咖啡,穿道士服怎么了?这是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哎哟,我的咖啡店全靠我撑着,这下我受伤了,山下的咖啡店和这个摊都要受影响,损失惨重啊。我想吐,我眼睛看不见了,啊。。。。。。” 警察:“大伙都散了别看了,啊。你俩,到边上,自己商量解决,商量不了我再介入。哎,你你你,你们几个别围观了,走了走了。” 于是我跟西装男走到边上开始商量,警察在边上调解,最后西装男赔了三千元,灰溜溜地走了。 花了五十在边上的眼镜摊上买了副新墨镜,我戴上后又盘坐在了咖啡摊边上。张燕琳看着我摇摇头,又去招呼顾客了。我对边上游客说我冒充瞎子骗钱的议论充耳不闻,毕竟客流量这么大,过一会儿,就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了。正想着,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出现在我面前,向上看,蓝色大褂随风微荡,再向上,卫浩清冷着脸望着我。 “是我啊,浩清。”我生怕卫浩清油盐不进对我动手,连忙提前发声。 “小师叔,我知道是你。观里有规矩,观门前不许穿着道服算命的,你忘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脱了还不行吗?你别对我横眉竖目的,我好害怕。”卫浩清虽然是我师侄,但是在原则问题上是很难通融的,就算我撒泼打滚,他该动手还是动手,最多就是不打脸而已。 就在我站起身要脱下大褂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妈,这里有瞎子算命,我要算命。” 我愕然回头,只见那个算是我弟弟的小胖子扯着母亲,向我这边走来。我扶了扶墨镜,快速收拾了东西,站起身就走。就听母亲在后面道:“这位道长,请慢些走,我家孩子想算个命。” 我嘶哑着喉咙道:“算命?什么算命?女士,你这是在羞辱我青云观吗?本道长不算命,算命去那边几个摊子。”我指了下远处几个算命摊位,继续走。 小胖子又哭又闹,在地上打起滚来。母亲无奈地劝着哄着,毫无效果。这时卫浩清在我身后道:“小师叔,他们在你咖啡摊前这么闹,会影响生意吗?” 我停下来,回身对母亲招招手:“这位女士,跟我来吧,带上那肥仔。” 母亲拉着那小胖子跟过来,才走了几步,小胖子忽然道:“我不想算命了,我要去庙里看菩萨。” 母亲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我双手抱胸,冷冷道:“一会儿要算一会儿不算,莫不是消遣我?” 边上走来一人,拉住小胖子的手,对我说:“算还是不算,都是自愿的,你这道士还要强迫人算命吗?” 我一看,正是我那威风凛凛的父亲,于是耸耸肩:“无所谓,有因必有果,你挑起了因,我不结这个果,也会有别的什么来代替的。” 父亲抱起小胖子:“我是无神论者,我还真不信你这套封建迷信的因果论。走,宝贝,我们去看菩萨像去。” “哼,愚昧。”我转身甩手顺围墙就走。 ------------ 第五十二章 惊吓 走了十几步,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追来,我回身,看到是母亲。母亲见我停下,便道:“道长,刚才真不好意思,我爱人和孩子都是这种怪脾气,对不起。” 我微微躬身:“无妨,女士,请回吧。” “等一等,道长,我想算一下,可以吗?” “可以,算什么?”我从墨镜后面紧紧盯着母亲的脸,多说几句话也好,毕竟那么多年,说不想那是假的。 “给我孩子算一算吧,这是他的生辰八字。”母亲拿出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些字。 我看都没看那纸,说道:“不用看了,那孩子是2014年6月间生的。你们夫妻俩对他宠溺过度,再这样下去,待他长大,必然对你们的仕途产生妨害。”一团云飘过来,笼罩着周围,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充满了水雾。 母亲楞了一下,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大师,您说得真准。可是,我不是问小儿子,这个生辰八字,是我大儿子的。” 眼泪涌上了我的眼眶,我接过红纸,上面果然是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我看了一眼母亲,她急切地望着我,问:“怎样?他还好吗?在哪里?” 我将红纸撕碎,扔向天空,大叫:“你什么意思?拿个死人的八字来给我算?好,我告诉你,自打七年前你夫妻俩抛下他后,过了五个月,他就死在一个冷雨夜里,尸体在山里被野狗啃食,他到死都以为他父母会去找他的。” 母亲惊恐地望着我,流着泪拼命摇头:“我没有抛下他,当时我怀孕了,我让他父亲去找了,只过了四个月就去找了,没找到,一直没找到。” “你骗人,那孩子直到第五个月还在那村子里,怎么可能找不到?你们压根没去找,可耻,你们居然到现在还骗人,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感吗?”我尖叫着,嗓子都劈了。 “小师叔,住嘴,你吓到这位女士了。”卫浩清忽然出现,护在了我母亲前面,用强光手电闪了闪我的眼睛。 我用手挡着眼睛,喘着气,好一会儿冷静了下来:“女士,抱歉,刚才那孩子的鬼魂一直在对我说他的遭遇,很惨,让我有些失态了。”我转身要走,又回头对卫浩清道:“浩清,我去听涛台念会儿经,心静了就离开,你跟大师兄说一声,破个例吧。” 母亲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大师,我孩子刚才在这里?他怎么样?他为什么在这里?” 我挣脱开来,说道:“女士,他是孤魂野鬼,随处飘荡,因你感念,自然就来了。你不想他,他就继续飘走了。” 母亲跪了下来:“求大师了,让我孩子往生好不好,不要让他再无依无靠四处飘了。” 我跳开了那一跪,实在是承受不起。摇着头想道: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待,死了又要厚葬又要做法事,这算是弥补吗? “女士,超度法事的事情,请跟观里咨询商议,我不管的。”我又对卫浩清道:“浩清,扶这位女士回去吧,仔细些。”说完我逃也似的跑回了听涛台。 摇着铃念着咒,我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仔细想想,没什么好激动的,母亲不过是有些负疚而已,父亲似乎已经忘记了。等他们做完法事,也许就真正解脱不再有负罪感了。人非圣贤,每个人内心都有愧疚的事,比如翠翠,就是我心里永远的伤口吧。 只听外面铁链声一阵叮当乱响,我顿时眉头皱了起来:谁这么冒失?虽然我被赶出青云观,但是听涛台也不是观里谁都能来的,还这么跌跌撞撞。随后门被撞开,一个人滚了进来,摔倒在我面前。当看清那个人是卫浩清后,我开始觉得大事不妙了。以卫浩清的本事和心境,能让他吓得连滚带爬嘴唇颤抖的,必定是大事。 我拎起他的前襟,摇着问:“魔道重现了?道观被灭门了?大师兄飞升了?说话啊!!!” 卫浩清指着门外,脸扭曲着,上下牙磕碰着,半天说不出话。我把他扔在地上,跑出门,看着大殿方向,也没什么异常,观中没传来惊叫,没燃起火焰,隐约传来铙钹丝竹之音,法会仍在进行中。我走进屋,倒了杯水,泼在卫浩清脸上,问:“到底怎么了?” “桃。。。。。。桃花开,别离。。。。。。时。。。。。。”卫浩清喘着气冒出一句。 我蹲下扳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几下,大声道:“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最怕这个了吗?” “我看。。。。。。到她了,听到。。。。。。她说‘桃花开,别离时。’” “在哪里?哪里看到的?是鬼吗?”我知道卫浩清不会拿翠翠开玩笑,况且他的情况看起来也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灵官殿后的树丛里。”卫浩清似乎有点缓过来了,但是眼睛里满是惊恐。 “带我去!”说着我拉起他就往外走。 卫浩清摇着头蹲下拉住床脚,我怎么也拖不动。愤愤地踹了他一脚,我只好自己去了。一路飞奔,从正殿边上穿过,跑到灵官殿。从殿侧绕了过去,心里也开始打鼓,毕竟按理说翠翠应该已经去投胎了,否则就肯定是冤魂了。我猫腰走进灵官殿后那片树林,果然看到一个白衣长发女子坐在一块石头上。 “你看,我没骗你吧?”忽然卫浩清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直起腰,我大步走了过去,说:“美女,这里谢绝游玩,请去大殿观礼吧。” 那女子一转头,吓得我转头便跑。哪里是翠翠,哪里是女人,是一个络腮胡男人穿着白衣戴着假发而已,上了卫浩清一个恶当。卫浩清跟着我跑了出来,嘴里解释着:“这个不是我看到的那个,我看到的那个真的是你娘子,嘴里在念‘桃花开,离别时。’小师叔,相信我。” 我停下怒视着他:“浩清,你也算是年轻一代里的翘楚了,你说说,什么鬼能大白天在三官殿后面出现?还‘桃花开’?这还是正殿正在进行法会的时候。再看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太不像样了。翠翠是我老婆,就算变成了鬼,该亲我照样亲,有什么好怕的?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别给我在这编鬼故事了。” 正常来说,卫浩清肯定是不会也不屑于开这种玩笑的,只有可能是他这几天忙前忙后太累了看花眼了。又好言叮嘱了他几句,我从正门出去,来到咖啡摊。 张燕琳一个人打理两台机器,倒也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我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啧啧称赞。张燕琳回头见是我,嗔怪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差点忙不过来了。” 我过去拉了拉她的头发,接替了美式清咖的活儿。很快法事告一段落,很多游客香客出来,各个摊点都忙了起来。我听着手机里不时传来的叮当收款声,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好心情很快就被破坏了,我父亲板着一张脸来到摊前,点了一杯美式一杯拿铁。我把口罩向上提了提,拿出纸杯倒了杯咖啡,放在了台板上,张燕琳做好拿铁一起打了包。父亲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付款,接过袋子转身要走,忽然转身盯着我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哼了一声:“你就是刚才那个冒充道士的算命瞎子吧?不要以为摘了墨镜我就认不出你了。” “不愧是干公安的,眼睛真毒。” 父亲神色警惕起来:“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职业?” “这个,涉及到专业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父亲无意跟我纠缠下去,回身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看到他走到一个花坛边,拿出咖啡递给母亲。母亲没有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父亲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母亲站起身,向山下走去。父亲叫了几声,见母亲没回头,连忙拉起在边上蹲着不知在干什么的小胖子,追了过去。 顾客的连声呼唤将我注意力拉了回来,抱歉一笑,我继续工作。张燕琳轻轻道:“没想到这里生意这么好,这样一天下来,卖的咖啡可比山下的店里一天卖得多。” “这是法会期间,来的人多。平时工作日一天上山的游客加香客不超过两百人,如果喝咖啡的人按10%的比例来算,也没多少。以后我们可以在节假日,法会日上来临时设摊。” “我们店的名片我也发出去不少,不知道会不会增加生意。” “有你这样的大美人在店里,肯定能引来不少人买咖啡啦。你看,那边有个大男孩正躲躲藏藏地看着你呢。”我用下巴指着一个站在一棵树后探头探脑的男孩对张燕琳说。 张燕琳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低着头操作咖啡机,但是睫毛抖动,手上的动作也有些慌乱。有奸情?我顿时警惕了起来,又观察了一会儿,那男孩子也就十八九的样子,虽然假装在看别处,但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张燕琳。 我心里顿时不爽起来,嘴里说道:“燕琳,咖啡馆才开张没多久,你要分清主次,心思可别飞到别处去。” “钱大哥,我知道的。”张燕琳说完继续招呼顾客,脸上渐渐恢复了原样。 ------------ 第五十三章 救援 清明小长假,在青云观前摆咖啡摊,三天卖出去六百多杯,单就咖啡杯数来看比山下的咖啡馆卖出的还多。晚上算好账,我心情大畅,跟张家姐妹及韩振邦讨论了一下以后周末及节假日在青云观前设摊的可能性。 看看已经十一点了,我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张燕琳一声轻叫,然后捂住了嘴望着楼梯方向。我转头,看见卫浩清背着个包正站在楼梯中间。我忙道:“没关系,这是道观的师侄,来跟我谈以后道观门前摆摊的事儿的。”说完我赶紧离座拉着卫浩清回到我房间。 “浩清,拜托以后走大门好不好?你这样会吓到女孩子的。” “小师叔,十一点了,我以为你该在房间休息,所以才走的窗户。”卫浩清看来对走门还是走窗并不是太在意。 “大晚上过来找我,准没好事。”我指了指地上一个蒲团,示意他坐下。 “又有几个人去山里拜‘朱真人遗蜕’失踪,当地组织了救援队进山了。”卫浩清没坐,站着看着我。 “他们联系观里要求派人救援?然后你就来想把我拉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跟学校请假很困难的?” “这次失踪的人不少,当地很紧张,警察,消防,林业,还有市里的专业救援队都派人进山了,同时通知我们观也出些弟子去找。失踪的人里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卫浩清很有耐心地说。 “是什么重要人物?如果是公职人员,怎么会相信‘朱真人遗蜕’这种传言的?”要知道这个“朱真人遗蜕”的传说在这一带已经流传了很久了。说是明代有个藩王沉湎于修仙,后来干脆逃离王府进山隐居修炼,最后得道飞升,遗蜕留在山里。据说能找到遗蜕并烧香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每年都会有人请山民做向导去找遗蜕,时不时就有迷路了的事儿发生,然后政府就组织救援队进山找人,人手不够的时候也会要求观里派出弟子帮忙。 “具体多重要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个人对你可能很重要。”卫浩清看着我一脸严肃。 “是谁?” “清明法会那天你对着大喊大叫的那位女士。” 我跳了起来:“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收拾一下出发,救人要紧。人什么时候走丢的?” “清明节后一天一大早那支队伍请了个山民做向导就出发了,然后就没音讯了。” “那就是失踪两天了,要赶快了。”说着我拿出背包,往里装了些必备物品,催促着卫浩清赶紧出发了。 “朱真人遗蜕”传说有好几个版本,故事基本相同,不同之处就是遗蜕所在地,流传最广的有三处地点:舍身崖,磷光暗河,光明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那个向导家,问清向导去的是哪一处。等我和卫浩清赶到了向导所在的村子,发现那里已经成了救援指挥部所在地。找到负责的人一问,才知道那个向导是村里的一个光棍汉,仗着嘴能忽悠,把到村里来找向导的五个朝拜客说动了,组了个团,聘他做向导。要命的是这人无父无母无妻小,所以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救援人员分了三批,公安和林业的同志已经往舍身崖方向去了;市里的洞穴探险爱好者组织了一支队伍去了磷光暗河;还有一支从杭州赶来的专业救援队,是去光明窟的,因为装备没运到,还没出发。卫浩清出示了证明后,负责人让我们领了一部大功率对讲机,两个头灯两支强光电筒,赶紧去光明窟。 光明窟入口离村子直线距离大约二十公里,是一处很长很深的洞穴,分叉的支洞又很多。七年前刚到观里的时候我跟卫浩清曾经进去过探险,结果迷路了,还好师父师兄找来把我俩带了回去。这次为了救人,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山路崎岖,又是夜里,走起来颇为辛苦,等到了光明窟入口处时天已大亮。在洞口发现了新鲜篝火灰烬以及不久前烧过的香烛,可以肯定前一天有人到过。在向救援指挥部报告了情况后,我跟卫浩清进入了洞穴。 光明窟之所以叫光明窟,是因为洞内有些地方顶部坍塌,当阳光直射进来,在地上形成巨大的光斑。但是大部分地方是阴暗潮湿的,甚至狭小紧窄,只容一人侧身而过。入口开始有一段还挺好走,很快就到了所谓的“三岔口”。三岔口其实是三个小洞,直径从五十厘米到七十厘米之间,当初我跟卫浩清探险时候只走过中间那个洞,洞口最大,直径有七十厘米左右,需要爬大约八百米,能到达一处有光的洞厅。 “小师叔,这里,这里有东西。”卫浩清用电筒照着左侧洞口处一个镜头盖。 “看上去挺新的,再看看,,左边洞这么小,有人钻进去的话肯定会有痕迹的。”说实话我不喜欢左边这个洞,直径只有五十余厘米,让我感觉阴森难受。 “嗯,小师叔你看,这里顶上,有人估计是磕着了头,破皮了,有血迹。再看洞壁,很多摩擦痕迹,刚蹭出来没多久的。”说着卫浩清又探头进另两个洞观察了会儿,没说话,又走回左边的洞口。 没办法,我拿下背包,戴好头灯,扎紧上衣,戴上皮护肘和皮护膝,示意卫浩清先进去,随后拖着包跟着他爬了进去。一开始挺不习惯的,前方卫浩清打着光,为了节约电我先不开灯,我周围就是一片黑暗。渐渐地适应了,虽然石壁有些凉,但是黑暗包围着我,让我觉得心安。无需害怕黑暗,黑暗中,虽然你看不见对手,但是对手也看不见你,大家都是凭感觉,这样更公平。我闭着眼睛,用心去感受周围。前面,卫浩清拖着包爬着,悉悉索索;两边,一片寂静,没有什么状况;后面,我的包挂在脚上,悉悉索索。很安全,没有敌意,没有恶意,甚至连其它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卫浩清不时报告着他的发现,一个发夹,一个纽扣,一片布片,一缕头发,一片血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小师叔,终于可以舒展一下了。”随后就消失了。 我跟着爬了出来,到达了一个巨大的洞厅,可惜的是,这个洞厅没有任何光线,一片漆黑。我们用强光手电四处照着看了看,洞厅呈不规则的圆形,最远处直线距离有五十来米,乍一看,并没有其它出口了。 “难不成我判断错了?”卫浩清嘀咕着打着手电开始查看。我也有点气馁:千辛万苦爬到这里,难道是一场空?洞厅里并不平坦,洞顶落下的石块四处都是,大的有一人多高,我跟卫浩清深一脚浅一脚在各种大小石头间搜索着。终于,在靠近一处洞壁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五个背包,和一根垂下的绳子。手电光顺着绳子移上去,大约六米高处,有一条窄缝,两米多宽,高度仅够一人躺着进去。我跟卫浩清面面相觑:这向导也真敢带路。 “我觉得不对啊,浩清,别是那向导准备把人骗到深处扔了然后自己跑出来拿了财物跑路吧?”我看着那五个堆在一起的背包。 “如果他更狠一点,杀人劫财。。。。。。”卫浩清手放在了剑柄上。 “赶紧上啊。”我一把抓住绳子,爬了上去,到了窄缝处才发现那缝隙比我想的要狭窄得多,只能平趴着进去,包是无法带进去的。我拿了两包压缩饼干,一瓶水塞在口袋里,斧子别在腰上,摸索着爬了进去。石缝里湿漉漉的,滴着不知是哪里渗进来的水,很快我的前胸后背都湿了,一片冰凉。强光手电将石缝照得雪亮,而我忽然感觉到一阵惊慌,手足无力。我大口喘着气,尖叫着,拼命想挣扎,但石缝卡住了我,我动弹不得。我头晕晕的,前胸后背似乎被石缝压到了一起,无法呼吸,我狠狠用头上下撞着,要死在这里了吗?我居然有幽闭恐惧症?这时,耳边传来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人要我做什么。我压抑住惊慌,憋住气,仔细听,原来是卫浩清在大声说:“小师叔,关了手电,把手电关掉,别慌,关手电筒。” 我不明所以,但感觉到手里还抓着手电筒,便找到开关按了下去。一片漆黑,黑暗和冰冷让我镇静下来,我不再乱动,开始调匀呼吸。过了一会儿,我清醒了过来,趴着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了下来。 “卫浩清,没想到我有幽闭恐惧症呢。” “小师叔,别闹了,是强光手电光把你晃晕了吧?你看,手电一关你就恢复了,幽闭恐惧症可没这么容易恢复。” “是哦,幽闭恐惧症不受光线的影响的,我怎么会忽然惊慌起来,真丢人啊。其实,我挺喜欢狭小空间的,团成一团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小师叔,能不能先爬出去再聊天?我体型比你大,难受的应该是我。” “你不就想说你胸肌比我发达嘛,嘁,怎么没把你卡住呢。”嘴上不饶人,但我还是手脚并用加快了速度。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束光,石缝渐渐开阔了起来,很快就可以屈膝爬行了。又爬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又一个大石厅,顶上的豁口发出刺目的光线,石厅地面上长满了各种植物,郁郁葱葱,有许多蝴蝶在空中飞舞。 ------------ 第五十四章 救援2 这个洞厅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看着洞厅四壁上那密密麻麻的洞口,试探着问:“浩清,这是不是我们小时候到过的‘莲蓬大厅’?” “莲蓬大厅”是七年前我跟卫浩清进洞探险时,到过的一个洞厅,因为洞厅有一面石壁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就象莲蓬一样,遂起此名。 卫浩清爬出来,四下看了看,指着一个洞口说:“那上面的字如果是一个‘生’字的话,那就肯定是‘莲蓬大厅’了。” 当初师父师兄来找我们时,在进来的洞口处刻了一个“生”字作标记,也是给以后迷路的人提供一个指示。我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个“生”字,心里很高兴,这意味着等会出去就不用走刚才那条狭窄逼仄的来路了。 在阴暗处爬了太久,我站在阳光下,看着地上一丛丛的植物,心情极为舒畅。刚想把湿衣服脱下来晒干,记起要搜寻的人可能还处于危险之中,便打消了休息一下的主意。洞厅很大,我跟卫浩清兵分两路开始搜索失踪人员的踪迹。我搜索中间明处,卫浩清搜索四壁阴暗处。 我正拨开一丛羊角蕨查看一处折断的茎叶,就听到卫浩清大叫:“小师叔,这里。你给我站住!” 我连忙向卫浩清发声处跑去。找到卫浩清时,看到他正趴在地上,对着一处石缝用手电筒照着。 “是什么?”我也趴下来,打开手电向里照去。 “一个人,好象就是那个向导。”卫浩清说完对着石缝喝道“出来,这是条死路,你跑不掉了。” “老子就不出来,有种你进来,看老子弄死你。”石缝里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我顺着手电光看到了里面趴着的那个人,石缝约三米深,他爬到了最里面,几乎等于卡在石缝里。从服装上来看,应该就是那个当地向导了。我对他喊道:“哎,老乡,你带的那五个人呢?” 那人不说话,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卫浩清。 “老乡,我们是救援队的。你告诉我们那五个人的下落,我们就去救人。至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不是警察,不会抓你的,怎么样?”我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有鱼死网破的想法,不然他闭口不说,那五人,尤其是我老妈,就不知道在哪个洞里了。 那人似乎有些动心,想了想。说:“你们都退到亮的地方,我出来告诉你们。” 我看了看几十米外的光亮处,冷笑一声:“快说吧,不然可就没机会了。”说完我对卫浩清道:“卫浩清,捡点石块过来,要跟这石缝高度差不多的,再捡些枯木,采些新鲜枝叶。” 卫浩清应了一声,走开了。 我趴着,用强光手电的频闪功能对着那人的脸照着,说道:“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好不好?求你了。不然等会我会用石块卡住石缝,然后点火生烟,一直熏到你说出来为止,然后继续熏,最后把着火的枝条捅进石缝。哇,我好象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那人因为石缝太窄无法扭头躲避频闪光,只好闭着眼,咬牙道:“老子爬出来弄死你,你等着。” 我拔出斧子,笑嘻嘻道:“嗯,快点出来,让我猜猜,你是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放心,我只剁一下,然后就把你塞回去继续烤。” “老子死了,那几个人也活不了,他们在哪个洞只有我知道。” “老乡,我们只是志愿救援队,没有人命令说一定要救出来人啊。再说了,我们出去就说你们没来这里,上面也不会再来查的。我今天就是因为你不告诉我,让我没面子,所以要烤死你。”正说着,卫浩清过来放下了六块石头,两段枯木,一捆绿叶枝条。 我指挥着卫浩清,将石块象楔子一样用大石砸入石缝,每隔三十厘米一块。全部干完后,那人就被困在石缝里了。随后我开始劈木头,生火。这时,那向导明显有些慌了,开始在里面喊叫起来,具体喊什么因为劈柴我没听清。等火点着后,那人爬到了石缝口处,伸出手,对着我哭喊着什么。 我蹲下来,拿着根枝条捅着他鼻子:“慢慢说,不急,想清楚再说,我真不是很想知道的。” “我带他们进了那个,对,就是那个方向,最大的那个洞,进去带他们又走了几个岔路,我得到那里才记得起来,放我出来我带你们去。” 看着他闪烁的眼神,我叹了口气,将枝条放在火上烤出了烟,贴在他鼻子上。那向导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老乡,这样,我把火生起来,烟冒出来,先给你这熏着,然后我们去找人。你说得没错的话,找到人我就回来灭火,找不到人嘛。。。。。。这烟熏火燎加上没水喝,你能坚持几天啊?咦,你看,那里有个马蜂窝,哎,我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法子。” “大哥啊,我也是没办法啊,隔壁张寡妇说只要两万就愿意跟我过,我这也是想弄点钱传宗接代啊,饶命啊,大哥。”这向导哭着喊着,就是不说清楚具体路线。 我手没停,点起了两个火堆,将枝叶盖在了火堆上,浓烟滚滚,我自己都被呛到了。 “小师叔!”卫浩清的语气有些严厉,我知道他不想弄出人命。 我将火堆上的树枝挪开,站起来:“知道了知道了。”说着我走到他身边“卫浩清,这人不肯说,我们也不能闲着,你去四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我收拾下火堆,马上过来。” 卫浩清应了一声,却没动。我挥挥手:“去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随随便便把他弄死的。”卫浩清这才走开。 我走回火堆处,趴下,看着石缝里那人。他似乎知道卫浩清不让我杀他,眼里露出了欠揍的神色。我笑了,和蔼地说:“老乡,我答应我师侄不会随随便便把你弄死,所以我要认认真真把你弄死。” 那人对着外面要喊,我眼疾手快从火堆抽出一根着火的木条把他逼了回去。“老乡,这次你杀死了五个人,我帮他们伸冤,所以我肯定要弄死你,我师侄拦不住我的。” “我没杀他们,真的,我不敢。大哥,大哥,你让我出来,我给你带路找他们去。”虽然不知他说的“没杀”是真是假,但是我心里还是稍稍舒了口气。 我将部分炭火拨到一处开口处堵上,接着又拨到第二处开口,边拨边说:“别急,慢慢说,在这七处口子都封完前,你还有至少五分钟。我希望你不说,这样我弄死你心里会好受些,你懂的。” 当我封住第三个口子的时候,那向导咳嗽着说:“我说,我说,别封了。” “我听不见,啦啦啦,你随意,我继续。” 就在我充耳不闻那人的告饶,专心致志地封住了第四个口子后,那向导终于崩溃了:“大哥,我带他们进了有一棵树的那面石壁上的洞,洞离地不是很高,我做了个三角形记号,洞里每一处岔口我也做了三角形记号。我不要死啊,放了我吧,我这是第一次,求你了,呜呜呜。。。。。。” 我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问:“你都做了记号,他们难道看不到?居然会被你带迷路?” “我偷偷做的记号,呜呜呜。。。。。。面对他们,手背在。。。。。。呜呜。。。。。。背后用钉子划的记号。” 我立刻站起来四处张望,果然,洞里虽然有很多灌木花草,但是树只有一棵,孤零零长着,靠近一处洞壁。我对着远处的卫浩清大喊:“卫浩清,那棵树对着的洞壁,找一个刻着三角形的洞口。” 卫浩清听了,跑过去,一个个洞口找过去。 我跑回火堆,拿起一束枝条放在火堆上烤出浓烟,塞进了一处没封住的开口,听着石缝里里面传来的剧烈的咳嗽和咒骂声,心满意足地离去。从阴暗的洞壁边跑到明亮的洞厅中央,被射下的阳光照得眯上了眼睛,心里却开始后悔:那人要是真呛死了怎么办?不过时间紧迫,一边是五个人等待救援,这边是一个恶人,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五个人的那边。 当我跑到那颗树下时,卫浩清找到了那个洞口,他指着一处歪斜的三角形划痕:“是这个吧?” 我看着这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松了口气,道:“估计就是这个。”说完我就一个助跑,攀上去进了洞。 这个洞很宽敞,每走几十米,就有裂口透进光来,走起来非常轻松。每当出现岔洞,就找那个刻了三角形记号的继续走下去。很快,前方透出光亮,我们走到了尽头。我看着外面,这是一处巨大的天坑。 ------------ 第五十五章 救援3 “浩清啊,天目山居然有天坑?”我回头望着卫浩清。 “道生一,一生二。。。。。。” “闭嘴,我只是用疑问句感慨一下。”我估算了一下,这个天坑直径有近二百米,深六十余米,我们的洞口在坑的中部。洞口开始,有一条很窄很陡的小路贴着坑壁通向坑底,坑底是一片茂盛的森林。森林中央,有一块空地,立着一座茅草屋。 “快看,林中小屋,还真是有人隐居于此。估计那向导把人带到这里骗他们下去进了林子,我们赶紧下去找人。”说完我顺着小路小心地向下走去。 路不长,五分钟就到头了。我跟卫浩清站在离地十余米的一处台地,看着地上的一盘绳子,明白了那向导有多恶毒。他把人带到这里,放下去后,趁朝拜者向林中小屋进发时,收回绳子,让朝拜者在林子里自生自灭。 “浩清啊,你觉得你在下面,能上来吗?”我看着垂直的光滑崖壁,问道。 卫浩清跳了下去。随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脚在崖壁上猛蹬几下,手伸出抓住台地边缘,翻身上来。 我捏着下巴沉吟道:“你是特例,普通人肯定是上不来的。不过但凡有脑子,弄倒几棵树做个梯子,应该也能上来。” 卫浩清又跳了下去,向天坑中心区域走去。我连忙放下绳子,爬了下去。顺着树林中一条隐约刚被人踩出的小路,很轻易走到了那座茅草屋前。草屋有点不对,太新了,就象是刚搭好没多久。架空的底部,墙壁是用圆木垒起来的,没有窗户,一部简陋的木梯通向一扇门,就连顶也是用手臂粗细的树干钉好了再加茅草铺上去。整个草屋给人的感觉很结实,就象是。。。。。。监狱。想到这里,我看了眼草屋下面,一层厚厚的灰烬。 “不好,快打开门。”我冲上木梯,那扇门用一把很大的挂锁锁着。我踹了一脚,门一动不动。 “小师叔让开。”卫浩清上前,对着门连踹数脚,终于,门被踹开了。里面传来一股难闻的烟味,隐约看到几个人叠着倒在地上。 “浩清啊,戴上口罩,把人拖出来。”我没有进去,这种情况两个人一起进去是不明智的,还是卫浩清进去更有用些。卫浩清一个个将人背出,一共五个,我母亲就在其中。我赶紧为她把脉,脉象微弱,但是没有太大危险。那向导将五人骗进茅屋后,在外面将门锁上,在屋底堆了干草点了把火。万幸,屋底的木头不知是太潮湿还是怎么回事,没有烧起来,但是毒烟和缺氧加上高温令五人昏迷了。我拿出矿泉水,帮母亲洗了把脸,喂她喝了点水,又仔细听了听母亲的呼吸,问题不大。我拿出手机,果然,这种天坑屏蔽了信号。对讲机呼叫了几次,也没有回答。看来只能先背着老妈出去求救了。我背起母亲,向来时的路跑去。见卫浩清还在检查其他人,我大声道:“先救这个,我们要轮流背才行,其他人先放一放。” 卫浩清跟着我一路跑回去。将母亲拉上天坑壁上的小凸台后我让卫浩清背着母亲,我在前面引路,顺带不时用对讲机呼叫一下。当跑到“莲蓬大厅”时,卫浩清也有些气喘吁吁了。于是换成我背,卫浩清打着手电前面引路,我们进入了那个刻着“生”字的洞口。这个洞比较低矮,我只能背着母亲四肢着地爬着走。 “小师叔,这位女士,是妈妈吧?”卫浩清在前面爬着,忽然问了一句。 “我这负重爬行呢,没力气跟你说话。” “清明那天我送她回去,她跟我说了很多她大儿子的事,她非常伤心。”卫浩清瓮声瓮气地说。 我喘着气爬着,没接话茬。 “她说为了让儿子能往生,她愿意付出所有。当时我没敢给她订超度法事,我给她订了场祈福法事。” “说得轻巧,她愿意付出小儿子的命来换回大儿子的吗?”我想起了那个讨厌的小胖子。 “她要是知道你没死,该有多高兴啊!小师叔,有什么结那么难解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狠狠道。 “如果我母亲,有一天来到我面前,不管以前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抛弃我的,我都会认的。” “卫浩清你烦不烦。你被抛弃的时候是个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我十四岁才被抛弃,之前之后的经历时不时会在梦里出现。我们不一样。”我再次想起那次逃亡。 “没有哪个母亲会无缘无故抛弃自己的孩子的。小师叔,我只是想请你跟妈妈认认真真谈一次,了解一下为什么没有及时去找你的原因。” 我不想说话,低头继续爬着。 “那天我跟她聊了好一会儿,好象里面有一个原由,是你家内部的问题,我没敢多问,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妈妈不是那种抛弃自己孩子的人。”卫浩清的话打动了我,难道母亲真有什么苦衷? “哼,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考虑听听解释的。” 说话间来到了一处宽敞透光的地方,我实在累得不行,坐下来歇息。卫浩清喂了我母亲几口水,又帮她擦了一下额头。 “小师叔,放心,妈妈并无大碍,很快就会恢复的。” “废话,我是学医药的,也稍稍懂些这方面的知识,在天坑我就把过脉了。” “嘿嘿,原本我以为很难说服小师叔的,结果,小师叔还是。。。。。。啊。。。。。。”卫浩清忽然停住了,望着洞壁上射入的光线,又看了看我。 “说服我?浩清啊,你认真的吗?有些恨,不是简单的解释或者一个拥抱就能流着泪原谅的,那是深深烙在脑海里的。打个比方,你能打开心结听我唱十遍‘桃花开’吗?” 卫浩清哆嗦了一下,走到我母亲身边背起她,默默地转身就走。接下来通道有一人多高,可以站起来走路了,顶上和侧壁不时有缝隙透进光来,已经开始暗淡,快傍晚了。我试着用对讲机呼叫,依旧没用。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出了洞应该就能联系上救援人员。 “小师叔?”卫浩清叫了我一声。 “浩清啊,什么事?” “没什么。”卫浩清说完就不再出声。 前路渐渐向下倾斜,缝隙消失了,黑暗再度袭来。 “卫浩清,你走路动作太大,别把我老妈给颠坏了,老妈我来背,你去前面打着灯开路。” 交接之后,卫浩清在前面打着手电筒,我则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小师叔,等你妈妈清醒以后,你可以跟她好好谈谈。” “嗯,我考虑一下。” “其实跟自己的亲人,交流一下,没那么困难,对吧?” “卫浩清你真的很烦,一路上你反反复复说了半天,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师叔,说话要算话啊。” “好了好了,知道啦。”我假装不耐烦,心里却也盼着能快点跟母亲好好谈谈。误会嘛,就是要交流,打开心结就好了。 等我们出了光明窟,天已经黑了。我呼叫了救援指挥部,指挥部回复说救援队就在附近,同时有直升机会去接伤员,让我们找块空地,点起三堆火。卫浩清去砍木头,搭了三个篝火堆,下面放上干草,点燃。我将母亲安顿好,实在太累,靠在一块石头上歇息。一天水米没沾牙,感觉有些虚脱了,咬了口压缩饼干,灌了口水,慢慢咀嚼。望着星空,一颗流星划过。 “平儿。。。。。。”一声微弱的呼唤在身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看看躺在边上的母亲,她正轻声咕哝着什么。我摸了摸她的额头,要命,好像有点发烧了。我拿出几张纸巾,将矿泉水瓶的水倒上去,敷在母亲额头,又喂了母亲几口水。 忽然,母亲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平儿。” 我扭了下手腕,居然没挣脱,我打开电筒想看看母亲是否清醒,却看见母亲大睁着双眼。我吓了一跳,关了手电筒,又往母亲额头滴了些水,嘀咕道:“说什么胡话呢。” “平儿,我清醒着。你们在山洞里的话,我听到一些,我知道是你。”母亲很镇静地说着,手却紧抓着我的手腕。 “好啦好啦,是我,你放开好不好。你还是那么狡猾,在洞里假装昏迷偷听我们说话。” 母亲没有松手,哽咽问道:“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师父师兄带大的呗,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学上,挺不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尽量平静地说话。 “妈妈知道你心里恨,妈妈没有自己去接你,是妈妈错了。”母亲说着哭出了声。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在离开四个月后就来找我,就算你没去,其他人,也该能找到我跟翠翠的呀。” “平儿,当时是你爸爸派人去接你可是那人因为有事拖延了一个多月才出发。那阵子我怀孕碰巧身体出了状况,你爸爸一直在医院陪着我,等稳定下来再过问起来,才发现你已经失踪了。” 我缓缓地用力将手挣脱开来,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如果您要撒谎,拜托能不能圆得真实一点?哪个部下敢把上级的命令拖延一个多月?” “平儿你听我说,爸爸妈妈一直想着你。。。。。。” “好了,您发着烧呢,好好休息吧。”我转身就走。 卫浩清挡在我面前,我向左他向左,我向右他也向右。 “卫浩清,你怎么个意思?” “小师叔,听妈妈把话说完,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母亲,盘腿坐下:“我要听真话,哪怕当时就是你们不想要我了,也请直接告诉我。” “平儿,嗯,你爸爸派的人第二天就出了车祸就在去接你的路上等他出院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我失望地摇摇头:“唉,老妈,我就随便问问,那人跟老爸是单线联系的对吗?那人无亲无故所以出了事儿也没人知道的是吗?老爸把人派出去就不管不问了是吗?” 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刚要说什么,一阵直升机发动机声音从上方传来,很快一束强光照到了这边。 我伸出手掌挡着刺目的光线,对着卫浩清大声道:“浩清啊,人都找到了,救援也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你去扫尾,我走了。” 我又探身对着母亲道:“戚女士,都已经七八年了,您就当大儿子死了吧,他不恨你了,您不必再内疚了。还有,您说谎的时候喜欢一口气不停顿说下去,这个习惯得改。”说完我再次站起,挥挥手,飞快地跑进了一片树林。 ------------ 第五十六章 棒打鸳鸯又摧花 转眼五一要到了,我又开始联系在青云观门口临时设摊的事宜。自从上次清明节临时咖啡摊取得成功后,有几家摊贩也卖起了咖啡,不过因为接不上电源,他们卖的都是速溶咖啡,暂时还形不成威胁。一通电话联系好了摊位和电源,我开始估算五一这五天设摊所需要的原料及纸杯的量。 咖啡馆早上七点开门,晚上七点关门。生意主要集中在早餐时间,午餐时间以及下午茶时间,五点以后生意就很清淡。某日我决定下午五点半后剩下的三明治和面包蛋糕六折处理,没想到又带来了一波生意:每天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会有顾客来把打折商品一扫而光。 今天晚上也是如此,看着空荡荡的玻璃柜台,我心情极为舒畅。七点准时关门,然后张家姐妹开始准备晚餐,而我和韩振邦则清点一天的收入。 “哥,最近燕琳手机老是有电话打进来,她接起来也是遮遮掩掩的,有点不对劲。”韩振邦一边数着钱一边轻声道。 我算着微信支付宝以及POS机收到的钱款,不经意问道:“有没有影响到生意?” “目前还没有,不过看起来对燕琳有点困扰,时间久了不知会怎样。” “那可不行,燕琳做咖啡技术熟练,又兼任跑堂,模样性格也吸引了不少熟客,绝对不能因为恋爱之类的事儿分心。”我忽然想起了清明设摊时候那个躲在树后偷看张燕琳的年轻人,肯定是他。 当我们四人在厨房围着餐桌吃晚饭时,张燕琳手机响了好几次。头两个她跑到厨房门外接听,后来在张红琳的怒视下,她直接按掉了后面打来的几个电话。 “这是谁打的啊?”我装着不经意问道。 张红琳一脸鄙夷:“一个胆小鬼而已,我们出事的时候溜得不见踪影,现在我们没事儿了,又过来打燕琳主意。” 张燕琳低头吃着饭不说话。 “怎么回事?小红你快说说。”韩振邦说着对我挤挤眼睛。 “哼,就是燕琳高中时候同班同学,那时候追我家燕琳。说他爸是什么副局长,多有能耐什么的。结果我们家出事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燕琳打电话都不接。现在姓孙的倒了,他忽然出现了,又送花又电话的。今天居然跑到店里来找燕琳,被我赶出去了。” 韩振邦摩拳擦掌:“居然敢到店里来,今天白天也就是我去进货了,不然打他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张燕琳依然低着头不说话,我看到她眼泪一滴滴掉在碗里。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好好吃饭。燕琳,这个人不管是人品,还是目前出现的时机,都不对。在青云观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分清主次吗?刚饱暖你就思淫欲?先把饭吃了,别哭了。”说着我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 张燕琳缩了一下脖子,擦了擦眼泪,怯生生看了她姐姐一眼,继续吃饭。在沉闷中吃完了饭,我打了声招呼上楼休息。 到了房间我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六个未接电话,一堆微信信息,都是卫浩清的。我想了想,回拨了过去。 “小师叔好。” “卫浩清你烦不烦?从上课开始就为我妈的事儿一直打个不停,我都把你静音了,是不是想我拉黑你?” “小师叔,你母亲每天来观里,从早到晚,问我你在哪里,我快被逼疯了。” “你不会躲起来?你不会去山里云游?我告诉你,绝对不许透露我任何信息。”我感觉很好笑,真要想找我,父亲就是公安系统的,会查不出我的信息?作秀做得太假。 “小师叔,我觉得。。。。。。” “好了,卫浩清,那天你也在场,我是准备认亲的,对吧?只要老妈说实话,不管真相多残酷我都认。结果你也看到了,她一直在隐瞒撒谎。所以你也别再劝我了,劝劝她,让她回去吧,我不怪她了,但也不想认她。挂了。”挂了电话我走到窗口,想把窗帘拉起来,无意中发觉楼下庭院里有两个身影。 我仔细一看,其中一个身形应该是张燕琳的,不禁怒火中烧:刚跟你说过分清主次,你又约会情郎?我气冲冲下了楼,准备棒打鸳鸯。 悄悄推开门,我蹑手蹑脚走到墙角阴影处,就听张燕琳道:“你别再来了,我姐不同意,老板管得也很严,这次是我姐轰你出去,下次可能就是姐夫或者老板打你出去了。” 那青年正色道:“我不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了你受点委屈算什么,就是死我也不怕。” 张燕琳还算清醒:“不怕死这种话你就不要拿出来说了,我家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我那时候是胆小,但是现在我不一样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 闻言我一摇三晃踱了出来,道:“哎哟,好一个什么都敢做,来,这有个啤酒瓶,你砸我脑袋试试。” 张燕琳听到我的声音,吓得向后一跳,然后看着我说:“钱大哥,我。。。。。。” “你别说话,让这个为了爱连死都不怕的小子表现一下。小朋友,这样,拿好这个酒瓶,对,拿住了。”看着这个一米八几瘦高白皙长发及肩的阳光男孩,我把啤酒瓶塞到他手里,接着道:“我数三下,你来砸我,我来踢你,然后我再数,你再打,我再踢,一直到有人倒下为止,怎样?” 那男孩子嘴唇抖动,手里拿着酒瓶定格在那里。看这情景我就明白这是个只会耍嘴皮玩赖皮追小姑娘的小男孩,这一套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用过了。张燕琳过来拉住我:“钱大哥,别这样,我就是跟他说清楚而已。” “回你房间去,等会我再来找你算账。”我挣脱张燕琳,对那男孩子道:“开始了啊,一,二。。。。。。” 那男孩子抬起一只手摆动着说:“大哥,你听我说。。。。。。” “三。”话音一落,我一记鞭腿扫在他大腿外侧。那男孩惨嚎一声,捂着腿倒下,开始哭喊。大腿外侧肌肉无论在有准备还是没准备的情况下被扫踢到都是会产生难以忍受的疼痛的,拜卫浩清历年所赐,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我等了一会儿,又道:“开始了啊,一,二,三。”鞋尖踢在他小腿迎面骨上,尖利的叫声刺破了夜空。二楼的窗户开了,韩振邦大头伸了出来:“谁他娘的在院子里嚎?” 我抬头道:“没事,逗孩子玩呢,睡你的觉去。”韩振邦看了看,缩回身,窗户立刻关上了。 当我开始再次数数的时候,那男孩子哭着说话了:“大哥,我走,我走,别踢了。”说着他爬出几步,抽噎着费力站起,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还死也不怕呢,还什么都敢做呢,两脚下去一切灰飞烟灭。”我故意大声说道。 回身,看见张燕琳站在一丛石榴树下,望着远去的男孩,眼泪流下脸颊,楚楚可怜。心里微微叹息着,我走过去,将她身子扳转,推着她回了屋子。看来她受的打击不小,整个人如木偶般拨一拨动一动,我就这样半推半扶将她送入卧室。让她坐在床上后,拿了张纸巾给她。张燕琳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我松了口气,有反应就好,如果一直那样傻傻呆呆的,就不太妙了。看来张燕琳对这个小男生还是挺有感情的,幸亏我发现得早,处理得好。 “燕琳,你也别伤心了,第一次他抛下你还可以说是孙果势力太大他惹不起,这一次他的表现明明白白说明了他就是个懦夫,对你的感情只值两脚,三脚都承受不起。” “我知道的。我下去是让他走,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张燕琳将纸巾团在手里揉捏着。 “那你哭什么?”我把那团纸巾从她手里夺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只是想起了跟他以前在学校,高一高二,那时候很开心的。” “高一高二?谈了两年了?你俩没做什么吧?”女孩子对于初恋加第一个男人,总是难以忘怀的。 “唉。。。。。。”张燕琳长叹一口气“做没做过,又有什么关系,我都这样了。” 我知道张燕琳对于自己在夜总会被胁迫接客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有些自卑。这让我想起了翠翠,心里微微一痛。 “燕琳,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都这样了?你看你,腰细腿长,嘴甜脸靓,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还是咖啡厅的股东之一。这条件,你还有啥不满意的?至于以前的事儿,那是你的责任吗?你是受害人,不是责任人,懂吗?好好站起来,享受生活,啊,不对,是把你的活儿干好,帮大家多赚点钱。” “钱大哥,我知道了。”张燕琳低头道。 我看着她的领口,不知怎的一股热气从小腹直冲脑门。伸出手,我解开了她一颗钮扣。张燕琳惊恐地望着我,我自己也愣住了。清醒过来,心道:都已经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吧。按着她的肩膀,又解开了她一颗钮扣。张燕琳哆嗦着指了指隔壁:“姐姐。。。。。。会听到的。” 也就是说,姐姐听不到就没事?我心里得意,嘴上道:“那你别出声。”说着继续解她的扣子。张燕琳紧闭着嘴挣扎着,但并不剧烈。当我手伸到她背后解开了小衣上的钩子时,她停止了挣扎。。。。。。 ------------ 第五十七章 拒绝 我在睡梦中被摇醒。睁开眼,借着夜灯微弱的光,看清是张燕琳。我想起了上半夜的发生的事,微微一笑,手环住了她的腰。张燕琳挣开,急切地在我耳边说:“姐姐姐夫马上要起来了,你快点回房睡去。” 我坐起来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半。想起韩振邦和张家姐妹都是五点起床为开门做准备的,对她道:“每天这么早,你也挺辛苦的。” 张燕琳“嘘”了一声,爬起来,将我的衣服拢到一起,塞入我怀里,拉着我就往门口走。到了门口,我又纠缠了她一会儿,悄悄出了门,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会儿上半夜的旖旎风光,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当闹钟响起时我再度醒来,起床急匆匆刷牙洗脸后到楼下吃早饭。咖啡馆里咖啡及刚出炉面包的香味儿让人心情愉悦,我跟忙碌着的张家姐妹打了招呼后找了个位子坐下。现在是七点二十,店里顾客还不是很多,但都看起来眼熟,估计是熟客。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燕琳,她正在制作咖啡,背影非常耐看。很快她将做好的咖啡放入托盘,又将张红琳做的三明治用纸包好也加入托盘,然后端起托盘向我这边走来。迎着我的笑脸,她低垂着眼帘,将咖啡杯和三明治放到我桌上。我轻声道:“今天放学后我要去观里准备五一的摊位,会晚点回来,你房间门别锁。”张燕琳象没听到一样,转身离开了。 在学校,浑浑噩噩犯困瞌睡,一节节课就这样过去。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大课,整个阶梯教室嗡嗡声不断,毕竟马上就要五一了,这次是放五天,同学们都在交流节假日的计划。随着下课铃响起,我拿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起身就往外走。这时,朝门口涌动的人流忽然不动了,然后纷纷向两边让开。一抬眼,看见泮妮娜走了过来。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站在我那级台阶下面,眼睛看着我胸口,木然道:“钱循义,我都知道了。”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第一反应是她知道了我和张燕琳昨晚的事。等等,不对,老兄,冷静,不要自乱阵脚。昨晚的事张燕琳是咬着枕巾做完的,只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哼声,连韩振邦夫妻俩都没听到,难不成泮家还在那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先装傻,把话套出来。 “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知道了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我一脸无辜状。 泮妮娜扫视了一下周围,转身道:“跟我来。”走了出去。我微笑着边对周围同学挥手边跟着走了出去,留下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泮妮娜转身对着我:“钱循义,你跟踪我爸打了他的手下,还装神弄鬼吓唬我妈,我都知道了。” 就这?我心里差点笑出声来,看来是我多虑了。眼光扫到不远处几个人影一闪,依稀是泮妮娜的父母及手下。来者不善,估计是泮妮娜的父母做通了她的工作,这次来是来摊牌分手的。 我一脸冤枉的样子:“妮娜,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我不听我不听。钱循义,我来就是告诉你,你这么对我爸妈,我们俩不可能了,分手吧。” “万事都有因果,其实你也知道事实不是象你父母说的那样。” “钱循义,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听好了:我要的你都给不了,爱情能维持多久?你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终究会有各种矛盾的。”泮妮娜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啪啪啪”我拍着手:“妮娜,这如果是你真心话,恭喜你,你成熟了。王子与牧鹅少女,公主与士兵,不同阶层的爱情只存在于童话中。被你甩了,我很难过,再见。”说完我一脸不屑状,快步离开。 “哎,你听懂了吗?仔细想想我的话,别意气用事,别去为难我爸妈。”泮妮娜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长出一口气:也好,就此结束,否则有点对不起张燕琳了。不过,到底是抓住残忍还是放开残忍呢?好在泮妮娜是主动要求分手的,过一阵她就会忘记我了。 走在校园里,我心情极为郁闷,脑子里飘过一首歌的旋律,按着这旋律我大声唱道:“ 东边不亮西边亮呀 晒尽残阳我晒忧伤 。。。。。。 哎。。。。。。呀呀呀” 吼完之后,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嗯,很有二手玫瑰乐队龙姨的范儿。往事随风吧,我掏出手机将泮妮娜的各种联系方式统统拉黑删除。 出了校门,看到韩振邦的面包车。上车,看着后车箱那堆成小山的4.5升的纯净水,我出离愤怒了:“死胖子你是想今晚靠我们两个人把这么多水扛上山?” “哥,你先别急,你看,现在才下午三点,我们三点半就能到山下。我叫了几个师兄弟帮忙,很快就能结束。” “那就好。”听到有人帮忙,我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山脚下,看到两个道士和三个居士拿着扁担早早等在那里了。车停下后,四十来桶水分成了五个担子,那五人行了礼就挑走了。我跟韩振邦也跟上去,山门前的摊位总得自己亲自去支起来。一切都折腾完,到观里的饭堂后厨随便吃了点东西,已经晚上九点了,下山,回家。 洗漱完毕,各自回房。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我轻轻开了门,走到张燕琳房门前,轻轻推门,发现门关上了。转动把手,却发现门已经在里面锁住。无奈回房,拨打张燕琳电话,电话处于关机状态。今天似乎很不顺啊,泮妮娜跟我分手,张燕琳把我关在门外。睡意全无,我干脆将房间灯打开,摇起三清铃,将晚课要念的经全部念了一遍。 五一第一天。早五点,我带着张燕琳到了青云观门口,开启了五一小长假青云观咖啡摊创收模式。此时游客并不多,上来的多是香客信众。趁着忙碌前的最后一点空闲时间,我靠在椅子上休息,眼睛看着做准备工作的张燕琳,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和妙曼的身姿在晨光中如同一幅活的剪影画。心里不禁感慨:年轻真好。随即想起,自己也就二十出头而已,怎么会有这种暮气沉沉的想法呢? 张燕琳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轻轻喊了声:“钱大哥。” 我懒懒起身:“什么事啊?”随即看到母亲站在摊位前望着我。 “平儿,我估计五一你还会来,果然让我等到了。”母亲声音里带着些疲惫。 我犹豫了一下:“戚女士,我这马上要开工会很忙的,长话短说吧。” “短不了,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母亲的眼神很坚决。 我考虑了一下,摇摇头:“我走开她一个人来不及做,会损失很多收入。” “钱大哥没事的,我一个人也能行。”张燕琳在一边怯怯地插话。 老妈一笑:“今天的咖啡我全要了,好不好?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三百杯,优惠价二十五一杯。”我面无表情亮出收款码。 母亲拿出手机刷了一下,点了几下,悦耳的叮当声响了起来,支付宝到账了。我看了看数字没错,笑道:“这三百杯您是在这里喝?” “不了,现在你能有时间了吗?”母亲很冷静,这让我有些不安,不过既然付了钱,那我就得付出时间了。 “去哪里谈?您带路。”回头对张燕琳道:“别偷懒,继续卖咖啡。” 母亲向观里走去,我在后面跟着。一直走到生活区,母亲头也没抬,直接向里走。我在后面:“哎,里面不能随便进的。”母亲脚步没停,我开始犹豫起来,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直走到一间净室门口,门开了,卫浩清从里面出来,对母亲行礼,随后站在门边。 “进来吧,在这里比较安静。”母亲说完,走了进去。 我很不安,抬头看了看卫浩清,他低头俯视着我,微微躬身。我望了望室内,百叶窗半开半闭,有些暗,母亲已经在一个蒲团上坐下了。万事小心,我闭上眼,想感受一下室内情况,被卫浩清一把推了进去,把门关上了。我观察四周,室内很简洁,一个小几,两个蒲团,一个燃着香的小香炉,再无他物。仔细嗅了嗅,香也是很普通的香。我是不是太多疑了? 深吸一口气,走到蒲团边,盘膝坐下,我说道:“那个。。。”一时犹豫该怎么称呼。 “整整七年呢,平儿。”母亲望着我说。 “我记得,不用你提醒。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那天你问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来找你,而我总想搪塞过去,结果被你一眼看穿了。”母亲在蒲团上转过来,正对着我说道。 我没吱声,心想这次又要说什么理由呢? “其实,老顾根本没派人去找你,他只是骗我说去找你了,没找到。” “噢?爸爸改成老顾了?这是为什么捏?”虽然我用了东北腔来表达我的戏谑,但是我真的竖起了耳朵。 “因为,如果你回来了,那个孩子,我就不会要了,当初跟你说好的,不是吗?而老顾,很想要这个自己的孩子。” 我一激灵,忙道:“老妈,你是说,我不是老顾跟你生的?” “你亲生父亲在我怀你的时候,跟老顾一起出任务,没回来。”母亲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跟老顾,还有我,是警校里的好朋友,他也知道老顾对我有感情,临走时要求老顾好好照顾我。。。。。。跟你。” 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故事,再回想从小以来那姓顾的------顾志军对我的一副爱理不理的冷脸,不肯早回家永远在加班的理由,原来如此。“啊哈,这我就懂了。抚养着往日情敌的孩子,心里却一直忿忿不平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好容易有了个机会能甩掉那个拖油瓶。。。。。。” “平儿!”母亲厉声打断了我的话。 见母亲似乎还在维护那个人,我故意拖长了音说道:“嘿,我忽然明白了,那木家五兄弟,不会是姓顾的买通了来弄死我的吧?” “平儿,你别胡闹。当初我不想要那个孩子,老顾觉得如果说你失踪了,我就会生下来,然后他再去找到你,就能皆大欢喜。” “知道了,然后你就信了,把孩子生下来了,随后找不找得到我都无所谓了。” 母亲擦了擦眼泪:“这些是清明那天算命后,我质问老顾,他才坦白的。可是当时我是真的信了,为此大病一场,差点流产。知道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的,可这是事实。妈妈后来真的去了那边,雇人在山里找了,只找到翠翠的。。。。。。尸骨。”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翠翠的尸体?你肯定是她的?” “肯定!因为手臂上套着你做的那个镯子。不过,平儿,你听了别着急,她不是全尸,头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哽咽了。 ------------ 第五十八章 回家 第五十八章 回家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随后卫浩清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他半跪着将茶放在小几上,收起托盘,却没立刻离去。我有些不悦地望向他,门口传来刺眼的光线,他的脸因为背光而笼罩在黑暗中。大概感受到了我的不满,卫浩清轻声道:“请用茶。”随后站起走了出去,带上了门,房间里又恢复了昏暗。 给卫浩清这么一打岔,我刚才想说什么也忘记了。喝了口茶,我看看母亲,试探着问:“老妈,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抛弃你。” “那。。。。。。我现在知道了,而且,我也不恨你了,真的。接下来你。。。。。。” “平儿,跟妈妈回家吧。” 回家吧。我愣了愣,回家吗?每个晚上都心心念念的家,终于要回了吗?我泪如泉涌,失声痛哭。母亲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将我拥入怀中。 “。。。。。。他们砍了翠翠的头,我只能看着。。。。。。呜呜呜。。。。。。后来,为了证明我不是那么没用,我每天练习行雷。。。。。。呜呜。。。。。。同学孤立我,笑话我没有父母。。。。。。呜呜呜。。。。。。被赶下山,我只能住石洞。。。。。。呜呜。。。。。。每天都在算钱够不够吃饭。。。。。。呜呜还有。。。。。。那女孩的妈笑话我没有父母。。。。。。”就这样我哭着把所能想到的委屈事都说了一遍。 母亲一边哭一边安慰我,直到我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要抱怨的。我直起身,从母亲怀里挣脱,正色道:“我回家可以,但是我不要跟那个姓顾的和他那肥仔一起。” “行,妈妈已经在安临买了房子,就陪你住在安临,好不好?” “好。对了,你准备跟那个杀子仇人离婚吗?” “平儿,你想得可真多,我呢,没想那么多,就想跟自己的儿子好好的呆在一起。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说的也是,谁愿意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啊。我站起来,抹去眼泪,拉着母亲的手:“老妈,现在就回家。” 推开门,用手挡着突然变强的光线,看到门边侍立着的卫浩清,用手指捅了一下他的肚子:“谢谢,卫浩清。” “小师叔,应该的。” 我渐渐适应了外面明亮的光线,再仔细想想刚才室内的谈话,我这妥协的是不是有点快?虽说母亲的话的确打动了我,但是现在想想不至于让我哭着把历年的委屈和不满全部倾倒出来吧?挣脱母亲的手,我走回卫浩清身边。 “浩清,刚才里面说的话,你在外面肯定偷听到了对不对?” “小师叔,隐隐约约听到些哭声。”卫浩清倒是很爽快。 “按说你偷听是不对的,但是念你一片苦心,就算了。听到的,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小师叔请放心,浩清不会说。” 有这句话就行,卫浩清的承诺我还是很放心的。但是母亲那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顾志军和他那亲儿子。以顾志军的心机,肯定会用那孩子打亲情牌,母亲会不会心软又回去呢?刚才其实有些事还有疑问,母亲对顾志军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敌意,这些都是隐患。不过现在刚刚误会解除,立刻逼母亲跟顾志军离婚又有些煞风景,过一阵再说吧。 走出大门,我拉着母亲到了咖啡摊前。张燕琳一人操作着两台咖啡机,还要负责收款,一会儿现金一会儿扫码的,忙得不亦乐乎。母亲看了会儿张燕琳忙碌的样子,转过头问:“女朋友?同事?” “呃,是同事。我倒是想让她做女朋友,可人家不乐意。” 张燕琳应该是听到我的声音了,抬起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忙。母亲有些不悦:“还不乐意?这气质,比翠翠差多了。” “老妈,不是每个女人都象你跟翠翠那样集美貌与气质于一身的,你要理解啊。”对于母上的话,一定要顺着说下去。 “平儿,你正年轻,荷尔蒙会让你看到年轻女孩子就有想法。但是,找伴侣是一辈子的事儿,要精挑细选。” “妈,你看看你儿子这身高,这学历,有啥资格挑三拣四的?”现在不是说一米七都是三等残废么?我一米六那不就是高位截瘫?更别说985,211这些名校了,我的这个林业大学都不入流。 “资格?我儿子,这就是资格。”母亲伸出手,挥了半个圈,点在了我脑门上。“走,下山,看看我给你买的房子。” “妈,等我一下,我跟她交待一下,毕竟本来应该我跟她一起干的。”说完我走向摊位。 绕开排队的人群,我到了摊位后面,看着张燕琳虽然忙碌但是有条不紊的操作,不得不佩服她。我走过去帮她换了一桶水,对她说:“我老妈找到我了,要带我下山去,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工作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早点收摊,反正三百杯的保底钱都收了。” “钱大哥,恭喜了。我这里没问题的。”张燕琳没回头。 “嗯,那我走了。” “明天。。。。。。你来吗?” “不确定,不过我如果不来,会叫振邦来的。店里我会找个人帮你姐,你别担心。”说完我就走,心里盘算着班里似乎有几个女同学需要打工,可以帮忙这几天去店里顶一下。 一路下山,给母亲讲解着路上的风景,很快就到了山下。母亲制止了我叫出租车,带着我走进停车场,走到一辆黑色轿车边上,转头问我:“会开车吗?” “瞧您说的,学车要四五千呢,以前都是观里负担生活,哪好意思问观里要钱学车。” “平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母亲眼圈红了。 “妈,别说了,其实也没那么苦啦。对了,以后我不是有你了吗?跟老妈,有肉吃,对吧?” 车很快到了一处别墅区,我越看越觉得眼熟,等到了大门口,门前大石上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璞玉水岸”。我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母亲看到了,问:“有什么可乐的?这已经是安临最好的小区了。” “妈。我只是想起了以前被拦在门外的丢人事儿。” 小车开到一处不大的别墅前,铁门自动打开,母亲把车开到车库停好。我下车,看着这栋两层楼的小别墅。小楼占地面积不大,棕红色瓦,外墙用土黄色石料装饰,二楼的阳台栏杆为白色石材,看起来很精致。一楼一侧是车库,从大门进去就是一间约四十平米的客厅,两面有落地窗,采光很好。正对大门一侧有三个门,依次通往厨房,卫生间,客房。之后,沿楼梯上到二楼。二楼有三间房间和一个开放式的小厅。母亲推着我到了一间房间门口,推开门。我瞪大了眼睛,这是一间书房,一面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另一面有一张巨大的电脑桌和一张真皮电脑椅,桌上面放着一台带鱼屏显示器,边上的主机机箱炫酷拉风。再过去是一套家庭影院,和一个漂亮的双人皮沙发。母亲笑着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来年轻人都喜欢电脑啊音响啊看电影之类的,就都准备了。书柜是空的,你买了喜欢的书自己放进去。” “这是我的房间?”我摸着那台电脑,我一直想有一台自己的电脑,今天如愿了。 “这是你的房子!过一阵妈妈把房子转到你名下。你的卧室在隔壁,再隔壁就是我的房间。平儿,还喜欢吗?” 我忙不迭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每隔一天,会有钟点工来打扫房间,本来想请人来做饭的,不过想想就咱俩吃饭,妈妈来做就可以了。” 母亲问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我也一一作答,聊着聊着到了中午。当母亲开始烧饭时,我坐在客厅里,靠着沙发背,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否极泰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否极泰来了。我可以不再考虑后面几年怎么养活自己了,我要做啃老族,啃到。。。。。。三年半后。我看了看母亲在厨房的背影,如果三年半后我走了,母亲怎么办?如果母亲没有来找我,而是跟顾志军和那肥仔一起生活,至少后半辈子有人陪伴有人养老。 我走进厨房,夸张地闻了闻:“好香啊,是在炸肉?要做糖醋咕咾肉?” “嗯,就记得以前你最爱吃这个。” “妈,你过来,工作怎么办?上海那边。。。。。。那两人怎么处理?”我忽然没那么想母亲跟顾志军离婚了。 “放心吧,妈就是不工作,也养得起你。再说工作我已经申请了调动,有熟人帮忙,问题不大。至于老顾和平平。。。。。。先别急好吗?一步步来。” 看来母亲对于顾志军和那小胖子还是割舍不下。我这是该生气还是庆幸?算了,能拖就拖,虽然我知道这样拖着肯定会有变故。 见我不说话,母亲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平儿,有些决定不是那么容易下的,整件事情很多细节也不是很清楚,让妈妈想清楚了再决定好吗?” “妈,我没事,只要你回来就好,这个家,我喜欢得不得了。”我说着从碗里捞起一块肉,来回倒着手吹着就出去了。 回到客厅,我拿出手机,给韩振邦打了个电话,接通后,我说:“振邦,我妈找到我了。惊喜不惊喜?” “哥,真的?我就说今天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呢,大惊喜啊,怎么庆祝一下?” “这几天我没空,你知道,我妈刚在安临安了家,我要帮忙收拾啊,哈哈。对了,山上只有燕琳一个人怕忙不过来,你或者红琳去一个人吧,店里我帮你找个人临时帮帮忙。好了,不说了,挂了。” 我在厅里想了想,班上的同学虽然可能会有需要打工的,但我跟他们都不太熟,也没什么联系,对了,有个现成的帮手。我拨通了卫浩清的电话。 “小师叔好。” “浩清啊,你吧,虽然做了件大好事,但是还不完美。”我该怎么忽悠卫浩清呢? “小师叔请讲。” “我这几天要和母亲一起,没办法管咖啡摊了。目前山上山下干活的总共只有三个人,你看看你是帮忙管山上咖啡摊呢,还是山下的咖啡馆?我个人建议你管山上的咖啡摊,毕竟有美女作伴,而且山上你比较熟。” “小师叔,这。。。。。。我不懂咖啡,再说我跟那姑娘不是很熟,你看。。。。。。”卫浩清明显不想干。 “那好,山上我来想办法,你就在山下咖啡厅帮忙吧,也就五一节五天而已。下午两点你到咖啡馆,振邦会跟你对接的。挂了。” 我又电话韩振邦告知了卫浩清会到店里帮忙,让他安排。接着我倒在了沙发上,我自己的家,再也不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失礼了,我要把脚翘到茶几上,谁敢说不? ------------ 第五十九章 危机 这个五一小长假真是喜事连连:我终于安定下来有个家了,咖啡馆和咖啡摊生意火爆。尤其是山下的咖啡馆,卫浩清去帮忙后,不知怎的被人拍了照片放在网上,起名“高冷帅”,小火了一把,每天有小姑娘小伙子求合照,连带着拉动了咖啡销量。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就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肆意挥霍着突如其来的幸福。每天起床,有丰盛的早餐,中午在学校吃自带的午餐,放学后在外面闲逛完到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吃完晚饭,在小区陪母亲散步,然后进书房上网,母亲则会在边上看片或者连续剧。母亲给我报名去学车,还答应在我生日那天送一部车给我。这是梦吗?有时候我会禁不住心里问自己。就算是梦,在这场梦醒来之前,尽情享受吧,我这样回答自己。 天气渐渐热起来,再过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一日放学后,我闲着没事,就去咖啡馆看看。进屋后看到卫浩清面无表情在咖啡机前忙碌,边上几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围着。我找个座坐下,对着招呼客人的张燕琳挥挥手,再看韩振邦和张红琳,感觉他俩神色有些不对。手机振动起来,我拿出来看了一下,是韩振邦发来的消息“哥,到楼上你房间说话。” 这俩人,又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我站起身,上了楼梯,进了房间。等了好一会儿,张红琳一脸凝重地进来了。 “红琳,怎么这么严肃?出。。。。。。什么事儿了?”我忽然有些心虚,不会是因为那晚跟张燕琳的事吧? “钱大哥,邦子今天出去办事遇见金所长,聊天说起孙果,说是前天找到了孙果的车,里面。。。。。。等会邦子上来让他跟你说吧。”张红琳有些紧张。 “红琳,这么紧张干什么,车里是空的?” 门开了,韩振邦进来,对张红琳道:“你在门口看着点。”张红琳应了一声出去,带上了门。 “哥,孙果死了。”韩振邦轻声道。 “大惊小怪,早就叫你们安心了,你以为我逗你们呢?” “金所长说省里专案组派了专家来侦查死因。。。。。。”韩振邦看了看我,没继续说下去。 “振邦,你知道孙果怎么死的?” “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啊,看来大家都不知道,一切有待专家澄清了。你跟红琳紧张什么?好好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好了,赶紧下去招呼客人去。” 把韩振邦赶走,我在房间里踱着步,又把当时情况回忆了一遍:盘山路上没有摄像头;我是戴着骑行手套扔出那个装满液体的塑料袋的;全程没有跟孙果的车有任何接触。。。。。。等一下,孙果的车里有没有行车记录仪?我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当时我戴了面巾,但是那辆自行车和其他东西。。。。。。是不是还在出事的地方?想到这里我急忙下楼去找卫浩清。 卫浩清还被小姑娘们围着。我让张燕琳替换卫浩清,然后拉着他上了楼,引起一片抱怨声。到了楼上房间里,我问道:“浩清,上次我出车祸,后来那辆自行车你帮我拿回来了吗?挺贵的,好几千买的呢。” 卫浩清点点头:“拿回来了,我把它扔在观里后院。小师叔,你再买一辆吧,那辆车已经没法修了。” 我松了口气:“我等会去看看,实在不能修了我就去买辆新的。最近忽然想运动了,跑步又嫌累,想着骑车还能接受。对了,当时我还有什么东西散落在地上吗?” 卫浩清想了想道:“斧子,一个破包,一架望远镜,一个手机,其它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小师叔,难道有什么贵重物品我看漏了?” “有没有一个靠垫?还有。。。。。。一套修车工具。” “没注意。小师叔,当时你就象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扭曲在那里,我只顾看你你是不是还活着,东西大都是居士们帮着捡的。”卫浩清不明所以,似乎以为我在责怪他。 “没事,因为那垫子是张家姐妹自己缝的,我弄丢了有些不好意思。哎,看不出来你这张白板脸居然挺招女孩子喜欢啊,我要考虑给你加个总监的名头,凡是你做的咖啡,加价。” “小师叔,这也就是师父规定我一周来一天,不然我才不愿意被她们围着拍照问问题。” “浩清啊,尘世生活不易啊!你就不能帮看着你长大的小师叔分担些压力吗?”看着卫浩清不知说什么的窘相,我哈哈一笑,放过了他。 等卫浩清离开,我仔细想了想可能会出纰漏的地方: 一是孙果车上如果有行车记录仪而且没摔坏,那么我的车,服装,体型,都会被录下来。不过车被捡回来了;服装都已破烂观里肯定处理掉了;我的体型,比较普通,没有太惹眼的地方。当然,现场肯定会有些自行车零件及服装碎片,这是线索。 二是随身物品,那套工具,以及瓶装水,如果被找到,上面可能有我的指纹。 三是那个腰枕,本来是为了卡住包里的东西不让它们互相碰撞。腰枕不是买的,是张家姐妹自制的,这可能是个隐患。 四是现场我流的血,虽说时隔几个月,加上风吹雨淋,但是保不准有个万一呢? 我越想越担心,考虑了许久,还是准备去现场看看。下了楼,冲着面色不豫的韩振邦夫妻俩挥挥手,向大门走去。边上似乎有人撞过来,我伸手一挡,随着一声惊呼,胳膊一凉。定睛一看,原来是张燕琳端着一杯冰咖被我撞到了。 “钱大哥对不起,到楼上换一件衬衣吧,这件我帮你洗干净。”张燕琳忙不迭道歉。 “怪我低头走路没注意,你没被撞痛吧?我这有点急事,回来再换,拜。” 到了街上,解锁一辆共享单车我就往安胄线骑去,一路上心急火燎,蹬得飞快。还没到出事的那处急弯,远远就看到数辆警车闪着灯停着,边上有数十人在围观。我放慢速度靠近,停了车,装作看热闹的挤了进去,问:“各位,这里怎么了?出车祸了?”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接话:“据说是连环大案,那个孙果你知道吧?安临最牛的黑老大,前一阵扫黑除恶要抓他没找到人,原来在这悬崖下面。前天车被发现了,上面全是弹孔,里面人都给打成筛子了。然后公安部派了专家过来,在下面找线索,这已经都第三天了。” “你就扯吧,什么弹孔,是被炸成一团废铁了,昨天吊上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边上另一位出言反驳。 “一听就知道你昨天没来过,车是前天晚上就吊上来了,我邻居他侄子就是那个吊车司机。”一老大爷哂道。 很快讨论就从车是什么样的发展到你妈是什么样的,渐渐有了火药气。我看也听不出什么名堂,就向边上的土坡走去。路过排水沟时我观察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显眼的痕迹。再往前走,土坡上站着两个人在抽烟。其中一个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定睛一看,原来是我那继父顾志军。这时顾志军一回头也发现了我,他跟边上那人说了句什么,丢下烟头,走到我跟前。 我满面春风:“嗨,顾副局,这么巧。” 顾志军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道:“你怎么在这?” “这不是刚刚母子团聚,冰释前嫌么。现在每天不用打工,时间多出来闲得慌,骑车四处逛逛消耗点体力。” 顾志军恶狠狠瞪着我压低声音道:“你他妈跟戚霞胡诌了些什么?她居然连家都不要了跑到安临来。” “嗯嗯嗯”我摇着右手食指:“戚霞就是我妈,我他妈也是戚霞,你想表达什么?” 顾志军深呼吸,平静下来道:“你不要以为冒充我儿子就可以骗她,拆穿你还是很简单的。” “哈哈哈,顾志军,你儿子?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你也配?我说你不会是大老远从上海到在这里抽烟看风景的吧?凡是你到哪儿,哪儿就死人,是不是又死人了?那人有老婆吗?怀着孩子吗?需要你照顾吗?” 顾志军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指着我:“你。。。。。。” 我又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那人,那人头发花白,年约五十余岁,正眯着眼望着我。我感觉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一样,头发都竖了起来。定下神我挥了挥手:“老伯您好啊,您是顾局战友吗?”同时眼睛扫视附近地面。地面上已经长满了杂草,似乎。。。。。。没什么东西。 那人笑了笑,接着他手按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随后轻声说了几句,向坡下走去,转头喊了一声:“小顾,底下有发现了,跟我走。” 顾志军用手指对我点了两下,转身跟了过去。我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俩的对话,隐约听到“轮胎找到了。。。。。。可惜记录仪数据。。。。。。” 看来记录仪损坏了,哈哈,那么最多只能查出来轮胎螺丝松动导致轮胎脱落。至于车窗上的残留物,没来由的怎么查?我再次在山坡上走了一圈仔细检查,地上的确没什么太显眼的东西。不过刚才跟顾志军在一起的那人看我的眼神,让我怎么都放不下心来,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这样安慰着自己,我骑上车回家了。 ------------ 第六十章 外道 关于顾志军来到安临我还是有些担心的,生怕他过来跟母亲纠缠不清。一连数日母亲但凡有电话我都竖着耳朵偷听,但都不是顾志军的电话。数日偷听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母亲的调动申请被拒绝了,被改成借调,估计是顾志军做了些手脚。此外,就是顾志军的小胖子经常打电话来,母亲有时候会偷偷落泪,想来小胖子在那边假哭煽情吧,每当这时我就会找点事情让母亲尽快结束通话。 随着生活规律起来,我发现自己有变胖的趋势,为了控制体重,晚饭后陪母亲散步完毕,我会在小区里跑上半小时。小区绿化极好,照明也恰到好处,跑起来让人心情愉悦。 在开始夜跑的第三晚,我按照既定路线,刚跑了两公里不到,路边绿化带跳出两名保安拦住了我。我一看,一个姓马一个姓秦,都认识。我打了个招呼:“马师傅秦师傅,这么晚,巡逻呢?” 两位保安有些尴尬,对视了一眼,年纪大些的马姓保安道:“钱先生,呃。。。。。。因为有人投诉说连续几天有外来人员在他们家附近窥探,我们就过来看看。” “噢,大概我是新搬来的,老住户还不熟悉,以为是陌生人吧,没关系,多跑几次他们就认识了。” “对对对,我也会跟他们说明情况的,钱先生,打扰了。”两位保安敬礼后离开。 我这身行头,崭新的大众运动名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跑步的。这个小区看到我这副人畜无害和蔼可亲的脸还会认为我是坏人的,也只有我那前未来岳母岳丈了。我看了看最近的那栋三层小楼,嚯,占地面积是我家的几乎两倍。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泮妮娜家了。我跑到小楼边上的树篱边,探出头手搭凉棚左右转头作观察状,随后手扶下巴作思索状,然后摆臂挥手迈步作施法状,最后点点头作满意状离去。转身那一刻,我眼角瞟到二楼一扇窗户内的窗帘动了一下。不错,有观众就好,给你心里添点堵。 拦路事件过去没几天,我在跑步时候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似乎有道阴森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我,但当我要辨认目光来源时,那种不安就立刻消失。为了保险起见,我跑步时将两张王师兄画的纸人以及卫浩清给我的救命纸人带在了身上。 六一儿童节,母亲带我去商场买了个新手机给我作礼物,顺便给我换了个大流量套餐。我喜滋滋地将新手机插上卡,开机,没想到有数个未接电话,一看,都是不熟悉的号码打来的。遂不予理睬,将手机放进兜里,继续陪着母亲逛。忽然,被人盯梢的感觉又出现了,我一边跟母亲聊着,一边利用商场门店的玻璃橱窗寻找,很快锁定了跟踪者。把母亲带到一家餐馆坐好,我借口上厕所走了出来。找到了消防通道,我进去,在楼梯转角处等着。跟踪者很快出现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灰色套头衫,蓝色牛仔裤,斜背一个小小的布挎包,淡眉细眼小分头,模样倒还周正。他也没躲,直直向着我走上台阶,在离我三级台阶处立定,对我点点头。 我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问:“有事儿?” 他点点头,双掌合十:“无生门下,净源有礼。请问道友如何称呼?” 无生门下?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我心中暗忖:现在白莲教信徒都这么斯文了?对方彬彬有礼,我也不能失了风度,于是我行礼:“神霄宗,渡云。” 净源笑了:“渡云法师大名,六诏山一战,无人不知,今日一见。。。。。。” “净源小友,有话请直说。”我打断了他的客套话,毕竟老妈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净源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望着我道:“泮宇明先生托我来跟渡云法师求个情,希望渡云法师不要再纠缠他女儿了。” 我哑然失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啊,泮先生的女儿早就跟我提出分手了,我也没再见过她。” “既然这样,我录个视频,麻烦渡云法师亲口说一遍不再纠缠可好?” “不好。”我断然拒绝。 “渡云法师,我再说一遍,我录个视频,麻烦渡云法师亲口答应不再纠缠可好?”净源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 “不好。你回去告诉泮宇明,别来烦我,我就懒得理他。” 净源笑了,慢慢向后退去,双手在胸前结了个印,口中低声吟唱着什么。他的布挎包里有东西开始蠕动,开口处隐隐有黑气冒出。看这样子净源是在召唤自己养的鬼,果然是白莲外道。犹豫了一下,我兜里只有两个恐吓纸人和一个救命纸人,救命纸人我还舍不得用,恐吓纸人用处估计也不大。来不及多想了,我向他跳了过去,一拳击出。在净源惊恐的眼神注视下,我的拳头准确地击中了他的鼻梁。他沿着楼梯滚了下去,吟唱声变成了惨叫。我跑下去将布挎包从他身上扯下,跑到附近的厕所,找了个没有冲干净的马桶,将挎包塞了进去,按了冲水键。 麻烦解决,我飞快地跑回餐厅,母亲已经点好餐,看着我急匆匆的样子,问:“怎么这么久?” “妈,我迷路了,找了半天,急死我了。”我坐下,擦着汗。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掏出一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是母亲的号码。 “妈,你手机呢?怎么有人在用你手机拨我电话?” “啊,刚才有个女孩子,借了我手机用,估计不小心按了快拨键吧。”母亲不以为然地说。 “老妈啊老妈,你这防范心也太弱了吧,万一她拿了你手机跑了呢?万一她用你手机给电话簿上的人打电话骗钱呢?你看这不是打给我了?我接一个,让你知道什么是世情险恶。”说着我按下了接听键,打开了免提。母亲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摇摇头,等着对方说话。 “喂?”扬声器里传来一声怯怯的女声。 “嗨,哪位?”我问道,同时对着母亲将手指竖在嘴唇前。 “循义,是我啊。”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是泮妮娜。我连忙拿起手机调成听筒模式,假装没看到母亲揶揄的目光。 “哎,您哪位?我这里太吵听不清楚,等晚点回给你,拜拜。”我挂了电话,尴尬地对母亲笑笑:“一个同学,生活挺困难的,问我借了几十块钱说是本周还,估计想延期,你看她连电话费都付不起,需要问人借电话,作孽啊。” 我忽然想起等会儿泮妮娜还要来还母亲手机,连忙站起来道:“老妈,我肚子又痛了,还得去一下厕所,我。。。。。。我。。。。。。”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边上拿着手机的泮妮娜。 泮妮娜将手机双手递给母亲:“谢谢戚阿姨。” 母亲似笑非笑望了我一眼,对泮妮娜道:“娜娜,你说的那笨蛋就是这小子?” 我连忙叫停:“等一下,老妈,你认识她?” 母亲白了我一眼:“这是住一个小区的娜娜呀,我搬进小区她还帮过忙呢。娜娜,来,坐我边上,这个是我儿子,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 泮妮娜谢了声坐下,看着我说:“你说你父母都去世了,我还真信了。” “我说的是‘离开了’,泮小姐肯定是误会了。”我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你。。。。。。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啊?我不是让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了吗?” “不生气,我这人一向看得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我开始吃桌上的前菜,这样嘴里塞满了东西就可以不说话了。 这时侯母亲插话进来:“平儿,娜娜跟我说起她父母逼她跟男友分手,她用了藏头诗的方式解释,可是那个笨蛋男友根本没领会。” “藏头诗?抱歉,我这人直肠子,不懂那些弯弯绕。”我心里努力回想那天泮妮娜还说了些什么,可根本想不起来。 泮妮娜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我道:“我当初还特意想了半天写下来背熟的,你把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看啊。当时我爸妈跟着,我也不能直接说呀。” 我拿过纸条,上面写着“我要的你都给不了,爱情能维持多久?你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终究会有各种矛盾的。”我没说话,将纸条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泮妮娜大惊,伸出手来不及制止,急得直跺脚。母亲搂住她的肩,笑道:“娜娜,别急,傻小子已经知道错了。” 我费力咽下纸条,低头道:“妮娜,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泮妮娜委屈道:“你还把我的微信和号码都拉黑了,我都没法跟你事后解释。” 我连忙拿出手机,将泮妮娜的联系方式全部恢复,再次低头道:“是我刚愎自用。” 泮妮娜继续道:“我爸妈管我管得严,我出不来,你就不能来找我吗?哪怕来质问我也好,我就能解释了。” “我头脑发昏,自以为是,罪该万死。。。。。。不对啊,你爸妈管你管得严,你怎么跑出来的?” 泮妮娜啊了一声,急忙道:“我差点忘了。我爸请了人来找你麻烦,那人说今天能解决,我爸妈就没再管我。我跑出来,找不到你,只好借路人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后来遇到戚阿姨。。。。。。” 母亲抱着泮妮娜,笑道:“后来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平儿,娜娜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哦。” 我连忙点头:“老妈的眼光一向很好。这样,妈,你看啥时带我去妮娜家拜访一下叔叔阿姨,把这个误会给解释清楚了。这样,两家以后就可以常来往了嘛。” ------------ 第六十一章 冰释 找了个周末,母亲带我去拜访了泮妮娜家。当母亲介绍了自己后,一切“误会”都云消雾散。母亲跟泮宇明周英夫妻俩相谈甚欢,泮家留我们吃了午饭。饭后,借口抽烟,泮宇明对我使了个眼色后去了花园。我也借口接个电话溜了出去。 见我出来,泮宇明将抽了一口的烟插进边上的花盆,有些尴尬但不失风度地说:“小钱,以前的事,虽然对你有些不公,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是本着对娜娜负责的心才这样的。” “泮叔叔,虽然我当时很不满意,但是设身处地想想,您和周阿姨的做法也不无道理。你们长辈看得比较长远,我们年轻人只看眼前。”现在再嘴硬就有点不识时务了,该软还是要软。 泮宇明满意地点点头:“门当户对是婚姻稳定家庭和谐的一个重要因素,那么多年的老话,总有其道理才能流传至今,对吧?” 我心里对着他竖起了中指,两根。你一个穷孩子找了城市女孩结婚,现在跟我谈门当户对,亏心不亏心?不过我还是点头:“如果男女双方生活习惯和价值观差太多,一起生活久了会有不可避免的矛盾产生的。” 泮宇明笑了,掏出烟盒递给我,我摇摇头,他也不以为忤,自己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道:“有人推荐了个人,号称有些本事的,我请他来警告你,这两天没动静,想来没奈何你吧?” “泮叔叔,其实我在我们那圈子里,也是有些名气的,加上师门也强势,所以那人跟我照面后,说了几句场面话,悄悄撤了。不过,泮叔叔以后还是少跟这类邪魔外道打交道,沾上了麻烦事很多的。”泮宇明对道法之类一窍不通,说点大话镇住他,以后会省事很多。 “知道了。嗯,小钱啊,我家娜娜打小家里一直宠着,所以有时候脾气有些不好,你要多让着她点儿。” “这是自然,妮娜这么好的女孩子,我会珍惜的。”我脸上笑嘻嘻,心里颇不爽: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那就好。”泮宇明掐灭烟,扔在花盆里,走进屋里,嘴里说道:“娜娜,带小钱去楼上参观一下吧,你们年轻人估计对我们聊的话题早就不耐烦了吧。” 。。。。。。 在泮妮娜房间里,我盘腿坐在地上,打量着色彩偏冷色系的四周:“你这色调偏冷啊,难怪对我爱理不理的,原来是环境导致的。” “喂,钱循义,我都溜出去跟你同居了,你还说我冷淡?” “别,别讹人啊,同居?我连你头发都没碰过一根。” 泮妮娜走到我面前,俯身,用手抓住垂下的头发,在我脸上轻轻抽了一下:“现在碰过了,满意了?” 我勾住她脖子,正要狎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警觉。松开手站起,走到窗边,从窗帘侧面向下望去,净源站在树篱围墙外向我挥手,随即消失。 “你差点害我摔一跤,看到什么了?”泮妮娜站在我身后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问。 “刚才窗口似乎是你爸的脸探了一下,吓我一跳。” “你胡说什么呢?我爸怎么会爬在窗口偷看?”泮妮娜嘴上说着,有点不放心地伸出头向下看去。 “也许我眼花了吧,既然没人看,那我们。。。。。。”说着我退到泮妮娜身后左手箍住她的腰,右手从T恤下面伸了进去。 泮妮娜轻叫一声,抬肘扭腰。我捂着鼻子踉跄后退,一脸鼻涕眼泪,羞愧之下夺门而出。下楼梯时心里暗暗抱怨,本来以为最多一耳光,谁知却是一肘。抹了把眼泪鼻涕,到了楼下,对着正在聊得起劲的母亲和泮父泮母打个招呼,出了大门。在树篱外一处路口,我看到净源鼻子上贴着块胶布站在那里。 “嗨,净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我边揉鼻子边打招呼。 “渡云法师,我学艺不精,贻笑大方。我师父金通上人让我来请您过去谈谈。”净源见我在揉鼻子,脸上多了几分怒气。 “你不就是叫了你师父来找回场子吗?别说得那么遮遮掩掩,前面带路吧。”我右手揣进裤兜,里面是那几张画了符的纸人。 跟着净源七转八转,路还是小区的路,但是两边渐渐模糊起来,就象是蒙着一层雾。再过一会儿,一直在前面两米处的净源的身影也开始模糊起来。 ”我说净源,你师父这障眼法用得没意思极了。”我用言语挤兑净源,其实心里没底,想套他的话。 “渡云法师这回可看走眼了,这不是障眼法,这是源于上古的法术,我师父研究多年习得,名曰‘壶中囹圄’。”说完,净源人一晃不见了。 我看了看前后左右,现在能见度也就一米左右,我试着往侧面走去,小区的路两边都是灌木和草皮,可是我走了四五步,依然是硬硬的路面。还说不是障眼法,我“嘁”了一声,掏出凝神符,默念咒语,贴于额头。再看四周,居然还是一片迷雾。暗道不妙,我向前走了十来步,猛回身飞奔,还是无效。 我干脆盘腿坐下,静心考虑:这种法术,要么是障眼法,影响人的五官,让人感觉不到真实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施法人想要你感受到的世界。这样的话,由于法力关系,一般无法给人感官虚构一个完整的世界,多数是浓雾,黑夜,胡同之类的,俗称“鬼打墙”。另一种,就是利用法器,比如酒壶啊,葫芦之类的,在里面构筑一个天地,然后把人传送进去。但是这种法器一般都是仙人才可能持有。刚才我用了凝神符,依然不能破解,说明不是障眼法,那么难道是乾坤壶之类的法器?按理说,白莲妖人是无德拥有这类仙人法器的。但不排除有些天资聪明的人炼制出比较粗陋的类似乾坤壶的东西。因为粗陋,所以只能是一片白雾世界。而且这种乾坤壶,有三个限制。一个是尺寸,一个是必须有坐镇,一个是不能受污秽。尺寸就是壶中世界的大小。法器越高级,壶中世界越大越精致,有些顶级乾坤壶内部甚至可以化出一整座城市。像这种只有白茫茫一片的粗制滥造的乾坤壶,估计内部世界也没多大。坐镇,指的是乾坤壶的拥有者必须处在此器中,乾坤壶的内部世界才会存在。一旦拥有者出了壶,壶中世界就不存在了。那么如果有人跟坐镇处于同一壶中,坐镇出了壶,而那人未出,就会产生一个悖论,即有形之人处于乌有之世界,这会导致乾坤壶被破坏。不能受污秽,是指在壶中世界,不能有杀戮淫秽龌龊之事。 现在,等于是我跟净源的师父同处于一个不大的壶中世界。净源的师父不能在壶中对我不利,所以他只是想困住我让我屈服而已。想到这里,我对着眼前的迷雾道:“金通大师,别躲了,我们出去聊吧?” “渡云法师,不如你在这远离尘世的小天地中打坐修炼一阵如何?”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金通上人语音在不很远的地方响起。 “金通大师,我挺想知道,如果我在这里出恭,这壶里乾坤会变得如何?” 对面半天没说话,最后传来一句:“想来渡云法师不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出现在一堆污物之中。” “是我们俩一起出现在一堆大便之中!”我特地将“一起”加重了语气。 见对面不再说话,我开始解皮带,作势欲蹲。只听一声“且慢。”一道身影飘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便向某处甩去。我只来得及蹬了对方一脚,只觉得四周一亮,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扑倒在一片花丛中。 我骂骂咧咧从花丛中爬起,看到净源拿着个玉葫芦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边上站着个怒气冲冲的老和尚。 “你就是金通大师?太没有风度了!请君入瓮是用弟子来骗,送客出门居然亲自动手如此粗鲁,唉,尔等口中的末法时代,连最起码的斯文都不讲了吗?”我一面痛心疾首,一面抽出了卫浩清给我的那张救命符人。 金通上人单手立掌,口念佛号,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压下了火气,道:“渡云大师竟能如此快就从我的‘壶中囹圄’脱身,贫僧佩服不已。” 见对方还算讲理,我也不好太过份,便道:“金通大师,你来找我,到底想怎样?” “小徒净源,受人之托,想为渡云法师了却一桩孽缘,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只是说好的代价,不能退了,请渡云法师代为缓颊。” “这个,当时我也有些过分,至于你们之间的交易,哪些该要哪些该退,想来我那岳父也不会斤斤计较的。但是你把我骗进那玉葫芦,什么意思?” “全因小徒挨打,一时恚忿,想困住渡云大师一阵为小徒出口气。不想渡云大师智慧如此,贫僧惭愧。告辞。”说完,金通上人口讼佛号,转身便走,净源紧跟其后。我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愣了一会儿,想来金通上人见我手段下流,不屑与我争斗了吧。 回头往泮妮娜家走去,不一会儿就见泮妮娜一脸焦急地在一处路口四处张望。看到我,她跑过来一把拉住我胳膊:“钱循义,我不过用力了点,你就又跑掉了,你有没有一点男人的气魄啊。” “大姐,宁挨三拳不挨一肘,你这一肘打的我涕泪横流,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揉着鼻子,我发现还真有点疼,也不知是妮娜打的还是金通上人摔的。 “好啦好啦,对不起,谁让你突然做那种动作,吓人一跳,本能反应而已。” 我趁机搂住泮妮娜的腰,道:“那我下次是不是该先通知你一声再突袭啊?” 泮妮娜呸了一声,也没躲,道:“准备喝咖啡了,快点回去吧。” ------------ 第六十二章 凡心 如果说整个五月我像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那么整个六月我就象是掉进了蜜罐的老鼠,学校有泮妮娜陪,家里母亲把一切都打点好。就连月底的考试我都是心里哼着歌提前考完的。分数?那种东西,还需要在乎吗?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教室,看到手机上泮妮娜留言说上海音乐学院的同学来了要招待她,只好自己打发这半天了。想想咖啡馆有很久没去了,这个股东当得太不合格,于是招了辆出租车,告诉了司机红の咖啡屋的地址。 下了车,看到咖啡屋花园前面并排摆着两辆外形咄咄逼人的大排量宝马摩托,心中一紧:别是什么地狱天使帮之类的来店里了吧。急急忙忙进店,没看到有染发穿耳皮衣皮裤挂链条的怪诞人士,心里松了一口气。再仔细环视店内,一桌四个半大女生一边看着柜台里的卫浩清一边轻声说笑;三桌窃窃私语的情侣;两桌吃下午茶的老人;还有就是几个或是色眯眯或是羞答答望着张燕琳的单身男士。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靠近排气扇的吸烟区,在最里的角落处,一个穿着黑白条纹紧身衣的女人,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对着天花板吐着烟圈。我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台跟卫浩清点了点头,走过忙碌的张燕琳对着她轻轻吹了口气,再到后厨跟张红琳韩振邦打了声招呼。 韩振邦对我挤挤眼轻声道:“看到外面那个摩托女了?” “看到了,年纪不小了吧,也是浩清的粉丝?”那女子约莫三十,不过以卫浩清的长相,从十五到五十的女人应该是通吃的。 张红琳拍了韩振邦一下,似乎是不想让他说下去,但韩振邦接着说:“何止是粉丝,都认卫浩清做弟弟了,我觉得是姐弟恋。现在我担心山上几位老爷知道了要暴怒。” “浩清肯认姐姐?他居然也谈恋爱?谢天谢地,我一直以为他是从小练功把某些机能练没了。振邦,本门不禁嫁娶,让浩清经历一些尘世的感情,对他修行也有好处。” “小师叔,我都听到了。”门口传来卫浩清的声音,不知何时他跟了过来。 我走到卫浩清面前:“我很好奇,那女子有什么地方吸引你。” “摩托车。” “什么?” “我喜欢她的摩托车,她说我叫她姐姐她就送我一辆。”卫浩清面无表情。 我目瞪口呆,指着卫浩清的脸:“你你你。。。。。。用身体换摩托车?” “小师叔言语有些粗俗了。” 我看了看卫浩清那微微发青的眼眶,压低声音道:“本门虽不禁嫁娶,但是你不要头脑发昏,你到底是缺摩托还是缺小姐姐?” 卫浩清鄙夷地望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追上去,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到底想搞些什么?” “小师叔请跟我来。” 卫浩清走到柜台里,拿了个摩托车头盔出来。角落处的女子站起来,他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她,然后道:“小师叔,这边请。” 我跟着卫浩清走到了花园门口停着的摩托车前,卫浩清跨上车,示意我坐上后座,随后发动了摩托车。本以为会有多快的速度,结果也就是正常速度。就这样,不到十分钟,来到了一条偏僻的马路上。 “小师叔,抓紧坐稳了。”卫浩清声音刚落,摩托车发出了轰鸣,向前猛地窜了出去,我连忙抱紧卫浩清。车速越来越快,我没戴头盔,只好紧闭双眼把头紧贴他的背。 就听到头盔里传来兴奋的大喊大叫声,具体说什么也听不清。胯下的摩托车忽而左倾忽而右倾,两耳全是风声,我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想吐。过了不知多久,车停了,我立刻跳下车,脚下踉跄,模模糊糊看到前面有电线杆,连忙扶住,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卫浩清在我背上用力拍着,我没忍住,最后还是吐了。喘息了一会儿,我直起身,发现就站在红の咖啡屋前。 “小师叔,怎样?你现在知道了吧?这种感觉,就象飞一样,让我觉得我还活着。”卫浩清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语调。 “你。。。。。。你这变态,我本来觉得我还活着,被你弄得快死了。”肚子里没东西了还在干呕的感觉糟糕极了,更可气的是那摩托女走过来殷勤地帮卫浩清拿头盔擦汗,一副恩爱的样子。 我愣住了,卫浩清傻笑着看着摩托女用纸巾帮他擦汗,那神态,像极了被呵护的孩子。卫浩清是个孤儿,他也希望有个家,有人照顾啊。我弓着腰,走回咖啡馆,不去打扰那亲热的一对。 看着我一脸痛苦地走进来,张燕琳露出了关心的神态,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上楼直奔我的房间而去。刚躺下没多久,张燕琳进来了:“钱大哥,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有点晕车。那个摩托女跟浩清认识多久了?”我今天才发觉卫浩清并不是心如古井,竟然也有冲动和狂热,这样对修炼会有很大的影响。 “就是五月中旬吧,玲姐,啊,就是那个骑摩托的女人,她带着好几个摩托男来店里喝咖啡。结果里面有个人要喝啤酒,我们这里没有嘛,他就砸桌子,被卫哥扔出去了。其他几个人想打架,也被卫哥扔出去了。等卫哥拎起玲姐的时候,玲姐不知轻声说了什么,卫哥松手跟她出去了。第二天开始,卫哥就骑着那辆摩托车天天来店里了。” “天天来?浩清一周只需来一次就行的。等一下,那他每天离店的时候是跟那个玲姐一起走的?” “是的,玲姐每天都会来接他,有时候早有时候晚。”张燕琳带着点羡慕的语气道。 我拿出手机,拨了王师兄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王师兄才接。 我:“大师兄,浩清这些天都回观里吗?” “渡云啊,哈哈,这么久没声音,还记得大师兄啊?” “大师兄,这是正事儿,浩清每天回观里吗?”我有点急了。 “啊,浩清不回啊,他现在每天都在你那咖啡馆帮忙呢,我都要考虑收租金了。” “大师兄,浩清现在迷上了摩托车,还跟一个女人勾搭上了,每晚估计都是去那女人家了。你是不是该管管了?”作为长辈,我不能看着卫浩清这样堕落下去。 “渡云那,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大师兄,那你什么意思?浩清是正一派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沉迷于毫无意义的极速刺激,再加上女人,一身修行不是全毁了?我可是看到他眼圈发青脚步虚浮,再这样下去不说心智全迷,身子先垮了。” “渡云,浩清的修为到了瓶颈期。” “什什什么?” “浩清修行最近一直止步不前,离剑随意动就差一步,却怎么也过不去。我想让他下山,到尘世间历练一下,受点伤,捱点苦,真正看破俗世,也就是他突破的时候了。”王师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是太在意。 “大师兄,浩清已经到了突破关头了?他才十九啊!不会吧?这么个天才,你就不管了?他从小就没接触过尘世,一根直肠子。尘世这么多肮脏污秽,他看不过眼,要是闯了祸,你管不管?”开什么玩笑,卫浩清要是在尘世感情受创,发起疯来,那谁能负责? “这不是有你嘛!你这个师叔帮我好好看着他,该打打,该骂骂,就当自己徒弟一样。不说了,我这有事,再见。”王师兄那边就挂了。 “大师兄,喂喂喂?”我顿感大事不好。卫浩清是属于闷葫芦型的,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从不抱怨,更要命的是一直到十九岁,都是观里的乖孩子,年轻人该有的叛逆期都没出现过。现在扔下山,没了管束,万一被人骗了干点坏事,或者积压多年的情绪爆发,我别说管了,基本就是被当场秒杀。 “钱大哥?”轻轻的声音,让我意识到张燕琳还在屋里。 我放下手机:“燕琳,你先下去忙,对了,把卫浩清,还有那个玲姐,叫上来。” 张燕琳应了声走了出去。我想着,先得问清卫浩清到底有什么打算,再弄清玲姐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对卫浩清,那得和颜悦色,对玲姐,就得使点手段了,我摸了摸兜里的符纸。 门被敲响了,卫浩清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玲姐。我对玲姐笑道:“玲姐,我有些话要问问浩清,能不能先戴上这副耳机听会儿音乐?”说着我将耳机递过去。 玲姐接过耳机戴上,笑了笑,走到角落坐下。我将手机音乐打开,调高音量,见玲姐微微有些皱眉时,向下调了几度。玲姐闭上眼睛,似乎沉醉在音乐中。我指了指蒲团,卫浩清坐下,板着面孔,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我走近俯视着他:“有点紧张?” “小师叔,有事请吩咐。” “你师父认为你可以下山历练了,让我看着你,我深感责任重大啊。”我将脸凑到离卫浩清很近的地方,希望能给他一些压迫感。 “有劳小师叔费心了。” “浩清,你有黑眼圈了,这一阵天天睡得挺晚的吧?” “是,我会尽量注意早睡的。”卫浩清倒是不躲不闪。 “听说你天天晚上都跟着一帮飙车族去飙车?然后喝酒吗?酒后乱性吗?”作为长辈,就算打不过他,也得恶狠狠地问出这几句。 “小师叔,你知道我最讨厌那种聚众喝酒喊叫自以为放浪形骸的事儿。我每晚去飙车不假,但都是跟我姐一起,就我们俩。”卫浩清直视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 ------------ 第六十三章 玲姐的救赎 · 家中恶客 我俯身久了感觉腰有点吃不消,便直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转身时耳中似乎听到卫浩清在身后轻轻扭了扭松了口气。 “做过人了?”我望着他露出坏笑。 卫浩清反应过来后,一阵慌乱,眼珠乱转,脸红了。 “浩清,关于以后,你是怎么想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她。。。。。。” “她只有不到半年了,我知道。她也告诉我了,病历我也都看过了,白血病。”卫浩清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也罢,等二师兄回来给她看看,能延一时是一时。浩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离别可能会让你始知万缘皆空,勾销尘心,也可能令你执着于伤痛,你再也无法精进突破。” “每跟我姐过一天,我就赚了一天,我感恩还来不及呢。”卫浩清眼神有些迷离,脸上露出些许傻笑。 “滚蛋!去叫你姐过来,我要跟她聊聊。你可以下楼去招呼客人了。记住,男女交媾虽是自然之道,但过度会伤身。” 卫浩清走到玲姐身边摘下她的耳机,轻声说了几句,随后走出去带上了门。玲姐走上前来,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指了指蒲团:“玲姐,请坐。” 玲姐盘腿坐下,两眼炯炯有神盯着我。我咳了一声,道:“玲姐,卫浩清这孩子,从小在观里长大,世间的事都不懂,他是不是。。。。。。” “是我勾引他的。”玲姐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什么?你什么意思?”这也太直白了吧,我们说的是一件事儿吗? “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戒色之类的吗?我弟他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都是我的错,要罚罚我好了。”玲姐语速极快,看得出有点急。 “玲姐,我没说谁错了啊。还有,本派戒淫邪,不戒婚嫁。你别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浩清要是没那意思,你一个人也搞不定他。” “不会罚我弟吗?”玲姐将信将疑。 看着这个一心维护卫浩清的女人,不知怎的我想起了翠翠,不由得放软了语气:“不会,放心。” 转念一想,还是要帮卫浩清把把关,又道:“玲姐,你这边是什么情况,自己介绍一下吧。我作为长辈,还是要了解一下。” 玲姐也不遮掩,大致说了自己的情况:家里是安临城乡结合部的,六年前拆迁分了四套房。原本过得幸福快乐,找了个男朋友也快谈婚论嫁了。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她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查出得了白血病。男朋友照顾了三个月后就消失了,好在有自己父母看护,卖了两套房,咬着牙熬了两年,经过治疗各项指标趋于正常了。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一年前复查时发现又复发了。她就离家出走放弃了治疗,加入了一个摩托车群,每天飞车闹事找刺激,直到前一阵被卫浩清抓住教训了一顿。本来想恶作剧逗逗卫浩清,谁知弄假成真自己陷进去了。 “玲姐,浩清这孩子是孤儿,一直想有一个家。你的出现,等于是充当了他姐姐,恋人两个角色,让他一下子有了家人的寄托。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后果会很严重,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玲姐叹了口气:“我愿意给他一个家,可是我恐怕等不到他的法定结婚年龄了。” “命由天定,但运靠自己,玲姐,病还是得治,不能放弃。你父母肯定在找你,你回去认错。我这边,会请一位懂医的师兄来为你看病。至于能不能熬到浩清22岁,有那么重要吗?至少你们一直在一起到最后一刻。” 玲姐哭了:“我不知道,我怕看到爸妈忍着悲伤强装笑脸的样子,更不愿意因为我的病花光他们的钱。本来我都准备就这么疯下去一直到死,可是遇见了我弟,我又怕忽然死了留下他一个。” 门开了,卫浩清板着脸走了进来:“姐,跟你在一起,过一天就是享一天福。如果你走了,我就每天暮鼓晨钟,都为你祈祷。” 玲姐转身抱住卫浩清抽泣。我见状站起身:“好好好,我出去,给你俩十分钟执手相看泪眼。浩清,十分钟后你就下去招呼客人,记住,别碰我床。”说完我走出去带上了门。 我下楼到柜台帮忙,心里不停盘算:卫浩清看样子要在山下呆很长一段时间了,先让他在店里打工吧,考虑开工资,但不管住,他可以住玲姐那里。我现在不那么需要存钱了,我的那份钱不如都给韩振邦夫妻,这样张红琳的种植牙能快一点完成,实在不够我再问老妈要一点,虽说有点不好意思,但问自己老妈要钱,也不怕丢人。看了看张红琳带着口罩在店里招呼客人的身影,我拿出手机,算了算自己的积蓄。做手势让张燕琳帮我盯着柜台,我进了后厨。 后厨里只有韩振邦一个人,正乐呵呵地看着一本烘焙书做着笔记。我关上门,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边上坐下:“本月的营业额怎样?” “哥,这个月比五月还要好些,具体多少等今晚上小红会算好月账然后发给你的。”韩振邦一脸喜气洋洋。 “那个,红琳整牙的事情怎样了?算过要多少钱吗?” 韩振邦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要种八颗,还有四颗需要做牙冠,最便宜也要十万起。” “贵的那种呢?” “贵的种植牙要两万一颗,牙冠一个三千多。”韩振邦声音跟蚊子叫一样。 “哈,比我想的要便宜一点。这样,我给你十一万,做什么牙你们自己商量,想要贵的自己贴钱。”当初焦家祥那里拿到的十五万,除去参股的五万,还剩十万,再加上四月五月咖啡馆的分红和以前用剩下的钱,我差不多有十二万,但是,总要给自己留点备用金。 “哥,你这。。。。。。”韩振邦目瞪口呆。 “别不好意思,这是我做大股东的一点私心。你想啊,红琳牙整好了,不用戴个口罩遮遮掩掩的,干起活来会更有自信心。员工有了自信心就会更积极主动,咖啡馆生意会更好,这是良性循环啊。” “钱大哥,你的钱,来得不容易,不能这么花。”张红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我又没听到有人开门,好象有好几次了。这是我警惕性降低了,还是修为退步了?算了,先不追究这个。我拍了拍自己胸膛:“上次跟振邦说了,不知道他告诉你们没有?我老妈找到我了。所以现在我是富二代了,这都是小钱,给自己兄弟花,不算啥。你既然来了,那就过来,我正好还有事要说。” 张红琳走过来,脸上犹豫着还想说什么。我抢先说道:“关于红琳整牙的事儿,钱我就出这么点,具体怎么弄你们自己考虑。现在还有件事,就是卫浩清,大师兄让他下山历练,我觉得先让他在店里上班比较好,店员兼保安,每个月,从我分红里拿两千给他开工资。”边说我边操作着手机支付。 “不行,既然开工资,就算进成本,钱大哥的分红不能动。”张红琳说得斩钉截铁。 “行,这个我就不坚持了。振邦,红琳,你俩多费心,把店越开越红火。我这一阵可能不会经常过来,有事情打电话联系。”说着我按下转账确认,韩振邦的手机发出叮叮当当的提示音。 走出后厨,经过在为顾客点单的张燕琳,悄悄拉了拉她的发梢,在她怒视的目光中狼狈逃窜而去。 过了几天,暑假开始了。母亲建议我跟泮妮娜一起出去旅游,我表示得考虑一下。毕竟泮妮娜虽然跟我很好,但是对我还是严防死守最后一道防线,这时贸然提出旅游她肯定会认为我有企图。嗯,一起出去旅游,本来就是有企图,没企图谁带女孩子旅游啊?又这样拖了三四天,也就没有下文了。 七月初的一天,我去泮妮娜家消磨了一个下午,直到吃晚饭前才回家。推开门,放鞋处看到了两双陌生的男式皮鞋,客厅里隐约传来谈笑声。会有什么客人来访呢?我换好鞋走进客厅。 客厅沙发上,顾志军跟那名在车祸现场我见过的老伯一起坐着,母亲在对面陪着,正在说话。 “唷!顾局,稀客啊,自从您把我扔在大凉山等死,已经。。。。。。别急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嚯,快八年了,您看来过得不错啊。唉,所以现在无神论大行其道,就是因为恶人没恶报啊。”我热情洋溢地道。 顾志军笑笑不说话,母亲站起,脸上有些不悦:“平儿,怎么这么没礼貌?这是省公安厅的卞厅长,爸爸妈妈以前的老领导,这次是来安临指导工作,顺便来看望我的。” 我立正微微鞠躬:“卞伯伯好。” 卞厅长微微一笑点头:“这就是淮平?已经成小伙子了,唉。。。。。。时间过得真快。” 我走过去坐在母亲边上,笑咪咪望着对面二位。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既然是主人,不能太失礼,我望着侯厅长道:“卞伯伯大驾莅临安临,想来是件大案子啊。” 卞厅长笑笑,不置可否。 “噢,明白,保密嘛,没事没事,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卞伯伯您别在意。”我望向顾志军“嗨,顾局,是不是我在这里让你如坐针毡?怎么刚才指手画脚高谈阔论的,现在这么扭捏?” “平儿!”母亲声音很轻但透着严厉。 “哎,不说了,我上楼了。顾局,等会出去时记着把你用过的杯子带出去,否则我还要叫打扫阿姨来收拾扔掉,为了扔你这么个东西浪费电话费不值得。” “平儿,你给我回房去!”母亲怒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呀,修桥补路无全尸。。。。。。”我哼着歌儿上了楼。 ------------ 第六十四章 关于留学以及女人们的谈话 在书房,大开着门,将音响声音调至最大,放《太上感应篇》音频,我左手摇三清铃,右手敲木鱼,放声高颂:“。。。。。。耗人货财,离人骨肉;侵人所爱,助人为非。。。。。。见他富有,愿他破散;见他色美,起心私之。。。。。。分外营求,力上施设;淫欲过度,心毒貌慈。。。。。。如是等罪,司命随其轻重,夺其纪算,算尽则死。死有余责,乃殃及子孙。。。。。。” 还没念完,就听下面告辞声,母亲抱歉声,随后关门声,接着脚步声顺着楼梯上来了。 “。。。。。。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胡不勉而行之?”假装不知道母亲在书房门口,我摇了三声铃,敲了下木鱼,结束了吟唱。 “平儿,你刚才的行为,非常恶劣,让我在老领导面前很难堪。”母亲没有进屋,站在门口说道。 “妈,我知道,很对不起。可是,我看到姓顾的,就按捺不住,如果不用言语挤兑他,我怕我会直接上手。” “他名义上,还是你父亲,你就不能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妈,这个,真没什么可妥协的。翠翠的死,他是最主要的原因。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这七年的流离,我不会跟他计较。”我直视母亲的眼睛。 “要是我那时身体没那么虚弱,亲自来找你的话,你也不至于。。。。。。”母亲眼光移向别处,语带自责。 我站起来走过去,抱住母亲:“老妈,你没任何错。你就是心太软,太容易迁就姓顾的。我担心的就是现在暑假,他一次次过来,还带着那肥仔,让你心软,跟他回去。” “他一个人带着那孩子,也真不容易。”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觉得他很有心计吗?想方设法装可怜打动你,就算一时不成功,也会在我们母子间插一根刺,造成各种隔阂。时间一长,很可能就得逞。”我心里隐约感觉有些不安,毕竟我不可能一直盯着母亲。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怎么可能。” “老妈,听我的,别再让他进家门了。真的,下一次,我不会这么温文尔雅了。” “温文尔雅?我第一次知道骂人不带脏字儿原来是温文尔雅。”母亲摇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我走到沙发边,让我坐好,然后拉过电脑椅,坐在我对面。 “老妈,怎么这么正式?我好紧张。” “平儿,昨天娜娜的父母来咱们家里了,说想让娜娜去国外读书,问我是不是也有让你出国读书的打算。妈妈也在想,让你出去读几年书,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有娜娜在边上照看着,我也放心。” “出去读书,要离开老妈好几年呢。。。。。。”我喃喃道。我心里很明白,要是出去了,母亲就看不到我学成归来了。 “现在又不是以前,想妈妈了,你买张机票请个假回来不就得了?妈妈虽然不方便去看你,但是平时可以视频联系,天天都见得到。”母亲颇不以为然。 “老妈说得有道理。那要去哪里留学呢?”还是不要惹母亲不开心,先答应了再说。 “米兰。娜娜想学服装设计,你呢,现在国内金融人才还是比较吃香的,你就学金融类的。这两科米兰都有对应的好学校。九月份去帮你申请,顺利的话明年你毕业就可以去了,当然,前提是你要通过意大利语的考试,我建议你考出B2证书。”母亲说得很有条理,看来对留学这块挺了解。 “老妈,你就是让我去刀山火海我也去。”我嬉皮笑脸道,心里却有点不爽:我今天跟泮妮娜在她家呆了一下午,她居然只字未提。 “娜娜父母特意让我征求你意见,总感觉他们俩对你有点。。。。。。畏惧?” “哪里啊,这是比较重大的决定,肯定不能草率啦。老妈你想,我跟妮娜要出去一起呆四年,这关系,啊,对吧,等于订婚嘛,当然是先要老妈同意啦。”我想起以前跟泮妮娜父母的冲突,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转折太快。 留学的事儿在母亲以及泮妮娜父母的运作下,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不需要我和泮妮娜花费太多的精力。我们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学习语言,为此每天都要去上半天的意大利语课,晚上还要做各种练习。感觉自己就象被人摆布的玩偶,一举一动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我偷偷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泮妮娜,结果她非常紧张,再三劝慰我。看得出,她很想去留学,毕竟学的是她最感兴趣的专业。于是我也放弃了反抗的念头,反正只要大家高兴,我就尽力吧。 一天晚上,在我书房,我兴致勃勃地跟着一段及其夸张而愚蠢的视频练习着口语,边上泮妮娜随时准备纠正着我的发音。之所以兴致勃勃,是泮妮娜为了提高我的学习积极性,规定如果我正确跟读一段视频,就可以奖励一个吻,如果读错,则必须背着她做十个深蹲。这一次,我又读对了,于是,泮妮娜让我闭着眼坐着,准备给予奖励。这时母亲在楼下喊泮妮娜,于是她说了句“坐着不许动等我回来”,便应着跑了出去。 我静静地坐着,放松自己,感受着窗外的风吹树叶声,草中虫鸣声。再凝神,倾听风吹草叶的声音,甚至草丛里昆虫跳跃打斗的声音,一切变得那么清晰,就象我坐在草地上静听。母亲和泮妮娜轻声说话声隐约从楼下传来,我忽然听到“弟弟”两字,于是将心神转到楼下的对话上。 “。。。。。。平儿一直心有不满,如果看到你顾伯伯带着弟弟来家,一定会大闹天宫。” “那我明天下课后带循义去我家吃晚饭,然后做练习,尽量拖到九点以后。” “嗯,有你我就放心了,平儿只有你哄得住。” “阿姨你别这么说,循义真要是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明天尽量让伯伯弟弟早点走,万一出点差错,我肯定被他恨死。” “你还怕他?我看他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呢。” “阿姨你别笑话我了。我先上去了,不然他不耐烦了就会跑出来。” “快去吧,对了,这碗冰镇西瓜拿上去你俩吃掉。” “谢谢阿姨,我上去啦。” 我回过神,听着轻盈的脚步声走上楼来。门开了,泮妮娜捧着一大碗切成块的西瓜瓤进了屋。 “阿姨让你把这碗西瓜全部吃掉。”泮妮娜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泮妮娜把西瓜放在桌上,坐到我身边。 “怎么下去那么久?还欠我一个奖励呢。” “阿姨说明天她要加班晚点回来,让你去我家吃饭。”泮妮娜一脸的无奈。 “好象挺不情愿?那我回家自己做吧,反正我也会做。”心里冷笑着,这是欲擒故纵吗? 泮妮娜皱眉打了我一下:“亏人家还想着给你做惠灵顿牛排呢,我跟着网上视频做了好几次,能做得很好吃了哦。” “那明天早点去你家吃完,然后来我家,我们看时装秀吧,你最喜欢的。” “不行,在我家练习口语,九点结束,有奖励和惩罚哦。”泮妮娜抱着我的胳膊摇啊摇。 “九点够吗?”我咧嘴一笑。 泮妮娜脸忽然白了,然后仔细看了看我,有点不确定地说:“怎么了?” “当然是奖励越多越好,到十点都不够呀。” “循义你说什么呢,讨厌,吓死我了。”泮妮娜撒娇道,但我能感觉到她松了口气。 “你在害怕什么?我这么纯洁,能有什么坏心思?” 泮妮娜抱紧了我:“你一直让我很有安全感,所以我才在乎你啊。循义,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哦。” “开玩笑,你要是看上别的男人,我能不生气?” “关于这点,你尽管放心。。。。。。”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不然等会你爸的夺命连环电话又要响个不停了。” ------------ 第六十五章 决裂 第二天下课后,泮妮娜先带着我去看了场电影,随后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六点才回到她家里。潘家父母都不在家,据泮妮娜说是出去吃烛光晚餐了。 泮妮娜给我分配的工作是洗菜切菜煮菜,她则一会儿煎锅一会儿烤箱忙个不停。等我将土豆胡萝卜洋葱等洗净切好,放进锅里煮熟,泮妮娜做的惠灵顿牛排也叮当一声宣告完成。 在餐桌上,泮妮娜将酥皮包裹的牛排切成一大一小两块,将大的那份放到我盘子里,冲我得意地笑着:“尝尝看。” 我看着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毫无虚假。如果现在我揭穿她跟我母亲的诡计,她会是什么表情?家里,那个小胖子是不是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在用我的电脑?客厅里的顾志军,是不是对母亲说着离间我们母子的话语?我是该拍案而起扬长而去,还是假装不知就这么算了? 见我没动,泮妮娜推了我一下,笑道:“没想到吧?看你发什么呆呢?” “啊!真是不可思议,火候居然正好,我还以为你会把牛肉做老呢。”我看着切开的牛肉上淌着的红色肉汁,夸张地咽了口口水。 泮妮娜将自己那块牛排从起酥皮中挖出来,放到我盘子里:“我不喜欢吃带血的牛肉。” “这你就不懂了,西餐就是:奶酪要吃臭的,牛肉要吃生的,前汤都是糊的,饭后来点冰的。” 皱了皱鼻子,泮妮娜从锅中将切成块煮熟的各类块根块茎舀出来,盛在碗中,端给我。我看着她像个主妇一样忙着,笑道:“以后,咱俩过日子,就这样开开心心平平静静,真好。” 泮妮娜点点头:“以后我就在家里上班,开个服装设计工作室,自己给自己打工。你也不要太拼,找一份不那么累的工作就好。” 我哂道:“哪有不累的工作啊,收入都是跟投入的精力成正比的。” “我小时候,总是希望爸妈能在家多陪陪我,可是他们都很忙,我总是一个人在家,很孤单。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长大结婚成家,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再有这种经历。” “巧了,我也是这样的,姓顾的跟我妈都经常加班,我俩同病相怜,当时要是认识,肯定能一起玩得开心。”没想到泮妮娜也有个孤独的童年,顿时感觉跟她亲近了许多。 想想母亲之所以跟泮妮娜费这么大劲,不过是怕我跟顾志军起冲突,罢了,睁一眼,闭一眼吧。老妈跟顾志军还有那小胖子之间的感情羁绊,凭我是割不断的。以后我要是走了,老妈还得跟顾志军和那肥仔继续过下去。 念及此处,我就释然了,拿起刀叉,大快朵颐。 就这样,每隔三两天,泮妮娜就会邀请我去她家消磨时间。我也很知趣,每次都过了九点才回家。就这样岁月静好,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七月底。 一日下午,泮妮娜在我房间与我打闹玩笑,闹着闹着,我伏到她脖颈处,用力吮了一下,留下了一处明显的痕迹。直到泮妮娜去卫生间,才发现那个吻痕。她嗔怒地拉着我的衣服:“怎么办?被阿姨看到了会怎么想我?被我爸妈看到要挨骂的。” “你用粉底什么的化妆品能遮住吗?” “谁会想到带这些啊,惨了惨了。” “我老妈房间里应该有吧?来,趁她没回来,我们悄悄去找找看。”说着我带着泮妮娜去了母亲房间。 在梳妆台前,我拉开抽屉让泮妮娜看,她最后选了一支笔状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涂了起来,我则对抽屉中的一个信封发生了兴趣。这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两个字“头发”。我等泮妮娜遮好了吻痕,借口要物归原处,让她先去我房间等我。 待她离开,我打开了那个信封。信封里是两个小塑料袋,一个塑料袋里有几根短发,另一个里面是几根长发。我看着这两个塑料袋,再想到昨晚母亲说我有白头发了,帮我拔了几根,我要看时她却说扔掉了。心一下子凉了,原来母亲开始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了。虽然,这十有八九是顾志军搞的鬼,但是我对母亲的做法极度失望。太阳穴仿佛有大锤在一下一下敲击着,我捧住了头,用力按着。 隔壁泮妮娜的呼唤让我清醒了过来,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馊主意,但绝对有趣。我回到自己房间,抱住泮妮娜,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过了一会儿,轻抚着她的头发,我轻声道:“哎呀,你有好几根白头发,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 “啊?很多吗?”泮妮娜有些紧张。 “不多,你别动,就三五根,我帮你拔掉。”说着我假装开始找白头发,泮妮娜不疑有他,将头低下来。 拔了她五六根头发,我将其缠在手指上,随后作势一甩,对着窗户方向吹了口气,道:“白头发飞走,不许再上我家妮娜的头。” 泮妮娜揉了揉头,吃吃笑着,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我道:“有点渴了,你要喝什么?” “热水。” “好,我去倒,你乖乖看电视。”说着我走了出去。 我进到母亲房间,将手上泮妮娜的头发剪断,留下有毛囊的那段,随后替换了那个小塑料袋里的短发。将两个塑料袋塞回信封,我将信封放回原位,关上抽屉,离开了。 过了几天,泮妮娜又让我去她家吃晚饭。等到九点我回家时,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客厅里灯光大亮,母亲站在楼上的栏杆处,手里拿着几张A4纸,望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 “老妈,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估计那几张纸就是亲子鉴定报告,真好笑,母亲难道没看到鉴定的性别不对吗? 顾志军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道:“因为我们发现你不是顾淮平。” “又是你捣鬼。我说姓顾的,你一个局长,啊,不对,是副局长,整天搞这种偷鸡摸狗挑拨离间的事儿,贱不贱那?”我哂笑道。 “亲子鉴定都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顾志军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猜,亲子鉴定报告里我的性别是女,对不对啊,老妈?” 母亲又看了看报告,眼里有些疑惑,但依旧没说话。按说母亲现在就该明白是顾志军在搞鬼了,怎么?难道我计划有误? “小子,你冒充平儿,到底有什么企图?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报警?”顾志军向我走近。 “姓顾的,你擅闯民宅,是自己滚还是我报警?” 顾志军上前,右手一把抓住我前襟,我扣住住他的手扭身想给他个背摔,被他用左手箍住了脖子。忍着窒息感,我用肘连续击打他的腹部,但效果不大,我发力跃起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倒在玻璃茶几上,茶几碎裂一地。趁他发懵瞬间我挣脱站起,拾起茶几腿对着他猛砸。母亲厉声喝止,但我俩互不相让。顾志军硬挨了几下我的击打强行起身,然后一脚踹在我大腿上,将我蹬得踉跄退出好几步。看着他向我猛扑过来,我转身,后蹬。我的右脚后跟准确击中了顾志军的脸,他侧倒在地上,鼻子出血了。身后一声尖叫,小胖子不知何时出现,跳起来搂住了我脖子用力勒。别说,小胖子真不轻,有一百来斤。我按住他的手,迈右腿又一个背摔,这次成功将小胖子砸在了顾志军身上。母亲冲了过来,给了我一记耳光,反手又是一记。 我楞了一下,退开一步,耳朵嗡嗡作响。看着正在扶起小胖子的母亲,我辩解道:“是他先动手的。” 母亲没说话,只是蹲着安慰哇哇大哭的小胖子。顾志军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擦了下鼻血,痛得呲牙咧嘴。 “姓顾的,带上你的肥仔,滚出我的房子。这次看在老妈面子上,我就不报警了。”我很愤怒,母亲居然打我,不过,我还是忍住了不想闹太大。 母亲忽然站起,怒视着我,吼道:“这不是你的房子,是我的房子。要滚的不是他们,是你!” 唉,本来想搅和一下,弄一出闹剧看顾志军笑话,没想到,我自己成了笑话。看来是分离的时候了,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还是得走。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不过没想到是以这么激烈的方式。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转身上楼,道:“明白,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给我十分钟。” 进房间转了一圈,我忽然发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想了想,我脱掉身上的衣服,找出搬进来时穿的旧衣服换上。还好旧手机没扔,我将手机中电话卡拔出,插回旧手机,又抚摩了新手机一会儿,这才用了两个月,真舍不得。我在房间又转了一圈,将几件法器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拎着,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下楼,走到母亲面前,我微微鞠了一躬。直起身,对着顾志军咬牙道:“从今天起,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陪你玩,不要让你那肥仔落单。”说完我便走出了家门。 母亲从后面追出来:“平儿,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我的平儿?” 我觉得很悲哀,难道这两个月都不能感觉到血缘和亲情吗?就只能靠亲子鉴定来证明吗?我们总是会伤害自己最亲的人,因为只有亲人才不会在意这种伤害而已吧?不过,我很在意。我回头:“戚女士,你的儿子,七年前已经死了,我曾经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肯相信的。再见!” ------------ 第六十六章 准备出发 我走在小区里,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变长变短,越来越生气,想着刚到手的美好生活全被顾志军破坏,悔不该当初一时心软。如果第一次就说破,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恨母亲居然如此容易就被顾志军蒙骗,这说明我在她心里并不重要,对我的好,也许就是内疚使然。还有,泮妮娜居然会帮母亲一起骗我,这个小妖精。。。。。。哎,以后没法跟她去国外留学了,别说留学,只怕她也不再会跟我在一起了吧。也许,她真会放弃一切跟我在一起?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拨了泮妮娜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自动挂断了。靠,什么情况?我再拨,依旧没人接听。我看了看时间,十点三十八分,现在去她家找她似乎有点晚了。但是不管了,还使去问问清楚比较好。我跑到泮妮娜家,看看二楼泮妮娜父母的房间还有灯光,便按响了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上方的摄像头处传来泮宇明的声音:“是小钱啊。娜娜睡了,我们也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泮叔叔,妮娜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就是担心,过来看看。” “她说累了,所以早早睡了,手机估计调静音了,明天我让她跟你联系。”泮宇明打了个哈欠。 “好,晚安。”我感觉泮宇明的哈欠非常假,但人家不想开门也正常,毕竟这么晚了。 我晃晃悠悠走到小区门口,看见是马师傅秦师傅在值班,便打了个招呼。马师傅笑着道:“这么晚?泮小姐她们都走了四十多分钟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便含糊道:“我洗好澡才看到留言,说他们先去了。有几个人啊?” “啊,就泮小姐和一个小帅哥。你们是去蹦迪还是泡。。。。。。”马师傅说着,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了秦师傅一眼。 “就是蹦迪,走了,拜拜。”我走出了小区大门,心里充满无奈。 拿起手机,开始叫出租车,整整十分钟,没人接单。运气还能更坏一点吗?我拨了卫浩清的电话。 “小师叔,请讲。” “卫浩清,还是你最靠谱,今天我运气糟得一塌糊涂,只能靠你辟邪了。那个,你能来璞玉水岸接我吗?” “好,我马上到。” 十五分钟后,卫浩清骑着宝马摩托车在我面前来了个帅气的一百八十度甩尾掉头。我蹦上了后座,没说话。卫浩清摘下头盔,没回头,看着前方,问:“出什么事了?” “老妈还是决定跟顾志军和那小胖子一起过,把我赶出来了。”说完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接电话吧,肯定是妈妈打来的。” 我掏出电话看了眼,果然是。按下接听键:“你好。” “平儿,你在哪儿?”母亲声音有些紧张。 “我在路上,什么事?” “回来好吗?妈妈跟你好好谈谈,把误会解开。” “没有误会,你跟顾志军最近一直在见面吧?串通了泮妮娜帮你打掩护,对吗?” “我是担心你们见到会起冲突,我也。。。。。。” “亲子鉴定也是顾志军提出来的吧?然后你就真的拔我头发去做了。” “老顾一直就是个很有危机感的人,怀疑主义者。。。。。。”母亲似乎意识到什么,声音轻了下去。 “戚女士,这里有三件事。一,我厌恶顾志军和他的肥仔,但因为这个家的缘故,我一直配合着你们不去戳穿他们偷偷来我家,啊不对,是你家,而你就心安理得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二,顾志军让你跟我做亲子鉴定,你就真做了;三,顾志军父子在家里攻击我时,你居然打我,还说让我滚出去。”头好痛,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说。 电话那头,母亲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声音象隔着墙,听不清。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啦,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还以为真的有家了呢,结果呢?你们都在骗我。你打我的时候,顾志军脸上那得意的样子,我永远忘不掉!我恨你,你七年前扔下我,现在再次赶我走,我永远,永远不要见到你!”对着手机尖叫完后,我将手机砸在了地上。 卫浩清下车,撑住摩托车后,开始在地上找什么。 “卫浩清你干什么?”我余怒未消。 卫浩清摸索了一会儿,捡起一个东西,对着我晃了晃:“手机卡,这个没了要补办,很麻烦的。”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我抽泣着道:“卫浩清,我想翠翠了。”说完我放声大哭。 卫浩清双手抱胸仰头望天,直到我哭声变成了抽噎,他才跨上摩托车,问:“去哪里?” “咖啡馆吧,我去收拾一下行李,要离开一阵子了。” “小师叔,那以后怎么跟你联系?” “把你的手机卡给我吧,你用我的卡,我不想有人不停给我打电话。”卫浩清的手机联系人只有观里的长辈,我,估计现在还有玲姐,所以用他的号完全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行。”说完卫浩清戴上头盔,发动了摩托车。 。。。。。。 我轻手轻脚进了咖啡馆,毕竟太晚了,不想吵醒他人。上楼梯的时候,尽管很注意,老旧的楼梯依然发出了些许吱呀声,倒让我有些心惊肉跳。进了房间,关上门,轻轻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行李。 这次,我主要是想去把翠翠的尸骨取回来,跟头骨一起葬了。母亲告诉我当她去找我时,木家那五个都已经不见了,木家老屋已经荒废了很久,她让人把翠翠的尸骨埋在了木家的院子里。所以我只需要去木家老宅把翠翠带回来就行了,顺便打听一下木家五兄弟的下落。查了一下火车,去宜宾的火车早上八点半有一班,十小时抵达。我买了张八点去徐州的票。接着找出一个大的双肩包,塞入换洗衣服,洗漱用品,想了想,去厨房拿了双橡胶手套,又找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叠好了放进包里。 一切搞定,和衣躺在床上,用一根黑色伞绳,把翠翠的那缕头发编进去,做了个手环,戴在手上。这时,门无声地被推开了,张燕琳出现在门口。 “拜托,进来前能不能敲敲门?你这无声无息披发白裙的,想吓死我吗?”我没好气地说道。 “钱大哥,你这是要出远门?”张燕琳没理会我的抱怨。 “嗯,我要去四川那边一趟,你不会又闻到什么味道了吧?”张燕琳的特殊功能还是令我挺在意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三四天吧,慢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次张燕琳没说不能去之类的,看来旅途没什么大问题。 “钱大哥,你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靠,这你都能闻到?你这鼻子该割下来好好研究一下了。” 张燕琳没说话,继续看着我,那乌黑的瞳孔看得我心里发毛。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瞪着我。我老妈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把我赶出来了,我现在无家可归,所以难过。”我不敢跟张燕琳对视,只想她赶紧回房去。 “钱大哥,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回来的。” “燕琳,你们都是怎么看我的?我这样的人,登高枝了就对你们不闻不问十天半月都不来一次,一旦成丧家犬了就跑回来死皮赖脸蹭吃蹭喝。韩振邦是老好人不会说,你姐姐是跟着他亦步亦趋。但他们真实看法是什么?你对我的看法又是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很下流?” 张燕琳走了过来,坐在我床边,背对着我,侧头想了想,说:“姐夫一直觉得你无所不能,因为你答应过的事都能办到;姐姐最初对你是很讨厌的,但是后来,她都不许我说你一句不是,她认为你是大好人;我呢,我恨死你了。” “恨我?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对你做的事?” 张燕琳缩了一下身子,向床脚方向挪了一下,道:“不全是。我能闻出来,你身上的味道,是两个人的,而那天晚上的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 我暗自吃惊,装作不经意问:“都是什么味?” “一个,很淡,若有若无的香气;另一个,有血腥气和恨意。” “恨意?这你也闻得出?那你说我现在是什么味道?” “淡淡的香气。” “你喜欢的那个?那这样呢?”我拉住她睡裙的领口,向边上一拉,露出了她大半个肩膀。 张燕琳没有躲避,转过头,望着我:“还是香气。” 我挥了挥手,兴味索然地说:“好了,你回去睡吧,把门锁好,我也不知道等会儿我会不会改主意。” 张燕琳帮我关了灯,掩上门,走了。我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上并不存在的某一点,毫无困意。我脑子里不时闪现各种片段,有开心的,有伤心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又算了一下还剩下的时间,如果五五之数指的是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的话,那距离终点只有三年三个月不到了,这么短的时间,还能干些什么?可恶的木家,我一定要把你们找出来,剁了,再贴上符永世镇压。我起床喝了口水,看看时间,才十二点,离火车发车时间还有八个多小时,真是无聊,干点什么呢? 我走到走廊上,推了一下张燕琳的房门,门开了。进屋,关上门,走到张燕琳床前。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她躺着睁着眼睛看着我。 “没锁门,这是在等我吗?”我笑着将手伸进她睡裙。 “在等钱大哥,可是你不是。”张燕琳乌黑的瞳孔很大,让我有些不敢直视。 “我就是,闭上眼睛。”我有些恼羞成怒。 张燕琳依旧瞪着我。无奈之下,我将她的头发撩起,遮住了她的眼睛。。。。。。 凌晨四点半,被张燕琳推醒。我看着她笑道:“你总是这么准时。” 张燕琳做出噤声的动作,贴在我耳边道:“快回你房再睡一会儿,六点我叫你。” 。。。。。。 在火车站,颇费了些劲,才从去徐州高铁所在的二号站台混到了去宜宾高铁的五号站台。在踏入车厢后,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可能因为疫情的关系,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座位坐下,等待列车启动。 ------------ 第六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在前往宜宾的高铁上,我将座椅调低了些,准备好好睡一觉,毕竟昨晚凌晨才睡,睡眠时间严重不足。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方言,类似绥川县一带的。我立即清醒了过来,探起身,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后边隔了三排座位上的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又仔细听了一下,确认是绥川县周边的口音。于是我假作上厕所,走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一对夫妻,用绥川话假作惊诧道:“两位是绥川的吧?” 那男人回过头来:“是的是的,兄弟听口音也是绥川的?” “老乡啊,我小时候在绥川的,一直到十四岁跟爸妈到浙江这边来。这次是爷爷出了点事情,我爸妈先回去了,我因为学校有事情,所以今天才回。” 正好边上有个空位,老乡就拉我坐下,聊了起来。 扯了一会儿,我把话题转到感兴趣的地方:“我有个亲戚是住在南山村的,小时候寒暑假一直去那里玩,到这边以后就再没联系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那个女人接口到:“南山村?哎呀,就是金沙江边那个村子嘛,六年前山体滑坡,离村子太近了危险,政府把整个村子人都迁到县城里咯。” “都迁了?那些老房子可惜了。对咯,那村子有个小学,我亲戚就是里面教书的老师。” “那几个老师,好的分到县里的小学,不好的就拿笔钱自谋生路了。对了,有个姓木的老师,据说警察怀疑他杀了嫂子,但是又冇得证据,最后不了了之。那件事情闹得好大,好多家长抗议不让他到县里小学上课,后来也是领了笔钱,在一个小学门口开了家小超市。”说起这个,女人忽然来劲了,两眼放光。 “姓木的老师?我好象有印象,他有好几个哥哥,对吧?” “听说是有六七个哥哥,但是嫂子只有一个,还是拐来的,那个嫂子后来跟一个人跑了。” 就是那个木家,虽然兄弟的数量不对,但是传言往往会经过口口相传后歪曲。我道:“噢,是的,我见过那个女人,是村里开小店的。” “那个拐走他嫂子的人据说是木家的表亲。后来木家几个兄弟去追了,肯定把两个人杀掉了,哥几个都跑失踪了。听我邻居说后来公安去了好几批人查这个事情,还找到了那对男女的尸体。就剩那个姓木的老师留在家里,因为没证据也抓不了,再后来就搬到县城里去了。”女人越说越兴奋。 差不多了,我想着,小学门口的小超市。绥川县能有几个小学?只要找到老五,我自有把握问出其他人的下落。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我假装有电话打进来,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回到座位上,掏出从卫浩清那里要来的手机,打开,发现里面还真是干净,什么娱乐APP都没有。罢了,继续睡觉。就这样半梦半醒一路到了宜宾。 从宜宾高铁站出来,已是晚上七点多。我漫无目的走着,脚下的路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一条灰渣路。顺着灰渣路来到了一个小村,村前几十米,一条大河静静流淌着。我调出手机地图,确认了这条河就是金沙江。村口有一座破败的庙,我走了过去,借着手机的灯光,看到门楣上剥蚀的三个字“东岳庙”。原来是东岳帝君的道场,我躬身施礼后,进入院中。去正殿看了看,帝君像已经不在,整个正殿只剩半拉屋顶,地上一片狼藉。好在侧边厢房还算完整,我稍稍打扫了一下,在地上铺了一次性台布,倒头便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了。我吃惊坐起,明明刚才我用一块不小的石头顶住门脚,怎么没一点儿声就被推开了?我打开手机照明,见来人身形只有半人高,老脸蜡黄,稀疏的胡子,穿一身土黄色工装,似乎被照花了眼睛,用手挡着光,嘴里含糊地说着:“同志,帮个忙救救命吧,我家被压塌了,老婆孩子都在里面。” 我哼了一声:“谁跟你同志,大胆妖孽竟敢到东岳帝君庙来,你就不怕我镇了你?” “道长慈悲,我一家子在这附近深居简出,快三百年了,从没害过人,一直是靠捕鼠啮虫为生。您可以打听一下,这一带靠江,时不时有孩子贪玩溺水,但是大多都会被救,就是我救的。”那“人”跪下低头道。 “好,看你精气神还算端正,我就帮你了。带路吧,边走边说,怎么回事?”说着我将包搭在背上。 “村子里有户村民要修房子,偷拆了帝君庙的几根梁柱堆在屋后荒地上,我家就在那地下面,一根有符的梁把地压塌了,我一家子都堵在里面了。我那天正巧在外面打食,否则也一起被堵在里面了。” “你,很不错,没有去报复那村民。你怎么称呼?”作为一只黄鼠狼,它能不去报复,应该算是修得挺正了。 “我家以黄为姓,道长叫我黄二郎就行。我不是那种暴戾的性子,再说家人都活着,只是被堵住出不来。” 说着来到那处地方,我一看,五六根三十多厘米直径的木头胡乱堆在那里,有一根一头斜插进地面,估计就是这根压塌了黄鼠狼的家。找到贴在木头上的辟邪符,我默念除符咒,将那符轻轻揭下,收入袋中。这可是有些年份的上品符,留着绝对有用。黄二郎念念有词,那梁柱缓缓拔出,看来还是有些道行的。木头猛然倒在地上,随即窜出了大大小小六只黄鼠狼,叽叽喳喳一片吵闹。 “没规矩,没见到恩人在这里吗?”黄二郎斥责道,又转过身赔笑:“道长,老婆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那六只黄鼠狼里有两只大的,一只化成一个小女人,一只化成半大孩子,带着四只小黄鼠狼过来行礼。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袋饼干,一瓶水,递了过去,道:“好几天没吃喝了吧?别饿着孩子。” 那女人咿咿呀呀了几声,躬身接过,蹲下开始给几只黄鼠狼和那半大孩子分饼干。 黄二郎上前道:“请恩公留名。” 我看了他一眼:“钱循义。” “黄二郎定在家里立恩公长生牌位,日日。。。。。。呃。。。。。。”黄二郎看着我,双眼发直。 “黄二郎,你也是有修行的,看出来了?”我估计黄二郎也看出我年数不多了。 黄二郎点点头,不说话。 “黄二郎,无需多想,我救你家,当是你平时积善行德的回报。今后继续行善,好好修行,早日得道。” “那恩公有什么事需要黄二郎做的,黄二郎拼了命也去做。” “胡闹,我的事,你卷进来,不是白白惹因果吗?顾好你的家,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走了。”说完我转身,打开手机地图,定好方向,向高铁站走去。到了高铁站,上了一部出租车,谈好价钱,让司机拉我去宜宾长途客运站。 在客运站候车室一觉睡到天亮,看准去绥川县的大巴所走的方向,去前边的路上扬招,果然得逞。上车付现金后又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我抵达了绥川县。县城不大,人口也就五六万,查了下地图,城里就只有两所小学,一所叫凤凰小学,一所叫绥川小学。绥川客运站就在绥川小学后面。 我从客运站出来,绕着绥川小学的围墙走了半圈,小学的门口在一条比较热闹的街上,附近小超市有三家:慧多超市,皇家超市,和睦超市。我觉得木老五该在和睦超市,于是戴好口罩,我进了和睦超市。 超市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人。我咳嗽了一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从柜台后露出头来。 “小妹儿,你家大人嘞?”我说着,拿了一瓶饮料,放到柜台上。 “在后面。”小女孩将手中的绘本放在柜台上,拿起饮料看了一眼,道:“三块。” 我扫了一下二维码付了钱,眼珠一转,又问:“你家有没有本地牌子的酒?” 小女孩楞了一下,喊了声:“妈,有人要问酒。” 一会儿,一个女人出来了,笑道:“老板,要什么酒?” “有没有土法酿制的酒?” “啊。。。。。。”女人有些犹豫。 “老板娘你大概不懂酒,木老板在吗?他应该知道。” “老木去乡下老房子找东西,要后天才能回来。” 看来是姓木,接下来该套村子了。我:“哈,木老板去南山村啦,那村子不是都冇得人了吗?” “前一阵有人收野鸡毛,开的价挺高,老木想起南山村老宅里有好多根,今天一大早就回去了,顺便整理一下看看还有么子值钱的东西一起拿回来。” “哈哈,木老板倒是脑筋转的快。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他问。”说着我趁女人不注意,将那本绘本顺手牵羊,然后离开了超市。 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能在去取出翠翠遗骨的时候,顺便把木老五解决掉。我找了家电动车行,买了一辆二手助动车,确认充足了电,银货两讫便骑上向南山村而去。 ------------ 第六十八章 悬五 . 收骨 南山村大概是因为村民早早就搬迁了的缘故,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凭着记忆我向着木家老宅驶去。电动车的好处就是声音轻,不用担心惊动老五。我一直开到木家老宅的门口,将车停在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边上。看来这车就是木家老五的了,那也说明老五还在宅子里。 我走到原先杂货店前,看到门板封住了入口,我从门板缝隙中窥探,里面一片昏暗,隐约看到倒地的货架和一些瓶瓶罐罐。我绕到侧面的院门,门半掩着,院里似乎有人在轻声低语。我探头望去,一个干枯瘦小的人影,正跪在院子一角喃喃自语。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后面看着这个跪着的人。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木家的五兄弟的身形,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这个是木老五,木为民,当年28岁,现在35岁,佝偻的体形看上去象四十多。他面前有一个土堆,上面插了块木板,已经破朽不堪。木为民双手合十,低头念叨个不休。等了十分钟,木为民还没结束,我有点烦了,咳嗽了一声。 木为民象被电击了一样,浑身抖个不停,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摘下口罩,笑眯眯地望着他。对视了一会儿,木为民脸色变得惨白,尖叫一声,向旁边爬去。 “木老五,怎么了?腿麻了?站起来说话嘛,像个男人样子做点事,不要让你嫂子一个女人做。”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饶命啊,表弟饶命。”木老五转过身来,不停磕头。 就这?太没成就感了,这让我怎么下手?我走过去,搂住,确切地说,是用右肘绞住木为民的脖子:“老五啊,你看清楚,我不是鬼,别怕。” “我晓得你不是鬼,鬼怎么会长大。表弟,饶命,嫂子不是我杀的。” “是老四杀的,我看到了。不过,老五啊老五,那不是你嫂子,那是我娘子。”说完我松开老五的脖子“老五,说起来,要不是你那一枪把摩托车轮胎打爆了,没准我现在都抱上儿子了。” 老五捂着脸,眼珠四下乱转,定在脚边半块砖头上,然后抬头望着我,脖子上青筋绷了起来:“是老子开的枪,你能把老子咋样?”一面说,一面身子向那块砖头倾斜过去。 我一脚挑飞了那块砖头,眼睛向四下里搜索着,院子里有一些蛇皮袋,纸板箱和绳索,估计是老五准备装东西用的,我顿时有了个想法。从兜里掏出那本绘本,对着木为民挥了挥:“认识这个吗?” 木为民一下子跳了起来,状如疯狗:“你,你把我老婆娃儿怎样了?” “老五老五老五,别激动,她俩暂时不会有事,但是如果时间长了,估计就危险了哦。这样,你写一封忏悔书,说你兄弟几个做了错事,现在很后悔,求翠翠原谅,然后在翠翠坟前烧了,我就放过你们一家,怎样?” “真的?我写好悔过书烧了,你就放了我跟老婆娃儿?你莫哄我。” “我真要杀你,还跟你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刚才在你身后捅你一刀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嘛。翠翠的为人那么善良,她变成鬼了都没来找你们报仇,没准也不希望我来报仇。再说,我现在活得很巴适,没必要为了你们几个死货惹上官司。你还不信?我,对着翠翠的坟起誓:木为民只要写了悔过书再烧掉,我就放过他全家。如有违背,翠翠从墓里爬出砍了我的头。”我看了院角那个土堆一眼。 “好,好好。”木为民非常激动,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却四处找不到纸。 “蠢货,纸板箱撕一块不就能写吗?” “对对对。”木为民拉过一个纸板箱,用力撕下一大块,跪着俯身开始在上面写起来。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写清楚,另外,你的悔罪态度一定要端正,检讨一定要深刻。”说着我捡起了一段绳索,在一头做了个绳套。 木为民趴着写得还挺认真,我绕着他踱着步,看着他洋洋洒洒写着。四十分钟过去了,木为民停笔,轻晃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大作”,转头道:“写好了。” “趴着别动,我先看一下。”用食中二指夹着那片纸板,瞄了一眼。五百多字,歪歪扭扭,倒是比较客观还原了当时发生的事:老五开枪打爆摩托车轮胎,老三循迹追踪,老二捆绑吊人,老大递刀,老四斩首。最后是一大段半通不通的忏悔之语,这就行了。 我将纸板扔在地上,问:“你的几个死货哥哥都去哪儿发财了?” “这我真不知道!警察也问了我好多次,可是他们从来没跟我联系过,我怎么也不能胡说啊。” “你不老实!不可能七八年一次都没联系过吧?仔细想想,想想你那可爱的女儿,还有那贤惠的老婆。” 木为民想了一会儿,咬牙道:“大哥三哥四哥是真没跟我联系过,二哥倒是联系过三次,都是打电话,他用的是固定电话打的,每次都不一样。” “固定电话?那就是有区号显示了?” “是的。前两次是重庆那边的区号,最后一次是一年多前,杭州的区号,说他在那边打工,具体哪里他也没说。” 杭州?哈哈,还真是离我不远啊。具体的电话号码,再问了几次,也不知是隐瞒还是真不知道,木为民一口咬定他记不清了。我叹了口气,踱着步转到他身后,趁他不备,将绳套套上他脖子,然后猛地转身将他拉起背在背上。 我咬着牙弯腰顶着他在院里拖着走,嘴里轻声念着“翠翠翠翠。。。。。。”任凭木为民在背后挣扎,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我背着木为民,一步一步走进了右边的房间。在墙上找了个大钉子,我算好绳子的长度在另一头结了个扣,将木为民背高一些,把绳扣套在了大钉子上。撒开手,看着木为民挂在墙上,脚尖几乎着地,完美。到院子里夹起忏悔书,放到了房间的桌上。 出了房门,我走到院角的那个土堆前。这里本来是个花坛,想来老妈找到翠翠尸骨后,不想埋在荒郊野外,又因为木家老宅已经没人住了,就让人埋在这里了。我在几个房间找了找,找到一把断了半截的锄头,开始挖这个土堆。没几下,就感觉挖到了什么,拨开一看,是已经朽烂的席子。我放下锄头,用手刨开边上的土,这是一个席子卷成的卷。我伸出手,深呼吸,然后扒开一触即碎的席子,一个蛇皮袋出现在眼前。 我拎起蛇皮袋上的把手,轻轻一提,轻飘飘的。将袋子拎到中间的房间放下,我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的手,摇了摇头,这样会弄脏翠翠的骨头的。我疾奔到电动车边,拿起背包,再跑回房间。打开包,拿出早准备好的橡胶手套戴上,再把一个大塑料袋铺到床上。蛇皮袋的拉链早已失去功能卡住了,我用力撕开了口子。袋子里,是一堆散乱的骨头,混着一些碎布。我将骨头一块一块捡出来,剥去附着的布片,按照人体结构,放在塑料袋上。感谢学过的人体解剖学,我娴熟地将骨头放在了对应的位置上。 这具无头骷髅的骨头非常纤细,从骨缝和骨盆特征上来看明显属于一位年轻女性。一个粗铜丝制成的简陋手镯套在她的右手桡骨和肱骨上,这个手镯是我当初将一段粗电缆剥了皮用里面的铜芯直接在她手腕上缠成的,而翠翠自从戴上了就再没拿下来过。骷髅的右腿腓骨和胫骨从中折断,我清楚地记得那晚翠翠的右腿折成的奇怪角度。确认了这就是翠翠,我在床前跪下,看着翠翠。那具当初我为之痴迷的身体,如今就只剩这十斤左右的白骨;而那个善良温婉的灵魂,已不知在何方。 我将白骨收拢,装入塑料袋中,轻声道:“翠翠,我来接你了。对不起,让你在外面那么久。” 将塑料袋扎好,放入背包。我将那蛇皮袋拿到院中,团成一团,然后放回挖开的洞中,将土回填,尽量恢复原状。完工后,狠狠将锄头抡飞出去,听着远处传来的落地声,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许久,我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到右边的房间里。盯着木为民那半开的失去光泽的眼睛,我掏出一张符。这样的符有五张,是当初夜间的我跟还是孩子的卫浩清,偷了观中道藏中封锁的几本外道邪术书,参考着研究画出来的。据说能镇压人的魂魄,令其在无尽业火中辗转哀嚎,永世不得超生。不过施用这种邪符,对施法者本身阴骘损害极大,甚至会引来天雷轰顶现世报。当初心怀恨意,不考虑后果,只想让木家五兄弟永远沉沦于痛苦中。可现在,对着木家老五的尸体,我却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欣慰,反而有点想吐。算了,我收起邪符,拔了他一撮头发,离开了。 ------------ 第六十九章 日行一善 回程比较悲催,我的电动车在半路没电了,我只能步行向县城进发。国道上车不多,我背着包慢慢地走着,反正这一趟该做的事儿都做完了,接下来只有回去这一件事了。现在问题是,我的背包里有一具骷髅。不管是长途车,还是高铁,经过安检的时候肯定会被拦下来的。至于说包车回去,我想我真花不起那钱。 正无精打采地走着,一辆大货车在我身边停下了,一个黑黝黝的脑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沙哑的大嗓门对着我喊道:“兄弟,要去哪里?我们搭你一段路。” 我看了看他,苦笑道:“杭州。” “那我们搭你到宜宾,你再坐火车去杭州。” “买不起车票。”我回答道。黑头缩了回去,车开走了。我继续走着,却见那车又停了下来。等我走到车边,那个黑头又伸了出来:“兄弟,我们是去武汉的,可以搭你到武汉,然后你再搭别的车去杭州。” 就这样,我认识了小褚,以及他爸老褚。老褚大名褚桂田,两年前买了这辆货车跑长途,今年儿子褚玉灵考出了驾照,于是父子搭班一起运货。我这是遇到好心人了,千恩万谢上了车。 褚家父子轮换着开车,人歇车不歇。我则时梦时醒,醒了就跟开车的老褚或小褚聊天吹牛。老褚小褚都是热心肠,真的认为我穷得没钱,半夜到服务区休息吃饭,请我吃了碗肥肠面。吃人嘴短,我也不好意思白吃他们的饭,就把他们驾驶室挂的一个没什么用的铃铛拿了下来,给他们换了一个辟邪符。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抵达了武汉。我谢绝了褚家父子的午饭,跟小褚互留了微信号,告别离去。查了一下武汉到杭州的大巴车次,我觉得可以故伎重演去碰碰运气。下午一点一刻有一班客车从武汉客运站出发,只要赶到客车经过路线上招手,如果司机愿意赚点外快,说不定就会停车。我研究了一下大巴的行驶路线,定了个点,赶到那里。估计着大巴还有约莫一小时才会经过,就在路边找了家小店,点了碗热干面,一杯冰米酒,看看边上小摊上面窝不错,又买了个面窝,坐着吃了起来。八月初的中午,还真是热。外面的柏油路上,闷热的空气漂浮着,扭曲着。 一辆白色宝马车驶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住。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下了车,嘴里嘀咕着走向小摊,指指面窝:“喂,给我拿个面窝。” 小摊主夹了个面窝放进纸袋,问:“老板,要不要再来杯豆浆?” “你有病啊?要不是我老婆要吃这狗屁玩意儿,我会来买?”男人骂骂咧咧付了钱,拿了面窝回车。小摊主尴尬笑笑,没说话。 宝马车启动,猛一个左拐,想插在一辆卡车前进入车道。卡车刹车不及,撞了上去,宝马车歪歪斜斜一头扎入了路边堆着的一堆钢筋里。卡车司机停车跳下跑过去,路边不少人都围了过去。宝马男跟卡车司机开始对骂,看热闹的还真是不嫌事儿大,有几个路人拿出了手机开始拍摄。 我咬了口面窝,嗯,外脆里嫩,真不错。只听尖叫声不断,再一看,一团火焰夹杂着浓烟包住了那辆宝马车。众人纷纷跑开,离得远远的围成一个稀疏的大圈继续围观。宝马男打开车门从车里跑了出来,对着人群大喊着什么。这时,小摊主和几个路人跑了过去,用小型灭火器对着宝马车一阵喷射,可惜效果不是很好,毕竟小灭火器对付这么大的火有点勉为其难了。面店老板拉出了一个大些的灭火器跑了出去,而轿车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车里居然还有人?我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火已经包围了轿车。地上流淌着汽油,上面带着猛烈的火焰,众人站在边上用扫把毯子扑打,用小灭火器喷,都是无济于事。隔着烟焰,我看到副驾驶座有个女人挣扎着想爬出车,但无法挣脱,估计是被变形的车身卡住了。眼见着火越来越大,救火的群众开始后退。我拿过边上一人手里的小毯子,在一个水桶里泡了一下,压向车门前的火焰。火暂时被压下去了,我踩在毯子上,拉住女人的胳膊往外拽,女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仔细一看,那女人的左小腿被一根扎进车里的钢筋穿过。我俯身扳了扳那钢筋,发现钢筋从车侧插进来,穿过女子小腿的胫骨与腓骨之间,扎入车座下面,根本拉不出来。这时脚下一阵灼热,毯子开始着火了。我踩灭了火,回头对着外面大喊:“钢筋钳有没有?锯子也行,实在不行,来把刀。” 车里充满了浓烟,火也在向前座蔓延,更要命的是,地上的汽油带着火,已经把毯子周边点着了。我试着拽了两下钢筋,根本拉不动。那女人哭喊着救命,拉着我不放手。我忙道:“美女,别拉别拉,你这样干扰我很难救你的。” “你快救我啊,烫死我啦!”那女人双手乱打,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火拍灭。这时外面有人递了把菜刀过来,接着又一个人递了把小锯子。 这时火已经在毯子边越烧越大,烫得我跳了起来,我有点想跑了。那女人被烟熏火燎得有点失神,只是看着我道:“救我,救我...” “美女,事情紧急,实在没法把钢筋弄断的话,我就锯你的腿了,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用那把小锯子拼命地锯着钢筋,但是这把玩具似的小锯子作用并不大。 “求求你,不要锯我的腿,我还年轻,求你了...”女人说话声越来越轻。 腿上一阵剧痛,我低头看见火焰就在我裤脚上,连忙向后跳了出去。跑到水桶边将水倒在裤子上,然后又拎起桶从头冲到脚。再看那已经有一人多高的火焰,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救火的众人手里拿着用光的灭火器,木然地望着那团火,都沉默着。不远处,那个衣着光鲜的宝马男还在指手画脚地喊着:“你们快救火啊,都站着不动能救火吗?一群胆小鬼,是不是要钱啊?把我女人救出来我给一万,不,十万,你们快上啊!” 我又从一人手里拿了条小被子,泼上水。这时边上有人说话了:“小哥,这火太大了,你考虑一下。” “唉,总归是一条命啊,眼睁睁看着她没了,不甘心。”说完,我将被子往车门前一甩,踩在被子上又进了火场。 将湿漉漉的衬衫脱下,盖住那女人头脸上半身,我继续对付那根钢筋。又锯了一会儿,终于锯出了一道口子。有人喊了一声,扔了两个老虎钳进来。太好了,我钳住钢筋豁口两边,用力来回拗折。背上一阵滚烫,不知什么东西落在我背上,我大叫着继续用力。那女人支起身,惊叫一声,拿起我的衬衫对着我背上一阵拍打。正在用力的手上突然一松,钢筋断了。我也顾不得轻重,将女人的腿从钢筋断口处扯了出来,随后架着她的手臂将她扛在肩上,低头冲了出去。 众人将女子接过去,我一下子瘫倒在地咳嗽着,看着车那边腾起两米来高的火焰,身上的几处烧伤还有背后传来的剧痛都不算什么了,不由得庆幸运气还真不错。 救火车救护车都来了,消防员们开始灭火,那女子也被推上了救护车。在我拒绝去医院后,救护车的医生帮我上了药包扎了一下。人群渐渐散去,我回到面店,看到背包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继续吃面。面店老板过来将我的面收走,告诉我说热干面凉了不好吃,给我重做一碗,不收钱。还是好人多啊,我一面感叹着,一面打开背包,拿出替换衣服,去卫生间换下了已经被烧得焦黑的裤子。 吃完面后,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再加上去杭州的长途车也错过了,我决定找家旅馆休息一下。对比了附近几家商务酒店,选了最便宜的那家,住了进去。 半夜,被背上的剧痛痛醒,觉得口干舌燥外加全身发冷,我估摸着自己有些发烧了。摸索着起床,喝了一肚子水,又拧了块湿毛巾搭在额头,我躺下裹好被子,希望一觉醒来能好些吧... 泮妮娜就漂浮在我的上方,嘴里轻轻喊着“循义...循义...”我搂着一具没有头的骷髅,拼尽全力在跑,可动作就象是电影里的慢镜头。这时一只惨白的手从地下伸出,抓住了我的脚踝,我用力一挣,那只手的主人被拔了出来,竟然是张燕琳,正怒视着我。我向后退去,却感觉背后一阵灼热的刺痛,一个燃烧的人影挡住了我的退路。边上有一个洞,我连忙一低头钻了进去,没爬几步,就到头了,抬起脸,看见胡云的脸就在洞壁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笃笃笃”泮妮娜在洞外敲着门,“叮咚”这是...门铃?这不是洞吗?哪来的门和门铃?“叮咚叮咚...” ------------ 第七十章 天上掉下个姐姐 我惊醒过来,意识到是有人在按门铃。我费了好大劲儿下了床,摇摇晃晃到门口开了条缝,向外看去。一个拄着拐杖的女人站在门口,身形娇小,画着淡妆的脸说不上好看,但也还端正。看着她拄着拐杖,那就不是流莺了,估计是走错门了。 “请问你找谁?”我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上好几处依旧很痛,所以语气有些不善。 那女子仔细看了我一会儿,笑着道:“你好,我能进来吗?” 见鬼了,真的是流莺?现在的流莺居然如此敬业,拄着拐也出来工作? “不好意思,我很累,你去其他房间问问吧。”说着我就要关门。 那女子将手卡在了门缝里。“哎,你,你这人,说话太不礼貌了。我是来感谢你的。”沙沙的嗓音,听起来音色挺醇厚的。 “啊?”我又仔细看了看,这脸依稀有点印象,对了,是那个卡在宝马车里的女子。“噢,看我这记性,原来是你啊,不用谢。”说着我抓住她的手腕往外推出,想把门关上,但门又压在了她伸进来的小腿上。 女人没有喊叫,只是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眼泪流了出来。我想起她的腿受了伤,只好把门打开。她拄着拐一跳一跳地进来,四处看了看,在我床边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呀?”女人抹去眼泪,毫无客套,上来直接问。 “雷锋。” “你是哪里人呀?” “上海。”查户口吗?估计马上要问几岁了。 “是什么职业呢?” “在问别人之前,是不是该介绍一下你自己?”我懒得跟她继续一问一答,走到床另一边,躺下。 “我叫罗芊芊,26岁,做服装生意的。哎,你还想知道点什么?” “你来仅仅是口头感谢呢?还是来点实惠的,比如以身相许或者给笔感谢金?”身上好痛,只想快点让她走。 “谢礼肯定有的,至于以身相许,你敢要吗?” 好个泼辣的女子,我没敢接她的话。拿出手机,才想起这是卫浩清的,于是掏出银行卡:“姐姐,钱请打在这个账号上,一百两百不嫌多,三元五元不嫌少。出去请关门,谢谢。” 罗芊芊手扶下巴:“按理说,给你一百万都不够表达我的感谢...” 我立刻坐了起来:“好姐姐,一百万够了,多了我也花不完。”发财了发财了,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 “可是最近刚进了批货,又借了笔钱给朋友,资金都压着呢,先欠着好不好,雷弟弟?”罗芊芊有些抱歉地说。 “好走,不送。”我倒回床上,牵扯了背上的伤,疼的呲牙咧嘴。 “你脸色很难看啊,我看看...”罗芊芊说着把手放到了我额头上。 我没拒绝,她的手微凉,放在我额头上感觉很舒服。 “哎呀,你发烧了呢,去医院吧?快起来,我扶你。”罗芊芊有些惊慌。 “去什么医院,我就是医生。你去帮我买一支磺胺嘧啶银乳膏,一瓶阿司匹林,医用酒精棉球,就可以了。” “你是医生啊?这么年轻也能当医生?”罗芊芊反问了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的几样药物名称,出门了,还顺手拔走了房卡。 不知过了多久,门响了,我勉强睁眼,看到罗芊芊拄着拐,拎着个塑料袋进来了。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体被翻了过去,接着背上一阵剧痛,连带着罗芊芊的烟嗓:“酒精消毒,有点疼哦。” 我咬着牙道:“这哪是有点疼?” 接下来,凉凉的软膏抹在了创伤处,我哼哼两声,闭上了眼睛。 “阿司匹林,张嘴。”随着她一声命令,我张嘴,两片药片被塞进嘴里。我坐起来,接过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把药冲下,呼了口气。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罗芊芊看着我,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问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涂了乳膏,吃了药,我觉得有精神多了。 “你说你叫雷锋,我怎么感觉不对呢?” “啊,是这样的,出门在外,也不知道你搭讪是为了啥,所以报了个假名。”看到被识破,就立刻承认,这是我的优点。 “那么...?” “钱循义。钱财的钱,遵循仁义的循义。” “哈,好彩头,昨天是红火今天又是钱来,看来我今年后半年要发了。” “恭喜恭喜,届时别忘了我的感谢金。”我不失时机提醒她一下。 “不会忘的。”罗芊芊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窗外发呆。 “那我叫你姐姐吧,你都给我钱花了。对了,姐,昨天那个是姐夫吧?怎么没陪着扶扶你?你看你拄着拐蹦来跳去的多累啊。” “那个懦夫,死货,胆小鬼...不要管他了,我把他赶出门了。”罗芊芊似乎在谈一个仇人一样咬牙切齿。 “姐啊,人这种动物吧,面临危险时本能反应都是自保,所以你也不能说他不对,他只是思维比较原始而已。现在的说法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我更愿意称之为‘小布尔乔亚用来矫饰的浪漫爱情在大是大非面前被迫剥去了最后的伪装’。” “说人话!” “夫妻本是同林鸟。” 罗芊芊摸出烟盒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你知道吗?我在学校认识他的,毕业后一年就结婚了。当年他对我的关爱和照顾,你根本想象不到。” 纤细洁白的手指,氤氲的烟气,流着泪的脸,很美的画面。我被呛得咳嗽连连:“姐,这味儿我真不习惯,要不你去卫生间抽吧。” 罗芊芊抱歉地笑笑,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接着道:“昨晚我跟他吵了一架,问他着火时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了,他居然还振振有词说是跑出去叫人来救我。当时你低头弯腰帮我锯那钢筋时,我从你背上望出去,看到他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看,手里还拿着一根烟。然后,一团火掉在你背上了,你都没躲,只是叫着继续干。” “是啊,你还帮我扑灭了那团火,不然我估计背上都要烧焦了。”我扭了扭背,强烈的痛感让我一皱眉。 “所以,我把他赶出去了。今天一早就找律师咨询了离婚的事。” “姐,太草率了啊,虽然,但是过日子,又不是天天遇到极端事件,两个人一起相敬如宾就好了。” “一个关键时刻不能依靠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过日子,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你们男人,就喜欢嘴上花花。”罗芊芊柳眉倒竖,说话也开始不客气了。 “姐,是你男人,不是你们男人,用词错误打击一大片啊。” 罗芊芊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弟,你到武汉干什么来了,旅游吗?”说着摸出烟盒,犹豫了一下,对我歉然一笑,随手塞进了我放在床头柜的开着口的背包里。我没来得及阻止,她向我背包里看了一眼,然后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姐,这个,你不是问我干什么来的吗?我是...” “我可不可以不听?我什么都没看到。”罗芊芊的烟嗓变成了压抑的锐音,眼睛四下张望着。 “别怕,那骨头是我老婆的。” 罗芊芊一下子站起来,然后摔倒在地,嘴里发出呜咽声,努力向门口爬去。我只好起床按住她,对她道:“姐,事情是这样的,我老婆七年前去世了,可是被埋在穷乡僻壤,我这次是去把她带回家重新安葬。” “七年前你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老婆,你别杀我,我不说出去。”罗芊芊挣扎着哀求道。 我只好松开手:“七年前她二十岁,我十四岁,我们是私定终身的。只是,她因故去世了。她家里没亲人,所以这次我去把她带到我家那边去埋了。” “真的?” “姐,你不会以为我是杀人犯吧?你见过杀人犯带着骨头四处遛达的?” “谁知道呢?”罗芊芊咕哝着站了起来,单腿跳到床边坐下。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向背包里看了一眼,有些定心道:“看起来不是很新...鲜,还有些土在上头。” “嗯,她被埋的时候连棺材都没有。” “弟妹真可怜。你也不帮她洗一洗,就这么灰头土脸装在塑料袋里。”说着她站了起来,拿出了那袋翠翠的骨头。 “你想干什么?”我掐住了她的脖子。 “帮...弟妹洗...洗,女人,谁愿意一身泥土啊。” ... 我低头坐在床沿,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过了会儿,罗芊芊头伸了出来:“弟妹的头怎么没在里面?” “我只挖到这么多。”... 罗芊芊把洗好的翠翠骨骼擦去水渍摊在桌面上,拿着电吹风边吹边对我说:“你想不到吧?我是卫校毕业的,所以,根本不怕这些。” “姐,你胆子挺大,刚才怎么怕成那样?” “骷髅啊尸体啊都是不会动的,有什么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刚才我以为你是变态杀人狂。” 我在后面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说对了,我就是。” “别闹。”罗芊芊打了我的手一下。“这骨头在地下埋了好多年了,有些土色都沁进去了。还有,你老婆是被杀的。”说着她拿起一块颈椎残块,“这是很明显的刀砍的断面。” ------------ 第七十一章 姐姐的家务事 “嗯,我们是在私奔的时候被追上了,她把我藏起来,自己引开那些畜生,然后被杀了。” “怎么不报警?” “目前只有一个伏法,其他几个都跑了。” 罗芊芊没再说话,将吹干的骨骼装回袋子,放到我包里。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罗芊芊问:“你准备怎么把她带回去?” “搭车吧,搭不到车,走路。” “我开车送你。不过你得等我几天,让腿再养养好。不如这样吧,把房退了,你去我家住。” “那姐夫回来看到会误会的吧?”我虽然心里很愿意,但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 “他敢回来,我就叫人把他扔出去。” ... 罗芊芊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顶楼的复式公寓房。进屋后看着宽敞的客厅,我不由摇头道:“姐,这么大房间,你一个人住,太浪费了。” 罗芊芊白了我一眼:“楼梯上去,右首第一间,你就住那里,先去收拾一下吧。” 上了楼,进房间,里面各种配套都很齐全,更妙的是带独立卫浴的,不过我背上伤还没好,也不能冲澡。收拾好下楼,跟罗芊芊聊了会儿天,了解到她的服装生意还不小,除了代理几个国内国外品牌,自己也有工厂生产自有品牌。 “姐,你这哪是小生意啊,都是小公司了吧。” 罗芊芊也还谦虚:“还可以吧,毕业后我没去做护士,直接跟朋友借了钱做生意,五六年下来也算小有成就。” “姐,你这要是只算小有成就,让我这样一事无成的怎么面对?” “你说你是医生?” “有这么年轻的医生吗?我是学生,开学就大四了。” 就这样说着话,直到门铃响了外卖送到。正吃着,门被砸响了。罗芊芊有些疑惑,问了一声:“谁啊?” 回应的是一个老女人的骂声以及更猛烈的砸门声。罗芊芊脸色大变:“弟,你先去楼上,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我能应付。” “好,不过有问题你就喊一声,我帮你处理。”我到了楼上,听见罗芊芊开了门。 随即一个女人的尖利的骂声响起,把罗芊芊骂得狗血淋头,间带着夸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语速极快,音调极高,还带着有节奏的拍大腿的声音。持续了约五六分钟,大约是骂累了,女人的声音停了,一个男声说话了:“老婆,我妈就是有点着急,毕竟她对我们的婚姻太在意了。你看,连我妈都这么在意我们,我们可不能一直为了点小事互相不愉快啊。” 罗芊芊嗤了一声,随后打火机声响起,估计是点了根烟,道:“妈宝男,你带着宝妈来求复合?可是刚才她骂我我很生气,怎么办?” 那女人又激动起来:“身为长辈,骂你几句怎么了?你做的不对我还要打你呢。” “张黎明,管好你妈,要是再撒泼下去可别怪我报警。” “这也是我家,你报什么警?”那男子毫不为意。 “是吗?房产本上有你名字吗?妈宝男,这房子是我婚前财产呢。好了,我累了,带上你的宝妈回去吧。” 就听那老女人一声尖叫,然后咒骂着,厮打声从下面传来。我靠在栏杆上,但看不到下面什么情况,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忙。只听一声怒喝,楼下罗芊芊披头散发跳进了厨房,一阵叮当声后,再次出现的她手里多了两把厨刀。只见她右手一挥,那把尖刀旋转着飞了出去,“笃”地一声,似乎插在了某件木制家具上,引起门口妈宝男和宝妈的惊叫。随后罗芊芊左手剁肉刀交到右手,喝道:“老娘跟你们拼了,一起死吧。”冲了过去。只听下面尖叫声,刀砍家具声,一片混乱。 我急忙跑下楼去,等跑到门口,只见罗芊芊双手握刀,弯着腰喘着气,门开着,她老公和婆婆已经不见了。我夺下了她的刀,把门关上,把她扶到沙发上。将刀放好后我回来,倒了杯水递给她。 “我要喝酒,那边柜子里有,拿瓶白酒出来。”罗芊芊余怒未消。 “高度数白酒含有大量乙醇,会对肝肾造成极大的负担,甚至引起酒精中毒。”我对因怒喝酒和借酒浇愁都持反对态度的。 “别废话!” “你就不怕喝醉了被我占便宜?毕竟你长得还行,身材也惹火。” “什么叫长得还行?你有眼不识金镶玉!”女人,果然最在意长相,容不得半点否定。 “是有眼不识荆山玉,中学语文是小学体育老师教的对不对?”看来我已经把话题从喝酒成功地拉扯开了。 “我中学一直是学校前三,要不是最后考砸了我进清华北大都不是梦。” “你说的清华,是最近为了紧跟西方审美搞了个眯眯眼模特大赛的清华美院吧?那小眼睛,怎么画出来的?”我继续带着节奏。 罗芊芊哂笑道:“说到化妆,你懂什么呀,改变眼睛形状,眼线笔是必须的。” 扯来扯去,喝酒的事儿罗芊芊已经抛之脑后了,我故作惊喜指着她的领口道:“姐,你衣服被扯开了,春光外泄了,快换一件吧。” 罗芊芊低头看了看失去扣子的衬衣,没有夸张地尖叫或者故作紧张,白了我一眼:“说了那么多话才提醒我,都看够了吧。”说完噔噔噔跳着上楼换衣服去了。 果然,成熟女人的身材别有风情,就算脸一般,也诱人...啊呸呸呸,我这是在想什么呢,光天化日的。正自我批判呢,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这可是这么多天第一次有电话进来,是谁呢?拿出来一看,是玲姐的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喂。” “小师叔,一切都好?”是卫浩清打来的。 “托福托福,顺风顺水。” “小师叔,妈妈到店里来找你了,叫了张燕琳在问你的情况。张燕琳还挺聪明,装成一问三不知。现在怎么办?”卫浩清小声在电话那头说着。 “让振邦以老板身份出面,就说我是店里的临时工,已经好多天没去上班了,居住地址什么的,都不知道。” 卫浩清迟疑了一下:“小师叔,妈妈挺憔悴的。” “我现在更憔悴!你就别再有恻隐之心了。我这是当断则断,否则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挂了,再见。”我挂断电话,四处张望了下,看到没吃完的外卖,走过去继续吃。 手机再度响起,我一看,还是玲姐号码,接通:“又怎么啦?” “小师叔,山洞里那个女孩子来了,正跟张燕琳针尖对麦芒呢,没想到张燕琳居然这么牙尖嘴利,嘿。”卫浩清一改往日干巴巴的嗓音,语调里充满了看八卦的兴奋。 “什么山洞女...燕琳牙尖嘴利?把她给我扔出去,让你在店里不就是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的么?” “小师叔,张燕琳是老板之一,我扔她,会不会丢了工作?”卫浩清语气里有些犹豫。 “我是说把山洞女扔出去,燕琳那是镇店之宝,我扔你都不会扔她。” “我以为你喜欢更漂亮的那个。呃...山洞女是顾客啊,还买了好几杯咖啡,扔出去不好吧?她就是挑咖啡的毛病故意为难张燕琳,我估计是想把你逼出来吧。” “你负责处理,我不管了!对了,那个,我妈怎么样了?”我大为头痛,两个女人在店里折腾起来,把顾客都吓跑怎么办? “振邦把她请到后面说话去了,还没出来。哎...这位小姐,请不要摔杯子,本店杯子都是定制的。”我隐约听到了一两声杯子砸碎的声音,随后卫浩清放下手机走开了。 似乎有人哭了,卫浩清过去说了些什么,闹哄哄了一会儿,一切安静下来。卫浩清声音再度响起:“小师叔。” “浩清,发生了什么事?” “张燕琳跟山洞女斗嘴,山洞女哭了,砸了两个杯子,被劝走了。” “杯子钱赔了吗?” “啊?她不是你...”卫浩清没说下去。 “不是!燕琳怎么样?” “她虽然有点生气,但是眼睛里有些小得意。” “告诉她干得漂亮。再见。” 挂了电话,心里把张燕琳跟泮妮娜又对比了一下,诚然泮妮娜更漂亮,但是,太复杂太狡猾,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倒是张燕琳没什么秘密,也没那么多矫情,尤其是那双长腿...呸呸呸,满脑子又想什么呢?我闭眼默念《清净经》:“...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念完经,继续吃饭。直到我吃完,罗芊芊也没下来。我有些担心,上楼,在她房间门口张望了一下,里面隐约传来水声,原来在洗澡。我回房,侧躺下,近期还是多休息,把身体养养好吧。背上一直火辣辣的,说明还有炎症,不能大意,现在又是热天,拖太久引起败血症就麻烦了。 ------------ 第七十二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这一住就住了半个月,终于,罗芊芊走路无需拄着拐了。于是,收拾好行李,罗芊芊开着车,花了两天,将我送到了安临。之所以花了两天,是途中休息了一晚,毕竟罗芊芊身体还没恢复到能开一整天的车。 罗芊芊接下来要去上海考察服装市场,我也就不便再跟着她了。跟她告别后,我直接回到了咖啡馆。一进门,看到张红琳在跑堂,韩振邦在做咖啡。卫浩清和张燕琳哪儿去了?看到我疑惑的眼光,韩振邦对着楼上努努嘴:“燕琳不舒服,今天让她休息一天,她自打咖啡馆开业还从来没休息过呢。” “什么病?要不要去医院?那卫浩清怎么也不见了?” “有些发烧,可能是这一阵我陪红琳时不时去医院看牙,她比较忙累坏了。浩清是因为二师叔回来了,陪玲姐去请他老人家把把脉。” “嗯,我上去看看燕琳,等会下来帮忙。”说完我朝楼上走去。 先进自己房间放好背包,洗个澡换了身衣服。我轻轻走到张燕琳房间门口,推开门。房间里拉着窗帘,比较暗,张燕琳静静地躺在床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我走到床边,看着张燕琳那有些潮红的脸。她眉头微蹙,呼吸有些不畅,嘴微张着。我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有些热度。张燕琳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我,裹紧了被子,向后缩了缩。 “你有点发烧,吃药了吗?” 张燕琳摇了摇头。我去我房间里把在武汉没吃完的阿司匹林拿了过来,道:“先吃这个退烧,等会儿我再去买点感冒药。发烧了,要多喝水。”说着我给她倒了杯水。 看着她吃了药,喝完了一杯水,我坐到她床边,伸手准备帮她盖好被子,张燕琳又缩了回去。我又好气又好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真的很不舒服,不行。”张燕琳眼中尽是哀求之色。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帮你把被子盖好而已。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你进过我房间两次,除了那事,还干过什么?” 我一下子没想到能有什么说辞,只是叹了口气。帮她把窗子开了条缝,道:“房间里通通风。还有,这大热天的,不开空调捂在被子里,人都要馊了。” “才没有。” 能顶嘴,看来还有些精神。我打开了空调,道:“别担心,你盖着被子,室温凉快点没关系的。以为捂出一身汗就能退烧?你这是感冒引起的低烧,感冒不好烧不会退的。” 张燕琳没说话。我又问:“想吃点什么?你也不能吃太油腻的,我给你点个皮蛋瘦肉粥吧。” “想吃白粥。”张燕琳声音如同蚊子叫。 “这个简单,我下去就能帮你做,再加点牛奶,给你补充点蛋白质。你再睡会吧。”说着我起身。 “哎!”张燕琳叫住了我“那个,谢谢。” “哟,连钱大哥都不叫啦?哎?哎是谁啊?” “你,你现在不是钱大哥,等是的时候,我自然会叫。” “不知你闻出点什么了,但是,我和你嘴里的钱大哥,是一个人,嗯,就当人格分裂吧,这样你容易懂点。所以别哎哎哎的,还是象以前那么叫吧。” 下楼到厨房,煮了一小锅粥,加入牛奶,在粥快好的时候,又卧了个鸡蛋进去。把粥盛在碗里,我端着上楼进了张燕琳房间。放下碗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拉开窗帘,将碗放入她手中,道:“还有些烫,慢慢吃。”说完我脱了鞋盘腿坐到她床上,看着她吃。 张燕琳低头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看了我一眼:“钱大哥,你别盯着看啊。” “哟,还害羞呢?那晚你大黑眼珠子就那么瞪着我,我还害羞呢。” “你...除了瞪你,我还能怎么样?”张燕琳垂下眼帘,用调羹搅着碗里的粥。 “好了,你先吃完,再说话。”我侧倒在床上,闭眼,不再作声。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争执声从楼下传来。我醒过来坐起,见张燕琳正挣扎着要下床。我拦住了她:“干什么?好好躺着。” “楼下吵起来了,听起来好象是...”张燕琳抬眼看了我一眼:“好象是你那女朋友又来了。” “我去看看,你躺着别动。”我把她按回床上,出门下楼。 我到了楼下大厅,果然泮妮娜正在柜台前跟韩振邦在争执。 “作为老板,怎么连员工住哪儿,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呢?联系方式都没有的吗?你当我是傻子吗?”泮妮娜的声音就是生起气来,都是偏软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可是对面,张红琳说话有些漏风,韩振邦只是陪着笑脸又说不出所以然,居然被泮妮娜占了上风。 我只好走出去:“他们没当你是傻子,是你当我是傻子。” 泮妮娜转过身,惊喜道:“循义,总算找到你了。” “好象每次都是你在找我似的。到花园说话吧,别耽误老板做生意。”我指了指外面,走了出去。 泮妮娜从后面追了过来:“循义,发生的事阿姨都跟我说了,她也很后悔,你还是回家,嗯,给阿姨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泮小姐,你听过郭德纲的相声吗?” “啊?”泮妮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要大度的人,这种人你要远离他!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 泮妮娜脸一下子红了:“你,你这人...好了,你跟阿姨的事情我不管了。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分...分手?什么时候我要跟你分手了?我是说你为什么又消失那么多天,怎么都联系不到。” 我走到花园里一张椅子边上,坐下,指了指对面那张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泮妮娜坐了下来,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 “泮小姐,你没说过跟我分手。我说的是,我跟你分手了。你别急,你听我说完。我跟你戚阿姨闹掰那天,我算算,应该是第七次你跟你戚阿姨串通了把我骗出家门好让姓顾的带着那死胖子去我家那晚...” 泮妮娜打断了我的话:“循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 “别插嘴!其实你跟戚阿姨那天的密谋我都听见了,不过我不想让大家不开心,所以没说破,就一直装傻而已。说到哪了?噢,对了,那晚,被赶出家门后,我觉得应该找你倾诉一下,毕竟,至少我还有你嘛。”我笑着看着泮妮娜,心里想,她会不会解释那晚的事儿呢? “循义,我当时早早睡了,第二天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对了,我爸也跟我说了你来找我过。”泮妮娜一脸歉意。 “唉!泮妮娜啊泮妮娜,你真觉得我很好骗对不对?算了,不绕弯子了,我知道你跟一男的开车出去了。既然直到刚才你都不肯跟我说实话,那就无需再解释了。”我站起身,打算回店里。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你连问都不问就说我那晚跟谁出去了吗?”泮妮娜站起身,声音开始变得尖利。 “我一直很相信你,直到刚才你说你‘早早睡了’为止。至于那晚你干了什么...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钱循义,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冤枉我!”泮妮娜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不起啊,那就算我冤枉你了吧。再不见!”我挥挥手,进了咖啡馆。 看着韩振邦询问的眼神,我做了个OK的手势。回到楼上,走进张燕琳房间,她闭着眼躺着,眼皮下面眼珠却不停在动。我走到窗前,看到窗户虚掩着。再次将窗拉开一条缝,笑道:“偷听了多少?在楼上听,听得不太真切吧?” 张燕琳依旧闭着眼,但眼皮下眼珠动得更剧烈了。我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没什么热度了。“听说你挺能说会道的,把那女孩子给说哭了?”说完,端起喝空的粥碗,我便往门口走去。 “钱大哥。”张燕琳忽然叫了我一声,待我回头,她说道:“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就跟她吵起来了。按理她是客人,我应该忍让的。” “你啊,你这是吃醋了,没想到冰山美人居然会吃醋,哈哈。”说完我没再听张燕琳的否认,下楼了。 在楼下帮了一会儿忙,又被张红琳赶回了楼上,理由是我干了活韩振邦就会偷懒不利于他减肥。知道这是张红琳让我去休息的借口,我对韩振邦做着鬼脸走了。回到房间里,我看着背包,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安葬翠翠。想了一会,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大师兄的号码。 “大师兄,你好。” “小师弟?这么久没打电话,今天打过来,是有事吧?” “恭喜大师兄修炼又进一层,听音便能读心了。” 电话那头大师兄哼了一声:“说吧,什么事?” “请大师兄准备一副棺材,帮我寻一个吉穴,再择一个日子,拨几个人给我,我要给妻子下葬。” 大师兄沉默了几秒:“法师你准备找人还是你自己?” “卫浩清。” “知道了。卫浩清就在观里,等会儿他回去我让他跟你说具体事宜。” “多谢大师兄了,我跟翠翠向你磕头。” ------------ 第七十三章 惟有泪千行 开学那天,我没打算去学校,因为三师兄给翠翠选的吉时就在这一天。 我用床单,将翠翠的尸骨包起来。前一天我去山里将翠翠的头骨接了回来,所以,翠翠现在被完整地被裹在床单里。将包裹放入背包,我捧着背包下楼走到门口。外面,一辆中巴停着,四男二女共六位居士站于车外。两名女居士上前来接过我手中的背包,拿进车里,车门关上。十分钟后,车门打开,两位女居士下车向我示意可以上车了。我上车,印入眼帘的是一口黑色的棺材,棺盖已经盖好。一位女居士上来轻声道:“无上太乙救苦天尊!卞女士睡在棺内,衣服被子都已经为她盖好了。” “多谢女善士相助,福生无量。” 众位男居士也上车,坐好,默念经文。车开动起来,向北边的山区进发。柏油路变成水泥路,水泥路变成土路,在一处分岔路口,车停了下来。我下了车,看到卫浩清全套法服法冠,左手三清铃,右手拂尘,站在一条小路上。旁边站着明心,深蓝大褂,一脸严肃,背着小祭台,手捧香炉,插着三根香,香烟袅袅。 互相见过礼后,四名男居士将棺材从车上抬下,穿上绳杠,扛起。卫浩清打头,明心捧着香炉,我,四名男居士抬着棺材,最后是两名女居士。以这个顺序,我们一行人缓缓前行。 顺着一条几乎荒废的小路走了两个多小时,随后下到旁边几乎干涸的河床上,踩着大大小小的卵石走了约一个小时,又折到一座山上,顺着山脊走了约半个多小时,一行人在卫浩清的示意下停住了。卫浩清拿出一张纸,对明心报了方位,明心放下香炉拿出罗盘,测量了一会儿,指着下方半山腰一处草色青碧的地方。卫浩清三纵两跳下去了,到了那处草地仔细搜索,不一会儿,他直起身,对着我们挥了挥手。四名男居士撤掉了抬杠,将棺材扛于肩上,小心翼翼开始下坡。我则抱起明心,嘱咐两位女居士跟着我的脚印,慢慢地爬到了卫浩清所在之处。这是一处半山腰的平地,为一个几乎标准的圆形,直径约十米。整块平地上的草色跟四周的植物颜色不同,呈现一种近乎蓝色的绿。卫浩清指示了地点,四位男居士放下棺材,开始挖坑。明心找了个位置摆放祭台,两位女居士帮忙一起准备。我轻抚棺材,对卫浩清道:“浩清,这处吉穴,是有什么说法?” 卫浩清道:“小师叔,三师叔大致就是说此穴处龙爪中指之上,主辅佐,葬臣则君垂拱而治,葬妻则夫遂心如意。” “就没有保佑夫君健康长寿的穴吗?” “没有。”卫浩清回答得斩钉截铁。 墓穴很快挖好了。卫浩清看着时间,到正午时大喊一声“落葬!” 四名男居士将棺材稳稳放入墓穴,随后开始填土。封土进行的差不多了,我上前,将最后一锹土压在了墓顶。六名居士行礼后离去,接下来卫浩清开始做法事。 我站在墓前,按照卫浩清法事期间发出的命令,时跪时站,时而跟随着他走圈。脑海里,翠翠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回放闪现,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直至一声铃响,将我从回忆中唤醒,才发现法事已经结束了。 我盘坐在墓碑前,对卫浩清和明心道:“你俩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她一会儿,晚点再走。” 卫浩清应了一声,挟起明心,飞快地上山,转眼不见了。 我抚摩着墓碑,轻声道:“翠翠,这么久才安葬你,不要怪我。我这个小丈夫,当时魂儿都吓飞了,是不是很没用啊?直到今年,我才想起以前的事,才想起你。” 我掏出老五的那撮头发,在供桌上点燃,看着它渐渐成灰,道:“木为民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头发。木老五当初行事猥琐,偷窥偷听,挑拨事端,这些我都能忍。但是,他在村口那一枪,打漏了我们摩托车的轮胎,直接导致了后面的事,所以,木老五该死。” “翠翠,当初你让我躲着不要出来,活下去,我做到了。你让我为你报仇,我也一定做到!五撮头发,一个接一个,我会将它们焚化在供桌上。” “翠翠,其实我也只剩三年多就要下来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会等我,或者你已经投胎了?唉,那等我投胎成人后,继续找你这个大娘子吧。下辈子,再遇到危险,我绝不会那么窝囊了,最多是个死而已,谁还没死过啊。”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等我觉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天已黄昏。我拿起三支粗如儿臂长近六十厘米的香,点上,插在供桌前的土里。双手合十道:“翠翠,虽然这香有点夸张,但你跟了我,从来没享过什么福,这三注高香,聊表心意吧。” 站起身,向山上走去,走了十几步,又有些不舍,犹豫了一下,转身举起手,将手腕上的腕带显露出来,对着翠翠的坟大喊道:“翠翠,你的头发,在我手上,你的人,在我心里。你说我是你上辈子的冤家,那这辈子不算,下辈子我还纠缠你,没完没了,直到你杀了我,算我还你的。” 气喘吁吁快爬到山顶,猛抬头,见卫浩清正低头俯身看着我。“靠,卫浩清,怎么还在这里?吓我一跳!明心呢?” “回观里了。” “那个,刚才我跟翠翠说的悄悄话,你都偷听到了?” “小师叔的悄悄话方圆一里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倒是挺直接。”我想着刚才的话居然被人听到,感觉挺害羞的。 看着卫浩清在前面的背影,我轻声道:“卫浩清,谢谢你。我知道翠翠给你留下阴影,但是,这事我就是更愿意拜托你。” “这也是小师叔给我的磨练吧,我觉得阴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对了,你家玲姐怎样?” 卫浩清声音低沉下去:“不太好,二师叔说过不了元旦了。” 我笑了笑“这就是命吗?”我抬眼看看天,喊道:“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为天!” 卫浩清上前拉住我:“小师叔,快回去吧,今天你有些累了。” “你放开我!”我挣脱了卫浩清的手,指着天,大声道:“什么来生报应,报应就应该现世报。来生,谁知道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安安分分行善积德,结果因为自己都不知道的上辈子事儿受报应,还有天理吗?那些恶人,有本事你当场劈死他...”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头顶响起一个炸雷。 “我靠...”我还想说什么,卫浩清上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小师叔,少说两句吧,要下雨了,快走。”卫浩清拖着我就走。 “下辈子,下辈子都忘记了,想做个好人,都不行吗?都不行吗?”我喃喃着,被拉扯得跌跌撞撞。 再看一眼天,繁星点点,哪有要下雨的样子?刚才那道晴空霹雳是怎么回事?警告我?还不让人说话了?我反手扭开卫浩清的手,再次立定,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深吸一口气,准备大放厥词。可惜这口气刚吸了一半,卫浩清一拳打在我左肋,我差点背过气去。我弯下腰,捂着肋部,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师叔,你是修道之人,慎言啊。”卫浩清声音有些紧张。 “行,算你狠,哎哟,扶我一下,卫浩清,你真下得了手。”我咬着牙崩出几句话,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小师叔,见谅,事急从权。”卫浩清见我走不动路,干脆将我扛起,在山间黑灯瞎火地开始飞奔。 ------------ 第七十四章 翠翠? 安葬翠翠后,每天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唯一遗憾的就是玲姐身体越来越差。转眼到了十二月,一天,坐在咖啡店里笑着看着卫浩清的玲姐忽然口鼻出血,倒在了座位上。等收到消息的我跟老师请了假,赶到医院,只看到蒙上白被单的玲姐被推出了病房。 安慰了玲姐的父母,我走进病房,看到卫浩清蜷缩在玲姐睡过的病床上,边上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小护士。我赶忙上前对护士表示歉意,并保证很快将卫浩清弄走,这才劝离了护士。我走近病床,看着卫浩清。卫浩清抱着膝盖转过身去,道:“别来烦我。” 我要不是你师叔我才不愿意管你呢,搞不好要被打的,我还打不过你。但是这时候卫浩清的心情我完全理解,玲姐是卫浩清的至爱,她对于自幼失怙的卫浩清可以说扮演了姐姐,恋人甚至母亲三个角色。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声道:“其实玲姐是幸福的,她走的时候都有你陪着。” “滚!” “有时候我在想,上天到底是不是公平的?为什么好人总是会承受那么多痛苦,而恶人则逍遥自在。” 卫浩清不说话,只是躺着。 “浩清啊,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个世界如此不公,你也不要循规蹈矩了。还记得道观里藏书处的那几柜禁书吗?想不想去细细研究?” 卫浩清转过身来,仔细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狐疑:“小师叔你这是鬼迷心窍了?” “你告诉我你想过吗?当你被孤躅打得找不到北的时候,当你被驳和寄生狨追得满山乱跑的时候,当你对身边人离去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几本禁书,会让你拥有不一样的能力呢?” “啪”卫浩清给了我一记不是很重的耳光,道:“小师叔,醒醒,你是不是悲伤过度昏头了?” “哎哟,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啊?还好,你没失去理智。现在,给我下床,立刻马上!你在这里,让想整理床铺的护士小姐们很为难,因为你帅得掉渣,她们不好意思赶你走。” 卫浩清跳下床来,嘴里辩解着:“我就是心里难过,不是要为难谁。” “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啊。擦干眼泪,露出你帅气的脸,继续面对上天安排给你的命运吧。这一阵你陪玲姐父母处理她的后事,暂时不用来上班了。等你觉得你能面对玲姐坐过的位子做咖啡,再来吧。” 卫浩清应了一声,道:“小师叔,我处理好姐那边的事就尽快回来上班。”说完,他走到玲姐父母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见他恢复了理性,我也就放心了,跟韩振邦一起,帮着把玲姐相关的手续都办了。 ... 做师叔真的难,哪怕被赶出山门了,还得操心师侄。自打玲姐去世,每天晚上九点,卫浩清准时骑着摩托车来到咖啡馆门口,等着我坐上后座,然后去郊外飙车。我就这样,一开始吐得一天世界,渐渐地,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种疾速,但是,考虑到卫浩清目前的心情需要宣泄,也考虑到我坐在后座他会注意一些安全,只能舍命来陪他了。 元旦前夜,新的一年马上要开始了。在咖啡馆里,我,张红琳,张燕琳,韩振邦,围着一桌菜共贺新年。当电视里新年钟声敲响,我们开始互赠礼物。我送给张红琳一套兰蔻的唇膏三支装定制礼盒,希望她以后能大大方方拿掉口罩露出嘴唇。送给张燕琳一瓶香奈儿五号香水,女孩子,总是喜欢香水的。送给韩振邦一顶皮帽子,他因为烘焙面包太热,剃了个光头,大冬天的,出门还是要注意保暖。我也收到了三件礼物:韩振邦送了件防刺战术背心;张红琳送了一块华为手表;张燕琳送了一只荣耀手机。还真别说,这几件礼物我都挺喜欢。 在韩振邦的要求和我跟张燕琳的起哄下,张红琳摘下口罩,在嘴唇上涂了唇膏。涂好后,看着姐姐亮丽的嘴唇,张燕琳抱着姐姐大哭起来,经再三劝解才止住了抽泣。而我,将手机卡换上新手机,开机,给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一一打电话祝元旦快乐。这边正热闹着,一阵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我无奈地摇摇头:“本以为他能消停一天的,没想到还是来了。” 说着我套上了那件防刺背心:“穿上这个,也算有个安全防护。” 张燕琳叫住了我:“钱大哥,等一下。”她跑进柜台拿着个粉色的头盔出来递给我。 “这是你的电动车头盔啊,还是女式的,戴着也太...”看着张燕琳忽闪忽闪的卡姿兰大眼睛,我还是闭嘴接过了头盔。 出门,走到卫浩清跟前,递给他一个盒子:“你的新年礼物,以后系裤子不要用尼龙绳,用这条皮带。” 卫浩清接过盒子,从上衣内里掏出一根东西:“谢谢小师叔。这是我前次搜山时拔的,请收下。” 我一看,一根近三十厘米长的尖牙,略带弧度。“这...是那条巴蛇的左大牙?哈哈,我很喜欢,卫浩清,谢啦。” 巴蛇牙,典籍记载可驱毒虫,避蛇蝎,抑瘴气,服之无心腹之疾。虽然我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吃,但能驱毒避蛇,也是云游至宝了。我赶紧拿了跑回去,让张燕琳帮我放回房间。再次跑出来,戴上那粉色的头盔,跳上后座,一拍卫浩清肩膀:“冲吧。” ... 凌晨两点,瑟瑟寒风中,卫浩清带着我尽兴而归。开着开着,卫浩清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我拿下头盔:“怎么了?” 卫浩清也摘下头盔:“小师叔,前面有警察。” “元旦凌晨警察也这么拼啊。你怕什么?我们现在又没违章,飙车路段也没监控,大大方方过去。” 卫浩清应了一声,戴上头盔,缓缓开了过去。眼见着前面红蓝警灯闪烁,我伸头一看,两辆警车,四五名警察,其中一人摇着红色光棒打信号让我们停车,估计是查酒驾。我轻按卫浩清肩膀,准备停车。就在这时,卫浩清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猛然加速,前轮提起一百八十度甩尾,我从后座被甩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三个警察按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从后掐着我的脖颈,一面搜身,一面大声喝问:“跑什么?” “警察同志,轻点,我是好人,我也不知道那人跑什么。” 我被拖着坐了起来,背靠着警车,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卫浩清和他的摩托车已经不见,警车也只剩一辆了。就在我四处张望时,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脑里炸开了一道雷。这声音...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了,这是翠翠的声音!我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上方一张女人的美丽脸庞映入眼中。一名女警。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翠翠被杀,我会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就是穿着制服的翠翠。她看着我,表情从严肃,渐渐变得疑惑,随即“哼”了一声,变成了鄙视:“这位先生,你和你的同伴为什么看到警察就跑?”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警察同志,刚才那个开摩托车的不是我同伴,是路上揽客的黑摩的。我就是图便宜,他说五块钱就送我,我才上了他的车。” “你,身份证出示一下。这么晚你出来干什么?”翠翠女警不为所动。 “警察同志,我,是新年第一天去青云观烧头香的,这上完香下山,不是嫌出租车贵嘛,我一穷学生,没什么钱。碰上那缺德的黑摩的司机来揽客,说是五块钱送到家,我就上了他的黑车了。”我一面掏身份证一面解释,心里把卫浩清骂了个狗血淋头。 “哪个学校的学生?”翠翠警察听我解释得诚恳,语气也有所缓和。 “林业大学,中药学专业,男,21岁,未婚。”我恭恭敬敬呈上身份证。 “小子,别给我油嘴滑舌的,站好。”边上传来一句呵斥声,一个便衣人员走了过来。 翠翠警察皱着眉转过身:“李卫国,你来瞎凑什么热闹?我这里办公事,你别来捣乱。” 看来这个李卫国不是警察。不是警察还凌晨在这里缠着翠翠警察,估计是追求者了。我道:“警察同志,你们执法我没意见,可是无执法权的人在这里恐吓我,我可是要投诉的。” 李卫国闻言大怒,冲过来对着我的小腿一脚踢来。我硬生生挨了他一脚,然后倒地翻滚惨叫不已。那女警连忙叫同事拉住李卫国,然后蹲下劝说安慰我。好一会儿,我才哼哼唧唧被她扶着站了起来。就在我想揩油的时候,她在我耳边冷冷道:“别装了,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警察同志,你们的执法记录仪可都开着吧?我这是在配合执法过程中,受到不法分子的伤害,你们管不管?不行,我要去医院做CT,我骨头断了,我要验伤,我觉得至少是轻伤。” 那李卫国一听又跳起来了:“行,你去验伤,如果够不上轻伤我继续打你到轻伤为止。我是交通局的,有本事你去告。” 我急忙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各位,现在是元旦凌晨,我在市郊万马路一处检查点配合交警检查时,受到一个自称是交通局的李卫国的人疯狂攻击,大家看好了,就是这个人,他说他家有后台,让我随便告,还说要继续打我,这是当着一二三四五名警察的面说的。警察同志,你们的执法记录仪都开着吧?我跟你们同步记录。”说着我举起手机对着李卫国:“李卫国是吧?我要求验伤,你怎么说?刚才说要打到我轻伤为止是吗?” 李卫国已经象蔫了的茄子,用手遮着脸:“我我没说过,我就是路过,我只是一时冲动...说着玩的,对,说着玩的。” 我卷起裤腿,小腿迎面骨上一个四厘米见方的淤青,我用手机拍摄着:“大家看,这就是我被打的伤痕,具体李卫国是如何施暴的警察记录仪都记录了,我认为不会那么巧记录仪坏了。” 这时翠翠女警走过来:“钱先生,你先不要拍了。这应该是有误会,这样,大家到车里心平气和谈一谈如何?” “不行,我怕他在车里又打我。”我理直气壮地道。 “我陪着你,执法记录仪开着,你放心。”她的声音婉转动听。 ------------ 第七十五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在警车里,女警和我坐在后座,李卫国坐在副驾驶座,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在车外,眼睛盯着车内。 “钱先生,你跟李先生的冲突,我来做调解吧。我是卞雯,安临市公安局警员,警号11345甲。执法记录仪现在开着。” 原来女警叫卞雯,哈哈,咦?跟翠翠同姓?我想了想,试探道:“卞警官,我就随便一问,您有姐姐吗?” 李卫国插话:“你他娘有病啊?这调解呢,你套什么近乎?”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这种头脑冲动满口恶言还自以为很酷的低能儿。我没理他,继续道:“卞警官,我有一个朋友跟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叫卞颖,所以我...” “没有,我是独生女。钱先生,我们是不是有点跑题了?”卞警官不以为忤。 我也不想多事,便道:“卞警官,这样吧,让对方向我赔礼道歉,赔偿我五百元医药费,这事就不追究了。” “你他娘的讹人啊?我他妈...”李卫国看着卞雯指着他,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李卫国,别老把你妈挂在嘴上,我对她不感兴趣,太老太丑。你不同意,那就走程序吧。”这种人,我最喜欢激怒他,然后看他笑话。 卞雯转身瞪着我,手指也转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钱先生,别以为占了理就可以胡说八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瞪着我干啥子?” 我看着那手指,最后那三个字居然发的是绥川腔,熟悉的一幕涌上心头,心神一荡,张口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啊!!!”惊恐的尖叫声中,卞雯猛地抽出手指,我的牙齿在她手指上刮出数道血痕。世界安静了几秒,“你袭警!”随着一声怒喝,一双大手从车窗外伸进来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卞雯慌忙退出了警车。站在车外的警察飞身一脚踹在我胸口,随后扑进来将我压住... 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脸朝下躺在警车边的地上,双手被上了反铐。我费力地抬起头,寻找着卞雯,看到她的身影后,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一阵干涩疼痛,估计是刚才被掐得太厉害了。我咳了几声,费力道:“卞警官,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的。” 卞雯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边上一个警察走过来,蹲下,拍了拍我的脸:“胆挺肥啊,你知不知道摊上大事儿了?” “警察同志,我真不是故意的,能不能让卞警官过来,我解释一下。” “你啊,袭警,这下有得你受的了。”那警察说完,站起身,走了。 ... 被拉到附近的派出所,录完口供,我被拷在一条长椅上。长椅上已经拷了三个人,一个中年人长着凶神恶煞般的脸,另两个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看穿着应该是建筑工地的工人。 “嗨,哥几个,你们犯了啥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也能让我把注意力从胸口的疼痛转移开来。 “老王说让俺跟俺哥帮他打几个人出气,结果被警察抓住了。”其中一个大男孩垂头丧气地说。 “嘁,什么出气,聚众斗殴吧?”我一脸鄙夷。 那个一脸恶相的中年人骂了句:“瓜娃子,就你嘴快。” “哟?老乡啊?我宜宾滴,你是四川哪里滴?”我一听是四川口音,马上用绥川话套近乎。 那中年人眼睛亮了起来:“我是泸州滴。我说娃儿,你看起来穿滴恁光鲜,因为啥子事情被拷到起?” “说我袭警,其实我就是不小心碰落她一哈。” “娃儿胆子好大哈。你到浙江搞啥子?” “跟家里人吵架咯,跑出来。又冇得工作,在杭州荡了一个多月了,再过几天找不到事情就要回去认错去了。” “搞么子,年纪轻轻会找不到事情做?跟我去工地做吧,我表弟是工头,我说一声就可以了。”中年人挺热心。 “好啊,王哥,我叫群义,留个电话,到时候我找你。”于是互相报了电话号码。 这时一个年轻警察敲了敲桌子:“干什么干什么?把这里当聊天室啊?都蹲好了,不许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蹲得腿都快麻了,我正考虑要不要不顾形象坐在地上的时候,一个警察过来,打开了我的手拷,示意我跟他走。不露痕迹地跟王哥及两个小伙摆了摆手,我摇摇摆摆地跟着那警察来到了一间房间。抬眼看见大师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站在房间中央,边上站着蔫头蔫脑的卫浩清。 由于大师兄的缓颊,再加上我是初犯,以及前一阵的见义勇为,这次袭警行为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五十条第二款“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我被从轻处以警告处分。当相关手续办好,大师兄对主管的警察再三感谢后,瞪了我一眼,昂首走了出去。我瞪了卫浩清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卫浩清大步跟上来,俯着身半是解释半是诉苦道:“小师叔,你知道我只怕那张脸,我不是故意把你甩下去的,实在是太可怕啊啊啊...” 我回头,看见他俊秀的面孔扭曲地看着走廊一侧的窗户。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卞雯正坐在里面一张办公桌前,在写一份文件。她抬起头,看到我,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皱起眉头,轻蔑地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工作。我望着那张跟翠翠一模一样的脸,叹口气,扯着浑身发抖的卫浩清离开了。 “就是她,就是她,我不会看错的!”出了派出所,卫浩清咬牙切齿地道。 “你闭嘴!卫浩清,我承认她很像,可是肯定不是。你忘了?翠翠的头在我手上化成的骷髅,而且我百分之百肯定,我带回来的尸骨是翠翠的。翠翠走了七年,怎么可能一下子这里冒出来一个二十岁的翠翠?”我踮着脚抓住卫浩清的胸襟不停地摇。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大师兄很生气,手指哆嗦着指着我“小师弟,你你你!哎,师门不幸啊,逐你出观就是不想跟你沾上什么瓜葛,可是...唉!”大师兄重重跺了一下脚,道:“我回山了,你俩好自为之。” 我跟卫浩清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我松开卫浩清的衣领,慢慢坐到地上,捂着胸口哼哼:“卫浩清,送我回咖啡馆,我胸口挺疼的。” ... 从咖啡馆后门卫浩清扶着我进屋,准备上楼梯的时候,一道光罩住了我们,张燕琳打着电筒从上方栏杆探出头来,轻声问:“钱大哥?” “嘘,别吵醒你姐,我就是从车上摔下去了,问题不大。” 张燕琳跑下来,扶着我上了楼梯,进了房间,把我安顿在床上。回身关上门,轻声质问卫浩清:“卫哥,怎么回事?” 卫浩清吱吱唔唔,我抢过话头:“我看见路上有顶帽子,想俯身用手撩起来,没想到卫浩清失去平衡翻车了,还好速度不快。燕琳,放心啦,我就是胸口给马路牙子硌了一下,可能有点挫伤,休息一阵就好。” “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飙车飙车,嫌钱多命长吗?”看得出,张燕琳是真的发火了。 “我还没那么老,我才十九。”卫浩清弱弱争辩道。 “过了十八就是男子汉了!看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边上有圈毛就算男人?每天晚上飙车,你是想向大家表示你很痛苦很失落很难过吗?那你别带上我家钱大哥啊!你功夫高出了事翻几个跟头没事了,钱大哥是读书人,哪有你那么皮糙肉厚的?”张燕琳怒视着卫浩清。 第一次看到张燕琳生气,更是第一次听到张燕琳训斥人,颇让我对张燕琳有些刮目相看了。不过这伤主要原因还是我,所以我咳了一声:“那个,燕琳,这事儿真不怪...” “你闭嘴!啊,钱大哥,你先别说话。卫哥,你这个样子,玲姐会怎么想?玲姐喜欢的,是那个自信骄傲,挺拔清爽的卫哥,不是现在这个不修边幅目光呆滞的你。”说着她一指门外:“楼梯间你的床我们给你一直留着,你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开始上班,别再让大家担心了。” 卫浩清看了我一眼,我对着门努努嘴,他低头走了出去。 张燕琳把门关上,走了过来:“伤怎么样?我看看。”忽然楞住,俯身看了我一会儿,问道:“脖子上的淤青也是摔的?” “燕琳,先别管脖子,看看胸口,总感觉隐隐作痛,不会是内伤吧?”我不想说实话。 “跟人打架了吧?”张燕琳没有被我引开注意力,小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脖子。 有人关心真好。我手环到了她的腰上,道:“有卫浩清在,还真没什么人能碰得到我。今天这事不怪他,是我的错。” 张燕琳解开我衬衫扣子,看了看:“好大的乌青块,这是用脚踢的?”说着微微用力按了按。 “嗷,轻点。你怎么这么清楚?” 张燕琳身体一僵,直起身:“夜总会里,打架的事见得多了。” 我连忙拉住她的手:“我感觉透不过气了,快救我。” 张燕琳用力挣脱着,我就是不放,她急道:“我去拿酒精棉球和红花油啊。” ... 当一切安静下来,我望着头顶天花板上一块从窗帘缝里透入的路灯光斑,听着边上张燕琳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这就是生活,每每让你在心灰意冷时,给你一个不小的惊喜或安慰。 ------------ 第七十六章 失学后一个奇怪的工作 元旦假期结束,继续上学,当天下午的时候,辅导员通知我到系主任办公室去一趟。我想了想,估计又是开学请假的事情。至于元旦那天的治安警告处分,学校理论上是不会知道的。 当我敲开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系主任,系党委书记,班主任,学生会会长副会长,本系的学生会干事,辅导员等坐了一屋子,气氛非常紧张。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好。”我打了招呼,看到这一圈人之中有一把椅子,估计就是我的座,于是过去坐好。 系主任先说话:“钱循义同学,叫你过来,是因为有人发了一份传真到学生会,传真上的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性质就很恶劣,学校不得不考虑对你做出处罚。当然,我们也会进行核实,现在,我们想听听你的说法。”说完,他对着学生会会长点点头。 学生会会长递给我一份传真,我接过来一看,是元旦那天对我的治安管理处罚决定书复印件,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发传真给了学生会。否认是不可能的,学校只要去打个电话,就能确认,说不定早就电话确认过了,只是找我走个过场而已。我扬了扬传真纸:“这是真的。虽然不知道这张复印件的传真是不是无效证据,不过做了就是做了,我承认。” 众人沉默了几秒,本系的学生会齐干事率先说:“钱循义同学,你这干扰执法的举动,让学校及全体同学蒙羞啊。” “你不要这么急着代入。我这是个人问题,本来公安局是不会通知学校的,这是有人想搞事情发了这份传真,其险恶用心值得深究啊。” 学生会会长道:“钱同学,这件事根源还是你自己,如果你没问题,别人也就抓不住你的把柄了。” “现在只能追究责任了是吧?那还开什么会,你们直接告诉我处罚决定就行了。” 系主任有些生气:“钱同学,大家今天在这里,就是想帮你。但是你也得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你这态度,很不端正啊。” 接下来,每个人轮流对我进行了谴责,批评,规劝。我闷声不响,将那张传真叠成各种形状再拆开。等我厌倦了手工制作,回过神细听,发现他们已经在讨论如何处罚我了。系主任及支部书记倾向于警告处分,而学生会倾向于记大过处分,两边激烈争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我倒成了局外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场辩论,不时为某方的精彩语句心里喝彩。半个小时过后,辩论的出了结果,双方各退一步,建议上报学校对我进行记过处分。 系学生会干事问我:“钱同学,对于这个处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站起对四周微微鞠躬:“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感谢你们的精彩辩论,毕竟,真理不辩不明。现在,我很荣幸地告知大家我的决定:我退学。虽然,跟大家在一起三年,经历了风风雨雨,一路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有了深厚的感情。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好跟各位依依惜别。希望今后,在路上擦肩而过,互相认出的时候,能够微微一笑,挥手致意,也不枉三年来的师生情,同窗谊。”说完,我趁着一屋子人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站起来快速逃走了。 我早就考虑过退学,毕竟我已经将感兴趣的课程都学完了,而毕业证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现在多出了大半年的自由时间,供我在生命结束之前肆意挥霍。首先,我要好好享受一下闲云野鹤的生活。我盘算着是去天目山深处找个个能住人的洞穴,还是自己用树枝茅草搭一个小屋。考虑到生火做饭需要柴禾,那就要有存放柴禾的干燥环境,还是洞穴比较方便。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回到了咖啡馆。一进门,看到一个深蓝色人影在柜台前坐着,定睛一看,居然是名道士,还是认识的。 “合真,你在这里干什么?”合真是四师兄的大弟子,负责观里承接世俗的事务。 “渡云师叔,福生无量。”合真起身施礼。 柜台后的卫浩清对我点了点头,接着昂首四十五度看天花板,一脸漠然。 合真尴尬地笑笑:“渡云师叔,我来是想请浩清师兄帮忙的。” 我看了看卫浩清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摇摇头道:“合真,浩清可不是什么活都接的。那些小妖小魅的活,在观里找你其他师兄弟做吧。” 合真陪着笑说:“渡云师叔,这不是小活儿。观里有能力做这活的,除了师父师叔,也只有浩清师兄了。可我师父和几位师叔都出去了,主持不可能去,我只好来求浩清师兄了。” “合真,你现在接活儿都不禀告你师父了吗?你师父出去了,你就擅自揽事?你也不怕吃不下噎着?浩清现在是出观修行期,除了他师父,就算其他几位师叔,也不能令他做任何事。” 合真苦着脸:“这是观里一位大施主的委托,推不掉啊。”说完看我无动于衷,就又对着卫浩清躬身作揖。 我转身上楼,到房间里打算收拾东西,为“隐居”做准备。却听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张燕琳走了进来。 “钱大哥,那位道爷在楼下这样,会影响我们生意的,你就帮着劝劝卫哥吧。” “燕琳啊,我知道你心软,看不得四五十岁的大叔对着不到二十的卫浩清打躬作揖。可是我们道门是看辈分不看年纪的,合真自作主张接单,坏了规矩,求师兄帮忙过这关,可不就得低声下气么。” “当初我和我姐落难的时候,也是四处求人,都没人理睬,甚至还有人看笑话调戏...” “好好好,别说了,看在你面上,我帮着说情。”我见张燕琳神色黯然,连忙答应。 下楼,找了个最里面的桌子,叫合真和卫浩清过来。我对合真道:“有人为你求情,我不得不给她面子。你先说说是什么情况吧,不过我不能保证帮你。” 合真连连点头:“多谢渡云师叔。”接着就开始讲述。 前一阵观里来了一位施主,满面忧愁,但是出手大方。合真上前应酬,那施主说是家里有人得罪了一个术士,以至于家宅不宁。由于观里规矩向来是不掺和此类争斗,合真就私下给他介绍了一个专门帮俗世人处理麻烦的中间人。那中间人找了一个据说圈子里很有名气的大师去对付那术士,结果大师收了钱却失手了。本来这事到此也就结束了,因为施主并没有追究下去。谁知这大师的几个同门认为这件事驳了大师面子,一个月前找上门来,要求那施主给予补偿,而且将金额一再上涨,最终那施主一怒报警。自此,家宅不宁,半夜鬼影重重,桌椅乱响,门窗无故自开,甚至睡觉连被子都被掀开。换了几次住址,还是躲不开。报了警,警察一来,一切安好。警察一走,又恢复如故。那施主又找中间人请了几位法师术士,结果去了后就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怪异持续了一个月,全家几乎要崩溃了,无奈再找中间人说和,没想到对方动了杀心。走投无路之下,那施主只能再次求助于合真。 听完我连连摇头:“合真,你胡闹啊。你当初就不该给他介绍什么中间人,这事被主持或监院知道,你就是被逐出师门的下场。现在这事闹得越发大了,可能都有人死伤了,你罪过不小。” 合真离开座位跪下泣求:“渡云师叔,浩清师兄,错是我犯的,可那位施主真的不该被这样敲诈。求浩清师兄救救那位施主全家,合真愿意受任何惩罚。” 卫浩清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眼睛倒是不望着天花板了。我知道他有些心动了,也不想再吊着合真,便道:“合真,你浩清师兄可以去看看,但事情过后,你自己向主持和监院坦白,接受惩罚吧。” 合真千恩万谢。卫浩清也不看他,站起来道:“小师叔,我去忙了。” 我对合真道:“把那施主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写下来给卫浩清。另外跟施主说一声,让他别担心了,我们很快会去。”说完我起身回房间,继续收拾行囊。 其实所谓的收拾,也就是带点换洗衣物,几本经书,几件法器。很多日常用品都在道观下来半山腰的那个洞里,到时候过去取就可以了。收拾完毕,看看时间,离吃晚饭还有一阵子,躺上床,打算小眯一会儿。 门被敲响了,然后卫浩清推门进来,一脸神秘地扬着一张纸:“小师叔,你猜这位施主是谁?” 我闭着眼睛道:“本来我只有三分把握,但你这么兴奋,我一下子有了九分把握,那施主就是我的前未来老丈人,泮宇明。” ------------ 第七十七章 被迫营业 吃过晚饭,卫浩清换上了他的标志性白色长衫,走到正在跟韩振邦及张家姐妹聊天的我边上。 “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我白了他一眼。 “你老丈人家的事,你不去?”卫浩清莫名惊诧。 看到张燕琳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我忙道:“是前未来老丈人,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卫浩清居然耍起了无赖,在边上一坐。 “好好好,我上辈子欠你的,走走走。”我嘀咕着,上楼换了身运动装,将那把斧子放入一个双肩包,又放了些符纸法器,下楼。 张燕琳有些紧张地站在我面前,我笑道:“闻闻,有什么味道?” 她摇摇头,眼睛里满是担忧。我捏捏她的下巴道:“我只是去帮观里解决一个麻烦,不会有你担心的狗血事件发生的。”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房间门别锁,等我回来。” “嘁!”卫浩清语气轻蔑:“渣男。张燕琳你可要擦亮眼睛。” 出了咖啡馆,我正要走向那辆摩托车,卫浩清拉住了我:“哎,我以后不骑了,我们打车吧。” 我白了他一眼:“又着相了?只要你不胡乱飙车,摩托车只是交通工具而已。” “说不骑就不骑。”卫浩清态度坚决。 “那我骑,你坐后面。”说着我飞跨上摩托车,然后尴尬地发现,我的脚似乎撑不到地面... 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卫浩清嘴角那一抹从上车起就没消失过的笑,我忍着不快道:“别在那窃喜了,我们计划一下怎么解决这事吧。” 卫浩清收敛了笑容:“小师叔你去泮家坐镇,我在附近埋伏着,等那几个败类出现了教训一顿不就完了?” “你还想的真简单。这几个应该是白莲教的,上次我就差点吃亏。这次来的几个肯定是另有所图,不是敲诈笔钱财那么简单。而且如果他们有大图谋的话,我担心里面有高手。” “米粒之珠,也敢与皓月争辉?”卫浩清一脸不屑之色,探手入怀,将“泠”拿出,背在背上,扎紧。 我看到了地址上显示的那栋房子。估计泮宇明想躲起来,搬到了一处很偏僻的山村。这栋房子离村子有些距离,四周都是农田。看着那栋孤零零的房子,我不禁摇了摇头,这泮宇明真以为能躲过邪教人士的追踪? 卫浩清指着不远处一个废弃水塔道:“我就去那里埋伏着,站得高视野也开阔,有情况我就下来处理掉。” “你觉得在那水塔上视野开阔,白莲教的人肯定也觉得。我估计他们有人早就在那上面了。要吸引上面人的注意,我就大摇大摆进那栋小楼。你趁机隐蔽靠近那个水塔,进去悄悄把上面的人处理掉。那些下面的人发现塔上人没了讯息,肯定会来查看,你负责一一解决。我则在小楼里保护泮家,顺便等你的好消息。” “好。” 于是我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顺着一条机耕道向那栋两层的小楼走去。这栋小楼很破旧,是青瓦白墙的徽式风格,但岁月已经将其摧残得摇摇欲坠,外边一圈土墙也是高低不平。我走到小楼院子前,院门上方亮起一道刺眼的光:“站住,什么人?” 我眯着眼睛,挥挥手,大声道:“我是泮老板请来的高人,来保护你们的。” “等着。”光芒消失了,有人在门后用对讲机说了句什么,然后对讲机里传来了几句话。门开了,两个保安在门后看着我。我看到大门上方装了个摄像头,便对摄像头笑了笑,走了进去。 大门很响地关上了,院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地灯。我几步就走到小楼前,又是一个保安,在门口警惕地看着我。“泮老板请了不少保安嘛。”我没话找话道。 那保安看了我一眼,打开了门。进门就是堂屋,泮家三口人:泮宇明,周英,泮妮娜都在,齐刷刷望着我。此外,还有一个明眸皓齿的黄毛帅哥,也坐在泮妮娜边上,搂着泮妮娜的肩,射来怀疑的眼光。我摇摇头,什么帅哥,喉结不明显,胸口鼓鼓的,这是个女的。我对着这几位挥挥手:“嗨,大家好。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熟人,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今晚由我来保护大家,本观服务宗旨:顾客就是钱包,只要里面有钱,就会被保护得很好。” “小钱啊,合真道长说这次观里派来的人是不收钱的啊。”泮宇明居然还惦记着钱的事。 “告辞。”我转身装着要走,见泮宇明急得站起来,便哈哈一笑:“泮先生不用着急,我就是开个玩笑化解一下紧张气氛。本观一向为施主排忧解难,很快,您和家人便无需东躲西藏了。” 泮宇明将信将疑,周英却松了口气,道:“小钱,你的本事,我还是放心的。” 我微微躬身:“我在屋子里布置一下,各位只要不出屋子,应当无大碍。”说完我拿出辟邪符,镇妖符,在窗上门上贴起来。 这时,泮妮娜忽然说话了:“老婆,别担心,这个小道士是我爸花钱雇的,听说法力还不错呢。” “老公,有你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我回头,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个女孩。这都什么世道,象女人的女孩扮演老公的角色,象男人的女孩扮演老婆的角色,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我看着泮妮娜挑衅的目光,翻了个白眼,继续布置。 在我看来,泮家这几位看上去虽然憔悴,但是精神尚可,阳气也足,应该不是撞鬼。根据合真所说,那些重重鬼影,桌椅乱动,门窗自开,那只能是纸人干的了。这种伤不了人的还是最低级的纸人,所以那些操纵者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修行者的规矩,各种法术不能用来对付普通人,否则会损阴德。但是总有邪魔外道人士拼着伤阴骘,也要靠着法术牟利。对于这类妖人,正派修行者完全可以用法术来镇压,所以今天我就能用雷法了。虽然没带五雷令牌,但是对付这种杂鱼,不需要太大威力的雷法。在堂屋布置好禁制,我去楼上坐镇,只要有魑魅魍魉靠近,来一个我轰一个。 布置好堂屋,我再次告诫堂屋里的人不要出去,就准备上楼。泮妮娜叫住了我:“钱循义,你是木头啊?你看我抱着的这个哥哥帅不帅?” “泮小姐,别闹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喜欢女的,你早说啊。” “你...你知道她是女的你还这样对我?” “不好意思,工作时间,不闲聊。”说完我就上了二楼,继续在二楼窗户和墙上贴符。 泮妮娜跟了上来,靠着墙双手抱胸怒视着我。我没理她,继续工作。五分钟后,泮妮娜在我身后换了哀怨的语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呀,我音乐学院的同学来安临了。她和我是好朋友,趁暑假从上海过来找我玩。” “知道啦知道啦,你安静一会儿,我再看看哪里还有纰漏没有。”我抬头看着那房顶,有几个地方瓦都没了,要不要也贴上符? “那晚她来找我一起出去吃个宵夜,走得急了点,忘带手机了。那个,后来骗你是想把事情掩盖过去,毕竟你性格多疑,说了你会从一想到二再想到无穷大。谁知道你居然都知道了...我错了好不好?” “泮小姐,快下去跟家人呆在一起,二楼比一楼破旧,万一有东西突破进来你可能会受伤。”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上房顶吧,二楼窗户太小,视野不佳。站在房脊上,四周看得清楚些。 泮妮娜上来一把抓住我后领:“钱循义,我都解释了,也道歉了,你这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怪我后来没有去找你?我那是生气了,真生气了,准备一辈子不理你的。” “撒手撒手,不然我喊了啊。好好好,算我求你了,有什么话,等我把那些威胁你家的人搞定,再跟你说,好不好?”我担心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敌人就要来了。 “说话算话?”泮妮娜笑盈盈地问。 “我要是对你真没感情,会来救你吗?”当务之急,先摆脱她。 “那我在楼下等你。我的老婆也会介绍给你认识哦。”泮妮娜松开了我,边下楼边道。 心里暗骂一声“变态”,我顺着柱子爬上房梁,随后从房顶一处破洞钻了出去,小心翼翼不要踩碎屋瓦,爬到了屋脊上,盘腿坐下。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屋顶破洞处漏出几丝光。我闭上眼,努力使自己适应这黑暗。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借着星光,能隐约看到四周的庄稼和道路。我向水塔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卫浩清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我看了看表,时间已过了九点。按照说好的,现在水塔上应该闪着一支手电筒打出的光,吸引着白莲教的人飞蛾扑火般去一查究竟。 ------------ 第七十八章 力尽关山 我静下心,用意识探查四周。风在吹,农田里的作物在摇摆,枝叶互相触碰着,一切都很正常。难道对手还没找到这里吗?我再次望向水塔方向,依然毫无动静。出发时,为了行动时候的隐蔽性,我和卫浩清都把手机留在了咖啡馆,我也没法发个消息问问情况。忽然,觉得坐在屋脊上有些不安全,我趴了下来,伏在屋顶一侧。过了半小时,我感觉有些困了,轻轻打了个哈欠,就在这一瞬间,四周忽然一片肃杀之气,连沙沙的风吹枝叶声都静了下来。我抬起头四下望去,四个黑影,从远处摸了过来,分东西南北站在农舍院墙外几十米处。 装神弄鬼,我暗自好笑。对付一个区区普通人家庭,要四个人,看来这伙人真没什么大本事。只见那四个人俯身在地上放了些什么,然后盘坐下,似乎开始施法了。很快,地上爬起一个又一个影子,摇摇晃晃,走向院墙。我默念咒语,开始请雷部。爬进院墙的影子,被保安看到,保安们手持橡胶棍,开始与之混战起来。但很快保安就发现打倒的影子变成了一张张纸人,飘落地面。坚持了数分钟后,随着第一个保安精神崩溃逃跑,院子里的六个保安先后夺门而出,全部喊叫着跑远了。 一个接一个的影子继续爬入,包围了屋子,开始对门窗发起攻击,但纷纷被门窗上贴的符崩碎,纸屑飘落一地。此时咒语念完,我戟指一指,大喝一声,一道闪电劈翻了一个盘坐着的黑影。另剩下的三个黑影一下站了起来,一人转身便跑,另二人向围墙冲了过来,跃起上墙。我施法又请下一道闪电,将一人击下围墙。仅剩的那人非常敏捷地越过围墙,冲入我的视线盲区。 我结好手印,蓄势引而不发,等待着那人从屋顶边露头。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四周一片静悄悄,我只能听见我的呼吸声。又过了几秒,心生警兆,猛然转身,一个白影就在身后,举着把刀。我落雷,击中了。那白影炸成一蓬火星,竟然是个纸人。 上当了,我没有多想,向前猛冲,急转身的同时拔出斧子。刚才我站的地方发出了几声闷响,我仔细一看,三个白影并排站着,手里拿着刀。白影后面站着一个黑影。没等我结印引雷,三道白影冲了过来,我退一步,掏出口袋里的两个纸人,抛了出去。纸人变成黑影,撞上了其中两道白影,炸碎了。我大喝一声挥斧,将冲到近前的一个白影砍成了纸屑。 那个黑影连脸部都是用黑色头套遮着,轻笑着在屋脊上踩着猫步走了过来,平伸双臂,左右手上各有一柄峨眉刺急速旋转。原来是女人,这姿态...这是看不起我?我再次结印,但还是来不及,那人见我有所动作,立刻滑步上前对着我快速击刺。我挥斧迎战,这人个子矮小但极为敏捷,绕着我连刺带划,还冷不丁起腿踢击。几个来回,被他一脚铲在脚踝处,站立不稳,一跤摔倒。由于屋顶坡度较大,我就顺着屋顶滚了下去,看准当初上来的缺口,扑了进去。 一落地,我就将斧子对准缺口脱手抡了上去。只听上面一声尖叫,估计是斧子砍中了。我掏出那张卫浩清给我的救命符纸人,屏息静气等着那女人下来。屋顶上没了声息,这样反而让我更紧张,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我伸出手,借着心里那无法预知对手下一次攻击的恐惧,斧子回到了我的手上。 “喂,上面那位女士,咱俩本身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如谈谈吧?”我试探着喊道。 过了一会儿,上面传来压着嗓子的声音:“你保不住这家人的,看在都是修行者的份上,我们放你走。” “大姐,你一点不让步这不行啊,没谈判的诚意啊。我给你分析啊,你们在水塔上的人,都没音信了对不对?相信我,他们回不来了。等一会儿我派去水塔那边的人就过来了,你挡不住的。这边四个人,也只剩你一个了,还受了伤。不如你先退走,我保证不追你,怎么样?”我用手围成喇叭状,对着掉下来的缺口说着,人悄悄移动到那女人声音的下方。我将救命符纸人对准房顶顶一个巴掌大的破洞,准备释放。 这时头顶一声巨响,屋瓦碎片对着我落了下来,我急忙让开。灰尘腾起处,一个黑影跳出,对着我连续攻击。我仗着斧子比峨眉刺长,一面后退拉开距离,一面左右劈划,用斧刃和斧尖威胁对方无法近身。那女人向后跳开,酝酿下一次攻击。好机会,我左手一抖,默念符咒,放出了救命符人。一个金甲神凭空出现,挥舞着金锏扑向那女人。形式顿时逆转,那女人左躲右闪,狼狈不堪。我在边上时不时扔块碎瓦,为金甲神助阵。 “我说大姐,别硬撑了,投降吧。”看着那女人连续放出几个纸人都被金甲神一一击灭,肩膀也中了一锏,我不禁出声劝道。 “哼哼!”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我暗道不好,向边上一滚。一道闪电穿屋顶而下,打在金甲神身上,金甲神炸为灰烬。 雷法!这是正宗的道家雷法!我抬头大喊:“上面是哪位道长?为何助白莲妖人毁我护法神?” 屋顶上传来的声音就算捏着嗓子说的,感觉还是挺熟悉:“渡云是吧?念你与我有点渊源,今日放你一马,即刻离去吧。”随后从屋顶落下了一样东西,一柄剑! 锋刃长三尺五寸,剑柄连吞口一尺,柄首安装铜球,是卫浩清的“泠”!“泠”斜插在离我两米不到的地板上,颤动不止。我看着“泠”,脑海中一片空白。一个冷颤,我清醒了过来:屋顶那人道行比我高多了,那道闪电的威力我就算拿着五雷令立了大法坛也做不到其三分之一,加上对面的使峨眉刺的女子近战我也不是对手。但是,他们在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要放我走?再说如果要摧毁我的意志,卫浩清的人头岂不是比他的剑更有震撼力吗?事出反常必有妖!赌一把吧! 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连连摇头:“你们啊,是不是觉得稳操胜券了?你们就不仔细听听四周有什么声音吗?” 上面没有回答,我对面的女子也警觉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我深呼吸,昂首挺胸,双手背在背后,朝着“泠”踱出一步,道:“这把剑号称杀人不沾血,但吞口处满是血污,哇,连剑柄缠绳上都是血,我那师侄,给贵派造成了不少损失吧?” 见没人回应,我继续试探:“本观虽不能跟那些大观相比,但好歹也有些高手,你们真以为对付尔等白莲妖孽,会托大到只派一个二代弟子和一个弃徒?” “更何况...”见那女子开始紧张,屋顶还是没有回答,我腰杆更直了“这次事件,本观早已暗中关注。为了将尔等一网打尽,联系了南北各派。武当的孤躅道长,可是前天就到了,我接待的,一起吃了个早午餐。” 屋顶一开始静悄悄,可是我听到了压抑着的笑,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糟了,我肯定是太得意以至于话里露馅了。屋顶那人止住笑道:“差点被你诈了。孤躅自从六诏山搜山后回来就一直在闭关,我都见不着。别说前天,就是今天,也到不了安临啊。渡云,别硬撑了,念及共为道门一脉,你走吧。” 这人对孤躅行止这么了解,再加上那句“我都见不着”,一定是全真的某位道长。声音似曾相识,那就是跟我有过接触。我算了算,跟我有交集说过话的全真道长,也就是六诏山搜山时候来的那七位,其中云姐(孤躅)肯定能排除,松溪道长已然仙去,清元道长,松风道长和星河道长是剑师,那就只可能是松玉道长或启行道长了。名门正派竟然有人加入了白莲教?不过现在说破可能会导致被灭口,我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不知道长为何非要纠缠这泮宇明一家人?能否让本人做个说和?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保证让泮宇明满足你们要求。”我想着打不过,看看用钱能不能买条路,毕竟泮家出个三五百万应该还是很轻松的。 “渡云道长,这事儿说起来与你也有些渊源。”一个影子出现在我掉下来那个破洞上方。 “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不如下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抬着头说道。 “无生门下,虚映。”那影子说完,并没有要下来的样子。 “虚映大师,就我所知,泮宇明请贵教净源帮着办事儿,钱给了,净源没办成,也没退钱。按理说,这是贵派不占理,怎么还讹上泮家了呢?” “渡云道长,本教不做收钱消灾的事。净源之所以帮泮宇明,是以泮宇明入教做本教供奉人为代价的。可事后泮宇明反悔,撕毁入教契约。本教派人劝谕,他竟然请来外道对抗,真是顽冥不灵。为整肃门规,大长老命我戒律堂将其正法,以儆效尤。” ------------ 第七十九章 可敢一战? 原来这才是真相,居然被合真师侄忽悠了。 我咳了一声:“这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退个会嘛?虚映大师你不至于...”我还没说完,被虚映打断了。 “渡云道长,这是我教内部之事,请勿干涉。” 看来谈不成了,现在我抽身应该还来得及,但是再争取一下吧。我道:“虚映大师,楼下泮家那女儿与我有点那个...你懂的,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带走她?” “这...”虚映似乎有些犹豫。 这时楼下传来泮妮娜的声音:“我爸妈不走我也不走。”说着她噔噔噔走上楼来。 屋顶传来虚映的笑声:“好,泮小姐真是孝女,我成全你。渡云道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泮小姐自己拒绝的。” “虚映大师,我也无话可说了。这样吧,你给我留点面子,等我从房顶出去,走远了你再动手,如何?”说完我松手,斧子落地。 “从房顶出去?为什么不走正门?”虚映警觉地问道。 “受人之托却无力回天,没脸见泮家夫妻俩。”说完我抱住泮妮娜,也不管她挣扎叫骂,亲了一口,道:“反正早就分手了,我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你下去吧。我走远还需要十五分钟,去跟你爸妈最后说说话。”说完抓住她想扇我耳光的双手,将她拖到楼梯边,在她耳边轻声说:“别上来。”就把她推了下去。 我拍了拍手,走到柱子边,打算爬上去,又望了眼插在地板上的“泠”,过去拔出来,递给边上站着的黑衣女子,说:“大姐,我没法拿着剑爬柱子,等会我爬上去了,你把剑扔给我行不?这剑是师门重物,我必须带回观里。” 那女子点点头,警惕地接过剑,压着嗓子道:“对那女孩儿,你还真够狠心的。” “大姐,形势逼人啊,你们不肯退让,我又打不过你们,能保住命再说吧。”说着我抱着柱子爬了上去,将头在屋顶破口处探了一下又缩回来。 虚映哈哈大笑道:“渡云道长放心,无生门下,一诺千金。” 我跳出破口,站稳,看了看站在屋脊上的虚映。虚映站立点距我所在处大约一米,高出约一米。我蹲下,左侧对着虚映,对着下面喊:“大姐,扔上来吧。” 随着下面一声清叱,“泠”的柄出现在在洞口,我右手反手握住,站起身来,抬头左手一指前方:“卫浩清?” 虚映转头向我指处看去。我缩左手正握住剑柄,右手上抬将剑举平,向左猛转身,左手后拉右手前推,剑尖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掠过了虚映的大腿,带出一蓬血花。 虚映惨叫着向后倒下,顺着房顶滚了下去。我跳起追上去,看得真切一剑劈下,脚下忽然一空,剑只劈在虚映胳膊上,随后我便随着瓦砾朽椽落回了二楼。 我翻身想要坐起来,肋下剧痛,低头一看,一块锋利的瓦片插在右胸下方,血正在流。泮妮娜跑过来抱住我:“循义,不要乱动。” “不是叫你在下面呆着嘛...哎呦...”我一动就钻心地疼。 泮妮娜含着泪抱紧我:“知道你会干傻事,在下面怎么放心?” 我望向那黑衣女子,她弯腰捡起我扔下的斧子。我推了一把泮妮娜:“妮娜,快跑吧,我还能拖她一会儿,你们家能跑一个是一个。” “不!”泮妮娜倔脾气上来了,捡起“泠”,双手握持,举过头顶,左腿前弓,右腿后弯,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黑衣女子将我那把斧子在手里旋转抛掷着,懒洋洋地走向泮妮娜。泮妮娜大喝一声,冲上前一剑劈下。黑衣女子速度更快,抢至泮妮娜近处右手当头一斧剁去。我想象着泮妮娜脑浆迸裂的样子,大叫了一声,伸手,斧子到了我的手上。黑衣女子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泮妮娜剑已劈下,但由于黑衣女子抢入距离太近,仅有靠近吞口部位的剑刃划伤了她的左肩。剧震之下泮妮娜长剑脱手,而黑衣女子痛叫着一拳打在泮妮娜腹部,随后抖落长剑,右手从身后抽出了峨眉刺。 泮妮娜倒在我边上,眼神有些涣散,弓着身子侧躺着,喘着粗气。我硬撑起身,帮她理了理头发。看着黑衣女子越来越近,我道:“姐,能不能饶了她一家?” 黑衣女子停住,有些不确定地望着我。 “姐,罗芊芊,我早认出你了,不然为啥不对你下死手啊。”其实我就是简单地打不过,希望这女人念旧吧。 “弟,这是大长老下的令,这一家不能留。你,我不会杀的。”罗芊芊也不再憋着嗓子说话了,熟悉的烟嗓又回来了。说完她走向泮妮娜,举起手里的峨眉刺。 我抬起斧子:“姐,我真的没什么力气了,你别逼我。” “没力气你还告诉我?狡猾的弟弟,你让我很为难啊,你到底还能不能打?要不,我再刺你几下,让你彻底动不了?”罗芊芊退了一步,左手也拔出了峨眉刺。 我看到屋顶破口处人影一晃而下,定睛看,大喜道:“卫浩清,你总算来了。” 罗芊芊嗤笑:“你能骗虚映上师,骗不了我。” 这时屋顶上又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声音:“净玉,他没骗你。”我听出是金通上人的声音。 “靠,这一晚上,熟人都来啦。金通上人,身体可还硬朗?” 卫浩清一袭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面色惨白,对着罗芊芊走了过来。罗芊芊横向让开,退到屋顶缺口之下。卫浩清转身,护在我和泮妮娜前面,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屋顶,双手背在背后,不言不语。 卫浩清的双手在背后做了几个手势,告诉我他已经无力再战。 我强忍住痛,手撑地跳了起来,挽了个斧花,对罗芊芊道:“姐,你把肩膀上那伤包一下吧,时间久了怕失血过多,女人,血气不足可是会影响容貌的。” 罗芊芊表情复杂,看了我一眼,靠在柱子上,撕下一片衣襟,开始包扎伤口。 我尽量朗声道:“金通上人,要不要再打一场?我跟卫浩清,对你跟罗芊芊。显而易见的是,大家都受了伤,再打下去就算赢的一方也要大损元气。所以我建议谈判,毕竟罗芊芊是我姐,您我个人而言也很敬重,不希望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渡云道长有什么建议?”金通咳嗽了几声,似乎还吐了。 “我师侄还有五成战力,他有把握在二息之内打倒我姐,至于金通上人你嘛,伤得如此之重,估计连跳下来都困难。真要硬拼,优势在我。但是,就公来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私来说,我姐跟我...唉,有了那个关系...”我故意做出害羞的表情。 “你...胡说八道...我哪里...”罗芊芊涨红了脸。 “姐,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事情要摊开摆明了说。”我厚着脸皮打断了罗芊芊。“金通上人,有鉴于此,我建议:贵教同意泮宇明退出。作为条件,我青云观对贵教此次到安临杀伤我弟子之事不予追究;我青云观对贵教诱迫本观施主入教之事不予追究。双方死伤弟子,各自负责。如何?” “呵呵,渡云道长好大口气。本教岂是说进就进说退就退的?再说死伤,渡云道长你雷杀我教两名符使,伤虚映上师和净玉力士;浩清道长杀我教符使及力士五名,杀上师一名,伤上师一名,伤大长老一名。你们总共就两人受伤。这不公平!”金通在屋顶斤斤计较道。 “金通上人,你这说到公平,我要跟你好好聊聊了。泮宇明当初入教条件是什么?是你们得让我答应不再骚扰他女儿。可是我一直在骚扰啊,所以你们没做到该做的,这笔交易贵教未尽责任,对不对?再说受伤者,我是青云观最高辈分者之一,对标贵教大长老一级吧?那我的老婆,对,就是这个躺着的女孩子,辈分也应该对标贵派大长老一级吧?卫浩清,本观二代弟子最出色者,道门法级已经是大法师,也能对标贵派大长老一级吧?我这边三名大长老级人士伤亡,你那边一名大长老,十一名低级人士伤亡,说打平算是我吃亏了吧?” 屋顶上金通没回答,可是身后有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后摆,泮妮娜虚弱地道:“你这个禽兽,都不挑嘴的吗?年纪那么大的女人你也下得了手。” 罗芊芊大怒:“你说谁年纪大?黄毛丫头能懂些什么?我...” “无生老母在上,净玉闭嘴。”金通上人喝止了罗芊芊,随后道:“渡云大师,我罗教之所以让泮先生入教,也是想在南方重开法坛,需要有力供奉给予支持。只是今晚一战,本教派来开坛之人全军尽墨,只能退回总坛了,老僧颜面尽失啊。” 罗教?好象是白莲教的分支?算了,我也不想弄清楚。我对着楼下叫道:“泮先生,我们的对话你应该听到了吧?你说两句?” 泮宇明颤抖着喊道:“一千万!我愿意赔偿一千万,只求放过我家。” 我连忙接过话:“金通上人,我青云观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刚才的条件,再加上一千万,如何?” “罢了,也只能这样了。渡云道长,告辞。净玉,走了。” ------------ 第八十章 浮生悠闲 罗芊芊看了看屋顶,转身走向窗户,一脚踹破,回过头对我妩媚一笑:“弟弟,我还会回来跟你团聚的哦。”然后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泮妮娜用力拽我的后摆:“可恶,可恶,钱循义你对得起我吗?” 我挣脱泮妮娜,走到卫浩清边上,问:“卫浩清,你怎样了?” 卫浩清猛地倒在我身上,将那块碎瓦又撞入我身体几分,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醒过来,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对面窗外阳光灿烂,再看到铁杆挂钩和吊着的输液袋,明白这是在医院了。感觉腿侧硌得慌,偏头看去,一头黑发,泮妮娜伏在我床边,应该是睡着了。这女孩子,虽说时不时弄出点事情来,但是总让人对她狠不下心来。看着她那略带憔悴的脸,我微微叹了口气。 “咳哼!”边上有人轻声咳了一声。 我转头看去,是卫浩清。绷带纱布缠满他浑身上下,不过他人看起来很精神,而且已经是半坐着的姿态了。“啊哈,浩清啊,你也有今天?看着你一身伤,我怎么就这么高兴呢。可惜脸蛋没受伤。”见他没事,我放下心来。 “小师叔早。泮小姐在你腿上睡了有好几个小时了,很幸福吧?酥酥麻麻的痛感一定很刺激。”卫浩清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动了动腿,先是麻木感,然后伴着一阵刺痛。我抬手捂住嘴,肋下又是一阵剧痛,我咬牙硬抗。泮妮娜醒了过来,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清醒过来:“循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腿,你压我腿,麻了,痛。” “啊对不起啊,我帮你揉揉。”泮妮娜用手隔着被子轻轻按揉着。 感觉好多了,我长舒一口气,得意地瞟了卫浩清一眼。却听卫浩清问道:“小师叔,那个姐姐年纪比你大。” 泮妮娜的手开始用力按压揉捏,我感觉腿上有万根钢针在扎。我强忍着装作不在意地说:“那是我前几个月身心受伤离家出走时候救的,她比我大五岁,心怀感激认我做了弟弟。” 腿上所受的力道减弱了,我吐出一口气。只听卫浩清又说:“小师叔,弟弟不该对姐姐做出禽兽之行。” 我算是知道了,卫浩清这就是故意的。他对自己认的姐姐不也一样...不对啊,我没对罗芊芊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再次强忍着腿上变大的力道,我笑着说:“我当时说跟我姐有那种关系是为了给谈判营造一个氛围,其实我是清哦哦白白的。妮娜,轻一点,你怀疑我就是怀疑自己的美丽和魅力啊。” 病房门被推开了,两位护士走了进来:“一床二床,换药了。”说着两人都向卫浩清床走去,一位偏胖的护士快了一步,抢先到卫浩清床边。另一位白了她一眼,走向我这床。 我笑着对卫浩清道:“浩清啊,真羡慕你,喜欢疼痛的刺激,越痛越欢喜。我就不行,一点痛都受不了。” 接下来,我就紧握着泮妮娜的手,一边忍着护士小姐帮我换药的痛,一边欣赏卫浩清咬牙强忍的哼哼声。那位护士小姐帮我换药嘴也没停:“年纪轻轻,别学古惑仔电影,跟人打架。九床的小帅哥,身上被砍得,都成田字格了。你别笑,你右肺差点就被扎到,还好那块瓦片被肋骨卡住了。” 泮妮娜想为我辩解:“护士姐姐,其实...” “你也是,多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跟着他混呢?他家里很有钱?” 泮妮娜点点头,瞬间戏精附体,脸上满是悲戚:“我们家欠了他家好大一笔债,只能靠我抵债,我也没办法,不能眼看着父母进去。”说着,居然还流下泪来。 护士手脚一下子重了起来,目光变得犀利:“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看上他。” “护士小姐你别听她胡...嗷嗷嗷,轻点轻点。”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被如此对待。 泮妮娜楚楚可怜:“姐姐你轻点,他要是不开心了,会把气撒在我身上的。” 卫浩清吃吃笑起来,给他换药的护士奇道:“还真有越痛越开心的人,我第一次碰到。” 我不敢说话,等护士们换好药都走了,才恶狠狠对泮妮娜道:“你敢阴我,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泮妮娜缩在墙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暗道不好,回头望去,那护士从门缝里探出头正盯着我。 泮宇明给安排的病房,找的医生,都是极好的,我和卫浩清恢复得很快。养病期间,我给张燕琳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和卫浩清去道观帮忙做法事了,还要五六天才能回去,让她多辛苦几天。接下来每天在医院无事可做,要么跟卫浩清斗嘴聊天,要么跟泮妮娜嬉皮笑脸。泮妮娜把她的黄毛“老婆”带来看望我,解释说那只是要好女孩子之间的亲密称呼,尽管我对她的性取向依然有些怀疑,但至少误会解除了。 一日,泮妮娜跑出去买冷饮,我跟卫浩清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我问:“浩清,那天晚上你去水塔那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罗教的南方派遣队主力全去你那边了?” 卫浩清三言两语说完了,我组织了一下他的话,理顺了逻辑,大致是这样:当晚卫浩清摸到水塔下面,就看到有几个罗教教徒在门口附近吃晚饭,他趁那些人不注意就进了水塔。登上水塔,发现塔顶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四个人在商议着什么。他偷听了一会儿,是在讨论把泮宇明全家都杀了还是再给个机会让他入教。这时里面那个地位最高的金通上人似乎有所警觉,卫浩清破门而入就是一剑穿胸,谁知那老头倒下前施术定住了卫浩清。就这样“泠”插在金通上人胸口脱离了卫浩清的掌控。另三人拔出武器围攻卫浩清。在挨了两刀后卫浩清挣脱束缚打死一人打伤一人,终因受伤太重,一时半会无法将最后一人制服。此后陆续上来五人,卫浩清在房间里施展不开,只得杀出血路逃进边上的树林。那六人穷追不舍,卫浩清就在树林里跟他们游斗,期间有一人接到讯息离开。剩下的五人,被卫浩清有如神助般全部击倒。接着他拖着伤躯往农舍方向去了,没想到金通上人没死,也捂着伤口跟着他,就这样两人互相提防着,都不敢先动手。到了农舍后,卫浩清几乎力竭其实已经要倒了,但看到金通上人居然三窜两跳上了房,他也咬牙装没事人蹦跳着上去了。 卫浩清说完,笑道:“小师叔,那晚在树林里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在受伤那么重的情况下击倒五个人吗?” 我看了看他,觉得他精气神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卫浩清左手拿起了边上桌子上放着的一瓶芍药花举在眼前,右手五指并拢作掌刀状,轻挥了一下。那束花先是没什么动静,随后整个上半部分脱离花瓶倒了下去,散落在他的被子上。 “这是...这是...剑随意动?你已突破了?我一直以为剑随意动是指使剑使得更得心应手。”我瞪着那花瓶上切口整齐的花枝。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现在想来,剑随意动的剑,是指剑气。”卫浩清说着将床上的花朵抓起往空中一扔,待其落下时右手手刀挥了两三下,那六七朵芍药花化作了漫天花雨。 “浩清,恭喜!这次入世修行,你圆满完成,可以回山向我大师兄复命了。”我很激动,修剑和修法虽说是殊途同归,但是修剑是入门易大成难,当今整个道门修剑者万余人,但达到“剑随意动”这一级的,据传只有三人,还都是耄耋年纪久不出山的老仙长。 “小师叔,我还不想回观里去,你帮我跟我师父求个情,让我在俗世多修行几年吧。” “浩清,你现在可是人形大杀器。你想留在山下也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在人前显露你的剑气,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小师叔请放心。” “来,帮师叔也切个漫天花雨。”说完我抓起身边床头柜上的一束花,往天上一扔---那束花原样落下来扎在了我的头上。 卫浩清翻了个白眼:“小师叔,浩清修为尚浅,剑气只有五寸许,够不到那么远。” “那,剑气到底有多厉害?能切金断玉吗?玻璃呢?快,找几样来试试。”我抑制不住好奇,毕竟,传说中的剑气,多少同道中人别说修炼了,就连见识一番都不可能。 “小师叔,别试了,那晚我都试过了。能在钢铁上磕出口子,应当是凝神聚气成形吧,极耗元气,不能持久。” “这是你初窥门径,等修炼久了,自然...有人来了。”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我回来了,一人一盒,护士说你俩现在可以吃了。”泮妮娜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个装着冷饮的塑料袋。“另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脸“有人来看你...们了。” “咦,我闻到了五十年黑心肠的味道,嗯,还有一股六七年烂肥肉的气息。”我鄙夷地望着门外,音调高了起来。 ------------ 第八十一章 一声断肠七香车 “平儿,伤好些了吗?”母亲先走了进来。 “托福托福。唉,来就来了,还带着什么东西。”我寒暄着笑望随后进来的顾志军和小胖子。 “你顾叔叔和弟弟听说你住院了,挺担心的,这不,就一起来看看你。”母亲有些勉强地解释。 “几位客气了。其实就是从房上摔下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妮娜,帮我给客人倒水,谢啦。”做人嘛,就是互相给面子,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小胖子忽然道:“爸爸说了,不要吃医院里的东西和水,有细菌。” “哪来的乌鸦在病房聒噪?哎,妮娜,你拿三个杯子干什么?这里只有戚阿姨一个人啊。” 母亲回头用眼神镇住了顾家父子,对我道:“平儿,刚才我问过医生了,万幸,没有大碍。等伤好了,还是回家住吧。有妈妈照顾着,也不会被人撺掇着晚上出去飙车打架了。”说完眼神瞟向卫浩清。 “戚女士,这是我的问题,与他人无关。再说在家不也一样被打?还不能还手的那种。”毕竟这是我拉卫浩清下水的,不能让卫浩清受冤枉。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病房里静悄悄的。泮妮娜“啊”的一声打破了沉默:“戚阿姨,顾叔叔,请坐。”说着搬来椅子。 卫浩清挪到床边坐起:“我忽然想去天台透透气,小师叔...” “不许去!裹得跟木乃伊一样还想乱跑?给我好好躺着。”对顾志军我不是很放心,留着卫浩清以防万一。 顾志军跟那小胖子估计来之前被母亲告诫过了,倒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我跟母亲进行了大约五分钟亲切友好的交谈后,感觉已无话可说,遂用眼神对泮妮娜示意。泮妮娜垂眼看着地面。我只好假装打了个哈欠,道:“戚女士,不好意思,跟你聊天真的让我如沐春风,可是同病房还有其他病人,打扰他休息不太好,您看?” 母亲站起来,盯着我的眼睛:“平儿,妈妈前一阵子之所以没在,是回上海办关系去了。现在,妈妈的工作关系已经正式转到安临这边了。等你出院了,回家去住!”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顾志军带着孩子立刻跟了出去。 我长舒一口气,望向卫浩清道:“我想立刻回观休养,你安排一下。” “小师叔,您现在的身份,除非快死了,否则回不了观里。”卫浩清一口回绝。 “那,妮娜,你跟你爸说一声,给我换个医院,要保密。” “循义,这家医院是安临最好的,你身体不能再折腾了,再坚持几天好不好?”泮妮娜俯身抱着我的胳膊使劲摇。 色诱,绝对是色诱!这圆鼓鼓的柔软的触感!罢了,等出院我再另找地方住吧,反正不能让老妈找到我。 接下来几天,每天下午母亲都会带着东西来坐一会儿,我也极有礼貌地迎送,尽量不让距离拉近。直到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我收拾了东西,叫上卫浩清准备提前跑路。泮妮娜见拦阻无效,就跟着一起走。上了出租车说了目的地---咖啡馆,我便闭目养神。泮妮娜一反常态,在边上安静地玩着手机。到了目的地,下车,走进咖啡馆大门,我才意识到为什么泮妮娜一直玩手机,是为了通风报信。 母亲坐在一张正对着门的靠背椅上,脸上带着一丝怒气。张燕琳正忙着为她泡茶,张红琳和韩振邦在边上苦笑着望着我。 看着母亲略带疲惫的眼睛,我心软了:不就是拌了嘴挨了打么,谁还没被老妈打过。我上前赔笑点头哈腰:“老妈,你看这事闹得,之所以悄悄回来,就是不想惊动您老人家,结果还是没得逞。” “我很老吗?”母亲似乎有被逗乐的趋势,正在板着脸强力忍着。 “不老不老,就外表来看跟妮娜燕琳红琳就象姐妹。您就是辈分大一点而已。” “平儿,你还是不肯回家?”母亲放软语气问。 “好吧。老妈,我这人就是心软,我也不要求你跟姓顾的还有他的崽断绝关系了。但是,他们不许再踏进我家门。你想他们的话,在外面约个地方吃饭聊天。至于财产,也要跟他们分清,毕竟姓顾的家境贫寒没什么钱吧?我不是要你的钱,我就是不想他们父子俩花。” “行吧。”母亲手抚额头道:“我尽快把房子和你奶奶外公外婆留下来的钱都转到你名下。” “我,不,要!”我有些怒了。 “戚女士,小师叔德高望重,视钱财如粪土,根本不在乎的。”卫浩清插话进来打圆场。 “是啊是啊,戚阿姨,循义刚认识我的时候,我离家出走,他就把银行卡给我让我租房,他真不太在乎钱的。”泮妮娜也说道。 母亲站起来道:“好吧,那回家吧。”说完走了出去。 泮妮娜一把拉住我跟着往外走,我只来得及对咖啡馆众人挥挥手。母亲是开车来的,但是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让泮妮娜开车,并示意我也坐到后座。泮妮娜也不推辞,熟门熟路坐进驾驶位。我坐到母亲身边,咧嘴笑了笑,一时也没什么话可说。车猛地发动蹿向前,吓我一跳,我连忙帮母亲系好安全带。 “头发的事,是妈妈不对,平儿你别再生气了。”母亲开口道。 “哼!”我转头看着车窗外。 “妈妈更不该打你。还疼不疼?” “唉!”我叹了口气,打开了车窗。 “妈妈总是想,一家人能开开心心一起生活多好,所以那天你们打成那样,实在是太令我生气了。”母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看着车外向后移动的街景。还有一个来月就是春节了,但是今年比较特殊,政府号召农民工就地过年,所以,很多工地依然在开工。现在是晚饭时候,妮娜走了一条有很多小饭店和大排档的路,饭店和街边坐满了人,热闹喧哗着全然不顾冬夜的寒风。 我竖着耳朵听着母亲的自责,心里那得意劲儿,就象有只小狗在满地打滚。忽然,车窗外喧闹的街道上,飘来了一句低沉的“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这熟悉的口音,熟悉的语调,熟悉到让我梦里都能寒毛竖起---这是木家老二,木白歌的声音。木老二是五兄弟里块头最大,力气最大的,因为有些内向,很少说话,就是这句口头禅“我日你个先人板板”说得最多。 “停车!”我几乎是劈着嗓子喊出了这句话,吓得泮妮娜一脚急刹车,我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不顾疼痛,我起身打开车门,冲出车外。我环顾四周,脑筋急转:能听得那么清楚,应该是露天大排档传来的。附近有七处大排档,每处都有两到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三四个人。以木老二那魁梧的身形,应该很好找。可是我转遍了每张桌子,都没有找到,我的查找甚至引起了一些不友善的凝视。难道是在路边小店里传来的?也不是没可能,低频音不易衰减,穿透力强,能传得比较远。想到这里,我一家家小饭店挨个进去又搜了一遍,还是没有。难道是木老二路过时候说的?我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仔细回忆,刚才似乎也没见到街上有高大的人影。 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泮妮娜在车里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母亲打开了车门,我上了车。在车里我喘着粗气,继续扫视着路上的行人。没有,还是没有!但我不可能听错,那就是木老二的声音。我用头重重撞着前座的椅背,懊恼不已。 “平儿?平儿!你怎么了?到底在找什么?”母亲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啊哈,老妈,我听到一个熟人的声音,很久没见的熟人。”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母亲有些疑惑地望着我,道:“那个人很重要吗?” “重要得要命。”我靠到椅背上,感觉身体象被抽空了一样。 “中学的女同学?初恋?”泮妮娜装着漫不经心地问。 “拜托,妮娜,我的初恋女孩就是你。那人是个彪形大汉,男的,绝对是个男的。” 泮妮娜咯咯一笑,得意地摆了摆头。 母亲依然有些担心地望着我。我只好装着耿耿于怀的样子道:“是一个中学时候欺负我的街头小流氓,抢了我很珍贵的一样东西。” “什么珍贵的东西?”母亲问。 我只好继续编瞎话:“老妈,你记不记得以前在上海你有一枚钻石胸针,后来找不到了?” 母亲想了想,点点头。 “是我喜欢那胸针亮闪闪的样子,偷偷藏起来了。分别后我一直带在身上,那是我当时拥有的唯一的纪念品。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一看,直到被那个小流氓抢走。”其实那枚胸针是我小时候为了确认钻石是碳的同位素,拿去烧了。说谎话很累,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承担。 母亲捂住了嘴。更要命的是,我看到泮妮娜在擦眼睛。我提醒她:“妮娜,把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你想害死一车人吗?” 回应的是压抑的呜呜哭声。 ------------ 第八十二章 搜寻木老二 进了璞玉水岸,左转再右转,前面就是家了。母亲轻轻“咦”了一声。我抬眼,发现屋子亮着灯,一楼二楼,灯火通明。 我看了母亲一眼,语调有些尖利:“家里不会是进贼了吧?等会儿妮娜停车入库的时候,老妈你去把贼赶走吧。” 泮妮娜将车停在大门口,母亲下了车后,妮娜将车开往车库。泮妮娜进库很小心,来回倒了好几次,终于停稳。我拉了一下门把手,车门没开,我知道她想拖时间,也就不再开门。 “循义,阿姨夹在中间,真的很无奈的。”泮妮娜转身跪在驾驶座上,抱着椅背,看着我。 “我理解。所以这次我没进去把那爷俩赶出来,我这也算让步了。” “对阿姨好一点,阿姨为了你调动工作,跟顾叔...还有那个小朋友两地分居。看着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势同水火,其实心里最难受的,应该是阿姨。” “放心,也就分居个三四年,忍一忍,很快过去了。”我轻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知道啦知道啦。哎,我说,怎么我家的事儿你这么清楚?我妈还跟你说了什么?”母亲可别把我跟翠翠的事儿也抖落给泮妮娜。 泮妮娜竖起眉毛:“你扔下阿姨和我跑了之后,我们同病相怜,自然无话不说啊。我说起当初你被赶出观里只能住山洞的事,阿姨哭得可伤心了。” “停停停!那次是老妈和你联手做了骗我的事儿,怎么你反打一耙?对了,那个黄毛,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双性恋?咦,你都没让我碰过你,我还是怀疑你是...” “你闭嘴!解释多少次了?你再提这个我可生气了啊!”泮妮娜似乎真的发火了。 “你看你,急了急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也没敢真怀疑啊。”我还真怕她发火,再说我也没证据,自然心虚。 泮妮娜拉过我的手,放在她胸口,嗔道:“都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这女人,总是用这种方法来吊着我,偏偏我还吃这套。我想咬牙抽回手,但软软的使不上力,算了,就让她得逞吧。我凑上去,亲了她的嘴唇。 许久,泮妮娜挣脱开来,道:“阿姨应该已经处理好了吧?” “嗯,你把车门锁解开。”我将手抽离。 一进门,灯光大亮,一股烟味儿。我眯起眼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姓顾的这是故意留下味儿想显示他来过这儿吧,这小心思,以为能激怒我?” 母亲坐在沙发上以手抚额,没有回答。 “我猜,我的电脑,已经被那小胖子盘得满是油腻,键盘鼠标都起包浆了吧?我的床有没有被睡过?”我忽然觉得跟母亲回来是一个错误,我怎么那么心软。 “你的卧室我一直锁着的。”母亲无力地说。 我咚咚咚走上楼梯,看了一眼卧室门,果然是锁着的。我探头向下道:“老妈,我想换电脑,电脑椅,电视,音响,还有那个沙发,再把我的书房也配上锁,你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母亲的回答依旧无力。 泮妮娜跑上来,狠狠推了我一把,怒视着我。我白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拨通韩振邦的号码:“喂,振邦啊。你立刻跟卫浩清来我家一趟,我有电脑和一些家具要给你,都是很新的哦。你开着那部面包车来,东西有点多。” “哥,这么晚了...家里也不需要这么些电器家具啊。” “叫你来你就来!不来的话我就把它全砸了。立刻马上!”说完我挂了电话。 下了楼,我坐到母亲身边,笑道:“老妈,新的电脑家具,跟现在的一模一样就行,没必要配更好的。” 母亲看着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我站起来道:“晚饭都没吃呢吧?今天我来做。老妈你累了,就歇着别动。妮娜,你也别动,陪老妈说说话。”说着我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看了看,又在橱柜里翻了翻。拿出一包面条,三个番茄,一把鸡毛菜,三个鸡蛋,一小把葱。说实话,我不是很会烧饭,以往在观里都是在饭堂吃的。住山洞的时候,多数是在学校把晚饭解决了再回去,也就是偶尔下点面。但今天这个局面,都弄得有点僵了,必须做顿饭,和缓一下紧张的气氛。打开火,大锅加热后倒油,将三个鸡蛋煎成荷包蛋,然后加酱油,少许糖,香味儿马上出来了。将鸡蛋盛出,锅里加水烧开,面条下入,半熟时候放入切碎的番茄,快熟的时候加入鸡毛菜,再加点盐,稍等片刻,起锅。番茄鸡毛菜面分装三碗,再分别加入酱油荷包蛋,酱油也均分倒入,洒上葱花。 “极品秘制番茄青菜酱油荷包蛋面~”随着一声喊,我端出两碗面条,放在母亲和泮妮娜面前。又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一瓶醋,放在她们面前。 母亲神色已然缓和很多,拿起筷子挑了面,吹了吹,送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点点头。泮妮娜见状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神色茫然,然后眼珠一转:“真的挺好吃。” 母亲笑了:“娜娜就是会哄人。这面条,也就能将就着填填肚子,哪里好吃了?” 我端着自己的面坐在边上:“这里面,有淀粉,蛋白质,脂肪,纤维素,维生素,电解质,营养齐全啊!还有,你们没吃出面里那浓浓的爱意吗?我切了好大一块放进去的呢。” “艾叶?那是端午挂门上的,怎么能吃呢?”泮妮娜扒拉着碗里的面条找了起来。 我盯着泮妮娜,想确认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听岔了,但是想到演戏她是专业的,就放弃了这一徒劳。 ... 接下来,似乎又恢复了快乐的日子。每天早上,我背着包出门,中午跟泮妮娜在学校附近吃个午饭,晚上回家吃饭,然后泮妮娜给我补习意大利语。然而,当她们以为我去学校的时候,其实我是在以那天晚上听到木老二声音的那条街为中心,搜索附近的几个工地。 时间一天天过去,木老二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影踪。我几度怀疑那天晚上是否听错了,但最终还是坚定信心继续找下去。 一日中午,泮妮娜有事没法跟我一起吃饭,我走到那条小街,准备随便吃点东西,下午继续打听。工地上的工人中午一般不会出来吃饭,街上冷冷清清的。我找了家小店,坐下,点了份盖浇饭。正吃着,边上忽然有人道:“群义老弟?” 我一回头,一恶相中年人正看着我。“你是...王哥?”这一脸凶相的男人,正是那天在派出所拷在一条凳子上的老王。 “是啊是啊。老弟,上次一别,没想到又见面咯,缘分啊。”老王端着他的面和啤酒过来,坐到我身边,用力拍着我的肩膀。 “王哥,日子过得不错啊。”我看着老王的面,面里除了大排,还加了一份狮子头和一份炒素。 “这不是疫情嘛,政府号召大家就地过年,发了钱,我就多吃点,哈哈。对了,你找到工作没有啊?” “难啊!”我摇着头:“前一阵找了个送快递工作,结果派单员个狗日滴欺负我,总是给我最烂滴单,老子一怒之下不干了。” “老弟,你不懂,这里送快递滴四川老乡少,所以你受欺负。跟我去工地干吧,我表弟是工头,下面大多数是老乡,冇得人敢欺负你。” “真的?都有四川哪里滴老乡?”我想起也许去工地打工不失为一个找人的好法子。 “多了去咯。就我表弟带的队里头,有泸州滴,自贡滴,宜宾滴,哦,对咯,你是绥川人,我们那里也有个绥川滴,块头老大,就是不太合群。”老王说着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我倒了杯啤酒。 我一听这个“大块头的绥川人”,顿时来了精神:“有老乡好办事。可是,王哥,你看我这身板,去工地,你表弟会要我嘛?” “你这个身板虽说小了点,但是好多老乡还比不上你这个块头,不是一样在干?我跟我表弟打个招呼,你跟到我扎钢筋,只要你肯吃得起苦,一天也有200块。”老王看起来是工地扎钢筋的小头头,胸脯拍得啪啪响。 “那就麻烦王哥咯,等小弟拿到工资,晚上就请王哥来这里喝酒,喝到王哥喊停为止。” “哈哈哈,好说好说,来,干!” 吃完饭,王哥带着我就去了工地。找到了他的表弟老邢,大致介绍了我一下。老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后,就让我拿身份证登记一下。我看了老王一眼,为难地表示身份证什么的都被偷了。老王当即对老邢拍了胸脯,表示让我先跟着他打日工,工资日结。又问我住的地方有没有,我说住在一家小旅馆,已经交了一个月的钱了。老邢就简单登记了下,挥挥手,让我下午跟着老王开工。 ------------ 第八十三章 窥伺.踩点 老王别看面相凶恶,对我真是不错。让我干最简单的绑扎活儿,就是将网状钢筋的交叉点用扎丝以十字花扣扎紧。我一开始还有点生疏,很快就上手了。只要手巧一点动作敏捷一点,就能加快速度。老王是绑扎大活的熟练工,同时还是绑扎工的小头头,在同伴里挺有威信。见我上手很快,绑扎质量和速度也可圈可点,不禁笑逐颜开:“老子看人就是准啊,哥几个看看,群义老弟才干了一个多小时,比几个干了半年的要强好多。” 大冷天的,绑扎钢筋蹲着干,又冷又累,不过为了打听消息,必须干。我笑着道:“王哥,这几个都是老乡吧?介绍一哈?” 于是老王边干边给我介绍,介绍了七八个,也没有木老二。我装着忽然想起的样子:“王哥,你不是说有个绥川来的大块头嘛?我怎么没看到有块头大的呢?” 老王似乎有一肚子火:“那个龟孙!块头大是大,不合群。也不知道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啷个,问他话要么不答,要么前言不搭后语。上次老子看不顺眼骂了他几句,狗日滴要跟老子动手。老子让表弟打发他去干粗活了。” “哦哟,小子敢跟王哥动手,王哥,肯定打了他个满地找牙吧?”我吹捧着。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道:“搞不过他。” “啥子?王哥,单挑搞不过,叫兄弟伙一起上啊。” “糙,上次老子,加上三个兄弟,都搞不过他。这龟孙肯定是练过滴。老弟,听哥劝,不要跟那个木头走得太近,工地上好多人都被他打过。要不是他力气大干活一个顶三四个,我表弟早就开掉他了。” “那个人长啥子样子嘛,王哥你指给我看,我以后离他远点。”肯定是木老二,他一身怪力,加上家传武学,寻常壮汉打不过他。 不一会儿,送钢筋的人来了。老王咳嗽了一声,努了努嘴。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大个,扛着一大捆钢筋,走到场地边,将钢筋往地上一抛,转身便走。 木白歌!我的心跳猛然加速。果然是他!太好了,找得我好苦!我假装不经意道:“王哥,这黑厮虽然块头大点,咱找几个人晚上打他闷棍不就得了?” 老王摇摇头:“老弟,知道你想为老哥出气。可这个龟孙,硬滴很。旁边工地有几个瓜娃子有天晚上埋伏了阴他,钢管,锹把,一起上,最后全部被他打趴下。” 我吐了吐舌头:“这么牛。” “这家伙还不合群,也不住工地,不知道晚上跑到哪里去睡。算了,不说了,干活干活。”说着老王过去拖了根钢筋继续工作。 半天下来,到了收工时候,老王带着我去老邢那里领钱。因为我干得不错,拿了一百二十元。我拉住老王:“王哥,今晚,我请。” “老弟,你搞么子,哥哥还能真要你请客不成?都是兄弟,我请。” “王哥,说好的我请,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你真要请,以后再说,今晚这酒你要是不喝,我明天不来干了。” “好好好,今晚我喝,走走走。” 我抽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学校同学老师聚餐,晚上不回来吃饭。又给泮妮娜也打了电话。 接下来,拉着老王去小饭店喝酒吃饭,一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看着地上十来只空酒瓶,不由得佩服老王有一个巨大的胃和一个结实的膀胱。 回到家已近九点,进了客厅,看到泮妮娜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妮娜,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 “今天你的课还没上呢!” 我大惊:“这么晚了还要上课啊?” “你本来就学得不好,如果再缺课,就真的考不出来了。你不想我一个人去米兰吧?那边有很多帅帅的外国人哦。” 我打了个酒嗝,道:“学,必须学!” 说完我去楼上,跟母亲打了招呼。然后告诉母亲,系里要组织大家野外实习,所以接下来两周我必须早出晚归。母亲嘱咐了几句,我一一答应,然后下楼,把这个瞎话跟泮妮娜也说了一遍。 接下来的意大利语课我借着酒劲儿毛手毛脚,整堂课几乎是在泮妮娜的软语相求和严词警告中度过。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工地。跟着老王一天干下来,到了收工时候,我拿了二百五十元。然后我假装接了个电话,搔着头有点害羞地对老王道:“王哥,有朋友要约我,下回再一起吃饭哈。” 老王一脸暧昧笑容:“是个妹妹吧?” “送快递时候认识的一个姐姐,结婚了,但是人很漂亮。” “你个瓜娃子...算咯,年轻人嘛。你娃脑瓜子机灵些,不要被捉奸在床哈。” “晓得了晓得了。”说着我一路小跑走了。 出了工地,我找了个隐蔽的地点,盯着工地大门。一般做粗活的工人都会收工晚一些,所以我只要等着木老二出来跟踪他就知道他晚上睡哪里了。 大约一小时后,木老二摇摇晃晃出来了。他先是走到工地大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买了一份盒饭,然后顺着路走了下去。我在后面二十米处跟着,毕竟木老二这块头,不容易跟丢。右拐左拐,十余分钟后,离开了热闹的区域,路上人越来越少。忽然,我发觉木老二的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不好,他发觉有些不对了,我立刻闪身进入一个门洞。木老二是习武之人,又在山中打猎多年,感知力异于常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他发现,所以今天的跟踪就到此为止吧。我在门洞里等了二十分钟,确认木老二已经离开后,才出来,回家。 接下来两天,每晚都跟老王及几个关系不错的老乡一起吃饭喝酒。 第五天晚上,我又借口约会“漂亮姐姐”,推脱了晚饭。早早跑到上次结束跟踪的地方,找了个隐蔽处,等待木老二。这一次,跟了两条街,未等木老二有所察觉,便结束了跟踪。 第六天第七天,跟老王及兄弟们一起吃饭,还去了家廉价卡拉OK唱了次歌。 第八天,又跟了木老二两条街,终于看到他拐进了一座烂尾楼。这座烂尾楼看外表原本是要建成一座商务办公楼,但不知为何在结构基本完工时停了下来。我在这一烂尾楼附近的建筑上找到了最适合监控的几处地点。 第九天第十天,跟老王及兄弟们一起吃饭,还看了场电影。 第十一天,我来到上次找好的一处监控点,拿出准备好的望远镜,等待木老二。在等待期间,我仔细观察这栋烂尾楼。这栋建筑是一个四方柱体,有三十层,四面都有出入口。基本构造是一个回字形,每层回字形内侧是一圈走廊,走廊和回字形外圈之间就是办公室。办公室最外面就是玻璃窗,所以只要木老二上楼后点灯,我就能确认他住在几楼哪间办公室。木老二很快出现了,进了烂尾楼,然后,一片漆黑。我等了一小时,没见任何亮光,看来如果不是木老二从来不点灯,就是他所在的办公室是在另外三面。我急忙跑到下一个监控点,拿出望远镜看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一丝亮光。我继续到另一个监控点,运气来了,我的眼角扫到一丝微光。我连忙拿起望远镜,对着那丝微光所在的方向搜索,终于,在一处办公室,看到那点亮光,是放在桌上的一个昏暗光源。在暗淡光线的映衬下,一个模糊的黑影,坐在地上。我数了数楼层,二十二楼。最后,我到第四个监控点,再次检查确认,没有其他的灯光了。 第十二天,我准时到工地,继续扎钢筋。等看到木老二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后,我站起来,跟老王打了个招呼,去了厕所。回来后,干了不到半小时,我又去了厕所。当我第三次提出去厕所时,老王关切道:“今天啷个回事?拉肚子?” 我点点头:“昨晚上睡觉被子掉地上了。冇得事,拉完了就好了。” 老王仔细看了看我,道:“你娃儿脸色有点不对。别干了,去药店买点拉肚子药,回去休息一天。赚钱是次要滴,身体第一。”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慢慢地走下了楼。出了工地,等到转过街角,我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到那幢烂尾楼附近,锁好车,戴上口罩和手套,进了大门。 楼下大厅面积很大,光线从大楼玻璃顶投下来,加上前后两个开阔的门,采光还算不错。但楼顶肯定有破损,所以大厅内多处积水,一片狼藉。电梯是没有的,我在一阵搜寻后,找到了安全楼梯所在。安全楼梯有两处,一处被砖墙封死,另一处楼梯在一扇防火门后,我推了一下,门后面似乎有什么顶住了,只开了一条缝,我探头观望,里面有一根钢管顶着。我伸手进去将钢管拿开,开门进去。 这楼梯是消防通道,没有任何采光,一片黑暗。我打开手机灯,照着楼梯和四周,地上满是垃圾,墙面涂料起皮剥落,有股霉味。我刚要踏上楼梯,发现从栏杆到墙角有一道很细的丝线斜着横在楼梯口。我收回脚,仔细研究了一下,这是用那种透明尼龙扎带抽撕下来的极细的一缕,很容易会误以为是蜘蛛丝。看不出,这木老二表面上傻楞楞的,心思还挺细。 随着我一层层小心搜索,发现了三处这样的小机关。小心跨过之后,在二十楼的三级台阶上,我又发现了几张报纸,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这几张纸几乎占满了这三级台阶,下面布满小石砾。这大概又是某种小技俩吧,是想让进入者留下脚印,还是让石砾刺破纸面?我跨了过去。 到了二十二楼,我仔细看了看消防门,这次上面倒没有动什么手脚。我刚想拉开门,地上一小块白石灰引起了我的警惕。门一开,必然会碰到这块石灰,随着石灰的移动,地面就会划出一道印子。好险!我捡起石灰放在一边。 ------------ 第八十四章 设计 很快,我找到了一间看上去有人住的办公室。从玻璃窗看进去,里面打扫得很干净。靠墙有一个地铺,中间放着一张堆着生活用品的桌子,墙角堆着几个纸箱子。靠着着外部玻璃窗的地上,居然有一小块太阳能电池板,连着一个小提灯。看不出来,木老二还玩新能源电器。看了看办公室的玻璃门,不知道木老二会在上面弄什么机关,我觉得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这时我发现办公室桌子下面,有一个洞,大小正好够一个人进出。洞口周围,颜色有些深,是经常用手摩挲出的“包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木老二经常利用这个洞在这里和楼下办公室之间进出。 想到这里,我走到防火通道,退出,将门掩上,小石灰块放回原地。然后下到二十一层,检查了防火门后,拉开门进去,顺着走廊来到那个洞对着的办公室外。这间办公室里面空荡荡的,没怎么打扫过,墙角放着一对自制的哑铃和一根杠铃,都是用工地上的钢管钢筋钢板制成的,看来这是木老二的健身房。这个“健身房”的两扇玻璃门只是用一根铁丝很随便地在外面拧在一起,看起来没什么怪异,我就拧开了铁丝,推门进去。不大一间办公室,有二十多平米吧,两侧的墙其实就是用很薄的隔断板跟隔壁分开,如果想扩大办公室,拆了隔板就可以跟隔壁房间连通。层高挺高,估计有三米五,天花板上伸出的钢筋就象一根根断了的手指。 我拎了一下其中一个哑铃,估计有四五十斤。又试了试那个杠铃,压根就拎不起来。想当初在南山村的时候,跟木家五兄弟起冲突,我曾经助跑三米跳起用肩撞在木老二的胸口,然后我是被弹飞出去的。比力气比不过,比功夫肯定也比不过,这木老二,不好整啊。 物归原处,出去将门重新用铁丝扎好,我小心翼翼地从消防楼梯离开了。 出了烂尾楼,我骑车直奔红の咖啡屋。到了咖啡屋,我跑进去,将柜台后面的卫浩清拉到厨房,问:“浩清,当初对付那只驳,如果没有寄生狨,你会用什么法子?” 卫浩清想了想:“驳对兵刃劈砍几乎免疫,当时我也只是硬上。不过现在想想,如果只是对付驳,先用符削弱拖累它,再攻击眼睛,下部,腹部,应该会有效果吧。” “你这等于没说嘛。” “小师叔,对付这种物理防御高的神兽,当然是用法术最有效啊,为什么一定要硬碰硬呢?” “你又不会法术,怎么办?” “时间够的话,用陷阱啊,有心算无心,总有机会的。”卫浩清随口说道。 我想了想,对啊,我现在又不急,先摸清木老二的生活习惯,找出弱点,再考虑方法。一想通了,顿时浑身舒坦。哈哈一笑,拍了拍卫浩清肩膀,我上到楼上房间里,准备睡一会儿,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 半梦半醒之间,隐约有脚步声到了门口,我耳朵竖了起来,人一下子清醒过来。门轻轻被推开了,门口那人悉悉索索一阵,然后进来了。原来脱了鞋,脚步声变得几乎听不到。我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是张燕琳,正蹑手蹑脚走向床前。这妮子想干嘛?袭击我吗?她会这么主动?我继续装睡。张燕琳走到我边上,俯身看了我一会儿,轻轻转身,打算离开。 这算什么?就是来看一眼?我就不装睡了,问:“找我?” “啊!”张燕琳转身,拍着胸口:“吓我一跳。钱大哥,你没睡着啊?” 我坐起来:“闻到你的香味,我就醒了。” 张燕琳走到床边,犹豫道:“姐姐姐夫让我问问你,春节咖啡馆能不能放三天假?” “燕琳你,你姐姐,振邦,都是咖啡馆的股东,你们仨加起来占了大多数股权。再说,当初我全权委托你姐进行管理。所以放假与否,你们就可以自行决定。” “嗯,其实,他们还想问,放假期间要组织一次出游,你愿不愿意一起去?啊,不会很远,最多在外住一晚。” 我笑了,拉住她的手:“你去的话我就去。” “你,不用陪泮小姐的吗?” “我更愿意陪张小妹。” “那,那我就跟姐姐说你同意啦。”说完她转身要走。 手还在我手里,我把她拉到怀里。她没有抗拒,下巴靠在我肩膀上,轻声道:“店里还有工作要做呢,我离开太久,姐姐要来找的。” 我将脸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她。 张燕琳走后,我靠着枕头发愁,如果春节期间出去玩,该怎么跟泮妮娜开口?再拿学校的事儿来做籍口似乎不太可信。回上海看亲戚?泮妮娜在母亲那里一问就穿帮了。实在不行,就拿观里有法事搪塞吧,反正就一两天,想来妮娜也不会跑去观里问。 一觉睡到五点,我起床回家。一进家门,发现母亲也刚到家。我道:“老妈,想你了,今天我就偷偷溜回来了。晚饭我来烧吧,你歇着。” “平儿,难得你这么早回来。我打个电话给娜娜,让她也过来一起吃吧。” “老妈,你可真是什么事都想着她,干脆让她认你做干妈得了。” “她迟早得叫我妈,还认什么干妈?”母亲倒是很自信。 电话过后,十分钟不到泮妮娜就出现在了客厅里。我让她陪母亲说会儿话,自己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菜可以让我大显身手。考虑了一下,青椒炒豆腐干,笋片炒肉,皮蛋拌豆腐,再来个紫菜蛋汤吧。电饭煲煮上米饭,泡上紫菜,洗青椒剥笋再切丝切片,顺带把豆腐干和肉也切了。开火热锅,加油,开始炒菜,趁间隙剥皮蛋开豆腐盒。正忙着,泮妮娜走了进来。 “阿姨去拿快递了,我来帮你吧。”泮妮娜靠在门口说道。 “好吧,你帮着把锅里的菜翻炒一下,我这吹皮蛋呢。”说着我将两头开了洞的皮蛋用力一吹,一个皮蛋飞了出来,落在盘子里打转。 “你恶心死啦,口水都弄在上面了。” “你又不是没吃过。”说着我又吹了一个。 说笑间,我拌好了皮蛋豆腐,泮妮娜将笋炒肉片盛了出来。这时汤锅里的水开了,我加入紫菜,开始打蛋液,打了几下就倒入汤中,然后加盐及葱花。母亲不喜欢味精,所以我就尽量不加。那边,泮妮娜已经将葱姜倒入油锅爆香,准备炒豆腐干了。我过去接手,让她负责紫菜汤。 等母亲拿回快递,三菜一汤已经上桌,就等饭熟了。其实做菜,没那么难。没有会不会做,只有肯不肯做。当然,好吃与否,那是看各人悟性和经验了。看着母亲和泮妮娜品尝时露出的礼节性微笑和点头,我底气十足道:“其实营养全面最重要,味道倒是其次的啦。” “这个笋炒肉味道挺鲜的,就是肉稍稍老了点。”泮妮娜评论道。 “皮蛋拌豆腐很爽滑,就是稍稍咸了点。”母亲也用同样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喜欢吃就多吃点。”我知道自己做菜不怎么样,以往对自己做菜的要求就是能吃就行,没想过还会有给别人做菜的时候。 “对了,妮娜,春节你怎么过?”我得先问问妮娜春节的安排,尽量把时间错开。 “循义,我正想告诉你呢。年三十我爸妈要去外公外婆家,然后去酞州爷爷奶奶家,初六才能回来。” “啊~~~?”我松了口气,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娜娜,初七你过来一起吃饭,也是在春节期间呀。”母亲笑盈盈地说。 “嗯,对,一家人一起吃饭。”我笑着对泮妮娜挤眉弄眼。 “平儿。”母亲停顿了一下,道:“初二我想去趟上海,你跟我一起去吗?” “呵呵!”我放下碗筷,扬起眉毛。 泮妮娜从桌下将脚放到我腿上摇了两下。我看了她一眼,忍住了即将喷出嘴的刻薄之语,扳着指头道:“掐指一算,初二初三会有漂亮女孩子约我,我可没时间。” “那好吧,妈妈初三下午就回来。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别气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刚翻了个白眼,就感到泮妮娜又用脚在推我,便道:“以前小时候有一次路过乔家栅总店,看到橱窗里的各种糕点五颜六色的,好想吃。可是姓顾的拉着我就走,还说什么‘小孩子不能那么馋’。老妈,你就去那家店,里面的每种糕点都买三份吧。那么多你肯定拿不动的,让姓顾的做苦力。” 母亲答应了。看得出,她也松了口气。 吃完收拾碗碟,我去厨房将餐具放进洗碗机。泮妮娜跟进厨房,对我说:“循义,初二初三我没办法陪你啊,初一我跟爸妈就去爷爷家了。” 我愣愣地望着她,“噢”了一声,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是掐指一算说初二初三让我约你吗?” “那是我死要面子说的话,难道我能说初二初三我一个人很孤单老妈别走吗?” “可怜的循义,我尽量早些回来哦。”泮妮娜在后压在我肩膀上搂住我脖子说道。 ------------ 第八十五章 一根钢丝的启发 又连续观察了木老二五天,甚至牺牲了我的睡眠时间,我终于基本掌握了木老二的生活规律。 平时工作日: 凌晨五点,准时起床; 五点半,拉开桌子跳入地板上的洞,落到楼下办公室,估计在健身和打拳; 六点半,从洞口蹿到楼上,刷牙洗脸; 七点,下楼出门; 七点二十分,到工地门口小摊上吃早点; 八点,到工地开始干活; 十二点,吃工地的盒饭; 十二点半,继续干活; 十七点半,下工在工地冲澡,到门口买盒饭; 十八点,到烂尾楼住处,吃饭; 十八点半,抽烟发呆玩手机; 二十点,呼吸吐纳; 二十一点,睡觉。 休息日: 凌晨五点,准时起床; 五点半,拉开桌子跳入地板上的洞,落到楼下办公室,估计在健身和打拳; 六点半,探身从洞口蹿到楼上,刷牙洗脸; 七点到十二点,打扫卫生,出去买日用品及饮用水; 十二点半,找一家小饭馆吃饭喝点小酒; 十三点半,回烂尾楼午睡; 十七点,起床找一家小饭馆吃饭; 十八点,回烂尾楼; 十八点半,抽烟发呆玩手机; 二十点,呼吸吐纳; 二十一点,睡觉。 基本上时间相差不会超过十分钟,可以说是自律到了可怕的地步。接下来,我该想个什么法子来处理呢? 一日我在扎钢筋,边上一台卷扬机轰隆隆正在吊砖块。这台卷扬机放置的位置是有安全问题的,太靠里了,所以卷筒上钢丝绳是先水平拉到楼层边上,再通过一个滑轮垂直向下。这段水平延伸的钢丝绳很多人都吐槽过会绊人不安全之类的,但也没人真正想着去改个地方。 我在卷扬机的轰鸣声中听到了一丝尖锐的杂音,转头一看,那根正在吊重物的钢丝绳水平段某处有好多根丝露出了断茬,接着断茬越来越多。不好,我大喊了一声,附近有几个人向我望来。 我指了指那钢丝绳,然后大喊“趴下!”,随即卧倒在地。其他人不明就里,不过都趴下或者蹲下了,须臾一声脆响,感觉什么东西带着啸音扫过我头顶,击打在不远处。等我爬起来,看到那钢丝绳已经断了,断裂的钢丝绳在弹力驱使下将一根水泥柱打出了深深的裂纹。 断裂的钢丝绳扫过三个人所在的位置,好在大家都趴下了,没有伤亡。老王冲过来,关掉电闸,对着管卷扬机的人破口大骂。侥幸逃过一劫的另两个工人面色发白,坐地不起。 老王骂了会儿,走过来拍拍我:“群老弟,今天多亏有你,不然有兄弟出事情不说,还要停工检查,麻烦大球了。这样,你今天不用扎钢筋了,跟小张去材料间领一根新钢绳,然后你就在材料间猫倒起,睡一觉也好玩手机也好,工资照发。” 我点头,跟着那个拖着断钢丝绳的小张就去了材料间。到了材料间,小张大叫:“老烟鬼,领钢丝绳咯。” 好一会儿,一个邋遢老头打着哈欠从里间出来,不悦地道:“兔崽子,叫声郑师傅会死啊?” 小张立马改口:“郑师傅,钢丝绳断了,换一根。”说着将断钢丝绳拉了过去。 老郑在身上摸来摸去,小张一见立刻掏出烟盒,抖了一支烟出来,递给老郑,又给他点上了火。老郑深深吸了一口烟,看了眼钢丝绳断口,道:“这根钢丝绳是最好的牌子,你们居然都能弄断。看看这茬口,肯定是有东西在这里磨过,这几根是磨断的,然后丝越断越多,最后,啪!”他比划了个分开的手势,又问“没打到人吧?” 小张大拇指向我指指:“群哥儿眼尖,看到不对喊了一声趴下,不然今天至少要倒两个。” 老郑仔细看了看我:“你就是老王说的那个专泡少妇的群老弟吧?群这个姓少见,本事倒很大嘛,来,坐坐坐。”说着指了指边上一个小凳子,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支递过来。 我谢绝了烟,坐下,笑道:“王哥怎么在你这边瞎吹,我可是很老实的。” 小张一边说话了:“郑师傅,我们这边急等钢丝绳用,你等哈再摆龙门阵唦。” 老郑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左边第三格,对,就那一盘,拿去,记住了,不要再让硬物磨到钢丝绳了。” 小张应了声,滚着那盘钢丝绳走了。老郑从工作台拿出个本子,记了几笔,然后拉着断钢丝绳要拖进材料间。我连忙上去帮忙,两截断钢丝绳都有二十几米长,拖起来很吃力。 我道:“郑师傅,这都断了,当废品卖掉不好吗?还要拖进来干啥?” 老郑:“小群你别看这根断了,可质量好,价格是其他钢丝绳的两倍都不止,当废钢卖可惜了。不信你看。” 说着,他用角磨机截了一段六米左右的钢绳,将其拆开,抽出其中一根丝。老郑扽了扽这根钢丝,拿出一个手机大小的装置,将钢丝两端各做了个绳扣。他笑眯眯地问:“你猜,这根钢丝能吊多重的东西?” 我看了看那根钢丝,也就一毫米粗细,随口道:“能吊五六十斤吧?” 老郑摇摇头,将钢丝两端套在屋顶一个电动葫芦垂下的吊钩上,另一端穿进一截手指粗细的钢筋。然后他两脚站在那根钢筋上,一手扶着钢丝,一手按动了葫芦的手电门开关。 我见状大惊:“郑师傅,你不要命啦?那么细的钢丝一断,抽在身上跟刀子一样,没准你的命就没了!” 老郑对着我挤眉弄眼,随着钢丝渐渐被拉直,我离得远远的,准备等钢丝一断立刻喊人。奇迹发生了,钢丝绳承受住了老郑的体重,将他吊起。 老郑在空中道:“我一百二十斤,这根钢丝能吊三个我,你信不信?” “信信信!郑师傅你快下来!钢丝再结实,你脚一滑或者绳套松脱,全工地工人都要去你家吃饭了。” 老郑哈哈一笑,按动手电门开关,慢慢降了下来。看到他落地,我才松了口气。我对那个做绳套的小装置挺感兴趣,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手工做的,但是很小巧。老郑见我把玩这个装置,便道:“这是我做着玩儿的,也只能给钢丝做卡扣。”说着他将一小节铝管放进去,然后教我怎么用。就这样,那根六米的钢丝绳上的钢丝被一根根抽出来,我不停做卡扣玩,做了十来根,才尽兴。 看着这一束做好了卡扣的钢丝,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为了实验可行性,我将钢丝横着紧绷在两个货架之间,随后找了块破布,对着钢丝猛抽了下去。破布被钢丝划断了。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片子,莱昂纳多主演的,里面有一个镜头,就是一个高速行进的摩托车手被一根设置在半空的钢丝切掉了脑袋。 老郑又开始忙了,顾不上管我。我将那十根做好绳扣的钢丝卷起,塞进口袋,走了出去。到工具间,借了一把冲击钻,拿了几十颗膨胀螺栓,趁没人注意,溜出了工地大门。 到了木老二住的烂尾楼,我戴上口罩和劳动手套,绕过他设置的小机关,来到二十一楼他的“健身房”。我看了看房顶上那个洞,心里计算了一下,就开始在离地一米多高的墙上打孔装膨胀螺栓。随后将钢丝两横两纵拉了四道,每根都一端低一端高固定在膨胀螺栓上。做完,我看着自己的“杰作”。没错,我就是要让木老二在凌晨五点半的时候,黑灯瞎火地跳下来,落在这几根钢丝上。想着木老二分开双腿落下,先骑到一根钢丝上,然后惨叫着失去平衡,挥舞着手划到另几根钢丝,我似乎看到了漫天飞舞的血花。嗯,接下来,如果木老二还有行动能力,也跳不回楼上了,他第一反应应该是顺消防通道跑回楼上打电话求救。我来到走廊,在靠近消防门处又开始打膨胀螺栓。受伤的木老二应该是弓着身踉跄前行的,那么钢丝要拉得低一些,高度一米四吧,这样大约是在他喉咙处。为了保险起见,上下二十厘米我又拉了两道。为了能有划切的效果,我特意将钢丝水平斜拉。干完,我试了试钢丝的张紧力,看着一块破旧的泡沫塑料被切成了两段。当然,这个机关最大的破绽就是如果木老二忽然改变习惯走消防门到二十一楼锻炼,但基本上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这样,设置好陷阱,我原样退出。到工地归还了冲击钻,我回到材料间,找了个角落,睡了一觉,直到老郑把我摇醒告诉我收工了才起来。 晚上跟老王几个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心情大好,很快被老王看了出来。在老王的询问下,我站了起来,端起一杯酒,道:“王哥,我跟家里和好了,老妈让我回去,所以过再干一阵我打算走了。在这里受到你那么多照顾,你是我大哥,我敬你。”说完一口气喝干。 老王拍着我:“老弟,哥哥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工地小工你肯定干不长。但是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以后不管怎样,有事没事,就来找大哥耍。”说着也一口气喝干杯中酒。 ------------ 第八十六章 折二.陷阱 当晚,我跟母亲说我在同学家留宿,没回家,就睡在作为观察点的那栋废楼里。五点,设置好的手机闹钟响起,我惊醒,抓起望远镜便向烂尾楼二十二层木老二所在那个房间看去。 木老二点亮了那盏太阳能充电的提灯,昏暗的光线下,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隐约可见他缓缓坐起,好一会儿,他站起来,拉开桌子,人影消失了。随后我便等着,直到六点半,木老二没有从洞口回到二十二层的房间。我又等了半小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二十二层那间房间依然没出现人影。七点过了,木老二没有走出烂尾楼。 我上工去工地继续扎钢筋,干了没多久,就听见粗活组的组长一面骂着一面亲自扛重物上来。边上有好事的工人问了句,那组长说木老二今天没来上工,打电话也不接。就这样,直到收工,木老二也没有出现。 换好衣服,我佯装接了个电话,然后对着老王笑了笑,老王一脸坏笑冲我挤挤眼。我挥了挥手,出工地,扫了辆共享单车,戴好口罩和手套,将羽绒服兜帽拉到头上,骑车绕了个圈子,抵达了烂尾楼。 这回,打开手机照明,我没有理会那些蠢乎乎的小机关,一路闯上去,直达二十一层。拉开安全门,先向右观察了下回廊。回廊里拉的三道钢丝附近没有异样,看来木老二是从二十二层跳下二十一层时直接被秒杀了。想象着木老二以自由落体运动骑跨到那细细的钢丝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矮身小心翼翼地钻过回廊上的三道钢丝,我直起身,走到了“健身房”外。我隔着玻璃用手机照明向内照去,房间里,一个只穿了短裤的人倒卧着,以之为中心,好大的一滩液体汪在水泥地板上。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从体型就知道,是木老二没错了。在一月下旬没有暖气的室内,木老二就这么死了十小时,只怕是已经冷冰冰硬邦邦的了吧。 我拧开了栓门的铁丝,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在手机LED灯的照射下,四根笔直的钢丝在半空中反射着冷冷的光芒。再看地上的木老二,脸朝下趴着,双腿一屈一伸,双手直直向前伸着。浸泡着他的液体,应该是血吧,毫无黏稠感,就象水一样,将光线反射到天花板上。我眼光不经意扫到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随后脑海里一下子象响了个炸雷:以木老二的体重,从上面落在钢丝上,钢丝没断,他身体怎么也如此完整?还有血,流出体外近十小时的血,怎么可能没有黏稠感? 这是个陷阱!不好!木老二以自己作饵,引诱我前来!木老二似乎察觉到了我内心的波动,肩膀一耸作势欲起。我没多想,缩头用肩膀对着侧墙猛撞了过去。侧墙只是薄薄的板,当即被我撞穿。我紧握着手机照着前方,听着后面传来的“嘿嘿嘿”笑声,低头猛冲,连续撞穿了三面墙,跑过了三个房间,这才缓过神来,从一扇开着的门跑到了回廊上。我沿着回廊撒腿狂奔,后面木老二紧追着,嘴里发出尖锐而有节奏的呼喊,就象在追逐猎物,整个回廊都在他的脚步下震动。我边跑边用手机灯对着后面晃动,希翼能晃花木老二的眼睛。 不知转了几个弯,在摇曳的光线下,我看到了前面的安全门,原来已经顺着回廊跑了一圈了。我咬了咬牙,抑制住内心脱困的渴望,没有从安全门出去,而是越过了安全门。我尽力向前扑去,落地后,利用惯性又向前滑了两米。手机脱手而出,在地上翻滚着蹦蹦跳跳飞出五六米远。 我听到了几声脆响和空气被利物快速划过的尖啸声,一声低吼,一个巨大的身影踉踉跄跄从我身边跑过,循着我的手机光亮而去,随后突然站定。我支起身,借着地上手机发出的光,看到木老二捂着脖子,似乎在发愣,过了一会儿,一声闷响,他倒在了地上。 尽管木老二用手捂着脖子,但一滩深色的血在他身下逐渐扩大。他用力蹬着腿,用另一只手撑着,让自己靠着墙边坐起。 嘴里噗噜噜冒着血沫,木老二说话了:“哎...是哪个龟孙...想弄死老子?” 我站了起来,离木老二有三米远,掉落的手机的光是打在屋顶后散射下来的,看不太清他具体伤势如何。 “你个狗儿滴...在老子死前,说说...到底是为了么子事吧?”木老二继续说着。 看这出血量,木老二应该是颈动脉被割断了,但是还能说话,说明气管没断。小心起见,我没有走近,而是又退了两步。人体失血20%才会影响机体和行动,太早过去万一被他来个玉石俱焚,那可太亏了。又等了几分钟,见他没声息了,我试探问了声:“木老二,还活着吗?” 木老二垂着头靠墙坐着,手依旧捂着脖子,没有回答。 我道:“既然死了,那我就走啦。” “等...一哈。”木老二忽然发声。 “你吓死我了,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你是哪个?” “唷,中气还挺足啊,是不是憋着劲儿想等我走近来个反杀?”我说着话,拖延时间,让他多流会儿血。 “算你狠!老子的确是这么想过,但是现在冇得力气了。” “那就好,反正我不赶时间,多等一会儿等你凉透了再走。” “老子七八年前一直在老家山里,这几年才出来打工,自认没跟人结恁大仇,你狗儿滴是...哪个?”木老二声音似乎有虚弱的迹象了。 “我是表弟啊,你个龟孙啷个不记得了?翠翠,记得不?”我也改用绥川话,帮他回忆。 “翠翠?哪个翠翠?” “就是闵芳嘛,说起来也算是你妹妹了,你那死老妈买回来滴女娃儿。” 木老二猛然挺起身来。就在我戒备时,他又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了下去。他在黏滑的血中挣扎着,再度坐起,道:“是你!” “对头!木白歌,惊喜不惊喜?我都没有死,翠翠让我活着,帮她报仇。” “小芳!小芳!二哥是对不起你,没拦住老四...但你个狗儿滴勾引小芳,该死滴是你。”木老二说到后来,有点咬牙切齿。 “好咯好咯,我好歹也是你妹夫,不要说这些了。你家老大老三老四都在哪里?” “想滴...美,老子会...告诉你?”木老二口齿已经有些不清了。 “你告诉我,我就帮你打个120叫救护车,要得不?到时候能不能救活你,看你造化咯。”我希望木老二的求生欲望能强一些。 “去...死!老子做鬼也...也...”木老二声音越来越轻。 “老二,你家老五已经去下面了,现在估计在拔舌地狱等你,你很快会跟他重逢了。对咯,你在杭州,就是他为了活命告诉我滴。”我得赶在他死前再刺激他一下。 “个龟孙!”木老二忽然暴起,向我冲来。 我早有准备,转身撒腿就跑。到回廊拐角处一个急转弯,只听后面一声响,木老二没有转弯,直接撞在了墙上,接着摔倒在地。我没停,继续跑着,再转过两个拐角,跑到掉落的手机处,捡起手机。借着光望去,眼前是一滩巨大的血泊,再顺着一道长长的血迹,我缓缓走到前方拐角处,木老二浑身是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墙上被他撞出一个人形的血痕。 “木老二,躲咯七年,是不是每天都很刺激?都不敢跟人一起睡觉,生怕说梦话露了底对不对?让我猜猜,是你家那个死老四让你们躲起来对不对?你脑子瓜是个憨包,是他最担心滴对不对?” “个狗儿滴...个狗儿滴...”木老二只是喃喃地骂着。 我掏出一张符,在他上方摇着,道:“木老二,你看,这是我花大钱请一位高人画滴符,给你贴上,让你不得超生,永远在拔舌地狱受苦,要不要得?” “个狗儿滴...个狗...”木老二渐渐没了声息。 我用手机靠近照了照,木老二双眼闭着,只留了条缝,也看不出瞳孔是否放大。我在地上用手扫了扫,握起一小把灰,洒在他眼缝里,木老二一动不动。我捡起一块断砖,用力拍在他脸上,木老二依旧没动静。看来是真死了,我松了口气。将手机放在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折刀,蹲下揪住木老二一缕头发,我割了起来。 蓦地风声响起,一双滑腻冰冷的大手握住了我的双腕,我吃惊之下,手用力前突,将折刀刺进木老二的头顶。这家伙,还是靠装死做最后一击。木老二抬起双腿,反卷夹住了我的脑袋。我强忍着头部剧烈的疼痛,仗着木老二双手滑腻无法控制我手腕,将折刀用力左右转着向前顶。 “老子...夹死你个狗儿滴...”木老二咬着牙用力。 我有点眩晕了,不好,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被爆头。我情急之下,放开折刀,双手撑地用力站起。我颤颤巍巍站直了,木老二就这么倒挂在我身上。我推着他身体,向前一甩,让其与我呈一定角度,然后双腿抬起狠狠坐向地面。 “喀嚓”一声响后,我摔倒在地上,木老二的双腿没了力道,我的头一下子解放了出来。我喘着粗气,推开压在身上的肉山,捡起手机,仔细检查木老二。 木老二的脑袋向后与身体呈一个奇异的角度,死得透透的。我捡起折刀,割下他的头发,用一张纸巾包好。又检查了自己,全身上下没有流血,只是有些擦伤和碰伤。 我到楼上木老二房间,找到他的手机,下楼用他指纹解了锁,查了许久,终于在相册里找到一张木老大站在一家“青龙武校”牌匾下的照片。我将照片放大,最后看到了照片边缘一个路人手提袋上的广告电话“023-XXXXXX”。 ------------ 第八十七章 又见伊人 收拾了断裂和没断裂的钢丝,我拿了瓶矿泉水,离开了烂尾楼。在附近的绿化带里,我用水冲洗了满是血污的脸和手,又把羽绒服的外套扒了下来,只穿着内胆。找了座桥,将肮脏的外套和手套口罩团了团扔进河里。刷了辆共享单车,骑回了家。 到家已近十点,轻轻推开门,看到泮妮娜蜷缩在沙发上睡着。我溜了过去,上楼到自己房间,脱下脏衣服,洗了个澡,准备下楼叫醒泮妮娜。这时电话铃响了,我见是大师兄打来的,连忙接通。 “大师兄,晚上好。” “渡云,怎么回事?刚才你学校来电说你很久没去上课了。” “啊?学校不是让我退学了吗?” “是你自己要退学的吧?学校没取消你的学籍,也联系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渡云,校长欠师父一个人情,所以你肯定能毕业,但是你至少要去上课,别忘了。我挂了,哼!” “大师兄,哎,别...”我放下电话,摇摇头,看来没得选了。不过明天是周六,等下周去学校露个脸吧。 轻手轻脚下了楼,看着沙发上的泮妮娜。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短发,现在,长发都已经过肩了。我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在意?我将一缕垂到她脸上的头发撩到她耳后。 泮妮娜睁开了眼,看到是我,没起来,闭上眼说:“怎么又这么晚?再不来我就要回家了。” 我捏了捏她的手,不算太凉,屋子里的地暖还是很到位的。不过我还是把她的手捧到嘴边哈了哈气,道:“今天实习结束了,以后就可以早回来了。” “那赶快,稍稍学一会儿,然后我要回去了。”泮妮娜看着茶几上的语言课本想坐起来。 “今天学生给老师放个假,如何?”我按住她,凑上去,脸越贴越近。 泮妮娜身体软了下来,眼睛闭上,脸有些红,呼吸微微急促,反应也很配合。我正想进一步动作,楼上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泮妮娜睁开了眼,从我肩膀上方望了出去,然后开始挣扎起来。 我无奈松手直起身,抬头道:“老妈,我回来了。” 母亲扶着栏杆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大冷天的,厅里温度低,回房里说话多好。” 泮妮娜慌慌张张起身道:“阿阿姨,太晚了,我我先回家了。再见。”说完低头就往门外走。 “我送你。”我对着偷笑的母亲做了个愤怒的表情,然后追出去了。 接下来两天,我继续去工地,除了粗活组的组长对木老二的不辞而别骂不绝口,一切如常。 又一日,我刚到工地,就见一辆警车闪着灯停在工地门口。我一打听,原来木老二的尸体被发现了,警察根据他遗留的物品,找到了工地。跟木老二有过瓜葛的人,一个个被叫到一间房间去问话。 老王被问话后出来,来到了我边上,神秘地问:“老弟,你猜我看到哪个了?” 我白了他一眼:“看到个锤子。” “老弟,我看到你上次袭警那个大美女咯!这次我是看仔细咯,这女娃儿啷个长得这乖,看一眼人都酥咯。” 是卞雯!那个跟翠翠一模一样的女警。我的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装着不在意的神情,我道:“长得乖有啥子用,我又搞不到。” “嘘!她过来咯。” 我一回头,看到老王的表弟老邢带着几个警察走向这边,边走边介绍着什么,估计是带警察来看木老二的工作现场。卞雯走在最后,拿着本记事本,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老邢喊了一声,老王跑过去了,我低着头继续干活。 干了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走近,最后,我眼前出现了一双女式警用皮鞋。我抬起头,卞雯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低头继续干活,只听她问:“你很面熟啊?” “可能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飙车然后咬我的大学生吗?怎么会在工地上?” 我抬头白了她一眼:“还不是托您的福?那张处罚书传真到我学校了,所以我被开除了。” “怎么可能?处罚书不会发到你学校的呀。”卞雯奇道。 我耸耸肩,起身到下一个工位继续干活。卞雯跟了过来,道:“这是有人故意要整你才会把处罚书传真给你学校的。” 我道:“是啊,会是谁能拿到处罚书发这个传真来整我呢?” 卞雯有些不悦:“你怀疑是我?” “无所谓,反正已经是这个结局了。” 远处一位警察喊了一声,卞雯应了声,转头走了。老王一溜小跑过来,问:“那女警察找你麻烦?” “没有,她就是问我有没有传染病,她总觉得手指伤处发痒。” “哈哈哈,你个瓜娃子怎么会想到咬警察的,老子真是服了你。” “那是误会。她指我时我打了个哈欠,她手指就捅进来了。” 也不知道戳中了老王哪块痒痒肉,老王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捂着肚子躬身走开,留下一脸懵懂的我在寒风中... 下班了,我走出工地。脑子里盘算着: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就考虑怎么离开了。现在离开有点太突兀,不如等春节离开,这样顺理成章,也不会引起相关部门怀疑。路边有车按了几声喇叭,将我思路打断。我走向一辆共享单车,准备骑车回去。那辆车再次按了喇叭,我用厌恶的眼光看去,卞雯坐在车里驾驶座看着我。 我上前,点头哈腰道:“卞警官,这回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上车!”她没看我。 “你差不多得了啊!我处罚也领了,学也退了,你还不依不饶?” “上车,带你去吃饭行不行?”不温不火的语气,象极了翠翠,除了口音变成了普通话。 我看了看她的脸,不象是开玩笑。再探头看看后座,然后怀疑地走到车尾敲了敲后备箱。无亲无故,还跟我有点小过节,突然说要请我吃饭,我真有点怀疑是不是一个恶作剧或者陷阱。 卞雯从车里探出头:“你这人,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男人?” “上次就是被你以调解为名骗到车里,把手指伸到我嘴里,然后我被打了一顿,又背上个处分。这次是不是想用顿饭骗我上车?”我边说边检查了一遍,确认车里只有卞雯。 卞雯看来是有些生气了,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只是看你可怜,你还真以为我求着你吃饭呢?”说完一踩油门,小车绝尘而去。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雨露滋润大地。我刷开共享单车,骑上拐进一条小巷,绕了个远路回家了。 到家,跟正在做饭的母亲问了好,立刻钻进书房,在电脑上继续查找“青龙武校”。根据路人手提袋上的区号“023”,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青龙武校在重庆,二是重庆手提袋被人拿到青龙武校所在地。 我找到了很多家青龙武校,青龙文武学校,青龙武术学校,但都不是重庆一带的。我思索着:木老大在绥川呆了大半辈子,只会说绥川话,为了教学语言上的方便,学校所在区域也应该不出川渝一带。武校起名青龙,要么是习武之人左青龙右白虎的心理,要么是地名。我查了一下青龙市,似乎没有;青龙县,在东北,似乎不象;青龙镇,好家伙,光四川就有好几个,重庆奉节县也有一个。再根据023这个区号,我决定先考虑重庆奉节县的青龙镇。不过也不用这么急,快春节了,让木老大先带着丧弟之痛过了这个合家团圆的节日吧。 ... 为了以后能去学校,我一早到工地找老王和老邢辞行,理由是春节了,我准备回家跟父母认错和好。一切都很顺利,中午,老邢和老王带着几个老乡跟我一起出去找了家小饭店喝了顿酒,互相拍着肩膀依依惜别。 下午去学校露了个脸,上了两节课。偏偏还是大课,又遇到了齐同学,我只好挤出个笑容打了招呼,换来他一脸愤怒,我做错了什么吗?几天后就要放寒假了,同学们心思都不在书本上。教室里嗡嗡声响个不停,我也没听课,看着课桌上我的毕业论文题目《野生黄精与人工种植黄精的药效对比探讨》。这简直就是恨不得让我赶紧毕业嘛,不过,看在学校这么照顾我的份儿上,论文必须写得漂漂亮亮的。等寒假结束就开始用心写吧。 下课后,我立刻叫了辆车往咖啡馆而去。这一阵为了木老二,整天早出晚归两点一线,自己的产业,还有张燕琳,都没有关心过。说到张燕琳,安静得过了份,居然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找我说话过。我打给她,倒是接得很快,但基本都是我问她答,一旦我说点暧昧的,就没回应了。是不是该加她个微信,以便多交流呢? 进了咖啡馆,很意外卫浩清没有站在柜台处。张燕琳见了我,难得露出笑脸打了招呼。 “是不是想我了?”我嬉皮笑脸凑近了轻声问道。 “钱大哥是在找卫哥吗?他在后面花园里,陪一个客人聊天。”张燕琳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躲开了我伸向她发梢的手。 ------------ 第八十八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卫浩清陪客人聊天?哪个客人能让他如此?难道是哪位师兄下山来了?心里嘀咕着我来到后院,看到卫浩清正神态谦恭地端坐着,另一位,竟是孤躅。 我连忙上前:“云姐,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一切都好吗?” 孤躅这回是便装,笑盈盈道:“循义来了。我刚从青云观过来,就是来跟浩清道长了解些事情的。” 我凑上前道:“我也听听。”说着拉过一张竹椅坐在孤躅边上,偷偷握住孤躅的手。 孤躅面不改色,继续跟卫浩清聊着。 原来,最近北方白莲教某支势力扩张很快,连一些正派宗教也有弟子偷偷加入。这次全真派打算联合正一派主动出击,派了清元和孤躅作为使者,来南方讨论合作。 我插嘴道:“清元道长德高望重,谈吐不凡,做使者是恰当人选。可云姐你,这性格,做使者不太合适吧?” 孤躅没理我,继续和卫浩清讨论。卫浩清将上次罗教骚扰泮家的事告诉了孤躅。当说到金通上人时,孤躅皱眉想了想道:“听起来,这个金通上人颇象密宗的一位高僧,但是按理说不可能加入邪教的啊。” 我再次插话:“还有那次出现的虚映,根据他会雷法以及后来跟我的对话,肯定是全真六诏山搜山派来的大法师之一。我估计不是松玉就是启行。”随后我将上次跟虚映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孤躅叹了口气,道:“是松玉!启行道长六诏山搜山回去后就率一个代表团出国交流传道,到现在都没回来。” 卫浩清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看了看,站起来,行礼道:“孤躅道长,小师叔,师父发消息给我了,我要回观里一趟,告辞。”说完匆匆离去。 我对孤躅笑了笑,张开双臂就去抱她。孤躅伸手倏地在我喉结处弹了一下,我一下子僵在原地,半天才缓过气来。 孤躅拍了拍我的头:“循义,以后不能再胡闹了哦。我也走了。”说完便离去。 我捂着喉咙咳着。没想到才数月不见,她已经修炼得三昧正定,定性明智了。也是我不好,见到云姐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忘记了她是孤躅的事实。这次孤躅到南方来,是来找正一派谈合作对付白莲教的。刚才的言语之中并没有让我参与的意思,估计是觉得我法力低微,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是累赘吧。不过全真正一那么多高人,我还真排不上号,不参与反而是最安全的。 在咖啡馆跟韩振邦两口子说了会儿话,觉得有些困了。我回到楼上自己房间,掩上门拉上窗帘躺着。没一会儿,门开了,张燕琳进来了。 我笑着道:“正想着你会不会来找我,你就来了。” 张燕琳关上门,背倚着门,咬牙道:“总觉得我这是自己送上门来...” 我坐起,正色道:“不要那么想。对了,春节出游的计划定好了吗?我很期待呢。” “嗯,初一出发,去衢州,住一晚,第二天去江郎山,在江山住一晚,第三天回。比原来预计的多了一个晚上,主要是考虑到爬完江郎山会有些累要休息一下。” “好!”我拍了下手,吓了张燕琳一跳,接着道:“我也觉得一晚不够。出去旅游,是为了舒缓长期工作带来的压力,所以一定不能赶景点,要慢旅游。跟你姐姐说,宾馆要订好一点的,辛苦一年了,大家要好好放松一下。” 张燕琳点点头,转身开门:“好。钱大哥,那我下去了。” 我跳起来,跑到她身后,把门推上,搂住她道:“你说的自己送上门来,怎么又要走?” 张燕琳软软地说:“卫哥不在,现在楼下只有我姐和韩哥,人手可能会不够。” “那你说怎么办?”我盯着她问。 张燕琳眼神躲闪着,轻声道:“明天...明天轮到我休息,我可以说出去逛...逛街。” 我点点头,说:“明天我学校寒假前最后一天上课,我就去露个脸。十点我们在锦城天地正门碰头,先吃饭,再看场电影,然后...” 张燕琳推开我拉开门夺路而逃。 我没有了睡意,干脆也到下面柜台呆着,收收银,聊聊天。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五点,我准备回家。 路上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才发现有母亲和泮妮娜好几个未接电话,微信也有数条。信息里告诉我她们在外面,让我去跟她们会合。我连忙拨通电话,问了母亲现在在哪里,然后叫了辆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路上又收到泮妮娜微信“我爸妈也在,你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准备什么?不知道我刚从学校...好吧,反正也来不及了,再看看自己,穿着还算正式。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到了地方,我告知服务员包间号,服务员把我领到那桌前。母亲,泮宇明,周英,泮妮娜都望着我。我连声抱歉,说系里因为寒假的事开会,所以晚了些。说着看了看,只剩一个座位,于是我坐在了泮宇明和泮妮娜中间的空位上。 “小钱,你也别紧张,我跟你泮叔叔今天不想在家吃饭,就叫上你母亲一起出来吃,你跟妮娜就是顺便带上一起的。”周英微笑着说。 要说我这准丈母娘,也真是个大美人,虽然四十多了,但保养得好,再化了淡妆,乍一看跟泮妮娜有的一拼。 我假作擦着汗道:“能不紧张吗?我平时见到妮娜一个大美人都说话不利索,现在周阿姨,老妈,妮娜三个大美人在场,我腿都在抖。” 母亲故作严肃:“平儿,怎么这么油嘴滑舌的?让叔叔阿姨看笑话了。” 周英显然心情不错,打趣道:“娜娜肯定不同意,她总是说小钱难以捉摸,忽冷忽热,对她不闻不问,这一阵话都很少。” 泮妮娜有点气急:“妈,你乱说什么呢?” 我连忙喊冤:“周阿姨,我前一阵学校实习,早出晚归,有些累,可不是成心冷落妮娜。” 泮宇明打圆场:“男人嘛,工作学习压力大,有时候是挺累。但是小钱啊,再累也不能忽视关心你的人啊。” “对,我一定改。妮娜,我没什么经验,不是很会哄女孩子,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当着妈妈,周阿姨,泮叔叔的面,向你郑重保证,你是我心里的唯一。” 泮妮娜捂着耳朵闭着眼:“别说了别说了,肉麻死了。” 母亲搂过泮妮娜,道:“娜娜,我这傻孩子要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批判告一段落,大家点了菜陆续上来了,开始就餐。 泮宇明切着面前的羊排,对着周英点点头。于是周英对母亲说道:“戚姐,我家娜娜,从小家里惯着,但是学习,一直是很好的。这次我跟老泮准备让她出去读书,这一去就是四年。娜娜说小钱也要准备出去读书,我们觉得挺好,这样两个孩子也互相有个照应。” 母亲有些担心地望了我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平儿这语言课...实在落下太多了,虽然娜娜一直给他补课,可我真觉得够呛。” 周英继续道:“娜娜今年二十了,出去读四年书,回来就二十四了。不知道戚姐对小钱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瞄了一眼妮娜,看到她脸红红的,再看母亲,正似笑非笑望着我。我估计这是要把我俩关系定下来。我很犹豫:一方面,我真是很喜欢泮妮娜;另一方面,我又不想让她白白浪费三年半青春还落个伤心的下场。 母亲坐直了,正色道:“娜娜爸爸,娜娜妈妈,我第一眼看到娜娜,就觉得跟她有缘。现在两个孩子也都处了有段时间了,互相感觉也很好。我这里有个镯子,是平儿的奶奶给我的,娜娜妈妈爸爸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给娜娜戴上吧。”说完母亲从手腕上取下了那个一直戴着的深碧色的镯子递给了周英。 周英接过镯子看了一眼,神色一凛,凑近了又看了一眼,瞪圆了眼睛,眨了眨,递给了泮宇明。 泮宇明小心翼翼接过,对泮妮娜说:“娜娜,快谢谢戚阿姨。” 泮妮娜低头轻声:“谢谢阿姨。” 泮宇明推了我一下,说:“小钱,把镯子给娜娜戴上吧。” 我应了声,站起来,接过镯子,走到泮妮娜面前。现在,如果我不把镯子给泮妮娜戴上,恐怕后果会很严重啊。把握当下吧,花开堪折直须折。我想了下电视剧里男主求婚,不都是单膝跪地给爱人戴戒指的么。这个手镯虽然比戒指大,但是半跪着给妮娜戴上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吧。我单膝跪下,想着男左女右,拉过泮妮娜的右手,给她戴上了手镯,然后拉着她的手看着她。 泮妮娜眼圈红红的,将左手轻按在我手上,不说话。直到泮宇明咳了一声,她吓了一跳,才抽回手。我站起,坐回座位,也是低头微笑不说话。 母亲笑着说道:“娜娜爸爸妈妈,今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现在娜娜还年轻,等娜娜读完书回来,我们就给孩子们把婚事办了。平儿这次如果没能考出去也没关系,就在国内发展,时不时出去看看娜娜也可以的。” ------------ 第八十九章 情多误美人 晚餐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泮宇明夫妇带着泮妮娜,母亲带着我,道别后各自开车回家。 母亲一边开着车,一边时不时从后视镜看我一眼。最后我不得不说话了:“老妈,干嘛老是看我?” 母亲道:“这是你和娜娜的大事,本来应该跟你先商量一下的。不过今天娜娜父母突然问出今后的打算,不知道他们要出什么幺蛾子,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定下来了。娜娜人品长相家境都不错,偶尔有些小脾气,也是来得快去得快。你要相信妈妈的眼光,她会是个好媳妇。” “老妈,我知道的。只是...唉。”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大限的事儿,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你不会是对打工的咖啡馆那个女招待有意思吧?我说了,那个女孩子不行。别看她年纪轻轻,但是一脸的凄凉苦命相,缺少朝气。皮肤苍白,身体瘦弱,不健康。” “跟她无关。我就是觉得妮娜出去四年,不好把控而已。老妈你也知道,国外乱七八糟的,她一个女孩子出去,很容易被人带坏。”我赶紧把话题从张燕琳身上扯开。 母亲笑了:“你还别小看娜娜。演艺圈比国外乱多了,娜娜也在里面滚了一年多,没什么事儿。” “老妈啊,你不要太自信,你怎么知道没事?” “妈妈好歹在公安,宣传,财政一圈下来做了二十多年,共事的,打交道的都是人精。盘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要不是为了儿子,我至于吗?想不想知道她卡里有多少钱?手机密码?初中的暗恋对象?高中的心中偶像?...” “停停停,老妈你是水晶猴子,从里到外晶莹剔透外加滑不溜手。只可惜智者千虑...”为了让母亲闭嘴,我只好敲打她一下。 母亲没再说话,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按下车窗,让冷风吹在脸上。许久,母亲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想起了明天的约会。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泮妮娜的电话。 “妮娜,明天你什么安排?” “上课。” “一天吗?” “一天。” “哦,那好吧。” “哎,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有一小时休息,一起吃午饭吗?” “一小时怎么够?光看你就要看三刻钟。” “你别说这些...我妈在边上偷听呢。” 我听见周英吃吃的笑声响起,忙道:“这样,明天十二点十分我在你语言学校对面的金拱门店等你,随便吃点,十二点五十分你再去上课。” “好的,我先挂了,再见。”随着泮妮娜轻声的抱怨和周英的笑声,电话挂断了。 一夜好梦。 一早,我到学校上了一节课,收拾书包就溜了出去。九点五十五分,赶到锦城天地门口,看到张燕琳已经等在那里了。 近期我见过的张燕琳穿着,要么是咖啡馆工作制服,要么就是睡衣。现在看到她穿着牛仔裤配长靴,上身一件米色风衣,倒是眼前一亮。看到她向我挥手,我跑到她面前,仰望着她道:“燕琳穿得好漂亮啊,就是靴子跟有点高。” “我没有低跟的靴子,只好借姐姐的,这是最低的了。” “好吧,其实是我不够高。走,先去吃早饭吧。楼上有一家金越荣,粤式早茶,很不错的。”说着我拉住她的手就走。 张燕琳把手挣脱开来,在我惊愕的注视下,又换了个方向放入我手中,道:“钱大哥,你都不知道怎么牵女孩子手的吗?” 果然,这个姿势更有主动性。我笑笑:“没经验呢,你多教我点。” “你的泮小姐有点失职啊。” 张燕琳一改咖啡馆里的沉闷形象,变得俏皮活泼主动起来。她才十八岁,如果不是飞来横祸,应该还在高中上学吧。现在基本每天都在咖啡馆里,就算轮到了休假,也是主动在店里帮忙。想到这里,我有些内疚,问她:“燕琳,你还想不想去学校?” 张燕琳偏了偏头,有些自豪:“咖啡师我已经考出来了,没想到吧?过一阵,我再去学中式点心。钱大哥你知道吗?附近的大叔大妈有些吃不惯西式点心,希望咖啡配中式点心呢。” “我是说,你想不想回去读高中?想不想上大学?” 张燕琳别过头去,低声说:“不想。” 我继续说:“你真要是想回去上学,我负责跟你姐姐说。现在咖啡馆挺赚钱的,供你读书那是小事一桩。” 张燕琳抽回手,再次低声道:“不想。” 我拉住她的手:“行,反正你想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是想读书,想出去玩,还是想什么别的,不要闷在心里。” 进了金越荣,坐下,帮张燕琳点了壶红茶,我点了壶乌龙,随后把菜单给张燕琳,让她点自己喜欢的。张燕琳小心翼翼点了三样。我拿过菜单,依着她以往的偏甜口味,又点了七样。看着她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我知道我点对了。 点心很快上来了,边吃边聊。年轻女孩子,都喜欢听怪力乱神的传说故事。我就把以前在观里听师父师兄讲的和我自己经历的一些事,添油加醋讲给张燕琳听。张燕琳听得津津有味,在我拉缓故事节奏吊她胃口时会急得连连催促。就这样吃了近一个小时,我足足讲了四十分钟。 吃完早茶,去顶楼电影院看了看,一部《青蛇》的动画电影似乎不错,就买了十一点二十的票。看看还有约半小时才开演,拉着张燕琳在商城里四处逛逛打发时间。期间我借口去厕所将手机设了个闹铃,今天时间一定要安排好,不然绝对会鸡飞蛋打。 帮张燕琳挑了几样小饰品,时间就差不多快到电影开演了。急匆匆买了饮料和爆米花,检票进了影院。 电影挺不错,剧情和特效都很吸引人。我的手在张燕琳腰上搂着,她也没乱动。就当电影演到罗刹和牛头人械斗场景时,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压低声音假装打电话:“喂...啊。老妈,怎么?...啊?你这...哎呀,你也太粗心了...这么重要?可我在...好了好了,你工作重要,我啥都不重要好吧?...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挂了。” 放下电话,凑到张燕琳耳边,我抱歉地说:“燕琳,我妈有个重要文件忘在家里了,马上开会要用,我得帮她送去。” “啊?钱大哥,那我也...”张燕琳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继续在她耳边:“这电影还有一个半小时呢,你放心,我打车来回,一个小时肯定搞定。你出来看一次电影多不容易,等我,我回来把后半小时看完,有头有尾哦。”说完亲了她耳朵一下。 “嗯,那你小心点。” 就这样,我出了影院,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三。我跑到一层,出商场大门,看了看街上的交通,估计打车是会堵车的。泮妮娜的语言学校离锦城天地约两公里不到,骑车可以控制在十分钟之内。我刷了辆共享单车,玩了命地蹬起来。 十二点零六分,我喘着气将车停在了语言学校对面的金拱门快餐店门前。跑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四人位坐下,给泮妮娜发了条微信,就望向窗外。语言学校里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了,我仔细搜寻着泮妮娜。要说美丽的女孩子到哪里都不乏仰慕者,当我看到泮妮娜的时候,她边上紧跟着一个高大的帅小伙,不停地跟她说着什么。泮妮娜有点着急,一面看着手机,一面快步走到马路边,左右看了看,一溜小跑就穿过了马路,直奔快餐店而来。那小伙居然紧跟着也跑了起来,这位可真是死缠烂打型的。 泮妮娜推开店门四处张望,我连忙挥手示意。泮妮娜笑着走了过来,问:“等了很久了吧?” 我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道:“我也刚到。” 泮妮娜在我身边坐下:“点了些什么?” “没有公主的命令,我哪敢点餐?” “本宫要吃辣鸡腿汉堡和可乐。”泮妮娜打蛇随棍上。 “好叫公主知悉:辣鸡腿堡不是金拱门主打,金拱门主打菜品是碎牛肉奶酪堡。另,可乐乃碳酸饮料,请公主收回成命。”陪小美人演戏是我的恋爱日常。 “放肆,尔敢违命?” “好吧好吧,给你点了个双层鳕鱼堡,加拿铁。”再贫下去就没时间吃东西了,我先下单。 “这个我没吃过哎,好吃吗?” “没你做的好吃啦。” 这时那个跟着泮妮娜进来一直在边上观望的小伙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问泮妮娜:“娜娜,请问,我可以坐在对面吗?” 这不是没眼力劲儿,这是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扬起眉毛准备开喷。 泮妮娜比我动作还快,站起来喝道:“你谁啊?没看到我跟男朋友坐在这里吗?周围都是空位,你非要挤过来,以为自己很帅?” 周围的人都转头望向这边,我让妮娜去柜台取餐。等她走开了,我站起来对那个尴尬站在原地的小伙道:“这种套路以前无数人都试过了,你的演技是最差的。走吧,有我在,你没戏。” ------------ 第九十章 左右横跳 小伙人高马大脾气还暴躁,盯着我的眼睛回道:“你以为你是谁?个儿不大语气挺大啊?” 我瞄到泮妮娜端着盘子正往这边走来,便有了个主意。我大声道:“我是妮娜的男朋友啊!你没听她刚才说的?”接着我轻声道:“有爹生没妈养的傻大个,滚吧,你配不上她的。” 小伙子大怒:“你配?你妈个矮冬瓜滚吧!”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对着我推来。 这一步他正好挡在了我与泮妮娜之间,我迅速伸指在他鼻子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然后顺着他一推之力向后坐倒在椅子上。小伙显然被那一下弹鼻子激怒了,揪住我的衣领,举起拳头要打,我扼住他手腕跟他拉扯着。一杯可乐泼在了那小伙的侧脸上,他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去,泮妮娜杏眉倒竖拿着一个纸杯立在边上。 那小伙松开手退了一步:“娜娜,我...他骂我,我才...” “我都听见了,是你骂他,也看见了,是你打他。现在,你给我离开。” 小伙咬牙对我道:“混蛋,你阴我。你有种就给我说清楚。” 我一脸无辜:“我只是说我是娜娜男朋友,你就那么激动又是叫骂又是推打。小朋友情绪太容易冲动了。” 小伙指着我还想说什么,泮妮娜声音尖利起来:“白洪涛,出去。” 小伙转身忿忿不平地走了。泮妮娜走到我身边,帮我理着衣服,问:“他有没有打到你?” 我盯着她不说话。 泮妮娜涨红了脸:“他是我爸公司下面一个厂长的孩子,一起长大的。总想追我,我没理他。知道我读语言学校,他也报名来读了。” 我“哼”了一声,然后用缓和语气说:“好了,快吃吧,等会还要上课。” “你哼什么?你还不相信我?”泮妮娜直视我的眼睛。 “好亮,亮瞎了我的火眼金睛。”我捂着眼哀嚎。 泮妮娜在我边上紧挨着我坐下,伸出右腕,露出那个绿镯子,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笑了:“放心放心。大小姐,快吃吧,等会儿上课迟到了。”我看了看手机,十二点二十七了。 泮妮娜看了看托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的可乐被我泼掉了,我再给你买一杯吧。” “不用,你咖啡给我留一小口就行。”我拿起一个汉堡大口吃起来。 这样吃着,泮妮娜不时递过咖啡,我喝一口。在沉闷中吃完了午饭,我瞄了一眼手机,十二点四十二,该结束了,不然张燕琳那边要来不及了,怎么开口呢? “循义,循义。”泮妮娜摇着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啊?怎么了?” “循义啊循义,生闷气不说话,小心眼的男人。”泮妮娜嗔道。 “我才不是呢。我刚才就是在想,好久没去观里看看了,不知道师兄们修炼得怎么样,有没有成仙。”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都被赶下山了,别再想着出家的事儿了。” “哦,好吧,对了,时间到了,你赶紧去上课吧,我看着你走。”十二点四十五了! 泮妮娜点点头,站起来,又坐下:“循义,你怎么了?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真没什么,你快走吧,我再坐一会。” 泮妮娜走了几步,又回转身看着我,似乎在决定什么。然后,走到我身边,弯腰在我耳边说:“明天有法事,今晚爸爸妈妈要去观里住,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 我轻声道:“有我呢,我来陪你。” “哼,不怀好意。”说完泮妮娜起身走了,头发随着她的步伐在后背左右摆动,好看极了。 等泮妮娜的身影消失在学校门口,我立刻跳起来冲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飞快地向锦城天地骑去。 十二点五十九分,我到达锦城天地门前广场,锁好车,飞跑进商厦。 一点零五分,我推开了放映厅的门,银幕上,小青和一个俊男正在一辆破车上拿着块铁板挡火焰。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原先座位那排,看到张燕琳正坐着拿着手机对着我晃,手机屏亮着象盏指路的小灯。走到座位坐下,我紧紧搂了搂张燕琳的腰。 张燕琳凑到我耳边:“钱大哥,文件送给阿姨了?” 我点点头,对着她耳朵道:“等急了吧?放心,我答应一个小时,就不会超过六十五分钟。” 她嘻嘻一笑,眼睛又盯着屏幕了。我漏了中间一大段,也不知剧情发展的所以然,就看看特效图个热闹了。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电影结束。 我们随着人群往放映厅外走,张燕琳若有所思。我看看她,问:“怎么了?有所感触?” 张燕琳道:“前世的姐妹,今生如果变成异性,都还带着以前的记忆,会成为情侣吗?” 我想了想,的确挺难回答的。如果我带着记忆轮回,遇到变成女人的韩振邦或者卫浩清,哪怕她(他)长得再好看,要成为情侣,心里也是有芥蒂的吧?于是说道:“作为男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不会的。但是女人会怎样,我还真不知道。如果你下辈子还是女的,你姐变成男的,你知道他是你姐的转世,你能接受他做情侣吗?” 张燕琳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确定,也许行吧?姐姐这辈子吃了很多苦,下辈子我好好补偿她。” 我说:“你还真是个有心人。那下辈子我,你姐都是男人,都要追你,你选谁?” 张燕琳不说话了,似乎在思索。我找了家奶茶店,拉着她进去,一人一杯奶茶,坐下来聊天。 张燕琳吸了会儿奶茶,抬起头说:“我还是选我姐吧。”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辈子的话,我选我姐。爸妈走了后,我姐辛苦打工供我上学和生活,吃了很多苦,那时候我还叛逆跟她吵架。我下辈子也想报答她。钱大哥,你别生气,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如果没有我姐,我就选你。” 原来是这回事,这妮子居然还在想那个假设,我都忘记了。我拍拍她的手:“我怎么会生气?你是个好妹妹。再说,下辈子我是男是女甚至是不是人还说不准呢,要报答,我就要你今生报答。” 张燕琳有些羞恼地看着我,见我眼光直盯着她不躲不闪,便又低头吸奶茶。 我看看时间,问:“累了吧?我找家宾馆,去休息一下。” 张燕琳点点头。宾馆昨晚我已经订好了,所以不再磨蹭,约了网约车,牵起她的手匆匆下楼。 到目的地后,我让张燕琳先进宾馆大厅休息区坐会儿,随后我再进去,在柜台拿了房卡,进电梯,给张燕琳发了房间号。感觉象偷情一样,不过,想想,也还真算偷情吧,万事小心为妙。有时候还真挺佩服那些游走于好多女人中的家伙,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房间很大,干净敞亮,对着阳台的一面是宽大的落地窗门,阳台正对着青山湖。我刚在阳台感受了一会儿湖上吹来的冷风,门铃响了。打开门,张燕琳迅速闪进屋,关上门。 “燕琳,你怎么搞得象特务接头一样?深呼吸一下,放松点。” 张燕琳白了我一眼,没说话,走到落地窗处,看着湖景,啊了一声。 “景色不错吧?等天气热了,我们可以在湖里坐快艇。对了,这家酒店围了一片湖面,可以游泳的。” “我还不会游泳呢。” “我会啊,我教你。其实游泳动作并不难,关键是要克服对水的恐惧心。”我其实也是在学校体育课才学会的蛙泳,不过教新手游泳足够了。 房间有点冷,我将空调开到最大。随后倒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拍拍靠垫,对张燕琳道:“燕琳,站着累不累,坐过来。” 张燕琳将风衣脱下挂在衣架上,走过来,坐下,坐姿端端正正。我在后拥住她,将头埋在她颈后长发里。过了会儿,我拨开她的头发,在她颈侧吻着,准备吮个吻痕。 张燕琳扭了扭,道:“钱大哥,别弄太上面,姐姐姐夫会看到的。” “看到了又怎样?你很怕你姐?” “如果不说是你,他们会以为我在外面找了男朋友;如果说了是你,你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就全毁了。” “你姐管你管得太多了。” 张燕琳叹了口气:“我姐因为我的事,一直很内疚,总觉得是她害了我。所以,现在她一心要保护好我,管得很严,都有点不讲理了。但是,她对我是很好的。” “那我的形象是怎么回事?” “韩哥和卫哥把你夸得,就跟能降妖伏魔,呼风唤雨的神仙一样,我姐信得真真的。要是她知道了你居然对我这样,那还不是砸你的招牌了吗?” 我大为好奇:“你姐夫佩服我我知道。卫浩清是怎么夸我的?我这师侄一向话不多,又是眼高于顶,轻易不夸人的。” “卫哥说,有一次你们去云南抓一只妖猴,好几个道长都被打败,连卫哥自己也斗不过只能逃跑,结果你上去破了妖猴的法宝,还差点吃了它。” 这卫浩清不知道跟他们胡说了些什么,还妖猴,弄得跟西游记一样。不过我的形象确实被他吹捧得很诡异。 我松开张燕琳,道:“累了,洗个澡休息会儿吧?” ------------ 第九十一章 继续横跳 张燕琳点点头,去浴室洗澡。我把窗帘拉上,打开氛围灯,柔和的光线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暧昧的气氛里。看到床头还有一个开关,上面写着“浴室玻璃”,我按了一下。浴室玻璃墙原本是磨砂的,竟变得透明起来,张燕琳高挑的的身影清晰出现在玻璃墙之后。她紧闭着眼,双手护胸,嘴里念念有词,直直站在花洒之下,任水从头顶直冲下去。许久,才关上龙头,开始用沐浴露清洗身体,眼泪大颗大颗从眼里落下。我走到玻璃前,仔细看,是眼泪,不是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并不情愿吗?等会还是问问清楚吧。我一直以为张燕琳对我还是有点意思所以半推半就的,现在看来她就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不是我想要的,可能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在张燕琳眼里,也许就是个爱潜规则员工的讨厌老板。张燕琳这样,泮妮娜呢?见惯了娱乐圈俊男靓仔的她,我在她眼里是什么?父母极力巴结的权贵之子?惹不起的会些法术的好色之徒?如果我没有跟母亲团聚,没有那间咖啡馆的股权,张燕琳,泮妮娜会跟我吗?再想远一点,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男孩子,翠翠会从了我,跟我跑吗? 浴室门开了,张燕琳披着浴袍扎着头发出来,看到我,说:“该你了,快去洗吧,哎...怎么?”她看着我,眼里露出惊讶和失望的神色。 我笑了笑,按下开关,窗帘打开,房间又变得明亮。我起床坐到躺椅上,指了指床:“坐吧,聊聊。” 张燕琳惊疑不定地坐在床边,仔细看着我。 “刚才的我跟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吧?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但是你天生对气机敏感,所以你觉得我是两个人。我猜,你喜欢现在的我?啊,或者说是两个都不喜欢。” “没有,钱大哥,没有...不喜欢。”张燕琳语气并不坚决。 “那你在浴室哭什么?” 张燕琳转身,这才发现玻璃墙变成透明的了,登时脸有些红:“你都看到了。” “张燕琳,我跟振邦是好朋友,你姐就是我弟妹。你我也是当亲人看待的,虽然...但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直说,为什么勉强自己?” “不是,没有不喜欢。就是...痛。” “什么?” “那个事,很痛,痛到要晕过去,又晕不过去,只能一直熬着。所以每次都很害怕。” 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一般性事疼痛,往往是初次的创伤,留下了敏感的疤痕导致疼痛。也有可能是心理创伤在生理上的反应。我问:“去医院检查过吗?” “检查过,一切正常。” “那就是心理问题了。你对以前受到的伤害难以释怀,以至于将性事作为一种痛苦从心理上加以排斥,机体对此作出了应激反应。” 张燕琳看着我,似乎没听懂。 “就是只要一做那事儿,其实并不痛,但会唤醒你以前的记忆,身体就会欺骗你,告诉你很痛,然后你就痛得死去活来。”我想了想,再道“明天去市一院精神科看看吧,如果严重,就带你去上海看。” “钱大哥,我不是精神病,真的。只是那时候会有些不舒服。”张燕琳哀求道。 “啊,是我口误,我是说带你去心理治疗科看看。” “我不去医院,不去不去不去!”张燕琳有些竭斯底里了。 “好好好,不去。你先躺下休息会儿吧,听话。”我有点害怕了,先哄住她再说吧。 张燕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钱大哥,我会习惯的,你不用管我,我不怕痛。” 这就开始犯傻了吗?我将她按倒,用被子压住她,轻声哄道:“你先睡一觉,我觉得你有些累了呢。等你睡醒,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点点头,但还是紧紧抓着我。我笑着拍拍她的脸:“不用担心,我可是神通广大的渡云道长。再说,时间是医治心理创伤的良药,你才18岁,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恢复。我比你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张燕琳在我的安慰下渐渐放松,一会儿就睡着了。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我心里很内疚:一直以为她咬枕巾和抽搐是生理反应,没想到那竟是她是对疼痛的极度忍耐。得想办法帮帮她,让她能过上正常生活。 罢了,拼着老脸不要,我也得尽力。走进卫生间,我拿出手机,拨了二师兄的号码。 “二师兄好。” “渡云啊,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二师兄,我这里有个问题讨教。女子因心理创伤导致那事疼痛怎么治?” “这个...去做心理辅助治疗吧。” “二师兄,这个女人是我的人,你帮帮我。你的祝由术对妇科癔症有奇效啊。” “渡云你...师父严禁用祝由治疗病人,你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几年前,二师兄用祝由术治好了一个癫痫发作倒在路上的老人,结果被人拍下来举报说青云观道士串通老人装神弄鬼传道,掀起了一场不小的舆论风波。自此师父禁止二师兄再用祝由术。 我苦苦哀求:“二师兄,医者仁心,见人痛苦而不施救,杏林蒙羞啊,叶子都会掉光的。再说,这是帮我啊,不是帮那些庸人,就算是师父在,也会同意的。” 在我好说歹说之下,二师兄同意一试,但是丑话说在了前头,他从没治过这毛病,不保证能治好。我放下了心:祝由术本就是用符咒禁禳配合药草香熏来治疗,含有大量的催眠和心理暗示,等于是心理治疗了。 张燕琳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她坐起来,见我在躺椅上无聊地刷着手机,有些不好意思:“钱大哥,我睡了多久了?” “才一个来小时。感觉好些了?” 她点点头:“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午觉。” “下次你轮休的时候,我带你去道观见我师兄,他能给你治好。” “钱大哥,我害怕。不如就这样吧,反正我忍得住就行。” “我忍不住啊。别话多,就这么定了。起床穿衣服,回家了。” ... 到了咖啡馆,张燕琳下了车,对我笑着挥挥手。我点点头,然后对司机说:“璞玉水岸,谢谢。” 司机又仔细看了看我,笑而不语,发动了车。我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载我跟踪泮宇明的那位胡师傅嘛。我忙道:“胡师傅啊,你认出我了吧?怎么不说呢?” 师傅笑道:“小哥儿,我摸不清情况不敢乱说啊,刚才那个是璞玉水岸那个吗?” “不是,刚才那个是打工时候认识的。璞玉水岸那个我现在就去找她。” “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啊。”师傅打趣道,接着对着后视镜努努嘴说:“刚才起这辆车就一直跟着,是不是你另一个女孩子派来的?” 我回头看,后面有辆黑色小车,但不是泮妮娜的车。我让师傅开慢点,让那车靠近,认出开车的是中午纠缠泮妮娜的那个白洪涛,他正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打电话。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很严重的问题:现在我走的这条路并不是从学校到家的路,如果这白洪涛打电话向泮妮娜告密,泮妮娜相信了要跟我视频我该怎么办? 我忙问:“胡师傅,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武肃路上?后面是个一直想拆散我跟女朋友的坏小子,他肯定会告诉我女朋友我在跟别的女孩子约会。” 师傅笑了:“小事一桩,十分钟,坐稳了。”说完他猛地拐进了一条小巷。 以泮妮娜的性子,接到这种告密电话肯定会痛骂白洪涛一顿,而白洪涛则会再三要求泮妮娜给我打电话确认我的位置,泮妮娜会犹豫一小会儿,然后再给我打电话求证。这期间的时间估计不会超过十分钟,现在就看师傅的水平了。 胡师傅边开边道:“现在晚高峰,走大路肯定被堵,不过我对安临所有的小巷子都熟门熟路,你放心,很快就能到武肃路,然后被堵在那里。” 我心里略有些紧张,没说话。不一会儿,电话震动起来。我看着电话屏幕上泮妮娜的名字,有些慌乱了。 胡师傅瞄了我一眼,道:“你再拖一分钟,我们就到武肃路了。” 我点点头,接通了电话:“嗨,我的小美人,终于想起你亲爱的男朋友了?” 泮妮娜哼了一声道:“你哪次主动打过电话?” “这不能怪我啊,我以前用的是最便宜的套餐,为了省钱总是只接不打的,现在一时没改过来嘛。”现在当务之急是拖时间,我接着说:“妮娜,晚饭是你到我家吃,还是我到你家吃,或者我俩一起在外面吃?在外面吃的话,要不要叫上你的戚阿姨我的妈?” “到我家吃吧。啊对了,你跟妈妈说一声你不回家吃饭了。” “OK,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跟老妈说。”说着我挂断了电话,紧张地问:“怎样,还有多久?” 刚问完,一个拐弯,面前出现了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武肃路。胡师傅将车头强插进车流长龙左拐,引起好几辆车不满的鸣笛声。师傅笑道:“好了,让你女朋友视频查岗吧,哈哈哈。” 我给母亲发了条微信说晚饭不回家吃了,随后跟泮妮娜开启了视频通话。泮妮娜很快接了,问我在哪里?我将手机伸出车窗,特意扫过了路边的木材交易大厦,随后道:“还能在哪里?堵在武肃路上呗。” 屏幕里的泮妮娜有些心虚的样子,但是随即啊了一声,接着镜头一转,也出现了木材交易大厦。 我笑了:“看来我俩离得很近啊,你的车什么颜色?” “红色的汉,车牌是...司机师傅,你车牌尾号是多少啊?哦,尾号是3327。” 我连忙谢过胡师傅,塞了两张红票子然后下车,开始找泮妮娜说的那辆车。前面第三部车就是辆红色的汉,我正打算过去看车牌,那辆车后窗落下,泮妮娜探出手对我挥着。 ------------ 第九十二章 怪纸人 钻进泮妮娜坐的车,我抱怨道:“每次放学都那么堵,我以后还是买辆自行车吧,好不好?” “不行,你上次还没摔够吗?我现在看到自行车都有心理阴影了。” “又不是你摔车,你有什么心理阴影啊。”我轻声嘟囔。 “循义,你说什么?”泮妮娜眉毛扬了起来。 “我说,我注意点不摔车,你就没有心理阴影啦。” 泮妮娜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脸上顿现恼怒之色。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白洪涛的电话。 我道:“语言班的同学啊,有事找你?” “哼,挑拨离间的家伙,最讨厌这种人了。”说着她接通了电话,按下免提。 “娜娜,怎么样?他是不是极口否认?你跟他视频了吗?”白洪涛语气急不可耐还带点幸灾乐祸。 泮妮娜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我,伸出手指在嘴唇上竖了一下,然后说:“白洪涛,他说那女孩只是普通同事,刚好路上碰到她,顺便搭她一程。” “怎么可能?我看到他搂着那女孩下车,依依惜别,然后再上车的。” 泮妮娜声音顿时颤抖起来:“他,他是什么时候搂着女孩下车的?” “啊,我想想,大约十分钟前吧,就是前面我给你打电话那时候。” “白洪涛,你从看到他们的地方开车到武肃路木材交易大厦,大概需要多久?” “啊?这个,现在这么堵,最快也要半小时吧。不过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现在开到木材交易大厦,要四十多分钟呢。娜娜,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没有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泮妮娜挂了电话,当着我的面,拉黑了白洪涛的号码。 我装着很好奇:“怎么了?谁搂着谁依依惜别?你让他开到木材交易大厦干啥?” 泮妮娜叹了口气:“人心险恶啊。白洪涛以前很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也会说谎。” “噢?他骗你什么了?胆子可真不小,要不要我去揍他一顿?” “算了吧,他以前是少体校练空手道的,你去揍他我还得去把你抬回来。” 我一副生气的样子,道:“他骗你什么了?” “他说看到你搂着咖啡馆那个小狐狸精依依惜别。” “咖啡馆小狐狸精?啊,你是说我以前打工那家咖啡馆啊。好久没去了,不知道那个女服务员还在不在?怪想的。”我手扶下巴,一副神往的样子。 泮妮娜伸出右手,晃了晃那个镯子:“循义,以前的事儿我不追究,以后你要是弄出点桃红柳绿,你放心,戚阿姨我会代你照顾一辈子的。” 我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瞳孔,打了个寒颤,强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啊?我今天这么忙,哪有空跟她搞不清楚啊?啊,不对,我被你带歪了,我好久都不打工了,怎么可能跟她有关系。” 泮妮娜咯咯一笑:“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啊?” 女人真可怕!泮妮娜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但是如果她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还是小心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为妙。 “妮娜,你说你学个语言,都有男孩子在你身边蜂飞蝶舞的,我很担心啊。” “循义,你要是敢不相信我,后果自负哦。” “我倒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不相信你身边的人。” 泮妮娜伸手捏着我的脸,笑道:“那些男人,要么粗鲁直白,要么拿腔作势,要么畏畏缩缩,我见得多了,看到就烦。哪像我的循义,真心实意。” 我躲开她的手,向司机瞟了一眼:“别动手动脚的,我可没你见多识广。” “小心眼的醋坛子。你还想见多识广?也就是本姑娘不小心上了你的贼船,其他女人看到你这破船都掉头就跑了。” “嘁,破船也有三斤钉。你知道一点五公斤铁可以熔成这么粗这么长的...”我用手比划着长短。 “闭嘴,色狼!”泮妮娜一面拧我,一面暗地里用手在椅背后面指着司机。 ... 在泮妮娜家,照例是她做饭,我捣乱,最后被她赶出厨房。我在泮妮娜房间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卫浩清打了个电话。 卫浩清这次没有秒接,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听:“小师叔好。”手机里传来的背景音风声很大。 “浩清,你在哪里?在外面吗?” “小师叔,一批白莲教徒躲在山里,被清元道长发现了,我和孤躅道长正赶过去。” “事情严重吗?我大师兄呢?” “这次白莲教从北向南倾巢迁移,师父,四师叔各带着弟子分头搜索妖人,三师叔去联络其他道友了,二师叔坐镇观中负责支援。小师叔,这次正一,全真,释教的密宗,华严宗大德高人全部出动,由北向南将白莲妖人驱赶过来,南边的正一,释教的天台宗,禅宗也出动长老法师进行围堵。” “浩清,白莲教高手很多,你不要逞强,多跟道友们合作。” “小师叔放心。” 我挂了电话,心中很是羡慕:这样的大场面,不是谁都有机会参与的。不过也很清楚,师兄们不想让我卷进这场危险的争斗中。正道在明,邪道在暗,正邪长期以来一直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但近期白莲教的快速扩张,显然打破了平衡,自然会引起某层面的干预,所以“再平衡”不可避免。不过这种争斗一般会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不致引起社会的关注。像我这种普通民众的生活,基本不受影响。 可心里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于是摸出许久不用的三枚铜钱,掷向空中,打算给自己卜一卦。铜钱落地,两个立刻躺下,第三个却滚了起来,我连忙追上去,眼见那铜钱滚入了床下。这三枚开元钱是师父给我的,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但我挺在乎的。于是我趴下,打开手机照明,钻到床底下去找。那枚开元通宝就躺在紧靠墙边的地方,我伸手将其捡起。这时,眼角扫到手机屏幕上的反光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翻身用手机光向上照去,一个纸人,呈大字型贴在床板背面,正对着我。这是一张粗纸剪成的纸人,上面画了些符咒,怪异的是,肚皮上还画着一只眼睛。我跟那只眼睛对瞪了半秒钟,用手里的开元通宝侧沿,猛戳入了那只眼睛,将纸人钉在了床板背面。一阵乱扭后,纸人四肢和头垂了下来,怪异的眼睛还流出了血。我扫了眼纸人上的符咒,这不是我熟悉的符咒。 难道是白莲教祭出的纸人?上次达成的协议他们又反悔了?我爬出床外,开始一间间房间检查起来。果然,在健身房跑步机下又发现一个纸人。那纸人反应颇快,贴着地滑出门口,待我追出房门,它已经从栏杆下方跃出,飘向客厅的窗户。我将手里的开元通宝抡了出去,可惜没命中,钉在了窗框上。我冲下楼梯,还是晚了一步,那纸人从窗缝里钻了出去。我追到花园里,已看不到纸人踪迹了。 我盘腿坐下,静心凝神,周围一下子喧嚣起来。我听见无处不在的风声;听见泮妮娜在厨房里锅铲叮当乱响,还“哎哟”了一声;听见远处散步的居民聊天;还有树篱处一阵可疑的“悉悉索索”声。 就是那个,我站起冲着声音的方向扑去。拽开满是叶刺的枸骨枝条,那纸人正扎在一根刺上挣扎着。我捏住纸人,带回屋中。拔出了那枚窗框上的铜钱,用它划破了纸人肚子上的眼睛。 “循义!快来帮忙。”泮妮娜一声呼喊,吓得我将纸人团成一团塞入裤兜,然后赶紧跑进厨房。 “怎么啦?” “砂糖用光了,你快点在那个橱柜里拿一袋,快快快。” 我连忙去橱柜里拿出一袋砂糖,问:“然后呢?” “快倒一点到锅里,醋都要熬干了。” 我拿剪刀开了袋口,倒了些许在泮妮娜熬的那锅汁水里。 泮妮娜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将糖醋搅拌了一会儿,关火倒在一盘炸好的咕咾肉上。 “好了,你把咕咾肉端出去,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了。” 我看到她手腕处有条红印,遂拉起她的手吹了吹,道:“被烫了一下吧?有绿药膏吗?” “边上卫生间的壁橱里有,你帮我拿一下吧。” 我去拿绿药膏,顺便把卫生间也检查了一遍。帮她涂了药膏,又嬉闹了一会儿,被她赶了出来。 在客厅里,我掏出那两个纸人,研究起来。纸人术源于道家,在剪成人形的纸上书写符咒,利用符咒请得些许灵力于纸人上,用来行法护法。后来道教有些分支小派专工此术,甚至走了歪路,能拘禁鬼魂怨灵于纸人中,用来作恶。这两个纸人上的符咒是暗褐色的,闻着微带腥味儿,应该是血符咒,而纸人肚子上的眼睛,更是怪异,肯定是外道邪术。看来泮宇明跟魔道之间的麻烦,还是没有解决啊。 正想着,泮妮娜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道:“开饭了,快去洗手吧。” ------------ 第九十三章 忙碌的夜 晚餐氛围很好,两菜一汤荤素搭配极妙,,除了咕咾肉有些强差人意。毕竟这是泮妮娜第一次做咕咾肉,毕竟那肉用的是没有骟过的洋猪肉,毕竟我倒的糖多了些...不过,我还是尽力吃光了。 将碗放进洗碗机,收拾完餐桌,我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泮妮娜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学...学习吧。” “好容易你爸妈都不在,你还要学习?你先上楼,我检查一下门窗关好没有。”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一定要稳住。 “我...我才不上楼呢!”泮妮娜看起来有点慌乱。 我环视了下饭厅,又看了眼客厅的沙发,有点为难道:“客厅沙发很多客人来都坐的,有点不卫生吧?不过只要你不嫌脏,我都行。”说着就去搂泮妮娜的脖子。 泮妮娜仰身躲过,踩了我一脚,无视了我的惨叫,跑上了楼。 我走到大门边,打开了安保系统,仔细检查了门窗。刚才那两个纸人很古怪,不是普通的纸人,不然肚子上的眼睛受创不会流血。估计是我划开纸人肚子上的眼睛时,施术人被反噬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来报复,后半夜我可得留点神了。 检查完一楼,我上楼检查了一遍,确保门窗紧闭系统连通。走到泮妮娜卧室,门关着。不会又锁了吧,我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房里床头一盏小灯发着朦胧的黄光,浴室传来水声。我打开了顶灯,再次检查了房间各处,在听到浴室门打开时,飞快地坐在了梳妆台的凳子上。泮妮娜穿着睡裙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看看我,又看了看顶灯。 我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湿湿的,我帮你吹干吧。” 她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拉开右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个粉红色的电吹风。我将其拿出来,插上电,道:“给我把梳子。” 泮妮娜递给我一把粗齿梳子,我开始熟练地吹起来。 “循义,你动作很熟练嘛。”泮妮娜在镜子里盯着我。 “女人!你还试探我?别忘了我可是道观里长大的。” “道观里要帮女人吹头发?”泮妮娜眼神挺犀利。 “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你是去过道观的,里面的道长都是留长发梳道髻的。当初我师父,我师兄洗头,岂不是都要我这个关门弟子服侍啊?” “噢。那你为什么不梳道髻?” “我要到山下上学啊。男孩子梳个发髻,还不被同学笑话死啊。”该吹头顶了,我将吹风机温度调低了些。 “我小时候,性格象男孩子。一直都是剪的短发,觉得长发好麻烦。” “何止是小时候,我认识你的时候,你都是短发。” 泮妮娜摇起头来,道:“那是为了适应节目的人设。为了跑团这个节目我可是把留到腰的头发剪掉了。” “别乱动。”我扶正她的头,继续吹。 “循义。” “怎么?” “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在学校看到你一个人靠着树抽烟的时候。” “是不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抽烟,肯定不是正经人,好勾搭?” 话题似乎有点往不愉快的方向去了,要想法扯回来。我正气凛然道:“别胡说。网上不是有人说过‘虽然我抽烟喝酒烫头文身还泡吧,但我是个好女孩’吗?” “循义。” “怎么啦?” “我有文身。” “什吗?”我大叫道,跳离三尺远。 泮妮娜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嗔道:“你吓死我了。” 我关了电吹风,道:“那啥,头发吹干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晚安。”说完就往门外溜去。 “喂,钱循义!难道我有文身就那么可怕吗?” “不是。你想啊,比方你文了一只Hello Kitty,现在看是很可爱。二十年之后,你体重是现在的1.5倍,Hello Kitty肯定变成了多啦A梦,我岂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听见叮当叮当的声音?我睡眠浅,很容易惊醒的。” “讨厌。我骗你的!要是敢文身,早被我妈打死了。” 我拖手拖脚地走回来:“真的?我检查一下。”说着作势欲掀她的睡裙。 泮妮娜对我翻了个白眼,没动,倒让我不知所措了。我无奈道:“我说,你不按常理出牌啊,现在你不是该勃然大怒大喊‘色狼’并奋力反抗吗?” “那样你会更兴奋吧?才不会遂你的意呢。”泮妮娜将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有道:“循义,刚才你是真的害怕吗?” 我站在她身后,手扶着她的肩看着镜子里的她,温柔说道:“你还记得那次闹得满城风雨的学英语事件吗?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我担心的却是你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所以,只要不是文了别人的名字,不管是Hello Kitty还是多啦A梦,我就当在你身上看动画片了。” 泮妮娜抬起手按住我的手,微笑着从镜子里望着我。过了一会儿,道:“我才不会文动漫人物呢,我高一时候曾想文一个‘忍’字或者‘爱’字,但是走到刺青店门口,想到如果被妈妈发现会有怎样的暴风骤雨,还是放弃了。” 我想象着泮妮娜后腰文着个“忍”字会有怎样的观感,不禁哈哈大笑。 泮妮娜有些羞恼:“笑什么?这两个字很好笑吗?” “不是,我是觉得,中国古典美讲究左右对称,这两个字不够对称。我建议你文‘义’或者‘平’字,对称,不管是在胸口还是后腰,都很衬托你那古典美人的漂亮脸蛋。” “义?平?啊!你这坏蛋。男人啊,占有欲就是强。” 见她反应过来,我笑着埋在她头发里深吸一口气:“好香。我忽然感觉自己一身汗味儿,有点配不上你了,我也要去洗个澡。你有备用的浴巾吗?没有我就用你的了。” “不要!爸妈卧房的卫生间里有,我去帮你拿。”泮妮娜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望去。小区的路上,有人遛狗,有人慢跑,还有散步的,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不一会儿泮妮娜拿着毛巾和一件浴衣回来了,我忙装作脱衣服状,被她一把拉过来推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我将那纸人放在镜前灯下再次仔细观察:纸的质量很一般,似乎是手工制作的。上面的褐色符咒书写并不流畅,转折处甚至颇为生涩笨拙。至于那只眼睛,居然不见了!只剩下划破的缝和一些血迹。这是一个会某些独特秘法的低级外道符师!这我就放心了。我拿出一张空白符纸,还有一根在泮妮娜梳妆台上拿的眉笔,开始画符。我不是很擅长画符,眉笔也不是正规的笔,但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让泮妮娜早点睡着。我祝咒点灵,画了一张安睡符。 极快地洗了洗,擦干穿上浴衣,我拉开了浴室门。卧室里顶灯被关掉了,床边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泮妮娜正靠着床头抱膝坐着。 “来,让我看看,‘义’字文在哪个部位比较合适呀。”说着我上前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凑近,她闭上了眼睛,我将符贴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等待是最难熬的,何况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在眼前,却不得不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憋了一肚子火,恨恨地决定要给那符师一点颜色看看。到楼下厨房里找了把尖头菜刀插在后腰裤带,到门口我盘膝坐下,凝神向四周感知。时间就象凝滞了一样,没有尽头。直到,如同一只飞蛾撞上了丝网,一根丝线将信息传递给了网中央的蜘蛛一般,我睁开了眼睛。 一个巴掌大的纸人从树篱上飘了下来,歪歪扭扭走到了我面前,转过身。纸人背上,三个字“随我来”。纸人抬脚就走,我没动,谁知道会不会是调虎离山呢? 一小时后,又一个更大的纸人扭到了我面前,转过身。纸人背上一行字“你家她家,你不来我去。”我望了望家的方向,一咬牙,跟着纸人便走。那纸人也颇狡猾,碰到有人的时候就团成一小团在我前边滚,估计是里面封了个灵体吧。 跟着纸人就这样出了小区大门,来到后面的山上。纸人速度越来越快,我竟然要跑着才能追上。约莫半小时后,来到一处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有两个人。 我大口喘着气,打量四周。这是一处人工种植林,树与树之间间隔颇大,地面上有着半枯的杂草和一些小灌木。空地约十米见方,中间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墩子。一个蒙着双眼的人坐在石墩子上,边上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汉子。蒙眼者穿着套白西装,蒙眼布也是白的,上面有些许血迹。边上的看起来象是个随从,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个真人大小的纸人偶,全身白。更要命的是,草丛里,树干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白色纸人,随着风飘荡着,还挺瘆人的。 我上前几步,竖单掌微微躬身:“深夜相召,想来是有要事?请问大名。” 蒙眼人开口,声音透着股淡定:“无生门下,杨泉生。” “等等,白莲教下面我知道有金字辈,虚字辈,净字辈,你连字都没有的吗?编外人员?” 杨泉生悠悠道:“渡云,别扯开话题。你施法毁我纸奴,伤我双眼,我来讨公道来了。” 这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口气可真不小。我笑了:“感情你是用自己眼睛附在纸人身上偷窥我女友的?变态啊,你找我讨什么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啊。” “渡云,你自裁吧,我饶你家人亲友,如何?”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估计是在强自忍耐。 “声音有点抖了哦,还是太嫩。这样吧,看在你够蠢的份儿上,你赔我一百万,自断双手双脚,我饶你不死。” 杨泉生笑了,双手在石桌上一抹,一摞纸人平铺在桌上。一声轻喝后,桌上的纸人一个个立起来跳到地上,落地便长,不一会儿,石桌前面站了数十个一米多高的小人,拿刀执枪,左摇右摆一片纷乱。他再双手一挥,树上草中的纸人也纷纷活动起来,将我围住。 我冷笑一声,道:“斗纸人?我有奇术,可撒豆成兵。不如让我的豆兵对你的纸偶,如何?” 杨泉生点头:“好,正要领教青云观的法术。” 我拿出一盒口香糖,将糖撒在地上,道:“虽然只有二十余粒,但足可以一当十。你不要心急,待我施术。” 杨泉生笑了:“放心,我等你。” ------------ 第九十四章 忙碌的夜2 我踏禹步,轻念雷咒,结印请雷。杨泉生微微侧耳听着,作势戒备,他身边的人偶也不安地扭动着。转眼间我已准备停当,蓄势待发。看杨泉生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我在为撒豆成兵作法,不由得有点可怜他,心想若不是罪大恶极的家伙,就饶他一次吧。 我叹了口气:“杨先生,撒豆成兵法术有点难,今天我状态不好,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就此罢手吧。” 杨泉生仰首向天道:“你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认输就自尽吧。” “粗俗啊,注意你的言辞。就算你修的是旁门左道,也要注意个人涵养。那个,我今天忘带刀了,就不自裁了。过个七八十年你再来吧,或许我会记得带上刀。”3 “你玩我?你死定了,你家人我也不会放过,还有你那女朋友。”说着杨泉生双手各执一面小旗,开始挥动。 自作孽不可活!我大喝一声“疾!”,一道闪电劈在杨泉生边上的纸偶上,纸偶当即碎为灰烬。雷电余波殃及杨泉生,他全身一僵,头发根根竖起,双手痉挛用力,小旗被生生捏断。随着小旗断折,纸人们纷纷飘落于地,无数的小灵体挣脱纸人四散而逃。 我不待他有所反应,拔出腰带后面插着的尖刀,向他掷去。可惜刀在空中只转了半圈,刀柄击中了他的右颧骨,弹出了一个奇怪的角度,斜插入地。 趁杨泉生趔趄后退之际,我抢上前去按倒他,将他的右手扳到背后,右膝压住他的脖子。确认他无法再反抗后,我逐渐右膝加力。杨泉生脸憋得通红,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双腿开始来回蹬起来。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我微微松了点劲,问:“你是白莲外门弟子吧?” 杨泉生点点头又摇头:“我们是白莲一脉,罗教。 “昔日我放过金通上人之时,跟他约定不再牵扯泮家。你一个外门弟子,居然敢打破长老定的约?” 杨泉生面现怒色,恨声道:“若不是北方各派联合攻击我们,我们也不会迁来南方。既然来了南方,总得找供奉出钱出人支持吧。再说我是金达长老的外门弟子,跟金通长老无关。” “就凭你一个外门弟子,也敢在安临迫人入教?魔教无人了吗?” “嘿嘿嘿,无人?你别得意得太早了。渡云,你,青云观,还有那些所谓的正道,时日不多了。你放了我,我到时候去教主面前给你求情,如何?” 我膝盖又用了点力,鄙夷道:“就你这级别,还见得到教主?” “轻点轻点,是这样的,教中高手都去对付那些正道人士,寻找新供奉这种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了。泮家是我负责的,能抓到泮家小姐,我就能得到金达长老青睐,到时候面见教主不是不可能啊。” “金达长老?金通没死,又来了金达?” “何止啊!这回,教主和四大长老,十二个上师,近二百名符师士师,还有几十名外门弟子,南下了。” 我道:“你罗教被正道南北合围,马上就要被一锅端了你不知道” 杨泉生得意洋洋道:“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啊。渡云,我告诉你,我们新晋的副教主,那是鬼才,谋划布局,一切尽在掌握。你们那些所谓的大师道长,过完年就会变成死人。你若放了我,我会在大长老那里为你开脱的。” 我松开了对杨泉生的压制,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恢复了欠揍的模样:“渡云,你还算识时务。不过你弄伤了我的眼,我也会记得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人,一抖,那纸人变长站起,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念咒语,须臾,一道闪电劈下,将杨泉生和那个纸人劈成了焦炭。我在地上捡起菜刀,擦了擦,重新别入后腰,又翻了翻焦炭身上的那个包,里面有几摞纸人,一本残书,两柄小旗,也一并收了。刚才杨泉生说的话,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邪教正在设一个圈套,要一举击破各路道友,以达到在南方立足重新开坛的目的。我连忙拨通了大师兄的电话。 “大师兄,你那边进行得怎样?” “渡云啊,我这边挺顺利。估计也就是过年前后吧,一切就恢复原样了。你不用担心的。” “大师兄,我刚才遇到一个罗教的外门弟子,他说过年后罗教就能在南方站稳脚跟了。这时间点跟你说的一样啊,我觉得有问题,小心别中妖人圈套。” “噢?你这么一说好象是有点不对劲,这几天也太顺利了。” “大师兄,赶紧跟四师兄那队人,还有卫浩清和孤躅合在一起。其他派别也赶紧通知。你们分得太散了,我怀疑罗教用低级弟子引你们分散开来,再逐个击破。勿忘萨尔浒啊!” 大师兄有点紧张了:“知道了,我立刻联系。对了,那个罗教外门弟子,你怎么处置的?” “他居然敢打妮娜的主意。” “慈悲为怀,超度一下吧。你别再卷进来了,一切小心。” “不超度。大师兄再见。” 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确认家里一切正常。挂了电话,见到树林中,到处都漂浮着畏畏缩缩的小灵体,心里也有些不忍,还是坐下诵了《太上救苦经》。诵毕起身,飞跑下山。 回到小区,有点不放心,先回家。上了楼,打开母亲卧室房门,看到被我惊醒的母亲,松了口气。毕竟两次吵醒母亲,总得有个说法。 我想了想,道:“老妈,妮娜爸妈今晚不在家,她有些害怕,我去她家陪她。” 母亲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刚才电话里说一声不就得了?自己小心点。”说完就躺下继续睡了。 我应了声,带上母亲卧室门,下楼出门,回身锁好大门,跑向泮妮娜家。 在泮妮娜卧室,我看到了还在沉睡中的泮妮娜。长呼一口气:罗教精锐都在与正道周旋,负责泮家的杨泉生授首,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泮家了。折腾了三个小时,还是去泡个热水澡吧... 泡得软绵绵热烘烘的,我摇摇摆摆从浴室出来,走到泮妮娜床边,将灯光调亮。看着她额头上贴着符睡得如同一个婴儿,我都有些舍不得叫醒她了。又等了一会儿,还是狠心将符拿下。不一会儿,泮妮娜便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我,有些迷糊地愣了愣,揉了揉眼睛:“居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三个多小时吧。我看是这些天你读书太用功,累坏了。” “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循义,趁我睡着,你没做什么坏事吧?” “做了呀。” 被子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泮妮娜道:“做了什么?怎么做的?” “看了会手机里的小片子,然后用你的浴缸泡了个澡,又用你的毛巾擦干了身子。” “过份!自己有浴巾不用要用我的。” 我凑近看着她:“你的就是我的嘛。让我等了三个多小时,百爪挠心啊,该补偿我了。”说着便上了床钻进被窝。 泮妮娜轻叫一声,掀开被子想下床,被我拉了回去... ... 说了无数的好话,发了好几个誓,总算将抽泣的泮妮娜哄睡着了。看着她还有些许泪痕的脸,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有生之年,要好好对她啊。关了灯,躺在床上,兴奋劲儿还没过去,辗转反侧。 手机振动起来,我一看,是卫浩清的,于是赶紧下床,跑到卫生间关上门,接通:“卫浩清,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十六分。” “靠,你还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子时阴阳交替,宜静不易动,胆经当令,而凡十一藏皆取于胆...” 卫浩清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清元道长现在很生气,他要跟你说话。” 清元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渡云,是你跟朴元说让大家停止追击合兵一处的?” “是啊,清元道长,我从罗教一个...” 清元咬牙压低了嗓子:“渡云!你知不知道各派为了将魔教连根拔起,费了多大力?伤了多少人?现在魔教如无根之木,四处逃窜,如果不趁此机会一举铲除,待他们在南方再度设坛立了根基,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清元道长,妖人尚有一战之力,我们不能...” “你青云观袖手,我们可不会退缩。”只听清元大喊道:“不怕死的跟我走。”随后是几声回应,一阵杂音。 过了会儿,卫浩清的声音模模糊糊响起:“怎么办?清元道长带着其他人走了。” 我问:“清元道长这是更年期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下午的时候清元道长带着几位别派高人前出探路,被伏击,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剩清元道长一个还在苦苦支撑。那几派觉得清元道长拿他们作炮灰,两边理论起来,都有些激动。偏师父又来电说让大家先会合在一起,说是你建议的。结果...” “就这?这不象清元道长沉稳的性子啊!算了无所谓了,我云姐呢?”我管不了其他门派的,先保全好自家人吧。 “孤躅道长昨天去侦查妖人踪迹,一直没回来。” “你带本观弟子先去跟大师兄会合,千万小心。” “小...我觉得清元道长说的有道理,趁妖人四散奔逃之际,衔尾直追,不让他们有会合的机会。” “浩清!罗教虽说在北方总坛被毁,但是教主和大长老一个没损失,都跑到南方来了,可以说现在他们剩下的都是精锐啊。我们这边各派出动的人分了多少队?是不是这些天每个队都觉得妖人摧枯拉朽不堪一击?那么问题来了,罗教高手都去哪了?” “去哪了?都躲起来了呗...” “卫浩清!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师命难违,立刻给我滚回去!”跟傻子没法讲道理。 “知道了知道了,再见。” 哎呀,敢挂我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我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 ------------ 第九十五章 祝由术 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泮妮娜在外面无力地道:“循义,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我拉开门,看到泮妮娜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我摇摇手机,道:“师侄来电话,说近期正邪恶战正酣,问我是该衔尾直追还是稳扎稳打?”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油腔滑调的啊?” “好啦好啦,我师侄在经文理解上有些疑惑,来电请我解答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你在卫生间讲那么大声,都被你吵醒了,我本来睡觉时候就很容易惊醒的。”泮妮娜边说边蹒跚走向床边。 我抢上前从后面将她横抱起,走到床边放下,给她盖好被子,道:“不方便就不要乱跑了,今晚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我当然是在我的妮娜边上呼呼大睡啦,还能去哪?”说着我从她身上爬过去,钻进被窝,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明天请一天假,别去学校了。” ... 既然我放寒假了,泮妮娜每天就由我来接送了。有我陪着,泮妮娜开始了由本本族迈向新手女司机的征途。头两天她开起来战战兢兢,第三天就习惯了,第四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前一天,语言学校放假了。 年三十泮家要去杭州周英父母家,初一去酞州泮宇明父母家,所以泮妮娜在家帮着父母作准备。恭送母上出门上班后,我一个人在家总觉得有件事儿没做,正不自在呢,手机震动了起来,我一看是张燕琳的,想起了要带她去观里治病的事儿。 我接通手机:“燕琳啊,正要找你呢。今天你休息吗?” “今天起直到初五,咖啡馆放假了。” “那就是今天,你准备一下,我来接你去观里找我师兄。”说完挂了电话,我叫了辆网约车。 在等车期间,我又给二师兄打了电话,无视他的抱怨,告诉他一个半小时后要开始治疗,赶紧准备起来。 坐上车,接了张燕琳,到达山脚下车站处。还没下车,一个小身影趴在了车窗处,对着我招手。 我一看,是明心。几个月没见,小家伙个头窜了好几公分,真是让人羡慕。打开车门,明心躬身道:“五老爷,二老爷让我来接您跟张姐姐。” 我拍拍他肩,让他前面带路,我跟张燕琳跟着他走。明心带着我们走的后山那条路,到了路口,看见两个居士带着付滑竿坐在路边,见我们到来,连忙立起作礼。 明心道:“五老爷,请张姐姐坐滑竿。二老爷说,病人受治时不能太过劳累。” 我对张燕琳点点头,扶她坐上滑竿。两位居士齐声喝,将滑竿扛上肩,一路小跑着向上走去,明心也撒腿跟着跑。我也只好跟着跑,一路跑一路照看着张燕琳。她明显有些害怕,闭着眼,紧抓着滑竿两侧扶手,不过倒是一声没吭。一小时后,两位居士抬着张燕琳,直接从后门进了观。接下来由女居士带张燕琳去沐浴更衣,我则去后堂找二师兄。 在回廊上看到二师兄头戴五岳冠,身披黄色绣文班衣,足踏玄舄,迈着方步走来,后面跟着四个弟子,手捧各色法器香烛。 我忙退到一边,躬身施礼:“二师兄,请多费心。” 二师兄点点头,径自前行。我跟在队列后面,一摇一摆,同频率前进。到了一间静室,二师兄走进屋,四个弟子入内摆放法器香烛。张燕琳正由明心陪着跪坐在一个蒲团上神色紧张四处张望,看到我,想站起来。 我连忙制止了她,安慰道:“别怕,我师兄医术高明,当初我出事故快死了都是他救回来的,你这个都不算病,无需针石,念念经跳跳神就好了。” 张燕琳还是有点不放心:“为什么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还绑得这么紧?” 祝由科治病,由于针对的多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会用上催眠暗示以及术数,很多时候病人会不由自主躁动。为了安全起见,一般会对病人作一些束缚。不过我也不能实话实说,只能解释:“到时候你会大汗淋漓,不多几层衣服,容易那个凸点,你懂的。” 张燕琳点点头,不再言语。 弟子们摆完器具,纷纷退出。明心走过来躬身道:“五老爷,请到外面喝些茶吧。” “啥?我也要出去?”我对着二师兄道。 “渡云,你不出去,张小姐老看着你,没法进入状态啊。” “好吧好吧。燕琳,放松,就象睡觉一样,一觉醒来,一切都好了。”说完我出了静室,关上门,将耳朵贴在门上。 不一会儿,里面隐隐约约传来铃声,念经声,木鱼声,听得我在外面都有困倦的感觉。门口站着的弟子看着我,也不好意思赶我走,就任我继续听着。就在我打了第五个哈欠时,室内传来了抽泣声,张燕琳的。我忙凝神细听,只听到二师兄用喉咙挤着发出一阵连绵单调的声音,似乎是说话,可是听不清是什么。张燕琳回以压抑着的哭声和呢喃,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接着明心吟唱一段经文,间以木鱼敲击。二师兄再次发声,这次是尖锐的哨音夹杂以类似叹气的声音。张燕琳大哭起来,断续诉说着什么,足足说了半小时。接着一阵小鼓声加铃声,张燕琳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声。二师兄开始吟唱经文,随着法音,张燕琳抽泣声越来越轻,最后停止。最后,二师兄高颂保生大帝名号,铃鼓齐鸣,法毕。 明心打开了门,二师兄一脸疲惫,走出来看到我,神色漠然。我躬身道:“二师兄,总是麻烦你,我...” 二师兄走过我身边,背对着我:“渡云,等张小姐醒了,你跟她一起到监院偏房来。” 我应了声,用询问的眼光望着明心。明心叫了门口的弟子进静室收拾器具,等二师兄走远了,靠近我身边轻轻道:“五老爷,刚才二老爷在祝问病由时,张姐姐说了些话,似乎提到了您的名字。”说完匆匆离去。 我的名字?难道我也是张燕琳病因之一?我疑惑着走入静室,看到张燕琳侧着蜷缩在蒲团上,全身的汗浸透了几层衣衫,好在面色如常,只是昏睡过去了。我在她身边蹲下,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摇摇她。张燕琳慢慢睁开眼,目光涣散地看了我一会儿,眼神逐渐聚焦,问:“钱大哥,治疗结束了?” “嗯,结束了。刚才我师兄作法时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还没说话,就睡着了。”张燕琳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明心带着几个女居士进来,扶起张燕琳,再次带她去沐浴更衣。等女居士跟张燕琳出去了,我再次问明心:“明心,二师兄好象很不高兴啊。” 明心关上门,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凛然之色:“五老爷,张小姐在祝由时说病因,很凄惨,我都听不下去了。后来模模糊糊还说了您的名字,说让你放过她。当时我在念经摇铃,没听清。但是如果您也是害张小姐的人之一的话,明心绝不会原谅您。” 我没说话。我也不能确定张燕琳有没有把我算作欺凌她的人,毕竟我对她的作为也绝不是光明正大的。如果她控诉了我,等会在监院偏房可能就是质问了。二师兄平日里待人和蔼温煦,但是执行戒律有些矫枉过正,这也是大师兄没让他做监院的原因。我心里想着辩护方式:说我当时人格分裂?说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不能用观里的戒律来制裁我?要不我现在硬冲出去,只要出了观门,二师兄就奈何我不得了。想到这里我瞟了一眼门口,却发现明心正堵在门口瞪着我。 我挤出一个笑容:“明心啊,你还记得吗?当初五老爷重伤在听涛台养病,就是张姐姐晚上带着营养餐爬上来看望我的。那营养餐你可是也吃了的呀。我要是坏人,张姐姐会对我那么好吗?” 明心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嗯了一声,道:“我也不信五老爷会欺负张姐姐。” “可是,如果张姐姐是美女蛇附身怎么办?美女蛇可是专门挑拨离间,使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妖物啊。” “不可能吧,二老爷这样的神通,都没发现吗?”明心有些相信了。 “等会到监院偏房,如果那张姐姐一口咬定我是恶人,明心你帮谁?”儿童的世界,非黑即白,先给他个先入为主的选择。 “明心,如果二老爷听信妖怪谗言,要跟我同门相残,怎么办?”我继续追问,不给那孩子思考的机会。 “我...我...”明心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蹲下,帮明心整了整衣襟,道:“放心,我不会跟二老爷争斗的。我会逃跑,等大老爷四老爷回来后为我主持公道,你说好吗?” 明心疑惑道:“五老爷,你要怎么样从二老爷面前跑掉?” “二老爷若要动手,你去拦一下就行,二老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明心点点头,撅着嘴不再说话。 ------------ 第九十六章 虚惊一场 监院偏房,是对犯戒弟子质问及惩罚的场所。本观对于犯错弟子,一般就是训诫,面壁思过,留置察看和逐出师门这么几项。不过观中有一个传说:百年前,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曾经在偏房当场击毙一名作恶多端的弟子,在南墙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后来只要有人在房里说谎,那人影就会动。所以,只要有犯戒弟子被叫到偏房问讯,往往都会胆战心惊不打自招。 此刻,二师兄正坐在主座上,眉头紧皱。我进屋后,看到张燕琳坐在左手边,也不避嫌,坐在了张燕琳边上。 二师兄看了看我,对着张燕琳道:“张小姐,现在感觉怎样?” 张燕琳想站起来,被我拉住。她只好坐着躬了躬身:“谢谢道长,我现在觉得很清爽很放松。” 二师兄点头,说:“请你过来,是因为祝由期间,你说出了病由,而之后你说的与我师弟有关。我想问的是,我这个师弟,有没有参与当初那些人对你的所为?” 我一脸鄙夷:二师兄脑子是有点问题。燕琳受害的时候,我还在观里住呢,白天上学有韩振邦盯着,晚上睡觉有卫浩清守着。 张燕琳连连摇头:“没有,钱大哥是我家恩人,没有他,我姐姐跟我只怕还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二师兄道:“祝由期间,病人会说出心底里一直纠结萦绕的心结。我听到你在说‘钱大哥,放过我,我有喜欢的人。’” 我心里暗道不妙,想起了那晚那个被我打出去的小白脸,想起了那晚的举动。 张燕琳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不可能,我在碰到钱大哥前,没有男朋友。” 我松了口气。咳了一声,插话道:“二师兄,你问的有点触及女孩子隐私了。我记得祝由科律条有‘病者所述因由,不得私传,报官,举证,谋私,胁迫,取笑,如有违者,伤阴骘,记大过失。’这一条吧?” 二师兄脸一下子通红,指着我:“你...你你,我还不是担心你有失阴德,减寿...” 我赶紧打断:“知道啦知道啦,二师兄,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这情感之事,你不懂啊!不如你赶紧找个师嫂,这样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二师兄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怒道:“我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我再不操心。”说着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我低声对张燕琳道:“老实坐着等我,那里都别去。”随后追了出去。 “二师兄!二师兄,等等你的小师弟嘛。”我边追边喊,引得路过的弟子和居士们纷纷瞩目。 二师兄在前面健步如飞,也不搭理我。 我只得加快脚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连连赔不是:“二师兄,师弟我年纪小不会说话,有冲撞之处你该打打该骂骂,别不理我啊。” “唉!”二师兄停下跺脚喘了几口气,这才道:“师门几兄弟里,就数你心性最弱最难修道。原本以为靠着师父的分神合体能让你多几年阳寿,偏偏你又魂魄合一了。” 我安慰道:“二师兄,这不还有好几年嘛?我多做好事,总能添点儿寿的吧。” “小师弟啊,你是残灯命,跟普通人命不同。做善事好比给油灯添油,做坏事好比给油灯抽油。可是残灯,做善事加油,反而可能把那一点点火浇灭了,做坏事可是一样抽油。好做歹做都是减寿啊。”二师兄流出了一滴鼻涕,又吸了回去。 “哇,这命肯定很稀罕吧?特能彰显我的与众不同的外表和非同凡响的气质。” 二师兄瞪了我一会儿,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该不会是想抽出根鞭子打我一顿?我后退几步,暗自戒备。却见二师兄掏出了一根白色的小树杈状物。 “渡云,这是上回出去行医,病家给的谢礼,白鹿茸。对补髓坚骨,生精益血有奇效。听明心说你认识的女孩子挺多的,你...留着用吧。” 我接过,笑道:“多谢二师兄。明心这孩子资质很好,二师兄有个好徒孙啊。” 二师兄摆摆手,要走。我再次追上去,赔着笑说:“二师兄,最近妖人南下,偏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家又招惹了白莲教那滩粘鼻涕,师弟我是甩也甩不掉啊。你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止血药,驱虫丹,多给我点吧。” 二师兄点点头,带着我到他的房间。关上门,他打开床边小柜,拉出一个暗格。 我看暗格里各色小瓷瓶也不太多,笑道:“二师兄你的宝贝不多了呀。” 二师兄拿了一个红瓶一个绿瓶给我。我道:“黄瓶和蓝瓶也给我点吧?” “黄瓶里的药是固本培元通经疏络的,你已不需要。蓝瓶的药,一般是用来搏命逃跑的,事后就算不死也脱层皮。” 我还是拿了一瓶黄色的一瓶蓝色的,道:“世事难料,有备无患嘛。” 我见暗格一侧有个小洞,里面似乎有东西,就伸手进去掏了一下,二师兄拦阻不及,洞里滚出一颗花生大小的蜡丸。 二师兄一把夺过道:“这是我拜师以前逃命那段日子胡弄的玩意儿,激发本命真元,跟仇家同归于尽用的。舍不得扔,留个纪念而已。”说完塞回了洞里。 “二师兄,我早知道你是有故事的人,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我凑上笑脸边说边假装帮他关暗格,手指一勾,蜡丸到手。 “以后有机会吧。”二师兄敷衍道。 离开二师兄,我先去听涛台,拿了那块缠丝玛瑙。毕竟过年了,泮妮娜跟我在一起不少时候了,我得送她件小礼物。再去找了张燕琳,带她下山,一路无话。并不是没话说,而是我不想说。二师兄复述的那句“钱大哥,放过我,我有喜欢的人”让我对她产生了一丝隔阂。我没听到她说过那句话,但是祝由术会使受术人处于类似被催眠状态,说出心里的话。看来张燕琳心里还藏着一段情,想到这里,我竟有些醋意。 张燕琳也全程没说话,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咖啡馆。进了门,屋里没人,韩振邦跟张红琳肯定是出去约会了。到了楼梯口,我对张燕琳道:“你也累了吧,你回房休息。我先回家了。” 张燕琳拉住了我的袖子:“钱大哥,我是不是治病时候说胡话了?你生气了吗?” “已经没事了。张燕琳,我再跟你强调一次,咖啡馆现在生意刚起来,你不要因为感情而影响工作。别忘了你也是股东,做得好你获利就多。”我嗓门越来越大。 “钱大哥,我真没有。”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我扯了一下袖子,没扯出来。我拧着张燕琳的手,她吃不住痛,松开了。 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没有听到张燕琳有任何动静。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她左手捏着右手,低着头呆呆地站着。想想刚才的动作有些粗鲁,肯定弄痛她了,我心里又内疚起来。叹了口气,我走了回去。走到她面前,我轻轻托起她的右手,看了看,果然手腕上有道红印。我揉了揉她的手,又吹了吹,她还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燕琳,刚才我有点急了,对不起,弄痛你了吧?” 张燕琳摇摇头。 “燕琳,别生闷气了。我被师兄训斥,一时气急,朝你发泄,是我的不对。我知道你为了咖啡馆付出很多,尽心尽力,我很感激你的。” 张燕琳还是不说话。 “好啦好啦,我不该说你因感情影响工作,是我有点吃醋了。” “钱大哥,今天道长对我做法的时候,我做了噩梦,都是以前的事,我真的很害怕,我以为回不来了。后来,那些人变成了你,我就说了那句话。我只是害怕才说的,我也不知道会被道长听到。” “那就是说,你心里没有喜欢别人?”只要没有恋上其他人,我就安心了。 “没有别人。” “只有我一个?”我涎着脸凑近。 张燕琳转身就往楼梯上走,我跟在后面追着,就这样进了她房间。 现在气氛还是有些尴尬,我得打破这种沉闷,于是我没话找话:“对了,旅游的事怎么样了?” “计划得差不多了。钱大哥,你的身份证号码多少?姐姐说订车票和宾馆要用的。” 我报了号码,她拿出手机记下。我厚着脸皮问:“宾馆房间我俩可以订一间吗?” “我们的事姐姐不知道,她肯定会分开来订的。” 我瞟了门一眼,看着是关好了,于是走近张燕琳,搂定她道:“来,我看看二师兄给你治疗的效果如何。” ... 在睡梦中被推醒,一看,张燕琳拿着我的手机,有些惊慌地道:“钱大哥,泮小姐来电话了。” 我接过电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通了电话。 “循义,你在哪里?”泮妮娜有点撒娇的语气。 “我在观里帮二师兄给病人治病呢,刚结束,找了个静室想眯一会儿。怎么了,想我了?” 泮妮娜声音有点急了:“你怎么老是去道观?你又不是出家人,整天听着念经看着佛像,想四大皆空?” “看你说的,道家没有四大皆空一说,只有道法自然。放心啦,你想的情景不会发生的,我还是俗缘未了情根未净的啦。我大约一小时后到家。” 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看看边上默不作声的张燕琳,我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闻到酸味儿了。” “才没有。”张燕琳推开我的手。 我抱住她,问:“说实话,还痛不痛?” 张燕琳扭捏起来:“刚才不是说过了嘛。” “确认一下啊,这样我才能给二师兄汇报他的治疗效果。” “你...不要说的太多啊。” “逗你的啦,我不会汇报的。好累啊,再眯二十分钟,你叫我。” ------------ 第九十七章 过年·不太受欢迎的拜年 当我回到小区,先去了泮妮娜家。一进门,泮妮娜就跳过来拉着我的手抱怨:“爸爸妈妈出去吃饭了,也不带我,我饿死啦。” 我看了看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箱包,拆穿了她:“你爸妈是不想在离开前开火做饭,准备出去吃,你不肯跟着去而已。” 泮妮娜撅着嘴不说话。 我托起她的手亲了一下,道:“你这么做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走,去我家,老妈今天单位肯定早放,正好一起吃。” 拉着她到了家门口,正好碰上母亲。我忙接过母亲手里大包小包的菜,泮妮娜搀住母亲的胳膊:“阿姨,我又来蹭吃蹭喝了。” “娜娜天天来才好,人多吃饭才热闹啊。” 说说笑笑进了屋,换了家居衣服,母亲开始烧饭,我和泮妮娜打下手。不多时四菜一汤烧好,端上桌子开吃。 “娜娜,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母亲随口问道。 “下午三点左右。外婆家离得不远,开车过去来得及吃晚饭。” 母亲看了我一眼,又问:“平儿送你什么春节礼物了呀?” “没有。”泮妮娜对着母亲有些撒娇地抱怨:“从认识到现在,循义从来没送过我礼物。”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掏出那块缠丝玛瑙,道:“你以为我今天去观里是为了什么?当然是给你拿礼物去了呀。这块玛瑙,是我当初修炼之时,开了天眼,从山中一汪寒泉中搜来的。你别以为是普通玛瑙,它在寒泉中受数亿次各种摩擦,又吸收了千万年的日精月华,充溢了寒泉的寒气,阴极生阳,故而如此温润。又经历了本法师数年的早晚念经加持,佩戴在身上,辟邪养生两不误。” 泮妮娜接过玛瑙,轻呼一声,道:“真的很温暖呢。” 看到老妈意味深长的眼色,我忙掏出小黄瓶:“母上,这瓶仙丹,是青云观我的二师兄炼制的,通经疏络固本培元。如果感觉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就是那种所谓的亚健康状态的时候,来一颗,温水送服,不但强筋健骨,还可青春常驻。这药二师兄一年只能炼制两瓶,极耗时间,我求了好久才拿到一瓶。”这丹药本是给体弱的人用的,但是女人年纪大了总归是会阴阳不平衡,偶尔吃一颗也是很有好处的。 母亲有些意外,拿过小瓶子,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泮妮娜看着那瓷瓶,赞道:“瓶子好漂亮啊。阿姨,你吃完了丹药,瓶子送给我好不好?” 欢欢喜喜吃完了饭,坐了没一会儿,泮妮娜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有点不舍道:“阿姨,循义,我爸妈叫我了,我得走了,初七再见了。” 母亲抱抱她,让我送她回去。 在泮妮娜家门口,正看着司机将大小行李装入车后备箱,泮宇明走过来拍了拍我:“小钱,那些人又来找过我了。你说的没错,沾上这些家伙,甩都甩不掉。” “这几天没来骚扰你对不对?我处理掉了。泮叔叔,我建议你回去多住些日子。据我所知,他们在南方没什么根基,一时半会查不到你老家。等再过一个月,我保证就天下太平了。” 泮宇明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总算知道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能碰了,一碰就被缠上。” 我摇摇头,道:“有钱人的烦恼啊!你要是穷光蛋,他们还真不会正眼看你。” 泮宇明叹口气:“没钱的话,别说你母亲,就连你,也不会正眼看我吧。” 我嘁了一声:“我就是没钱的时候认识妮娜的,跟你有钱没钱不搭界。” 泮宇明向我身后望了望,笑道:“我去看看落下什么东西没有。”说完就走了 我转身,泮妮娜就站在身后。她走上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送你的礼物,藏在你家客厅沙发缝里了,你回去别忘了拿出来。” 我刮了她鼻子一下:“当时怎么不拿出来?不好意思?” “我忘记阿姨的礼物了。只有你的礼物,阿姨会觉得我不在意她。” “老妈才不会呢,要不是因为我,她都想认你做女儿了呢。” “循义,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可要多想我。” “你在的日子里我也天天想啊。” 周英的呼唤声响起,泮妮娜捏了我手一下,转身跑了。看着她上了车,我对着启动的车微笑挥手。泮妮娜坐在车里看着我,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然后在车窗上画了颗心。 除夕。这天陪着母亲去大卖场大采购。除了家用,有一部分明显就是给顾志军和他那小胖子买的,我也不想揭穿。我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有些不悦道:“老妈,这些东西在网上买买不就好了?商家还负责送货到家。” “年轻人就知道网购。一家人到实体店逛逛买买本身也是一种维持亲情的方式,现在年轻人回家除了吃饭,跟父母还有什么时间在一起?” “说的也是,我也觉得看着货架上各色商品心情很愉悦,跟老妈一起买东西还不用花钱,更开心。” “妈妈初二离开前,总得给你把吃的用的准备好。” 我想到还要旅游,就道:“老妈,我知道你想顾志军和那个肥仔了。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回上海多呆几天吧,初六回来。” 母亲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说真的。老妈,我明白你才是最难做的。不管我多不喜欢那两人,我也不能让你不开心。一年你也就去见那么几次,我不在乎那三五天。” “那...初二到初六,五天呢,你怎么照顾自己?”母亲有些动摇了。 “我自己一个人都活了那么多年了,基本的生活还是能自理的。但是五天是极限了啊,太久我可不答应。” “那我就初六回来?”母亲试探着问。 “行吧。我也可以趁此时间放飞一下自我。” 除夕夜陪着母亲在微信和春晚中度过。初一一早,被母亲叫起,去以前的老领导家拜年。 于是,我又与卞厅长见面了。卞厅长对母亲的拜年非常开心,但是对我似乎有些不太热情。当母亲陪着卞厅长看他院子里的花草时,我在客厅里背着手蹓跶着,看着墙上的字画及柜子里的摆设。不得不说,老爷子的品位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墙上的两幅字是省书法协会某人写的,说不上好但也算中规中矩没什么败笔。那幅山水画就太假了,落款是铁保。先不说铁保会不会画画,就是那题词“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这句明明是鉴湖女侠秋瑾的诗句。要知道鉴湖女侠是在铁保死后几十年才出生的,这铁保难道是穿越者吗? 我正摇头叹息,身后卞厅长声音响起:“淮平也懂字画?” 我回身微微一笑:“卞伯伯,我在道观里生活的时候,也经常要写点东西的,加上道观也有些收藏,所以略知一二。” “噢?我见你看着这幅画摇头,有什么问题吗?” “卞伯伯,这幅画嘛...不会是您买的吧?” “是我一个亲戚前一阵去香港玩,买了送我的。我觉得题词很不错,磅礴大气。” “是啊是啊。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鉴湖女侠一腔热血,愧煞当时须眉。”我特意点了他一下。 “鉴湖女侠?哈哈,铁保是个男人呀,呃...不会是铁保引用了鉴湖女侠的诗句吧?”卞厅长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俩中间隔了咸丰和同治两朝呢。我记得鉴湖女侠是光绪年间出生的。” 卞厅长沉吟了一会儿,叫保姆过来把画摘了收起来。母亲在他身后对我指了指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接下来卞厅长似乎有点兴味索然,母亲跟他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带着我告辞了。 在门口,碰上了一对中年夫妻,看来也是给卞厅长来拜年的。只听那中年人一进门就喊:“哥,我送你那幅画呢?怎么不见了。” ... 接下来母亲要去给她的现任领导拜年,本来说好要带我去的,不知为何突然临时改了主意,让我自由活动。我估摸着这个领导没准也是个艺术品爱好者,母亲怕我再去给人家免费鉴定字画吧。 既然有空了,我就去玲姐父母家看看吧,老两口过年一定挺寂寞的。我赶去超市买了瓶黄酒,称了三斤腊肠一段火腿,再挑了六红六绿十二个苹果,包了个礼盒。打电话叫了韩振邦和张家姐妹,约好了在玲姐父母家楼下会合。当我们敲开玲姐父母家门时,来开门的竟然是卫浩清。 进门寒暄了一会儿,我趁卫浩清去厨房给大家削水果的时候,借口帮忙,也去了厨房。 “浩清,你怎么在这?事情都解决了?” “小师叔,一切顺利。妖人被围在四明山一带,各派正加派人手加固包围圈,然后准备向心攻击。” “罗教的损失怎样?” “孤躅道长击毙了一个上师,清元道长刺伤了一个上师,另外各派打死打伤了二十多人吧。” “这根本没伤到罗教筋骨啊。各派有多少人?能把两三百罗教精锐团团围住?” “小师叔,罗教根本没有两三百人,根据几路风信侦察到的信息,他们总共还剩七八十人,分成三队。正教各派这次出动了四百多人布围,还有一百多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师父师叔们都觉得魔教已是山穷水尽了。”卫浩清神色轻松。 “大师兄竟然都会轻敌?不行,我得再提醒他一下。”我说着摸出了手机。 卫浩清做了个阻拦的手势:“小师叔,你就别打电话了。山里信号很不好,大家都是用对讲机联系的。还有,上次你的建议,导致南北两方差点闹崩,好在师父和清元道长将危机化解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啊!优势在我,更应该稳扎稳打。我再强调一下,罗教这次是近三百人南下,你一定要告诉大师兄。”其实我也算多管闲事,都被逐出师门了还操的哪门子心啊。 “小师叔,这些信息,我又亲自带人复查了,不会有错的。你看,师父还放了我两天假,让我来给老人拜年。” 既然是卫浩清亲自查验过的,那应该没错了。看来杨泉生说的两百多人是在夸大其辞。我点点头,端着削好的水果回了客厅。 ------------ 第九十八章 甩不掉的魔教 从玲姐父母家告辞出来,到楼下车库里,卫浩清和韩振邦一人推了一辆摩托车出来。因为两位老人觉得车放在楼下也是招灰,更不想睹物思人,让我们帮着处理掉。卫浩清是肯定舍不得将其处理掉的,于是就决定放到咖啡馆一间空置小屋里。卫浩清不肯骑,韩振邦不敢骑,两个傻子只好推着几百斤重的摩托在路上走,引来不少路人侧目。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电话叫了辆货车,将摩托车和卫浩清先运到咖啡馆。这样韩振邦也就能开着面包车把我和张家姐妹带回去了。 回到咖啡馆,大致讨论了下明天的旅游安排,决定在火车站碰头。卫浩清要回去继续战斗,跟大家告别后离去。韩振邦提议打牌,于是张家姐妹跟韩振邦三人玩起了斗地主,我在张燕琳后面观战。在我毛手毛脚的干扰下,张燕琳毫无悬念地把把输,让张红琳和韩振邦很是开心。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估计母亲拜年也该结束了,就跟他们打了招呼回家了。 晚上,母亲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着电视台,我倒了杯茶敬上。母亲接过来喝了一口:“这不是家里的茶叶吧?你从娜娜家偷来的?” “老妈,别说这么难听,我从妮娜那里拿点东西,能叫偷吗?再说这是我从师兄那里要来的,都是师侄们种的,然后手工炒制,绝对无化肥无农药。” 母亲又啜了口,闭上眼呼了口气,点点头。 我道:“今年清明的时候,我带妮娜去观里茶园,让她用嘴摘茶叶,然后贴身捂熟,拿来孝敬您老人家好不好?” 母亲笑着作势欲打:“你就专说些恶心话来调侃。这种传说都是那些古代酸文人意淫出来的,你还以为是真的啊?” 我凑到母亲身边坐下:“老妈,有我和妮娜陪你孝敬你,你开心吗?” 母亲点点头,又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道:“平儿,我知道你很孝顺,娜娜也是乖巧可爱。可是,妈妈的心思,有时候还是会飘到上海,毕竟,他们也是家人啊。” “那是你家人,不是我的。我的家人,只有你,以后还有妮娜。”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说到底,老顾和平平...” “老妈,当初我们也一起逃难过,你是不是觉得那一段时光过去了,也算是种阅历,可以跟朋友聊天分享让她们惊叹羡慕的那种?” 母亲没说话。 “老妈,你想过拖着开放性骨折的断腿,在没有路的山里逃命,后面是四个拿着刀一心要置你于死地的男人吗?” “老妈,你想过就是这种情况下,背上还背着一个百斤的十四岁发着烧的男孩吗?” “老妈,你想过为了不让那个男孩被发现,故意暴露自己被抓住,吊在树上都不服软,最后被砍了头吗?” “老妈,我就是那个男孩,那一段回忆对我来说,是梦魇,是一辈子的阴影。从头到尾我都被翠翠保护得好好的,躲在石缝里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直到最后也没敢出去。所以,事情对你,对姓顾的,对那个当时还没出生的肥仔来说,是过去了。可是,对我来说,这事情永远没完,永远!没完!” 母亲垂下头,没说话。 我感觉自己情绪是有点激动了,言辞过于生硬。就涎着脸凑近母亲:“老妈,我说话没轻重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可千万别生气。明天的早饭,你还会给我做的吧?” 母亲摇摇头,推开我,理了理头发:“你是我儿子,平平也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肉也分肥肉瘦肉槽头肉啊,老妈,我可记得你不爱吃肥肉的啊。”我可不想话题继续围绕姓顾的那个崽进行下去。 “有时候也吃点,红烧肉还是得要有点肥肉的。”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是菲利肥肉多,还是肉眼肥肉多?” 就这样,从中餐扯到西餐,法菜意大利菜西班牙菜墨西哥菜,绕了地球一圈,又讨论了玉米和土豆的原产地,再来到疫情期间全球供应链问题,等我们谈完了祝融号火星探测车,已经十一点多了。母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跟着打了一个更大的,于是,心照不宣,道过晚安各自回房睡觉。 在卧室里我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一堆微信消息,不用说,肯定是泮妮娜的。连忙回了消息过去,半晌也没回音,估计她已经睡了,那就不打电话骚扰了。刚要睡,电话响起,泮妮娜的。 “妮~娜,想死我了。怕吵醒你,没敢给你电话。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少来了,我听你声音洪亮精神十足,一点不象没睡好的样子。” “哎,怎么这么说我,你不知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十年老尽少年心...” “酸秀才别掉书包了!我就是看你回了信息,打来确认一下你没有睡。” “好冷漠啊,我的心都凉了。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好啦好啦,我也想你。阿姨明天不在家,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哟。” “为了你,我一定把自己喂得胖胖的。” “呸~我睡了,挂了,等我回来哦,再见。” 初二,早上九点,被母亲叫醒。母亲告诉我起来自己把牛奶和三明治热一下,她要出发了,我“哎”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电话铃响起,我摸到手机拿起一看,是张燕琳打来的,一看时间已经十点了,连忙接通:“嗨,燕琳。” “钱大哥,十一点一刻的火车,你起来了吗?” “起来了,正吃早饭呢,马上出门。” “那我们在火车站等你。” 挂了电话,我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然后到楼下将早饭塞到肚子里。这时电话又响了,我一看,母亲的。 “嗨,老妈,我正在吃你做的爱心早餐呢。” “没加热吧?又吃冷的?” “知子莫如老妈,我觉得凉的风味也很不错。” “你就是懒。至少牛奶热一下。” “遵命!” 挂了电话,想起泮妮娜,又给她拨了电话,结果没人接,于是微信留言给她。随即将早饭吃完,杯子餐盘扔进洗碗机按下开始键,跑上楼换衣服。换好衣服收拾背包:这次是坐高铁,斧子过不了安检;保险起见,各类瓶瓶罐罐还是带着吧;换洗衣服要带;洗漱用具宾馆有就不带了。整理好了一看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背上包,跑到楼下,又想起洗碗机,连忙去厨房将洗碗机盖子打开。里面的碗,等我回来再放好吧。 十点四十八分赶到了火车站,安检好跑进候车厅,要坐的那班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哥,这边这边。”韩振邦在长长地队伍里向我招手。 我挥了挥手,站到队尾,毕竟咱后到,不能插队嘛。再说凭票入座,第一个进和最后一个进,座位都在那里。 上了火车,将座椅旋转,四人面对面坐好。我从包里拿出饮料和零食,韩振邦也拿出许多吃的。张红琳笑道:“就一个来小时的旅程,你们拿出那么多,吃得完吗?” 韩振邦将口罩上缘推到嘴唇下边,撕开一个包装袋,开始吃起来。张燕琳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我。我打开盖子,一股咖啡香气溢了出来。我深呼吸,抿了一口,闭上眼品味着。一个多小时的旅程,说说笑笑很快就过去了。在下车时,眼角余光瞟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当我想仔细分辨时却消失不见了。 到宾馆办理入住,果然是三个房间。说好一小时后出发,去看衢州古城墙。我帮张燕琳将行李拿进房间,放到行李架上,轻舒一口气,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靠着。张燕琳笑盈盈地望着我,刚想说什么,门铃响了。 “姐姐他们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张燕琳自言自语地开了门,然后“啊”了一声。 “请问渡云法师在吗?”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 “不认识,你走吧。”张燕琳惊慌地想关上门。 门被挤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探头进来:“渡云法师,净源有礼了。” 张燕琳拼命抵住门,净源不敢用力,只能用求救的眼光看着我。我过去制止了张燕琳,堵着门问:“净源,有事吗?” “渡云法师,能借一步说话吗?”净源看了眼张燕琳。 “跟我来。”我迈出一步,感觉张燕琳在我身后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服。我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她,她没松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鼻子。 我问:“我?” 张燕琳点了点头。 我笑了:“他打不过我,没事的,我保证。”说完我捏了捏她的手,将衣服拉出来。 到了我房间,我给净源拿了瓶水,然后坐下,也示意他坐下,道:“净源,没想到你居然在衢州。按理说,你不是应该在四明山吗?看你这狼狈相,好不容易逃命出来吧?” 净源低着头抚摩着水瓶,似乎在思考。 “喂喂喂,老兄,你打扰了我跟小美女的快乐时光,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搓矿泉水瓶的吗?” 净源抬头怒视着我:“渣男!” 我吓了一跳:“啥意思?净源,你该不会是对我...我先说明,我对你没兴趣。” “我呸!我是为泮小姐说的。泮小姐对你一心一意,你却在这里跟别的女人瞎搞。” 我仔细看了看净源,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了,突然问:“你喜欢泮妮娜?” 净源脸一下子红了:“没...没有,我只是...” “好啦好啦,都是男人,我懂的,别不好意思了。言归正传,我想你跟踪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声‘渣男’吧?” 净源抹了把脸:“泮小姐,被四长老的人请走了。” “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 第九十九章 净源的青春萌动 原来这事还要从泮妮娜的“学英语”事件说起。那次事后,泮妮娜的形象在粉丝心中崩塌,网络上一片骂声,演艺圈的路彻底结束了。为此周英跟泮妮娜大吵了一场,泮妮娜离家出走找上了我。随后发生了快餐店人质事件,泮妮娜为了我找泮宇明作保,随后被禁足在家。之后泮家父母跟女儿之间矛盾越来越大,泮宇明和周英发现根源就在我这里。一天在察觉我跟踪后,泮宇明通知了公司的保安部,叫了几个人想收拾我一顿,谁知我运气好被出租车司机师傅给化解了。周英自告奋勇去找我摊牌,结果被我的纸人吓倒。泮宇明就起了找“高人”的心思。 我认母住进璞玉水岸后,一日周英在小区里看到了我,泮家这两位大惊,以为我阴魂不散找上门来了。于是泮宇明去道观烧香时,将心思说给相熟的一位道长听了。那道长就是合真师侄,他居然犯浑真给泮宇明介绍了个中间人。那中间人给泮宇明联络了净源这么个“高人”。 净源自称是驱鬼先生,实际上是罗教南下开坛分支的一个“敛财”,专干蒙骗恐吓有钱人家作供奉让他们捐财捐物给罗教的事儿。他接了这单活后,先调查泮宇明家,发现是个富商,就打算吸收泮家作为罗教的供奉。泮宇明也是一时昏头,为了快点打发掉我,居然就答应了。净源这边将泮家资料收罗了送到罗教总坛,总坛正式收录了泮家进入供奉花名册。于是泮家就沾上了这么块牛皮糖,怎么都甩不掉了。 不过净源毕竟正值青春,自从看到泮妮娜后,一下子被泮妮娜吸引,暗恋上了她。 这一次,罗教在北方被驱逐,总坛南迁,教里一帮老怪物也出动了。其中四长老叫金达上人,是一位来自东南亚的蛊师,练的蛊每隔一段时间需要吞噬特定生辰的女子的血肉。这次逃亡比较匆忙,只带了三个女子,眼见快消耗完了。偏偏金达还是掌管供奉资料的长老,于是好巧不巧,某夜闲着没事翻供奉资料,看到了泮妮娜的生辰,正合他养蛊需要。金达觉得掳个女子没什么大问题,就让一个操纵纸偶的外门弟子杨泉生去办。结果,杨泉生一去不返。 金达上人自然不会就此罢手,这次派了亲信弟子前去。那几人倒也得力,很快就打听到泮家去酞州老家了。于是在初二半夜赶到酞州,不费吹灰之力将泮妮娜“请”到了四明山。 净源闻讯,自然要去看自己心中的女神。泮妮娜一眼就认出了净源。看到女神没有忘记自己,净源心里很是激动,主动担起了看守的活儿。就这样,两人越谈越投机,不到三小时,宛如相识已久的青梅竹马。净源将金达要拿泮妮娜喂蛊的事和盘托出,泮妮娜听了神色黯然,长叹一口气,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净源。于是净源头脑发热,对泮妮娜发誓一定会救她。 净源说完看着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在这里。” “我还是很吃惊,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衢州的?你是跟我坐一班车来的吧?为什么在车上不找我?” “我十点半赶到璞玉水岸,碰巧看到你上了出租车,碰巧边上一辆出租车下了客人,我就追着你到了火车站,随便买了张票进候车大厅,刚好看到你进检票口,知道你要乘的车次。我又想办法混进了站台,在那班车开的一瞬间扒上了车。”净源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老兄,我真服了你了。运气那么好,有那么多碰巧和刚好。最让我吃惊的是,你扒的是高铁啊,那速度...难怪你蓬头垢面的,大年初二每小时二三百公里的车顶上,一定很凉爽吧?”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办?四长老带来的女人今晚就要用完了,泮小姐危在旦夕。” 我认真看了看净源,发觉他没有一点被利用的觉悟。热恋中的人就是这样的吗?泮妮娜的演技是专业的,但是能将看守自己的人忽悠到这个地步,是我没想到的。 我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怎么办?报警吧。这是绑架,谋杀,是重罪啊。” 净源跳了起来,怒道:“姓钱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道上的事儿,不都是道上自己解决的吗?再说等报了警,官面上的人找过去,泮小姐她,她...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借刀杀人吧?为了隔壁那个女的?” “净源,冷静!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赶紧联系青云观的道长,随我一起去救泮小姐啊。” 我看着净源,心生警惕:这家伙不会是为了诓我带着几位师兄进罗教的埋伏圈吧?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跳起来,忙不迭道:“对对对,我这就跟观里联系。对了,你说的四长老那边有多少人?我看看得联系多少位师兄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说不定还得叫上其他观的道长甚至庙里的大和尚呢。” 净源瞪大眼睛看着我,过了几秒才弱弱地回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偷偷将泮小姐救出来,不要有任何正面冲突,更不要叫其他观庙的,那里可能有我教的眼...呃...”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不像是在说谎。如果他想骗我,现在应该跟我讨论四长老带了多少人以及我该带多少人如何下手才对。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他故意这么说让我不起疑心。那么继续试探吧。 我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有道理,这样不惊动四长老,妮娜才能更安全。那就我一个人去吧,你协助我,救出妮娜。” 净源点点头,又迟疑了一下,道:“渡云法师,我问句不该问的,你觉得自己的身手能行吗?” “哼哼,我破过金通长老的‘壶中囹圄’你是知道的;上回救妮娜,我伤虚映上师,杀三符师,伤一士师,逼退金通长老,你不知道吧?” “虚映上师说是你使诈偷袭...” 我摆了摆手指:“净源,如果你跟一只蚂蚁单挑,那只蚂蚁使诈能伤了你吗?使诈的前提,就是实力。没有实力,一切计谋都是假的。” 净源点了点头:“那我们快点出发吧。”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怎么挺机灵一个小伙子,变得这么容易被忽悠了,爱情的力量真有这么大吗?我决定再试试。 “净源啊,你还没说四长老在哪儿呢。虽说你带路也没问题,但是深山老林的,万一我俩走散了,我怎么找到地方救人?” “啊?对对对,我画一张地图吧。”净源说着就开始找纸笔。 “别那么麻烦,我打开手机地图,你指给我看。” 于是,我打开了地图,放大再放大,净源在手机屏上划了半天,手指指向一个小村。 “大平崖村?你说四长老带一帮人在这个村子里?不怕被村民怀疑?” 净源摇了摇头,手指又向左移了一小段,点住了一座山峰。 “二垒峰?” 净源点点头:“山上有一个圮败的营垒,四长老带着数十人在这里藏着。” “躲躲藏藏,绑架勒索,你们罗教也就剩这点本事了。也许我过去一声大喝,你那四长老就带着人屁滚尿流逃跑了,根本不用偷偷解救。” 净源涨红了脸:“四长老带着的都是高手,早有布置,就等着你们这种蠢货一批批跳进陷阱。” “哦哦哦,是啊是啊,各派的高人都很听话,分批排着队路过这个小山包让你们各个击破。” “是啊,我也觉得他们很蠢,我们布置好陷阱他们一批批飞蛾扑火一样过来。” 为什么净源这么肯定正教人士会经过这座山?我将地图改为卫星模式,又放大了一些,发现二垒峰下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 我指了指那条小路:“这条小路通往哪里?” 净源沿着小路划向一座山:“本教的临时总坛就在这里,酒瓶峰。” 我抬头望着净源,笑道:“放出的假消息吧?” 净源郑重其事:“真的。教主和金义长老带着二十余人就驻扎在总坛。” “你就不怕我通知我师兄他们?” “本教临时总坛位置各派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本教早就让各派知道了。” 原来如此,诱敌以利,各派如果集合起来攻击,临时总坛就跑路,如果各派分兵进攻,埋伏的教众就会将其各个击破。 我点头:“妙计!那另两位长老也带着得力人手埋伏着,我估计是这里和这里吧?”我随手点了两处。 净源似乎醒悟过来,突然起身:“你走不走?还想套我的话吗?泮小姐时间可不多了。” “走走走。其实我就是想看看我比你们教主聪明多少,现在看来,他能想到的我都能想到。” 净源哼了一声,不再上当,开门走了出去。我将背包里的换洗衣服拿出,装了宾馆的水,跟了出去。隔壁的门开了,张燕琳站在门口担心地看着我。 “燕琳,观里有事,我必须得去帮忙。你跟你姐姐姐夫好好玩,享受假期。啊,我换洗衣服放在房间了,这是房卡,你到时候替我带回去,我办好事直接回安临。” 说完我走出几步,没听见回答。转头望去,张燕琳捂着嘴望着我,眼泪哗哗的流。完了,这次肯定要出大事,三清保佑啊。 ------------ 第一百章 二垒峰 我做不到潇洒离去,只得又回转身。将张燕琳推进房间,掩上门,擦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回来,我送你一个戒指,黄豆那么大的蓝宝石,白金托,好不好?” 张燕琳拼命摇头,也不说话。 “哎呀,你看你,鼻子太敏感了。你说道长们出去做法驱鬼降妖,哪有不危险的?但是,真正被害的你听说过吗?知道为什么吗?天地正气,三清护佑啊。” 张燕琳似乎有些相信了,但一只手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不松。 我捏了捏她的脸:“放心啦,我可以保证没事。我几个师兄,还有卫浩清都在那边,你还担心什么呀?”说着我掰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还真怕弄伤了她。 “乖乖的,等我回来。”拉开了她的手,我给大师兄和卫浩清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只得发了警告信息,这才拉开门,快步离开。 ...。 一出门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虽说宾馆外面比房间里亮,但也不至于让我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吧?看着净源钻进一辆网约车副驾驶座,我也跟着坐进后座。 只听净源道:“师傅,你到达目的地比导航上说的时间每快十分钟,我多付一百元。” “好。”那司机师傅一看就是人狠话不多的,我刚关上车门,车就冲了出去。 一路上我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里还翻江倒海。净源递了一个塑料袋给我,我也没接,真要吐出来,就太丢人了。今天怎么了,难道我生病了? 好在车开的颇快,三个多小时后,我跟净源已经站在四明山下一处破旧的汽车站牌下。净源看看四下无人,焚了三支香念了好半天咒,随后在双腿各栓了一张甲马,转头看看我。我向他伸出手去,掌心向上。 净源一脸愕然:“你这是要钱?” “甲马啊,你不会以为我会玩这玩意儿吧?” “你们正一高人进山都是怎么进的?” “老神仙们可以用法术飞的或者缩地走的,没那本事的要么靠人抬,要么自己走。” “贵派不行啊。”净源一脸鄙夷。 “拜托,这甲马陆行术,就是旁门左技。要定好起点终点,中间就停不下来了对不对?哪怕半路脑袋被砍掉了,两条腿依然会跑到目的地吧?” 净源撇了我一眼:“那又怎样?” 我望着包在他腿上的两团黑气:“其实一样法术是不是邪术,关键看它对施术人是不是有伤害。这甲马术,就是定好起点终点,请鬼扛着你跑,跑起来就一直在耗施术人的阳寿吧?” 净源不耐烦地拿出两张甲马:“你要不要?要就别废话。” 我凑上前去:“有劳了。” 净源站在原地再次焚香念咒,为我缚上甲马,随后道:“注意控制左右,闪避障碍物,停不下来的。”说毕喝了声“喔吁!” 我的两条腿随即控制不住猛然动了起来,就好象有人抱着我的腿往前冲,迎面一丛矮树向我脸上扑来,我急忙用手臂护住脸,稀里哗啦闯了过去。 “控制左右,遇到大石头或者树绕过去,小的跳过去。转弯一条腿往反方向蹬。”净源跑到我身边大喊,随即跑到前头领路。 等习惯后,发现这甲马术其实也没多快,在平地估计也就25公里的时速吧,好在跑山地不会因为地形而减速,只是要当心前方的各种障碍。前方一面山崖,净源不闪不避,跳起,身体平行于地面,踩着崖壁向上疾行。这不科学啊,想着我也学他一跃而起,踩着崖壁向上奔去。阴冷从脚底传来,我强忍着,才压下掏出驱鬼符的念头。 跑了一个多小时,前方的净源猛然停住了,我脚下也突然一定,措不及防一跤摔倒在地。净源解下我俩的甲马,点火化去。我爬起身,懒得跟他计较。毕竟这一路,耗了他一些阳寿,他有情绪也正常。前方不远处,一座山峰很突兀地耸立着。我打开手机,发现没信号了。好在下载了离线地图,从地图上确认了那就是二垒峰。 净源道:“四长老他们就在这山上,我们从山后摸过去,能不惊动他们最好。万一被发现了,你就说自己是虚空上师那队逃出来的外门弟子。反正虚空上师的小队已经覆灭了,一时半会没人能拆穿你。”随即交代了些罗教常用的暗语和手势。 现在我还是最担心自己,全身无力,就连捏个拳头都使不上劲。这症状又不像感冒发烧,更不可能是邪气入体。遂不理净源的催促,盘坐于地行气吐纳。一个循环下来,周身似乎舒服多了。 跟随着净源,尽量隐蔽身形,我们悄悄摸上了二垒峰。净源边走边轻声告诉我四长老那队里都有些什么高手。一路静悄悄,只是偶尔会惊起草丛中的飞蛾。当第三只飞蛾飞起时,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大冬天,哪来的飞蛾?而且这飞蛾...上翅绿色下翅黑色,还带着灰色的斑点,这是东南亚那边特有的子母蛾的雄蛾! 学校的标本室里就有子母蛾的标本,一年级我对昆虫学感兴趣的时候,学校的标本室我去过无数次,里面的每一件标本我都能如数家珍。这种蛾,有群居性,一窝是一只雌蛾加数十到百余只雄蛾。雌蛾也就一元硬币大小,色泽极为艳丽,雄蛾还没一角硬币大。当地人就以为是一只母蛾带着几十只子蛾,叫它们子母蛾。这种蛾有一个特性,就是雄蛾会围绕着雌蛾分布于一个区域,只要有危险靠近,雄蛾就会飞回雌蛾处,将色泽艳丽的雌蛾掩盖起来,用自己的保护色保护雌蛾。当地土人会采集这种子母蛾训练了来作为报警用。 所以,东南亚热带的子母蛾,怎么会在大冬天到达北温带的四明山的呢?要知道罗教四长老可是东南亚的蛊师。 想到这里我轻声对净源道:“被发现了。”随后直起身,大摇大摆地向山上走去。 果然,很快出现了两个山民打扮的人坐在一棵树下,边上放着一捆枯枝,望着我们不说话。我按照净源教过的,将左手拇指和食指环成圈,另三指伸直放于胸口。那两人将食中二指并拢撑着下巴,点点头。又向上走了一段路,一个身影从树后走出,拦在了路上。 净源一见笑了,招了招手:“波昆哥,是我,净源。”又转身对我说:“波昆哥是四长老的侄子,一手泰拳打遍东南亚地下拳场。” 我忙上前躬身:“波昆哥好,我是虚空上师下面一跑腿的,您叫我小张就行。久闻波昆哥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翘楚啊。” 波昆个头也就比我高一点,皮肤黝黑,瘦瘦的,脸上一股狠戾之色。他没理我,对着净源生硬地说:“早上找你,不知道你哪里了,以为你逃了。” 净源笑道:“怎么可能?四长老所在的地儿,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我是听到虚空上师遇难,想到小张在虚空上师那队,我就去找他了。他毕竟是我远房外甥啊。”说完得意地望了我一眼。 波昆这才望了我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净源跟上,问道:“波昆哥,那个小美妞,四长老动手了吗?” 波昆摇摇头:“叔叔刚把阿丽带去喂蛊,轮到她还有几天。” 净源“嗯”了一声。 波昆拍了肩膀净源一下:“你这个情种,再陪她说说话吧,不过别想放她,那样我不好做。” 说着前面出现了一道破败的石墙,看来就是那个废弃的营寨了。进入营寨,里面残垣断壁,没一间完整的房子,只有十几顶帐篷坐落其中。 我环视着空荡荡的营地:“人呢?出什么事了?” 波昆指了指远处:“叔叔喂蛊,座下弟子都去那边护法了。” 我望了净源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神一对上,我俩点了点头。净源熟门熟路在断壁中穿行,很快到了一处地穴前。 净源对我说:“外甥啊,这里面就是那个美女了,你想开开眼嘛?保证你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说完递了个手电筒给我。 我接过手电筒,趴在洞口边,按下开关向底下照去。泮妮娜靠着洞壁坐着,一只手挡住强光,扭过头去。我抬起头四处张望,波昆双手抱在胸前,在十余米外无聊地望着天。我将头探入洞口,轻声道:“妮娜,别怕,也别叫喊,我等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泮妮娜抬起头,站了起来,捂着嘴一脸惊讶。见我准备起身,她跑到洞口正下方,伸出手踮起脚,轻声说:“你疯了,这里很危险的。” 我将手伸下去,但还是碰不到她的手。我只能用手在自己嘴上碰一下,对着她挥了挥,然后站了起来。 “嘿,真漂亮。”我大声说着。 这时一个人跑了过来,跟波昆说了些什么。波昆拿出一个哨子,对着我们来的方向用力吹了起来,然而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波昆向我和净源走了过来:“敌人来了,麻烦了,蛊还在阿丽肚子里,叔叔需要时间把它引出来。你们快去那边拖住敌人。” “波昆哥,没问题,有武器没有?”我问。 波昆带我们到了一处帐篷外,一指:“里面,自己挑一把。” 净源对我做了个眼色,钻进帐篷,随即发出一声惨叫。波昆大惊:“怎么了?”探身进去,接着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踉跄退出,血从指缝中流出。 ------------ 第一百零一章 金达的蛊 净源拿着一把短剑猫着腰跟了出来,我一看他这姿势,确定他是一点不会兵器。波昆看来伤得不重,竟单手摆开架势,两脚微微弹跳起来。我绕到波昆身后,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冷静地问:“你们叛教?” 我道:“波昆哥,抱歉,那个女孩是我女人。” 波昆点点头,向净源迈出一步,我连忙抢步侧踹他腿弯,谁知他那一步是虚步,一个旋身勾踢,奔着我头袭来。我急忙抬肘下蹲避过,被他一记刺拳打中护头的小臂,一跤跌倒在地。我抬头看见净源正念念有词作法,便手撑地挺腰双脚对着波昆蹬出,波昆向后微退躲开,还以一记扫踢。一声闷响,我的左侧大腿就象被铁棍击中。剧痛中我双手各抓一把沙土向波昆扬去,趁他闪避,我打了个滚站起。说是站起,其实就是右腿站着,左腿虚点在地。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净源法术已经发动,几股黑气从他腰侧小包里窜了出来,围住了波昆。波昆弯腰捂着肚子大叫一声,伤口的血如开了水龙头一般往外喷。我跃步上前一掌击在他鼻子上,趁其后退,起腿正中他裆部。 波昆跳了起来,在空中屈膝团成一团,随后整个人砸在了地上。不用检查,那一脚的触感,我可以肯定,波昆这辈子算是完了。我在一座帐篷边上拿起一捆绳子一件大衣,跑到地洞边,将绳子一端套在一块大石头上,另一端成捆扔了下去,对着洞口大喊:“妮娜,快爬上来。” 绳索抖动着,不一会儿泮妮娜在洞口露出了头。我上前一把将她拉出洞口,上下打量。还好,没什么伤,人也挺精神。我给她披上大衣,拉着她便跑。路过净源,见他还在波昆身上摸索着,便踢了他一脚:“什么时候了还舔包?快跑!” 刚跑出营地,只见七八个身影向营地奔来,其中一人对我大声道:“波昆吹哨子,发声什么事了?” 我一把将大衣兜帽翻起罩住泮妮娜的头,回到:“对头来了,波昆哥让大家赶紧去挡住那边。” 于是这批人纷纷跑过我们身边,其中一人转头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啊!” 无奈,净源,我和泮妮娜被挟裹着向营寨前跑去。不一会儿,领头那人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顿时停了下来。一个打扮得不僧不道的人凭空现身,皱着眉看了我们一眼,斥道:“怎么这么慢,你们几个,赶紧下山,拖住路过的对头半小时。” 我向下一看,一条细长的小路在山下蜿蜒,远处有一队人正赶来,穿着蓝衫或者灰衣,应该是正道的人。那七八人互相看着,面露犹豫之色,领头者硬着头皮对不僧不道那人道:“虚羽上师,就我等势单力薄,怎么能挡住对方半小时?不如禀报四长老吧。” 只听一声闷响,那领头者的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向一边,随即身体直直倒地。那虚羽上师缓缓收腿,随手指了另一人:“四长老行功到要紧关头,不得有人打扰。你,带着剩下的人,下去拖延时间!” 那人微微一躬身,一声唿哨,剩下的人一起出手,攻向虚羽上师。虚羽上师措不及防,怒喝着后退闪避,退了四五步,已打翻了两人。我跟净源对望了一眼,齐声大喝,我晃了一下身子,净源冲了上去。 我连忙拉了泮妮娜一把,慢慢退后,转身隐入一丛灌木后面,顺着一条干涸的冲沟弯着腰离开。这条冲沟弯弯曲曲,越走越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我扒着沟壁向上爬,想确认方向,只听头顶上有声音,连忙停下来,对泮妮娜作出噤声的手势。那声音就象一群蚊子在飞时发出的嗡嗡声,夹杂着许多人低声念咒,声音不响,但高频夹杂着低频让人觉得头痛胸闷。我直起身,探出半个头向发声处看去,不禁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把将也想探头看的泮妮娜按了下去。 离我的位置大约十五米处,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应该是人工平整出来的。三十来人黑衣黑帽,跪着围成两圈,脸向外,双手十指反扣举在胸前,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圈中有一个木制祭坛,上面呈大字绑缚着一个赤身的年轻女子,腹部鼓胀如球。她的头部被一个特制面具固定,嘴大张着。一股淡绿色的烟雾从她嘴里冒出,在空中盘旋一匝,进入了边上一具盘坐着的干尸嘴中。我定睛细看,那“干尸”虽然闭着眼,但眼皮下眼球翻动,腹部在慢慢胀大,身上血肉渐丰。而祭坛上的女子,全身乌黑,鼓胀的腹部在渐渐变小,身上的皮肉逐渐干枯。 这大概就是波昆说的喂蛊仪式吧。那“干尸”当是金达长老,那淡绿色烟雾应该就是金达养的蛊。如果没猜错的话,蛊养在金达肚子里,每隔一段时间需要进特定年月出生的女子体中进食。我看了靠在我身上的泮妮娜一眼,又看了那祭坛上的女子,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是战是逃?我暗自盘算着:现在逃走应该是安全的,但是一旦金达喂蛊结束,山下那支队伍估计凶多吉少。那支队伍里有不少穿蓝色大褂的,当是道友。最终还是决定趁他病要他命,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实在可惜。我带着泮妮娜顺着冲沟又走了一段,在一处沟壁凹陷处,让她坐好,找了些枯枝败叶将她盖起。 泮妮娜一面反抗,一面用眼神询问。我只得凑到她耳边道:“妮娜,那个一直纠缠你家的邪教头子就在上面,我去收拾了他就来找你。你不要乱跑,呆这等我。” 泮妮娜抱住我:“那个老头是个妖怪,很危险的。” “不怕,我左青龙,右白虎...”看着她渐渐竖起的眉毛,我改口道:“他现在正是最虚弱的阶段,我打倒他很容易,去去就来。你千万别乱跑,深山老林的,迷路很危险。” 说罢挣脱她的手,摸出随身一直戴着的五岳真形图,拴在她手腕上,再三告诫,亲了她额头一下,我又摸了回去。 喂蛊仪式还在进行,不过已接近尾声,那女子已成干尸状,仅腹部还有些许突起,而金达已经成肥肥白白的和蔼大和尚模样,肚皮圆滚滚,看上去很有亲和力。连接两者口部的淡绿色烟雾已经变细。 我静心默祷后,准备请雷。按说请雷最有效的是用雷令,其次是设坛作法,最次也必须走禹步踏阵念咒。但现在我猫在这条雨水形成的冲沟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赌一把了,就赌金达以及边上这圈弟子无人敢动。我跳出冲沟,当着那圈弟子及金达的面开始走阵念咒请雷。我的雷咒在金达弟子齐声低吟声中极不和谐,但那圈弟子似乎并未听见,依然盘坐。倒是金达似乎有所察觉,身子微微扭动,那匝淡绿色烟雾带也开始不稳定起来。 我踏住阵心,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戟指对准金达,大喝一声“疾!” 一声闷响,一道不太粗的闪电劈在了金达头顶上空,随后以金达顶门为中心,裂成四道极细的电弧,散射出去,击中了三个弟子。不好,金达弟子的护法阵能防法术攻击。但金达显然也不好受,鼻孔溅出几滴黑色液体。随着三个弟子倒下,淡绿色烟雾条扭动起来,飘出一缕,落在了一个正在念经的弟子身上,那弟子猛然僵直,向后倒去。我没想到那淡绿烟雾如此霸道,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希望这些蛊虫都是懒虫,先吃金达附近那圈人吧。我再请,又一道雷劈了下来,这次裂成了六道,有一道突破了障碍,打在了金达头上。但我也吓得不清,因为另五道闪电分支除了打中了四名弟子外,有一道从我耳边飞过,我觉得我的头发全竖了起来。金达的形势很不乐观,圆滚滚的肚子起伏不定,好象有什么在里面翻腾。那女子干尸口中冒出的烟雾不再进入他嘴里,而是在女尸上空约两米处聚集,形成了一个排球大小的球体。随着女尸口中冒出的蛊虫不断加入,那个烟雾球并未变大,而是颜色由淡绿变为深绿。金达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抬起,手上拈着一样东西,放进了嘴里。那个绿球似乎被吸引了,开始向金达方向移动。 我脑筋急转:金达看来很迫切要让剩下的蛊回到他腹中。敌人想要的,我一定不能给。怎样阻止金达回收蛊虫?一,消灭金达;二,消灭蛊虫。金达有阵法护身,但是蛊虫没有啊。想到这里,我跺脚对着那个绿色烟球戟指大喝“疾!” 一道闪电穿过了那个绿球,随后绿球被点燃了。金达怒吼了一声,拿起脚边一件斗篷将自己罩住。边上剩下的弟子突然动作起来,齐齐扑向他,将他压在身下。看着金达弟子堆成的人肉小山和燃烧着的蛊球,我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也知道要糟,忙翻身滚入那条冲沟。 大地猛然晃了一下,一股疾风带着砂石从沟上吹过,同时传来一声巨响。 ------------ 第一百零二章 蛊师与蛊 过了好一会儿,我探出头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儿,带着点烤肉香气。那座人肉小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地黑乎乎冒着烟的条块状物。这还真超出了我对蛊的认知了。我一直以为蛊只是一些经过挑选和培育的有毒生物,可这么大的爆炸威力...这还是蛋白质成分的吗? 这时,一堆炭状物动了起来,一些黑色小块纷纷滚落,一个人掀开一块布,坐了起来。 我笑着对他打招呼:“嗨,金达,看起来只有你运气不错。” 金达运气不错,或者说运气极差,少了半条左腿,更糟的是整个右腿不见了,但居然还挺精神地活着。他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啐了一口唾沫,将身上衣服脱下,撕成条,前后打结连起,狠狠勒住创口。 看来他的耳朵被震出问题了。我好奇地望着他做完这一切,大声问道:“金达,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在边上?你就算止住血又有什么用?我不介意给你再开一个碗口大的创口的。”说完我从一段残躯上捡起了把有些扭曲的弯刀,试着挥了挥。 金达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冷笑道:“你大可以试试。只要我一死,里面的自然会出来找你报复。” “那你怎么不把剩下的蛊放出来毒我?”我见他没有攻击意图,想来必定有蹊跷,我大着胆子走近。 “小子,我不想跟你同归于尽。你还年轻,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吧?我呢,在东南亚还算有名气,回去也是有人愿意供养的。我们就此罢手好不好?”金达语气有些软了。 “当然不好。金达,于公,我是青云观的老爷,你是罗教的长老;于私,你掳走我未婚妻要喂你那蛊。你说我怎么跟你善罢甘休呢?”说完我举起弯刀,缓缓逼近。 金达不再说话,坐直了,双手结扣,面露微笑闭上眼睛。我围着他转了半圈,觉得走近砍他还是太危险了。慢慢退到离他十米左右,扔下刀,找了些石块树枝,开始立法坛。 “小子,我知道你,你就是渡云道长吧?我抓你未婚妻也是逼不得已,我的蛊一旦不喂就要反噬的。这样,我赔你一笔钱如何?回国以后立刻转账。我只是罗教的客座长老,是雇佣关系,我不干了还不行吗?”金达见我搭法坛,开始慌了。 “哈哈,你怕了。” “我觉得没必要闹个鱼死网破。渡云,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死了,蛊立刻能感知,随后出来,你也逃不掉。” “金达,我见你前面已经回收了大部分的蛊虫了,你怎么不放出来攻击我呢?是你不行了还是虫虫受伤了?” 金达一脸茫然:“蛊虫?”随即哈哈大笑“渡云,你还算青云观的老爷?你连蛊是什么都不懂,还蛊虫?哈哈,笑死我了。” 我已经搭好了法坛,立起身喊道:“那你告诉我呗,让我也多了解一些,学到老活到老嘛。” 金达眼珠一转,想了想,点点头:“跟你说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伤得挺重,你等我上点药。”说着伸手摸向腰间。 我捡起弯刀:“停停停!金达,我看你血也不流了,不如你说完再上药吧。”我怕他从腰包里掏出点什么幺蛾子。 金达摇摇头,和蔼地笑了:“渡云道长还是不相信我啊。也罢,我就跟你说说。毒虫可以练蛊,但蛊不仅仅是毒虫哦。一块石头,一根木刺,一滴水,一缕残魂,都可以拿来练蛊。只要蛊师定了蛊体,接下来,就是日复一日的炼制。蛊师苦啊,练蛊如果失败,基本就会被反噬。而成功的,也会因为蛊体的限制,很难进一步修炼。” 我饶有兴致地问:“我可以理解,那你们是怎么继续修炼的呢?” 金达慢悠悠地说“蛊师,不是人人能当的。首先要有天分,其次要有好的师父,然后还需要有好的蛊体。在我们那里,好的蛊师很强大,会受到很多人的供养,会出名。但是出名就是麻烦的开始,因为蛊师练成蛊之后,只有通过不断打败其他蛊师,自己的蛊才能变强。所以很多新蛊师都会想去打倒老蛊师,一方面夺取老蛊师的供养人,另一方面也会增强蛊的能力。” “我明白,就象把毒虫放在一起互相残杀一样,蛊师也是如此。” “残杀?没错,蛊师间的战斗,要么赢,要么死。” 我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蛊其实是一个载体,蛊师用各种方式用自己的...类似法力什么的对它进行培养,达到能用它害人的目的。” “不,法力的描述太肤浅了,是用蛊师的精神和肉体,甚至生命进行培养。” “拉倒吧,你明明是用女人在喂你的蛊。” “蛊是需要贡品的,蛊有很多种,需要的贡品各不相同。蛊师只是用自己的血肉精力培养蛊,但是取悦蛊,需要特殊的贡品。” “所以你的蛊需要的贡品是特定日子出生的女人?你的蛊是什么蛊体?” “把嗡台嘁米唷,没有汉语对应的。你可以认为是一种鬼或者一种灵体。” 我听着山下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声,雷声,野兽咆哮声,不禁叹了口气,走到了法坛前。 看着金达不解的目光,我朝下指了指,大声道:“金达,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等救兵,所以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话。我之所以配合你,也是在拖时间等救兵。不过看起来我们的救兵在山下打起来了,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呢。”说完我开始结印请雷。 金达不再说话,双手拇指按住耳朵,食指压住上眼睑,张开嘴对着我,鼻子开始长短不一地喷气吸气。 就是比谁更快嘛,我心一急,加快速度,将咒念完,伸指欲点,一道绿光扑面而来。只得放弃施法,向边上一跳,身后传来一声响,那东西应该击中了一棵树。我刚站稳,心生警兆,向地上一伏,一阵风掠过头顶,头皮一阵发麻。完了,速度太快了,这次要交待在这里了。我正想着,听到一声清叱,随即金达惨叫了一声。 我一下子放下心来,那声音太熟悉了。我慢慢站起身,拍着身上的泥土:“浩清啊,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故意的吧?就想看我狼狈的样子?” “小师叔,抱歉。”卫浩清举着一根黑色的锥子,上面挑着一团蠕动的绿色胶状物,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你的剑呢?换兵器了?”我看着那根“锥子”,有点眼熟。 “这是巴蛇牙,对付蛊有奇效。”卫浩清说着,将巴蛇牙一甩,那滩胶体糊在了金达光溜溜的大脑袋上。 金达坐在地上颤抖着,七窍流出了黑色的液体,手摸向腰间,却怎么也对不准挂着的小包。卫浩清出剑挑断了小包的皮绳,将其拨离金达。我请了道雷,将小包轰成了渣。 一个声音传来:“恭喜渡云道长,雷法更进一步了。” 我一看是清元道长,连忙行礼:“清元道长缪赞了。” “在山下听到雷声不断,尤其是那一声惊天动地,渡云道长在雷法上的造诣,直追令师老仙长啊。”清元道长望着一地的焦黑肢体,语气有些羡慕。 “我这点修为,就如同萤火,难比师父那日月之光。要不是浩清来得及时,我就要跟金达同归于尽了。”我也懒得解释那声惊天动地。 “这次青云观要名扬四海了。浩清道长在山下斩杀了魔教的金环长老,渡云道长雷殛了金达长老及其座下三十二弟子。我都有些嫉妒了,哈哈哈...啊!” 清元道长忽然大叫一声,我忙转头看去,原来是金达抓住了他的脚腕。金达张大了嘴,喉中嗬嗬有声,眦睚欲裂,似乎要咬人。清元挣脱开来,长叹一声,一剑刺入金达眉心。 我对金达的蛊挺感兴趣的,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问卫浩清要了个空瓷瓶,用巴蛇牙将金达脑袋上的胶体刮下贮入瓶中,准备以后研究。不多时,山下各派弟子纷纷上山来,清元道长指挥着将尸骸清理埋葬。 我想起泮妮娜还在隐藏点,急忙叫上卫浩清一起去寻。好在泮妮娜还在原地,我分开掩盖的枝叶,将她扶出。 “循义,刚才打雷好响,吓死我了,差点跑出去找你。” “是那些恶人作恶太多,被雷劈了。妮娜,找到你我就完成任务了,这就带你下山回家。”形势已经明朗,邪教四大长老死了两个,我真不想再卷入这场争斗了。 卫浩清忽然说话了:“小师叔,你跟泮小姐先去师父那里休息一下,再下山吧。” “怎么?浩清,我听你这话里有话啊。” 卫浩清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这几天,派出的风信以及人数少一些的队伍,都被袭击了。师父觉得有问题,但又查不出来。小师叔你点子多,给师父参谋一下。” 我看了泮妮娜一眼:“你先让我把妮娜送回去。” ------------ 第一百零三章 谁是内鬼 可惜,出四明山的路,必须经过师兄他们的营地,除非我带着泮妮娜不走寻常路。在营地里,我虎着脸,一副别跟我说话的样子。师兄他们知道我的脾气,也没立刻来烦我,只是让卫浩清和明心在边上照看着。 泮妮娜换了身坤道的服装,还真别说,挺英俊的。明心在帮她梳发髻,小嘴甜甜的逗得泮妮娜咯咯直笑。梳好头,见我还不说话,泮妮娜走到我身边坐下,靠着我。 我看看她:“你想劝我?” 泮妮娜摇摇头:“我可是记得你说过‘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要大度的人,这种人你要远离他!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 我捏捏她的脸:“你还真记得一字不差呢?” “不要小看女人的记性。不过我们家呢,大事你自己拿主意,小事我来定。” 我昂首道:“那我定美国总统是登子,你没意见吧?” 泮妮娜嘴角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你说了算。” 我搂了搂她的腰:“我出去一会儿,等着我哦。” 站起身,嘱咐了明心照顾好妮娜,我走到卫浩清边上:“浩清,带我去见师兄他们吧。” “小师叔请。” 在一间破茅屋里,我见到了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茅山的金阳道长,龙虎山的云岩道长,全真的清元道长,师诚道长,孤躅道长;另有释教各派的六名大和尚,我不是很熟。 见我瞄了一眼房内众人不说话,大师兄猜到了我的心思,开口道:“渡云,还有几位道长和大师在外面带人搜索呢,就不等他们了。” 我直接道:“各位道长佛爷,这几天,伤亡很大吧?我就不客气说了。第一,你们太轻敌。罗教从北方退出,是因为上面形势逼人,而不是因为正道的攻击;第二,你们情报太差。我一个局外人,都知道了四明山里有近三百名罗教精英教众,你们居然还坚持只有七八十人;第三,战术太差。兵法云:十倍围之。你们倒好,才五六百人,就想着围住分进合击。罗教这次可是来了一个教主一个副教主,四个长老,十二个上师。我想问问各位,你们有多少个大法师大和尚?” 孤躅接话:“现在我们还有十一位大法师,七位大和尚。不过魔教只剩一个教主一个副教主,两个长老,七个上师了。” 我点点头:“优势还是不到两倍。现在别想着分进合击了,我建议,正一的道爷一队,全真的道爷一队,释教的佛爷一队,齐头并进一线平推,每队间距半小时路程,对讲机联系。” 师诚道长问:“向哪里去?” 我指着桌上的地图:“酒瓶峰。罗教的临时总坛就在那里。”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各种表情都有。我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都怀疑这是个诱饵,因为你们派去那边的风信或者小队都消失了。但是反过来想啊,因为那就是真的,所以才防守这么严。” 各位高人顿时议论纷纷,房间里一片嘈杂,我躬身告退,出门时瞟了卫浩清一眼,卫浩清跟着告退。走到僻静处,我没回头,轻声对卫浩清说:“等会让大师兄找个借口来看我。” 回到休息处,不见了泮妮娜。我就慌了,不会又丢了吧?抓了附近一个道士一问,才知道泮妮娜和明心去照顾伤员了。见我不住抱怨,卫浩清道:“小师叔,泮小姐有明心陪着,你就放心吧。” “明心这孩子是聪明伶俐,但遇上危险,那孩子能怎么办?” 卫浩清道:“明心在第三代弟子里,剑术排第十一,符箓排第二。” “第三代弟子总共也就二十二人吧?” “可其他二十一个最小的也十六岁了,明心才十岁。” “嚯,真没看出来,那我就放心了。大师兄怎么还没来?我这有大事要告诉他呢。” “小师叔,我师父就在你身后呢。” 找了一处僻静空地,让卫浩清把风,我跟大师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渡云,到这里单独跟我说话,你这是防着谁呢?” “大师兄,我得了消息,我们的人里有魔教的内奸。” 大师兄点点头:“我也在怀疑。每次出动大队就扑空,出动小队就被袭击。这个内奸,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只怕地位还不低啊。” “刚才你们的商量有结果了吗?” “有结果了,决定采纳你的建议。” “谁留守营地?” 大师兄笑笑:“我。” “大师兄,三支队伍都出去了,你一个人带着些三代弟子守大营,实力有些空虚。如果罗教集中力量来攻,怎么办?” “也有道长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最后商量下来,还是认为罗教受创颇重,只会收缩防守,无力再分兵来袭击营地了。” 我兴奋地搓搓手:“大师兄,罗教肯定会知道我们的部署。在基本啃不动这三支队伍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 大师兄看着我,眼神亮了起来:“你这是要引蛇出洞啊。” “对!等会我去劝说孤躅,让她假装一人出动,实际上悄悄留在营地。而正一的队伍出发后,不要走远,就在附近潜伏着,让卫浩清和师兄们看好其他人。罗教这次来袭,估计会出动一大半的力量。此战之后,魔教的路也就走到尽头了。” 大师兄自去安排,我又去找孤躅。孤躅正在全真营地的最边上,一个人托腮坐着想心事。我走近,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偏头继续发呆。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位交头接耳的全真道士,对孤躅道:“云姐,有悄悄话要对你说,我俩找个地方呗?” “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的。”孤躅一脸淡漠。 我又望了一眼不远处那群全真道士:“云姐,这里人多不方便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什么不方便?” 我再望了眼人越聚越多的那群全真道士,对着孤躅道:“云姐,那晚之后,关于你提出的双修,我想了...”话未说完,被孤躅一把抓住前襟拎起来扔了出去。 我摔在了一个小土坎上,顺势翻下去,躺着不动,心里数着:一,二,三...孤躅的脸出现在土坎上方。 我将食指竖于嘴前,轻声道:“跟我来。”随后爬起,一边大叫救命,一边往一处树林中跑去。 在林子里,我跟孤躅说了我的计划。孤躅听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确定内奸在全真或者释教?” “不确定。但是正一那边我师兄和卫浩清能盯着,全真这边我只相信你。” 孤躅点了点头,拎起我扔了出去。我大叫着,被人接住了,一看,是师诚道长,也顾不得感谢,落地继续跑。孤躅被师诚道长和随后赶来的清元道长拦住,咬着牙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就知道做好好先生,我羞与你们为伍,告辞。” 事情传得很快,不一会儿整个营地都传遍了渡云道长向孤躅道长提出双修被追打的谣言,并有愈演愈烈之势。泮妮娜很快回来了,若无其事,还带着几样别人送的小礼物向我炫耀。 “妮娜,你没听到营地里的传言吗?” 泮妮娜严肃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听说了,好多版本呢。” “那你还不发怒?打我,踢我,赶紧闹起来。” “你受虐狂又犯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在这么多道士和尚眼皮底下调戏那个大你六七岁的女人?” “头脑冷静如你,我还真没看错人。可这次你必须闹,拿出你的演技,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伤心欲绝。接下来,有谁会来安慰你,开导你,撺掇你做傻事,记得告诉卫浩清。” 泮妮娜看了我一眼,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啊!!!”一声愤怒夹杂着痛苦的悲鸣,开始了表演。 这么说吧,当泮妮娜终于停止了哭诉,悲悲戚戚被几位坤道劝到营帐中休息后,整个营地除了青云观弟子面有愧色外,所有人看向我的眼光都是充满了杀气。我不得不到营地最边上找了一处洼地窝着,以防不测。 半夜,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打算去营地偷点东西吃的时候,卫浩清出现了。 “小师叔,辛苦了。”卫浩清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个包子一瓶水。 “怎样?妮娜那里,有谁比较可疑?” “小师叔,泮小姐太厉害了。短短一个下午,收到了各派男弟子送的十一封信,二十二件礼物。” “怎么,听你语气,还有女弟子送她礼物和信?” “对,有三封女弟子的信,还有七件礼物。其中有三件...”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线索说不定就在这里,快说。” “茅山的一位坤道,送了一张符。这张符,只要烧成灰给男人服下,以后男人便会对烧符的女人百依百顺。” 我耸耸肩:“下一个。” “全真一位坤道,送了一个小草人。只要将小师叔的生辰八字及姓字用血写在上面,每晚子时用针扎哪里,小师叔你就痛哪里。” 我头皮一麻:“下一个。” “密宗一位女弟子,给了一包药,说是给小师叔服下,保证每天晚上八点开始准时拉稀,拉到十点结束。” 我菊花一紧:“罢了罢了,这些女弟子哪有一点修道之人的心胸,太狠了。” “小师叔,师父让我告诉你,一切都安排好了。” “好。我就在大营,等着魔教羊入虎口。对了,妮娜你们要保护好。” “小师叔放心,明心和几位本观得力女弟子时刻不离她身边。” “我要的东西呢?” “带来了。”卫浩清拿出一叠符,一块五雷令。 ------------ 第一百零四章 入我彀中 自从拜入师门,学剑不成,画符不精,风水相术一知半解,修身炼气半途而废,雷法也只是初窥门径。但是架不住我缺了一魄心境平和啊,整天朝别人觉得可笑的地方钻研,说白了就是爱钻牛角尖。七八年下来,弄出了两个“绝技”。 “绝技”之一:我可以用某些符,布一个阵法,发挥出一些跟符本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效能。比如现在我就用八十张安睡符,加一张辟邪符,用拉长伏羲八卦套反北斗七星的排列方式,在营地的西南方,布置了一个阵。任何人进了这个阵,会不由自主地打喷嚏,一直打到鼻子出血为止。你问我什么原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以前闲着无聊无数次排列组合试出来的。我问过师父,师父只是笑着地摇摇头就没下文了。这个阵所在位置,大师兄会等释教的队伍出发后派人告诉他们,让他们注意回来时不要误闯。 接下来我在营地西北方,用四十七张驱虫符,摆了个长生五行阵,火部只摆七张驱虫符,再加三张安神符,阵中心加一张定身符。入阵的人会右眼皮一直跳并伴随着干呕,持续半个小时。这个阵所在位置,大师兄会等全真的队伍出发后派人告诉他们。 至于正一那队,则两个阵的位置都通知他们。 别小看这点小动作,试想罗教教徒准备偷袭,内奸定然会告诉他们营地前布了阵法。根据进来的邪教是眼皮直跳加干呕还是喷嚏连天,抑或并无异常,自然就知道哪队里有内奸了。 天一亮,三队人出发,偌大营地只剩二十个弟子,另有三十多伤员,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就象钓鱼打鸟,埋伏等待是最难熬的。大师兄能沉得下气来打坐念经,我是有些心浮气躁。好在有泮妮娜陪着,说说话嬉闹着打发时间。 两天过去了,一切如常。我怀疑是不是我把这些邪教徒想的太聪明了,也许他们都是没什么战略战术头脑的,现在正面对正教的平推战术一筹莫展呢。心态轻松了,我又在帐篷里找泮妮娜腻歪了。 “妮娜,你对净源那傻小子许了什么,让他居然敢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我一脸严肃地质问。 泮妮娜一脸无奈:“唉,知道你肯定会问的。我只是假装害怕,软弱无助加上几滴眼泪,就能让大部分男孩头脑冲动呢。对了,我本来没想到他会来找你的,我以为他会偷偷把我放了的。” “噢?就这么简单?”我围着泮妮娜踱着步,装着若有所思。 “你这个疑神疑鬼的坏蛋,在想什么歪脑筋?”泮妮娜又好气又好笑,一脚踩在我脚面上,微微用力引而不发。 “别,别用力。我只是在想,为了你,我是拼命呢,还是拼老命呢?” 泮妮娜松开脚,刚张嘴要说什么,营地外面传来一声很响的喷嚏声,接着是许多人此起彼伏的喷嚏。我一把将泮妮娜拉到一角,蹲下,对她道:“妮娜,不要出去,不要说话。事情结束了我回来找你的。” 泮妮娜点点头:“那你当心。” 我出了帐篷,看到弟子们都已经出来了,护着伤员所在的帐篷。明心带着几个女弟子赶到我身边,躬身轻声道:“五老爷。” “明心,护好泮姐姐哦,其他的事,五老爷我都安排好了。” 我看着闯入营地的黑压压一片,大约一百五十来人。这有点超出我的预期了,我原以为罗教最多派一个大长老带七八十人过来的。最让人不安的,是这些人中,有四个大汉,扛着一顶滑竿,上面坐着个蒙面人。这个蒙面人很可能是罗教教主或者副教主。我望了眼大师兄的帐篷,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剧本,应该是大师兄上前跟对方首脑交涉,拖拖时间,我用对讲机呼叫附近的埋伏人员。现在没办法了,我干脆明着拿出对讲机,按下按钮大声道:“各队注意,罗教主力袭击大营,速速回援,速速回援。” 对讲机里传来全真和释教队伍的各种骂声,都是在指责我过于托大,造成本部空虚之类的。但我也不在意,我这信息是说给埋伏的正一那队听的,另两队都出发了很久了,若是等到他们回来救援,我尸体都硬了。当卫浩清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我顿时放心了。 我孤身走上前,一指那群罗教教众:“呔,尔等没有领头的吗?让他出来说话。” 教众向两边分开,金通带着六个人走了出来。我一眼看到了其中那个自称虚映的松玉,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我挥了挥手:“松玉道长,许久不见。那一夜的风采,深映我脑海啊,两条后腿可还利落?” 虚映双眼冒火:“承蒙关照,今日将涌泉相报。” “睚眦必报,格局真小,松玉,你入了魔教,心境退步了啊。”说完我看着金通:“金通,后面滑竿上那是猴子还是人?牵下来遛遛?” 金通没理我,跟六人分列两厢,大声道:“恭请教主。” 那抬滑竿晃到前面,四名大汉跪倒在地放下滑竿。我挺身探手:“免礼平身。” 没人理睬我的揶揄。滑竿上那黑衣人探足在地,伸了个懒腰,走上前来。我将对讲机挂到胸口,左手伸进口袋握住五雷令,右手从后腰抽出了一张定身符。 那黑衣人走到我跟前,摘下蒙面巾,笑道:“渡云,你好。” 是净源,居然是他?我强压住心头的惊讶,问:“你就是罗教教主?以你的本事,怎么服众的?” 净源一摊手:“没办法,我那老爹传给我的位子。” “我靠,难怪泮妮娜家一直被你们缠着,原来是你的缘故。” 净源歪着头摇摇手:“我先声明:金达抓泮小姐是擅自行事的,他在罗教是客座长老,听调不听宣,我也拿他没办法。” “啧啧,你这教主做得忒窝囊,不如反了吧。我有个师侄,人不错,可以把你介绍给他做弟子。” 金通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净源苦笑道:“唉,我也没办法。渡云,现在你麻烦很大,不如别抵抗了,跟我走吧。” “那我这里几十个弟子怎么办?” 净源耸耸肩:“我们的人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我又望了大师兄的帐篷一眼。 净源也望了那帐篷一眼,道:“你在等朴元道长?金顺长老几小时前找他聊天,也不知道聊完了没有。” 那帐篷动了一下,门帘掀开,大师兄佝偻着从里面出来。他站直了身,捂着腹部:“刚才有个旧相识找我叙旧,结果聊得冲动了些,现在没事了。” 净源面色一变,回头看了金通一眼,向后退去。金通闪到我面前张开大嘴,我不待他吼出声来,将定身符一把打出,左手五雷符牌一举,一道迅雷劈了下来。金通身形一顿,便猛然挣脱,随后合掌闭目,一层金色光晕转眼覆盖于身上,我那道闪电打在光晕上,倏忽不见。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观中弟子纷纷打出符箓或念咒作法,罗教中也有人祭出符人唤出鬼物。我几步退到明心身边,再看金通,已被大师兄连刺了好几剑,金色光晕忽明忽灭。金通仗着金光护体,打出数道黑气,却被大师兄用符镇住。罗教那六名上师分出两人围攻大师兄,三人攻向守护伤员的弟子,唯有松玉戟指引决向我奔来。明心挺剑上去缠住松玉,我连落两道雷,被松玉化开。松玉抖落两尊金甲神,抵住明心的攻击,狞笑着对我念咒请雷。眼见已无法躲避,我也亮符请雷,来吧,互相伤害吧。 一道寒光掠过,一声霹雳,松玉人头飞到了半空,身躯被我请的雷打成焦炭。是孤躅,她甩了甩剑上的血,蓬着一头被波及的乱发,对我怒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吗?” “云姐,对不...”我还没说完,孤躅已然不见。 有大师兄和孤躅的加入,局面稍稍扳回来一点,但罗教的金通长老加五个上师,依然优势很大,更别说那一百多个精锐教众,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随着一声尖啸,卫浩清高举长剑从半空中砸进罗教教徒之中后,我的心彻底放下了。正一派的道长们及时赶到,将罗教反包围了起来。 我躲在本观的女弟子身后,不时请下一道细弱的电流,将一个罗教教众电得身形一窒,明心配合着一剑穿心。这样我不怎么耗法力,也能让明心有所历练。不得不说,明心不论在剑法还是冷静狠厉上,都象缩小版的卫浩清,不过比卫浩清情商可高多了。 战场形势一片大好:金通被大师兄贴了一道符,一个趔趄,孤躅从他旁边掠过,带走了他的右手;卫浩清两步杀一人,连走十二步,最终砍断了罗教一名上师;龙虎山的云岩道长一道霹雳击毙了罗教一名上师。 虽然正教弟子也有伤亡,但罗教损失更大。在金通不敌突然转身逃跑后,罗教教众有人吹了一声哨子,一部分教众齐声呐喊舍命冲击,掩护着另一部分人逃离了营地。 ------------ 第一百零五章 罗教的回马枪 我抹了把汗,感觉有些精疲力尽了。接下来是追穷寇,我就不参与了... 我回到泮妮娜身边,告诉她再过一天,等罗教徒清剿得差不多了,就可以送她回家了。这些天气氛比较压抑,一放松,就想放飞自我,于是带着她到了营地附近一处冒着热气的泉水边。试了试水温,热乎乎的,挺舒服。我就想着法子怂恿泮妮娜下水。 正和泮妮娜斗智斗勇呢,卫浩清在一棵树后探出了脑袋。我白了他一眼:“没看到已经有人了吗?去别处。” 卫浩清张着嘴似乎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朝我这边倒了下来。我急忙掏五雷令在手,环视四周。泮妮娜跑过去将卫浩清翻过来,我发现卫浩清胸口,小腹,肩膀上各有一处伤口。确认四下没危险,我扯开卫浩清的衣服:伤口很小,但从出血量来看,创伤很深。好在刚打过一场,身上带着药和急救绷带,泮妮娜熟门熟路开始准备包扎,我则掏出红瓶,喂了卫浩清一颗药丸,再取几颗嚼碎了敷在他伤口上。卫浩清瞪大了眼睛,一直想说什么,但胸口的伤似乎伤到了肺,一出声就口鼻冒血。 我拍拍他的脸:“别说了,你伤到肺了,安静会儿。” 偏这孩子犟脾气,越不让他说越要说,弄得四处都是鲜血。泮妮娜急了:“再这样你要被自己的血呛死了。” 卫浩清换成用手在地上写着什么,我定睛一看,字迹模糊不清,勉强辨认出“X元X X X主”我想了想,应该是“朴元替我做主”吧,又感觉似乎不是很象。卫浩清不至于直呼我大师兄的道号的,难道是“清元替我做主”? 正想着,附近灌木丛哗啦作响,又一个人翻滚了出来。我一看,是清元道长,蓝色大褂撕成了吉利服,身上道道剑伤血迹斑斑。清元勉强站起身,仗着刺剑作防御姿态,一面向我这边退,一面喊:“渡云法师,快走。” 话音刚落,泛着金光的独手金通出现了,口诵咒文,随即清元道长就一下子被定住了。我目瞪口呆望着金通,金通也望着我,嘴里还不停嘟囔着经文。对瞪了不超过半秒,我举起五雷令,金通身上金光大作,形成了一个光球将自己牢牢护住。就是现在,我一声大喝,一道闪电,劈中了清元。我捡起卫浩清的剑,冲向金通,同时打出一张定身符。那张符砸在光球上,变成了灰烬。金通对着我念了句什么,我一下子动弹不得,然后在泮妮娜的尖叫声中,我觉得后背一凉。金通收了金光,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我则象被抽空了一样摔倒在地,被自己喉咙里的血呛得几乎窒息。 有人抓住我的腰带将我拖着走了一小段路,从呜呜的哭声中,我分辨出是泮妮娜。接下来她开始脱我的衣服给我包扎,从我袋子里掏出了不少瓶瓶罐罐,学着我的样子,将红瓶里的药丸如法炮制给我内服外敷。我意识很清醒,背上的那处伤似乎也不是非常痛,就是没有力气,呼吸时肺部象拉风箱一样,每次口鼻都会冒出一些血泡泡。我看到卫浩清已经撑起身,摇摇晃晃想站起来。 清元走到泮妮娜身边,用那柄细长的剑拍了拍她的肩,轻佻地说:“你觉得他还能活吗?” 泮妮娜给我包扎的手没停,抽泣着问:“人都快死了,你们想怎样?” 清元用剑在我身上比划,泮妮娜趴着护住我,清元神色忽然狠戾起来,用剑脊狠狠抽了她背一下。 “嗨...副教主,别欺负...女孩子啊,你是不是...对我用雷劈你...怀恨...”我断断续续说着,想把泮妮娜从我身上推开。 清元蹲下来看着我,那一头焦糊的头发和脸上的雷击纹使他看起来格外怪异:“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罗教副教主的?” 这么简单的推理:清元随着全真那队走了很久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营地附近?金通是走法师路线的,清元的道袍怎么会被划成吉利服?卫浩清身上的小而深的创口,跟清元的刺剑不谋而合。卫浩清在地上写的,应该是“清元是副教主”。不过我才不会这么告诉清元呢。既然我快要死了,那么死前也要离间一下罗教。 “哈...净源告诉我的...我们无话不谈...我还帮他杀了...金达...。可惜没能杀你...他最恨的就是...” “你少说两句啊~”泮妮娜对着我喊着,用小棍将绷带扭紧。我感觉呼吸有些通畅了,看来背上的创口暂时被封住了。 清元直起身,对着金通道:“我就说净源不会甘心的吧,他居然串通外教异端来对付教中老人。” 金通抚着自己的断手,也不争辩,只是叹气。 清元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卫浩清,又看看我,笑了:“不管怎样,你们两个是死定了。啊,最有趣的是,在你们死前,我先将这个小姑娘大卸八块,然后你们会恐惧,愤怒,无助,这样死后炼制怨灵更有效。” 卫浩清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拖着脚一步步向清元逼近。清元则大笑着一面后退保持距离,一面用剑尖在卫浩清身上戳着浅浅的小窟窿。 见他无暇顾及我这边,我伸出手,捧住泮妮娜的脸,轻声道:“看到那个...蓝瓶了吗?把里面的药...给我吃一颗,我补点蓝。” 泮妮娜悄悄拿过瓶子,倒了一颗药丸,喂到我嘴里。我用力嚼碎咽了下去,才一瞬,就感觉四肢开始鼓胀,力气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我又望了眼清元和金通,估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叹了口气,对泮妮娜道:“你再找找,有一个黄色的蜡丸,喂我吃下去。” 泮妮娜摸索了几下,找到了蜡丸,开始剥去上面的蜡衣,轻声问:“这黄色是补什么的?耐力?” 我张开嘴,等她将药丸放进我嘴里后,我抱住她的腰,用力箍住,直到她露出些许痛色,才松开,咽下药丸,道:“再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欺负我的女人。” 泮妮娜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她用手指挖着我的嘴,急道:“那黄药丸是什么?快吐出来!” 这时金通似乎对清元戏弄卫浩清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制止了清元,走近卫浩清,抡起左掌,向卫浩清头部劈去。卫浩清抬右手五指并拢看似格挡,但明显来不及,指尖刚刚能触到金通的左腕。我大笑着喷出一口血,看着金通的左手离开了他的手腕打在卫浩清的头上弹向了天空。 二师兄的丹药果然是强效,我全身充满了力量,精力无穷,伤口非但不痛,还有点痒酥酥的。我跳将起来,将五雷令牌一举,使出我的绝技之二。 历来雷师请雷,都是一道一道请,中间的间隔根据各人的法力或短或长。曾经有位老神仙能快速连续击出五道雷,而旁人听起来就是一阵雷声。我没有那实力,每道雷之间的间隔都不短。所以我专心致志刻苦钻研,经数年练习,将一道雷分成了三股。这样虽然不能连续打击,但是可以一次打三个相对比较近的对手。当然,相应的,每股雷的杀伤力还不及原有的三分之一,所以四师兄一直打趣说我这三股雷只能一次打三只老鼠。 但这次,三股电流都粗的令我狂喜,一股打在金通头顶,尽管他的护体金光及时出现,但这一击打破了光罩,将他打翻在地,可惜没变成焦炭。另两股我都打向了清元,清元反应还是很快的,在我跳起举五雷令时他就弹出三点火星,幻化成三团紫火于周身环绕,还蹲下将手中刺剑插进了土里。一片烟雾电光后,清元跃起便跑,留下了他的剑,插在地上,上面连着一段黑乎乎的手臂。 看着清元越跑越远,我再次请雷,没想到一阵虚脱,竟然请雷失败了。 “妮娜,看着卫浩清,我去去就来。”我强打精神踢飞那段手臂,拔出剑就追了上去。 失去了右臂的清元跑起来有些失衡,但速度可不慢,我在后面一路嘲讽着追,离着七八米怎么也拉不近距离,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我这状态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清元是向营地跑去的,难道是想自投罗网?我仔细一想:不好,只怕是罗教逃跑后又杀了个回马枪。这时正教大部分人都在满山追杀罗教,营地空虚,只剩伤员和年轻弟子了。想到这里我追得更狠,反正金通没了,清元伤了,罗教最多还剩三四个上师,以我现在的回光返照,加上大师兄肯定没问题了。 一追一逃,转眼又回到了营地。果然里面打得热火朝天,闪电火球符纸黑气漫天飞舞,大师兄带着一群年轻弟子结阵护着伤员,在同样结了阵的罗教教众的围攻下还算勉强支撑得住。我追不上清元,干脆一头冲向罗教教众,将手中刺剑当鞭子左右抽打。二师兄的药丸让我反应极为敏捷,轻易躲过各种兵刃和鬼气的攻击,实在躲不过了,硬挺着挨上一下,似乎也没多大痛苦。不过我也心里有数,感觉自己象是从内部正在渐渐融化,撑不了多久了。 估计是见我接连打倒了不少教徒,清元作为副教主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喝了一声,斜刺里冲过来拦住了我。 ------------ 第一百零六章 招魂 清元怒道:“渡云,你下这么重的手,哪有一点正道的风范?” 我右拐让开他,一剑刺入一个罗教教徒口中,横拖着将剑拔出,大笑:“你不是要把我女人大卸八块吗?我还跟你讲什么道义?来啊,看谁狠!” 清元左手掏出一张符,我撒腿便跑,瞅冷子对着经过的教徒来一剑。就这样,变成了清元追着我,将罗教教徒的阵型冲得一团糟。终于,几个高阶教徒拦住了我。我一看无路可跑了,回身挺剑对着清元就刺。清元向后便倒,堪堪让过这剑,顺势将手里的符贴在了我胸口。 火一下子窜起数尺高,将我视线挡住,我感觉到了灼热。我右脚在地上拖着,勾住了地上的清元,倒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一口咬在他脸上。火势越来越大,清元痛叫着用力想推开我,我双手伸到他背后十指扣紧,腿缠住他的腿,将头拱到他脖子处,准备下嘴咬。清元缩着脖子跟我纠缠着,对那几个教徒说了什么,接下来那几个教徒开始脱下衣服给我俩扑火。火灭了之后,我感觉有人在踢我,有人在拉我,还有人用锐器在戳我,都不是很痛,但我力气正在消失。我扭了扭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恶狠狠一口咬下。一股热乎乎的带着铁锈味儿的咸咸液体喷进了我嘴里,总算将清元的颈动脉咬开了。四周一下子传来了很嘈杂的声音,好象过来了很多人,但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很累,想睡会儿...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母亲在喊我,我渐渐清醒过来。还没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几乎窒息。全身上下,就象被火在烧,刀在剁,剑在刺,从里到外,莫不如是。我睁开了眼睛,看到泮妮娜正俯下身来,对着我嘴吹气。等她吹完抬头换气时,我看到了母亲,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用双手在我胸口有节奏地按压。我有点恍惚,老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疑问直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一浪接一浪的疼痛淹没了。我蹬着腿拧着胳膊,翻着白眼拼命挣扎。 “醒了醒了!”泮妮娜惊喜地叫道。 但她们随即被我的抽搐吓到了。母亲和泮妮娜跪在我胳膊上压着,有人在拉着我的脚。大师兄的脸出现在上空,看了我一会儿,起身让开。龙虎山的云岩道长举着一张符,犹豫着,随后闭眼将符贴在了我的胸口。 “嗷~”我惨叫一声,腹中肠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绞着。我猛地挺身,将压在身上的一个人掀了出去,边上立刻又过来两个人压住我。 云岩道长只得取下符,让开位置。茅山的金阳道长手持一把银针出现在我的上方,念着咒语,将银针一根根插在我头上。我的头要裂开了,就象几十把锥子同时在脑袋里外一起扎。估计是我的表情实在太难看了,泮妮娜哭了起来。金阳道长收了针,黯然退下。 我实在吃痛不起了,拼命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飘到了空中。看着下方的我被母亲和泮妮娜按住手臂,两名师侄按住了双腿,还有两名道士在我左右控制着。我在地上大声哭喊,发出的是孩子的声音。 “别丢下我,带我走,带我走,我受不了啦!”地上的我对着我大喊着。 “平儿,平儿,忍一忍,医生马上就到。”母亲在边上安慰着我。 空中的我环顾四周:一群罗教教徒抱着头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四周有几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在看守着;正教的弟子们在打扫营地,救助伤员,抬走尸体;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茅山的金阳道长,龙虎山的云岩道长,全真的孤躅道长,以及几个弟子围着地上扭动挣扎的我;母亲安慰着我,泮妮娜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周围的道长。 这都怎么回事?两边打得太过导致有人报警了?母亲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大限到了吗?二师兄的药应该榨干了我最后一点元气吧?泮妮娜没事就好。可惜我的死相有点太丢人了,这么哭喊连天的,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我落到了地上,走近母亲,用手指点了她的手一下,手指穿了过去。果然,我这是三魂六魄离体了,还剩那一魄在身躯里煎熬。我又用手在泮妮娜面前摇了摇,唤了她一声,她没反应,只是盯着地上的我抹眼泪。 地上的我喘着气瞪着我:“她们看不见的,你别磨蹭了,快把我弄出去。” 我横着飘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我:“你居然能看见我?啊,难怪《清浊夜录》里说人若见到自己,命不久矣,大概就是指看到已离体的部分魂魄吧。你别急,你也快出来了。” “我受不啦,拉我一把,拉我一把,我不出来,你也投不了胎。”那个我用变声期的童音对着我喊。 母亲一下子警醒起来,抬头望着四周:“平儿,你在跟谁说话?” 泮妮娜轻轻摇着地上的我:“循义,你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她抬起头望着大师兄“道长,快想想办法!” 地上的我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开始了反躬式的抽搐。母亲拿起一个硕大的卫星电话,焦急地说着什么。泮妮娜徒劳地用身体压着我的身体,不知所措。大师兄对着孤躅和明心做了个手势,孤躅和明心点点头,退开了一段距离。我还看到了卫浩清,上半身裹着纱布,提着剑走近孤躅,说了几句什么,孤躅点点头。 看着地上的自己实在可怜,不知道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我伸出右手,触了一下地上自己的左腕。地上的我左腕处探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出来的话,就回不去了。”我对地上的自己说道。 那只手拽了我一把,我没动,手的主人坐了起来,模样是十四岁的我。我地上的身体不再扭动,只有双腿在颤抖。 泮妮娜尖叫了一声,又开始对我进行人工呼吸。母亲扔下卫星电话在我胸口再次猛按。我用力一扯,那个十四岁的我就被我拖了出来,顺势融入了我体内。我触了一下泮妮娜的脖子,退后几步,跪下,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头。母亲停止了动作,将头艰难地转向我这边直勾勾地望着。 金阳道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着母亲道:“戚女士,快叫渡云法师的小名。” 母亲颤抖着嗓音喊道:“平儿,快回来。” 我身不由己往母亲身边挪了一小段距离。我有点吃惊,退了一步,然后又被母亲的呼唤拉过去一小段距离。一拉一扯间,地上起了一个小旋风,带动着几片枯草打着转。 大师兄跟其他几位道长交换了眼神,随后各自走开几步,形成一个圈子,将地上我的身体围了起来。茅山的金阳道长走到我身体边,从背后拿出一把拂尘,甩了起来。拂尘上的麈尾在空中划着圆圈,从中冒出一根发着光的银丝,越来越长,在顶上盘为螺旋形的伞盖状,直径约十米。随后金阳道长开始念咒,那伞盖边缘旋转着垂下,最终形成了一个穹窿状的罩子,将下面所有人罩了起来。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开始念镇魂咒,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黏稠,一股无形的压力下,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游走漂浮了。 云岩道长掏出一叠符,一抖一扬,每张符上腾出一朵火花,在银丝穹窿里开始飞舞起来。这符很危险!我第一反应是连忙趴下,慢慢爬向银丝穹窿与大地连接处,寻找尚未契合的窄缝。 谢天谢地,找到了一处凹坑,这下有了一条二十厘米宽三厘米高的出口。我把自己压扁拉长,从缺口处淌了出去。 刚伸出头,就见孤躅两眼各贴一张符,手持铜钱剑对着我,轻叱道:“回去!” 我挤出一个笑容:“云姐,放我一...”眼见铜钱剑对着我眉心刺来,我急忙缩了回去。 “缝隙很多,我又不一定非要从你那边走。”我嘀咕着又找到一处,向外望去。 一柄插在缝隙前的赤色长剑挡住了我的窥视,剑上满是咒语,我能感觉到剑的灼热。 “没想到‘泠’在鬼的眼里居然是红色的。”我想着又退了回去。 又找到一处虫穴,我顺着钻了进去。曲曲拐拐,不多时看到了另一端出口。这下没问题了,我探出头,眼前一个小身影。 “五老爷,请回。”这回是明心,闭着眼五心向天盘坐于地。 “明心,五老爷对你不薄啊,你让开。” 明心做了个剪刀手横放于额头:“五老爷,请回。” “你这孩子,以为自己能开天眼吗?”我挣扎着往洞外伸展。 明心大喝:“呔!”指缝微张处,额头裂开,一道红光射出。 一股巨力,将我从虫穴推回了银丝穹窿之中。穹窿之中空气已黏稠如浆糊,我挣扎了几下,被一张在空中飞舞的火符碰到了。那张符贴在了我身上,烫得我一声惨叫。其他火符仿佛听到了我的叫声,纷纷向我飞来。我连滚带爬,扒拉着如同泥浆质感般的空气,四处躲藏。这群火符四下包抄,左拦右挡,驱赶着我向地上的躯体移动。 ------------ 第一百零七章 我回来了 泮妮娜不停给我的身体做着人工呼吸,母亲则边按压我的胸口边喊着我的名字,产生了一股将我拉扯回身体的力。而空气中那黏稠的压力以及追着我灼烧的火符逼得我无处可逃。最终,我只得选择逃入那个看上去有些灰白的躯体。就好象跳入开水中一样,先是全身一热,接着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随后又是全身的剧痛。我咳嗽着醒来,看到被喷了一脸血的泮妮娜惊喜的面孔。 天空中传来轰鸣声,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头顶。很快,降落后,几个白衣救护人员带着付担架跑了过来。简单给我做了检查,其中一位给我打了一针,疼痛渐渐消失,这应该是止痛针吧。我在晃动的担架上昏睡过去前,母亲焦急的面容一直在上方俯视着我。 ... 我蜷缩在黑暗中,模糊的话语断续传来,有时我还会感觉到颠簸和各种刺痛。这种状态不知延续了多久,终于,一切开始安静下来,每隔一阵,会有好听的声音在说着什么,有什么在翻动着我,温柔地将我的手脚拉抬曲折。有时候,好听的声音会变得伤心,有水会滴在我脸上。有东西在刺我,从头顶到脚心,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一次。不痛,但是酸胀,让我想大叫,想扭动身体躲避。仿佛一个又一个轮回,所有的这些,雷打不动,周而复始。 ... 我从睡梦中醒来,一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对面的白墙上。我听到了边上仪器的嘟嘟声,看到了鼻子里伸出的管子,知道自己又在医院里了。 旁边忽然响起了手机振动声,一个人在边上坐起。我斜眼看去,是泮妮娜。她从一张陪护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按掉,起身走到我床前。 “循义,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要准备活动身体了哦,可不能偷懒啊。”泮妮娜边温柔地说着,边给我翻身。 病房门打开了,母亲的声音响起:“我来了。娜娜,平儿今天怎样?” “阿姨早啊。循义挺好的,一切正常。”泮妮娜将我向反方向翻去,看了我一眼,发现我睁着眼睛,用手在我眼皮上抹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用手掀起我的眼睑仔细观察。 “怎么了?”母亲走到床的另一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刚才,循义的眼睛好象是睁着的。” 母亲立刻俯下身,掀起我另一侧眼睑观察。 我张开嘴,干涩地挤出一丝声音:“轻...点。” 母亲和泮妮娜对望了一眼,楞了几秒,同时发出尖叫。泮妮娜先反应过来,跳起身按下床边的呼叫键。 母亲则揪起我的前襟摇着:“醒了?是你在说话?再说一句试试?” “老...妈...好。” 母亲哭了,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缝流了下来。没等我说话,一名医生带着护士跑了进来。大致问明情况,开始对我进行检查。检查完毕,医生将母亲和泮妮娜叫到一边,轻声嘱咐了一通随后离去。护士则有选择地拔了我身上几根管子,又给我挂了一袋水,也悄然离去。 “我...睡了...几天?” 泮妮娜抹了把眼泪,笑了:“明天就是儿童节了,你算算睡了几天吧。” “四...个月?这是...植物人?” 母亲轻轻拍了我一下:“别胡说,醒了就好。接下来可要康复训练了,几个月下来,肌肉萎缩了不少了。” 我只记得我咬着清元,然后魂魄出窍又被赶回,其他的都不知道。既然醒了,自然要问个清楚。 接下来,母亲和泮妮娜陆陆续续给我讲了后来的事情。 大致情况就是:罗教的副教主就是清元,在正道决定派出三队人马齐头并进后,他将情报送出,通知了罗教,让他们袭击正道大本营。于是罗教教主净源带着两长老六上师及百余名精锐手下,从全真和释教两支队伍间的空隙处潜行穿过,摸到正道营地外。金顺长老先潜入营地企图偷袭我大师兄,谁知反被大师兄制服。罗教在外面等了很久不见动静,只能强行突入,期间还中了我的小技俩,导致全员喷嚏连天。接下来就是孤躅及正一那队及时赶到,伤了金通,杀死了三个上师,罗教教徒退走。在预先设置的集结收容点,金通收容了大部分教徒,又碰到了悄悄赶回来的清元,决定杀个回马枪。清元引出了卫浩清,配合着金通偷袭,结果重伤的卫浩清跑到了我跟泮妮娜约会的地方。接下来就是金通被卫浩清用计断了一只手,被我用雷击中。但是事后现场只找到了昏迷的妮娜及卫浩清,金通和那只断手不见了。至于清元,被雷击成重伤后又被我咬断了喉咙,没救过来。罗教最后只剩净源,金顺,一个上师及几十名弟子,都被赶到的武警逮捕了。 聊了会儿,趁泮妮娜去卫生间,我问母亲:“老妈,为什么上面会派你介入这场纷争?你早就不是警察了。” 母亲看着窗外:“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是被称为邪教的组织,行事乖张。你是我妈,我当然不愿意你卷到里面去。” “这事吧,七年前就卷进去了。你以为当初妈妈和爸...为什么带着你出逃?不过,现在也算基本结束了。” “老妈,到底什么事啊?看起来不大像简单的正邪相杀啊。” “涉及机密,不该知道的不会让你知道。”母亲的话很坚决。随后母亲换了和缓的语气:“平儿,以后可别这么拼命啊,这次你可是差一点就没了。” “老妈放心,我还没到时候呢。” 母亲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为了娜娜,你这可是第二次进医院了,你们算过八字没有?” 看来母亲有点迁怒于妮娜了,我赶紧道:“当然算过,专门找三师兄算的,妮娜是我的吉星,有她在,但逢难关,有惊无险。” 母亲点点头:“这孩子对你还真不错。这些日子跟我轮换着照顾你,没一句怨言。你昏迷的时候,每两个小时给你翻一次身,每天两次拉伸运动,她用手机定时提醒着一次不落。” 我得意地道:“我挑的媳妇,那还用说。人品,学识,家世无不是上上之选,也就是相貌...” “哟,娜娜回来啦?”母亲看着门口说道。 聊了一会儿,母亲被护士叫去医生办公室。泮妮娜靠近我,突然出手拧着我的耳朵:“刚才你说‘也就是相貌’,后面是什么?” “哎,轻点轻点,我想说‘也就是相貌过于出挑,让我有点自惭形秽’。” 泮妮娜咯咯一笑,松开手,看了看我认真道:“这是你应得的。” 我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眼角余光发现门口有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卫浩清。 卫浩清见我望向他,走上前来躬身:“小师叔好。小师叔可算是醒来了,师父师叔们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卫浩清身后闪出一个小身影对我行礼:“五老爷好。” 我一看是明心,笑道:“快进来吧,怎么这么巧,我刚醒来你们就来了。” 泮妮娜轻轻在我耳边道:“浩清道长和明心天天都来,明心可是每天帮你针灸两次呢。” 我不好意思对着卫浩清和明心点点头。明心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上的表,老气横秋地道:“还有半小时才到针灸时间,泮姐姐你先帮五老爷活动手脚吧。” 泮妮娜嗯了一声,抓住我一只手,开始做肘关节的屈伸动作。 我道:“以后我就自己动作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循序渐进吧,你已经躺了四个月了,一下子动的太猛也不行。”泮妮娜道。 我眼角瞟到了什么,转眼一看,卫浩清正偏着头,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和小指在左右嘴角边做搔痒状。我心里一动:这是我跟卫浩清打小定的信号,意思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说。不过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先等康复运动做完,针灸做完,之后想办法。 不一会儿,母亲回来了,满面笑容。原来刚才医生告诉她,医院根据检查认为我身体恢复得不错,只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便可出院。 待泮妮娜做完我的康复动作,母亲爱怜地捧着她的脸蛋:“娜娜,回去休息吧。以后我俩用不着轮流陪夜了,让这小子自己翻身走动。” “嗯,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浩清道长,明心小弟弟,拜拜。”泮妮娜说完,对我眨了眨左眼,走了。 接下来明心给我做针灸,那熟悉的酸胀感,我差点就要喊出来了。等针灸做完,我已经是一身汗了。 我让卫浩清帮我擦洗,趁机对母亲说:“老妈,中午我想吃你做的菜肉粥。” “好好好,妈妈回去给你做。浩清道长,明心道长,平儿就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了。”母亲心情很好,哼着歌走了。 就这样,支开了母亲。然后我问卫浩清:“浩清,咖啡馆那边,生意怎么样了?” 卫浩清愣了楞:“很好。现在店里增加了中式点心,每天营业额都不错。” 我见他没明白我的用意,便装着不耐烦道:“我是想问,店里的那个...服务员工作态度还好吗?” 卫浩清一头雾水:“服务员?没招服务员呀。” 明心一脸鄙夷:“卫师叔,五老爷是想问那个美女服务员吧?” 我借坡下驴:“还是明心聪明。明心,接下来我要问的少儿不宜,你出去帮五老爷把把风,不要让人偷听。” 明心摇头叹息着出去了。 病房门刚关上,卫浩清立刻凑到我耳边道:“什么正邪之战,都是籍口。金通死前,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 “他以为我也要死了,说不想我死得不明不白。”卫浩清一脸坏笑。 “你也会偷奸耍滑?我妈说金通跑了。” “金通只有跑了,才能带走那个秘密,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我。” “妮娜怎么也昏迷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昏睡符,一听到救援人员的声音我就收了符。” ------------ 第一百零八章 秘密 1863年,也就是前清同治二年,五月的一天,四川宁远府冕宁县衙。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在官宅的书房,会见了一位来访的道士。 这位道士就是我的师公。当初翼王攻克湖南郴州时,制止过部下企图烧毁天星观的行为。而天星观,是我师公的皈依场所。所以师公为了厘清因果,特意在翼王军势日渐窘迫之时,前去拜会。 当时书房中,除我师公和翼王外,还有一个送茶水的贴身小书童。那小童送入茶水时,看到桌上有一个盒子,形式简朴,上书“一元”。 却听翼王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命,本王无需丹药。只望先生有以教我。” 那小童退出关门时,听到我师公道:“翼王军势如火,遇木遇水须急克,勿逗留。” 不久,我师公便告辞了。 六月,翼王所部于紫打地全军覆没。 说完,卫浩清一脸热切地望着我。我茫然望着他道:“你想表达什么?” “小师叔,一元丹啊!‘一元能造化,返老作童颜’的一元丹!金通告诉我,太师祖当时将两颗一元丹赠给了翼王。”卫浩清兴奋地道。 “浩清,你听我说啊。先不论这个故事真假,单说那一元丹,如果翼王吃了或者给别人吃了,那就万事皆休;就算没人吃,翼王全军覆没之时,一个木头盒子,估计也毁于乱军之中了吧。” “不可能!那丹药,一定在翼王宝藏之中。” 我以手扶额:“浩清,你居然也信这种天国宝藏之类的传言?”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金通说,翼王宝藏,这就是北方正统与罗教争斗的原因。” 我嗤笑道:“他是不是还把地图给你了啊?” “不是地图。他给了我,或者说,是我拿到了寻宝诀。”说着,卫浩清掏出了一小块叠着的丝绸。 我接过来,展开用力了点,那丝绸就被扯开了一处裂口,急得卫浩清连说小心。我打开这方丝绸,由于时间久远,丝绸变得褐黄干脆,中间还有一个可能是虫咬的破洞,看到丝绸上隐约有字。我拿近了仔细辨认,上面颇为工整地写着“石壁百尺色如赭,左有青龙右双虎,锅顶背后反一路,东西昌盛南北富。” 我看着卫浩清道:“虽说押韵,但无意义,还没有对应的地图,你就这么相信金通?” “因为”卫浩清凑近我,神秘地道:“那个小书童,在大渡河之役逃了出去,后来成了罗教的教主。” ... 翼王在进军到达大渡河边的紫打地后,在那里拖延了三天,民间传说是因为喜得贵子庆贺了三天,其实是在等一个神秘人。那个人来后,翼王和他在帐中密谈,小书童偷听了。原来那个人是翼王派去掩埋宝藏的人,去的时候带了五十人三十几车财物,回来只有他一个人。那人交给翼王一张地图,在上面指点着。翼王边听边思索,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神秘人走后,翼王将地图卷好收起,那张纸却放在桌上。小书童进去伺候翼王时瞄了一眼,记住了上面的字。 由于三天的拖延,结果大渡河一带大雨,江水暴涨,清军又赶到了对岸,太平军几次强渡,都以失败告终。此时太平军处境岌岌可危,被围困在大渡河,松林河以及西南连绵的群山所构成的一小块三角形地域之中, 而西北方这条流入金沙江的小小松林河,就成了关键。杀过松林河,可以北上沿大渡河向泸定县方向进军,脱离包围圈。翼王曾派人输以重金,向这一带的彝人土司买路。但此时彝人土司反水,带彝兵在松林河对岸拦阻。松林河也因大雨,河面变宽,河水变深,难以横渡。太平军数次强渡,均被彝兵清兵杀退,损失惨重,松林河面浮尸累累。最终,翼王为了残部五千人活命,携幼子赴敌营为质。奈何清兵背信弃义,扣押翼王后,又突袭太平军。翼王所部,在大渡河畔,全军覆没。 乱军之中,小书童留了个心眼,跑到翼王的大帐中翻找,居然被他找到了那张地图。一回头,发现那神秘人已在他身后。于是小书童诈称自己是翼王的远房侄子,求神秘人带他突围。神秘人本来就是来救翼王子侄的,本着救一个算一个的心态,扛着小书童便杀了出去。怎奈乱军之中,流弹横飞,刀箭无眼,饶是神秘人身法再高,也还是中了几颗铅弹。在凭着最后一口气突出重围后,神秘人力竭倒下。临死前,告诉小书童自己是白莲分支罗教的教主,现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小书童,即他认为的翼王侄子。 就这样,罗教掌握了翼王宝藏的地图和寻宝诀。从前清到民国,罗教组织过好几次寻宝行动。最有名的一次,便是说动了民国军阀刘湘,派了一千多名工兵在安顺场找到了三个条石封砌的洞窟,并打开了其中两个。不过收获寥寥无几,估计要么是被人抢先截胡,要么就根本不是藏宝。在开挖第三个洞窟时,被当时的蒋政府叫停,随后发生了倭寇入侵,挖宝之事不了了之。 本朝立国后,罗教偃旗息鼓低调行事。直到七八年前,翼王藏宝之事被一个教徒抖露了出去,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最后引起了政府部门的注意,随后引发了一系列事件,其中一件导致了母亲和顾志军的逃亡。此后藏宝之事被证明是假消息,不了了之。 一个月前,北方正道的几位高级人士加入罗教,引起北方正道反击。在罗教中的一名正道卧底意外得知了翼王宝藏地图的下落,遂告知了正道。于是北方正道全力围攻罗教各坛,搜寻藏宝图及寻宝诀,再加上政府也组建了一个部门处理此事,导致罗教撤出北方向南方迁移。在四明山一役,武警在最后关头介入,得到了藏宝图。而握有寻宝诀的金通,杳无影踪。 这故事,让我开始有点相信了。我直视着卫浩清的眼睛问:“金通到底怎样了?” 卫浩清垂下眼帘躲开我的视线:“别问了,反正消失了。” “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啊。” “一元丹!小师叔,一元丹啊,!一颗至少延寿两纪,两颗...你可就活到接近人均水平了。” 我感动地拍拍卫浩清:“为我能活下去,你太费心了,我都不好意思放弃了。” “地图的事,我会想办法。”卫浩清将那块丝绸拿在手里,摇了摇,问:“都记住了?” 我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卫浩清将丝绸撕成了碎片,扔了一小把在我房间的垃圾桶,剩下的揣进口袋,一脸欠揍的冷漠:“金通带伤逃跑了,我们不知道什么寻宝诀。” 傍晚,明心又给我针灸一次后,卫浩清带着他告辞了。母亲喂我吃完菜肉粥,伸了个懒腰,坐在我边上。 “老妈,你到底在公安系统还是财政系统?” “当然是财政系统,七年前就调过去了。” “那四明山你怎么出现了?” 母亲无奈地笑笑:“临时借调而已,毕竟以前跟这方面的人士打过交道。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再牵扯神神道道的任务了。” “老妈,我后半辈子是准备啃老的,你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傻孩子,你以为我这么急帮你把婚事定了是为什么?就是为你以后考虑...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啃老?你才多大?毕业了立刻给我工作去。” “好吧好吧。咦,老妈,我手机呢?” “生病玩什么手机?好好养病。” ... 大概是卫浩清回去说了我的情况,次日上午,韩振邦跟张红琳张燕琳前来探望了。 我佯装生气道:“怎么这么久才想起来看我啊?” 韩振邦撸了撸自己那发亮的光头道:“来过好多次,你都没醒。想留一人照顾你,被阿姨拒绝了。” 张红琳红着眼睛,没说话。 我对他们笑笑:“放心啦,很快我就好了。” 张燕琳站在他俩身后,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等我好了,大家找时间再出去旅游一次,把上次错过的补回来。” 聊了许久,张燕琳还是不声不响,看得出有情绪。考虑到店里只有卫浩清一个人要忙不过来,我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不一会儿,张燕琳又推门进来了,也不看我,只说:“我忘了拿包。”说着拿了包就要走。 这妮子就会动小心思。我忙道:“燕琳,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背对着我站在门口:“说吧。” “我想死你了。” 张燕琳肩膀一抽一抽的,带着哭腔道:“你别花言巧语了,你什么时候想过我?你只在乎你的泮小姐。” 我夸张地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哎呦哎呦地地哼着。 张燕琳跺了一下脚,转身过来,把我扶起。我趁机抓住她的手,任她怎么甩,也不放。 张燕琳怒道:“我数三声你给我松手。” “我想喝你做的咖啡。” “一!” “我想你。” “二!” “我怕万一我再昏迷了,就看不到你了。” 张燕琳转过身来,哭道:“你就只会骗我,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怎么过来的。” 我抱了抱她的腰:“瘦了这么多,回去可得好好补补了。” “你就知道救你的泮小姐,连命都不要了。” 我佯作大吃一惊:“怎么?你以为我是去救泮小姐的?” “难道不是吗?” 我缓缓摇头:“当然不是。这是一场正教对魔教的大决战,双方都出了全力,连卫浩清这种高手都不能全身而退。如果正教失败,以后就没有道观,没有寺庙,只剩下魔坛了。” 张燕琳睁大了双眼:“警察不管吗?” “这个嘛...警察对民间宗教信仰是不干涉的。” 张燕琳掩着嘴:“可阿姨说你是为了救泮小姐才...” “那只是一个借口,你知道我被逐出道门了,按理是不允许参与这种事件的。但是我受道观多年养育之恩,怎么能袖手旁观?所以找了个借口嘛。” 张燕琳将信将疑点点头。 我拉她入怀,道:“但是如果你有危险,我是肯定拼了命也要去救的。” ------------ 第一百零九章 离别 . 再会 虽说是康复得很顺利,等我出院也是七月底了。学校很给面子,或者说是给师父面子,就算我交上去一篇缺斤少两临时赶工的论文,也让我毕业了。我在家养身体闲得发慌,母亲每天要上班,泮妮娜为了留学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时间来陪我。 为了打发时间,我从图书馆借了罗尔纲的《太平天国史》,崔之清的《太平天国战争全史》,又从网上找了些当时清人的日记野史之类,重点研究翼王石达开在1861年年底从广西经湖南入川到大渡河畔覆灭这一时期的活动,希望能找出点翼王宝藏的线索。 卫浩清则早晚定时来督促我加强锻炼,虽然给我增加了不少痛苦,但也知道他是好心。关于地图,卫浩清做得比较直接,他弄了一张四川北部的地图,挂在了我书房的墙上。地图上安顺场那块区域,被他指点得都有些起毛了。见他有些入魔,我不得再三劝告他放稳心态。 日子一天天过去,泮妮娜的出国留学事宜进行得极为顺利。以前我是不太当回事,但经历了这次的生死,我竟有些放不下她了。 一日,母亲见我挂断电话后有些闷闷不乐,问我:“娜娜的电话?” “是啊,她要去上海办签证的事。” “平儿,你是舍不得她离开了吧?” “这一去,就是四年呢。年轻人,在国外这种不同道德观的环境下,会怎样蜕变呢?” “娜娜可是个自我约束能力很强的孩子啊,你要有信心。” “老妈,我没经历过太多的感情波折。但我觉得,一个女孩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远离了曾经的依靠,会有无助感。此时任何的善意的恶意的示好和帮助,都会让她心怀好感,同时更疏离以往的依恋。” “那你就陪她一起去吧,妈妈帮你弄个商务签证如何?可以多次往返,想什么时候去看她都可以。” “那也好...还是算了吧,这四年,就当作考验期了。”我知道等不到她学成回来了,如果她真能找到个心仪的人,届时也不会太痛苦。我看了母亲一眼:老妈,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唉,你们啊...”母亲不知说什么好,转头看见墙上的地图,便转移话题道:“别人都在墙上挂世界地图或者中国地图,你挂云贵川地图,倒也别致。” “啊,我这不是在研究太平天国史嘛,所以要从广西金田一直研究到江苏南京。这种放大的局部地图不好找,我其实最想找的是广西贵港的地图,那里是起点。托卫浩清,他什么都不懂,只找到这一张。” 母亲眼神一闪:“你怎么想起研究太平天国史了?” 我心里一缩,母亲这是看出了什么?想到母亲这次被抽调介入四明山事件,还拿到了藏宝图,我决定将母亲注意力引开。 我拍了拍厚厚的《太平天国史》,道:“老妈,我大一的时候,在图书馆碰到一位老先生,他是研究太平天国史的。他说国内对太平天国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只有罗尔纲先生最为全面。而罗尔纲先生,囿于当时的政治环境,写的这本书有一定的意识形态偏向性。他认为现在的环境更加宽松,应该有更加客观的探讨。反正我在家养病闲来无事,就慢慢研究着吧,权当打发时间了。” 母亲点点头:“也对,有事情做总比游手好闲强。妈妈帮你找份工作吧,看你在家闲的,再这样下去都要自闭了。” “我要那种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啊,少一样都不行。” 母亲起身离去:“美得你,满足两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转眼到了八月底,离泮妮娜出发没几天了。这些日子我基本天天跟泮妮娜腻在一起,就差变成连体人了。一日,在我精疲力尽倒在泮妮娜身上时,泮妮娜抱住我道:“循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你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嘿嘿,怎么可能。”我离开泮妮娜,盘腿坐起来。 泮妮娜坐起,伸出手戳了戳我胸口:“你这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我笑笑不说话。 泮妮娜靠近抱住我:“循义,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你可以随时来看我呀,或者你懒得动,我可以来看你呀。” 我想了想,笑道:“也对,我弄个多次往返的签证,想什么时候查岗就过来查,要是被我抓住什么把柄,哼哼哼...” 泮妮娜认真地看着我,忽然打了个寒颤:“你别笑得那么怪啊。我想好了,尽量每学期多学几门,缩短学习时间,拿满学分就回来。” “好哇。如果你能两年就拿满学分最好,看好你哦,学霸。” “怎么可能...” 再怎么不舍,离别的时刻终于来到。在上海浦东机场,泮妮娜抱着我啪嗒啪嗒掉眼泪。我瞄了一眼边上搀着手的泮宇明夫妇,拍着泮妮娜道:“好了,快跟叔叔阿姨一起过安检吧。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多久来看我?”泮妮娜抽泣着问。 “呃...一个季度一次。” “不行不行,太少。” “妮娜,你是去上学的。而且你不是答应我两年把学分修完回来吗?我去的太频繁了你怎么学习?” “我,什么时候说过两年修完的啊?”泮妮娜倒还清醒。 “就朝这个方向努力啦。再说你想我了也可以回来的嘛,对不对?快去安检吧,别弄得匆匆忙忙的。”说完我帮她擦了眼泪。 于是泮妮娜拖着行李箱跟着父母走进了安检口,我挥着手一直到看不见她为止。回过身向外走去,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其实想什么时候去都是可以的啦,我这么安慰着自己。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个不停。打开一看,都是泮妮娜的微信消息。感慨着一一回复,女人啊,就算泮妮娜,已经是比较有个性的了,对于离别,依旧如此敏感脆弱。 找了家快餐店,点了个套餐,先吧午饭对付过去再说。想着好不容易到上海来一趟,也没必要紧赶着回去,毕竟我身体还比较虚弱嘛。上海的熟人,姓顾的不能算,只有罗芊芊了。也不知道罗教垮了之后她怎么样了,试着联系一下吧。 电话居然接通了。罗芊芊的烟嗓响起:“哟,终于想起我这个姐姐啦?” “姐,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怕再被你背刺嘛。那个,今天我来上海了,现在在浦东机场,你来接我一下呗?” “人不大架子挺大?自己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 “那算了,我先回安临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你个苕货...等着,我马上来,真是欠你的。”罗芊芊连家乡话都脱口而出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已经坐在罗芊芊的车上了。罗芊芊启动车子,白了我一眼:“现在怎么不怕我给你捅那么一下了?” “姐啊,当初是各为其主,现在你都没主了,再骨肉相残就没意思了啊。” 罗芊芊叹了口气:“据说这次你使了邪法,把副教主血给吸干了?” “这是谁在胡说啊?我没主动吸,是他的血喷到我嘴里的,臭死了。” “反正我们的人逃出来几个,一说起你,脸上那表情比见了金达还害怕。对了,金达也是你弄死的?” “这个我算是参与了吧。” 罗芊芊咬牙道:“金达手上死了不知多少女孩子了,所有的姐妹都怕他。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姐,罗教完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前一阵总坛传令,让我们这些挣钱的兄弟姐妹把生意盘出去,大部分资金都汇走了,人也脱教了。现在我在考虑,是重新开始打拼呢,还是干脆回老家找份安稳工作。”罗芊芊说着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罗芊芊笑了:“姐,你的能力就是经商,让你老老实实上班,你估计都不习惯。” “我不是还欠着你一百万救命钱吗?还了你钱,我就没本钱重新开始了。” 我伸指勾了她下巴一下:“钱就先给你投资了,我坐收利息吧。”说着色眯眯地上下看着罗芊芊。 罗芊芊一手将衣领扣子扣紧,正色道:“那我就重头再来一次,如果亏了,你的钱就打水漂了哦。” 不等我回答,她又道:“你也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认真把你当弟弟的。平时开开玩笑什么的都可以,你要是真敢胡来,我把钱还你,回老家。” 我捂着胸口:“我难道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罗芊芊笑了:“谁叫你当初认我做姐来着?再说你那个小女朋友盘靓条顺,你就好好守着她吧。” 我摇摇头:“唉,女人啊~姐,当初你一副饱受欺凌的怨妇状,把我骗得团团转,结果你是那么能打。” 罗芊芊得意道:“卫校时候,我是市里武术比赛女子长拳第五名,女子其他器械第七名。” ------------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单活儿 在上海盘桓了三天。罗芊芊白天忙着她未来的公司,我就去上海图书馆搜集关于太平天国的资料。晚上一起吃晚饭,然后罗芊芊带我夜游上海。原本我是打算只要罗芊芊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赖在上海,结果卫浩清来了一个电话。 “小师叔,有事求你。” “浩清啊,你还有办不到的事?我忽然有点害怕了,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吧?” “四师叔接了个活。有个老风水惹上了麻烦,需要请人保护。师父让我去。” “能让四师兄接的活可不简单,这老风水肯定油水多多。那你让我帮你什么?”如果大师兄让卫浩清去保护这个人,那这人惹的麻烦可不小。另一个方面来看,如果不是这人给的酬金极高,就是于本观有大因果。 “小师叔你去吧,酬金很高的。” “呸!我每个月咖啡馆有上万收入,老妈还给我上万的零花钱,我会在乎这种保镖的活儿?” “管吃住,没事一天一千,有事一天一万。” “跟我好好说说这个活儿的情况。” “等小师叔回来细谈吧。请尽快,明天就要开始的。” 那还有什么可耽误的?跟罗芊芊电话告别后我买了车票就回安临了。下了火车已是下午五点,打了辆车直奔咖啡馆。 没想到咖啡馆晚上生意也很好,除了喝咖啡聊天的情侣,居然还有吃西式简餐当晚餐的上班族,再加上来买打折面包的客人,咖啡馆里人声鼎沸。这跟我心里灯光朦胧,祥和静谧的最初印象大不相同。 看着张红琳和张燕琳象穿花蝴蝶一样在各桌忙碌着,再看看忙给几个排队顾客结账的卫浩清,我没打扰她们,直接上楼进房。将近八点,张燕琳叫我下去吃饭,我才知道咖啡馆现在延长营业到晚上十点。 “早七点到晚十点,你们睡眠时间够不够?” “钱大哥放心啦,我们分两班,一班是早七点到晚七点,另一班是早十点到晚十点。保证最忙的时候,至少有三个人在。”张燕琳得意地说道。 下楼到了厨房,见卫浩清坐在里面正吃着。张燕琳帮我端了一份,我坐在他边上也吃起来。 卫浩清喝了口汤,没抬头:“那个活,客人是香港的一个风水师,前一阵那港太乱,图清净到杭州小住。” “他能惹什么麻烦?” “有人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研究破解,等他发觉水太深的时候已经无法推辞了。他跟师公有点交情,所以来观里求救,四师叔答应了。” “那为什么让我去?做保镖你比我更适合。” “因为我去见了他一面,聊了聊,发现,那个东西,可能就是...”卫浩清不动声色瞄了张燕琳一眼,见她正忙着准备明天的点心材料,便接着道:“我们要找的那张图。” 我想起了消失的金通,有点担心道:“你是想?”手抓起一份三明治,用力一捏。 卫浩清摇摇头:“等他研究出来。你点子多,跟他接触没准能套出点什么。放心,我在暗处,有外来的危险会处理掉。” 我想了想,道:“行。不过,你想办法给我弄点太平天国的小东西,比如钱币啊徽章之类的,我好有话题跟他聊。” 卫浩清点点头,站起来,收拾了碗盘,出去了。 我吃完了晚饭,坐着发呆:地图,一元丹,两颗,我能活下去...似乎有人在推我?我定了定神,发现是张燕琳。 “怎么了?”我看着她。 “钱大哥,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忙完啊,我困了。” “困了就就去睡觉睡觉...”张燕琳似乎有点紧张。 我笑笑,站起来,探头向外看了看。韩振邦在柜台里面跟靠着柜台的张红琳轻声说笑,几个客人三三两两坐在各自位置上,有窃窃私语的,也有打开手提电脑忙碌的,还有托腮发呆的。我拉着张燕琳就上了楼,将她带进我的房间。 关上门,我轻声问:“刚才卫浩清和我说的,你都听见了?” 张燕琳点点头。 我捏着她的下巴:“你以为我们在说什么?” “你们...你们想弄到一张画?”张燕琳不确定地说。 见她误解了,我就把她带歪:“不是,我们想确认那张古画是不是真的。但是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她点点头。 “你姐姐姐夫还有一会儿好忙呢。难得你这会儿有空,让我等着了。”说着我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啊...我,我想先洗个澡。” “巧了,我也想洗个澡。” ... 第二天一早,卫浩清推开我房门,径直走到我床前,将几样东西放在我床头柜上。我被他惊醒,坐起来望着他。 “小师叔,这是两枚太平天国圣宝钱,还有一枚太平通宝,不知道是不是太平天国的。” 这一阵我正研究太平天国呢,于是我现学现卖:“这枚太平通宝,你看背面,上面一个圆点下面一个月牙,这叫上日下月。是上海小刀会起义时候建‘太平国’铸的钱。” 卫浩清点点头,又拿出一张纸,道:“那老风水的地址,联系方式都在上头。那人做过师祖书童,自视甚高,脾气挺大,小师叔注意着点。”说着又递给我五雷令和几张符。 我一愣:“这是...你不要告诉我这活挺危险啊?怎么五雷令都拿出来了?” “小师叔,以防万一,师父让我给你的。” “我是明的,你是暗的,你可给我瞪大了眼睛看好了,万一我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小师叔,我眼神好,鼻子更灵。我能闻出张燕琳一小时前还在这里。” “滚,怎么跟师叔说话的。” ... 上午九点差五分,我到了西湖杨公堤边上一处幽静的院子。向大门处的通话器通报来意之后,门开了,我顺着一条精致的石板小路走到了一栋不小的楼前。院里静悄悄的,不过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看着我,我瞟了一眼墙角桃树上的摄像头,对着楼正门上方一盏射灯挥了挥手。 门开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对着我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钱大师,请进。” 我看了一眼这女人,身材中等,前胸略有起伏,穿着深色职业装,眉毛细长,脸画淡妆。我也微微躬身,顺势看了眼她的手掌。果然,指关节有些粗,上面有不薄的茧子。这是个练家子。 那女子一路领着我上了二楼,到了一间小客厅,对我道:“请钱大师稍候。”说完就出去了,接着有保姆端了粗瓷大碗茶进来。 接下来,仿佛就象把我忘了一样,足足半小时没人来搭理我。我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这老风水受到了威胁,求青云观帮忙,人来了怎么会如此怠慢?如果不是老糊涂了,就是情商太低。 不过我也没心情等太久,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卫浩清的号码:“浩清啊,这客户脑子有些问题,居然把我晾在这里。这样,我再等三分钟,没人来的话,这单生意就推了吧。” “小师叔想怎样就怎样,别惯着他们。” “嗯,我自有分寸。” 挂了电话,我坐着闭目养神。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人噔噔噔走了进来。我睁开眼,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胡子老头,在我对面坐下,一脸怒气。那个女保镖站在他身后,漠然地望着我。 我拿出卫浩清给我的那张纸,读道:“袁正同,六十七岁,男,已婚。在香港帮人看风水算命,现寓居杭州。” 我抬眼望了那老头一眼,问:“是你吧?” 那老头重重拍了沙发扶手一下:“胡闹,青云观先派了个半大小子来跟我接洽,现在又派个无礼之人,这是不把我袁正同放在眼里么?唉,老仙师羽化之后,青云观真是没落了。” 我伸指点了点他:“老袁头,别闹。就你,也配提我师父?你当初就是个给我师父提鞋都不配的乞丐,师父看你可怜点拨了你。怎么?在香港闯出了点名头,回来尾巴就翘上天了?” 一听我报的辈分,袁正同气焰一下子弱了许多。但还是想挽回面子,强词道:“不管怎么说,青云观的朴元师兄...” “闭嘴,师兄也是你配叫的?叫朴元道长!” 这时袁正同忽然不说话了,连拍了几下沙发扶手。他身后那女子说话了:“钱大师,跟袁先生说话,请注意语气。” 我对着袁正同道:“老袁头,管好你的下人!唉,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个都没大没小的。” 那女人上前了一步,我盯着袁正同的眼睛,双手抱胸,向沙发背一靠:“老袁头,不是我吓唬你。就你这屋子,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我保证,只要我不接,没有任何道上的朋友会接你这单活儿。” 袁正同抬了抬手,那女人退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自嘲道:“老了,火气就有点压不住,唉!钱大师别见怪。” 我笑了:“看来你认清形势了。那好,我师侄,就是前两天跟你接洽的那个半大小子,说这单活有些不清不楚,不建议我接。我知道你隐瞒了很多。现在你把整件事前因后果完完整整跟我说一遍,然后我再决定接还是不接。” 袁正同楞了一下,急道:“青云观的朴元师...道长答应我...” “我师兄答应过的事,我这个做师弟的如果不想接,你猜我会不会接?” 那女子忽然插话道:“钱大师,如果你知道得太多又不肯接的话,我们会很为难的。” 我两手一摊:“你们没得选。就算我知道了全部,不想接,你们也一点办法没有。”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一千元一天,是袁家开的价,卫浩清没回应,所以价格还是可以谈的,不算我临时加价。更何况,袁家女眷有两个,再加一个老头子,只有我一个男人,总有不方便之处。 “袁小姐,你这里有女眷,房子也不小。我还需要再找至少两人来帮忙。这样的话一共三人,一个人每天两千,有事的话,两万,你们管食宿,十天为限。受伤医药费你出,死亡一个人一百万。”我也帮观里的师侄争取一点福利吧,伤亡是不可能的,这种对手我一个人都自信可以对付。 袁灵馨还是笑靥如花:“钱大师,价格没问题,可是时间,能否以我们家确认安全了再截止?” 我楞了一下,回道:“这个,如果袁小姐你们一直有不安全感,难道我和同伴就要一直守在你们身边吗?” “钱大师,不如这样,等阿爹将图纸还了,您的任务才能结束,行吗?请放心,不会很久的,阿爹还要处理香港的生意,最多一个月就会回去的。” “还有,我这边的人员怎么分派,是我来决定。对于任何安全上的措施,你们都要无条件服从。” 袁灵馨伸出手:“成交!” “那签合同吧。” 完事后,我让袁灵馨去找把梯子。在等梯子的时候,我给卫浩清打了个电话。 “小师叔好。” “浩清,给我找两个帮手,至少一个得是坤道或者俗家女弟子。另外,最好是转修的。” 所谓“转修”,是观里的俗语,指先练剑到了瓶颈卡住后转练法术,或者练法术到了瓶颈转练剑的弟子。道家修炼本来就是顺其自然,万法归宗,并无太多限制。不过转修的弟子,由于一心分了两用,出类拔萃的不多,但好在各方面都较均衡,不管是打人还是驱鬼镇妖都能上手。 “小师叔,转修的弟子本就不多,能派出来的少之又少,更别说女弟子了。” “随便找两个,别坠了青云观的名头就行。这活儿不难,该看的我都看到了,接下来就是保镖的活了,给师侄们弄点福利。”毕竟只有野道士才单打独斗,有门有派的,怎么也得组个团带个队才显身份。 “小师叔,是...那张图吗?看到了?成了?” “基本都记住了,没看出什么端倪,回头跟你一起研究。” 挂了电话,我到走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血手印:都三天了还这么红,应当是某种颜料。边上的三个字是繁写体的数字,这个这个...难道是1960年以前就上学的老家伙,或者是港台来的?嗯?港台...我陷入了沉思。 梯子拿来了,让袁灵馨扶着梯子,我爬上去仔细研究了血手印和那几个字。血手印不大,是右手的手印。至于那几个字,居然是用毛笔写的,一笔一划颇有力度。我挨个闻了闻,确定不是血。爬下梯子,看了看手心,举了举梯子,铝合金的折叠梯,很轻。 我问袁灵馨:“有没有其他梯子?” 袁灵馨摇摇头:“杂物间只有这一把梯子,花园里还有一把,但是太长了,在屋里没法立起来。” 我拍了拍手:“行了,不用梯子了。我想再去书房看看。” 袁灵馨带着我再次进入那间小书房。这次,看得出来她有些不太情愿。我进屋后,在靠窗的书桌上看了看,上面立着一个笔筒,插着几支笔。我翻了翻,有水笔,也有铅笔和记号笔。我推了推窗,没推开,玻璃似乎是特制的,很结实。 袁灵馨道:“这间房间比较特殊,所以窗户是打不开的,玻璃也是防弹玻璃。” 我满意地点点头:“门估计也是特制的对吧?” 袁灵馨没吭声。 我没找到想找的东西,便问:“袁小姐,你父亲难道没有花哨一点的书房吗?我相信以他的性格,应该有一间装满书的书房来炫耀自己的。” 袁灵馨面露不悦之色,但还是回道:“阿爹自用的工作室另有一间,请跟我来。” 跟在她后面,我看着她摇曳的腰肢,不经意地问:“你父亲跟他干女儿,关系似乎更亲密一些啊。” 袁灵馨脚步节奏缓了一下,随后继续笃笃笃向前走去,没再理我。 袁正同的工作室极大,虽然是临时居住地,可排场一点没落下。四十几平米的房间,四壁除了窗户和一小块照片墙,全是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书。我走到一面书架前,看着里面的书,不禁读出声来:“《资本论》,《列宁全集》,《毛首长选集》...看不出啊,看风水相面的居然...嘿嘿。” 袁灵馨似乎正在研究墙上挂着的照片,背对着我没说话。我踱到窗前的老板台前,嚯,好大一个台子,感觉都能在上面打乒乓球了。光砚台就有两个,一个里面还汪着一点墨,另一个则干干净净。墨盒里放着几块墨,有红的有黑的。山形笔架上搁着四五支粗细不一的毛笔,我逐一拿起看着,咂舌道:“歙砚,徽墨,湖笔,想来用的纸定是宣纸了。” 书桌上有一本册子,我打开一看,果然,是宣纸册页,里面抄录了一些诗词。 袁灵馨轻声问:“钱大师可看好了吗?阿爹不喜别人动他东西的,就连我也不例外。” 我点点头:“好了。袁小姐,居然连你也不能随便动你父亲的东西?那他是自己把书桌整理得这么井井有条,他一定很爱干净。” 袁灵馨淡淡道:“是小弥整理的。” “噢噢噢。”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一丝酸楚。 走过她身边,我也顺势看着墙上的照片。照片是袁正同用来显摆的,都是他与名人富豪政要的合影,或者参加某些酒会和慈善活动的留影。忽然,一张照片让我瞪大了眼睛:在一座教堂前,被一群孩子围绕着,袁正同跟三个神职人员一起站着。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木家老三,木卓心!我指着那张照片,心猛烈跳动,头皮一阵阵发麻,说不出话来。 袁灵馨见我异样,轻轻摇了摇我:“钱大师,您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抖着手指了几下那张照片,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父亲也算是我道门出去的人,怎么跟基督教的搅和到了一起?” 袁灵馨看了照片一眼,笑道:“这张啊,是几个月前,耶稣福音洗礼会为孤儿院的孩子们办了一个慈善拍卖会。阿爹喜欢孩子,就去参加了,事后跟洗礼会的牧师们合的影。” 我一脸卫道士的严肃:“福音洗礼会?据我所知,国外有很多打着宗教名义的诈骗团伙,你父亲别是上当了吧?这家教会有固定的营业场所吗?” 袁灵馨一副想笑又忍住的样子:“钱大师,福音洗礼会是耶稣教很有名的教会,他们的沐恩福音堂就在人头马道上。” “我就是提醒一下,毕竟信仰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儿。” 很快青云观的弟子就来了,一高一矮站在园子大门口等待确认。我看了下监控,矮的那个就是活泼可爱的明心,高的那个是个坤道,道号岫清,三十岁出头身强体壮。她以前是练鹰爪功的,因家庭矛盾淡漠了尘心拜入大师兄门下,是卫浩清的师妹。 这两个都挺有能力,看来卫浩清对这事还是上心的。我确认后,两人被放进来。我跟他俩先通气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召集了袁家三人以及安保人员的头儿还有服务人员的头,大致分配了一下任务。安保人员的责任就是园子和这栋楼的一楼及地下室。二楼三楼由青云观负责。让明心负责袁正同,岫清负责袁灵馨。至于那个小弥,一是本身有点工夫,二是她必须白天跟着袁正同,晚上跟袁灵馨睡一间卧室,无需专人保护。服务人员除了袁家自带的保姆能上二楼三楼外,其他人员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园子里和一楼还有地下室。 不出所料,小弥当场发飙,说她要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可能听从我的安排。 我说:“各位,先声明,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定的规矩。在生命面前,什么自由爱情的馊借口都先给我塞到裤兜里袜子里,等事情了了,你就是想去男厕所我也不管。” “如果我偏要打破这烂规矩呢?”小弥冷笑着问。 我对着岫清点了点头。 岫清上前:“袁二小姐,规矩就是规矩,请遵守。” 小弥偏身就是一个侧踹,腿抬得挺高,直奔岫清面门而去。岫清晃身抬手,只听“喀喇”一声轻响,小弥收腿向后单脚跳了两步,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躬身抚脚紧咬牙关。 袁正同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无奈地摊开手:“小弥的脚看来有点问题,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好好休息着别乱跑了。听好了,袁家任何人要出门,都必须经过我同意,不然明心和岫清有权力作出适当的劝阻。保安队长,有问题及时向我汇报,我不在,就汇报给岫清。” 说完我看了袁灵馨一眼,她会意,扫视了在场的众人,接着道:“钱大师的吩咐,我们大家都没意见。” 顺利达成一致,我拿了对讲机,公布了联络电话,大家各自散去。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简单的推理 等大家渐渐走出房间,我看到袁正同及袁灵馨都没动。我让岫清和明心去门外守着,然后问:“两位还有什么问题?” 袁正同忿忿地看着我:“钱大师,你上来就叫人弄伤了小弥,是何道理?” “老袁头,你这干女儿是个不安份的,不给她上点手段她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我希望你好好劝劝她,别胡闹。”我盯着袁正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这样,我立刻跟上面说,这地图我没法解了,大家一拍两散。”袁正同躲开我的视线,有点色厉内荏。 “老袁头,你真以为上面对你抱了很大希望吗?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建国后各种藏宝消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谁会当真?这藏宝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再说你这水平还解图?就你这样的,全国随便找找几百个。哦对了,你要是快点把解图这活给推了,我也好早点拿钱走人,你以为我这么高辈分的,愿意给你个下人做保镖?纯粹是看大师兄面子。”说着我转头对袁灵馨道:“袁小姐,合同上漏了一点,时间以五天为一个节点,不满五天也要按五天结算,请加上去。” 袁灵馨微微点头,然后对袁正同道:“阿爹,你就别闹别扭了,钱大师也是为了大家好。” 袁正同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等他关上门,我正色对袁灵馨说:“袁小姐,请坐,有些事情我想问问清楚。” “钱大师请问。” “你阿爹,小弥,以及你之间,有没有什么冲突?比如感情,利益之类的。” 袁灵馨眼睛顿时有些失焦,很快她回过神来,苦笑道:“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不,袁小姐,别误会。你家人相互之间的态度,无外乎子女争宠而已。我想知道的是,如果,这张地图丢失,会对你们三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袁灵馨想了想,道:“钱大师,不怕您笑话,虽然阿爹在香港有些名气,但他名下的公司,主要是我在负责经营。整个公司不仅仅是风水算命,还涉及了图书,法器,首饰,果品等很多子公司和店铺。如果这次发生了地图丢失事件,肯定会有各种不好的传闻,甚至怀疑是公司监守自盗。这样公司的信誉大受影响,股票会下跌,下面的店铺可能会关掉很大一部分。” 我一针见血:“而你这个实际掌控者就会受到质疑,作为替罪羊被踢出去。整个公司,不受影响的也就是你阿爹直接管理的风水算命这一块,他的客户都是非富即贵的老客户,知根知底,不会抛弃他。这时你阿爹或小弥可以顺势夺取整个公司管理权,变卖所有受影响的店铺变现。” 袁灵馨辩解道:“不会的,那时候,变现的钱只有目前市值的几分之一,阿爹受不了这么大的损失。” “袁小姐,目前,公司的财政大权,我没猜错的话,是掌握在你手里吧?你阿爹和小弥能动用的有多少?五分之一?十分之一?你刚才也承认了你跟他们之间有冲突,现在我能确定应该是利益冲突” 袁灵馨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坚持道:“阿爹和小弥有什么吃穿用度,我都尽力满足的,信用卡也都是开通的大额度的。虽然他们有时会发发牢骚,但...” “袁小姐,人心叵测啊。与其十亿资产放在你手里管理,不如变现成一亿放在自己兜里啊。” “你不要挑拨离间,你...”袁灵馨忽然发作,却说不出什么恶语。 “袁小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知道你阿爹是我师父在上世纪捡的,当时他是个快饿死的小乞丐。师父让他做书童,做了七八年吧。后来你阿爹成年了要离开,师父见他没什么天分,但是脑瓜还聪明,就教了他点堪舆相面之术,让他有一技傍身。师父曾提起他,说这孩子学的时候更在意的是话术和各种仪式,对真正的堪舆术只听个皮毛就没兴趣了。因此认定他只在乎能不能忽悠到顾客,心术不正。” “可这有什么关系...” “袁小姐,这只是背景故事,听我说完。然后是你阿爹卧室那堆灰烬边上的玉牌碎片。玉牌是青云观第一批玉牌,做工粗糙又厚又重,但灵力可不少。按说你阿爹应该很清楚只要配戴着,一般的鬼祟都不敢近身,他偏偏要扔出去。扔出去吧,打中妖物,玉牌是不会碎的,只会贴在妖物身上直至妖物被杀灭。那样的话,纸人会现出原形,飘落于地,更不会出现被炸了个洞还能说话自燃的情况。至于玉牌会不会摔碎,你看。” 说着我掏出了一块大小差不多但更薄的玉牌,高举过头,松手,玉牌落到地上,弹了几下,完好无缺。 我接着道:“这么小的玉牌,落到木质地板上一般是不会碎的,除非用硬物砸。我在灰堆边上的床头柜上,发现了大理石台面有些磕痕,而那个铜制的小座钟,底部边缘有些缺刻。对了,电子小座钟居然钟摆都没了。” “不可能,那块玉牌,阿爹爱若珍宝,阿弥以前要他都没给。” 我点头:“是啊,这样以你的精明,也认为不可能,这就从心里排除了他自导自演的可能。” 袁灵馨浑身颤抖着不说话。 “还有那个血手印,手型不大,八成是女人或小孩子的手,但是指节的痕迹粗大,练过一些功夫。字是繁体字,那说明写字的人要么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上学的,要么就是港台受教育的。鉴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就上学的到现在快要有七十岁了,我更倾向于这是个港台人。” 袁灵馨抱住了头。 我继续道:“接下来我在梯子上看到了一些红色痕迹,有个指纹还很清晰,不知能不能做个指纹对比。在书房里看到了一杆笔上也有隐约的红色。更奇怪的是两个砚台,一个黑墨汁的还有墨,另一个却洗得干干净净。考虑到书房只有你阿爹和小弥能收拾,我问一句,他们经常洗砚台只洗一个吗?那杆有红色痕迹的笔,笔头粗细跟屋顶那几个字的比划粗细差不多,虽然也洗过了,但笔根处还有些许朱砂红。对了,我鼻子还是挺灵的,天花板上那个血手印和红字,味道跟你阿爹书房里墨盒中的朱砂墨闻起来一模一样,我估计是有人忘了把朱砂墨藏起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袁灵馨声音带了点哭腔。 “好吧,那我就不说笔迹的事儿了。综上所述,我觉得这是你阿爹和小弥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具体目的我就不分析了。” 过了好一会儿,袁灵馨站了起来,宣布道:“所有这些,都是你的猜想。” “今夜,我亲自守三楼走廊,如果还有红字增加,那就是我推测错误。”我起身走向门口,走了一半转身:“袁小姐,我觉得你还是收起那张地图吧,随身带着,我师侄守护你,不会有问题。” 走出书房,手机响了,一看,是泮妮娜的微信视频,赶紧接了。她看来是刚起床不久,穿着宽松的汗衫,好象还是我的。我跟她聊了一会儿,问了学校的情况,也告诉了她我接的这份差事。听到后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我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我转身,看到袁灵馨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身后是岫清。 “钱大师,我妹妹不是很愿意跟我一个房间,你看怎么处理?” “你们家三人的卧室都在二楼吗?离得远不远?” “都在二楼,紧靠着的三间。” “那就没问题了。岫清,晚上你在袁小姐卧室门外看着,这两天辛苦一点。” 岫清躬身答应。 晚餐的时候,我让袁家和岫清明心先吃,我在二楼三楼来回晃悠,以防意外。虽说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那个阿弥和袁正同搞的鬼,但也要以防万一。 等他们吃好,各自回房,我走到一楼,准备让保姆随便给我拿点吃的,对付一下。 饭厅里,袁灵馨一个人坐在桌边在电脑上忙着。我见岫清不在,便问:“我给你派的师侄呢?” 袁灵馨道:“我让她去盯着阿弥。一开始她还不愿意呢,不过我跟她说你会下来保护我的。” “袁小姐,说到保护,我这师侄比我有能力得多,她可以拧断拖把杆,我连鸡毛掸子杆都拧不断。” “可是,按照钱大师的推断,我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为了让她觉得岫清和明心物有所值,我表情严肃地道:“刚才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可能还有外人。这是内外勾结啊,袁小姐,如果你才是真正的目标,那么我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袁灵馨眼光黯淡:“阿爹和小弥不至于针对我到如此地步。他们想要执掌公司,我给他们又何妨?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帮他们担责任,谁知竟被猜忌。” 我一拍桌子,吓了袁灵馨一跳。我道:“谁告诉你就一定是他们针对你了?也许他们也是被迫的呢?真相没有揭露之前,你不可以心灰意冷啊,你好歹也是职场女强人呢。打起精神来,去,帮我弄点吃的。”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大白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我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跟袁灵馨聊着。看得出她很忙,皱着眉,不停在手提电脑上打着什么。 “你家平时吃饭你也是这样边吃边对着电脑?” “没办法,这么大一个公司,阿爹和小弥又帮不上忙。每天光邮件就上百封,还有各种突发事件。今天白天又没时间,只能现在干了。” 我知道袁家父女关系紧张的根源了。我敲了敲桌子:“袁小姐,你放下手里的活,听我说几句。” 袁灵馨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双手按着太阳穴:“钱大师请讲。” “以前在上海,经常会出现一种家庭纠纷。老人在故去前,会写遗嘱把财产和房子留给家里的保姆,而不是自己的儿女。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灵馨想了想:“保姆引诱东家?” 我摇了摇头:“是感情。就跟远亲不如近邻一个道理。老人的儿女各自成家,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没空常回家看看。老人那边只有保姆陪着,久而久之,保姆对于老人来说,就是精神依托,就是比亲人还亲的人。” 袁灵馨争辩道:“可是,保姆是要收钱的呀,老人怎么会意识不到这只是她们的工作呢?” “因为,长期的陪护,交流,使得老人跟保姆的感情羁绊超过了跟成家立业的子女间的血缘关系。老人就算出一万给儿女添置了大件物品,儿女会回来陪他一个月吗?可是保姆,老人出了一万元,保姆就真陪护一个月,做饭做菜,打扫卫生,聊天说笑,把屎把尿。几年十几年下来,比起一年见不了几次的儿女来说,保姆是不是他最后一段路上的伴侣?” 袁灵馨不语。 “我看你和小弥,在你阿爹眼里,就是儿女和保姆的区别。” 袁灵馨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是阿爹的亲女儿,小弥只是阿爹资助的一个孤儿而已。” “是啊。可是现在,小弥天天陪在你阿爹左右,保镖兼秘书兼小保姆。你呢?白天忙公司的事,晚上忙公司的事,跟阿爹的交流,也多是围绕着每月开支的多少吧?”见她没说话,我加重语气:“所以,小弥可以进你阿爹书房,而你就不能随意进出。在你阿爹心里,你已经边缘化了。” 袁灵馨直起身来:“我当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可又有什么办法?我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公司,商场险恶,同行们虎视眈眈,一个女人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你了解吗?在外面我孤军奋战,回到家还要跟老头子和小狐狸斗智斗勇。我这么大了连男朋友都没空找,你以为我愿意啊?”说完她伏在桌子上,双肩抽动呜咽着。 我趁势闭嘴,对着那盘葱爆羊肉发起了进攻。泮妮娜和母亲都不喜欢葱蒜韭之类的辛香味道,所以我一直就着她们的口味吃饭点菜,现在暂时葱蒜自由了,要把握住。 袁灵馨哭了一会儿,抬起头,见我吃得正欢,嗔道:“你这个人,见女孩子哭,也不知道安慰一下的吗?” 我将剩下的葱爆羊肉连汁一起倒进饭碗,一边搅拌一边道:“你长年累月积攒的压力太大了,哭一会儿能释放掉一部分负能量,对你身心有益。咦?你刚才说过你连男朋友都没时间找,你还是处女啊?” 袁灵馨柳眉倒竖,起身离去,我还是能听见她咬着牙暗暗崩出的那句“无聊!” 吃饱喝足,揉了会儿肚子,我先到二楼巡视了一遍。二楼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象是小会客室,小书房,还有三间卧室及影像室,尽头是大书房,只在一端有一个窗户。走廊上几盏壁灯亮着,岫清就在楼梯口处,坐在一张椅子上。见礼后,我轻声交待了她几句。随后检查了小会客室,大书房,影像室和走廊一端的窗户,至于小书房,那是锁着的,而卧室,我也不便进去打扰人家。 接下来是三楼,今晚我要在这里守着,看谁敢在天花板上写字。三楼的走廊跟二楼不一样,一侧全是窗,另一侧是并排四个房门。其中一间以前是袁正同的卧室,另三间是什么呢?我一一推门进去,一间是卧室,一间是空的,还有一间,里面放了很多器械,是一个健身室。 将所有的门在外面反锁,我拖了张椅子靠墙放着,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几天暂时不回家。无所事事地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十几趟,在椅子上打了个小盹,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时间就到了十一点。想起下午急匆匆挂了泮妮娜的视频,有点内疚,就又拨给了她。 泮妮娜出现在屏幕上,她母亲在后面忙着什么。我问:“今天没上课吗?” 她皱皱鼻子:“今天周日啊,等会我跟爸妈一起出去吃饭,有一家小馆子,做的意大利千层面可好吃了,等你来了带你去吃。你那边已经是半夜了吧?晚饭吃了什么?” “十一点了。今晚要值夜,所以不睡觉了。对了,刚才吃了葱爆羊肉,你闻闻。”说着我对着屏幕哈了口气。 她夸张地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熏死我了。夏天你吃这么热性的东西,当心上火。” “上火了我就来看你好不好?” “我又不学医,治不好你的火气...啊...”她一脸惊恐地在屏幕里指着我,轻声道:“窗户上...有张脸,快跑。” 我看着屏幕里小窗口上那模糊的小白点,将屏幕切换了一下,果然,身后窗外有一张惨白的脸正看着我。我喜道:“这小脸值两万元呢,可算等来了。妮娜,我先挂了,啵,再见。” 我回身望着窗外,那张脸仿佛飘在空中,时不时左右上下浮动,紧贴着玻璃。我走近窗户仔细观察,很白,嘴很红,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眼睛没有眼白,一片乌黑。我望了一会儿,将头贴近玻璃跟它四目相对,它对着我张开了嘴,伸出血红的舌头,在玻璃上舔了一下。我也张开嘴,在玻璃上舔了一下,嗯,没啥味道。那脸似乎吓了一跳,随后带着恶心的表情离开了窗户十几厘米。我拉开插销将窗户向外一推,“咚”地一声响,随即一声痛叫,一秒多钟后楼底传来扑通一声。我刚探出头,底下几声怒喝,三个保安出现,用手电筒照住了一个四仰八叉的身形。 在一楼大厅,袁家三口人以及我,岫清,明心,还有保安队长,围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黄发年轻人。 保安队长有些不爽,毕竟让人进了院子还爬上外墙是他的失职。他拿起一块擦地布,按着那年轻人的脸一阵猛擦,嘴里还念叨着:“叫你画大嘴唇,叫你涂白粉底。” 那年轻人倒也硬气,一声不吭。我则望着袁灵馨,用嘴型无声说了“地图”二字,她会意,指了指自己。不一会儿,那年轻人的红嘴唇不见了,但脸色依旧惨白。我制止了保安队长继续擦拭,道:“他是个白化病人,脸就是这么白。” 保安队长道:“报警吧。” 小弥失声道:“不要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晃了晃:“这是化尸粉,他身上已经有血了,倒点粉上去,一刻钟,就成一滩黄水了。多大点事,就不要惊动警方了。” 小弥,保安队长齐声叫道:“不行。” 我指了指小弥:“你这么在意他,有奸情啊?那你就老实交代吧,你为什么要弄那个红手印写几个红字?” 袁正同急了:“小弥,他是什么人?” 小弥跪下,搂住年轻人,用恶毒的眼光盯着袁正同:“他是我男朋友吴小亮,跟我一个孤儿院的。老色鬼,你以为你供我上了学就可以霸占我?要不是为了你那几个破钱,谁愿意碰你满是皱纹臭烘烘的身子。” 原来如此。小弥被袁正同收养后,袁正同本来就动机不纯,加上小弥别有用心,于是干爹干女儿勾搭成奸。后来小弥又遇到了吴小亮,两人相爱并偷偷保持着来往。袁家优渥的生活让小弥无法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她决定弄一笔钱后跟吴小亮私奔。可袁家产业是由袁灵馨执掌着,袁正同也无法置喙。正好这次上边来找袁正同破解藏宝图,于是小弥施展手段,哄得袁正同下定决心要借着藏宝图丢失嫁祸于袁灵馨,将袁灵馨踢出袁氏集团的管理层,变卖袁氏集团。只不过袁正同以为这就是结果,而对小弥来说,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会嫁给袁正同,随后袁正同出个意外什么的,财产大部分就会到小弥手里。再然后,小弥就会跟吴小亮双宿双飞了。 袁灵馨嘴唇颤抖着,对袁正同道:“阿爹,你真是这样想的?为了钱和女人,连自己女儿都可以放弃?”她忽然失控大喊:“你为了钱害我,我还在拼命为你赚钱!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青春,这些年一心一意为袁家操劳,我真是...”她大哭着冲了出去。 我对岫清努了努嘴,岫清点头跟了出去。 小弥搂着吴小亮摇着,哭道:“让你去吓一吓这些故弄玄虚的神棍,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掉到楼下了呢。” 什么?神棍?这这这...,明白明白,懒得理论了,你爱咋样咋样吧。我看着袁正同道:“这接下来就是你的家务事了,狗皮倒灶的事情我也懒得听,你自己处理吧。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中计 联络了岫清,知道袁灵馨只是蹲在园子一角哭而已,我就找了过去。岫清指了指一株约一米来高的茉莉,我走过去一看,袁灵馨蹲在那里抱着膝低头呜呜哭着呢。 我伸指捅捅她:“袁小姐,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灵馨扭了扭身子继续哭。 我又捅了她几下:“真的,鉴于你现在的姿势和你本身的气质,我强烈建议你听听我的建议,会让你获益良多。” 袁灵馨平静了一下,依旧抱膝蹲着,抬起头看着我:“说!” “你现在蹲在一棵茉莉树下,茉莉是灌木,长不高,花香略有些淫靡,配不上你一米八的个头和清新脱俗的气质。刚才我走过来时,看到有棵石榴树很不错,三米多高,花色艳而不俗,很配你。不如你去那棵树下抱着树哭会儿如何?” “嘿遂!”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粤语。我在她边上蹲下,问:“啥意思?” 袁灵馨对着我大喊“去死啊!” 我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好心救了你,挖出想害你的人,又来劝解你,居然让我去死。不过,袁小姐,我还是建议你去石榴树下站着,因为我俩都蹲在这里,会被人误会楼里没厕所的。” 袁灵馨猛然站起,把我一推,扬长而去。我跌在灌木丛里,一边大声哼哼,一边对作势要来扶我的岫清指了指袁灵馨的方向。一切安静下来后,我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放松自己做了个伸展运动。随即背后似乎有动静,我回身,卫浩清站在两步外。 我轻声问:“没别的异状吧?” 卫浩清摇摇头。 “那就是这家人自己的家务事,只不过借着这张图起的由头而已。” 卫浩清目光迫切:“那张图到底怎样?” “别提了,我看这老头子连自己家务事都搞得一团糟,指定是解不出什么了。我等会想办法把图暂时弄过来,我俩研究一下,时间不能长,也就十五分钟,看看有没有夹层啊隐写啊什么的。图本身我已经记下来了,届时画一张便是。” 卫浩清点头,躬身,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我又联系了岫清,这回得知袁灵馨在她自己卧室里。我走进一楼客厅,见袁正同老泪纵横正在痛诉当年情,小弥坐在地上抱着吴小亮一脸冷笑不言不语,而保安队长和明心则在边上听得兴趣盎然。我没惊动他们,轻手轻脚上了楼,到了袁灵馨卧室门口。岫清正靠在门边墙上,看着我。 我对她笑笑:“我进去跟她聊聊。” 岫清作势也要进去,我拦住她:“你在外边守着,别让人打扰或偷听。” 岫清眉头动了动,退在一旁,没说话。 我知道她有想法,解释道:“岫清,小师叔只是进去开解她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很容易钻牛角尖,想不开就麻烦了。我保证,二十分钟就出来。二十分钟,能干啥呀?洗个澡都要十分钟呢,对吧?” 岫清扭脸望向别处,我趁机开门进去,将门反锁。转身,见袁灵馨已从床上坐起,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钱大师,你...锁门干什么?” 我举起双手:“袁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这些话会涉及我的一些事情,我不希望你以外的人听到。” 袁灵馨点点头,指着离床挺远的一个绣墩:“请坐。” 我将绣墩搬到袁灵馨床前,无视她的责备眼神,端正坐下。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地道:“袁小姐,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是我操之过急让整个事件太早被揭露出来,让心理准备不足的你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啊,不能这么说,钱大师你是在尽职而已。” “回山后,我会向大师兄禀明情况,并领受责罚。” “不是啊,我没有怪你。你做的很好,救了我,揪出了那个小...荡妇。” “真的?那太好了,我不用变成墙上的影子了。” “什么墙上的影子?” “那是我们道观弟子的隐喻。凡是犯了大错的弟子,进了戒律堂后就再不会出来,只会在戒律堂的墙上留下一个影子。” 袁灵馨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急道:“这简直就是邪教,赶紧报警,怎么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我笑望着她,她看着我,脸色从怒气冲冲变成疑惑,又变成不确定:“你,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逗你的。戒律堂墙上是有一个影子,不过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青云观在一个仙气飘飘的山上,四周风景如画,找时间我带你去吧。” 袁灵馨点点头,正色道:“钱大师,刚才在花园里,我有些粗鲁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我十几岁时也被家人抛弃过,所以很理解你的心情。” 袁灵馨瞪大了眼睛:“啊...” 我“嘘”了一声,道:“今天你累了,好好睡一觉,改天我给你倾诉一下,这事情我对谁都没说过,就想对你说说。” 袁灵馨点点头躺下:“不许食言啊。” 我轻缓地道:“闭上眼睛,数十个数,就慢慢进入梦乡了噢。” 见她闭眼,我掏出安睡符贴于她额头之上。 搜身很顺利,在袁灵馨小腿侧我摸到一根细细的塑料管,用带子固定着。解下塑料管,打开塞子,里面赫然就是卷成一卷的地图。 我望了一眼窗户,卫浩清正轻轻推开跳下,随即反手合上了窗扇。 我到梳妆台前拧开了台灯,将地图置于灯前,观察是否有夹层。这张地图质地是帛,原本的白色已经泛黄,上面的墨色也不再黑亮。对着光看过去,没有什么夹层或暗记。让卫浩清将地图竖举着,我掏出打火机点着火离开地图约一厘米处上上下下燎了一会儿,也没见任何可疑之处。卫浩清还不死心,将地图平展于桌面,闭上眼,用食中二指在地图表面摩挲了一番。当他失望地睁开眼睛,我对他指了指手腕。他点点头,拿出手机,横一张竖一张局部一张全景一张拍了七八下,这才收起手机,轻声道:“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这里事情结束就到咖啡馆来吧。”说完开窗出去了。 我听到房门处传来拨啄声,知道岫清有些怀疑了,忙将地图卷好放入塑料管塞上盖。本想帮袁灵馨系回腿上,又想起各人打的结都是不一样的,于是将管子塞入她枕头下。接着收了她额头上的符,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门锁闷响了一声,房门被一下子打开。我回头,看着岫清,微微皱眉:“岫清,你有点胡闹了。” 岫清看看我,再看看刚被惊醒的衣衫整齐的袁灵馨,低头道:“小师叔,袁小姐,抱歉,我误会了。” “这是你的职责。”我站起来,对袁灵馨道:“真抱歉吵醒了你,我本来想悄悄离开的。” 袁灵馨迷迷糊糊说着没事,看了看自己身上,手向腿上一摸,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我将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在你枕头下面,睡觉还绑着根管子,你不难受吗?”言毕起身,挥了挥手,出门上三楼,找了间卧室准备睡觉。 躺下仿佛才睡了一小会儿,敲门声响起,明心在外面说话:“五老爷,袁老先生要见你。”我看看窗外,已是清晨 “宣。”我一点也不想见这个老色鬼,但毕竟人家是客户,要给面子。 “请袁老先生进屋。”明心毕恭毕敬。 袁正同进来,也不客套,直接道:“钱大师,请随我来,我给您看一样跟那张藏宝图有关的东西。” 我背对着他,压着好奇心含糊道:“不感兴趣。” “老头子我一辈子猜测人心,没想到最终栽在人心上。刚才我想了,一世奔波,无非是为了名利,我这年纪还这么看重干什么?这件东西,我打算献给国家,那张地图,我也解不开,也还给国家吧。不过您的介入让我没走出最后那步错棋,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先去过一眼那件东西,就算老头子最后的倔强了。” 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样东西让我很好奇,也罢,就去看一眼。我勉强答应了,起身跟他一起下楼。 到了地下室,见袁灵馨和岫清也等在那里。袁正同道:“小馨是我女儿,这件事我都一直瞒着她。现在我想开了,也没什么,以后的事儿,都让小馨出面全权负责了,我彻底归隐吧。” 顺着地下室通道向前走着,眼前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很结实的钢门。袁正同转动一个轮盘,打开了这扇门。看起来这是一个私人修筑的防空洞,门很厚,昏暗的灯泡每隔几米挂着一个。为了安全起见,我让明心留在门口守着。 袁正同有些尴尬地笑笑:“钱大师还是挺仔细的啊。” 走不了多久,又一扇门,我留下了岫清看守。我有点不爽了:“老袁头,你这要是再有一道门,我可就自己守门了啊,让你女儿去看就行了。” 袁正同在前面领路,一拐,又一扇门,不过是开着的。袁正同道:“这扇门一直有问题,关不上,所以钱大师不用担心。” 我试了试,果然,门大概有些变形了,跟地面碰着很难推动。门内是一间小屋子,尽头处放着个小箱子,边上还有个大型户外垃圾桶。这地方真冷,不是那种地下室的阴凉,而是冰冷。那小箱子尽管描金雕彩,但是突兀地杵在那儿,看上去跟周围环境很不协调。袁正同见我犹豫,哈哈一笑,一面侧身贴墙殷情做着请的姿势,一面走到了箱子边上,蹲下打开箱子,向我这边一推。箱子里是一块紫檀木的牌子,上面似乎有字。我和袁灵馨同时向前一步,脚下一陷,果然有诈。这点小技俩也能难倒我?我踩空的右腿立刻抬起,向左旋身顺势对着边上的墙一点,就保持了平衡。但还没等我彻底稳住,一只手拉在我后腰皮带处,脆弱的平衡被打破。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占便宜 “嘭”,我仅仅来得及将背朝下的姿势翻了个身,就摔在了陷阱底部。一个人摔在我边上,不用说,肯定是袁灵馨了。我推开她,活动了下手脚腰髋,还好,没什么剧痛,看来骨头没事。我起身打量四周,这是一个直径两米多的枯井,井壁青砖砌就,严丝合缝,井口到井底约四米。我估算了一下袁灵馨跟我的高度,两个人搭起来高度似乎还差挺多的。不过外面有明心和岫清,一旦时间太长发觉不对,过来就能把我救出来。 我看看袁灵馨,她有点摔懵了,支撑起上半身正四下打量呢。我对着上面喊:“老袁头,你自己女儿也不要了?看这腰细腿长的,就这么便宜我了?” 井口探出袁正同的头:“我袁正同在香港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这次回来栽这么个大跟头,还能回去混吗?估计没几天,各小报上全是我的花边新闻了。不如大家一了百了吧。” “老袁头,你想死我不反对,你把我扯进来干啥?还有你女儿,如花似玉的,就为了帮你打理家业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你忍心让她在地下作怨鬼?” “哈哈哈,人多黄泉路上热闹啊。” 我算是知道那些反社会人格的家伙为什么会对无辜的人动手了,真是肮脏卑劣的心态。我拉过袁灵馨,狠狠将她衣领扯了一下,她尖叫一声,我接着喊道:“老袁头,我是肯定不寂寞,也算牡丹花下死了。而且还不一定死哦,你能关我多久?半小时后我师侄们就找过来了。” 袁正同似乎在上面弄着什么重物,叮叮咣咣好一阵。过了会儿他又在井边探出头:“门没坏,就是关起来有点费力而已。这种防空洞用的钢门,等你的人找来消防队割开,怎么也得几小时以后了吧。” “那我就等几小时咯,反正有你女儿在,就拿她打发时间。可惜地下没信号,不然我还可以看看小电影助个兴啥的。” “好啊好啊,那你快点,我也看看真人秀。”袁正同说着用手机照明向下打光。 变态啊变态,连自己女儿也不放过。我对袁灵馨道:“看到你这禽兽老爹的真面目了?” 袁灵馨捂着脸不说话。我继续喊道:“老袁头,你居然想看自己女儿,嘿嘿,我偏不如你意。我就隔着衣服摸摸,反正你也看不到,着急吧?”说着,我将腰间的斧子拔了出来,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揪着袁灵馨站起来,抬头眯眼看着袁正同手机上发出的光。 “嘿嘿,让我看看钱大...啊!” 趁他说话,我将斧子对着光源中心飞了出去。斧子击中了手机,刺目的光源消失了,袁正同的脑袋也消失了。 “老袁头,你还好吗?”我在下面继续喊。 “小子,还挺狠。我不跟你玩儿了,你猜,你是先冻死,还是先闷死?”说着袁正同又在上面搬着什么,咕咚一声,然后哗啦啦拖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井沿露出了头,就是一开始在墙角的那个大型垃圾桶。我正疑惑着,袁正同将垃圾桶盖子一拉,哗啦啦,大量的冰块落了下来。我忙抱头蹲下,将袁灵馨的脑袋一同护住。一会儿,冰块落完,我站起来,觉得气温已经下降了很多。 袁灵馨失声道:“是干冰!” 我脸色也变了:二氧化碳气体比重大于空气,这些干冰升华后形成二氧化碳气体将充满这个小小的井底,被闷死不是开玩笑的,说到冻死,倒还没那么快。 上面隐隐约约传来了砸门声。袁正同又探出头说道:“小崽子,你的人来的挺快。我先走一步了,你带着我女儿快点跟来,哈哈哈...” 我俩对视了一会儿,袁灵馨忽然道:“对不起。” 我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要慌,随口回道:“一句对不起能弥补你和你爹对我的伤害吗?” 袁灵馨辩解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的...除了一开始有点觉得你有些无赖。” “说说怎么补偿吧。”我望着那露出小半的垃圾桶,冒出了一个念头。 “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以为还能活着拿到补偿?” “出得去的话你做我小老婆吧。” “你你你...我为什么是小老婆?” “因为我老妈已经给我定了亲了,你来晚了。” 袁灵馨一下子抱住了我的头:“不管了,至少死在一起了。” 面对面站着被女人将脑袋按在胸脯上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美事,我挣脱出来,将她推到墙边,道:“两腿分开,手扶墙,腰挺起来,膝盖别弯,站稳了!” 袁灵馨窘道:“膝盖不弯你够不着...” 没等她说完,我顺着她爬了上去,道:“别晃,我要站到你肩膀上。” 那垃圾桶盖子向下耷拉着,从井沿垂下约五十厘米。袁灵馨肩高约一米六,我伸直手臂约两米。井深约四米,算起来,应该差不多。就算袁灵馨被压弯了点腰,应该还是能够着。我站在袁灵馨晃晃悠悠的肩膀上,忽然想起来,其实让她站我肩上可能更绅士一点吧。哎呀算了,生死关头,别矫情了。我伸出手,刚好够着垃圾桶盖子,用力向下一拉,垃圾桶翻滚着越过我头顶落入了井里。 我跳下来,将垃圾桶盖好盖子,靠井壁放稳,对袁灵馨道:“上去,还像刚才一样站法,注意不要有角度,否则垃圾桶就翻了。” 其实我已经想让她站在我肩上先上去了,但是考虑到她先上去万一看到袁正同或死或活纠缠起来延误点时间,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我可能会闷死,还是放弃了这种虽然有风度但是风险极大的方式。 垃圾桶高度一米二,也足够结实。所以我轻轻松松爬出了井沿。将长裤脱下当绳子将袁灵馨拉上来后,我第一时间跑向门口转动轮盘打开了门。门开了,岫清和明心以及一众保安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手上拿着各种木棍,铁锹,锤子。见我开门,明心大叫:“五老爷,你再不出来,消防队就要到了。” 我指指里面:“报警吧,袁正同谋杀未遂。” 房间里,袁灵馨正抱着袁正同的双脚用力举高,袁正同脖子上套着圈绳索在空中挂着半死不活。众人进去帮着解救,我大叫着:“两个人帮忙就行,不要破坏现场。其他人记得拍视频,不然等会儿你们说不清楚的。” 明心撇撇嘴:“五老爷,您才是真说不清楚了。老的上吊,小的衣衫不整,您裤子都没穿...” 我连忙往外跑去,威胁道:“明心,你要是敢回观里胡说八道...” ... 真是繁忙的一天。等警察勘察现场问询完毕,都已经晚上了。袁灵馨吩咐煮了些饺子大家分吃,我端了碗饺子闯进袁正同的大书房,享受了一下在巨型红木书桌上吃饭的乐趣。吃到一半,袁灵馨走了进来。明心知趣地拉走岫清,从外面把门给关上。 袁灵馨走到书桌边,有点犹豫地道:“过几天,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我就回香港了。” “小弥和她的男朋友,你爹,都怎样了?” “小弥跟她男友被阿爹放走了。阿爹自己恐怕要吃几年官司了。” 我咽下最后一个饺子:“奇怪,放了小弥,却要杀了你,这是啥逻辑。你回香港有什么打算?” 袁灵馨看着墙上的照片,淡淡地说:“回去把公司卖了。现在无牵无挂,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受太大打击而崩溃呢,看来你已经恢复了。那,结账吧,我觉得青云观已经帮你把事情都解决了。” “嗯。钱大师,贵观一共来了三位师父不足两天,按五日算,其中一日是有事的,这样每位师父应当是两万八千。”袁灵馨双手交叉于胸前,话语冷淡得就象凉开水。 “继续。” “继续?没了呀。” “大清早才说好的补偿,这到了晚上就要赖账啊,小馨馨。” 袁灵馨转身,板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原来你没忘记啊,小色狼。” “怎么说也是共生死过的,我,可是有债必偿。” “还兰尼斯特呢,你以为自己是詹姆?” “我有那么变态会碰自己的姐姐?” “我比你大,我就是姐姐。”袁灵馨在我身前左摇右晃,一脸得色,像个小女孩。 “你,你这身高,就是布蕾妮,詹姆也喜欢布蕾妮的啦。” 袁灵馨急道:“我哪有那么强壮啊,布蕾妮简直就是伪装成女人的男人。” “至少你能把我扛起来,对大多数女人来说你已经够厉害的了,我好歹也有一百三十斤。” 袁灵馨轻声道:“初中时候,学的体操,所以练得还算有些力气的。可惜后来个子窜得太快,被劝退了。” “营养跟上了,个子长的快,” “我,我叫你循义吧。在下面的时候我就想改称呼了。” “嗯。说到在下面的事,再来一次,靠墙站好,分开腿,扶着墙。” 袁灵馨笑嘻嘻道:“你够不到的。”说着却开始劈叉,身体渐渐下降。 我抱住她的腰:“好了,你还真要来个横叉一字马啊?你这次回香港,我陪你回去吧。你公司清盘的时候肯定会遇到阻力的,我有些担心。” 袁灵馨点点头,忽然说道:“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我在高中谈过恋爱,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现在的教育啊...不过,我喜欢的是人,不是那块膜,你提醒我也没用。”我轻声说着,眼睛盯着墙上照片中的木卓心。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妈都知道 大清早,我将款项打给明心和岫清,让他们回观,又将我那份打给了卫浩清。虽说合同款提前拿到,但是袁家的安全还是要尽心负责到底,所以我暂时还留在袁家别墅小楼。 没一会儿,卫浩清电话就进来了:“小师叔早。请问,这钱是什么意思?” “浩清,里面五百呢,是你的介绍费,其他的,你帮我以老妈和妮娜的名字捐给观里。大师兄不是一直想建祖师殿嘛,这是我辛苦赚的,给祖师们像上贴金。” “是,小师叔有心了。” “没事我挂了啊。” “小师叔等等...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研究一下那几张照片。” “啊,过几天吧。我这不是得有始有终嘛,收了五天的钱,就得干满天数,对吧?” “岫清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你昨晚支开她,自己进客户卧室了。” “这个岫清,怎么这么爱嚼舌头?我这是贴身保护,懂吗?亏我拼了老劲儿帮他们谈薪水。” “小师叔,都像你这样做保镖,以后有家眷的谁敢请你?自重啊!泮小姐才走了几天,你折腾完张燕琳又折腾客户...” “停停停!浩清,你今天已经把一个月的话都说完了。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下不为例。” 挂了电话,打开卧室门走进去,发现袁灵馨已经醒了,在床上瞪着大眼睛望着我。 “怎么出去那么久?”袁灵馨语气带点娇嗔,跟她英气的面庞形成了鲜明对比。 “去让师侄他们回观了,我一个人保护你就够了。” “哼,不会是又跟你的大老婆通话了吧?” 我急道:“馨馨,怎么可能,时差七个小时呢,现在她那里凌晨两点啦,在睡觉呢。”不得不说,不管是娇滴滴的女人,还是英气逼人的女人,吃醋都是本能,我得想想办法转移开话题。 “哈,你这么顾她,她倒是没想着你休息,居然凌晨两点打过来。” “她不是有些思乡嘛。人到了国外,总会有陌生感,会害怕的啦。这个时候想跟亲近的人聊聊,寻求安慰,很正常的。”随后我话题一转:“再说通话结束后,你不是也占了个大便宜吗?” 一个枕头飞过,袁灵馨跳下床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不一会儿我就被她的长胳膊长腿给缠住了,感觉自己象进了缠丝洞。我载着她走到床边,向床上一倒,在她的惊呼声中大喊:“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 五天合同期结束,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袁家直奔咖啡馆而去。袁灵馨有个优点,或者说是缺点吧,一旦工作起来,不告一段落决不休息。所以白天跟她在一起其实挺无聊的:她在电脑前忙,我要么在书房看书要么在她边上看她。如果不强行让她休息一会儿,她会一直不知疲倦地工作下去。难怪以她的条件,居然没有男朋友。有时候晚上跟她一起逛逛夜市,她会开心的不得了,表现出跟年纪毫不相符的幼稚。可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我怀疑她会连我是谁都忘记掉。 在咖啡馆二楼我的房间里,我跟卫浩清拿着手机对着地图照片横看竖看。桌上那张写着寻宝诀的纸也被翻来覆去研究了不知多少次,都有些破损了。 “这寻宝决是为了配合地图的,所以寻宝诀肯定是写着地点。关键在于,是直接给出一个地点呢,还是给出几个方位最后定点。”我放下几乎没什么线索的地图,重新开始打量寻宝诀。 卫浩清也看向寻宝诀,轻声念道:“石壁百尺色如赭,左有青龙右双虎,锅顶背后反一路,东西昌盛南北富。” 我道:“单看这首诗,这个地方应该是一处百尺高的红色石崖。左青龙右双虎...为什么不是白虎?说明青龙和双虎是实质性的地名或物体?锅顶背后反一路?这句什么意思?肯定不能按字面意思解释。最后一句最可气,完全不搭界的。” 卫浩清将地图放到最大,以紫打地为中心,在周边查看,嘴里念叨着:“青龙...双虎...” 我又看了紫打地那块儿的地图,道:“地图上说是‘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可大渡河走向是西北向东南的 ,紫打地这一块,在大渡河西南方,它周边的山势也是西北向东南的。所以面水靠山跟左青龙右白虎扯不到一起。你查查紫打地附近有没有青龙山双虎山之类的山峰。” 卫浩清查了好一会儿,道:“这张地图上没有。我去网上查一下现代地图,更详细,说不定有。” “不要查现代地图,就以这张地图为准。如果不是地名,那么还能是什么?”我在房间里踱着方步沉思。 门被敲响了,张燕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卫哥,有几位顾客指名要喝你做的咖啡,你能来做一下吗?” 卫浩清应了一声,急忙将寻宝诀卷好塞给我。我哈哈一笑大声道:“浩清,你有铁粉啦。” 卫浩清走过我身边,轻声道:“小师叔,注意身体啊。”说完一阵风似的出门扬长而去。 我看着门口作势欲走的张燕琳,招招手道:“燕琳,你进来帮我找样东西。” 张燕琳走上前来,问:“什么东西不见了?没人会动你的东西呀。” 我一把抱住她:“我床上的女人不见了,你帮我找找?” “那肯定是出国了,我可找不到。” “哎呀,在这张床上的,除了你,还有谁?还出国,你想跑去哪里?”说着我就对着她呵痒。 “不跑不跑不敢跑...”张燕琳跟我嬉闹了一会儿,正色道:“这些天你都不来,卫哥说你做保镖很辛苦。有没有危险?” “那还用说?可危险了!可是我是谁啊,青云观的渡云道长啊!最后轻松搞定。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降妖除魔保护客户一家的?” 张燕连连点头,又面露难色:“现在生意忙,等晚上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我想起来,还要带你去挑戒指呢,黄豆那么大的蓝宝石。你什么时候休息?” “最近没有休息了,生意很好,大家都取消休假了。” “那怎么行?时间久了人会吃不消的。我跟红琳去谈谈,要可持续性发展。她这样有点涸泽而渔了。”我捏了捏她的下巴。 “别啊。姐姐已经在招人了,定了两个,后天开始实习,等她们上手了大家就又可以轮流休假了。” “今天你几点能下班?” 张燕琳道:“十点。” 我抱住她用力闻了闻,道:“那商场都关门了。看来只好等新员工上岗后才能跟你一起出去了。你先去楼下干活吧,我回家一趟。” 张燕琳“嗯”了声低着头咚咚咚往外就走,我轻轻念叨着:“十点,那我十点半过来应该刚好吧。”脚步声忽然轻了下来。 回到家,刚推开门,楼上母亲探出头来:“回来啦?这一出去就是五六天的,也不管你老妈了?” “老妈,我给你带了咖啡和鳕鱼三明治,还是热的哦,快来吃。” “不吃,气都气饱了。” 我赶紧一溜小跑上楼,将食物袋放在一边,对着小沙发上佯装生气的母亲告饶。 母亲板了会儿脸,脾气也就过去了。见我放在边上的早餐,指了指道:“拿过来吧。我也是起得晚了些,刚洗漱好,没吃早饭呢。” 我赶紧伺候母亲大人用膳。母亲喝了口咖啡,叹气道:“娜娜这才刚走,你就整夜整夜不着家,到底是嫌弃老妈呢?还是外头又有人了?” “老妈,可不能冤枉你的善良正直的儿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观里让我帮忙保护一个人,五天为期。这不,五天一到,我就赶回来孝顺老妈了。” 母亲打量了我几眼:“没受伤吧?” “老妈,以你的能量,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说危险了,掉根毛都不容易。” 母亲点点头:“袁正同在香港风水界也算有名气的了,结果弄了这么个结局,也是挺遗憾的。” “老妈啊,就老袁头那水平,在国内随便一个小型道观,都能找出一两个他这样的。你们不要总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思路得改。” “平儿,你啊,看事就是看不到第二层。为什么找袁正同?因为他外来的,胆小不会弄幺蛾子啊!明说了吧,释教道教这次跟白莲火拼,很大诱因就是这张图。你说上面怎么放心把图给这些道长大师们解析?” “老妈,建国以来,各种义军藏宝传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除了张献忠江口沉银被发现,那还是打仗船翻了才留下来的,其他各种传说,从黄巢到李自成再到太平天国,有哪个是真的?我建议,仅仅是建议啊,让上面别太关注这个了,费时费力费钱还没收益。” “噢?平儿看来是见到那张藏宝图了?” “在帮他们查怪异事件时候瞄过一眼,如果不是上面写了八个什么‘面山背水宝藏其间’,那就是一张普通的手绘地图。”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外包工 · 香港 母亲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喝光了咖啡,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象是想起什么,指了指沙发:“坐下吧,有事要跟你说。” 我一用力,站了起来,到沙发上坐下:“啥事啊?” “市局要成立一个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小组,想外招一些人,你想不想去?” “有编制吗?要考试吗?工资多少?” 母亲笑笑:“合同制,直说吧,就是协警。当然,干得好,有可能争取转正名额的。” “老妈,我很忙的。如果他们招不到人,我可以推荐几个俗家师侄。” “你毕业了,这么在社会上游荡也不是个办法。娜娜留学回来是有自己的事业的,你总不能无所事事吧?你先去干着,等时机到了转正不就得了?” “老妈,我这是自由职业。你看,接单做做保镖,帮人驱驱鬼压压惊,做一单可以过一两个月,要是以后名声起来了,一单吃一年也不是梦啊。” 母亲指了指我:“你这么有底气,不就是因为有咖啡馆的股份,每个月不干活还有收入吗?可你想过以后吗?你二十来岁,整天游手好闲别人最多说你一声不懂事。三十岁四十岁呢?就算你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娜娜家人怎么看?娜娜压力会很大吧?” 三十岁四十岁?要是我能活到那时候,别说996,就算是007我都愿意。我尴尬道:“老妈,咖啡馆的事你都知道啦。那就是一点小钱,以前没遇到你我不是打算云游的嘛,咖啡馆的收入就是供云游用度的。” “再说你现在接的这些活,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听说保镖把东家小姐保到床上去的。就你这做法,名声要不了多久就烂大街了,谁还敢请你?” “老妈老妈,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这都是谁乱嚼舌根子?太过分了!” “上面既然让袁正同看地图,自然也会有所布置。袁家那姑娘,长得也太高了吧,你怎么够得着?”母亲似笑非笑望着我。 我作举手投降状:“老妈,别说了,我去还不行吗?这次把袁家小姐安全送回香港后,回来我就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中午我有应酬要出去,昨晚的菜剩了在冰箱里,自己热热吃了吧。晚上在家吗?” “那个...吃了晚饭要出门。” 母亲起身往房间走去,嘴里念叨着:“一天天的夜不归宿,你等着被娜娜当场抓住吧。” 恭送母上出门后,我回到书房,在计算机调出地图,开始查看香港的人头马道。很快,找到了人头马道上的沐恩福音堂。这地方处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后面是一片墓园,街道对面是一个小公园。附近是老旧的社区,破败的工厂及仓库。教堂边上不到五十米就有一个破库房,我转成卫星地图仔细检查了下,那个库房房顶都有洞了,绝对是废弃了。嗯,这就好,我心里大致有了个计划。 中午随便吃了点,上床补觉,这五天还真是挺累的,白天不好睡,晚上睡不好。刚睡了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一看,泮妮娜的。赶紧搓搓脸起床,以最灿烂的笑容跟她视频了半小时。聊完倒下睡了没一会儿,母亲回来了。 吃晚饭时,我跟母亲说了要去香港的大致时间。母亲没有多说,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我。 “老妈,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也是送佛送到西。毕竟她一个女人回去清盘,身边没个人说不定就失踪了。那地方你是知道的,乱啊。李大富豪的儿子都能被绑架,绑匪还一个人大摇大摆前去李家谈判。还有那个女富豪的老公,莫名其妙就被失踪了,留下几十亿财产。” 母亲不置可否:“你那点心思,路人皆知。袁家虽然没什么家世,财力倒也算还行。可惜你已经跟娜娜定亲了,就别想翻花样了,知道吗?” “我就是工作,真的,是工作。老妈,我收了人家两万八呢。” “那是五天的钱,接下来去香港你收费吗?” “没,没谈呢,哪好意思...” “去香港,最多两周,你就给我回来。” “老妈,我也不知道去那边要不要隔离,你说两周哪够啊...” “袁家如果连隔离都搞不定,那你也别去了。” “行行行,两周,就两周。”我思忖着处理掉木卓心用两周时间还搞不定我也别回来了。 吃过晚饭,陪母亲聊了会儿天。原来最近因为罗教覆灭,很多会点法术的小喽啰没了靠山,纷纷入世。其中有些算命治病看风水也还算安份,也有些靠法术恫吓敲诈甚至谋财害命欺男霸女。于是市公安临时组织处理这类事务的小组,需要一些专业的人员。但囿于编制和观念限制,招的人员只能是临时工性质。 我摇摇头:“老妈,真正有道行的道教释教的师父们,都是看淡名利的,你就是给编制人都不去。而那些半瓶子水晃荡想待价而沽的术士,也看不上这临时工身份。能招揽到的,要么是各观庙碍于颜面派来的不成器的俗家弟子,要么就是混日子的骗子。” 母亲深以为然,道:“所以我才让你去。你的同行和对手把你夸的神通广大,说明你还是有点本事的。那你在那帮混日子的庸才里面,肯定能脱颖而出。” 我想起趁金达喂蛊时击伤他的事,心里暗道一声侥幸。不过也就是那一声蛊球爆炸的巨响,使得正邪两道都以为我作了一个超级雷法。 我故作遗憾地道:“马上就要过上朝九晚五的工薪阶层小日子了。” 母亲冷笑一声:“朝九晚五?公务员没有这一说,随时加班随时值班,还没有加班费的,临时工也一样。好处是,加班值班期间,管饭,最便宜的那种盒饭。” 我咂着嘴:“老妈,这活儿,哪个临时工能支撑下来?” “每几年有一个转正名额,从概率上来算,比考公务员高多了,这就是动力。” “我有点不想去了。” “不去的话,你每个月零花钱我要考虑限制一下了。” “为人民服务是我一生不变的宗旨和信念。” ... 当我晚上九点半出现在咖啡馆时,卫浩清对着我直翻白眼,张燕琳倒是一脸抑制不住的笑容。我进了厨房,见韩振邦正在清理炉灶。 我拿出一本西点食谱以及一张手写的纸给他:“这本食谱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这张是锦华的一位退休西点师写的制作拿破仑的方子,这可是老人家多年的心得,你要参研透了。” 韩振邦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书和方子,笑得很开心。张红琳进来,放下一份点心,对我一笑出去了。 看着她露出六颗整齐的牙齿,我对韩振邦道:“红琳可是咱咖啡馆的支柱啊,管理运营一手抓,你可得看好了,别让人挖走了。” 韩振邦乐了:“哥你就会说好听的,红琳是支柱,那燕琳是啥?” “燕琳,那是咖啡馆里温暖的灯火啊。”说着我出了厨房门,上楼回屋。 ... 天气很热啊,我走下飞机,准备进入来接机的轿车。一个保镖模样的人上来拦我,我回头不解地望了望袁灵馨。 袁灵馨斥退那人,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袁灵馨跟着我进车坐好。 副驾驶上一个年轻人转过脸来:“灵馨,这保镖应该坐另一部车的,我有点公司的事想跟你谈谈。” 又是争宠的,我摇摇头:“馨馨,让司机把隔断升起来。刚着陆,精疲力尽的,不适合谈公事。” 袁灵馨点点头,用粤语对司机说了句什么,隔断升起,后座安静了下来。 我笑道:“一下飞机就玩这套,算是下马威吗?” “应该不是的,以前我都是单独坐后座的,他大概还是按老规矩来的。” “这年轻人是?” “集团的法务代表。” “二十多岁的法务代表?贵集团心够大的啊。” 袁灵馨苦笑:“他爹是集团的大股东,所以...” “看来清盘结算真的是一步妙棋,贵集团这种裙带党不少吧?早死早超生。” “注意用辞。”袁灵馨有些不悦。 “啊,呵呵,说着玩的。” “我回来后,会非常忙,没什么时间陪你。你没事自己四处遛达吧,别总跟着我,让人看到会有议论的。” 我发觉落地后,袁灵馨的精气神都变了,非常干练自信,还带点盛气凌人。不过想想也对,香港是她的家乡,她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打拼,有一种主场的迷之优越感。 “馨馨啊,这次你肯定会遇到很大的阻力,不排除有人为了保持既得利益铤而走险。你让我别跟着你,那你有危险怎么办?” 她笑了:“你满脑子想什么我还不知道?现在不比在杭州,我要每一步都很小心,不能被对手抓到把柄。至于安全问题,家里有佣人公司有保安,有事拨警局就可以了。” “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那这样吧,我就不跟着你了,蹭吃蹭喝在香港玩几天,然后滚蛋,你看如何?”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嗯,看你说什么呢?你第一次来香港吧?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的,我跟你说...” 就这样,袁灵馨向我介绍了许多香港的“值得一去”的地方,而我则连连点头,铭记在心。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探察 袁宅是位于深水湾的一幢四层大宅子,加上外面的花园,占地数千平方米。宅子里住的,除了袁家这几个,还有几个寄居的远房亲戚及朋友,外加十几个佣人花匠厨师门房什么的。寄居的人都挺本分的,袁灵馨在介绍完之后过来客套了几句,也没多话,各回各房。 管家秦姨,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带我去房间,并一路上向我介绍了各层的房间以及各种注意事项。 我道:“秦姨,我呢,打算在香港玩个一两周,肯定有早出晚归的情况,少不了要麻烦各位的。” 秦姨微笑道:“没关系的。钱先生要四处逛逛,肯定要用车吧,要坐车请跟我说,我会立刻安排的。” 我的房间在二楼,秦姨带我进去后,交代了几句话,便退出了。我看了看房间,不错,向南的落地大窗,采光很好。面积也有三十来个平方,带卫生间。各种家具生活用品都很齐备,但因为是客房,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家的味道。我将行李打开,东西拿出来摆放好。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请进。” 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穿着围裙,应该是女佣。她向我鞠了一躬,用港味儿普通话说道:“钱先生您好,我叫温蒂,负责您起居,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我啦。任何时候,只要按桌上的按钮或者床头的按钮,对,就是那个圆圆的,我就会过来啦。” 我点点头:“温蒂,我知道了。正好我有事情想问问你,如果我想出去玩,又不想麻烦司机开车,有什么别的交通工具吗?” 温蒂想了想,道:“可以打电话给计程车公司让他们派车来,也可以走到山下去坐巴士啦。” 我捏着下巴:“这样啊,太麻烦了。袁家有没有摩托车或者电动车之类的?” “毛托车?啊,钱先生是说电单车吧?袁家不用这个的,这种是我们做佣工的自己骑的啦。” 我一拍大腿:“温蒂,那如果我要用就借你的用吧,算是我租你的车,我出租金。”说着我掏出几张桔红色的票子。 温蒂迟疑了一下道:“钱先生,你没有驾驶证吧?” 我将钱塞进温蒂围裙的兜里:“放心,真有什么事,我赔你一辆新的。” 坐出租车?先不说一开口说普通话那些司机听不听得懂,碰上那种殖民化脑袋的给我惹点麻烦可就耽误事了,我还是自己控制交通工具比较稳妥。 吃过午饭,袁灵馨就去公司了。我叫了温蒂,让她推出摩托车,是一辆小小的踏板车,我骑上一溜烟就出发了。人头马道离深水湾也就五公里左右,到了人头马道我左拐顺着这条路骑了五百米,一个路口有家超市,我把车停在了那里。进超市兜了一圈,买了顶棒球帽,一件几乎及膝的大号球衣,穿戴好,我大摇大摆走出超市,向沐恩福音堂走去。 香港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但在中环,金钟,尖沙咀的摩天高楼之下,也有着大量破烂低矮的屋舍。就如同一个穿着光鲜的白领,也有着灰指甲,脚气,牛皮癣。人头马道西端,就是香港的一块牛皮癣。大片低矮的棚户,间或竖立着几幢搭建得头重脚轻的民房,夹杂着灰扑扑的废弃作坊和仓库...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所有的腐朽都被蒸腾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垃圾和灰尘的怪味儿。破屋门口瘫坐着的老人,麻木的眼光定格在虚空之中;而巷口那些蹲着交头接耳的年轻人,要么文着刺青,要么染着头发,对着每个路过的女人吹着口哨。让我想起了某个哲学家的名句“他们在进行了屠杀、纵火、强暴、殴打等一系列可憎的暴行之后也许会大摇大摆、心安理得地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场学生式的恶作剧”,我轻声加了句“并冠以民主,自由之名”。 街道忽然变得干净起来,两边的行道树也开始多了。我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带着十字架的尖顶,沐恩福音堂到了。 进门先拿了张导览图,仔细看了看。整个福音堂分三个区域,教堂礼拜区,孤儿养育区,生活区。我东张西望地走着,碰上一位信徒,简单聊了几句后,得知我是内地来的,他很热情地为我带路并用港味儿普通话为我介绍。 在教堂里,一位牧师正在布道,下面坐着十几位信众。我见不是木卓心,便没了兴趣。示意导游不要过去打扰后,我退出了教堂。 我对导游说道:“陈先生,请问这里有几位牧师,他们每天都会来布道吗?” “群先生,本福音堂有三位牧师的啦,张牧师和黑根牧师经常布道和主持礼拜,林牧师主要负责孤儿院的事务啦。” “噢,那刚才布道的那位是张牧师吧?黑根牧师,听起来是外国人?”如果我判断没错,木卓心应该是负责孤儿院的,改名姓林了。 “群先生您猜得真准,看来是跟圣子有缘啦。” “我其实更佩服林牧师,管理抚育孤儿,一定很辛苦。不知道能不能得缘相见。” 导游面有难色:“林牧师一向深居简出,非常低调啦。”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您只是想远远看看的话,倒是有办法的啦。” “这种善人,能远远看看,也是福气了。”我咬着牙说道。 “群先生请跟我来。” 导游带着我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角,将墙上浓密的爬山虎枝叶拨了拨,露出了一个小口子,他往里望了一眼,转身笑了:“林牧师正在草坪上在给孩子们讲故事啦。” 我踮脚通过那道裂口向里望去,血一下子涌上了头,太阳穴突突直跳。木卓心,穿着黑袍,坐在草地上,边上围了一圈四岁到十岁不等的孩子。他面带笑容,手里拿着本书诵读着,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孩子们或坐或卧,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知道他们围着的,是一个雨夜杀人犯。 直到被拉了好几下,我才醒悟过来,回身对导游道:“绿色的草坪,黑色的牧师,纯洁的儿童,我简直要感动的哭了。” 导游也感慨道:“林牧师是最不在意名利的啦,除了为孩子们义卖捐款时候会露面,一直都是在里面尽心照顾孩子们,连吃住都不回生活区的啦。” 我望着边上不到五十米的那座破烂仓库,皱皱眉道:“这是谁的产业?突兀在这里,亵渎了福音堂的圣洁。” 导游望着那黑乎乎的建筑,无奈地摇了摇头:“福音堂想把这块地盘下来扩建孤儿院的,可这个业主,据说有社团背景啦,开了高价,福音堂实在付不起啦。” 我掏出一张黄票递给导游,道:“陈先生,我就不再打扰了。这点心意,请帮我捐给福音堂,给孩子买点小零食吧。” 出了福音堂,我走到那座仓库的门口,大门上方隐约可见“四海商贸”四个字。铁质的两扇门用一条链条锁着,门和链条都是锈迹斑斑。我用力推了一下,链条被绷直,两扇门之间的间隙足以挤过一个人。 我钻了进去。仓库约三十米宽,六十米长。一楼堆积了大量的空酒瓶和烂木板,满地的碎玻璃,靠大门处还有几张高低床,附近有点过火的痕迹,看来以前还住过人。一楼的天花板,中间有一个大敞口,估计是吊装货物用的。我找了半天,才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直梯。戴上早就备好的纱手套,我抓着直梯两侧小心翼翼地爬着,生怕踩断了那不知锈了多少年的横档。 仓库二楼墙上开了许多窗户,光线透入,亮堂了许多。整片地面一具具木头或塑料模特东歪西倒,还有大量的铁架子,破纸箱,以及一袋袋不知什么货物。仓库尽头有一个佛龛,里面的佛像已经不见了,前面供桌上一堆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 我走到正对着福音堂的窗户边,向外看去。孤儿院的草坪上已经没有人了。我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草坪边上是孤儿院的主楼,不知道木卓心的房间是哪间,应该是正对着草坪的某间吧,这样在房间里可以看到草坪上的孩子们。 观察完毕,我下楼,钻出门,脱了那件满是擦痕和灰尘的球衣,打算找个远一点的垃圾桶扔掉。走过几个路口,在一个小巷子前,听到里面传来童音的歌声。我驻足细听,是一首赞颂基督的歌曲。我悄悄走进去,发现在一个垃圾桶边上,一个五岁的孩子正站在那里歌唱。看到我,那孩子不好意思地闭嘴了。 我蹲下,对他招招手,问:“小朋友,你唱的什么歌?” 那孩子抿着嘴,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是‘哦,基督的十字架’。” “唱的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蒋子轩。” “你是那边那个教堂的唱诗班的孩子吗?” 那孩子神色黯然,摇摇头。 我看他衣服也挺破旧的,估计是这附近穷人家的孩子,便将手里的球衣递给他:“这件衣服送给你,虽然有点脏,但是今天才买的。” 那孩子接过衣服,疑惑地看着我。 “子轩,我想录你唱的歌,好吗?你把刚才那首歌完整地唱一遍。”我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那孩子也不怯场,昂首挺胸完完整整唱了一遍。录完我拍了会儿手,将子轩有些害羞了。 我掏出一张绿票子给他:“谢谢你,作为回报,我请你吃冰激凌。”说完我拍拍他,收起手机,离开。 在路边几处小店逛了逛,买了一顶女式假发和女童白色连衣裙,我骑上车回到了袁宅。 ------------ 第一百二十章 布置 将车还给温蒂,我还特意说了句:“铜锣湾挺热闹,就是太小了,一下就兜完了。” 温蒂笑道:“男人逛街都这样啦。钱先生你带着女伴的话,一整天都逛不完的啦。” 晚饭我是一个人吃的。偌大的餐厅,一个人吃饭感觉很怪异,尤其是边上还有温蒂和另一个佣人在伺候着。吃完饭,我叫上温蒂跟我回房。 进了房间,我将房间门关好。温蒂有些紧张,靠墙站着,盯着我。我随意坐下,问:“温蒂,晚上,你一般都有什么夜生活啊?” 温蒂战战兢兢道:“玩手机,看电视啦。” “这么无聊?就没点别的?”说着我站起身来。 温蒂吓得向门口跳了一步,回道:“没有,没有啦。” 我笑了:“温蒂,别紧张。我就问问,这附近有什么年轻人晚上去玩的地方啊,你懂的。”说着我眨了下右眼。 “兰...兰桂坊,鬼佬都喜欢去那边玩的啦。”温蒂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好,我还要借你的车用一下。可能要凌晨回来,谁负责开门?”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也可以按门铃的。” “那就打电话给你,你别跟别人说我几点回来的哦。” ... 半夜十二点,我进到仓库二楼,来到正对着孤儿院的那个窗户前。孤儿院的小楼里,只有几个窗户发出黯淡的光,应该是走廊的灯光。我拿出手机,连上小蓝牙音箱,将小音箱放在窗台上,调节好音量。接着,我循环播放白天录的蒋子轩小朋友唱的歌。 童音的清唱,纯洁嘹亮,旋律转折处又带着点青涩,在漆黑的夏夜里,显得尤其诡异。我在另一个比较远的窗口处,拿着望远镜,坐在一张破椅子上,盯着孤儿院的一扇扇窗户。也就播了五分钟,孤儿院三楼一扇窗户忽然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处。是木卓心,很好,上钩了。过了半分钟,我将录音关掉,悄悄拿走小音箱。在通往二楼的直梯处地面拉了一根很细的丝线,从仓库大门钻了出去,又在大门后面放了两块小石子。 随后我骑到了兰桂坊。可能是以前听人描述得太好,见到实景真让我有点失望。纵横逼仄的小巷子,两边都是老旧的楼房;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遮不住地面上东一滩西一滩难以言表的污迹;穿着清凉的女子,脸上是厚重的粉底和粗砺的眼线;长相各异的男人,都怀着颗不安份的心。 我找了家烧鹅店,跟人拼了个桌,点了一份烧鹅,一杯鸳鸯奶茶,坐着慢慢吃起来。跟我拼桌的是两个打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社会人的小伙,正用粤语聊着自己帮忙拉客的职业女性。我低头吃着,耳朵竖起仔细听,也听得一知半解。粤语太难懂了,尽管在杭州袁灵馨教过我几天,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大致知道他们先后说了五六个女子的名字,有一个漂亮,有一个会骗人,还有几个怎么怎么我没听懂。这时一个小伙说起了一个叫“刀姐”的,语调里流露出钦佩的意思。我也感兴趣,吸了口奶茶,拿起鹅腿啃着,耳朵可没闲着。原来刀姐是单干户,挺有个性,挑客,但是服务决不含糊(巴拉巴拉,后面内容没听懂),而且嘴紧。曾经港警和某社团都想从她嘴里知道一个客人的事儿,可刀姐就是不说(巴拉巴拉,没听懂),最后社团大哥佩服刀姐,特地道歉并赔了医药费。 俩小伙正说得来劲,忽然看着我身后闭嘴了,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其中一个小伙站起来点头哈腰:“刀姐,一人食宵夜?”说完拉起另一人便溜了。 那刀姐走到了他们的位置上,坐下,对着服务员喊了一声什么,服务员答应了一声。我仔细端详刀姐:三十余岁,一米六不到,身材算是凹凸有致,脸上的脂粉遮住了岁月的痕迹,只有眼角和嘴角的细纹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如果不是下巴有一道长长的凸起的伤疤,应该也算漂亮吧。刀姐见我盯着她,白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搭讪道:“刀姐是吧?闻名不如见面啊。” 刀姐冷笑一声,用标准的普通话回道:“先生,我不聊天的。” “听说刀姐按摩很拿手,我这两天肩膀腰都不舒服,能麻烦刀姐一下吗?” 刀姐仔细看了看我:“你听谁说的?按摩我不拿手。” “刀姐这么谦虚,我相信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刀姐耸耸肩:“随便你,等我吃好宵夜。” 吃完宵夜,我跟着刀姐到她的住处。步行上到一栋旧楼的三楼,刀姐打开一道防盗门,我进屋。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不到十平米,墙角一个柜子上摆着电磁炉和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具,另一边是一台电视。房间正中是一张气垫,上面放着一些特殊的电动“小玩意儿”。边上是卫生间,还有一扇门,关着,我估计是刀姐自己的卧室。 刀姐嘴角上扬,似乎在笑:“脱衣服一起洗澡?” 我忙道:“刀姐,今天我过来,是认识一下,没想干什么。我明晚想包夜,可以吗?” 刀姐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扑街仔,你玩我?” 我忙掏出一张红票:“刀姐,这是定金,我明天真来,还有事要麻烦你呢。” 刀姐接过钱,面色好看了些:“先说清楚了,乱七八糟的事我不干的。你也只许一个人来。” 我赔笑着:“刀姐,瞧你说的...我明晚十点准时到门口哦。”说着就想走。 刀姐叫住了我:“小弟,等一下。” 我疑惑地望着她。 刀姐笑笑:“才进来就出去,你这是砸我的牌子。至少坐半个钟啦。” 于是我坐下,跟刀姐聊了一会儿。看得出,刀姐的确很有职业道德,一不问客人隐私,二不扯生活艰难,只是说些吃喝玩乐小情趣之类的事情。不知不觉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我起身告辞。 在街角一小店里买了瓶最便宜的白酒漱了漱口,又浇在衣服上一些,我骑上车回了袁宅。温蒂来开门,我假装醉酒半靠着她,让她扶我回了房间,上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带着一捆绳索和两根竹竿,两支弹簧臂力器,我又出现在四海商贸仓库门口。进去后仔细检查,门后面的小石子没有移动过,直梯处的丝线也还在。我径直上了二层,先找了一个儿童的塑料模特,给它穿上了白色的连衣裙,套上了女人的假发。随后我把那人偶拗成坐姿,放在窗下。接着我打扫了神龛,在地上捡了颗塑料人头放上去。供桌自然也要清理一番,插上蜡烛,贡品嘛...我捡了几只模特的手放上去。供桌前再放一张破烂的折叠椅,我把打扮好的人偶放上去。嘿,别说,还真有点恐怖的气氛了。 我费尽力气拖了一个铁架子,拉到离折叠椅右后方距离约两米多的地方。将一根臂力器的塑胶把手拆掉,露出里面的钢管,再把一根竹竿截到两米,一头插进钢管。将弹簧臂力器另一端水平固定在铁架上,离地约一米六。我将竹竿扳向一侧,松手,“呼”地一声,竹竿扫向折叠椅后约两米处。我将另一根竹竿也如法炮制,不过离地只有五十厘米,扫击的方向相反。这样,两根竹竿能对着一个站在椅子后面约两米的人前后夹击。 但是木老三以前是打猎的,玩陷阱机关也是老手,肯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到。所以,离地一米六的那根竹竿,我将梢头劈开呈几根细枝状,这样扫动起来啸音更尖锐;而离地五十厘米的那根,我在竹竿上钉了十几根钉子,都是长度16厘米的那种粗铁钉。机关的释放装置,我利用小杠杆做了个差速装置,让离地五十厘米的那根竹竿晚释放约半秒。当然,不管机关能不能打中木卓心,最后都得我亲自给他最后一击。 做完了这些,我也是一身汗了。我到窗边吹吹风,发现木卓心又在草坪上树荫下给孩子们讲故事了。我将那人偶放到窗台上坐着,背对着窗外,随后躲在一边监视木卓心。木卓心依旧是面带微笑给孩子们读着故事,时不时回答孩子们冒出的问题。我一直透过望远镜盯着他,我就不信以他常年的打猎本能,他一点都感应不到有人在窥视他。果然,木卓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书,抬起头四下环视,当他目光转到人偶所在那个窗口时,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眼睛。我急忙蹲着跑到那个窗口,一把拉下了那人偶。 哼哼,午夜童音颂歌,废墟里的白色连衣裙女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我又观察了半天,见木卓心并没有其他动作,估计白天他照顾孩子不会过来了。好,收工。将人偶和拆下的机关都藏在仓库角落,供桌上的蜡烛也放到看不到的地方,又布置了几个报警机关,我悄悄离开了仓库。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机关 . 灼三 晚上九点五十,我背着双肩包按响了刀姐公寓的门铃。刀姐开了门,说了声:“很准时啊。” 我进屋,放下包,开始脱衣服。刀姐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我道:“刀姐,你这样我会害羞的啦。” 刀姐:“昨天打死不脱衣服,今天一来就脱,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我脱下那身休闲服,打开包,拿出一套黑色运动服换上。戴上棒球帽和香港随处可见的黑口罩,戴好手套,对着刀姐笑笑道:“刀姐,我要出去办点事,接下来麻烦你独自表演了。” 刀姐坐在气垫上看了我一眼,指指自己边上,示意我坐过去。我看看时间还早,便在她身边坐下,道:“刀姐,这么近,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了哦。” 刀姐一脸正色:“小弟,我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要去干什么,但刀姐比你大几岁,见的比较多,跟你说几句。” 我长的这么象好人吗?看刀姐一脸诚恳,我也就笑笑继续听。 “小弟,你这是让我帮你制造不在场证明啊。你年纪轻轻,家境也不错,不要去搞那种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听了可能觉得刀姐老古板,做这行还劝人行善太虚伪。但是这种事情,沾了以后,你就毁了。你以为现在跟一群兄弟打打杀杀或者干点事情很刺激,很有型,进牢监也被道上的人看得起。可是等你出来,找不到工作,四处碰壁,体力活又干不了,最后只能干干拉皮条,打架,仙人跳。四十岁五十岁还在这条街混,你觉得怎样?” 我没想到刀姐能说出这样劝人为善的话来。沉吟了一会儿,我道:“刀姐,有些事,答应了,逃不掉的。但是,谢谢你。” 刀姐叹了口气,不再规劝。 又有一搭没一搭跟刀姐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两点就回来,帮我开门哦。”说完我拉开门,看看走廊上没有人,便滑了出去。 ... 十一点五十,在四海商贸的仓库,我再次确认了没人进来过。布置好神龛,点上蜡烛,设置好弹力机关,将蓝牙音箱放到窗台上,继续播放蒋子轩小朋友的清唱。 “... 人哪!你爱何物,就要像你所慕; 如主,你若爱主...” 空灵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 我将偶人放上窗台。随着轻微的夜风,偶人的头发随风凌乱,更有意境了。白衣女童,圣歌,废弃仓库,夜半。这几个元素加在一起,别说木老三了,换了我都会来一探究竟的。 我坐在远远的另一扇窗户边,等着木老三的房间亮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都二十来分钟了,怎么木老三还不亮灯?我拿起望远镜对着木老三的窗户望去,发现窗户已经开了一条缝。他在倾听吗?他也在拿望远镜窥视吗?我对着那道黑色的缝隙仔细扫视着,直到楼下传来一声轻微的玻璃碎裂声。 有人!会是谁?难道木老三已经偷偷进了仓库?那他可够狡猾的,钻过那道拉着铁链的门缝居然没发出什么声音。我站起来,轻轻走到窗边,将人偶抱到神龛前的椅子上放好。算着楼下那人该开始爬直梯了,我关掉了音频,收起音箱,走到角落的机关触发处,顺手操起了一根预先准备好的半米多长的铁管。 直梯处传来隐约的声音,他上来了。如果是另一个好奇者,那么我的这个布置就得废弃了,真不甘心。不过谜底还没揭开,这才是最让人焦躁的,静心,静心,控制呼吸。 窸窸窣窣声传来,我的心定了一半,这是长衫跟裤子摩擦的声音,除了牧师,现在还有谁穿长衫?不过木老三大概平和日子过得太久了,这也算个冒险了吧,居然穿牧师袍,难道他准备来抓鬼?我躲在烛光后面的黑暗处,望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 那人走到偶人后面五米左右,停住了,望着座位上的偶人。从后面看,他只能看见一个白衣长发女童一动不动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他又走近了几步,昏暗的烛光照到了他的脸。 木卓心!尽管知道十有八九是他,但这一确认依然让我心狂跳不已。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我边想边将手虚按到了机关触发装置上。 木卓心没有立刻前进,而是打开了手机照明,对着四下照了一圈。惨白的LED光线下,各种物体的颜色和形状都跟正常光线下有所不同。我设置的机关做了些许伪装,看上去跟旁边的破烂没多大区别。 “嗨,小妹妹,你点解会系度?”木卓心用粤语问了句。 见偶人没反应,他换用普通话问:“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又迈了一步:“别害怕,叔叔不是坏人,是福音堂的牧师。” 木卓心离最佳的击打位置就差一米了,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弯腰捡起一张废纸,团了个团,扔向偶人的背部。纸团应该是打在了假发上,毫无声息。木卓心迟疑片刻,向前迈了一大步。 好,到位置了,我用力按下开关。 那根离地一米六,梢头是几根细枝的竹竿弹了出去,带着尖利的呼啸。木卓心反应灵敏,反躬仰头,竹梢贴着他的鼻尖而过。那根离地五十厘米的铁钉竹竿弹了出来,从后向前扫向木卓心的膝弯。木卓心急忙提膝平跳,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反躬仰头的姿势限制了他的动作幅度,竹竿结结实实扫在他的小腿肚上,钉尖刺穿皮肤扎进了肌肉。一声闷哼,木卓心仰倒在地上,手上的手机飞出老远,LED灯灭了。 木卓心坐起来,环视四周,然后开始用手扶住竹竿,低嚎着往外解脱双腿。竹竿上的钉子排布并不是平行的,所以挣脱起来尤为困难。摇曳的烛光下,他的脸狰狞可怖,哪还有白天慈祥和蔼的样子。 我右手提着铁管,从藏身处走出。刚踏出一步,木卓心就抬头向这边望过来。 “是谁?”他喘着粗气问。 “旧相识。木老三,好久不见。你躲到香港当洋和尚来了,真是让我好找啊。” 木卓心狠狠拔出了右腿,嘶吼了一声,咬着牙道:“我叫林敬亭,耶稣福音洗礼会的牧师,你认错人了吧。” “木老三啊木老三,你说你,弄了假身份改了假名字,却不肯花钱把你那丑脸整一下。就你那张倭瓜脸,不用看上面的窟窿眼儿都能认出来啊。”说着,我绕了小半个圈子,站到窗户和木卓心之间,离他约一米的地方。 “你是哪位?跟我有什么过节?”木卓心边说边开始拔左脚。 我跳过去对着他的头就是一棍子,他俯身用背承接,同时大喊一声,拔出了左脚。趁他痛得呲牙咧嘴,我再度挥了一棍子,被他就地一滚躲开。随后他猛扳那根竹竿,竹竿向我腿扫来,我上前一步,屈膝半蹲,任竹竿中部磕在我大腿外侧,抡起铁管击中了他肩头。木卓心再不躲闪,扑过来欲抱住我,我连忙向后跳开。谁知他这是个虚招,就在这电光火石瞬间,他双手拉住竹竿,猛地将其从固定在铁架上的臂力器中拔了出来。 现在形势有些尴尬了,木卓心虽然双腿受伤坐在地上,但手里有一根梢头带铁钉的两米来长的竹竿,可刺可划可钩。我手里这根半米长的铁管明显吃了太短的亏,在冲了两次,都被他用竹竿逼退后,我不得不放弃了速战速决的念头。 木卓心已经受伤了,而且还不轻,他为什么不呼救?第一,他害怕以往的事情暴露;第二,他认为自己还能掌控局势。看来这么多年,他的功夫也没放下,挺有自信的。我目眦欲裂,举着铁管绕着他转圈,思索着怎么尽快解决。 木卓心叹口气道:“老兄,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我是表弟啊!想起来冇得?我是翠翠滴男人!” 木卓心张大了嘴,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是表弟啊,那么多年,一时认不出来了。” 他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是,我做错了,心生悔恨,为此日夜难眠。直到有一天,我进入了主的殿堂,蒙主慈悲,我开悟了,试着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心里获得了宁静。你呢?那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放不下心里的仇恨?” “嗯,挺难放下的。”我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木卓心继续劝导:“仇恨会侵蚀你的心灵,让你沉浸在以往不能自拔。等到你蒙主宠召的那一刻,你会发现,那天的情景,依然在眼前,你会带着忿恨,脱离主的手,堕落进无边的地狱!” 我的声音尖利起来:“至少,在那之前,你的头发,燃烧在了翠翠的坟头。老三,你的手上,有血,就算你怎么祷告,也洗不掉的。再见了,我们在地狱见。” 我记得这层楼面有很多箱子放满了废旧回丝纱线什么的,可以来个火烧木老三呀。我笑着对木卓心道:“木老三,等我一会儿,会给你个惊喜哦。” 说完我退入黑暗中,开始搜集那些沾满油渍的回丝纱线,将它们堆成一个个半米多高的线团。我拖了十来个大线团来到木卓心附近,接着又去拖了十来个。木卓心看着我行动,忽然明白了,大喊:“飒银啦!搞猛啊!” 没想到他的高音还挺宏亮的,我看了眼不远处的教堂,知道时间不多了。我将纱线团一个接一个向木卓心扔去,他则挥动竹竿左右遮挡。可惜纱线是软的,就算被击中,也只是散开落在他附近或者挂在竹竿上。很快,他身边就落满了纱线,竹竿上也挂了很多,几乎挥不动了。他一边叫喊着,一边撑着竹竿想爬开。我抓起一小团回丝,用打火机点着了火,扔向纱线堆。带油污的回丝纱线比我想象的更易燃,一下子火头就起来了,木卓心手里的挂丝竹竿也变成了火炬。他尖叫着,扔了竹竿,翻滚着往外爬,我则不停往他身上扔着回丝,确保燃料充足。如果他爬得太快,我就对着他来一棍子,将他打回火堆。 “木老三,很烫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我懂,我也经历过。”我流着泪一边大喊着,一边用铁棍对着他猛击。 木卓心很是顽强,抱着头满地乱滚,眼见就要滚出火场。我跑到箱子边上,抱来更多回丝,扔得到处都是。火越来越大,夹杂着黑烟,周围的塑料的木头的模特也开始燃烧起来,火势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教堂的钟敲响了,远处传来警笛声,不知是警车还是救火车的。我看着火里隐约挣扎的人影,叹了口气,头发是割不到了,翠翠不会怪我吧? 我将铁管扔进火中,撤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补刀 凌晨两点,我回到了刀姐的公寓。刀姐房间的电视正开着,放着夜间新闻之类的节目。忽然一条插播新闻跳了出来“三文治街发生疑似黑帮斗殴,三死十七伤...”电视镜头中一帮黑衣黑口罩的人拿着球棍砍刀打得不亦乐乎。 刀姐瞟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自顾自把衣服脱下,团成团塞到包里,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刀姐看着我大腿上的淤青,拿了瓶药油,帮我擦抹。 我随口跟刀姐聊着,继续看电视。插播新闻又跳了出来“人头马道上的四海商贸旧仓库发生火灾,消防车已到现场扑救,救出一名严重烧伤者,疑为邻近教堂的神职人员...” 伤者?伤者!木卓心居然还没死!这可怎么办?还得去找他,送佛送到西啊!刀姐没看电视,但耳朵一直在听,随口说道:“教堂的神职半夜去旧仓库做什么?难道是私会情人?” “也许是听到儿童的歌声,想去提供帮助呢。” “鬼扯。” 我看着屏幕上那熊熊燃烧的建筑,不无遗憾地道:“那人严重烧伤,不知能送到哪家医院。” 刀姐自信满满:“当然是圣安东尼亚医院啦,它的烧伤科是全港最好的,又离人头马道近。” 我打了个哈欠,装着漫不经心道:“刀姐你好象在那里当过护士一样,这么清楚。” 刀姐收拾药油,扬起眉毛:“我说是的,你信吗?” 原来刀姐年轻时候是圣安东尼亚医院烧伤科的护士,嫁给医院里的一名医生,小日子原本过得和和美美。谁知她先生有赌马的爱好,有一次不知从哪里得来小道消息,说某匹马肯定赢,于是她先生将全部积蓄押了上去。结局不出所料,被骗了,输个精光。他先生一上头,挪了笔公款,又借了高利贷,准备再搏一次。但是奇迹没有出现,他先生就此杳无消息。所有的债都落到刀姐头上。刀姐卖了房子还了高利贷,但医院的公款只能分期还,工作也丢了。背着一屁股债,还要养两家老人,最后走投无路下海赚钱。 刀姐说完,笑笑:“是不是很悲惨?别信!每个出来卖的女孩子都会跟你讲一段辛酸史,不是家人生病就是亲人欠债,你可不要上当受骗啊。” “刀姐,你不要看轻自己。在我看来,都是凭本事卖力气赚钱糊口,出入高级写字楼的CEO跟街边卖唱的老头,没什么高下之分。” 刀姐戳了我额头一下:“这嘴真甜,骗过多少女孩子了?” “哪有?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高大威猛的,或者油头粉面的,我两样都沾不上。对了,刀姐,圣安东尼亚的烧伤科病房在几楼?” 刀姐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样子:“小滑头,想旁敲侧击我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当过护士?好,我就告诉你,在住院区A栋三楼。还有一个小秘密,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病房,里面发生过四个病人同晚死亡事件,所以一直空在那里,但是也没锁,因为不会有人敢进去的。” 我举起双手:“我信了我信了,别说了,怪吓人的。” 刀姐关了电视,道:“为了等你,一夜没睡,我要睡一会儿了。” 我道:“刀姐,我想再包你一个晚上,可以吗?” 刀姐有些警惕地望着我:“小弟你想干什么?包夜没听说过连包的。” “刀姐,我今晚还有件事要做,所以还需要你帮我打掩护啦。” 刀姐无奈摇摇头:“无所谓啦,你是客人,付钱就行。”说着熄了灯,在我边上躺下。 我也躺下。困意转瞬便至,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跟刀姐下楼一起吃了个早饭,我骑上踏板车回了袁宅。温蒂帮我把车推回车库,临走的时候轻声道:“大小姐在餐厅等你。” 我这才想起,好象这两天都没跟袁灵馨照过面。连忙奔向餐厅,进门,就看到长桌的尽头,孤零零坐着袁灵馨。 “馨馨,早啊。”我坐到她侧面,让佣人给我端来一杯咖啡。 袁灵馨皱着眉表现出不开心的样子,我假装没看到,拿起咖啡杯呷了一口。 终于,她忍不住了:“这几天我忙得要死,你倒好,白天出去玩晚上不回家。” 我将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静下来,这才无奈地说:“你忙工作不理我,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出去也是错?” “我没说你错,我只是...” “没错那就是对了咯?你不陪我,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自然很容易迷失在这罪恶都市的灯红酒绿里。” 袁灵馨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这是为了工作,你以为处理这么大一个集团很容易吗?我每天早出晚归就是想快点结束它。” “那请问我可以帮什么忙吗?需要我跟你去公司处理事务吗?” 袁灵馨一下子冷静下来:“不,不需要。” 我指指她的椅子,她坐下,我说道:“馨馨,你是个工作起来忘记一切的女人。在你这里,事业和家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我觉得,就算你解散了集团,创立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家庭和感情依旧是第二位的。” 她想了想:“好象是这样。” “事业和家庭,这需要你自己权衡了。你太注重事业,家庭感情必定不会一帆风顺。作为高层,要学会放权。一个大包大揽什么都自己来的老板,会很累,而且下属也并不买账。一个能做到人尽其才,自己悠哉悠哉的领导,才是达到了最高层次的管理之道。” 就这样,袁灵馨带着一肚子的教训,去了公司,我则上床补觉。下午一点,我起床,吃了午饭,戴上黑口罩,骑上可爱的踏板车,直奔圣安东尼亚医院而去。 医院里乱哄哄的人满为患,我拼命扒拉着才来到住院区,入口处也是排着长队。我看到一位太婆颤颤巍巍拎着个大包排在队尾,便上前帮她提包,用磕磕巴巴的粤语打招呼。原来太婆是要去陪护摔伤的老伴的,刚从家里收拾了东西过来。于是我提着太婆的包,跟着太婆通过了住院区入口。将太婆送到二楼她老伴的病房后,我告辞出来,上了三楼。 原本想去护士台打听一下昨晚送来的烧伤神职人员,不过一到三楼,就听见一片喧闹。五六个记者围着一处病房门口,被两名制服警员挡着,边上围着十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听着记者跟警员的对话,我知道了木卓心就在那间病房。我走到走廊尽头,看看没人注意,闪入那间没人住的病房。 病房里放着四张空床,落满了灰尘。墙上贴着些黄色符纸,空中横七竖八拉着些红色丝线。这...是用来厌胜镇压的?我看了直摇头。 外面忽然鼓噪起来,脚步声大作,许多嗓音大喊着汇合成有节奏的语句。我从门上的玻璃向外看去,只见穿着白衣绿衣粉衣的医生护士一起呼号着向电梯和楼梯走去,许多病人也跟着看热闹,还有那五六个记者也跟去了。两个警察则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对讲机说着什么,接着似乎接到了什么指示,跑开了。外面变得静悄悄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机会来了。我推开空置病房的门,来到走廊上。四下看看,到护士站找了件白大褂披上,换上一只医用口罩,戴好手套。大摇大摆来到刚才记者围着的那间病房,推门向里看去。这间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个缠满绷带的病人,正在挂点滴。仪表有节奏地“嘀嘀”响着,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显示都很稳定。我关上门,走近病床,寻思着还是要确定这个连脸上都缠着绷带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木卓心。 我轻声呼唤:“木老三,翠翠来看你啦,表弟来看你啦。” 显示器上心率和呼吸频率猛然变快,病人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唔唔”地挣扎扭动着。 我用手指一下下猛戳着他的眼睛:“挺皮实哈,烧不死哈,让我又跑一趟,你咋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看着挂着的那一大串药水袋,我将输液管从药袋上拔了下来,举着。胶管里的药水一点点流入木卓心体内,上方进入了一大段空气。我将输液管插回药水袋,按住不停蠕动的木卓心,看着那段空气柱一点点下降,心情无比畅快。输液管中的空气柱逐渐被上方的药液压入了木卓心体内,很快输液管恢复了药水充盈的样子。我将输液速度调大,又从木卓心身上的绷带里抽了一根带血的线,用纸巾包好,放入口袋,离开了。 从电梯下楼,发现许多医生护士聚集在一起,打着横幅,边上几个警察站着维持秩序。看着横幅上的字,原来是香港的医护协会因疫情发起的罢工。这不是添乱嘛?原本疫情,病人就多,结果这帮倒霉催的的医生护士还聚集罢工,职业道德何在啊?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儿,一小段空气栓塞,加上没有医护在旁抢救,木卓心这次是死得透透的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狗咬吕洞宾 我原计划是在废弃病房里呆到半夜,等护士警卫都睡着的时候动手的。没想到天赐良机,医护闹罢工,这一下还不到下午四点,我已经完工了。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我出了医院。在一处街角花园里脱了大褂,团成一团塞到一个垃圾桶里。 手机查了下,今天有赛马。坐公交巴士去跑马地马场,挤来挤去买了投注表,随便划了奖池玩法马号,涂了一百元那注,付款。 接下来跟一群浑身冒着汗味儿的疯魔观众在看台坐了近一个小时,输掉了那一百元。接着去时代广场找了家饭店,点了份煲仔饭,吃完后用普通话结账顺便跟跑堂的抬杠吵了一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骑上车回袁宅。 袁灵馨还没回来。我发了微信问她,她也没回。这次来香港,我原本打算花一到两周来处理木卓心的,没想到这么顺利。现在看来,再在这里拖个两三天看看后续情况,就可以回去了。 心情舒畅了,人就放松了,也有闲心了,我叫上温蒂陪我,在宅子里四处遛达。袁宅是我目前住过的最大的私宅,四层楼,另有一层阁楼,一层半地下室。前院是典型的西式庭院:喷水池,树墙,草坪,花圃,一应俱全。后院偏中式,有一道柱廊通往一个小凉亭,边上有一圆形游泳池。 我看看夕阳还没完全落下,温度还挺高,便来了兴致。对温蒂道:“温蒂,你有泳衣吗?我们一起游泳吧。” 温蒂连连摇头:“东家的规矩,我们是不能下泳池的,也不陪泳。” 想想也是,佣人都下水玩耍,谁来干活。我让温蒂去我房间把我的泳裤浴巾拿来,准备在泳池里泡一会儿。在等泳裤的当儿,我靠着躺椅跟老妈电话聊了几句,告诉她我再过三天就回去。温蒂拿来了衣服毛巾,我谢过,让她先去忙自己的事儿。换了泳裤,我继续躺在躺椅上,给泮妮娜拨了视频通话。 视频通了,那头泮妮娜拿着叉子,对着屏幕笑着。 我道:“妮娜,这是在学校餐厅吗?” 泮妮娜用叉子叉起一块西兰花对着镜头点了点,然后将手机转了一圈,用意大利语介绍了我。我看到镜头里依次出现了一个挥手的黄头发女人和一个挥手的黑头发女人,连忙将自己的手机镜头向上倾斜。泮妮娜道:“这是我的同学,吉娜,弗蕾德丽卡。” “嗨,Piacere。”我说了句还没忘记的意大利语。 镜头又回到泮妮娜的影像,她皱眉:“我似乎看到你没穿上衣。” 我将镜头向下倾斜了点:“你这大眼睛,贼亮。我正准备游泳呢。” “跟谁?” “跟你呀,云游泳。我不是跟你说过接了单香港客户的安保吗?现在送他们一家回香港了,这家可是大户,有私人泳池。” 泮妮娜关心道:“那你自己要当心点。” “放心啦,事情在杭州都基本处理完了,现在等于是公款旅游。在这里再赚三天,就回安临。”我轻声道:“一天赚的钱搁在以前够我吃一个月。” 泮妮娜笑着刮脸:“财迷,羞不羞?” 就这样东扯西拉聊了半小时,我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于是道:“妮娜,你等会儿还有课吧?赶紧把午饭吃完,我挂了啊。” 挂了电话,我侧身望去,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凉亭里。 “馨馨,今天你回来的倒是早。” “又在跟你的大老婆视频?” “例行公事。交不了公粮,总得精神上交流一下吧。” 袁灵馨在边上的躺椅坐下,若有所思。 我知道她一有心事就这样,便道:“遇到什么麻烦了?” “几个股东意识到我想退出,开始做手脚妨碍了。” 我对商场不是很懂,但商场如战场,还是可以提供一些建议的。我说:“我给你提供一点参考意见。我们观里的法师出去除妖驱鬼,如果对方不是太恶,一般都会给对方留条路。当法师实力大于妖孽的时候,直接展示力量,再跟妖孽谈,大多数妖孽会屈服,选择被收被镇;如果自己实力不够强大,那么直接开门见山谈,妖孽大多也不想跟整个道门为敌,会有条件退往无人区或者自我约束;如果妖孽是那种混不吝的角色,那么才是强力消杀,实力不足可以请求道门高人来援。” 袁灵馨摇摇头:“现在的形势,我虽然占了一半以上的股份,但几个股东各自控制着部分产业,能威胁到整个集团的产销。而且他们放出话来,如果我不放弃想法,他们会在股票市场有所动作,引起集团股票暴跌。” “馨馨,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整个集团产销出现问题,他们控制的产业会受影响吗?第二,集团股票下跌,对想退出的你来说是什么损失,对想维持下去的他们来说是什么损失?” 袁灵馨眼睛亮了起来。 我接着道:“你忘记你应有的立场了。你现在是要退出,而不是要维护。你们是责任有限公司吧?就算股票清零,对你来说只是财产上的损失,对他们来说是事业的损失。” 袁灵馨如梦初醒:“对啊,我为什么要一心维持集团的平稳运行呢?” “你要退出但还在维持集团的稳定,那是情份;你撒手不管扬长而去,那是本份。你召开董事会,或者私下里跟他们明确这点,再给个台阶,他们应该不会再坚持了。” 袁灵馨心情大定,向长椅上一躺,伸了个懒腰。 我没她那么乐观:“现在如果你死了或者失踪了,会发生什么情况?” 袁灵馨不以为意:“阿爹在内地吃官司,我出事了,股票财产肯定由几个老家伙代管。不过安啦,他们胆子没那么大。” “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赶紧拟一份遗嘱,如果你有事,财产的分配要极端不利于那几个老家伙,明天...不,今晚就找律师,别找公司律师。对了,可以让那个法务代表来旁听。” “好啦好啦,虽说你这是为我好,但也太急了,让我再想想。毕竟年纪轻轻的立遗嘱,这也太...晦气了吧。” 我无奈,我也不能强迫她去做什么,毕竟没名没份的,过于强调反而显得象我有什么企图似的。 局面有些尴尬,我俩都没说话。安静了一分钟后,我拿出了破局的杀手锏:“今晚是去我房间,还是你房间?” 袁灵馨有些不悦,站起身来:“各回各房。”说完噔噔噔踩着每秒两下的空洞的节拍扬长而去,余音绕梁。 我听着脚步声,想起了《听音辩命大算经》里的一句“步如鼓点,快而虚浮,虽处屋宇院落,其音回荡如山谷,必见血光。”此书据说为袁天罡秘传,但师父考证认为这本书是伪经,托名袁天罡而已,很是看不上。我小时候常在观中道藏翻书,这本书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它提出一个理论,人发出的任何声音,从语言到脚步声,都可以反映出其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运势。那时候有点闷骚的叛逆,嘴上对师父唯唯诺诺,骨子里还是很想反叛一下的,于是把整本书硬背了下来。 我披上浴巾,追上了袁灵馨:“馨馨,你说你再这样下去,都要性冷淡了。古人云,一文一武,张弛有度。说的呢,就是这男女之事。都说男人到了三十,事业上升期,却因为工作压力导致ED,啊,这是医学术语,全称是...” “全称是erectile dysfunction,译为“伯”起功能障碍。我是女人,不会ED,谢谢。” “那你这么冷冰冰地对我,难道不是生理问题,是心理问题吗?” 袁灵馨在她房间门口站住,转身,一脸轻蔑:“你们男人脑子里就只有性性性吗?你知不知道我一天下来很累了只想泡个澡好好睡一觉?你当我是什么?白天赚钱工具晚上泄欲工具?”说完开门,进屋,摔门,一气呵成,留下我一个人在走廊上。 我轻轻拍着门:“哎,馨馨,我就在外面守护着你,有啥需要大声喊,我立马进来哦。” 屋里毫无声息。我背着双手在走廊上散着步,考虑袁灵馨的血光之灾。按说,商场上的尔虞我诈,都是以打击对方的事业和精神为主,很少有触及肉体的。但是袁灵馨目前所处形势,对于她的对手而言,就是她死了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集团的那些股东,请个巫蛊师,或者符师,甚至买通佣人下毒都有可能。如果她听我的话立了遗嘱,遗嘱反倒成了她的护身符,我就不用再操心了。 想到这里,我敲敲她房间的门:“馨馨,我想跟你再谈谈遗嘱的事儿,你开开门,我给你分析十分钟就走好不好?”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光之灾 门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烦不烦啊?我是不会立遗嘱的。再说就算立遗嘱,你也不会是受益人啊!” 果然被误会了,我悻悻道:“随便你。这么没信任感,今晚我再守护你一次,明天我就回安临了。” “你今晚走也可以,想用车跟秦姨说一声。” 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今晚跟刀姐约了,我还真立刻就走。刀姐那边其实也没必要去了,不过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容易,还是要去照顾一下的。 气愤难平,我还是得找人抱怨一下,找卫浩清?不行,被他笑话;找韩振邦?那等于咖啡馆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找师兄?只怕只会被教育一通;找母亲?还是会被教育一通。想来想去,我拨了泮妮娜的手机。 “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循义居然一小时内打我两次电话。”泮妮娜在那头轻声说道。 “你在上课?打扰你了吗?” “讲座。不过这教授的审美观跟我不同,我不太喜欢,也就是来听听不一样的观点而已。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将事情跟她说了一通,当然掐头去尾隐藏了一些没有必要告诉她的细节。 “看来太专注事业会降低情商呢,好象智商也降低了,这我可要注意了,以后回来还是要多听取我家循义的意见。” “不是,你关注的点跟我不同啊!我是想说,难道她不知道我这是为了她好吗?我是专业的,在这种事情上应该完全信任我啊。” “循义,我信任你,戚阿姨信任你,嗯,卫浩清也信任你。但你不能要求世界上每个人都理解你信任你,对不对?做好你承诺过的事就行,别人理解不理解,你有必要在乎吗?” “这倒也是。” “你是去做保镖的,那只要在合同期间保护好雇主的人身安全就可以了。至于他该怎样处理公司的事,他该不该立遗嘱,那是他的私事,作为保镖,你有些管得过宽了。嗯,当然了,如果是我,我很愿意你管得宽一点。” 看,这就是情商,我听得满心欢喜。作为男人,把工作上的委屈向女人诉说,似乎有点孩子气,但不管怎么说...我感激地说:“妮娜,谢谢你,听我这一堆抱怨牢骚。” 泮妮娜轻笑:“循义,其实,能做做你的知心姐姐感觉也挺好。一直被你保护着,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你用处可大了。凡是有你的场合,不论是面对枪林弹雨还是刀山火海,我都能全须全尾地胜利归来。你就是我的护身符。” “油嘴滑舌抹了蜜。” 我倚着窗户正要说什么,庭院围墙上有道光暗暗地闪了一下。我道:“妮娜,你认真听讲座,我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我抢到墙边,关了走廊上的灯。矮身通过几个窗户,我将一个窗户的窗帘拨开一条缝,向刚才发出闪光的地方看去。 白色的月光洒在草坪上,喷水池喷出的水就象银练般反射出梦幻的光芒,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忽然,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黑影,从院墙上一一落下,一落地就奔向树墙或者花坛后隐蔽。令我目瞪口呆的是,黑影手里拿着的,居然是枪。 这就没法玩了。道门规矩虽然不多,但是有一条严律就是不能对世俗之人施用攻击法术。那如果修道之人遇上兵匪,或者遇上谋财害命怎么办?依然严禁施用法术!要么逃跑,要么搏斗。所以有时候挺羡慕剑师的,他们不施法术也可以保护自己。道家有“兵解”一说,就是道士遇上刀兵,不施法术而死亡。兵解是大解脱,有道之士立地成仙,修为不够者,也化解了大因果,转世便是有根基之人,能得名师教导。若对凡人动用法术解困,则伤阴骘,损修为。 我修行不够,被打死肯定不能成仙,再说我还不想死。可动用法术吧,我觉得就我那残灯命,肯定当场一命呜呼。算了,命是自己的,钱哪里赚不到呢。不过虽说袁灵馨对我不信任,嗯,对了,对我没尽她的义务,但我还是要尽职责提醒保护她。 想到这里,我拨打了999,告诉接线员有四个持枪者闯入了袁家,说清了地址后,我立刻挂了电话。敲了敲袁灵馨的门,我轻声道:“馨馨,外面进来四个持枪者,我已经打了报警电话了。你赶紧跟我找地方躲一躲吧。” 敲了好几下门,里面的袁灵馨似乎有些不耐烦:“钱大师,您今晚是精虫上脑了吗?” “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轻手轻脚下楼,准备从后院溜走。走到楼下大厅,看到有两个人在落地窗处向内窥探,还听到有人正在鼓捣门上的锁。室内黑暗,他们应该看不见我,我想着就压低身形,朝后院门走去。一道淡淡的红光扫过,定格在我身侧成了一个小红点。不好,他们能看到我!我往地上一趴,一阵不是很响的“嗒嗒嗒”外加玻璃碎裂声,随即我身后的柜子炸裂开来,木屑四下迸飞。我连滚带爬绕过隔墙,飞奔到后门,拉开,闪身出门,再将门轻轻合上。接着我紧贴着墙俯身小跑,准备绕到前院跑路。就在墙角处,我跟一个人撞上了。我刚一出墙角,那人也跑过墙角,我俯身,他直立。于是他绊在我身上,一头栽倒,将我也压在身下。我推开他伸手一撑,摸到了冰凉的枪管。我双手抓住枪,用力扯着,费力想站起来。那人一手拉枪托,一手紧抓着枪带,似乎想把枪抢回去。这可不行,我翻身起来,用膝盖压住他肩膀,用力夺枪,将枪扭着挣脱他的手。枪带还挂在他脖子上。我膝盖用力,双手向上提枪,枪带勒着他脖子坚持了约有半分钟,那人嘴里呵呵有声,随即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 我提着枪撒腿就跑,那具躯体也被我带动几步。我赶紧回身把枪带从他脖子处解下,握枪在手。听到身后有人大叫了一声,我下意识缩回墙角。一声巨响,墙角处的砖飞出几块碎片。我看了看手里的枪,咦,这不是军训时候用过的五六式冲锋*枪吗?我看看保险,保险开着,拉枪机,弹出一颗子弹,原来已经上膛了。 开枪那人顺着墙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什么,听口音象是东南亚一带的语言。我退了几步,半跪着,将五六式抵肩,瞄准墙角。一个人影现身,我扣下扳机,“哒哒哒”,那人向后便倒,再无动作。 此时整座楼象活了一样,尖叫声,询问声,哭喊声,呵斥声,间或夹杂着两声枪声。我提枪摸向前门,发现大厅已经亮了灯,一个黑衣匪徒正挥着把小巧的冲锋*枪,让几个佣人在墙角蹲好。另一个匪徒,该是去找袁灵馨了吧?我蹲下,将选择开关拨到单发,然后把枪架在业已经碎了玻璃的窗框上,瞄准歹徒的侧胸开了一枪。在佣人们的尖叫声中,那人摔倒在地,但四肢乱舞,似乎还想爬起来。我又补了一枪,他不动了。 我收枪,回头又顺着墙根跑回去,准备从后门摸回去杀个回马枪。跑到墙角处我停下,听了听动静,另一面似乎有人。我仔细听了听,是有人,仿佛在拖什么东西,还挺费劲。我趴在地上探出半张脸,看到前方墙角拐弯处,离被打死的两个歹徒不远,一个黑衣人,低声咒骂着,正将一个麻袋甩到背上。那麻袋很不配合,扭来扭去。那黑衣人偏矮,麻袋偏大,所以没几下,麻袋又掉地上了。没说的,那黑衣人是最后一个匪徒,麻袋里肯定是袁灵馨了。这批歹徒真的很不专业,地上躺了两个人,这家伙居然也不警惕些。我估量了一下,开枪的话,实在没把握不误伤小老婆。 试试军训时候的刺杀操吧。我扳出三*棱*刺,“咔嗒”一声卡住。另一侧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不对。我提枪返身跑到大门处,拉开门穿过大厅,从后门出去,再度顺着墙根摸向那背麻袋黑衣人处。到了墙角,探头出去,见那黑衣人正背对着我,端着手枪蹲着,以麻袋为掩体,瞄着前方的墙角,一动不动,离我也就两米远。 这都什么人啊,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你同伙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对峙?我也不多说,一个跃步突刺,三*棱*刺几乎没受什么阻碍就扎进了他后背,随后我蹬了他一脚,顺势转枪拔出刺刀。黑衣人扑倒在地,手枪落在地上走火响了一声,吓了我一跳,幸好没击中我。 好了,搞定,比我想的容易得多。把麻袋拖到后门处,用力砸了砸门。我隐到暗处,看着佣人们出来打开麻袋救出袁灵馨。这下放心了,我掏出餐巾纸将枪上可能摸到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后扔下枪,从后院翻墙跑了。 坐香港的公交巴士真挺不习惯,话也听不懂,还坐过了站。等我气喘吁吁按响刀姐家门铃时,已经过了十点了。刀姐开门,看着我道:“还以为你要放鸽子呢。” 我进屋,说道:“刀姐,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九点到的。” 刀姐点点头:“今晚你还出去吗?” “不了,今晚在你这里睡一晚。” ... 当我上午十点回到袁宅时,只见门口好几辆警车,甚至还有一辆黑色的警用中巴。门口的警察盘问我后,呼叫了对讲机,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便衣带我进去,找了间房间,对我进行询问。 我的陈述自然是从泳池吵架开始,直说到看见有人持枪闯入后报警,然后我就跳墙逃跑了。询问者估计普通话也不是很熟,一脸懵懂之色,问我接下来去了哪里。我扭扭捏捏一番后才说出去刀姐那里了。 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资深探长,自我介绍姓王,一口港式普通话,他的问题就比较有针对性了。他仔细跟我核对了昨晚从七点到九点期间我的活动轨迹,并不时跟手中的几份笔录作对比。好在我有手机中两次跟泮妮娜的联系时间作证,他也没找出什么疑点。 最后,资深探长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钱先生,您作为保镖,却在雇主最需要你的时候逃跑,还在私娼家过夜,这真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啊!不知袁小姐听到了会怎么想?”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正正经经去上班 “王探长,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刀姐是按摩师,我是去按摩的,至于您说的私娼什么的,还是要有证据,否则就是诽谤了,对不对?说到保镖呢,您有些误解。” “喔?讲来听听。” “我是受聘保护袁家不受邪术巫蛊侵扰的,对于刀兵火器,并不在我职责范围内啊。好比你们的廉政公署,不会亲自上场攻坚解救人质一个道理。再说,什么叫逃跑?我打了报警电话,完成了作为市民...啊,作为公民应尽的义务,接下来,保护自己,难道不是正确的做法吗?” 王探长没理会我的反击,话锋一转:“您跟袁小姐也会这么说吗?” “怎么跟她说那是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不过王探长,警方的询问记录,是保密的吧?如果有泄露到袁小姐那里,应该是可以投诉的吧?反正我的行踪我只跟你们说过。” “看来钱先生很清楚袁小姐安然无恙。” “不是您说的吗?既然您两次提到袁小姐知道了会怎样,那么袁小姐肯定无恙啦。” 说到这里就冷场了,于是王探长表示没什么要问的了,我点点头离开。 回到房间我开始收拾行李。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次是几个没经验的亡命徒,下回再来雇佣兵我肯定得交待在这里。这次来香港本来就是为了木老三来的,现在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 门开了,袁灵馨走了进来。我对她点点头:“没事真好。” “循义你这是要走?” “是啊。这两天差不多香港也玩遍了,家里来电话说给我找了份工作,让我回去面试。” “循义,我现在很危险,有人要杀我要绑架我。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 “馨馨啊,你这不是没事吗?相信我,此后一段时间,你会是安全的。不过,一,赶紧立遗嘱,把身后财产分配清楚,这是你保命符;二,尽快清空你手中的股票,退出集团。这两件事做了,才真正安全。”我更担心的是在香港有什么事我都找不到帮手。回了安临,有卫浩清,有母亲,文的武的黑的白的我都不用担心,在这里,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我自己能力我很清楚,实在撑不了大场面。 不过在袁灵馨的凝视下,我还是退让了:“别瞪着我。看在你以往对我的情分,我就再留三天。”还是没好意思提钱的事儿,这趟就算我免费赠送吧。 下午陪袁灵馨去某律师事务所立遗嘱。遗嘱约定一旦袁灵馨出事,所有财产由律师事务所托管,直至袁正同返回香港后交给他。还特地让集团的法务代表在一边旁听,以绝后患。 随后袁灵馨陪我去尖沙咀逛了逛,看了维多利亚港夜景。 在第二天早上,当我起床下楼吃早饭,温蒂告诉我袁灵馨已经去公司上班了。唉,坐到她那个位置,有什么乐趣。等她结束了集团的事务,创立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也会是这样投入吧。吃好早饭,我让秦姨派车送我到袁灵馨公司,在她办公室沙发上,我拿着手机和几本杂志打发了一整个白天。 第三天也是如此。 第四天一早,我下楼吃早饭,发现袁灵馨也在餐厅。 “馨馨,你真要送我啊,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的呢。” “我说到做到。” 在去机场的路上,袁灵馨忍耐了我的毛手毛脚,但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我要进安检了,她才道:“等我自己创业了,也会有一段时间会很忙。但一切走上正轨后,我会合理安排时间的。” 我挥挥手:“那我就一直等到你有自己时间的时候,你来看我,或者我来看你。” ... 从机场回到家,已经中午了。向母亲报告了我已到达后,洗个澡躺了会,肚子饿了。在冰箱里翻了翻,也没什么剩菜。算了,还是去咖啡馆吃点热的吧。 到了咖啡馆,没看到张燕琳,张红琳和一个我不认识的服务员在大厅里忙着,卫浩清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在柜台里做着咖啡。 我跟他们打了招呼,走进厨房,偷吃了块点心,问韩振邦:“新员工开始上班了?用起来怎么样?” “哥,新人嘛,总是有些生疏的,要慢慢适应。” “今天燕琳轮休?” “是,她刚出去,说是要买几本书。” “买书?嗯,喜欢学习,挺好。卫浩清又怎么了?一脸吃瘪的样子。” 韩振邦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只好去大厅,搬过一个高脚凳坐到柜台前。那个新服务员立刻走过来:“先生,对不起,柜台前面人来人往坐着不安全的。” 还挺会说话,我只好站起来,看着她把凳子又搬回原处了。卫浩清淡淡地说:“找张燕琳吧?她出去了,不过很快就回来,放心吧。” “我是找你。看你一脸便秘的样子,你又怎么了?” 卫浩清做好一杯咖啡,按了下铃,等服务员将其端走,这才道:“师父让我去公安局干活。” 这?是不是跟我一样的合同工?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是什么活?” 卫浩清苦着脸解释了一番。果然就是母亲所说的合同工,市局有人找了青云观,大师兄抹不下面子,就打电话让卫浩清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呗,反正你就说你要在咖啡馆上班,不能坐班的,只能是弹性工作制,有事干事,没事做咖啡。”我出了个馊主意。 “那公安局怎么可能接受?” “听起来你很想去?” 卫浩清一脸恍然大悟:“对啊,小师叔你真聪明。” 两个女孩子来到柜台边,把我挤到一边,指着墙上的菜单跟卫浩清开始了搭讪。我知趣地上楼休息了。 半小时后,楼梯上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我房间门被推开了,张燕琳站在门口。 她微微喘着气:“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休息,可以去接你的。” “就是不想你那么累嘛,也想给你个惊喜。”我看了眼她手中的袋子:“买了什么呀?” 张燕琳有些扭捏。我过去把她拉到床边坐好,从袋子里拿出四本书:《小型餐饮业管理学》,《咖啡知识大全》,《消费心理学》,《化妆基础》。 我读着书名,心里挺感动的:张燕琳并不擅长学习,可是能主动买这些书,说明她是真心想做好咖啡馆。 我抱住了她,亲了一口,道:“看来咖啡馆要被你打理得越来越好了。” 张燕琳道:“姐姐说,我不能只做跑堂,要多学点管理,以后开分店能用上。” “哎呀,我的燕琳以后也是粉领管理层了。我该给你报个短期管理培训课,系统性学一学这些。” 张燕琳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只是姐姐说让我看看这些书,我才买的。” 我正色道:“真的。我去帮你和你姐姐报个管理课,你俩一起学。现在店里有新员工了,你们有空闲时间了,提高一下自己是必需的。” 张燕琳主动坐到我腿上,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我以前在学校,成绩很差的。” “只要是你愿意为之努力的东西,你肯定会学好,我看好你哟。” ...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没想到睡了还挺久。我起来打开电脑,去学校网站查了校外人员的培训课程,最后选定了一门《连锁餐饮管理培训》的课程。这门课很有针对性,而且是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上课,我立刻帮两姐妹报了名。下楼后,我跟张红琳和韩振邦说了,并把开课日期给了他们,让他们安排好工作时间,不要跟上课时间冲突。至于韩振邦,我打算让他继续在烘焙西点方面深造,术业有专工,他更适合做大厨。等张家姐妹学成,他就去学。至于卫浩清,他就不用学了,继续做咖啡师兼保安,当镇店神兽。 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终于在九月下旬的某一天,我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硬着头皮跟母亲走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门。 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在母亲的注视下,在人事科科长的指导下,我很快填好了各类表格,在合同上签了字。母亲满意地走了,留下我杵在人事科手足无措。 人事科科长对我招招手:“小钱啊,来,我带你去你的部门。” 我跟着人事科长在大楼里绕来绕去,还爬了两层楼,到了一处闭着门的房间。科长推开门,喊了声:“小厉,小厉在吗?” 许久,里面有人回道:“厉组不在。” 科长笑骂道:“这小子,还在闹别扭呢?”回过头拉我进屋,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小钱,是辅助人员,大家认识一下吧。” 这是一间大办公室,里面乱糟糟摆了七八张办公桌,有一个小隔间,估计是那个“小厉”的。另外有一排铁皮柜,应该是用来装文件的。地上有一排矮柜,将整个办公室隔成两个部分,矮柜上微波炉电水壶饮水机放了一排。有四个人坐在各自桌旁,被矮柜隔开。人事科长介绍了一下,我们组组长叫厉星飞,以前是刑警队的。两个正式警员,一个叫杜斌,一个叫伍大员,都是二十四五的年轻人。这两人对科长还算客气,对我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还有两个跟我一样是外招的辅助人员,刘益明,刘益亮,是兄弟俩。哥哥看上去有三十了,干干瘦瘦,一脸沧桑。弟弟倒是二十出头,身强力壮。刘家兄弟就比较热情了,跟我握手寒暄了一番。科长看看完成任务了,便打了个哈哈离开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工作 看了看几个堆满了旧文件夹和废报纸的办公桌,我问道:“杜哥,伍哥,我能用哪个办公桌啊?” 杜斌好象没听到,伍大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你自己随便选一张吧。” “好嘞。”我立刻动手,开始收拾窗边一张办公桌。将文件夹选了几个还算干净的留下,其他放到室内角落,再把废报纸沾了水,当抹布擦干净了桌面。拉开抽屉,果不其然,里面几只蟑螂四散奔逃,被我一一用手按死。忙了将近一个小时,彻底将这张办公桌清理干净。又选了张还算结实的椅子,擦洗干净。 我这才坐下歇息没一会儿,办公室门咚的一声被踢开了,一个一身牛仔服的人走了进来。杜斌和伍大员立刻站起来,笑道:“厉组来啦。” 刘家兄弟似乎有些紧张,一个站起来点头赔着笑脸,另一个坐着喊了声:“组长好。” 我见这厉组长,二十六七左右,中等身材,留着平头,皮肤偏黑,应该是长期室外工作晒黑的。本来长得也算英俊,却偏偏双手插兜,走路晃动双肩,作出一副痞样儿。再联想到人事科长说的“还在闹别扭呢”,估计是对这个位置有所不满,所以有些拿姿作态。 我走上前去,立正站好,道:“厉组长好。我是新来的钱循义。” 厉组长转头看着我,眼神带着些嘲弄:“哟,又来一个。”他伸手捏住眉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个特行组真是...垃圾桶啊,什么货色都往里面丢。” 得,碰上个怨气鬼,这工作,还不定得多受气呢。不过既然答应了母亲,那我就忍着吧。 厉组长见我没说话,便凑近道:“说说吧,你的特长是什么?吐火球?胸口碎大石?鬼画符?”说着还瞥了眼刘家兄弟。 “我,会雷法,符也会一点,熟悉驱邪禳福的法事...” “哇喔,我这里来了个大法师呢,还是闪电系的。”厉组长夸张地感叹着,杜斌和伍大员恰到好处地发出哄笑声。 我认真道:“厉组长,我还不够大法师级别。说实在的,大法师也不屑来这里。” 厉组长不说话了,围着我转了一圈,扯了扯我的西装领口:“什么牌子?挺有型的啊。” “找裁缝师傅做的,我的尺码不好买。” “定制西装啊!不得了,富二代呢。”边上两人又发出干笑。 我笑笑:“厉组长,轻纺市场有很多定制小店,您要是感兴趣,我有几家的名片可以提供。加工费也就几百,还能谈,不贵的。” 厉组长不说话了,眼睛四下看着,定在了我的办公桌上。他一指那张桌子:“你打扫的?” “是的。我问了杜哥伍哥,他们说让我随便选一张。” 厉组长走过去坐在我的办公桌上,对我招招手。我走过去望着他,露出询问的表情。他敲了敲屁股下的桌子:“这张,我有用处,你再选一张吧。” 我点点头:“没问题,那我就选前面这张,行吗?” 厉组长没说话,跳下桌子,走向自己的隔间,一面还对着杜斌和伍大员道:“我可是帮你们申请了福利啊,借调了卞大美女到我们组,你们自己把握啊。” 杜斌大叫着:“组长威武!”跟边上的伍大员抱在了一起。 我摇摇头,跟刘家兄弟对望了一眼,开始了第二次打扫工作。这回刘家兄弟过来帮忙了,刚才厉组长的言行一下子拉近了大伙的距离。 我边擦桌子边轻声问:“我是清云观俗家弟子,两位师承何处?” 哥哥刘益明轻声回道:“我们是家传的,我奶奶是全真俗家弟子,我爷爷是舞傩师,我俩也就跟爷爷奶奶稍稍学了点皮毛。” “世俗之人鼠目寸光,两位不要太在意啊。” 弟弟刘益亮有些不忿之色:“要不是我爸以断绝父子关系来逼我们,我们才不会在这里受气呢。” “我也是,我老妈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实在吃不消了。” 刘益亮伸出手:“一起熬着吧。” “叫我小义吧,我也不客气,叫你俩小明小亮了。”说着我又跟他们哥俩握了握手。 刚收拾干净,厉组长从隔间里出来:“你们几个,跟我去组织部办公室。” 一路上,杜斌和伍大员兴奋得说个不停,刘家兄弟态度谦恭,只有跟我互视时才撇撇嘴角,露出一丝鄙夷。进了组织部,只见几个纸箱子摞在地上,一个女警正被几个同事围着说着什么。 厉组长敲了敲门:“嗨,大家好。”随后一甩头“瞧这眼力劲儿,赶紧帮着搬东西啊。”然后倚着门双臂抱胸而立。 我们几个则上前一人一个抱起箱子陆续出门。我弯腰搬箱子时,抬眼望了一下,那女警也正转过脸来,原来是卞雯。她怎么又到组织部了?哎呀,关我什么事,我将纸箱扛在肩上,转身出门。回到办公室,将箱子放下,我呼了口气:这下又碰面了,希望她不记得我了,不然啰嗦起来,把我受处分的事情抖落出来,给了那厉组长一个裁人的把柄。想到这里,我把我的办公桌换了个方向,背对着第一次打扫的那个办公桌。 一阵忙乱后,厉组长带着卞雯出现在办公室:“大家都过来,排好,几个辅助的人站第二排。来,我介绍一下,卞雯同志,借调到我们组来协助工作的。”随后他又介绍了杜斌和伍大员给卞雯。 卞雯等了一会儿,见厉组长没下文了,便问:“学长,这三位呢?” 厉组长一拍脑袋:“啊,他们是辅警,名字...哎呀,小卞,你看,这是你的办公桌,特地给你留的,靠窗,视野好。” 就这样,我们三个被完美无视了。我跟刘家兄弟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各自回座位。 隔间里的电话铃响了,厉组长跑去接听,随后就离开了。他一走,杜斌和伍大员便活络起来,给卞雯泡茶,帮她收拾桌子,清理文件柜。折腾了好一阵,事情做的差不多了,聊天开始向尬聊的形势发展,卞雯利落地中止了聊天,将这两位劝回了座位。 午饭时间到了,刘家兄弟拿出饭盒,在微波炉里热起来。我没做准备,只好出去找吃的地方。在走廊里,卞雯追上了我。 她哼了一声:“钱循义,大学生,建筑工,现在又跑来当辅警。” 我笑笑:“你一句话,我又会被赶出去。” “又?你还以为上次那事是我捅到你学校的?” “我是说,你这次少说点,我就能在这里多做几天。” “你...”她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看来,这个卞雯倒不是牙尖嘴利的那种女人。 找了家馆子,点了客小笼,一份春卷,一碗牛肉汤,吃了个半饱。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发现厉组长正在里面慷慨激昂说着。 见我进来,他脸色一下子拉下来:“你,去哪里了?” “厉组,我出去吃了个饭。” “吃饭?知不知道警察要随时待命的?有案情了,你说不好意思,我先吃个饭?纪律纪律!你们这些外招的人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非要招一些神汉骗子来这里。” 我笑笑不说话。 厉组长发泄的差不多了,就继续讲案子。 近期,市内发生了好几起报案,都是家底殷实的人家,每天晚上睡觉后,会有人影突然出现,有些是黑白无常打扮,有些是牛头马面打扮,甚至还有受害者声称看到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些人影也不害人,就是在天花板上,床边,墙上飘来飘去,一开灯,就不见了。曾有受害者壮着胆子去击打,结果也打不着。这样时间久了,受害人精神实在受不了,临近崩溃。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幻觉或者压力太大引起的,但是后来接到了电话,让他们交钱保安宁。要钱者也不贪心,一万两万不嫌多,三千五千不嫌少。但是要现金,让受害人放在指定地点,比如小区的快递箱啦,超市的储物箱啦,甚至公园的垃圾箱。警察曾经设伏了几次,但是每次都无果而终。而只要有警察在受害者家里蹲伏,那些人影就不会出现。查摄像头记录也无法确认嫌疑人。市局判断认为这是特殊行动小组的案子,就交给了厉组长。 “扯淡!什么牛头马面白雪公主,这就是幻觉,查查他们有没有嗑药,还有那个电话,查一下是真是假是不是同一个号码。”厉组长说着,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摔,指了指杜斌:“你,去说服受害者做血样分析。”又指了指伍大员:“你,去查那个勒索钱财的号码。”接着对着卞雯道:“小卞,你负责协调汇总他们找到的信息。” 三名警员立正后各做各的事去了,厉组长也转身出门,留下我和刘家兄弟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刘益明轻声道:“这不就是术士用纸人勒索钱财吗?” 刘益亮一声怪笑,摊开手不说话。 我也笑道:“你们有什么办法找到那个术士?” 刘益亮:“在受害者家里布符,等纸人出现,符会贴上纸人,然后我们只要循着符的气息就能跟着纸人找到施术人。小义你会怎么做?” 我耸耸肩:“做个纸人放受害者家里,让它跟着那些纸人走,到了施术者那里,我的纸人会回来带路。” 刘益明道:“这么简单的事,他们要四个人忙得一天世界,结果还什么都查不出来。” 我们三人笑了会儿,各自坐回位置发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案件引发的争执 不过我们三人也没逍遥多久,厉组长回来见我们无所事事,便打发我们一人跟一个警官,做做协助跑腿的事儿。 我其实挺想跟伍大员,了解一下怎么查号码搜集个人信息的。但不巧卞雯在边上问了句:“谁读过大学?”,刘家兄弟连连摇头,于是,我被光荣选中了。 卞雯甩过来一大堆文件夹,里面全是受害人的信息以及近期的行踪,让我归纳整理有没有共同点。虽然我对这种抽丝剥茧的工作方式并不反感,但是我知道是无用功,所以工作态度并不积极。 快下班的时候,卞雯来看我的进度,发现我才整理了两位受害人的信息,不禁有些恼怒。 她板着脸点了点那堆文件夹:“小钱,虽然说慢工出细活,但是你这样的速度,整理完这堆资料要好几天时间。那些受害者等得了这么久吗?让你三天不睡觉你受得了吗?” 我虚心接受:“对不起,小雯,我明天加快速度,争取两天就完成。” “叫我卞警官!另外,今晚就得全部整理完,我跟你一块儿加班。” “是,卞警官。” 我只好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今晚可能会很晚回家。然后趁去厕所的当儿,又跟泮妮娜视频了几分钟,告诉她我开始干辅警了,以后可能会比较忙,不一定方便接电话。 随后加班模式开启。由于卞雯说了今晚必须干完,我就加快速度,争取九点前能回家。因为只有正式警官桌上才有电脑,所以需要我将整理出来的东西写好,卞雯输入电脑。看得出,她对我的速度还是满意的。 晚上九点半,我整理完最后一位受害人信息,将材料送到卞雯桌上后,伸了个懒腰:“总算做完了。” 卞雯一面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一面道:“你下午如果也象现在这么有效率,我们六点就可以回家了。” 我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她坐好,欣赏着她那张跟翠翠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脸。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象的人,连皱眉头思考问题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直到她抬起眼对着我说了好几句什么话我才反应过来:“卞警官,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被学校开除了吗?怎么学历还是本科?” “啊,那是我们校长人好,不放弃一个学生,再三努力,最终让学校收回了处分。”我只能继续编。 “那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这个组的外聘人员,都是号称会法术的神棍之类的,你也会法术?” “嗯,我相面看风水很有一套的,那天在青云观门前给一位老伯看了面相,然后他推荐我到这里来面试。” 卞雯低声说了句:“封建迷信。”随即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你给我看看相,算算命。” 我站起来,在她边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还蹲下去拉起她的裤脚看了看。 “你要干什么?”卞雯的声音变得警惕起来。 “卞警官,你要算什么?事业?姻缘?健康?” 卞雯想了想:“姻缘吧。” “哟!姑娘大了,心思活泛了啊。”我见她沉下脸,马上道:“你目前单身。” 她看了看我,没吱声。 “虽然很多人在追求你,其中也不乏青年俊杰,但你就是没有感觉,甚至你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 她打字的手停了下来。 “你中学时期也没有所谓的怀春期。因为生过一场大病,你总是担心会不会因为那场病对你产生了某些影响。” 她望着我,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你做过梦,不止一次,梦里有个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你知道他一定是你的白马王子。”说完,我扬扬眉毛,等着她的反应。 卞雯迟疑道:“别的你可能查得到,但我的梦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女孩子没做过类似的梦?就算没做过,我也可以说那是你醒后忘记了。至于没男朋友什么的,她的手机在加班期间就一直没响过,哪个男朋友心这么大,这么美丽的女朋友加班都不问候一下?怀春期就更好解释了,就看你对怀春期是怎么理解的,很多女孩子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只是爱幻想,不算怀春。生病就更别说了,谁从小到大没生过病啊?重感冒发烧也可以算是大病了。 这个卞警官,估计是警校毕业直接分到市公安局来的,没啥社会经验,所以容易被忽悠。 我故作高深:“相术是一项技术活。人的五官,皮肤,毛发,皱纹,表情,甚至皮脂的分泌,各有各的示兆,各种表象组合起来,又有各自的含义。相士,就是从这些组合中,抓住能代表过去和影响未来的那些,加以分析汇总,最后得出正确的结论。” 卞雯眼神迷茫了一会儿,又转为清澈:“装神弄鬼,差点被你骗过去。”说完继续敲打键盘输入数据。 “哎,卞警官,你可以侮辱装神弄鬼的,但不能侮辱我的专业。这样吧,你再出个题,看我为你解惑。” 卞雯随口道:“那你算算这案件的嫌疑人是谁吧。” “卞警官,算命不是这么算的。你不能随口一句,你给我算算哪里有什么事儿,那是阴阳家的本事。算,讲究的是算本人,不管是看相算八字测字,都是要算跟本人有关的。” 就这么聊着,忽然一阵喧哗,杜斌,伍大员,刘家兄弟回来了。杜斌伍大员一进来就跟卞雯打招呼,热乎的不得了,卞雯则爱理不理忙着手头的事。见没什么回应,那两人也就知趣地走了。 刘家兄弟也收拾东西打算回家,我问:“这一天忙下来,有眉目吗?” 刘益亮嗤了一声:“方向都走错了,还能有什么眉目?” 刘益明拍了弟弟一下,指了指卞雯。 我劝道:“干活嘛,别抱怨,拿的就是辛苦钱。” 刘益亮还是忿忿不平:“专家在这呢,非拿来当苦力用。本来一晚上就能解决的案子,这么弄下去一个月也破不了。” 这时一声怪笑传来:“哈哈,专家啊?是我大材小用了?”厉组长一摇三晃从门外走了进来。 刘益明拉住刘益亮,想让他少说几句,谁知这小伙脾气上来了,继续道:“请我们来,不就是处理这些你以为是封建迷信的东西的?现在不但不给好脸色,还拿我们当跑腿。就这案子,你的什么狗屁判断,还嗑药?今天跑去见那么多受害人,都是老实正经人家,哪来的药?” 刘益明一看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就不再劝了,还补充道:“厉组长,也不可能是被人下药,十几人呢,都下药,还天天下,嫌疑人有这本事直接卖药得了。” 厉组长不但不生气,还乐了:“行啊,看来专家们早有解决方案了。好!给你们权限,仅限今晚。明天一早,把嫌疑人带到我面前,否则,你们就从这个办公室自动消失。” 刘益明一听乐了:“说话算话啊。” 刘益亮还嘀咕着:“怎么?你们的人破案就给一周期限,让我们破案就只给一晚上。”被刘益明拉扯着走了。 厉组长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跟着去?丑话说在前头,他们抓不到嫌犯,你也滚蛋。” 这就过分了!我什么也没说,居然也被殃及。当即我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姓厉的,他们抓来了嫌犯,打你的脸;他们抓不来嫌犯,爷也照样在这儿,爷不是跟你签的合同。你当爷愿意看你在这里装痞子?爷是看在我老娘的面子上才来的。” 厉组长当即发作,上来抡拳便要打,卞雯连忙拦住:“学长,别冲动啊,你的处分还在查看期呢。” 我一听,便有恃无恐了:“姓厉的,来来来,爷就坐在这儿不还手,你来打。爷叫一声不是好汉,你要是不敢打你是孙子。” 厉组长怒吼着推开卞雯,对着我飞起一脚,我闪身拉过椅子一挡。实木的椅子,椅子腿居然被踢折了。 “哇,好厉害,脚背居然能踢断木头。姓厉的,现在脚痛吗?”我对着站在原地咬牙切齿的厉组长发出嘲讽。 “你们都在胡闹什么?”一声怒喝止住了办公室内的闹剧,一个制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我瞄了眼他的警衔:一级警督。估计不是局长就是政委。我立正大声道:“报告领导,厉组正在跟我探讨散打实战技巧。” 那中年人看了看我,道:“你就是小钱吧?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很有干劲啊。” “报告领导,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好了好,别喊口号了。看你们打打闹闹的,这是事情都干完了?干完了就回家,别在这里蹭公家空调。” “是。” 中年人摇了摇头,走了。我轻声问卞雯:“卞警官,他是?” “欧阳局长。”说完,卞雯回到座位继续敲打键盘。 厉组长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隔间收拾东西,嘴里还不依不饶:“你等着,我有的是机会弄你。” “吓死我了,我明天要被你吓得晚起迟到了,你一定要记下来啊。”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抓捕 我本来想回家的,但看到卞雯还在加班,想着一个女同志半夜独自回家不放心,于是又坐了下来,插科打诨陪着她。 十一点差一刻,卞雯长呼一口气,双手离开键盘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收拾文件。 我也站起来,问:“都弄好了?那就可以回家了?” “是啊。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加班。” “没关系的,我回去也就是睡觉,还不如在这里陪美女聊天。” 卞雯白了我一眼,刚想说话,我的手机响了。 我一看,是刘益明打来的,赶忙接通:“小明啊,怎么了?” 手机里传来刘益明压低嗓子的声音:“小义,事情有点麻烦,你能来一趟吗?我们在西山顶梵音寺破塔上。” 西山顶我熟,是在母校东面的山里。梵音寺也去过几次,是一座废弃的寺庙,年代也不是很久远,明朝中后期建的,清末被废弃。曾经有考古队进驻测量考察过,不知什么原因后来没有继续。这种宗教场所,香火旺盛的时候是百邪辟易,一旦败落,往往有邪祟会入驻吸食以往的香火余气以及功德残留。 刘家兄弟自我介绍时候比较谦虚,但我看得出哥哥刘益明是符师,画符有两下子;弟弟刘益亮专精“神打”,即请灵体上身借其力量战斗。这两人能力单独拿出来都不出挑,但在一起绝对是棘手的组合。现在居然向我求援,看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我应了一声,挂了手机,对卞雯道:“卞警官,有点急事,我就不送你了,再见。” 卞雯道:“有急事?我送你吧,我开车的。” 我也是糊涂了,卞雯是有车的,我等她个什么劲儿,早该自己先走的。不过有车送是最好的,我道:“有点远,西山顶那边,你方便吗?” “方便。” 一路上,我不停看手机,生怕错过了刘家兄弟的讯息。我不能主动打过去,万一他们没静音,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晚上路况不错,卞雯红绿灯节奏把握的很好,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很快,车在西山顶脚下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我对卞雯道:“我的上衣放你车里,麻烦明天带给我,谢谢。你赶快回家吧。”随后跳下车,打开手机照明,插在衬衫胸袋里,拨开挡路的草叶枝条,顺着一条小路向上爬去。 梵音寺并不在西山顶的山顶,而是在半山腰一处缓坡上,没有正式的路到达,所以即使很多安临本地人,也不知道这处废墟。从风水的角度来看,这处选址并不合适建造庙观,更适合镇压封印,所以三师兄曾经断言寺下一定封镇着什么。害得大师兄和四师兄有一阵一直在这一带盘桓观望,结果也没望到什么邪气。 现在,梵音寺的那座只剩四层的断塔就在眼前。我关了手机照明,借着月色绕过了一堵矮墙,穿过一座破殿,来到了塔侧。这座塔坐落于一处约两米高的台基上,断裂的顶部已经长满了各种草木。这时我听见台基另一侧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和几声金属碰撞声。 我绕到台基正面,紧贴壁角向另一侧望去,只见三个人影在一个大型石香炉边小声争执着什么,其中一人还拿着根撬棍抵在香炉脚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想起刘家兄弟都在塔上,便顺着坍塌成斜坡的台阶爬上台基,进了塔门。一进塔门,便听到阴影中一声“嘘”,刘益亮现身出来,引着我小心翼翼上到第三层。三楼地面上,蹲着刘益明,正从一处窗口探出半个头观察下面的情况。 我到他身边蹲下,轻声问:“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当晚刘家兄弟出了公安局大门,就直奔最近的一位受害人家,以补充提问为由,进屋偷偷贴了张符。 十点半这家人刚睡下,在外蹲守的刘家兄弟就看到几片纸人顺着风飘飘呼呼到了楼下,接着顺着墙爬到了那户人家窗户处,从窗缝钻了进去。随后刘家兄弟冲上去敲开那户人家的门,进屋时那些纸人已经跑了,当然那张符也贴在纸人身上一起跑了。随后刘家兄弟就跟踪那张符一路来到梵音寺,见到下面三人中的一人正在回收纸人。刘家兄弟见对方只有一人,又回收了好几批纸人,准备杀出去来个人赃俱获,却不料一下子又出现了两个人。接着三人说了些什么渐渐有了争执。刘家兄弟便趁机摸到塔上,一来隐蔽,二来便于观察。同时害怕对方人多己方斗不过,便打电话要我前来支援。 我特意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观察了那三人一会儿,三人竟没有一个有所查觉。我坐下,捏静心诀,凝神感应,很快,周围响起了各种声音。刘家兄弟的心跳呼吸以及动作时候的摩擦声,墙缝里各种蛇虫鼠蚁的搔爬声,塔周的风声,以及,塔下那三人的争执声。三人的声音并不出奇,都是些略有法术的小角色。等等,怎么塔基边上还有一个人?是女的!普通人,但身上有股堂皇威压之气,应该是公职人员。我一合计,肯定是卞雯,她也跟着来了。女人的好奇心啊... 我对刘家兄弟道:“他们几个没什么本事,用雷法有点过了。等会儿我跟小亮下去直接抓捕,小明在楼上备着符以防万一。还有,卞警官在塔基边上,别误伤了。” 我跟刘益亮出了塔门,走到台基边上,捡了块断砖拿在手里。那三人已经停止争执,两人正用力撬动那石香炉,另一人盘坐于地无可奈何地看着。 我咳嗽了一声,三人齐齐向我望来。 “警察!哪个是放纸人勒索市民钱财的?自己出来,其他无关人等不要掺乎,否则后果自负。” 地上坐着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跟撬石香炉的两人站到了一起。我听到刘益亮开始嘀嘀咕咕念咒请仙,便独自跳下台基,向那三人逼去。 撬石香炉的两人退了一步,其中一人道:“警官,是他干的,我们没参与。”说着用手指着刚站起来的那人。 我一指那人,道:“你,过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被抓到了就要认,别搞小动作,到时候大家面子都过不去。” 那人迟疑了下,手一抖,身边蓦然出现两个高大的影子,随后道:“警官,别逼我。” 只听身后一声大喝,刘益亮丛台基上跳了下来,翻着白眼气势汹汹就向这边走来。 我忙举手道:“且慢,这位大仙不要着急,听我一言。” 制止了请仙附体的刘益亮,我转身对着那企图顽抗的人摇着手铐和砖头道:“我是青云观的渡云!收了你的中看不中用的纸人,伸出双手。” 话一说完,那人身边的影子便倒在地上缩小成寸许长的纸人,那人乖乖伸出了双手。另两人抱头蹲在了地上,也不说话。我估计他们是罗教余孽,所以才报了道号,看看是否有用。谁知这几个连四明山之战都没资格参加的小角色,居然会对“渡云”这个道号如此惊恐,看来我吸干清元鲜血的谣言已经传播开了。 我将手铐铐上那人,问道:“姓名?” “沈向阳。” “罗教外门弟子?” “是。” “回去好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是。” “那两人是谁?” “同门。他们没参与,他们是来挖宝的,据说寺里都是有地宫的,藏着宝贝。” 我好奇问那两人:“你俩怎么会觉得地宫在石香炉下面?” “渡云法师请听。”说着其中一人站起来,拖着撬棍走到石香炉边,用撬棍敲了敲石香炉支脚下的石板。石板发出空洞的声音。 我犹豫了,按说这两人也算是盗窃未遂或者盗窃文物未遂,但厉组长给的权限仅仅是抓勒索犯,而且特行组也只针对用法术犯事的案子,所以这两人理论上不归我管。想了想,我一挥手:“赶紧滚蛋,这地下的东西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会死人的。” 那两人点头哈腰刚要离开,一声清脆的“不许动,我是警察”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卞雯冲了出来,手里举着...警官证。那两人面面相觑,又看看我。我假装在检查沈向阳手上的手铐牢不牢靠,暗地里弹了一下小手指。那两人转身就跑,卞雯尾随直追。其中一人向后一挥手,一股黑烟涌出,卞雯急停绕过,那两人已不见踪影。 卞雯喘着气回来,忿忿道:“你们几个...” 我忙道:“卞警官,我得盯着嫌犯。” 刘益亮全身一阵哆嗦,清醒过来,双手合十:“恭送大仙。” “我来啦!”刘益明从塔里窜出,三蹦两跳来到卞雯前面,不好意思地说:“卞警官,塔里太黑,不敢跑太快,耽误了点时间。” 好在抓住了案犯,卞雯也就没说什么,呼叫了同事前来,整套流程走起来,看来今晚是没法睡觉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爷不伺候了 折腾了一宿,凌晨三点才完事。我看看时间,回家也没啥意义了,便爬上办公桌眯了一会儿。等卞雯将我摇醒时,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我迷迷糊糊从桌上坐起来,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办公室再度被踢开了。 厉组长毫无新意地晃着肩膀摇了进来,喊道:“小卞,抓到嫌犯了?把报告给我看一下。” 卞雯递过报告,厉组长接过随意翻阅着。刘家兄弟对我使着眼色,一脸兴奋。 “现场还有两个人,跑了?”厉组长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看他表演。刘家兄弟有点心虚,刘益明解释道:“当时我弟弟正在收功,我从塔上跑下来,没追上。” 厉组长指着我:“你在干嘛?” “我坐在桌上聆听你的叫喊。”我抠着眼角说道。 “妈蛋,别跟我在这装傻,我问你当时在干啥?” 我回忆了一会儿,道:“当时万籁寂静,天很黑,好在月光还算明亮...” “说人话!” “人话人话人话...” 卞雯见势不妙,连忙推了我一下,道:“小钱当时正在给嫌犯上铐子。” 正在暴怒边缘的厉组长忽然转怒为喜:“小卞啊,当时只有你一人孤身去追那两个歹徒?” 卞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勇气可嘉。你们看看,卞警官一个女同志,孤身擒凶。你们几个大男人啊,要好好学学。”说完厉组长拿着报告走进了他的隔间。 得,我们的功劳被一笔抹杀了。我对着刘家兄弟摊摊手,他俩耸耸肩,各回各位。 九点半,门被推开了,人事科长带着卫浩清走了进来。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卫浩清,他也是辅助人员,大家要多关照啊。”人事科长接着把办公室里的人一一给卫浩清做了介绍。介绍到卞雯时,卫浩清倒没什么出格的反应,只是垂着的双手不自觉狠狠捏起了拳头。 人事科长又敲了敲厉组长的隔间:“小厉,给你招到一个新人。” “我说冉科长,你有完没完?”厉组长一脸不耐烦走了出来,接着道:“能给我几个正式的警员吗?见天往我这塞编外的垃圾,这是不把我这特行组组长当盘菜啊?” 冉科长脸一板:“小厉,注意你的言辞!” 厉组长立刻弯腰鞠躬:“对不起了冉科长,您辛苦了。” 冉科长拍拍卫浩清的肩膀,叹了口气,走了。 卫浩清走到我办公桌前微微躬身:“小师叔早。” “嗯。浩清啊,坐一会儿就去咖啡馆帮忙吧,别耽误太多时间。” 就听厉组长在后面问:“那个高个儿小白脸,你又会什么魔术?” 卫浩清转身,看了厉组长一会儿,道:“打鬼。” “什么?打鬼?你是说你会打鬼?” “打人也可以。”卫浩清波澜不惊。 “有意思。好,办公室所有人,现在起休息两小时,跟我去训练场。”说完,厉组长带头出了门。 我憋着笑,起身招呼大伙跟上,今天有好戏看了。路上,就听刘益明轻声对刘益亮说:“这是内部切磋,你别上神打。他们也就是要看我们笑话,等会对练的时候护住头胸要害,让他们打几下然后认输就行。”说完他冲我扬扬眉毛,我对他摇摇头。 到了训练场,厉组长似乎兴奋起来,大呼小叫地换衣服穿戴防具,还督促大家都换上,连卞雯也不能例外。于是,除了我和卫浩清,所有人都穿戴好了防具。 厉组长见我不配合,也不多说,先让杜斌和伍大员上到中间的拳击台上对练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厉组长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道:“杜斌比我晚两届,散打也不是强项,你们几个辅助人员就跟他练练吧。” 我找了个垫子,往上一坐,也不说话。卫浩清在我身边站立,抬头似乎在研究着房顶的灯。 刘益明笑笑道:“我来试试吧。杜警官,还请手下留情啊。” 刘益明根本不会技击,上去就被杜斌一套组合拳打翻在地,认输后下场。 刘益亮上台,小伙子应该是有些经验的,跟杜斌对攻起来。虽说挨了几下,但也打中杜斌好几次。 厉组长拍手叫好,跳上台制止了两人。然后让杜斌下台,对着刘益亮道:“我这个人,练习起来不喜欢留手,你等会要是受不了就喊认输也没用啊。” 没等刘益亮回答,他一脚蹬在刘益亮的胸口,趁他踉跄后退到挡绳之际,跟上连续两记刺拳击中刘益亮面庞。刘益亮挥拳反击,被厉组长左手格挡,同时一记右钩拳打在刘益亮肋下。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指了指拳台。卫浩清“嗖”地窜出,伸左手进台一拉刘益亮小腿向外一甩,右手一扶,刘益亮就站在了台下,弯着腰喘着粗气发愣。 厉组长一拳挥出打了个空,稳住身形一看,大怒:“你们这是作弊啊!” 我站起来,对着厉组长道:“厉组,你玩这出是什么意思?” 厉组长冷笑:“你们这些神棍,整天就靠一张嘴骗人,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看不起你们。不服?那就上来,打败我。” “厉组,术业有专攻。我们是来帮助解决那些非正常事件的。说实话,这里工资不高,也不保证能进编制,我们之所以愿意来,都是怀着解救苍生的伟大理想。不管是警察还是辅警,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你应该为你的态度向我们道歉。” “哈哈哈,道歉?打赢我,我就道歉。” “垃圾。” 厉组长将拳套放在耳边大声呼喊:“你说什么?” “厉组,我不是针对你,我是指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垃,圾。”我一指刘家兄弟:“你俩是山穷水尽了只能靠这份工度日了?被人这么欺负都不反抗,是不是垃圾?” 我再一指杜斌,伍大员,卞雯,道:“这个姓厉的说的话做的事那么欺负人,你们居然在沉默?沉默就是在助长这种霸凌的歪风邪气,在他欺负辅警的时候,你们都是帮凶。一群垃圾!” 我再一指厉组长:“你的言谈举止我就不说了,说一个字我都觉得掉价。就说你的散打吧,下盘不稳,上肢无力,小亮要是认真起来,你三回合都撑不到。不服?冲我瞪眼?垃圾!” 我大拇指一指卫浩清:“我师侄,我会雷法的时候他还只会哭,垃圾孩子。现在他不许用右手,左手戴拳套,随随便便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说完我扔了个拳套给卫浩清“注意轻重。” 卫浩清给左手戴上拳套,右手插兜,跳进了拳台。 厉组长伸出双臂,对着卫浩清勾了勾拳套:“来啊,来...” “砰”一声响,厉组长翻倒在拳台上。他晃了晃头,有点不相信地看了看站在拳台正中昂首看天花板的卫浩清。 我在台下喊:“别看了,就是他打的你。” 厉组长一撑地跳了起来,双手护住上半身,一记低鞭腿对着卫浩清扫去。 在那腿即将扫到卫浩清的膝侧之时,“砰”一声响,厉组长再次飞了出去,倒在了拳台围绳上,滑到地上。 厉组长啐了口唾沫,站起来叫:“再来!” “砰!” “我还就不信了...” “砰!” “你小子练过啊!” “砰!” “呀...” “砰!” 我看着倒在地上还想坐起来的厉组长,对卫浩清道:“打个垃圾还要这么多下?差不多得了,下来吧。” 卫浩清答应一声跳下拳台。 厉组长嘴里还犟着:“别走,继续打。” 我笑道:“厉组,你这,都成半流体了。练习结束了啊,你洗洗睡吧。” “啪啪啪...”一阵拍手声从练习场门口传来,我一看,一个穿着便衣的壮汉走了进来。 几位警官立正,齐声道:“杨队。” 那被称为杨队的汉子走过来,看着拳台上狼狈的厉组长,摇摇头:“小厉啊小厉,让你带个团队,弄得离心离德,你还真不是带头的料。” 厉组长一脸羞愧:“师父,我就想在你手底下做事,有劲。这个什么特行组,不适合我。” 杨队叹了口气,不再理他,转身看着卫浩清:“小伙子,身手不错啊。” 卫浩清对我微微躬身:“小师叔,时间不早了,我去咖啡馆了。” “去吧去吧。”我挥挥手。 “嚯,有点情绪啊。”杨队笑眯眯。 “我师侄自打十五岁后就没什么情绪了,倒是我,情绪很丰富。” 杨队还想说什么,我无视他走了。 到了办公室,我拿了张A4纸,开始写辞职申请。 “敬爱的领导: 由于本人能力与当前主管行事风格不兼容,不能很好完成磨合,故申请辞职,批准不批准也无所谓啦。” 签上字,我刚想去递交,被刘益明拦住了。 “小明,你挽留我?” “不是。小义,你的申请借我复印一下,我和我弟也不想干了,你说的没错,这个组就是一垃圾场。”说完他从我手里抽走了那张纸。 我只好追着他说道:“复印时别忘了把签名遮一下。” ------------ 第一百三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回家花了很多口舌跟母亲解释为什么要辞职。最后让母亲不再坚持的竟然是练习场上的那幕,毕竟没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自己孩子被主管以训练的名义殴打。 不过我也没闲多久,国庆快到了,咖啡馆的道观摆摊日又要来了。现在店里人手充足,张红琳派出了我,张燕琳和一个叫小覃的打工大学生。我们也讨论过在山顶摆一个固定摊位,但最后考虑到不确定因素太多,又占用人手,还是放弃了。 节假日母亲单位反而更忙,我在家一个人也没意思,每天上山看看咖啡摊也不错。原本张燕琳一个人就能撑起整个摊子,现在多了个帮手,做的更是有条不紊。我其实就是个摆设,靠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我做起了甩手掌柜。这几年,信徒香客比以前增加了不少。我还在观里那阵,每年节假日只有些许香客来烧香,很少见游客。现在倒好,观外空地上都挤满了人,负责分发香烛的师侄们为了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 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隐约的叮当声,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成就感。再加上张燕琳每隔一阵就要来关心一下,陪我说几句话,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舒服得直犯困。 手机响了,将我从午睡中惊醒。拿起手机一看,号码显示黄卲峰。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六诏山搜山时候的老黄。 我接通电话:“嗨,老黄啊,最近忙什么呢?” “循义啊,我就是瞎忙。最近帮以前部队的老上级处理点事儿,到杭州了,过两天去安临来看你啊。” “好啊好啊,你来,我做东,你呆几天我招待几天。” 老黄哈哈大笑:“那恐怕你招待不起,我就打算赖在你这儿了。” “瞧你说的,一天一个馒头的事儿,老黄你看不起谁啊?” “你还真是狡猾。我大后天到,你得带我四处逛逛啊。” “没问题,快到了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不由感慨:老黄也不容易,一个单身汉,黄金周也不得休息,要帮老领导跑腿。 不过这样一来,我最后一天就没法看摊了,还是要跟张家姐妹打声招呼的。正想着,一抬头,张燕琳正拿着杯咖啡笑盈盈地走来。 “睡醒啦?喝点提提神。”她递给我一杯加了冰的清咖。 “被电话吵醒了。云南那边有个朋友要过来,七号我要去接他。”我接过杯子,一口气灌下去,沁人心脾的凉爽。 “没事的,你去吧,这里我跟小覃能搞定。” 我看看没人注意,拉她在我腿上坐下,轻声问:“站了半天了吧?都没空坐,累不累?” 张燕琳点点头,紧张地看着四周有没有人注意。 我捏了捏她的腿,听到她闭上眼长出一口气。我说:“累了就坐会儿,不要一直站着,专门给你在边上放的高脚凳,就是为了你这长腿准备的。” “有空我也会坐的。”她看到小覃有些忙不过来了,连忙站起,拿了我手里的空杯,又过去工作了。 十月七号,老黄没联系我,我也就再得浮生一日闲。到了晚上,收摊搬东西下山,彻底结束了黄金周。回到咖啡馆,里面照例人满为患,我只好先回自己房间休息。等到张燕琳在下面交接好账目上楼,听到她开门声,我便悄悄摸往她房间。 推开虚掩的门,看到她正坐在椅子上敲着腿。我问:“站了这么多天,腰酸背痛了吧?等会我帮你按一下,再涂点红花油。” “钱大哥,辛苦你了。” 这还真让我不好意思:张燕琳白天打理咖啡摊,晚上回来我还要折腾她,应该是她辛苦才对。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想到这里,我道:“你快去洗澡吧,然后我帮你按摩。” “嗯。”张燕琳站起来,去衣橱拿了换洗衣服,走到浴室门口,见我没动静,有些犹豫道:“钱大哥,今天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觉得今天你状态有些不好。” 她低头看着地面:“我很好啊。” 得,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 看着蜷成一团睡着的张燕琳,我轻手轻脚起来,帮她盖好毛巾毯,穿衣,关门,下楼。 走进柜台,卫浩清正将三杯咖啡打包递给一位穿着清凉的大姐,并冷冷拒绝了她下班后一起去喝一杯的邀请。我帮着他清洁柜台,收拾用空的牛奶盒。 卫浩清也不客气,坐下倚着柜台,看着我忙碌。我道:“你倒是逮着机会就坐下啊?” 卫浩清嘴唇微动,声音细如发丝:“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思路有问题。” 我被他一句话说得云里雾里:“什么思路?” “地图啊!地图那么大,为什么我们只盯着紫打地?” 我摇摇头:“卫浩清,我这几天很累,不想动脑子了,你也消停点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卫浩清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有张燕琳在,她会让你累着?哦,你是说刚才那运动?动静是很大,您受累了,浪费了不少脑浆子。” “闭嘴!别来显摆你听力有多好。我...”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趁机离开到后院去接电话。 电话是老黄打来的:“循义啊,我到安临了。” “老黄,我都等你一天了,你在哪?我去接你。” “哈哈,我在一老战友家住,今天就不麻烦你了。我现在还有点事,明天来找你。”说完他就挂了。 这都什么人啊!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摇摇头,我把家里地址发给他,告诉他明天自己过来,我不负责接送了。接着我回去继续帮店里张罗,直到关门时间,这才回家。 到了家,发现母亲还没睡,在厅里坐着。我连忙上前请安:“老妈,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母亲指了指沙发让我坐下。我有点忐忑不安: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坐下笑道:“这么严肃,这是那父子俩要来?还是我有什么事儿被您抓住了把柄?” 母亲眼睛中光芒一闪:“你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 我想了想,自责道:“电脑里那些片子,我就是好奇,想了解一下日本的风土人情才下的。我主要是研究当地人的服装,室内陈设,以及语言表情,没有太过沉迷于内容。” 母亲点点头:“原来你偷偷下了黄片啊?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试探道:“难道是咖啡馆的事儿,您知道了?” 母亲笑笑:“你跟那小狐狸精不清不楚的,我也早就知道了。” 我眼珠一转,惊道:“难道她怀孕的事儿被您发现了。” 母亲神色一凛:“是的,说吧,怎么回事?” 我向后一靠,得意大笑:“老妈,你是在诈我啊。没有孩子,让你失望啦,哈哈哈。” 母亲忍了会儿,也绷不住,笑了,道:“你这孩子,聪明就不用在正经地方。” 我坐正了,说:“老妈,你等我到这么晚,肯定有正事要说。” 母亲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道:“刚才我接到你上级的电话,说是明天要来咱家拜访。” 我上级?我想起了那个双手插兜晃着膀子走路的厉组长,一脸嫌弃道:“老妈你不会答应了吧?这个人痞里痞气的,走路晃着走,给人的感觉层次很低。到家里来,别被邻居看到,咱家名声都坏了。” 母亲点了我额头一下:“怎么说话的?我觉得这是来道歉的,毕竟事情闹大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啊哈”我顿时兴奋起来:“道歉啊,那我可得摆摆谱。老妈,明天让钟点工一早就来家里,我再从咖啡馆叫一个女孩子过来伺候着。让他知道啥叫工作只是本少爷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母亲正色道:“好了别胡说八道了。明天别睡太晚,人家九点半登门,我们礼数要周到。” 我问:“老妈,明天你不上班吗?” 母亲叹了口气:“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我这个做妈的只好调休一天了。” “太好了。老妈,明天中饭我们出去吃吧,我新发现一家馆子,做的油爆虾和草头圈子好吃的不得了。” 母亲声音里带了点责备:“人家大老远过来,总要留人吃午饭的。你别耍花样精。” “好吧好吧,那我们明天晚上去吃,都一周没一起吃饭了。” “行,明天晚上出去吃。可明天白天你表现要好一点。”母亲说话语气软了下来。 “遵命。老妈,你快去睡觉吧。” ...。。 我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母亲有些慌张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快起来,你领导来了。” 我迷迷糊糊坐起:“不是说九点半吗?我设的九点闹钟都没响呢。” 母亲进屋,关上门,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最后象下了决心似的道:“你那领导,可能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去看一下,别太吃惊。” 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哈哈,小厉子也有今天。我马上下去,这种事没我在场怎么行。” 我匆匆擦了把脸,换好衣服,往口袋里塞了几张符,顺着楼梯直奔下去。到了客厅,只见母亲神色凝重坐着,对面沙发上,是老黄,沙发后面立着一脸冷色的卞雯。 老黄?我又惊又喜:“老黄,你这么早就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老黄笑了:“年纪大了,起得早,顺便来打扰你睡懒觉。” 我向母亲介绍道:“老妈,这是我以前在六诏山...抓捕伤人野生动物时一起行动的老黄,昆明省厅的警官。” 母亲有些疑惑地望望老黄。老黄哈哈笑道:“循义,现在,我是安临市公安局副局长,兼任特行队队长。” 我一下子糊涂了:“老黄,你是说你调到安临来了?可特行队是怎么回事?不是特行组吗?” 老黄笑了:“以前是对这类案件重视度不够,现在上级将特行组提升级别为特行队,就是为了更好处理这种比较怪异的案件。省厅的卞厅长是我以前部队的老上级,市局的局长欧阳是我战友,他们见我在云南无所事事,就扔了付担子来让我挑。”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巧合 我连连点头:“老黄你是有经验的,对这类案件的处理方法比那种未经世事的毛头小伙肯定强了不知道几百倍。我就说嘛,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 老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是我写的辞职信。 老黄道:“这个,你还是收回吧,我不批。” 这是领导给台阶了,我还不赶紧下来就是不识趣了。我随手撕了那片纸:“老黄,啊不,黄局,我就是年轻人一时闹闹情绪而已,事后我也很后悔的。”说完我就见到卞雯对着我翻了个白眼。 我对着卞雯笑笑。母亲看着我,面露惊讶,轻声道:“你也能看见?” 我不明所以:“看见什么?” “那你对着沙发后面笑什么?”母亲有些不悦。 “沙发后面不是有个大美女吗?我对她笑呢。” 母亲又压低了声音:“你不会看不出那是小芳...翠翠吧?” 我顿时明白母亲前面说的“领导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母亲是把卞雯当成翠翠的鬼魂了。 我站起身,走到卞雯边上,对母亲道:“老妈,我介绍一下,这是特行队的卞雯卞警官。我们合作破了幻影勒索案。” 母亲笑着点头道:“原来是小卞啊,我看她一直不说话跟在黄局长后面,还以为...” 老黄恍然大悟:“我说戚局长怎么不跟雯雯说话,还以为是为了循义的事儿不高兴呢...哈哈哈。” 随后老黄介绍了卞雯:“这是卞厅长的侄女雯雯,是我队里的。今天我过来要求她跟着来,她也有点小情绪所以不说话,这不,双方误会了。” 母亲拉过卞雯仔细看着:“象,真象。黄局长,小卞很象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孩子,所以我误会了。原来是老领导的侄女啊。”说着母亲轻轻撩了一下卞雯耳后的头发。 卞雯有些不好意思了:“戚局长,您别听黄叔叔乱说,我哪有情绪啊。” 母亲道:“既然都是自家人,就别那么生分了。老黄,你是我老领导的部下,那我就叫你老黄了,你叫我小戚就行。” 于是双方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宾主在友好的气氛中交谈着。不知不觉接近午饭时刻,母亲站起来道:“老黄,小卞,中午就在我这里随便吃点。” 老黄也不客气:“那就麻烦小戚了。我说雯雯啊,你去给戚阿姨帮忙吧,我跟循义还有点事要说。” 母亲带着卞雯说笑着向厨房走去,我坐正身体,仔细打量了老黄一番。虽说穿着便衣,但老黄正经起来,还是挺像回事的。那黝黑的皮肤和深深的抬头纹,在搜山时,让他看上去是一个可以放心将自己后背交给他的老兵,现在,则有点不怒自威的样子。 我看着他等他说话。老黄沉吟了一会儿,道:“不如,你把其他几位走了的专业人士都叫回来吧。” 我点点头:“我试试。不过他们还在气头上,你让我叫他们回来,我都很难开口啊。” 老黄好象没听到我的抱怨,继续道:“这一周,不光安临,连附近县市也发生了十多起案子,都是偷盗死婴。” 偷盗死婴?是入药?是炼制尸婴?还是东南亚一带的妖人过来搜罗小鬼?我脑子里想着,嘴上却说:“黄局,您这是刚买马就上嚼子,不让休息啊。” 老黄没理我,自顾自往下说:“部分是从医院偷的,也有些是从偏远山区的坟地里偷的。医院都安了摄像头,查到是医院当天晚上值班的内部人员偷的,可是他们都说自己冤枉,不记得做过这种事。” “那就展示证据啊,他们总不能否认摄像头拍的事实吧。” “问题就在这里,所有人都否认自己当时是清醒的,认为是在梦游。测谎仪也显示他们没说谎。” 我问:“那这些人偷了尸体后呢?交给谁了?” 老黄拿出手机,点出一段视频让我看:这是一个摄像头拍摄的画面,监控的范围是一个类似花园的一角,背景是一栋楼的一部分,看样子是一所医院的背面。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半夜1:21分,由于是红外拍摄,所以没有色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1:23分,那栋楼一扇门开了,一个人抱着一个白布包裹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步幅非常呆板,就象在表演机器人舞一样一步一步走到一个花坛边,将包裹放在花坛边沿。接着他便一步一顿地走回了楼里。时间又一分一秒过去,到了1:38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镜头外一下子跳进了花坛,然后从花坛的植物中站起,黑乎乎的影子,看来像一只狗。那影子伸头叼住那个白色包裹,忽然人立而起,接着一纵身,消失于镜头之外。 我将手机还给老黄,说道:“估计就是因为这段视频,上面把这个案件交给了特行队。” 老黄继续道:“前天有一个小区的保安,半夜巡逻时坐在小区绿化带长椅上打了个盹,半梦半醒时发现有一只狗两条腿站着叼着个布包从他身边经过,他就随手给了那狗一棍子,狗咬了他一口就不见了。狗叼着的布包掉在地上,他打开看到是个死孩子,吓坏了,赶紧报了警。” “小区保安?作案者住在小区里?” “更让人紧张的是:那保安检查身体,发现伤口有狂犬病毒,还好他在被咬24小时内打了疫苗。” 我站了起来:“这狗来去无踪,还有狂犬病,太危险了。这狗如果有主人,应该就是嫌疑人了,搜集死婴肯定是用于什么邪术。这案子可不小。” 老黄点点头,道:“所以,我把这案子交给雯雯了。” 我急道:“老黄你昏...黄局,卞警官看年纪,警校出来没多久吧?你让她管这个案子?你在不在乎破案我不管,这么漂亮一姑娘,死了你不心疼?这可是你老上级的侄女!” 老黄嘿嘿一笑:“所以我把你,卫浩清,大刘小刘全拨给她,你做她副手,你觉得怎样?” 我松了口气,坐回沙发:“黄局这我可得批评你几句,你不能因为卞警官是你老上级的亲戚,就把资源向她倾斜。你给的这些个人才,别说对付个把妖人疯狗,就是对付一个小型邪教组织,都能一窝端了。” 老黄哈哈大笑:“看不出你挺关心雯雯的啊。怎么样?我给你牵个线?这孩子我知道,性格文静,心思细腻,长相你也看到了,里里外外都拿得出手。” “不了,我心里有人了。”我义正言辞地拒绝。 “试着处处吧,说不定你就改心意了呢。这孩子烧得一手好菜,在警校还是舞蹈队的。”老黄居然想诱惑我。 我当然不会放弃手里的苹果和梨而去爬到高枝上摘荔枝,再次坚决摇头。 老黄惋惜地摇摇头,咂着嘴道:“这孩子就是根独苗,她爸爸做大生意的,她伯伯你也知道,卞厅长,也一直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多好的条件啊。” “黄局,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有。”我飞也似的逃离了客厅。 在厨房门口,差点跟端着菜出来的卞雯撞个满怀。道了个歉,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咽了口唾沫,我扎进厨房。 对着正炒菜的母亲道:“老妈,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母亲道:“过来。” 我凑近些,就听母亲轻声道:“那个卞雯,有问题啊。” “老妈,她是活人,我保证。” “我看了她左耳后,跟翠翠一样,有一颗小痣。人怎么可能连痣都长在相同的地方?” 我想了想:“巧合吧?” 母亲看着我的眼睛:“翠翠身上还有什么特征?” “就是胸口...老妈你在想什么呢?不可能的,就算是投胎,现在也还是小孩子呢,也不可能一模一样。这个都成年了。别多想,世上样子相似的人可不少,古今有不少名人要员都有自己的替身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翠翠胸口有什么?”母亲不依不饶。 我叹了口气:“一个十字形的伤痕,人贩子用刀在她胸口划的记号。” 母亲若有所思,点点头,盛出一盘菜,道:“端出去吧。” 母亲烧好菜,去了卫生间一趟,好一会儿才出来。主宾四人,四菜一汤的家常菜,说说笑笑,倒也融洽。母亲总是把话题有意无意往卞雯身上引,变着法打听了不少她的信息。老黄这精明人怎么会听不出来,事无巨细,只要是他知道的,全说了,还时不时向我挤眼睛。这误会可越来越深了。母亲不停劝卞雯喝汤,半逼半劝给她灌了两碗下去。餐后,又泡了红茶,说是给大家去去油腻。母亲肯定又在打卞雯什么主意,我只有静观其变了。 大家坐着聊了没一会儿,卞雯走到母亲身边,跟她说了句悄悄话。母亲微笑着站起来,带她走到卫生间门口,让她进去,然后关上了门。看着母亲一脸得逞地笑着走回来,我估计卞雯要出事了。 母亲掏出了手机,一边点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老黄聊着。我就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卫生间那边传来隐约的抽水声,母亲的嘴角越来越弯,突然,她在手机上按了一下,随后关闭手机屏幕,放在茶几上。见我盯着她,她得意地笑了笑。 卫生间传来了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卞雯的尖叫声,母亲第一时间站起来,冲了过去。我跟老黄也赶到卫生间门口,只见一地水渍,卞雯全身湿透,不停地道歉。母亲拿起一条浴巾披在她身上。 见我们挤在门口,母亲一挥手:“都去客厅坐着去,这没男人什么事。”说着一边安慰着,扶着卞雯就去了楼上。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麻烦 老黄看着地下一个中型塑料脸盆,再看看一地的水,对我笑笑:“这姑娘,毛手毛脚的。”说着就要收拾。 我连忙拦住:“黄局,别,你去坐一会儿,我来收拾。” 一楼卫生间的洗手池边,洗衣机和烘干机是叠放在一起的。我估计母亲将一盆水放在了机器上面的边缘,处于打翻的临界状态。然后等卞雯在洗手池洗手时,用手机遥控洗衣机甩干功能,于是水盆掉了下来。不用说,母亲肯定趁着去帮卞雯换衣服的时机,检查她胸口有没有记号了。 等我扫尽水渍整理好地上的物件,回到客厅,坐了不到一会儿,母亲和卞雯就下楼了。卞雯穿了母亲的一套睡衣裤,红着脸低头走着。母亲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她的湿衣服。 见到我,母亲将湿衣服递过来:“拿去洗了烘干。” 我应了一声,接过衣物,回到卫生间,开洗衣机。设好程序,一回身,见母亲堵在门口,一脸惨白。 母亲将手指竖在唇中央,随后轻声道:“她,胸口有个十字形痕迹,这个样子的。”说着母亲用双手食指交叉做了个X形。 我瞪大了眼睛:“多大?” 母亲想了想:“一块钱硬币大小。” 我惊道:“怎么可能?哪会有这么多巧合?” 母亲严肃地盯着我:“翠翠怎么死的?” “老妈,你别胡思乱想,不是我。” “那她怎么不去找那五兄弟,来我们家了?” 我也糊涂了,只好说:“老妈,你别急。我会查清楚的,我叫卫浩清来查。再说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是人啊。” 母亲没说话,点了我脑门一下:“尽快弄清楚!对了,你别再跟她搞不清楚啊,我看到她就心慌,总觉得要出事。” “老妈你放心吧。我是看着翠翠死的,所以我看到她,心里其实也有点瘆得慌。” ... 送走老黄和卞雯后,我给卫浩清打了电话。 “小师叔好。” “浩清,你那天到特行组报道的时候,看到那个卞警官,有什么感觉没有?” “小师叔,我已经能控制自己了,面对她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她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妖气,鬼气,死气,你一点没察觉?” “没有。但是我也觉得不应该有这么象的人,小师叔你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又下不了手,我可以...” 我打断他:“没什么不对,你别想岔了。帮我个忙,通知刘家两兄弟,明天去办公室复工。他们的电话等会我发给你。明天你也要去。” “是。” 第二天一早,在原来的办公室,我跟卫浩清,刘家兄弟碰面了。办公室门框上的牌子由“特别行动组”换成了“特别行动队”,原来的组长隔间,变成了卞雯的办公间。看起来,老黄一时半会不会往队里添加资深警员了,不知这算是不给我们添麻烦呢,还是给我们压担子。 卞雯还没到办公室,我们四人就开起了小会。 刘益明先问:“小义,什么情况?这才走了没几天,怎么把我们又叫回来了。” 我道:“当然是有好事我才会叫你们。我们的头换了,现在的头是我的一个老相识,对法术有点了解,人也挺实在。另外我们队伍级别现在由组变为队了,上头更加重视了。” 刘益亮喜道:“这就好。这两天在家里,咱爸天天连骂带损的,我都差点呆不下去打算离家出走了。” “队里正式警员目前就卞雯一个,所以,是我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大家多破点案子,打响名头,以后出去单干也有市场。” 正说得带劲,卞雯抱着一堆资料进来了。见我们围成一堆,便道:“过来两个人,帮我整理一下资料。” 我看了卫浩清一眼,他两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想心事。再看刘家兄弟,他俩正望着我,我们仨大眼对小眼望了一会儿,我向着卞雯那边努努嘴。 刘益明站了起来:“弟,来帮忙啊。”说完拉了刘益亮一把。 卞雯乜了我一眼,将资料分给刘家哥俩,告诉他们该如何整理。然后看了看时间,道:“等大刘小刘整理完,十点半,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最近的案子。” 十点半,准时开会。讨论的,就是老黄说的那个盗窃死婴案。我们每人都发了一份资料,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起案件。 卞雯介绍完案件后,问:“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看法。” 我们热烈讨论了一番,达成三点共识:一,那只能站立瞬移的狗,是妖物;二,这妖物能力颇差,肯定是妖奴,上面还有主人;三,那主人收集死婴,是要做坏事。 讨论着讨论着,我们警觉到卞雯没出声。等我们安静下来,发现卞雯脸色很难看。 她猛然站起,将手里的资料往桌上一摔,声音却出奇地冷静:“几位不会是在讲故事吧?觉得我年纪轻刚出校门比较好欺负?” 我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我才干笑一声,打圆场道:“卞警官,你误会了。我们是很认真在讨论的,可能这结论不对你胃口,不过没关系,大家都在探讨嘛。不如你也指导我们一下?” 卞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可闻的哼声,打开了一个投影仪,连接上一部小巧的手提电脑,放了那段我看过的医院后门视频。随后,她将那只狗消失瞬间的画面定格。这帧图片边缘上有一条模糊的狗影 卞雯指了指画面:“这只狗从静止到消失速度极快,这是即将消失的一帧画面。监控头是25FPS的,也就是说...” 刘益亮打断了卞雯:“卞警官,啥是FPS?” 卞雯怒视着刘益亮,眼光如果能变成刀,刘益亮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刘益明连忙帮弟弟辩解:“卞警官,我弟在学校英语学得不好,您别怪他。连我也不知道FPS这词啥意思。” 卞雯转眼望着卫浩清:“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卫浩清眼神躲闪着:“应该是摄像头的品牌吧,25FPS牌的摄像头。” 不等卞雯望向我,我连忙道:“各位,25FPS就是指摄像机每秒拍25张照片。”一众人等连连点头赞叹速度真快。 卞雯面色缓和了些,道:“从狗开始人立的那帧到几乎离开画面这帧,中间只有一帧照片。我今天一早去那个花坛量过,在这两帧的时间里,狗移动了大约两米。也就是说,在二十五分之二秒里,它移动了两米。” 我环顾四周,刘家兄弟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发愣,卫浩清闭目养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卞雯肯定以为是我指使他们装傻的,我得主动些。 卞雯肯定也看到了,强忍着不悦继续道:“大家算一算加速度,差不多64g了。六十四倍的重力加速度,这是什么概念?” 我连忙抢答:“人体能承受的极限是10倍重力加速度,虽然不知道狗体的承受能力,但,这只狗肯定有问题。” 刘家兄弟和卫浩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齐声道:“对,是妖物!” 卞雯瞪着我,眼神从愤怒到委屈,然后...眼圈红了。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转身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我一拍大腿,指着这哥仨,恨铁不成钢道:“你们难道看不出吗?卞警官根本不接受妖物这种结论,你们就不能不说话吗?安静听她说不就得了?” 刘益亮有点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她怎么就算出六十四倍那个加速度的。” “物理啊,大哥!初中物理课你难道在睡觉吗?” 刘益亮抓着头不说话,刘益明道:“小时候,家里出了点事,那时候我弟才上初一,后来就再没上学过。你别瞪我,我也小学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我捂住额头,沉痛地说:“几位,这样吧,以后卞警官说话,你们别接茬好吗?让她说完,大家只要点头附和就好。” 不一会儿,老黄气冲冲推门进来了。他进来就直奔着我过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我宝贝大侄女给惹火了?” 我连忙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并再三保证不会发生那样的误会了。 老黄点点头:“她好歹也是你们领导,又是个女孩子,你们说话都注意着点。” 接着他又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对我道:“她在我办公室弄得我都没法工作了,你去给她道歉,将她请回特行队。” 没办法,这种事,还是我亲自去吧。 我到了老黄办公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向内望去,发现卞雯正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眼睛盯着我。 我招招手,走了进去:“嗨,卞警官。我刚才批评他们了,一个个都不讲科学,只知道按照自己原有的封建迷信思想思考问题。” 卞雯不说话,眼睛看向一边。真象那时我惹翠翠生气时她的模样,不对,不是象,是一模一样。我走到沙发前,蹲下,仰视着她:“卞警官,我们错了,在此对你表达诚挚的歉意。你生气不打紧,可不能耽误案情啊!没有你领头,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该怎么干。” 卞雯对我离得这么近的仰视很不习惯,往边上坐了坐,委屈地道:“你们几个是不是故意的?怎么会有人不懂FPS?怎么会有人连最基本的物理常识都不懂?”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勘查 我只好给她解释刘家兄弟小学毕业就为了生计出去打工,真没学过初中物理。至于卫浩清,自打我认识他,就没见他上过学。 卞雯的脸色好看了些,声音也柔和起来:“原来他们是这样啊,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又贴近了她,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那就请卞警官回办公室继续讲解案情吧,大伙都盼着呢。” 卞雯闪身站起,道:“走吧。” 就这样,我把卞雯劝回办公室,继续案情分析会。这回,刘家兄弟和卫浩清再不插话,就听着卞雯对案情的分析连连点头。卞雯认为医院的偷死婴员工是被催眠了,这点我们没发表意见。但她坚决不相信那狗有这么快的速度,她很怀疑那是嫌犯利用某种道具演的一场戏,这点我们也没发表意见。卞雯认为小区里的人立狗可以说明嫌犯很可能事发时住在那个小区,这点我们都同意。 接下来分派任务:刘家兄弟去各个发生偷婴的医院再次检查现场;我去那只人立犬出现的小区了解情况;卞雯带着卫浩清去发生偷盗死婴的乡村重新勘查现场和询问。刘家兄弟爽快地答应了,卫浩清在我的逼视下面色铁青地点头,我则表示坚决执行任务。心里则腹诽:现在的女人啊,都喜欢卫浩清这种高个俊秀的,卞雯就算是警官,也不例外。 说干就干,各人纷纷奔赴分好的战场。我要去的小区不大,以前是属于国棉三厂的职工住所,所以基本上都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楼房。这种小区,邻里关系都比较紧密,互相之间知根知底,信息搜集相对容易些。 我不是正式警员,没有执法权,所以只能通过旁听和闲聊的方式来搜集信息。我先到小区门卫那里,一人散了支烟,然后问起小区有没有人想出租房子。如果那只直立狗的主人是租房住的,那么在他的狗闯祸之后,第一反应是跑路。这样的话房主肯定会继续寻租,这些保安也许会知道消息。找到房主,也许可以了解一些信息。 可惜,门口这几个保安并没有听说谁家房客退租的消息。我只好在小区里四处闲逛,竖起耳朵听大妈大叔们聊些家长里短的,希翼能有些收获。 走过几个正在树荫下聊天的大妈,听到她们正在说广场舞队里又来了一个新成员,感觉无趣,转身走开。这时楼栋里走出一个老伯,直奔大妈们而去,嘴里说了句:“听说了吗?小区后面那条河边,有人扔了好几条死狗。” 我立即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下,摸出一支烟,装出要抽烟的样子。 大妈们议论纷纷,有替狗惋惜的,有骂人乱扔狗尸的... 那老伯一脸神秘:“你们都没发现吧?小区后门新来的那个收垃圾的,身边的狗每隔几天就换一批。” 又一阵叽叽呱呱,最后大妈们一致认定,那个收垃圾的是个虐狗狂,每天诱骗一只狗,到晚上就残忍弄死。 我对这位收垃圾的人颇感兴趣,就朝小区后门走去。 这个小区的后门,有个垃圾房,分类的垃圾桶都放在那里。垃圾房边上搭出了一间小棚,边上堆满了踩扁的塑料瓶和易拉罐,捆好的纸板箱。我刚一走近,废品堆里站起一只狗,对着我“汪汪”直叫。我打量了那狗一眼,心里一阵恶心,这狗眼球混浊,毛发蓬松脏的看不出原色,身上有好几道伤口,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都变黑了,一群苍蝇围着直转。这只狗已经死了! 小屋门开了,一个老汉走了出来,佝偻着,比我还矮半个头,花白的头发,皮肤倒是挺白。他后面跟着只白狗,看上去还算干净。那老汉喝住脏狗,对我说:“扔垃圾时间还没到。” 我看看他,又看看狗,点点头,转身就走。这老汉眼神阴沉,双手指甲又长又尖,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没把握同时制住他和那两只狗。先脱身,搬来援兵再收拾他。正想着,就听身后一声“咬”,待我回身,一只大张着的狗嘴出现在我面前。我后倒侧滚,起身便跑。边跑边听到身后“唰唰”声越来越近,猛停住回身右腿一记低鞭腿,正中那只白狗颈侧。那白狗横着飞出,后面现出了那只脏狗,微微下蹲,正在蓄势待发。我暗道不好,向边上一跳,一阵风声加恶臭,那脏狗从我身侧掠过,飞了十多米摔在地上,又滑了三米多才停下来,身体里流出的零碎涂了一道黑红色的粗线。没等我喘口气,白狗又跳到我面前,跳起直奔我咽喉而来。我一掌将它劈翻,一脚踩在它一条后腿上。“喀嚓”一声后,白狗的那条后腿反折了过去。白狗用三条腿立起身,再对着我扑来,但一条后腿的折断让它没能扑到位。我一记弹腿踢在白狗下巴上,将其踢了个跟头,趁势按住它,掏出一张镇魂符,拍在了它头上。放下一动不动的白狗,我跑到支离破碎但还在蠕动的脏狗处,在它脑袋上也贴了张镇魂符。 周围渐渐围起了好奇的人群,两个保安也过来了。我连忙打电话给卞雯,让她赶紧来现场,随后出示了工作证,要求保安保护好现场。 接下来我赶到垃圾房边上的小棚子处,那人已经跑了。但那么短的时间他来不及带走所有的东西,肯定有些许线索遗留下来。棚子里也是一股怪味,我看到侧壁挂了一个令人不爽的拨浪鼓,一张小桌上有几个印有符号的陶制小瓶,都开着口,一张简陋的折叠床上,跟破棉絮搅在一起的一块不大的人形薄片。床边有一个木箱,隐隐传来臭味。我退出小棚子,具体取证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做吧。 将两具狗尸拉到一起,我念了《太上救苦经》,将狗尸边上的魂儿超度,我能感觉到,那俩魂儿是两个惊恐无助的小人。 很快警察到了,开始拍照取证,进入小棚子搜查。法医也来了,仔细查验狗尸。我则仔细检查了浑身上下,确保没伤口,狗不可怕,可怕的是狂犬病毒。 ... 在特行队办公室,四名编外人员围着一桌子的各种证物坐着,听着卞雯的介绍。 那只拨浪鼓,是用婴儿骨骼做架子,人皮蒙制而成;那张人形薄片,是一张女婴的皮;那只木箱子里,有三个婴儿颅骨和一堆散乱尸骨;此外还有一堆婴儿服装,两把尖刀,一把斩肉刀,一口装着半锅可疑肉汤的铝锅。 我和卫浩清则盯着那几个开口陶瓶,分辨着上面的符号。卫浩清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已经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类符号。道观的经藏里,归类禁书藏地派别的第一架,最底层,有本人皮封面黄金嵌宝石作扣的书,里面记录了很多符文,据说是某古老教派的咒语,跟这个瓶子上的符号类似。那本书文字曲里拐弯,当时我和卫浩清都不认识,也不敢问师父师兄,草草翻看了一下就塞回了原处。 我拿起一个瓶子,跟卫浩清小声道:“会后去观里道藏,禁书藏地派别第一架底层,找一本人皮封面黄金嵌宝搭扣的书,看看有没有一样的符号。” 卫浩清一拍脑门,拿起那瓶子就走。卞雯叫了他几声,他就当没听到。卞雯怒视着我,我装着跟刘家兄弟一样不明所以发呆。 卞雯深呼吸几次,稳住情绪继续说着鉴定科和法医对证物的检验结果。刘益亮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还特别响。刘益明瞪了他一眼,他一脸无奈。这倒不能怪他,从早上出去到被叫回来开会,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中午我们都没来得及吃饭。不过刘益亮这肚子叫的也太响了点,简直就象是故意的。 卞雯肯定听到了,她看了看时间,说:“我们先说到这,大家去吃点东西,半小时后继续。” 刘家兄弟如蒙大赦,从冰箱里拿出饭盒开始加热。我将办公桌里早就准备好的压缩饼干拿了出来,就着开水吃了起来。卞雯则离开办公室不知去向。 刘益明将办公室门关上,回来问道:“小卫这是去干嘛了?” 我道:“小时候在某处见过一本书,上面的符号跟那个瓶子类似,让他去核对一下。” 刘益明点点头,低头吃饭。 很快,大师兄电话到了:“渡云,浩清要求入经藏翻看禁书,说是你让他这么干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前因后果跟大师兄说了,然后拜托道:“大师兄,那本书似乎是用西南地区古文字写的,如果真有哪一页对应上了,你帮着找个懂行的法师帮着翻译一下。” 大师兄吭哧了半天,最后道:“师侄正清以前是研究西羌古文字的,我会让他帮浩清看看。” “有劳大师兄了。” 半小时很快到了,卞雯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她面色惨白对我们道:“那锅肉汤,鉴定科给出结论了,是人肉,还是两个婴儿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不过我还是带头作恶心状,唉,生活不易啊。 好在嫌疑人已经有眉目了,根据我的描述,监控录像那边已经确认了那人往一个叫陈家村的方向去了。我们讨论认为,嫌疑人在那个山村还有重要的东西或者事情要处理。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猎人·猎物 卞雯显然对她主管的第一个案子非常重视,听到嫌疑人去向后立即下令全队跟她一起出发。我建议领导留在办公室协调各方面,被她一票否决。 我们四人坐着一辆警车就出发了。卞雯一边开车,一边问:“卫浩清呢?”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正想给卫浩清打电话问情况,听她一问,便答道:“他拿着瓶子去找师父了,看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 “他太没有纪律了,开会的时候怎么能擅自离开?” “嗯,他就是这脾气,我会让他注意些。”我随口道。 卞雯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还有你的案情报告,说什么你跟两只恶犬缠斗。我看了法医检查报告,一只狗死了至少五天,另一只也死了有两天了。你是说你被两只死狗攻击了吗?” 我叹了口气:“卞警官,被你看出来了。虽然这无法用科学解释,但确实是真的。”说完我对着观后镜里的刘家兄弟抿了抿嘴。 卞雯加重了语气:“钱循义!我看得出来,四个人里,你最聪明,但聪明没用对地方。我虽然不会象厉学长那样看不起你,但我警告你,我会一直盯着你。所以,别再写那样不合逻辑的报告,也别再弄那些小眼神小动作教唆其他人。”接着她从反光镜看了后座的刘家兄弟一眼“你俩都挺本份的,别跟他学。” 我抗议道:“卞警官,你这是不是有点偏见啊!我一向老老实实做人,安安份份做事的。” 卞雯冷笑一声:“你这类油腔滑调一肚子坏水的二代,我见得多了。”此后便不再说话。 我长叹一声,也不辩解,靠着座椅偏头看着窗外。手机响起,卫浩清打来的,我接通:“浩清啊。” “小师叔,瓶子上的符号果然跟那本书里一页的符号对上了。正清师弟看了那页,说这个符号是用来养婴魂的。将这符号印在特制的罐子上,配合咒语,可以收养刚死之婴儿的魂魄。” 我道:“那就可以解释那老头为什么要偷死婴了。好了,有迹象表明他跑到陈家村了,你赶快赶到那里跟我们碰头。” “小师叔,你们去陈家村了?” “都快要到了。” “小师叔,快停下,等我到了再一起去。那人不简单,正清师弟翻译出来的文字里有段话,大意是:此符号只能由本教的‘乌纳克’才能使用。‘乌纳克’那个词,意为巡回者,是用银色写的。”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很多教派的古老经书中,说到特殊的人物,会用不同的颜色标注以示敬畏。而金色,银色,一般都是用来表示高阶职级的。那么这个“乌纳克”应该是法术高强的修士。 我连忙对卞雯道:“卞警官,卫浩清正在赶过来,他让我们等等他。” 卞雯没说话,继续开车。 我有点急了:“卞警官,卫浩清是用腿跑过来的,不容易,你总得体恤下属啊。” 卞雯淡淡地道:“让他打车,我报销。” “卞警官,实话实说吧。卫浩清刚才查到这个嫌疑人不简单,恐怕光凭我们四个有危险。” “我带了枪。” 无奈之下,我只好对手机道:“你也听到了?拜托你快点吧。” 挂了手机,我回头对刘家兄弟道:“等会一发现嫌疑人,你们立刻出火符上神打,给我一分钟时间。对了,他可能还有几条尸狗,你们千万小心尸狗的冲击。” 刘家兄弟齐声答应。 卞雯怒道:“等会你们都必须听我指挥,不许自作主张。” 我将手伸到椅背后面,指了指卞雯,摆了摆手。 到达陈家村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虽说十月天黑的还比较晚,但等找村长了解完情况开展追捕行动时,天肯定黑了。卞雯停好车,带着我们先去找村长。 经人指点,我们找到了村长家。南方的山村,屋子都不大,天气暖和时晚饭都是在院子里吃。现在正是农家吃晚饭的时候,村长一家七八人围着一张圆桌正吃饭呢。 卞雯上前亮了警官证,跟村长谈了几句。了解到今天中午,村里一个在外打工的老光棍回来了,据他自己说是在城里干的太累了,准备回来养老。 说起这个老光棍,叫程育新,上世纪七十年代作为知青插队落户到的陈家村。这程育新自打到了村里,就与一个下放到村里劳改的搞封建迷信的老和尚打得火热,认了那老和尚做师父,一直到给老和尚送终,为此当时受了不少批评处分。知青政策放开后,程育新也没回城,依旧选择继续在陈家村继续生活。他的屋子在村西边离开陈家村约五里地,那里是解放前的一个乱葬岗,平时也没人敢过去。一年前他去城里捡垃圾,这才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给村长看了照片,确认了要抓捕的人就是程育新后,卞雯就要行动。村长叫住了她:“卞同志,虽然我没见过,但是村里不少人说这个程育新会跟鬼做生意打交道,你们可得小心着点。” 卞雯笑笑,谢过村长,就朝村西出发。我有点不安地望了眼快落山的太阳,小心翼翼地建议:“卞警官,我们是不是等人到齐了再行动?” 卞雯边走边布置:“小刘,你绕到程育新屋子西边,防止他往山里跑;大刘,你在南边;我从北边绕过去;钱循义,你就在东边堵着路,防止他往村子跑。” 这还分散兵力,也太...但咱也不敢劝,只得再叮嘱一句:“小心他的狗,可能有狂犬病。” 到达程育新的房子,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们按卞雯的计划分头行动。程育新的屋子是利用一座小庙改建的,外面围了一圈近两米高的竹篱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育新屋子周围居然没什么大树。我在路边找了找,离他家一百米处,就在路边,有一棵不大的构树,也就两米高,象灌木一样侧生了大量枝条。我钻了进去,隐蔽好自己。 据我估计,论实力,程育新不是我们四个能够制服的。光看他控制的尸狗的冲击速度,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术士。如果换成猪牛或者人,会是怎样的杀伤力?不敢想象。还不知道他有什么别的法术,所以,换了我,绝不会正面硬上。不过,他今早的行为,对付我一个人,也只是让尸狗掩护自己逃跑,看来他也不想直接对抗警方伤人性命把事情搞大。这是一个讲规矩的修道者。只要讲规矩,那就好办了。等会实施抓捕,程育新肯定还是以逃跑为主。在三面包围又黑灯瞎火的形势下,就算是修士,也会顺着平时熟悉的道路逃跑。我在这里拦下他,报报名号盘盘道,给他讲讲偷盗和侮辱尸体罪的刑期,也许就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 正想着呢,程育新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听起来起码有五六只。接着就是刘益亮变调的呼喝声,估计是请了神打。然后火蛇飞舞,这应该是刘益明的火符了。猛然一股黑气笼罩了本就模糊的屋院,呼喝声,狗叫声,连带火光都变得模糊起来。黑气中传来几声闷响,不好,卞雯开枪了,形势看来不妙。我无奈跳出灌木丛,撒腿向那团黑气跑去。那团黑气已经呈浓墨状,再无任何声音传出。 跑了没几步,就见一个人影从那团黑气中飞了出来。对,是飞了出来,落地已在我前面不到十米距离。 我急刹车,单手竖掌:“青云观渡云在此,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那人便是程育新,他将佝偻的身子挺直,一下子比我高了近一个头,看了我一眼,冷笑道:“你不行的,让开吧。” 我平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那把斧子蓦地出现在我手中,我抓住,将其扛在肩上,满意地看到程育新紧张地退了一步。我道:“程育新,以你的道行,看不透我的水平的。收手吧,你的罪也不重,盗窃侮辱尸体罪,判不了几年。进监牢里也可以修行,还不用担心找工作养活自己。毕竟监狱对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子,还是比较宽容的。” 程育新想了想,摇头道:“我时间不多了,必须想办法延长寿命,进监狱,肯定是不行的。” 我厉声道:“程育新,你做为‘乌纳克’,也算是对天命有所了解了,用婴儿魂魄炼制延寿之物,你觉得符合天道吗?” 程育新愣了一下,道:“你居然知道‘乌纳克’,你是?” 我故作高深:“你问得太多了。” 程育新点点头:“那好吧。”说着他抬起双手。 我从腰间取出手铐,抬起头,却看到他眼里满是嘲弄。我暗道不好,向后疾退,一股黑气从他掌心喷出,瞬间笼罩住了我。我右手将斧子由右下向左上撩去,左手伸手摸出张定身符防备着,身子没停向后一直退,却怎么也退不出这团黑雾。我向左又跑了七八步,依然眼前模糊一片。我将斧子向前飞出,须臾觉得脑后风生,急忙低头,一物带着低频啸声从我头顶飞过,接着又一个,接着又一个,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我心生念头将斧子召回,那物也消失了。我又试了一次,将斧子扔出,果然,那个不停从我头顶飞过的物体就是我自己扔出去的斧子。看来这股黑烟是一个奇怪的空间,从斧子出现的频率来看,直径也就两三米,斧子从黑烟所在范围前方消失的瞬间,就是从后方出现的那刻。我,居然被封闭在了这个小空间里面。好,我看看你维持这么个空间需要多少法力。 我踏禹步,吟雷咒,准备完毕,对着前方戟指大喝“疾!” 一道闪电出现在我头顶,贯穿了黑气,四周景象一下子重新显现。我抬斧护住身前,发现前方空无一人,环顾四周,看到程育新正在侧方穿过一片空地向一片树林奔去。 ------------ 一百三十五章 猎物·猎人 我看了看那一大团笼罩屋子的黑气,又看了看远处奔跑的程育新,打消了给那团黑气来一发的念头,向程育新直追而去。 别小看程育新,尽管已经七十多岁,但腿脚可不慢。追了一公里多,也没拉近多少距离,眼睁睁看他即将跑入那片树林。无奈之下,我只能原地踏步作法,牺牲了点时间,请了道雷。程育新这种级别的修士,身上肯定是有一两件教中护身宝物的,我也没想一次就能打倒他,只求能让他受点伤,速度慢下来。 闪电真真切切击中了程育新,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我心头一颤,暗想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人家基本上也没对我下过杀手。当我跑到他身边,给他检查时,发现他还在喘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给他戴了手铐,然后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 程育新醒来,先是茫然望了望四周,看了看我,眼神接着向下看了看自己腰间。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他腰间有个金色的小葫芦,已然破裂。 程育新脸色一变,对我大喊:“糟了,快跑!” 我站起,抽斧在手,警惕地环顾四周:“葫芦里有什么?” 程育新颤抖着,咬着牙迸出五个字:“本教护法神。”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扭曲,仿佛有什么在里面膨胀。他尖叫着,翻滚着,身躯变得粗大。一用力,他将手铐挣断,站了起来。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肩高近两米,长着一对弯角,一身白毛的牦牛。 我望着牦牛那对愤怒的红眼睛,不确定地问了声:“程育新,是你吗?” 牦牛低下头,低吼了一声,前蹄开始刨地。我以前看电视里西班牙斗牛,知道牛的主要战斗手段就是直线冲撞,摆头挑击。因此我开始后退拉开距离,准备随时侧跳。牦牛开始冲锋,我能感觉到地面都在颤动。 也就一眨眼,牦牛就出现在我面前,这速度也太夸张了,我都没准备好。我尽力向右扑倒,感觉腰部被什么撞了一下,随后是左大腿上一阵剧痛,身躯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翻滚起来。 落地姿势很狼狈,我脸朝下在地上至少滑了三米才停下来。爬起来顾不得检查伤势,将斧子对着牦牛飞出后,我朝最近的一棵树跑了过去。这棵树有半米粗细,你一牦牛总不能直接把这么粗的树撞倒吧?到了树后,我才想起来,这牦牛不是普通的生物范畴的牦牛,这是一教派护法神啊!连尸狗都可以跳出60g的加速度,这牦牛会怎样?赶紧往树林里跑吧,那么多树,你一棵棵撞下去累不死你。我刚跑离大树,就听身后一声钝响,随后唏哩哗啦之声不断,应该是树倒了。 身后又传来四蹄踏地之声,树林离我还有百来米,看情况只能用技巧了。我跑着跑着时不时来个急拐,效果还是有的,那牦牛连续两次冲过了头,变得更愤怒了。 这时,一道令人心安的白影出现在树林边缘,除了卫浩清还能有谁?我看到救星,一下子全身脱力摔倒在地。耳际就听得乒乓一阵响,等我翻身坐起,牦牛已然不见,程育新光着身子捂着下体跟卫浩清对峙着。 我大笑:“程育新,你衣服都没了,还在腰上围个腰带啥意思?算是没有一丝不挂?” 程育新也不答话,打出一团黑烟,被卫浩清躲过,再打出一团黑烟,被卫浩清一剑劈开闯过。程育新转身逃跑,见我在后面,脚步不停,对着我扔出一个罐子。我不敢硬接,站起闪身躲过,那罐子落地碎裂,一道怨魂向我扑来。此时程育新一路跑一路扔罐子,扔了四五个,出现的怨魂也围住了卫浩清。 普通人死后,魂魄归地府转入轮回。就算有一些游魂野鬼,也难对人造成直接伤害,最多就是伤人阳气,对人体产生间接伤害。但怨魂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往往是死前受过极大痛苦的人之魂魄,很多邪教都会收集这种魂魄,并用特制容器炼制,增加怨魂的怨气。这种怨魂会直接冲击人的精神,令人产生幻觉,并在幻觉中伤害自己。 程育新打来的怨魂怨气极大,我靠自身的精神力居然有些支撑不住,翠翠被倒吊着的场景模模糊糊出现在我眼前。我急忙趁着还有几分意识,摸出张凝神符贴在了自己额头。眼前顿时清晰起来,但怨魂尖啸着穿过身体的阴冷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我再掏出张消业符,布在斧子上,然后抡着斧子跟那怨魂打在了一处。消业符是让普通武器能对鬼魂造成杀伤的符箓,每击中那怨魂,就产生一道火花,打散一部分魂体。 等我将那怨魂彻底打散,回过头去,看到程育新已经在卫浩清面前萎顿在地,支撑着上半身在干呕。我连忙跑过去,看到程育新肚子上有一道横着的裂口,部分肠子流了出来。 我蹲下对程育新道:“别乱动,马上给你叫救护车。你确定不会对医护人员动用法术吧?” 程育新面色惨白点点头。 我指了指他房子处那团黑气:“怎么解除?” 他苦笑:“你和这位道长不都打破了吗?其实就算你们不打破,过半小时,法力消散,困仙雾也会自行消散。” 我伸手,将他腰间带子上挂着的包中各种东西都摸了出来。居然有七八个收魂小瓶子,一叠咒符,一把形制古怪的石质小刀,一只戴满各色宝石戒指的干枯的手,一把不知什么金属制作的三棱锥,几本皱巴巴的小册子。 我将小瓶子打开,把里面的婴魂放出,念《太上救苦经》将其超度。 程育新叹气惋惜:“你知道我收集这些有多不容易吗?这不是普通的婴魂,是假死的婴魂,还是有阳寿的,收集满十二个,用本教法术炼制,可以延寿十二年。” 我怒道:“为了多活几年,就让这十二个本来可以自己活过来的婴儿死掉,你真不是东西。” 程育新争辩道:“他们本来也活不了,实体都被送到太平间冰冻了或者被埋了,我只不过偷出来废物利用而已。” 我忍住把他肠子往外再拉一拉的冲动,转移话题:“你这个到底是什么教派?” 程育新道:“我派是婆多教秘法派,一千年前因教派纷争,当时的大贤者西斯巴带着部分信众迁徙到吐蕃,一直流传到现在。” 从没听说过这教派,估计是秘法传承的缘故。我又指指地上那只干瘪的手:“这是什么?” 程育新道:“那是本派圣物,大贤者西斯巴砍下自己的手臂供于至高神阿忽米的神坛上,自那时起传承至今。” 我再问道:“你床上那张女婴皮,怎么回事?” 程育新淫笑道:“以本教秘术,施法后,那张皮会变成一个少女,除了没思维,其他跟真人一样。” 我站起刚抬腿要踢,被卫浩清一把抱走。 卫浩清劝道:“息怒,他已经没有反抗力了。” 我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也只好平静下来。等卫浩清放我下地,我气冲冲过去,将那几本小册子和那柄三棱锥收入怀里。看了卫浩清一眼,卫浩清正在抬头观赏东方升起的那轮圆圆的月亮。 当我开始摘那只枯手上的戒指时,卫浩清说话了:“哎,那个,我们这次是执行公务的。” 我想了想,便不再搜刮。将地上那叠咒符摞齐,用斧子背面的尖刺对准砸了个对穿。 程育新苦笑道:“何必呢,这些咒符只是施术媒介,只有配合本教咒语才能发挥作用,平时也害不了人的。” 我拿出手机,拨打支援电话以及120,然后对着卫浩清指了指程育新的院子。 卫浩清倏地过去,两里多远转瞬便到。接着他抡剑对着黑气劈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响,本来如同固态的黑气忽然坠地,烟消云散。 在等卞雯他们的时候,我对程育新说:“其实,你虽然行事有些脏兮兮臭烘烘让人不舒服,但还算守规矩。” 程育新无奈道:“不守规矩的,基本都活不下来。至于你说的行为方式,本教立教起就是这样的仪式法器,也改变不了。” “不改就难以存续啊。充满恐怖气氛的黑暗秘仪,在以前民智未开的时候,可能很有威慑力吸引力。但现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有道德卫生上的要求,这种用人体器官的血糊糊臭烘烘的近于巫术的行为方式只会被社会鄙弃。可能会有一小部分特殊癖好者会感兴趣,但他们自己也知道上不了台面,会把自己伪装得很好。所以,你这个教招不到人,信众太少,必然失传。” 程育新争辩道:“这本来就是秘传教法。” “没有信众你都活不下去,谈何传法?听我的,这次出狱后,摈弃那些让人不适的人体法器和黑暗仪式,用金木法器和能上台面的仪式代替。殿堂要明亮宽敞,宝相庄严。最重要的,给自己教派一个正式名分。至于你是挂靠某些大教还是去教协申请正式备案,随便你。” 程育新低头思索,也不再说话。 卞雯他们气喘吁吁赶到时,程育新已经昏过去了。卞雯大致问了一下情况,点点头,又给程育新上了副手铐。我忽然感觉浑身疼痛,这才开始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势。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我身上的伤都是逃跑时被那护法神撞飞造成的,左腿外侧有一道近二十厘米长的裂口,肯定是被牛角划破的,还好不深,其他都是些擦伤。尤其庆幸的是我在地上滑行时脸是抬起来的,不然肯定破相。 那道裂口流血还挺多的,半条裤腿都被血浸透了。好在我早有准备,原地坐下,掏出一条三角巾几块纱布将伤口扎住。这么大的伤口,要缝针了吧,拆线后就是一条红色的大蜈蚣,都不用去刺青店纹。卫浩清过来,递给我一条绷带,我在三角巾上又随便绕了几圈。 这时听见卞雯道:“你就这么敷衍了事?腿伸直!” 我愕然抬头,看到她向我走来。她在我身边蹲下,将我腿拉直,解下绷带和三角巾,重新帮我包扎。 我趁势从她敞开的衣领向里看去,可惜,那个十字疤痕被一件背心挡住了。背心?我摇了摇头,第一次见到夏天衬衣里还穿背心的女人。卞雯也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将我伤口扎好后,站起来,系好领口的扣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尴尬,移开眼光,看到了卫浩清正一步步远离卞雯。 卞雯也注意到了,她叫住卫浩清:“你用什么伤的疑犯?” 卫浩清想也没想道:“法术。” 卞雯便不再多说。想来她经历了困仙雾后,对法术一说在认知上也有了点改观。 警车救护车来到现场,我和程育新被送到医院。我被缝了整整十九针,伤口看上去难看极了。不过医生安慰我说用的是最好的胶原蛋白线,可被人体吸收,不用经历拆线的痛苦。 当我被卫浩清和刘益亮一左一右腾空架着出了医院大门时,碰上了匆匆赶来的母亲。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我?”母亲语气明显带着怒火。 “老妈,我这不是英勇受伤了嘛,没法打电话。”我嬉皮笑脸。 母亲指挥着卫浩清和刘益亮把我架到她的车上。卞雯上前,轻声跟母亲说着什么。母亲的反应有些敷衍的冷淡,很快就结束了对话离去,留下卞雯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母亲看了看坐在后座的我,再看了看立在车边的卫浩清和刘益亮,指了指卫浩清:“你,上车。” 卫浩清点点头上车,等车开动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嗤笑道:“不是说不怕了吗?结果只要她在场,你永远一副随时逃跑的样子。” 卫浩清还没说话,母亲接过了话头:“平儿,我原本以为白莲被灭,再有些怪案子最多也就是装神弄鬼唬人而已。现在看来我还是太草率了,草莽间高人还是不少啊。你辞职吧。” 我严辞拒绝:“那不行,干一行爱一行,与人斗其乐无穷。今天这案子,我发现其实我道行也挺高的,能和一个小教派的高级巫师打得有来有往。” 母亲从后视镜里看着卫浩清,问:“是吗?” 卫浩清避开母亲的眼光:“是吧。” 母亲冷笑一声:“那你说实话,今天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家平儿能抓住那个巫师吗?” 卫浩清昂起头:“小师叔只要发挥出前次在二垒峰击杀金达的实力,这个巫师根本就活不了。” 母亲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在后座用前排椅背掩护,给卫浩清竖了大拇指。 到了家,母亲让我和卫浩清在客厅里坐着,她去厨房忙了一阵。不一会儿,两盘热菜,一盘凉菜端了上来,外加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母亲说道:“汤就不烧了,平儿你等会给浩清拿饮料喝。” 卫浩清忙站起来,表示饭菜已经很好了。 母亲笑了:“浩清,你虽然叫平儿小师叔,但在我看来,也是差不多大的孩子。所以我就当你是子侄辈自家人了,你也不用客气。你们慢慢吃慢慢聊,我明天要上班,就不陪你们了。”说完,在卫浩清头上摸了摸,上楼了。 卫浩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我道:“在我家,你就别持师叔师侄的礼了,就当我的弟弟吧。” 边吃边聊,很快吃完。我收拾了碗筷,从冰箱里拿了果汁,跟卫浩清继续闲聊。 卫浩清惋惜道:“程育新的延寿之术太伤天和,不然倒是可以试试。” 我呸了一声:“邪门歪道,这个教派的式微就源于此。你想都不要想。” 卫浩清点点头。 我坐到他身边,搂住他肩膀:“卫浩清,这次你又救了我。我也不说谢谢了,说就生分了。” 卫浩清摆脱我的手,坐开了些。 我大笑,站起来,往楼上走,边走边道:“我先睡觉了。你要是想玩电脑,就去我书房;要是想离开,就去咖啡店帮忙。” ... 隔天,我以工伤的名义,休了病假,在家里休息。几天休息下来人都有些懒懒的。倒也不是矫情,那道伤口在走路的时候,大腿肌肉收缩拉伸,还是会牵扯到,有点痛的。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一卖惨的机会,给泮妮娜来了个360度无死角伤口视频直播,加上我对自己的夸张吹嘘,引得她一阵阵唏嘘和惊叹。两地生活,本来就需要点小刺激来润滑,不然每天视频都是平平淡淡加黏黏糊糊,时间久了也会腻味。在数次打消了泮妮娜要回来看我的念头,并语重心长地告诫她现阶段重心要放在学习上后,我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想想自己也算不错,参加工作不到一个月就破了两桩案子,不禁又得意了一把。看看日历,明天就是翠翠的忌日了,木老三那根带血的棉线,要烧化在翠翠坟前的。想到木家那几个就一肚子恨,我走进书房,准备上网再次好好搜搜那个青龙武校。 正在电脑上忙着,门卫通话器响了起来,我连忙接通:“你好。” “你好,三十二号的业主,我是门卫。有一位访客卞小姐说要拜访钱先生,请问确认吗?” “卞小姐?”难道是卞雯?我道:“请她到摄像头处我看看。” 于是,卞雯毫无表情的俏脸出现在屏幕上。我忙对着通话器道:“没错,师傅,让她进来吧。” 我赶紧下楼,打开房门,按开院门,迎接上级的到来。 不一会儿,卞雯出现了,还拎着盒东西。我赶紧将她让入客厅,上咖啡伺候。 见我一瘸一拐地忙碌着,卞雯道:“钱...小钱,你别忙了,当心伤口。” 我端着咖啡放到她面前,笑着说:“领导亲自来慰问,我怎么能不殷勤些。不过领导,我岁数应该比你大吧,你就叫我老钱吧。” “呸~” 我看看卞雯,这次她是穿着便装,黄色衬衫褐绿色七分裤。 我赞道:“小卞啊,不得不承认,漂亮女孩子穿什么都好看。你穿警服是英姿飒爽,穿便装是妩媚动人。” “你这套对我不管用。”卞雯白了我一眼,将带来的盒子推向我:“这是给你的慰问品。” 我接过盒子,居然是一盒虫草。我只是外伤而已,送虫草这也不对症啊。我看了看透明包装里虫草的大小,再看了看盒子上写的数量,微微吃惊。这些年虫草价格可是贵到离谱,这么一大盒,又是这么大根的,绝不会是公家的慰问品。 我掂了掂这盒虫草,试探问道:“小卞,这盒虫草,局里给报销吗?” “别问这么多了,你好好养伤,快点恢复。” “小卞,你该不会是偷偷把你爸爸收藏的虫草给偷出来了吧?你知道这盒虫草市价多少吗?” 卞雯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两三千?” “姐姐,乘以二再加个零啊!你不要随便乱拿家里的东西送人好不好?你爸爸知道了会打死你的。” “居然这么贵?难怪我爸一直说要拿来泡酒。小钱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吃了快点好就行。” “叫老钱!” “小钱!” “好吧,看在你送了重礼的份上,不跟你争了。不过道家有说法,总是把自己往老里说,老得就会比较快。” 卞雯眼光闪烁:“是真的吗?” “从科学上来说,说自己老,就是一种自我暗示,当时间久了,人会不自觉模仿长者的姿态行为,由外而内带动身体内分泌也向老年人看齐。” 卞雯点点头,喝了口咖啡,赞道:“真香,没什么酸味,重度烘焙吧,是什么豆?” “谁知道呢。老妈买的,我只负责喝。” 卞雯看着我摇摇头,又抿了一口,闭上眼回味。 我点点茶几,等卞雯睁开眼睛,我说道:“小卞,喝咖啡就喝咖啡,能分辨好喝难喝就可以了,不要过度追究什么豆,烘焙度,产地之类的,那都是想拼命证明自己有品位有身份的人才搞的玩意儿。象你这种家庭出生的,没必要知道这些。” 卞雯抬眼望着我道:“不是说真正的绅士都要了解咖啡,葡萄酒,烟草等知识吗?” 我摇了摇手指,悠然道:“就我所知,西方的绅士需要遵守礼仪,注意谈吐,有一定的科学常识。东方的绅士需要遵守礼仪,注意谈吐,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唯独没听说需要了解烟酒饮料的,这些不是餐厅侍者,烟店销售员需要了解的吗?” 卞雯眼睛睁得圆圆的,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 趁热打铁,我继续道:“比如在一家高档餐厅,侍者面对一对男女客人,优雅地鞠躬并推荐‘本店有97年的康拉葡萄酒...’这时男客立刻接过话茬‘康拉不错,产自意大利蒙特利尔大区的瓦诺蒂镇,有二百五十年的历史。口感温润偏甜,回味略带清苦,尤其以97,98这两年的最为美味。不过蒙特利尔大区还有一款叫菲比的葡萄酒,那才是酒中珍品,巴拉巴拉...。’你说,那侍者是不是很想打死他?” 卞雯咯咯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也很懂葡萄酒啊?说的头头是道。” 我也笑了:“刚才说的品牌和地名,都是我瞎编的。不过拿来唬唬人似乎也挺管用。” 卞雯笑了会儿,似乎觉得有些失态,又严肃起来:“老钱,你的伤怎样了?” 我当即撩起大短裤的裤管,露出那道“大蜈蚣”给卞雯看。 卞雯下意识用手挡了下眼睛,然后放下手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没怎么发炎,希望尽快愈合吧。” 说完她站了起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你好好在家养伤,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就跟组织说。” 我立刻说道:“我希望组织能让小卞天天带着礼物来看望我。” 卞雯转身就往外走去,嘴里还说着:“我还要上班,先走了,不用送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明月夜·短松冈 在翠翠忌日那天,上午我去青云观为她做了场阴事科仪。下午一点,我出发去翠翠墓地。 不知是因为婆多教那护法牦牛的角不干净,还是我这两天洗澡的缘故,左腿的伤口有些发炎。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伤口又痛又烫。我坐下休息,揉了几片车前草叶子敷在伤口上,清凉感压制了灼热感。 走走停停,发觉今天体力有些不好,有点喘。当我再次坐下休息时,鼻子流血了。这都是什么事,身体发虚居然还出鼻血。我也没有鼻衄啊。看看血有些止不住,我只好捏住出血侧鼻孔,找了几株小蓟,嚼烂团成团,塞住鼻孔。等了好一会儿,鼻血流量才开始减弱。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不能再拖了,便勉强上路。 六点多才赶到翠翠墓前,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我取出巨香点上,在翠翠墓前插好。掏出包裹着那根纱线的餐巾纸,在祭台上点燃。 我抱歉地说道:“翠翠,对不起,收拾老三木卓心的时候,出了点小纰漏,不得已只能放火烧,把他头发烧没了。现在拿这根带着他的血的纱线来祭奠你,你不会生气吧?但是我保证,他死了。烧成重伤,外加空气栓塞,还赶上那港医生护士都闹罢工,这要是不死,没天理了。” 那个纸包连带纱线化为了灰烬。我微微喘着气,感觉头晕眼花。我躺下,看着天空开始闪耀的星星,脑海里大小不一的翠翠的脸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翠翠,你还在等我吗?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我碰到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人,啊,不对,应该没你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要不是她年纪不对,我都会以为是你投胎了呢,嘿嘿...” ... 当我被手机振动惊醒,坐起身,月已快到中天了。 “哎,老妈。” “平儿,怎么回事?人在哪里?”母亲焦急的声音传来。 “老妈,我下午到观里烧香祈福,然后在偏室睡着了,刚醒。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了。” 母亲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先睡吧。半夜都不回家,让人担心,以后出门记得跟妈妈说一声。” “这次我原本晚上要回来的,没想到睡过头了,师侄们也没来叫醒我。” “伤口没好,不要四处乱跑。明天早点回来。” “一定一定,一早就回来。老妈快睡吧。” 挂了电话,我伸了伸懒腰。咦?神清气爽,血脉通畅。是这块地的缘故还是翠翠的缘故?效果这么好,我再躺会儿。 再躺下去,就没那么舒服了。地硬草湿风冷,没一会儿我就躺不下去了。盘腿坐起,呼吸吐纳片刻,起身。抚了翠翠的墓碑几下,我借着月光,离开了。 在山里,即便有月色照明,夜路也是很难走的。当我回到道观,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观内的道士们都已经起床在洗漱了。我也漱了漱口,抹了把脸,然后溜进后厨喝了碗粥吃了个菜馒头,跟帮厨的师侄聊了会儿天。在早课开始前,我从后门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在路上买了油墩子和豆浆,赶在母亲还没起床前到家,在餐桌上摆好早饭。 母亲起床打开卧室门出来,就看到我在客厅里对她招着手谄笑。母亲哼了一声,目不斜视从楼梯上下来,急得我赶紧道:“老妈,看着点楼梯。” 母亲在餐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早餐,挑剔道:“油墩子太油,我想吃杂粮煎饼。” “得令。”我站起来就准备跑出去。 “好了好了,说说而已。”母亲语气放缓。 我干笑几声,坐下陪吃。 母亲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严肃起来:“昨晚我在沙发扶手上,看到两根长头发。” “啊,大概是老妈你的吧?” “比我的长。” “那,肯定是前一阵老黄和卞雯过来时侯留下的。” “康阿姨前天来,我让她把整个沙发打扫一下,连沙发垫都拿下来清理了。” 母亲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主动点。我承认道:“我想起来了,昨天卞警官代表全队来看望我了,还送了盒虫草。” “嗯,我就是看到那盒虫草才想到那头发可能是那女人的。都跟你说了少跟她来往,你还不听。” “老妈,这是领导来看望下级,我总不能拒绝吧?再说人家的礼也挺贵重的。” “那这又是什么?”母亲拿出一个小盒。 我接过来,这是个精致的深蓝色丝绒贴面小盒。打开,里面是镶红宝石的金质领带夹和一对袖扣。我茫然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小盒。 “这是康阿姨在沙发垫的缝隙里发现的。”母亲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是泮妮娜送我的春节礼物啊,当时母亲在场,她没给母亲准备礼物,只好偷偷塞在沙发垫里面了。 我忙道:“妮娜在机场跟我道别的时候说有礼物放在家里,让我去找。我找遍全家,没想到藏在这里。” 母亲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娜娜的礼物。” 我立刻嗓门大起来:“老妈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会有很多女人给我送礼物吗?我可是很专一的。” 母亲扳着手指计算着:“咖啡店有一个,香港有一个...” 我立刻泄了气:“好了好了,老妈,你可别乱说啊,不然妮娜知道了,你就要承受丧子之痛了。” “呸,童言无忌。好了,我去上班了。”母亲站起,用纸巾擦擦嘴,团成一团,瞄准了扔在我脑袋上,拿起包出门而去。 ... 我在家才休息了一周,卞雯就打电话来问我恢复得如何了。这暗示太明显了,无奈,我只好第二天拄着个拐,拖着重重包裹的左腿,穿好制服,一翘一翘地去局里上班。 虽说我是穿着协警的制服,但在大楼里遇见的同事们看到我这样子,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会过来关心几句。我则尴尬地表示,是我自愿来上班的,伤其实一点也不严重,真的,大家别乱想。 等我进了办公室,跟刘家兄弟打了招呼坐下没多久,卞雯怒气冲冲推开门冲到了我面前,门口伸出一堆看热闹的脑袋。 卞雯是真生气了,嘴唇都有点哆嗦,指着我恨恨问:“你腿上这点小伤,休息了一个礼拜了,现在拄着拐包得跟水桶似的,什么意思?” 我忙扶着椅背艰难站起,小声辩解道:“领导,我一接到你电话就来上班了。拄拐就是为了防止摔倒,包扎是因为有点发炎,医生嘱咐要敷药。” “你胡说!那天我去看你,你在家活蹦乱跳的。”卞雯说完,看了眼门外围观人群。 “对,我能跳,能跳。”我一边说一遍艰难地尝试原地跳一下,然后呲牙咧嘴地落地。 “你!你给我等着。”卞雯咬着牙轻声在我耳边说,然后忿忿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好象闹得有点过了。哎,总是忍不住要作弄她,这肯定是我心理的问题。想到这里,我一下子没了劲儿,拆掉了纱布卷成一团远远扔到了楼下的一片蓖麻丛里,将拐杖放到了铁皮柜跟墙的夹缝里。 刘家兄弟笑嘻嘻地看着我做着一切,这俩货根本不是什么厚道人,我瞪了他俩一眼,指指眼睛,又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坐下打开卷宗,准备写报告。门被推开了,老黄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委屈的卞雯。 “唷,都在忙呢?”老黄和蔼可亲。 我和刘家兄弟连忙站起:“黄局好。” 老黄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回头看看卞雯。卞雯也看着我发呆,见老黄看向她,忙道:“刚才他不是这样的。” 老黄看向刘家兄弟,刘益明立正道:“报告,我们也是刚进办公室。” 刘益亮脸憋得通红,忙不迭点头。 老黄摇摇头笑笑:“年轻人啊,就是这么有活力。”说着就准备离开。 “黄叔叔,等一下。”卞雯眼里冒着火叫住老黄,然后走到我身前,忿道:“我叫你装。”说完抬右脚对着我大腿伤口位置来了记鞭腿。 我也没想到这女人会忽然下重手,我右边是桌子,要是躲的话她就踢中桌子了。再想别的招也来不及了,罢了,我绷紧大腿微微内收,挨了她一下。 “嘭”一声闷响,别说,发怒的女人手脚还真没轻重,我伤口本来就有些发炎化脓,这一下,伤口上那点脓血一下子挤出来,透过裤子洇了开来。我又是一阵呲牙咧嘴,这回是真的疼。 老黄没来得及拦,等看到我裤子上的脓血,他明显发怒了:“卞雯,你这是干什么?” 卞雯看着我裤子上那道血印,也有些呆住了。 老黄对刘家兄弟道:“还不快送他去医务室?” 刘家兄弟忙架起我,跟着老黄向医务室小跑而去。 在医务室里,医生帮我消毒敷药。老黄则心烦意乱在边上踱来踱去,嘴里咕哝着“胡闹,没有一点同志间的友爱”之类的话。 我有些心虚,假装劝说:“黄局,这事吧,我也有不对。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了吧。” 老黄转过身,一脸不悦:“战友之间,开开玩笑很正常,但是急眼甚至动手,性质就很恶劣了。” 我只好实话实说:“黄局,其实今早,我是拄着拐包着绷带来的,是有些夸张,引起了同事们的误解。所以,小卞她觉得我在装。我等她出去找你的时候,把绷带拆了拐杖藏起来了...” 老黄看着我,绷得紧紧的脸渐渐抽动,最后笑了出来:“你你你,你是自作自受啊。雯雯这姑娘,从小父母捧着,谁敢跟她开这种玩笑。我说这么文静的姑娘今天怎么跟吃了辣子一样。” “以后谁再说小卞文静,我跟谁急。”我看着腿上那还在渗血的“大蜈蚣”嘟囔着。 “这样吧,你俩互相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我警告你,雯雯刚出校门,社会经验不足,你开玩笑不要太过分。” “Yes Sir;Thank you Sir;Goodbye Sir。”我掌心向前模仿龙虾兵敬礼。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解谜 因为卞雯那一脚,我伤口发炎症状一下子加重了,整条肿了起来并且一按就往外流脓。去医院看,被医生臭骂了一顿,开了一个月的病假,再三嘱咐不能碰水不能受刺激。没办法,这回是真的必须休假了,卞雯也自知做得过份了,立刻就准了假,还开车把我送了回去。 送我到家后,卞雯觉得应该给我母亲打个电话解释一下,被我制止了。母亲本来就对她有成见,如果跟她说了这事,只怕卞雯真的要成为母亲眼里的“祸精”了。再三告诫卞雯,这是我不小心摔倒磕在伤口引起的发炎,不关她事。 等卞雯走了,我拿出师门小红瓶,打开看看瓶里,还剩三颗。想了想,咬咬牙,没舍得用。算了,再靠自己扛扛看。以后得找时间去趟观里,再问二师兄要一点,有备无患嘛。 一个月的病假,本来该是吃吃喝喝玩玩很惬意的时光,但被母亲下了严令不许出门,于是只能每天从窗口里看着外面,感叹韶华易逝,流年似水。好在卫浩清韩振邦以及张家姐妹时不时会过来看看我,还有泮妮娜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才能打发掉一些无聊时光。这样过了十来天,伤口似乎也长好了,我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一日,趁母亲上班,我溜了出去,跑到咖啡馆去见张燕琳。 咖啡馆里,柜台前永远有几个女孩子拿不定主意点哪款在请教卫浩清。我找了个位子坐下,对着不远处正跑堂的张燕琳挥挥手。她对着我一笑,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叫我等一下。 须臾,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我面前。我抬头,看到一男孩子站在我面前。从穿着店里的制服来看,应该是新招的店员。皮肤偏黑,但是很健康,或者说很健壮,光前臂就快有我小腿粗了,还长着一副很帅的又稍带稚气的脸。 他礼貌地微微躬身:“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微微点头,看来张红琳挺会挑人,招的店员从外观到谈吐都不错。我对他笑笑:“不劳烦你了,那位知道我的需要。”说着我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张燕琳。 小伙脸色一沉:“先生,我们这里不提供指定的一对一服务。” 看来小伙误会了,我忙道:“我跟你们张领班是熟人,每次都是她接待的,这是本店的规矩。你去忙别的吧。” 张燕琳急忙赶来,道:“小轩,这位我来,你去帮7号桌点单吧。” 小伙虎着脸走了。张燕琳轻笑着对我说:“这是店里招的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工业大学的。” 我也轻声道:“这块头,你说是体院的我也信。” 张燕琳俯下身在我耳边道:“我还有一小时下班,你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我道:“我还是上楼吧,坐在这里,感觉四周好多道热辣辣的眼光。” 张燕琳捂着嘴笑着点点头,离开继续她的工作。我则对张红琳和卫浩清扬了扬眉毛算是打了招呼,起身上楼。到了房间,推开门,卫浩清赫然站在窗边。 “我靠,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吓人?” “小师叔请看。”卫浩清走到桌边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铺在桌上。我过去一看,是一张打印的地图。地图描绘的是以雅安市石棉县安顺场为中心,长宽各十公里的地形。图上每一座山头,每一条小溪,甚至小路也都手写标注了名字。 卫浩清手指着紧靠安顺场西南边一处山峰。我凑近了一看,那座山峰上标注的是“独松岗(青龙岗)”,然后跟随着他的手指向西,看到了另一座山峰“猫耳山”。 卫浩清兴奋地道:“这个‘独松岗’是关键,我也是有天碰巧翻了一本当地的地方志,才知道清朝的时候叫‘青龙岗’。它的西边,也就是传统上的右手边,就只有这座‘猫耳山’跟虎扯得上关系。所以我想,这句‘左是青龙右双虎’,那个‘双虎’其实是指猫的两只耳朵的猫耳山。” 我捏着下巴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有些牵强。就算你是对的,那下一句‘锅顶背后一路走’是啥意思呢?” 卫浩清胸有成竹:“小师叔请看这里。”他指着南边一座山。我一看,叫“铁锅顶”。 卫浩清分析道:“这句的意思就是,背对着‘铁锅顶’一路走下去。那么问题来了,往那个方向走?” 他看了我一眼,洋洋得意道:“自然是从最后一句‘东西昌盛南北富’来找答案。” 他拿了支笔,在“独松岗(青龙山)”与“猫耳山”之间画了条线,将两座山连了起来,道:“这是‘东西昌盛’。” 接着他以“铁锅顶”为起点,向上竖直画去,说道:“这是‘南北富’。”说着话手不停,直画到跟那条东西向的线相交。 他在交点处画了个圈,肯定地说:“只要在这里找到一片百尺高的赭红色石壁,那就是藏宝处了。” 我接过笔在地图上比划着,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似乎还真有些道理。我最在意的,是那个交点,正好在东西两座山连线的中点处,如果是巧合,这也太巧了吧。 我点点头:“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解释了。” “我明天就动身。” “浩清,咱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等天凉快点再去不好吗?这藏宝,要么早被人挖了,要么还在那里,不差这几天啊。” “小师叔你也想去?对,找到了一元丹,当时就地服下,效果可能会更佳。我这就去让师弟订票。”说完卫浩清从窗口消失了。 “我,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了?”我说完这句,对着空荡荡的窗口叹气。 卫浩清的头又从窗口冒了出来:“小师叔,这趟旅程可不轻松,今天尽量保留体力,别折腾张燕琳了。” “滚!”当我扔出笔时,窗口已空无一人。 门悄然开了,张燕琳探入头来:“钱大哥,你在跟谁说话?” “没,我刚才碰到伤口了,随口骂了一句。” 张燕琳闪身进屋关上门, 关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 当张燕琳给我上药时,我问:“怎样?伤口基本愈合了吧?” 张燕琳在我伤口上捣鼓了半天,抬起头,脸上有些担忧:“外面长得差不多了。可是按上去里面还是有几个地方有鼓包,不知道是什么?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吧。” 我知道这种不干净的东西造成的损伤没那么容易好,但这也拖得太久了。我对张燕琳道:“你去找一根最粗的缝被子的针来,再拿瓶酒精。以前我记得让你帮我放一根大牙在我屋里,你放哪了?也给我找出来。对了,还要一把小锉,一团脱脂棉,纱布和胶带。” 张燕琳应了一声去准备了,我则抽了张驱邪符出来,这次要好好弄一下,对这伤口我是有点大意了。其实最好是去观里找二师兄处理,他才是专业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连皮外伤都处理不好,我这面子也没地方放啊。 要说跟邪物斗法,受的外伤本就应当注意是否还有毒和邪这两种附带伤害。毒,好理解;而邪,在科学方面就很难解释。有人勉强解释为细菌和病毒,这比较片面,其实还包括施害者以非正常方式修炼所产生的气,这种气会对受害者阴阳平衡造成破坏。当然,科学会对“气”和“阴阳”又产生新的疑问。毕竟道家的世界观跟科学的世界观,只有部分是重合的,也就是意味着只有部分可以互相解释的通。总的来说,这是两个各成体系的认知,就好比足球规则和篮球规则,虽说都是球,也有犯规罚球等类似的交界,但你绝不可能完全用足球规则去解释篮球规则。 等张燕琳拿来了所有的东西,我让她退出门外关好门,开始了操作。先酒精消毒缝衣针,然后对着皮下有鼓包的地方扎下去,还要注意不能太深扎过头。随着针下去,稍一拨动,黄色的水就涌了出来。用棉球吸干黄水,再用酒精清理创口。接着用小锉将巴蛇牙锉出粉末,洒在几个针孔处。那粉末眼见着就变成褐色了。擦去变色的粉末,再锉再敷,一连三次,粉末才不再变色。清理干净伤口,将驱邪符引燃,至于伤口之上,诵念咒语,只见驱邪符上原本红色的火苗忽然暴涨半尺多高,火焰变为诡异的绿色,足足燃了半分钟,这才恢复原色。再次清理完伤口,掏出红色小瓷瓶,这次不能再节约了,倒出一颗药丸,吃一半敷一半,盖上纱布,用胶带固定好。 完事,擦了擦冷汗,打坐呼吸吐纳了一会儿,睁开眼,大功告成。这要是再不好,我只能去找二师兄了。 张燕琳进来帮我收拾,我特意嘱咐她带上一次性手套,把废弃物包扎好扔到干垃圾桶。 躺在床上看着她妙曼的身姿,再想想卫浩清的告诫,又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决定还是修身养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安顺场 很快卫浩清告诉我,师侄已经帮着订好了隔天上午八点半的高铁。我没奈何,只得准备起来。现在不比以前,我消失个几天要跟母亲解释,要跟泮妮娜报备,还要告知张燕琳。当我绞尽脑汁取得了所有人的相信并勉强同意后,已是口干舌燥昏昏欲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跟卫浩清登上了去往乐山的高铁。看着卫浩清一身白袍正襟危坐,我叹了口气:“浩清,你就不能好好穿便服出远门吗?你这身太引人注意了。” 卫浩清微微欠身:“小师叔,浩清从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 我无话可说。希望口罩能遮住卫浩清一点风采吧,我又拿出一顶渔夫帽,盖在他头上。 一路无话。我倾斜了椅背靠着半梦半醒,卫浩清则端坐着基本没动过。车到宜宾,下客上客一阵喧哗后,我睁开眼,发现车上多了一群古装青年男女。 这群青年也发现了穿白袍的卫浩清,嘀嘀咕咕了一阵后,一位颇有唐朝气质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对着卫浩清问:“帅哥你好。请问你也是去成都参加华服欣赏会的吗?” 卫浩清:“不是。” 走道对过一位飞天打扮的女孩问:“那你为什么穿长袍呀?” “道服。” 顿时好几个女孩子凑了过来:“哇,你是道士吗?”“能给我算个命吗?”“你会轻功吗?” “不会。我师叔会。”卫浩清看了我一眼,把球扔向了我。 几位女孩子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飞天女孩拿出手机:“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没有,我师叔有。” 女孩们发出了失望的抱怨声,看都不看我一眼,纷纷坐回座位。 我全程被无视,也是挺纳闷。卫浩清头戴渔夫帽脸遮大口罩,怎么还这么有人气?我虽然也戴着口罩,好歹还露出了睿智的额头和乌亮的短发,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好在没让我失落多久,乐山就到了。背着包走出车站,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找到订好的宾馆睡了一晚,第二天坐车前往安顺场。 安顺场是大渡河边的一个小镇,出名完全是因为两场战斗,一场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覆灭之战;一场是红军的胜利之战。下了车,我很想在镇上找家小店吃吃当地饮食,再看看纪念馆。但是卫浩清心思已经完全在山里了,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 无奈,我只好跟着他向镇西南的群山走去。镇子就在山脚下,所以一出镇就进入山区。我们找了个僻静处,拿出地图,对准方向,开始还能顺着村道走,走到一个小村后,能看到独松岗了,但没路通往那里。 我建议找个村民做向导,被卫浩清一口回绝。没办法,我只好跟他一起开始整理背包,准备爬野山。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村民靠近了我们,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问道:“两位老板,你们是来寻宝的吗?” 卫浩清停下了动作,但没抬头。我忙接过话:“老伯,我们是来徒步探险的。” 那村民笑了:“每个来寻宝的都这么说。其实哪有什么宝贝啊,那两个洞都空了。” 我忙问:“两个洞?在哪里?” 村民一指独松岗的反方向:“那边,大黑岭。每个月都有人来碰运气,但都是空手而归。那两个洞自从前朝的刘湘挖开以后,多少人进去找过了,根本没东西了。” 我想起了刘湘带工兵挖宝的传说,就问:“不是说还有一个洞刘湘没挖吗?” 村民哈哈一笑:“那个不是洞,是个水潭,十年前就有人运过来几台抽水机来抽水,抽了三天三夜,水一点没下降。后来又有大老板请了潜水员下去找,底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说,根本没有石达开藏宝?” 村民估计也挺爱聊天,干脆坐在一块石头上说了起来:“听我家老人说,石王爷当初是一路打过来的。到了咱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清兵和土司兵,在河对岸,山里,到处都是。把石王爷几万人马包围得严严实实。你说石王爷怎么可能进山埋金银财宝嘛。” 我看了卫浩清一眼,他正把理好的背包往身上背。我拿出一个罗盘,对村民道:“老伯,你是误会啦。我们是受了一个老板的委托,帮他找个风水好的阴宅地。” 那村民又看了看长袍的卫浩清,点点头道:“原来是阴阳师傅啊,那我就不打扰了。两位小心,山里晚上可冷。” “好,多谢了。” 背着包,我俩开始了跋涉。钻山林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光要体力好,还得装备齐。在密林里,必须有罗盘或指南针指引方向,不然很容易就走偏了。在地图上独松岗离小村子直线距离也就五六公里,走起来花了近三小时。 在山脚下找了一条小溪,跳到水中央的石头上,总算见到了天空。卫浩清取出干粮和水,我们坐下随便吃了点。从地图上看,绕过山脚,向西再走约莫两公里,就能到达独松岗和猫耳山连线的中点了。话虽如此,绕过山脚本身就差不多要走一公里了。 看看天色已晚,只能在林子里露宿了。看看天气预报,没有说要下雨,那就不搭帐篷了。找了块平地,我在地上洒了圈驱虫粉,铺上防潮垫,吹起充气枕头,脱了鞋钻进薄睡袋。卫浩清不喜欢睡袋,只是用一条薄毯搭着躺下。 野外没有灯光干扰,天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我从没这么早睡过,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便跟卫浩清聊天。 “卫浩清,你还记得上回我们一起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你正式拜师前一晚。” “那晚我挺害怕的,总觉得师父收我做弟子,就意味着我再也找不到父母了。那时只有你陪着我开导我。” “我比你先拜师,所以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卫浩清,其实我很怕死。一想到三年后就一切结束了,我就发抖。我老妈怎么办?妮娜怎么办?燕琳怎么办?馨馨怎么办?” “放心。我保证你二十三年后再死。” “可是,再想到下面翠翠还在等我,我就又有点期待。” “闭嘴。她早投胎了。” “就算她七年前就投胎了,我还比她大十四岁呢。十年以后,她十七了,会喜欢大叔吗?” “你想远了。” “唉~卫浩清,你觉得妮娜和燕琳,哪个对我好?” “困了,睡觉。” 很久没露宿过了,一切都不习惯。夜风吹在脸上冷嗖嗖的,硬邦邦的地面硌得我背痛,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卫浩清起身,走向树林。我看看他,说道:“卫浩清,拿手机照着点路,黑灯瞎火的当心摔着小积极(谐音)。” 过了会儿,哗啦啦声响。我一看,他拖了两根松树枝回来了。我坐起身,问道:“怎么?你也冷了,想生火?” “不是。” 卫浩清将松针从树枝上撸了下来,堆在一起,铺平,原来是做垫子。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将我跟防潮垫一起抱起。 我忙挣扎起来:“你想干什么?” 卫浩清将我放到了那堆松针上,拍拍手,道:“这样软和点了吧?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我陷在那堆松针里,闻着清香的松脂味儿,眼睛有点酸涩,没再说话。 ... 当清晨的阳光把我唤醒时,卫浩清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我爬出睡袋,伸了个懒腰,道:“浩清啊,你就不能生堆火吗?既可取暖,又可热早餐。” “小师叔,山林里,尽量少生火,以防火灾。” “也对。”我搓了搓手。 卫浩清递过来一份自热餐,我接过来吃着。微凉的晨风中,听着此起彼伏的鸟叫,吃着热乎乎的早饭,也是挺惬意的。 也许是为了回报早餐那刻的舒适与安宁,接下来的路途极为艰难。密密麻麻拦路的荆棘,石头上湿滑的苔藓,林间带刺的藤蔓,一脚下去几乎没过脚脖子的烂泥,如果只有这些倒还好克服。最讨厌的是林中那湿湿的空气,带着数百年枝叶花果腐败的馊甜味道,混合着身上被闷出来的汗,粘粘地盘桓在周围。 整整两个小时,看地图我们才走了一公里半,这还是在卫浩清用剑在前面开路的情况下。 “浩清,不行了,休息一下吧。”我找了块看起来干燥的地方,放下包,一屁股坐在上面。 卫浩清有些不安,他没坐下,四处张望了会儿后,对我道:“小师叔,我去高处看看,很快回来。” 我理解他的不安。这一路走来,从没看到断崖,而且所有的山体都覆盖着厚厚的土层。偶有露出的岩石,也都是灰色花岗岩。在一大片都是灰色的花岗岩中,出现红色的概率并不大。卫浩清虽然没学过地质,但他跑的地方多,对岩石构造有一定的粗浅认识。 很快,卫浩清回来了,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失望。 我站起来:“休息了会,感觉好多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处被群山环绕的小盆地。我打开地图,仔细对照了周围地形,点点头:“就是这里了。” 向东看,独松岗在群山中露出了个头;向西看,几乎没什么高的山,直接能看到猫耳山。南边山太多,我指了指最近的一座山峰道:“浩清,你爬上去,看看正南方五公里左右,是不是铁锅顶。” 卫浩清应了一声,飞速离去。 我环视四周,小盆地也就直径三百来米,没什么大树,长满了杂草和小灌木,四周尽是高高低低的山峰。没有石壁,更别说红色的石壁了。我在草丛中搜寻着大些的石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符号刻记。一直到卫浩清回来,我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小师叔,南边就是铁锅顶。”卫浩清语气沮丧。 我向前方伸出食指,身子转了三百六十度,划了个圈,大声问道:“百尺高的红色石壁呢?” “小师叔,你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去这些山的背面看看。”说完卫浩清又跑开了。 ------------ 第一百四十章 散心 一直到天快黑了,卫浩清还是没回来。我搭好了帐篷,挖坑升起一堆火,将便携锅吊在火堆上方,开始煮方便面。当我往锅里加午餐肉的时候,卫浩清回来了。 他一脸阴沉一声不吭低着头站在火堆边上,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失落过。 我捞出一碗面条,递给他,道:“鼻子挺灵啊,我刚做好你就到了。” 卫浩清接过面条,依然不说话。 我只得劝导:“好啦好啦,看你丢了魂似的。这趟来,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啊,就当游山玩水好了。安顺场可是红色旅游基地,又是古战场,来过才不枉人世间走一趟嘛。” 看他还是楞楞捧着碗,我喝了一声:“趁热吃!” 卫浩清看了我一眼,坐下,埋头吃起来。 我也捞出一碗面,吹着气,说道:“我们现在做的事,算不算逆天改命?如果是,哪有这么容易就成功的?” 卫浩清吸溜着面条,不置可否。 “再说了,能或不能延寿,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啊。”我看到卫浩清抬起头在看我,就得意洋洋接着道:“我能多活几年,就能多折腾你们几年;我要是活不了了,下去就跟翠翠团聚折腾她去。反正我都不吃亏。” 卫浩清看着火堆,说:“你倒是会安慰人。” 我往碗里倒了点汤,说:“要不是师门不许自杀,我几年前就羽化了。咱下面有人...等着呢。” “呸~自杀不能叫羽化。” “所以那些夜里,我玩了命的跟你打,就是希望你一怒之下失手,嘿嘿。” 卫浩清一哆嗦,看着我脸色惨白。 我指着他:“哈,你别告诉我你真那么想过。” “有一次你追着师父砍,我一怒之下想过砍断你的右手...” “哇,你这心狠手辣的家伙,我就说那次感觉背上凉飕飕的。”我拍着大腿痛心不已。 卫浩清大口吃着面条不说话。 我看了看拿着筷子的右手,道:“好险。不知道如果我断了右手,我老妈还会不会认我,妮娜和燕琳还会不会看上我。” 我看看卫浩清,又问:“你说呢?” 卫浩清避开我的眼神:“我累了,想睡觉了。” “一边睡去,我要跟我的妮娜和燕琳视频了,你堵住耳朵不许偷听。” ...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为了排遣失落感,我提议找个地方一起玩两天,卫浩清居然同意了。离得最近的大城市那就是成都了,二话不说,直奔成都而去。 这一路,卫浩清火气极大,被人插队了要打,跟人碰撞了要打,有人占座了要打,就连列车服务员推小车碰到他了他都要瞪起眼珠子。 我实在是拉架拉怕了,私底下威胁道:“卫浩清,你要是再这样,回去我可就跟大师兄说把你召回山上去了啊。” 卫浩清一扬脑袋:“没我,咖啡店生意至少要下降三分之一。” 我对着他脑袋连续拍击:“你牛了啊?敢跟师叔这么说话?没你的时候咖啡店不是一样有生意?三条腿的俊俏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帅哥哪里找不到?” 卫浩清偏着头闭着眼不说话。边上有人看不过去了,后座有人捅了我一下,一个清脆的女声道:“你这人,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啊?” 我回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耸立在我后方。我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女士,我家小辈犯了点错,我正教育他呢。” “教育也不能动手啊!人家小哥哥可是根本没还手。” 我听着这动听的嗓音,再看着面前横眉竖目的女金刚,讪讪放下了手。 “小哥哥,痛不痛?要不要我报警?” 卫浩清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怎么称呼啊,加个微信吧,有事情你跟我说,不要害怕。” 我觉得应该给卫浩清一些空间,便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接热水。接了热水,我正端着杯子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卫浩清苦着脸走了过来。 我怒道:“过来干什么?回去看着行李。包丢了你负责啊?” “小师叔,我上厕所。” “上完赶紧回去!就这么几小时路程,你有多少尿?” 卫浩清应了一声,进了厕所。 有人纠缠卫浩清一会儿也挺好,省得他整天把不痛快摆在脸上。 到了成都,卫浩清背上包下车迅速消失在人海中,那位彪形女士还在四处搜寻他的身影。我连忙低头借着人群的掩护,小跑着离开了。 在车站外跟卫浩清会合,我嘲他道:“人家女士好歹帮你脱离了小师叔的铁拳,你也不多陪人家一会儿。” 卫浩清一脸疲惫,无话可说。我看他情绪已经回复平稳,也就不再刺激他了。 到成都,对于我俩来说,青城山是必须去的,还要去拜会一些同道。正讨论着去拜山的事儿,我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褚玉灵的头像。自从跟他和他爸在武汉分手后,我们也联系过几次,他一直在跑运输,走四川到湖北的各条线。 我接通:“喂,小褚啊,挺久没联系啦。” “钱哥,你还在杭州啊?” “我现在在成都呢,正好过来办点事。你在哪里?” “哈,这么巧,我明天车到成都。钱哥,咱们明天碰个头吧,我爸要去谈生意,我上午闲着没事。”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青城山?” 褚玉灵有点为难:“我爸明天估计下午一两点就能谈好,马上就要去拉货。” “那好吧,我等你,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打完电话,我跟卫浩清道:“明天你自己去拜山吧,我有事。” 卫浩清点头答应。 “记住,态度要谦恭,青城山各观前辈很多,你收起你那怪脾气。不要因为自己有点道行就自视甚高,更不要把这两天的不快摆在脸上。谦恭,谦恭知道吗?越是高人越是姿态低,只有半瓶子晃荡的才整天一副凌人之态。” 卫浩清再次点头。 卫浩清做事一向说到做到,这点我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纰漏。我也很高兴有借口不去拜山,毕竟青城七十二观,或显或隐,一一尽到礼数没个几天是拜不完的。再说我这个正一弃徒,道行又低微,只怕连一些道观的门槛都进不去。 第二天送别了卫浩清,我去春熙路走了一圈,跟商业区门口那几个被摸得金灿灿的铜像自拍了几张,分别发给母亲,泮妮娜,张燕琳。在一家面店品尝了担担面和甜水面,担担面虽然量小,但很好吃;甜水面嘛,我还是有些不习惯。不久褚玉灵循着我发给他的地址找来了,我便拉着他要去吃火锅。 褚玉灵带着我钻了几条弄堂,在一家小店前停下了脚步,笑着说:“这家火锅好,我每次到成都只要有时间,都会来吃这家的。” 那就听他的,他对成都肯定比我熟。坐好,点了锅底和菜,调好蘸料,我俩边涮边聊天。 小褚和老褚这一阵依旧是人歇车不歇,父子轮流开车睡觉跑运输。虽然累点,但收益也还算不错。这次老褚拉货路过成都,之所以停留半天,也是因为有朋友介绍了个客户,如果能谈成,可以得到一个长期的固定路线运输单子。 我跟他碰了杯饮料,道:“祝你爸马到成功。” 褚玉灵开心道:“这是条重庆到上海的线路,能成的话,以后我到上海了有时间就可以去找你玩。” 我笑道:“那好啊,你到上海了就算没时间,提前告诉我,我也可以去上海跟你碰头。” 褚玉灵拍着胸脯:“钱哥,到时候你想去重庆啊,还有沿路的那些城市,就搭我的车。” 我心里一动,想起了重庆还有件事需要做。不过看褚玉灵也不可能知道的样子,我就随口一问:“你重庆应该也去过好多次了,知道那里武校多吗?” 褚玉灵尴尬地抓抓头:“这个不知道。钱哥你想学武啊?” “我就问问。对了,重庆我一直挺想来个深度游,就是每次去一个区县玩个三两天。但这样不管是火车还是飞机票,都承受不起。你如果走这条线,我就可以搭你车,一次去一个地方,玩遍重庆每个区县。” 褚玉灵一拍大腿:“没问题。钱哥你就搭我家车,免费接送还管饭。” 吃的差不多了,正聊得开心,褚玉灵电话响了。他接听后,嗯啊了几声,然后面露喜色:“爹你还真拿到了,太好了。我刚还跟钱哥说以后他可以搭我们车出去玩呢。啊?这么快?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褚玉灵抱歉道:“我马上要走了,把货送到后就要立刻去重庆装货运到上海,时间好紧。不过好消息,我爸拿到那个单子了,这次到上海我就联系你哈。” 我恭喜了他,然后叫服务员将一只樟茶鸭打包,交给小褚带给他父亲路上吃。 跟褚玉灵告别后,我就在成都四处转着,等待卫浩清回来。 三天后,卫浩清回来了,一切顺利。 当我问起他对各观道爷的看法时,卫浩清委婉地说:“隐观低姿态的多,显观盛气凌人的多。”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能屈能伸 回到安临,一切又回归常态。 伤完全好了,我又回队里上班。也许是我的名头被吹得太响,也许是卫浩清的剑镇得住场子,一个来月,特行队基本没什么大案子,唯一一个跟我们沾边的就是有个变戏法的装神弄鬼骗财骗色,刘益明一个人当天就搞定了。 褚玉灵那边出了点小问题,他的新客户要求他先跑重庆青岛线。对他来说,跑哪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搭车计划就要再往后拖拖了。 最近刑警队那个厉星飞对卞雯有些意思,有事没事总是到特行队办公室来。不是给卞雯带早饭,就是给卞雯送奶茶。但他每次送过来时还总是一副“这是买多了顺带送给你”的样子,我觉得这种矫情的态度很难迅速拉近关系。 既然当初撕破了脸皮,现在也不是隶属关系了,我们也就无需再客气。于是每次厉星飞一来,刚将东西放在桌上说买多了送给卞雯,我或者刘家兄弟就会很“惊喜”地表示自己肚子正饿,问卞领导可不可以体恤一下下属。卞雯自然也是顺水推舟,于是十次有八九次,厉星飞带来的东西进了我们的肚子。 终于有一天,厉星飞忍不住了,当我们再一次瓜分了他带给卞雯的早餐: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后,他一拍桌子,怒道:“你们是有多穷?女人的早饭都要蹭?” 我立刻阴阳怪气道:“厉前组长,不好意思,我们就是因为穷才来打工的。要是个个都是撕葱哥,我们现在应该在海南游艇上。” 刘益明附和道:“厉前组长你也真够呛,俩包子就急成这样,至于吗?” 刘益亮将喝了几口的豆浆放回原处:“看来你也不富裕呢,没钱追什么女人。” 卞雯出来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吧。学长,以后别给我带了,我都是吃了早饭来上班的,再说我要控制体重,也不喝奶茶。” 厉星飞看着我们,压了压火气,潇洒地一笑道:“你们挺牛啊。中午有没有兴趣到训练场玩玩?” 我耸耸肩:“我不跟我师侄的手下败将动手。” 刘益亮道:“我爸说要让着局里的同志们点。” 刘益明笑道:“上次有个人一碰就倒,倒了又倒,我好怕怕,再也不敢去了。” 一声巨响,厉星飞摔门走出了特行队办公室。 中午吃好饭,刘家兄弟出去买东西,我闲来无事在办公室趴着办公桌睡觉。 办公室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好几个人闹哄哄进来。我起身张望,想看看怎么回事。但见厉星飞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同事,估计都是刑警队的,走到我面前围住了我。 “神棍,走,练练去。”厉星飞一脸挑衅。 我打了个哈欠:“你说去就去啊,你妈贵姓?” 厉星飞看看边上的人,起哄道:“嚯,特行组升级变成特行队,怎么里面的人还是这么窝囊?” 我立刻接话:“是啊是啊,那天不知道是谁窝囊得在拳台上就没好好站起来过。” 厉星飞一把抓住我前襟:“来啊,我看看这次谁站不起来。” 我仰望天花板:“你不配,我才不屑跟你动手呢。” 边上一个壮汉说话了:“我是市里散打亚军,我配不配?” 我看看他那身材,摇摇头:“你不行,连我师侄都打不过。” 那群人一阵哄笑,那壮汉一把把我拎起来抗到肩上,说:“我们先去训练场玩玩,顺便等你师侄。” 这群人哄笑着往训练场走,边上不少同事围观,他们解释说是“闹着玩。” 我则大声道:“大家听好了,如果我受到任何伤,都是他们故意造成的,我没同意和他们闹着玩。” 这时卞雯赶来,大声阻止,但是也没用。我对她说道:“你打电话给卫浩清,然后通知局长副局长,今天我要是出了事,这几个人你都记住,全部要追究责任的。” 那壮汉听我说得认真,也有些担心了,便道:“我们只是切磋一下,友谊第一啊。” 我嗤笑道:“只要你敢跟局长这么说,我也没意见。今天你要么打死我,要么立刻道歉。你们这么多人,以为法不责众?主谋,动手者,胁从者,一个都跑不掉。我再劝告你们最后一次,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哦。” 厉星飞在边上给他们打气道:“同事之间开开玩笑,没问题的,就算受点轻伤,训练场上,这也是常事,领导不会在意的。” 我紧接着说道:“轻伤就入刑了。反正只要你们动手,我肯定不躲,向后一倒,死活就不好说了。” 那壮汉反被我激起了火气,道:“好,我就喜欢你这硬脾气。” 就这样给抗到了训练场,被扔进了拳台。看着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我盘腿坐定,五心向天,闭目不语。 只听厉星飞在我边上说:“你别以为这样我们就不敢动手。” 我回道:“我倒要看看除了你还有谁那么不要脸攻击不反抗的人。” 这时边上有人意识到不对,开始劝:“算了算了,他不敢打,你们逼他干什么?” 我感觉一阵风向面目而来,急忙抬起双臂护住面门,只听“嘭”一声响,双臂巨震,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偏这时,头一阵发晕,鼻子一热,我知道又开始流鼻血了。 似乎有人要拉我起来,我双手护头屈膝团成一团。接下来一通乱哄哄,挨了几拳几脚我也没数,大多都不是很重,但有几下还是打得很到位的,肯定是某位太平拳高手。不知谁叫了一声“出血了”,我周围的人都收了手,有人还发出了“我靠,这么多”的惊叹。 只听有人开始跳下拳台,围观者也开始大声嚷嚷着往训练场大门退去。忽然人群安静了下来,几个人的脚步从门口处传来,伴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喝斥:“都挤在这里干嘛呢?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我睁开眼睛,看到欧阳局长,刘政委,老黄,杨队长和卞雯正往拳台这儿走呢,便假装虚弱地撑起身。可手一滑又趴在了拳台上,这才发现地上挺大一滩血。 只听卞雯愤怒地说:“就是厉星飞跟刑警队几个人,把钱循义架到这里来打。” 随后卞雯看到我,愣了一下,尖叫一声,跑过来爬上拳台,将我扶起,问:“你怎么样了?你撑住,医生马上过来。” 我倒在她身上,听见老黄大嗓门响了起来:“这算什么?谁把他打成这样的?站出来!” 随后的对话我就没再关心了,我只看到翠翠的脸在我上方,扑簌簌往下掉眼泪。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脸:“翠翠,你回来了?” 翠翠拍拍我的脸,伸出一个手指,急道:“别说胡话,醒醒,这是几?” 我清醒过来:她不是翠翠,她是卞雯! 我挣脱她,说道:“我没事,这是一。” 此时底下又传来一阵惊呼,有什么东西“嘭”一声落在我身边。我定睛一看,卫浩清正蹲在拳台正中心,一只手压卡着厉星飞的脖子,厉星飞在地上挣扎着。 又听老黄大喝:“卫浩清,你住手。” 卫浩清眼睛都红了,嘶声道:“我师叔伤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厉星飞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双手推着卫浩清,两脚乱蹬。几个警员跳上拳台想把卫浩清拉开,卫浩清另一只手食中二指点在厉星飞的双眼处,喝道:“都别动!” 老黄止住其他人,上前对卫浩清道:“小卫啊,冷静!”又对我说:“循义,你还不快劝劝他?” 我有气无力对卫浩清道:“浩清,放开他吧。各位领导都在,肯定能有个说法的。” 卫浩清不情愿地放开手站了起来,走到边上看着卞雯给我止血。 老黄看了眼杨队长,指指那几个站成一排的大汉:“杨队,这是你的人,我先听听你的意见。” 杨队长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那个把我扛来的大汉说:“小厉跟我们说特行队有个协警很牛,不把刑警队放在眼里,扬言一个就能搞定我们全部。我们就请他来切磋一下。” 其他几人连连点头。 杨队长看着我,问:“有这回事吗?” 我看看杨队长,抹了把还在流的鼻血,笑问:“杨队长,你觉得可能吗?要这么说的话,我带上五六个大汉到他家,请他老婆跟我谈恋爱可以吗?” 老黄板着脸道:“循义,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对着杨队长说:“杨队,我看事实也没必要再问了,你就说说怎么处理吧。” 杨队长叹了口气,求救般望向欧阳局长和刘政委。欧阳局长看看刘政委,刘政委看看欧阳局长,随后刘政委走近问我:“小钱,你有什么意见?” 领导这么给面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台阶。我想了想,道:“那就严肃处理主谋,其他从犯领导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刘政委又轻声跟欧阳局长交流了几句,转身说:“小钱,具体的处理意见,我们开过会后会正式下通知的。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自己同志受委屈的。” 我点点头。 欧阳局长见此,连忙指着看热闹的人群道:“还围着干什么?都不上班了?赶紧散了散了。” 就听卫浩清一声怒喝:“我师叔为人谦恭,不可能说他一个人能搞定刑警队全部这种话。但我要说,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刑警队全部!” 我连忙拍着拳台,痛心道:“浩清啊,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不说实话你会死啊?” 几位领导好象没听见,穿过大门走了。杨队长连打带踢,将他那几个面露不服之色的手下赶了回去。 等医生赶到时,我的鼻血已经不流了。但医生看着我身上和地上的血,坚决不让我站起来,叫了副担架把我抬了出去。在此期间,卫浩清发疯一般,将训练场的几个沙袋全部打破了,我怎么劝都不停手。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米兰 在医院,医生给我做了全面的检查,却没找到出血点。卫浩清听医生这么说,更加烦躁,开始病房里走来走去。最后,他停下来,对我说道:“小师叔,你必须回观里去,让二师叔给你看看。” 我屈了屈肱二头肌,不在意道:“浩清,你也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二师兄,他也没办法的。我现在感觉一切都好,没事了。” 卞雯看着我俩,警惕地问:“你们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安慰她:“没事的,我和卫浩清都知道我愈合能力很强,所以只要过一会儿就找不到伤口了。” 卞雯看着我的眼睛:“那你腿上的伤怎么那么久才好?” 我悻悻道:“那是邪教的护法神造成的伤口,能一样吗?” 病房门“咚”地被推开,张燕琳跑了进来,后面跟着张红琳。张燕琳跑到我床前,泪眼婆娑问:“医生怎么说?为什么会七窍流血?” “哪里有七窍?就鼻子两窍而已,现在已经不流了。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张燕琳见我精神还好,松了口气,看了看卫浩清,没说话。 我估计是卫浩清打电话通知张燕琳时对我的伤添油加醋了一番。正想说什么,卞雯用手摸了摸我额头,吓了我一跳。 “领导,我身体没大碍了,你先忙去吧。”我看到张燕琳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急忙撇清关系。 卞雯收回手,看看张家姐妹,问道:“这两位是?” 我连忙介绍:“这是我以前打工的咖啡店的老板娘和领班,都是在我困难的时候帮过我的。” 卞雯皱着眉头问:“你困难?你...” 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了,我母亲大步走了进来,欧阳局长和老黄尴尬地跟在后面。 母亲看到卞雯,双眉就竖了起来,我赶紧说:“老妈,今天好在小卞通知了欧阳局长和黄局长及时赶到,不然我还真可能会受伤。” 欧阳局长对我使了个眼色,对母亲说:“小戚,刑警队那帮人,对练的时候手脚不知轻重,我代表他们向你正式道歉。那几个该处分的处分,该批评的批评,我决不姑息。” 看得出母亲很生气,但还是抑制住了情绪。母亲沉声对我说:“平儿,医生跟我说你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先回家吧。” 我从床上坐起:“好嘞。” 母亲又道:“浩清,扶着平儿点。还有那两个小...姑娘”母亲指指张燕琳张红琳“你们也来托一把。” 随后母亲道:“欧阳,老黄,卞警官,你们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 当卫浩清和张家姐妹告别离开后,母亲再次提出让我辞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母亲甚至同意我在家想呆多久呆多久。我当然还是断然拒绝,毕竟特行组的活相对来说简单,人也比较自由。 母亲正色道:“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卞雯要留下的吧?” “老妈你想太多了,我看到她心里就堵得慌,更别说有什么想法了。” “平儿你从小就对漂亮女孩子没有抵抗力。这个卞雯跟小芳一样,模样太妖了。要知道天妒红颜啊,你跟她走得太近,你也会被牵累。” 我翻了翻眼睛:“要这么说,妮娜也算美人了,不是很幸福吗?” 母亲呸了一声:“幸福?娜娜是祖上家底厚,她母亲那一系是大家族。再说了,你看她从演艺圈形象崩塌,到家里跟魔教扯上关系,还带累你两次受伤,哪里幸福了?不过好在你也是个没良心的,等于是帮她抵掉了点灾。” 我顿时不乐意了:“老妈,话不能这么说。我哪里没良心啦?她一出事,我总是去帮她的。” 母亲冷笑一声:“她是你未婚妻,你帮她是应该的。至于良心问题,刚才那两个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的女孩是怎么回事?” “她们是张红琳张燕琳啊,我咖啡馆的合伙人。” 母亲点点头:“我说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现在想想,那个高个儿可不就是那小妖精。” “老妈,你对她一直有偏见。她做事认真,勤勤恳恳,又乖巧听话,人很好的。” 母亲道:“以前看她面相觉得她命苦有劫难,现在看到你一直缠着她,估计这也就是她应劫了。你自己感情的事自己把握好度,妈妈也没法管。” 我心里暗喜:看样子,母亲对张燕琳也没那么大偏见了。 就听母亲继续道:“你既然不想辞职,那我也不勉强。不过你还是休个假吧,去娜娜那边散散心。” 我点点头,也是好久没见泮妮娜了,怪想的。 说干就干,接下来几天先跟卞雯申请休假,再找老黄申请出国。得到批准后后,找了家旅行社代办签证。接下来考虑给泮妮娜带点什么呢?她喜欢吃玫瑰腐乳,醉黄泥螺,但带这玩意儿进意大利海关有点困难。问了母亲,母亲说这些食物在欧洲那些主要国家当地的亚洲店都能找到。那就好办了,只要有货,别的都不是问题。 为了给泮妮娜一个惊喜,我也没告诉她,每日的例行视频也是神色如故。希望她不要给我一个惊吓,虽说她每天都告诉我她做了什么,但是...哎,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去了就知道了。 咖啡馆那边也要打好招呼,毕竟要离开两周呢。到了咖啡馆,看到了面色有些苍白的张燕琳,忽然想起了母亲说的她碰到我就是应劫那句,心里一下子痛起来。 张燕琳看到我,嘴角顿时扬了起来。我指指楼上,然后上了楼。没多久,张燕琳就出现在我房间的门口。 “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张燕琳摇摇头:“今天我休息,因为也没什么事,就在下面帮忙。” “那我们去逛街吧。” 张燕琳瞪大了眼睛,然后开心地点头。 等张燕琳换好衣服,我拉着她下楼,打了辆车,直奔华万广场而去。到了目的地,下车,我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走进一家金店。 张燕琳有些不知所措,我轻声提醒她:“衢州旅游时候,我答应过要送你一枚戒指的。” 张燕琳低头不语,但我能感觉到她很高兴。 金店店员走过来问:“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给我女朋友买一枚蓝宝石戒指。” “请跟我来。”店员指引我们向一处柜台走去。 那处柜台是专卖蓝宝石戒指的,玻璃柜里各种蓝宝石,从浅蓝到深蓝一应俱全。 我对张燕琳道:“燕琳,看看喜欢哪一款?” 张燕琳看了看价格,又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我知道她觉得太贵,便拉着她的手,放在柜台上,问那店员:“这样的手指,多大的宝石比较适合?” 那位店员看了看张燕琳的手指,笑着说:“这位小姐的手指修长,太大的宝石会显得累赘,我建议这款。”说着拿出一颗比黄豆略小的蓝宝石。 我看了看,大小还真是合适,不过颜色浅了些。 “大小是可以。”我指着另一颗颜色象深海一样的宝石道:“但有没有这种颜色的?” 于是,宝石轻松地选好了,接下来是戒托。这个我就不拿主意了,让张燕琳自己选喜欢的式样。张燕琳花了很多时间,最后终于选定了一款玫瑰金的很素的戒托。趁她在选戒指里要刻的字体时,我示意店员把账结了。当我结好账回来,张燕琳刚选好字体。 “燕琳,你要刻什么字呢?” “一个‘义’字,一个‘燕’字。” “这个‘燕’字,能刻在这么细的戒指内面吗?” “金店师傅说没问题的。” 于是,跟店里约好三天后取戒指,我带着她继续逛街。逛街可真是女人的强项,我走得脚痛,张燕琳依然兴致勃勃一家家店都要进去看看。 不过看她快乐的样子,跟刚认识时候那个凄苦女孩完全是两个人了。当初碰巧遇上她和她姐姐,于是开启了这一不寻常的缘分,世上真有巧合吗?抑或我们所碰的每一件事,都是巧合。初秋阳光下的张燕琳,白衣白裤,白得耀眼。在她对我转眸一笑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几分稚气,才让我心疼地想起她还有一个月才到十九岁。 直到晚上十点,我步履蹒跚地在张燕琳的掺扶下回到了房间里。靠在床上,看着张燕琳一件件试穿她买的衣服,就象女孩子炫耀新买的娃娃一样。 ...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轰鸣和颠簸,飞机终于在米兰马尔彭萨机场平稳着陆了。十一月的米兰,还真有点冷,好在我早有准备,在飞机上就准备了件厚外套。 从机场到市中心有机场快线,就省得坐出租车了,国外出租车价格还真贵。我先去定好的酒店把行李放下,洗了个澡,然后给泮妮娜打了电话。很巧的是,泮妮娜说她刚下课,正在回公寓的路上。 妮娜的学校到她租的公寓大约是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而我选的酒店就在妮娜回家这条路上的一处街口。我下楼,在酒店边上的一家咖啡馆坐下,点了杯浓缩,加了点糖,小口啜着,看着窗外等待着。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欢乐时光 米兰是欧洲一座颇有历史和文化积淀的城市。我所处的街道是在老城区,两边的建筑多是五六层的高度,米色石质墙面,上面有着一道道无法擦除的水锈污渍,配合着临街的大型落地窗和里面暖色的灯光,入眼倒也舒服。不宽的街道上有几根轨道,半空中还布置着长长的电线,应该是走有轨电车的。 小小一杯浓缩才喝了一半,泮妮娜就出现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她边上还有一个黄头发女孩子,就是那个叫吉娜的,她们俩说说笑笑一路走着。我刚想出去见她,却见后面还跟了一个卷头发的白人小伙儿。那小伙儿跟在妮娜和吉娜后面,一直在说着什么,但两个女孩子都没怎么回头。 我又给泮妮娜打了个电话。 她很快就接了,语调微微有些不快,还带着撒娇的味道:“循义啊。” “妮娜,怎么有点不开心?嫌我打得太频繁了?” “不是啊。我们正回家路上呢,有个男同学一直缠着我们,真讨厌。” “那你告诉他你有未婚夫了,让他自行退散。” “早就说过了。班里其他几个男同学都很自觉,就这个一直不信纠缠不休。” “那只有这样了。妮娜,你知道我是会点法术的对吧,最近呢,我又研究了南欧的魔法,学会了召唤术。你举起一根手指过头顶画个圈,另一手捏拳放在胸口,嘴里大声念‘噫哒,弥挞,卤嗢喇,钱循义’,我的影分身就会被你召唤到身边了。” 泮妮娜拒绝道:“我才不呢。傻乎乎的行为,做了以后你不出现,我会被大家笑死。” 我正色道:“妮娜,你是我老婆,我会让你丢面子吗?信任,这才是相处的关键。”说着我摸出一张纸币压在杯子下面,跟侍者示意了一下,出了门。 “那好吧。循义,要是你不出现,后果会很严重哦!” 我挂了电话,看看街道上没车,快速穿过街道,向泮妮娜靠拢。泮妮娜则转身,对着那卷发男子,严肃地说了几句,然后那男子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泮妮娜一跺脚,右手食指在头顶划个大圈,左手握拳放在胸口,大声念道:“噫哒,弥挞,卤嗢喇,钱循义。” 我摸出一颗烟丸往身前地上一砸,然后尽力一跃穿过烟雾出现在泮妮娜的旁边,左脚后退半步,左手贴在体侧,右掌前伸,微微低头弯腰:“Mia moglie,al vostro servizio。” 对面三人瞪着我,鸦雀无声。然后泮妮娜一声欢呼,扑到我怀里,吉娜捂住嘴惊呼一声,那卷发男子则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居然是真的。”泮妮娜很开心,在我脸上戳了几下,又道:“影分身手感也很真实呢。” 接着她跟吉娜说了几句意大利语,吉娜也好奇地上来摸我。当泮妮娜掏出一支水笔准备扎我的手时,我不得不告诉她我就是本尊,并出示了机票才让她收起了笔。 跟吉娜告别,拉着泮妮娜回酒店房间。一进房门泮妮娜就恶狠狠地说:“循义你居然敢骗我,说什么南欧魔法,我还真信了。你说,该怎么罚?” “你召唤了,我出现了,这怎么能说是骗你呢?” “还敢狡辩?” “好吧好吧,那就罚我帮你洗澡吧。” “色狼!满脑子就想那些事。你你你...唔...” ... 傍晚跟泮妮娜一起回她的住处,向泮母请安,随后大家一起出去吃了顿晚饭。周英也是不容易,当陪读妈妈看着泮妮娜,跟泮宇明两地分居。虽说现在交通发达,想相聚也就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但太频繁谁受得了啊。 我接下来的时间听泮妮娜安排。平日她要上课,只能下课后在一起。周六周日的空闲时间被她安排得满满的,第一个周末去海边的热那亚,第二个周末去阿尔卑斯山下的瓦雷泽。 热那亚这个城市我是非常感兴趣的,因为小时候看过的《基督山伯爵》里多次提到热那亚,说是热那亚人制作的快帆船闻名整个地中海。泮妮娜关注的点跟我不一样,她拉着我去了热那亚的各个博物馆和美术馆,追寻古典的过去和时尚的未来。 虽然对于美术馆里的西洋画作我没有什么涉猎,但是博物馆我是非常感兴趣的。更让人感到安心的是泮妮娜一直放在我手心的小手,在热那亚深秋的海风中,让我一直能感受到她的温暖。 就这样懵懵懂懂沉浸在快乐中,直到返回米兰我才惊觉一个周末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的五天又是白天我在上午和下午自由活动,中午陪泮妮娜一起吃午餐。有时候妮娜也会叫上她的两个女同学,就是总是在视频里出现的吉娜和弗蕾德丽卡,四个人一起吃。虽然跟她俩语言不通,但有妮娜做翻译,吃饭聊天倒也其乐融融。不过“钱循义”这三个字对意大利人来说太难,在纠正了几次“呛生意”,“秦算已”等古怪发音后,她俩干脆就叫我“Ombra”,听起来像个外号,不过顺耳多了。 有时候白天我还乐颠颠地给未来丈母娘当劳力,她逛街买买买,我负责拎包。周英虽然意大利语不怎么样,但是几个月来对米兰城内大小商场各色专卖店已经了如指掌。所知有限的几句意大利语周英也说得极为标准,在恰当的时候由她一脸漠然地说出口,居然能镇住那些见多识广的售货员。 第二个周末转眼便到。瓦雷泽这个城市我听都没听说过,泮妮娜之所以选中它,是因为有一位她崇拜的冷门艺术家叫“Troji”的,生于兹死于兹。我是无所谓,到哪里都是风景,何况更有妮娜在边上作陪。 到了瓦雷泽,我才发现,外国人所说的城市跟国人眼里的城市是不一样的。一个几万人的小镇,有个车站,几座教堂,几家超市,几家酒店餐馆,在国外就叫城市了。 我陪着泮妮娜,找到了大师的住处,一栋三层公寓楼顶一个小小的套间。目前被开辟成一个家庭博物馆,展示的是大师的生活用具以及部分作品。我虽然对西洋艺术的某些流派接受度不高,但还是仔细听着泮妮娜的轻声讲解,不时点头。对于已逝之人的作品,不论我是否理解,出于修养和礼节,都要给予尊重,不随意发表评论。 博物馆很小,以泮妮娜的专注,两个小时也全都看完了。从博物馆出来,牵着手在小镇的石砖路上走着,能望见北面山顶上覆盖着白雪的阿尔卑斯山。 泮妮娜有些遗憾地说:“其实Troji大师有很多作品的,这里只放了很少的一部分。” 我劝道:“大师的作品,可能很多地方都会有,但是大师的居所,只此一处。来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 被我这么一说,泮妮娜心情大好,笑逐颜开。 “接下来去哪里?”我问。 泮妮娜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东张西望又看看我。 我指了指远处的山峦道:“山腰好像有个小村子,我们爬上去看看吧。” 泮妮娜点点头:“好啊,走到哪算哪,出发。” 顺着一条不算太窄的路,我们边说着话边向山腰那处小村出发。山风可比热那亚的海风冷多了,好在出发前在泮母的再三坚持下,我们都穿上了羽绒服。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双耳因气压的变化,有些不舒服起来。我看看已经爬了两个小时了,便提出要休息一下。 吃了些饼干,喝了果汁,耳膜内外压也平衡了,我仔细打量起那个在山脚下看到的小村庄。这个村庄是依靠着一处类似城堡的建筑建立的,也就几十户人家,每户房前屋后都打理得干干净净。 我对妮娜道:“看这村庄,周围也没农田,不知靠什么为生。” 泮妮娜仔细观察了会儿,指着那座城堡说:“这是一处修道院,边上的村子以前应该是依附修道院为生的。现在嘛,估计不是民宿就是假日小屋,可能还有部分空关着呢。” 我看着那座藏在山峰阴影里的古旧修道院。修道院原本应该不小,但是因为太过破旧,有些地方坍塌废弃了,只剩一半矗立在半山腰。我眯着眼望着一座高出修道院围墙的尖塔,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我。我吓唬泮妮娜道:“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座城堡的尖塔上,应该住着一个吸血鬼。” 泮妮娜一脸向往:“真的?听说男吸血鬼帅气白皙高大,女吸血鬼风骚妩媚苗条,我都想见见。” 我看着她,脑子里一个模糊的念头刚一转,泮妮娜立刻对着我瞪起了眼睛:“不许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大声抗议。 泮妮娜轻拍我脸:“我家循义眼睛只要一失焦,不是在胡思就是在乱想。” “我是在想,蝙蝠精变的人能有多漂亮。” 泮妮娜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别幻想了,快点吧,不然太阳下山了都赶不到地方。” 我站起来,背上包,给自己打气道:“据说修道院一般都擅长酿制啤酒葡萄酒,希望这家能给我个惊喜。”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还没完了? 在太阳落山前,我们终于抵达了那个小村庄。泮妮娜说得没错,这个村子大部分房子都关着。只有两家小旅店和一家小酒馆开着,这是供爬山的游客歇脚的。进了一家旅店,安顿好住处,下楼吃饭。 整个旅店,或者说整个村庄,只有我们两个游客。我坐在粗糙的木头桌前,吃着奶酪通心粉。泮妮娜则跟胖胖的老板娘聊了起来,越聊越开心。我吃完那盘食物,也加入了闲聊,不过是靠泮妮娜的翻译。 这个村子叫贝林纳,村子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山下大城市里的有钱人的别墅。夏季人们来避暑,冬季人们来滑雪,节假日也有来登山的游客。平时就算淡季,一般村子里也会有十几个游客住宿吃饭的,但最近一周很奇怪,一个人都没有。 然后老板娘低下声音,指了指侧面,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 泮妮娜听完,翻译道:“老板娘觉得是那边的修道院来了个怪人的原因。那个怪人十天前住进了修道院,然后游客就全部消失了。她认为那个人是...‘Chelar’,就是到哪里哪里就被世人遗忘的怪物。” 我顿时来了兴趣:“那你问问,修士们怎么会允许怪物进入修道院的?” 泮妮娜咕噜咕噜跟老板娘说了一通,老板娘指指侧面,一脸不屑手舞足蹈地呜噜呜噜了一通。 泮妮娜翻译道:“那个修道院从她爷爷小的时候就荒废了,直到五年前被一个英国来的教会团体买了下来。那教团根本就不是正经天主教,当地人都认为是打着基督名号的外道。” 接着那老板娘又睁圆了眼睛竖起小香肠似的食指轻轻说了几句。泮妮娜听完也瞪大了眼睛,然后对我说:“她说自从那个外道教团入驻,好几次有人看到巨大的黑影在半夜从修道院里的高塔上飞出去,天快亮了才飞回来。” 这就有点胡扯了,各种谣言,不都是以“有人看到”,“我的一个朋友说”,“据内部人士说”起头的嘛。不过出来玩,各种传说听了开心开心便好,非要抬杠那就不明智了。我就半认真地对泮妮娜道:“那晚上严禁出去。” 泮妮娜白了我一眼,把我这句话翻译给老板娘听。老板娘很是满意,重重拍了我肩膀几下,给我切了一大块干酪,又倒了杯葡萄酒给我。 老板娘估计也是很久没跟人聊天了,越说越起劲,甚至把她年轻时候拍的相册都拿出来给我们看。我看着相册里那个黑发的苗条美女,再看看老板娘,不由得暗自惊叹时间真是一个吹塑机。二十年后泮妮娜会是什么样?我偷瞄了她一眼,看到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看到老板娘正期待着我们说点什么,便道:“十年前的您,青春中带着点青涩,美丽的如同一个可口的青苹果;而现在的您,成熟中不失活力,唯有美丽依旧,好似鲜美的水蜜桃。” 泮妮娜在桌下拧着我的腿,面带笑容呱啦呱啦翻译给了老板娘听。老板娘脸微微泛红哈哈大笑,然后轻轻跟泮妮娜说了几句。 泮妮娜神色古怪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道:“她说这照片是二十年前拍的。嗯,她还说真可惜那时候没遇见你。” 我刚要说什么,屋外传来一阵“嗤嗤嗤”的叫声,可能是夜莺吧,但挺古怪的。老板娘一脸不悦,声称这怪声音也是最近才出现的,肯定跟修道院那个怪人有关。 我忙道:“未必,也许是某只夜莺每晚都要来看看您才能入睡,这是夜莺对您的赞歌,只不过它的赞歌在我们听来有点儿怪怪的。” 接下来宾主尽欢。大约十二点我才扶着泮妮娜,也许是泮妮娜扶着我,上楼进了房间睡觉。 凌晨三点,我猛然惊醒,总觉得外面有东西。看看泮妮娜睡得很沉,我悄无声息地起床,换上厚厚的深色运动服,戴上绒线帽。轻声推开门,又轻声带上,听了听四周,蹑手蹑脚下楼,摸出旅店大门。 外面真冷,风带着山顶积雪的寒气透过衣服往人骨缝里钻。我将绒线帽拉下遮住脸庞,闭上眼,搜索着那奇怪的感受来源。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那个源头传来的信息,包含着痛苦,期望,害怕,祈求,解脱等各种情绪。我找到信息来源最强的方向,睁开眼,正对着修道院那座塔楼。那塔楼在夜空群星的背景下,显得模糊而突兀。 上面有什么?吸血鬼?狼人?科学怪人?我摇了摇脑袋,驱除了这些蹦出来的念头。我能感受到那上面的东西并不危险,甚至很...衰弱。要不要上去?我踌躇着。我是陪妮娜来玩的,并不是来做善事的。塔上面的东西,不管是它需要我做什么或我需要对它做什么,都会破坏我旅途的快乐。但是我脑海里却一直有上去的念头,挥之不去。 这时,仿佛是为了回应我脑海中的念头,塔楼顶上亮起了一团光,或者说,是从一个方形的小窗中,透出了摇曳的烛光。既然你挑衅,我就成全你。我顺着修道院的围墙跑了起来,很快到了圮塌的后半部,从一处缺口进入。这座修道院在古代应该是一处军事城堡,那座塔楼在古堡围墙墙角处,作为箭塔和瞭望塔用的。看来原本古堡的四个角都有类似的塔楼,但现在仅存这一座了。古堡中央有一座建筑,黑乎乎的没有任何灯光,我只能从尖顶和顶上的十字架判断这是一座教堂。我猫着腰跑过一小片空地,来到塔楼前。塔楼约二十余米高,有一个敞开的门洞,黑洞洞的如同一张张开的大嘴。走到门前,我向上看着塔顶。这回看清楚了,那个摇曳的光芒,来自于一盏风灯,这风灯,又被放在我仰头正对的一个小方窗处。我贴到门洞边上,探了几次头,感觉里面没动静。拿出一个便携式小电筒,捏在手里,张开点指缝,打开开关,向里照去。门洞里面一米处就是一个螺旋楼梯,再无他物。我便闪身而入,借着指缝中漏出的那一丝电筒光,顺着螺旋楼梯向上走去。楼梯极窄,只够两个人侧身而过。我小心翼翼地慢行,那螺旋台阶似乎永无尽头,绕着绕着一度感觉有些眩晕了。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扇粗陋但结实的木门。我关了手电筒,上前紧贴着墙站定,听了听,门后有嘶哑的喘气声。我轻轻推了那门一下,门发出“嘎吱”一声,门缝漏出了一丝光,让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就象人被捏住了喉管说话:“请进。”居然还是中文。 既然知道我来了,我也没什么好躲的了。我推门,门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开了,室内一股腐臭的混合了屎尿汗馊味儿的空气涌了过来。我望向室内,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个丁字形架子,一个披着连帽斗篷的人正跪在那丁字架前念叨着什么。边上一桌一椅,桌上放着那盏吸引我前来的风灯,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到了最后几分。 没有半分妖气,还装神弄鬼!我进了房间,将门掩上,打量四周。塔顶房间呈圆形,直径也就三米多。有一处墙壁上有一个放射性的裂纹,用几块三合板简单遮掩了一下。几个方窗,或者说是射击孔,装上了玻璃,让风没法灌进来,使得室内勉强可以住人。靠墙还有一个垫褥,另一侧有一个带盖的木桶。 难道这是一个苦修士?我按捺住把他兜帽揭开的冲动,走到他身侧,忍着恶心抱胸而立,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人念叨完毕,扶着墙喘了一会儿,也不回头,说:“你还是追来了。” 我追来了?这是谁?教会,虚弱的人,认识我,逃避我...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原来是木老三! 我明白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强烈的感应了。我从口袋里摸出手套,哆嗦着戴上,眼睛盯着他,说道:“木老三啊木老三,你怎么就那么没完没了呢?你烦不烦?为了送你这一趟趟的,我花了不少钱啊。” 木卓心望着丁字架,语气激动:“主救了我,主一次次救了我,说明主选择了我,让我传播他的福音。主能医死人,主能肉白骨,主带着我们翻过刀山血海...” 我抡起椅子砸在了他的头上,他倒下了。我喘着气上前,想看看杀伤效果如何,没想到趴在地上的木卓心笑了起来。 “嗬嗬嗬...主不让我死,你是杀不死我的。” 我再次抡起椅子砸在他背上。 “主啊,您的考验,我甘之如饴...” 我再砸。 “那些击不倒我的,终将使我强...” 我再砸。 “主说,原谅你的仇人,即使他是想要你的命。” 我怀疑地看了看手中的椅子,扳了扳,挺硬的啊,怎么就没什么效果呢? 木卓心抬起头,看着我:“主给了我力量,让我面对一切暴风骤雨。” 我掀开了他的兜帽,嘲讽道:“面对一切?你的脸皮都没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有七个孔窍的烂冬瓜。” 木卓心笑望着我:“主让我放下了过去,主赦免了我的罪过,主让我处于愉悦之中,相比之下,面容皮肤又算得了什么?” 我把他拖到三合板支撑着的墙边,让他靠着。将椅子放在他面前,坐下问道:“你怎么传播福音?你这脸一露出来,恐怕信徒都吓跑了。” “无知的世人啊,主的福音,出我的嘴,入信众的耳,世人无需见我面。” “唉,你能放下过去,我怎么就不能呢?我每晚一闭眼,就是一片血红。你的主能让我解脱吗?”我诚挚地望着木卓心。 木卓心看着我,指着墙上的丁字架,狂热地嘶吼:“主对他的羔羊,永远怀着慈悲之心。信主吧,信主得解脱,信主上天堂,信主得永生。主无处不在,主张开双臂...” 我站起身,抬起椅子顶住木卓心的胸膛,试着推了推,那堵有裂缝的墙似乎晃了晃。木卓心也不反抗,只是望着丁字架喃喃自语。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净化 我加了点劲,同时对木卓心道:“木老三,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临死前忏悔被上帝原谅。你说要真是这样,上帝这边的犯罪成本也太低了。不过,这也是用来忽悠人信教的说辞吧?如果没个审判,就凭你死前亲了下十字架就能上天堂,那岂不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天堂?” “信主,能在瞬间净化你的心灵,抹掉过去的种种恶,令你如羔羊...啊~”我对着椅子面踹了一脚,打断了他的废话。 “木老三,让我们做个试验吧,看看从这里摔下去,你的主是否还能救你。”我又用力顶了椅子一把,墙面居然还没塌。 “不要试探你的主...噢~” 我很厌烦木卓心说话,一听就令人不适,所以继续加力打断了他的言语。又压了约半分钟,真没料到一堵已经有无数手指宽裂纹的墙,居然这么结实,我不由得放下椅子,后退几步歇口气。 木卓心看着我,沉重地喘息着,笑了笑,没说话。我看着他背后的墙,又看看椅子。这把椅子脚部的横档很低,我抵在木卓心胸膛上时,横档卡在他胸口,椅子腿碰不到墙,等于是木卓心的整个背部作为施压面。初中物理,相同压力下,受力面积越大,压强越小。我拍了一下脑袋,怪自己犯傻。 见我举起椅子再次走来,木卓心叹了口气:“表弟,你怎么还不明白,不论你怎么对我,主都是永恒的。” 我看了他一会儿,耸耸肩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的主没成见,我只是执行对翠翠的承诺而已。”说完我用椅腿一侧横档卡在他脖子上,另一侧两条椅子腿顶在了墙上。 我刚用了点力,一条椅子腿就陷进了墙面。亲测有效啊,我大喜,继续用力,墙开始松动,泥灰簌簌往下直掉。 木卓心被椅子腿上的横档卡得透不过气来,勉强抬起双手撑住椅子,惊惶地喊:“表弟,别,别。” “哈,你不是信主得永生吗?怎么?狂热的信仰者在冷静下来后就害怕死亡了?” “我没杀小芳啊,我劝老四来着,他不听啊。这些年我时常梦到小芳的头在眼前滚来滚去,我也后悔啊!呃呃呃啊,我入教也没有得安稳啊,我忏悔,我行善,我就想摆脱那个噩梦而已啊。呜呜呜...你都杀了我好几次了,就不能放过我吗?呜呜呜...”木卓心说崩溃就崩溃,开始大哭起来。 我都有点心软了,不由得松了松劲。我保持着顶的姿势,语气带了丝同情:“一辈子全身流着脓水,心里惶惶不安,活着是比死更大的惩罚吧。也罢,木老三,你告诉我你其他几个兄弟的行踪,我就饶了你。” 木卓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又迅速暗了下去:“我到香港加入教会后,就跟他们断了联系了。” 我悲悯地摇摇头:“木老三啊,我可是给了你机会了。”说着作势欲压。 “等一下,等一下,我想想。老大在重庆开了个武馆;老二在南边打工;老四好象是在东北做生意;老五还是在当地。这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我点点头,又松了点儿,道:“地点还是太笼统,能不能精确到地级市啊?” “我再想想,再想想...老大那次电话里说了他那里有个什么城...对了,白帝城,当年刘备托孤的地方。其他真想不起来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单手扶住椅背,抬脚对着椅面猛踹一脚。椅子顶着的墙出现了一个洞,木卓心头和肩膀探出了墙外。 木卓心左手抓着椅子,右手攀住墙洞边缘,咳嗽连连。 我一面往外推椅子,一面问:“木老三,你的喉咙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太用力了。” 木卓心怒道:“你...说话不算话!” “对你们几兄弟食言我真没有一点儿歉疚呢。”眼见椅子几乎推出洞外了,我一松手,椅子消失在墙洞里,木卓心失去重心,向后一仰,背后的墙全部塌了。我抱起他的两条腿就往外送,他扭动着,右手抠住墙边缘,横了过来,双腿用力别在另一侧墙边。 推了几下,木卓心还是非常顽强地横在墙洞处,并且开始大喊大叫。虽说他的喉咙因烧伤而嘶哑,但夜深人静的,还是能传挺远的。情急之下,我后退两步,冲上去对着他攀墙的手就是一脚。我的脚踏在他手上穿过了墙壁,一直到膝盖处卡住,止住了冲势。而木卓心,双腿徒劳地在破洞处勾了几下,消失在洞外的黑暗中。 一声轻微沉闷的“啪”声从楼下传来,洞口灌入的风让我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费力地将腿从墙上拔出,动了动,好在没什么大碍。我将房间稍稍收拾了一下,便急忙跑出了塔楼。 贴着内墙跑到进来时的缺口处,原路返回。天色已经没那么黑了,在修道院围墙外正对着塔楼的地上,有一滩黑色的物体。我不想去确认了,二十多米高摔下来,如果还活着,那说明他真是天选之子,以后我就无需遵守规则,可以用法术对付他了。当务之急是趁没人看见赶紧回房继续睡觉。 进了旅店,将大门锁好,悄悄上了楼,打开房间门,黑暗中看到泮妮娜还睡着。我关门上锁,再转身,锁门声音似乎惊扰了泮妮娜,她微皱眉头,有翻身迹象。我闪身进了卫生间,赶紧脱了运动衣,披在身上,运动裤脱下团成一团放在背后,将抽水马桶冲水按钮按下,然后装着怕冷的样子一溜小跑,到床边顺手将运动裤跟运动衣扔到被子上,脱鞋钻进被窝。 泮妮娜睡眼蒙眬伸手在我身上摸了摸,含糊道:“身体怎么这么凉。” 我道:“卫生间还挺冷,等会你要上厕所,披上厚衣服再去。” 她嗯了一声再无声息,一看,又睡着了。 我静静躺着,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地窗帘缝里透进了一丝微光,门外隐约传来老板娘下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外面开始有了喧闹声,隔着玻璃听不太真。随着天越来越亮,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扯着嗓子在嚷嚷着什么。反正也睡不着了,我轻手轻脚爬起,洗漱完毕,换衣服准备出去看看。 正在悉悉索索穿衣服,泮妮娜醒了。她坐起来,睡眼惺忪看着我道:“怎么起来这么早?” “外面闹腾腾的,我去看看是不是毛熊打过来了。” “怎么可能?意大利跟俄罗斯中间隔着白俄罗斯波兰捷克奥地利德国瑞士呢。” 泮妮娜一认真起来,我还真说不过她。不过看她跳起身也开始洗漱,我就知道她的好奇心也被激起来了。等她简单梳洗完毕,我俩争先恐后地跑出房间冲下楼梯。到了楼下,见旅店老板娘一脸兴味索然地回来。 泮妮娜问了句什么。 老板娘的情绪一下子兴奋起来,头手舞足蹈说了好半天。我则仔细观察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泮妮娜翻译道:“她大概意思是说昨天晚上修道院塔楼上掉下一个怪物,那么大的一个蝙蝠,长着人脸,摔死在地上了。大家认为死的可能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Chelar’,因为今早一下子村子里就来了十多个游客和度假者。” 我听了皱了皱眉头,对泮妮娜说:“你别去看了,血淋嗒滴的。我去确认一下是不是蝙蝠,马上回来。” 老板娘也拉住泮妮娜往店里拽,一面还咕噜咕噜说着,泮妮娜也就没有坚持。 我赶到事发现场,已经有三四十人围成了一个稀疏的大圈子,有的拍照,有的议论,还有情绪激动的在大声喝斥。圈子中间就是穿着深色兜帽斗篷的木卓心,呈青蛙状趴在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里,颅侧裂开,有些灰白色的物质在裂口处淌出。一个黑色袍服的修士跪在他身边,手持丁字架念着经。 我心情大定,装作恶心的样子捂着嘴转身离开。回到店里,发现已经有两三个游客坐在那里吃早餐了。 泮妮娜坐在柜台边,脸上一副询问的表情看着我。我对着她道:“还好你没去看,那人摔的跟只死青蛙一样,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泮妮娜皱着眉头咦了一声,将手中大半片涂了某种白色酱汁的面包放回盘中,推到我面前。老板娘嘻嘻笑着,给我上了个煎蛋,一杯咖啡,我边吃边跟她们聊了起来。 吃好饭正聊着呢,进来两个警察。意大利警察态度还挺好,进来柔声细语说了几句,然后分头询问起来。走向我们这边的是一个褐色头发大眼睛的帅小伙,他看到泮妮娜,眼睛就直了,径直走到泮妮娜面前做了自我介绍。 老板娘很生气,嗓门粗大地对着那警察说着什么,那警察也就尴尬地笑笑,也不回嘴。 我对妮娜道:“让警察先问本店最漂亮的老板娘,按顺序一个个来嘛。” 泮妮娜忍着笑对警察说了,警察还没反应,老板娘连连点头,又咕噜咕噜说了一通。于是警察先问老板娘,再问泮妮娜,然后问我。 泮妮娜做翻译,说:“警察问你昨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我想了想,道:“吃晚饭的时候,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吱吱声从房顶掠过,好象是什么巨大的昆虫或者鸟的叫声。” 泮妮娜翻译给警察听,老板娘听到就来劲了,连连点头,又是一通呱啦呱啦。 警察又问了句什么,泮妮娜看了看警察,翻译道:“警察问你昨晚在卧室里听到什么没有?” “老板娘美妙动听的歌声算吗?” 泮妮娜忍着笑又翻译了过去。 老板娘羞涩地捂着嘴说了句什么,泮妮娜脸一红,警察无奈地笑笑,说了句谢谢便走开了。 泮妮娜半真半假生气道:“那歌声是老板娘洗澡时候心情好唱的,你也不用什么无关的事情都说吧?” 我哈哈大笑。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假戏 从米兰回到安临已经半个月了,天气越来越冷,出门需要穿厚外套了。 局里对厉星飞的处分还是很严的:发配到一个比较偏的派出所去了。至于其他几个人,就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 卫浩清对此很不满意。在打听了刑警队的那些单身汉们周五下班后会在训练场聚集锻炼,于是他每周五下班后都要去训练场晃悠一圈,将里面的沙袋全部打破。这事儿持续了好几周,直到老黄带着后勤部门的同事来找我谈话后才算告一段落。 卞雯的追求者也越来越多了,办公室每天都有好几束鲜花被送过来,更有一些情急的追求者在办公时间敲开门送礼物。最离谱的就是有个乡镇的小头头,借着到局里办事的由头,带着他儿子来我们队里,穿着一身不应季的西服,还打着官腔指名让卞雯来见。偏巧那天是周五,卫浩清在办公室正百无聊赖等着下班去打沙袋呢...事后卫浩清挨了顿批评,还赔了五百元医药费。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对卞雯道:“小卞,这么下去,我们队名声可就臭了啊,这都成相亲大会现场了。” 卞雯正起草一份文件,焦头烂额之际,无奈道:“老黄也跟我谈过,我也没办法啊,躲都躲不掉。下班了我家那儿还有一批呢。” 我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样吧,这几天下班,我就勉为其难跟你约个会,让大家都看见。小明小亮,你俩负责在局里把风声传出去。这样名花有主,也就没那么多觊觎者了。” 刘家兄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连声答应。 卞雯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我拍拍胸脯:“为了工作嘛,我个人荣辱算得了什么。” 卞雯茫然“哦”了一声,就又埋头工作了。 这段时间下来,我算是对卞雯有所了解了。她是毫无心机的一个人,性格偏内向,学校出来直接进局里工作,根本没什么社会经验。做事细心,人也挺善良,但不太会变通,更不懂人际关系的各种弯弯绕。工作方面嘛,文案能力很强,分析推理能力强差人意,体能还算不错,射击及格斗勉强及格,应变能力一般。要命的是,她的思维是单线程的,就是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其他事情无暇也无精力去考虑,很容易被无良下属钻空子。好在我们几个人都还不错,不会利用她的这一弱点。 本来她应该是做文秘啊宣传啊这方面的工作更为擅长的。老黄之所以把她放在这个位子上,正是因为这个部门是新成立的,牵涉到怪力乱神,很多能人对此不屑一顾。而偏偏这个部门分管到的案子往往是大案难案,上头会关注。再加上我们这批干活的临时工有些能力,又没编制,对她构不成威胁。所以卞雯在这里,很容易取得成绩,还没人跟她竞争。这也算是老黄对老领导子女的一种照顾吧。 下班后,我跟卞雯并肩出了办公室,一直走到停车场。在车边上,卞雯奇怪地看着我,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卞你忘了?早上你让我跟你约会,打消那些狂蜂浪蝶的念头的呀。” 卞雯急道:“怎么可...能~”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贴近一步,左手搂上她的腰,道:“快开车吧,我也要求不高,就吃那家传奇烤肉拌饭吧。” 卞雯全身绷紧,面色一沉:“放开你的手!” 我装作无辜道:“既然装,就要装得象一点啊。”说着我凭着对翠翠身体的记忆,在她腰眼附近某处按了一下。 卞雯“嗯”了一声,刚才绷紧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很快她反应过来,又直起腰,转头怒视着我,随时有发飙的可能。 我踮脚偏头,用头遮住了她的脸,然后松开手假作是无意碰到她的,站直道:“快上车吧,别人看到还以为咱俩在打情骂俏呢。” 卞雯不再说话,走到驾驶室侧,开门坐了进去。我也大摇大摆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花边新闻最讨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刘益明一脸神秘凑过来,打开微信,点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我一看,不知哪个好事的在办公楼对着停车场拍的。从后面拍到我踮脚偏头挡住了卞雯的脸,就象在接吻一样。我遗憾地摇摇头道:“拍得太差,既看不到我的脸也看不到她的脸,说是谁都有可能啊。” 虽说看不清脸,但效果明显,当天办公室收到的各种花束和来访者明显少了大半。下午,老黄还把我叫去他办公室专门详谈鼓励了一番,我再三澄清这只是帮卞雯摆脱追求者的假戏,但老黄那副我懂我懂的笑脸让我深知他一点没懂。 卞雯也被局里的风言风语弄得有点慌,午饭时间专门叫我出去吃饭说是要跟我谈谈。这下好了,当我俩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刻意能让人听到的窃窃私语声。 到了小饭店,点好饭菜,卞雯就压低声音对我说:“那个,假约会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今后不用再装了。” 我“嗤”了一声道:“这才是刚开始好吧?流言一开始,是顺势而为的。到了一定程度,大伙都腻了,会有人想反驳搞反转,这才是真正白热化阶段。等到有一个大瓜落地,实打实证明了,流言才会终结。” 卞雯“啊”了一声,有点担心地问:“那还要多久啊?” 我掐指算了算:“怎么也得半个月吧。这个礼拜,你得一直跟我约会请我吃饭,不过不用像昨天那样明显了。等会我会安排一下,让这种不明显显得很刻意。” “不行不行,再过两天,我爸妈就知道了,他们认真了可就糟了。” “老黄一大早就找我谈过话了,所以你大伯中午就该知道了,你爸妈最迟今晚就会知道。如果你不想假戏成真,你爸妈大伯那里你要坚决否认。” “我才不要成真呢,你也不看看...”卞雯大概觉得下面的话很过分,及时住了嘴,然后又威胁我:“事情闹大了,你女朋友那里你也不好交代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咖啡馆那个女孩子。” 我一脸无辜:“领导,我这是牺牲自己的名节帮你从那帮浪子手里脱身,你怎么还威胁我?” 卞雯“哼”了一声低头吃饭,吃了几口又觉得不对劲,抬头瞪着我:“什么叫你牺牲名节?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着伸出手作出欲打我的姿势。 我眼睛瞄到门口进来几个同事,忙动作夸张地捂住头,然后用他们勉强能听到的声音道:“下班后我们不要一起走了,我到昨天吃饭那个店门口等你,你开车来接我。” 卞雯气呼呼道:“谁要去接你,你就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吧。”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这不是因为风言风语太多嘛?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又不是刻意躲着你。” 卞雯将筷子拍在桌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摇摇头叹道:“唉,女人啊。”顺便把她的那份也吃了。 接下来,也无需再假约会了,至于谣言,就让它再飞一会儿吧。 对这件事最着恼的,要数局里那些年轻单身汉了。这些天我不得不带着卫浩清一起上班,以防被某个情绪激动的“情敌”骚扰。 卫浩清顶着一张俏脸和“沙袋终结者”的名号,所过之处男默女笑。这才没安生几天,某日一大早,一个小伙子闯进了特行队办公室,脸憋得通红,还不忘回头看看门外。 卞雯这几天心情不好,正关在自己的小隔间里不知干着什么。刘家兄弟忙着吃早餐,嘴没空。卫浩清正襟危坐于窗前,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连头都不回。我正剥着茶叶蛋,看看这三位大爷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只能是我出声了:“你哪个部门的?没规没矩,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我,我是治安管理队的,我,我要跟你比试比试。” 我指了指卫浩清,道:“先打过我师侄再说。” “动手动脚多...多没教养,我们比试枪法,怎么样?” 我笑了:“成心的吧?我是协警,不动枪的。” 小伙儿一脸讥笑的样子:“啊,我忘记了,你是协警啊,不好意思,没摸过枪吧?” “大学军训摸过,五六式,其实也没啥,突突突,就那样吧。咋了?” 小伙子直着脖子:“手枪,手枪没摸过吧?” 我逗他:“上个月去了趟意大利,顺便玩了格洛/克和伯莱/塔,感觉还行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伙没词了,转头求救般望着门外。我笑了:“他们不会来帮你的,也就是怂恿你这种刚来局里的小愣头青来当冲头。好了好了,回去歇着吧。你,还有撺掇你的那些人,都没戏的。” 小伙子本来只是脸红,现在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有点气急败坏了:“再能打有什么用?我用一把/手枪,完胜你们这些练武的。” 我摇摇头,将手中茶叶蛋抛向他,嘴里说了声:“浩清。” 卫浩清手向后甩了一下,我扔出的茶叶蛋在小伙面前炸开了。 我看看狼狈地抹着脸的小伙儿,笑问:“你用手枪,估计是打不中这个茶叶蛋的吧?好了回去吧,这个蛋算是我送你的。”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青龙武校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元旦。 卞雯还真开始谈恋爱了,是组织部一个女同事介绍的。那女同事跟教育局的某领导的三公子在谈恋爱,那二代有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于是不知怎的就介绍给了卞雯。那人是个中学老师,长得倒是很有书生气,文文静静的,可惜眼神有点阴郁。 不过这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了,临近元旦,当务之急是安排好元旦聚会。自然,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我是跟泮妮娜视频了个通宵。第二天一早,又把卫浩清,韩振邦,张红琳,张燕琳叫到家里一起过节。 张红琳张燕琳在厨房里张罗着,母亲,我,卫浩清,韩振邦四人打牌。我跟卫浩清连斗地主都不会,现学规则,输得一塌糊涂。一怒之下,我要求换麻将。这下舒坦多了,欢乐三打一,卫浩清一个人输得落花流水。 吃过午饭,收拾一下,继续麻将。张红琳坐了卫浩清的位子继续打,张燕琳则在我后面观战。卫浩清总算不用来凑数了,跑到我书房去看地图了。我的麻将底子也就是十四岁前跟外公外婆学的,好在有张燕琳在后面指点,很是占了上风。 手机响起时,我正好听牌。让张燕琳代我打,我到一边接电话。 电话是褚玉灵打来的,刚一接通,沙哑的大嗓门就从电话里传来:“钱哥,猜猜我是谁?” “就这大嗓门,除了玉灵还能有谁啊。” “哈哈,钱哥,我家车开始跑重庆上海线了,后天到上海,回重庆时候要不要捎上你?” “好啊,那你说个时间。” 褚玉灵跟他爸说了几句,然后道:“那就四号中午吧。十二点,沪渝高速出入口。” “好的,不见不散啊。” 挂了电话,我回到牌桌边,坐在张燕琳后面看牌。看了一会儿,帮大伙儿倒了几杯茶,拿了点零食,感觉挺无聊,就上楼看卫浩清在干什么。一进书房,就见卫浩清在电脑上将电子地图放到极大,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搜索着。 我叫了他一声,扔给他个桔子,随口问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山太多了,很要花点时间。” “别总盯着山。村名,地名,湖名都有可能。另外,我觉得‘面水靠山’这个词也有关系。” 卫浩清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盯着屏幕。 “浩清,我四号起请三天假。办公室那边你盯一盯,有什么案子帮小卞一把。” “小师叔放心。”卫浩清头也不回。 随后我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始眼皮打架。等我醒过来时,电脑前的人变成了张燕琳。 吃过晚饭,我发现除了张燕琳和卫浩清,其他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了。我一拍脑袋:“振邦喝酒了,不能开车。卫浩清不会开车。” 张燕琳笑笑,指指自己。 我大为惊讶:“你?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张燕琳脸一红,不说话。 卫浩清在边上说:“四明山那次,你被抬回来后。张燕琳以为你以后起不来了,哭哭啼啼就去学车,说是为了将来照顾你。” 张燕琳又急又羞:“还不是卫哥你说钱大哥以后可能半身不遂了我才着急的。” 卫浩清作沉思状:“我说过吗?不记得了。” 我深受感动,走到张燕琳椅子后面,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抬头,看见母亲眼神正快速移开。 卫浩清扛起韩振邦,我和张燕琳架起张红琳,将他俩在面包车里安顿好。张燕琳坐上驾驶位很熟练地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稳稳当当地开走了。我走回大门口,见母亲还在廊檐下倚着栏杆,看着远去的面包车。 刚想过去叫母亲回屋,却听母亲轻声念叨:“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我不知道母亲是在感叹张燕琳还是感叹她自己,没敢打扰,轻手轻脚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上次从木老三那里问来的信息:木老大所在地附近有白帝城。那肯定就是奉节县了。接下来查青龙武校,很容易查到了,就在一个叫河口镇的地方,武校以前是清朝一个粮商的住宅。根据百度上的介绍,这所武校2013年成立,创立者之一就是现任校长,名字叫田慕达。这肯定就是木老大了,因为木老大叫木果大,这个田慕达就是把果大两字拆开来换上同音字而已。 我也不指望一次就能得偿所愿,先去打探一下虚实。青龙武校里有好几百人,我还不至于傻到去挑馆的地步。 三号下午,跟卫浩清交换了手机,我坐胡师傅的出租车前往上海。在上海当晚,连吃带住都讹上了罗芊芊。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当我在奉节附近下车跟老褚小褚告别时,是早上七点。 奉节处于大巴山南麓,长江北岸,是一座很有历史的县城。我要去的河口镇在长江的一条小支流边上,离县城有三十公里。我在县城一家小馆子里吃了一根油条一碗粥,权充早饭,随后在一家车行买了辆二手电踏板车,骑上就往河口镇而去。 青龙武校比我想象的要大。我到的时候,正碰上青龙武校过完元旦,在搞对外开放的宣传活动。进了校门是一片极大的场地,两边有着筒仓一样的建筑。看学校介绍,这处建筑群,就是以前粮商前店后院的宅子。这前面的院子,是运货车马装卸粮食的场地,两边的筒仓就是粮仓,现在改建了用作室内练武厅。来参观的有不少人,还有带着孩子来咨询的家长。我就混在里面东张西望。场院的尽头有一处类似照壁的墙,后面应该是进入后院的通道吧。我随意看着,脚下却兜兜转转向墙侧走去。刚到墙边,墙后转出一个武校教练模样的人,很有礼貌地告诉我后面是宿舍区,谢绝参观。 我饶有兴趣地问:“你们宿舍条件怎么样?我也想报名学武,但不喜欢跟很多学员挤大通铺。” 那人问我:“兄弟是本地人吗?本地学员晚上可以回去的。” 我摇摇头:“我是乌溪县的,听说田校长的大名,过来看看。” 那人想了想,说道:“兄弟,这样吧,我带你进去转转,你自己看看满意不满意。” “太好了,大哥怎么称呼?是学校的老师吧?” “我是学校的教练,姓张。兄弟怎么称呼?以后说不定还是我教你呢。” “张教练,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我叫张家祥。” 张教练二十七八,面相憨厚,中等身材,极壮实。我一路跟他聊着,了解到他是武校最早的学员之一,学成后就留在学校做教练了。 张教练推开一处宿舍门,介绍道:“我们宿舍有三种,这种是八个人一间,另一种是四个人一间,这两种都是用公共浴室和厕所的。最好的是两个人一间,有单独卫生间。当然,两人间的宿舍费用也是很高的。” 张教练带着我走遍了宿舍区,食堂,活动室,基本上是有问必答。最后,走到了宿舍院角一个月洞门处,两扇半圆形的厚木门紧闭着,两边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张教练轻轻抚着木门说:“这里面就是田校长,也就是我师父的住处,任何人禁止入内。” “包括教练吗?” “包括教练!” 我扒着门缝朝里看,里面是个很大的院落,青瓦白墙重檐叠栋,估摸着以前是那粮商一大家子居住着,连姨太太带丫鬟老妈子怎么也得有十几二十人吧。 我羡慕道:“咱校长一人住那么大房子?” 张教练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道:“走吧,该看的你都看到了。练武是很苦的,这里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每个班都要学一年,学费也不低,你跟你父母商量了再决定吧。” 我直起身,却听到月洞门里有个女人哼着歌朝门口走来。张教练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我胳膊,用了些力将我拖走了。 有情况!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张教练将我送到宿舍门口,拍了拍我肩膀,就回头急匆匆走了。我远远缀在他后面,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看到他迎上了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长得极美艳,穿一身练功服也掩不住婀娜多姿的体态。张教练低眉顺眼跟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似乎有些生气,说话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没准备好?...就会当孝子...”说完推开他,继续走。张教练连忙跟上解释着什么,那女子也不理。 我连忙赶在他们前头出了宿舍区,回到前院。不一会儿,那女子走了出来,接过一个学员手里的招生广告,笑盈盈地向来访者分发介绍。 听学员称呼那女子为夏教练,我估计这也是木果大带出来的第一批徒弟。再看看学校介绍,里面教练姓张的只有一个叫张于力的,姓夏的也只有一个叫夏靖的,看来就是这两个了。头衔都挺高,一个是总教练,一个是资深教练。说起这个夏靖,她能从木果大居住的后院出来,这身份不仅仅是徒弟这么简单了。再看张教练那副偷腥猫的窘样,这里头一定有一个悲催凄婉的奸情故事。 活动的高潮阶段来了,武校学员们开始在教练的带领下进行演武展示。我一看,心里顿时一片冰凉。别说那几个教练,就是里面几个出挑些的学生,一对一,我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说教出他们教练的木果大了,正面对抗肯定不行。想个什么办法呢?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踩点·刺杀 青龙武校地处河口镇的边上,北边不到一公里就是绵延的群山,应该是大巴山脉南麓。 我骑着电动车来到山脚下,在一处灌木丛里藏好车,选了一座不是很高但挺突兀的小山。小山比较陡峭,很是费了我些力气才爬到山顶。山顶是一小片稀疏的马尾松林,其间布满大片的映山红灌木丛。 我在灌木丛中清扫出一片空地,搭了个帐篷。迷彩色的帐篷在灌木丛中,除非走得很近,才被能发现。帐篷的通风窗正对着山下的青龙武校,从里面我架起了一个大倍率的望远镜。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无聊了,整整两天,我一直在观察青龙武校。整个武校早上五点就开始喧闹起来,六点学员出来排好队,先是半小时的跑步,然后人数最多的初级学员们在教练的带领下在前院排着方阵练习拳术,而人数稍少的中高级学员则进行对练或者器械练习。九点到十点是早饭时间;十点到十二点学员都去了室内,大概是上理论课或者文化课;十二点到一点是午饭时间;一点到两点又是室内课;两点到五点则到练功场继续练习;五点后一天课程结束,学员们回家或者去食堂吃饭回宿舍。 木老大早上会从后院的小门出去到镇上吃早饭,上午的时候出现在练功场,指点一下其中几个教练或学员,其余时间他基本都呆在后院。平时生活由两个女子照料,其中之一就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夏靖。而且晚上夏靖是留宿在后院的,老东西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第二天傍晚,我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打算再看一会儿就去吃点东西充饥。却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走到了后门处,四下张望一番,原地一跳,扳住墙头轻轻松松翻了进去,正是张于力。来戏了,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木果大住的屋子很大,两边还有耳房,前院由月洞门直通宿舍区,后院一大片空地,种了些竹子芭蕉,还有口井。院中有个凉亭,热天可以坐在里面乘凉。昨晚上木果大甚至还坐在里面让夏美女伺候着烧烤肉串。一月份的晚上啊,寒风中吃烧烤,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 只见张于力弯着腰摸到北墙下,从一扇雕花格窗向里望了望,然后敲了敲窗棂。不一会儿,门开了,夏靖从里面闪身出来,轻轻掩上门。张于力上前一把搂住夏靖,两人腻乎了一会儿。夏靖似乎听到什么,推开张于力,理了理衣服,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进屋了。张于力看着她进去,然后扶着墙发了会儿呆,靠墙坐下,就维持着那个坐姿不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黑下来,直到看不清了,还是没什么动静。到了凌晨一点,如钩的残月升起,照到院子里,张于力那黑乎乎的影子勉强能看见了。我实在太困了,打算从一数到十就睡觉,这时张于力忽然动了,站起来贴着墙靠在门边。门开了,一丝微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张于力消失在门缝里,门关上了。 联想到上午夏靖跟张于力在宿舍区的对话,看来夏靖有什么打算,而张于力还没下决心。真可惜张于力虽说堪比西门庆,但木果大绝不是武大郎,所以我也不能指望夏靖给木果大灌药汁。 木果大每天就早上会单独出门吃早餐,这里能不能有什么机会呢?他早上五点半从后门顺着河边一条小路走将近五十米,然后右拐过桥到一条东西向的水泥小马路上,再走约一百米,左拐穿过一个十米长的弄堂,就进入小镇集市了。河边小路紧靠着武校的围墙,一旦有动静会有人来查看。倒是那条水泥小马路,六点前天才蒙蒙亮,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可以考虑一下。 我花了点儿时间,在小山上找到了一根儿臂粗细,已经干枯的竹子。将竹子截断,取三米长的粗细适中的一段,摘除侧枝,在末梢斜着削出一个尖,再横着刻几道细细的沟槽。竹竿的另一端,用粗砾石将表皮打磨粗糙,端部空心处塞入几块石头卡住,作配重。整根竹竿被擦拭干净后,我拿在手里试了试,平端着握持在四分之三处,轻重平衡正合适。 接下来就是寻找另一种植物了,毛茛科的乌头。鉴于木果大一身功夫,单靠一根带尖竹竿,就算刺到他,也不一定能造成严重伤害。所以武器上必须附毒,才能发挥最大杀伤力。乌头是川渝地区比较常见的一种中药材,应该不难找。 我在向阳的坡地上找了小半天,才找到一株乌头。松土将它拔出,取下块根。找了块有凹坑的大石头,将乌头块根切碎了挤压出汁。让汁水在凹坑里静置一会儿,山风和阳光将水分蒸发掉大部分。我从劳保手套上抽出一根纱线,浸在浓缩的汁水中。等棉纱线吸饱了乌头汁,将其挂在小树枝上晾干。随后,将干了的棉线小心地缠绕在竹竿尖端的沟槽中。 大功告成。我吞嚼了几块饼干,喝了半瓶水,早早进帐篷睡觉,将手机闹钟定在凌晨三点。 凌晨四点半,我已经在那条水泥小马路上了。看着八十米远处的那座桥,计算着我骑电动车过去大约需要几秒。残月还没到中天,天还没亮。我昨晚睡得很不好,精神有些集中不起来。掏出喝剩的半瓶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些,发现背着包实在很碍事。看看时间还富裕,我骑车穿过小镇,将背包藏在小镇前往奉节县城的路边草丛中。接着返回原处,路上,看到小镇集市里一些店铺摊位已经开始亮起了灯,老板们陆续出摊了。 我拄着竹竿,跨坐在电瓶车上,不时看着时间。要是木果大今天不想出来吃早饭,那我怎么办?心里越着急,时间越显得漫长。天色渐渐开始亮起来了,路上偶尔走过一两个人,更让我担忧。 终于,桥边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背着手走路的人影。我打开电瓶车前大灯,发动车子,将竹竿杵在电瓶车踏板上,向着那人影开了过去。那人已经过了桥,随着车灯照亮了前方,那人果然是木果大。我让电瓶车加速,同时按了按喇叭。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木果大连头都没回,只是向路边靠了靠,继续向前走着。 我放平竹竿,指向前方,竹竿后部夹在胳膊跟肋部之间,左手扶住龙头控制方向。速度越来越快,我瞄了一眼速度表,时速已经接近四十公里了。我将龙头扶稳,右手的竹竿向右偏了点,对准木果大背部撞了过去。 这时,对面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小心!” 木果大回头望了一眼,急忙侧身躲闪。竹竿梢尖擦过他肋部,将他衣服挑开一道大口子。木果大惨叫一声,看来还是受伤了。我右手扔了竹竿扶住龙头,当车跟木果大交错一刹那,我伸右腿对着他踹了过去。木果大也是一样的想法,抬左腿对着我蹬出。 木果大出腿速度比我快,腿比我长,当我腿还在半路上,他的脚已击中我肩膀。我就感觉肩膀剧痛,然后天旋地转,一头磕在了水泥马路上翻了个跟头滚了两滚,看着电动车侧倾着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滑向远处。我忍痛爬起,正了正已有裂纹的头盔,飞奔向电动车,扶起,跨上,加速,一气呵成,逃离了事发地。从后视镜中,隐约看见木果大追了一会儿,弯腰捡起什么,一挥手。我急忙俯身,一块核桃大的石头落在我车子右前方的水泥地上,砸出几丝火星,弹跳了几下,被我超越。 到了藏包处,我下车,在草丛中找了一会儿,发现包不见了。肯定是哪个早起的家伙捡了去,我不敢多作逗留,又踢了几下草丛,骑上车继续赶路。好在贵重物品手机钱包和证件都在身上,背包里只有帐篷,换洗衣物以及一些食水。糟了,我的望远镜和折叠式组合工具,那上面可是有我的指纹的。不过再想想,捡包的人肯定会对这些物件把玩一番,很快就会覆盖掉我的指纹吧,也许。正胡思乱想着,观后镜里后隐隐有灯光闪烁。我连忙将车拐上一条土路,然后躲在路边树丛后面。不一会儿,一辆白色面包车和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是武校的人追来了吗?我不敢再走大路,用手机导了一条小路,向奉节进发。 快到奉节的时候,电动车没电了。我留下电动车在路边,希望它会遇到一个好主人吧。检查了一下全身上下,破裂的头盔功劳不小,没有它我被踹下车的时候颅骨可能就撞碎了,现在脖子一侧肌肉有点拉伤,但头没受伤已是万幸了。肩膀有些淤青,木果大仓促蹬出的那一脚有些偏,所以直接伤害不算大,饶是如此,也让我失去平衡从车上摔了下来。此外,一侧手肘有些挫伤,身上几处有磕碰伤。因为天冷衣服穿得厚,又戴了手套,擦伤倒是不多。但是衣服裤子破了好几处,显得有些狼狈。 到了跟褚玉灵约好的地方,等了半个多小时,褚家的那辆大货车过来了。我上车,随口解释了为什么包没了衣服还破了,便爬到后座补觉去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案 假期结束,继续上班。 春节将到,这时侯是警察们最忙的时候。我们部门也不例外,就算是没案子,也要被调去去协助其他部门的同事干活。 刘益明写的一手好字,被宣传部借走了;刘益亮人高马大,被刑警队借走了;卫浩清回观里闭关去了。整个部门,就剩卞雯跟我两个人。卞雯有报告要写,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我好象成了局外人,闲得直打瞌睡。 忽然我被摇醒,一看是卞雯。卞雯激动地对着我道:“有案子了,快走。” 我应了一声,迷迷糊糊跟着她就走,也不知道她激动个啥。 卞雯一边走一边轻声对我解释:“局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我们队要是再没什么活儿,领导会怎么想?说不定就给裁了分流到其他部门去了。” “这倒也是。”我点点头。 “钱循义!我最烦你这种没有积极性的态度了。一个你,一个卫浩清,都有点能力,但是一个是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另一个就是炸弹,一碰就炸。” “领导,你这么说我可就有意见了。我这叫一切行动听指挥。卫浩清吧,虽说是炸弹,只要用对地方,就能炸死一切违法犯罪分子。” 卞雯一脸不耐烦:“别耍贫嘴了,动作快点。” 在前往现场的路上,卞雯给我大致讲了一下案情。 邻市有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叫翟力军。这翟力军,以前是个小流氓,整天不务正业。在一次莫名其妙的斗殴中伤了人,被判了五年徒刑。被放出来后一开始是跟人合伙运砂石,很是赚了些钱。然后在二零零零年房地产最低迷的时候,不知是有先见之明还是被人忽悠,进军房地产业。几年惨淡经营后,房地产业的春天到了,翟力军手里低价买入的地和烂尾楼增值数十上百倍,一跃成为当地有名的富豪。 饱暖思淫欲,翟力军的产业做到哪里,他就在哪里包养一个女人。安临是翟力军房产集团的重要市场之一,他在安临也有一处别墅,一个叫徐芸的女人住在里面。 上周,翟力军到安临来参加一个土地拍卖会,当天晚上就去别墅过夜。第二天他的司机去接他,电话打不通,别墅的门也一直关着。等着等着,司机觉得有点不对劲,找来物业打开门,发现徐芸死了,翟力军失踪了。 “就这?那也归不到我们这边啊。” 卞雯没理我,接着道:“现场勘查发现别墅有一个地下室,里面摆放了大量撒旦教的物品。领导经过讨论,认为我们队也应该介入。” 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了。撒旦教?洋玩意儿也进来了,不知道跟罗教白莲教有没有可比性。 到了现场,见到局里的同事正在忙。套好鞋套戴好手套,进屋。进门一个宽敞的客厅,装修走的是北欧路线,简洁雅致明亮。客厅里站着一位警察,见我们进来,指了指楼上,小声道:“心理做点准备。” 我倒没太在意,毕竟经历过惨烈事件。不过等上了楼,进了书房后,那场景还是让我有些不适。地上有血,墙上有血,桌椅柜子上也有血,甚至连天花板都有褐色小点。一具尸体仰靠在书桌前的老板椅上,如果不是一头长发和身上破烂的睡裙,就那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出是个女人。各种痕迹显示这女人经历了暴打折磨后,被拖到椅子上,又被人用书桌上的烟灰缸,镇纸砸了头部一通,最后被人用裁纸刀刺入心脏。 卞雯正在听一位警官介绍情况,胸膛急剧起伏,看来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我走到书桌前,用手电筒光仔细照着书桌。没错,这么疯狂的事,要么是罪犯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吸毒处于迷幻暴躁状态。果然,在书桌没被血弥漫处,我找到了些许可疑的粉末颗粒。 我指了指,对搜集证物的警察道:“这里,还有这里,这些粉末,需要化验。另外,地板上也找找,没准还掉落了一些在地上。” 那警察乜了我一眼道:“我们已经搜集装袋了。” 我不说什么,仔细观察那女人。女人身上的伤有被拳头打的,有用棒球棍打的,有用椅子打的;头部的伤是用烟灰缸和一根金属镇纸打的。我查看了相关的凶器,上面有着明显的血指纹,也不知是凶手自己的血还是受害人的血。插在女人左胸的那把裁纸刀很引人注意,银色的刀身非常薄,刃部很锋利,刀柄是仿象牙的。这把刀就那么突兀地插在女人满是血污的身上,干净得极不协调。 我在屋里走了一圈,地上满是血污和血脚印。尽管小心翼翼,还是踩到了血。在书房门口我又换上新的鞋套,才走出去。 书房外面就象换了个世界,一切都那么干净整洁。以书房门为界,淡雅与狰狞就那么被分隔开来。 我在其它房间看了看,一切都很正常。看得出女主人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房间打理得一尘不染,各种物品摆放井井有条。从客厅到卧室,从大件家具到小件摆设,都能看出女主人所花的细腻心思。真是可惜啊,明珠暗投。 直到在二楼的卫生间,发现了一堆带血的衣物,浴室里还有些血水,应该是凶手在这里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我来到地下室,一间四十多平米的暗室,几盏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勉强能看清室内。地下室应该是很久没打扫过了,满是灰尘,空气中还有股霉味。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倒五芒星,下面是一个祭台,摆放着一排蜡烛。两边的墙上挂着一些画,每幅画上都画着一个长着黑色翅膀的裸人像,面部表情或惊恐或愤怒。地上堆满了一本本精装书,封面也是印着黑色倒五芒星,外带四个烫金字“撒旦圣经”。我随手捡起一本,翻开一看,里面都是繁体字,还是竖版的。再一看出版社,好嘛,香港小只马出版社。 我扔下书,拍了拍手,走出地下室,来到客厅。见大家还在忙,便找了负责的同事,提出想跟最早到达现场的司机和两个物业谈谈。 我和卞雯先跟那个物业的保安小王谈了谈。小王估计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略略有些激动,一说起来就语无伦次滔滔不绝。我不得不好几次打断他,把他引回正题。接下来物业吴经理的陈述就有条理多了,有问必答。 把对小王和吴经理的询问整理起来,大致意思是:那个司机在早上五点就开车进小区了,在徐芸别墅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就来找保安,说是打他老板电话没人接。保安当然不会太在意,告诉他再等等,到了约好的时间再说。八点一过,那司机又来找保安,说是跟老板约的八点,电话还是没人接。保安也有点担心,就通知了物业。物业的吴经理过来,打了徐芸的手机,又打了别墅的座机,都没人接。在十点的时候,翻墙进了别墅花园敲门,依然没有人回应。最后敲碎一楼一扇窗户的玻璃,一名保安钻了进去,发现徐芸的尸体,立刻报警了。 我让物业的人离开,然后对卞雯道:“小卞,从这段陈述来看,有个问题很明显啊。” 卞雯点点头:“那个司机,太积极了。” “对啊,老板让他八点来接,他五点就到我还可以理解为他是害怕堵车把时间多留了些。可是五点就给老板打电话是什么操作?” 卞雯看了看门口:“把那司机叫进来吧。” 司机叫冯星,二十四岁,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外加一双忧郁的眼,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据冯星说,他到别墅大门是五点,看到别墅二楼亮着灯,就试着打了翟力军的电话,但无人接听。他有些担心就去找了保安。接下来的陈述就跟物业说的差不多了。 我围着冯星绕了一圈,问道:“冯先生,跟老板约的八点,你五点就打电话,仅仅是因为看到二楼有灯亮着?” 冯星低头道:“是的。” “这别墅也不大,你看到的是哪个窗户亮着灯?” 冯星想了想,说:“二楼最右边。” “你是在别墅正门处看到二楼最右边窗户亮着灯?” “是的。” “窗户拉窗帘了吗?” “啊?” 我立刻道:“我问你答,别多嘴。” “拉了。” “看到有人影吗?” “没有。” “翟力军平时对你怎样?” “我...我不是翟力军的司机,我是徐小姐的司机。” “那你看到窗户亮着灯,你是给谁打的电话?” “翟...翟力军。” 我向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冯星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二楼正面右手边的窗户对应的房间,是案发现场,根本就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案犯事后关了灯拉了窗帘。但是,作为徐芸的司机,在凌晨五点打翟力军的电话,本身就已经是非常不正常了。 “快点,拿出来,我看看你的通话记录。” 冯星看了眼我的制服,突然强硬起来:“你不是正规警察,你无权检查我的手机。” 我对着卞雯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卞雯敲了敲桌子,道:“冯先生,现在我们只是在谈话,核实一下你的陈述而已。如果真到了要正式检查你手机的情况,那就是另一种状态了。” ------------ 第一百五十章 案情分析 冯星将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如认命般道:“我是打给徐...徐芸的。” 我走到他身后,按住他肩膀,在他耳边道:“直呼其名?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冯星抖了一下肩膀,甩掉我的手,颤抖着说:“给我支烟。” 我笑了:“帅哥,警匪剧看多了吧?公安局没这类经费的。说吧!” “我跟芸芸是真心相爱的。” 这种可能我早就猜到了。富豪在外打拼,家里大老婆小老婆跟司机管家快递员日久生情的事儿比比皆是。何况这冯星长得高大帅气又带点忧郁气质,是闺中怨妇喜欢的类型。 我示意他继续说。 “翟力军是个变态,有暴力倾向,每次来芸芸都要受伤。芸芸跟我说她不想再继续了,趁翟力军这次来,要跟他摊牌离开他。昨晚我送翟力军到芸芸那儿后,晚上给芸芸发了很多消息她都没回。我一夜没睡,凌晨五点就来这儿了,打芸芸电话,她接了,可刚说一句就被挂断了。” 我又问了一遍:“当时你在楼下,看到二楼亮了灯?” 冯星点点头道:“我还看到芸芸在窗帘上的影子。我打电话,她接电话,然后离开了窗口,我刚问她还好吗?她只说了‘我已经’三个字,然后‘啊’一声,电话就断了。” “然后呢?” “我很担心,但是我又不敢冲进去。我就去门卫那边,可保安没搭理我。直到八点,我再次去,他们才叫了物业过来...结果,芸芸已经死了。”冯星说着哭了起来。 我跟卞雯对视了一眼,让冯星出去了。 我坐下,把整件事脉络理了一番,对卞雯道:“小卞,整件事看起来就是一桩激情杀人案。” 卞雯“嗯”了一声道:“是啊,目前看起来就是如此。地下室那些你怎么看?” “我觉得那跟本案无关。可能翟力军或者徐芸,或者他们俩,都是撒旦教的信徒。不过从地下室的积灰情况来看,他们也不是很虔诚。” 卞雯合上记事本道:“凶器上的指纹如果能确认是翟力军的,案子也就差不多了。看来没我们什么事。” “只有一个疑问...不对,是两个疑问。一是翟力军在书房里弄得血污满地,怎么书房外面地面那么干净?他是怎么离开到达浴室的?二是,那把裁纸刀刀柄我特意看过,没有血手印。” 卞雯伸了个懒腰,道:“怎么离开的,等抓了他就知道了。至于裁纸刀没血手印,也可能是最开始捅的吧。收工了,我要回去写报告。” 刚走到别墅门口,遇到刑警队某壮汉,那壮汉笑着对卞雯道:“卞队长,找到啥不科学的证物了吗?” 卞雯不理他继续走,我回道:“监控如果没发现翟力军是怎么离开的,我们还得介入。” 那警官拍了拍胸脯道:“如果查不出,我请你俩一个月奶茶咖啡。” “格局小了啊,这样吧,查不出,你负责特行队所有人半年的,中午下午奶茶咖啡,包括休息日。” “好!”那警官大声答应,然后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抓了抓头,看着我们离开。 回到办公室坐到下午,卞雯接到一个电话,随后叫上我去了会议室。 到了会议室一看,嚯,局里几位领导都在。原来这个翟力军是来安临参加土地拍卖的,发生了这种事,市里非常重视,因此成立了以老黄为首的专案组。专案组里全是各部门骨干。而之所以把我们叫过来,是因为调取了别墅周围的监控回放,并未发现翟力军离开别墅的迹象。也就是说,翟力军要么还在别墅里,要么通过某种方式躲过了监控跑了。 我小声嘀咕着:“反正只要是有不合理的事儿,我们队就跑不掉。” 卞雯低声道:“闭嘴。” 老黄注意到了我俩的交头接耳,伸手一指:“小卞和小钱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就是要集思广益嘛。” 我低着头不说话,卞雯瞪了我几次,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她就我上午提出的两点疑问为基础,引申开来做了几个假设和猜想,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会儿。 老黄点点头道:“的确,翟力军案后先不说怎么出的别墅,就是怎么出的书房,都是个疑问。至于那把裁纸刀,老沈你这边跟大伙说说吧。” 老沈是名老法医,他给大伙讲解了法医解剖的发现,徐芸身上有几十处伤,至少有三处是严重的,并指出徐芸最后受到的致命伤,是那把裁纸刀刺中了心脏。 说着老沈将裁纸刀的影像放到大屏幕上,说道:“这把裁纸刀刀身是用某种合金做的,非常薄,但韧性很好,刀刃非常锋利。但是大家注意刀尖,是一个平头刀尖。” 老沈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把裁纸刀,展示给大家看:“这把跟案发现场那把是同一品牌同一型号的刀。这是裁纸专用的,如果竖直受力...” 说着老沈将刀尖顶住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带皮五花肉,稍稍一用力,那把刀的刀身立刻弯了。老沈随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刀尖,轻轻一扳,刀身弯了一个很大的弧度,松手,刀身恢复平直。 老沈接着道:“我很好奇,翟力军是怎么将这把平头刀刺入徐芸胸口的。我们在实验室对这块猪肉做了测试,用力小,刺不进去;用力大了,刀身就弯了。难道翟力军是个用刀老手,对力度的把握非常精确?” 大家在下面议论纷纷。老沈很满意这种氛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刀柄上没有提取到指纹,凶手应该是戴了手套或者事后抹去了指纹。” 一名刑警提出疑问:“为什么现场的其它凶器上面都留有指纹,就这把刀上没有指纹呢?” 老沈礼貌一笑:“这要靠你们找出答案了,我只负责检验。” 接下来又放了翟力军昨晚回到别墅从车里走到别墅门口的监控记录。我注意到翟力军边走边将右手伸进大衣口袋然后又伸出,重复了好几次。大衣下摆在他走动时,右侧摆动得比较不自然,口袋里肯定有一个比较重的东西。会不会只有我注意到了这一点?应该查一查翟力军大衣口袋。 可惜接下来的陈述打破了我的幻想,那件大衣早就被检查过了,除了一个名片夹,什么都没有。接下来还探讨了翟力军的社会关系,还分析了他这次来安临带的下属。 最后的重点定在了翟力军的失踪上。徐芸别墅所在的小区监控十分完善,但所有的监控都没有发现翟力军离开别墅。这就十分奇怪了,若非翟力军有能力修改监控录像,那就是他还在别墅里。 技术部门的同事表示监控录像没有修改过,而负责搜查的同事也确认没有发现别墅有暗室或者地道。随着讨论越来越热烈,有几道目光开始看向卞雯和我。 刑警队的杨队长发现了,他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目前这个案件似乎到了死胡同,会不会有人开始往鬼神方向猜测了?我在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中,发现所有的不可能,都是发生在疏忽和大意之上。这个案子,小区的监控有没有死角?室内的搜查有没有疏漏?我们要细致再细致。在这里我举一个例子:十年前的无头飞尸案,不就是咱局长(当年还是刑警队副队长)从尸体身上的一小丝纤维发现了端倪,最后抽丝剥茧成功破案的吗?” 欧阳局长看起来颇为受用,笑着摇了摇手:“小杨啊,都老皇历了,还提它作甚?不过杨队长说的细致,我是赞成的。这个案件,市里很重视,要求限期破案。”说完他看看老黄,接着道:“老黄,你是专案组组长,你布置吧。” 老黄也不客气,立刻布置起来。再次搜查,监控回放,小区现场排查,各交通要道布控,一个个任务派发出来,一个个警官领命而去。最后,就剩特行队卞雯和我坐在下面。 老黄对我们笑笑:“特行队的同志有什么想法?” 卞雯看了我一眼,我立刻站起来说:“各位领导,卞队会前跟我也讨论过案情,再结合刚才的信息,我们有三点看法。” 欧阳局长来了精神:“噢?说说看。” “第一,徐芸的死,是突发事件,不会是蓄意的;第二,徐芸胸口上那一刀,肯定不是翟力军刺的,而是一个用软剑的高手;第三,翟力军不管死活,应该还在别墅内。” 欧阳局长鼓励地看着我:“说说你的依据。” “第一点,徐芸的死之所以是突发事件,是因为翟力军这次到安临来,是为了参加土地拍卖。作为一个风头正健的地产商,如果早就发现徐芸跟那个司机冯星的恋情,他不会选择在这么重要的时间点制造事端。再结合司机冯星所说的徐芸提出要跟翟力军摊牌,肯定是凌晨摊牌时激怒了翟力军引起的激情杀人。” 欧阳局长皱了皱眉不说话,老黄道:“有些牵强。” 我有些尴尬,但既然已经开始了,就硬着头皮继续道:“关于第二点,那把裁纸刀,韧性很好但强度不高,又是个平头刀尖。我也是练过几年剑的,但我估计自己也刺不了这么利落。”说完我拿起沈法医留在桌上的那把同款裁纸刀,对着那块五花肉刺了过去,裁纸刀刀头进入五花肉肉皮约二厘米,刀身就弯了起来。“用这种软钢刀,刺的太快或太慢都会导致刀身弯曲。再说这种平刀头,要想刺入人体到达心脏,没有一定的手法技术,很难做到。只有练软剑的高手才能做到。” 我也不管几位领导的反应了,接着说:“徐芸别墅的所有窗户我都看过,是锁着的。而且当初为了安全防盗,所选的窗户的打开方式都是下悬式,即只能在上方推开一条不到二十厘米宽的缝。翟力军是个大块头,又没有特殊本领,只可能从大门和阳台门离开。阳台门和大门案发时都是从里面锁着的。再加上小区监控也从侧面证明他没有离开,所以我认为,翟力军就在别墅内。”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又见故人 老黄看了看欧阳局长,见局长没说话,便问:“别墅里,你也都检查过一遍了吧,有暗室或秘道的可能吗?” 我摇了摇头说:“大致检查过,没发现。不过...” 老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很有些生气状:“门窗紧锁,又无暗室秘道。人呢?不说翟力军,你嘴里那个使软剑的高手呢?隐身了?缩小了?变成盐老鼠从窗户缝里飞走了?” 我陪着笑脸:“黄副局长,我们卞队长说了,这就是特行队的下一步行动目标,从别墅里找出人来。” 老黄看了看卞雯,卞雯脸红的都到脖子根了,咬着牙对着老黄点点头。 欧阳局长忽然说话了:“特行队这么有把握?” 卞雯望了望我,我将手放在桌面下用食指对着她划着圈,意思是让她圆滑一点说。岂料她大声道:“有把握!” 我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急忙加一句:“但对方很可能会负隅顽抗,我们还需要更多人手。” 欧阳局长道:“好,特行队借调出去的人全部归队,我另外再派一组特警给你们。二十四小时内,我要看到人。” 老黄冲我直使眼色,我也很犹豫,我是真没把握。但卞雯刚才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现在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了。我立正道:“是!” ... 我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给卫浩清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不得已又给大师兄打电话,也是没人接。就这么一个个找过去,最后找到四师兄的大弟子,才知道几个师兄都在给卫浩清闭关修炼护法,这几天是不可能出来了。 我看着车里的刘家兄弟,再看看开车的卞雯,心里有些发虚:如果那个刺死徐芸的高手真在别墅里还能让我没感觉到,那他肯定是个会法术的,我们队这几个对上都够呛,就算加上特警,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是那人已经跑了,我完不成任务受处罚。 我对卞雯轻声道:“小卞啊,你是真没理解我对你划圈是啥意思?” “不是手到擒来的意思吗?” 我除了自怨自艾还能怎么办? 到了目的地,下车,只见别墅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刑警队的杨队长正在围墙门口跟先到的老黄争执着什么。老黄看到我们到了,便不再理睬杨队长,走过来对卞雯说道:“卞队长,外面一切都不用担心,里面就交给你们了。” 随即老黄又点了四名特警,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进去。进入别墅,在一楼会客厅,我让卞雯和三名特警原地据守,只要有人出现,立即抓捕。然后我跟刘益亮在前,刘益明跟一名特警在后,我们四人上了二楼。 二楼一片安静,我们检查了每一个房间,毫无异状。接下来是一楼所有房间,也是正常的。地下室,一切如常。 这就奇怪了。警局同事经过再次查看监控,确认了无人从别墅里离开。那如果是有修为的人,怎样将一个大活人躲过监控带出去呢?或者,怎样将自己和一个凡人藏起来不被人找到? 我在楼下客厅地板上盘腿坐下,放空自己,凝神感知。四周一下子喧闹起来,室内七人加上我的心跳声,呼吸声,小声交谈声,屋外灌木枝叶被风吹拂之声,围墙外大群人的活动声...忽然,原本安静的二楼,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然后一个人的轻手轻脚的走动着,随着一阵衣服摩擦声后,轻微的流水声。我睁开双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楼上。于是刘益亮在前,我第二,刘益明第三,特警第四,我们依序向楼上摸去。 到了二楼卫生间门口,我做着手势,一,二,三!刘益亮一脚踹开门,特警端枪冲了进去,我掏出张定身符在门口准备。卫生间里没人!特警将浴室,洗手台下,甚至柜子都打开了,还是没人。 三双眼睛都望着我,我进卫生间走了一圈,指了指马桶。几人往里一看,抽水马桶里汪着一团泡沫。 “今天白天,还有刚才,可不是这样的。”我仔细打量着周围,卫生间只有一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排气窗,还是用排气扇封住的,唯一的出口就是门。我让特警和刘益明退到门口处守住,然后对刘益亮说:“小亮,请神上身吧。” 刘益亮握住双手,食指伸出,开始念咒。我则退到墙角,四处扫视是否有可疑之处。猛然,眼光掠过浴室置物架,觉得有些不对。定睛一看,在几个沐浴乳洗发水瓶子中间,有一个白色的葫芦瓶,很是眼熟。仔细再认,嗨,这不是当初金通拿来困住我的玉葫芦吗?金通肯定已经死了,现在是谁在用这个葫芦? 我一指那葫芦,对着刘益亮道:“打碎那个葫芦瓶。” 刘益亮没理我,兀自在一边念念有词。眼见那葫芦开始晃动,我操起盥洗台上的一个玻璃漱口杯,对着葫芦扔了过去。突然一个人就这么凭空出现,挡住了玻璃杯,接着撞在浴室玻璃门上,将门撞得粉碎,随即摔倒在地。我急忙护住脸后退,然后打出定身符。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我来不及细看,闪身躲避,右手顺势拔出斧子。听到刘益亮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接着传来倒地声。再转头,只见一道白影向门口冲去,完全无视特警的警告和刘益明手中的火焰。我撒手飞出斧子,,那人只是手向后挥了一下,就听“当”一声,斧子被磕飞了。不过也因为这一下,那人身形慢了一慢。我连忙卧倒在地,听着特警的枪爆豆般响了起来。不过也就响了几声,接着传来两声惨叫。我连忙爬起,往门口跑去,看到那名特警和刘益明倒在地上。现在也来不及看他俩伤势,只听楼下几声喝斥,枪声又响成了一片。我连忙跑到栏杆处,只见一人左躲右闪,已经到了大门口,一脚踹飞了大门。这下我就放心了,外面几十把枪守着呢。我回头捡起特警的枪,架在栏杆上,对着门口。门外传来扩音器的警告声,那人又退了回来,立刻被屋里四五杆枪指住了。 这时我才看清那人的样子,是一个老者,六十余岁,身形高瘦。白色长须直垂到胸口,白发扎了个髻,用一根簪子固定住。一身白袍,一柄软剑,道貌岸然。 那老者看了看对着他的几枝枪,笑道:“几位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人身手很强,恐怕不输卫浩清。我必须在言语上镇住他。我嗤笑道:“道友,这可不是比试。你面对的是一个国家的暴力机关,里面的每个人只是这个机关的一颗螺丝钉。你也许能打倒十人,一百人,可是,接下来还有一千人一万人来抓你。” 那老者抬头看了看我,点头道:“是渡云啊。” 卞雯上前一步持枪指着那人怒道:“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我大惊,叫道:“小卞快撤!” 来不及了,人影一闪,那老者已经站在卞雯身后,一手拿着卞雯的枪,一手将软剑缠在了卞雯的脖子上。旁边三名特警这才意识到不妙,立刻将老者围住,三枝枪从三个方向对准了老者。 老者说道:“渡云,我不想大开杀戒。你去跟外面的警察说说,让我走。” 卞雯恨道:“钱循义,立刻开枪。” 我看了看手里的枪,这型号我也没用过,找了半天,找到转换开关将射击方式改为单发,然后瞄准了老者的头。 老者抬头看着我道:“渡云,我是罗教的金顺,你不要犯傻。你打不中我的,还白白送了这个小女子的命。” 原来是罗教的金顺,我顿时没了把握。大师兄对上金顺,都要受了伤才能制服他。现在只能拖了,看看外面的人能不能用狙*击枪把这坏老头子给崩了。 我对着金顺挥挥手:“嗨,金顺,不是被抓了吗?怎么从牢里逃出来的?” 金顺将手里的枪扔了,一把捏住卞雯的脖子。 “哎,轻点轻点。花一样的女孩子,应该被捧着含着的,你这么拿捏,太粗鲁了。金顺,就算你这次逃出去了,道上的朋友说起你金顺,靠一个女孩子为人质才逃出一条命,多丢人啊。”我盯着金顺道。 金顺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换个人,就换你,你敢吗?” 我故作爽朗:“金顺,你别用激将法,我不怕的,来吧,换人。” 我将枪交给边上刚爬起的特警,偷偷顺手在他腰上摘了个震撼弹放在兜里。走下楼,还没靠近金顺,金顺将卞雯往我怀里一推。 我一把揽住卞雯,笑问:“怎么?不怕我食言?” 金顺很大气:“渡云说的话,我还是相信的。再说就凭...哈哈,没什么。” 我套出记录本:“这样吧,金顺,你也不赶时间,不如先把案情讲讲,这里有几个疑点需要你说明一下。” 金顺往沙发上一坐,手掌对着对面的沙发做了个手势:“请长话短说。”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未了之局 我将卞雯送到特警边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摊开记录本,掏出笔,问:“翟力军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以前本教准备南下设坛,他是江南候选供养人之一,可是后来发现他曾经入过一个西洋邪教,就取消了他的资格。” 我四处指了指:“那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金顺瞪了我一眼:“四明山之后,本教需要资金重建法坛,也只好饥不择食了。” “那这家女主人怎么又会死了?” 金顺面露窘色道:“昨晚我们藏在葫芦里,让他带我们进来,一是安顿好我们,二是为了谈供养资金的事。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偏偏这翟力军是个瘾君子,凌晨跑到书房吸粉。也不知那女人跟他说了些什么,惹得他暴怒,等我们赶到,那女人只剩一口气了。” 我奋笔疾书,金顺安静地等着我写完。我伸指点了点他:“女人胸口那刀是谁刺的?” “我。我见那女人已救不了,但还在痛苦煎熬,就送了她一程。” 我记录下来,将本子和笔推到他面前:“签字吧。” 金顺愣了一下,看看我,笑了:“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说完拿起笔签了名字。 “用笔涂一下手指,盖个指印吧。”我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金顺微笑着照做了。 见他有恃无恐,我心里反而有些打鼓。也不知道外面老黄布置好没有,这么久了,窗也都没拉窗帘,怎么还没动静? 金顺望了望窗外,转头对卞雯道:“姑娘,麻烦你把窗帘拉一下好吗?外面有太多枪瞄着我,如果开火我没把握全部躲过去。” 卞雯没动。金顺手抖了一下,我只见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躲避,脖子上微微刺痛,用手一摸,有点湿粘。卞雯急道:“你别乱来。”随后走到墙边,将窗帘一一拉起。 我看了看手指上的血,很不开心:“金顺,你居然敢伤了我?你摊上大事了。” 金顺点点头:“是啊,我伤了青云观的渡云,他的四个师兄,肯定会来找我。啊,对了,还有那个二代弟子中的翘楚,浩清法师,也会找我拼命。” 我拿过记录本,抛给卞雯:“小卞,拿好了,这个案子基本结了。” 金顺好奇地看着我:“应该没我什么事吧?当时翟力军已经把那女人折磨得就要死了,我这是做好事让她少点痛苦。” 我怜悯地看着金顺,道:“法盲啊!法律不管你做好事做坏事,总之最后一刀是你捅的,你就是罪犯。你真要做好事,不会叫救护车吗?万一能救回来呢?你不是医生,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救不回来了?” 金顺笑笑:“无所谓。可是如果抓不住我,这案子就结不了啊。” “抓不住你?本来呢,也许你还可能跑掉。可是现在你看,我流了那么多血,有一毫升了吧?你觉得我四个师兄还有卫浩清,能放过你?不如现在就投降,少受皮肉之苦。” 金顺直起身来,语气严肃起来:“渡云,今晚之后,青云观可能就不存在了。” 我仰天大笑:“哈哈,这是本年度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足够让我笑一分钟了。” “渡云,别笑。我知道你的四个师兄和卫浩清正在闭关修炼,也知道青云观这一阵大部分得力弟子都不在。所以很抱歉,罗教所有的剩余力量,我都派到青云观去了。”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怒道:“金顺,等卫浩清出关,你知道罗教余孽会有什么下场?” 金顺看着表,嘴里数着“五,四,三,二,一。” 我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金顺动作夸张地将手放在耳后听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可能太远了,声音传不过来。刚才,青云观修炼洞口引爆了几十斤炸药,你的四位师兄和卫师侄,应该已经羽化了。啊,不对,也许是兵解更贴切些吧。” 我转头对卞雯和特警颤声道:“你们都退到房间里去,捂住耳朵,我有私事要跟金顺谈谈。” 卞雯拒绝:“不可能。” “小卞,领导,给我一分钟好吗?我保证就说一分钟。求你了。” 卞雯想了想,对三名特警一招手,进了边上的房间。 我大声道:“各位都捂住耳朵,别偷听,这真是私事。” 看看楼上楼下人都退回房内了,我双手插兜走到金顺面前怒视着他。 金顺无奈道:“渡云,你杀了我教金达长老和副教主,卫浩清杀了我教金环长老,你大师兄伤了我,如果我教不对青云观做点什么,以后罗教还怎么复出?” 我凑近金顺,低声道:“罗教副教主和四大长老都死了,罗教靠净源那个无能教主就无法再复出了吧?” 金顺盯了我一会儿,摇摇头:“我没死,金通长老应该在哪里养伤,所以令你失望了。” 我慢慢伸出左手,抓住金顺衣领,向外拉,低声道:“其实金通已经叛教跑了。” 金顺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怎么可能?” 我右手从口袋里伸出,拿着已拉去保险销的震撼弹,就塞进金顺被拉开的领口里。金顺条件反射般双手交合往外猛推,我被击飞了出去,摔在对面沙发后面,我忙不迭掩住耳朵。 一声巨响,饶是我掩住了耳朵,依然被震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耳内一阵阵鸣叫,听不见别的声音。我支撑着想爬起来,右肋一阵剧痛,也不知是不是肋骨断了,手上力道一下子失去,摔在地上再次引起肋下剧痛,肋骨肯定断了。 我也不管其他人听不听得到,大声尖叫:“开枪!打死他!开枪!打死他!” 我的声音听起来就象是隔了一扇门传来的,不是说听到的自己的声音是骨传导的吗?怎么还这么模糊?我强行再次撑起,忍着眩晕感和呕吐感,扶着沙发背站起,见烟雾中对面蜷着一个人在地上翻滚。我蹒跚着走过去,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嘴里嘀咕着对着他一通砸。右肋实在太痛,使不上劲,我跪下,烟灰缸换左手,对着他头继续砸。 有人抱住了我,将我拖开,我尽力挣扎,弄痛了自己。有冷水浇到我的头上脸上,我总算清醒了。 喘着气,坐在地上,看着边上拿着瓶水的卞雯,我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冲动,失态了。那个,金通抓住了吗?” 卞雯向后躲了躲,遗憾地摇摇头,随即关切地问了句什么。 我指指耳朵,大声喊道:“听不清楚!” 卞雯担忧地看看我,抬头对特警说了什么。两个特警拖着地上那人来到我面前,扶起他的头。我一看,虽然那人血流半面,但是很清楚,不是金通,是净源!净源睁开眼睛,说了句话,眼神中满是嘲弄。 我真的出离愤怒了,破口大骂,自己也听不清到底骂了些啥。我伸出手要抓净源的头发,被卞雯拦住。她抱住我的时候按到了我的右肋,我顿感天旋地转,眼前黑了下去。 ... 我醒来的时候又是在医院里。唉,这两年我好象跟医院挺有缘的,进进出出好几次了。不同于以往只有泮妮娜一个人在边上,这次我一睁眼,床边围了一圈人,瞻仰遗容似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见我睁眼,人群顿时反应各异。有人一把拎住了我领口,这个是我老妈;哭出声的应该是张燕琳;哈哈笑的肯定是韩振邦;小声教训韩振邦的只能是张红琳;明显松了口气的该是几位同事。很好,能听到声音了,虽然耳朵还有些嗡嗡嘤嘤的,至少没有聋。 “金顺死了没有?”我张口就问。 人们安静了一会儿,老黄的声音响起:“他受伤逃跑了,我们正在追捕,放心,他跑不掉。” “青云观怎么样了?” 老黄的声音再次响起:“部分建筑被烧,有人伤亡,不过...” 见我要坐起来,老黄急忙道:“不过卫浩清和你几个师兄没事。你师兄正在处理观里的善后事宜,卫浩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吧。虽然这样,我还是很生气,青云观的弟子有所伤亡,那可都是后辈啊,大部分是我看着他们进观拜师成长起来的。 门无声地开了,面色铁青的卫浩清出现在门口。 母亲站了起来:“大家忙了一晚,都饿了吧。我请大家去吃早点。” 于是大部分人都往门外走去,只有张燕琳趴在我床边埋着头不动。母亲笑笑也没说什么,跟着大伙出去了。 卫浩清进屋关上门,走近前问:“怎么样?” “一两根肋骨吧,很痛。怎么样?” 卫浩清道:“烧毁两间偏殿,前殿和钟楼受损,十一人受伤,四名弟子不治。” “金顺说用炸药炸了洞口,我还以为师兄们和你都没了呢。” “当时师父师叔们已经助我完成了修炼。二师叔闻到了洞口飘来的味道,觉得不对,师父当机立断,带我们从秘道逃脱了。” “本观修炼洞窟居然还有秘道?师父居然没告诉我告诉了大师兄?师父太偏心了啊!” 卫浩清急了:“小师叔,你别纠结这些了。你不觉得这次的事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金顺,净源,还有罗教那些残余弟子,不是都关押着吗?是怎么跑出来的?” 卫浩清点头:“是啊,跑了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跑了那么多,不正常。” “我觉得,罗教余孽肯定跟什么人做了个交易,所以被放出来了。不过这次他们闹得太大,幕后的人也没法给他们太明显的庇护了。赶紧,要快,要狠,在他们后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把事情处理了。” 卫浩清连连点头,然后又犹豫道:“师父和几位师叔都想大事化小,告诫弟子们不要惹事。” “师兄们考虑的是大局。我格局小,眦睚必报,所以命令你还有观里几个弟子私自行事。你们碍于辈分,不敢违抗。”说着我点了几个弟子的名字,让卫浩清去集合组织。 卫浩清应了声直起身来就要走,我怒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卫浩清躬身:“小师叔请讲。”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速之客 我捏着下巴说:“这些罗教余孽,组织起来不容易,不可能分散在市井各处。我想,他们肯定有一个秘密据点。” 卫浩清点头:“我会跟师弟师侄们打听消息的。” “这次他们对青云观的报复行动,主要就是针对你和几个师兄。他们是怎么知道你在闭关,师兄们在为你护法的?而且这么巧,这时观里的得力弟子都派出去了。观里的人,你也得查一查。” “是。” “昨晚,净源被抓住了。他是罗教教主,金通肯定会想法救人。” 卫浩清眼神如刀:“我会亲自守着,他们来了就别走了。” “浩清啊,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罗教的人是怎么被放出来的?肯定上面有人啊!这次,要救净源,肯定还是走上层路线,毕竟净源没有杀人动机和证据,只是莫名其妙出现在现场,我敢肯定,他会被放出来。” 卫浩清眼神一亮:“那他肯定会去据点跟其他人会合,跟着他。” 我摇摇手指:“在目前形势下,净源不会去据点,甚至据点也不会有人来找他,守株待兔是不可能的。” 卫浩清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开始焦躁。 “浩清啊,我就说你太容易冲动。每当你遇到挫折的时候,你就会丧失你那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和克制力。困难象弹簧,你弱它就强。世上哪有事儿是一帆风顺的,你若总是暴躁不定,如何冷静思考?太上有云: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你仔细想想。” 卫浩清赧然:“浩清道行低微,多谢小师叔当头棒喝。锋尖易钝,气大伤身。我当平心静气,不为情绪所左右,随波逐流,顺势而为。” 我愣了几秒,道:“我其实是想说,你从对方的立场来考虑一下,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乱了阵脚。” 卫浩清眼神又一亮:“如果净源失踪的话。” 我轻拍手表示赞赏。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我拿起手机,一条陌生短消息“你杀了孙果”。有意思,这是谁想诈我呢?不知是求财还是找死。 我关了手机,对卫浩清道:“最近我总有点心神不宁,好象有人在监视我,你帮我注意一下。” “是,浩清告辞。”卫浩清退出了病房。 我推了推趴在边上的张燕琳,她起身装着刚醒的样子。我把那条短信给她看,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张燕琳读了短信,抬头看着我:“不是我发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也不会是姐姐姐夫。” “那孙果是怎么死的?”我问她。 “遭报应死的。”张燕琳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将她的头发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把玩着。看起来,她似乎不象,那是谁?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接下来应该会不停骚扰我,然后扩大到我身边的人,直到让我临近崩溃,然后再提出要求。可是,我没杀孙果呀,所以这短信对我来说毫无压力。 我拉近张燕琳,轻抚她的脖子。张燕琳偏头闭上了眼睛,我亲了亲她的眼睛,轻声说:“这个人以后可能还会找你找你姐姐姐夫,会利用你们的反应来进行下一步的敲诈。所以,你只要收到这类信息或电话,立即报警。” 张燕琳看着我,眼睛里露出担忧的神色。我笑笑在她耳边吹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快回去告诉你姐姐姐夫,恨归恨,但如果有人问起,要一问三不知。你姐姐心思缜密,你跟她商量一下。” 张燕琳红着脸点头就要站起来,由于头发被我拽着,又一头趴到了床上。我淫笑:“妞,不亲一个就想走?” 张燕琳估计是被拉痛了,皱着眉挣扎着大声道:“呸!本姑娘卖艺不卖身。” “唷...”门开了,母亲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 我松开手,张燕琳捂着脸跑了出去。 在进来人群嘻嘻哈哈的帮助下,我收拾了东西出院了。 到了璞玉水岸大门口,看到一辆车堵在门口,一个眼熟的身影正在和保安争执着什么。 “哟,顾副局,您这是又想擅闯民宅吗?”我阴阳怪气地问。 那人正是顾志军,他回头看到我和母亲,尴尬地笑笑,正要说话,驾驶室里探出个人头。 那人很热情:“师娘,小顾,你们好啊,我叫魏维伟,是顾局的徒弟。” “喂喂喂?” “是魏维伟。” “无所谓啦。那个,喂喂喂,麻烦你把车让开,我们要进去。” 魏维伟不以为忤:“不用那么麻烦啦,我们就是去顾局家的,一起进去啦。” 我作大惊状:“顾副局在璞玉水岸买房了?顾副局,不是我说您,您那点儿工资可买不起这里的房,您该不会是受贿了吧?” 母亲制止了我,严肃地问顾志军:“老顾,怎么回事?” 顾志军挤出笑脸:“小魏是孙果案专案组的副组长,有点事想问问平儿...” “慢着!”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喂喂喂,你这是要我配合调查,还是协助调查?” 魏维伟哈哈大笑:“哪有这么严重啊,就是有几个问题找你澄清一下。” “行吧。喂喂喂,你上我的车来。那谁,顾副局,你把车挪开,你挡我路了。” 魏维伟故作轻松:“哎,怎么顾局回个家这么难吗?” 我对着他摇了摇手指:“首先,这是我的家;其次,我跟你顾副局不熟;第三,如果是你顾副局告诉你这是他家,他是在骗你。就如同你家他说是我家一样,都是他在骗人。” 魏维伟嬉皮笑脸道:“只要顾局发话,我家就是你家。” 我哂笑:“发话有用?他发话了我能卖你房子吗?” “当然可以啊。” 这是个赖皮,跟他说话要小心。我对着顾志军道:“顾副局,听到了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把他房卖了。真好,又有一笔额外零花钱了。哎,我说顾副局,你动作能不能快一点,把车挪开,我急着回家呢。” 在等小区大门栏杆抬起时,我跟门卫老秦说:“秦师傅,辛苦。您可注意着点,不要把来路不明的阿猫阿狗放进小区啊,最近快过年了,各地治安压力都很大呢。” ... 在客厅里,我帮魏维伟倒了杯水,然后坐到沙发上:“喂喂喂,我昨晚刚勇斗歹徒受伤来着,现在有些累。咱长话短说。” 母亲在我边上坐下,盯着魏维伟。 魏维伟抓抓头:“师娘,您这么瞪着我,我压力可挺大。” 母亲淡然道:“只是询问而已,又不是调查,你紧张什么。” 魏维伟有些窘:“师娘,这话一般是我对被询问人说的。” 我大声打了个哈欠。 魏维伟一拍脑袋:“啊,我们开始吧。小顾,你知道孙果吗?” “孙果?当然知道啦。安临黑恶势力之首,黄赌毒俱全,烧杀抢掠,欺男霸女,无恶不...” “停停停,你是怎么知道的?” “网络啊,报纸啊,要知道,去年这可是热门话题。你说这种黑恶势力,是怎么能够在安临为非作歹这么多年的?喂喂喂,你这里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魏维伟笑笑,又问:“你开了一家咖啡馆?” 我心里一动:果然来了。我点点头:“是啊,跟朋友合开的。我先声明啊,证照齐全,合法经营。” “你的合伙人,叫张红琳张燕琳的,你了解多少?” 我做思索状:“她俩以前挺苦的,说是被黑恶势力欺压的,直到去年,还有黑恶势力上门闹事呢。不过姐妹俩也够坚忍的,一直熬到现在。好在打黑除恶效果显现,那帮黑社会再没出现过。” 魏维伟盯着我的眼睛:“小顾,欺凌她俩的就是孙果。” “什么?难怪她俩对过去总是语焉不详,估计是怕我知道了会退出投资吧。”我摇摇头:“姐妹俩不容易啊。魏警官,你一定要秉公处理,看看能不能给姐妹俩有所补偿。那个姐姐几乎毁容,妹妹更是受尽欺凌。” 魏维伟手指点着茶几,似乎在想什么。我掏出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我说小顾,手机放一放,我还没问完呢。” “哎哟,不好意思喂喂喂,我见你不说话,以为你问完了。有话快说啊,我这忙着呢,咱就别玩那套精神压力了好吗?” 母亲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魏维伟忙道:“师娘,我马上就好。”接着问我“小顾,你喜欢骑自行车?” 我心里盘算起来:他怎么知道自行车?孙果出事那天,我往那条盘山公路去的身影被他调监控发现了?那就不能撒谎。如果没发现,他为什么要提自行车? 我苦笑了一下:“有一阵特别喜欢,后来出了点事,就放弃了。” “噢?什么事能让你放弃自己喜爱的运动呢?” “有一次骑山路,速度太快翻车了,受了点伤。” 母亲转过头来:“平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我移开目光:“那是你来安临之前的事儿了。” 母亲有点急了,嗓门大了起来:“伤在哪了?” “老妈,没,没事。骨头一根都没断,就是有点脑震荡什么的,养了一个月就好了。” 魏维伟忽然插话:“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出的事吗?” 我立即道:“当然记得。前年,寒假第一天,我就去盘山公路玩冲坡,当时还挺紧张,速度没上去。第二天,我胆子大了,把速度放到了六十公里以上,结果翻车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草蛇灰线 魏维伟继续问:“出事那天具体是几月几号?” “这问题问的,都两年了谁还记得,我查查。”说着我拿出手机打开日历。 “别查了,我告诉你,是一月十七日。” “哇,喂喂喂,你怎么知道的?那时候你也是学校放寒假?” 魏维伟盯着我的眼睛:“那天是孙果出事的日子。” 我耸耸肩:“这混蛋,也是罪有应得。”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笑了:“坊间流传着好多版本。有说是被机关枪扫射死的,有说是用炸弹炸死的,还有说是他车上的两个保镖其实都跟他有一腿,在车上吃醋打起来,结果翻车了。” 魏维伟露出了坏笑:“你觉得哪种比较靠谱?” 我想也不想便说道:“上面对这个案件这么重视,我觉得应该是机关枪扫射更有可能,毕竟涉枪案件总是更能引起重视。” 魏维伟突然问:“你是几点翻车的?” 我又思索起来:“那天我大约六点出的门,骑了半小时左右到达盘山路入口...” 魏维伟粗鲁地打断了我:“你几点出事的自己都不知道?” “你骑车不停看手机啊?来你给我表演一下在盘山道六十公里时速单手把龙头看手机。” 魏维伟讪笑:“你们骑行的不是都喜欢装码表的嘛。” “那是码表,看速度的。我们一般都是格在速度档或者里程档上,就那么大点屏幕,显示不了太多信息。要看时间你得-用-手-调!跟你这种外行讲话就是累,你如果不专业,就不要随便打断质疑别人行不行?” 魏维伟笑着做出“请继续”的手势。 我继续作思索状:“那天我大约六点出的门,骑了半小时左右到达盘山路入口,又花了一个多小时骑到冲坡起点。深呼吸几次后开始冲坡,也就一刻钟二十分钟吧,摔了。所以我估计是八点多出的事。” “我经常见骑行爱好者骑的花花绿绿的车,很拉风啊,你的车是什么颜色什么车型?” 我再次作思索状。他们有没有修复孙果车上的记录仪内容?我骑车在路上的监控录像魏维伟肯定已经调出来了,而孙果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如果修复的话也留下了我的车的影像,如果这样魏维伟就掌握了是我的挑衅导致孙果追逐落下悬崖这一事实。现在他没有调查我,只是询问,是不是能说明他还没掌握关键信息呢?我想到了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你杀了孙果”。如果他掌握了关键信息,这条短信就等于给我通风报信而不是给我压力了。换个思路:如果他没掌握行车记录仪里的信息,那么他对我的怀疑就没有证据,这条短信很可能就是他发的,来让我慌乱露出更多的破绽。 现在得赌一把了。我告诉了他自行车的颜色,并告诉他我不知道车子是什么型号,反正是公路车的样子。 然后我假装想起了什么:“啊,对了,我今早还收到一条奇怪的陌生短信,说孙果是我杀的。你可以查查这个号码,说不定这个号码的主人就是凶手。” 魏维伟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你刚才怎么没说?” “我以为是诈骗短信,就没在意。你知道的,现在这种骗子,就是骗你回信息,然后就说什么你的帐户有不明资金啦,什么警察怀疑你参与了不法活动啦,接下来就是骗你转钱到所谓安全账户。我已经举报了这个号码了。” 魏维伟喝了口水,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好了,差不多该问的都问完了。” 我瘫在沙发上道:“好走,不送。” 魏维伟却没立刻走,对着母亲说道:“师娘,师父这一阵又当爹又当妈,可真不容易啊。” 母亲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魏维伟继续道:“小阿弟这一阵也懂事了许多,师父周末加班,他就在师父办公室里看书写作业,安静得让人心疼。” 我羡慕道:“哇,还能把他带到办公室。老妈你记得吗?我小时候,有一次要跟那姓顾的去办公室,还被他打了。真是没爹的孩子受尽欺凌啊。” 魏维伟看看我,诚恳地说:“其实师父还是很在意你的。前一阵他又跟四川那边来的同学说起当初的事儿。结果你猜怎么着?就是你当初被寄放的那户人家的五弟,居然死了,写了悔过书上吊死的。他在遗书里承认了五兄弟合伙杀死四嫂的罪行。” 我面露欣慰之色:“善恶到头终有报啊。姓顾的有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这案子还有蹊跷,四川那边正立案在查呢。” 我又打了个哈欠:“喂喂喂,对不住了,我受了伤,需要休息,你看?” 魏维伟对着母亲和我挥挥手:“师娘,小顾,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母亲将他送出门口,回身朝楼上走去,没跟我说话。母亲心里有芥蒂啊,得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叹道:“老妈,我那次之所以骑车出事,就是因为去上海找你们被姓顾的打了导致的。” 母亲果然停住脚步,从楼梯上转身望向我。 我哀伤地望着母亲:“老妈你一点不记得了?” 母亲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去找我的?老顾怎么就打你了?” “前年冬天,我找到武康路40弄了。因为教训那个肥仔,被你撞了一下,又被姓顾的打了一巴掌。为此我还收了你们五百元医药费呢,老妈你还有印象吗?” 母亲脸一下子变了,肯定是想起来了:“那个人就是你吗?当时我只顾着看...”母亲不说话了。 我看到母亲眼睛里开始亮晶晶,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笑道:“好事多磨啊,你看现在我们还是母子团聚了。不过也能看出对于同一件事情,你和姓顾的反应截然不同。老妈你是先安慰孩子,而姓顾的则是先用暴力,所以你俩性格不合。” 母亲下了楼梯走到我边上坐下,红着眼圈问:“平儿,你到底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 我一扬眉毛:“罄竹难书啊!”接着马上笑道“好在老妈回到我身边了,以前吃的诸般苦,都值了。” 母亲将我搂到怀里,很用力。我虽然有些害羞,但感觉真好,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我哽咽道:“老妈,这几年,要给你添麻烦了。” 。。。。。。 徐芸案基本完结。翟力军就是在浴室里被扔出来的那个人,对伤害徐芸的罪行供认不讳。另一名凶手金顺在逃,但他的供诉和签字画押都齐全。至于凭空出现的净源,经过审问也没审出什么名堂,再加上有人为他担保,就放了。净源出去走了没几步,一辆车停在他身边,车门开了,有人一把将他拉上了车。 当晚,我在一个山洞里探望了净源。 净源一看到我,就放松了:“我还以为是罗教的仇家把我抓了呢,原来是你啊,那我就放心了。” “净源,你别放心。罗教前几天烧了青云观,观中弟子死伤了好多个。所以是我你也不安全。” 净源苦笑:“我只是名义上的教主而已,金顺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你抓我也没用啊。” 我两手一摊:“这你别跟我说,我爱莫能助。” 净源叹了口气,问:“那你来做什么?”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跟金顺,还有翟力军,一开始我们找不到,是都躲到那玉瓶子里去了是吗?瓶子现在何处?” 净源面现怒容:“被你拿炸弹炸碎了,否则我怎么会掉出来?” 我拍着大腿懊恼道:“可惜了。我本来还想问你要来装点东西的。你还能再炼一个出来吗?” “我只是从师父那里继承了瓶子而已,只有师父知道制炼之法。等我师父回来,你求他帮你炼一个吧。” 我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又一种法器的制造方式失传了。 我指了指脖子上那个已经快好了的伤口,道:“金顺划破了我脖子,你准备怎么赔偿?” 净源看看我的伤,闭眼道:“我没钱。” “你告诉我金顺在哪里,我去找他要赔偿。” 净源嗤笑道:“你做梦呢?” 我耸耸肩,离开了。 出了洞,一名师侄过来躬身,在我耳边说:“小师叔,卫师兄已经跟着那探子去了。” 我点点头:“你们都撤吧,留两个人远远盯着这里就好。” 很快,卫浩清电话就来了,他已经找到了罗教的据点,还看到金顺跟一个司机开着车急匆匆离开了。 我马上通知卞雯和老黄,告诉他们我找到了金顺的据点。很快,老黄带着警察跟我会合了。我告诉老黄,金顺正和净源向据点赶去,我们应该在路上截住他们。接着我带路,到了罗教的据点附近,老黄指挥着警察埋伏在路边。另一组警察向罗教据点赶去。 我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卞雯怒视着我。我见是卫浩清的电话,溜到边上,接通。 卫浩清的声音响起:“小师叔,我已经带着师兄弟们准备好了。” “那就进去吧,还磨蹭什么?我这边马上要收网了。” “是。” 我回到埋伏点,凑近卞雯蹲下。卞雯身上一股清香,挺好闻的。我问道:“小卞,你这是刚洗过澡啊?” 卞雯白了我一眼:“刚洗好要睡觉,你就来电话了。” 这时前方侦察员报告,金顺他们的车正向这边开来。于是大伙立刻做准备,忙了起来。 一辆轿车被拦了下来,几名警员上前敬礼:“查酒驾,请出示您的驾照。” 司机打开门,刚要说什么,被一把拉了下来。特警们纷纷跳出,用枪指着轿车。在特警再三命令后,后车门才开,金顺带着净源微笑着出来,举起手,随后被戴上手铐。 我迎上前去:“嗨,金顺,净源,晚上好。” 金顺一看到我,愣了一下,脸上变了色,急问:“你把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笑了,没说话。 很快,我们押着金顺和净源到了罗教据点处,这是一处废弃的农家乐。包围这里的警队上来报告了情况,说是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老黄一挥手,特警们冲了进去。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个报告,里面空无一人。我对着金顺笑笑,金顺看着我,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老黄亲自进去了,我也只好跟着。里面的好几个房间明显是有人住过的,甚至还有刚开了袋的食物和微温的水杯。发现了些许打斗的痕迹,还有几处可能是拖拽的擦痕,此外一无所获。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诚哥渣男 金顺归案后,并没有去他该去的地方,上面来人把他带走了。为此老黄大怒,很是拦阻了一番。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之后,老黄愤而辞职,打算回云南继续逍遥了。走之前,他跟我长谈了一次,告诉我金顺跟上面做了个交易,以归顺效力为条件,换取了既往不咎。 “循义,”老黄带着点酒意道:“省厅会以金顺为核心,成立一个部门,专管特殊案件。市里的特行队恐怕会撤销了,我很对不起你们几个。”说着他举杯跟我碰了一个。 我抿了一口:“小卞会去哪里?” 老黄笑了:“你还关心她啊?她已经内定去宣传科了。你不想想自己会去哪里?” 我帮他满上:“黄局你走了,上面没人罩着我了,就我这性格,肯定也讨不了好。所以我也准备回家了。” 老黄看着我:“我争取了两个转正的名额,你如果愿意...” 我打断了他:“黄局,名额给刘家兄弟吧,他们更需要。我和卫浩清,一个自由散漫,一个我行我素,也就是你能容忍,你走了,我们也呆不久的。” 老黄跟我碰了一下,一口闷掉,拍了拍我肩膀:“还是叫老黄吧,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有事没事,多来云南看看我。”说着,他发了个地址给我。 我看了看,问:“这是?” 老黄道:“我家地址。我家在大理的洱海边上,风景好啊,你来了肯定就不想走了。” 我再次给他满上:“我也是自由身了,去你家的话,可能一住一两个月,再带上三五个人,你欢迎吗?” 老黄哈哈大笑:“你们城里人啊,对农村房子没概念。我家里,住十几个人都没问题。你可得多来来,我一个人住,太冷清了。” 我敬了他一杯:“老黄,我可是认真的。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可得准备好一切。” “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鸡自家捕的鱼,别说三五个,想带十三五个都随便你,只要你搞得定。”老黄给自己和我满上酒:“可惜你怎么就没跟雯雯好,我一直希望你俩在一起的。” “老黄你就别把小卞往我这火坑里推了,我有好几个女朋友了。” 老黄自己干了一杯:“你啊,要珍惜眼前人啊!早点定下来吧,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帮他再次满上:“老黄,你怎么没给我找个嫂子?” 老黄端起酒,看着酒杯,叹了口气,一口喝干。 “看来老黄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 老黄点了点我的杯子:“循义啊,你这态度,可没有一点听故事的诚意啊。” ... 那晚,我不知道怎么到家的,反正我就记得老黄到底还是没有讲他的故事。 春节转眼便要到了,泮妮娜提前考完试,准备休假回来。这可是大事,泮宇明一得了消息立刻就通知我和母亲,其实我比他还早知道一小时。 我在电话里叮嘱泮宇明:“泮叔叔,把你的车送去洗车店里里外外都洗洗吧,别留了什么脏东西被妮娜看到,妮娜可是很爱干净的。” 泮宇明还不明所以,回道:“小钱啊,我车里干干净净,不需要打扫。” “泮叔叔,你再去检查一下,万一有来历不明的丝袜口红什么的,妮娜可是会很扫兴的哦。” 泮宇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嗯,洗洗也好,洗干净了迎新年。” 要说我这岳丈,也是够不小心的。有回我在小区夜跑,发现一个女的开着他的车把他送回来,扶进屋的。万一车上有点什么遗忘的物品,被我丈母娘发现,这个春节就全毁了。妮娜千里迢迢回来一趟,可不能有任何不开心。 至于那份工作,我在老黄还没离开的时候就抢先递交了辞职报告。辞绝对是正确的选择,老黄还没走呢,杨队长就把厉星飞调回来了。卫浩清堵了厉星飞两次,一次被他跑到老黄办公室,一次让我劝住了。关于我的辞职,表达了不舍之情的只有刘益明刘益亮兄弟俩。卞雯读了我的辞职信,没有任何表情。想来也是,她应该早知道特行队要裁并的消息了,与其到时候表情沉重地找我谈话,不如现在我主动辞职更让她没有压力。 让我有些不安的是我发现一间没有名牌的办公室里坐着魏维伟,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我了,笑着挥手跟我打招呼。孙果案都过去两年了,专案组怎么还在?这符合流程吗?我去找老黄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市里成立了一个扫黑组,孙果案跟其它黑恶势力案件都划归扫黑组了,魏维伟被任命为这个组的副组长。至于上海的魏维伟为什么会到安临来,我想这又是一个故事了,八成跟顾志军还有些关系呢。 今年春节不能去咖啡馆过了,但是事情要安排好。我找了一天去咖啡馆,看看大家准备怎么过年。 咖啡馆布置得颇为喜庆,各种颜色的彩带和小灯笼悬在空中,背景音乐也换成了敲锣打鼓的恭喜发财歌。因为春节很多人回家过年的缘故,顾客比平时要少,大多是住在附近的老主顾。张红琳张燕琳及一位女服务生都梳着双丫髻,别有一番风情。那个叫小轩的男服务生正在柜台里制作咖啡,卫浩清坐在高脚凳上斜着眼盯着。 我找了张桌子坐下,张红琳笑着出现在我身边,问:“钱大哥,想吃点啥?” 我刚要说话,张燕琳出现在边上,把张红琳推到边上:“姐,5号桌王叔王婶需要点单,你快去。” 张红琳用手指对着她刮了刮脸,转身走了。 张燕琳笑盈盈地看着我:“钱大哥,想吃点啥?” “春节你们打算怎么过?” 张燕琳俯下身,轻声道:“姐姐姐夫还是准备出去旅游。”说完她期盼地看着我。 我也学着她的语调轻声说:“我回去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挤出时间跟你一起去。” 张燕琳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我安慰她道:“我肯定会想尽办法出来的啦,跟你出去旅游一直是我心心念念的事情。逢年过节事情多嘛,你要理解。” 张燕琳依旧没动。 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我没办法,站起来以接电话为由,走到后院。算了算时间,泮妮娜该起床了,我拨了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了,泮妮娜睡眼蒙眬看着我撒娇道:“循义啊,睡懒觉都被你吵醒啦。” “妮娜,看看你睡得口水都把枕头打湿了。” 泮妮娜一下子抬起身,摸了摸枕头,看向屏幕:“骗人,哪有。” 我笑笑,然后正色问道:“妮娜,这次回来过春节,你还要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吗?” 泮妮娜想了想,然后说:“爸爸妈妈肯定要去的,我...你等一下。”随后她起床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现在屏幕前,嘟着嘴:“循义,爸爸妈妈都跟老人们说好了,春节要去的。” 我皱着眉头刚想说什么,泮妮娜笑了:“看你急得,妈妈说,除夕我们家跟你和戚阿姨一起过。初一初二去外婆家,初三到初五去爷爷奶奶家。” 我欣慰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对不起她,便又说道:“这次你回来,我带你去青云观见我几位师兄啊。其实在四明山的时候你已经见过几位了,但这次是正式的见面,四位师兄我都要带你见过。” 又说了好一会儿,挂了电话。接下来,该去找张燕琳了,小姑娘估计心里正骂我呢。 回到大厅,坐回座位,对着张燕琳挥挥手,张燕琳转身向另一桌走去。见我吃瘪,张红琳笑着从我桌前走过,还不忘做个鬼脸。坐了五分钟,也没人搭理我,我只好站起来准备上楼。 刚站起来,噔噔噔,随着一阵小跑声,张燕琳拦住了我,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你要去哪里?” 我装着生气道:“坐了半天你都不理我,我回家了。” “你居然还生气了?是你刚才不理我走开的。” “我是去打电话安排春节的时间嘛。哎,初二到初四有时间,该干点啥呢?” “姐姐说想去上海。”张燕琳的眼睛闪闪发光。 “上海好啊,旅游购物美食应有尽有。有没有人请我去呢?” 张燕琳连连点头。 “你愿意?我对吃住要求可是很高的,别拿小旅馆和路边摊来打发我。” 张燕琳得意地晃晃脑袋:“包您满意。” “准了。”我倒在椅子上,说道:“给我来杯拿铁,要你亲手做的。” 瘫在靠背椅上,忽然有点理解了《日在校园》里的诚哥的烦恼了,真的是对谁都不忍心拒绝啊,不过诚哥真是个人渣。 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我抬眼一看,是那个小轩。我看了看他手上,没拿咖啡,再抬眼,他正恨恨地瞪着我。我瞄了一眼柜台,卫浩清已经直起身,警惕地望向我这边。 我松了口气,对小轩道:“你没事可干了吗?” 小轩低头看着我半晌才回道:“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纠缠张领班了。” 我正色道:“小朋友,做好你该做的事。你是来打工的,不要对店里的女人有幻想。下次你再这么无礼,就别来上班了。” 小轩上前了一步,随即又退了一步,面现痛苦之色。卫浩清出现在他背后,正捏着他的肩膀。卫浩清也没说话,手一转,将小轩掉了个方向,又轻推了他一把。小轩似乎对卫浩清很服气,也没说什么,低着头走回了柜台。 我笑了:“你对他挺爱护。” “他还是个孩子,心不坏。” “你自己也不大,别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添堵小能手 理论上来说,我虽然辞职,也要干到月底才能走。不过凭着也要月底才走的老黄作后台,我预先请了春节的七天休假。 卞雯还是一脸冷漠,看都不看办公室里的我和刘家兄弟。我一脸痛苦之色:“小卞,我月底就要离开你了,你就不能对我稍稍假以辞色吗?” 卞雯漠然看着我:“迟早都要散的,就算对着你笑,你能留下来吗?” “当然...不能!不过,你笑笑,可以给我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卞雯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手机,转身进隔间回信息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就算生命中的擦肩而过吧。转身对刘家兄弟轻声道:“恭喜两位,你们马上可以转正了。” 刘益明眼睛一亮,没说话。刘益亮大声问:“真的吗?” 我竖起食指放于嘴唇,轻轻说道:“据可靠消息,我们队分到两个名额,我和卫浩清都要走了,除了你俩,还能有谁?” 刘家兄弟一脸惊喜。我拍拍他俩肩膀:“加油!明儿起直到春节后我再来,这些天有什么事你俩多帮帮那小美人。” ... 闲来无事,我在办公楼里四处串岗。临近春节,每个部门都很忙,我跟人搭话,要么收获一对白眼,要么就得到敷衍的几句场面话。好生无趣,我心里嘀咕着,路过魏维伟的办公室,发现顾志军正坐在里面,两人喝着茶抽着烟说着什么。 我敲了敲开着的门,惊喜道:“顾副局,又公款过来旅游啦?” 顾志军看看我,转过头继续跟魏维伟说话。 我坐在边上:“顾副局,别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也叫过你几声爸的,你不能有了那个肥仔就不理我了呀。” 魏维伟插话道:“小顾,我跟顾局谈工作呢,你是不是?”他看了看门口。 “明白,明白。”我站起来着赔笑说道。随即对顾志军道:“顾副局,你表现很不好,我很不开心。今儿春节,老妈不会去上海了。” 顾志军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小子,我和你妈一直忍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 “那就看我这盘菜能不能霸占老妈整个春节了呗。我对此挺有信心的。顾副局,你要作好孤零零地抱着一团猪板油过春节的准备啊,哈哈哈...”我晃着肩膀走出了魏维伟的办公室。 在走廊上,我晃着肩甩着膀走着,遇到了双手插兜同样晃着膀子走过来的厉星飞。挺宽的走廊,我俩偏就走中线,面对面停了下来。 厉星飞冷笑望着我,说:“好狗不挡道。” “看来你不是条好狗。”我抬眼四十五度望着天花板。 “你不会是想挨揍吧?”厉星飞将双手拔出裤兜,抱胸抖腿。 “哇,我好怕。” “想起那天你在拳台上的样子,真好笑。” “不知道你在那个派出所过得怎么样?对了,你的处分还留在档案上吧?啧啧啧,这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我俩堵在走廊中间抬杠,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绕行。最后不知是谁通知了老黄,老黄赶了过来。 “你们俩在这堵着路干什么呢?嗯?”老黄的声音中气十足,略带破音。 我立正大声道:“报告,厉星飞说要揍我。” 老黄走上前来,下令:“你们两个,听我口令。向后一步~走!” 我后退了一步,厉星飞依旧站在原处抱胸抖腿。 老黄生气了,上前伸手指着厉星飞的鼻子:“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也不知厉星飞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一把将老黄的手打开,还冒出一句:“月底就走的人了还耍威风呢。” 话一出口,厉星飞自己也惊呆了,望着老黄不知所措。 我趁机出脚踢中了厉星飞的小腿迎面骨,然后和身扑向他,口中大喊:“你敢打黄局。” 厉星飞抱住我,扭腰俯身想把我甩出去。我双手紧扣住他的大臂,双腿夹住他的腰,用额头狠狠撞在他鼻梁上。我俩一起摔倒在地,摔得我眼冒金星。趁他手松开,我滚到他背后,用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嘴里大喊:“厉星飞打局长啦,快来人啊!” 周围一片混乱,厉星飞拼命挣扎。我用另一只手抓紧箍住厉星飞脖子的胳膊,紧贴着他,他用肘部向后猛顶我的肋侧。我忍着痛坚持着,只觉得厉星飞的反抗越来越弱,他开始发出类似抽泣的呻*吟。 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摇着我,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大喊:“快松开,他要被你勒死了。” 我清醒了过来,见是老黄正在摇我,连忙松开手,摆脱厉星飞,爬了起来。厉星飞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咳嗽着。 我拉住老黄,带着哭腔问道:“黄局,你怎么样?伤在哪里了?” 老黄低声在我耳边道:“差不多得了,可以了。” ... 这一次事情闹得比较大,在杨队长的坚持下,甚至连监控都调出来了。看完监控后,据说杨队长找老黄和欧阳局长为厉星飞求情。最后,可怜的厉星飞再一次被发配到某城乡结合部派出所。 我打了个电话给我那未来的丈母娘周英,询问今年春节我和母亲是否有幸可以受邀去拜访泮妮娜的外公外婆及爷爷奶奶,周英自然很高兴。晚上回家后,母亲果然说起泮宇明邀请我们春节去妮娜爷爷家和外公家的事。 我大喜道:“老妈,这是好事啊,得好好准备一下,礼物也要仔细挑选。” 母亲有些犹豫。 “老妈,你这是怎么了?我跟妮娜的事儿,去年春节前就定了,按理说,去年春节我们就该去见见泮家老人的。” 我知道母亲肯定为了不能去上海见小儿子而踌躇,但这事没得商量。 “老妈,你的假期是到几号?” “除夕到初五。” “太好了。除夕妮娜一家到我们家来;初一初二去妮娜外公家;初三初四去妮娜爷爷家;初五我们带妮娜去上海...” 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去上海我的奶奶还有外公外婆的墓地看看,然后立刻回安临,不耽误你初六上班。” 母亲眼神黯淡了下去,强打笑容点点头。 打铁要趁热。我立刻拉了个微信视频会议,将春节期间的日程安排跟泮家确认。 回到房间,我拨通了张燕琳的电话。 “钱大哥,什么事呀?” “燕琳,春节我妈要带我走亲戚,直到初六才回来。” “啊~” “这样,元宵节前后,我帮你向你姐请三天假,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就我们俩。” “嗯,那好吧。”听得出,张燕琳还是有点不开心,毕竟预先说好的事这么快变卦,换了我也不开心。 我立刻问:“你最想去哪里?” “哪儿都行。” 这妮子,也是算盘珠子的性格,拨一下动一动。我给出了两个选择:“喜欢爬山还是喜欢看海?” “山...山吧,上回江郎山我都没心情爬上去。” “好,那就还是江郎山,有意见吗?” “江郎山一天就够了,哪用得着三天。”张燕琳的声音少了幽怨,多了几分撒娇。 “然后我们赶到黄山,继续爬山。” 张燕琳担心起来:“三天爬两座山,谁爬得动啊?” “哈哈,逗你的。那就江郎山,爬好以后,去边上龙游石窟转转,再到金华吃金华火腿。” ... 安抚好张燕琳,我也是松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听见母亲在楼下打电话。 “我也是临时接到邀请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 “怎么可能拒绝?我要是拒绝了,女方家里会怎么想?平儿会怎么想?” 。。。。。。 “那不可能。老顾你不要再说了,这是平儿的大事,放在第一位。” 。。。。。。 “你去跟他说?你信不信只要你敢跟他提这事,以后我就没法再来看你跟平平了。” 。。。。。。 “平儿吃了太多的苦,而且都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我肯定是先顾着平儿。” 。。。。。。 “你不要拿平平来威胁我,这次肯定不行。你要是有别的想法,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平儿出来听到了又要闹了。” 。。。。。。 “你就别打那馊主意了。平儿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是滚刀肉的性子。我在这里,不光是照顾他,也是安抚他。平儿要是真被你弄恼了,去了上海,你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平平吗?” 。。。。。。 听到此处,我将卧室门用力弄响,然后大声叫道:“老妈,肚子饿了,我想吃夜宵。” 。。。。。。 一大早,接到张燕琳电话,说是有人指名要找我。我起床洗漱,心里想着会是谁。要么是顾志军,想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要么就是张燕琳耍小聪明想让我过去。不过我有九成九的把握张燕琳不会这么胡来,那就只有是顾志军了。 到了咖啡馆一看,果然是顾志军。他对着我招招手,那意思是让我坐过去。我远远找了个单人座坐下,对张燕琳点了点头。张燕琳走到顾志军边上,轻声说了句什么。顾志军站起来,大步走了过来,看看没座位,只好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放在我对面,坐下。 我笑容可掬:“顾副局,稀客稀客啊。服务员,上两杯最好的咖啡,记在这位客人账上。”然后一拍前额“顾副局,我自说自话记你的帐,你没意见吧?” 顾志军看着我,微微笑着。 我也看着他,微微笑着。 直到张燕琳端上了咖啡,我俩还在微笑着对望。又过了几分钟,顾志军移开眼光,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摇摇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纯粹就是骗钱嘛。” “顾副局,这话我可不爱听。你爱喝席子末泡水不等于全世界人都得依着你的口味自甘下流。再说骗钱,开咖啡馆是正经生意啊,那种诱拐战友遗孀谋害战友遗腹子霸占他人家产的行为才叫骗钱。” “你...淮平,这么说吧,我在安临呢,也有几个同学朋友,还都在工商税务卫生消防系统工作。这家咖啡店,我可以叫他们关照一下的。”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觉得开咖啡馆好累,你看看这些服务员,从早忙到晚,作孽啊。真要是关店了,我让老妈把上海太原路的小别墅卖了,每人赔偿一百万。而且...”我笑嘻嘻地指了指店里的几个服务员“拿了我的钱,就得帮我办事。我让他们去上海每天轮流到学校接你那个小胖子。” 顾志军一拍桌子:“你这是威胁我吗?” 我“嘘”了一声:“顾副局,注意影响,毕竟你也算是干部了。我早就说过,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你玩。死过一次的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所以,别来招惹我。老妈今年春节肯定去不了上海了,你表现好一点,明年春节我酌情吧。” 说完我起身,对卫浩清勾勾手指。卫浩清过来躬身:“小师叔好。” 我指了指桌角:“这个桌角刚才撞了我一下,你说该怎么办?” 卫浩清手轻轻一挥,桌角被齐齐切下落在地上,弹了几下,不动了。卫浩清问道:“小师叔可满意?” “嗯,凑合吧。我上楼去补觉了,你别忘了让顾副局结账啊。” “是。” 我起身向楼上走去,还不忘对侍立一边的张燕琳做个鬼脸。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接机 腊月二十八,泮妮娜跟她母亲回来,我跟泮宇明驱车去上海迎接。在车上,我特意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香艳的物品。 泮宇明一边开车一边看着我,笑问:“小钱,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泮叔叔,你就别装了。你有次喝多了被人送回来我是看到的,万一你车里留下了点什么让周阿姨看到了,我跟妮娜这个年可就过不好了。” 泮宇明干笑几声:“那次是公司应酬,我喝多了,公司一个职员送我回来而已。” 我忽然转头问:“泮叔叔,你家里收拾了吗?没有留下什么耳环丝袜之类的吧?” “怎么可能?她不戴耳环...”泮宇明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总而言之,你以后别在家里搞事情。就算没落下小饰品,浴室有没有头发?床上有没有头发?周阿姨可是个仔细的人。” 泮宇明沉吟不语。 再多说也无益,我放平椅背,闭目养神。一路无话,时梦时醒,等我最终被泮宇明倒车动作弄醒时,已是在上海浦东机场停车库了。 我们早到了一个多小时,加上泮妮娜的航班预计晚点半个小时,还有近两小时的等待时间。 泮宇明带着我兜兜转转,熟门熟路来到一某航空公司贵宾厅,亮了亮一张卡,然后就有热情的服务人员领我们走了进去。 往一张沙发上一靠,泮宇明看着我道:“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服务员说,我看份文件。”说完打开包,拿出一本厚厚的文件看了起来。 我麻烦服务员倒了饮料,拿了点心,又要了本杂志。吃吃看看消磨了一个钟头,换了无数个姿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仔细打量泮宇明正在看的文件封面,原来是一份关于某PE基金的推广报告,还煞有介事用小方框圈了“请勿外传”几个字。 泮宇明估计也是感觉内容有些枯燥,眼睛抬起来瞟了我一眼,见我正在看他手里本子的封面,就在当前页折了个角,递给我,说道:“你也看看吧,说说想法。”眼睛里带着几丝估计你也看不懂的嘲弄。 我拿起册子翻了翻目录,大致看了前十几页,又翻到中间看了十来页,合上,往茶几上一扔,直摇头。 泮宇明呷了一口茶,翘起二郎腿,侃侃而谈:“你对投资的概念大概还是处于股市期货这种二级市场吧?现在一级市场的投资才是真正的投资。PE懂吗?VC懂吗?当你参加一个聚会,大家都在讨论‘GP’,‘LP’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笑笑,我这岳丈大概忘记我母亲是做什么的了。十二岁那年跟一个同学争论了半学期股票问题,在那期间我把母亲书柜里关于金融投资的书看了好几本。 我拿起那份报告,指着封面道:“泮叔叔,你看这个基金名字,看起来似乎跟PE有关,实际上呢,它是一个私募基金。” 泮宇明哈哈笑着道:“小钱啊,这个基金就是私募基金啊,Private Equity,简称PE,翻译成中文就是...” 我打断道:“错了!” “什...什么错了?” “泮叔叔,你是第一次涉及这类投资吧?你那圈子里的人给你推荐的?你有没有请教过专业人士,比如我母亲,或者金融圈人士?” 泮宇明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我指了指那报告,说道:“我大致瞄了眼这东西。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虽然上面写的天花乱坠,但从根本上来说,只是个投资于二级市场的私募基金。” “而理论上的PE,是投资于拟上市公司的股权的。”我看了眼张着嘴的泮宇明,继续道:“简单说吧,虽然这两种基金,都是私募的,但一个是用来炒二级市场上的股票啊期货之类,另一个是用来投资一家公司,等它IPO成功,啊,就是上市成功,然后套现资金。” 泮宇明呆呆看着那本册子,问:“那哪种比较好?” 我想了想道:“一种,是你出钱让人帮你炒股,不管输赢他都要收你管理费和提成;一种,是你出钱让他帮你投资一家公司赌它能上市,不管成功与否他都要收你管理费和提成。当然,这只是最粗陋的比喻。其中还有什么一级普通合伙人,一级有限合伙人,二级有限合伙人,有限连带责任无限连带责任等等等各种玩法。总之,你就当是投入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吧。” 泮宇明目瞪口呆。我也是差不多只能说到这里了,再深我也不会了。过了好一会儿,泮宇明才轻声道:“好象挺复杂的。” “泮叔叔,你是做实业的。虽说现在做实业没有搞金融投资来钱快,但我知道你瀚海集团的经营状况还是不错的。以你的能力及人脉,集团再更上一层楼也不是难事,不要把心思花在这种东西上。当然,如果你真的钱多到没地方花,拿出十分之一搞搞这个小赌怡情也未尝不可。” 泮宇明看看茶几上的报告,犹豫不决。 我阴恻恻补了一刀:“泮叔叔,如果你全力扑进去,投资失败,你在妮娜外公外婆眼里会怎样?” 泮宇明一激灵,站起来看了看表,说道:“娜娜的飞机快到了,我们去出口等吧。”说着转身就走,再不看那份册子一眼。 在旅客出口处,我盯着一个个出来的人,很快,便发现了泮妮娜和周英。我连连挥手,泮妮娜注意到了,也对着我挥手。周英看到了泮宇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后换回扑克脸,又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唉,中年夫妻,就算牵手就象左手拉右手,也不要装得这么波澜不惊嘛。 我左腿微弓,右腿微绷,以拒马桩式迎上了泮妮娜的加速冲撞。 “咦?怎么比十一月的时候轻了呢?没有好好吃饭?”其实那一下还是挺有冲击感的,不过说女朋友轻了是万用万灵的开场白。 “出发前称了一下,比那时候还重了三斤呢。”泮妮娜微蹙着眉头撒娇。 我箍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重在那里了?让我来检查一下。” “循义别啊!大庭广众的。”泮妮娜不安地扭动着。 我笑着松开她,看了一眼泮宇明夫妻。只见周英正板着脸在给泮宇明整理衣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泮宇明想躲又不敢躲,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 泮妮娜轻声说:“我不想现在就回家。” “没问题。”说完我拉着她拖着行李箱就走。 穿过大厅,顺着指示牌出门,找到出租车等候点,只见候车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我拉着泮妮娜加入了队列。 手机响了,我接通,是泮宇明。 “小钱,你和娜娜跑哪儿去了?” “泮叔叔,我想带妮娜看看以前我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我们明天回安临,你和周阿姨先回去吧。不用担心,妮娜有我看着,保证安安全全活蹦乱跳地回来。” 泮宇明嘀咕了句什么,跟周英说了几句,周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钱啊,娜娜就交给你了,但你得答应阿姨,明天你们一定要回安临哦。” “遵命。” “别忘了跟你妈妈说一声。” “是。” 在出租车上,我对泮妮娜道:“我们先找家酒店,把行李放好,然后你想去哪里?” “嗯,就去看看你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 “好啊,那我先找家酒店。” 泮妮娜拉了拉我袖子,说道:“订衡山路...那个宾馆。” 我装傻:“衡山路好多宾馆呢,你想去哪个?” 泮妮娜咬住下唇,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嘴唇道:“总是这么咬,以后下嘴唇就有一排凹痕,再也消不掉了。” 泮妮娜松开牙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是学英语那事所在的宾馆呀。我带你去看当时住的房间。” “没那必要吧。”我故作轻松。 泮妮娜看着我,一脸严肃:“很有必要。以后我们要在一起很多年,你不能有任何疙瘩在心里。” 虽然我一直说相信她,但看来她还是很在意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的。其实那个明星前一阵子已经移居海外,并宣布出柜了。对于这个男同性恋者跟泮妮娜在宾馆学英语的旧事,我绝对放心,根本没必要让她澄清证明什么。不过泮妮娜的脾气是有点犟的,既然她提出来了,我要是拒绝,反而显得矫情。 进了宾馆,泮妮娜在前台报了个房间号,指名要住那间。服务员一查,那间正好空着,于是登记刷卡,一切顺利。 这是一个商务套间,一间起居室加一间卧室,面积都很大。泮妮娜进屋后开始安置行李,我则装着好奇地进进出出四处查看。泮妮娜收拾好东西,见我还在东张西望,便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起居室的大沙发前,说道:“当初,那人坐在这里,我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教了他一些基本礼仪的英语对话。不久他就开始打瞌睡,跟我说他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让我去卧室休息。” 然后她拉着我到了卧室,将门关上,锁死,说道:“这样之后,我就去洗澡然后睡觉了。” 我搂住她,微笑着说:“虽然,我对你不相信我相信你有些意见,但还是很喜欢你的坦诚。”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新年考题 年三十晚上,泮妮娜一家来我家吃年夜饭,两家人其乐融融。五个人的年夜饭,虽说不象十来人的大家庭那么热闹,但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和灵魂拷问。 饭后,娱乐项目就是开着春晚打麻将了。这次是来钱的,我当即表示与我的价值观不符,我还是观战吧。于是,按着母亲,周英,泮宇明,泮妮娜的坐序,在二楼的小厅开始了一场“战斗”。以我停留在十四岁的麻将水平,我也看出了泮妮娜在对我母亲放水,而母亲时不时喂牌给周英,泮宇明不知是装的还是真不太会,总之整个牌局就是三个女人在围剿一个男人。 我则负责供应零食,端茶递水。当倒计时新年钟声敲响时,我戳爆了一串气球来代替爆竹。牌桌上的四人结束牌局统计战果时,我端上了冲调的极浓的牛奶可可给四位提神。战果统计完毕,泮宇明输了三千多,他的三个对手都赢了一千多点,皆大欢喜。 送走了泮家人,我伸了个懒腰倒在沙发上,对母亲道:“一点困意都没有,干脆我就等天亮吧。” 母亲警告道:“明天一早就要去娜娜外婆家,你到时候蔫了吧唧的,给人印象不好。” “妮娜爷爷奶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应该能看出我是卧龙凤雏吧?” “别臭美了。记住,到了那边,言行谦恭些,老知识分子都吃那一套。” 我自信地撸了下头顶:“说到礼节,我可是观里出来的,各种礼仪,谁有我懂得多?” “好了好了,睡觉去吧,七点起床,八点准备出发。” ... 刚迷迷糊糊睡去,闹钟就响了。我急急忙忙起床洗漱整理停当,下楼,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餐。吃完后,帮着收拾完毕,手机响了。是泮妮娜打来的,她家的车已经在门口了。 母亲为这次拜年可是作了很慎重的准备,各种礼品大包小包的,我来回拿了两趟才装车完毕。 泮妮娜的外婆家在杭州西湖边,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泮妮娜的外公是美术学院雕塑系的教授,奶奶是美术学院国画系的教授;妮娜的两个舅舅都在市文化*部门任职。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我的丈母娘会跟舞蹈扯上关系,也许文化和艺术是相通的吧。 一开门,一个颇大的玄关,同时也充当衣帽间。我换了鞋,脱下外套。泮妮娜帮我把外套挂在一个木头雕刻的六臂舞女状的衣架上。这舞女雕刻得很粗放,刀痕宛然,近看惨不忍睹。不过木头倒是金丝楠木,虽然已经用了很多年,有些地方甚至有了包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象周教授这样的讲究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一个粗制滥造的衣帽架在玄关的。我听到客厅有人走过来,便赞了一声:“这衣帽架有些来历。” 泮妮娜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出去,嗲声叫道:“外公外婆~” 母亲忙拉着我走入客厅。迎面一个瘦高的秃顶老爷子,留着山羊胡,戴着副老式的金丝眼镜,背带裤,白衬衫,正搂着泮妮娜笑呢。边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慈祥地看着泮妮娜。 这肯定就是泮妮娜的外公外婆了,我忙上前鞠躬:“外公外婆新年好。” 老爷子收敛了笑容,严肃地望着我,仔细打量。外婆在边上迎了上来道:“是循义吧,听说你和母亲要过来,家里可高兴了,快,里面坐。” 母亲也上前自我介绍并寒暄了几句。 于是分别落座,各自介绍一番。在座的除妮娜的外公外婆,还有她的大舅舅大舅妈及小舅舅小舅妈,还有小舅舅的儿子伴伴。大舅舅的女儿一家要晚点才能到。 随后就是送礼环节。我从母亲手里接过礼物,一一奉上。给妮娜外公的是一支老山参;给妮娜外婆的是一个玉镇纸;给妮娜大舅舅一副陈宝琛写的扇面;给大舅妈一根玉珠串;给小舅舅的礼物颇为奇怪,是一对巨大的核桃;小舅妈的礼物是一个品牌包。从各人的面色来看,礼物很对他们的胃口。我一点不怀疑母亲的情报能力,她肯定事先做足了功课,对周家人的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 作为小辈,我得到了六个厚厚的红包。 外公忽然问道:“循义啊,刚才你在门口,说那个衣帽架有些来历,是怎么个意思?” 坐在外公边上的泮妮娜立刻对着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将眼珠往老爷子那边转了转。我立刻懂了,这衣帽架没准就是外公自己雕刻的。 我毕恭毕敬回道:“那衣帽架,从材质上看,是金丝楠木。雕像的手臂和伸出的腿不是拼接的,是在原木上雕刻出来的。这么粗的木材,本身就弥足珍贵了。” 妮娜的外婆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外公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看来马屁没拍到外公关心的点上,那就继续吹捧:“这么好的料,一般的雕刻师,会按照尺寸,雕一个精细的甚至是繁琐的人体,但那样,就流于平庸,毫无创意。” 果然,外公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微微颌首。 “普通人看到这个衣帽架,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粗具雏型的舞女,再稍懂些的,能看出有印度巴洛克美术风格,仅此而已。”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印度巴洛克”这种说法,六臂舞女,跟印度教总有些关系吧?不管了,反正是说的“普通人”的观点。 外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外公对外婆吹了吹胡子。 我正色道:“但是,我看到的,感受到的,是雕刻师的每一刀,都古朴酣畅,不拖泥带水,有汉八刀的精髓。同时,这没有精工细凿的雕像,反而更类似西洋油画,可远观而不可近玩。艺术风格上,我觉得带有西藏密宗的影子。这件作品,应该是雕刻者的一次大胆的尝试,试图将东方古代雕刻手法和西方近现代油画的表达方式结合起来,并揉进了一些宗教因素。” 外公一拍大腿:“看到了吗?这才是知音啊。你们笑话了我五十年,说我浪费了一块好料子。” 我脸上保持微笑,心里嘀咕道:的确是浪费了一块好料子,这么粗的金丝楠木,你雕了个甚? 外公指着边上陪坐的小伙道:“伴伴,把那衣帽架拿来。” 伴伴是泮妮娜的表弟,爽利地起身,不一会儿扛着衣帽架过来了。外公让他把衣帽架放平,底部抬起,掏出一支钢笔在底部中央用花体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名字,老爷子对着字迹吹了几口气,歪头看着自我陶醉了会儿,抬起眼慎重对我说:“我这个作品,你是唯一的知音,就送给你了。” 这就尴尬了。这件作品,如果卖掉,以老爷子的名头和这料子本身,真还能卖不少钱。可这是礼物,不可能出售。放在家里门厅处吧,跟家里的装修风格不搭配。 话虽如此,我还是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外公,这...太贵重了。” 外公对泮宇明道:“等会儿你跟伴伴把它包扎好,放到车里,别忘记了。” 泮宇明连连点头。 泮妮娜外公这关,我算是过了。外婆这关我也早有准备,摩拳擦掌等着呢。泮妮娜早就跟外婆说过我会写毛笔字,再三要求外婆家里的对联等我来了写。外婆的认知里现在的年轻人会书法,也就是知道怎么拿笔写而已,对外孙女的说法一向嗤之以鼻。这点外婆就不懂了,在观里的时候,斋醮时所需的青词,大都是我执笔的,我对自己的书法还是挺自信的。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泮妮娜亲自研墨铺纸,我屏气悬腕执笔准备书写对联。 正要下笔,外婆一声:“慢着。” 大家的眼睛都望向外婆。外婆笑道:“循义肯定是作了准备的,对联内容都背好了吧?外婆出个题来考考你:对联里要能体现出我们家教书育人的门风。” 泮妮娜顿时急了,缠住了老太太的胳膊晃着:“外婆,你这也太难为人了。”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说话。 这老太太,看着慈祥,比板着脸的老爷子难伺候啊。我想想:教书育人有关的,园丁不行,太口语化。人类灵魂工程师?那还叫对联吗?古人怎么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嗯,有点意思。桃李...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如何?这两句是不错,可是整首诗意境过于颓废,不适合。改成什么比较好呢? 想了想,我以颜体书写,上联“桃李春风暖有意”,下联“江湖夜雨润无声”,横批“适彼周行”。 外公在一边哈哈大笑:“这孩子脑筋转得真快,字也不错。守宁(外婆的字),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外婆收敛了笑容,微微晃着头吟哦了一会儿,回头对妮娜的大舅舅小舅舅说:“你们俩,把对联拿去门外贴好,仔细些,别贴歪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是通关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每逢佳节倍闹心 门又敲响了,伴伴去开门,一对年轻男女带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经泮妮娜介绍,原来是她大舅舅的女儿女婿及外孙女。随着门外冷风进来的,除了这三人,还有股子邪气。我扫了一眼:妮娜的表姐长得富态,动作爽利,没啥大问题;那小女孩有些瘦弱,但眼神灵动,也还行;表姐夫...面色潮红,印堂发暗,皮肤发黄,就是他!趁着大家打招呼的当儿,我仔细观察表姐夫,在他弯腰换鞋的时候,一块用皮绳拴着的小木牌在他领口晃了一下。那股邪气的来源就是那木牌,没错。 见泮妮娜看着那小姑娘要迎上去抱,我拉了她一把,说道:“妮娜,帮我茶杯再倒点水。” 泮妮娜“噢”了一声,拿起我的杯子去倒水。 表姐一家坐下,大舅舅又给我介绍了一番。妮娜的表姐叫周慧瑶,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表姐夫郑方明也是那家证券公司的职员,两人结婚快四年了。大舅舅在说到郑方明的时候,一语带过,微有不悦之色。看来,翁婿关系有点紧张啊。 周慧瑶性格活泼,说话跟连珠炮似的。郑方明则似闷葫芦,脸上始终带笑,偶尔说话也主要是“嗯”“啊”之类的。那个叫周熙熙的小姑娘有点内向,但挺懂礼貌,这点还不错。 见大舅舅语带不屑,周慧瑶插话道:“爸,方明上个月被破格调为交易员了。一个月下来,业绩排第二,公司年会上他领导都跟我夸他呢。” 大舅舅冷笑一声,大舅妈拍了他一下,跟女儿聊起了外孙女熙熙。我看了看那个小女孩,正被妮娜的外公抱着逗弄。郑方明戴的那块牌子,时间久了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妻女,不知他心里是否清楚。 我站起来笑着对郑方明道:“表姐夫,我想咨询一下几个股票,你能给点建议吗?” 周慧瑶急了:“这涉及公司机密,方明不能随便说的。” 郑方明看着我小心地说道:“小钱,我这块大部分是程序化交易,可能没法给你满意的答案。” 我对他捏了捏领口:“表姐夫,有东西别藏着掖着,掏出来跟我交流一下嘛。我在阳台等你。”说完就往阳台去了。 阳台很大,用玻璃封成了个阳光房。泮妮娜的外公外婆种了很多花草,弄得像个小型花园。不一会儿,郑方明面带狐疑之色推开阳台门走了过来。 走到我面前,郑方明眼睛看着旁边,象做贼一样道:“最近,方大特钢,你可以考虑进一点,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我点了点自己的衣领:“表姐夫,你戴的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郑方明捏住了领口,嘴唇哆嗦着:“一...一块小佛牌而已。觉得好玩随便戴戴。” “苗疆弄的?还是东南亚?不会是西非那边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儿有点冷,我要回房间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表姐夫,这玩意儿里面那东西只是用你的阳寿和精气为代价让你提前支取你的应得的财富,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迟早会影响你的夫人和孩子的。” 郑方明停下了脚部,缓缓转身:“用我自己的命给老婆孩子换未来,我愿意。” “当它发现你的不够了,它就会吸取你夫人和孩子的,你夫人命硬,先遭殃的是那孩子。” 郑方明神色慌乱:“不会的,大师跟我说过,只要很少一点阳寿,就能换来巨富。” “你最近在证券上操作是很顺,但有没有感觉气短,易怒,疲惫,晚上还失眠?吃饭总是噎着走路总是被绊吧?你的福泽运命这样下去维持不了一年,这块牌子把你完全吸空后,它会转而吸取你的孩子,随即再是你夫人。给你这块牌子的人没收你钱吧?他要的是这块牌子吸取的运命阳寿。” “你胡说,你是嫉妒,你...” “把牌子给我,我帮你处理掉。现在还不晚。” 郑方明犹豫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狠戾:“我才不要一直被我那丈人老头老太看不起,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最优秀的,我要居高临下用钱砸到他们舔我的脚。谁都拦不住我!” 我看到他在边上的工具箱里拿起一把园艺铲,连忙后退两步,举起双手:“表姐夫,别激动,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另外,别老想着用钱砸人,你那点气运,就算加上你老婆和孩子的,换来的钱也不够让你丈人正眼看一下。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我盯着他慢慢退到阳台门口。推开门前,我又道:“表姐夫,你最好找个借口提前离开。我不希望你那妖牌影响到我母亲和妮娜一丝一毫。” 门开了,周慧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我道:“表姐你都听到了?怎么做,你们夫妻俩考虑清楚吧。如果想通了,就去青云观请法师把那邪物处理掉。友情提示:越快越好。” 回到客厅,暖洋洋的屋子里,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聚在一起。我坐在母亲边上,有些担忧地看着泮妮娜正在跟那个小外甥女玩拍手游戏。郑方明夫妻随后也进来,我冷冷看着郑方明。 郑方明咧嘴笑了下,干咳一声,说道:“爷爷奶奶,爸,妈,公司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是有紧急工作要处理。” 外公哦了一声,抬起头:“你们公司大年初一也不让员工安生啊?” 周慧瑶连忙道:“爷爷,我们证券业就是这样的,跟国际市场同步,国外春节可不放假。” 外公点点头,不再说话。 外婆问道:“那晚饭总要过来一起吃的吧?” “我尽量,尽量。”郑方明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又对周慧瑶说道:“瑶瑶,带好熙熙,一家人要开心一点啊。” 门关上了。我发现从头至尾,妮娜的大舅舅和大舅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吃过午饭,老爷子和外婆回房休息,我跟母亲到各自的客房整理行李,毕竟要住两晚的。在母亲房间帮她整理好,我回自己房间,打算洗把脸。 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泮妮娜推门进来了。 “妮娜,来,亲一个。”我夸张地上去搂住她。 泮妮娜回应了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到床边坐下,仔细看着我。 “怎么?觉得我更加英俊潇洒了?”我嬉皮笑脸。 “循义,你跟表姐夫怎么回事?从阳台回来后,你看他的眼神让人害怕。” “妮娜,这个人心性有问题。非常自卑,导致产生了畸形的自尊。同时对金钱非常看重,甚至可以为了钱不顾一切。” 泮妮娜叹了口气:“大舅舅他们在当初表姐谈恋爱的时候就不同意,说表姐夫目的不纯。后来,表姐怀孕了,表姐夫上门跟大舅舅大舅妈谈了一次,大舅舅他们让步了。但是,据说谈的很不愉快,所以尽管表姐跟表姐夫已经结婚四年了,大舅舅还是没原谅他。” “嗯,我估计表姐夫拿表姐怀孕的事情逼迫大舅舅大舅妈了。” 泮妮娜忽然有些紧张:“循义,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我冷冷道:“打掉...” 泮妮娜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怎么舍得?当然是给我生下来啦。”我笑着捧住她的脸。 “你吓死我了。”泮妮娜扭着身子不依不饶。 “你生下来,老妈可就有事情干了。省得她老是念叨着那个肥仔。” “那也得等结婚了再生。” 我扳着指头算着:“还得等三年呢。” 泮妮娜咬着我耳朵道:“那你就好好把握,等结婚了,你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我将她扳倒缠上她:“我这人,就是喜欢有人管着。” 门被推开了,周英在门口探头道:“你俩干啥呢,快来帮忙包...哟,哈哈哈...”她又缩了回去。 泮妮娜推开我,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追了出去:“妈,你别瞎想,我们在谈正事...” 我从屋里走出,看到边上站着的母亲,脸有些红:“老妈,你们一直在偷听吗?” 母亲摇了摇头:“我跟娜娜妈是来叫你们一起去包饺子的,谁知你俩这么着急,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的就要...” “老妈,别说了,我们包饺子去吧。” 接下来无甚大事,包好饺子,除了吃饭就是打牌聊天喝茶。第二天我被叫到书房帮外婆抄了一整天的《唐诗三百首》,外婆说是要裱了做成挂幅送给来国内访问的老朋友的。我暗想这些外籍人不说理解诗词,能不能认全字儿都难说,我亲自抄写的给他们那真是暴殄天物。但是,谁叫她是妮娜的外婆呢,我只能从命。 好在泮妮娜陪着研墨,铺纸,端茶,送点心。边写边跟她聊天打趣,倒也不嫌枯燥。 但是聊到泮宇明家也就是泮妮娜爷爷家那边的情况时,妮娜有些吞吞吐吐了。经再三逼问,原来她爷爷家人口极多,在各个房间随意进出,让她和她母亲很不习惯。再加上村里人有那种“吃大户”的心态,总觉得泮宇明在外面发财了应该提携乡里乡亲。每次回家过年,来提亲的,来借钱的,来蹭吃的络绎不绝不说,言语行为上也颇有不敬之处。所以她跟她母亲尽量不去,就算去了,周英和泮妮娜都是住在附近的镇上,第二天泮宇明接了她俩过去吃了午饭晚饭就上车回家。饶是如此,每回都会发生些许不愉快的事件。 “那么这次我去过后,你就不要勉强回去了。”想着妮娜被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包围着,心里就发麻。 为了以防万一,我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卫浩清,让他年初三中午,在酞州的优溪镇跟我会合。 ------------ 第一百六十章 每逢佳节倍闹心2 年初三的中午,在优溪镇一家民宿,我们正在办理入住时,卫浩清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出现在我们面前。 当我告诉泮家卫浩清是来作保镖的,泮家三位表现了极大的不安。 泮宇明将我拉到一边:“小钱,虽说我家村里有些人是有点过分,但是你让卫师父过来,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泮叔叔,我让浩清来,就是能快速有效解决一些讲道理解决不了的事。我是来过节的,不是来受气的。” 不过卫浩清这身中山装,虽说老气了点,穿在他身上倒也挺括精神。我翻开他的衣襟,果然内面绣着个“钱”字。这是我师父年轻时候的衣服。 “浩清,怎么想到穿这身?这是大师兄给你的?” “小师叔,师父说过节穿白袍去别人家不好,给了我这身衣服。” “这次叫上你,是因为妮娜爷爷家这边的民风不是很淳朴,小师叔我又懒得给他们讲道理。你就当自己是个工具,没事就站在一边不声不响,有人冒犯小师叔了就大嘴巴子招呼上去,不用考虑修行。” “遵命。” 泮宇明拍着额头走到一边开始小声打电话。 泮妮娜担心地望着卫浩清:“循义,卫浩清出手会不会太重?” “放心啦,我这师侄手很稳,说打骨裂绝不会打成粉碎性骨折。” 泮妮娜也走到一边跟她母亲讨论着什么。 ... 泮妮娜爷爷家所在的村子在山里,的确条件不是很好。就连通往乡道上的那条路都是烂尾的,一开始是很标准的两车道柏油马路,中间变成了满是裂缝的水泥马路,最后一段,居然是土路,只有路两边的一些残留的石子和沙子表明曾经有过打算修路的痕迹。 车慢速行驶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我忍受着剧烈的颠簸,伸出左右手护住母亲和泮妮娜的头顶。泮宇明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这段路十公里,五年前我找设计院估价总计三百八十万。我把全款打到村里账上让他们修路,没多久就告诉我钱不够了,后期陆陆续续又追加了近三百万。修了整整三年,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感觉他们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我就放弃没再加钱了。” “贵村就紧着你这一头羊往死里薅羊毛啊。”我感叹道。 泮宇明叹了口气:“村子里的确穷了点,人穷志短,再加上有人眼红...唉,不说了。” 说着就到了那小村。村子本身也不是很大,处于半山腰,依着山势房屋陆续排列着,周围有些梯田。还有几个山头种着果树之类的经济作物,长势不是很好。 周英指了指那些山头:“前些年有个外来户承包了这几个山头种果树,按合同年年交钱。等果树开始结果了,他们村居然要收回果园。外来户告上法院,官司打赢了。没成想一夜之间,发现果园里果子都被摇到地上摔烂了。那承包户亏了上百万,大哭一场,走了。” 这都住的什么人啊!我心里颇觉得厌恶,看了看泮妮娜。还好妮娜的性格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泮妮娜可能猜出了我的想法,对我翻了个白眼。 一路摇到泮妮娜爷爷家,我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晕乎乎地下车。妮娜爷爷家在村子的最高处,也是全村最大的一幢房子。有两进的院子,加上厢房,我估计里面住了七八户人。果然,在泮宇明的介绍下,我知道了这个大院住了泮宇明的父母,他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及一个小儿子,小弟及弟妹一家四口,他大哥的大儿子一家四口,大哥的二儿子一家三口,二哥的大儿子一家三口,二哥的女儿一家四口。一大家子见了泮宇明都很高兴,围上来问长问短。 外面一进院子已经在摆桌椅了,边上的临时灶台有人在烧菜。有些早来的村民已经坐在一边磕着瓜子聊着天,带来的孩子跑来跑去,混杂着几只黄狗芦花鸡。第二进院子估计是自家人吃饭的,就三张大圆桌,清净了许多。 我将给长辈的礼物一一奉上,一阵闹哄哄和欢笑之后,收到了两个扁扁的红包。接下来落座喝茶聊天,三张桌子坐得满满的。令我诧异的是,没有人提些不合时宜的话题,也没人盯着问各种隐私,大家只是喝茶吃零食打哈哈。我正奇怪地左右张望呢,眼睛瞄到了站在我身后板着脸四十五度望天的卫浩清。原来如此,在民宿泮宇明和泮妮娜打电话,大概就是事先给他们提了个醒。我忙招呼卫浩清坐下,他微微躬身,然后摇摇头继续看天。看来,懂不懂规矩,关键要看规矩后面的站的是谁。 下午五点宴席准时开始。菜的口味有些偏咸,当地喜欢放生姜,不能说美味吧,好在我口味的包容度很大,都能接受。倒是母亲,周英,泮妮娜,都是浅尝即止。期间我又试图叫卫浩清一起吃,但他依旧拒绝了。 吃得兴起,泮家有几位喝多了开始跑到前院去敬酒了。前院也有人开始拿着酒瓶酒杯到后院敬酒递烟,热闹之余,局面开始有些乱了。 我站起来:“老妈,周阿姨,妮娜,天黑了,院子里风大,你们到堂屋坐坐喝点热茶吧。” 话音未落,后面一个带着醉意的大嗓门响起:“怎么?这刚到敬酒的时候,侄媳妇侄孙女怎么能走呢?我敬三位美女一杯。” 泮妮娜的爷爷说话了:“这是我本家弟弟,喜欢喝酒,没什么的,你们就陪他喝一杯吧。” 我转头道:“不好意思,几位女眷累了,要到屋里休息会儿。” 说完我张开双臂护住她们:“来,慢点走。” 身后那声音有些恼怒:“怎么的?看不起我?站住,别跟我在这假正经。别说陪我喝杯酒,就算让我抱抱...哎呦...” 随着一阵桌椅打翻之声,那声音叫骂起来。 我将母亲她们护送到堂屋,转身,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瘦老头坐在地上指着卫浩清大骂不已。卫浩清倒背双手,眼睛盯着东边天际一颗若隐若现的星星作沉思状。泮家几个兄弟上去劝,谁知那老头一见有人劝,更来劲了,将卫浩清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我直摇头:卫浩清是被遗弃的,小时候,已经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骂过无数遍了,真不缺你这一遍。 这边正拉扯着,门外摇摇晃晃进来一个壮汉,一面喊“爹”一面把老头拉了起来。老头跳着脚指着卫浩清,说卫浩清打了他。那壮汉一听,怒吼一声,操起一条长凳就冲着卫浩清奔去。 我忙拿出手机拍摄,今天可有好戏看了。泮妮娜跑到我身边,看到这一幕,尖叫了一声。 长凳抡向了卫浩清的头部,“啪”的一声,在卫浩清头侧断裂,前半部飞出三米多远,砸在另一张桌子上,顿时碎瓷与鸡腿齐飞,汤水共长天一色,周围的人一阵惊呼躲闪。那壮汉有些傻了,愣在原地,望着长凳的断端发呆。卫浩清将眼神从那颗星星转向壮汉,缓缓抬起手,调整了一下手掌的位置,然后给了那人一个耳光。 一声脆响,如同有人在黑夜里甩了个响鞭。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卫浩清没怎么用力。那壮汉倒在了一堆椅子中,捂着脸嚎啕大哭。那老头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起哭。 泮妮娜的爷爷奶奶估计是见得多了,波澜不惊,指了指围观的人,挥了挥手。于是人群一拥而上,拖着那对父子俩出了内院。不一会儿,外院传来一阵哄笑,然后有人提议干一杯,接着又热闹如初了。 内院的泮家人很快收拾了桌椅,重新上菜添酒,继续喧哗。我在堂屋门口对着卫浩清招招手,他闪现在我面前。 “浩清,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小师叔,应该的。” 我下到院子里,从一张桌上拿了一大碗菜,又从其它碗碟里夹了些许,堆得高高的,端了回来放在堂屋桌子上。泮妮娜去厨房盛了一大碗饭过来,还带了双筷子。 我道:“现在不会有人敢跑到堂屋来闹了,你坐下消消停停吃吧。” 卫浩清便不再客气,坐下来就吃,我们四人围坐着看他吃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泮妮娜提议联句作诗。我连连摇头表示才疏学浅不敢献丑,结果周英和我母亲来了兴致,一定要玩这个。 我只得道:“我说了不玩你们非要玩,等会儿出丑了你们不许笑。” 她们纷纷表示同意。 周英先起头:“山路何弯弯。” 母亲接道:“游子衣锦还。” 泮妮娜忙接下去:“筵宴乡邻醉。” 我想了想,憋出两个字:“乱蹿!” 众人都笑了起来,泮妮娜轻轻拍了我一下:“联句呢,你这两个字算什么呀?” 我:“这是三句半呀,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曲艺形式。” 母亲打趣道:“娜娜想来点儿阳春白雪,偏偏平儿不学无术给弄成了下里巴人。” 泮妮娜还要说什么,周英说话了:“我们联的也不规范,只要能应景押韵,就可以了。” 还是丈母娘好啊,我连连点头附和。 泮妮娜对我皱了皱鼻子,警告道:“你可不许来那种‘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之类的。”说完想了想道“百亩果园半枯焦。” 周英:“昔时夜半树自摇。” 母亲忍着笑:“信口雌黄缘何事?” 我脱口而出:“白嫖!” 边上的卫浩清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泮妮娜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一个劲地摇:“粗俗!下流!阿姨妈妈都在,你什么词都敢说啊!” 母亲边拍着卫浩清的背,边跟周英一起笑。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官宣 这次晚宴发生的不愉快事件,使得泮宇明处在了两面受敌的悲惨境地:泮氏家族觉得泮宇明的未来女婿带来的人殴打本家长辈让他们在村里大丢颜面;而周英和泮妮娜则觉得泮家长辈言行不端还企图伤害她们带来的客人是对她们的藐视。熬到了晚宴结束,回优溪镇的路上,垂头丧气的泮宇明开着车还得一路安慰着气鼓鼓的妻女。 所以中年男人压力大,泮宇明就是一个缩影。明明身价不菲,但左有乡土思想浓重的父母,右有一肚子洋墨水的岳父母,身边是强势的妻子以及有自己想法的女儿,活得很累。 我不得不劝道:“其实今天也挺有意思的,我也算见识了这边是怎么过年的,真热闹。”说着从椅背缝伸出去拉住了泮妮娜的手。 周英叹了口气:“每年都会这么闹一出,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跟娜娜不愿意去婆家了吧?还有人说闲话是我看不起老泮家。呸~” 泮宇明尴尬地笑笑,在后视镜瞄了卫浩清一眼,笑道:“卫师父下手可真...犀利。” 卫浩清微微点头:“应该的。” 周英嘻嘻直笑,泮宇明不再说话。 我的手跟泮妮娜的手纠缠着,嘴上说道:“泮叔叔你不知道吧?浩清要是真发力,那个哭哭啼啼的壮汉脑袋飞了,身子还能站好一会儿呢。” 母亲拍了我一下:“别胡说。” 我尖叫一声:“妮娜,老妈打我。” 泮妮娜回头看了看:“阿姨,打得好。” ... 初五一大早,我带泮妮娜去青云观拜见了各位师兄。几个师兄都很高兴,除了二师兄,看到泮妮娜后若有所思。 大师兄破例允许我带着妮娜在观里各处参观。在一圈兜兜转转加解说之后,感觉妮娜有些累了,就带她去我以前住的听涛台休息。 背着象泥鳅一样扭动的泮妮娜晃晃悠悠过了铁链,将她放下。泮妮娜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在不大的听涛台上四处跑动。 我生怕她探头看下面时掉下去,佯作生气道:“以前不是来过一次吗?怎么跟第一次来似的?” “上次是晚上,又冷又累,什么都看不清。原来这里风景这么好。”说着她又把着棵小树探出半个身子向悬崖下方看去。 我抓住她的腰带,忽视了她的抗议,将她拖向小屋:“你不要做这些危险动作,万一掉下去,我以后可怎么办?” 泮妮娜嘻嘻笑着,不再说话。 进了屋,看见屋里窗明几净的,知道师兄每日有派人打扫清理。 我将泮妮娜按到床上:“昨晚睡得晚,今天一大早爬了一个多小时山,又在观里转了一个多小时,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 “嗯。”随即她又正色道:“循义,这里是道观,你可不能趁我睡着偷袭我哦。” 我义正辞严:“我是这么邪恶的人吗?” “谁说不是呢?” 我转身刚想跟她辩论一番,却见她已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遂不再出声,轻轻走出屋子掩上了门。 现在换我在听涛台上四处探视了。自从被“逐”出山门,还是第一次健健康康地在听涛台晃悠。一个助跑借力,我跃上了“听涛”石,盘腿坐下,打算吐纳呼吸一阵。一抬眼,大师兄背着手站在对面的“望月”石边看着我。 大师兄过来,必定有事。我连忙跳下大石,顺铁链到了对面,给大师兄见礼。 大师兄面色沉重:“金顺已经被收编了。” “大师兄,这我知道。” “以金顺的秉性,绝不会背弃罗教的。何况罗教那个小教主也还在,所以他只是借被收编的机会蛰伏积蓄力量而已。” “大师兄,我更担心的是金顺会借着他目前的权力来打压正派。道消魔长之后,对他重组魔教更有利。” 大师兄望着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的铁链:“天师府来信,说是上面正在考虑以后怪力乱神之事由专门部门来处理,让正一各派近期收敛一些。全真那边也有类似的信息过来。释教那边据说从正月十五起将不再出寺行法事。” “你要小心。”我跟大师兄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正邪之战中,罗教是在正一教所在的南方覆灭的,而正一的神霄宗起了很大作用;罗教的余孽又是折在神霄宗青云观的渡云和卫浩清手里;正一各派里,神霄一脉以青云观为首,弟子贵精不贵多,在民间影响不大但在正教里名声很响;大师兄是众望所归,我是由于气运凑巧搏了个大虚名。所以我跟大师兄一旦出事,对正派道友的士气来说打击很大。 大师兄笑笑:“我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名不副实,又在世俗中。我已叮嘱卫浩清跟着你,但千日防贼,百密一疏,你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躬身:“是。” 大师兄舒了口气,忽然神色促狭,低声问:“二师弟说你这次带来的女子与上次带给他治病的不是同一人,是真的吗?” 我捂着嘴低声道:“是的。” “哪个是正房?” “大师兄,带来拜见你了,当然是这个。” 大师兄神情悲悯:“师父有一次失口说你要死在女人手里,我那时还琢磨怎么可能。现在看来...你好自为之吧。”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师兄,你给我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大师兄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说道:“师父只说了那一句,再没说过别的,我也不敢问。不过...” “不过什么?” “事后我找你三师兄给你起过一卦,是归妹卦,象里显示贯胸断头之灾。你三师兄不信,重新以沾血金钱起卦,得诗一首:冤冤相报何时了,爱恨情仇未可消。却惹红颜冲冠怒,断首相望两依依。” 我心中暗忖:三师兄两卦里都有断头的描述,那肯定跟翠翠有关。翠翠的事引起了某个女人的怒火,结果我被捅了一刀?翠翠已经死了呀,不论是泮妮娜,还是张燕琳,都不会为了一个去世的人捅我的吧?难道是是卞雯?她的确跟翠翠太象了,翠翠会借她的手来向我讨债?不可能,翠翠只会护着我。哎,想那么多干嘛?我只要不跟卞雯有关系,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我低首道:“多谢大师兄指点。” 回到听涛台,我越想越不是滋味:翠翠的死是我的原因吗?归根结底,是我拐带她逃走的。而她也是为了我,拒绝了活命的机会。也罢,如果是翠翠回来讨债,我还给她就是了。 我嘴里念念有词来回踱着步,一回头,看见泮妮娜在床上坐着,正疑惑地望向我这边。 我强笑道:“妮娜,醒啦?睡得如何?” “循义,你刚才一直走来走去自言自语,说什么‘讨债’‘斩首’的,那是什么?” 我一拍脑袋:“刚才大师兄跟我说了最近有位施主因前世夙怨要来做法事,想让我写篇诔文,我正拟稿呢。吵醒你了吧?” 泮妮娜伸了个懒腰:“我以前从不睡午觉的,觉得睡不安稳,醒了也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今天忽然发现午睡好舒服啊。” “那是因为这间屋子我数十年如一日在里面念经作法,功德充盈,灵气氲氤,在里面睡一会儿,就能洗筋伐髓,排毒驱邪,强身健体,返老还童。” 泮妮娜摇着头:“油腔滑调!亏你以前还是观里的道长。” 正说着,有人敲门。我打开门,原来是明心,提着个茶壶。明心躬身施礼:“五老爷,泮姐姐,大老爷让我送壶茶来。” 泮妮娜一把抱住明心:“明心,好久没见了呢,长高了。” 明心红着脸挣扎着:“我不是小孩子了,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泮妮娜拧着他的脸蛋:“这才一年,你就装小大人了?” 明心挣脱泮妮娜跑了出去。 ... 初六,我,母亲,泮妮娜去了上海。奶奶和父亲的墓在金山区,外公外婆的墓在青浦区,一天去两处祭扫也是够累的。不过,礼不可废。 我也是第一次给我这没见过面的老爸上坟。看着墓碑上那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帅气小伙的照片,难以想象他居然是我父亲。 母亲让我给父亲上了三炷香,又让我磕了头。泮妮娜也很乖巧地跟着一起跪下合十致敬。 抚着父亲的墓碑,母亲微微叹气:“平儿,记住,你父亲叫俞致诚。” 随即母亲又对着空中喃喃:“诚,孩子大了,儿媳妇也找好了,你就安心吧。” 我也得说两句:“爸,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按理说,您现在如果不是在哪个城隍庙当差,就是已经投胎了,但是我还是应该来告诉您一声:您放心,我有生之年一定把老妈照顾得好好的。说到照顾老妈,我可得批评您几句...哎哟...”腰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我收住了话头。 泮妮娜收回手,合十轻声道:“叔叔好,一切请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姨跟循义的。” 在奶奶以及外公外婆的墓前我可不敢过于口无遮拦,毕竟是长两辈的亲人,更何况还有一根软软的手指抵着我的后腰,我只是老老实实上香磕头默祷后恭敬告退。母亲在每位长辈墓前都跪下轻声说了些话,泮妮娜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晚上,找了一家餐厅,在靠窗的位子一家三口舒舒服服坐下来吃晚饭。 母亲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不一会儿,母亲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泮妮娜说也要去,两人一起离开了。 我看看窗外,马路对面孤零零停着一辆车。我站起来走出餐厅,径直走到那辆车边上,敲了敲驾驶位车窗。车窗降了下来,顾志军的脸显现。 “顾副局,没看见路沿涂的黄色漆吗?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顾志军边上冒出一个大头:“就是你这个坏人不让我见妈妈,我让爸爸用枪打死你。” 我掏出手机,按下110:“喂,110吗?我举报一辆车牌为沪A 1XXX88的车违章停在永福路的EMI餐厅对面。是的,路沿是黄色漆。我已经拍下了车子的车牌,等着你们派人来处理。对方自称是副局长...对,很嚣张,说没人敢管,还说要用枪打死我。” 顾志军笑着摇摇头:“这样能闹出什么结果呢?”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志军看了看手机,对着我示威地晃晃:“是小霞打来的。” 我看着远处驶来的交警摩托车,伸出小指对顾志军晃了晃,回了餐厅。在位子上坐好,看到两名交警停下摩托车,其中一名上前对着顾志军敬了个礼,开始问话。 泮妮娜回来了,在我边上坐下,拿起菜谱若无其事地说:“循义,阿姨还有一会儿才能出来,我们先点菜吧。” “我老妈在干什么呢?” 泮妮娜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立刻变得楚楚可怜:“阿姨...在打电话。” 我笑笑,转头看向窗外。顾志军正打着电话,很不耐烦地对着那位交警摇手,那意思是别打扰我。我心中直呼有趣有趣。交警也是个老警察,一点不怵,又敬了个礼,继续对着车内的顾志军说着什么。顾志军将车窗升起,交警大声警告着,试图阻止,但没成功。于是那老警察拿出扩音器对着车窗大声警告,在我坐的地方都能隐约听到声音了。年轻的交警在摩托车后备箱取出破窗器,跃跃欲试。老警察还是比较谨慎,摇了摇头,拿出对讲机呼叫起来。 这时泮妮娜推了推我,我回头。她指着菜单:“循义,我们点这个情侣套餐好不好?” “当然好,就是这个了。” “可里面的配菜是西兰花...” “我最近忽然想吃西兰花了。” “嘻嘻”泮妮娜蹭了我一下:“可是给阿姨点什么呢?” “鳕鱼吧,老妈对牛羊肉一向不感兴趣。” 说话间,一辆警车跟一辆拖车到达,老警察拿起扩音器再次警告。估计顾志军也担心事情进一步闹大,开门下车,从口袋里掏出证件,跟交警说着什么。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察级别比较高,他一脸严肃拿过证件仔细验看,边看边问着什么。顾志军态度恭敬了许多,腰也有点弯了,有问必答。 母亲回来,坐在背对窗口的位置,望了望门口,似乎有所期待。泮妮娜拿起菜单坐到母亲边上:“阿姨,你看看,这个鳕鱼套餐你喜欢吗?” 母亲心不在焉地附和着,眼光在餐厅里梭巡,看了几个圆桌,若有所思。 我抬起手:“服务员,请过来,点菜。” 母亲下了决心似的突然说道:“平儿,等会儿还有两个人要来。” 我用眼角余光瞟着窗外:在后来的警察的坚持下,顾志军无奈坐进车里。接下来摩托车开道,警车在后,顾志军的车被夹在中间,离开了现场。 母亲见我不说话还斜着眼,叹口气:“老顾说平平很想我,今年既然不能一起过春节,那一起吃顿饭行不行,我答应了。” 我点头:“行!” 母亲惊喜地望着我。 “不过,如果姓顾的爽约,老妈,那以后就别再弄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菜上来了,汤上来了,主菜上来了,母亲眉头微蹙,但还是优雅地吃完了。当甜食和饮料也上来时,母亲拿出手机离座。 泮妮娜看看母亲的背影,看看我:“你干的?肯定是你干的!” 我无辜地摊开手:“你看我动都没动。” 过了会儿,母亲怒气冲冲走了过来:“平儿,怎么回事?” 我不解地望着母亲:“老妈,怎么了?” “老顾说你举报他违停,他现在被带去交警队了。” “老妈你觉得这话靠谱吗?顾副局,因为违停,被交警带回交警队?就算顾副局掏出的证件人交警不认,但交警不都是当场扣分罚钱然后放人的吗?” 母亲一时语塞。 我摆摆手:“算了,反正姓顾的说什么你都信,都是我的错:我早早算好了他会违停,然后派出了连他都搞不定的交警,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把他连车带人带回警局。” 母亲看了眼泮妮娜。泮妮娜用手指戳了戳我肋下:“循义,怎么能这样跟阿姨说话啊?” 我哼了一声。泮妮娜又对母亲道:“阿姨,循义一直跟我坐在这里,也没打过电话,不可能是他举报的,顾叔叔肯定是误会了。” 母亲将头发一通乱揉长叹道:“老的小的没一个省心,我不如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泮妮娜忙搂住母亲:“阿姨,别这样。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我连忙接话:“是啊是啊,我们还要老妈你帮着带孩子呢。我俩都没经验,只能靠你了。” 母亲平静下来,拍拍泮妮娜,站起身:“好了,回家吧。”说完对着我脑门狠狠弹了一下,径直离去。 ... 初十,送泮妮娜和她母亲上了去米兰的飞机。转身看见泮宇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调侃道:“泮叔叔,你这个春节过得似乎挺紧张的啊?” 泮宇明倒也爽快:“我一直担心有人会打我电话发我信息,你周阿姨心太细了,一点破绽都不能有。” 我正色道:“泮叔叔,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不可能老房子着火抛下一切跟那女孩在一起的,而且就算你肯,人家还不一定要两手空空的你呢。早点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女孩子。” 泮宇明含含糊糊:“我会的我会的。” 言尽于此,再说就招人厌了。坐在回安临的车上,我跟泮宇明都没有说话。浑身上下都觉得没劲,我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想想刚才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一身污泥还要装白莲花劝他人行善。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报应迟早要落到我头上的。再一转念,那就在这之前,尽情享受吧。拿定主意,顿时有了精神,给张燕琳发了条消息,告诉她下午我要去咖啡馆跟她计划元霄节出游活动。 花整整三小时才到安临,我下车已是浑身酸痛。跟泮宇明道别,进入家里喝了几口水,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往咖啡馆。 进了咖啡馆,发现生意不错,座位基本都坐满了。跟众人打了招呼,我直奔二楼房间,打开门,却看到墙边放了一张硕大的按摩椅。这个不错,我直接躺上去按下了开关。按摩椅有规律地动了起来,真舒服啊。我正哼哼着,门开了,张燕琳站在门口。 见我很享受的样子,张燕琳笑问:“钱大哥,还满意吧?那天跟姐姐一起逛街,碰巧这椅子特价,我就买了。你房间没什么家具,这张椅子可以让房间看上去没那么空。” 我点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帮我按。” “少来。你一整个春节都不见踪影。” 我哀叹道:“没办法啊。四处跑亲戚,还去上坟,忙得四脚朝天。” “是忙泮小姐那边的事吧?” 有点酸味儿了,这时候不能否认,要正面化解:“是啊。唉,无奈啊,人是老妈指定的,推是推不掉的。不过,在我坚持下,老妈对你的看法有所改变了呢。” 张燕琳睁圆了眼睛:“真的?” “那还有假?我把你一通通的夸,老妈对你的看法也越来越正面。元旦不是还请大家去家里过节了吗?放在以前,那是不敢想的。” 张燕琳坐在床边低头不说话,嘴角略微有了些笑意。 我看看气氛已经缓和了,便道:“前一阵我跟你姐还有振邦都说过了,正月十四那天我俩就出发,十六回来。你这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燕琳连连摇头。 “那就好,接下来做点什么呢?”我站起来朝她走去。 张燕琳连忙站起来:“下面客人很多,我是跟卫哥打了招呼溜上来的。” 我提高声音:“浩清,燕琳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下来,你那边看着点。” 张燕琳捂着嘴笑道:“卫哥怎么可能听得到。” 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拿起手机,点开了卫浩清发来的语音,免提播放:“知道了。小师叔注意节制。” 我笑道:“方圆一里内,就没有卫浩清听不到的声音。” 张燕琳愣了一会儿,忽然大惊失色想起了什么:“天啊,那岂不是我们每次他都...”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蒲苇韧如丝 正月十四,我带着张燕琳先去了衢州。逛了古城墙,拜了南宗孔庙,吃了梅干菜小烧饼和辣鸭头,大半天就过去了。 接下来,去车站坐大巴去江山市,我的想法是住在江郎山下宾馆里,第二天一早就开始爬山。买了票,在候车室坐下。张燕琳估计是累了,靠着我肩膀睡着了。候车室里人不算太多,毕竟正月十五了,在家过完春节的人们都在往大城市流动,象我们这样逆行的人不多。 我看了车次大屏幕,确认了车次时间,掏出手机想看点什么,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人影径直向我走来。我警觉抬头,那人对我笑笑,是净源! 净源在我边上若无其事地坐下,丝毫不在意我的怒视。 “怎么又是你?每次我一出来玩你就出现。”我咬牙切齿低声道。 净源叹口气:“你就不适合旅游,你一旅游,必定出事。” “这次是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跟一个叫孙果的案子有关。” 我暗自心惊,嘴上装着若无其事:“安临一霸的孙果?不是早死了吗?” 净源眼望前方,轻声说:“我现在在省厅当差,你是知道的吧?” 我想起了老黄,没好气地说:“知道。就因为你和金顺被省里收编,我的后台愤而辞职,连带我也混不下去了。” 净源无视了我的不满,继续道:“我跟金顺长老的办公室隔壁,是一个小会议室,因为据说有领导要改为它用,一般情况下没什么人使用。” 我竖起了耳朵。 净源接着说:“今早也是奇了怪了,所有会议室都是满的。于是我看见分管打黑除恶的卞厅长跟几个人一起进了小会议室。你猜猜那几个人里我看到了谁?” 我皱着眉看着他:“长话短说,车要开了。” 净源看了看大屏幕道:“还有二十分钟,足够了。” 见我板着脸,净源摇摇头继续道:“好吧,你别不耐烦。里面有你的继父。我当时很好奇,就回办公室贴着墙偷听。墙那边传来的声音比较模糊,但还是听了个大概,是孙果那个案子的专案组开会。你那继父怀疑孙果的死跟你有关,但是没证据。一个叫小魏的提出能不能以非常手段从你或者你身边的朋友那里问出些信息。专案组几个人对此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卞厅长否决了小魏的提议。不过会议结束后我后来看到你继父跟小魏两人留在会议室里嘀嘀咕咕,估计在冒坏水儿呢。” 我心里暗道该来的总会来。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看着净源:“你一直帮我,因为什么原因?” 净源作思索状:“嗯...泮小姐是我心中的女神,你出事了,她一定会痛不欲生。我不想她难过。” 我凑近他耳朵:“你-放-屁!” 净源躲开,揉了揉耳朵道:“粗俗。”说完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加了句:“对了,我那新师父,金顺长老,对你可是满腹怨气,有踩你一脚的机会,他肯定也不会放过的,千万小心。”随后潇洒地挥挥手,扬长而去。 这时肩膀上的压力减轻,我回头,见张燕琳坐直了身子望着我。 “你听到了?” 张燕琳点点头,紧张地问:“钱大哥,怎么办?” “怎么办?该吃吃该睡睡。就姓顾的那点脑浆子,跟变质的沙拉酱差不多,能想出什么坏点子?放心,我是谁?左手一摇五雷轰顶,右手一挥万剑穿心,才如子建貌比潘安,玉树临风人中龙凤,渡云法师是也。” 张燕琳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放了心,笑道:“钱大哥你真有那么大法力吗?” 我拧了拧她的脸:“别老是钱大哥钱大哥的,就我们这关系,你是不是该叫的亲热一点了?” 张燕琳扭捏问:“怎么叫?” “叫哥哥。” 张燕琳坚决摇头:“我不要做你妹妹。” 这小姑娘思想还挺保守。我说:“那就叫我义哥吧。哎,听起来有点江湖味儿,不过也挺好。” 张燕琳垂下眼帘:“义...义...义哥。” “哎。”我应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起身,说:“开始检票了,走啦。” ... 江郎山景区最主要的景点就是由三座山峰组成的“三片石”。这三座山是丹霞地貌发育晚期的典型代表,远远看去,三根三百多米高的石柱就这么直挺挺地插在那里。说是石柱,其实是三座石峰,尤其是最高的郎峰,比另两峰粗大许多,就算远看,也没有“片石”的感觉。 走到其中两座山峰之间的夹缝构成的“一线天”时,我深有感触地说:“以前也去过其它的几个‘一线天’,但江郎山的‘一线天’才是最符合字面意思的。” 一线天两侧是三百余米高的石壁,脚下是长长的台阶一路向上,最窄处只有三米来宽,伸开双手似乎就能够到两边。向上看,头顶一条细缝发出淡淡的天光。走在台阶上,山风吹来一阵云雾,顿时四周开始昏暗起来。张燕琳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有些害怕。 在一片朦胧中,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笑声。是那种很讨厌的,带着吆喝的挑衅的笑声。张燕琳抓着我胳膊的手一下子握紧了,我都感觉到有些痛了。 我轻轻拍拍她:“别紧张,听声音也就两个人。估计就是无聊的游客,没事的。” 张燕琳没理我,依旧盯着前面那团雾,仔细听着。那阵笑声停了下来,接着,一阵有节律的口哨声传来,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哄笑声。 张燕琳松开我,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那口哨声和笑声没停,依然一阵阵传来。听声音,那声音离我们的位置大约还有一百多米。我估算了一下,要是我冲过去,这段上坡台阶得半分钟,张燕琳留在原地可能会出事,这明显就是调虎离山嘛。我在口袋里摸出降噪耳机,拉开张燕琳的手,给她戴上,然后打开降噪功能。 张燕琳含着眼泪看着我,我指指下山的方向,拉着她往回走。往下走了几十米,路边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我走过他身边,盯着他。那人个不高,但很结实,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瓶水。我看了看那瓶有些浑浊的水,对着他摇了摇手指,在脖子上用食指划了一下。那人尴尬地笑笑,后退到石壁边靠着不动。 走出了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张燕琳捂着嘴边哭边走,速度极快,我只好一路追着她。唉,好好的旅游,这次又要泡汤了。能让张燕琳如此紧张的,估计也就是过去那段不堪的经历了。那两个发出哨声和笑声的人,还有下山时遇到的那个人,看样子是准备把我引开好对张燕琳下手。奇怪的是,那个拿着水瓶的家伙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忌惮?粗壮如他,如果不认识我,肯定会觉得对付我和张燕琳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管怎么说,此地不能久留。来不及细问,回到旅馆,收拾了行李,我们立刻下去退房。前台小姑娘正在帮我们前面的客人办理着手续,这时张燕琳“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我那个戒指。” 我看了看张燕琳手上,那个蓝宝石戒指还在,倒是另一个颇大的我一直觉得挺丑的戒指不见了。那戒指是黄铜质地,戒面是个五分硬币大的红色仿宝石的塑料,上面还有一道豁口,模仿猫眼石的效果,但是假得一眼就能看出是地摊货。姐妹俩都有一个,是她们患难时期互赠的礼物,所以虽然难看,但她俩一直戴着。除了洗澡睡觉时候摘下来,张燕琳其他时候都戴在手上。 我看看前台还在忙碌,就准备跟张燕琳一起去房间找。张燕琳看看后面还排了两个人,就对我说:“义哥,我自己去吧,我记得放在床头柜上了,很快就下来。” 我正犹豫着,前面那客人离开了,前台小姑娘招呼着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便道:“给你五分钟,立刻回来。” 张燕琳应了一声,将手机交给我,小跑着离开。我走上前,将房卡递给前台。那女孩子看了我一眼,接过房卡,拿起电话道:“302退房。注意,有东西落在房间了,女客正上来拿。”带着点萧山口音。 接着她礼貌地对我笑笑:“先生请稍等。” 我心想萧山好歹也是杭州的,你跑到江山来做服务员,是嫁鸡随鸡还是这里工资特别高?猛然间心跳得厉害,有点不舒服。便换了个姿势,侧身靠着柜台,百无聊赖看着没什么人的大厅。咦?刚才排在我后面的那两个人呢?我猛转头,眼角余光捕捉到前台急忙闪躲开的眼神。不好!我扔下行李就往电梯跑去。 电梯停在十层迟迟不下来,我连忙跑到安全楼梯处,一步三阶直冲到三楼,跑到302房。房门开着,里面没人。我进屋瞄了一眼,又看了看卫生间,便冲出门。跑到电梯口,见电梯还在八层往下运行,就往另一个安全楼梯处,顺着楼梯向下跑。二楼处有个人正往上走,见我下来,没有要让的样子,嘴里还喊着“当心当心...” 我一眼认出他就是刚才排在我后面那两人中的一个,也不多话,对着他跳下,飞脚踹出。那人一头栽下楼梯,我踩过他的身体继续追下去。这个安全通道通往停车场,我跑出通道口,一辆银色面包车正往出口开去。 我拔腿便追,边追边指着那车喊:“杀人啦,快拦住那车。” 门卫走出值班室,正要问个究竟,那车一个加速撞断自动护拦,飞驰而去。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蒲苇韧如丝2 我追出路口,那车已经顺着盘山道绕了一个大弯开到我对面了。我看着隔着峡谷直线距离也就四十来米的面包车,从口袋掏出一把纸人,在手指上咬了一口,将纸人在伤口上抹了一把,然后念动咒语,扔出纸人,指着那辆面包车大喝:“疾!” 纸人在空中飞散开来,乘着风,飘飘荡荡追着面包车而去。我掏出电话打了110,然后回到酒店。不出所料,前台已经不是给我办手续的那个。等警察来了,我报了案,描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警察立刻去监控室调录像,却被告知监控出了问题,当天正在维修。 这下有些麻烦了。没有迹象表明张燕琳是被人绑架的,就连那个门卫,也只能说有车撞断了收费栏杆跑走了。不久,那辆车被找到了,车上的司机正呼呼大睡,据说是喝多了,问什么都不知道。 接案的警官看着我,抓了抓头,表示他们会尽力寻找。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出去接了电话,回来后一脸严肃:“钱先生,由于您的女友失踪不到24小时,也没有证据表明她是被绑架了,所以现在还不能立案。但我们对这起事件非常关注,从现在起到满足报案条件的24小时内,请不要离开酒店,我会派一名警员陪着你。” 这,看来上面有指示要限制我的行动。那就不担心了,肯定是魏维伟和我那继父搞的鬼。 我松了口气,靠在了床上,指了指沙发:“请坐,请问警官怎么称呼?” 那警察道:“叫我蒋警官就行。我不坐了,等会会有警员在门口,请不要随便出门。” “蒋警官,那我这段时间的住宿费,不会是自费吧?” 蒋警官回答:“这个,我们会跟酒店说明情况给你作出减免的。” 我打蛇随棍上:“那能不能帮我说说,给升级个豪华套房?反正是酒店免费,你们也不花钱。吃饭怎么解决?我先声明,我不吃盒饭的哦。还有,我一天要喝两杯咖啡的,必须是小蓝杯,别的牌子我喝不惯。这间房的Wifi太慢了,能不能给我拉一根专线上网?还有啊...” 蒋警官转身便走,出了门将门重重带上。 过了一会儿,我拉开房门,门外站了个年轻警察,对我横眉怒目的。我也不敢多说,毕竟人家坐办公室好好的,忽然被拉到这里来站岗,任谁不是一肚子气啊,得理解。 我关上门,走到房间的窗边,试着开了开,窗是向下开缝的,我用力推到极限,那条缝看起来似乎可以钻出去。向下看看,是宾馆的花园。我将羽绒服先从缝里扔了出去,然后从那道缝里硬挤了出去。双手挂在窗台上,向外微微一荡,手一松,一秒后我便一屁股摔在了楼下的草坪上。捡起外套穿好,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宾馆自带的小花园。花园不大,但里面的花草都维护的很好,有一扇小门通往外面的大路。我快步朝门口跑去,还差点掉进一个看起来像是枯井的洞里,还好我反应快避过了。出了小门,找一个僻静处,拿出一个纸人,作法侦测张燕琳的位置。那纸人原地转了几圈,指着一个方向不动了。我调出手机地图,画线记下方向。接着从花园后门爬出,扬招了辆车,开出约十公里远。下车再次作法,那纸人又指了个方向。于是在地图上按照纸人给的方向又画了条线,两线交点处,是一个叫渡尾村的地方。再次扬招了辆车,前往渡尾村边上的渡头村。 那个的哥很是健谈,知道我要去渡头村,再听我口音不是当地人,便问我是不是去爬蜈蚣头山的。 我假作大吃一惊:“师傅,你怎么猜这么准?” 的哥很得意:“老板,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穿着又不像谈生意的,那去渡头村就只可能是去爬蜈蚣头山的啦。”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蜈蚣头山好玩吗?” 的哥呵呵了两声:“那山嘛...你要是住附近的,偶尔爬爬也还可以。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有点不值了。” 我失望道:“我看了网上一个视频,觉得风景很好,所以才过来的。” 的哥笑道:“网络视频都是用各种角度拍摄加后期上色剪辑,真的哪有那么好看。倒是再过去十几里的渡尾村,边上的蜈蚣尾山,以前风景不错的。可惜后来山上开了个采石场,差点挖了半座山,上个月政府才派人关掉。” 我懊恼道:“这样啊。来都来了,就去蜈蚣头山随便看看吧” ... 下了车,从渡头村走到了渡尾村,已是下午四点了。作了法,让纸人在前面带路,我跟着。纸人一路走向山里,我心里暗道:不会是那个采石场吧。别说,纸人真就把我带到了一个采石场。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一边戴手套,一边看着那纸人一扭一扭的走到一栋两层简易房前,顺墙爬上二楼,贴在了一扇窗户上。 我现在对着的是那栋小楼的背面,要上去只能绕到正面。我弯着腰一路小跑到了楼边,找了扇窗户向里望去。里面原来应该是一个食堂,一些桌子和椅子东歪西倒地散落在里面。再走几步,见一扇窗户是用报纸糊上的,就停下仔细听了听,里面似乎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贴着墙绕到了小楼的正面,发现那间传出哼哼唧唧声音的房间是厕所。想了想,还是先把上厕所的人解决了比较好。 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在门边听了听动静,刚要进厕所,楼上面掉下一个烟头,接着有人大声说道:“四眼你个蠢货,装个无线网这么慢,从中午弄到现在。那边可等的不耐烦了啊。” 那个叫四眼的陪着笑:“龙哥,这根网线很久没用了,查了半天发现有个地方断了,不过您别急,信号是通的,我带了全套工具,马上就能修好。” 那龙哥道:“你找的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手机信号这么差,视频都开不了。” 四眼无奈:“那边说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咱也不敢违抗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时另一个娇滴滴的男声响起:“龙哥,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不如我们先跟那妞玩一会儿?” 只听一声脆响,那龙哥怒道:“你个屁精,要玩轮得到你?我他妈都不敢玩。等会儿视频一开,那边看出点问题来,是你兜着还是我兜着?”停了会儿,他又叫道:“铁头,铁头呢?这孙子,让他在外面看着点,一趟趟跑厕所偷懒。” 四眼劝道:“龙哥,铁头被那小子踹在心窝子上,岔了气,跑肚拉稀也是没办法。” 龙哥骂骂咧咧走开了。我定了定神,举着石头闪身进了厕所,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提着裤子后退了两步,瞪着眼张嘴正要骂,我一看,这不是在宾馆被我踹下楼梯的家伙吗?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手里的石头捅进了他张开的嘴里,随后一记弹腿踢在他两腿之间,趁他疼得弯下腰,再一个正踹,将他嘴里露出一半的石头全数蹬入他的大嘴。 在躺倒的铁头身上,我找到了一把二十厘米长的匕首,绝对是管制刀具。安置好软绵绵的铁头,我找到楼梯上楼,看到空中拉着一根黄色的网线,便用它试了试铁头的匕首,果然很锋利。 摸到二楼,走廊上没人。就听一间房间里传出那个龙哥的声音:“小琳啊,别的也不说了,你就告诉我,果老大是怎么死的,说出凶手来,我就放了你。你放心,这摄像头呢,我只是跟别处的兄弟们视频作个证,否则他们都怀疑是我干的。” 张燕琳呸了一声。 龙哥又说:“小琳,果老大待我不薄,我是一定要为他报仇的。但你放心,当初你是我开苞的,我自然不会对你怎样。说出来,我放了你,还给你这些。”接着嘭一声,什么东西被拍在了桌上。 还是一阵沉默。 龙哥干笑了几声:“小琳,你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也没办法保你。这里荒郊野外,还有四个大男人。哥几个东躲西藏了几个月,太想找点乐子了。”随即屋里传来一阵哄笑,夹杂着口哨声。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龙哥接起电话,一阵嗯啊之后,龙哥大骂:“怎么又断线了?四眼,四眼!这视频刚通就又断了。那边的条子说要让我回去吃牢饭,我要是回去吃牢饭,之前就先埋了你。” 四眼忙道:“龙哥别急,可能是接触不好,我再看看。”随后一阵拖桌子拉板凳的声音。 这时张燕琳说话了:“龙哥,我要是说出是谁,那人会杀了我跟我姐。” 龙哥怒极反笑:“你不说的话,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你?” 张燕琳叹了口气:“龙哥,我信你。只是...能不能再多给点,说出那人,我跟我姐就得离开安临逃命了。” 龙哥嘿嘿笑了笑:“小丫头,跟我讨价还价,有意思。” 张燕琳恳求着:“龙哥,那天,我就在现场,那人一个人就把果爷,天哥,帕拉哥全杀了...” 龙哥忙道:“等一会,等摄像头弄好了你再说。四眼,你快点。小琳,刚才电话你也听到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视频是条子要看的,条子也想抓这个人。你说出他是谁,条子抓人,你拿钱,皆大欢喜,你还不用担心被报复。” 张燕琳没说话,许久,才怯怯地说:“龙哥,能不能把那钱拿过来我仔细看看?毕竟您东躲西藏了那么久,身上还有这么多钱也挺...” 龙哥嗓门大了起来:“怎么?还怕我拿天地银行的钱来糊弄你?”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蒲苇韧如丝3 张燕琳哀求着:“龙哥,我只要一说出来,在安临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跟我姐逃命就只靠这些钱了。如果就是我一个,我绝对不会提这种要求。可是,我现在得为我姐确认一下她的救命钱啊。” 龙哥哼了一声,过了会儿,只听他道:“看看,闻闻,见过这么多钱吗?” 张燕琳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那种甜的发腻的鼻音,欣喜道:“龙哥,是真的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龙哥,你把它放到我衣服里好不好?拉开领子放进去,求你了。” 龙哥嘿嘿淫笑着,另两人吹起了口哨。 我有点愤怒了,正握匕首,抬起腿准备踹门。口哨声忽然变成了尖叫声,接着有人摔倒在地。张燕琳歇斯底里地喊着,一声声击打声传来。 我一脚踹开门,门后一人被撞得踉跄扑倒。另一人喊叫着跑到门口愣住,正是四眼。我将匕首穿过镜片插入了他的左眼一旋,随即推开他,跑到倒在地上正准备爬起的那人边上。那人发出娘娘腔的哭喊声,转头望向我。我抱住他的头,膝盖对着他的脖子磕了下去。一声脆响,那人不再言语。屋子里只剩下张燕琳那边传来的一声声钝击声。 我起身朝张燕琳看去,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血,手里举着一张只剩一半的椅子,正对着地上一个人狠狠地打着,每打一下就哭喊一声。 地上那人倒在一汪血中,脖颈处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有节律地喷着血,整个脑袋被椅子拍打得血肉模糊,身体随着每一下打击在颤抖。 我走过去,试着喊了一声张燕琳。她浑然不觉,只是嘶哑地喊叫着一下下认真地打着地上的那具身体。她这是被杀气和愤怒魇住了,双眼血红,这时候不能正面拉她。 我绕到她身后,猛拍了她一下,大喊:“张燕琳!”然后趁她一愣,一把抱住她,想将她拖离那具人体。我还是错估了一个愤怒中的女人的体力极限,张燕琳举起椅子反向越过头顶拍在了我的背上,随后松开椅子,双手箍住我的手腕,将身子猛地一转,我双脚顿时离地,被她带的旋转起来。张燕琳大喊着转着圈向墙靠近,看架势是想将我横着拍在墙上。我只得弓腰收身将腿盘住她的腰,然后挣出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转着圈的她失去了平衡,与我一起摔倒在地。我挣脱开来,抓住她的右手反扭至身后,膝盖顶住她的腰眼,大声喊:“燕琳,是我,钱循义!” 张燕琳大口喘着气,挣扎着,眼睛瞪得很大。我一声声呼喊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松下来。当她终于定下神,扭头看清我后,放声大哭起来。 被魇住的人,这口气一松,立刻就崩溃了。现在只能先安慰着,让她平静下来。我把张燕琳抱到一个角落,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噩梦醒了,我来了,一切都好了。” 过了许久,张燕琳终于缓过来了。她止住哭泣,挣脱我的拥抱,紧靠着墙角颤声道:“义哥,我...我好像杀人了。” 我佯装不解:“你?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墙角大喊大叫。那三个人是我干倒的。” “义哥,我还是记得的。你看。”说着张燕琳将血淋淋的右手抬起,颤颤巍巍伸出食指。 她的食指上戴着的就是那个黄铜戒指,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红色塑料戒面上的豁口处,出现了一截薄薄的刀片。那刀刃伸出来也就五毫米,明显是美工刀刀片制成,上面满是污血。 “你用这个割断了绳子,骗他走近,抹了他的脖子,然后用椅子拍翻了他?” 张燕琳也不知是在发抖还是在点头,抱着膝蹲坐着,看着脚下的地面。 “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妞,干的不错,你成功引起了爷的注意。”我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手指上的黄铜戒指慢慢取了下来。 我仔细研究了这个黄铜戒指,那个塑料仿红宝石戒面侧面有个小按钮,用手一按,里面的小刀刃就会从戒面的长条缝里弹出,然后自动锁紧。我暗道一声好险:想当初我第一次对张燕琳不轨的时候,她要是有心反抗,我估计跟那个龙哥下场差不多。 我将戒指放进外套口袋,走到张燕琳面前将她羽绒服拉链拉开,道:“赶紧,脱下来。” 张燕琳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见我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脱下了外套。我见她准备解皮带,怒道:“想什么呢?赶紧去楼下卫生间,把脸上手上的血洗一洗。靴子上的血迹也都清理干净。” 张燕琳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我追上去说:“卫生间倒着个人,你别吓着了。” 接下来就是清理现场。张燕琳抡过的折椅,我把大的零件找齐了,堆成一堆。她的羽绒服上全是血,好在面料是防水的,我把内胆拆下。用拆下来的外套将椅子残件打了个包,又想了想,把地上那几段被割断的绳子在包裹上缠了几圈。对了,刚才张燕琳好像用椅子也砸了我一下。我脱下衣服一看,果然,外套背部有一块血迹。没办法,如法炮制,拆下内胆穿上,外衣也打进了那个包裹里。找了块抹布,四下看看擦擦,整理停当。 张燕琳出现在门口,怯怯叫了声:“义哥。” 我看了看,她脸上手上都还算洗干净了,可牛仔裤大腿处还是有几片血迹。我皱了皱眉,想着怎么处理。张燕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指甲钳,然后脱靴子,再脱下了裤子。用指甲钳在裤腿上剪了个小口子,她用力撕下了裤腿。随后穿上了自制的“热裤”,又穿好靴子,再套上羽绒服的内胆。我打量了一番,虽说这穿法在正月似乎清凉了点,但也不算太出格。 看看收拾停当,我示意张燕琳拾起那个包裹先到楼下等我。等她出去后,我开窗开门通风,翻找出一堆报纸破布,用桌上的一个打火机点燃,又将桌子拖到火堆上方,拉了几个矮柜靠近桌子,随后离开。到了楼下,看看浓烟从楼上的窗户和门里冒出来,我满意地点点头。 张燕琳看着大火,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厕所瞟了一眼,走出几步又忍住了。我盯着她,她低下头:“义哥,铁头...以前也没怎么欺负过我,那段时间...还帮过我几次。” 我叹了口气:“燕琳,记住,你没有以前了,也不认识什么铁头铜头。转过身,站在这里别动!” 我来到厕所,那个铁头已经醒了,嘴里塞着那块石头,正靠在墙边,举着部手机艰难地在上面点点划划。我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看了看,微信界面里,他发出两个字“救命”。 而对方是个备注为“魏条子”的人,回了一句“怎么了?” 铁头正在编辑的对话框里是“他来了”,还没发送出去。 我冷笑了一下,将对话框中改为“逗你玩呢,傻子。”点击发送。 这种工地厕所挖的是那种旱厕,一个个蹲坑又宽又深,我将铁头的手机扔了进去,“扑通”一声传来。我又拖着铁头,将他拉到蹲坑边上,轻声说:“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说完我抬起他的双腿,将他推向蹲坑。铁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伸开双臂撑住蹲坑两侧。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有些不耐烦了,对着他双腿之间再度狠踹了一脚。铁头停止了抵抗,我将他大头冲下送入了粪坑。 出了厕所,简易房的二楼已是烈火熊熊。我拉着张燕琳从采石场的正门下山,顺着江港河向市区方向走去。走了约三公里,我接过张燕琳手中的包裹,抡圆了原地转了一圈,撒手甩出。包裹飞出十几米远,在空中解体,瓤子皮子四散落入河中。又走了一段,拐上公路,找到公交车站,上了辆去市区的中巴。 从市区打了辆车回宾馆,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在路上,我想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现在不知道门口守着的警察是否已发现我离开了房间?不管发现没发现我的离开,该怎么事后解释张燕琳的回归呢?我忽然想起了宾馆小花园里的那口枯井。 到了目的地,我带着张燕琳从小花园的门进去,将自己的计划轻声告诉了她。到了枯井边,我拉着她把她放到井里。随后从花园的通道进入宾馆,摸到我房间所在的那层。真是运气,那位警察小哥不在我房间门口。听到边上的服务员休息室传来交谈声和嬉笑声,估计警察哥正跟小服务员们聊天玩闹呢。我的房门口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泡沫饭盒,这就是我的晚饭吧。我刷卡进屋,进浴室对着镜子把自己清理了一下,把衣服换了。 我到卧室推开房间的窗户,随后跑到门口拉开门,大喊:“来人啊,我好像听到我女友的声音了。” 喊了两声,那警察小哥跑了出来,对我没好气道:“乱嚷嚷什么?回你房间去!” 我指着房内对他说:“我听到下面花园里有我女友的声音。” 那警察将信将疑,随我进了房间,在窗边侧耳细听。张燕琳在枯井里,求救的喊声自然会被各种障碍物阻挡一部分,但在夜里还是能隐约听到。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惊无险 那警察听了会儿,脸色一变,转身就向外冲。他一边冲下楼,一边用对讲机说着什么。很快,到了小花园里,已经有三名警察在那里搜索了。 我们一面侧耳倾听,一面用手电打着光四处察看呼叫。不一会儿,一名警察叫了一声:“在这里。” 大家围上去,打着灯向井下看去。张燕琳坐在井底,一手撑地,一手遮着眼睛。 接下来阵仗挺大,呜哩哇啦来了四五部警车和一部救护车,张燕琳被接走了,我被带到一个房间接受询问。 进房间一看,老熟人,魏维伟警官。我打了声招呼,找了位子坐下。魏维伟皱了皱眉头,边上一个拿着笔记本的小警察对我训斥道:“让你坐了吗?这么随便。” 我一脸无辜:“法律禁止中国公民在你俩面前落座吗?请问律出何处,法犯何条呀?” 魏维伟制止住了小警察,对我笑笑:“请你来这里,想问你什么,估计你自己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我连连点头:“是的。关于这起案件,我认为有三个疑点:一,在三片石一线天那里吹口哨寻衅滋事的人是谁?二,在宾馆前台冒充服务员的女人是谁?三,宾馆的监控系统好巧不巧在最关键的时候坏了,是谁指使?” 小警察“嘭”的一声合上本子,怒道:“钱循义,你不要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你的每一件事我们都很清楚!” 我躬身:“愿闻其详。” 接下来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盯了一会儿,魏维伟打破冷场:“小钱啊,有些事,可大可小。比如孙果案,击毙他的人,被称之为英雄也不为过。至不济,也是正当防卫吧。可是,就算他是罪大恶极,毕竟是杀了人,认定到底是哪种情况,一套程序总要走一遍的。我这里明人不说暗话:这个案子,案犯嫌疑人很大机会会被无罪释放的。” 我一脸懵懂听了一会儿,狐疑道:“喂喂喂,你这样跟我一局外人说案情,合适吗?不违反保密原则吗?我好歹也是在公安局呆过几天的,警察守则还是懂的。” 魏维伟摇摇头:“局外人?小钱,孙果怎么死的,你我心中有数啊。” 我摇摇头:“你有数没数我不知道,我肯定是有好几个数。”我掰着手指继续“一个数,被机枪扫死;两个数,被炸弹炸死;三个数,两个保镖为了他争风...” 小警察一拍桌子打断了我:“钱循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左右看看:“宾馆一楼小会议室啊,门外头有标牌的。老弟哎,你不会不识字儿吧?” 魏维伟再次制止了要发飙的小警察,对我说:“小钱啊,耍嘴皮子是没用的。” 我向后一靠:“喂喂喂,如果你是让这孩子扮白脸你扮红脸,那我劝你别闹了。如果你是真管不住自己的手下,那我建议要么换一个,要么你就辞职吧。” 魏维伟还想说什么,我一拍脑袋:“被你都绕糊涂了,我们不是在谈我女友被绑架的案子吗?怎么扯到孙什么果了?对了,孙果那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详细的对社会的警方通报,喂喂喂,你刚才说的,我能在网上发布吗?” “不行!”魏维伟斩钉截铁地说。 “那,还是回归我女友这件案子吧。目前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魏维伟看着我的眼睛:“案发后你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我点点头:“是啊,门口有个警察看着,面相可凶了。” “服务员送来的晚饭你为什么不开门拿进去?” “女友被绑架,心急如焚,哪里有胃口。” 魏维伟一脸不解:“我记得你女友是安临瀚海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吧?” 我也一脸不解:“国家有法律规定只能有一个女友吗?就好比魏警官你除了妻子还有两个女友,我诧异了吗?” 那个小警察睁大了眼睛,回头望了一眼魏维伟,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魏维伟一拍桌子:“钱循义,你不要胡说八道!” “OK,OK,都别互相拆台了,那么让我们回归案件本身吧。喂喂喂,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魏维伟气得笑了起来:“小钱,你知道蜈蚣尾山吗?” “恕我孤陋寡闻。” “我再提醒你一点,蜈蚣尾山上有一个腾龙采石场。” 我喝了声彩:“好名字,听起来就生意兴隆啊。” 魏维伟摇摇头:“这采石场被废弃了,今天里面还死了三个人,伤了一个人。” 我心里一动,脸上一脸沉痛:“这世道,怎么了,动不动就死人。” 魏维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不想知道伤者说了些什么?” “死三伤一,绝对是大案了,我能听吗?行,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听。” “伤者在被救出来的时候,说了你是凶手。” 我冷笑:“喂喂喂,熟归熟,可是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的话,我还是会告你诽谤的。”我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道“这是询问是吧?我能录音的吧?”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我心里快速分析着:那个四眼是被匕首从左眼捅至没柄,我记得还转了一下刀把;娘娘腔是磕断了脖子,很明显的九十度;龙哥就更别说了,那脖子上的血跟消防龙头喷水似的,还被金属椅子拍了几十下;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茅坑里的铁头,可他就算没被粪尿淹死,躲过了大火,嘴里还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呢,我尽力一脚蹬进去的,他被救出来的时候还能说话? 复盘完毕,我心定了下来。见大家都不说话,我咳了两声,语重心长道:“喂喂喂,我知道你也是急着破案。但是,你不能掺杂个人感情乱怀疑啊。是,我跟我继父也就是你师父顾志军是有家庭矛盾,但你不能因此栽赃陷害我吧?我,无辜受害者,女友丢了,我报的案。可疑的宾馆前台可疑的监控消失你不查,却拿着一些怪问题来盘问我,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广大人民群众吗?” 魏维伟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小钱,看来我们都太激动了。这样吧,等你女友的询问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可以回安临了,在这之前,还请你在宾馆房间里呆着。” 我断然拒绝:“这不行,我得去医院看我女友。” ... 到了医院找到张燕琳所在的病房,我从窗户里看到有两名警察正在跟她对话。当即我推开门冲了进去,搂住张燕琳放声大哭。张燕琳被吓了一跳,轻拍着我不知所措,那两名警察也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名女警察道:“这位先生,我们正在询问作笔录,你是否可以出去?” 我抬起头刚要说话,外面进来一个人,说道:“秦姐,魏头儿打电话来说赶紧收工...” 这萧山口音好熟悉,我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虽然这刚进来的女人穿着警服,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是白天那个前台小姑娘。我假装没认出来,扫了她一眼,又望向张燕琳,与她执手相看泪眼。 背后的女警估计是与屋里的两名警察做了手势使了眼色,那两名警察说了几句场面话,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他们刚一离开,张燕琳立刻咬着我得耳朵轻声说:“刚才进来那个警察,很象我们办退房时候的那个前台。” 我轻声说:“不是很象,就是她。看来是警察跟那几个混混合作布了个局想从你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那几个混混...”张燕琳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指。 我捧着她的脸:“你被那几个混混追着,慌不择路跑到花园里摔入枯井,一直昏迷到晚上才醒过来,大声呼喊才得救的。” 张燕琳点点头:“我刚才就是这样说的。” “那就行了。” 张燕琳神色黯然地说:“义哥,以前,我曾经...” 我托住了她的下巴:“燕琳,你的以前,已经过去了。我关心的,是你的现在和将来,不对,是我们的现在和将来。” 张燕琳睁大了眼睛,然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捂着嘴哭了。我将她搂过来,靠着我。这妮子,一直背负着过去的担子,今天就让她哭个痛快,完全放下。过了许久,她抽噎着渐渐平静下来。 我心疼地捏捏她的脸:“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买了小烤饼,本来还热乎着呢。” 看着张燕琳抹着眼泪快速消灭着小饼,我也对她精神和肉体的韧性有了更高的评价:只吃了一顿早饭、爬了半座山、被歹徒绑架逼问、竭斯底里大发作消灭了一个壮汉、在寒风中光着腿走了几公里、又在枯井里躺了半个小时、被警察询问...一天之中经历了这么多,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居然没事人一样胃口大开,几乎吃光了我买的十个干菜肉末小烤饼。 当她拿起最后一个小饼,才注意到我一直盯着她,脸一下子红了,尽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迟疑地将那枚小饼递向我道:“义哥,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我的心微微有些痛:“你能吃就吃,控制速度别噎着。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我走到饮水机边拿杯子接水。 接了半杯热水半杯冷水,试试不是很烫,我递给张燕琳,她一口气喝光。过了会儿,估计是小烤饼的面皮在胃里被水泡发开来,她皱着眉起床揉着肚子。 我又好气又好笑:“吃那么多干嘛?又没人跟你抢。要不要去厕所吐掉?一直撑着可不好受。” 张燕琳想了想,摇摇头:“吐了就浪费了,我去走廊里走走吧。”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妮子能处 这次出游,因为各种不愉快的事件,不得不提前结束,我带着张燕琳气鼓鼓地回了安临。当然,我不开心,也不能让某人没事人一样。回来当天晚上,我向母亲哭诉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并根据我的视角全面还原了事件的本末经过。接着我要过她的手机,打开免提拨给顾志军,引经据典舌灿莲花地骂了他半小时,顺带好心告诉他小胖子三天之内有80%概率中邪丢魂,让他时刻注意着。骂完之后我身心舒畅,跟母亲道了晚安上楼睡觉。接下来,顾志军应该还会再度接受母亲盘问质询,今夜必定无眠啊。 半夜,手机响起,我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泮妮娜打来的视频通话。我顿时清醒过来,打开灯深呼吸几次,拍了拍脸,随后接通视频。 泮妮娜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屏幕上。我心里暗道不好:这几天忙乱中,忘记跟泮妮娜联系了。一天不联系还好说,三天就过份了。 泮妮娜瞪着眼盯着我不说话。我心里转着无数个念头,假装打着哈欠有些抱歉道:“妮娜,这几天发生好多事,累死我了,今天刚回家。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结果靠着一眯就睡过去了。” 泮妮娜还是不说话,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些生气。 “妮娜啊,怎么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你最亲爱的我可是刚刚摆脱了一场冤狱啊。” 泮妮娜面露担心之色,但嘴上依旧不悦:“几天不跟我联系,现在装什么可怜。” 我心里继续嘀咕着:妮娜知不知道我跟张燕琳一起出去了呢?要不要明说?现在有四种可能性,一是她知道,我明说,显得我坦荡,加分;二是她知道,我隐瞒,导致灾难性后果;三是她不知道,我明说,显得我坦荡,加分;四是她不知道,我不说,以后还是有可能暴露,导致灾难性后果。电光火石间我拿定主意,还是要坦白一点。 我长叹一口气:“前两天我带着咖啡店的一个伙计去衢州拜访客户,被我那后爸设计冤枉了。” “哪个咖啡店?你为什么要帮咖啡店拜访客户?”泮妮娜眉头皱了起来。果然,女人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就是我以前打工的那个咖啡店呀,我入股了,现在是股东之一。” “你带的伙计是那个一直带着口罩不肯摘的女人吗?” “不是,是那个跟你吵过嘴的女人。” 泮妮娜想了想,道:“那个高个子的服务员?” “是啊。你还有印象吧?” 泮妮娜脸色不变:“那回,她可是把我给气哭了。” 我一脸跋扈之色:“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去就把她开掉。” 泮妮娜面色缓和下来:“那不必,她只是个打工仔,也不容易。你说你后爸陷害你,怎么回事?” “那个孙果,你还记得吗?就是安临的黑老大,不是莫名奇妙翻车死了吗?正好那天我骑车出事嘛,我那后爸就打算把两件事扯到一起,给我安个罪名。” 泮妮娜急问:“他怎么你了?” “那还用说?抓进去,大灯照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轮番审讯;大锤隔着厚书打胸口;湿毛巾捂脸滴水;这几天我过得凄惨啊。” 泮妮娜松了口气:“看你还这么夸张,那就是没把你怎么样。跟阿姨说了吗?” “哪敢说啊,你知道我最担心刺激到老妈了,要是说了,她不知道要流多少泪呢。” 泮妮娜冷哼一声:“那就是说了。好了我有点事,晚点再聊。” “喂喂喂...挂了?”我看着手机目瞪口呆。 这也太冷淡了吧?气死我了!再拨过去,一直无人接听。我正怒打心头起,窗口传来一声轻响,我一转头,窗户已经开了,卫浩清跳了进来。 我大喜:“卫浩清,还是你好,听燕琳说了吧?我可是...” 卫浩清没理我,走到墙边,对着挂着的那张川北地图,拾起桌上的红蓝笔,圈了两处地方。接着,他转过身,一脸胜利的笑容望着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刚才的话继续:“我可是被顾志军和他那徒弟给害惨了,这次出行被他们弄砸了。” 卫浩清“嘁”了一声,一脸不屑:“旅个游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用红蓝铅笔敲了敲地图“看看,这才是你最该关心的。” 唉,又是翼王藏宝。我心里早就不抱希望了,但卫浩清这是一心为我忙碌,我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站起来,凑近地图,我挤出一脸惊喜:“又有新发现了?” 卫浩清将我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走到地图边,先点了点安顺场西边约二十公里处他画的那个红圈。我仔细看了看,圈里是一处叫神仙梁子的山峰。 我看着卫浩清,等他下文。 “小师叔请看。”卫浩清从怀里抽出一卷纸,打开,是一张一米见方打印的地图,他将地图用图钉钉在了墙上。 这张地图的原图应该是一张古代手绘地图,比例尺不是很准确,但每处山峰河流村庄甚至洞穴都标注了。地图上也画了两个大圈,看位置跟卫浩清在我墙上地图上画的圈是一样的。 卫浩清指着老地图上的紫打地(安顺场)西边那个圈,说:“这座山,以前叫神山梁子,东边十里有个黑龙洞,西边五里是二彪峰,我把它们连起。”说着他将这两处之间用笔画了条线。 我想了想:黑龙跟青龙,彪跟虎...没说话。 卫浩清指着地图继续:“南边这里有个龟背石...” 我立刻反驳:“这个龟背石离了有三十多里,是不是远了点?” “小师叔你别急呀,你看,北边不到一里,是鹿吁坂。龟背石是不是象锅底?锅底就是锅顶嘛。鹿吁坂,反过来读就是‘反一路’,你看我再连一根线...是不是正好在神仙梁子这里?你再看,神山梁子脚下有个苦水潭,面山背水了是不是?” 我冷笑一声:“浩清,你是越来越会牵强附会了。这个过,另外一个圈你说说是什么,说完赶紧回去做咖啡。” 卫浩清嘟囔了一句,指着另一个圈,点了两下,语调高亢起来:“小师叔,你看这里。地处冕宁县,东边有座青龙寺,西边这座山是‘尼罗摩搏’,你猜它的意思是什么?就是彝语的‘两只老虎山’的意思啊。” 我点点头:“有点意思了。” “虽然我没找到‘锅顶背后反一路’代表的意思,但是东西连线上,只有这个地方...”他指着一座叫“俄尔则峨”的山峰继续道:“边上有个湖,你看湖边上都是山崖,只要找到这一带的红色石崖,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我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窗户:“出去的时候别忘了把窗户带上。” “小师叔!”卫浩清有些急了。 “浩清啊。你看这个‘俄尔则峨’,在冕宁县东五十几公里的群山之中,而冕宁县到安顺场,有一百多公里吧?” 卫浩清看看地图,点点头。 “翼王在师祖拜访的第二天就出发前往紫打地,真有宝藏的话,只可能是出发前派那个罗教教主去藏宝的对不对?” 卫浩清又点头。 “翼王行军到紫打地用了四天,在紫打地又等了三天后全军覆没。罗教教主带着几十车财宝进大山百余里到达埋宝地,最快需要几天?” 卫浩清顿了顿说道:“四天。” “埋宝需要几天?” “一...一天吧。” “罗教教主杀光同行之人,自己骑马出山需要几天?” “一天。” “到了冕宁没见到翼王,再快马加鞭追到紫打地需要几天?” “两天。” 我笑了:“就是说最快需要八天,请问埋宝人怎么赶得上清军对翼王大营袭击那时刻呢?所以不可能是埋在冕宁县山里的。” 卫浩清扳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垂下头,然后又抬起头:“那第一个圈里那个神山梁子...” “出去,我要睡觉了!” 卫浩清磨磨蹭蹭走到窗边,推开窗。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内疚,缓和下语气,我说:“浩清啊。” 卫浩清转身,眼睛看着地面。 “浩清,谢谢你。小师叔不是对你发火,只是不希望你把时间花在虚无缥缈的探寻上。生死有命,还有好几年呢,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才是我现在最希望的。” 卫浩清躬身,然后跳出窗外。看得出他还是有点脾气的,窗户故意没给我关上。 我刚起身要去关窗,门被敲响了。我应了一声,门开了,母亲走了进来。 “你把老顾设计你的事跟娜娜说了?” “老妈,这几天为了这事我都没跟妮娜联系,今天她兴师问罪来了,我不说实话怎么可能?” 母亲揉着太阳穴叹着气:“这下好了,娜娜她家发动了所有的关系。老顾刚才打电话来说已经有五六个电话问过他这件事了,有领导有熟人,都是旁敲侧击让他别感情用事的。” 难怪刚才妮娜急匆匆挂了电话,原来是托关系去了。这妮子能处啊。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木牌 四明山事件及之后的行动,罗教势力几近全灭,形势一片大好。但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正教最近减少了很多活动,甚至很多观庙的出家人开始闭关。相对的,道消魔长,罗教有死灰复燃的景象,还有很多小教派也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不过这些麻烦都有专门的部门进行处理,在社会层面上也没有太大影响,所以歌照唱,舞照跳,一片祥和。我暂时属于无业人员,颇为自由,每天就是家,咖啡馆来回溜达。 一日,我睡到自然醒,在家磨蹭到快十二点,懒得弄午饭,就去了咖啡馆准备随便对付一顿。进了屋坐下,张燕琳端着托盘从我身边掠过,顺手放下一个鸡蛋。我拿起鸡蛋,还是热乎的,有些疑惑,四处张望,想着谁能给我一个解释。过了一会儿,张燕琳给我上了汉堡和咖啡,告诉我说农历三月初三要吃野菜水煮鸡蛋。 三口两口吃完简餐,看张燕琳还是忙的不可开交,我就坐到柜台边,跟卫浩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也就说了没几句,店里涌进五六个女孩子,直奔卫浩清而来,我只好知趣地让座。 上楼,坐上我的按摩椅,正要享受,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准岳父泮宇明打来的,忙接通:“泮叔叔好。” “小钱,有空吗?” “当然有空。” “有件事想拜托...”泮宇明话音未落,一个急切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循义,你到娜娜外公家来,立刻!” 听起来是泮妮娜外婆的声音,我立马答应:“好,马上。” 妮娜外婆这么急找我,应该只能是妮娜大舅舅家表姐夫的事情了。我起身,将斧子塞进包里,又放进了符和三清铃,外加一把桃木小剑,下楼打了招呼,叫车直奔妮娜外公家。 泮宇明给我开的门,我问是什么事,他也没说,只是指着屋里让我快进去。一进客厅,就见表姐周慧瑶抱着女儿周熙熙,哭的跟泪人儿似的。大舅舅大舅妈和外公外婆围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那孩子,心中一惊:那孩子已经跟春节时见过的判若两人。当时那孩子肤色白皙,眼神灵动,现在面色灰黑,嘴唇干裂,闭着眼呻*吟着。 这时泮宇明在边上说了情况:妮娜的表姐夫郑方明春节后对几只股票进行了准确的判断和操作,使证券公司在疲弱的市场里大赚特赚。公司为他新成立了一个基金让他管理。但能力大了,脾气涨了,身体虚了。周慧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劝了郑方明,让他去青云观看看。谁知郑方明勃然大怒,婚后第一次对她家暴。周慧瑶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奋起反击,几下便打倒了郑方明。此后郑方明就不再回家,在外租房住了。不久郑方明病了,住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是各脏器不明原因衰竭,只能靠药物维持。这还不算完,三天前,周熙熙在幼儿园忽然摔倒,随后就再没清醒过来,一直昏迷着喃喃自语。去医院检查,也是各脏器衰竭,查不出原因,医生建议住院进一步治疗。周慧瑶想起我曾经说过的话,连忙抱着孩子去青云观,谁知青云观大门紧闭,不对外开放了。 “没办法,现在只有找你了。”泮宇明道。 我安慰了外公外婆几句,伸手搭上那孩子的手腕。周熙熙手腕冰凉,脉搏几乎摸不出来。我凝神用意识探查,一股寒气猛然从周熙熙脉口处直刺我中指中冲穴,我一激灵,抖开了周熙熙的手腕。 所有的人都望着我,眼神中充满希翼。我摸出一张驱邪符,默念咒语,拍在周熙熙印堂之上。周熙熙发出一声惨叫,猛翻白眼。 我戟指点在她头顶百汇穴,大呼:“出!” 周熙熙忽然不动了,睁开眼睛,望着我,笑了起来。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我抽出第二张驱邪符,将她翻身后拍在她背上,再次戟指点在她百会穴,大叫“出!” 周熙熙嘴里飙出一股血箭,继续笑,笑得似乎要断过气去。 这已经不是邪气了,这是邪灵附体,而且完全缩在五脏之内,强行祛除只会伤着这孩子。我心里苦笑,目前的状况已经超出了我能力之外。我拿出一张昏睡符,印在周熙熙额头上,周熙熙止住了笑,闭上眼睡着了。我再用一张辟邪符,折好放入一个小袋,给周熙熙挂在脖子上。 “外公外婆,熙熙的情况不太好。我的符也只能让她的情况不再恶化,治标不治本。当务之急,是找到根源,就是郑方明脖子上的那块木牌。只有毁了那块木牌,大人孩子才能恢复。” 这种邪灵并不强,但进入人体后抽取人的精气神,寄生于人体内脏,与人体逐渐融合,以外力强行祛除,等于在拉扯人的内脏。只有摧毁它的本命神主,也就是它最初所依附的那件东西,才能彻底结果它。 周慧瑶立刻告知了郑方明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号,泮宇明开车带着我奔医院而去。在车上我给大师兄打电话,但发现已经关机了。我忙拨通了卫浩清的电话。 “小师叔好。” “浩清,我大师兄手机怎么关机了?” “小师叔,青云观从正月十五起闭门了。师父和几位师叔都在观里闭关,手机肯定是打不通的。” “什么?那信众居士们怎么办?” “观里通知了居士们在家修炼。小师叔,这一阵上面管得比较严,金顺那帮人又一直在挑刺,师父不想发生不愉快的事。” 我对这种进入人体内的东西不是很在行,大师兄二师兄倒都是此道高手。目前师兄们出不来,我只能找卫浩清帮忙了。卫浩清虽说专精剑术,但符箓是大师兄的专长,他多年耳濡目染,总比我强一些。 于是我将情况跟卫浩清大致讲了一下,然后说:“浩清,我这边需要你帮忙。” “小师叔,医院地址请告诉我。” 二十分钟后,当我到达江大医学院附属医院门口时,卫浩清已经在那里了。当下也不多说,直奔住院部二楼。还没到郑方明的病房呢,远远的就感觉到了流出那房间门口的一丝丝秽气。 我俩赶到门口,对望了一眼,默数一二三,正准备撞门进去,门开了,一团秽气涌出,一位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发现我和卫浩清堵在门口,那中年医生疑惑地问:“是谁放你们两个进来的?” 我忙道:“大夫你好,我们是前边病房里的陪护家属,刚才出来透透气。” 那医生叹了口气,正色道:“没事不要出病房,现在管得严,你们乱跑,管理的护士要担责的。” 我连声称是。等医生离开了,卫浩清打头推开房门,我跟着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不大的房间里,躺着一个戴着氧气面罩的人。我刚要上去查看,忽然心生警觉,硬生生停住,卫浩清的手也刚刚扳住我的肩膀。 “小师叔,有问题。” “嗯,有东西在他身体里。” 卫浩清又将我拉退数步,警戒着说:“恐怕...是有东西在他尸体里。” 话音刚落,床头的仪器显示屏上的波形线突然变直,警报声响起,一个雾状的污秽灰影从郑方明的尸体上升起。 卫浩清大喝一声,抖出一张符。那符一碰到那团灰影上,立刻烧了起来。那团灰影企图退回郑方明的尸体,被我扔出的桃木小剑击中,灰飞烟灭。 “找那块木牌!”我压低嗓门说道。 卫浩清拉开尸体的衣领,尸体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我俩对视了一眼,我脑筋一转,急道:“那个医生!” 上当了,病房门打开时候,涌出的那团秽气掩饰了冒牌医生身上的木牌气息。 卫浩清拔腿便追,我紧跟其后。 卫浩清边跑边说:“奇怪,我没感觉那个医生有问题。” “我也没感觉到。难不成那医生能隐藏自己的气息让我们察觉不出了?” “小师叔,这番要小心了。”卫浩清刚叮嘱一句,猛然喊道:“在那里!”然后身形一纵,从二楼走廊的窗户跳了出去。 我没敢跳,继续走楼梯,到了楼下,早已不见二人踪影。我忙将手机拿在手里,以便卫浩清有消息我能立刻收到。 泮宇明刚停好车赶来,问情况怎样。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他,郑方明死了。现在尽快找到木牌毁掉,还来得及救回周熙熙。 泮宇明面露惋惜之色说道:“郑方明这人吧,自尊心特别强,性格偏激,跟同事朋友亲戚关系都处得很不好。偏偏能力还很一般,眼高手低总是感叹怀才不遇,这才走上这种邪路。” 这世上,个人能力有限,而欲望是无止境的。想借助歪门邪道达到自己目的的人太多了,但真的走上邪路,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我说:“我回家等卫浩清消息吧,快的话,今晚就能搞定。”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跑腿的跟上当的 我回了家,等卫浩清的消息。天色暗了下来,开始落雨。最讨厌下雨天了,湿湿冷冷的。 这种事情,给泮妮娜汇报一下是必须的。我拨了视频过去,她才刚起床。不过拨通的一刹那,我觉得无需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担心。于是视频开始后,无视她再三说赶时间上课的抗议,我就没话找话一直纠缠到只剩半小时就要上课了才心满意地足挂断。 晚上六点,卫浩清才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到安临博物馆后门去。我兴匆匆赶到地点,卫浩清带我翻墙进去,东绕西绕到博物馆地下二层一处偏僻的房间。 打开门,是一间储物室,两个被捆得如同木乃伊一样的人靠在墙角,其中一个正是白天冒充医生的家伙,另一个西装革履,上班族模样。 卫浩清指着那人说:“这个假医生是博物馆的清洁工,我跟着他到这里。他还换了衣服打扫了一阵子卫生,直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来,两人溜到这间屋子里,交换木牌的时候被我人赃俱获。”说着将牌子递给我。 我仔细察看了那块木牌,木牌颜色类似紫檀,正面是一个狰狞的鬼头,反面是几个奇怪的字符。木牌拿在手里,一阵阵阴冷传到手心。 我看看那两个“木乃伊”,两人都被堵着嘴,那个假医生拼命挣扎,上班族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拔出那假医生嘴里的抹布,那人立刻大呼救命,声音颇为宏亮。直到我一拳捣在他胃部,他才干呕着停止了喊叫。 我拍拍他肩膀:“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风水先生,叫我钱先生即可。那个年轻人是我徒弟。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假医生喘着气:“你们为什么抓我,我要报警。” 我又对着他肚子捣了一拳:“请问你怎么称呼?” “呕...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 我继续捣他的肚子:“请问你怎么称呼?” 就这样,当捣到第五还是第六下,他终于明白过来了,连忙道:“别打了...呕...我姓吴,吴志强,是...安临博物馆的...清洁工。” “你看,我问你答,一点都不难,对不对?那么我们继续。” 我拿着那块木牌的绳子,在他面前晃荡着:“吴先生,说吧,这木牌是怎么回事?” “不关我...啊” “我不想多费口舌,记住,每一拳就是我重复一遍问题。” “有人,有人出钱让我去医院拿这块牌子。” 我点点头:“这就对了。来,仔细说说。” “今早我正在做清洁,有个人找我,让我帮他跑个腿,去江大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部二楼205病房的病人脖子上取一块木头的牌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不肯去。但那人说给我三千块,这是我半个月工资了。我就想着一块木牌也不值钱,不算偷吧,于是就去了。” 我指了指那个上班族:“是他吗?” 吴志强摇摇头道:“不是。那人让我拿到牌子后在博物馆等着,五点有人会来找我来取牌子。就在我快下班的时候,这个人找到我来了。” 看他样子不像是说谎,我沉吟着没说话。 吴志强见我不说话,急忙道:“那个人,身材很高,一米九的样子,很瘦,方脸,平头,穿一件黑色大衣,很有派头。钱先生,我就是帮人跑跑腿,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堵住了吴志强的嘴。走到上班族面前,我取出他嘴里的抹布。 “请问怎么称呼?” 那上班族眼里满是恐惧,但硬撑着:“喂,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知道后果吗?” 我扶着下巴想了想,道:“好象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我不是很确定。”随后我一拳捣在他肋下。 那上班族惨叫一声,兀自嘴硬:“我是...我是春灿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你要考虑清楚...啊!” 我很是兴奋:“继续,我就喜欢用拳头重复问题。” 上班族摇着头:“别打了,我说,我说,你...能不能重复一遍你的问题?” 我又捣出一拳。 “大哥,大爷,别打了行吗?我刚才真没听清您的问题,求您再问一遍啊。” 我叹了口气:“请问芳名?” “免芳,我叫桂曦,是个律师。大大哥,我不是在吓唬你,我真是个律师...律师助理。” “桂曦,看你的年纪,也三十多了吧?还只是律师助理?” “唉,我没有律师证,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所里那些个狗屁律师,能力就跟狗屎一样,不就是有个证嘛。还有几个实习律师,干的活跟我差不多,也是尽给我白眼...” 眼见这家伙喋喋不休地有滔滔不绝的苗头,我提起拳头看了看,对面的声音消失了。 我举起木牌问:“这木牌?” 桂曦眼珠转了转:“有人让我帮他取这块木牌,说事成之后...。。嗷...唔...” 我停手看着他,他低着头哼哼:“大哥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只是个跑腿的。” 我看看边上架子上的一卷地毯,对卫浩清挥了挥手:“徒弟,来,用这地毯把他卷起来,露出头,倒着竖在墙角。” 卫浩清三下五除二弄好。我俩看着桂曦费力地用脑袋顶着地,脖子硬撑着自己的身体,不一会儿脸就憋得通红。 我蹲下道:“先坚持五分钟,等会儿我过来麻烦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啊。不然第二次倒竖起来,就是你的永远了。” 说完我将卫浩清拉到门外,问他怎么看。 卫浩清说道:“小师叔,这两个人轻而易举就被我制服,我都没动真格的。我看不像是木牌的主人。” 我点点头:“是啊,那个清洁工十有八九是跑腿的。那个助理虽然在说谎,但也不像这牌子的正主。” 卫浩清指了指我手上的木牌问:“小师叔,这个怎么办?” 我从兜里掏出小桃木剑,念着咒左划一下右划一下,上劈三下下撩一下,随后刺中那木牌正中心。那块木牌被刺处流出一股血水,伴随着叽叽喳喳的怪音。我又重复了一次动作和咒语,再刺,木牌又聒噪起来,再次流出血水。然后木牌烧了起来,也就是十几秒,化为了灰烬。 我推开门走进房间,卫浩清将那律师助理转了个个儿,依旧靠在墙角。卫浩清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我道:“师父,我饿了。” 我应了声,对桂助理说:“桂曦,我们也不想浪费时间了,你想清楚了吗?” 桂助理脸红得发紫,一头的汗,连声道:“我说,我说...” 这桂曦,到安临在律师事务所也干了七八年了,因为考不出律师证,情商又低,一直没有什么升迁的机会。期间也想过跳槽,但都没有成功。住着六人合租的房子,拿着全所最低的工资,给律师们打杂做苦力,还被新来的实习律师看不起。就在两周前,他在体检时发现身体里长了个瘤;上周,老家来了电话,弟弟准备结婚,父母让他赞助二十万元;今天,一个他暗恋的女实习律师转正并跟律所老大告白成功。打击接二连三,他几近崩溃。不等下班他就溜了出去,去一家五金店买了把切肉刀,放进包里,准备回律所大家一起玩儿完。路上,跟一个老头子撞了一下,平时遇事畏畏缩缩的他,第一次暴跳起来,准备动手打人。 那老人看了看他那发抖的拳头,问了一句:“你想不想改变现状?” “什么?”桂曦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你目前这种失败的生活,没有希望的挣扎,你没想过改变吗?那种充满活力,挥斥方遒,舌战群儒,为无数同行倾佩或嫉妒的人生,你想不想拥有?” 桂曦如同被人踩了一脚一样哀嚎了一声,拔出那把切肉刀,指着老头说道:“老头子,你也来笑话我?信不信我劈了你?” 老头笑了:“桂曦,你买这把刀,不就是去事务所劈人的吗?劈完了人,你的生命也就注定结束了。你不想试试一个成功的人生吗?或者,你就一刀劈了我,然后作为一个失败者结束你的人生?” 桂曦愣了一会儿,问:“怎样的成功人生?” “就是我刚才说的,为同行钦佩或嫉妒的人生。” “你怎么做到?我连律师证都考不出来!” 老头说道:“下午五点,去安临博物馆,找一个叫吴志强的清洁工,他会给你一块木牌。将木牌戴在脖子上,今后你就会顺风顺水事事如意。” 桂曦听了,心里有点动摇,嘴上却道:“老先生你是开玩笑吧?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那老头哈哈大笑道:“桂曦,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桂曦虽然智商情商都不高,但好歹也在职场上混了些年数,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便问:“那我要用什么来交换?” 老头道:“你除了命,还有别的吗?就用你的阳寿来交换,每一次成功,都要付出些许阳寿。” 见桂曦有些迟疑,老头又加了句:“反正你都准备不要命了,何妨用命来换些自己想要的呢?” ------------ 第一百七十章 八十老娘倒绷孩儿 桂曦说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说:“大哥,事情我都交待了,您看是不是把我当个屁,放了?” 我打开他的包,里面果然有一把切肉刀。我拿出刀,在手里掂了掂,说:“放了你,你去事务所砍人,岂不是我造孽了?” “大哥,我当时是头脑冲动,现在想想,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我心里挺矛盾,这个桂曦也没有拿到木牌,按说就是个无辜卷入的路人。但是他作为一个生了重病的失意者,今天恶向胆边生准备报复社会,放了他可能会造成更多的惨事。 卫浩清上前一步,从我手里接过切肉刀,对着桂曦比划着,转头对我眨了眨右眼说:“师父,这种人,留着只是浪费粮食。上回央宗干措大师说他缺少一个人皮鼓,我看这张皮不错。” 桂曦一听立刻挣扎起来,大叫饶命。卫浩清拿起边上的一块什么布塞进他嘴里。 我上前捏了捏桂曦的脸,按了按他的肚子,又解开他领口拧了拧他锁骨上的皮肤,皱着眉道:“有点松弛,不过绷鼓应该还可以。” 桂曦反应很激烈,呜呜咿咿扭得如同刚出水的泥鳅。 一个怕死的人,是不敢报复社会的。也许今天桂曦在某一时刻冲动性产生了那念头,但经这么一吓,会冷静很多。卫浩清举起了刀,桂曦眼睛里崩出了泪水。 我拍了拍桂曦的脸,道:“你很怕死?” 桂曦涕泪横流,连连点头。 我正色说道:“你怕死,很好。世上的人,谁不怕死?你下午买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事务所里的人,也是有血有肉会怕死的人?你生了个瘤子,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父母让你寄钱,是你家里的事情;女孩子转正并表白,是人家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事迁怒于人甚至想要杀人?”说着我扯掉了桂曦嘴里的不明布块。 桂曦哭得很伤心,边哭边说:“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就因为没有律师证,当不了律师,拿着全所最低的工资,还处处被人看不起,我不服。” “当律师要考出律师证,这是规矩。就跟上大学要通过高考,开小店要经营许可证一样。你自己没能力考出律师证,怪谁?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做的是什么?打杂啊!在街上拉一个高中毕业生,培训半个月,基本都会做你干的事吧?凭什么要让你上位?说到工资,你现在的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觉得不够,又没机会升职,那说明你不适合这行业,改行吧!你觉得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你?你谁啊?谁有那闲心看不起你啊?那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你为了这点小事不服?那大街上风里雨里的外卖小哥服不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服不服?挂在几十米高空擦玻璃的蜘蛛人服不服?” 桂曦只是呜呜哭着,不说话了。 我蹲下,大声喊道:“你因为自己的低能、窝囊而嫉妒别人,这才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看着瘫软如泥的桂曦,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对卫浩清说道:“扔到大街上去吧。” 卫浩清应了一声,提起哭得稀里哗啦的桂曦,走了出去。 我回转身,看着吴志强。吴志强避开我的目光,身体如筛糠般抖着。 我叹了口气,放缓语气:“你别怕,你就是有些贪财,被人利用了。以后这种帮人带东西的事情,多长个心眼儿。” 说完我把他放倒在地,用那把切肉刀给他松了绑。吴志强躺在地上不敢动弹,连连点头。 离开博物馆,会合了卫浩清,赶到泮妮娜外公家。一进门,外婆笑着轻声说:“循义你快来看,熙熙脸色好多了。” 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周熙熙小脸灰黑之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之色。我帮周熙熙把了把脉,那邪祟还在她的五脏之内,但已是无根之木很是虚弱了。回去用温补之药调理一阵,当无大碍。 我开了张方子,递给周慧瑶,道:“加三碗水浸泡两小时,大火烧沸,小火熬至一碗,早饭后服用。坚持一个月。” 周慧瑶接过方子连连点头,又试探着问:“那熙熙爸爸能不能...” 我低下头:“郑方明已经被吸空了,节哀。” “唉,这也就是方明的命吧。他没什么本事,人又孤僻,心里想什么谁也不告诉。这牌子的事也是春节我听了你们的对话才知道的。” 我看了周慧瑶一眼,心道这样的人你怎么看上的? 周慧瑶抹了下眼泪。说:“你是在想我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的是吧?那是因为,他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爱情的力量?我摇摇头,有人说什么有情饮水饱。有本事你喝三天水再来跟我谈爱情价更高。婚姻,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为爱情高于一切能冲破物质和阶层的隔阂那就是弱智。 “为了熙熙,下一次你最好听听父母的建议。”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忙转移话题:“那块木牌的来历,后来你问过郑方明吗?” “方明不是很愿意谈木牌的事。有一次被逼急了,他说是在路上遇到有缘人指点,在一家博物馆得到的。” 我一下子跳起来:“博物馆?是安临市博物馆吗?” 周慧瑶被我吓了一跳,摇摇头说:“他没说。当时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就没再问下去。” 我和卫浩清对望了一眼,起身跟众人告辞。 一出门,卫浩清立刻说道:“小师叔,那个吴志强,是不是有问题?” “如果两次都是经他手的话,那定是有问题的。赶紧去博物馆,好好询问。” 当我们赶到安临市博物馆后门,发现好几辆警车闪着灯停在街边,拉起了警戒线,有不少围观市民拿着手机在拍。远远望去,一个熟人出现在视野中,净源。净源他们是负责特殊案件的,不知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同样的事情。 卫浩清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师叔,我去里面看看。”说完消失在人群中。 我则走到最前排,对着净源大幅度挥手。净源很快发现了我,向我走来,问:“钱循义,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跟一朋友吃完晚饭,想走走消化一下,正好路过。发生什么事了?” 净源看看边上竖着耳朵的市民,示意我跟他走。走入警戒线里面挺长一段距离后,净源才说:“最近全省发生好多起利用邪物吸取人阳寿或者福泽的案件,我们最后追查到这家博物馆里的一个清洁工身上。” 我心里一惊,嘴上假作不在意问:“这人修为如何?你们抓他应该轻而易举吧?” “应该不轻松,金顺长老说那人从前朝起就被通缉,现在至少百来岁了,用了不知多少人的阳寿福泽修炼。他亲自带人进去抓捕,让我在外面守着。” 终日打鹰让鹰啄了眼,真是丢人啊!我跟卫浩清两个也自诩有些道行了,居然被那吴志强给骗了。这吴志强,百来岁看上去五十不到,还真是驻颜有术。他在储藏室里的一番表演,能骗过我和卫浩清也倒罢了。他居然能掩饰身上的气机,让我们觉察不到他是个邪道,这修为该比我俩高出多少啊。 正懊恼间,只听博物馆里枪声大作。不一会儿,一声巨响,二楼的一扇窗户飞散开来,一道灰影后面跟着一道白影,兔起鹘落直奔围墙而去。几名警察企图拦截,还没碰到那灰影就突然被定住。不远处的一名警察喝了一声,抖出一团绿光向那灰影射去。净源也祭出一道黑气,加入战团。那灰影停住身形躲过绿光和黑气,又格挡了追上来的金顺一剑,转身向我这边奔来。 我抽出斧子,一边摸索着包里的符,一边喊:“净源,快闪开。” 净源喃喃作法,又祭出两道黑气上前。那灰影对净源发出的黑气毫不忌惮,几个甩手便一一打散,很快就来到净源跟前。净源急忙向一侧扑倒,堪堪躲过那灰影。眼见灰影已到我面前,我左手甩出了一张定身符,整个人向后倒去,右手将斧刃朝上举着。 灰影从我上面掠过,一道绿光尖啸着袭向他侧面,被他甩出一道寒光击退。我趁机用斧刃向上捅去,黑影闷哼一声,手中寒光一闪,直奔我面门刺来。我脑子里一闪念:要完!只听一声脆响,火光四溅,我眼前一阵眩晕。等我背脊一碰到地面,打滚起身再看,灰影已经不见,卫浩清在我身边执剑站着喘气,眼睛瞪得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看看边上正狼狈爬起的净源,再看看有些失色的卫浩清,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净源惊魂未定,捂着胸口说:“刚才浩清师父救了你,好险。” 我拍拍卫浩清:“你怎么了?” 卫浩清还剑入鞘,沉声道:“这个人,马上要到以气御剑的境界了。我是趁他被你的斧刃划伤,一怒之下对你下手之时全力偷袭的,他不但及时回防,还刺了我一剑。小师叔请看。”说着他拔下了发簪。 一大片头发飘落于地。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转眼四望,金顺已经追着吴志强不知去哪里了。那名能发射绿光的警察正在给几个定住了身的警察一一化解,净源则指挥着其他人收拾残局。 遇到同道中人,总要打个招呼。我上前对那警察微微躬身行礼:“神霄派渡云,请问道友大名?” 那警察用鼻孔看了看我,哼了一声,没理我,径自做自己的事。 卫浩清看看我,我摇摇头,转身要走。却听那警察说:“那个白衣服的,你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卫浩清“嘁”了一声,对我道:“小师叔等等我。”追了过来。 那警察一晃身,就拦在了我面前,看也不看我,对卫浩清说:“小朋友,你本事不错。别跟着你这废物师叔混了,我引荐你,做警察,怎么样?” 卫浩清突然出手划向那警察面门,那警察向后弹去,手中多了一柄判官笔。卫浩清欺身上前,两人电光火石间交了一手,又倏忽分开。那警察面色惨白,一脸怒色,卫浩清手里则把玩着一支判官笔,嘴里哂道:“废物。” 我发声道:“浩清啊,要谦恭!恃才傲物那是穷措大变暴发户才有的品性,我们名门正派,可不能有那等小门小派或散修的作法。” 卫浩清躬身道:“小师叔教训得是。” 这时净源赶到,打圆场说:“钱循义,这位是四圣山的佟天一,我们特行科的警官。佟警官,这是渡云大师和青云观的浩清法师。” 佟天一“哼”了一声,带着怒气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我作了个揖,用敷衍的语气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来日方长江湖相望,告辞。” 卫浩清也如法炮制重复了一遍,将判官笔投掷于地,跟着我走了。 四圣山,听也没听说过,估计是某个散修。其实散修能修到佟天一这样水平的,已经颇为不易了。散修的起点低,藏书少,师父差,一般来说很难得道,全靠某代天才长辈的余泽才维持下来。大门派弟子一进门,先学规矩礼仪竖人品道德,打下了德行底蕴再开始修炼。散修之流很多只知直接修炼法术,却不知品行道德才是修炼之基础,要么数十年无尺寸之进步,要么走上邪路。所以跟所谓的修仙小说里的完全不同,名门正派的弟子,不论道行高低,基本都是温煦礼貌,举止得体的。只有散修或邪道,才会脾气暴戾,举止粗鲁,行事乖张。 本来我是想找吴志强来质询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他既然被公安机关盯上了,结局基本也就定了。这家伙修炼不易,可惜走错了道。 掏出手机看微信才发现母亲留言说今晚加班让我自己解决晚饭。那就简单了,直接去咖啡馆吃晚饭。 吃完饭,人感觉懒洋洋的。我靠在椅子上,跟韩振邦张红琳聊着咖啡馆背景音乐该怎么随季节改变的话题。 张红琳忽然站起来,到门边轻轻将厨房门关上。韩振邦开始紧张起来,说话开始结结巴巴,望向张红琳,带着祈求的眼神。 张红琳走到我前面坐下,一脸严肃看着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厨房用具:切肉刀,面包刀,烤叉,木榔头,平底锅...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这是要谈股份的重新分配?没问题,答应就是。要谈增加投资?数额不大也可以答应。要开分店?有点操之过急,这我得劝劝... 张红琳说话了:“钱大哥,你对我们有大恩,我和邦子永远铭记。” 我暗道:这个永远是啥意思?身子开始绷紧。 “有些话,我心里藏不住,还是要说出来。”张红琳直视着我,眼神开始犀利。 我点点头:“你说。” “我这么些年,跟燕琳相依为命。以前我照顾她,在我受伤后,是她照顾我,为了我,燕琳受了太多的苦...”张红琳声音哽咽起来。 抽了抽鼻子,张红琳抬头看着我,声音尖利起来:“燕琳跟你,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看在眼里。钱大哥,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家燕琳,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我直起身,看看韩振邦,再看看张红琳,轻声说:“我喜欢燕琳。但是,我给不了她什么。” 韩振邦看着张红琳,张红琳眼睛里冒着火瞪着我。对视了一会儿,张红琳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韩振邦跟着站了起来。 我有点害怕,无力地解释道:“我老妈给我订了亲了。” 张红琳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钱大哥,我妹妹不是你的玩物!” “我发誓,我喜欢燕琳,真心的。我很尊重她,从不敢看轻她。”我有点慌了,这是要逼婚吗? 张红琳怒视着我,正想说什么,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张燕琳冲了进来:“姐姐姐夫,你们这是干嘛?” 张红琳看到张燕琳,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她坐下,叹口气道:“钱大哥,对燕琳好一点。” 我拉住张燕琳的手,郑重说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委屈了燕琳。” 张红琳咬着牙:“钱大哥,我相信你说的。” 张燕琳拉着我出了厨房,走向楼梯,大厅背景音乐响起,是《Stuck in the middle with you》。我看了一眼柜台里的卫浩清,他看着我,促狭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张燕琳,一脸邀功的表情。原来是他让张燕琳过来帮我解的围,他的顺风耳这次总算做了点好事。 张燕琳拉着我进了她房间,关上门,喘着气对我说:“义哥,不是我让姐姐姐夫来逼你的。” 我拉她到椅子上坐下,按着她肩膀说:“我知道,你当然不会。不过,跟你姐姐姐夫也是得说清楚,不然他俩心里一直纠结着。” 张燕琳低头不说话。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楼下的音乐声都能隐约听到。我咳了一声,问:“你都听到多少?” 张燕琳没抬头,颤声道:“听到你说...‘喜欢,真心的’。” 我乘胜追击:“那你知道我的态度了,你的呢?” 回答我的是一个拥抱。 ... 半夜,我被摇醒。迷迷糊糊睁眼,感觉是张燕琳,笑道:“这么快就到四点半了?” 张燕琳压低嗓音举着手机:“是泮小姐,视频电话。” 我一下子清醒了,道:“你回被窝,别说话。” 接通视频,我看着屏幕上自己那个小视窗背景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脸在屏幕的光下能看出轮廓,微微松了口气,挤出笑脸,带点鼻音道:“妮娜,想我啦?” “我还有半小时到。不要打扰阿姨睡觉,你来我家吧。” “到你家?你回国了?” “嗯。好了,见面再说吧,挂了。”通话结束。 我愣了一会儿,一下子跳起来:“燕琳,快,我的衣服。” 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看看比我还着急的张燕琳,我抱了抱她:“没事。还有,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说到做到。” ... 好在就算半夜,也有网约车。等我赶到泮妮娜家,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拖着拉杆箱正站在院门口。 我捏了捏她的胳膊:“怎么穿这么点?” “我,我下飞机把羽绒服忘在飞机上了,急着赶回来,没顾得上回去找。” “赶紧进屋。” 开锁进屋,房间里暖气挺足。泮宇明估计睡得深沉,没出来。我把泮妮娜冰凉的手握住,正想给她揉搓一下,却被她挣脱,用手捧住了我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我有点心虚:“怎么了?” “他们真的打你了吗?伤在哪了?” “什么啊?谁打我?你说什么呢?”我有些诧异。 “你继父啊。我找了爸爸,也托了好多关系,打听到一些内幕。据说你被抓到小房间审问了两个小时。”说完她开始按我的胸和肚子。 “啊,是那个啊。那还用说,可痛了,我吃了师门好几粒药丸才缓过来的,哎哟,轻点儿。”我故意夸张叫了一声。 “可怜的循义。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投诉了,爸爸也找了人过问这案子,以后应该没事了。” 我想起那天泮妮娜接我电话的态度,立刻矫情起来:“那天我打电话给你,你一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很伤心。” 泮妮娜紧紧抱着我:“我是假装的,急着挂电话啊。然后我打了一天的电话,到处找人找关系呢。再然后,我立刻买机票就回来了。” 我有些感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做的事,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回来应该要告诉我啊,我好去接你。” “要是告诉你了,你又会假装没什么大碍劝我不要回来。” 我有点惭愧:“其实真没那么严重的,妮娜,真的,不怎么痛。” 泮妮娜低头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 我惨叫一声,推开她:“你干什么?” 泮妮娜揉着我的耳朵:“可怜的循义,轻轻咬一口都受不了,还对我逞英雄说严刑拷打不怎么痛。” 楼上响起了开门声,泮宇明出现在栏杆处。他惊呼:“娜娜,你怎么回来了?你妈妈呢?我的天啊...” 见泮宇明那惊恐的模样,我估计他屋子里还有个人。我忙拉着泮妮娜的手,对泮宇明道:“泮叔叔,打扰了。妮娜是我找来的,有要事跟她商量。我先带她回家,明天再跟你解释。” 说完一手拉着泮妮娜,一手拉着她的拉杆箱,赶紧出门。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绑架 一早醒来,感觉腰腹部肌肉酸痛,近期有些懈怠了,要多多加强锻炼,尤其是核心肌群。才七点多,泮妮娜居然不在床上,好在墙边躺着她的行李箱,说明昨晚上的事不是我做梦。 卫生间里没人,看来这妮子是去做早饭了。我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准备到楼下给她个惊喜拥抱。这时,楼下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我也不能做得太过火,毕竟老顾是平平的爸爸啊。” 泮妮娜压低的语音带着颤抖:“阿姨,我不想说的太过份。但对您来说,循义在先,顾伯伯在后,平平更是出现的晚,这得有个优先顺序。” “娜娜,我劝过老顾了,或者,应该说是骂过老顾了。但是,让我找他的领导投诉,这事情就闹大了,我真的办不到。他们爷俩的矛盾,我只能想办法从中缓和,没法帮着一个压另一个。” “阿姨!循义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不会主动去设计陷害顾伯伯的。但顾伯伯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清楚。这次的事情,您姑息了,下次呢?” 母亲显然也有些不高兴了:“娜娜!我说了老顾不会有下次的。” 泮妮娜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哭腔:“阿姨,我知道您说话算话,希望顾伯伯也如此。” “娜娜啊,阿姨不该对你大声的。唉,平儿能碰上你,也真是他的福气。别哭别哭。”母亲见泮妮娜要哭,连忙劝慰。 “阿姨,循义以前一直住在山上的,就是一张白纸,社会上的乱七八糟根本就不知道。他为我,为了我家,两次差点没命。现在他被世俗间的乱七八糟纠缠,我总要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帮帮他呀。” 母亲又好气又好笑:“还白纸一张呢,昨晚你要回家,是谁把你拉到房间里去的?娜娜啊,你真是...” “阿姨啊...”估计泮妮娜腻到母亲怀里去了。 “好了好了。娜娜啊,以后不要对着阿姨‘您’啊‘您’啊的了,听了好生分好冷淡。” “阿姨对不起,我是太激动了。” 听着形势由剑拔弩张变为天伦之乐,我也松了口气。轻轻合上门,我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准备再休息一阵。迷糊间,眼前一阵明亮,是谁把窗帘打开了?一阵阵冷风从脸上拂过,我心里一惊:窗户开了我居然没听见声音?卫浩清的话,是不会让窗户就这么开着的。我猛然弹起,将被子向窗户处掀起,身体往门外扑去,嘴里刚想喊“救命”,背上被什么击中,眼前一黑... 当我醒来,全身都是冰凉的,是被冻醒的。我强压住想要起身的本能,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四处打量,同时竖起耳朵倾听。 我现在应该是在一处石洞里,左边不远处传来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个人影坐在火堆边。石洞很大,火堆的光隐约能照到洞顶。我微微转头望向那个人影,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容,是吴志强。 吴志强没抬头,突然说了句:“醒了?” 我坐起身,摩了摩几乎冻僵的双臂,问:“我这是...被您绑架了?” “应该是吧。” “您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只要能办到,我家还有我师门都会答应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吴志强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低着头抖了一会儿肩膀,这才抬头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哆嗦着挪近火堆:“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您是位老前辈了。” 吴志强仰着头望着洞顶,好一会儿才道:“是啊,很老了。”然后从火堆边取出个黑炭团扔给我“吃吧,趁热。” 我接住,很烫,左手倒右手来回了好几次,才看清楚是一个烤得焦糊糊的土豆。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先填饱肚子再作打算,想到这里我三下五除二把外焦里生的土豆吃了。 吴志强就一直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吃完。我拍了拍手上的炭末,看着吴志强:“前辈,我吃土豆有这么好看吗?” 吴志强笑笑:“小家伙挺有胆量的。我记得...我最近一次,也应该是五年前了,日本神道派的三个和尚外加台湾来的一个术士,我请他们吃烤土豆,他们哭的那个惨啊...” 我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头绪。于是拱手问:“请问前辈名讳。” 吴志强愣了一下,随后自嘲地摇摇头:“看来我是老得大家都快忘记了。小家伙,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道家的三生派?” 我一下子惊呆了:三生派?道门之耻!抗战时期,道家唯一一个弯下脊梁投靠倭寇的门派,当时就被道门除名了。 吴志强见我惊诧的表情,似乎很受用,点头说:“不错,我就是三生派最后的传人,吴益之。啊,对了,我的外号:土豆仙。” 三生派原本是北方的一个小支派,由于修行走了岔路,到民国的时候已经基本混不下去了。1935年夏,倭寇通过《何梅协定》和《秦土协定》,侵占了中国河北、察哈尔两省的大部分主权后,又进一步策动汉奸制造所谓“华北自治运动”,企图使河北、察哈尔、绥远、山东、山西等五省脱离前朝政府的管辖。当时的宗教界,三生派掌门胡损之率全体弟子出头做了汉奸。这引起了正邪两派极大的愤慨,于是短短两个月之间,三生派上下二十余门人被讨伐得一个不剩。掌门胡损之带着仅存的弟子吴益之窜逃倭国,这才保住了小命。 可是这个胡损之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倭国重开法坛,广招信徒,敛财骗色,师徒俩最后不知怎么搞上了倭国的一个公主及其女儿,女儿还是未成年的。这下捅了马蜂窝,被倭国原本就眼红的神道界群起而攻之,弄出了不少人命。最后,三生派法坛被倭国取缔,师徒二人也被倭国遣送回了中国。 抗战胜利,胡损之作为汉奸,被抓捕验明正身枪决了。倒是吴益之,头脑机灵身法敏捷,一直没被抓住。建国后,吴益之更是销声匿迹,不见于江湖。但是由于倭公主母女之事在倭国闹得过于嚣张,倭国的各派和尚法师及某些激进团体一直没有放弃对三生派的悬赏和追剿。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倭国会派出一些术士法师来中国搜寻三生派的下落,这些术士法师的尸体最后被人发现时,从口腔到胃部都被塞满了烤焦的土豆。于是,人送吴益之外号:土豆仙。这是倭国修道者跟前汉奸的恩怨,抗战早已结束,再加上这个前汉奸也没传出其他恶行,所以佛道两家也没怎么太在意这个人。 我坐直了身子,哈哈一笑:“原来是吴逆啊。你倒是能躲,这辈子也就打算这样躲下去?” 吴益之颇为吃惊:“小家伙,怎么前恭后倨啊?” 我冷笑一声道:“我这辈子,最恶心三种人:认贼作父的人和自以为是的人。” 吴益之扳了扳手指,问:“这才两种人啊?” “第三种是认贼作父了还自以为是的人。” 我刚说完,只听一声脆响,脸上一阵剧痛,翻倒在地。还没等我爬起来,一只脚踩在了我胸口上。吴益之居高临下望着我,手里拿着一根还在燃烧的树枝。他拿着树枝燎了燎我头发,吓得我一缩头。 “小家伙,老头我活了一百来年了,不爱发脾气。但你说话别含沙射影,我不喜欢。”说完他走回火堆另一侧坐下。 我坐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脸道:“罢了,打不过你。不过你抓我干什么?勒索钱财?这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吴益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被你划了一道口子。八十多年来第一次受伤,我得拿你庆祝一下。” “庆祝一下?你倒是说得轻飘飘的。怎么庆祝?请一群美女,点个大篝火,酒池肉林欢宵达旦?”嘴里说着,我心里颇有些打鼓。 “哪有那么麻烦,只是让你后悔伤了我而已。” “这么说,你要杀我啊?”我研究着眼前的火堆:几根粗树枝搭在一起做底,上面是细一些的枯枝,火烧的很旺。看清柴火各自的位置后,我闭眼低头,不再直视火堆。 吴益之“嗯”了一声,继续烤土豆,好一会儿才说:“老了,想不出什么有趣的法子了,要不,还是塞土豆吧。” 我盘腿坐直,张开十指伸近火堆烤火,说:“没有新意!多想想,比如剥个皮啦,倒吊着用火烤啦,对了,叫花鸡的法子你考虑...”我闭着眼忍着烫抓住了一根燃烧的粗枝,对着吴益之一挑,带火的各色大小枯枝向他面孔飞去。 趁吴益之躲闪之际,我冲了出去,临出洞口之际我向后抡出手里的火枝。今晚没有月亮,洞外几近漆黑,靠着星光能勉强看清几米外的地方。我藏身于最近的一处大石后,捡起块石头对着不远处的灌木丛扔了过去,然后屏息等待。吴益之怒喝着冲出洞口直奔灌木丛而去,手里拿着根火把四处搜寻。见他跑远,我朝着反方向摸索着走开,现在当务之急是离他越远越好,这种上百岁的老魔头,思维方式捉摸不定,说动手就动手,太可怕了。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比人质更惨的 二月中下旬晚上的气温,就算没有零度,也不会高于五度。我就穿着睡衣睡裤,光着脚在山里蹒跚而行。这还得感谢妮娜,她当初不顾我抗议给我买了好几套睡觉穿的长衣长裤逼着我冬天睡觉必须得穿。否则按我以前的习惯,现在肯定是只有一条短裤。 也不知吴益之把我带到哪座山了,我看了看天空,先找到北斗七星,再确定了紫薇星也就是北极星,确认了北方。不过这也没什么帮助。要知道安临市南西北三面全是山,我也不知自己在哪一面。但可以肯定的是,光靠步行,扛着近一百三十斤的我,就算吴益之用了甲马,也不可能离开安临市太远。要是能找到条公路,不管是省道还是国道或者是高速路,拦下辆车,我就能得救。 看看四周,自己所处位置在一座山的山腰,上方一片漆黑,也不知有多高。但不管怎么说,爬到山头,借着星光,或许能看到公路的反光而找到路。这一带的山跟我熟悉的天目山区不同,植被不多,土层浅薄。不过就算我现在在南边或者西边的山里,也不必太紧张,安临西边和南边山区里村子挺多,各种县道乡道村道相对来说比较密集,以我的体质,连滚带爬的运动起来,在失温前应当还能坚持五个小时。在山里一小时能走两到三公里,我就不信以我的运气,十几公里都碰不上一条村道。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哆嗦着爬上了山顶。 隐隐约约,前方一座山的山腰处,黑漆漆的背景下有一白色的条带状反光。不一会儿,令人惊喜的一幕发生了,一束光顺着那条带忽隐忽现掠了过去。那是公路和车,我差点喜极而泣。对着公路的方向,我开始艰难前行。光着脚走在没有路的山里是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低温已经让足部只有麻木感外加些许触感。我知道我似乎踩到了尖石,淤泥,枯枝,还有带刺的藤蔓划过我的皮肤。好在这个季节这个温度,我不用担心踩到蛇或者什么毒虫。我一开始还尽力放空自己的大脑,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渐渐地,脑海里开始循环二手玫瑰的《仙儿》的旋律,怎么都停不下来,连我想别的旋律都扭不过来。算了,不管了,等我觉得全身燥热,应该就是开始失温了,冻死的人大多面带笑容,那是看到了虚幻的幸福吧。我冻死前能看到什么?翠翠?妮娜?老妈?燕琳?芊芊姐?卞雯?卫浩清?啊呸呸呸,想他一个大男人干什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上了一条水泥小马路。 我暗忖:只要有车路过,我就可以得救了。扯了路边几把枯草垫在身下,我缩成一团,按着自己全然无知觉的脚趾,拍打着小腿,嘴里念着经文召请雷霆一府二院三司五雷官君将吏护持仙官。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平日里不做功课修行,现在衣冠不整地临时念经肯定不灵,不过到了这时候,总得有个念想吧,万一哪位神将仙官心一软呢。 十几分钟过去了,我感觉昏昏欲睡,看来仙官们要么很忙,要么根本就不屑理睬我。我强打精神爬起来,在小公路上开始打拳。师父在我一入门就教了先天太极三十七式,要求练时慢,要体会“心灵与意静,遍体气流行”的意境;用时快,要有“轻灵活泼求懂劲,阴阳既济无滞病”的功用。现在我也不求什么意境功用了,能多快打多快,让身体暖和起来就行。 “转身摆莲”,“弯弓射虎”,“如封似闭”...打了不知多少遍,我气喘吁吁打算倒地不起的时候,公路一头远远的出现了微弱的光。但愿不是我的幻觉,我摇摇晃晃走到路中间,伸展成一个“X”型,等着车停下来或者撞过来。 运气不错,那真的是一辆车。在刺目的灯光照射下,我听到刹车的声音,然后我向前一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呛醒的,睁开眼,眼前烟雾缭绕,几个头凑了上来,有人兴奋说道:“醒了醒了。” 我发现我被毯子和几件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躺在一辆面包车的座位上,座位椅背调得很低。我动了动手脚,有些刺痛,说明血液正在恢复循环。车里连司机带乘客一共五个人,有的一脸沧桑,有的肥白油腻。 我咳了几下,虚弱地说:“多谢各位大哥救命之恩。我被人绑架了,逃出来的。能不能帮我打个110电话?” 那几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位白白胖胖的大叔说话了:“老弟啊,我们几个呢,是到山里来打猎玩儿的,这要报了警...” 我顿时明白了,现在打猎可是违法的。我忙道:“不好意思,各位,不用打电话了。能不能送我到安临市的璞玉水岸?我家人定有重谢。” 一个一脸沧桑的大哥说:“咱们几个也不是在乎钱的人,老弟放心,两个小时后,你就能到家了。”说着他回头对司机道:“小黑,回安临。” 司机应了一声,来回拉了几把掉了个头,一踩油门,面包车疾驰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手脚开始刺痒了,忙挣出毯子,开始活动手脚,顺带跟边上四人聊了起来。 这四位都是安临市人,最胖的那个自称老宋,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那位有些油腻的自称王哥,是某国企科长;一脸沧桑的那位大高个自称阿豪,说自己是啃老族;还有一位脸上有几块白癜风痕迹的年轻人说话有点结巴,自称明明,无业人员。他们是在某狩*猎网论坛认识的,论坛组织成员一起线下聚了几次,最后这四位志同道合结成了打猎搭子。现在国家对打猎和猎枪禁的很严,他们几个只好偷偷开车到深山里过过瘾。 当我表示要看看他们的枪时,这几位脸上多少都有些古怪。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是不想让我看到违禁品,结果阿豪一句话说明了原因。 “小义,现在政府对枪管得严,我们几个能弄到的枪,都是很老的,恐怕没你想的那么酷炫。” 我一听来了精神:“是火药枪吗?那种自己手工做的前装枪?” 老宋乐了,道:“那也不是。不过年纪估计比你大,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或者这个世纪初的产品。” 说着他们纷纷亮出自己的家伙。老宋的是一把工*字牌气枪,口径很小,连小指尖都放不进去。王哥和明明的枪上标记是JW,口径就稍粗了。阿豪有两把,一把是有虎头标记的双管*猎枪,另一把也是虎头,居然是锯短了枪管和枪托的五*连发。这几把枪真的是年代久远,枪托都是灰褐色的,也不知是包浆还是褪色。 我不由叹道:“这辆车上的火力,足够警察出动百来号人围追堵截了。你们胆真大!” 王哥忙道:“都是很小心的,也就是进深山才敢开火。我们都好这个,一个月不进山心里就痒痒。” 我瞄了一眼司机,阿豪笑道:“这是我堂弟,没问题的。” 忽然一个急刹车,我撞到了前排椅背上,又被弹回,滚到了地上。另四位倒是都系了安全带,但估计也被勒得不轻。 阿豪怒道:“怎么回事?” 司机小黑颤声说:“前面突然出现个人,差点撞上。” 明明一下子跳了起来:“谁他娘的...敢敢拦车?老子揍...怄怄死他。” 老宋王哥忙拉住他,让小黑下车看看怎么回事。 我起身就着车前灯的光,看清了距车三米处站着的,正是吴益之。他背着手直视车子,一脸好整以暇的模样。我忙轻声制止了小黑下车,告诉他们车前那人就是绑架我的歹徒。 明明一听又骂了起来,伸手就要拿枪。我忙止住他,轻声对几人说:“那人不是一般人,是通缉犯,昨天警察一顿乱枪都没打中他。我有办法,你们千万别出去。” 我拉开车窗,探出头大声喊:“吴益之,我跟这几位恩人交待一下,这就出来,你别乱来。”说完我掂起阿豪的那把短管五*连发,摸了几下,看着阿豪。阿豪愣了愣,明白了过来,无声地指点了一下在哪里开保险。 我故意大声道:“这毯子我借用一下,还有,哪位能借我一双鞋?好心人有好报。”边说边拿起毯子把自己裹好,将五*连发收入毯子里,又轻声道:“给我一张纸。” 阿豪在车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双旧鞋,又递过来一双看不出本色的袜子。我谢绝了袜子,屏着气穿好鞋系上鞋带,起身顿顿脚,稍稍大了点,不过比赤脚好多了。希望鞋里没真菌什么的,我脚底全是伤口,千万别染上脚气。明明递给我一个破信封,权当是张纸了。我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道符。 直起身,我说:“几位,我下车了。” 老宋王哥一脸紧张看着我,阿豪轻声道:“我们等你。” 我点点头,大声说:“各位,不用等我了,我一下车就赶紧开车走吧。”怕他们误会,又指着自己,作出“等我”的口型。 拉开车门,我下了车,脚底传来剧痛,我一瘸一拐走向吴益之。见他依然正对着车灯,我笑道:“吴益之,你也不怕车灯把你老眼照瞎了?” 吴益之冷笑一声,对我勾了勾手指,转身往公路边上走去。好机会,我跟着他走了两步,咳嗽几声,同时轻轻推开了保险。前后相距也就三米,眼见吴益之就要走出车灯照射范围了,我一掀毯子,左手扔出那张信封符,大喊一声“定!”。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除恶 那符还没碰到吴益之就“嘭”一声炸成了漫天纸屑。吴益之连头都没回,嗤笑道:“就你那点道行,还想...” 要的就是他志得意满放松的那一瞬。我右手抬起五*连发,手肘顶住腰侧,对着他的后背扣动了扳机。 一声巨响,枪身传来的后坐力让我退了一步,吴益之向前飞出,消失在黑暗中。我左手托起枪的护木,对着吴益之消失的方向补了一枪。 车上传来老宋的声音:“怎么样?打死了吗?” 阿豪举着个强光手电走过来,对着黑暗处照去。地上有一滩血,不是很大。阿豪蹲下来端详了一下,沉吟道:“他扑倒在地后立刻翻滚,这血不是流下来的,是他翻身时印在地上的。然后...”灯光顺着滴落的血滴和擦痕一路延伸到了路基以外。 我俩站在路边,看着惨白的光线在灌木林和草丛上扫来扫去。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从...这血滴...滴的形状看,这人跑得很...很快啊,比上次我们打啊...伤的獐子跑的快...快...快多了。”我一回头,看见明明正俯身抬头看着我。 老宋王哥也下来了,观察了血迹后,神色凝重。阿豪看着我:“小钱,我们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我纠正道:“是我惹上大麻烦了,与各位无关,他也不认识你们。各位老哥,你们赶紧上车回安临吧,顺路去安心街126号的红の咖啡屋,把我的位置告诉柜台那个板着脸的收银员。要是嫌麻烦,就打个电话给他,电话是137AABBCCDD。” 阿豪扶着下巴对着黑漆漆的夜色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不麻烦,一点不麻烦。哥几个怎么想的?” 明明抢过话头:“追人比追那些啥也不懂的动物可有意思多了。” 老宋和王哥对视一眼,谨慎道:“小钱,你还是先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我想了想,就把事情从博物馆围捕开始到我被绑架逃出来为止都跟他们说了。除了把吴益之的邪道身份换成一个会点法术的老杀手,手下有几十条人命的通缉犯,其它都基本原封不动。 明明听了一脸不以为然:“还...还法术,小钱,你以为自...自己是道士捉鬼呢?” 我耸耸肩:“反正这家伙挺邪的,年纪那么大身手还这么好,挨了一枪还能跑这么快,大伙还是不要沾这个事为妙。至于我,跟他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没办法。阿豪,你的枪我还要借用一阵。” 阿豪拍拍我的肩:“小义,你是真够狠,说开枪就开枪,我喜欢。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我帮你。” 明明接着叫起来:“带...带我一个,我也要...要要去。” 就听后面“咔嗒”一声,我一回头,见老宋正往气枪里塞一颗铅弹,嘴里还嘀咕着:“也不知道气枪打人行不行。” 张哥看着我们,正色道:“几位老弟,我也是小心起见插一句,这人不管找着没找着打中没打中,我们都不要惊动警察行吗?毕竟这非法持枪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当是做好事不留名了。” 四人一拍即合,就准备开始这场猎人游戏。各人开始整理装备,换衣服。他们匀了衣物给我,是一套有些味道的厚运动服加一件半新的军大衣。军大衣扣子都掉光了,我要了段登山绳绑在腰间,总算不用披着毯子四处晃了。老宋和张哥合计了一下,觉得按吴益之的出血量,在天亮前应该能找到他的尸体。我没他们这么乐观,还是借了电话打给卫浩清,告诉他大致方位,让他赶紧过来。 看着他们不解的目光,我不得不解释:“那是我侄儿,我叫他过来以防万一,还有就是处理猎物的后事,你们总不会自己做清洁工吧?” 明明舔了舔嘴唇:“我不...不介意的,以往打...打到东西都都都是我剥皮...皮切肉烤给大家吃日日的。” 阿豪抽了他脑袋一下,怒斥:“你是个人,正常点。” 看得出明明对阿豪还是有点畏惧的,缩了缩头,没再说话。 四人耐不住性子催促着要出发,我只好关照了一下小黑,让他等卫浩清来了给指示一下我们走的方向,接下来便跟着有些激动的打猎四人组出发了。 离开公路后,灌木草丛逐渐开始茂密起来。我们五人商量了一下,让有追踪天赋的明明开着强光手电打头,老宋跟在后面大约三米左右,阿豪和我跟在老宋后面,一个管左面一个管右面,张哥走最后当后卫。 明明在车上的时候话很少,给人一种社恐加结巴的印象,一到野地里,就成了话唠,也不结巴了。一路上滔滔不绝指着血点和足印分析着吴益之的伤势,还不时摆出姿势重现吴益之某一时刻的状态。阿豪提醒了他好几次噤声别惊动了猎物,每次他都是安静没多久就故态复萌。 我是强忍着脚上的疼痛一路走来,毕竟事关自己的小命,不得不上心。走走停停,约两小时后,天开始蒙蒙亮了。到了一处悬崖边,明明围着一棵野核桃树转了好几圈,甚至还像狗一样在草丛里闻来闻去,摸索了好一会儿,坐在地上将头摆来摆去,又发了会儿楞,这才垂头丧气地告诉我们他找不到吴益之的痕迹了。 阿豪见大伙也累了,便提议休息半小时,随后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我感觉不太对。” 我再次警告他:“这个老家伙能从警察五六把枪下逃脱,绝不是易与之辈。我们还是等等我侄儿吧。” 阿豪坐到了地上,压低嗓音问:“你不觉得一动起来就头晕,看到的景象有点扭曲吗?” 我警惕起来,四下嗅了嗅,没有什么味道。我又环视四周,发现明明靠在核桃树下喘息,眼睛睁着,但是大而无光,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老宋正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喉头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着的干呕;张哥一边喝水一边不停地眨眼睛揉眼睛。再看阿豪,已经躺在地上,以手抚额,一脸痛苦的样子。这绝对有问题,是中了毒还是着了道? 我凑近明明,拿起他手里的电筒照向他的眼睛,想看看他瞳孔。明明一把抓住我的手,嬉笑着撅起嘴将脸凑了上来,我一把推开了他。 我摇了摇老宋,老宋呻*吟道:“别碰我,我眼前全是七彩圈在转悠,一动就想吐。” 张哥就不用去看了,他开始跟空气在划拳,一会叹口气喝口水,一会儿发出大笑指着虚无劝酒。 阿豪还有些清醒,对我急促地说:“我看到了不想回忆的事情,我们肯定中招了...呃呃呃,滚开啊,别过来...”他说着跌跌撞撞爬向了悬崖。 我用力将他拖回,但一松手他又向悬崖爬去。拉扯了几趟,阿豪挣扎得愈来愈剧烈,那边明明也开始傻笑着向悬崖爬了。 我无奈解下大衣外绑的当腰带的绳子,一端拴在明明脚腕上,另一端绕着核桃树树干缠了三圈,然后跑过去将已爬到悬崖边的阿豪拖了回来,将绳子另一端反绑住了他的双手。老宋和张哥倒是不乱跑,只在原地嗨。但我还是不放心,将他俩用各自的皮带固定在了树干上。 这番折腾下来,我也累的直喘。这么久了我还没迷糊,看来不是什么无色无臭的药,而是用的术。那吴益之在重伤之余还能施展法术隔空控制人,我还是跑吧。不过转念一想,吴益之那么强居然要用迷魂术来控制我们,可见他身体的损伤已经很严重了。只要找到他,一切都可解决了。现在打猎四人组全倒下了,而我没事,看来是我修道的缘故,精神力比较强,正所谓心自坚正,百邪不侵嘛。 要施展这类迷魂的精神控制法术,吴益之就不可能离得太远。我直起身环顾四周,寻找他可能的藏身处。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山的山顶,一侧是悬崖。我们是顺着另一侧的坡爬上来的,一路上来基本都是草丛矮树,没看到有人。除非吴益之挖了个洞躲着或者有隐身术,否则只可能在悬崖那侧了。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吊挂在悬崖边,想想也不太可能。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看一眼比较放心。 我走到悬崖边上,看着崖下的云雾,有点心跳。脚底有伤,我不敢直直站在崖边探头察看,便趴下,伸出头向下观望。 就在我下方大约一米处,吴益之的脸赫然正对着我。他估计也吃了一惊,脸上一阵扭曲,随即口中轻叱,双眼有绿光一闪。 我急忙缩回,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这老东西原来是躺在崖边一处裂隙里,只露出头方便念咒施法。他这样子倒也隐蔽,不过终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我拿过五*连发,再度挪到崖边,又让开刚才探头出去的地方约三米处趴好。深吸了一口气,我探出小半个身子,五*连发对准刚才吴益之所在之处。 悬崖下并无吴益之。微粉色的晨曦里,只见青翠的藤蔓攀附着崖壁,在我斜下方一米处,一颗桃树侧生出悬崖,桃枝上结满了巨大的桃子。桃枝随着山风轻微摇摆,上面的桃子颤颤巍巍,一看就是熟透了。这是仙桃!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除恶2 传说生在崖壁的仙桃,是仙人们吃完桃后,扔下的桃核偶然落在了有灵气的山里,在崖壁上被日精月华,清风雨露滋养,历经数百上千年才能结果。每次果熟只维持一刻时间,便落下枝头消失于大地,只有有缘人才能刚好在那一刻遇到。古时流传下来的一些神仙志也描写过,某位仙师为了测试弟子心性,带他们至悬崖边,要求摘桃。当然,那桃树不象这一棵离崖顶这么近。许多弟子都会退缩,只有一个会站出来跳下去。最后,敢跳下去摘桃的那个弟子就成为天选之子,被赐食桃一枚,得道升仙。师父在世时,对这类故事总是不屑一顾,认为是古人杜撰。他告诫说:如果没有潜心修道精诚心性,只靠吃点仙果仙丹,最多只能延年益寿,是不可能得道的。否则十恶不赦之人,吃了仙丹,也能成仙了,岂不是有违天道吗? 现在仙桃就在眼前,只要坐在悬崖边伸出腿便能踩到那枝足有人大腿粗的茎干。等摘到了桃子,就算我修为再差,延年益寿总是可以的吧?再带两个,不,一二三四五六个,给老妈,妮娜,卫浩清,燕琳红琳姐妹,韩振邦各一个。哎呀,师兄们还需要四个...明心不错,也给他一个吧,对了,还有袁灵馨,这个女人嘛,人并不坏... 越想需要的桃子越多,我跳了起来:管那么多干啥,先吃了我自己那个再说。 脚底一阵剧痛,我一下子警醒过来,定睛一瞧,自己正站着,手里拎了把五*连发。刚才发生什么了?好象是桃子...没来由的想到桃子做什么?不对,那吴益之眼中绿光一闪,只怕当时我已中招了。还好站起来时脚底的伤把我痛醒了,不然我迷迷糊糊往那不存在的桃树上一跨,人就掉悬崖下面去了。 我嘴里念叨着:“桃子,吃一个,再带...十二个吧...”拖着脚走近悬崖边,五*连发枪口向下。猛地将枪探出崖边,凭着记忆对着吴益之的方向开了一枪。一道寒光带着一个黑影几乎擦着我的枪口冲上了半空,看架势是想落到我身后。我抬枪大致对着那影子又放了一枪,那影子一头栽到了地上。 虽然倒地那人趴着浑身是血,但还是勉强能辨认出是吴益之。我举枪对准他,走到距离三米处,瞄准又放了一枪。吴益之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推出一米多远,依然一动不动。 我松了口气。回头来到核桃树下,见那四个堆在一起的人儿,已经有清醒的迹象了。阿豪是最先清醒的,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被反绑,不解地看向我。 我指了指地上的吴益之:“这家伙用法术魇住了你们。你和明明是一个劲儿往悬崖边爬,不得已只好得罪了。” 说完我过去帮他松绑。 阿豪回忆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道:“是幻术吗?太可怕了。” “比幻术要高明,应该是控制精神的法术,能让你重回某段时光,看到喜欢或者害怕的往事故人,抑或是让你直面心里最底层的欲望。比如明明,应该是看到了某个心心念念的女人。”说着我捡起几件衣服,扔在近乎半裸的明明身上。 明明还在魔怔中,趴在地上四处张望,嘴里还说着:“咦?不...不见了?” 阿豪站起来老羞成怒地对着明明用脚踹:“还不把衣服穿上,冻不死你个小淫棍。” 那边老宋直起腰,哇地一声终于吐了。冒着热气的呕吐物淋了张哥一脸一声,把张哥从虚幻的酒席上拉了回来。 四人好歹都恢复了神智,我把大致情况再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催促他们赶紧下山。 阿豪翘起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这个怎么办?” 我正帮张哥解绑呢,还要小心别沾上那些馊臭的黏稠之物,没好气地道:“等会儿一人拎头一人拎脚,甩到崖下去。” 老宋在边上接话:“还是深埋了吧,呕...” 明明又插嘴:“动...动...动...” 张哥苦笑道:“可不敢动,一动都蹭你们身上了。” 明明尖叫道:“他动了!”说着在地上捡起一把枪,举枪对着我这边就扣扳机。 我和张哥还有阿豪吓得往地上一趴。“嗵”一声闷响,这是老宋的气枪。 我觉得不对,转头往吴益之方向看去。只见吴益之已经起身如野兽般爬在地上,一手正往嘴里塞什么东西,那颗小小的气枪*铅弹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打死他!”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捡起五*连发扣动扳机,枪没响。 阿豪满地找枪,老宋和张哥扑向了同一把枪,俩人抢了起来。事到临头,没一个顶用的。我站起身,倒拎着五*连发上前,对着吴益之的脑袋一枪托抡了过去。 吴益之生生受了这一击,随后缓缓转过脸来。我怎么能让他缓过来?握着枪管,也不管枪管烫手,把五*连发当锤子,对着他天灵盖又是一下。这一下将吴益之的头砸了下去,他的下巴磕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随即他又昂起了头,对着我吐了口唾沫。我闪,堪堪避开了那团带血的秽物。再一看,吴益之已不见。 “人呢?”我转头对着狩猎四人组问道。 那四人瞠目结舌望着我,都在摇头。 事已至此,除了继续追杀,还能怎样? 我对四人说:“只要他不死,就是我们死。这种修邪术的,基本都会炼制些猛药,就是用来临死前反扑的。刚才他吃的什么我不知道,但绝对是对我们不利的。都站起来,赶紧的,找到武器,子弹重新上好,弄死他。” 四人组一阵忙乱。我跟阿豪说:“五*连发子弹再给我点儿。” 阿豪一脸无奈:“五*连发用的是12号弹,就五发。其他几把都用20号弹,不通用的。” 附近有什么东西闪亮了一下,我走近一看,是把短剑,估计就是刚才吴益之手里那发“寒光”的玩意儿。我捡起试了试,太轻,不顺手,不过也只能将就用了。 老样子,明明打头追踪,我们几个在后跟着。走了没多久,明明就停下了。 “怎么回事?”我有点急,这样磨磨蹭蹭,等吴益之缓过来,我们就都死在山里了。 明明指着很明显的痕迹说:“钱...钱哥,这个人速...物物度实在太太唉快了,你看...按按这一路被蹭下来来唉的叶子。” 我一看,这一路的叶子掉了一地,绿的黄的都有。本来人在草丛中奔跑,总会带断一些枝叶。但这些叶子也太多了,就象一路用刀掠过去的。这速度该有多快?这吴益之刚才到底吃了什么?他有这么快的速度,要是在树林深草这种视线不好的地方突袭,我们会吃大亏的。 我看看四周,现在处在一处长满草的缓坡上,半枯的杂草基本只到腿弯处。周围视野良好,只有前方一百多米有一处不大的树林,那道明显的痕迹也指向那里。 “哥几个,停下吧。这老怪物怕我们的枪,现在肯定是想把我们引到那视野不好的林子里下手。他受了重伤,拖不了太久,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说完,我让阿豪和明明持枪正对小树林警戒,为了以防万一,老宋和张哥看着左右侧后面,我在中间策应。 就这样,大伙儿精神紧张地戒备了四十多分钟,天都大亮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阿豪轻声问:“小义,会不会他已经跑远了?” 我想了想,冷声道:“老妖怪至少中了三枪,这一路上血也流了不少,是死定了。但以他的性子,临死前必定反扑,至少要弄死我才罢休。所以他绝对不会跑远。我来引他出来。” 说完,我走到他们边上十余米处,大声唱起了歌:“东边不亮西边亮呀,晒尽残阳我晒忧伤...” 就这样,天为幕地为席,整座山成了我的个人舞台。我连唱带跳,从《仙儿》,唱到《命运》,接下来《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跳大神》,《我要开花》,一直到《黏人》。 就在我原地打转唱到“你要让我来呀,谁他那不愿意来呀”,眼角瞄见明明突然举枪,立刻对着小树林向地上一扑,双手持短剑向前送出。 一声枪响,接着我手上传来剧震,短剑脱手,随后背上被狠狠踩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枪声连续响起,一连三声,夹带着野兽般的嗥叫。我都能听到子弹从我头顶飞过的尖啸声,着实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挣扎着起身,又被扑倒在地,一张大嘴出现在我面前。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把嘴张那么大,扔一个二两包子进去都碰不到嘴角。我伸出双手卡住那张大脸的脖子,对峙时才看清:这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还丛生着稀稀落落的黑毛。突出的大嘴里的牙还是人牙,门齿犬齿臼齿一个不缺,只是黄色的牙根处布满黑褐色的牙结石,散发着恶臭。接着对方的双手也卡住了我的脖子,我俩在地上翻滚起来。 不一会儿我便有窒息的症状了。其他人呢?不会都跑了吧?正想着,就感觉被几个人围了起来,有人用枪托开始击打,不过准头实在够呛,好几下都打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