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刚穿越,家里就破产了? “啊!” “快停下,快停下!” “我不行了……” 户部侍郎府。 韵味十足的美妇,正推着俊朗的少年荡秋千。 在身后,莺莺燕燕,美婢环绕。 微风徐徐,掀起裙摆,玉腿风光动人。 “少爷,舒服吗?” 美妇抓住绳索,稳住秋千。 身后的莺莺燕燕立刻上前。 有婢女端过来青花瓷的茶碗,用精致的金勺,喂她喝茶。 还有婢女细心地剥下葡萄皮,用镊子夹出果核,将果肉喂进嘴里。 甜丝丝、酸滋滋,美滴很,美滴很! 哈哈! 十五岁,就坐享人间富贵。 这该死的封建生活,太堕落、太奢靡、太腐化了…… 心里虚伪地批判着,可少年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露出兴奋的笑容:我,太特么喜欢了! 少年名叫叶修,金陵人士。 爷爷当过知府,当过江浙织造,如今是大乾王朝正三品户部左侍郎,掌管整个江南的盐运,乃是天下第一肥缺。 叶修自幼丧母,爷爷和爹爹极为宠爱,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 身边更是有一名贴身美妇、八名娇艳婢女,十六个小厮…… 加起来足足有四十人,都是专门伺候他陪他玩乐的。 说起来他也是乐极生悲。 七天前,爬树的时候不幸坠落,当场驾鹤。 醒来的时候,就便宜了千年后的叶修。 “少爷,舒服吗?” 为首的美妇,伸出柔弱无骨的玉手,为少年轻轻按摩。 “叫哥哥,亲哥哥!”叶修嘴角扬起享受的笑容。 “哎呀!” 美妇精致的脸蛋,瞬间羞红,“少爷,哥哥不是只有晚上才能叫吗?现在叫……真是羞死个人……” 少年伸手,将美妇搂在怀里,双手也开始办事。 美妇全身发颤,身体瞬间就绵软起来。 少爷这双手…… 真的是神之一手,三两下,奴家就把持不住了。 “少爷饶命,奴家受不了了……” 美妇娇声轻喘,羞臊地低着头,“哥哥,好哥哥,亲哥哥……” “赏,全都赏!” 可说完,却没听见美妇和婢女们的欢笑,反而是寂静一片。 叶修面露不悦地睁开眼,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周身都散发着书生气的中年人。 这自然是他穿越后的便宜老爹——叶无忌。 老爹明明可以凭借爷爷的关系升官发财,可他偏偏要用实力证明自己。 结果就是——四试不中。 叶修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叶无忌一把抱住。 先是长吁短叹,最后是伤痛欲绝地嚎啕大哭。 “父亲,你这是……”叶修很敬业地扮演起儿子的角色,“您要觉得我过得太奢靡,我以后再也这样就是了。” “不不不,养不教父之过,儿子不成器,就是当爹的没本事。”叶无忌把叶修抱得更紧了,“可为父是难受,真的难受啊!” 叶修不解,“就咱们家,有钱、有权、有势,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儿啊。”叶无忌擦了擦鼻涕和眼泪,“这样的生活,你以后再也享受不到了。” 叶修、美妇、婢女们全都愣在当场,不明所以。 叶无忌松开叶修,看向一众奴婢,“你们全都退下。” “是!” 婢女们鱼贯地离开,院子里就只剩下叶修父子。 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无忌,叶修心里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忐忑地看着对方,“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但凡有反转缓和的余地,爹都不会来告诉你。”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露悲戗,“如今也不能瞒着你了,你听完可一定要挺住啊。” 叶修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开口,“爹,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 “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 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满眼不忍,“你爷爷贪污受贿,已经被都察院扣押。左都御史给了七天的期限,只要补上200万的亏空,就能设法给你爷爷脱罪,免除九族流放。所以,为了救你爷爷,我和你大伯商量了一下,把家里的宅子、土地、古玩字画啥的都打包买了,让你大伯带着银票进京去救你爷爷。还有两天,咱爷俩就得遣散所有下人,净身出户了。” 说着,叶无还忌痛心疾首地拍着这胸口,“别了,我的百花楼;别了,我的蒹葭仙子……” 老天爷,你玩我呢? 刚穿越成最强官三代,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家道崩殂了? 听闻噩耗,叶修如遭重击,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整个人僵立当场,恨不得立刻找块儿豆腐撞死,再穿越回原来的世界。 正午时分,刚遣散家中奴仆,买家就带着账房、车队来到了叶府,清点叶家的财产。 “三彩凤首打马球纹提梁壶一对儿……” “青花花卉葵口大盘一套……” “玉云龙纹彝炉一个……” “酗亚青铜方尊一鼎……” “密勒塔山和田大禹治水玉山一尊……” 一件件物品被搬出来,在叶修父子面前装箱清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进叶无忌的心口,让他不由得全身颤抖。 看着家中假山流水,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 看着墙壁上的书法字画,金丝楠木架上的古董玉石…… 这些,以后都是别人的了,叶修一时也无法接受。 一直到家里被彻底搬空,叶无忌这才反应过来。 看着发呆的傻儿子,“儿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叶修强颜欢笑。 “儿子你一定要放宽心。”叶无忌压低了声音,“困难,只是一时的。你爷爷位居高位,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提前给咱爷俩留好了退路。” “真的?”叶修眼睛一亮,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你从小就被定了娃娃亲,未来岳丈乃是金陵首富沈万山,家产不下千万!” 嘶! 叶修倒吸了一口凉气,千万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亿万富翁啊。 “你那未来岳父,还是江南商会的副会长,唯一能和徽商抗衡的江南巨富。” 叶无忌严肃认真地开始为叶修谋划未来的路,“抽空我带你去沈家催催婚,就算是入赘,也能保你将来衣食无忧。” 虽然未来岳父生猛,可叶修却不看好这件事,“爹,咱们家已经败落了,沈家还会承认这门亲吗?” ------------ 第二章 望父成龙,就从中举开始 虽然未来岳父生猛,可叶修却知道,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 做户部侍郎的爷爷在,婚事就在;如今这情况,沈家能承认亲事才算怪。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叶无忌瞪大眼,丝毫没觉得儿子入赘是耻辱,“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如果悔婚,就会声誉扫地,他敢赌上几辈人积攒的家业吗?” “可万一,沈家不同意呢?”叶修可没叶无忌那么乐观,两世为人的他最清楚,人性经不起任何考验。 “万一也不怕。你娘去世的第二年,你爷爷也给我定了一门亲,我那未来丈人,乃是国子监大学士谢大绅,他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绝不会悔婚的。” 叶无忌得意一笑,自信心爆棚,“总之,咱爷俩一起出手,不管谁入赘了,将来都能过上好日子。” “那好吧。”叶修暂时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疑惑起来,“爹爹,爷爷是长了虎心豹子胆吗,怎么一口气贪了那么多?” “你爷爷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横行无忌之辈。但他上面还有尚书、宰辅、内阁……哪个大佬不分钱?” 家里的桌椅都被搬空,叶无忌也只能坐在门槛上,“说白了,你爷爷就是背锅的。但凡不是上面有高人罩着,咱们家早就九族流放了。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只能先把银子给凑齐了,给亏空的窟窿给补上。” 叶修点点头,按照上辈子的思维,发生这种事肯定会有一个背锅的。 但牢狱外的人,永远比牢狱内的人更害怕。 爷爷现在只是被关在都察院,还没进牢房呢,就表示还有缓和的余地。 既然老爹都不担心,那他也没必要操心,吉人自有天相。 沉默许久,叶修突然问道,“爹,你那未来岳父,是不是很穷?” “清流都很穷,可他除了是国子监大学士,还兼任太学博士,是博士考试考官,油水也很足的。再晋升就是太长卿,不管你爷爷是死是活,咱们都得指望他翻身呢。你问这个作甚?” “我的意思是,咱们明天就要搬走了,以后去哪?”叶修小心地问道,“咱爷俩日后也要生计,得提前想一个章程出来。” “我儿说得确实有理。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叶无忌满脸欣慰,很不负责任地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傻儿子。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叶修也没办法。 按照他的想法,父子二人软饭双吃,肯定是继续留在金陵最好。 但是万一吃不上软饭呢? 叶修严肃认真地看着叶无忌,“爹,你下次考试是什么时候?” “今年啊。”叶无忌回答,“今年有秋闱,还是大比之年。” “你是挂名在国子监的学生,那咱们继续留在金陵,在秋闱和大比的时候,撞撞运气如何?” 叶修言语肯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只要中举,他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了。 “儿啊,你真的是……”叶无忌面露苦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针对科考这件事,你爹我对落榜倒是很有发言权。要不,咱们换个出路?” “爹,乡试考的都是什么?”叶修坚持道。 “通常情况下,第一场、第二场是选择四书五经其中两文,写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第三场是节选《五经正义》其中一段,结合时事,写一篇策论。” 叶无忌顿了顿,眼中有些懊恼,“我这些年之所以考不中举人,就是被那狗屁框架恶心到了。所有的文章必须按照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个章节撰写。” 卧槽! 大乾王朝也流行八股? 叶修瞪大眼,兴奋得不行:果然,老天爷不会饿死穿越者。 上辈子,他可是物理、古文学双料博士,还拿过民间书法、书画等多个奖项。 除了物理方面,他主要研究的就是明代科考。 关于八股文的资料,翻阅了何止上千万字? 别看自己不知道大乾王朝乡试的题目,可八股的形式是固定的。 只要让老爹不断地刷题,把上辈子大明朝的科举考题刷个遍,别说中举人了,就算是拿个状元也不在话下。 唯一可惜的是,前身从小就不学无术,连个童生的身份都没有,不然叶修非要参加大比不可。 “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状元轮流做,今年到咱家。说不准今年你就中举也说不定呢。” 叶修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地培养培养老爹。 望父成龙,就先从中举开始。 “考到可以考,只是……”叶无忌满脸为难,“可你爹我四试不中……” “爹,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人,只要用功读书,中状元也是轻而易举。”叶修一本正经地PUA叶无忌,“正所谓,上行下效言传身教,你得给儿子树立一个榜样。” “我,我……我怕我不行啊……”叶无忌心虚不已。 “爹,你要相信自己,将来必定会位极人臣,涉政大乾……” “那,那我去参加考试……” 叶修一顿夸奖下来,叶无忌也兴奋地攥紧拳头,老脸激动得通红。 目的达成,叶修满意地点点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定要让老爹考上举人。 这就是典型的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子穿越到这,就是来享福的。 让老爹冲锋陷阵,自己躺平他不香吗? 次日一早。 父子二人各自喝了一碗粥,然后穿戴整齐。 “爹,咱们先去哪家?”叶修问道。 “读书要花钱,生计也要花钱……”叶无忌精神抖擞,“咱们先去沈家,筹集点儿钱财,把眼前的坎儿先过去。” “嗯。”叶修点点头,“爹,你太英明睿智了。” “那必须的。” 二人穿过层层院落,走向正门。 叶无忌有些不放心,担心儿子一直养尊处优,受不了委屈,便开口鼓励道,“儿啊,老话说得好,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咱们去沈家的时候,你一定要放下所有面子。” “父亲放心,孩儿没问题的。”叶修看着叶无忌,隐隐有些担忧,“但是爹啊,让您老放下尊严和面子,您老能行吗?” “你就放一万个心。你爹我在家吃了三十多年的闲饭,脸皮神马的,早就百毒不侵了。” 迎着朝阳,叶无忌拍了拍胸脯,满脸傲娇,意气风发地推开门。 可下一秒,父子二人却僵立在原地。 ------------ 第三章 想退婚,得加钱! 昔年繁盛日,花下人如海。 今朝庭院空,寒风独自哀。 叶家家势显赫的时候,门庭若市。 可叶家老爷子出事了之后,就变得门可罗雀了。 父子二人万万没想到,一大早就有贵客登门。 叶无忌定眼儿一看,心头大喜,“老泰山和亲家公同时登门,真的是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心。” 叶修也上下打量二人,胡须花白,一身儒气的,应该是父亲的未来老丈人,国子监大学士谢大绅了。 另外一位,和叶无忌年纪相仿,红光满面,锦衣华服,自然就是自己的未来岳丈,金陵首富沈万山了。 但让叶修意外的是,他们的轿子都停在了远处,更没带上任何随从,恐怕是来者不善。 父子二人行礼之后,谢大绅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走吧,进去说。” 穿过粉油大彩的照壁,就看见前堂内摇摇欲坠的破桌破椅。 二人就没再继续向前,而是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叶无忌立刻取来茶壶,给二人倒了凉开水。 略带歉意,“岳丈、亲家公,家里适逢大难,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谁家还没有个沟沟坎坎了?”谢大绅摆摆手,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确实。”沈万山也在一旁宽慰,“这人呐,生下来就是遭罪的,一生之中哪来得一帆风顺?大家搭把手,总能熬过去的。” 相互说这没营养的话,谢大绅和沈万山纷纷掏出一个红色的帖子,递到叶无忌面前。 叶修的眼尖,清楚地看到帖子里面还夹着千两的银票。 父子二人相互对望,心照不宣:看来,咱爷俩不想吃软饭都不行了。 叶无忌自得的打开谢大绅递来的红帖,却突然脸色一变。 目光阴厉,冷哼道,“二位,这是什么意思?” 叶修也凑上前,拿起沈万山放在石桌上的红帖,这是当年定亲时,写的文书。 现在送过来,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下意识地看向老爹,叶修的意思很明显:爹,说好的你岳父是一股清流呢?说好的节操呢? 叶无忌不看也知道,傻儿子手里的红帖是什么了,冷眼看着沈万山:果然,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事已至此,谢大绅是要脸的人,自然不能先开口,便给沈万山试了一个眼色。 “听说你们父子俩要回江宁老家,我专门过来看看。”沈万山清了清嗓子,“但小女自幼就体弱多病,此去路途遥远,恐怕就不能跟随了,要不咱们两家就……” “亲家,你听说谁说我们父子要离开金陵了?”叶无忌忽然打断了沈万山,“我打算留在金陵,继续参加科考,我儿可以随时去你沈家成亲。” “……” 沈万山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无忌。 按照他预想的剧情,给一千两银子,婚事就作废了。 可偏偏就没想到叶无忌他不按套路出牌。 你一个读书人,金陵城的秀才,就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谢大绅官海浮沉多年,早就修炼成精,可面对如此不要脸的叶无忌,竟然也无法反驳。 叶修之前见谢大绅和沈万山同时而来,就知道他们没憋好屁。 正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却破天荒地发现,老爹才是神人。 气氛也瞬间尴尬下来。 最后还是谢大绅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叶无忌这个晚辈行了拱手礼,“无忌啊,还望你行行好,放我谢家一马。” “谢大学士说笑了。”叶无忌瞥了一眼谢大绅,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是一个不入流的秀才,如何放大学士一马?” “这,这……”谢大绅还是太在乎脸面了,几次想要开口,最终都没把“退婚”二字说出口。 “叶兄,我们也是情非得已,还望成全。我和谢大学士各自准备了银票千两,以表歉意。” 沈万山毕竟是知名富商,注重诚信,衡量再三,也没敢说退婚二字。 叶修看出来门道儿,这尼玛是他们跪求我爹退婚,我爹占尽先机啊。 只是,你沈万山好歹是江南首辅,家财亿万,就拿一千两银子补偿,你打发要饭花子呢? “死胖子,当初是谁费尽心机,又是送礼又是送花魁,苦苦央求我爹,我爹才勉强答应这个婚事的?” 叶无忌突然暴躁起来,指着沈万山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爹刚关进都察院,你就过来退婚?无耻反复的小人,你算个神马玩意儿?” 沈万山被骂,羞愧地低下头,偏偏不敢还嘴。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一会信誉扫地,将来也没人再和他做生意了。 只盼着叶无忌骂痛快了,自己说出退婚之事。 “还有你谢大绅,你当年说我是人中龙凤,必成大器。更是找当朝王爷出面,让我和你闺女订下婚约,现在你来落井下石了?我呸,文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可耻!可悲!可笑!” 叶无忌越骂越激动,狠狠拍了几下石桌,“就你这样,还自诩清流?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我都替你臊得慌!” “无忌,你先别急,咱们凡事好商量。”谢大绅眼圈微红,竟然哽咽起来,“我再晋一级就是太长卿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你放我行吗?不然我这辈子的官路就到头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无忌眼疾手快地抢过红帖,“想落井下石,门儿都没有,这红帖你们休想拿走!儿子,送客!” “不是,你这就没意思了……” 谢大绅、沈万山还想再争取争取,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说个数儿,只要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都可以谈。 “带着你们的臭钱,滚!再不走,我可打你们出去了。” 叶无忌把银票甩在二人脸上,伸手抓起一根短棍,彻底发飙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 “等你们真的活不下去,可以随时找我们谈。” 谢大绅和沈万山见事不好,捡起银票,仓皇离开。 叶修不解地看向叶无忌,“爹,闹成这样,还不如多要点钱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是他们求咱们爷俩儿退婚。” 叶无忌身体站的笔直,满满的文人风骨,“区两千两银子,就想退婚,这不是在践踏我们父子的尊严吗?” “老爹,您果然有气节!”叶修对着老爹竖起了大拇指,“孩儿自愧不如!” 谁成想,下一秒,叶无忌又补充了一句:“想退婚,得加钱!” “……”叶修。 ------------ 第四章 穷得只剩下才华和梦想了 沃日! 叶修当即爆了粗口,“加钱爹,你觉得加多少钱比较合理?” “少说也得给咱们一栋四进院的大宅子,外加一万两银子!”叶无忌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最后底线。 很明显,就是谢大绅和沈万山太要脸了。 如果直接开口说钱,价格谈拢,婚事没准儿也就退了。 “咱们爷俩今天就得搬走了,将来不能没东西傍身。这个你收好了,日后他们一定会过来索要。记住了,不给足了银子,千万别拿出来。” 叶无忌晃了晃手中的红帖,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啊,男人十年八年不完婚也没关系,咱爷俩儿可以随时去青楼潇洒。可他们两家的女儿等不起,拖得越久对咱爷俩越有利。” “爹,你说得我都懂。”叶修小心的收起红帖,神色复杂地看着老爹,“可你为啥要把两千两的银票扔给他们?” “……”叶无忌一怔,懊悔地狠拍大腿:卧槽,大意了!光特么想着装逼了…… 临近中午,父子二人打好了行囊,走出气派的府邸。 看着朱漆门楣,看着被人取下的叶府匾额,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想不到你爷爷,一辈子为国尽忠,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为了避免影响到儿子的情绪,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走吧,等爹当了官,再买回来就是了。” “爹……”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便宜老爹,“咱们还有钱吗?” 叶无忌神秘一笑,脱下靴子,从里面取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变卖家产的时候,我背着你大伯,悄悄地留了二十两。” “……”叶修:你咋不多留点儿,二十两银子够干啥的? 大乾王朝,每座城池都有钟楼。 就设立在城池的最中心位置,为的就是方便城内百姓,清楚地听见晨钟。 此时,宽阔的钟楼广场,也已经聚集了无数文人雅士。 各种小商贩,在街道两侧叫卖。 穿过鼓楼就是进香河和北门桥。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这才走到北门桥大街,就双腿发软,饥肠辘辘。 “爹,金陵城也太大了吧?” 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了,那徒步走过路? 叶修觉得现在每挪动一步,都是无尽的折磨。 “平时出门都是坐轿子,我哪走过路?”叶无忌也累得满头大汗,环视四周,“过了北门桥就是金陵书院,咱们就在金陵书院附近租个房子吧。” 说话间,就到了北门桥市场。 这里面各种店铺、酒楼、金银、香薰的店铺,数不胜数。 简直比上辈子的商业街,还热闹百倍不止。 叶修内心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逛遍金陵城,看看他到底繁华到何种程度。 找了一家叫做“刘记”的牙行。 小二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客官里面请,小店经营各种中介,包您满意。” “寻个住处。”叶无忌开门见山。 “看您相貌衣着,应该是赶考的相公吧。”小二一眼就看出来叶无忌的身份。 “不错。”叶无忌点点头,“找一个距离金陵书院近一点的院子。” 小二取出房源登记本,上面有简易的图画,和宅子详细地介绍。 选择了一处与金陵书院一墙之隔的二进宅子,“这个就不错,里面家具都是新的,拎包入住。” “多少钱?”叶无忌问道。 “年付二百两,押金二十两。” 嘶! 听到如此离谱的价格,叶修父子俩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二人的神色,小二又连续推荐了几套便宜点儿的院子。 可租金都是在一百两左右,两父子根本租不起。 “客官,难道是这些宅子都不入您的眼?”小二不动声色地合上房源本。 “我吧……我就是……”叶无忌老脸尬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比较喜欢从生活中猎得快乐,而不是从物质上获取虚荣。” “什么意思?”小二面露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爹的意思是,他穷的只剩下才华和梦想了。”叶修无奈地开口解释,“乞丐向他抖碗,他都觉得那是在向他炫富!” 原来是租不起太贵的院子。 穷酸书生,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二眼生鄙夷,拿起另外一个房源本,丢在二人面前。 叶无忌也不恼火,翻开房源本仔细地寻找。 确定一处房源之后,看向叶修,“儿子,咱们去这里看看?” 半个时辰后,来到了距离金陵书院五里左右的乌龙巷。 进入小巷不远,就是一处破败的小院。 腐朽的大门上面,连门锁都没有。 推开门,里面到处是残枝落叶。 屋顶上更是缺砖少瓦,四处漏风。 “这怎么能住人?”叶无忌一脸蒙逼,花钱住这里,还不如去山神庙呢。 “这可是金陵城的绝佳位置。背靠五龙潭,紧邻北门桥商业区、夫子庙,背面还有玄武湖……” 小二不耐烦地解释,“独门独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距离书院仅有五里,这房子一年才收你十两银子,你还想怎么样?” “你给我好好唠嗑。”叶修冷哼,“再逼逼没用的,我就去别家牙行。” 小二气得不行,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能坏了自家的招牌口碑。 连忙应声道,“客官,这已经是城内最便宜的房子了,如果还不满意,那只能出城了。” “我们修房子也要花钱的,买家具什么的我们将来也带不走。”叶修略微沉思,“这样,八两银子一年,押一付三怎么样?第二次续租我年交。” 小二早就不耐烦了,咋看这父子俩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顾。 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东家给的最低租金是七两银子,傻小子给八两也还行,自己净赚一两银子之后,还能得到一部分高额提成。 “行。”小二假意跺跺脚,故作为难之相,“看你们父子俩也不容易,八两就八两吧,但要签两年的租赁合同,如果到期不续租,押金不返。” “爹,你觉得如何?” “行,就住这里了。”叶无忌不假思索,“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叶修心头一喜,之前翻阅房源本的时候就发现,八两银子想找独门独院太难了。 更何况爷俩一共就二十两银子,用小部分钱租房子,剩下的银子也能做个干事业的启动资金。 随后,叶无忌跟着小二回牙行办理交接手续。 叶修则是拿起笤帚,收拾这个破败的小院。 刚穿越,就从云端坠落深渊,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可既然来了,就要努力地活下去。 任凭如何长吁短叹,也改变不了现实扇来的一巴掌。 望父成龙之路,就从此刻开始! ------------ 第五章 小兄弟,你看过金瓶梅吗? 临近天黑。 叶修偻着腰,看着干净的小院,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打了一桶井水,迫不及待地灌进嘴里,清澈、甘甜。 痛快! 叶修捧起水洗洗脸,清凉的感觉让他瞬间忘掉了烦恼。 坐在门槛上,叶修也开始琢磨起未来。 现在的日子,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小爷我跨越千年来到这,可不是来受苦受难的。 想要破局,首先就得让老爹中举。 读书必须要一个好的环境,这个钱不能省。 诗会什么的,也必须参加。 要真的走上台面,就要在诗会上露脸,刷出些名望才行。 但想来想去,叶修发现,头等大事依旧是一个“钱”字。 没钱,什么都是空谈。 正想着,外面传来叶无忌的声音,“儿啊,爹爹回来了。” 叶修循声看去,发现叶无忌拎着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一个挑夫。 “东西放进屋里就行。” 叶无忌招呼着挑夫放下担子,结账后将人打发走。 叶修上前开始整理物品,这是叶无忌买的柴米油盐,以及脸盆被褥等生活必需品。 甚至是,物品中还有蜡烛和火镰。 正惊讶这个当爹的靠谱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转身一看,叶无忌打开食盒,两荤两素,四道菜摆在了方桌上。 叶修这才想起来,自己忙活了一下午,还没来得及吃饭。 “儿啊,一定饿坏了吧?”叶无忌撕好熏鸡,把一个大鸡腿递给叶修。 “早就饿了。”叶修接连点头,狼吞虎咽,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反观叶无忌,不紧不慢地摸出一个酒壶,滋溜抿了一口,满脸享受。 许久后,才怡然自得地睁开眼,看了看破洞的屋顶,“抬头就能看见明月星辰,也别有一番风味。” “趁着谷雨前,得把屋顶修好,不然……”叶修有些郁闷,“不然等下雨了,咱家就得变成水帘洞,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酒足饭饱,叶修摸着鼓鼓的肚子,“爹,这顿饭不便宜吧?” “六钱银子而已。”叶无忌随口回答。 “啥?”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无忌,“一顿饭花了这么多?” “乔迁之喜,自然要庆贺庆贺。”叶无忌不以为然,“以后省着点花就行了。” 叶修虽然心疼银子,却也无可奈何。 便宜老爹一向锦衣玉食,只花六钱银子庆祝乔迁,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任由他这么大手大脚肯定不行,用不上几天,银子就得花光了。 思来想去,叶修决定抓一抓财政大权。 “爹,孩儿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不如把家中琐事都交给我,你安心读书如何?” “你小小年纪,爹怎忍心让你挑起养家重担?” “爹,辛苦只是一时的。”叶修严肃认真,“只要爹能考中举人,孩儿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爹四试不中……” “爹,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才识渊博之人。四试不中只因为你不想动用爷爷的关系罢了。如今,没了人情世故,没了俗世羁绊,你不仅能中举,还能高中进士。” “确实,我就是被你爷爷给耽误了。”叶无忌抿抿嘴,坐正了身体,“那爹今年就给你考个举人回家,让你一辈子坐享荣华。” “行。”叶修对着老爹竖起大拇指,“以后爹爹负责读书,孩儿负责管账养家。”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气氛烘托到位,叶无忌没有任何防备地就交出了财政大权。 叶修原以为,夺权会费一番周折,万万没想到如此轻松。 可打开钱袋子,叶修懵逼了,里面只剩下三两碎银子。 “爹,钱呢?”叶修激动得全身颤抖,“你告诉告诉我,咱们家的钱呢?” “都在你手里呢。”叶无忌眼神躲躲闪闪,明显很心虚。 “咱们家有二十两银子,租房子二两七钱,一顿饭六钱,你买被褥、柴米油盐什么的三两银子,应该剩下是十三两七钱才对。” “儿啊,你算错了。”叶无忌开始给叶修报账,“租房子和酒菜,付钱的时候,我没找零,所以一共花了七两银子。” “不是,你还给他们赏钱?”叶修气急败坏,“咱家穷成啥逼样,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十三两银子,省着点花,足够一年的开销了。” “我这……这……”叶无忌也感觉得自己冤枉,“以前咱们家给下人打赏钱,都是五两银子、十两银子的赏,我这不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叶修又气又笑,“这才七两银子,剩下的呢?” “我刚兑换好银票,就在钱庄外遇到了昔日的同窗,他说要借点钱出海。他要出海,碎银子肯定拿不出手啊,我就借给他十两银子。”叶无忌解释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儿不靠谱,“以后你管钱,咱们紧着点儿花就是了。” 叶修听完,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明天我就想办法挣钱,穷只是一时的。” 叶修就不信了,凭借比这个时代多了千年的智慧和见识,还特么挣不到钱了? 次日,吃过早饭。 叶修就给叶无忌沏了一壶茶,“爹,你要没事儿就在家读书,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 叶无忌抿了一口茶,“我今天要去金陵书院,办理一下复考的文书。” “爹,这事得抓紧办。” 叶修语重心长地交代几句,给叶无忌留下十文的午饭钱,便出门了。 他出门自然不是闲逛,家里只剩下三两银子,修完屋顶也就揭不开锅了。 他要去北门桥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好路子。 细细走下来,面对金陵城的发达商业,叶修整个人都震惊了。 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北门桥市场足足有三百多家各式各样的店铺。 最终,叶修选择了金陵城最大的书坊——玉泉书斋。 “掌柜的,你这里招抄书人吗?” 正在看书的掌柜上下打量叶修,“我们卖的都是自己刊印的书籍,不缺抄书的。” 叶修略显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又问,“那你们这里招不招画师?” 掌柜的略微犹豫,看了看店铺里正在挑选书籍的书生,压低了声音,“小兄弟,你看过《金瓶梅》吗?” 叶修眼生疑惑,但还是很诚恳地回答,“我更喜欢里面的插——图!” 掌柜的听闻面露喜色,“有些书,搭配生动有趣的图画,买的人才多……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我懂,我太特么懂了!” 叶修眼睛一亮,兴奋地直搓手:果然,老天爷不会饿死瞎家雀儿,挣快钱的门路这不就来了…… ------------ 第六章 小郎君,果然是秘戏圣手 自古才子多骚人。 总会有那么一点儿特殊的爱好。 叶修上辈子,不仅是物理、古文学双料博士,还拿过民间书法、书画等多个奖项。 书画之中,他最喜欢画的就是秘戏图。 为此,他还网罗了很多古代的孤本。 可受制于上辈子的法律、道德等因素,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 “小兄弟,恕我冒昧,秘戏图这东西,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哪怕技法好,可画出来的东西,可不一定受欢迎。” 掌柜的上下打量叶修,明显表示怀疑。 小伙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估摸着连《金瓶梅》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掌柜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和阅历无关。最重要的是,花活儿要丰富。” 叶修摊开手掌放平,中指和食指并拢,弯曲摆动。 起初,掌柜的还不以为然,手上功夫他太牛逼了,金陵城哪个花魁试了不哀声求饶? 可眨眼之间,掌柜的彻底惊为天人,叶修动作迅速,能看见的只剩下指尖残影。 “掌柜的,觉得如何?”叶修眉毛一挑,洋洋自得。 “想不到,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掌柜的眼里满是羡慕。 “所谓秘戏,我认为要做三点。”叶修不紧不慢,“图画要身临其境,要生动活泼,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启蒙意义。” 抱着尝试的态度,掌柜的决定给叶修一次机会,“颜料、纸张什么的,都有本店提供。如果画的好,可比抄书挣得多多了。” “掌柜的,那就准备一下,现在就可以开始。”叶修胸有成竹底自信满满。 “果然,年轻人才更有激情。” 掌柜的也好奇叶修的真正水平,带着他就去了三楼的静室。 玉泉书斋很大。 一楼主要是各种经要,以及四书五经的注解。 二楼是历年来科考的考题,以及各式各样的备考书籍,也就是上辈子的练习册。 在三楼,书架上就是各种稀缺,售卖价格比较昂贵的书籍了。 除了售卖区,三楼还有六间用来作画、抄书的静室。 “掌柜的,对身材样貌什么的,有要求吗?” 活动活动手指,叶修熟练地调配好颜料,摊开画纸。 “小兄弟,果然在行。” 掌柜的略微沉思,开始形容李瓶儿和西门庆的大概样貌。 “定制版?”叶修抿抿嘴,“掌柜的,定制版和随性版,可不是一个价格。” “放心,钱不是问题。”掌柜的心头一喜,突然有种遇到世外高人的感觉。 按照掌柜的描述,叶修开始作画。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张秘戏图就跃然纸上。 人物鲜明精美绝伦,像是注入了生命力,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画中人和闺中人。 灵巧而不浮华,简约而不矫揉,这已经超出了秘戏图的范畴,更像是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 从最初的期待,到呼吸沉重,掌柜的整个人都陷入图中无法自拔。 “掌柜的,觉得这幅图画如何?” 叶修放下画笔,晃了晃发酸的手臂,对自己的作品也十分满意。 啊? 啊! 掌柜的,也从迷醉中惊醒。 心里直呼卧槽! 老夫从业三十余载,就从没未见过如此天赋异禀之徒。 “万没想到,小郎君还是个秘戏圣手!” 掌柜的惊讶之余,也发出由衷地赞叹,“这张图书坊收了。《金瓶梅》共配图十八幅,正常价格是一千八百文。既然是定制版,一套给你五两银子。所有的材料全都由书坊提供。小郎君意下如何?” 叶修默默地盘算着大乾王朝的米价和生活物价,五两银子不仅能生活半年,还会吃到撑。 玉泉书坊这样的活儿,还有很多,多画几套秘戏图,足够供老爹读书了。 “成交。但还望掌柜的为我保密。” 叶修对着掌柜的拱拱手,提出自己的要求。 秘戏图这东西,毕竟难登大雅。 将来万一老爹中状元,位居高位,让人说他儿子是画秘戏图的就不美观了。 “小郎君放心,小店绝不会对外透露你的任何信息。”掌柜的畅快大笑。 随即,掌柜地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叶修,作为定金。 二人约定好时间,叶修每天上午来这里作画。 叶修离开时,已经临近中午,肚子已经发出严重抗议。 走出书斋,就看见北门桥下有个馄饨摊。 摊位不大,只有一张长桌,和两条长椅。 寻常百姓家里都吃两顿饭,所以中午的时候,顾客不是很多,稀稀拉拉。 摊主是一对儿母女。 小摊不仅卖混沌,还卖鸭血粉丝和葱油饼。 来到摊位前,闻着葱油的香气,叶修陶醉其中:对,就是这个味儿! 咯咯! 少女的笑声,打断了叶修的回味。 面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这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容颜淡雅柔美,宛若一抹晚霞。 美眸中,也透着一股灵动和聪慧。 “来一碗鸭血粉丝,一张葱油饼。”叶修开口。 “我还以为,你光闻闻就饱了呢。” 想到叶修站在摊位前,闭着眼睛陶醉在香味里,少女就忍不住想笑。 微笑的时候,又带着矜持和婉约。 让人看一眼,就能忘记一切不美好的心情和糟透顶的烦心事。 就好像,狂风暴雨后见到的七色彩虹。 “悠悠,别那么没规矩,别把客人吓跑了。” 妇人擦了擦桌子,“小哥,快坐。本店的招牌就是鸭血粉丝和葱油饼,保你吃过这次想下次。” 这是金陵城的招牌小吃。 上辈子,叶修就喜欢逛南京的各大小吃街。 各种小吃吃了无数,可最忘不了,就是这一口儿。 不一会儿,少女端来鸭血粉丝和葱油饼。 里面的配料不仅有鸭血,还有鸭肠、豆腐果。 葱花的香味,让汤底更加浓郁醇厚。 吸一口粉,吃一口鸭血,再喝了一口汤,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可以打包吗?” 眨眼间,汤碗见底,叶修倍感舒坦。 “你带碗了吗?”少女问。 “没带。”叶修摇摇头,“我记住在乌龙巷,进门第四家。” “这次就算了,下次打包记得自己带碗。” 少女也没为难叶修,专门挑了大一号儿的碗,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 客客气气地付了钱,叶修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碗,往家里走去。 看着叶修的背影,少女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 乌龙巷入口,有一家肉铺。 因为价格便宜,肉质较好,顾客络绎不绝。 叶修路过的时候,却发现案板空空,道具收起,根本就没开张。 在肉铺里,还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和一个面凶似煞的壮汉走了出来。 大夫面容严肃地提醒道,“熬不过今晚了,准备后事吧。” 壮汉闻言,一阵眩晕,双腿发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着凉了,也会要人命?” ------------ 第七章 人情薄如纸,世事如浮云 “拖得太久了,回天乏术了。” 大夫摇头晃脑,似乎在怪罪汉子,为什么不早点找他。 “万万不敢拖延。”壮汉带着哭腔,“大夫找了好几个,汤药喝了十来副,可就不见好转。” “遇到伤寒,做大夫的都是医病不医命,准备后事吧。” 大夫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叶修向屋内看了看,发现病人躺在床上,不断地咳嗽。 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试过鱼腥草吗?” 大夫听闻,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板着脸呵斥道,“你在质疑我的医术吗?鱼腥草能治伤寒?我怎么没听过?” “鱼腥草当然治不了伤寒,但它可以治疗肺炎。”叶修信心满满。 虽然他没学过医,但还是分得清感冒和肺炎的。 别的病他不敢说,可对肺炎最有发言权了。 上辈子,他从小生活在农村,三岁的时候就得过一次肺炎。 大医院去了很多家,就是治不好。 最后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用鱼腥草治好了他的病。 “肺炎?那是什么东西?你这后生,真的是胡说八道。” 大夫狠狠一甩衣袖,愤然离开。 叶修倒是无所谓,可壮汉却不同了。 目光死死地盯着叶修,面目狰狞,看得叶修心里直发毛。 “这位小哥,你确定鱼腥草能治我爹的病?” 许久之后,壮汉这才开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取鱼腥草、厚朴、连翘各三钱,研磨成粉,搭配一两桑枝,用水煎服,早中晚各一次。 再取二两新鲜的鱼腥草,捣碎成汁水,用烈酒混合,涂抹全身。 记住,想要快速退烧,就别怕花钱,一定要市面上最烈的酒,越烈性越好。” 叶修顿了顿,又有些心虚,“我不是大夫,这个土方子也是听人说的。具体管用不管用,我也不清楚。但你爹都这样了,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只要有方法,总归要试试的。”汉子似乎也明白叶修的担忧,“小哥放心,就算是救不活,我也不会怪你。” “好!” 叶修也怕治不好惹麻烦,等的就是这句话。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端着汤碗溜之大吉。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老爹穿戴整齐。 一袭长衫,头戴方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盎然诗意。 正了正衣襟,小心地把他私藏的玉佩挂在腰间,动作举止娴雅。 叶修正要叫住老爹,让他吃午饭。 可叶无忌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步态优雅,风度翩翩中颇有文人风范。 老爹收拾得这么干净,这要去哪?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这个便宜爹有了深刻的了解。 叶无忌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闲饭的书呆子。 可这只是表象,这老家伙腹黑得很,藏得也很深。 把鸭血粉丝放在桌子上,叶修也紧跟着出门,远远地跟在叶无忌的身后。 老爹出了乌龙巷,直奔夫子庙,来到了老门东。 这里位于城南,是金陵官吏居住的地方,也是富商巨贾的居住地。 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也都住这里,可谓是人文荟萃。 来到第一处府邸,叶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子走了出来。 和叶无忌交谈几句之后,便关门谢客。 因为距离太远,叶修也没听清,两人说的是什么。 叶无忌失望地摇摇头,便走向了第二家。 虽然是迎客进门,但很快叶无忌就满脸沮丧地走出来。 随后的一段时间,叶无忌足足走了十来家。 但不出意料地,都被赶了出来。 颓废地站在夫子庙前,叶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修在远处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就在叶修想要上前安慰的时候,叶无忌突然大笑起来。 一脸兴奋地走向了夫子庙西侧不远的宅子。 叶修抬头看去,上面写着“教授府”。 综合前身的记忆,叶修想起来了,这是金陵府衙,老教授王元晦的宅子。 以前叶家没败落的时候,王元晦经常去他们家。 叶修,字幼安。 幼安这个字号,就是老教授给取的。 古代村级的校长叫教谕;县级的叫学政。 教授相当于市级的教育局局长,有实权的存在。 这一次,叶无忌在教授家待了很长时间,临走的时候,王元晦更是亲自相送。 虽然离开的时候,叶无忌满脸笑容,但眼神里更多的还是无奈。 叶修大概也明白,老爹为何如此了。 说出来,无外乎就是“学籍”二字。 重新办理复考学籍,似乎不是很顺利。 抄近路回家,叶修做了三菜一汤,还给老爹烫了一壶酒。 饭菜摆上桌,便在门口张望。 他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怎么老爹还没到家?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叶无忌的身影,“爹,你去哪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府衙报官了。” “这不是去办理学籍嘛,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几个同窗,非要拉着我去秦淮河踏青,就回来晚了。” 叶无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在叶修的催促下,洗洗手和脸,坐在饭桌前。 “儿啊,你这是想到挣钱的办法了?” 看着桌子上三菜一汤,叶无忌满是震惊,“其实,一个菜就够咱爷俩儿吃了,这也太奢侈了。” “我在玉泉书斋找了一个活儿,现结。” 叶修知道,演戏很辛苦,开始给叶无忌倒酒。 几杯酒下肚,叶无忌就醉了。 叶修扶着叶无忌,深一脚浅一脚地放在床上。 叶无忌刚躺下,嘴就没把门儿的了。 “裕康贤弟,当年你爹中了进士,可连续十年都是候补。是我爹出面,你爹才得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现在我们家走背字了,你却连忙都不肯帮?” “宋大川,你府衙库吏的官职,还是我托人给你协调的,你一文钱都没花就拿了一个肥缺儿……让你帮我去金陵书院说句话,很难吗?” “还有你冯似道,你老爹过世,没钱入殓的时候,是谁帮你安葬的老父亲?现在你发达了就不认兄弟了,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最可气的就是你王元晦了,原本就是个村里的私塾先生,是我爹让你一年的时间就晋升到了府衙教授,还帮你打通关系入职国子监……你给我一个复考的学籍,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可你怎么回报我们家的?居然暗示我给你行贿?” “果然啊,人情薄如纸,世事如浮云。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在叶无忌一阵酒话之后,这才呼呼睡了过去。 叶修也终于明白了,叶无忌的苦恼。 以前朋友成群,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任由谁,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叹了一口气,叶修给叶无忌脱下靴子和外衣,盖上了被子,小心地关上房门。 叶无忌猛然睁开眼,眼神闪烁不定:儿啊,我就是借着酒,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多心。学籍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叶修站在院子里,反复思索老爹的话。 学籍的事情,不是无解的。 王元晦公然索贿,就表示事情能办,满足他的要求就是了。 想到这,叶修一阵咬牙切齿:你们都给小爷等着,欺负我爹,我让你们百倍千倍地换回来。 ------------ 第八章 名字凶猛,人更恐怖 次日,天刚亮。 叶修就把昨天的剩饭熬了一锅粥。 两个鸡蛋,四个馒头,两碟咸菜。 叶无忌也醒了,刷牙洗脸。 “爹,咱们家以前收礼,都怎么个收发?” 一边吃饭,叶修一边问。 “咱们家?” 叶无忌喝了一口粥,面露兴奋,“一万两的豪礼,只能进门。办事,那是另外的价格。你爷爷品行好,给钱真办事,办不成全额退款,所以在圈子里的口碑很好。” “那我说如果啊……”叶修看着老爹,试探着问道,“你马上要复考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府衙的王教授送点儿什么啊?” “你说老王啊?”叶无忌故作生气的模样,“他是你爷爷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他得对咱们家感恩戴德,干嘛给他送礼?” “爹啊,人情这东西,没法说谁欠谁的。”叶修知道老爹放不下脸面,继续诱导道,“爷爷现在还关在都察院呢,咱们没了靠山,肯定要懂人情世故。您老觉得,给他送点儿什么比较好?” “唉!”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顺坡下驴道,“他不缺钱,所以不能送钱。送礼这东西很讲究,要么送名贵的让他每天都看到的。要么就是寻常生活中的,但花钱又买不到的。咱爷俩现在这条件,肯定要从简。” 生活中的? 叶修眯起眼沉思,突然眼睛一亮,“爹,民间的四盒礼如何?” “四盒礼?”叶无忌急忙摆手,“人家现在是教授,四盒礼有骂人的嫌疑。” “爹,我说的四盒礼可不是你想的四盒礼。”叶修指了指京城的方向,“皇帝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的东西,够牌面不?” “……”叶无忌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儿啊,别闹。五年前,咱爷俩进京,宫里的御膳你又不是没吃过,拿去喂狗,狗不吃。” “爹,你信我就完了。” 收拾完碗筷,叶修给叶无忌准备好文房四宝。 《五经正义》摆在桌子上,拿起笔写下了上辈子洪武年间的两道经典考题。 “爹,这是我在玉泉书斋,看书的时候看见的两道考题。你对照《五经正义》,尝试着刷刷题。” 研磨润笔之后,叶修摆好镇纸,“从现在开始,你除了读书,就是刷题。我每天要检查你的作业。” 叶无忌一阵无语,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全都写上,你能看明白吗? 你才读过几天圣贤书,连断句都不会,还检查我的作业? 可坐下之后,看见两道考题,叶无忌立刻收起了轻蔑之心。 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两道,怎么这么刁钻? “爹,我去书斋了,中午我回来做饭。” “好。”叶无忌随声应和,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考题中了。 叶修出门,刚走出院子,就僵立原地。 肉铺的壮汉,正拎着滴血长刀,堵住了去路。 难道他爹吃鱼腥草,驾鹤了? 叶修吓得全身一哆嗦,额头上瞬间涌现大量的冷汗。 有心想跑,可想想家中老爹,最终还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这位壮士,冤有头债有主,鱼腥草是我说的,和我爹没关系。” 叶修故作镇定,“大不了我一命换一命。你动手吧,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壮汉闻言,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刀,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在叶修看来,壮汉似乎在权衡,干掉他之后的利弊。 这让叶修更加害怕了,冷汗瞬间就打湿了后背。 就在他快被吓尿裤子的时候,一个婉约的声音传来,“哥,娘让你切半只羊送给恩公,你怎么拎着刀出来了?吓坏了恩公,你负得起责任吗?” 壮汉愣了一下,立刻丢掉手中的刀,对着叶修就跪了下去。 咚咚咚! 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恩公在上,赵翼德给您磕头了。” “啊?这……”叶修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是你?”少女声音惊喜,也跪了下来,“你救了我爹的命,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恩人在上,受我兄妹一拜!” “快起来……” 叶修急忙扶起赵悠悠,万万没想到,是那位小馄饨西施。 可看看赵翼德,再看看赵悠悠,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误差太大。 肌肤接触,让赵悠悠的脸当即羞得通红。 就在这时,叶无忌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不明所以,“儿啊,怎么回事儿?” “妹,我嘴笨,你说。”赵翼德起身,看向赵悠悠。 “我哥按照恩公说的,给我爹治病,真的把他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真的救回来了?那他为啥拿把带血的刀?” 叶修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古代对伤寒的解释很笼统,也没有肺炎一说。 因此,微不足道的风寒感冒,在古代是常见的致命杀手。 “这不今早杀的羊,我娘说给你送来半只。我哥谢礼说这是大事,想过来问问你,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赵悠悠带着歉意,“我哥打小就不怎么会说话,让你受惊了。” 叶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赵翼德?不光名字起得凶猛,人更加恐怖! “快进屋,快进屋。”叶无忌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半只羊根本吃不完,赵贤侄,切一只羊腿就好。” “好嘞,我这就回去切羊腿。” “伯伯,这小院收拾得真干净。”赵悠悠进了院子,四处打量,“这里都一年多没住人了。” “都是我儿子拾掇的。我怎么感觉你和我儿子认识?” 叶无忌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这尼玛妥妥的儿媳妇标准。 “那个碗,我家的。”赵悠悠看到放桌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碗,“恩公去我家的小摊,吃过鸭血粉丝。” 叶无忌目光落在叶修身上,意味深长:好小子,都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 “……”叶修满眼无辜:意外,就是意外,我哪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不一会儿的工夫,赵翼德就拎着两只羊腿回来。 这一次,叶修看得清楚,他没带刀。 叶修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兄,你爹的病真的好了?” “恩公……” 话刚开口,就被叶修打断,“不要叫恩公,叫公子、幼安都行。” “公子,我按照你说的法子,熬了汤药给我爹喝,然后敷全身,当天晚上就退热了,今早就不咳嗽了,不光能正常说话,还喝了一大碗的菜粥。” “嗯。”叶修点点头,“汤药不能停,一直到病好了为止。外敷就是物理降温,可以停一停了。” 虽然不知道物理降温是什么意思,但赵翼德还是感激地点点头,“嗯,小人谨记恩公的话。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用到小人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公子,别看我哥木讷,可他有本事着呢。”赵悠悠眼生自豪,“他最厉害的可不是屠宰牲口……” ------------ 第九章 圣人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屠夫最厉害的,不是杀牲口? 叶修一时间,没听明白。 反倒是叶无忌上下打量赵翼德,“贤侄,你以前不像是屠户,倒像是个使唤刀枪的。” “老爷,您果然慧眼。”赵翼德眼里突然生出一股傲然,“小人以前从军,是镇江海防的一名队正。” “镇江要塞?你是平倭将军俞志辅的部下?” 叶无忌眼睛一亮,但奇怪地问道,“半年前,俞将军带兵北上,去了威海卫抗倭,你怎么没跟着去?” “小人本来要跟着俞将军北上的,可因为家父生病,故而留在了南京,接手了父亲的肉铺。” “原来还是个孝子。”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修,“你以后多和赵贤侄学学。” “……”叶修一脸蒙逼:好,我也尽孝,把我当年读书时候的重负,全加在你身上。你就看我孝顺不孝顺就完了! 因为挂念父亲,兄妹俩和叶修父子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回家了。 老屠户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脸上也多了很多血色。 “爹,我看恩公他们俩,以前绝非等闲,听起来似乎和俞将军很熟。”赵翼德一边分解羊肉,一边说道,“此番,应该是遭了难,才沦落到了咱们乌龙巷。” “原来如此!”老父亲点点头,“不管以前怎么样,他救了我的命,你们俩以后也要多帮衬帮衬。” “知道了爹。”赵翼德没有任何迟疑。 反倒是赵悠悠,坐在门口,看着叶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无忌继续刷题,叶修随意扫了一眼。 老爹不是才情不够,是还没吃透写八股的精髓。 心里想着,便去了玉泉书斋。 肖掌柜早就等候多时,见到叶修后立刻带着他去了三楼。 仗着上辈子的记忆,叶修很快就画好了五幅画作。 “我原以为十八张插图,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肖掌柜大为震惊,“看来出版,也要提前了。” “我也是形势所迫,要供我爹读书。”叶修说着,又把图画做了精细地补充。 但凡不是为了让肖掌柜把钱花得心安理得,叶修一天就能把全部的插图画完。 “孝子,小郎君是个大孝子啊!” 肖掌柜脸上露出赞赏的目光,第一次听说,砸锅卖铁供老子读书的年轻人。 “尽人子的本分罢了。”叶修放下画笔,“肖掌柜,其实出版前也能赚钱的。” “哦?”肖掌柜大为不解,“做生意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实物,谁愿意花钱呢?” “这种书,和寻常的书籍不同,可以把风声放给那些经常购买的老主顾,预定销售。如果老主顾们口口相传,还会带来一批新的顾客。” “小郎君,果然高见。”肖掌柜沉思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十八幅插图的全部工钱。如果预定销售成功,书斋另有赏钱。” 叶修也没过多推辞,心安理得地收下钱。 “对了,我有两篇文章,可以借贵宝地写一下吗?” “当然。”肖掌柜十分大方,“文房四宝,小郎君可以随便使用。” “谢肖掌柜。您先忙,我写完会自行离开。” 肖掌柜下楼,叶修摊开宣纸,铺好镇纸,开始回忆状元的答卷。 一点墨汁先到,随后笔出如龙,两篇八股文,跃然纸上。 轻轻吹干墨汁,叶修把宣纸折好,这才离开。 可很快,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却从其中一间静室中走了出来。 肖掌柜此时也一路小跑来到三楼,“东家,觉得如何?” “我认得他,那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锦衣公子笑了笑,“妈的,居然被他骗了这么多年。” “东家,你们……认识?”肖掌柜满眼不解。 “何止是认识?我们还一起吃过御膳,一起……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锦衣公子顿了顿,“平心而论,你觉得他的画,价值几何?” “东家,说实话,他的画每一幅都价值五两以上。如果他是知名的才子,价值不可估量。”肖掌柜没明白锦衣公子什么意思,又问道,“下次给他涨价?” “他们家的事情,和钱没关系。”锦衣公子晃动手中折扇,“家逢大难,宁愿出来卖秘戏图,也不去京城找我,明显没把我当兄弟……下次,给他提高点难度。” “懂了,东家。”肖掌柜低眉顺目,“下次就把那件事给办了。” “抽空去趟金陵书院,看看复考名单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叶无忌的人。”锦衣公子顿了顿,“如果有这个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没有,就秘密地查一下原因,把名字给他填上,别露了我的身份。” “是,东家。” 叶修离开玉泉书斋,站在远处反复打量。 他可以很确定,在他隔壁的静室有人。 不是那些抄书的,而是个贵公子。 他闻到了一股狮峰龙井的茶叶味儿,那玩意儿寻常人根本喝不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刻意地说,自己要供老爹读书。 叶修看着玉泉书院,陷入沉思:东家我认识?不可能啊! 前身在金陵城,全都是酒肉朋友,没听说谁家经营书斋啊。 难道是京城的朋友? 想了想,叶修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爷爷被关在都察院,京城的官吏,都巴不得和爷爷撇清关系呢。 回到家,发现叶无忌已经把两道题全都做完了。 叶修仔细地看过之后,立刻发现了不足之处。 老爹考不上举人是有原因的,他总想用自己的个性,去对抗八股。 “爹,整挺好。”叶修放下卷纸,“但你太随性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你看得懂?”叶无忌面露狐疑,自家的傻儿子自己最了解了,他哪特么懂八股? “我看不懂,可我有最佳的答案啊。”叶修把自己大明朝的状元答案摆在书案上,“爹,你自己看吧,以后按照这个套路写。八股这玩意儿,其实很好破解的。哪怕才情不够,只要遵循八股的套路,也能拿到名次的。” 说话间,叶修把一部分书籍收了起来,果断封箱,“爹,以后这些闲书,就不要看了。” “可这些都是考试必备之物啊?” 叶无忌一阵吹胡子瞪眼,是你考举人,还是我考举人?四书五经都被你说成闲书,你就不怕圣人的棺材板压不住吗? ------------ 第十章 养爹,就要像猪圈里的猪 “爹,八股这东西,重在破题。各种经史一共就那么几个字,你早就倒背如流了。历年来的考官们,正常的题目也早就出完了,所以才搞出来八股。” 叶修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问道,“咱们大乾朝立国至今二百多年,出题的考官一个比一个坏水。我今天在书斋看到一本《八股命题一千篇》,发现里面有一个题目很诡异,卷首两个字为用舍,卷末两个字行藏。你觉得这题目是何意?” 叶无忌拿起笔,把四个字写在纸上,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眼睛一亮,“儿啊,可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时夫?” “对!我就说爹你才华横溢!出题的那群狗东西,都已经开始藏字了,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 叶修对着老爹竖起了大拇指,叶无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题,才华还是可圈可点的。 “确实,这群出题的,一个比一个下贱。”叶无忌意味深长,“典型的生儿子没屁.眼!” “所以啊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刷题。我会把书斋看到的好的题目,全都给你招录过来。” 按照叶修的预想,上辈子的大明朝专攻八股,题目一个比一个刁钻。 叶无忌能中秀才,就证明根基比较好,只要题目刷得多了,总会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就是所谓的——押题! 把老爹当成猪圈里的猪,用填鸭式的方法喂养。 题目做出来,一遍不及格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叶无忌展开状元的答卷,也陷入了深思。 拿起笔,开始按照八股的形式,进行断章断句。 叶修看到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开始盘算着,给王元晦的四盒礼。 四盒礼,是民间走亲戚串门的送礼方式,烟酒糖茶。 在这个没有烟的年代,那就只有盐了。 叶修想的是,给王元晦送去精细盐、高度酒、白糖。 第四件物品就很从心了,王元晦这老东西喜欢郊游。 可他的郊游不同,类似于上辈的轰趴野战。 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人给他画一幅《踏青伴侣图》。 可找了很多画师,他都不满意。 送礼,就要投其所好。 但问题来了,看看家里的存钱,送四盒礼不现实。 蒸馏、制糖、提炼精细盐,手里面的钱都不够搞设备的。 心念至此,叶修决定,就送一幅秘戏图和蒸馏酒了。 但在此之前,他要去北新桥市场看看蒸馏酒的物价,和未来的发展空间。 乌龙巷外。 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车窗打开,有人看向叶修父子的住处。 “活得还挺滋润。”沈万山声音略显无奈,“老大人,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夫也知道,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谢大绅皱眉,脸色阴沉,“可老夫就摸不到他们的脉,这俩货到底想要什么?” “我感觉不是钱。”沈万山略微沉思,“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叶无忌确实要考举人。但因为某些原因,金陵书院并没有给他复考的学籍。” “是你做的吧?”谢大绅眼生鄙夷,“老夫最瞧不起你们这些背地里下绊子的坏种。要拿回红帖,也要光明正大。不然,你的信誉何在?老夫的清名何在?” “老大人误会了,这事儿真的和小人无关。”沈万山急忙解释道,“如果能下绊子,这婚事小人早就退了。奈何小人这身份……唉,就是苦了我闺女啊!” “你闺女才十四岁,再拖上几年也无所谓。可我闺女都二十五了……”谢大绅面露苦楚,“你以为我为啥来金陵?还不是京城已经有人戳我脊梁骨了?我再进一步就是太长卿了,我比谁都着急。可我闺女要是嫁了……这不跟着他们活受罪吗?” “老大人,得想个章程啊。”沈万山眼里满是焦急之色,“要钱咱给钱,要宅子咱们给宅子。实在不行,我找媒人给他们爷俩说媒,我花钱给他们爷俩儿娶媳妇。” “这种歪点子亏你想得出来。”谢大绅狠狠瞪了沈万山一眼,“你这样,找个鼓上蚤,夜里去他们家探探口风。” “老大人,您的意思是把红帖偷出来?” “孺子不可教,不可教啊!”谢大绅一脸恨铁不成钢,“那红帖能偷吗?你不要脸,老夫还要脸呢。” “那行吧,我找人安排一下。” 沈万山就感觉心口发堵,但很快,沈万山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谢大绅,“老大人,万一啊,我说万一……叶无忌考上了怎么办?咱们这婚还退吗?” “这……老夫还没想过。”谢大绅捋了捋胡须,“你觉得,怎么办?” “……”沈万山:我特么哪知道怎么办? “那小子出来了,咱们也走吧。” 谢大绅拍拍车窗,车夫驾车离开。 叶修没怎么在意巷子口的马车,而是直奔北新桥市场。 大乾王朝,酒文化盛行。 金陵,把酒道推向了一个高峰。 在饮酒方面有十分讲究:酒以陈者为上,愈陈愈妙。 江南多才俊,在酒令方面也是五花八门。 从名人雅士到里巷市井,都把普通的饮酒提升到讲酒品、崇饮器、行酒令、懂饮道的高尚境地。 金陵城除了常见的酒楼,当属酒肆、小酒坊最多。 种类也十分繁多,绍兴的花雕、孝真的竹叶青,湖塘的叶万源、田德润,还有乌镇三白……不下几十种酒类。 大酒楼,叶修肯定是不会去的,经过一番打听,来到了夫子庙旁的金陵酒肆。 这是一家敢以城池命名的酒肆,据说是官营的生意。 坊间传闻,金陵酒肆没有的酒,那就别找了,找也找不到。 走进店铺,里面确实品类繁多,货架上居然摆了不下五十种,各种口味的酒。 叶修甚至还看到了五六种葡萄酿。 小二见顾客上门,先是来了一段流利清晰的贯口: “想当初,杜康老祖造美酒,刘伶醉酒整三年。屈原饮酒,慨叹世人皆醉我独醒,济公长老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八仙醉酒蓬莱,大闹东海龙宫,曹操青梅煮酒,论遍天下豪杰;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苏东坡把酒问青天;鲁智深醉打山门,倒拔垂杨柳,武二郎拳打猛虎,大闹快活林……” 叶修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听相声,忍不住给店小二拍手叫好。 店小二也是愈发得意,卖力地开始报酒名:“客官,咱们店里有贵州的茅台、山西的汾酒、陕西的西凤、河南的状元红、京城的二锅头;五粮液、白沙液、双阳大曲、五粮大曲、古井大曲和番邦的葡萄酒;还有梨花白、秋鹿白、龙漳清酒十八仙……您要是身体虚弱,有人参酒、鹿茸酒、灵芝酒,还有那专治风湿病的虎骨酒。客官,您看您要哪一种?” “我能先尝尝吗?”叶修不懂实际行情,下意识地问道。 “……”店小二立刻露出懊恼之色:合着,我卖力地表演这么半天,你特么却想骗酒喝? ------------ 第十一章 好!这驴曰的好酒! 尝尝? 小二面露鄙夷,第一次有人把骗酒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这个是什么酒?” 叶修奇怪地看向一个酒坛,哪怕盖着厚厚的盖子,都挡不住坛子里的酒香。 “连忘忧白都不认识?”店小二言语傲慢,已经有了轰走叶修之心。 “这个是烈酒?”叶修打开盖子,酒香扑鼻,醇厚而优雅。 “没错,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市面上最烈的烈酒了。” “这个怎么卖的?” “忘忧白要提前预订,每年只有百斗。”小二明显有些不耐烦,“这位小哥,你就别惦记了。购买忘忧白的贵人们,已经排到三年后了。” 叶修下意识地拿起酒器,就想打出点儿尝一尝。 谁承想,店小二如临大敌,猛然抢过酒器,盖上了盖子。 “这位小哥,太不懂事。这么贵的酒,怎可轻易品尝?” “能有多贵?”叶修有些不悦。 “十两银子一斤,你以为是开玩笑?” “什么?为什么这么贵?”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卧槽,充其量就是二十五度的酒,居然十两银子一斤? 不等小二回答,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胖子走了出来,是这家店的刘掌柜。 “这位公子,金陵乃是大乾王朝的商业中心。忘忧白一年只生产一百斗,还要进贡给宫里面五十斗,你觉得能不贵吗?” 叶修恍然大悟,“不是买不起,而是有钱也买不到。” “不错!” 叶修兴奋地直搓手,看着被酒肆视为珍宝的忘忧白,他终于找到了第二个简单又来钱快的挣钱方法。 感谢了对方的讲解,叶修离开了金陵酒肆。 大乾王朝,卖酒用小斗,一斗酒大概在四斤左右。 一斗烧刀子的价格是六十文钱。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叶修专门去了城西头的酒肆。 掏出来视如珍宝的三两银子,全部买了烧刀子和闷倒驴。 还雇了拉货的脚夫,给了地址让他们送货。 剩下的钱,买了用于蒸馏用的器皿,便兴冲冲地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赵翼德已经帮忙修葺好了屋顶。 还给院子的大门,重新安装了门板,还把厢房的床给修好了。 赵悠悠则是把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床和被褥也放了进去。 “太感谢你们了。” 叶修激动得不行,终于不用听老爹打呼噜了。 “今天收摊早,我爹就让我和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衬的。” 最后一根钉子定好,赵翼德指了指屋顶,“还差最后一间没修,快到雨季了,明天下午我再过来修修屋顶。” 叶无忌抿抿嘴,看着俏脸通红的赵悠悠,“人家侄女,把你的衣服都洗了。” 不说不要紧,一说之下,赵悠悠的脸蛋更红了。 一脸羞涩地用脚尖蹭了几下地面,然后一扭身,捂着脸就向家里跑去。 原本,爷俩要留赵翼德在家吃晚饭,可赵翼德接连推辞。 恰好此时,脚夫也把货全都送来。 叶修给赵翼德打了满满的一壶酒,“这个带回去,给你爹。” 赵翼德不要,叶修一直追到他们家门口,这才勉强收下。 等叶修回家,却发现叶无忌正抿着烧刀子。 “儿啊,这酒那么难喝,你买它作甚?” 虽然对烧刀子的评价不好,但受制于现在的生存环境,还是仰头喝了一杯。 “不好喝你别喝啊。”叶修一脸无奈,“这不是买来喝的,是咱们爷俩过上好日子的本钱。” 叶无忌满是疑惑,“儿啊,搁在以前,这破玩意儿咱们家的下人都不喝,你还指望他发财?” “爹,我今天路过山神庙,就进去拜了拜。谁承想午睡的时候,山神爷托梦,传我酿酒之法。还说,他传我的法子,能酿出来比忘忧白还好的酒嘞。” 为了避免引起叶无忌的怀疑,叶修果断地把一切都丢给了封建迷信。 叶无忌起身,摸摸叶修的脑门,“这也没发烧啊,咋就开始说胡话了?” “爹,你去读书吧,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叶修就去了厨房,鼓捣起来。 叶无忌想了想,也跟着进了厨房,他想看看好大儿说的山神爷到底是不是真的。 叶修先是在灶台的墙壁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杜康二字。 随即拜了三拜。 杜康是酿酒行业的祖师爷,被尊称为酒神。 凡是酿制新酒,或者酒坊、酒肆开张,首先要拜的就是杜康。 正常的流程是三牲六畜,焚香叩拜。 叶修一切从简,只是走走必要的流程。 很快,在叶修的操作下,蒸笼、天锅、竹管,都用布条密封安装好。 在熊熊烈火的加持下,酒气上下升腾。 天锅的下方,是铁质的承盘,连接竹管。 当水蒸气遇到天锅就会凝结成水滴,滴在承盘上,顺着竹管流淌。 不一会儿的工夫,晶莹剔透、味道醇厚的白酒就流了出来。 “这么快就出酒了?” 随着酒液越来越多,整个小院都弥漫着香气。 “这酒不对啊。” 叶家以前位高权重,妥妥的顶级豪门。 叶无忌在家摆烂近四十年,天下名酒,乃至宫里面的御酒全都喝过。 可面对叶修搞出来的酒,却陷入了沉思:难道真的是山神爷托梦?传我儿酿造琼浆玉露的方法? 酒虫被勾起来,叶无忌就要接碗酒尝尝鲜,但却被叶修拦住。 酒头在七十度左右,闻起来香,却不能喝,因为里面有很多有害杂质。 接了大概半碗酒头之后,叶修直接倒掉,这才重新用酒坛接酒。 酒液清澈透明,没有任何浑浊的杂质。 接了一杯酒,叶修闻了闻,满脸陶醉。 叶无忌紧张地盯着流淌而出的酒,紧张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直到叶修把酒碗递给他,这才抿了一小口。 酒液在口中微微蠕动,叶无忌神情专注地品尝。 下一秒,他就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独特的口感,就好像狂风巨浪,充满力量。 味道更像是丛林中的野兽,似乎唤醒了最原始的冲动。 一口烈酒入喉,那炽热的感觉沿着喉咙下滑,带来特有的震撼的刺激,让人回味无穷。 猛然间,叶无忌睁开眼,一声暴喝:“好!这驴曰的好酒!” ------------ 第十二章 卖艺要有卖艺的底线 得到叶无忌的夸赞。 叶修立刻打了一碗酒,跑去了肉铺,找来赵翼德。 “赵兄,尝尝!” 赵翼德当兵出身,常年喝的都是烧刀子,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紧跟着,双眼瞪大,不断充血。 就感觉一条火舌,顺着喉咙蔓延。 简直比他第一次上战场,接连捅死了四头倭寇还要刺激。 啪! 赵翼德内心最原始的野性被唤醒,将酒碗狠狠摔在地上,“吼!这驴曰的好酒!” 哈哈哈! 叶修兴奋地大笑,“赵兄,以后你有口福了。” 丢下一句话,叶修就跑回了家,留下赵翼德一人愣在原地。 “哥,怎么了?”赵悠悠探出头,小心地问道。 “恩公给我一碗酒,这是我喝过的最烈的酒了,简直就是绝品中的绝品。” “恩公这是……”赵悠悠望向叶家的小院,眼神突然多了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叶家小院。 “儿啊,你这是打算卖酒?” 叶无忌已经满身酒气,这次是真的喝多了,身体有些摇晃。 “对。我买了二百斤水酒,大概能蒸馏出一百斤高度酒。按照一半折价,一斗酒的成本是一百二十文。”叶修顿了顿,“爹,你经常喝酒,觉得我这酒比忘忧白如何?” “只要喝过你的酒,就不会再喝忘忧白。”叶无忌给出最中肯的评价。 “那您老觉得,定价在多少比较合理?” 叶无忌略微沉思,“你没有节符和市籍,不能私自售卖的。可以去找金陵酒肆合作,因为要扣除税钱,所以价格会低一些,一斤酒大概三四两银子左右。” “这么便宜?”叶修不解,“为何忘忧白那么贵?我的酒明明比忘忧白好喝。” “因为你不是贡酒啊。” 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酒价这东西,有时候跟好喝不好喝,没啥太大关系。如果,你能让你的酒进入宫里面,那价格至少翻十倍。” 叶修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一百斤酒大概能卖三百两银子,这也是一笔巨款了。 金陵城富商很多,穷奢极欲,如果稀世美酒上市,必然会遭到疯抢。 那些高官勋贵、商贾豪门,在吃喝上可从来不吝啬钱。 叶无忌喝多就去睡觉了。 叶修又蒸馏了一锅白酒,小心地封坛,这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叶修正准备生火做饭,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发现是赵悠悠。 只见她,把一个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叶修的手里。 然后转过身就跑。 迎着朝阳,她的身影被越拉越长。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却发现叶无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 “光闻味儿就知道,这是羊肉馅的大包子。”叶无忌一把抓过油纸包,“儿啊,你着急了?” “着急?我着什么急?”叶修满脸不解。 “装,接着装。”叶无忌瞥了一眼叶修,“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拉几个粪蛋儿……” “你等会……爹,你拎着酒坛子干啥?”叶修转身,正好看见叶无忌提着一个酒坛子。 “送礼啊。”叶无忌一脸无辜,“你不是说让我给老王送礼吗?” “先别送!”叶修急忙制止老爹,“爹,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这有份大礼给他。” “行吧。”叶无忌拎着酒坛,抱着包子回屋,心里也暗暗地琢磨:老王最喜欢是野战嬉戏图,你还能给他整来是咋的? 吃过早饭,叶修看了看叶无忌昨天的考题,“爹,第一篇及格了,第二篇不行,我回来之前,你把第二篇重新做一下。” 叶无忌面露浓重的疑惑之色,自家的好大儿,虽然识字,但绝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王元晦给叶修取的字叫幼安,说白了就是自幼安逸,一辈子躺平的意思。 可现在这小子,对八股比他都精通,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而且,他居然在玉泉书斋找了一份工,这尼玛不扯呢? 玉泉书斋可是金陵乃至苏杭,最大的书斋了,他们会雇用一个文盲? 不对! 叶无忌突然眼睛一亮,玉泉书斋可是燕王殿下的产业。 燕王家的小崽子,和我儿那可是生死之交…… 难道有人认出来我儿,故意给他一份工钱? 这可不行,我们叶家虽然败落了,但也绝不吃嗟来之食。 抽空,一定要去玉泉书斋打听打听。 玉泉书斋。 叶修也拿出来真本事,一上午的工夫,就把剩下的插图画完。 见还没到午饭时间,叶修又画了一幅《踏青伴侣图》。 因为用的都是书斋的卷轴、纸张和颜料,叶修找来肖掌柜,准备结账。 肖掌柜看到这幅图,彻底惊为天人,心里直吐槽:这小子,竟然真的会画群戏! “你这些天也辛苦了,这钱书斋出了。”肖掌柜强自按捺心中激动,“我这里还有一个活计,不知道叶公子有没有兴趣?” “也是画插图?”叶修问。 “不,是画本。”肖掌柜压低了声音,“不瞒您说,这是宫里面的一位贵人定制的。要求有点高,不光要有秘戏,还要有群戏……另外,还要有花园、溪流、山间、丛林等背景。当然了,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给他再搞几个不一样的背景。” 叶修秒懂,“说白了,就是向往野外的生活?” “没错,就是这样。”肖掌柜是真心震惊于叶修的独特天赋,这玩意儿,还真特么羡慕不来。 “肖掌柜,你应该找过不少画师了吧?” “没错。”肖掌柜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好的画师,没阅历。可岁数大的画师,胆子又太小。所以,寻了半年,也没寻到合适的。” 这…… 叶修陷入两难,寻常人定制就无所谓了,给钱就画。 但宫里面的人不同,万一身份被曝光,随时有被灭口的风险。 他在京城也住过好些年,也知道那群所谓的贵人都有特殊的嗜好,万一看上自己怎么办? 做人要有底线,卖艺更要有卖艺的底线。 “叶公子放心,这件事绝不会泄露出去。定制的贵人说了,这个画本画得好,他可以出五百两纹银。你要知道,咱们江南第一才子唐征名的画,也不过三五百两。”见叶修没开口,肖掌柜继续说道,“定制的贵人还说,如果幕后的那位欢喜,还会额外给一百两的喜钱。” 放在以前,六百两银子,都不够叶修摆满生日酒的。 但现在不同,六百两银子,足够供老爹考上状元了。 他虽然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卖艺人,可奈何肖掌柜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 第十三章 卧槽,真乃神作也! “成交。” 叶修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但我能不能先支取五十两的定金?” “别说五十两,哪怕先结账后作画都行。” 肖掌柜兴奋得不行,立刻让人取来五十两纹银,摆在叶修面前。 “肖掌柜,你先把人物图谱准备好;我先回去构思一下,两天后我来这里作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叶公子果然是个天才。”肖掌柜就感觉自己捡到宝,“定制的人,确实给了一本群芳谱。” 叶修带着装标好的卷轴离开,那位锦衣公子又从静室中走了出来。 “东家,那幅踏青伴侣图,简直就是神作。”肖掌柜凑上前,微微躬身,“这位爷,到底什么来头?压根没听说过,金陵城还有如此人物!” “他呀?”锦衣公子略微沉思,给出来中肯的回答,“他爹有个未婚妻,当年订下婚约的时候,我爹是证婚人。金陵城的燕王别院,是他爷爷出钱建的。” “……”肖掌柜震惊不已,能攀上燕王,那叶家的主人,要么是封疆大吏,要么是内阁大员。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东家,打听过了,是老教授王元晦,亲手把他的名字从金陵书院划掉了。” “王元晦?不应该啊。谁都能踩叶家一脚,唯独王元晦不会。” 锦衣公子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这个老东西,做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人情世故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还真是谁也不得罪。” 肖掌柜没听懂,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敢问。 反观叶修,又闻到了狮峰龙井的味道。 别的叶修不敢说,作为一个最强官三代,奢靡的生活过惯了,东西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生怕老爹光带着酒去找王元晦,叶修也没做过多流连,迅速地向家走去。 还好叶无忌够听话,重新做了一遍试卷。 叶修看了一眼,已经及格了,六十分左右。 中举肯定没问题了,但叶修志在解元,六十分怎么行? 刷刷刷,又写下一道题目,给叶无忌增加了难度。 吃过午饭,叶修打了一坛酒,连同卷轴都交给了叶无忌。 还再三嘱咐,“爹,这个卷轴你别看,只管送去就好。另外,让王教授等你走后,一个人在书房里观看,千万要记住啊。” “那你总得告诉我,里面画的是啥啊。”叶无忌很好奇,心痒痒地就想打开卷轴。 “爹你信我的,我绝不会坑你的。”叶修一把按住卷轴,“你答应我不能看,不然我就把画还回去了。” “玉泉书斋的画?” 叶无忌好像明白了,他太特么了解玉泉书斋了,表面上卖的是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实际上卖的全特么是闺中书、秘戏画。 “对,王教授一直求而不得的,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那我更想看看了!” 叶无忌眼疾手快,打开了图画,当即爆了粗口:卧槽,真乃神作也! 顿时,叶无忌有些心疼,这么好的画,给王元晦那老登,着实可惜了。 但想想儿子砸锅卖铁也要供他科考,叶无忌还是重新卷好卷轴,拎着酒去了教授府。 这一次登门和上次不同,王元晦竟然让人准备了八菜一汤,热情款待。 甚至是,专门拿出来自己珍藏的桂花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无忌也终于明白了。 哪怕他随随便便地送点儿啥,都会获得金陵书院的学籍。 不是王元晦非要索贿,而是叶无忌拒绝了谢大学士退婚,王元晦总得做点什么给谢大绅看。 毕竟,这次秋闱,谢大绅才是主考官。 离开前,叶无忌对着王元晦行了师生礼,“恩师之恩,学生感激不尽!” 王元晦受了这一礼,然后苦口婆心道,“以你的能力,中举轻而易举。只要你放弃你的傲娇,向八股妥协,中个解元也不在话下。 如果你能中解元,也就没人再找你退婚了,甚至是你叶家还能恢复往日荣光。 无忌啊,这次秋闱之后,老夫就要进京去国子监述职了,我期待在京城与你父子再度相逢。” 叶无忌重重地点点头,辞别了王元晦。 老王教授拿着卷轴进了书房。 他原本以为,就是个古董字画,可打开之后,王元晦彻底惊为天人。 整个人僵立当场,久久不能平静。 这竟然是他十几年来,求而不得的踏青野战图! 缓过神,王元晦仿佛想起来什么。 收好卷轴,立刻冲向前堂,拿起叶无忌送来的酒。 打开木塞,轻轻抿了一口。 王元晦猛然瞪大眼,一声大喝:好,这驴曰的好酒! “立刻去金陵书院,让刘院长给叶无忌复考的学籍,让狗日的亲自给叶无忌送去。” 王元晦招呼来管家,“再写一封拜帖,送给谢大学士,就说我要在翡翠楼,给他接风洗尘。” 管家愣了一下,“老爷,您前脚给叶老爷学籍,后脚请客,这……” “谁敢保证,谢大绅就不希望叶无忌中举呢?” 王元晦稳坐太师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意味深长,“叶家遭逢大难不假,可你见叶家老太爷进牢房了吗?我七天前让人给叶家老太爷捎去了五千两银子,送信的人回报,叶老太爷在都察院,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老爷,那叶老太爷岂不有机会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二百万两的亏空呢,换成别人早就诛三族了。正所谓罪多不压身,叶老太爷认的罪越多,就越安全。” 王元晦站起身,走向门口目光看向京城的方向,“哪怕将来被贬为庶民,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也都会给这个平账大圣三分薄面……” 另一边,叶家。 叶修已经酿造出来三十斤的烈酒。 为了避免被奸商压榨,他决定找一个保镖。 首选之人,自然就是当过兵的屠夫赵翼德了。 赵翼德听闻,要和叶修出门。 立刻换好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十分的体面。 这是过年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穿一两天走亲戚的衣裳。 “快换你平时穿的短打。” 叶修说完,赵翼德回家就换上了平日子穿的粗布衣裳。 还故意把赵翼德的衣襟敞开一些。 顿时露出坚实的肌肉,还有深浅不一的刀疤。 越看越满意,叶修兴奋得直搓手,“要的就是这该死的恐怖气势!” ------------ 第十四章 金陵酒肆,极限拉扯 赵翼德挑着胆子,跟在叶修身后,一路来到金陵酒肆。 能一口吃下所有货源的,唯独这家。 掌柜的和店小二,正在盘账。 忽然就感觉,店铺里面一黑。 抬头便看见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汉子挑着胆子走进来。 店内的气氛,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店里面忙碌的几个伙计,已经悄悄地取出齐眉棍。 掌柜的越看赵翼德,越是头皮发麻,小心地问道,“这位客官,来小店是买酒的?” 奈何赵翼德一声不吭,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众人。 这小子能从一个小兵,一路晋升到队正,少说宰了几十头倭寇。 杀过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杀气也是藏不住的。 店内的所有人,都被赵翼德看得脊背发凉,如临大敌。 甚至是,一名伙计已经丢掉了齐眉棍,逃之夭夭。 别看是官家的生意,可赵翼德出现,还是让掌柜的双腿发软,声音颤抖,“好汉,咱们有事儿说事儿,切莫打杂小店儿伤人性命啊……” 可赵翼德就是不为所动,越是不说话,掌柜的等人就越害怕。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掌柜的立刻拿出一锭元宝,“这位壮士,凡事好商量,这是茶钱。” 就在这时,叶修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掌柜的。 赵翼德放下担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后。 “哎哟,原来是小郎君。” “你这家丁哪里找的?也忒吓人了!” 掌柜的一眼就认出来叶修,动作迅速地藏起元宝。 “上茶,上好茶!”掌柜的吆喝一声,“把我珍藏的好茶取来,我要和小郎君畅饮。” 掌柜的务必热情,两个人就好像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叶修坐在椅子上,轻轻拨弄茶盖,汤色金黄浓艳似琥珀,一股天然的兰花香扑鼻而来,茶叶肥壮圆结,沉重匀整,整体形状酷似蜻蜓头。 “红芽歪尾桃?”叶修笑着看向对方,“刘掌柜,竟然拿出安溪贡茶招待,确实让我很意外。” “小郎君,果然懂行。” “这还是一年前,知府大人赏了我二两,一直没舍得喝。” “小郎君,此番前来,恐怕是有大买卖要和小店商谈吧?” 刘掌柜竖起了大拇指,这也是他对叶修的试探,可不是什么人都知道贡茶的。 另外,他也抬出了金陵知府,目的就是告诉叶修,这实际上是金陵知府的产业。 “刘掌柜如何看出来的?”叶修反问道。 “前天你来小店,一直很在意忘忧白,但眼神里却带着怀疑,和对忘忧白的不屑。 走的时候,根本没掩饰内心的激动。今天又带着一位壮士前来,很明显是要干一番事业。” 果然! 古人都特么是人精,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 被刘掌柜拆穿,也表示对方占尽先机。 为了扭转局面,叶修索性也就不装了,“刘掌柜,上次你说忘忧白多少钱来着?” “十两银子一斤。”刘掌柜淡定一笑。 “我这里有比忘忧白的酒,你要不要?”叶修开门见山,“我的酒更醇、更烈、更清澈!” “只要你的货质量好,肯定要收的。”刘掌柜依然是云淡风轻,认为自己早就抓住了主动权。 叶修摆摆手,赵翼德从担筐里取出来酒坛,一一放在桌子上。 刘掌柜瞪大眼,比忘忧白还好的酒,一下子拿出来三十多斤? 要知道,生产忘忧白的酒坊,每年也不过百斗。 整个金陵城的豪门望族,每家也不过分到一二斤,平日里还都舍不得喝。 但很快,刘掌柜眼中闪烁不喜之色,“小郎君,你是在消遣我吗?” “发财的机会给你了,可你不中用啊!” 叶修起身,假装生气地模样,“赵兄,咱们走吧,去别家!” 赵翼德很快端起酒坛,就要放回担筐。 刘掌柜脸色大变,他本想拿捏一下叶修,万万没想到叶修会如此做派。 “小郎君雅量,别和我一个掌柜一般见识。” 刘掌柜当即赔着笑脸道,“也不能怪我多心,你一下子拿出来三十斤酒,说比忘忧白还要好,难免我不怀疑。” “哼!”叶修重新落座,赵翼德也重新把酒坛放好。 打开酒封,酒香扑鼻。 浓郁的香气,让掌柜的瞬间严肃起来,小心地倒了一杯酒。 酒液清澈,一点杂质都没有。 轻轻抿了一口气,刘掌柜猛然瞪大眼。 烈酒入喉,如同烈火燎原。 那股炽热的滋味在食道中扩散之后,更是余味悠长,让人欲罢不能。 简直比忘忧白高出无数个档次。 不不不, 用忘忧白和这烈酒对比,简直就是对这烈酒的侮辱。 许久之后,狠狠一拍桌子,“这驴曰的好酒!” 叶修起身,去尝了一口忘忧白。 店小二和刘掌柜也都没阻拦。 很快,叶修的脸上就露出失望之色,充其量就是二十度左右。 酒液虽然过滤掉了杂质,可依旧呈现淡绿色。 比自己酿的酒,差得太多了。 之所以能卖上高价,一来它是贡酒,二来物以稀为贵。 达官贵人、商贾豪门们,为了彰显富贵,相互攀比之下,也造就了它居高不下的价格。 一瞬间,叶修的心里就有底了。 再看刘掌柜,咂咂嘴之后明显意犹未尽,还想再倒一杯,却被叶修拦住。 反观刘掌柜,就显得颓废了。 他认为占据的主动权,在绝对质量面前,都是徒劳的。 这种酒一定在短时间内风靡金陵城,谁先手得到,谁就能发大财。 “你可以提供多少斤?”刘掌柜叹了一口气,问道。 “目前只能提供你三十斤,半个月后再提供七十斤。” “一百斤,我全都要了。”刘掌柜故作大气,“三两银子一斤,如何?” “不卖!”叶修站起身,转身就走。 刘掌柜急忙拉住叶修,“小郎君别急嘛。” “你这掌柜心太黑。”叶修故作生气的模样,“忘忧白十两银子一斤,我的酒就给三两,你糊弄三岁小孩呢?” “五两银子一斤,不能再多了。”刘掌柜满脸肉疼,“你这不是贡酒,还没有名声,贸然售卖,小店也不能定价太高。” “好酒无价!”叶修冷哼,言语不容置疑,“我这酒远胜忘忧白,金陵城内愿意出高价的人很多。你错过了这桩富贵,我看你怎么向徐有功交代。” 不提徐有功还好,一提徐有功,刘掌柜瞬间冷汗直流,彻底僵立在当场。 ------------ 第十五章 羞辱我吧,使劲儿地羞辱我! 金陵酒肆是官营的买卖。 表面上看,背后是金陵府衙,但实际上就是金陵知府徐有功的私人产业。 如果徐有功知道,刘掌柜错过一桩大富贵,非罢免他掌柜的位子不可。 在古代,直呼知府姓名,要被打板子的。 可叶修说出徐有功的名字,眼里没有任何的敬畏和心理负担。 就好像说一个普通人,这就不难发现,叶修也不是什么寻常子弟。 “小郎君,这酒现在确实无法和忘忧白比。我最多能给你六两银子一斤。”刘掌柜冷汗直流,近乎哀求,“但我可以和你签订长期的供需协议,如果我们店里卖酒涨价,也会给你涨价。” “怎么个涨价法?”叶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掌柜。 “比如,你现在供货是六两银子一斤,我们卖二十两一斤,就会给你涨到八两,以此类推。” “毕竟这是消耗品,品相口味好我也承认,可没打出名声前,进货价不能再贵了。” “况且,能长期和你合作的,整个金陵城恐怕也只有小店了。” 刘掌柜仿佛遭逢大难,目光哀求,“小郎君,六两银子一斤,权当我们交个朋友了,你意下如何?” 叶修默默地盘算,老爹给出的价格是三两,这也是刘掌柜第一次给的价格。 如果真的按照他说的,酒价上涨,就给自己涨价,倒也十分合理。 双方谈好了价格,立刻签署了供需协议。 叶修都仔细地查看,确定没有任何损人利己的条款之后,这才满意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店小二们也走过来,抱起酒坛,小心翼翼地验货称重。 刘掌柜重新泡了茶,试探性地问道,“小郎君,听你的言语,似乎和徐知府很熟,不知道您是哪家的贵人?” 叶修略微沉思后,缓缓开口,“徐有功考状元的时候,我爷爷是主考官。理论上讲,我爷爷和他有半师之谊。” 刘掌柜猛然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小郎君口中爷爷……难道是京城口碑、信誉超好的那位叶侍郎?” “不过是以前的事情罢了,现在他已经不是侍郎了。”叶修努力保持自己落魄公子不倒气质的人设。 “怪不得小郎君砍价这么狠,原来是名门之后。” 刘掌柜并没有因为叶家落魄就目中无人,相反对叶修更加尊敬。 叶老太爷不仅人品、信誉很抗打,口碑更是经过各种高端局的洗礼验证。 京城传闻,如果叶侍郎都办不了的事儿,那就别办了。 你就算是找当朝王爷也白搭。 前些天,徐知府还从酒肆支取了一万两银子,让人送去京城呢。 叶老太爷被关进都察院,金陵知府非但没落井下石还雪中送炭,可见他的后台有多硬,人际关系有多好。 至于那些上树拔梯,急于撇清关系的,全特么是目光短浅的鼠辈宵小。 验货完毕,二人给烈酒取了一个很俗套的名字:宫廷玉液酒! 刘掌柜把银票二百两的银票递给叶修,多出来的二十两是下一批酒的定钱。 “小店现银不够,只能用银票交割了。” “这是和盛源的银票,他们家还有一间同记杂货铺。” “如果小郎君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出手,可以去同记碰碰运气。” 说完,刘掌柜又故作神秘地补充了一句,“小郎君,这和盛源的掌柜来头可不小。她不仅是京城知名的富商,也是京兆府第一俏寡妇卫夫人。” “卫夫人?没听过!”叶修没在意,收起银票收起契约,带着赵翼德就走人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了,总想用自己的个性去证明自己!” 刘掌柜看着叶修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京城传闻,那卫夫人就是你爷爷一直没娶进门的小妾啊! 微微叹了一口气,刘掌柜打了一坛酒,带着签好的协议,坐上马车直奔府衙,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徐有功。 从刘掌柜的口中不难判断,和盛源能从京城一路开到金陵,那个卫夫人也绝对是个狠人。 这倒也提醒了叶修,钱放在自己家里不安全,还不如放在和盛源。 银票人票不认人,随时可以支取,唯独异地兑换,需要等上七天的核对时间。 于是,叶修也在和盛源开了户,现场盖章,存档画押。 存了一百五十两,但实际上花了一百五十二两。 剩下的二两银子,是给和盛源的保管金。 这让叶修肉疼得不行,但胜在安全。 叶修带着赵翼德离开,在柜台的后室,一位贵妇人却抿着嘴笑出声。 掌柜的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给贵妇人填了一杯茶。 “三天之后,我就回京城了。”贵妇人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声音中却带着无上权威,“你安排人把叶幼安的存票单独存放,每月给京城写一封信,我要知道他每月的存取情况。” “是夫人。”掌柜的搞不懂,一个小屁孩怎么就引起贵妇人的关注了。 “如果心里有不情愿,那你这个掌柜也别做了。”贵妇人威压十足,让掌柜的近乎窒息。 “小人就是心存好奇,还望夫人恕罪!”掌柜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一定亲手操办这件事,不仅是存取,还有他的日常,都会记录在案,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起来吧。”贵妇人意味深长的,目露期待,“做归做,但不许帮他!只要不是人命官司、牢狱之灾,都不要插手。” “夫人之命,小的谨记!” 掌柜的不断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默默记下了叶幼安这个名字。 他听出贵妇人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叶幼安在生死存亡之际,和盛源必须出手相助。 现在,叶修的手里剩下二十八两银子,加上书斋的定金和碎银子,一共八十两现银。 在市场买了鸡、鸭、鱼、肉,还有干果点心,叶修决定庆祝一下。 回到了乌龙巷,先是把干果点心,送给了赵屠户。 然后约定晚上都过去吃饭,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一下赵翼德,没有他在场,砍价也不会那么顺利。 对此,叶修专门把二十两银子压在了礼盒下面。 可刚走出赵家,却被赵翼德叫住,随后两枚银锭丢在叶修脚下。 叶修满脸尴尬,“赵兄,不能让你跟着我白跑一整天的。” 赵翼德脸色涨得通红,气得全身颤抖,“你送我爹干果点心,心意我收下了。但你使唤银子,就是在羞辱我!” 话落,赵翼德砰的一声关上门。 叶修满是不解,使劲儿地挠挠头:这算是羞辱吗?如果是,我宁愿被羞辱一万次…… ------------ 第十六章 一个平妻,足矣! 哈哈哈! 叶无忌知道了前因后果,笑得前俯后仰。 强自止住笑声,“我儿不同凡响,一出手就能挣大钱。可偏偏,这乡里乡间的人情世故,你是一点儿都不懂啊。” “爹,我还真有点儿不懂了。”叶修也是气呼呼的,“那明明是他应得的。” “有些人,是不在乎钱权势的,他们更看重的是交心。” “你对赵家有恩在先,在赵翼德心里,他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能收下你送的干果点心,那是接了你的心意。但你还给他钱,这不明显拿他当外人吗?” 叶无忌语重心长地教导,“你真有什么事,赵翼德能把命豁出去。如果到了战场上,这可是能为你挡刀子的真兄弟,那是能用他命换你命的人。你说,你和赵家的关系,是用钱衡量的吗?” “我懂了,爹!” 叶修也突然间领悟了,不是所有事,都是钱说了算的。 他是出于好心,但做事的方式却错了。 “你在家做菜,我去赵家坐坐。”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正了正衣襟,就去了赵家。 可不一会儿的工夫,赵悠悠却围着围裙却来了。 接过叶修手中的锅铲,“幼安哥哥,你去忙别的,我来炒菜。” “那我给你打下手。” 赵悠悠在炒菜,叶修则是收拾好鸡鸭鱼。 “我哥那脾气属狗的,幼安哥哥你可千万别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赵悠悠对叶修有天生的好感,“其实,我哥明明很缺钱的。” “缺钱?为什么?”叶修不解,“你家有肉铺有小吃摊,虽然比上不足,但绝对比下有余。” “他总说,自己能活下来,全靠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不光把自己的饷银都当成了抚恤金,每个月都要接济那些军属遗孀。” 赵悠悠把鸡肉下锅,连续翻炒,“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他知道你的心意,那个钱是万万不能收下的。我爹刚刚已经教训过他了。” 叶修发现,自己和赵悠悠聊得很投机。 从赵翼德出生,到拜师学艺,再到当兵杀倭寇。 赵悠悠虽然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但从赵翼德的口中也知道了很多,说得也是神采奕奕。 赵翼德可不是那种管理三十人的普通队正,他还有勋位,全家都免税。 大乾帝国对每一名士兵都很公道,杀敌越多勋位就越高。 斩首十人,就能成为一级公士,免除个人徭役赋税。 赵翼德共计斩杀倭寇三十余人,获得了二级勋位:上造! 上造,可获得民房一间,仆从二人,永久田地十亩,免除个人徭役赋税。 如果不是老父亲有病,赵翼德跟着俞大将军北上,勋位只会越来越高。 也就是军功越大,所拥有的享受的权利越大,社会地位越高。 当成为六等官大夫之后,朝廷除了相对应的奖励,每年还会发放一百石粮食,作为俸禄。 大乾王朝,军功虽然不能列入爵位等级。 但获得的勋位,也足够在族谱上单开一页,去世后年年清明节获得头香了。 毕竟,谁会拒绝一位,屠宰倭寇的迷人老祖宗呢? 经过和赵悠悠的聊天,叶修对赵家也有了重新的了解。 虽然允许佣人,但赵家却一直没这么做,始终在坚持本心,这就难能可贵了。 讲道理,二级勋位,已经秒杀金陵城百分之七十的居民了,现在的叶家还真不如赵家富贵。 假设,叶修和赵悠悠相亲,那也是叶家高攀了赵家。 叶无忌中举,才勉强和赵家门当户对。 饭菜做好,叶无忌也和赵家人回到家中。 赵翼德看着叶修,有些局促。 尴尬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是我太冒失了,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我儿子是洒脱之人,太客气了,反而不喜。”叶无忌也跟着打哈哈,“我听你爹说,你用钱的地方也多,那就闲暇之余跟着我儿子干。挣的钱多了,你才能照顾好那些军属遗孀不是?” 赵翼德看看爹娘,又看看叶修,也不再坚持,“嗯,以后我都听公子的。” “这就对了嘛!”叶修大笑,“都坐都坐,我们家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可让叶修奇怪的是,赵氏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颇有一番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 酒,是个好东西,能拉近人的感情。 三杯酒下肚,赵屠户试探性地问道,“贤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无忌和赵屠户一碰杯,“老哥哥,但说无妨。” “那我就多嘴地问一句。”赵屠户言语中带着好奇,“我看你们父子二人行事风格,分明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怎么会落在此处?” “就这事儿啊?没啥好隐瞒的。”叶无忌抿了一口酒,“家父本是京城正三品户部侍郎。因为一些事故,变卖了家财。然后就流落到此地了。” “你们父子,都不是池中之物,一定会重振门楣的。”赵屠户给叶无忌倒了一杯酒,“老汉这些年,也勉强攒了一点儿积蓄。有需要,贤弟尽管开口。” “老哥哥,你挣的可都是血汗钱,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叶无忌急忙推辞,赵家已经帮了很多了,可不能再用他们家的钱。 “叫一声贤弟,你没拒绝,已经是老汉我高攀了。” 赵老汉目光看向叶修,眼里也全都是满意之色,“贤弟,你准备科考,中了举人还要进京考状元,哪哪都要花钱。说句最诚恳的话,你就当老哥哥我投资了!” 叶无忌和叶修听闻,都是高看赵屠户一眼。 就冲人家这份不遮掩,明明白白地说出投资,这就是个可交之人。 但赵屠户最终什么目的,叶修没看懂,可叶无忌却看懂了。 他口中的投资,说白了是在给赵悠悠投资,醉翁之意在于叶修。 叶无忌给赵屠户和他又重新倒了一杯酒。 然后缓缓举起杯,严肃认真地看着赵屠户,“老哥哥,等秋闱之后了,咱哥俩儿单独找个小酒馆,详细商议如何?” 赵屠户秒懂叶无忌的意思,很明显已经给了赵悠悠一个名额,至于这个名额最终是妻还是妾,就看秋闱之后,两人怎么研究商量了。 因为赵翼德有勋位在身,所以赵屠户的诉求和底线也很简单:平妻,足矣! ------------ 第十七章 秀才,要有秀才的体面 酒喝得多了,聊得自然也就多。 还别说,叶无忌和赵屠户还十分投缘。 摆烂将近四十年,叶无忌发现,和他惺惺相惜的居然是个屠户。 不着边际地看了一眼叶修,叶无忌想到了秀才该有的体面。 倒不是叶无忌非要讲排面儿,而是儿子能挣钱了,可以支撑起秀才该有的排场。 但叶无忌不能主动说出口,而是继续和赵屠户推杯换盏,“老哥哥,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可曾分辨出我是即将赴考的小相公?” “这倒是没看出来。”赵屠户不明所以,但还是抿了一口酒说道,“童生、秀才、举人,都有自己的体面,也就是所谓的官体。老汉家里也有勋位,衙门还派人专门教过,所以略懂一点儿。” 叶修奇怪地看着赵屠户,“赵伯伯,当官的有体面我知道,可秀才讲什么体面?” “就是因为你们家以前是豪门,才忽略这些啊。当官的,你们都比老汉我清楚。那我就说说秀才和举人。”赵屠户整理了一下思路,“致仕的乡绅,除了做四人抬的饺子,还有专门打伞的伞夫,身后有六名随从。举人这类,除了解元和乡绅的待遇相同外,亚元、经魁一下都是乘坐两个人抬的轿子,还有书童和伞夫随行。” “我大乾国的秀才,不能坐轿子,但是可以乘坐肩舆,还要有一个伴读的书童。书童可以兼任伞夫。出门会友、拜见长辈什么的,不做肩舆会被旁人笑话;下雨天的时候身边没个书童打伞,一样会被别人笑话。” “另外,举人的伞顶是红颜色的,秀才的伞顶是银色的,和寻常百姓用的不一样。所以从穿着、随行的人、使用的物品,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叶修突然懂了,怪不得叶无忌出门的时候,不管天气好坏都不带伞。 原来是骨子里,还有他自己的傲娇。 “那我大概就懂了。”叶修略微沉思,“肩舆、脚夫好找,可这书童就有点儿难了。” “儿啊,都是身外物,没必要这么较真儿。”叶无忌装作不在乎的模样,“老哥哥,咱们继续喝酒,继续喝酒……” 叶修瞥了一眼叶无忌,意味深长:呵,呵呵! 酒宴散去,各回各家。 叶无忌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可叶修却睡不着了,老爹马上就可以去金陵书院读书了,脚夫、肩舆、书童必须安排上。 正在想着,忽然听见一声门闩响动。 家里遭贼了? 叶修瞬间睡意全无,悄悄地拿起床边的短棍。 透过窗户,看向正房。 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在翻箱倒柜。 叶修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他也不知道对方带没带铁器,万一动手对方狗急跳墙,难免会引来杀身之祸。 贼人房翻箱倒柜,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奔向叶修所在的厢房。 叶修双手死死地攥住短棍,打开窗户,大喊一声:“抓贼啊!抓贼啊!” 正房内,叶无忌也瞬间惊醒,想也不想地跑到院子里,大声呼喊抓贼。 乌龙巷内,鸡鸣狗叫,顿时就喧嚣起来。 叶修想都不想地跳到窗外,紧张地拿着短棍,把老爹护在身后。 贼人见自己暴露了,一个箭步窜到墙下。 双脚用力跺地,翻墙逃离。 呼! 父子俩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地坐在地上。 “儿啊,你没受伤吧?”叶无忌关切地问道。 “爹,我没事儿,就是吓到了。” 正说着,就听见乌龙巷内传来一声惨叫。 紧跟着就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魁梧的身影,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贼人进院。 两父子定眼儿一眼,大喜望外,竟然是赵翼德抓住了贼人。 “叶老爷,人抓住了。”赵翼德把人丢在地上,“听见喊抓贼,我出门就看见这厮从你们家翻墙出去,一拳都给他打晕了。” “赵贤侄威猛,真乃勇士也!”叶无忌顿时竖起了大拇指。 叶修道谢后,对着贼人的小腹就是一脚,可把老子吓坏了。 这时,邻居们也在甲长的带领下,拎着棍棒赶来。 叶无忌急忙过去,对着这些邻居和老甲长道谢。 见人已经抓住了,邻居们也就散去了。 老甲长主管这一片儿的治安,自然要留下来。 一桶井水浇在贼人身上。 贼人全身一激灵,睁开眼,就慌忙求饶。 “咦?”老甲长看清对方的容貌,诧异开口,“怎么是时三?” “老甲长,您老认识这贼人?”叶修问道。 “这小子以前是出了名的鼓上蚤,咱们乌龙巷三年抓过他。”老甲长顿了顿,“听说这小子后来改邪归正,去给沈员外做了马夫。” “沈员外?哪个沈员外?”叶修和叶无忌异口同声地问道。 “还能是哪个?就是咱们金陵首富沈万山沈员外了。” “卑鄙,无耻!”叶修父子,近乎同时咒骂。 见自己被认了出来,时三也不敢否认。 赵翼德揪住时三的脖领子,“为何深夜行窃?速速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赵翼德威慑力,瞬间让时三慌了神,“是东家指使我来此行窃,看看红帖放在什么地方。” “堂堂富商,居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叶修火冒三丈,就要带着赵翼德去找沈万山讲讲道理。 还没走出去,就被叶无忌给拦下了,“儿啊,把他放了吧。” “父亲,这是为何?” 就连赵翼德和老甲长也不明所以。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叶无忌蹲下身体,拍拍时三的脸,“沈员外,是让你偷盗,还是单纯地看看?” “老爷说,就是看看红帖在什么地方,没让小的真下手。”时三老老实实地回答,言语中还带着点儿委屈,“小的其实就是随便翻翻,闹出点动静就走,可谁承想,这位壮士一拳就把我干翻了……” 叶无忌扶起时三,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回去和你们家老爷说,这小院的家具太破旧了,床板也太硬了!” “啊?”时三挠挠头,满是费解地看着叶无忌,“叶老爷,您真准备放小人走?不报官?” ------------ 第十八章 三喜临门 “老甲长可以作证,我不追究你任何责任。” 叶无忌脸色突然一变,“但你不把我的话带到……按照大乾律疏,入室偷盗,老甲长有权打你二十棍后,再送去衙门!你觉得二十棍,你挨的过去吗?” “叶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时三再三保证,叶无忌才放他离开。 赵翼德不放心,一路跟在时三身后,确定时三回了沈府这才放心。 给老甲长打了一壶酒,叶无忌亲自把老甲长送回家。 一切恢复平静,叶无忌倒在床上便睡,很快就传来一阵鼾声。 看着没心没肺的老爹,叶修用被子蒙住头,也逐渐睡去。 次日,父子二人吃过早饭。 打开了院子的大门,全都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着什么。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沈万山带着歉意走进来,在其身后还跟着时三。 时三把手里提着的礼盒,一一摆在桌子上。 然后指挥着力夫,把崭新的家具、大床抬进屋,替换掉了旧的家具。 做完这一切,时三对着沈万山躬身,“老爷,都办完了,小的去车里等您。” “去吧。”沈万山摆摆手,时三带着力夫扛着旧家具离开。 院子里,三人对坐,可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沈万山尴尬了一阵,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金元宝,缓缓推到叶无忌面前。 “死胖子,你当我没见过钱?”叶无忌脸色一沉,“哪怕是半个月前,我们家的财库,不是百两的金砖,都不配摆上货架。” “这是为昨夜之事赔罪的,还望叶兄收下。” 沈万山满是尴尬:这该死的谢大绅,出的什么馊主意?坏人,全特么让我做了。 “红帖,你想要,可以和我说,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叶无忌瞥了一眼金灿灿的元宝,有心接过,但理智还是占尽上风。 “沈员外。”叶修也缓缓开口,“你的意图我们知道,就是在敲打我们,你想得到红帖,有很多种方法。但你觉得,我们就没有应对之法了?” “贤侄,你这说的哪的话?”沈万山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要说也巧了,离开你们叶府那天,我闺女的脚疾,居然好了。别说走十里路了,就是百里千里都没问题。” 呵,呵呵! 父子二人同时露出鄙视的笑容。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三人循声望去,居然是金陵书院的老院长刘汉卿。 “沈员外也在?” 刘汉卿走进小院,对众人一一拱手。 “刘院长,这是……” 沈万山神色狐疑不解,叶家都败落了,刘汉卿怎么还会来此? “我来给叶秀才送复考的学籍。” 刘汉卿取出官凭,递到叶无忌的手中,“无忌啊,复考的学籍老夫亲自给你送来了。” “辛苦刘院长亲自跑一趟,日后我一定在恩师面前多多美言。” 叶无忌接过官凭,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我恩施王元晦调任京城之后,会从金陵内部选拔教授,决策权在我恩施手中。” “以前啊,我就常说你绝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必然扶摇直上。” 刘汉卿顿时眼睛一亮,脸上更是流光溢彩,“书院搞了一个名人阁,会把书院历代培养的状元、榜眼、探花、解元,以及为书院做过重大贡献的人,画成画像展示在名人阁,老夫觉得,你也一定会榜上有名。” 叶无忌一听,顿时明白其中暗示。 只要能帮助刘汉卿能晋升教授,不管他中不中榜,都会在名人阁留名。 如果能中举,在王元晦耳边吹吹风,教授之位非刘汉卿莫属。 心念至此,叶无忌立刻看向叶修,“儿,跪下!” 叶修一愣,但很快跪在刘汉卿面前,“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刘汉卿有点儿蒙逼,叶无忌你这算盘珠子打的,我哪怕在京城都能听见响儿。 可气氛烘托到位了,又有沈万山在,他也不能掉了面子。 “这关门弟子,老夫收下了。但出门匆忙,没带什么收徒礼。”刘汉卿顿了顿,“这样吧,等无忌你中举之时,就是老夫收徒之日,如何?”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叶无忌和刘汉卿击掌为誓,刘汉卿以书院工作忙为由,离开了小院。 整个过程,沈万山都是懵逼状态,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发现,自己对叶家父子的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 单纯地认为叶无忌就是个摆烂近四十年的废物,可现在看来……都他妈的是假的。 叶老太爷位居高位,如果不出事,五年之内,必然稳坐内阁。 老子睿智英雄,儿子又会差到哪去? “老沈啊,我们家今天可谓是三喜临门。”叶无忌抿了一口茶,言语不紧不慢。 “何为三喜?”沈万山不解。 “恢复考籍,这是一喜;我儿拜师,这是二喜。” 叶无忌对着沈万山一挑眉毛,“这第三喜嘛……给我儿寻了一门亲,他们家里有勋位在身,我还承诺,给一个正妻。我这么说,你懂吧?” “啥?”沈万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目喷火地瞪着叶无忌,“姓叶的,你别欺人太甚!我沈万山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样?”叶无忌当即变脸,“你觉得自己牛逼,就大声地把退婚二字说出来!说不出来,就给老子憋着!” “你……我……”沈万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寻常百姓,乃至富户商贾退婚,都没什么,可偏偏他不能主动提出来。 受制于身份地位,才被叶无忌拿捏得死死的。 金陵首富的商业敌人很多,退婚的事情一经曝光,对手们就会编织各种负面新闻打压沈万山。 他,真的不敢搭上几辈人积攒的基业,去豪赌。 深吸了一口气,沈万山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叶无忌,你真觉得你能考上举人?” 不等叶无忌说话,叶修却底气十足,“别说是举人了,就是状元也轻而易举。” “叶无忌,中状元有点儿难为你了。” “只要你能中三甲,我不用你叶家出一文钱,便让这俩晚辈风光嫁娶,还会买下金陵城最大的林园给我闺女做嫁妆!” 沈万山站起身,面色阴沉,声音激厉,“可如果,你考不上呢?” ------------ 第十九章 说书童,书童就到 “考不上,红帖双手奉上,我亲自去官媒,接触婚约,并在牙行刊登道歉文书。”叶无忌也站起身,一脸正色地看着沈万山,“但正妻,绝不可能!” “勋位是什么,你比我清楚,你何故与此?”沈万山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我堂堂金陵首富,难道还比不得一个不入流的勋位?” 叶无忌言语掷地有声,“是你意图悔婚在先,我叶无忌也要脸面,更不能失信他人!” “好好好!”沈万山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咬着牙跺跺脚,“那我就看你叶无忌,如何中得三甲!” 啪!啪!啪! 二人击掌为誓,沈万山一甩衣袖,气呼呼地离开了小院。 叶修有些心虚,“爹,赌得是不是有点大?” “沈万山是商人,他也是骑驴觅驴,说不准出门就偷着乐呢。” 叶无忌看着沈万山离开的背影,“秋闱和大考赶在一起,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等得起。而且,不管我能不能考中,他都不亏的。” “那你那个便宜老丈人呢?他等得起?”叶修又问。 “我感觉,这事儿是谢大绅搞出来的,意在试探你我父子的口风。”叶无忌猛地灌了一口茶,“这狗日的门当户对,不知道害惨了多少人!” 正在此时,一人冲进小院,对着叶无忌就磕头拜礼。 “世伯,终于找到您了!” “狗儿给您磕头了!” 叶无忌父子当即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等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叶无忌急忙把对方扶起来,“我不是给你取了一个名叫李为善吗,你怎么还叫自己狗儿?” “世伯,我爹说了,贱名好养活。”李为善眼睛一红,“世伯,我找了十几家的牙行,才打听到您的住处。我爹让狗儿来金陵找你,给你养老送终,以报世伯大恩。” “爹,这咋回事儿?”看着李为善,叶修整个人都懵了。 “他父亲李二郎,是我一个同窗。”叶无忌挠挠头,“家里穷读不起书,一直都是我在资助他,那小子也争气,后来中了进士,还当了县令。” “幼安兄长,我爷爷走的时候,是世伯出钱安葬的。我爹中了进士之后,一直都是后补。也是世伯一手安排,才给他谋了县令。” “那你爹呢?”叶修大为不解。 “去世了。”李为善哇的一下就哭了,“一年前,县内出现瘟疫,我爹一直冲在最前线,最后感染了瘟疫,去世了。因为我爹为官清廉,也没攒下什么,临走之前,就让我来金陵投靠世伯。我走了大半年,一路乞讨,才来了金陵。” 叶修见李为善十二三岁的模样,突然眼睛一亮,提议道:“爹,咱们家房间够用,又全都换了家具,不如让他留下来,暂时做你的书童,跟着你去金陵书院读书?等将来有机会,也让他参加科考,还能有个出路。” “确实。”叶无忌给李为善擦擦脸上眼泪,“为善,那你就先留下来,跟着我去金陵书院读书,如何?” “一切都听世伯的。”李为善重重地点点头。 熟络了之后,叶修带着李为善出门,购买了秀才用的伞,以及相关的出行用具。 还从牙行里租了肩舆,连同抬肩舆的脚夫,一个月三两六钱。 不用供吃供住,每天他们都会在约定时间赶到叶家。 倒不是叶修非要奢侈地搞一个肩舆,而是家里遭贼了之后,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叶家是真的败落了,以前不在乎的事情,全都出现了。 过于弱小的时候,没人手、没家势,光靠自己做不成大事。 所以,要把老爹给包装起来。 叶家再怎么落魄,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该有的体面,一件儿也不能落下。 拎着大包小裹,回到了乌龙巷。 叶修第一时间去了肉铺。 赵屠户坐在门口喝着茶,赵翼德则是在分割牛羊。 “贤侄来了?” 赵屠户喜笑开颜,未来这就是自己的好女婿了。 “嗯,来找您老商量点儿事情。”叶修开门见山,“您老什么时候能复工?” “随时可以复工。”赵屠户抿了一口茶,立马就猜到了叶修的真正目的。 “赵伯,我和我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遭贼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叶修指了指赵翼德,“赵兄,是有勋位的人,他将来的成就也绝非一间肉铺。要不让他搬我家住,和我先到处跑跑,等将来有机会,再给他恢复军职,您老意下如何?” “你爹是怎么想的?”赵屠户问。 “赵伯,我爹只管科考,其余的事情我可以做主。” “儿啊,爹没啥意见,你呢?”赵屠户看向赵翼德。 赵翼德挠挠头,咧开嘴就笑,“爹,我觉得可行。” “要不是我害了病,我儿早就跟着俞大将军北上宰杀倭寇了。老汉我也知道,一间肉铺确实禁锢他了。”赵屠户起身,拍拍赵翼德的肩膀,“以后让他跟着贤侄好好干,也能闯出一番作为!” “嗯!”赵翼德重重地点点头。 “谢赵伯!”叶修对着赵屠户深深一躬身。 赵屠户爷俩,连工钱都没问,就让儿子收拾行囊,搬去了小院。 厢房整理出来一间,给李为善和赵翼德居住。 叶修要搭把手,却被二人拒绝。 站在院子里,叶修环视四周。 马上雨季了,院子里的黄土地面要铺上地砖;漏风的窗户也要修好;还有破烂的墙壁,叶修也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下意识地,摸摸兜里的钱,叶修不乐意了:不是我家的房子,我干吗要装修? 可再一琢磨,这里的地理位置好,邻里邻居也全都合得来。 如果买下来,稍微的翻修一下,可比在这个地段买新宅子便宜多了。 想到这,叶修兴奋地搓搓手,“抽空咱们去一趟牙行,把这个宅子买下来。” “不用去牙行的。”赵翼德铺好被褥,“直接去找老甲长就可以。还能省去很多中介费用呢。” “我早就不想找中介了。” 叶修心头一喜,打开沈万山送来的礼品。 里面有峨眉山的烟熏笋、金华火腿、狮峰龙井、杭州蜜饯,广州干鱼…… 东西都很值钱,但对寻常百姓家,却很不实用。 有心把火腿和干鱼拿去沈家的杂铺,再卖给沈万山,可想想还算了。 扎上围裙,叶修泡了几片烟熏笋,取来一条猪肉。 决定搞一个他的拿手好菜,红烧肉焖烟熏笋。 让他意外的是,李为善居然会做饭。 “兄长,我爹不仅教我读书,还教我生存的本事,从小我就会做菜。” 李为善都这么说了,叶修就把锅铲交给了他。 那熟练度,就连大户人家的厨娘,都望尘莫及。 甚至是,这小子还会炒糖色。 很快,四菜一汤上桌,众人落座。 “今天主要是欢迎为善贤弟接风洗尘!”叶修取来一壶酒,“咱们都敞开了喝!” ------------ 第二十章 请称呼我营销大师 次日一早。 牙行的人送来请帖。 是灵谷寺的新任主持,准备了一场文学会。 专门邀请金陵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参加。 叶无忌是秀才,也在受邀之列。 叶修看着桌子上的请帖,“爹,你觉得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文学会?” “如果道长给我一闷棍,我绝不怀疑他在害我,我更相信我身上有脏东西。” 叶无忌用手指敲了几下请帖,意味深长,“但秃驴送来请帖,我第一反应就是——他,惦记我兜里的钱!”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叶修打开请帖,扑哧一下就笑了,“爹,你猜对了,秃驴就是惦记你的钱!” 拜帖里面写得清楚,主题是煮酒论英雄,但却是一场慈善文学会。 灵谷寺年久失修,准备搞一场募捐,给佛像镀金身。 正所谓穷秀才富举人,让穷秀才拿钱募捐,就有些恶心人了。 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出名露脸的绝佳机会。 叶修把沈万山送来的金元宝,和二十两银子摆在叶无忌面前,“爹,你选一样儿。” “你个败家子!”叶无忌狠狠一瞪眼,“给老子记住了,有钱捐给道观,别特么便宜了秃驴。沈万山也在受邀之列,有他在还用得着我出钱?” 说罢,叶无忌打开了取来前匣子,只从里面拿了三两的碎银子,交给了李为善。 叶无忌底气十足,“为善,准备一下,咱们去赴约。” 老爹能这么想,叶修也是倍感欣慰,老父亲终于懂得挣钱不容易了。 “爹,你等我一下!” 叶修跑进屋,写下一首诗,一首词,递给了叶无忌,“你作诗词我不放心,这两首诗背下来!” “你哪搞来的?”叶无忌满是费解。 “昨天晚上,山神爷托梦,传给我的。你放一万个心,绝不存在抄袭。” 叶无忌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了两遍就背了下来,“要不是被八股束缚,你爹我作诗词也不差的。” “那是,我爹的才情有目共睹。”叶修还是有些不放心,“爹,你确定不带上两锭银子?” “不用不用,山人自有妙计!”叶无忌抿抿嘴,“但你那两首诗词,爹能不用尽量不用,太特么惊世骇俗了。” 叶无忌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长衫,系好了玉佩。 李为善背上银色顶的油纸伞,二人出了乌龙巷。 轿夫也已经等待多时,轻轻压下撑杆,轿夫毕恭毕敬,“老爷,请上坐!” 叶无忌坐上肩舆,李为善傲娇的呼喝,“起!” 从排面儿,到气势,多多少少像那么回事儿了。 叶修打心眼里,支持叶无忌参加各种诗会。 说白了就是去刷声望的。 规格、等级越高,声望刷得就越快。 声望越高,考试的时候越占便宜。 学子的文风都是固定的,越出名人的文风越被人关注。 那些阅卷的考官,看到文风,就差不多能猜到文章是谁写的。 只要是没有骂名,哪怕是试卷糊名,遇到了熟悉的考官,也能或多或少地行一些方便。 叶无忌虽然四试不中,却没有任何恶名。 他只是在家里摆烂近四十年,一件缺德事儿没干过。 相反,还经常周济同窗,经常去孤独园和福田院行善。 如果勉强有污点,那估摸着就是募捐的时候,从来不便宜寺庙了。 叶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叶无忌有时候,绞尽脑汁地败家,可钱就是花不出去,你说气不气? 每到那个时候,他都会捐献给道观,但秃驴一文钱也别想得到。 再加上叶老太爷的口碑那么好,万一遇到一个受过叶老太爷恩惠的考官,也算是占了先手。 毕竟,官场上的那些人情世故,谁也说不清。 正想着的时候,金陵酒肆的刘掌柜急匆匆地来了。 “刘掌柜?你怎么来了?”叶修看着火急火燎的刘掌柜,狐疑地问道。 刘掌柜擦擦脑门上的热汗,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 “我和东家说了关于卖酒的事情。但东家说,要定个噱头,让宫廷玉液酒一炮而红。”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刘掌柜继续说道,“可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噱头,能盖过忘忧白的锋芒。” “就这啊?”叶修淡定一笑。 “这还不难吗?”刘掌柜瞪大眼,“那可是忘忧白,是贡酒!” 叶修云淡风轻,仿佛这就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你呢,找熟悉的口风严实的瓷器坊,定制一批瓷器。” “然后呢?”刘掌柜迫不及待地问。 “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所以要把美酒和诗词挂钩。要让他们觉得,咱们的酒值风雅的价格。” 叶修不紧不慢,“然后找《尔雅》、《集韵》、《说文解字》,随便翻到哪页,就从那页里面选三个字。 之后就可以打出这样的噱头:酒瓶上的字可以拆开使用,也可以去掉其中一个、两个使用。 集齐任何一首诗词歌赋,都可以在金陵酒肆免费兑换一瓶宫廷玉液酒。按照诗词的质量,享受相对应的终生折扣服务。 官营的生意,你还可以让府丞黄博彦下发一纸文书,凡集齐诗词歌赋者,都会被金陵酒肆记录在案,府衙会在一定数量的时候,出版印刷。” “那不是赔本赚吆喝?”刘掌柜当即否决。 “五言律诗二十个字,七言绝句二十八个字。词呢?歌赋呢?字数不是更多?他们就算是运气好,也不能买十瓶酒就组成一首诗吧?” 叶修白了刘掌柜一眼,恨铁不成钢,“咱们用的词典,随机性地抽取一个词,这个词哪怕是他们拆开用,十瓶也很难组成一首诗。” “还不行。”刘掌柜再次摇摇头,“这明显就是骗人的把戏。” “不,这叫概率学!” 叶修起身,去了书房,唰唰唰写下一首诗和一首词,递到刘掌柜面前,“老刘啊,如果售卖的第三天,就有人组成了这首诗呢?如果把这首词,每个酒瓶上印一句,作为特别奖呢?” 刹那间,刘掌柜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猛然睁开眼,刘掌柜直接爆了粗口:卧槽,这销售计划太特么牛逼了! 这就是官营的好处。 官家出的诗集,是要被《金陵府志》记录在案的,这个叫政绩。 谁会放弃被记录在府志,又出名的机会呢?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他们更希望自己会府上留名。 “可如果有人用酒瓶造假呢?”刘掌柜突然问道。 ------------ 第二十一章 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 “这话让你说的……”叶修满眼无奈,“你们官营的生意,还没啥防伪了?” “防伪方面,府衙确实有很多办法。”刘掌柜猛然醒悟,“我这就回去办这件事。但这首诗,恐怕不能用你署名了。你知道的,徐知府膝下无子,但有一个侄子……” “你说徐祖辉啊?那混蛋不学无术,扁担掉地上不知道是个一字,他配吗?想给他出名,也不是这么干的!” 叶修当时就急了,他对此人很熟,俩人是酒肉兄弟,可自打叶家败落之后,这小子就好像消失了,更像是在躲着他。 刘掌柜叹了一口气,“那这样,我把诗交给知府大人,让他自行定夺,如何?” 叶修无奈地点点头,“徐有功品行,还是可圈可点的。交给他,我放心。” 收起诗词,刘掌柜就要离开,可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对了,知府大人让我给你们父子带句话。” “是我爷爷的消息吗?” “对。”刘掌柜点点头,“知府大人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那认罪呢?”叶修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爷爷认了多少罪?” “目前为止,已经认了九九八十一条罪状。还听说,侍郎大人被叫去了御书房,陛下气得都骂娘了,足足骂了一个时辰。 可回到都察院的第二天,侍郎大人就担下了内务府和内帑府的财务亏空。 目前,所有罪名加起来,贪污舞弊的银两,从二百万两白银一下子飙升到了八百多万两。 要知道,咱们大乾王朝鼎盛时期,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两千多万两。 但值得推敲的是,凡是侍郎大人认的罪名里面,一件冤假错案、一条人命都没有。” 刘掌柜凑到叶修耳边,压低了声音,“京城还传出来消息,给了侍郎大人一个四个字的评价。” 叶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平账大圣?” “哈哈哈!”刘掌柜大笑,对着叶修竖起了大拇指,“叶公子果然聪慧。刘某这就告辞了!” 刘掌柜离开,叶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内务府掌管皇宫的财务;内帑府是皇帝的私人财库。 能担下这俩地方的罪名,可见皇帝不仅仅是骂了爷爷那么简单。 至少,爷爷是不用死了。 这个世界上,能主动给皇帝背锅,还背得光明正大的,唯爷爷独一份儿。 还有内阁、六部尚书,哪一个干净? 做一个平账大圣,比当官可爽多了。 至少,不会在退休离京的路上,被强盗给砍死。 现在,那群高官乃至皇帝,什么都不怕,就怕爷爷哪天突然就嘎了。 历朝历代至今,出现过几个平账大圣? 那些坏账死账烂账,终于不用库房着火、账目丢失的理由去平账了。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 有啥扯不清的,尽管往我爷爷身上招呼。 别说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这次把爷爷干掉,下次谁来顶罪? 况且,爷爷的口碑可是经过高端局,一桩桩一件件凭实力打出来的。 针对这件事而言:谁要话多,你就看内阁三佬,弄不弄死他完了! 将来爷爷要是摇人,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说一句:我可是好几年前,贪墨了千万两白银,震惊京城的……啥?道理讲不通?没关系,咱们去内阁、去御书房好好讲讲理? 这尼玛,要是叶无忌考上状元,过政审择官,吏部、内阁、皇帝,谁不给个体面? 金陵府衙。 刘掌柜毕恭毕敬地把诗词交到徐有功手里。 “该说的都说了?”徐有功扫了一眼诗词,眼里满是震惊和诧异,“好绝妙的诗词,拿出去必然文史留名。” “大人,都是点到为止。”刘掌柜躬身,“但叶修那小子也着实聪明,一语中的。” “如今,事儿就差摆到明面儿了,能看出来也算是有政治嗅觉。” 徐有功放下宣纸,眼里满是赞赏,“本官自打做了金陵知府,时不时地就琢磨叶无忌这个师弟,甚至是本官都瞧不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人家才是大智慧。不怕官二代摆烂,就怕官二代从政、创业啊!” “大人,容小人多句嘴。” “仅此一次。”徐有功威严尽显,几乎压得刘掌柜喘不过气来。 刘掌柜声音颤抖,“叶老太爷的亏空补齐了,那多出来亏空……是不是就像库房中的一把火了?” “你说的这是案发之后,没办法的办法,绝不是现在的京城形势。”徐有功大笑,“重点不在于国家的亏空,而在于内帑府能补上多少。不出意外的话,卫夫人回京之日,就是出手之时。” “大人,那……” “卫夫人明天就会离开金陵城。你送去一张拜帖,再装一坛宫廷玉液酒,就说金陵酒肆准备在京城开设分店,求她搭把手,入一股。” “小人这就去办。” 刘掌柜离开,徐有功看了看后堂的方向,目露寒芒,“没用的东西,徐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我怎么能有你这么不成器的侄儿?” 一名少年从后堂走了出来,心虚地挠挠头,“二叔,我是怕牵连到你,这才……” “你现在,立刻带着银票去京城。”徐有功恨铁不成钢,“把叶家在京城变卖的宅子买下来,然后安顿一下恩师的长子叶无尘。如果叶无尘爷俩儿拒绝,那你扭头就走。然后把房契,送去给卫夫人。给老子记住了,你的至交只有一个,那就是叶修!” “二叔,我见到卫夫人就肝颤儿,我……” 砰! 徐有功狠狠一拍桌子,“去了什么都不要说,把事儿办完你就留在京城,等着叶幼安主动去找你!” “不是……”徐祖辉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有功,“二叔,叶家是必败的局面,为何你还要如此维护?” “你以为,我他妈就干净吗? 那些个封疆大吏,那些个京城大佬,又有几个干净的?” 徐有功脸色阴沉,“立马给老子滚,看见你就烦!” “最后一个问题。”徐祖辉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有功,“二叔,那我走之前,要去乌龙巷吗?” 徐有功不假思索,“不用去,去了反而不好。你就扮演好一个办实事,但嘴上不说的至交好友。以后,啥歪门邪道不要有,就和叶幼安交心。咱们徐家的巅峰,就靠你了!” 徐祖辉一脸尴尬,心里很有逼数儿道,“二叔,你真的看得起我。我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会。” “我,我特么……”徐有功扬起巴掌,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咬牙切齿地怒吼道,“那你就和他吃喝嫖赌……” ------------ 第二十二章 完了,小棉袄漏风了 叶无忌去参加募捐,叶修也没闲着。 在院子里架了四口大锅,把剩下的烧刀子和闷倒驴,全都蒸馏成高度酒。 不多不少,正好七十斤。 送去了金陵酒肆,刘掌柜没在。 小二检验核对之后,立刻支付了四百两的银票。 随即,叶修去了和盛源,存了三百两。 只留下一百两的现银,他准备把小院给买下来。 老甲长听说叶修要买房子,也是喜出望外。 房主原本是金陵折冲府的校尉,后来被抽调去了京城。 让老甲长代为出售,只需要六十两银子。 金陵城内城的房价很高。 靠着秦淮河两岸的,没五百两银子想都别想。 哪怕是乌龙巷,稍微新一点儿的小院都得一百多两银子。 如果不是年久失修,几年没人居住,也不会便宜了叶修。 但叶修和牙行签了两年的租赁协议,还有七钱银子的押金。 老甲长大笑,带着叶修就去了牙行。 牙行掌柜对老甲长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不仅退还了两月的租金,还退了押金。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牙行的伙计。 高额提成神马的,全都没有了。 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叶修就成为房主了? 在闲聊中,叶修才知道,整个乌龙巷,都是老甲长说的算。 大乾王朝,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 十保在城内叫坊,城外为厢,城郊称为乡里。 所以准确地说,老甲长应该叫做坊正。 别的不敢说,就夫子庙这一片儿,谁见了老甲长都得给三分薄面。 交割办完,老甲长说自己要见一名老友,就走了。 叶修现在手里有钱,自然不能怠慢了老甲长。 带着赵翼德就去市场,挑选了四盒礼,准备谢谢老甲长。 可从市场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老甲长和一名老者正在馄饨摊吃馄饨。 “老甲长,原本要登门拜会的,想不到在这遇到了。”叶修拱拱手,笑着迎了上去。 赵悠悠看见叶修,立刻凑上前,“幼安哥哥,你想吃点什么呀?” “只要是你煮的,都行。”叶修。 “哎呀!”赵悠悠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羞臊地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对此,赵氏倒是喜闻乐见,“那你还不给叶公子煮一碗?” “娘,你……”赵悠悠气地直跺脚,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捡了一碗馄饨下锅。 “不是……”赵翼德看看老娘,看看自家的妹子,“我呢?” “要吃自己煮。”赵悠悠没好气儿道。 “完了,小棉袄漏风了。” 赵翼德叹了一口气,捡了一碗馄饨,放在赵悠悠面前,然后坐在了叶修身边。 叶修把四盒礼放在老甲长的身边,老甲长接连推辞。 “老甲长,您就收下吧。”叶修笑着看向老甲长身边的老者,满眼狐疑,“咦?老先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老者没回答,确实捋着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叶修,“听说,你在酿酒?” “不瞒老先生,确实在酿酒。” “最早定居乌龙巷的,就是个酿酒的先生。后来生意做大,酒坊就废弃了。”老者不紧不慢,“你何不把废弃的酒坊盘下来呢?” “老先生说笑了,我就算是盘下来也没用,我没人手啊。” “咱们乌龙巷和其他的坊不同,这里住的要么是军属,要么受伤退下来的老兵。”老者眼含期待,“他们平日里都是做做小工,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你可以让老孙(老甲长)帮你琢磨琢磨,也算是你对乌龙巷的一桩功德。” 叶修的眼睛一亮,他最怕的就是酿酒的配方泄漏,可要是军属就不同了。 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可以绝对相信每一名军属,每一名老兵。 “确实啊。”老甲长叹了一口气,心疼地看了一眼赵翼德,“这几年,都是翼德在帮她们,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叶修面露严肃,“那就麻烦老甲长帮我琢磨琢磨?” 老甲长畅快大笑,“老叶啊,我就说吧,他们父子俩绝非池中之物,能来我乌龙巷,是我乌龙巷高攀喽。” “老先生姓叶……”叶修自己的回忆,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老先生您是……”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摆放混沌的架子,被人一脚踹翻。 赵翼德当即火冒三丈,起身就要动手,却被叶修给拦住。 赵氏和赵悠悠满脸愤怒,看着散落一地的馄饨,满是心疼。 再一看,是几名官差,气势汹汹地来到摊位前。 看他们身穿的官服,乃是税课司的税吏。 “赵氏,马上月底了,拖欠五年的人头税,是不是该补上了?” “差爷,我们家在北门桥摆摊五年,每年都交摊位税,还是第一次听说还要收人头税……” “以前不收不代表没有。”税吏一副吃人的模样,“不交人头税也行,那就把你闺女卖给我们司使大人抵账。你放心,只要你闺女嫁过去,摊位税都给你免了。” 听到这句话,赵氏更是死死地把闺女护在身后。 红着眼圈,怒道,“我们家也是有勋位的,就算是有人头税,也能免掉。” “勋位又如何?再大能大得过司史大人?” 领头的税吏放肆大笑,一脚踩在长椅上,“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小娘们儿抓起来,送给司史大人。” 其余几名税吏,就要围上去,抢走赵悠悠。 “黄彪,都是街坊邻居,不至于明抢吧?”老甲长终于看不下去了,拦在税吏面前。 “按照大乾律疏,这个小摊只收取摊位费,不能收摊位税。”老者冷哼一声,“摊位税,只收取门店的那些坐商。第一次听说过天桥下面摆摊,还要收税的。” “老孙头,你他娘的少管闲事儿,这个坊长要是不想干,我随时可以和司史大人说。”黄彪随即黑着脸看向长者,“老叶头,你也别在我面前装逼,你现在是发配到金陵的刑徒,知府大人见你可怜,把你安置在乌龙巷。你他妈真以为你还是督查御史?” “你……”老孙头和老叶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无可奈何。 姓叶? 还是督查御史? 叶修顿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想起这人是谁,叶修顿时底气十足,怒吼一声,“赵大哥,揍他!” ------------ 第二十三章 抢我媳妇?这给你惯得 欺负自己妹妹,还掀了自家的摊位。 赵翼德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 叶修话落,铁塔般的身躯就站立了起来。 这可是杀过倭寇的狠人,动起手来自然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几个欺行霸市的税吏,怎是他的对手? 眨眼之间,税吏们就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哀嚎。 赵氏看得目瞪口呆,赵悠悠更是捂着眼,不敢看这一切。 老叶头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满满的都是赞赏之色。 叶修揪住黄彪的头发,“你们是收税还是抢人?” “这……” “哼!” 叶秋将黄彪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最后问你一遍,是收税还是抢人?” 黄彪发出几声刺耳的惨叫,这才支支吾吾道,“是司史大人有意纳妾,可赵家仗着自己有勋功,根本不给面子,这才让小的来此逼税。” “你奶奶的,抢我媳妇?” “小爷虽然家道败落,但也不是他小小税课司使就能欺辱的。” 叶修脸色阴沉,声音阴厉,“赵大哥,打断他的狗腿。今天我就坐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税课司的司使,他如何强抢民女!” 媳妇? 赵悠悠听闻,突然忘记了一切恐惧,瞪大眼看着叶修,眼睛里全都是流光溢彩。 刹那间,赵氏悬着的心也突然放下了,好女婿要处理这件事,那最好不过了。 赵翼德不假思索,抄起木棍猛然敲在黄彪的小腿上。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黄彪嗷的一声惨叫就昏死过去。 周围的税吏,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看热闹的百姓多了,巡城的武侯们也很快就到了。 他们可不同于欺行霸市的税吏,这群武侯很有眼力见的。 班头对着叶老头、孙老头拱拱手,“二位先生,这是……?” 不待二人回答,叶修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事儿你管不了,去找你们的通判的过来。” “这位小哥说笑了,打架斗殴怎可惊扰通判大人?”班头上下打量叶修,穿着普普通通,但身上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气质。 “惊扰?”叶修瞥了一眼班头,“那你让徐有功过来?” “徐有功又是……”班头话说了一半,突然脸色大变,“放肆,怎可直呼知府大人姓名?” “这位差爷……”叶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说让你找,你就去找,准没错。” “叶先生,这……” 班头陷入两难,一方面是税吏,一方面是被贬发配的督查御史…… 思量再三,班头一咬牙一跺脚,看了看身后的武侯,“你们都在这保护现场,我这就去衙署。” 金陵府衙,今天没什么公务。 酒肆的刘掌柜,给他送来半斤美酒。 还说是正准备上市的,让他尝尝鲜。 通判曹有德立刻让人准备了四道小菜,还找来同知王亮,准备享受享受。 刚要开始喝,班头就到了。 “打架斗殴还要本官出面?你长的是猪脑子吗?”曹有德大怒,“我看你这班头,也别做了。” “老曹,你先别急。”王亮略微沉思,狐疑地看着班头,“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班头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番,还重点提了叶老头,“那小伙子打断了税吏的腿,非但没走,还直呼知府大人姓名。小人……小人也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能回来找曹大人求救了。这万一对方是什么贵家公子,小人也吃罪不起……” “这倒是有点意思。” 曹有德抿了一口酒,猛然瞪大眼,瞬间爆了粗口:卧槽,这酒…… 王亮愣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了,随即整个人僵立当场。 许久之后,这才狠狠一拍桌子,“这驴曰的好酒!” 班头一脸蒙逼,那边都打断税吏的腿了,您二位怎么不着急? 曹有德、王亮相互对望,二人心照不宣。 “周班头,你去把税课司使郑葵叫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郑葵就到了。 “参见二位大人。”郑葵躬身施礼。 “周班头,掌嘴五十!” 曹有德看都没看郑葵一眼。 周班头愣了一下,但还是扬起手掌,一巴掌抽在郑葵脸上。 “你他妈的没吃饭吗?”曹有德狠狠一拍桌子,“用令板打,打得不疼不痒,我就让衙役抽你一百!” 周班头一听,脸色大变。 知道这是真打之后,立刻取来一块行刑的令板,铆足了力气抽在郑葵脸上。 啪! 啊! 郑葵一声惨叫,正欲辩解,可第二板子已经到了。 五十板子抽得一下不少,郑葵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一口口血沫子,流淌在地面上。 “强抢民女,抢到有功勋之人家里?”曹有德一脚将郑葵踹翻,“立刻滚过去,把屁股擦干净了,再敢叨扰赵家,老子弄死你!” 郑葵蒙了,彻底懵逼了。 他详细地调查过,赵家就是勋位,根本没后台。 可为啥闹到了曹有德这里? “滚出去!”曹有德怒目圆瞪,“你给本官记住了,处理不好,老子把你全家发配到岭南!” 郑葵就是个从八品的税课司使,哪还敢做任何辩解,跟着周班头就去了北门桥。 “老曹,你都不问问对方是谁?”王亮意味深沉。 “问个屁。”曹有德倒了一杯酒,“发配流放都是岭南,哪有往金陵城发配的?叶希人很快就能官复原职,我一个小小金陵通判,去招惹佥都御史,我疯了?” “可那个小伙子呢?你也不问问?”王亮又问。 “老王啊,咱金陵城能直呼知府大人姓名的有几个?”曹有德呲溜抿了一口酒,“别管对方是谁,我的这份人情他肯定都收下了,将来我老曹万一有什么祸事,没准还能拉我一把。” “老曹,万一是虚张声势呢?”王亮还是有些不死心。 “叶希人都看中的人,还打断了税吏的腿,你觉得会是虚张声势?抛开那个小年轻不谈,我怎么说都得给叶希人一个面子。” 曹有德哈哈大笑,“京城那个活爹,现在贪墨的银两都飙升到八百多万了,该认的罪也都认全乎了,就看后面怎么判了。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却没一人敢站出来接手。京城的人不敢碰,只能找这些流放发配的回去顶缸。所以,我收到风声,叶希人月底之前就该回京了,走之前咱俩还得摆一桌给他送送行。” 提及平账大圣叶天祥。 王亮眼里也露出敬佩之色,“没人接手此案,主要是内阁、六部也摸不清陛下的脉络,最后是杀还是放,还是个未知数。” 曹有德压低了声音,“老王,我观此案,叶天祥不会杀,但也不会放!” “可否展开说说?”王亮满眼不解,没听懂什么意思。 曹有德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官场啊,不管在哪都是人情世故。不可多说,不可多说……咱们继续喝酒……” ------------ 第二十四章 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北门桥市场。 叶修没等来曹有德,却等来了被打成猪头的郑葵。 “叶先生饶命!这位小哥饶命!” “是小的吃猪油蒙了心,还望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 “都是手下的人,误会了小人的意思,这才闹出来误会,还望明鉴。” “小的做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干欺男霸女之事……” 从八品的官吏,说跪就跪,砰砰砰地就给二人磕头。 曹有德可不是吓唬他,那可是金陵城掌握生杀大权之人。 “叶先生,您老有经验,还是您来处理吧。”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该交的税,我们一文钱不少的交;但如果再有下次……老夫虽然被贬官,可在官场的至交还在,你懂?” 言外之意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夫虽然不当官了,但该有的关系还都在,弄死你一个税课司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小的谨记叶先生教诲!”郑葵长出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叶修本来还想怼他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我们可以原谅你,可我未婚妻可没有!” 啊? 郑葵瞪大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又看看叶希人。 没有任何犹豫,扑通就跪在赵悠悠面前,拼了命地磕头,“赵小姐,都是我的错,还望你开开恩,放过小的。不然小人的官路,就走到头了。求求你,我求求你……” 未婚妻? 赵悠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大庭广众的,这让人怎么好意思。 赵氏碰了一下赵悠悠,这才让她清醒过来。 可她没遇到这样的事情,更没想过朝廷的官吏会给她磕头求饶。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叶修。 “你起来吧,原谅你了。”叶修缓缓站起身,“以后招子放亮点儿,哪天再惹了不该惹的人,丢官都算你运气好。” “是是,小的谨记,小的谨记!” 郑葵也不敢多作耽搁,带着手下的狗腿子们,狼狈地离开。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纷纷猜疑,这个年轻人是谁。 倒是有人私下说了,关于叶希人的身份。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招惹了佥都御史,难怪呢! 赵翼德看向叶修,越看越满意:跟着妹夫干,准不错! 一场闹剧结束,赵家的小摊,也彻底在北门桥扎根。 以后,再也不怕那些税吏过来使绊子了。 叶修也终于想起来,叶老汉是谁了,但他却没有说破。 而是邀请两位长者去家里吃酒。 “老甲长。”赵氏想了想,也急忙凑上前,“我这闺女炒得一手好菜,就让她过去下厨,你们三位先喝喝茶聊聊天如何?” “如此甚好。”老甲长对着叶希人吹嘘道,“咱乌龙巷老老少少全算上,就属赵丫头的厨艺好。老叶啊,今天你算是有口福喽。” “你快跟着回去,娘自己收拾一下就行。”赵氏急忙催促。 “妹,你先回去,我和娘拾掇。” “嗯。”赵悠悠点点头,立刻跟着上去。 给三人泡了一壶茶,赵悠悠就一头扎进厨房。 “幼安,果然慧眼。”叶希人看向厨房的方向,“这是位贤妻。” “叶先生过誉了,都是我爹选的。”叶修羞涩地挠挠头,急忙转移话题,“叶先生,我记得您老是佥都御史,怎么会发配至此?” 叶希人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弹劾你爷爷叶天祥,早晨递交的奏疏,午饭还没吃,就被他发配金陵了。” “……”叶修整个人僵立当场,一时间不知如何搭话了。 叶希人是个牛人,二十岁中进士,二十三岁做县令。 三年后任期满,连升八级,直接晋升为从三品佥都御史。 他今年五十五岁,年龄资历都够了,正是为大乾帝国发挥余热的时候。 可马上就要晋升左都御史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得罪了叶天祥。 原本叶修以为,两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打好了关系,将来也用得上。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得罪了爷爷被流放发配的。 狠狠一咬牙,叶修义正辞严道,“叶先生一身浩然正气,定是被我爷爷冤枉了!” “你这小子……”叶希人无奈地摇摇头,“月底就流放期满了,这两年我也想通了,当官不是刚正就好,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不来一个好官。要说真正的栋梁,是你爷爷那样的人。” “可他……”叶修不解地看着对方,“听说,我爷爷贪了八百多万两……” 啪嗒! 老甲长手里的茶碗掉在桌子上,整个惊得面无血色:这尼玛是我一个甲长该听的吗? 老甲长颤颤巍巍地起身就要走,却被叶希人拦住,无可奈何地坐下。 “那是他贪的吗?”叶希人扶起茶杯,给老甲长又续了一杯茶,“小子,不出意外,老夫也快回京了。” “难道是……”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难道要您老审理我爷爷的案子?” “有这个苗头。”叶希人也不隐瞒,“昨天,京里就来信了。” “那您老如何判?”叶修声音有些急切。 “就他认得那些罪,死得不能再死了。”叶希人意味深长,“老夫可是叶天祥的死对头,要是老夫断案,肯定要好好地翻阅大乾律疏,历朝历代的律法,有多大的罪名定多大的罪名。诛九族,都便宜你叶家了,要老夫说,就得给你们诛十族!” “……”叶修:我怎么有种想干掉叶希人的感觉? 但很快,叶修笑了,“叶先生,您狠起来连自己都杀啊!你也是姓叶的,诛十族你也活不了!” “所以嘞?”叶希人意味深长。 所以? 所以什么? 叶修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这才眼睛一亮。 正了正衣襟,对着叶希人行了晚辈礼,“叶幼安,谢先生大恩!” “小子,你少来这一套,老夫可没说救他,就你爷爷那罪名,大罗神仙也难救,等老夫回京,第一时间上疏——叶天祥诛九族!” 嘴上这么说,但叶希人还是受了这一礼,眼里对叶修的欣赏更加浓重了。 “对,诛九族。” “呸,我爷爷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叶修行礼后起身,“先生,小子这有美酒一坛,提前庆祝叶您老官复原职!” ------------ 第二十五章 除了有钱,你还是个啥? 灵谷寺在夫子庙北,玄武湖西侧。 距离乌龙巷,大概二十里。 古代金陵城水系发达,坐着乌篷船,吹着江风就能到紫金山。 登上码头,叶无忌坐上肩舆,很快就到了灵谷寺。 远远地就能看到,闪烁耀眼光辉的宝公塔。 塔高三十丈,九层八面,通体由苏州金山花岗石建造,每层以绿色琉璃瓦披檐。 各层外面,都围以花岗石走廊,塔的中间建有螺旋形扶梯,可沿梯直登九层。 塔的内外四壁上,镶嵌着青石碑刻,造型优美,典雅庄重。 行至山门处,有大乾高祖皇帝“南巡”时,御赐的“灵谷禅林”的鎏金匾额。 以及“天香飘广殿,山气宿空廓”的对联。 “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乡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 叶无忌站在山门眼,摇动手中纸扇,吟诵了一首诗,看向李为善,“为善,你要记住伯伯一句话,这寺中哪来真德法,不过假德晃人间罢了。” “是,侄儿谨记伯伯教诲。” 咕噜! 叶无忌腹中作响,“僧人非良人,但素斋还是不错的。” “伯伯,不募捐,他们会让咱们吃吗?” “谁说咱们不募捐了?”叶无忌满脸淡定,“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李为善从怀里取出偌大的红包,“准备好了,红包里面也写上了您的名字和赠语。” “走着!” 安顿好脚夫,让他们自由活动,叶无忌带着李为善走进山门。 手中有请帖,小沙弥也没有阻拦。 进入灵谷寺,就看见正殿门口放着一张长桌,和一个功德箱。 两名知客僧,一名守着功德箱,一人引导叶无忌填写宾客集。 宝公塔前,是一处小广场,这里风景秀丽。 轻风吹过,塔上悬挂的金铃,也会发出悦耳悠扬的铃声。 广场上,摆放百十张桌案和蒲团。 金陵城的乡绅、小吏、富商,以及小有名气的儒士,汇聚一堂。 这些人,都是冲着灵谷寺的住持衍公和尚来的。 衍公和尚出家前,是江南知名儒士。 出生就被誉为神童,长大后一手词赋冠绝江南。 但不知道某种缘故,出家做了和尚。 因为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他提出募捐之后,金陵城的名人趋之若鹜。 叶无忌一眼就看到了衍公和尚。 面容俊朗,气质潇洒文雅,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这个世界。 他坐在首位,发出热情爽朗的笑声,“欢迎诸位参加本次文会,今天的主题是煮酒论英雄。”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坐在角落的位置。 书童是不能入座的,可叶无忌不管那么多,他坚持认为:来了就得供饭! 一盘盘斋菜摆在桌上,香气扑鼻。 甚至是,还搭配了灵谷寺特酿的素酒。 听得众人相互吹捧,一唱一和地开始吟诗作对,叶无忌也不管那么多。 圣人说,做人要随性。 现在肚子饿了,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搂席、干饭! 一切,都等老子吃饱了再说。 在第一排,居中坐着的就是沈万山。 下意识地看看身后,见叶无忌和小书童埋头干饭,脸色明显一惊。 “伯伯,诗会和文会有什么区别?”一边干饭,李为善一边问。 “文会的等级低,商贾什么的也可以参加;但诗会不同,只能文人雅士参加,商贾富豪们,不赞助一定数量的银子,不能入场。” 叶无忌端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先吃,吃饱了再说。” 周围的人,都是一早就来到了灵谷寺。 一直坐到了中午,哪个不饿得肚子咕咕叫? 虽然斋菜不要钱,可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动筷子。 “哪里来的饭桶?”隔壁桌一个身穿紫缎子的富商,狠狠揪住李为善的脖领子,“佛门清净之地,是让你们胡吃海喝的吗?” 周围的人,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状之后纷纷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之前大家都好面子,谁也不肯吃第一口,现在终于有背锅的了。 甚至是,有人已经吆喝起来,让知客僧把这叶无忌二人赶出去。 “松开!”叶无忌拍了拍富商的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的书童?” “你一个穷秀才……” “你是商人,我是秀才,大乾律疏面前,叶某就是比你有身份!” 叶无忌不屑地看着对方,“你除了家里有几套宅子,有几驾马车,有点儿田产,有点家业存款以外,你还有啥,你还是个啥?” “我……”富商瞬间语塞,竟然不知如何反驳:我除了有偌大的家业以外,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但为啥,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我又说不出来呢…… 周围的人,也瞬间停止喧嚣,不可思议地看着穷秀才叶无忌:这位爷,还是您牛逼啊! “说我们主仆二人滥竽充数?你的意思是我的秀才是买的了?”叶无忌不依不饶,“正好,府衙的教授、金陵书院的先生都在,我帮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有啥子科考舞弊?” “我,我……”富商瞬间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我,我绝没那个意思。” “那就把你的嘴给我闭上,别打扰我们干饭!”叶无忌看了看李为善,“接着吃,吃饱了再说。” 说完,不顾任何人诧异的目光,叶无忌抖了抖袖子,埋头干饭。 李为善见状,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开造。 参加文会的人,瞬间就傻眼,这事儿还是第一次遇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衍公和尚。 大和尚眼里闪烁一抹厉色,他刚兴起,做了一首诗,还没获得所有人的称赞,还没享受到被崇拜的目光包围,就被叶无忌打断了,这口气能忍? 但他还是不着边际地说道,“老衲觉得这位施主说得对,做人要随性,既然到了用餐的时间,大家就多动动筷子,先吃饱再探讨文学僧道。” 大和尚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乐意,早特么饿了。 场面一时间也安静下来,只有干饭之声。 吃过饭,菜盘什么的撤下,端上来应季的瓜果,还有各种小点心。 之前被叶无忌怼的富商,也终于找到机会,准备狠狠地踩一脚叶无忌,找回自己的里子面子! ------------ 第二十六章 口述一篇PPT,就能圈钱 “先生,那叶无忌平时都这样,不把斯文当何物?” 老院长刘汉卿凑近王元晦,小声问道。 “本是大富大贵之命,却主打一个躺平,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王元晦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向沈万山,“沈员外,你觉得呢?” “……” 沈万山就感觉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尴尬了好一会儿,这才赔笑道,“王教授说的……是极是极!” 下午的行程很简单,就是游览灵谷寺。 想要修哪里,就带着大伙儿看哪里。 直接口述一篇PPT,就能圈钱。 灵谷寺有三处山门,也被称作“三解脱门”,分别是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在无作门那里,有一大片的空地。 为了圈钱,衍公和尚说,要在这里建造一座无梁殿。 除了供奉无量寿佛外,还要给那些所有战死的抗倭英雄祈福。 另外,还会把每一位捐赠者的名字刻在大殿的墙砖上,供日后的人瞻仰膜拜。 圈钱这东西,不仅要有PPT,还要有民族大义,还要给捐钱者实惠。 衍公和尚绝对把人性拿捏得死死的。 之前被叶无忌怼的富商姓钱,还有个很俗套的名字,叫钱柜。 “诸位,我有个提议。”钱柜冷眼看着叶无忌,然后环视众人,“正所谓穷秀才富举人,秀才本就清贫,就不要让他们捐款了。不如让在场的秀才作诗,我等商贾以诗词的质量定价,代为捐款。诸位意下如何?” 钱柜的提议得到了所有富商的赞成,就连参加文会的秀才们也是摩拳擦掌。 这是一个出名的绝佳机会。 甚至有人已经看向了沈万山,如果能得到沈员外的青睐,那更是会名动金陵。 叶无忌下意识地拉了一下李为善,两个人小心地去了最后一排。 钱柜心中冷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看我如何让你二人名誉扫地! 衍公和尚看出来钱柜是针对叶无忌,他自然乐得如此。 诗会的主题是煮酒论英雄,自然以这个主题为题目。 秀才们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来看家本领,各显神通。 眨眼之间,已经有十几名秀才作出优秀的诗词。 这群富商们,也丝毫没有吝啬,纷纷给出自己心中的价格。 但不出意料的,价格都不高。 甚至是,都没提起来沈万山的兴趣。 王元晦和刘汉卿的点评也几乎都是“不错”“有潜力”。 这说明,这群秀才的诗词只能做到优秀,绝非上品。 最后,只剩下了叶无忌。 钱柜冷哼一声,“叶秀才,轮到你们主仆了。” 周围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起哄,让他们二人作诗。 “你行吗?”叶无忌看着李为善。 “应该可以,爹爹生前教过我。”李为善昂然道。 “那你先来。” “诸位师长,我就是一个小书童,才疏学浅,还望各位不吝指点。”李为善对着众人微微躬身,然后缓缓开口:“藐视吴臣若小儿,单刀赴会敢平欺。当年一股英雄气,尤胜相如在渑池!” 空气瞬间宁静,钱柜脸色铁青,怒视李为善,“放肆,你欺我江南无人?” 其余的人也纷纷义愤填膺,呵斥李为善。 这首诗不算押韵也不是什么精品,虽然勉强及格,但却有史实在里面。 说的是关二爷单刀赴会,大骂江东鼠辈。 金陵,以前叫做建业,是吴国的国都。 李为善就是骂在场的所有瞧不起叶无忌的人,给叶无忌出气。 沈万山抿抿嘴,扑哧一下笑了,确实是叶无忌的行事风格,这厮从来不吃亏。 王元晦和刘汉卿举目远眺,仿佛这件事和他们无关一般。 “舟山市暴发几十年一遇的瘟疫,舟山县令李二郎身先士卒,始终冲在灭疫第一线。瘟疫被彻底消灭,但李二郎却以身殉国。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站在这里呵斥他的幼子吗?” 面对众人咄咄逼人,叶无忌大笑,“一个孩童做出来的诗词就让你们恼火,这不恰恰说明他的诗引起共鸣了。平心而论,你们这些个秀才作的诗词,哪个如此?还有你们这些个举人、先生临场发挥作首诗,难道就比他强了?” 叶无忌瞬间开了地图炮,“姓钱的,你再有钱又如何,你有沈万山富吗?沈万山都不曾羞辱在场的每一个书童,你算什么东西,敢训斥功勋之后?” 一瞬间,局面就冷场了,陷入一片死寂。 可钱柜还是不死心,冷哼道,“这么多举人、院长、教授在,哪轮到你一个小小秀才,对所有人评头论足?有本事你也作首诗,说不准还不如你的书童呢。” 换作以前,叶无忌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因为眼下这环境气氛,哪怕是他拿出来一篇中等的佳作,也会被人鸡蛋里挑骨头。 也无尽才不想被人冷嘲热讽,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和笑柄。 可今天不同,好大儿可是给了他两首诗压阵。 想出名,今天是最佳时机,绝不能辜负了叶修的期望。 叶无忌给了李为善一个鼓励的眼神:干就完了! 李为善秒懂,“我伯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别说是现场作诗,就是七步成诗也不是不行。只是你配吗?” “七步成诗?”钱柜哈哈大笑,“我看你就是作不出诗词找借口罢了。” 叶无忌双手背负腰后,气势十足,“我做出来又如何?” “你做出来……” 钱柜话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叶无忌这句话不是和他说的,而是沈万山。 沈万山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无忌,略微思量后,一脸正色地开口,“如果王教授、刘院长,以及在场的文士都给出好评,沈某就断了和钱家的一切业务往来。” “沈员外,这……”钱柜瞬间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沈万山,“沈员外,这事……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他作不出来诗词,自然有金陵书院惩戒。但他作出来,你就要为你的错误买单,这难道不公平吗?”沈万山脸色一沉,“钱员外,事情是你挑起来的。总不能便宜也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吧?” ------------ 第二十七章 那是我和山神爷的缘分 叶无忌神色淡然。 活了近四十载,底气就没这么足过。 诗词的巅峰期早就过了,大乾王朝的文士儒生更喜欢去填词。 他自认为自己也是满腹经纶之人,可也没见过如此上上之品。 叶修给他的一首诗一首词,当时就把他给惊艳到了。 甚至几度怀疑,好大儿是诗仙转世。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叶无忌对着王元晦微微躬身,“恩师,如果徒儿做得不好,还望恩师斧正。” “尽管放开手脚。”王元晦捋了捋胡须,“为师一直都很看好你。” “……”钱柜当即心一凉,看看叶无忌看看王元晦,合着就我一个倒霉鬼? “那我就来一曲《临江仙》。” 叶无忌目光看向大山大河,努力地把自己带入情绪,“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在场的秀才举人们相互对望,也开始交头接耳。 “原来是给词牌填词啊?” “不过这段倒也工整。” “水平一般,真不知道王先生为何收他为徒。” 再看叶无忌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变得慷慨悲壮起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刹那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震惊、诧异之色。 万万没想到,一个穷秀才的文采,居然如此之高。 有人已经神色复杂地看向王元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师出高徒? 钱柜就好像见了鬼,额头上冷汗直流,双腿也开始打摆子。 出事了,出大事了:一脚,踢在了钢板上。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叶无忌向前走了第二步,李为善立刻从书箱里掏出酒葫芦。 打开盖子,叶无忌抿了一口酒,还很飒地甩了一下头发,“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 说到这,叶无忌又向前走了一步,却故意不把最后一句说出来。 “古今什么?” “你快说啊,快说出来。” “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你打算急死我们吗?” 性子急的人,已经开始催促叶无忌。 衍公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叶无忌的身边,满眼期待地看着对方,他也迫切地想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 叶无忌见气氛拿捏得差不多了,这才一锤定音,“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顿时,全场寂静无声。 就连王元晦也是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教到大的学生,居然如此豪情。 许久之后,沈万山带头,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露出服气敬佩之色。 “好一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衍公和尚激动得双目泛红,“这首临江仙必然会载入文坛,让我大乾再造诗词巅峰。” “时间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准备斋饭了?”叶无忌一脸正色地看着衍公和尚,“午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根本就没吃饱。” “叶施主真性情,果然随性洒脱。” 衍公和尚伸出拇指赞叹,叶无忌的身份也从穷秀才,上升到了洒脱随性的名士。 所以,人都是很双标的。 你没展露自己的才华,吃饭叫做饭桶;可当才华碾压众人,一切缺点也都变成了优点。 “叶施主,之前是老衲怠慢了。”衍公和尚看了看随行的武僧,轻轻挥手,“送客!” “大师,我本无意冒犯,还望大师……”钱柜慌了,彻底慌了。 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沈万山打断,“钱柜,有错要认、挨打要立正。从现在开始,我沈家会断绝和你钱家的一切业务往来。” “沈员外,不要,不要啊……” 可任凭钱柜如何求饶,沈万山都是无动于衷,武僧上前就把钱柜拖出了寺庙。 钱柜被拖走,叶无忌成了全场的焦点,被人簇拥着返回寺庙。 “我本不是什么有大才之人,都是恩师教得好。” 叶无忌也深通人情世故,“还有刘先生,也对我指点颇多。” 一瞬间,全都是对王元晦和刘汉卿的恭维声。 来到了募捐广场,沈万山清了清嗓子,“诸位,沈某愿意以万两白银,买下临江仙,捐赠给灵谷寺。” 好! 顿时,又是一片叫好,众人情绪高昂。 可偏偏,却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我又不是没钱,凭什么卖给你?” “……”众人正要开口指责,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作者本人。 就看见叶无忌取出来一个很大很大的大红包,走到功德箱边,就塞了进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唯独衍公和尚眼里闪烁厉色,那可是万两白银啊,你再捐能捐一万两吗? “君子不夺人所好,确实是沈某孟浪了。”沈万山尴尬地笑了几声,也急忙给自己开脱,“大师,沈某说话算话,万两银票,自会有人送过来。” “沈施主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有了沈万山的带头,其余人也是纷纷捐赠了银子。 吃过斋菜,叶无忌也带着李为善离开了灵谷寺。 王元晦和刘汉卿结伴下山,意味深长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给他宣传宣传吧。” “是,王先生。” “小刘啊,老夫要进京了,你觉得咱们金陵城,谁能胜任老夫的职位?” “这……”刘汉卿思量再三,“王先生,金陵书院的几位大儒,都能胜任。” “这样啊?”王元晦没再多说什么,二人上了轿子,向城内走去。 不出意外,这首词很快就能传遍金陵,成为一段佳话。 至于钱柜,也一定成为谈资中的天命大反派,被金陵所有人为不齿。 李为善走出寺门,就好像凯旋的将军。 可叶无忌却有些沉闷。 李为善大为疑惑,“伯伯,本是痛快之事,你为何如此烦闷?” “早知道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我就换一首了。”叶无忌叹了一口气。 “山神爷托梦,给了幼安兄长,然后兄长赠与了你。从封建迷信角度讲,这是你和山神爷的缘分。” 李为善略微沉思,开口劝解,“幼安兄长毕竟岁数太小,没人相信他能写出如此老辣的诗词。况且,兄长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您老名扬天下的。” “你要这么说的话……” 叶无忌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全身轻松。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坐上肩舆,“确实,那是我和山神爷的缘分。” ------------ 第二十八章 这个叫《诗词三百首》 回到小院。 叶无忌刚进门就退了出去。 在四周详细地打量观察,确定是自己家这才走进门。 家里的窗户全都换成了新的,墙壁也重新粉刷。 院子里铺上了全新的地砖,打扫得一尘不染。 甚至是,还买了花草,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里。 进了正房,更让他惊讶。 屋子里面也全都铺上了青砖。 除了沈万山购置的实木桌椅外,还配上了长长的书案和茶几。 熏香袅袅,让叶无忌陶醉不已。 紧跟着又去了厢房,里面也是同样的布局。 叶无忌倍感欣慰,人间烟火气中又多了家的幸福。 当下,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好好地用功读书,让儿子彻底躺平。 “爹,感觉还不错吧?”叶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焕然一新,就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那你为何不惊讶?”叶修满脸好奇。 “还不是你那首词,太过于惊讶了。”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叶修急忙纠正道,“那是你的词。” “可我总是觉得……”叶无忌挠挠头,“我和山神爷没缘分。” “爹,那就是你的缘分。” 叶修带着叶无忌来到正房,从书架上取出来一本诗集,“抄录完,背下来。将来都用得上。” “这是……” 叶无忌接过诗集,封面上就赫然地写着:守正诗词集。 守正,是叶无忌的字,很多人出诗集都用自己的字,而不用名。 叶修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给叶无忌刷声望,就是给叶无忌扬名立万。 他的梦想就是躺平了,做一个吃喝嫖赌、挥金如土的纨绔。 在他看来,一个小孩子风头太旺盛,对自己没啥好处,还很容易惹来祸端。 “人生若几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卧槽!卧槽!卧槽! 那个疯狗嘚儿一样的谪仙人又回来了。 这些诗词,随随便便地拿出来一个,都是轰动全国的大杀器。 “大乾文坛势微足足三百年,就需要天赋异禀的人来拯救。” 叶无忌痛哭流涕,使劲儿地拍打着大腿,“你要你点头,爹跑跑关系,随时能让你名扬整个大乾。” “爹,山神爷说,这个叫做《诗词三百首》,让我送给有缘人。”叶修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三百首诗词足够你这辈子用了。我想,应该不用你出手了,会有人帮你扬名的。” 沈府。 整个院落呈喜字形。 共有6个大院,内套20个小院。 三面临街,四周是高达十余米的全封闭青砖墙。 主院与侧院间有一大型砖雕土地祠,雕有石山及口衔灵芝的鹿等。 祠壁上还有梧桐和松树,六对鹿双双合在一起,寓意六合通顺。 此时,沈府内灯火通明,甚至盖过了皓月光辉。 家丁护院们,手持棍棒,轮流巡夜。 婢女、丫鬟们,则是忙着添加灯油。 沈万山带着闺女,在祠堂拜祭了祖宗。 搞得闺女满面疑惑,想问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来到书房,刘汉卿早已等待多时。 “刘院长,可是为了我那亲家公而来?”沈万山抿了一口茶。 “……”刘汉卿心生鄙夷,你丫的退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表面上,刘汉卿依旧是云淡风轻,“沈员外,老朽就开门见山。府衙的印书局,心有余力不足,想找沈员外搭把手。” “刘院长放心,沈某会用最好的雕版、最上等的纸张、最好的墨……保证那首《临江仙》,三天之内就会火遍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我就代金陵书院,谢过沈员外。” 刘汉卿随后掏出来一张学籍,摆在沈万山面前,“这是金陵书院的学籍,王教授特批,贵公子随时可以入学。” “那沈某就不推辞了,就代犬子谢王教授、谢刘院长,以后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万山小心地收起学籍。 金陵书院,是国家的正规学府,属于国家编制。 他的招生范围和国子监相同,首先招生文官武将、举人、秀才家的孩子。 士农工商,商人不受待见,始终排在最后一位。 所以,不是有钱就能进入金陵书院读书。 沈万山作为金陵首富,最多也就是请请私教,安排孩子去私人的书院。 可以说,这是王元晦临行前,送给他的一桩大功德。 也是在暗示沈万山,以后要对金陵书院多多照顾。 想通了各种关键,沈万山大笑,“刘院长,最近沈某偶得了一批经典,就捐些钱给书院建一座藏书阁,你觉得如何?” “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刘汉卿急忙摆手拒绝。 “刘院长,这也算是你的一番政绩,不是吗?”沈万山意味深沉。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以茶代酒,敬沈员外一杯。” 刘汉卿恍然大悟,想晋升就要有业绩。 至今为止,除了国子监,地方的学府还没有藏书阁一说。 如果金陵书院建造一座最大的图书馆,那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叶无忌一首临江仙,也算是间接地促成了刘汉卿晋升的问题。 但有一个人,就显得不好过了。 灵谷寺。 募捐结束,大和尚们围坐一圈,开始分赃…… 不是,是开始数钱,感念捐赠者们的盛大功德。 沈万山不出意外地,成了最佳捐赠人。 排第二的就是钱柜,只可惜老小子以后再也不能参加募捐了。 “主持,一共募捐到了十六万两,足够咱们建无量殿了。” “一切银两开销都要公示,把账做得漂亮一些。只有让他们觉得这个钱捐得值,下次才会捐赠更多。 另外,沈员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字体也要大一些……咦?” 衍公和尚正交代着,突然看见了叶无忌募捐的超大号红包。 “咱们大乾文坛衰败,恐怕叶无忌就是让文坛鹊起之人。” “今天,叶施主着实惊艳到老衲了,咱们也看看叶施主捐了多少。” 可打开红包的一瞬间,衍公和尚当即就犯了诽谤三宝戒:沃日嘞酿,叶无忌欺我太甚! ------------ 第二十九 甩开膀子加油干 打开红包,从里面掉落一张白鸽票(古代的彩票)。 红包上不仅写着叶无忌的名字,还额外有三个字:中不中。 这个就很有学问了,就好像是大师什么在打机锋。 白鸽票的最大赔率是一千两银子,叶无忌买的就是最大赔率。 至于能不能中奖,那是佛祖的事情,你不能说叶某人没捐钱。 如果没中奖,就会变成:中?不中! 如果中奖了,就会变成:中不?中! 另外一层含义就是:大和尚,你看我叶某人捐赠的中不中? 余地都给佛祖留出来了,就看你衍公和尚接招不接招了。 大和尚脸色铁青,气得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可偏偏无可奈何。 这尼玛就是,在马路上见到借命钱,可我就是不花,丢进功德箱,让佛祖和他刚。 深吸了一口气,衍公和尚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把沈员外和叶无忌的名字都放在首位。对外公示的时候,不要写捐款人的具体捐献数额,只写捐献若干。” “可这白鸽票……”周围的和尚们,也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叶无忌给生吞活剥。 “什么白鸽票?”衍公和尚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众僧人一眼,“阿弥陀佛,叶施主乐善好施,品行端庄,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子!嗯,叶施主正在忙着考举人,以后再进行募捐的时候,就不要给他送请帖了。” “……”众僧人也只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衍公和尚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嘱咐道,“不要想着报复对方,见到叶施主都绕路走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违反者,逐出寺庙,取消僧籍……” ………… 吃过早饭。 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去了金陵书院。 叶修开始盘算着酒坊的事情。 盘下来一个酒坊,是靠谱也是可行的。 烧刀子、闷倒驴可以继续蒸馏,但粮食酒也要酿造。 酿酒的步骤几乎都差不多,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蒸馏。 和老甲长研究了一下,那些退下来的老兵里面,还真有几个会酿酒的。 叶修很快就拍板钉钉,做酒坊。 至于官府的凭证什么的,老甲长就去搞定了。 叶修要做的就是出钱就好。 老甲长办事效率很快,几乎动员了整个乌龙巷的壮丁。 “孙伯,要这么多人吗?”叶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各种工人足足有二三十。 “干活这种事,自然多多益善。你现在可是咱们乌龙巷的首富。” 老甲长大笑,对着众人吆喝起来,“都甩开膀子加油干,谁敢糊弄老夫饶不了他。咱们乌龙巷能不能恢复往日荣光,可就靠叶公子了。” “老甲长放心,最多五天就能完工,保证结实耐用,石炮搬上来都砸不烂。” 工匠们哄笑着,开始详细的分工,干劲十足。 一条巷子住着,很多家都沾亲带故,叶修做买卖又是为了军属,自然没人打马虎眼。 古代干活,东家中午要供饭。 赵氏和赵悠悠停业两天,忙活着给工匠们做饭。 叶修看着忙碌的赵悠悠,心里突然也有了很多微妙的,不一样的情绪。 玉泉书斋。 肖掌柜早就望眼欲穿。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伙计有些看不下去了,问道。 “唉!”肖掌柜叹了一口气,“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可叶公子还没来。” “估摸着是忙吧。” “但愿吧。” 肖掌柜一脸惆怅,燕王世子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再不抓紧,他这个掌柜的也干到头了。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肖掌柜大喜过望,几步上前,攥住叶修的手腕,“小郎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肖掌柜,我琢磨了几天,不光作画本,还要有动人的剧情。” 一本书摆在肖掌柜面前,叶修压低了声音,“这是我最近写的一本书,请肖掌柜一观。” 书封上写着书名:琼明神女录! 光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本纯纯的后宫文。 翻开之后,肖掌柜彻底惊为天人,里面的内容也完全符合燕王世子的要求。 这尼玛,简直就是给世子殿下量身定做的。 “我可以从这里面挑选出来十八种不一样的场景。”叶修压低了声音,“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阿威十八式!” 阿威十八式? 肖掌柜猛然瞪大眼,世子殿下的名字里,不就有一个威字? “但是钱方面……图文并茂的画本,可就不止五百两了。” 叶修眯起眼,意味深长。 家里装修,酒坊重建,叶修已经花了很多钱。 除了蒸馏以外,只有画小画册来钱最快了。 “这我要请示一下东家,小郎君稍候。” 说完,肖掌柜就上了三楼。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肖掌柜去而复返,兴奋地直搓手,“小郎君,东家说一千五百两,这个价格你能接受吗?” 叶修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我爹和我说,你们还有个杂货行?” “对。”肖掌柜点点头,“确实有个杂货行,但和盛源的规模没法比,充其量就是小打小闹。” “合作一把?” 肖掌柜面露疑惑,“小郎君,指的是什么?” “收茶,大规模地回收绿茶。” “小郎君别闹,杂货行收茶叶?”肖掌柜大笑,“会被茶行笑死的。” “准备纸笔颜料,送去乌龙巷,画好了我自会送来。” 叶修站起身,“至于这波泼天富贵,能不能接住就看你了。如果肖掌柜不想合作,我倒是可以去和盛源坐坐。” 说完,叶修带着伙计准备好的作画物品,离开了玉泉书斋。 肖掌柜急匆匆地上楼,和燕王世子汇报了情况。 燕王世子也被说得摸不着头脑,茶叶这东西有茶行垄断经营,想分一杯羹太难了。 真有什么风吹草动,茶行会不知道? 燕王世子沉思许久,这才说道,“给京城写一封信,看看内阁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没有。”肖掌柜摇摇头,“京城今天刚来信。” “这就怪了!”燕王世子略微沉思,“一千五百两,已经是我那兄弟的全部身家了,似乎可以跟一波。” “那小的现在过去?” “等几天。”燕王世子顿了顿,“你先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各大茶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是,东家。” ------------ 第三十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叶修正在计算家里的各项支出。 从买下小院装修,再到盘下来一个酒坊。 手里的银子,几乎都花光了。 剩下点儿散碎银子,也都用来给叶无忌购买补品了。 为了让叶无忌考上重点,叶修还专门订购了新鲜的牛乳。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合上账单,叶修叹了一口气,“果然,养秀才不便宜。” “公子不用焦虑,很多钱都是一次性的开销。”赵翼德安慰道,“不会每个月都开销这么大的。” “有钱不花,死了白搭。”叶修很想得开,“况且咱们还有和盛源的钱票没动呢。” “公子,咱们又蒸馏了二百斤的宫廷玉液酒,为何不送过去?”赵翼德不解地问道。 “再等等。”叶修神秘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编故事,搞噱头,真那么有用?” “当然。”叶修自信十足,“接下来,就看刘掌柜的营销本事了。” 金陵酒肆。 刘掌柜原本是按照叶修的计划,进行宣传销售的。 可自打知道叶无忌在灵谷做了一首《临江仙》之后,立刻把销售计划升级。 在酒肆的门前,举办了一场美酒品鉴活动! 更是让牙行散播消息,说金陵酒肆最近研发出一种比忘忧白还好喝的烈酒。 十几位知名大儒、鉴酒名家,齐聚金陵酒肆。 人群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街道都围得水泄不通。 府衙更是派出两队武侯,现场维持秩序。 万众瞩目之下,刘掌柜打开酒壶的木塞。 顿时,就喷发出一股浓郁的酒气,所有人评委的鼻子都忍不住抽动起来。 怪不得邀请他们的时候,刘掌柜说保证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白酒。 知名品酒师赵钱孙,排在首位。 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期待这样的评价。 谁承想,赵钱孙喝完之后竟然闭上眼,一动不动。 观望的人群中,有急性子已经忍不住催促,“赵先生,这酒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可赵钱孙对此却恍若未闻,依旧闭着眼。 许久之后,赵钱孙这才睁开眼,满脸震撼,“这酒,这个酒……” “这酒到底怎么样?” “赵先生,你要急死我们吗?” “对呀,好不好你倒是说啊?” 赵钱孙突然把木塞盖好,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老夫,不配喝这个酒!” 卧槽! 什么酒能让赵钱孙给出这么玄乎的评价? 其余的品酒师和大儒们相互对望,最后纷纷倒了一盅酒。 烈酒入喉的一刹那,所有人的脸色都憋得通红,眼睛猛然瞪大。 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强自平定内心的震撼。 “天呐,老天怜惜,竟然让我喝到如此琼浆玉液!” “酒液如同江河冲击着口腔,尘世间没有可以形容他的词汇!救命啊!我从来就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喝这么好的稀世美酒,如果我以后喝不到怎么办啊?”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过《临江仙》了。”刘掌柜声音拔高,“为庆祝小店推出新品,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专门为小店赋诗一首。” 刘掌柜轻轻拍了一下手掌,一张偌大的宣纸,被人展开。 顿时,众人全都看向宣纸,两眼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彩。 “金陵美酒郁金香,玉椀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这首诗意境悠然,赞美了酒的醇厚,也诉说了金陵城的繁荣和金陵人的热情。” “最后两句,更是含义深长,既在人意中,又出人意料。” “我本不是金陵人,可金陵的繁华,金陵人的热情好客,早就让我把这里当成第二个故乡了。” “诗词形象潇洒飘逸,更显他豪放不羁的个性。果然,叶相公不愧为金陵第一才子!” 自古以来,古人都喜欢饮酒作诗为乐,酒也成了不可或缺的文雅伴侣。 再加上《客中行》,瞬间就让所有人引起了共鸣,更是让他们对美酒趋之若鹜。 “这等美酒,哪怕是京城的贡酒也无法比拟。咦……”赵钱孙狐疑出声,“刘掌柜,为什么瓶身上还有字?” 刘掌柜笑着回答,“是诗。瓶身上的字可以自由排列,组成一首诗,就可以在本店免费兑换一瓶。” 喜欢诗词歌赋的人,骨子里都带着附庸风雅,近乎是一种病态的执着。 “居然真的可以组成一句诗?”赵钱孙立刻看向桌子上的十几个酒瓶,上面的字也立刻让他眼前一亮:“那赵某就先献献丑!” 赵钱孙略微沉思,将三十几个字排列组合,“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嘶!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诗,好诗! 可很快,赵钱孙就皱起眉头,“诗词的意境到了,可尾句……在哪里?” “既然是组合,肯定要在另外的酒瓶上。” 刘掌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店内的货架,“想要凑齐更有意境的诗词,得从酒瓶上寻找更多的字。凑齐全了,也算是一种不一样的收获。” 众人听到刘掌柜的解释,全都目露流光溢彩。 但赵钱孙又忍不住问道,“刘掌柜,比如老夫运气比较差,一直买酒,可就是凑不齐一首诗呢?” 刘掌柜大笑,“书籍尚可交换阅读,酒瓶交换,难道就不是一件儒雅之事了?” 话落,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又是赵钱孙,第一个开口,“刘掌柜,你现在有多少存货?我全都要了。” “不行不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先生不能一人贪多。” “对对对,每家都分一点儿……” 刘掌柜抿着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现场的热情互动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万万没想到,风雅的威力会如此之大。 别人越是狂热,就代表这种酒的销售越好。 “此酒名为宫廷玉液酒,二十两银子一斤。店内,只有百斤存货。” 刘掌柜取出来一个纸箱,“正所谓狼多肉少,大家抓阄吧。下次销售,会在三天之后。” 二十两银子一斤,众人也没觉得贵,纷纷争抢着把手伸进纸箱,摸索着里面的纸团。 抓到有字的纸团,欢呼雀跃;抓到没字的纸团,垂头丧气。 眨眼之间,百斤酒就销售一空。 那些没买到宫廷玉液酒的人,则是纷纷留下了预定的银子。 刘掌柜让人准备了银票和马车,火急火燎地去了乌龙巷。 真正的大佬,那是叶修,能不能彻底打开局面,还得看叶修! ------------ 第三十一章 开酒楼,取名“便宜坊” 酒坊在赶工期。 叶修和赵翼德都帮不上什么忙。 两个人在杂货铺买了一些干货,正在研磨粉末。 从古至今,食客们都追求一个鲜字。 因为古代没有鸡精、味精,厨师们也是绞尽脑汁,动用各种方法把菜品做到最鲜。 通常情况下,提鲜使用的都是骨汤、鸡汤、老卤、豆豉。虾油,以及各种香料。 这才有了“艺人的腔,厨子的汤”这一说法。 大乾王朝,最流行的是宫廷御膳房使用的香料丸以及各种调味酱。 取芜荑仁、良姜、荜茇、红豆、砂仁、川椒、干姜、官桂、莳萝、茴香、橘皮、杏仁等香料,磨成粉末,浸水蒸饼,制作成丸。 使用的时候,再把提鲜丸研磨成粉末,就是最后的提鲜粉了,这种提鲜粉类似于鸡精。 两世为人,叶修最清楚能让菜品更香的东西。 把鱼干、虾干、扇贝干、瑶柱干研磨成粉,做菜的时候取一匙,香味十足。 但杂货铺内的海产品太贵,叶修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虾皮、香菇干和瑶柱干。 磨成粉之后,专门炒了几个菜做了一个汤,完全可以取代味精。 但这还远远不够,叶公子又想到了白糖。 “走,咱们先去天桥,然后再去和盛源。” 叶修装了一小包提鲜粉,赵翼德把菜小心地放在食盒里,二人来到了北门桥。 赵悠悠看到之后,嘴角顿时露出笑容。 老甲长、叶希人,还有一个中年人,三个人正喝着茶聊着天。 不一会儿,赵悠悠就煮好了三碗馄饨,摆在老甲长三人面前。 叶修拿出来提鲜粉,神秘兮兮,“孙伯,试试这个!” “这是……”老甲长不明所以。 “尝尝就知道了。”叶修把粉末倒进碗里,用筷子搅动几下,“都尝尝,看看和以往的有什么不同。” 虽然老甲长岁数大了,味觉有些退化,但汤汁入喉,顿时面色一震。 一种十分享受、且冲击力清晰的香气袭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咦? 嘶! 三人几乎同时倒了一口凉气,就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紧接着,三人近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馄饨吃了个底朝天。 最后一口汤汁喝下去,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幼安哥哥,那是什么东西?”赵悠悠凑了过来,满眼好奇。 叶修盛了一碗汤,倒了一点提鲜粉,“伯母,你也一起尝尝。” 赵氏和赵悠悠好奇地喝了一口汤,顿时全都瞪大眼。 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这汤……怎么这么鲜? 再看和老甲长、叶希人一起的中年人,眼睛一红,竟然落泪了。 叶修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演技有些浮夸啊。 中年大叔也发现自己失态,急忙笑道,“叶公子,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从前往事,一时控制不住。” “哦?”这下轮到叶修好奇了,“不知大叔以前高就啊?” “这是老夫的外甥,名唤齐三泰。”叶希人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他曾经也在秦淮河畔风光过。只可惜啊,被人排挤设计,最终丢了生意。” “叶先生别闹。”叶修当即摇头,“有您老在,还能丢了生意?” “抢他生意的,是你叶府的好管家。”叶希人瞥了一眼叶修,“老夫知道的时候,大外甥已经被下狱了。若不是老夫出手,我这大外甥已经发配岭南了……” “……”叶修一阵无语,“合着,我们家就我和我爹是好人,其余的都是坏人了?” “宰辅门前三品官。”叶希人依旧不紧不慢,“打着主家旗号为非作歹的,大有人在。” “所以……”叶修忽然明白叶希人的意思了,“您老这是等着和我偶遇呢?”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一脸人畜无害,“老夫就是在这里吃馄饨的。” 叶修心中唏嘘鄙视,但还是展开笑颜,“齐叔叔,这机会不就在眼前?” “啊?” 齐三泰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还是老甲长不着边际的用脚碰碰他。 这时候,齐三泰才如梦方醒,“谢叶公子大恩!” 开过大型酒楼的,自然知道这提鲜粉的厉害之处。 有了这种大杀器,不说独占鳌头,至少能在金陵城位居三甲。 “那就定个章程吧。”老甲长清了清嗓子,“开酒楼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要说也巧了。”叶希人瞥了一眼叶修,“老夫在北新桥这里有间三层的商铺,地理位置极佳,就在文庙西侧商业街的正中心,刚好可以做酒楼。”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希人,“叶先生,您老不是被发配金陵的吗?咋还有产业?” “老夫只是被发配,又不是财产充公!”叶希人狠狠瞪了叶修一眼,“你们定个章程,也算是了了老夫一桩心事。” “既然场地有了,管理人员也有了,索性就一步到位。”叶修略微沉思,“叶先生占四成,齐叔叔和我个三成,你们意下如何?” “两成就行了,你和三泰一人四成吧。”叶希人生怕叶修反悔,立刻让赵悠悠借来文房四宝,写下一纸契约。 “那酒楼叫什么名字比较好?”所有人都看向叶修。 叶修略微沉思,“不如叫便宜坊如何?” “便宜坊?”叶希人眼睛一亮,“不愧是老侍郎的孙儿,简直妙极,妙极啊!” 叶修立刻把宣纸铺开,亲手研磨,“叶先生,要不您老给提个匾额?” “这不妥吧?”叶希人颇为激动,但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拒绝道,“老夫现在就是流放发配之人,多晦气?” “叶先生,您可是本朝的状元郎,天子门生,能有您的亲手提名,是酒楼的荣幸。” 叶修把毛笔塞到叶希人的手中,“我爷爷把您发配到金陵,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呢?” 老甲长、齐三泰相互对望,“老爷(舅舅),确实该你题词。” “遇到你爷爷的时候,我觉得运气差极了。”叶希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可自打遇到你,老夫就感觉自己时来运转了。” 叶希人再不过多推辞,下笔如神铿锵有力,写下了“便宜坊”三个大字。 ------------ 第三十二章 混得最差的学生 抖干净墨汁,让赵翼德去找巧匠,制作成匾额。 至于请伙计、雇厨子、制作精美的菜单什么的,就全部交给齐三泰去做了。 给酒坊装修的工匠们,又来了装修活,老甲长自然而然地成了监工。 “叶先生,您老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叶修故意地遗漏了一些事项,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叶希人。 这还是从叶无忌那里学来的,做人不能膨胀,要遵循人情世故。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老夫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说无妨。”叶修紧跟着赞赏道,“小子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望先生斧正。” “北门桥市场已经饱和了,将来再发展,重心一定在乌龙巷,老夫觉得这里也许会变成另外一条商业街。” 叶希人目露期待,“你何不拿出一成的利润交给老孙,将来大家共同富裕呢?” “先生,您的意思是,将来有什么买卖,让乌龙巷的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把咱乌龙巷做一个致富典型?” “孺子可教啊。”叶希人拍拍叶修的肩膀,“老孙这些年,空有鸿鹄之志,却一直得不到施展,光做一个甲长有些屈才了。” “没问题,小子会把酒坊和酒楼的盈利中取出一成交给孙伯,方便后续邻居们的投资。” “好!”叶希人越看叶修越中意,“小子,你可有老师?” “已经拜了金陵书院刘院长为师。”叶修顿了顿,“只等着我爹中举,就举行入门礼呢。” “刘汉卿?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老师。”叶希人思量再三,这才压低声音提醒道,“日后去了京城,一定要拜会一下集贤院的知院张太岳。” “张太岳?前任内阁首辅?”叶修满脸震惊。 “虽然卸任了宰相,但一直留在集贤院。刘汉卿是张太岳所有学生里面,混得最差的了。” 大乾王朝在民间只有四座官方书院,刘汉卿能出任金陵书院院长,已经算是人上人了,可在叶希人口中却成了混得最差的…… “现任的六部尚书,有三个是他的嫡传门生,你说刘汉卿是不是混得最差的?”叶希人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你家虽然败落了,可你小子的气运,比你爷爷强多了。” 话落,叶希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明天准备一下。我这就去府衙,和刘汉卿好好说道说道,收个徒弟还加条件,非让人家爹中秀才,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先生,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叶修压低了声音,“何不等酒楼开张之日,就在那天行拜师礼呢?” 闻言,叶希人眼里生出些许鄙视。 可侧目看看大外甥齐三泰,叶希人叹了一口气,“中!” 临近傍晚,叶无忌回来了。 叶修把开酒楼的计划,和叶无忌说了一下。 “叶希人?那是你爷爷的一生死敌,你怎么和他搅和在一起了?” 叶无忌闻言,顿时瞪大牛眼,“以后离他远点儿,你最好祈祷不是他官复原职,审理你爷爷的案子。” 叶无忌的反应在叶修的意料之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爹,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爷爷啊。” “你糊弄谁呢?”叶无忌狠狠一拍桌子,“我不同意!” “爹,你信我的,要想让爷爷活,离不开叶先生。” 叶修攥住叶无忌的手腕,“爹,你反过来想,如果叶先生真的官复原职,第一件事就是奏明陛下,给咱们家三族问斩,六族流放呢?” “这……”叶无忌瞬间陷入沉默,开始了思想斗争。 许久之后,叶无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你这是一场豪赌啊。” “爹,赌不赌,都是这么个结局。”叶修满脸无奈,“孩儿无非就是填一个保险罢了,只要咱们家留后就好,不是吗?” 经过一番深刻的思想斗争之后,叶无忌决定暂时妥协。 “爹,叶先生让我准备好拜师礼,这里面有什么学问吗?” 听闻,叶希人笑了,“师者,传道、解惑、授业。从孔圣人时代开始,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穷人家的孩子有教无类;但富人节哀的孩子要准备六礼和拜师礼。” 所谓六礼,就是芹菜(寓意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表达弟子心意)。 按照叶家现在的条件,不光要举行盛大的典礼,还要备好酒席,邀请街坊四邻。 父子二人正说着,刘掌柜和肖掌柜,竟然不约而同地来了。 “叶公子,新品上市,供不应求,你看……”刘掌柜开门见山,“你看着产量能不能再提升提升?” “提升是没问题的,我最近盘下来一个酒坊。”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掌柜,“刘掌柜,你二人约好了来我家,不光是为了酒来的吧?” “叶公子,不瞒你说,我不光是为了酒而来。”刘掌柜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昨晚上和肖兄喝酒,听闻公子有一桩富贵,也想参与参与。” “酒,已经准备了二百斤,明天一早就会送到金陵酒肆。” 有了叶修的话,刘掌柜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很多,他最怕的就是烈酒断货。 “公子。”肖掌柜对着叶修拱拱手,“肖某想好了,可以入伙。但您能不能交个实底儿,为何要收购茶叶?” 叶修略微沉思,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掌柜,“咱们三人编伙儿,是算官家的生意,还是私人的生意?” “官家的生意。”肖掌柜刻意压低了声音,“如果想做私营的生意,恐怕就要找和盛源来入伙了。” 叶修豁然开朗,大概懂了金陵城的经商之道,“所以,在金陵城,能与和盛源抗衡的,只有官营的买卖?” “抗衡?”肖掌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与其说是抗衡,还不如说是人情世故,这个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 “那行,先签订契约吧,签完了再告诉你们。” 叶修把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摆在两位掌柜面前。 上面详细地说了关于收购茶叶的各项事宜。 每家投资两千两,按照投入的比例,进行最后的分红。 生意赚了每家三成,剩下的一成留给金陵府署,作为扶贫、养老的捐赠款。 签字画押之后,肖掌柜就迫不及待地问,“叶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俩,为什么要收购茶叶了吧?” ------------ 第三十三章 读书人,对自己下手真狠 刘掌柜、肖掌柜都是满眼期待。 他们背后都有大人物罩着,这买卖要是做成了,主家会给予他们更多。 叶修不紧不慢地开口,“去年年初的时候,我爷爷上疏朝廷,请求开通海运。” “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可是京城那边一直没消息啊。内阁也没下最终定论,公子你为何如此笃定?” 到底是燕王府的家臣,肖掌柜对这方面的事情,也算是了如指掌。 “只要我爷爷能活着走出都察院,这事儿就能成。” 叶修顿了顿,“近千万两的亏空,是不能用银子去堵窟窿的,要用实物。我不知道我爷爷手里还有什么底牌,但我详细地分析一下,能活命的机会只有两个,一个是矿,一个是海运。我们家肯定是没有矿的,但我爷爷是走一步看百步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刘掌柜、肖掌柜相互对望:你爷爷没有,可卫夫人都有啊。 大乾王朝唯一一家官方承认的私人矿业,就是卫夫人名下的。 大乾王朝唯一能碾压漕运的内河运输船队、海上运输船队,也是卫夫人的。 就这两样东西,但凡上交一样儿,都能让叶天祥活命。 大乾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叶天祥不仅是平账大圣,还是弥补亏空的关键。 来钱最快的法门,不是抢劫,也不是抄家。 而是开通海上贸易,把最大的海上商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利用强大的皇家垄断权,逐一收编那些走私的狗大户。 南洋的那边的刚需是茶叶、丝绸、瓷器,如果现在就开始囤积茶叶,等到海禁解除,必然会狠赚一笔。 目前,大乾帝国最大的走私犯,就是内阁三老,他们巴不得解除海禁呢。 但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爆发点。 现在,这个爆发点来了,就是平账大圣叶天祥。 叶修也是经过无数次的复盘之后,才最终确定了这件事。 谁敢保证,爷爷申请解除海禁的奏疏,不是内阁三老授意的呢? “既然要做,就要从速。”刘掌柜站起身,“我来负责仓库、门面、招募人手,老肖你做外联,这方面你比我有优势。” “主家说了,让我甩开膀子干。干得好,给我儿一个国子监名额。” 肖掌柜满眼感激地看着叶修,“叶公子,不管此事成否,肖某一辈子都感念你的恩德。” 国子监名额?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肖掌柜,那岂不是说他的东家也是京城的大佬? 虽然好奇,但叶修也没过多打听,而是拿出画本交给了肖掌柜,“画完了,有需要修改的随时联系了。我要拜刘汉卿先生为师了,后面可能就没办法合作了。” 肖掌柜接过话本,心中有些惋惜:基本功扎实、敢想敢画、还有创作天赋,真是可惜了…… 约定好明天送酒的时候,去书斋取钱,肖掌柜二人就离开了叶家。 次日一早。 叶无忌父子也早早地起来,精心打扮起来。 通常情况下,秀才都是穿蓝衫的。 但今天不一样,叶无忌换上了圆领的皂袍皂靴。 这是祭拜孔子的时候,才会穿的秀才装束。 叶修不明所以,问过才知道,金陵书院今天月考。 叶无忌在前,李为善背着书箱在后。 出门上舆,信心十足,直奔书院。 叶修目送他们离开,正好看见了叶希人。 老家伙捋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始终在李为善身上打转。 “叶先生。”叶修凑了上去,“我那弟弟,是功勋之后。” “哦?”叶希人当即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他的父亲是舟山县令李二郎。”叶修把李为善的身世详细说了一番。 “这事儿我听说过。”叶希人面带遗憾,“只可惜,朝廷最后连个追封都没有,也没安顿好这孩子。你们父子怎么打算了?” “让他先跟着我爹做书童,等我爹中了状元之后,想办法给他安顿进国子监。” “倒也是一个出路。”叶希人说完,就陷入了深思。 叶修见“不公平”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这才转移话题,“叶先生,我爹的书房布置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您老给指点指点?” 这是叶希人的强项,自然乐意为之。 已进入书房,叶希人就无奈地笑了,“这简直就是胡闹,哪有这么随意摆放的?” 在叶希人的指导下,叶修也终于明白了:读书,确实是个苦差事。 和上辈子的书籍管理不同,古代的文人要把书籍分类。 天下文士都是吃孔家饭的,孔家的书籍要放在最上方,随后是孟子等书。 田园风的书籍要放在书架的最下方,名曰接地气。 像是充满浩然气的书籍,要放在靠近北角的位置,可以防小人。 墙壁上,书画山水为上,花木次之,不挂鸟兽人物,可以让人心胸开阔。 窗户两侧,放几组盆景,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主;窗外距离窗户比较近的地方可以养上几条鱼……动静有序,才能让读书环境充满活力。 “叶先生,我爹四试不中,又和人打了赌……”叶修故作痛惜,“我前几天刚听说,城外有个秀才,因为多次不中举,上吊自杀了。我就怕我爹也……唉!” “你这小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老夫清楚。”叶希人打开一本论语注解,翻阅了几页,“叶无忌的月考到了,老夫得看看最终成绩,才能因材施教。补习和育人不同,前者是哪里不行补哪里,要因地制宜。”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叶先生。”叶修贼兮兮一笑,“您老是我朝含金量最高的状元,有您指导课业,是我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老夫的要求可是很严苛的,你能接受得了?”叶希人放下书本,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 “叶先生,越严厉越好。”叶修开始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这不金陵城刚开始疯传他是金陵第一才子,人就飘了……” “儿子砸锅卖铁供他读书,可他倒好,一首《临江仙》就心浮气躁飘飘然,将来怎么中举?”叶希人一听,当即就火了,提起笔就给叶无忌写了一张作息表。 叶修看了看作息表,也是震惊地瞪大眼,万万没想到古人读书,是如此狠毒。 ------------ 第三十四章 琼明神女,阿威十八式 叶修万万没想到,古代的读书人对自己下手那么狠。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作息表大概就是: 每天四点起床,读书一个小时,五点半吃早饭,六点去金陵书院点卯。 傍晚回家,吃饭休息,七点准时坐在书桌前,听叶希人讲经,练习时政文章,九点吃饭就寝。 就这份读书时间安排,叶修感觉上个厕所,连屁股都够呛能擦干净。 “幼安,老夫这已经给他宽大处理了。” 叶希人略微回忆,“老夫读书的时候,三更睡觉五更起……苦学十五载,这才学有所成。” 沃日! 谁能和您老比? 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五岁的时候孔孟就倒背如流,六岁正式读书; 二十岁就中了进士,是大乾王朝立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我爹那脑子,能和您老的脑子比? 可又一想,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反正读书的不是自己,头悬梁锥刺股怎么就不行了? 叶修心中一阵腹诽,但最终还是咬咬牙,“中,就按照先生说的做!” 但这也更加坚定了叶修躺平的决心:读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老甲长急匆匆走来,“老叶,你可让我好找啊。” “老孙,发生什么事了?”叶希人问。 老甲长递上来一张请帖,“这是金陵书院派人送过来的,让你过去客串一次主考。” 叶希人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幼安,那老夫就先去书院了。” “先生慢走!”叶修拱手相送。 “幼安,酒坊装修结束了,抽空过去验收一下。” “孙伯,您老验收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是酒坊的老板,理应你过去验收。” “孙伯,您办事儿我放心。”叶修顿了顿,“等我和我爹去了京城,一切都得劳烦您老照料呢。” “那他呢?”老甲长伸手一指赵翼德。 “赵大哥,肯定跟着我进京啊。”叶修回房拿出一张契约,“都给您老准备好了。” 老甲长打开一看,大惊失色,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 这是酒坊的股份契约,叶修占五成,老甲长两成,赵翼德两成,剩下的一成用作员工红利。 “这是您老应得的。”叶修把契约放在老甲长,“叶先生说,咱们乌龙巷,将来必定繁华。我也坚信,您老的第二春来喽。” 老甲长眼睛一红,一肚子话想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转过头用袖子偷偷擦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中!都听你的!” 金陵繁华锦绣,秦淮歌舞升平。 文人雅士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彰显自己的学识。 叶修带着赵翼德在送酒的途中,连续路过好几座雅苑。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举办小型的诗会。 曲水流觞,舞姬助酒;作出佳句,满场瞩目。 这便是大乾王朝的文坛潮流。 但最让叶修注意的是,宫廷玉液酒的酒瓶,成了诗会必不可少的交流之物。 先是去书斋结算了银两,并签了契约。 《阿威十八式》,共获得一千五百两。 东家对作品很满意,又追加了五百两的喜钱。 至于《琼明神女录》就不得了了,书斋没有一次性买断。 而是和叶修签订了销售协议,每销售一本书,给叶修两成的红利,每月支付一次,时效一年。 叶修拿起笔,很快在契约上签了字。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掌柜,“肖掌柜,可否帮我给东家带句话?” “当然可以。”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喜钱和帮衬我叶家的情分我承下了。”叶修对着肖掌柜拱拱手,“因为我即将拜刘汉卿先生为师,所以日后不会对外作画。但朋友需要,也是可以悄悄地动动画笔的。” 肖掌柜听闻大喜,“那我就托大一次,代东家谢叶公子。” “那我就去酒肆了,肖掌柜你忙。” “好,叶公子慢走。” 目送叶修离开,肖掌柜屁颠屁颠地上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燕王世子。 “知道他们爷俩没露宿街头,我也算是任务完成了。”燕王世子嘴角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也得回京,给我爹复命了。” “殿下不多住些时日了?”肖掌柜正准备大展拳脚,没有见证人怎么能行? “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未来可期。”燕王世子拍拍肖掌柜的肩膀,“让你儿随我一同进京,我这身边也该有个贴身的随从了。” 扑通! “谢殿下洪恩!”肖掌柜跪地叩拜,“承蒙殿下其中,扈随左右,我父子必将肝脑涂地,报答殿下恩德。” 此时,叶修已经到了金陵酒肆的后门。 一缸缸的烈酒卸车,由店铺的伙计称重检验。 叶修被请进了一间静室,刘掌柜早就准备好了银票。 叶修把刚刚赚的两千两,递到刘掌柜手里,这是入股收茶的钱。 并约定好,乘船而下去收购茶叶。 家里有了叶希人这个老师,学业就不用他操心了,正好出去见见世面。 收下一千二百两的银票,先是去了和盛源。 存入了七百五十两,留下四百五十两。 现在账面上,一共一千一百两。 掌柜的在叶修离开之后,立刻开始写信。 把叶修准备开酒楼、收茶叶,以及存款情况都详细说明,让人快马送往京城。 当天下午,叶修就把二百两递到老甲长手中。 “孙伯,这是酒楼装修的钱。不够的话您老再找我说。” “幼安,二百两足够了,我和三泰反复地核算过,可能都花不完。” 老甲长顿了顿,“如果要是不够,老汉我先垫付,后面你给我结算就行了。” “孙伯,装修的钱是不能省的。” 叶修信心满满,“炊具、桌椅、餐具什么的,花钱的地方也多,最重要的是咱们要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不够您就和我说。” “还真用不了那么多。” 老甲长笑了笑,“厨子和厨娘,就是咱们乌龙巷的。你不是教过悠悠几道拿手菜嘛,也已经传给他们了……只要咱们保密工作做得好,就那几道菜,就能火爆整个金陵城。” “那倒是,光那一道水煮鱼整个金陵城就没有会做的……” 对于菜品和菜谱,叶修底气十足,上辈子的食谱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说话间,叶无忌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学习时间表。 当即就感觉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可怜巴巴地看着叶修,“儿啊,可否让叶希人离开咱家?” “当然不能。”叶修狠心黑着脸,“我求了好几次,叶先生才勉强答应帮助你补习的。就算是爹怪罪,孩儿也要尽一切的努力,让你考中举人!” “……”叶无忌心中一急,当即爆了句金陵方言:二胡卵子,活丑嘞! ------------ 第三十五章 叶无忌可得第一名 任何时代,都需要一个标杆。 任何朝代,都会塑造一个神童,营造文化界的名声。 叶无忌,就被打造成了金陵第一才子。 这多少有点碰瓷“江南四大才子”的嫌疑。 虽然看着学习时间表很难受,但这毕竟是儿子望父成龙的愿望。 最终,叶无忌还是答应了。 月考,也是重要日子。 赵氏和赵悠悠停业一天。 把金陵城内的道观、寺庙、城隍庙、土地庙,拜了一个遍儿。 甚至是,就连送子观音庙、家里的灶王爷,也全都进了香。 赵屠户准备了一桌酒席,邀请了叶家父子和老甲长。 叶希人留在了金陵书院阅卷,没有回乌龙巷。 赵屠户给叶无忌和老甲长倒了酒,“贤弟,月考的感觉如何?” “这不是我吹,考试这种事,我身经百战。” 叶无忌和二人一碰杯,“中举我没经验,但要说避开所有正确选项,我最有发言权了。” 赵屠户和老甲长相互对望,大笑出声,“能开玩笑,就表示考得还行。” 唯独叶修清楚,老爹说的是实话,也忍不住问道,“爹,题目是什么?” “题目就是你……” 叶无忌话说了一半,突然改口,“出题人坏得冒油,是藏字题。要三天之后才能出来最终成绩呢。” “现在外面都在传,贤弟你是咱们金陵城第一才子,秋闱时最有望中三甲之人嘞。” 赵屠户越看这对父子,越觉得自己眼光毒,“来,今晚咱们老哥几个不醉不归!” 金陵书院,灯火通明。 临近秋闱,月考也成了重中之重。 一来是检查学生们的课业、夯实基础,二来也是在押题。 王元晦、叶希人、刘汉卿三人居中,教授、夫子们位列两侧。 因为今年是大比之年,很多秀才加入,所以请来了叶希人助阵。 叶希人曾经连续做过三届京试的主考官,在这方面经验更加丰富。 “元晦、汉卿,这篇文章不错,是个老油条。” 叶希人拿起一份试卷,面露赞赏之色,“视野思想开阔,唯独文采欠缺。如果重点培养,将来必定是个人才。” 听他如此褒奖,王元晦、刘汉卿也全都凑了过去。 看过文章,王元晦笑着调侃道,“你那份奏疏,要是像他这么写,也就不会被发配了。” “我做御史多年,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清流,眼里揉不得沙子。” 叶希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最近我想通了,把我放在叶天祥的位置,我没办法让空虚的国库充实起来,更没钱给皇太后修园子、过寿,没办法给边关凑足百万的饷银。朝廷可以没有清流,但绝不能没有叶天祥这样的人。” “虽然你俩是政敌,但最了解的他莫过于你。”王元晦又拿起另外一张卷子,当即火冒三丈,“岂有此理,居然污蔑圣人,孺子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刘汉卿凑上去一看,也是恼火得不行,“有辱斯文,妄为学子!” 唯独叶希人神色玩味儿,没给出任何评价。 月考的考题是王元晦精心设计的,题目是一串数字:三四五六七。 出自《论语为政篇》: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作答这厮在文章里面说,孔圣人是六尺高的肌肉大汉。 他的佩剑叫做“理”;背后隆起的肌肉,组成了一个“德”字。 并且根据时政,说了一番关于不一样的言论。 面对30个人,打完对方依旧能保持站立; 面对40个人也不会有疑虑,依旧选择主动出击。 对方有50个人的时候也必然取胜,这是命中注定。 得有六十个人在我耳边说好话,我才能消气不打了; 要是来七十个人……很好,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乱杀了。 学习君子六艺为了啥? 打人要是不下重手的话,就不能树立威信。 得罪我没关系,早上打听到了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去打死你。 霍弃疾? 叶希人拿起红笔,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看向王元晦和刘汉卿,“这个人,我想和他聊聊。” 二人不知道叶希人为何对他感兴趣,但还是点点头,表示明天会安排。 很快,在众人的阅览中,月考的名次也基本定下来了。 金陵书院月考,一共有考生一百二十人。 除了霍弃疾月考成绩作废外,仅有五人不及格。 但考试的审核标准是按照举人来要求的,这五人考中秀才,应该是没啥问题。 “诸位,月考第一名定下来了吗?”王元晦看向一众教授夫子。 钱夫子取来一张试卷,递到王元晦的手中,“叶无忌的卷子,干净整洁,内容可圈可点,可为第一。” 这个让王元晦很意外,叶希人以往的考试成绩,别人不清楚他最清楚了。 仔细地查看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把试卷递给了叶希人和刘汉卿。 两个人看过之后,也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叶无忌是个有个性的人,如果不是抗拒八股,早就中进士了。”刘汉卿对试卷越看越满意,“字写得不急不躁,完全遵循八股,难得难得啊!” 说话间,谢大绅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金陵城的秋闱,主考官就是他。 “先生,请入座。”刘汉卿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谢大绅。 谢大绅也不客气,坐好之后环视众人,“诸位,金陵考生们的作答如何?” 王元晦拱拱手,“经过详细的审阅,叶无忌可得第一名。” “嗯?”谢大绅皱眉,一万个不相信。 接过叶无忌的试卷,一字一斟酌。 想从中挑挑刺,找找毛病。 可偏偏,从头看到尾,也没找到不对的地方。 当即,谢大绅心头一紧。 外面都在传《临江仙》,都在说金陵第一才子。 谢大绅还不信,他也是熟悉叶无忌的人,总觉得言过其实。 可看了月考的卷子,谢大绅蒙了,如果这是秋闱,叶无忌必中三甲。 可他和叶无忌之间的关系,现在十分微妙。 主动退婚的是他,如果等人家高中再改口……那谢大绅的颜面何存? ------------ 第三十六章 美酒入宫廷 “文章见人心,不能一味地追求华丽的辞藻,添加更多的典故。这样,文章就变成了炫耀的工具。很多中举者的文章,都是为了迎合考官的喜好。” “上一届京试,就有人研究了考官和皇帝的喜好,写了一篇辞藻华丽的歌颂书,最后得了状元。所以,咱们今年的秋闱前的月考,也要变一变。” 谢大绅面色严肃,“就不公布排名了,阅卷后只写优良中差,诸位意下如何?” 王元晦最先反应过来,这明显是谢大绅觉得自己被打脸了,为退婚这件事后悔了。 略微沉思,王元晦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叶希人。 叶希人放下手中的试卷,“这也是好事,月考有排名,会让排名在前的翘尾巴,故而影响秋闱的成绩。” 话落,王元晦、刘汉卿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叶希人也知道谢大绅主动找过叶家退婚。 瞥了一眼对方,眼里闪烁一抹鄙视。 随后,看向了刘汉卿,“汉卿,你是书院的院长,收叶幼安为关门弟子,光我做见证人不妥。我看不如我、谢大学士和元晦三个,共同做见证人。你意下如何?” 王元晦和刘汉卿都明白怎么回事,当即点头表示没问题。 “能做见证人,是老夫的荣幸!” 谢大绅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正愁自己要怎么和叶无忌搭话呢,如果能做见证人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当即,对叶希人投去感激的目光,也算是欠下叶希人一个人情。 毕竟,他闺女岁数大,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能再拖下去了。 ………… 酒坊开工。 刘掌柜第一时间来了现场。 特意叮嘱叶修,他和一个大人物合作。 务必要赶工,立夏前手中至少要有五千斤的存货。 叶修询问才知道,金陵酒肆,在京城开设分号。 时值谷雨,一千斤烈酒,运往京城。 这里除了售卖忘忧白,还有一种绝世佳酿。 每个酒瓶上,还有文字三个。 只要购买的数量多,就能凑出精美的诗词。 这让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 “不管这个酒卖多少钱一壶,必须给本官买到。” “本官要去参加郊游,饮酒之时,必须喝宫廷玉液酒。” “本王不能丢了面子,本王也要吟诗作对!” “本爵喝了一辈子酒,怎能落于人后?快给本爵去买!” 短短几天的工夫,金陵酒肆京城分号的门槛,几乎被踩平了。 随着销售的火爆,各种各样的诗词,也在京城流传。 甚至是还出现了一些绝品,传进了宫中。 乾高宗赵宣和不务正业,就当皇帝而言,他是个二把刀。 别的皇帝都是励精图治,唯独他厌恶国事,崇尚文学。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此时,他正在御花园品酒赏花。 诗性来了,自然要挥毫泼墨一番。 可不知道为何,越看研磨的小太监越来气。 赵宣和哼了一声,“去都察院,把老东西叫来。” 小太监听闻,急匆匆地去了都察院,请来了叶天祥。 赵宣和正在酝酿情绪,小太监想要禀报,却被叶天祥制止。 走到书案前,叶天祥点燃了一股兰花味的熏香。 然后铺好了宣纸,开始为赵宣和研磨。 皇帝像是没看见叶天祥一样,提起笔就写下了一首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别人看见了或许说:陛下牛逼,陛下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叫。 可叶天祥不同,审视一番之后,面色严肃,声音低沉: “陛下,用最平凡的文字,写出雄壮豁达的气势,意境深远激动人心,真乃神人也。如果此诗在边疆传颂,必然激发将士激昂的勇气和克敌制胜的自信。” 赵宣和听闻,把笔递给了叶天祥,“来一首?” “陛下,罪臣是苦情派,怕叨扰了陛下的雅兴。”叶天祥躬身,谦逊有礼。 “让你写你就写。”皇帝放下笔,“怎么,还要朕给你研磨不成?” “陛下息怒。”叶天祥拿起笔,“那臣就献丑了,写得不好,还望陛下斧正。” 话落,叶天祥运笔入神,一首和《出塞》相对应的诗,也跃然纸上:“狼烟千里乱葬岗,乱世孤魂无人访;无言苍天笔墨寒,笔刀春秋以血偿。” “老东西,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劝谏。”皇帝瞥了一眼叶天祥,意味深沉,“可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叶天祥愣了一下,满眼狐疑,“不是陛下所作?” “燕王世子赵威,送朕四壶酒。这首诗,就出自酒瓶纸上。”赵宣和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玩味地看着叶天祥,“这种酒,出自金陵。” “想不到金陵城居然有如此才俊。”叶天祥也注意到圆桌上的酒瓶,“陛下是想传他进京,考校一番吗?” “不不不。”赵宣和摇头,“朕谁都能见,就不是不能见他。朕欣赏他的才华,可做文友也。况且,他身份过于特殊,朕更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坏了文友间的雅兴。” 叶天祥心中一阵感慨,“能让陛下谓之友人,也是此人的幸事。” “代朕拟旨。”皇帝说到这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金陵秀才的待遇,提升一级。” 嘶! 叶天祥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只因为一壶酒、一首诗,就把金陵秀才的待遇提升一级? 但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叶天祥试探着问道,“陛下,临近秋闱,此人要不要照顾一下?” “朕的文友才华出众,自然要公道,不须照顾。但他月考、应试的文章,朕每篇都要看见。”赵宣和心情大好,“如果此人中得举人,待他进京之日,朕会微服出访,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叶天祥也感慨这个造酒之人的运气,再次感慨道,“因文交友,因文从心。他的才华入了陛下法眼,却不能自知,倒也有趣。他日若中得进士,君臣相见之时,必然成为千古美谈。” “老东西,这首诗其实也警醒朕了。”赵宣和声音也变得无比深沉起来,“多年不动刀兵,逐渐丧失了对建奴的威慑力,他们现在勾结草原诸部,随时犯我大乾边境。朕这次想打,想狠狠地打,可朝廷出现这么大的亏空,军费方面……” 叶天祥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陛下,可否让罪臣再为陛下分忧一次?” ------------ 第三十七章 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朕已经下旨,召叶希人回京,主审你的案子了。” “天黑之后,朕会命人带你秘密离开都察院。” 皇帝意味深长,“老东西,朕的压力也很大,只能为你争取三天时间。” 叶天祥跪地叩首,老泪纵横,“罪臣,谢陛下洪恩!” “退下吧。” 赵宣和挥挥手,叶天祥离开。 临近天黑,都察院传出来一个噩耗,叶天祥旧疾复发,正在太医院抢救。 噩耗传来,京城震动。 朝堂的大佬们,什么都不怕,就怕叶天祥突然嘎了。 罪证是罪证,哪怕他认下了也不行,必须把罪证落实。 所有人都对叶希人翘首以盼,万万没想到叶天祥旧疾复发了。 宫内外风起云涌,可叶天祥已经在皇城司的秘密护送下离开了宫城。 京城,铜锣巷。 是京城的富人区,达官贵人们的居住地。 东西两面共有16条胡同整齐排列,呈鱼骨状。 俯瞰整个街区犹如蜈蚣,又称蜈蚣街。 在铜锣巷居中的位置,有一座没挂匾额的府邸。 府内有间单独的招待厅,里面铺着柔软的红毯。 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椅,上面还摆着各种水果点心。 叶天祥坐在椅子上,一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少妇,满眼欣喜。 “不是让你等叶希人一起回京吗?怎么就是不听话?” 面对叶天祥的训斥,卫夫人非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柔情似水。 “妾身这不是担心老爷,就急着回京了。”卫夫人把手放在叶天祥的肩膀,轻轻揉捏。 “老夫为官多年,贪污舞弊这点儿小事,难道还摆不平了?”叶天祥哼了一声。 “妾身就喜欢老爷的自信。”卫夫人媚眼如丝,身体一转,优雅地倒在叶天祥怀里。 叶天祥也不拒绝,一边和卫夫人打情骂俏,一边问道,“他们如何?” “无修父子正在为老爷的事情奔走,目前住在城郊的山神庙。” 卫夫人的手,缓缓伸进叶天祥腰间,“无忌父子可不得了,不光盘下了一个小院,还开了酒坊和酒楼,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总偏袒他俩,一定是你帮助他们了。”叶天祥言语阴沉,“他们爷俩儿忒不争气,仗着家势养尊处优,总想着啃老,早晚沦为废物……” “这您可冤枉妾身了。”卫夫人急忙起身,取来几封书信,递给叶天祥,“老爷,您自己看吧。幼安这小子,贼着呢。” 叶天祥起初还不以为意,可当看到金陵酒肆的烈酒,是叶修生产的当即愣在原地。 脑海中瞬间闪烁一抹灵光:难道陛下说的书友是无忌?可不应该啊,傻儿子肚子里多少墨水,我还不知道吗? “老爷,东西妾身都准备好了。”卫夫人从怀里取出一份奏疏,“三日后面圣,如有不足,还望老爷斧正。” “直接把矿和漕运上交,陛下是不会接受的。交上去,就等于逼着陛下判老夫无罪!” 叶天祥打开奏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里改一下,你以四品诰命夫人的名义,上疏朝廷请求矿业国有化,并做出表率,把名下所有矿业上交陛下。至于漕运……直接开门见山地和陛下说,想和国舅爷联营。” “那岂不是……”卫夫人面带忧虑,“老爷的意思是,您能不能放出来,不在于补多少亏空,而是在于内帑府能拿到多少?” “分赃的时候,皇帝没捞到一文钱好处;补亏空还把皇帝排除在外?” 叶希人略微沉思,又吩咐道,“三天之内,你要走动走动,筹集三百万两银子,等朝会的时候交给陛下。” “不用筹集,咱们家就有现银……”卫夫人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急忙改口道,“老爷,具体要妾身怎么做?” “得让老家伙们全都出出血了。”叶天祥压低了声音,“你这么这么去干……然后再这样这样去做……” 卫夫人越听越心惊,“老爷,您这是把自己架在火堆上烤啊!” “可这不正是陛下更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叶天祥将卫夫人拦腰抱起,“娘的,关了两个月了。好不容易出来……让你知道知道,老爷我依旧龙精虎猛……” “哎呀!”卫夫人一声婴宁,“妾身也早就急不可耐了呢……” ………… 另一边, 金陵城,同记杂货铺。 掌柜的姓卫,是卫夫人的远房亲戚。 他收到了叶修收茶叶的消息之后,开始坐立不安。 收茶叶,不挣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叶修不会无的放矢。 刘、肖两位掌柜,也不可能跟着他胡来。 卫掌柜找来最近几年的邸报,详细地翻阅后,也没发现相关政令。 有心想和叶修来一次偶遇,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不能暴露了卫夫人。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伙计的嘟囔声。 “这位公子,你不会连红糖和黑糖都不认识吧?” 伙计的嘲笑,让卫掌柜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当即,卫掌柜眼睛一亮,居然是叶修。 “原来是叶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卫掌柜笑着迎了上去,对着伙计一瞪眼,“把我珍藏的狮峰龙井拿出来。” “掌柜的,咱们认识?”叶修上下打量,面露疑色。 “叶公子,我姓卫,是和盛源票号的大掌柜,你几次存钱都是我亲自接待的呢。” “哦。”叶修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面熟,原来是卫掌柜。” 茶水沏好,卫掌柜用茶盖轻轻拨弄几下茶汤,“叶公子,对糖感兴趣?” “只是好奇。”叶修奇怪地看着货架,“这糖都是膏状的?” “也有糖霜,但每年产量不过一百五十斤左右,去掉进贡到宫里的,咱们金陵城每年也就三五十斤。” “糖霜,多少钱一斤?”叶修又问。 “一斤?”卫掌柜听闻大笑,“糖霜是按两售卖的,和银价相同。” 嘶! 叶修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两银子一两糖?” “就这,还供不应求呢。” 卫掌柜招招手,伙计端来一个陶瓷大碗,“叶公子请看,这就是糖霜。五百斤红糖,才能出这一两糖霜,咱们整个大乾国,每年的产出不足四百斤。” 叶修越听越兴奋,制作白糖很简单,倒也是个发财的路子。 最重要的,炒菜的时候放点儿白糖,还能提鲜。 “叶公子……”卫掌柜眯起眼,意味深长,“你和刘掌柜、肖掌柜都有合作,现在是要拉卫某一把吗?” ------------ 第三十八章 合作建厂 合作谈的很愉快。 但叶修依旧没从同记杂货铺购买红糖。 而是带着赵翼德去了几里外的商铺。 购买了五十斤红糖,以及制作白糖的漏斗等工具。 赵翼德这个人从来都不问叶修要做什么。 在他的心里,叶修做什么都是对的。 找来齐三泰和老甲长,叶修也是开门见山。 酒楼的菜想要好吃,白糖提鲜必不可少,但市面上的糖霜太贵。 叶修准备再开一家制糖作坊。 选址什么的,依旧交给老甲长。 制作糖霜的方法,叶修无条件地传给了齐三泰。 起锅,烧水。 照料灶火的任务,就交给了赵翼德。 叶修掏空的木桶放在大盆上。 并把漏斗里面塞满稻草,架在了一个木桶上。 当红糖融化之后,盛进漏斗。 就在叶修观察凝固情况的时候,齐三泰也把黄泥水端了过来。 叶修想都不想,将黄泥水倒进漏斗。 看得齐三泰、赵翼德一阵呲牙咧嘴,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可叶修却一眼不眨的盯着漏斗。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有黑水从漏斗中缓缓流出。 叶修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 这就是上辈子《天工开物》中记录的黄泥水淋糖法。 此法得到的白砂糖和上辈子的没法比,但是颜值和味道足以吊打古代制作的糖霜了。 随着黑色的液体越滴越多,漏斗里面的红糖糖膏也逐渐变得洁白。 渐渐地,红褐色消失不见,一层洁白晶莹的糖霜呈现在眼前。 齐三泰、赵翼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都尝尝。” 叶修说完,齐三泰和赵翼德都忍不住用手沾了点糖霜放进口中,纷纷对叶修竖起了大拇指。 活着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了。 再看看这成色,比市面上的糖霜还要强上几个档次。 经过一下午的制作,齐三泰也逐渐熟络起来。 五十斤红糖,一共熬出来二十五斤的白糖,制作比例大概是二比一。 齐三泰去过酒坊,知道酿酒的过程,自然明白叶修的意图。 “公子,以后咱们就是购买红糖和黑糖,用黄泥水制作白糖,如此反复?” “不错。”叶修点点头,“不用自己制作熬糖,还能省去很多成本。” 夕阳西下,叶无忌回来了。 叶修用有之给叶无忌包了两包白糖,“爹,这个明天交给王先生和刘先生。” “什么东西?”叶无忌不解地问。 “糖霜。”叶修语重心长,“适当地关心下长辈嘛。” “确实。”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王先生帮我复学,刘先生又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理应多关心一下。” 吃过晚饭,李为善拉着赵翼德,就要学几招武艺防身。 赵翼德略微沉思,扎了一个稻草人,包了一包石灰粉,“你这小身板不适合练舞,我教你点儿别的吧。” 叶修看在眼里,微微一皱眉:大舅哥难道还是个战场老六? 入夜,叶修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成了大乾朝的首富…… 不是百斤重的金砖,都入不了自家的财库。 直到被无数的光芒袭来,叶修才从美梦中清醒。 擦擦嘴角的口水,已然是艳阳高照。 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去了金陵书院。 家里就剩下他和赵翼德。 吃过饭,赵翼德挑着担子,跟着叶修去了同记杂货铺。 路过馄饨摊,叶修把一包白糖递到赵悠悠的手里。 赵悠悠打开一看,居然是白花花的糖霜,顿时就要拒绝。 这东西太金贵了,一两白糖一两银,可不是说说。 “敞开了吃,管够。”叶修捏捏赵悠悠俊俏的脸颊。 “哎呀!幼安哥哥……这么多人呢……” 赵悠悠的笑脸羞臊得通红,低着头不断地用脚尖摩擦着地面。 赵氏和赵翼德,四十五度望天,果断选择了无视。 按照约定,叶修和赵翼德来到了同记杂货铺。 卫掌柜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白糖。 原以为,叶修能搞来二三斤,已经算是牛逼了。 万万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二十多斤。 要知道,金陵城进宫玩剩下的,也不足百斤。 相对于店内的糖霜,无论是品相还是卖相,叶修带来的质量更好。 用手指蘸了一下,白糖入口,略带甘甜和清凉。 这让卫掌柜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卫掌柜,以为如何?”叶修抿抿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物以稀为贵,卖给达官贵人,最适合不过了。”卫掌柜擦擦手,“但卫某却不能收。” “这是为何?”叶修满脸问号,“这个质量的白糖,可有人排队等着抢购呢!” “叶公子不要误会。”卫掌柜顿了顿,“品相、甜度、质量,均为上乘。但如果你自己制造,不出一个月,制作配方就会泄露。” “那卫掌柜的意思是……联营?” “不是联营,是合作建厂。”卫掌柜底气十足,“我可以保证,我的人一年之内不会泄漏配方。一年之后,哪怕是配方烂大街了,咱们依旧有钱赚。毕竟,和盛源的量体摆在这。你可以不信卫某,但你可以无条件相信和盛源这块金字招牌。” 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商议,叶修最终选择和卫掌柜合作建厂。 “那你约一下乌龙巷老甲长和齐三泰吧。”叶修言语轻松,“这件事我交给他们两个办了。” “明日,我就约他们商量建厂的事情。”卫掌柜随即开始凑近乎,“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卫立仁,京城人士,是卫夫人的远亲。以后还得靠叶公子多多扶持。” 叶修没听出卫掌柜的言外之意,只是礼貌性地回道,“那是一定,有好的生意一定优先和卫掌柜合作。” 店里的伙计也已经验货完成。 一共二十三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按照正常价格结算是368两银子。 但卫掌柜给出四百两的价格,虽然有些占便宜的嫌疑,但叶修也欣然同意。 毕竟,以后合作的路,还很长。 叶修离开之后,卫掌柜立刻给卫夫人写信,快马送去了京城。 算算日子,也到了去收茶叶的时间了。 山野多刁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回到乌龙巷,叶修便让赵翼德找来一群壮丁,充当运货船队的护卫。 收茶之行,也正式开始…… ------------ 第三十九章 叶幼安,你要后妈不要? 时值谷雨, 秦淮河两岸,花船也多了起来。 无数的文人墨客坐于船头,欣赏江南美景。 叶修上了一艘大货船,静静地欣赏大好河山。 今天是他和刘掌柜、肖掌柜约好地收茶叶的日子。 酒坊已经开工,老甲长在照应。 叶无忌的课业有叶希人辅导,难得清静清静。 刘掌柜和肖掌柜,一直在船舱里,就好像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 叶修好奇地问,“您二位这是……” 刘掌柜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赵翼德的方向。 叶修笑了,今天压船的都是乌龙巷的人。 他们都是当兵出身,手上也全都沾染着数条人命。 站在船舷两侧,凶神恶煞杀气肆意。 “下去收茶叶,难免碰到一些不愉快的人和事。” 叶修笑着解释道,“他们都是乌龙巷的壮丁,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 说着,叶修走近一个叫做吴老三的人,掀开他的衣襟。 瞬间就露出无数条骇人的伤疤。 “现在正值谷雨,收茶的虽然很多,但官营的就咱们一家。”刘掌柜苦笑道,“没人敢欺负咱们的。” “这样啊。”叶修若有所思,“咱们为何要沿江而下?南京城收不到茶叶吗?” “能收到,但价格要贵上三成左右。另外,咱们是秘密囤货,自然要去货源地。” 刘掌柜说得眉飞色舞,“但咱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去杭州的路上,我和老肖商量了一下,咱们就去镇江府。” 说起生意经,肖掌柜也来了兴致,“咱们走水路也就八十多里,顺流而下一个时辰就到镇江渡口,装完货,明天就能赶回去。” “好。”叶修点点头,他还没去过乡下,正好见见乡下美景。 货船顺流而下。 赵翼德和船老大,在船尾下了网。 网拉起来的时候,收获颇丰。 不得不说,古代的鱼情是真的好。 除了常见的鱼种之外,叶修居然见到了鲜活的长江四鲜。 长江四鲜指的是长江生长的四种鱼,分别是银鱼、刀鱼、江团儿和鲥鱼。 到了现代,鲥鱼几乎都绝迹了。 “这一网捞到了实惠。”船老大暗道运气好,“主家,银鱼炒蛋、焖江团儿,江刀和鲥鱼清蒸如何?” “可以。”刘掌柜点点头,“在甲板上放一张桌,我们三人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畅饮。” 叶修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可是上辈子看都看不到的场面,更别说吃一口了。 跟着船老大去了船尾,目不转睛地盯着船老大烧菜。 “叶公子,你出身名门,应该每年都能吃到更新鲜的吧?”刘掌柜奇怪地问。 “我……”叶修叹了一口气,“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我们家没落了。” 就在这时,一艘四层的大船,逆流而上。 两船交错之间,水花也溅在了货船上。 “船大就了不起啊?” 叶修满脸愤怒。 可看到对方的船上挂着的是当朝国公的旌旗之后,又无奈地改口道,“船大,确实了不起。” 四层的大船,在古代已经算是金字塔顶端了。 里面的装修风格,也是富丽堂皇。 船舱内各种楠木家具,还有各种名贵的花草。 船板上,还十分奢侈地铺上了红毯。 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正坐在圆凳上。 周围几个丫鬟,开始用银质的餐具,喂他吃鱼。 盘子里,也是长江四鲜,但质量却比叶修船上的要好很多很多。 江刀刺多,婢女正小心地挑出一根根鱼刺,把最美味的部位放进银碗里。 “小公爷,请用。” 小胖子抿抿嘴,把碗推开,“贡品这玩意儿,吃多了就腻了。” 可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船大就了不起啊? 小胖子狠狠一拍桌子,走出船舱,正好看见站在船尾的叶修。 下一秒,小胖子的眼睛一亮:“掉头,掉头!” “小公爷,不是去金陵吗?”一名禁军走了过来,面带疑惑。 “掉头之后,让禁军全都站在船舷,对着那艘船给我喊一句话。” 小胖子扯下腰间的钱袋子,都给禁军,“谁的嗓门大,赏银百两!” 禁军不敢忤逆,急忙命令水手们在水流缓慢的地方调转航向。 再看货船,饭菜已经上桌。 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梦到的鲥鱼,就发现那艘四层的大船竟然掉头追了上来,和他们的货船齐头并进。 每一层的船舷上,都站着一排禁军。 当令旗挥下的一刹那,近百名禁军开口。 “姓叶的,你要后妈不要?” “姓叶的,你要后妈不要?” “姓叶的,你要后妈不要?” 连续喊了三遍,声音响彻天际。 叶修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脸色铁青地看着对面。 一个锦衣华服的小胖子,正站在最高一层,俯视着他。 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叶修吼了一嗓子,“大外甥,后妈给你准备好了,你自提还是我送货上门?” 刘掌柜、肖掌柜对望,不明所以。 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对面的人他们惹不起。 叶修看着小胖子,就感觉自己很头疼。 他认出来了,这是卢国公程阿蛮的傻儿子——程鹏举。 程阿蛮,三朝元老,大乾帝国卫国公。 胯下大肚蝈蝈红,手中宣花斧,打遍天下无敌手。 太宗皇帝刚登基的时候,铁勒进犯边境,程阿蛮领兵出征,三斧定天山。 打退了铁勒之后,程阿蛮乘胜追击,北上两千多里,打通河西走廊。 一路杀到了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 自此,草原诸部再不敢南下入侵。 班师回朝后,太宗皇帝为表彰程阿蛮的功劳,封其为冠军侯,食邑五千八百户。 高宗皇帝赵宣和登基,感念程阿蛮的功绩,又加封其卫国公。 可惜程家人丁不忘,三代单传。 到了程鹏举这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原以为,能把这小子培养成一个大将军。 谁承想,这小子对文韬武略全都没兴趣。 整日里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一点小公爷的做派都没有,倒像是个市井泼皮。 五年前,叶无忌父子进京。 因为叶修的一句“贱名好养活”,六岁的程小公爷立刻去了官府,改名程狗蛋。 为此,程阿蛮把他吊在歪脖树上三天三夜。 在藤条棍棒的加持下,才勉强把名字改回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就相中了叶无忌。 说什么要把自己的姐姐程简壁,嫁给叶无忌不可。 五年后的又一次重逢,叶修就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 ------------ 第四十章 我拿你当弟弟,你却要做我舅? 程简壁。 女,25岁。 京城第一女煞星。 连续克死了三任丈夫。 京城豪门望族,对她无不闻风丧胆。 没人提亲,自然待嫁闺中。 为了姐姐的幸福,程鹏举也是煞费苦心。 五年前的一天,突然就相中了叶无忌。 在程鹏举看来,叶天祥是皇帝宠臣。 两代皇帝对他几十年不厌。 叶无忌就是妥妥的最强官二代。 年龄相差太大不重要,只要用起来不小就行。 两船相交,搭上船板。 小胖子迈步来到货船之上。 “大外甥啊。”程鹏举跳起来,拍拍叶修的肩膀,“京城的时候,我就说过,有缘咱们自会相见。” “……”叶修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我特么拿你当弟弟,你却一门心思做我舅? “听说我姐夫要考举人,我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程鹏举大笑,环视众人,不怒自威。 刘掌柜、肖掌柜等人急忙行礼。 程鹏举摆摆手,众人起身。 “大外甥,你这是要去哪?”程鹏举坐在圆凳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 “去收茶叶。”叶修也不隐瞒,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掐死程鹏举的冲动坐在他对面。 “收茶?”程鹏举略微思量,突然像是悟了一样,“船队可有合作对象?”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脑海闪烁一丝灵光,一把攥住程鹏举的手,“我的好舅舅唉……我还想着写封信,让人送去京城……可缘分让我们在这里相遇……” “去年六月的时候,老爷子去天津卫抗倭,缴获了一批海船。” 程鹏举不紧不慢,“你爷爷叶天祥把这批海船给扣下了,请示了陛下之后,就搞了海运商队。正想着如何一展拳脚,你就搞远洋贸易了。到底是一家人,只会雪中送炭,不会落井下石……这事儿要成了,老爷子都得夸我牛逼,再也不会说我不干人事儿,人憎狗厌了。” 刘掌柜、肖掌柜面面相觑,彻底惊为天人,有卢国公家的海运船队,何愁大业不成? “你俩也坐。”程鹏举对着两位招招手,“说下利益分配吧。” 叶修把之前的利益分配说了一番,程鹏举立马就急了。 “这么大的买卖,一人就出两千两,你们是有多穷?” 叶修皱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们家没落了,能有两千两就不错了。” “哦,对!”程鹏举一拍脑门,“你爷爷还关在都察院呢……我吃点亏,再投资五千两,外加一支船队,占四成很合理吧?” “那金陵府衙呢?”叶修瞪大眼,“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那四成全都是我家的吗?你以为为啥要请示陛下?” 程鹏举压低了声音,说出来与年龄不相符的话,“你们三个一人拿出来一点儿,给徐有功凑一成分子钱。” 叶修三人相互对望,近乎同时点头,生意只要沾上皇权,稳赚不赔。 重新签订了契约,程鹏举对着大船挥挥手,“留下十名护卫,其余人回京。和我姐说,我最近住在叶家。” 十名护卫换上了便装,登上货船。 大船也改变了航道,逆流而上。 大船离开之后,货船没多久也到了镇江府码头。 镇江府是长江三角洲的中心城池之一。 位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十”字交汇处,东南接常州府,西邻金陵,北与扬州府、泰州府隔江相望。 是金陵城连通其他城池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港口的管事的,见到肖掌柜纷纷上前打招呼。 “你们认识?”叶修不解地问。 “我做经商学徒的时候开始,就经常来镇江府,这里大大小小的行当都熟悉,管事儿们也差不多全都认识。” 管事命人搭好了踏板,众人陆续下船。 侍卫们要跟着,却被程鹏举摆手制止。 上下打量赵翼德之后,程鹏举伸手一指,“给他兵器,他一个人跟着我们就行。” 侍卫立刻取下腰间雁翎刀,交给赵翼德。 赵翼德挂在腰间,紧随其后。 程鹏举故意走得很慢,开始和赵翼德唠家常。 赵翼德也是知无不言,可当程鹏举说,邀请他进京做校尉的时候,赵翼德直接拒绝了。 叶修假装没听见,跟着刘、肖两位掌柜,开始和附近的商号掌柜打招呼。 一名长者,小跑而来,上前就攥住肖掌柜的手,“肖老板,是来收丝的吗?” “老甲长。”肖掌柜笑着回应,“今年不收丝,只收茶。” 嘶! 周围的掌柜、甲长以及附近的乡民全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老甲长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肖老板,当真是来收茶的?” “不错!”肖掌柜环视众人,“回去通知各村的保长甲长,就说今年的茶叶,有多少我要多少。” 呼啦,人群四散开来,纷纷回去报信。 “金陵城内的掌柜,做外联的事情,我最佩服的就是肖掌柜。”刘掌柜投来敬佩之色,“在江南各大重镇,几乎都有朋友。” “还不是同行给面子,相互帮衬罢了。”肖掌柜说得谦虚,但也难掩眼中傲娇,“咱们就在这等等,一会儿那些保长、甲长们就该过来了。” 程鹏举见赵翼德油盐不进,气得直跺脚。 这小子就认准了叶修,丝毫不给他这个小公爷面子。 气呼呼地看着肖掌柜,“为什么不直接从茶农手里买茶?” 这也是叶修迫切想知道的问题,直接和茶农签订购买协议,也能避免中间商赚差价。 “以前,最大的茶商是金陵首富沈万山,是他改变了收茶的规则。” “散户手中的产量不多,质量也参差不齐。沈员外就提议每个乡组建乡民一体的茶社,一来统一质量,二来方便商会统一收购价格。” “无论是商会还是茶社,都会获得满意的收购、售卖价格,获得实惠。” “可自从海禁之后,茶叶的销量大大降低,茶社囤积的茶叶也越来越多,没了商会的加入,谁会舍近求远地亲自来这里收茶?” 肖掌柜接着解释道,“囤货再多,也不能不生产,这样势必造成茶叶价格崩盘。所以,很多茶社都会自掏腰包去补贴茶农。咱们来此地,算是给他们清库存。” 叶修懂了,什么都懂了,剩下的就是刘掌柜和肖掌柜的表演时间了。 ------------ 第四十一章 侮辱性极强,伤害也很大 码头上,有间茶棚。 刘掌柜、肖掌柜犹如众星捧月。 临近的保长、甲长们,足足有三四十人汇集于此。 想邀请这两位财神爷去自己的乡里实地考察。 可不管他们怎么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尽,二人就是不为所动。 叶修和程鹏举坐在角落喝着茶,像极了局外人。 “我去龙虎山算过了,我姐和姐夫八字绝配,天造地设。” 程鹏举面色真诚,眼含期待,“她做你后妈,你不亏。” “你为啥就死咬着我爹不放?”叶修满眼无奈,可就拿这滚刀肉是一点招没有。 “因为你们家的人都命硬啊。”程鹏举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嫁给你爹,难道让我姐去祸害别人?” “所以……”叶修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的就像杀人,“活该我爹倒霉呗?” “叶幼安,你觉得我卫国公府的女人,配不上你叶家?”程鹏举脸色一沉,“要不要我现在回京,让我爷爷来金陵,和你们家讲讲道理?” “卫国公?他那是讲道理?”叶修彻底生无可恋了,“他敢拎着大斧子,拆了我们家,你信不信?” “我信啊。向来是我程家欺负人,哪有人敢动我程家一针一线?” 程鹏举理所当然的耸耸肩,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大外甥,如果你感觉生活强尖了你,但又无法反抗,那就只有闭着眼睛去享受吧。我姐做梦都想有个你这样的好大儿……” “……”叶修虎目圆瞪,大有掐死程鹏举,沉尸长江的冲动。 索性不再理会程鹏举,而是看向人群。 “诸位,你们都静一静。”肖掌柜压压手,众人立刻停止喧嚣,“这次收茶,以管家为主,一切还是都挺刘老板的。”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落在了刘掌柜身上。 有见过的也已经认出来,这是金陵酒肆的大掌柜,金陵府衙官营生意的代言人。 “大家的热情,刘某都看到了,确实受宠若惊。”刘掌柜清了清嗓子,“但是此次收购量巨大,咱们就坐在一起谈吧。” “是是,一切都听刘老板和肖老板的。” “那按照二位老板的意思,是怎么个章程?” 他们迫切的目光,二位掌柜都看在眼里。 对方越是着急出手,他们越是稳如泰山。 来之前,早就派人打听过了。 除去今年的春茶,他们手里还积压了很多去年的秋茶。 再不出手的话,就彻底烂在手里了。 哪怕是沈万山来了,也没办法帮他们清理库存。 天时地利人和,全被收购的一方占了。 刘掌柜也深通兵法精髓,开口就是一桃杀三士: “我们这次主要收的是雀舌,你们不要用鹰爪滥竽充数。” “你们一个一个来,先报下你们各个茶社的主营产品和出售价格。” 他的话就像在人群中丢了一枚重磅炸弹,瞬间让茶馆炸开了锅。 江苏茶区多为绿茶,少量为红碎茶和红茶。 此次叶修等人收茶,是以绿茶为主。 像雨花茶、洞庭碧螺春、花果山云雾等茶,都在收购之列。 “我们赵家庄的主要生产碧螺春,往年都是四十文钱一斤,今年三十八文。” “我们刘家集主要生产二泉银毫,往年也是四十文钱一斤,今年三十六文。” “我们前进乡主要生产金山翠芽……” “我们金坛镇主要生产金坛雀舌……” “我们小王庄主要生产茅山青峰……” 价格是一家比一家低,最后降到了二十八文一斤。 叶修看着竞价满脸疑惑,他没明白,茶叶受制于质量和品种,价格应该有高低之分,为啥他们给出的价格都差不多? 程鹏举笑出声,“这方面我多少了解一点儿,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叶修倍感无力,“你爱说不说。” “大外甥,你这就没意思了。别人都说我是不干人事的狗犊子,其实不然,这都是对我的羞辱和抹黑,他们就是嫉妒我家世太牛逼了。” 程鹏举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给叶修科普茶叶知识。 大乾王朝把茶叶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莲心、旗枪、雀舌和鹰爪。 每年春天采摘的第一批新茶,外形、尺寸均与莲心相仿,因此叫做莲心。 莲心采摘之后,茶叶继续生长,外形上叶如旗、芽如枪。 枪比旗大称为旗枪;旗比枪大,就是雀舌。 雀舌采摘后,芽所占的比例就更小,三到四片叶长出,就形象地被称之为鹰爪。 正莲心产量少基本都被用来做贡茶了,旗枪的受众群体是达官贵人。 茶馆里现在售卖的就是鹰爪,价格在十文钱一斤左右。 而刘掌柜、肖掌柜现在收购的是雀舌,也就是第三级。 古人做远洋贸易和现代不同。 现代人是把最好的产品,用最低的价格卖给外国人,垃圾破烂卖给国人天价。 古代的商人,从来不坑自家人。 他们先是排除贡茶和优等茶,然后再剩下的产品中取中,把不好也不坏的产品运到南洋,卖出天价。 叶修依旧是似懂非懂,“说了半天,你也没说价格啊。” “你别着急啊。”程鹏举抿了一口茶,“一匹上等马可换茶30篦,中等马换茶20篦,下等马换茶15篦……” 叶修听闻,立刻打断了程鹏举,咬牙切齿道,“说人话!” 程鹏举也不生气,“雀舌是中等茶叶,售价也十分统一,大概在三十文钱左右。” 叶修懂了,彻底地明白了,换成现在的说法就是:莲心是贡茶,市场上基本找不到;旗枪都分配给国内的贵族了,鹰爪分散于民间的茶馆,他们要收购的只有雀舌。 事实也是如此,刘掌柜看着保长们相互竞价厮杀,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和肖掌柜对望一眼后,刘掌柜轻飘飘地开口道:“今年的茶叶,我只能给二十五文钱一斤!” 卧槽! 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刘掌柜:你确定这是在砍价,不是在找碴干架? 沃日! 小胖子程鹏举,目露惊骇:原以为卫夫人做生意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你比她还勇猛,这到底是谁的部将? 听到这样侮辱性极强,伤害性很大的报价,保长们也瞬间觉得被冒犯了。 不由得脸色大变,开始对着刘掌柜言语攻击起来。 场面,也一发不可收拾,大有暴乱的迹象发生。 ------------ 第四十二章 一两黄金,一两酒 “肖老板,你们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可心肠不能越来越黑啊。” “刘老板,你给出来的价格,都不够采摘成本的。” “两位老板,不能你们吃肉,汤都不给我们喝一口吧?” “就是,每年我们都掏钱垫付给茶农,你现在还这样压价……” “我们不卖了,不卖了……” 听到这样侮辱性极强,伤害性很大的报价,保长们个个义愤填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茶社有什么潜规则,分到茶农的手里有十五文钱,都算你们有良心。” 刘掌柜冷眼环视众人,冷哼道,“刘某做的是官营的生意,向来有钱大家一起赚,从不欺行霸市。如果你们不想卖,那我们即刻就走,去苏杭收茶。” 茶社的保长们,万万没想到,做烈酒生意的刘掌柜,居然对茶叶行当的潜规则门儿清,嚣张的气焰,也逐渐压了下去。 “诸位,肖某来说句公道话。” 肖掌柜笑着开口,“禁海之后,茶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很多茶农,都开垦荒地准备种稻了。与其你们的茶叶放在仓库里烂掉,还不如卖给我们。” 保长们相互对望,全都露出沮丧之色,肖掌柜说的是实话。 可还是有人不服气地问道,“既然茶叶生意这么不好,你们为啥还要下乡收茶?” 刘掌柜缓缓站起身环视众人,不怒自威,“刘某是官营的代表,这意味着是府衙知道茶农的难处,为了让他们挨过青黄不接的日子,故而才自掏腰包补贴茶农。” 嘶! 保长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不已。 他们是相信金陵知府徐有功的。 每年,徐有功都会从府衙支取大量的人力财力扶贫,还建设了很多孤独园,免费赡养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 “诸位,为了能让大家温饱,府衙、玉泉书斋和金陵酒肆,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刘掌柜见时机成熟,装腔作势道,“我们此次出行,是沿着江水一路前行,最理想的收茶地点自然就是苏杭。既然大家都不想卖,那我们就此告辞。” 保长们全都麻了,慌神了。 刘掌柜明显就是在威胁他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两位老板,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谈。” “已经过了晌午,留下来吃个饭。” “要不您看看再加点儿,二十五文确实让我们很难做。” 大家相互拉扯,你知道我的欲擒故纵,我知道你的极力挽留。 “你们既然如此诚心,那就二十六文好了。” 刘掌柜话音刚落,保长们就陷入沉思。 “做生意,不能一锤子买卖。”刘掌柜见状,便趁热打铁道,“此次我们准备收一万斤,如果此次顺利,下次我们还会多收。” 各家的茶社,存货少说也有两千斤。 刘掌柜说只收一万斤,大家分一分,每家也就千斤左右。 如果不先出手,就真的烂在仓库里面了。 “我卖,我卖两千斤。” “我也卖,我卖一千斤。” “还有我……” 保长们,争先恐后,生怕落于人后。 刘掌柜、肖掌柜相互对望,纷纷露出护理一样的笑容。 “是做生意的料子。”程鹏举抿抿嘴,有些眼馋道,“我们家就缺这样的人才。” “你可以先斩后奏,直接把人绑去京城。”叶修嘲讽道。 “大外甥,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没头脑的纨绔吧?”程鹏举满眼鄙夷,“徐有功背后有大人物罩着,就连我们家老爷子都得礼让三分。” 话落,程鹏举突然问道,“你距离京城那么远,怎么就确定朝廷要开放海运?” “我猜的。”叶修眼生得意之色,“一万斤茶叶,算是人工、运输、仓库、税收,才六百多两银子,试错成本很低的。” “那接下来……”程鹏举的眼睛一亮,“不就是囤积一些丝绸、瓷器?” “你说对了一半。”叶修压低了声音,“真正的暴利是烈酒,巅峰时期,可以卖到一两黄金一两酒。” 嘶! 程鹏举瞪大眼,彻底惊为天人。 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大外甥,我得给阿爷写封信,让他和皇帝好好聊聊你爷爷的问题了。” “踩一脚,还是拉一把?”叶修问。 “不,只谈内帑的钱。”程鹏举表情严肃,“不提你爷爷,但又像提的都是你爷爷。” “……”叶修:果然,懂得玩政治的,没一个好东西。 ……………… 一艘货船装不下万斤货物。 刘掌柜就在码头又租用了两条船。 三艘货船,停在码头。 力夫们通宵达旦地打包装船,赵翼德带人一包一包仔细验货。 刘掌柜、肖掌柜也是亲力亲为,一个负责上半夜,一个负责下半夜。 叶修对他们十分佩服,能做百年老店的掌柜,都不是什么善茬。 次日一早,茶叶都装船完毕。 叶修和程鹏举才打着哈欠,来到了码头。 “二位辛苦。我岁数太小,帮不上什么忙,还望见谅。” 叶修笑眯眯地登上货船,把茶叶蛋、蔬菜粥、肉包子递给二人。 “一起发财,谈何辛苦?” 刘掌柜二人也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接过早餐,心里暖洋洋的。 可很快,俩人就反应过来:这尼玛,不是我们对待店里伙计,惯用的伎俩吗? “接下来,就要看二位的操作了。”叶修坐在船舷上,咬了一口肉包子。 “这次咱们收茶,全部费用加一起花了七百两。接下来就得派人去景德镇和苏州、杭州、扬州了。” 刘掌柜喝了口粥,满脸享受,“瓷器和丝绸不同于茶叶,要货比三家,咱们手里的钱勉强够用。” “超出了咱俩先垫付。”肖掌柜接过话茬,“后面再算也是一样。” “嗯。”刘掌柜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叶公子,现在能否给我们一个实底儿了?我觉得你最在意的,可不是这南洋三大件儿。” 叶修知道刘掌柜指的是烈酒,淡然开口道,“产能你放心,足够供应全国和下南洋的船队。” “那价格呢?”刘掌柜眼生期待,肖掌柜也是一样。 “一两黄金,一两酒!” 啪嗒! 刘掌柜、肖掌柜手中的肉包子全都掉在地上。 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异口同声道,“公子此言当真?” ------------ 第四十三章 挖墙角 货船逆流而上。 三个时辰后,抵达金陵。 城外码头,货船靠岸,刘掌柜和肖掌柜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大人物的手下牛人很多,地位竞争尤为激烈。 抢着上位的人数不胜数。 心腹家奴,不仅要绝对忠诚,更要为主家创造价值。 刘掌柜、肖掌柜这一代,就是做家奴的命。 但他们都拼尽全力,想要从主家手里获取更多资源,培养下一代。 下一代能考取功名,主家就会倾泻更多资源,确保一路官运亨通。 开通海运,就是他们获得资源的关键。 此时此刻,他们的内心,也已经把叶修当成了再世父母。 “咱们不进城吗?” 程鹏举见叶修三人下船,不解地问。 “仓库就在城外的码头,为什么要进城?”叶修在陆地上抻了伸懒腰,活动活动四肢。 “小公爷,哪怕咱们打着官营的旗号,但进城是要交税的。”刘掌柜笑着解释道,“课税、城门税、船务费、杂税等等……层层盘剥下来,咱们就没什么赚头了。” “可是……”程鹏举使劲儿地挠挠头,“货物放在这就不用收税了?” “货不进城,凭什么交税?”刘掌柜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到时候,一切交易都在城外,自然一文钱的税都不用交了。” “这么明目张胆,府衙不管吗?”程鹏举瞪大眼,满是不可置信。 “知道了又怎样?”刘掌柜的得意一笑,“这个码头,以及周围的地皮,全都是知府大人和燕王殿下的,谁敢来查?” “都说朝廷穷……”程鹏举目瞪口呆,“全都这样,不穷才算怪了。” “既然如此,那就听小公爷的。”刘掌柜一脸正色,“那咱们就让货船进城吧。” “凭啥?”程鹏举当即就急了,原形毕露,“我不交!” 哈哈哈! 叶修和两位大掌柜哈哈哈大笑。 大乾帝国境内,这样的码头还有很多。 据说,扬州的某个码头,就是他们卫国公府家经营的。 仓库的租金很贵,至少是叶修穿越至今,见过的最贵的一个仓库。 一个月,就要二十两银子。 虽然贵,但人家有信誉保障,货损包赔。 存票上面有三人的画押,提货的时候,必须三人全部到场。 临近傍晚,所有货物都运进了仓库。 城门没关闭前,没有过多的客套,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了乌龙巷。 叶修取来三十两银子交给赵翼德,“赵大哥,这趟大家都辛苦了,给兄弟们分了吧。” “这太多了吧?” 他们这群汉子操劳一年,累死累活也不过能赚二十多两银子。 跟着叶修出去两天,一下子就拿出来三十两,着实把他们吓到了。 算上赵翼德一共十个人,两天时间,每人能分到三两银子。 看着钱袋子,大家七嘴八舌纷纷推辞,就觉得银子很烫手。 “这是你们应得的。”叶修摆摆手,“回去都好好休息。” “想去卫国公府的,就和我的侍卫说。” 小胖子见机会来了,立刻开始挖墙脚,“待遇嘎嘎好,福利嘎嘎优越……唉,你拉我作甚,我还没说完呢……” 话说了一半,就被叶修拉着进了家门。 一众汉子见状,也是哄堂大笑着去分银子了。 正房的门敞开,里面传来一阵字正腔圆的读书声。 叶修听闻,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砸锅卖铁供老爹读书,终于得到了心灵上的安慰。 悄悄地走过去,发现叶无忌规规矩矩地跪坐,叶希人手握戒尺一脸严肃。 厨房,赵悠悠正在收拾碗筷。 叶修笑声问,“我爹这两天都是这样吗?” “对呀。”赵悠悠点点头。 “这不是我爹的性格啊。”叶修一阵稀奇。 “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坐不住的。”赵悠悠顿了顿,“但叶先生劝了劝,也就顺从了。” “就这么简单?”叶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给你学一下。”赵悠悠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努力学着叶希人的模样,“一个简单的月考,都拿不到第一名?就你这样,如何救你父亲脱离苦海?如何对得起辛苦供你读书的儿子?” 扑哧,叶修笑了,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幼安哥哥,我先回去了。” “等下。”叶修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支银钗,“之前进城的时候买的,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幼安哥哥送的,都喜欢。”赵悠悠说完,红着脸,跑出了院子。 说话间,屋里传来叶无忌的声音,“先生,读了半个时辰了,我能喝口水吗?” “读书不可半途而废。”叶希人声音严肃,“正气歌,乃是读书人的道德典范,全凭一口正气贯穿全文。如果中途断了,那一腔正气也就断了。” “那我还是歇会吧。”叶无忌开始耍赖皮,“反正已经断了。” “想喝水也可以,喝完诵读二十遍。”叶希人眯起眼,脸色阴沉道。 “我,我……” 想想还关在都察院的老爹,想想为钱奔波的儿子,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继续读书。” 啪啪啪! “没吃饱饭吗?”叶希人用戒尺敲了几下书桌,“坐姿要笔直,用丹田出气,声音要洪亮……” 小胖子趴在窗户上看着屋中人,全身一激灵。 这是京城内,他见了就打怵的人之一,可他又不能不面对。 “你是怎么把叶希人接家里来教书了?”小胖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你知道,京城的那群大人物,排着队请,都请不去呢。” 叶修似笑非笑,神色玩味儿,“我没觉得有啥难度啊。” “这可是骂过皇帝,骂过我爷爷,骂过内阁三老,至今还活着喘气儿的人。” 小胖子急地直搓手,“不行,绝对不行……他是你爷爷的政敌,我姐夫恐怕要被他折磨死……我手里有圣……” “回去,睡觉。” 不等程鹏举把话说完,叶修就攥住小胖子的手腕,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是……”小胖子一脸嫌弃,“你让我和你一张床?” “咋的,我还得像丫鬟婆子一样伺候你拉屎撒尿呗?”叶修瞪了他一眼,找来一套被褥,“入乡随俗,我家败落了,现在就这条件。” 洗了脚,小胖子躺在床上,正要睡觉。 突然猛地一翻身,严肃认真地盯着叶修,“大外甥,你真想让谢大绅的闺女做你后妈吗?” ------------ 第四十四章 叶希人官复原职 大外甥,你真想让谢大绅的闺女做你后妈吗? “……” 听了这话,叶修额头上青烟乱窜,“谢大绅找我爹退婚了,估摸着现在应该后悔了。” “哦哦。”小胖子程鹏举若有所思。 起身下床,写了一封信,然后来到门外对着外面招招手。 院外的侍卫立刻上前,“小公爷,请吩咐。” “立刻去驿站,让人快马送去京城。” 程鹏举顿了顿,“乌龙巷安全着呢,带着大家去城内耍耍,所有开支家里给你报销。我不管你们喝酒还是找娘们儿,也不管占不占理,出门在外咱卫国公府就她娘的一条规矩,打架不许输!” “是,小公爷!”侍卫脸色大喜,带着侍卫们离开了乌龙巷。 叶无忌偷偷瞄了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叶希人看得清楚,尤其是看到小胖子,更是心头一喜,“认真点,有什么好看的?明天又不是看不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趴在窗户上,听着朗朗读书声,小胖子的嘴角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叶修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一阵读书声吵醒。 张开眼,缓了好久,才发现已经到了天明。 是叶希人在指导叶无忌做晨读和早课。 “姐夫,太可怜了。” “大外甥也够狠,敢找叶希人来教书。” 小胖子洗脸嘟囔着的工夫,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走到厨房一看,赵悠悠正在炒菜,叶修忙活着拿碗筷。 饭菜上桌,叶无忌的早课也结束了。 洗洗手,挪动了一下凳子,让叶希人先坐。 “不错,核桃大枣粥,醒神补脑。”叶无忌吃得津津有味,“咱们家以前的厨子,真心不咋地。” “都吃着呢?”小胖子搓搓手,笑眯眯地走进屋。 叶无忌见到程鹏举,脸唰地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狠狠瞪了叶修一眼,意思很明显:你把这玩意儿带家里作甚?你不知道他姐一直眼馋你爹我的身子吗? 叶修也是一脸无奈,我特么也不想啊,可你难道要程阿蛮过来找咱爷俩讲理吗? 程鹏举正了正衣襟,给叶希人行了师生礼,“鹏举见过老师。” “嗯。”叶希人点点头,“来了多久了?” “刚来金陵。”小胖子在叶希人面前乖巧了许多,“前脚听说您老在金陵,后脚就请旨过来了。老师,在这里吃住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叶希人抿了一口粥,“比老夫读书那会儿,条件好多了。” “那就好。”小胖子又看向叶无忌,“姐夫,我姐都想死你了。” “……”叶无忌假装没听到,埋头干饭。 一碗粥喝完,拉着李为善就跑。 惹不起,绝对躲得起。 吃饱喝足,赵悠悠开始收拾碗筷。 程鹏举清了清嗓子,来到了院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希人和叶修。 一股与生俱来的公侯气质和威严,也肆散开来。 叶修不明所以,“吃我的喝我的,还要在我面前装逼?” 程鹏举笑而不语。 叶希人倒像是明白了什么,“幼安,焚香,供六畜吧。” 啊? 叶修瞪大眼,不可置否地看着叶无忌,“不会是……” “陛下有旨,免一切礼节,只行跪礼。”程鹏举不紧不慢的从袖口中掏出一卷圣旨,半举空中。 “吾皇万岁,罪臣叶希人恭迎圣训。” 叶希人跪地,叶修、赵悠悠、赵翼德也是紧随其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督查御史叶希人……” 圣旨里面垃圾话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叶希人发配期满,晋升左都御史,月底前启程回京,与刑部、大理寺三法司会审,主理叶无忌贪污舞弊一案。 “臣叶希人,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鹏举把圣旨交到了叶希人手中。 叶希人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激动得眼圈发红。 在怀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出来几两碎银子,“鹏举,老师一辈子清贫,你别嫌弃。拿着,这是彩头。” “恭喜老师晋升。”程鹏举笑眯眯地收下银子。 “恭喜叶先生晋升。”叶修也是由衷地道喜,叶希人回京,爷爷的案子也就算是要落幕了。 “幼安,为老夫研磨。”叶希人心情大好,走到了书案前。 叶修立刻点了一炷熏香,然后着手研磨。 叶希人提起笔,略微思索,便在纸上挥毫泼墨。 “挹东海以为觞,三楚云山浮海里;酿长江而作醴,四方豪杰聚楼头。”待到叶希人放下笔,叶修才念出声:“先生,这对联着实霸气。” “那个年少不轻狂?”叶希人在叶修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老夫敢写出来,你难道还不敢挂上去?” “当然敢挂。”叶修放下宣纸,对叶希人行了师生礼,“先生这份大礼,幼安收下了。” “好好经营,好好地搞事业,老夫期待与你父子在京城重逢。” 说话间,陆续有人送来拜帖,就连老甲长、赵屠户、齐三泰也全都回来了。 叶修看在眼里,不得不感慨一句:官场,无秘密可言! 除了金陵知府徐有功,几乎金陵城的官吏,全都送来喜帖和拜帖,邀请叶希人吃酒,准备为其送行。 “酒楼什么时候能开业?”叶希人放下手中的拜帖问道。 齐三泰回答道,“正在收拾卫生,三天之后,就能开业。” 叶希人立刻写一封喜帖,递给齐三泰,“去送给金陵知府徐有功,就说在三天后,老夫会在便宜坊备下酒席,感谢他对老夫的照顾。” “舅舅,哪有客人安排主人吃酒的道理?”齐三泰不明所以。 “你懂个屁!”叶希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是发配金陵,不是来旅游的。” “老叶,在外面就听见你骂街。官升一级,执掌都察院,还不乐意了?” 院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是王元晦和刘汉卿。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脑子里就只有生意经。” 叶希人哼了一声,齐三泰才带着喜帖离开。 两人没见过程鹏举,还以为是叶家的亲戚,但还是点头示意。 来的人都是大人物,老甲长和赵屠户也相继离开。 一个去了酒楼,一个去订购上等的牛羊,为开业做准备。 赵悠悠急忙烧水泡茶,叶修也拿出来在镇江府购买的明前龙井。 陶炉点燃,热水沸腾,叶修扫了一眼院外,“想进来就进来,不知道以为我们叶家不懂待客之道。” 谢大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脸尴尬地打了招呼,“贤侄,好呀。” “有多好?”叶修人畜无害地问道。 “额……” 谢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得尊老爱幼,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 第四十五章 终出一口恶气 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叶无忌下午没有课,心情挺爽的。 放学路过天桥,吃一碗亲家母亲手包的饺子。 心里琢磨着,书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鱼戏……” 哼着一首乐府小曲,叶无忌无比轻松,终于可以歇一歇,不用读书了。 可当李为善推开门的一瞬间,叶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大绅居然在家中做客。 傻儿子还和他“谈笑风生”。 对这个“清流”,叶无忌现在很反感。 我家牛逼的时候,你找当朝王爷证婚,闺女非我不嫁。 现在我家现在败落了,你她娘的就想退婚了? 走进院子,对着叶希人、王元晦、刘汉卿行了师生礼。 对谢大绅,直接视而不见。 这让谢大绅无比尴尬。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气氛也突然冷场了。 微微眯起眼,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程鹏举。 “姐夫,我姐正在来金陵的路上。” 程鹏举秒懂,“你的卧房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一张小床,两个人怎么睡得开?” 啪嗒! 谢大绅手里的茶杯,掉在茶桌上。 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鹏举。 小胖子十一二岁,她姐姐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 这么年轻的姑娘,咋就看上叶无忌了? 你难道不知道叶无忌家道败落了吗? 这不是把你姐,往火坑里推吗? “儿子,听见你小舅舅的话了吗?” 叶无忌正了正衣襟,傲气十足地坐在茶凳上,“简壁姑娘要来金陵,还不把我的床换一下。” “……”叶修使劲儿地挠挠头,面露狐疑。 你气谢大绅,当儿子的可以理解;关键是程简壁克夫啊,你真敢要他? “怎么,为父的话不好使了?”叶无忌脸色一沉,“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吧?” “赵大哥。” 叶修一脸无奈地看向赵翼德,“劳烦你去定制一张大床吧,再置办几套被褥。要秀牡丹荷花的那种,简壁姐姐……呸,简壁阿姨就喜欢大红大绿的。” “对了。”程鹏举叫住了赵翼德,“赵壮士,再买一个大的梳妆台,我姐就喜欢大的,越大越好。” 叶无忌就像故意气谢大绅一样,“嗯,我其实也挺大的。” 见几人这话说得有些过分,明显全都是针对谢大绅的。 刘汉卿想开口,却被王元晦用脚偷偷地碰了一下。 叶希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笑得意味,目光深邃。 倒不是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这些谢大绅必须无条件接受。 当初,谢大绅也是这样去叶家退婚的。 这叫一报还一报,犯错要认,挨打要立正。 “叶无忌!”谢大绅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老夫还没死呢,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叶无忌眨了眨自己的卡姿兰大眼,满是无辜。 “别忘了,红帖还在你手里。”谢大绅深吸了一口气,“上面有当朝王爷证婚印章,你还想赖账不成?” “对,我就是想赖账了,你能怎么样?”叶无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我可是要考状元的男人。” “状元?等你能中举再说吧。”谢大绅冷哼,气呼呼地离开叶家。 在场众人,竟无一人阻拦。 王元晦、刘汉卿的目光全都落在程鹏举身上:这尼玛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和谢大绅提议,给幼安拜师做见证人。”叶希人放下手中茶杯,“今天,你把窝囊气都出了,以后关于退婚的事情就作罢。拜师那天给他留些颜面。” “先生、恩师、刘先生,还望为我解惑。”叶无忌带着询问的口吻,“那这婚我退还是不退……”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还有王爷做保,怎么退?”叶希人狠狠瞪了叶无忌一眼,恨铁不成钢。 王元晦捋了捋胡须,“你知道给幼安寻个正妻,自己就不行了?” “这件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刘汉卿的官职最小,不能插嘴。 叶无忌恍然大悟,对着叶希人躬身施礼,“谢先生教诲。” 赵翼德看看众人,小心地询问道,“那床什么的,我买还是不买?” “买!一定要买!” 不等叶无忌开口,叶修掷地有声。 老爹虽然出了一口恶气,可叶修还是很记仇的。 只有谢大绅看到叶家有女眷,才会更心急,压力更大。 他敢要求他闺女做大,你就看程阿蛮锤不锤他就完了。 叶希人官复原职,自然要庆祝一下。 他被发配后,一直住在乌龙巷,街坊邻居对他也都是照顾有加。 第一顿饭,自然是在乌龙巷摆流水席。 叶修选择了北门桥旁的富贵饭庄。 乌龙巷的街坊邻居,几乎都在这里吃酒。 饭庄里面原有六张方桌,三张圆桌。 掌柜的接到大单,又出去借了十几张桌子和碗筷,全都运到了乌龙巷。 就在巷子里,摆起了一字长蛇阵。 金陵城内外,红白喜事的流水席,都是以十大碗为主,六个吊角为辅。 在当地还流传一个顺口溜:品鸡鱼扣酥籴跎,海带凉菜虾米汤。 每张桌子,多预留一副碗筷,方便敬酒人使用。 上菜讲究先上辅菜,再上主菜。 三荤三素六个吊角上齐,陆续就是十个大碗: 品碗、芋儿鸡、醋鱼、扣肉、水酥肉、虾米汤、海带、凉菜、籴肉、跎子肉。 对于乌龙巷的百姓而言,能让未来都察院扛把子请客吃饭,足够吹一辈子了。 叶希人带着老甲长,每张桌子都敬酒。 街坊邻居们也都没有过多拘束,有说有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这扣肉做的,和悠悠比差远了。”叶修最近被赵悠悠伺候的,嘴叼了很多。 “常言道,吃完饭才砸锅。”程鹏举满眼鄙夷,“你这还没放下筷子,就开始砸锅了?” 叶修不以为意,“我的酒楼也快要开业了,我还怕得罪他吗?” 一旁,齐三泰和赵翼德,都无奈地笑了。 富贵饭庄什么档次? 也配和咱们的酒楼相提并论? “赵大哥,你定席面的时候,一桌多少钱?”叶修问道。 “五百文……不是,五钱银子。” 赵翼德和叶修待的时间久了,计算单位也从文,升级到了两。 叶修一眼望去,“所以,咱们今天的流水席,一共才花了十两银子?” 赵翼德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十大碗,五百文一桌已经算是上等席面了。” “这样啊……”叶修若有所思,“齐叔叔,那咱们便宜坊的十大碗,一桌暂定十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十两?”齐三泰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贤侄,一碗一两银子?你当咱们卖的是凤髓龙肝不成?” ------------ 第四十六章 老衲就是要还俗 “有钱人吃喝的心思……”叶修得意一笑,“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有钱人的思维?”齐三泰挠挠头,“没体验过。” 叶修自信十足,“很快你就会体验到了。” “齐叔叔,我外甥说得对。” 小胖子嘴角微微扬起,“有人钱最在乎面子,有攀比之心。所以,十大碗的定价贵一点儿,去吃的人才会更多。况且,我听说,你们的菜品,都是经过改良的,占尽先手,稳赚不亏。” 众人正在欢笑之际,却发现一个大和尚来了乌龙巷。 点名要见叶无忌,说有要事相商。 他不是第一次来找叶无忌求诗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叶无忌的那本诗词集,是背下来用于以后装逼的,自然不会搭理他。 可这老小子,脸皮厚得很。 最后,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叶修的身上。 庭院内。 陶炉的炭火烧得通红。 叶修泡了一壶茶,和衍公和尚相对而坐。 “我观大师,眼有红尘。”叶修把一杯茶推到衍公和尚面前。 “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衍公和尚双手合十,就要诵读阿弥陀佛。 但手刚抬起一半就放下了,顺带着脱下袈裟,彻底不演了,“不瞒公子说,贫僧要还俗!” 扑哧! 叶修一口茶汤全都喷了出来,“不是……你之前刚找我爹他们募捐完,现在你说要还俗?你就不怕沈万山把你大卸八块,丢进长江里喂鱼?” “唉,贫僧也是有苦衷的!” 衍公和尚拿起身边的木匣,打开之后,里面全都是书信。 叶修下意识地翻阅一下,足足有三十多封信。 里面的内容也全是一个女人写给衍公和尚的小情诗。 一行行写字的秀气工整,诗词意境深邃,才思敏捷。 这水平,去私塾教学生,都绰绰有余了。 叶修如果不是个文抄公,都想拜师学艺了。 很快,叶修发现信纸上有水粉异香。 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那种。 略微沉思,叶修猛然看向衍公和尚,“对方是秦淮名妓?” “这不正常吗?” 衍公和尚抿了口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诗会上要是没有名妓、花魁助兴,谁会过去凑热闹?” 叶修突然想起来了,叶无忌曾经说过,大和尚以前是知名文士。 “所以,大师你找我父亲的最终诉求是什么?”叶修放下书信,一脸正色地问。 “帮我写一首诗词,再给我一个还俗的理由。”衍公和尚没有过多隐瞒。 “你怎么确定我爹就能帮上你?”叶修微微皱眉。 “公子请看。这是募捐那天,你父亲捐给寺里的。” 衍公和尚拿出叶无忌捐给寺庙的白鸽票,“贫僧打机锋没输过,可愣是没找到反驳你父亲的合理方式。所以,我认为,你父亲可以帮我。” 看着白鸽票上“中不中”三个字,叶修大笑:怪不得老爹就带了碎银子过去,原来如此。 “大师真的想还俗?”叶修再次确认。 “对。还俗,必须还俗!” “那大师准备好了吗?”叶修正了正衣襟,脸色严肃地看着衍公和尚。 衍公和尚一怔,但很快明白叶修用意,重新披上袈裟,恢复了得道高僧的仪态。 叶修起身,来到衍公和尚深浅,“你这和尚,终日看的是什么,口中诵的又是什么?” “贫僧看的是放不下,口中诵的是放下了。” 衍公和尚双眸一亮,果然虎父无犬子,禅机打得绝妙。 “既然如此,那你家中还有多少人,离家多少年?”叶修又问。 “离家三十载,在世无高堂。”衍公和尚回答。 叶修笑了,“心中又何人?” 衍公和尚略微沉思,“心中念父母,心中亦有佳人。” “大和尚,你想念否?” “不能不想。” “大和尚,你且再回想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叶修坐回石凳,又给大和尚倒了一杯茶。 “贫僧终日嘴上不说,心中已经说了;跃然终日不视,心中已经在看了。” 大和尚沉思许久,猛然醒悟,对着叶修深深一躬身,“谢公子点拨,贫僧明天就还俗!” 叶修满意地笑了,走进房间,提起笔,写下一首青玉案,递给了大和尚。 “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侵晓潇潇雨。” 衍公和尚把纸拿在手中,念诵出声。 可一首词刚念了一半,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这首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甚至是他年轻时候的真实写照。 他想起了年少时遇到的她。 想到了绿柳成荫的长亭就是他们分别的地方。 那年,他走得太匆忙; 那年,他每天都会在梦中惊醒; 那年他思念恋人孤枕难眠…… 真是一寸柔肠情几许,让人肝肠寸断。 “大师现在感觉如何?”叶修问道。 “哭一场,感觉好多了。”衍公和尚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对佛祖,再也没有什么愧疚之心了。” “大师,叶某祝你旗开得胜。”叶修对着衍公和尚拱拱手。 “叶公子,事不宜迟,贫僧这就去给他赎身!” 大和尚对着叶修躬身施礼,迈着自信的步伐离开了大院。 赵悠悠探出身体,看着衍公的背影,奇怪地问,“幼安哥哥,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他转变怎么会这么大?” “给他个还俗的借口罢了。”叶修一脸无奈,“大和尚,还挺在乎一个台阶的。” “贤侄,刚刚才想起来……” 这时,齐三泰走进院中,“酒楼里面,如果有弹唱的清倌,对招揽客人有很大的帮助,顾客们也就不在乎十两一桌的十大碗了。” “齐叔叔,你确定咱们是开酒楼,不是开青楼?”叶修听得直皱眉,“酒楼没必要靠色相引人。” “贤侄有所不知,大型的高档酒楼,都会邀请小有名气的清官驻场献唱。”齐三泰笑着解释,“这不是出卖色相。相反会因为好的唱词,吸引更多文士来店内题字。这也是有效宣传的一种手段。” “既然如此,就劳烦齐叔叔明天就找一些清官,咱们一起试听一下音色。” 叶修欣然答应了齐三泰,穿越一回,连青楼都没去过,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 第四十七章 秦淮名妓,董如是 次日一早。 侍卫送来请帖。 程鹏举看后,立刻和众人辞行,去了扬州。 听说是,扬州知府因为叶天祥,受了牵连。 此人是卫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便让程鹏举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叶修、齐三泰、赵翼德,则是去了酒楼。 酒楼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楼大厅,添加了舞台。 几名清倌,陆续地登上舞台。 因为没有请乐队,只能让她们用琵琶或者弦琴等乐器自己弹奏。 清倌们好奇打量,酒楼装修豪华。 可东家,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立刻有清倌向外走,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但凡不是在秦淮河上吃不饱饭,谁会屈身酒楼卖唱? 她们脸色不好,叶修的脸色更难看。 无他,这几个女人太庸俗了。 很丑,丑到持久,丑到离谱。 还没自家以前的丫鬟,长得耐看。 齐三泰似乎也看出来,叶修对她们不满意。 “但凡有姿色的,都上花船了。剩下的自然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凑到叶修耳边,压低声音,“只要唱功到位,咱们在舞台上加个帘子,不让食客们看到她们的脸就好了。” “那行吧。”叶修无奈地点点头。 第一位清倌,调试了一下琵琶,唱了一首《临江仙》。 词,是秦淮河流行的顶级唱词。 可唱功实在无法入耳,跑调也就算了,很明显音阶都弹错了。 齐三泰以前富裕的时候,也经常出入青楼,听得也是直皱眉。 不用叶修开口,就摆摆手,“可以了,下一位。” 结果,就是一个不如一个。 愣是把上言长相思,下言夕别离的《相思令》,弹奏成了一首十面埋伏。 “还是算了吧。”叶修苦笑着,让赵翼德给了她们赏钱,送他们离开。 “贤侄,六位清倌,都没有勉强合格的?”齐三泰问。 “齐叔叔你觉得呢?”叶修反问道。 “六个歌姬,确实都不咋地。”齐三泰略微沉思,“不过,那位持箫的女子,曲子吹的不错,不用开口唱词,倒也能勉强遮丑。” “持箫的?”叶修白了齐三泰一眼,“我看是你想吹了吧?” “这……”齐三泰尴尬地搓搓手,“不瞒贤侄说,我最喜欢技艺精湛的伶倌儿了。” “咱们要一炮而红,不能将就。”叶修懒得和齐三泰扯皮,“咱们可是要做金陵第一楼的,必须上等的歌姬才行。” “那估摸着只能去找那些没上花船的优伶了。”齐三泰苦笑道,“只是,优伶不仅孤傲,价格还贵得离谱。不仅要有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还得车接车送。一天只唱三首,就要十两银子。” “镶金边了?”叶修瞪大眼,“十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这也没办法,都是有钱人给她们惯的。稍微有些姿色的,要么被包养了,要么排队等着上花船。谁来酒楼卖唱觅食儿啊。” 十两银子太贵了,叶修可不想做冤大头。 思索间,叶修狠狠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齐三泰满怀期待,望眼欲穿。 “正常开业。”叶修自信满满,“保证开业之日,一炮而红。” “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齐三泰拱手,“一切就仰仗贤侄了。” 回到家。 叶修写了一封信,让赵翼德去趟灵谷寺,找衍公和尚。 谷雨后的金陵,潮气很重。 原本就不爱动的叶修,躲在树荫下,躺在摇椅上。 赵悠悠把一壶凉茶,放在叶修身旁。 “幼安哥哥,确定明天挂牌、后天开业吗?”赵悠悠一边修剪庭院花草,一边问。 长时间的接触,小丫头也没有了当初的拘谨和羞臊,相处起来更加融洽。 “我爹找人掐算过,是个好日子。”叶修抿了一口茶,清凉无比,当初在侍郎府的幸福感,也逐渐找回来不少。 临近傍晚,叶希人坐监。 虽然官复原职,但督促叶无忌的事情他还没忘。 至少月底之前,叶无忌依旧是早晚用功。 饭菜做好,赵翼德也回来了。 “这鬼天气,热死了。” 大口大口地喝了半壶凉茶,长出了几口气,总算舒服了许多。 “公子,事儿办成了。不仅去了灵谷寺,还跟着大师上了一艘花船。” “在船上,我居然看到咱们秦淮河十大清倌之一的董如是。” 赵翼德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按道理说,她们这种人,没有豪礼、八抬大轿,是绝对请不动的。可大师不知道说了什么,董如是欣然同意了。” 叶修万万没想到,衍公会有如此能量。 董如是这个级别的,可不是什么清倌、优伶了。 更准确地说,她们叫做魁首。 把青楼大舞台比作朝堂,她就是翰林院的大学士。 因为身份原因,她们不会做拉低身价的事情。 更不会自毁前途一样,去酒楼献唱。 “大师还说什么了?”叶修又问。 “大师说,他还会邀请金陵城内外最有名的食客,给便宜坊捧场。”赵翼德又补充道,“我也把开业的时间和他说了。” “明天挂牌!”叶修大笑,“燃灶、试菜!让街坊邻居们,敞开吃。” “好嘞,我吃完就去通知大伙儿。” “先生。”叶修看向叶希人,给他倒了一杯酒,“三楼的雅间,给您留着。其余的雅间不会对外开放,保证清静。” “好。”叶希人点点头,“一共就五个人,算是家宴,不用搞得太奢侈。” “先生,咱们家的十大碗,和市面上的十大碗可不一样。” 叶修神秘兮兮,“开场,就必须镇住徐有功。这样,其余的官吏、乡绅、富商、食客们,才会趋之若鹜。更何况,您老请客,必须有排面儿。” “无忌。”叶希人点点头,看向叶无忌,“你和我一起。” “我?”叶无忌挠挠头,“先生,我现在就是个落魄秀才,我爹还关在都察院,这……影响您的身份。” “我有一位至交,也会来酒楼。”叶希人抿了一口酒,眼带神秘:“熟悉熟悉他的脾气秉性,虚心请教下他都读什么书,著作过哪些,总是有好处的。” 叶无忌一怔,思量许久,这才眼睛一亮:先生所说,难道是那位……孔圣第32代玄孙孔冲远? ------------ 第四十八章 孔圣玄孙,孔冲远 次日一早。 赵悠悠忙碌起来。 挂牌是大事,所有人都不能缺席。 叶修在赵悠悠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袭素衣,佩戴好纶巾。 一个精致的少年,便呈现眼前。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眉宇间自带英气。 行走间步履稳健,宛如龙行虎步,透出不可一世的傲气。 赵悠悠上下打量,整个人都看呆了。 好好好! 叶无忌眼圈微红,“乐只君子,福履绥之、福履将之、福履成之……我儿,长大了……” 听闻此话,赵悠悠也清醒过来,递上一把纸扇。 但叶修拿着这东西总有种装逼遭雷劈的嫌疑,最后还是空着手出门。 酒楼门前,热闹非凡。 齐三泰、老甲长、赵屠户,以及街坊四邻全都到了。 看上去,像是盛大开业一样。 厨房里,三位主厨,六个帮厨,还有六个跑堂的。 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等着大东家到来。 叶修掏出红包,给主厨们分发喜钱。 赵翼德将鞭炮高高挂起,一炷香也递到叶修手中。 “齐叔叔,来吧。”叶修推辞,“这里以后是齐叔叔的主场。” 齐三泰也不推脱,接过香点燃了炮仗。 炮声震天,烟雾缭绕,遍地花红。 在一阵喧嚣中,匾额和楹联也已经挂在合适的位置。 上面披着大红绸子,看不清上面书写的具体。 待到开业之日,才是揭红之时。 走进店铺,宽敞明亮。 地面上都铺着刷过油的红木地板。 墙壁上,没有悬挂字画山水,而是刷得洁白,尽量流出更大的空间。 这是故意留出来,给那些文人骚客们题字题诗用的。 一楼大厅的正前方,是制作精美的舞台。 厅内,共有八张餐桌。 在柜台的后方,是红木酒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酒瓶。 二楼、三楼都是包厢,共计九间。 为了迎合大乾王朝的文人风气,叶希人专门为酒楼挑选了九个辞令为雅间名。 分别是:鹊桥仙、西江月、浪淘沙、蝶恋花、菩萨蛮、水龙吟、沁园春、雨霖铃和忆江南。 一切准备就绪,叶修环视众人,“诸位高邻,能来是小店的福气,今天大家敞开了吃。” 街坊邻居们,兴高采烈地入座,很快就坐的满满当当。 燃灶、试菜,也算是预演,为开业做准备。 顺便看看,主厨、副厨还有伙计们的协调度。 伙计们,端着托盘从厨房中走出来,首先上来的是冷碟。 后厨中,灶火旺盛,主厨们煎炒烹炸,全都拿出来生平所学。 一切菜式,都经过叶修的改良。 再加上食材新鲜,还有鲜香粉加持,自然鲜味十足。 吃得街坊邻居们,赞不绝口。 三楼。 浪淘沙雅间中,围坐六人。 金陵知府徐有功坐在首位。 两侧分别是叶希人、王元晦、谢大绅、叶无忌。 在叶无忌身旁,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儒。 此人,脊背挺直如松,双眼宛如静谧的湖面,沉稳而深邃。 身着青色长袍,深色云纹玉带,透出一股子墨香与书卷气,极尽儒雅之风。 叶无忌在心中呢喃:恐怕这位就是我大乾第一名儒孔冲远了。 瞥了一眼谢大绅,叶无忌也收起鄙夷之心。 这种场合,他永远都是所有人的学生。 “冲远,这几人你都认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叶希人指了指叶无忌,“这位是我和元晦的学生,也是卫国公、谢大学士未来的女婿,叶无忌。” 说着,叶希人又补充了一句,“京城那位爷……是他父亲。” 叶无忌急忙起身,对孔冲远行了师生礼,“学生见过孔师。” 孔冲远上下打量,眼里复杂之色一闪而逝,他知道,叶希人和叶天祥是政敌。 如今,政敌的儿子,成了学生,倒也有些意思。 金陵书院月考时候的试卷,孔冲远昨天看过,叶希人的作答,十分对他胃口。 原本想私底下见见叶无忌,没承想今天就遇到了。 “你是希人和元晦的学生,我可不能挖了墙脚。”孔冲远回礼道,“还是称先生吧。” “若是换成别人,自然以先生相称,但您不一样。” 叶无忌正了正衣襟,字正腔圆道,“天下文士,皆拜孔圣、学习儒学。吃的都是您孔家的饭,自然要以师相称、以师相待。” “既然如此……”孔冲远面露喜色,看了看叶希人和王元晦,“那这师礼,我就收下了?” 叶希人和王元晦都点点头,“这是自然。” 叶无忌也突然明白叶希人的用意了。 从现在开始,他和孔冲远就有了半师之谊。 如果机会得当,他立马就能成为圣人门徒。 叶希人月底前要离开金陵,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叶无忌。 这是给他找的一个靠山,一个未来求学路上的大靠山。 此外,大乾律法中有“禁锢”制度,类似于现在的政审。 除了商贾之类,不得应试外,更规定罪犯子女不得科考。 官吏如有重大犯罪,其门生故吏不可为官,五代之亲不得科考。 但有了孔家保驾护航,则全然不同。 叶无忌的科考之路,会一直顺风顺水。 能做多大的官,全看叶无忌自己的本事了。 哪怕京城那位爷真的嘎了,将来叶无忌也不至于没饭吃。 明白其用意,叶无忌起身做了侍应,一一给众人的杯里倒酒。 谢大绅看到这一幕,就感觉老脸滚烫,臊得通红。 很想大骂自己几声,更想抽自己几巴掌:瞎了狗眼,去找叶家退婚? 可后悔有什么用? 能做的,就是找机会,尽快让闺女来金陵。 心念至此,谢大绅也彻底不要脸了:不管你叶无忌要不要,反正我给你送来了,做大作小,你叶家随意。 徐有功瞥了一眼谢大绅,心中感慨:老谢啊,你自诩清流了一辈子,临老临老,居然还看走眼一回,马失前蹄了。 他和叶天祥的关系,本就不一般。 能坐上金陵知府的宝座,全靠叶天祥的协调运作。 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看出来叶希人、王元晦的用意。 “孔先生,今天叶先生做东,主要就是为你接风洗尘。” 徐有功缓缓开口,含笑看着孔冲远,“你们诸位都是儒学大家,又都很喜欢这小辈。不如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开场白交给他如何?” ------------ 第四十九章 把酒祝东风 徐有功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 叶无忌知道,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感激的看了一眼徐有功。 这人自始至终,对叶家都是施以援手,从没落井下石。 “无忌的儿子是酒楼的合伙人。”叶希人心情大好,“来者是客,就由冲远出题,无忌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今天算上酒楼挂牌,乃是三喜临门。”孔冲远略微思量,“酒楼又是叶家的生意,不如就以这间雅间为题?” “那学生就以浪淘沙作一首词。如有不妥之处,还望极为老师斧正。” 叶无忌推开窗,看向窗外美景,脑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 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山神爷给他准备的《守正诗集》里,恰好有一首应景的词。 “有了!”叶无忌缓缓转过身:不疾不徐的开口,“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金陵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好! 一开口,就引来众人叫好。 孔冲远惊奇的发现,叶无忌不仅文章写得好,诗词造诣上也是一绝。 猛然想起来,似乎被称作金陵第一才子的人,就叫叶无忌。 众人表现多欢喜,谢大绅就有多尴尬,可他不来还不行。 因为孔冲远是今年秋闱的出题人,谢大绅是主考。 徐有功嘴角微微扬起:果然虎父无犬子,老大人的儿子,也绝非池中之物。 王元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露得意:从小叶无忌就是我教的,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孔冲远,你现在下手,也为时不晚。 就见叶无忌抿了一口酒,继续吟诵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陷入了沉思。 不是叶无忌的词不好,而是太应景儿了,甚至直奔他们的内心。 像叶希人这群人,朋友虽然多,但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很少。 这首词,第一句就是向东风祈祷,请求友人多留些时日。 紧接着,借金陵美景,诉说昔日携手同游,看过的姹紫嫣红。 最后写的是,欢聚后离别,对友人的怀念一直在心头徘徊,无数次的期待,无数次的畅想,只希望明年美景如画之时,友人再次前来携手。 “伤时惜别,抒发了人生聚散无常的感叹。”王元晦率先开口,“上上之作,青出于蓝胜于蓝。扪心自问,老夫确实老了,以后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由现在忆过往,由美景引思念。”谢大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聚散苦匆匆,着实给人带来无穷的惆怅,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吧。” 叶希人越看叶无忌越是满意,“冲远,你觉得如何?” “因惜花而怀友,前欢寂寂,后会悠悠。至情至语气如虹。” 说到兴起处,孔冲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与我朝大学士所说的持杯邀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忌能得到诸位如此褒奖,老大人知道了也会倍感欣慰。”徐有功端起酒杯,“诸位,畅饮!” 众人共同举杯,“畅饮,不醉不归!” 一直到了午时,街坊邻居们吃饱喝足。 妇女们帮忙收拾残局,男丁们纷纷告辞。 叶修、齐三泰则是相互诉说自己发现的问题,并寻找解决的方法。 三楼的几人,喝到兴起,居然在雅间内玩起了酒令。 喧嚣热闹,像极了一群意气风发同学少年。 叶修好奇的问到,“齐叔叔,没有花魁作陪,他们也会玩的这么开心?” “男人的快的,可不只是女人。”齐三泰笑了笑,“我估摸着,是哪位大佬,创作出来一首上等诗词,才让他们如此快乐。宫廷玉液酒,都喝了三斤了……” 叶修找来伙计,递给他二两碎银子,“应季的瓜果、冰块,再给他们准备两盘。” “好嘞,东家,我这就去办。” “齐叔叔,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这里就交给你和赵大哥了。” 伙计离开,叶修一拍脑门,“一定要把他们安全的送回府上。” 这一天,大佬们都喝了很多。 就连徐有功,都是被人背着回去的。 也只有这样没有任何勾心斗角的场面,他们才会撕下一切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次日一早。 叶家小院,也忙碌起来。 官复原职,叶希人离开前要去府衙露个脸。 在李为善的帮助下,梳洗打扮,穿上了久违的官袍。 走出房间之时,叶家父子二人,早就在院子里等候。 “先生,这气质又回来了。”叶无忌上下打量,“年轻了十几岁。” “叶先生,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叶修指了指小院外,人员齐备。 秀才有秀才的体面,官老爷们更是如此。 叶希人正发愁怎么去府衙呢,堂堂正三品左都御史,总不能步行过去。 万万没想到,叶修不声不响的,把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 院外,有轿夫四名,举“肃静”“回避”牌者两人。 还有一名伞夫,和一名打锣人。 “先生,时间仓促,只能搞到这么多。”叶修笑着开口,“您离开金陵前,先凑合着用。” “好小子!”叶希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现在,该有的体面,全都有了。 三人出门,叶希人坐进轿子。 “御史老爷,出门!” 打锣人边走边敲锣,共计十三声。 意为文武百官、军民人等齐齐回避。 轿子缓缓走出乌龙巷,叶修父子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转过身,叶修发现叶无忌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轿子。 直到轿子彻底消失眼帘,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小院。 “爹。”叶修不解,“叶先生要走了,你有些舍不得吗?” “我是羡慕他那顶轿子。” 叶无忌抿抿嘴,满眼都是贪恋,“你爹我以前出门,马车要铺三层软垫,轿子要八抬大轿。现在突然坐肩舆了,总觉得心里很难熬。” “那得你自己努力啊。”叶修喝了一口凉茶,“就算现在我能给你买八抬大轿,你也得敢坐着去书院才行啊。” “确实,被书院的先生们看见,会挨骂的。以前,我去书院的时候,轿子或者马车,都会停在另一条街,然后走着过去。” 叶希人叹了一口气,随即眼里露出坚毅之色,“等我中举,你也要给我买一顶轿子!以后,我坐轿子,为善坐肩舆。” “伯伯一定能高中的。”李为善会心一笑,调侃着看向叶修,“兄长,你可要准备好,等着破费吧!” ------------ 第五十章 未来的叶家主母 上车饺子,下车面。 叶希人晋升之后,第一天正式出门坐轿,自然少不了饺子。 赵悠悠一早就出门,挖了些野菜,包的野菜肉馅的饺子。 配上叶修研制的鲜香粉,大家吃的嗷嗷香。 “伯伯,悠悠姐做饭,越来越香。” 吃着饺子,李为善大为赞赏,“我这才来没多久,至少胖了十来斤。” “身体胖点才结实。”赵翼德狼吞虎咽,“等你什么时候体重超过百斤了,我就叫你使用掌心驽。” “那我更要多吃了。” 李为善攥起拳头,一脸自豪的在空中挥动记下,“将来,伯伯做了宰相,我就是四品带刀侍卫。” 赵悠悠抿嘴一笑,等着着叶修的夸奖。 “抽空得去市场买一名丫鬟了。” 吃了一个饺子,叶修对味道也是赞不绝口,“不能什么事都让悠悠做,将来她进门,可是要享福的。” “我不要。”赵悠悠果断拒绝,“丫鬟一年的开销很大的,家务活我都能做,没必要雇丫鬟。” 叶修放下碗筷,打开腰上的钱袋子,从里面取出来一把钥匙,放在赵悠悠手中。 “床下面有个箱子,家里的钱财都在里面。” “哎呀,幼安哥哥……”赵悠悠一下就急了,“还没过门儿,就管钱,传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悠悠,收下吧。”叶无忌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我们爷俩儿,就不是管钱的命。将来你是大妇,要学会这些、适应这些的。” 赵悠悠无奈的看向赵翼德,对方直接选择了无视。 作为未来的大舅哥,他绝不参与妹妹的家务事。 “那,那我试试。”赵悠悠小心的接过钥匙,“我要是做不好,你一定要把钥匙收回去。” “送出去了,哪还有收回的道理?”叶修捏捏赵悠悠的脸,宠溺道,“你要相信自己,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一家主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嗯。”赵悠悠重重的点点头。 吃过饭,便一起去了酒楼。 开业前有很多规矩,此时的酒楼还没开张,自然不让任何人进去。 晨光中,一位长相清秀,身材标志,气质不凡的女子,正站在酒楼门前。 店里的伙计,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 搬出来一把椅子,让女人坐下,随后有给她倒了一碗热茶。 女子颔首示意,声音宛若天籁之音,“谢过小哥。” 这时,叶修等人也来了酒楼。 上下打量女子,叶修开口问道,“可是董小姐?” “正是奴家。”董如是起身,抱起身边的琵琶,“奴家受邀过来,请问哪位是叶公子?” “我就是。”叶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董小姐,里面请。” 在身后,叶无忌、李为善相互对望,震惊不已。 金陵十大清倌,董如是排名第三位。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来了。 看叶修竟然是个少年,董如是也不由得惊讶起来。 衍公之所以能打动她,不全是他俩之间的关系,更因为一首词。 调整好了情绪,董如是进入酒楼。 “我在二楼单独为董小姐准备了休息的包间,名为鹊桥仙。” 叶修带着董如是上了二楼,“今天,感谢董小姐屈尊到此,今天就辛苦你了。” “先不用上楼,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在舞台那里吧。” 董如是走向舞台,放好琵琶,然后坐在凳子上,开始调适古筝和弦琴。 调弦、试音,一气呵成。 随后,即兴弹奏了一曲。 双手如蝴蝶在琴弦上飞舞,轻盈灵动。 琴音悦耳缭绕,如同涓涓细流,从指尖流淌而出, 如同天籁之音,柔和细腻,轻轻拂过心田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宁静与美好。 厨房里,正在紧张忙碌的众人,紧张的情绪,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叶无忌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禁对董如是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位不可多得的大才女。” 琴音静止,董如是婉约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公子,不知道唱曲方面,是我随意演奏,还是您已有填好的唱词?” “唱曲董小姐随意就好。”叶修摸了摸袖口,“衍公大师说,董小姐喜欢唱词。这是我私人送给你的,希望董小姐喜欢。” 董如是打开折好的纸,里面是三首唱词。 《雨霖铃,寒蝉凄切》、《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一首雨霖铃刚默念完,董如是就彻底惊为天人。 字,是一手好字。 词,是绝世的好词。 渐渐地,董如是整个人也像是痴傻了一样。 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纸张也失手滑落在地。 秦淮河,马上会准备一次花魁大选。 可以往的选拔不同,这次的选拔是金陵府衙举办的。 选出来的魁首,会拿到一份官府发放的契约。 契约中规定,魁首者可在官营的青楼卖艺,劳动所得七三分账。 干满三年之后,不用赎身,可随时离开。 官家不仅不会阻拦,更给给一笔丰厚的养老金。 如果用叶修的词,在配上她的才艺,今年的花魁大选,她势必得到魁首,恢复自由身指日可待。 这三首词,叶修精心为董如是准备的,均出自少妇杀手柳永之手。 纵观上辈子,历史上最牛逼的文人骚客,非柳大官人莫属。 针对青楼女子,柳大官人永远都是核弹级别。 在风花雪夜和怨词方面,李清照和纳兰性德,都得尊称一声祖师爷。 出入顶级风月场所不花钱也就算了,头牌花魁争相包养他。 柳永出殡之日,汴梁城所有妓女为他披麻戴孝,十万少妇送花圈。 所有青楼女子罢工三天,青楼停业三日。 这待遇,在文化圈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问你,服不服? 见董如是的模样,叶修就知道自己选对了:果然,最懂女人心的还得是柳大官人。 许久之后,董如是才从震惊中清醒。 不可置信的看着叶修,董如是声音颤抖,“公子,如此上等佳作,当真要赠与奴家?” “当真。”叶修一脸严肃认真,“董小姐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屈尊来此,我不能仗着和衍公大师的关系,就白使唤人不是?” ------------ 第五十一章 赞美好大儿 “那就是秦淮河著名的清倌董如是?” “这不废话吗?人都来了还有假?” “传说中存在的人,今天居然看见了!” “听说,富商老爷们想见一面,都要百两黄金。” “所以,东家到底出了多少钱,才让她屈尊来了咱们酒楼?” 正在准备食材的厨子们,也纷纷从厨房探出头,一睹风采。 只看一眼,倾人。 再看一眼,倾城。 就没见过这么才貌双全的人,大家伙儿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文钱没出,你们信吗?”赵翼德走后门走进来,“今天不接散客,来的都是大人物,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立刻围住赵翼德,“赵兄弟,真的假的?东家到底什么背景,董小姐如此给面子?” “人是我去请的,这还有假?”赵翼德抿抿嘴,“我也不知道公子让衍公大师和她说了什么,董小姐就一口答应了。” “不愧是东家啊,就是与众不同。” 厨子们散开,各就各位,收拾好心情,开始准备食材。 二楼,水龙吟。 这是叶修为叶无忌准备的雅间。 酒楼开业之前,叶无忌就已经约上了几位没对叶家落井下石的昔日同窗好友。 叶家富贵的时候,他们不嫉妒;叶家败落了他们也不鄙视践踏。 一群穷秀才,钱财的事情他们自然帮不上。 可叶无忌只要开口,不管手中是多么珍贵的书籍,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借给叶无忌。 至于那些落井下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酒肉朋友,叶无忌直接选择了无视。 “儿子,现在只有我一桌食客,你就下令不收散客了?”叶无忌隐隐有些担忧,“如果衍公合上放咱们鸽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爹,董小姐都来了,衍公大师会不来吗?”叶修自信满满,“就算是衍公大师不来,我也自有应对之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叶无忌心有不甘,“你手中有别家都没有的鲜香粉,无非就是让人免费吃上三天罢了……” “爹。”叶修笑着看向叶无忌,“你别忘了我和刘掌柜、肖掌柜都有合作。更何况,还有金陵首富沈万山呢,不想他闺女嫁过来吃糠咽菜,那他就一辈子别露面。” 说话间,揭红的时间到了。 父子二人下楼,赵翼德深吸了一口气,声如洪钟:“便宜坊,开门营业喽!” “好!” 伙计们齐声附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精神亢奋起来。 酒楼外,已经摆好了鞭炮,只等着揭红。 三根红绳各自连接楹联和匾额。 叶无忌的手抓着系着匾额的红绳,叶修和齐三泰位于左右各自负责一块楹联。 赵翼德点燃鞭炮,三人用力一扯红绳。 就看见“便宜坊”三个鎏金大字,呈现而出。 “便宜坊?这倒是个好名字!” 围观的吃瓜群众中,有人也高声念出楹联: “挹东海以为觞,三楚云山浮海里;酿长江而作醴,四方豪杰聚楼头。” “嘶,咱金陵城,还没酒楼敢喊出如此狂妄的话。” “如此大言不惭,我今天非要好好地尝尝,如果做得不满意,我就把他们家的匾额给摘了去。” 围观的人,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进去品尝佳肴。 只要一个不好吃,立刻就摘下匾额和楹联。 说话间,六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 首先下来的是红光满面的沈员外。 紧跟着是刘掌柜、肖掌柜。 作为金陵首富,江南商会的副会长,沈万山的号召力、影响力可想而知。 为了闺女的终身幸福,为了叶无忌的赌约,沈万山把江南商会的会长,以及苏州、杭州、扬州知名的富商,全都请来了。 虽然刘掌柜、肖掌柜背后有大佬,但也没机会和沈万山直接合作。 可因为叶修的缘故,他二人居然出现在沈万山的受邀名单中。 由此可见,沈万山也早就豁出去了,别管闺女做大做小,这个场子必须帮。 该做的他都做好,至于好贤婿能留住多少人,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和对待谢大绅不同,沈万山服软以后,叶无忌父子对他热情了一些。 见父子比往常热情了许多,眼里没有了过多敌意,他也是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给大家引荐一下,这位是我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 “我们两家有姻亲,酒楼的大东家是我女婿,叶幼安。” “亲家、贤婿,这位是金陵商会的会长王老,这位是苏州最大的丝绸商……” 沈万山一一介绍,叶无忌父子亲自带着他们去了二楼最大的雅间。 寒暄了几句,伙计留下来伺候,父子二人下楼继续迎客。 紧跟着,又有数十几辆马车,也不约而同地停在酒楼外围。 一颗光头,从马车里走下来。 笑着看向身后的一众文士、富商,“诸位,就这里了,大家里面请。” 这阵势,一下子把店里的伙计给镇住了。 齐三泰以前也开过酒楼,生意也火爆过,可他也没见过一天的时间里,出现这么富豪和文士。 见衍公和尚来了,叶修也彻底放心了:这花和尚,靠谱、可交! “大师,不是说开诗会吗?怎么来酒楼了?” “对呀,还是家新开张的馆子?” 同行的文士们,全都奇怪地看着衍公合上,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惑和不理解。 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背景的文士,寻常的酒楼根本不会踏足。 要不是衍公和尚有一定的号召力,他们早就转身走了。 “贫僧什么时候,让诸位失望过?” 衍公大师伸手指了指站在酒楼门口的叶无忌,“诸位,可还认识此人?” “卧槽!” “居然是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 “大师,你是真的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是不知道,我们派人给书院送过好几次拜帖,都被无忌先生以考试为由拒绝了。” “大师,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精心准备一下。” 人的名树的影,在沈万山、灵谷寺、金陵书院的操作下,叶无忌第一才子的名号算是做实了。 众人纷纷下了马车,争相对叶无忌拱手行礼。 叶无忌也是一一回礼。 家道败落以后,叶无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有排面。 第得意洋洋的看着叶修:嗯,这一刻,真的要好好地赞美一下好大儿。 ------------ 第五十二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讲道理,那首《临江仙》实在是太火爆了。 仅仅三天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再加上灵谷寺在捐赠者名单安排上,把沈万山和叶无忌同时放在首位。 去灵谷寺礼佛的文人墨客们,更是迫切地想见见这位大才子。 如今见到了真人,当然要和他搞好关系。 几番攀谈下来,大家竟然以兄弟相称了。 因为衍公和尚是以诗会邀请众人,一楼也重新进行布置。 桌案上,不仅有水果点心,还有明前龙井。 洁白的墙壁前,都摆放了书案和文房四宝。 一看墙壁,就是给他们题字题诗词用的。 但这群人很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传世佳作,自然不会写上去丢人现眼。 正在这时,有人尖叫出声:“天呐,这不是董小姐吗?” 一楼大厅的男性牲口们像是见了鬼一样。 文人骚客,眼睛都值了。 花重金想见董如是一面的豪门贵戚,排队都排到明年了。 他们这群人想见一见,也只能是大型诗会的时候,匆匆一瞥。 舞台上,董如是起身,对众人微微欠身示意。 她身着华美的衣裳,每一丝每一缕都彰显着精致与高贵。 身姿婀娜,步态优雅,充满了韵律和节奏。 独特的气质高雅而神秘,宛如月光下的仙子。 那迷人的魅力令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法抗拒她。 无论在哪里,她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不是秦淮河上,难得一见董如是,又是谁? 很多时候,有钱人都是贱种,越是看不到,越是稀罕得不行。 在场的很多文士,乃至沈万山都吃过董如是的闭门羹。 现在,这样的奇女子居然出现在酒楼,顿时让他们感觉这个世界很假,太特么不敢相信了。 “快告诉我这是真的。” “给我一巴掌,快打醒我,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叶兄,你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请得动董小姐?” “大师呢?衍公大师呢?是不是他请来的?” “奴家是受邀请来的,算是这家酒楼的受邀琴师。”董如是声音动听,宛若天籁,“只要船上不忙的时候,奴家都会不定期地来此抚琴献唱。” 什么? 众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是来一次,而是会经常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叶无忌的身上: “叶兄,你快说实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叶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董小姐不顾日后的事业发展安危,屈尊来此的?” 上船左摇右摆,下船一瘸一拐。 文人墨客们,对船上的路数门清。 虽然说上船不思岸边人,下船不提船上事。 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去揣测,完全搞不懂董如是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董小姐,不管你叶兄花多少钱,我出双倍,可否到我家驻唱一天?” “我出四倍!” “我出五倍!” “我出十倍!” 有钱的才俊们,开始争强好胜,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董如是请到家。 “叶公子没出钱,是我自愿来这里的。”董如是婉约一笑,“若是想听曲,以后可以常来便宜坊。奴家也不是来这一次,日后就不来了。” 说罢,董如是优雅地坐下,轻轻拨弄琴弦,一众文士们也算彻底安静下来。 齐三泰站在柜台里,忍不住感慨着:贤侄确实有实力,就是不知道人家能来酒馆帮忙几何。 花魁之所以值钱,一刻千金,说白了就是平常见不到。 如果出入寻常的场合,见过的人多了,身价自然也就贬值了。 这也是为何说,董如是堵上全部身价,屈尊到此的原因之一。 就连二楼雅间内的一众富商,也齐刷刷地探出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江南商会会长王兴斋,也是倍感惊讶,笑着看向沈万山,“万山,你这女婿可不一般啊,连董如是都请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伙儿呀?” “会长,不瞒您说,十六年前,万山在京城撞了一次大运。”沈万山抿了一口酒,语不惊人死不休,“京城那位爷,正是我那亲家公的父亲。” “京城?”王兴斋先是一怔,然后猛然一拍大腿,“你说的可是那位……老大人?” “正是。” “万山,你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这事儿连老夫都不知道,必须自罚三杯。” 话落,王兴斋看向身边的几位富商,“刘掌柜、肖掌柜,这几个不成器的子弟,日后还望多多照顾。” 我的妈呀! 两位掌柜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王老,您带来的人,哪个不是一跺脚,整个江南商圈都颤三颤的大佬? 我们两个就是家奴,哪敢说什么提携? “王老,您说笑的了。”刘掌柜声音颤抖,“我二人就是小辈,还要向你们虚心请教经验。日后,我和小肖一定送上拜帖,和几位员外多多走动,多多学习。” 肖掌柜深吸了一口气,“俺也一样!” “前阵子,老夫去京城,有幸拜会了燕王殿下,他对肖掌柜可是赞赏有加。”王兴斋意味深长,“半月前,有幸和知府大人吃酒,他对刘掌柜也是十分看重。” 刘掌柜、肖掌柜的额头上瞬间涌现大量的冷汗,倍感亚历山大。 二人相互对望,自然想到王兴斋指的是什么。 肖掌柜对刘掌柜重重地点点头,意思很明显:人家都去京城了,肯定听到什么风声了,海禁的事情既然瞒不住,那就别瞒着了。 “王老,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刘掌柜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实在是接触不上。现在您老给我兄弟偌大的机缘,日后一定和前辈们好好接触解除。正巧最近,要去苏、杭和扬州。既然那里的前辈百忙中都来了金陵,晚辈二人自会珍惜这个机会,稍后就会送上拜帖。” “嗯。”王兴斋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众人,“每年入会,都只有一个名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今年就增加一个名额。” “一切全凭会长做主。”富商们纷纷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王兴斋看向沈万山,“万山,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会长。”沈万山笑着点头。 刘掌柜、肖掌柜听闻,整个人都麻了。 许久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齐刷刷地对着王兴斋、沈万山等人躬身行礼:“谢王老提携。我二人年纪轻经验浅,日后还望诸位前辈不吝提点!” ------------ 第五十三章 你这和尚,好不厚道 民商和官商,永远都是两个独立个体,存在一定的鄙视链。 官商手中有权力,但经营却远不如民商,因此官商一直都想涉足民间商会。 可民间商会却排斥官商,觉得他们都是经营上的废物,给商业发展抹黑。 如今,王兴斋开口则改变了这个不好的局面。 等于是给燕王开了一个特批的口子,可以在江南发展。 再看徐有功的商业,仅限于金陵。 刘掌柜加入江南商会,那代表徐有功的商业圈,可以在整个江南拓展。 不得不说,这是王兴斋的一次示好,也是一次官民合作的首次尝试。 虽然对燕王、徐有功个人而言,这些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事情。 但刘、肖二位掌柜不同,他们在金陵,乃至日后在江南的地位,会瞬间水涨船高。 一楼大厅,见所有人都围着叶无忌和董如是打转,叶修拉着衍公和尚去了雅间。 “大师,你请来的都是什么人?”叶修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是金陵内,有钱、爱吃、爱玩,交友广泛,且名声在外的儒士了。” 衍公和尚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模样,“叶公子,你只要抓住他们的胃口,用不上三天,便宜坊就能名震金陵。” 叶修感激地看了眼大和尚,“对了,你不是说还俗吗?怎么还穿着袈裟?” 唉! “慧岸大师以死相逼,不让我还俗。”衍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修悉心地劝说道,“你可是知名人物,穿这身衣服,更不能瞎搞。” “我答应慧岸大师,再给他培养一个主持。”衍公明显是凡心大动,“最少要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叶修突然好奇起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奇女子,能让大师如此青睐?” 衍公四外看了看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这才小心地开口,“就不告诉你!” “卧槽!你这和尚,好不厚道。”叶修满眼鄙夷,“时间差不多了,我过去让伙计们上菜。” “等等!”衍公拦住叶修,“你不下去露露脸?你们父子二人,足以拯救大乾文坛。” “我才多大?”叶修白了衍公一眼,“你说诗词是我写出来的,别人会信吗?” “我信啊。”衍公满眼真诚,“我信你,就好像你在我背后射了一箭,我依然相信是我背后有敌人。” “那是你,不是别人。”叶修耐着性子解释道,“就算他们信我能写诗词,内心也会失落。毕竟我不是什么出名的神童。当人失落就会有嫉妒之心,这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 “确实有道理。”衍公略微沉思,“想不露面也行,来一首诗,镇镇场子总可以吧?” “有我爹在,还用我抛头露面?” 叶修推门要走,却被衍公拦住。 大和尚十分执拗,“公子如果让我大乾文坛,多一抹色彩。贫僧保证,三个月之内,不再求诗。如若不然,贫僧就出去宣扬,虎父无犬子……”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叶修后悔把这花和尚带进雅间了。 研墨之后,叶修把一首词,递到衍公手里。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衍公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就诵读出声,“公子果然是才情无双,这一篇佳作,足以名流文坛了……咦……” 看着这首词的名字,大和尚兴奋得要发狂——《金陵便宜坊赠衍公法师》。 一个人想名流文坛,被后世人传颂,有两种途径。 要么是你是牛逼的诗人;要么你有牛逼的诗人朋友。 好比千古第一营销鬼才,靠打赏刮痧小李名满天下的榜一大哥汪伦; 史料记载不详的元常,只因王维的一首《送元二西安西》,就登上了历史舞台。 衍公万万没想到,这首词居然是叶修为他写。 “公子,这首水调歌头,足以让贫僧史上留名!”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衍公整理了一下袈裟,恢复了往日得道高僧的形象,“贫僧这就下去,好好地招呼那群文人墨客。” 呼,叶修长出了一口气:这招人厌的贼秃无赖…… 下楼后,众人频频对衍公举杯,大家都知道大和尚是吃锅边素的人。 “大师,我们这次来是冲着无忌先生和董小姐来的。” 有一位食客刻意地扫兴道,“若是他们都不在酒楼,我们……我们也恐怕无法再来了。” 话落,不着边际地对衍公使了一个眼色,手指向墙壁的方向指了指。 衍公秒懂,今天他约人的理由是诗会,自然要有人在墙上留下墨宝。 “今天是酒楼正式开业,也难得董小姐来此驻唱。”衍公大师环视众人,“不如,咱们就以董小姐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衍公,是懂得调节气氛的人。 立刻就抓住了所有人的那点儿小心思。 顿时,所有的文士,全都来了兴致。 早就按捺不住的公子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董如是听闻,也抱起来琵琶,弹奏了一曲让人心境平和的江南小调助兴。 一名文士抿了一杯酒,缓缓开口,“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哈哈哈! 刚说完,就引来其余人的嘲讽。 太单调了,实在也太无趣了,简直就是口水词。 “看我的,看我的。”有一名文士开口,“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这首诗倒是引来众人的赞赏,但也不足以在墙壁上留名。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纤纤作细步,娘子世无双。” “……” 接下来,众人也是出口成文,可总是让人觉得词不配人,差了很多意境。 最后,就只剩下叶无忌一人。 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 第五十四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叶先生,可否露一手?”衍公和尚满眼期待。 周围文士也传来灼热的目光,叶无忌心里一惊,恐怕不露一手是不行了。 缓缓站起身,来到董如是的近前,上下打量。 “有了,叶某就来一首诗好了。” 猛然间,灵光一闪,叶无忌饱含深情地吟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是……这是清平调?” 刹那间,大厅内鸦雀无声,临危正坐,生怕打扰了叶无忌创作思路。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创造了很多词牌,其中最难的当属清平调。 它取自乐府音律中的清平辞,分清调、平调、侧调。 定格二十八字,写出来一点儿不难。 难就难在,写出来之后,不仅有四句三平韵,还要符合古乐府的音调。 历朝历代,除非有大才之人,都不愿意触碰清平调,生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乾开国皇帝,为了拯救文坛,直接下令,三调只留两调。 饶是如此,那些自诩饱读诗书的文士们,也没能写出一首惊艳的清平辞。 如今,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重提清平辞,也让诗会的气氛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衍公和尚紧张的手心冒出大量冷汗,死死地盯着叶无忌,心里也不断祈祷: 千万别翻车,千万别翻车……如果翻车,大乾文坛,就真的没救了! 前两句惊艳至极,众人在心中也是默默地填词续写。 可偏偏,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愣是接不住前面两句。 这就是他们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董如是的手,也停止了动作,额头上涌出香汗,俏脸上全都是紧张和期待。 就连二楼也打开了雅间的门,目光全都看向舞台前的叶无忌。 沈万山的眼里,爆发出一阵阵的灼热,有的是对叶无忌的赞赏,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褒奖:幸亏没退婚! 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叶无忌走向墙壁。 李为善也急忙走过去,为叶无忌研磨,并选了一支适用于草书的毛笔。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墙上题词了吗?难道他想到了后面两句? 就见叶无忌奋笔疾书,用一首狂草,写下了全诗。 再看最后两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放下笔,叶无忌将壶中酒,全部喝掉。 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目光灼热地看着墙壁。 大厅内,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鼓掌喝彩。 他们目光呆滞,看着墙壁上的字,各怀心事。 万万想不到,清平调还可以写得这么工整奇妙。 瑶池、仙女这些词汇,是平时他们都不敢用的词汇。 夸一个人,也已经上升到了和寻常人不同的维度。 可反复诵读,又会发现,叶无忌使用的都是寻常的清淡字眼儿。 没有任何庸俗的词汇,就塑造出了比仙女还有气质的美人形象。 所有人,对此都自愧不如。 叶无忌不是金陵第一才子,是实打实的大乾第一才子。 二楼,王兴斋等人脸上也露出极致的敬佩。 “万山,你真是好福气啊。” 王兴斋捋了捋胡须,“适当地再推一把,别把条条框框局限于金陵,是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乾。” “会长的话,万山谨记。”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董如是,眼角落下晶莹的泪花。 她们这些所谓的“清倌”,其实都是风月场所的可怜人。 二八年华,正当红妆。 若非情非得已,谁会委身青楼? 哪个不想夫唱妇随,谁又不想双宿双飞? 这是一个秀才,不…… 这是一位大儒,给她、给天下所有清倌,最大的体面! 是在用最温暖的善意,鼓励她们,活出只属于自己的精彩。 好! 衍公和尚,见气氛烘托到位,第一个站起身拍手叫好。 其余所有人,也纷纷起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舞台上,董如是也轻轻擦拭眼角。 深吸一口气,弹奏舒缓的音乐,帮助所有人平复心情。 诗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显得十分谦逊克制了。 没有什么自我炫耀,也没有什么商业互吹。 因为在叶无忌面前,他们永远都是战五渣! 许多人,在心里更是默默地发誓,以后要常来酒楼,观摩这首诗的意境,希望能对自己的提升,带来一定的帮助。 唯独叶修,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我的亲爹的,你这分明是杀鸡用牛刀,刮痧小李虽然秒杀这个时代,可我能记住的始终是有限的啊…… 为了避免叶无忌喝多了,口无遮拦,立刻对着赵翼德挥挥手——上菜! 首先端上来的是六道吊角,三荤三素:卤鸭、酱鸡、松仁小肚儿;炝竹笋、什锦豆腐、拌银丝儿。 待到盘子摆好,食客们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今天来的人,全都是江南名嘴,他们的目的是诗会,对吃喝不抱什么希望。 在他们眼里,江南的菜就那么多,早就吃腻了,没有任何兴致。 二楼的众人,和一楼的食客也是如此。 拿王兴斋来说,这些都是他们家下人才吃的东西。 沈万山明显有些尴尬,却不好意思催促。 “王老,虽然这只是寻常的食材,可便宜坊加工出来的菜肴可不一般。” 刘掌柜见状小心地说道,“孔冲远先生昨个儿来了,对这里的菜念念不忘,还让晚辈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上四菜一汤。” “哦,还有这事?”王兴斋顿时来了兴致。 孔府宴位居大乾榜首。 集各地菜系精华于一身,在场的所有人虽家财万贯,却没孔府吃得精致。 下意识地,王兴斋夹起一片松仁小肚,缓缓送到口中。 咦? 王兴斋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竟然缓缓闭上眼,仔细的品味起来。 紧接着,其余的五道凉菜,王兴斋也是分别品尝。 然后,喝了一口茶,沉默不作声了。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动筷子,紧张地看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之后,王兴斋猛地一拍桌子:“娘的,这味道太鲜美了,老夫以前吃的都是猪食吗?” ------------ 第五十五章 十大碗,艳惊四座 不管是雅间,还是大厅。 食客们都被王兴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激灵。 王兴斋那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不会因为沈万山的脸面,就违心地捧便宜坊。 没有真功夫,王兴斋绝不会如此失态。 沈万山夹起来的是什锦豆腐,最普通的食材,往往制作起来就更复杂。 仔细咀嚼品味,沈万山的表情也丰富多彩起来:“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了。” 一众食客们,此时才回过神,纷纷抄起筷子,生怕落于人后。 “太惊艳了,实在是太惊艳了。” “和我之前吃的相比,这简直就是龙肝凤髓。” “吊角已经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了,那热菜岂不是珍馐美馔?” 柜台里,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的齐三泰,脸上也露出兴奋之色,高喝道,“上主菜!” 伙计们,一下子忙碌起来。 食客们,也纷纷端起茶碗清口。 精致的菜肴一一上桌,一共十个菜。 三红烧、三清蒸、三烩炒、一煲汤。 热菜鲜香扑鼻,绝非冷菜可比。 夹起食材送入口中,顿时散发出满嘴奇香。 再喝一口汤,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真正好吃的饭菜,在吃的过程中,是没有任何交流的。 大家都端起碗筷,埋头干饭,库库炫。 多说一句,就得少吃一口。 哪有工夫夸厨子? 哪有工夫和厨子畅谈人生理想? 不好吃的菜,才会尽量多说话。 吃到咸的就说好下饭;吃到酸的就说好开胃; 吃到辣的就说味道好丰富,吃到苦的就说好清火。 只尝一口再不动筷子,假装满足地夸“这就是家的味道”就完了。 很明显,便宜坊的食客们,属于前者。 全都沉浸在美味之中,不可自拔。 叶修见状抿嘴一笑。 全新的菜谱,都是他从上辈子的鲁菜中精选出来的。 作为传统的八大菜系之首,历史悠久。 总结了黄河中下游蒸、煮、烤、酿、煎、炒、熬……等技法,奠定了中式烹调的框架。 讲究原料质地优良,以盐提鲜,以汤壮鲜,调味讲求咸鲜纯正,突出本味的同时,还坚固中正养生。 再加上叶修秘制的鲜香粉,更是让所有人感受到了畅快淋漓的味觉盛宴。 虽然每一道菜,都是他们经常吃的菜式。 可仔细看却发现,这些菜都经过了些许的改良。 味道纯正、口感极佳,闻一下就让人终生难忘。 再搭配董如是的琴声秀色,简直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及吾啊! 现在他们都懂了,酒店门口悬挂的楹联的,绝不是店家自卖自夸,人家真有那样的本事。 “依我看,挹东海以为觞,酿长江而作醴这两句话,说得太谦虚了。” “我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了,却没发现一家酒楼的菜,比这里的好吃。” “嗯,能在便宜坊吃一顿饭,真的是一辈子没有遗憾了。” “要我说,便宜坊的味道,已经力压金陵群雄了。” 众人搜肠刮肚,已经没找到形容味道好吃的词汇,就开始了对比模式。 沈万山站在走廊,看向大厅,“贤婿,现在这一桌多少钱?” “十两银子。”叶修笑着回答,“今日开业,不收钱。诸位前辈能赏光,就是小店最大的荣耀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修再也不用担心没有回头客了。 “物超所值,十两银子不贵。”沈万山抿抿嘴,“把最大的雅间留着,我包年。”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沈万山,包年的话,一天最低是二十两银子,一年下来七千多两银子,你确定? “怎么?”沈万山笑着走下楼,“不欢迎我包年?” “开门做生意,没有赶食客的道理,我很欢迎沈叔叔包年。” 叶修一脸正色,“但如果沈叔叔是单纯的捧场,那我不接受;如果真心觉得店里的饭菜可口,我可以把忆江南雅间给你留着。” 王兴斋此时也出现在门口,上下打量叶修,越看这小子越觉得满意。 换成别人,早就乐乐呵呵地收老丈人的钱了,可他在万两巨款面前,依旧坚守原则。 “当然是饭菜可口了,请客应酬,在这里挺合适。” 沈万山拍拍叶修的肩膀,饶有兴致的调侃道,“之前的事情,是我眼拙了,你别太往心里去,闺女的腿,我早就治好了!” “我理解。”叶修点点头,“如果你想,会有很多方法。” “好了,不说这些。”沈万山从怀里掏出银票,笑着看向齐三泰,“三泰,收钱。忆江南,第一年我包了。” “沈员外,精神!” 齐三泰接过银票,走进柜台,开始记录入账。 不是所有人都是沈万山这样财大气粗。 所以,其他人询问的是,今晚还有没有席面。 “第一天,食材准备不足,诸位走后就打烊了。” 齐三泰急忙应和道,这是他和叶修共同的想法,效果达到了就好。 “那明天呢?”衍公和尚问道,这次他吃得也实在是太爽了。 “明天开始正常营业。大厅里面是三碟五碗,不算酒水五两银子。二楼三楼雅间,六碟十碗,不算酒水十两银子。” 齐三泰朗声说道,“店内接受提前三天预订,等步入正轨,还会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换成别人,也许觉得有些太扯淡了,全金陵城满打满算,青楼的酒宴价格也不过如此。 但吃过的食客们,却觉得这个价位合理公道,绝对物超所值。 眨眼之间,三天的席面,就已经预订一空。 就在这时,王兴斋也缓缓走下楼,叶无忌立刻起身,把椅子让给了王兴斋。 “幼安。”王兴斋言语中带着提醒,“任何一家酒楼,都会有菜品上的创新,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菜品上,你是怎么打算的?” “王老。”叶修躬身行礼,“接下来会有一个即兴的小节目,那就是晚辈日后的打算。” “还有节目表演?”王兴斋目露期待,“那老夫可要好好地瞧一瞧的,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开始。” 说完,叶修和赵翼德走上舞台。 董如是也早有准备,重新调试了一下琴弦。 为叶修二人弹奏了一首《渔樵问答》,作为表演的背景音乐。 叶修先喝口茶,清清嗓子润润喉,然后,和赵翼德表演了一段马志明老师的传统相声:报菜名! ------------ 第五十六章 假的,快告诉我这是假的 相声,起源于春秋。 最初的时候,被叫做俳优,是给统治者逗笑取乐的艺人。 汉代东方朔将其发扬光大,被尊称为相声界的祖师爷。 大乾王朝立国的时候,为了惩治贪腐,就让优伶穿上官服,扮作参军的模样。 让另外一名优伶讽刺戏弄,借此达到惩戒贪官污吏的目的。 后来优伶们,把双人对口戏传到了民间。 固定为两个角色,一个逗一个捧,取名为参军戏。 但参军戏不被三教九流认可,故而多出现在天桥下或茶馆里面。 起初,叶修把参军戏搬上舞台,还有很多人不看好,觉得低俗。 但这是经过改良后的参军戏,形式以说学逗唱为主。 节奏轻松愉快,还能博人一笑,这让所有人倍感意外,燃起浓浓兴趣。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熘三鲜……” “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汆丸子……” 上百个菜名一气呵成,节奏有松、有紧、有快、有慢、有起伏、有高朝。 整个段子既有趣味性、又有知识性,食客们纷纷叫好。 当表演结束,立刻引来热烈的掌声。 更多的人,觉得意犹未尽,也开始瞎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写段子很难的,诸位有兴致的话,可以关注牙行的信息,我们也会在酒楼外的公告牌展示。” 叶修笑着走下舞台,“王老,便宜坊每个月都会更新一次菜品,尽量不重复。另外,也会根据顾客需求点菜、加工,尽量满足食客们的要求。您老觉得如何?” “后生可畏。”王兴斋不住地点头,“不难看出来,前期工作准备得十分充足。刚刚的报菜名里,很多菜式老夫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以后,要在金陵城常驻一段时间喽。” 叶修谦虚道,“只要您老不嫌店面太小,随时欢迎您来。” “老夫久居苏州,就不包年了。但离开前……”王兴斋看看沈万山,而后看向叶修,“七天后巳时末,老夫要宴请一位金陵的挚友,尽量以清、淡、素为主,没问题吧?” “谢王老。”叶修大喜,“没问题,保证宾至如归。” “没必要谢我,要是这顿吃得老夫不满意,也不会请他到此。”王兴斋起身,拍拍叶修的肩膀,“能不能留住他,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话落,王兴斋等人走出酒楼,上了马车离开。 刘掌柜、肖掌柜从叶修身边走过,都是赞许不断。 衍公和尚对着叶修竖起大拇指,也带着一众文士们,相继走得干净。 董如是也起身,怀抱琵琶准备离开。 “董小姐。”叶修上前,“我让人驾马车送你。” “公子不必费心。”董如是微微欠身,“车夫和丫鬟,都在外面候着呢。” 叶修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像董如是这个级别的清倌,都有专用的马车和轿子,还有两名丫鬟伺候。 “若在平日,我就不这么俗套了。”叶修从袖口掏出一个红包,“但今天是小店开业,这个是喜钱,也算是一个好彩头。” 董如是点头,收下喜钱,“公子,我回去先安排下时间。酒楼开业前三天,我尽量都来此驻唱。” “太感谢董小姐了。”叶修心头狂喜,有董如是助阵,绝对是个开门红。 走到叶无忌身旁,董如是微微驻足。 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叶无忌,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离开。 叶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上下打量老爹,内心疑惑:难道老爹的桃花运来了? “儿子,我那桌的食材还在吧?”叶无忌心大无比,看着酒楼外,“我的同窗好友快到了。” “都留着呢。”叶修点点头,“人到了,就可以上菜。” 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外。 丫鬟见到董如是,立刻上前接过琵琶,扶着她上了马车,朝着秦淮河的方向驶去。 “小姐,明天就不用来了吧?”丫鬟呶着嘴,一脸不甘心,总觉得知名清倌来酒楼太掉身价了。 “把我明后两天的邀约全都推了。”董如是淡雅幽兰,看着她抄录的诗,“酒楼开业前三天,我都会来这里驻唱。” “小姐,那花和尚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丫鬟越想越觉得离谱,“现在外面就已经风言风语了,都是对你不利的言行。” “起初我也是不愿意的,但现在是我自愿的。至于身价……或许会比以前更丰厚……但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董如是看着叶无忌为她写的诗,再一次品读起来。 读着读着,竟然有些痴傻地呢喃起来:“这首诗,每一个字,都像是走进了我的心……如果有一天,我二人琴瑟和鸣,即便是我飞蛾扑火,也未尝不可……” 好家伙! 原来小姐是被人用诗词给打动了。 丫鬟不禁提醒道,“小姐,那叶公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瞎说什么呢?”董如是脸色一沉,秀眉紧蹙,“我说的是叶公子的父亲,我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 阿嚏! 雅间中,正在和友人把酒言欢的叶无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回事?”叶无忌一怔:难道我染上风寒了?不应该啊…… 楼下,叶修和齐三泰正在品茶。 正儿八经的莲心,是昨天徐有功他们喝剩下的,刚好泡一壶。 为此,叶修专门让伙计搞来的山泉水冲泡。 “贤侄,果然有经商天赋。” 抿了一口茶,齐三泰兴奋得不要不要的,“今天共计进账一万一千五十五两。起初你说免费我还有些心疼,万万没想到,咱们一天,就卖出去别人几年的营业额。” 激动之余,齐三泰的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不真实,还是觉得不真实。 总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全都化为梦幻泡影。 可手里沉甸甸的银票,又让他笃定这是真的。 “今天的收入,理论上讲不算卖出去的。”叶修微微一笑,“正儿八经的经营,还是要靠你的。我相信,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 第五十七章 叶无忌: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叶希人得知酒楼开门红,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心情大好下,提议喝一盅,叶修自然乐意奉陪。 赵悠悠炒了三个拿手的小菜,二人便对饮起来。 临近天黑,叶无忌也晃晃悠悠地回来。 酒楼开业,叶无忌也轻松了两天。 看到叶希人在家,瞬间酒醒了一半。 赵悠悠给叶无忌泡了一杯醒酒茶,他也坐在桌前。 看着叶希人的书籍全部封箱,叶无忌问道,“先生,这是要回京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后天返京。”叶希人顿了顿,“说实话,回去是狂风骤雨,不如这乌龙巷过得舒坦。” “每天都有先生督促课业。”叶无忌目露不舍,“突然要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说起来,你已经荒废两天了。” 叶希人表情严肃,“我听说,你给清倌董如是写了一首词,轰动金陵,日后找你的人会更多。但你一定要戒骄戒躁,中举前切不可胡来。想喝酒、想参加文会诗会,也要在中举之后。” “谨遵先生教导。”叶无忌满是感激,为叶希人倒了一杯酒。 “这次科考,和以往不同,你一定要严肃面对。”叶希人端起酒杯,“对你们监生而言,这是一次严峻的挑战。” “哦?这是为何?”叶无忌不解,“难道是秋闱出了什么问题?” “我今日去府衙点卯,正好看见了朝廷颁发的诏令,金陵的秀才待遇提升一级。” 叶希人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露出忧虑。 “待遇提升一级,那岂不是……”叶无忌瞪大眼,“那不是和举人相同?如果这样的话……秋闱的时候,秀才就不占优势了。” “没错。”叶希人叹了一口气,“正因为如此,孔冲远和王元晦也只能无奈地决定,今年金陵的秋闱考试,取消一切人情世故,不管是考生还是监生,一视同仁。” 人情世故,说的就是每年秋闱时,国子监和国家四座书院的录取率。 监生们的卷子,在上交之后,都会加盖印章,用以区分普通考生。 朝廷会要求固定的录取名额,确保监生的中榜率高于民间书院。 现在,取消了一切人情世故,等同于没有了固定录取名额,这对监生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所以,这一届的秋闱,是最公平的一届;但对监生而言却是最倒霉的。 高手在民间,废物在机关,这句话在哪都适用。 任何时候,最怕的都是透明化的公平竞争。 “祸不单行!日后要勤学苦读,拒绝一切邀请了。考不上解元,最起码也要中举。” 叶无忌倒了一杯酒,猛地灌下去,“先生,皇帝为何突然给金陵考生提升待遇?” “这个我倒是有些了解。皇帝给孔冲远一道皇令,那人的诗词、试卷,都要抄录一份,递交京城。”叶希人目光深邃意味深长,“但这个人是谁,我不能说,免得给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狗杂碎!”叶无忌接连咒骂,“没事儿瞎出什么风头?这下好了,搞得大家都没得玩。” “确实挺杂碎的。”叶希人意味深沉的笑了笑,“王元晦那里你放心,不会给你使绊子。现在的他,肠子都快悔青了,你也别觉得心里委屈了。他再晋一步官途也就到顶了,来找你退婚也是人之常情。” “先生,我委屈的不是他来家里退婚。”叶无忌也敞开心扉,“他要是光明正大地说出退婚二字,退婚帖我就给他了。可他当表子还想立牌坊,非要我把话说出来,就这我能不气?” “以后,该尊重还是要尊重一些。理论上讲,你们家的关系和人脉大多都在。”叶希人轻叹一声,“现在京城平静,无非就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罢了。内阁三老的权力太大了,隐隐已经盖过皇权,你父亲两朝元老,皆为皇帝家臣……也必然能过去这道坎儿。” “所以,爹啊,你就不用担心爷爷了……”叶修笑眯眯地给叶无忌倒了一杯酒,“秋闱前,你要努力用功了。我会画一张叶先生的画像,就挂在你的书房里督促你。” “妈耶,你这是要了为父的老命呀。” “幼安,你会画像?”叶希人奇怪地看着叶修。 “会一点儿。”叶修十分谦虚。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 见叶希人眼含期待,叶修重重地点点头,“画得不好,您老千万别怪罪。” ………… 次日清晨。 府衙发布了公告,金陵府的所有秀才,待遇提升一级。 紧跟着,就是此次秋闱,取消了监生保底名额。 消息一出,犹如一枚核弹,在金陵府炸响。 有人欢喜有人愁。 书院的监生们,一个个都成了苦瓜脸。 他们多数都是达官贵人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有学业拉胯。 要不是为了保底名额,谁没事儿天天来书院点卯? 民间的考生,则是皆大欢喜。 不仅给府衙送去了温暖,还制作了一把万民伞,请求徐有功进献给皇帝。 万民伞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制作,更不是谁都能送的。 整个金陵府的民间学子制作的万民伞,意义更加重大,徐有功自然要严肃应对。 想着想着,徐有功想到了即将离开金陵的叶希人。 这把伞,让叶希人带回去,最为合适。 叶希人来了府衙,了解了事情经过,欣然同意。 “叶大人,你再看看这个。” 徐有功随即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叶希人手中,满眼无奈,“老大人,这次是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都得罪了。现在,户部要钱,已经要到我这个金陵知府头上了。” 叶希人起初还不以为意,叶天祥得罪的人,还特么少吗? 可看清楚了文书的内容,叶希人懵逼了,瞬间爆了粗口:卧槽,他怎么敢的? 原来,叶天祥为了给皇帝筹集军费,先是让卫夫人搞了一次大型的募捐。 朝会上,卫夫人以诰命夫人的身份进谏皇帝,并把募捐所得全部献给皇帝。 皇帝一高兴,晋升卫夫人为洛阳郡珺(仅次于郡主),然后询问卫夫人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卫夫人开口就是王炸,请求皇帝在凯旋门广场,树立起一座丰碑,上面篆刻所有募捐人的身份信息…… ------------ 第五十八章 北伐代号,宣和犁庭 勒石记功。 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卫夫人提议这话就有问题,是捐给内帑,而非国库。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比皇帝有钱,但他们就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贪来的钱便宜了皇帝。 就在僵持的时候,燕王赵宣正、国舅爷王景兴等人纷纷出列,表示自己不光要捐钱,还要捐粮。 皇亲国戚都作出表率了,就问你们这群狗官捐不捐? 于是,从内阁三老到六部尚书、侍郎……全都捐钱了。 本着要死大家就一起死的原则,内阁下发了文书,各州府也要募集善款,支持皇帝北伐。 为此,还给这次北伐取了一个代号,叫做——宣和犁庭。 势必要捣毁建奴巢穴,绝其种类。 看完文书,叶希人是一脸蒙逼,“那你们金陵府打算捐多少?” “我捐个粑粑!” 徐有功气得直拍桌子,但还是无奈道,“我已经派人去了苏州府、杭州府、扬州府,先和他们通个气儿,他们捐多少,金陵府就捐多少,不搞特殊。” 叶希人放下手中奏疏,“你和我交个实底儿,卫夫人除了募捐,还干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儿?” “先提议所有矿业国有化,然后就把矿上交给内帑了。还有和盛源的内陆船队、海上船队,也和国舅爷联营了。” 徐有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感觉没必要,皇帝根本就没想过要杀老大人。不然皇帝吃饱撑的没事儿干了,和叶无忌做笔友,还特么重赏金陵府的秀才?” “不不不,你这格局小了。”叶希人摇摇头,然后关上门,“咱们大胆点儿想一想,卫夫人明知道皇帝不会杀叶天祥,为何还要做这一切?” “这……”徐有功愣住了,思量了好久,这才猛地瞪大眼,“自打皇帝登基至今,内帑和内阁始终分赃不均。从内阁到各地乡绅保长,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得到实惠了,唯有皇帝是个穷逼。所以……” “所以你会发现,皇帝已经对他们下刀子了。不在于这群人贪了多少,而是能给予内帑多少。”叶希人大胆地猜测道,“养肥了再杀是惯用套路……恐怕皇帝下一步就要集权了。” 嘶! 徐有功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惊不已。 但沉默了一会之后,他想得更加大胆,声音颤抖地问道,“叶大人,我去年进京复命,他们所说的两京制度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金陵府秀才待遇晋升,估摸着就是苗头。”叶希人双眼释放精光,“至于两京制度……那要看这次北伐的最终结果了。你还等什么?还不叫人做事?” “对呀,我他娘的还傻等什么?”徐有功推开门,对着外面吼了一嗓子,“让曹有德,王亮立刻滚来见我!” 不多时,通判曹有德、同知王亮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香汗淋漓。 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徐有功吼得那么大声。 徐有功深吸了一口气,“曹有德,你立刻安排有能力有魄力,不惧任何强权的人,继任凤阳县令。记住了,人选要那种敢去砍皇亲国戚的狠人。” 啊? 曹有德、王亮一脸蒙逼,开国皇帝的老家就在凤阳,赵家的祖坟也全都在凤阳。 那里简直就是皇亲的泛滥地,路边随便拉个人,都能和皇帝扯上关系。 没准一个孩童,也可能是皇帝的二舅爷。 也因此,凤阳县很乱,乌烟瘴气。 徐有功一直都把凤阳县散养,不闻不问。 现在说派个狠人过去,估摸着刀片子都得砍卷刃了。 “大人,这……”曹有德一脸蒙逼。 “把金陵府被你们排挤的,那些个刚正的武侯、小吏,也全都调去凤阳。”徐有功一立眉,言语阴厉,“本官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在凤阳县见血!让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都他娘的变成规规矩矩的顺民!” “大人,三年前凤阳县有县令被杀……咱们这次是不是柔和一点儿?”王亮小心地问道。 “都给本官记住了。”徐有功身体站得笔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打黑除恶需要证据,但是平叛只要——坐标。 ” “大人,属下这就去办。”曹有德深吸了一口气后离开。 “王亮。”徐有功严肃地看着王亮,“修葺皇室祖陵,需要多少钱?” “这……”王亮额头上冷汗横流,“差,差,差不多要三五万两吧……不是不是,一二万两也凑合。” “本官给你三万两银子。”徐有功眯起眼,锋芒毕露,“有多少会落在实处?” 扑通! 王亮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大大人……这些年在修葺祖陵上虽有支出,可下官就只拿了一点点,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啊。” 徐有功冷哼,“以前的本官不追究,只问你这次,有多少会落在实处。” 深吸了一口气,王亮声音颤抖道,“为确保质量,下官会把所有责任落实到个人。所使用的砖瓦,也要求刻上监造官和烧窑匠的名字,保证有八成以上的银子,用在实处。” “好,就八成!”徐有功狠狠一拍桌子,“如果你说到做到,本官另有重赏,下去吧。” “大人,下官告退。”王亮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狼狈地离开。 “五成用在实处,已经算是个清官了。”叶希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官场,就不是老夫年少时所想的极乐净土。现在,我有些羡慕叶天祥了,他才是那个看透一切的局内人啊。” “你说,如果换成老大人坐我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对待凤阳县?”徐有功突然问道。 “他?”叶希人沉思许久,这才笃定地开口,“估摸着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大乾第一富裕县;要么……就是平叛。我本人更倾向于平叛,因为代表皇后脸面的王家,早就做出了表率。” “不管朝廷最后到底用不用两京制度,凤阳县也早该好好地管管的。”徐有功喝了一口茶,毅然下定决心,“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也敢在县内欺男霸女,开赌场、放高利贷……坏事做尽,不砍几个,他们真以为我徐有功是软柿子!” ------------ 第五十九章 只帮忙,不图钱 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满朝清叶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叶天祥的政敌们,又给他增加了诸多罪状。 有人写了一篇檄文,还狠狠地讽刺了叶天祥一把。 御史们也早就烦了,看见叶天祥就火大。 老东西每天在都察院,除了打太极,就是研究食谱。 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没有丝毫悔改之心。 为此,督查御史们联名上疏朝廷,叶天祥罪大恶极,请求皇帝严惩。 可叶天祥对此,依旧笑面应对:老夫已经不是户部侍郎了,你们一群四品御史,和我一个庶民较劲儿……不觉得这是在丢人现眼吗? 一句话,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可奇怪的是,不管上演什么样的车轮战,始终没人提让皇帝弄死叶天祥这茬儿,只要求严惩。 皇帝对此不温不火,不疾不徐,不管官员们怎么闹,他都一句话:一切等叶希人回来,三司会审后再行定夺。 眼看着,一拳拳都好像砸在了棉花上,这群京官老爷们,也逐渐麻木了。 最终,有人请内阁催促叶希人,尽快回京。 内阁三老对此不屑一顾,叶希人回来不回来都一个吊样儿。 你们他妈的也不去打听打听,叶希人现在住在谁家? 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中旬的时候,内阁连续发出八道公文,催促叶希人尽快回京。 金陵,码头。 一箱箱的书籍,被运送上船。 金陵府衙大小关系二十余人,在徐有功的带领下,为叶希人送行。 老甲长更是让人准备了两箱金陵特产,让叶希人带回京城。 叶修仔细地检查,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下船。 取出来一个牛皮囊,递到叶希人的手里,“先生,这个您收下,每次做菜的时候,稍微放一点儿。” 叶希人点点头,收下皮囊。 “不行不行。” 叶修发现随行的只有四名衙役,这是万万不行的。 立刻把赵翼德也送上船,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路上照顾好叶希人,一定把人安全护送到京城。 叶希人本意是拒绝的,可拗不过叶修,只能勉强答应。 “无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叶希人接着嘱咐道,“今年不比往年,你一定要加倍努力,老夫在京城等你。” “嗯。”叶无忌重重地点点头,“先生放心,我们京城见。” “好了,都回去吧。”叶希人上船,和众人摆手。 眼看着,船越行越远,叶无忌眼睛开始泛红。 别过头悄悄地擦擦眼角,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爹,你难过了?”叶修调侃道。 “我就是被风迷了眼。”叶无忌倔强道,“嗯,我也相中那条船了。” “等你中举,想买啥就买啥!” “这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无忌父子和李为善回了酒楼。 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 连续三天,董如是都来酒楼驻唱,没有一天延误。 外面也有很多风言风语,都是对董如是不利的言辞。 就连花船的老板,也急得不行,培养一个花魁至少要十年时间。 他把一切资源都用在为董如是造势上,如果董如是再去酒楼驻唱,真就亏大发了。 可当叶无忌那首清平辞横空出世,在沈万山等人的推波助澜下,风向却变了。 借着舆论风波,董如是也推出了个人最新单曲:《雨霖铃,寒蝉凄切》。 也正因为这两首诗词,让董如是的身价暴涨,一跃成为金陵第一。 花船老板整个人都麻了,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索性也就不管了,你爱去哪去哪吧,别影响花船的生意就行。 让他安慰的是,还好董如是只在酒楼逗留三天。 三天也是酒楼开业的关键期,叶修敢感激真心感激董如是。 二人来到水龙吟,叶修泡了一壶茶,“董小姐,坐。” “公子,我最近可能不会来便宜坊了。”董如是顿了顿,“但只要花船上无事,我会抽出时间过来。” 经过几天的了解,叶修发现董如是骨子里是个开朗的女人。 从来没摆过一次秦淮名人的架子。 甚至是,和店里的伙计们,也聊得很投缘。 唯一让董如是难过的,就只有叶无忌了。 因为叶无忌每天都要去金陵书院,来酒楼的次数就很少。 两个人相见,往往都是走马观花。 “三天足够了。”叶修从袖口掏出一张信纸,“这是我爹新写的一首词,董小姐留个纪念。” 董如是微微一怔后,嘴角微微扬起,立刻懂了叶修的意思。 “谢公子。”董如是微微欠身,便离开了酒楼。 齐三泰也凑了过来。 抱着账本,嘿嘿的傻笑。 现在账面上的钱,完全超出了预计。 收入高,食材开销自然就高。 鲜香粉只是辅助,最重要的还是食材的新鲜度。 齐三泰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去掉一切成本,净盈利大概是六成。 也就是说,卖出去一百两银子,可以净赚六十两。 叶修闻言,忍不住得意起来。 算上白糖、烈酒……这小日子不就红火起来了? 剩下的就是等着开海禁了,那笔钱不可估量。 开业第三天,也是做总结的日子。 打烊前,众人全都聚在一起。 大家各抒己见,发现酒楼的不足之处,全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酒楼外,董如是上了马车。 “小姐,叶公子人还怪好的。”丫鬟立刻凑上前,“刚刚给了一千两的银票。” 银票展示出来,上面和盛源的印章,十分惹人喜爱。 董如是过来帮忙,不图钱财。 她每个月只在花船上弹琴,轻轻松松钱就到手。 但她也有日常开销,像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各样乐器…… 还有车夫、丫鬟以及他们三餐住宿,都是要花钱的。 每个月,董如是不仅要向教坊司交税,还要孝敬教坊司的官员。 杂七杂八的加一起,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钱交到教坊司,也相对自由,再也没有小吏过来骚扰,催收各种杂税了。 叶修给的钱不多不少,刚好合适。 让董如是最满意的是,这个钱给了丫鬟。 如果是直接给她,那就显得有些羞辱人了。 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父亲是人中龙凤,当儿子也绝非池中之物。 就是……就是不知道无忌先生是什么态度…… 心念至此,董如是内心忐忑地打开了信纸。 ------------ 第六十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深吸了一口气。 董如是展开信纸,这是一首《醉花阴》轻轻诵读出声: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读着读着,董如是泪如雨下。 小心地吹去落在纸上的眼泪,生怕上面的字迹花掉。 这下可把丫鬟给吓坏了,掏出手绢帮她擦拭眼泪,“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本以为,无忌先生不屑于我这种烟花女子走得太近。” 董如是哽咽抽泣,“是我错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懂的我就是他呀……” 阿嚏! 临近傍晚,叶无忌摆正了叶希人的画像,正对着他的书桌。 可刚摆好,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扭头看看正在读书的李为善,“为善,这天气怪怪的,你要注意,别感冒了。” “是,伯伯。”李为善点头应和道。 在厢房。 老甲长笑眼迷离地和叶修盘账。 “幼安,月底前,酒坊共计产出两千斤。购买烧刀子、闷倒驴,再去掉其余成本,还剩下七千二百一十五两六钱。” 酒坊的账交完,银票递给了叶修。 随后,老甲长又拿出另外一本账目,“这是卫掌柜让人送来的。” “月底前,共计生产了三十五斤白糖。去掉购买红糖和人工成本,剩下三百六十四两八钱。” 叶修把银票交给了赵悠悠,赵悠悠瞪大眼,整个人都麻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小心地收好,只等老甲长走后,再放进钱箱里。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后面会越来越多。”叶修顿了顿,“孙伯,乌龙巷如果还有空出来的宅子,您一定要留下来,我这还有其他的生意。” “暂时是没有了。”老甲长不是急功近利之人,细心劝说道,“幼安,做生意不能着急,咱们先把酒坊、酒楼经营好,等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再研究其他的买卖。乌龙巷就在这也飞不了。” “行,都听孙伯伯的,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叶修顿了顿,“孙伯,红利分了吗?” “没分,我想着年底的时候一起分。”老甲长顿了顿,“一群糙汉子,和一群没见过大世面的妇女,突然看见这么多钱,难免会生出事端。那几个大手大脚的,也会挥霍一空,还不如帮他们暂时保管。” “还是孙伯想得周到。”叶修笑了笑,“都和他们说了?” “嗯。”老甲长点点头,“都说过了,大家也全都同意。” “那就好。” 老甲长离开,赵悠悠取出来钱箱。 打开油纸包,小心地把银票包在里面,防止受潮。 还在钱箱里放了几颗樟脑丸,避免生虫。 “幼安哥哥,照这么发展下去,你早晚成为新的金陵首富。”赵悠悠对此信心十足。 “我要是金陵首富,你就是金陵第一富婆。”叶修调侃着,“到时候,咱们打造一艘四层的大船,啥也不干,就游山玩水。” “那可不行。阿娘说,女人要持家有道,眼里只有吃喝玩乐,那是不遵循妇道。”赵悠悠努努嘴,“幼安哥哥,天黑了,我先回去了。” “嗯。”叶修把赵悠悠送到家,这才回到小院。 躺在床上,也默默地盘算着,是不是搞些香水、香皂耍耍。 次日,吃过早饭。 叶修去了酒楼,叶无忌坐着肩舆,去了金陵书院。 月考正式结束,王元晦、刘汉卿召集所有监生,进行总结。 大概就是大家考得都不错,后面继续努力,争取在秋闱的时候拿到名次。 然后重点批评了霍弃疾,他的试卷引来部分监生的嘲笑。 就在霍弃疾以为自己要凉的时候,王元晦给了他一封举荐信,让他立刻进京,去投奔叶希人。 霍弃疾兴奋不已,一再询问自己的学籍问题。 王元晦表示,到了京城,叶希人自会给他安置一切。 叶希人之所以没带他一起走,主要是先看看朝堂风向和都察院的风气。 他需要一个在武力上镇住场子的司务郎,这个霍弃疾正好是最佳人选。 别看司务郎就是个从八品的芝麻官,可他相当于左都御史的私人秘书和后勤总管。 除了管理都察院的装备、物资、经费、伙食等后勤外,还监管催督、稽缓、勾销。 其中,催督就是催促监督各部门认真完成各项任务。 这是最费力不讨好的活儿,经常发生口角。 霍弃疾这个人,能动手尽量不吵吵,深得叶希人的喜欢,这也算是霍弃疾的一个机缘。 学术总结刚要结束,谢大绅和孔冲远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怀抱琵琶的董如是。 一下子,书院就炸开了锅。 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董如是为啥来书院。 “乐器老师家中有事,请了一个月的假。” “为此,书院专门请来董姑娘,暂代你们的乐器老师。董姑娘在古琴方面造诣堪称金陵第一人,望诸位虚心请教学习。” 谢大绅环视众人,“因为时间关系,乐器课程时间有所调整,会安排在午后。诸位,都没意见吧?” 没意见,肯定没意见,狗才有意见。 谁有意见,你就看我们弄不弄他就完了。 刹那间,整个书院都沸腾了。 叶无忌抬头,发现董如是正在对他微笑,眼神似乎有些拉丝。 “……”叶无忌使劲儿挠挠头,就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董如是走到古琴前,调弦试音。 直接给大家露了一手,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琴曲中,带着无尽的欢喜,似乎像是遇到了某个最重要的知音红颜。 莫名地,叶无忌想到了他在酒楼写的那首诗。 坏了! 叶无忌全身一激灵,这女人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完全不知道,这是好大儿给他挖的坑。 也绝对低估了那首清平辞的杀伤力。 想到这,叶无忌哪还有心情学习古琴,低下头一言不发。 见到他的窘状,董如是弹琴的节奏更加欢畅了。 一曲演奏完毕,董如是看向叶无忌,“无忌先生,可否和小女子共同抚琴一曲?” “……”叶无忌听闻,整个人都麻了。 ------------ 第六十一章 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弦绕松风舒耳闻。 逍遥赋,一曲送知音。 琴,四艺之首,乃君子器。 学府书院硬性规定科目,读书人必须学会。 古人推崇雅乐,不以繁声热闹为趣,以平淡清幽为主。 正所谓君子以琴养德,可禁于邪,可正人心。 会弹奏古琴的,会自然地打上“谦逊公子”的标签。 叶无忌无奈地起身,坐在桌案旁。 当手按在琴弦上的一刹那,眼神里多出来一种专注和沉稳。 轻抚琴弦,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又如山风般悠扬。 董如是优雅地起身,眼含期待地拿起玉箫,轻轻吹奏。 箫声悠扬,与琴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天籁之音,让在场的所有监生为之陶醉。 二人第一次配合,就行云流水。 整个书院,都弥漫着诗情画意。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音乐在流淌。 一曲作罢,所有人都露出意犹未尽之色。 董如是眼神迷离,表情痴痴道:琴如人,音如心,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无忌先生的心意…… 监生们的目光也全都落在叶无忌身上:卧槽,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子,这抚琴的功夫,就比董如是差那么一丢丢。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叶无忌摆烂,也只对他爹一个人摆烂。 闲暇之余,君子六艺可是从来没落下过。 他花天酒地的时候,从来不在金陵,而是去消费更高、质量更好的扬州。 扬州,是大乾王朝公认的花魁聚集地。 光有钱还不行,君子四艺都玩不转,就更别想着玩花魁了。 他,也看出来了,董如是对他有意思。 如此情投意合的清倌,要是纳入家中,也是妙趣。 可是…… 叶无忌有些纠结,就是不知道,好大儿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 时间转瞬即逝。 王兴斋来了便宜坊。 在他身边,跟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老者。 叶修亲自引着他们来到三楼的雅间:沁园春。 老者进入雅间,详细打量,里面布置十分考究。 除了书香气外,花草绿植的布置,更像是满园春色。 对这样的雅间,老者十分满意。 路上,王兴斋就和他说过叶修的信息。 在灵谷寺参禅的时候,老者也听衍公经常提到叶修、叶无忌这两个名字。 “幼安,上楼的时候,我观察,你这里的雅间是以词牌为名。” 老者大胆猜测道,“想必你这里每个雅间的布置风格,都不一样吧?” “先生猜对了。”叶修微微躬身,“装修都是对样词牌名的特色,进行布置的。” “很多酒楼,都打着文学的幌子,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老者眼里露出欣慰之色,“如果酒楼的东家,人人都如你这般,何愁我大乾文坛不兴?” “幼安。”见叶修也不询问来人是谁,王兴斋更新心生欢喜,“先上菜,而后再为你引荐。” “都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先生稍候。”叶修泡了一壶茶,下楼去了厨房。 很快,六道冷碟被摆上餐桌。 和之前不同,这次使用的都是精致的小青花瓷碟。 每个菜两份,按照先后顺序,摆放在二人面前。 另外,还准备了净口用的茶具。 老者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上菜方式。 “这倒是让我很意外。”王兴斋看得颇为惊奇:“这小子,想得还挺周到的。” 再一看六道吊角,分别是:油淋鸡翅、水晶肴肉;栗子菜心、海蜇炝黄瓜、老醋菠菜花生,以及腐乳醉虾。 不仅是摆盘精致,端上来之后,清凉中带着菜肴自身的香气。 尤其是浓浓的醋味,更让人觉得食欲大开。 品尝一口之后,老者缓缓闭上眼,满是享受。 口味咸鲜,五香浓郁,却又不失食材固有的本味。 而且每个冷碟里面的食材,至多两口,虽然少,却恰到好处。 冷菜,吃得差不多了,雅间的门打开。 伙计们端着热腾腾的菜走了进来。 叶修也紧随其后,给二人介绍:“第一道菜,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鲤鱼焙面,王兴斋二人眼里闪烁一丝惊讶。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酒楼里,竟然藏着这么顶的厨艺。 酸香红润的酱汁浇在鱼块上,一旁还盖着一层细如发丝的东西。 光看一看闻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开,老者忍不住问道,“幼安,这有什么说法?上面细细的是面?” 叶修笑着开口,“这是炸过的龙须面,蘸着酸甜的酱汁吃。” 话音刚落,老者就迫不及待地夹起龙须面,沾了沾酱汁,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下一秒,他的脸上就闪烁惊艳之色,万万没想到面的味道会这么好。 用水清清口,夹起来只够吃一口的鱼块,更是满面惊讶。 和老醋菠菜不同,鲤鱼焙面的酱汁,酸、甜、咸三者兼备,入口后又是另外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王兴斋盘子里的食物,也吃得干净,伙计又端上来第二道菜。 这…… 王兴斋和老者面面相觑,总感觉第二道菜拉低了这桌席面的整体逼格。 但胜在,这是用精致的青瓷小碗盛装,撇开食材不谈,摆盘看上去挺贵的样子。 叶修笑着介绍道,“这第二道菜,是著名的咸菜滚豆腐。” 王兴斋愣了一下,满面疑惑,“这不就是水疙瘩炖豆腐吗?何来著名一说?” “往往越是普通的食材,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最顶级的。” 叶修一本正经地给二人解释,“这是我五年前去京城,偶然在一个庄户家里吃过的一道菜。当时还流传着一句话,吃了咸菜滚豆腐,公侯老子不及吾……所以,这道菜吃的不仅是食材,更多的是民生。” “好,说得好啊!”老者正了正衣襟,也严肃应对,“民以食为天,高高在上的贵族,终日吃喝玩乐,早就忘了百姓疾苦,这道菜上得好,警醒世人啊!” 此时此刻,王兴斋和老者这才正视面前的咸菜滚豆腐。 汤汁清澈透明,两根咸菜、两小块儿豆腐,上面还飘着三两粒枸杞,外表其貌不扬,仔细闻却有难以拒绝的鲜香味道。 用勺子盛了汤,含在嘴里,绵柔细腻,味道绝顶。 二人相互对望,惊讶之余,也全都吃得干净。 叶修自信一笑,让伙计们上来第三道菜:镶银芽儿! 有了前车之鉴,王兴斋和老者立刻严肃应对,“炒豆芽最考验的就是火候,你这道菜,一定还有不一样的说法吧?” ------------ 第六十二章 江南诗盟,贺季真 酒楼里的新花样儿太多。 王兴斋和老者,不得不严肃应对。 就看叶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首先精选生得挺拔又肥壮的豆芽菜做原料,去掉豆芽的头和根。 用银针挑空,在里面放入了金华火腿丝,掏空和填肉的时候既不能捅破豆芽壁,又要填得均匀充实,保持外观的完整。 炒的时候先挂上蛋糊用热油炸,最后撒上青苗出锅……看着朴素,吃起来可另有玄机。” 叶修说得神乎其神,立刻引来王兴斋二人的好奇心,品尝之后,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 随即,叶修让伙计们陆续上菜: “这第四道菜,叫做乾隆绵羊……” “这第五道菜,叫做侍郎豆腐,我爷爷发明的……” “……” “最后一道菜,也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名为——开水白菜!” 半个时辰后,就餐结束。 伙计地上热乎乎的餐巾,二人擦擦嘴角,擦擦手和脸。 下意识地,摸摸了自己的肚子,啧啧称奇。 看向叶修的时候,全都露出诧异之色:菜码虽然少,但正好够吃,量控制得刚刚好。 他们二人也明白,除非是特殊客人,不然也不会如此严谨,每家酒楼都有固定的席面和特色。 走向茶台,叶修淡然陶炉,烧了一壶水,为二人泡了茶。 “幼安,这位是兰亭书社的社长贺季真先生,他也是咱们江南书盟的盟主。” 王兴斋笑着介绍道,“我们两个好久未见,正巧他也来了金陵,就来你这里聚一聚。” 叶修急忙站起身,对贺季真行了师生礼,“幼安见过贺先生,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文坛不倾,您老功不可没。” “都是虚名罢了。”贺季真摆摆手,“你父亲也不错,后起之秀,江南的佼佼者。如果他专心诗词一道,必然成为江南才子之首。” “没办法,家道没落,全靠我爹一个人苦撑着。”叶修眼里透着无奈,“只期待他能高中,重新恢复往日荣光呢。” “人,总有大起大落的时候。”贺季真笑着安慰,“菜品不错,老夫来都来了,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研墨吧。” “谢贺先生!”叶修一脸兴奋,起身研墨。 贺季真起身,走到墙壁边,开始挥毫泼墨: “江南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侯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术珍馐味,四面阑干彩画檐。” 叶修看得瞪大眼,不得不佩服这位诗坛盟主的厉害。 他就是个抄袭背诵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记忆里也找不到适合酒楼的诗词。 可人家贺季真出口成章,眨眼之间就写下一首词,叶修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什么他是诗盟盟主,别人不是? 还不是因为人家出口成章,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公侯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好词、好词啊!”叶修接连称赞,“寥寥数字,就已经描绘出酒楼的精髓,贺先生大才!” 随后,三人足足聊了有半个时辰。 不管贺季真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叶修都会给出不同的见解。 哪怕是问题五花八门,叶修都能从容应对。 最后,贺季真也向他抛出橄榄枝。 江南诗盟在扬州,有一座兰亭苑,除了举办诗会,其余的时候都是闲置状态。 贺季真想邀请叶修合作经营。 叶修欣然同意,但前提是便宜坊步入正轨之后,他自会去扬州,登门拜访。 贺季真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如果叶修秒答应,他就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叶修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了。 送二人离开,叶修正要转身进入酒楼,却猛地停住脚步。 他发现门口的马车停得乱七八糟的,有的没有兜袋的马,马粪拉得满地都是。 严重影响了酒楼的良好风气和精神面貌。 “齐叔叔,找工人把后面的院子收拾一下,按照马车的尺寸,用石灰划线,以后来客人了,马车全都停在车位里。” “每一排的车位,都放上马槽,方便车夫喂马饮马。再定制一些兜袋,那些没有兜袋的马车,店里免费提供。拉的、尿的哪哪都是,太恶心了,味儿也太冲了。” “如果有不听话的继续胡乱停车,不管他是谁,直接拉进酒楼黑名单,永不接待。” 齐三泰听闻,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修,这小子脑子的东西太多了。 哪怕是经营酒楼多年,有过爆款经验的齐三泰,也没想到这一茬。 虽然需要雇佣两个人每天清理停车场,但绝对是物超所值。 有一个舒适的用餐环境,来酒楼消费的人才会更多。 立刻派人请来老甲长,说了叶修的诉求。 老甲长又给出来更好的建议,地面铺上石板,用不渗水的糯米浆勾缝,这样也方便清洗,确保整个停车场,没有任何尿骚的味道。 忙活了一中午,叶修也累了,和齐三泰又交代几句就回家了。 ………… 立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 为了避免公公、夫婿中暑,赵悠悠正在家里熬绿豆凉茶。 一个二十岁左右,头戴纶巾的长安男子,鬼鬼祟祟地盯着小院。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悠悠攥紧了烧火棍,一脸警惕,“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这位小姑娘,小生贺道玄,来此拜师。”贺道玄正了正衣襟,对着赵悠悠拱手行礼。 “拜师?” 赵悠悠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放任他进门,“阿公去了书院,夫君还没回来,你傍晚之后再来吧。” “书院的是师祖,我要拜的是师父……等等,夫君?”贺道玄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赵悠悠,猛然跪地,“师娘在上,受学生一拜!” 妈呀! 这一跪,吓得赵悠悠手中的烧火棍都掉在地上。 尖叫一声之后,就要喊人。 乌龙巷的支援速度是整个金陵城最快的,任何贼人都很难逃出乌龙巷。 也不知道徐有功是怎么想的, 抗倭边军中,九成的退役老兵和军属,都被安置在了乌龙巷。 毫不夸张地说,乌龙巷住满居民的时候,老甲长一声令下,随随便便能拉起一支五百人的正规军。 不用任何上岗培训,不用任何磨合,发给他们刀枪剑戟,他们就能上阵杀敌。 为此,乌龙巷也是金陵城公认的,最安全的一块儿净土。 恰好此时,叶修回来,赵悠悠带着哭腔,“幼安哥哥,你总算回来了,这人鬼头鬼脑的,在咱家转悠好几圈了,说什么要拜师……” ------------ 第六十三章 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拜师? 拜谁为师? 叶修笑着看向贺道玄,从穿着打扮来看,是个书生,“这位小哥,你来我家有何贵干?” 贺道玄上下打量叶修,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对着他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卧槽! 叶修懵逼了,一脸费解,“咱俩,认识吗?” “师父,您自然不认识徒儿,但您的大名徒儿如雷贯耳。” 贺道玄目光坚定,“自从拜读了师父的《金陵便宜坊赠衍公法师》之后,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您的徒弟,任凭恩师驱使。” “不是……”叶修眉头紧锁,满是纠结,“你在哪看到我写的词了?” “衍公法师邀请我伯伯参禅,恰好我也去了。” 贺道玄解释道,“也就是那时候,我看见了那首词。我伯伯对你也是赞赏有加,夸你是博学之人,让我日后多向你请教请教。请教,不就是暗示我要找你拜师吗?” “等等……你姓贺?”叶修心里一惊,“你伯伯是谁?” 贺道玄也不隐瞒,“我伯伯是兰亭诗社的社长,贺季真啊。” “……”叶修整个人都麻了,这尼玛也太巧了吧? “我刚和你伯伯喝完茶,他没提及此事,你请回吧。” 叶修立刻下了逐客令,让他收贺季真的侄子做徒弟,他也得敢算啊。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他除了靠记忆背诵,什么都不会。 “师父,你不想收我为徒?”贺道玄堵在门口,“你要不收我为徒,我跪在这里不走了!” “和我耍赖皮?太天真了!”叶修大笑不已,“那你就跪着吧。” 说罢,拉着赵悠悠的手,就回了小院。 贺道玄不管那么多,跪在门口,就是不起来。 叶修眼不见心不烦,在树荫下躺在摇椅上纳凉。 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叶修拿起蒲扇,虎虎虎地扇风。 不着边际地看看门外,贺道玄还在那跪着。 这时,赵悠悠端了一碗凉拌面过来。 叶修也提起来精神,这鬼天气,吃上一口凉拌面,简直就是神仙享受。 “幼安哥哥,那人还在外面跪着呢。”赵悠悠隐隐有些担心,“他不会晒中暑吧?” “应该不会吧……”叶修时不时地看看贺道玄,真怕他一下就嘎了。 “幼安哥哥,听你的意思,他叔叔背景很强大,为何不收下他?” 叶修叹了一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倒无所谓。主要你做师娘的有钱、责任心还强,这不是亏本的买卖吗?今天收一个,明天收一个,咱们家不变成孤独园了?” “嗯,挣钱不易。”赵悠悠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吃咱们家的,喝咱们家的,住咱们家的,确实是亏得慌。” 叶修虽然不想收徒,但也怕他真的中暑,对贺季真没法交代。 吃完凉面,端了一碗绿豆汤,来到门口,“想喝吗?” “想!” 贺道玄乃世家子弟,哪受过这样的苦? 早就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了,伸手就要接过绿豆汤。 谁承想,叶修却突然避开,“喝完就走?” “啊?”贺道玄闻言,脸上突然多了坚毅之色,“就是死,我要死在拜师的路上。” “不是,你看看我,我还是个孩子呀!”叶修蹲下身体,耐着性子劝说,“你出自书香门第,伯伯又是江南诗盟的盟主,何必为难我一个孩子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嘴里说着因材施教,可实际上是说一套做一套,眼睛里只有好学生;明明错的,他们却假装看不见。可每次和他们辩论,我都输得体无完肤。”贺道玄执拗地昂起头,“我做梦都想驳斥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有教无类,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差的学生,只有最差的老师。混得最好的,心怀师恩的,永远是那个最差的。”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叶修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你那首词,我就突然悟了,认为你就是我的师傅,一定能教好我。” 叶修叹了一口气,“你这有点儿草率了……”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说的不就是,成长路上谁都会遇到各种困难和挑战。可只要拥有坚定的勇气和信念,就能跨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最终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吗?”贺道玄凑近叶修,声音真切诚恳,“学生就是个迷茫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在何处。唯有跟着老师,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道。还望恩师收下徒儿,我愿终身侍奉,为您养老送终……” 说完,就主动行了拜师礼。 然后把拜师帖取了出来,高举空中。 一下子,叶修人麻了:这尼玛就是个狗皮膏药,想甩都甩不掉了。 无奈地,把绿豆汤递给贺道玄,“你先起来。” 贺道玄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就感觉自己焕然新生。 兴奋地看着叶修,“师父,你决定收下我了?” “没。”叶修调侃道,“就是单纯的觉得,你的马屁拍得我很舒服。” 听叶修的话有些软了,贺道玄索性直接耍赖皮了,“那我接着跪?” “你父母、伯伯什么意思?”叶修问。 “因为我在家里实在是太优秀了,所以凡事都是我自己做主。” 贺道玄眼睛一亮,感觉有门儿,“我伯伯就更不管我了,巴不得我少去质疑他。” “进来吧。” 叶修让贺道玄进院,给他也成了一碗凉拌面。 打开拜师帖,叶修很奇怪,“你还是童生?” “因为我伯伯的缘故,我不用考试就有保送名额。” “那你不打算参加乡试吗?” “这……”贺道玄神情一怔,“一群书呆子,只会钻研八股,水平太差了。所以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参加科考,免得他们拉低我的水平。” 叶修瞬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真像他说的,整个贺家他最牛逼,早就倾泻大量资源,让他参加秋闱了,何必只留一个童生的头衔? “那个啥……”叶修眯起眼,意味深长,“凉拌面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了。师娘这手艺,绝了。” “那你以凉拌面为题,作一首诗词如何?”叶修试探着问道。 “这……”贺道玄使劲儿地挠挠头,心虚地看着叶修,“不作诗行不行?” ------------ 第六十四章 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不行。” 叶修果断摇头,“作不出来一首像样儿的诗词,我就不收你为徒。” “那行吧。” 贺道玄放下碗筷,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下,终于说出来一首诗,“你家凉面鲜,看后已垂涎,执筷尝一碗,百味留舌尖。” 卧槽! 打油诗? 叶修瞬间在心里爆了粗口,强自稳定情绪,“你确定你是贺家最优秀的那个崽?” “必须的呀。”贺道玄不假思索,“家里人都这么说的,我不优秀,他们也不能散养我不是?我始终相信,只有您这样的老师,才能教出来各个领域内,最强的徒弟。” “冒昧地问一下,你对什么有兴趣?”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贺道玄。 “我?”贺道玄默默地盘算了一下,“我们家书香门第,我不缺书香气;我们家是扬州大家族,我也不缺钱……对了,我喜欢数钱,尤其是自己挣来钱的,恨不得搂在被窝里,生怕它跑了。” “这个不算,你换一个。”叶修果断否定了。 “那……”贺道玄经过长时间的思索,突然眼睛一亮,“老师,我喜欢海图。第一次和家里出现矛盾,就是因为海图。” 叶修听闻,也突然来了兴致,“展开说说。” 中原战乱不断,曾经经历过一段五胡乱华的悲惨历史。 很多珍贵的古籍,还有天文地理等宝贵资料丢失。 贺家在战乱中,有幸保存下来很多关于天文地理以及游记的相关著作。 这些古籍,最初被贺家视为传家宝。 可到了大乾王朝这会儿,搞出来一个八股文,所有人都开始研究八股,也就没人去理会所谓的传家宝了。 贺道玄不同,天生就对天文地理知识感兴趣。 别人看不懂的地图、海图,他看一眼就能记住,看一眼就知道记录的是什么地形地貌。 宣和元年的时候,大乾王朝给各州府下发了免费的《大乾疆域图》。 贺道玄一眼就看出来,这地图画得不对,里面有很多处错误。 尤其是岭南道以南的海域,很明显上面的岛屿、航道等信息全都标错了。 和家里的长辈说,可长辈们全都不搭理他。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有了逆反心理,始终坚信,现在的教育早就不是孔圣人那会儿说的有教无类了。 也就是这时候开始,他一直想找一位,可以按照学生自身优缺点,去育人的老师。 在灵谷寺,看到叶修送给衍公的词,贺道玄瞬间醍醐灌顶,就觉得叶修就是他心中那位有教无类的圣人。 听贺道玄讲完,叶修立刻就想到了海禁。 他的货船是准备下南洋的,如果海图错了,损失不可估量。 “道玄,你立刻去买一份《大乾疆域图》。” 叶修话落,贺道玄瞬间眼睛一亮,“是,老师。” 不多时,疆域地图就买了回来。 叶修摊开地图,详细打量,和上辈子的地形几乎一致。 伸手指了指南部海域,“都哪些地方是错的?” “老师,按照我的记忆,崖州根本不是地图上记录的这么小,是很大很大的一个岛屿,还有数千原著居民。” “这里、这里……明明有补给的岛屿,上面是有淡水的,可地图上却没有记录。” “还有这里,按照前朝《徐宏祖游记》、《徐宏祖南洋杂记》的记载,这些地方都是海礁,根本不是有淡水的补给岛屿。” “另外,疆域图和海域图画在一起,这他妈不是瞎胡闹吗?朝廷里面,难道养的全都是饭桶?” 叶修皱眉,神色复杂地看着贺道玄,“你的意思是,朝廷的藏书有问题?” “这个我多少了解一切。”贺道玄顿了顿,“因为很多书籍,在保管的过程中,都会因为某些问题损毁。每隔几年,国子监就会派人进行抄录临摹。如果抄录者敷衍了事,一代代地积累下来,恐怕错误只会更多。” 叶修顿时就明白了,经过历代的抄写,早就没有原版资料了。 第一个书吏抄错没改;第二个书吏抄错没改…… 以此类推之下,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幸亏现在施行海禁,不然一支船队出海,使用错误的海图和天文图,随时都会葬身大海。 未来,叶修准备好好地开发一下南洋的航路。 男人的征程,必须是大海! 但出海,必须熟悉海洋环境,不能只靠运气。 人命,不是玩游戏随时可以复活,没了就真的没了。 “巧了不是,你老师我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叶修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自信满满,“知道什么是六分仪吗?知道什么是洋流吗?知道什么是黑潮吗?知道海洋气候、季风的规律吗?知道什么是……” “……” 听着叶修口中一连串的词汇,贺道玄懵逼了。 他从小就接触各种图谱,可叶修噼里啪啦说出来一系列术语,他居然听不懂。 很明显,他找对人了,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授业恩师呀! “你现在住在哪?”叶修声音柔和地问道。 “住在灵谷寺。”贺道玄心怀感激,“是衍公大师告诉我您的地址,我才过来拜师的。” “那你准备在哪租房子?”叶修又问。 贺道玄执着道,“学生要终身侍奉老师,自然要住在老师家中。” “可我家地方太小了,已经住满人了。” “老师,别看我出身世家,可对衣食住行没啥讲究。”贺道玄抬手一指柴房的位置,“有独立的空间,让我专心钻研海图就好。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你还真是不挑食!” 话落,叶修突然又问道,“你研究海图,发现错误极力指正的时候,骂你最凶的、嘲讽你最狠的是哪个?” 贺道玄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是我的堂兄,贺道寒。” “他现在人在哪?”叶修脸色一沉。 “我俩跟着大伯一起来的金陵,他就住在东城的龙门客栈。” “去揍他!”叶修取来一根齐眉棍,严肃地交到贺道玄手里,“打赢了,我正式收你为徒。打输了……这辈子不见!” “……”贺道玄攥紧了齐眉棍,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老师,那个人可是我的挚爱堂兄,手足兄弟呀……记得去衙门捞我!” ------------ 第六十五章 叶公子收徒 秦淮河。 最有名的船主,名叫韦三宝。 本是扬州人,其母是扬州名妓。 某次陪客人安寝的时候,客人一不小心把鱼肚戳破了。 然后就有了他,因此随母姓。 自幼在青楼长大,对青楼的经营套路,了如指掌。 见多了大人物,野心、远见自然也非常人能比。 二十年前,带着他娘辛苦攒下的一千两银子,来了金陵府。 那时候,秦淮河上花船还很少。 韦三宝发现了商机,立刻租了两条船,精心装修。 通过他娘的关系,从扬州请来两位名妓。 自此,在秦淮河站稳了脚跟。 花船生意越来越好,韦三宝就又购置了六条船。 对教坊司的长史万兆林许以重金,又给自己贴上了官营的标签。 教坊司内,质量好、学识高的女子,都要先经他的手。 别人去买的时候,都是韦三宝挑剩下的。 董如是,就是他在教坊司精心挑选的女子之一。 可万万没想到,董如是正当红的时候,去了酒楼驻唱。 更没想到,万兆林亲自找到他,又借用了董如是。 韦三宝起初是拒绝的,可万兆林提醒他,借用的是金陵书院。 一下子,韦三宝就认命了。 大乾王朝,是个很奇怪的年代。 哪怕你黑白两道通吃,哪怕你手下全都是双花红棍,你也不能去招惹读书人。 尤其是那群教书的。 谁也不知道,他的学生们,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 几年前。 金陵恶霸蒋关西,欺行霸市。 书院的一个教书匠恰好路过,就上来劝阻。 蒋关西大怒,直接叫人打断了教书匠的腿。 他不知道的是,教书匠有两个超牛逼的学生。 一个叫贺季仁,现任苏州通判; 还有一个叫王亮,现任金陵同知。 被打没超过三天,恶霸镇关西就被判秋后问斩了。 所有涉案人员,包括背后的保护伞,也全都严办、重判了。 可以说,因为蒋关西一人,就让金陵府经历了有史以来力度最大的扫黑除恶行动。 被打的教书匠,就是现在金陵书院的吴夫子。 正因如此,韦三宝也不敢招惹金陵书院。 此时,他正在和万兆林在便宜坊喝酒。 原本想一吐心中不悦,可不等他开口,万兆林就说话了: “三宝,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韦三宝心中一紧,“不会是关于董如是的吧?” “三宝,书院的声乐先生,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了。”万兆林善意地提醒道,“教坊司最近又来了一批姑娘,我帮你物色了几位,无论是长相还是艺术造诣上,都不比董如是差多少。” “大人,可以展开说说吗?三宝保证这话全都烂在肚子里。” 韦三宝死的心都有了,培养一名清倌,我特么容易吗? 马上就是花魁大选了,董如是目前呼声最高,身价也是最高的。 损失,可不是一点点儿。 “胳膊,拧不过大腿。”万兆林顿了顿,“今年的大选,以官家为主。由官家签订三年卖身契,还有相对的红利……你们这群做船主的,参与一下就好,别沉沦其中了。” “大人,可我也是官营啊。”韦三宝不解。 “你只是和我联营,在外人看是披着官营的皮罢了。” 万兆林抿了一口酒,“卖给书院一个面子,我帮你讨一个真正的官营名额。” “唉!” 韦三宝脸色难看至极,放了董如是,至少损失上万两。 可如果真的能拿到官营的牌照……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还望大人教我!”韦三宝从袖口取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小心地递给万兆林。 “董如是这些年,也帮咱俩赚了不少了,至少你没真亏钱。” “把卖身契送给王元晦。其余的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书院就会帮你做了。” 万兆林收起银票,悉心指点道,“然后,你认董如是做个妹妹,将来有需要了,她也能第一时间帮你。比如,你培养花魁、你需要的唱词……一个清倌,能在事业巅峰洁身而退,你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大人,你们这群当官的,真的是滴水不漏吧。”韦三宝一脸蒙逼,“像是什么都说了,可又什么都没说。不管是哪一种,我全都没听懂。” “听不懂就去做。”万兆林端起酒杯,二人一碰杯,“花船也有我的股份,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我还能不去赚?放心,老哥哥我不会坑你的。” ………… 听闻儿子收徒,叶无忌乐得合不拢嘴。 一大早,贺道玄就来了叶家小院。 规规矩矩地给叶无忌、叶修行了拜师礼,敬了师傅茶。 当得知贺道玄的身份之后,叶无忌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南诗盟盟主,贺季真的亲侄子,成了我儿的徒弟? 我儿真是一头小母牛大战十头公牛,牛逼坏了! 李为善也上下打量贺道玄,心里也是忍不住窃喜:那我以后岂不就是小师叔了? “人打了吗?”叶修坐在椅子上,沉声询问。 “打了!打得他抱头鼠窜,还说什么要报官!” 贺道玄兴奋不已,“家务事家务了,我岂能让他如愿?打得他跪地求饶,最后保证说不报官、不告诉家长,我这才罢手。” “好,干得漂亮!”叶修放下茶碗,“入门第一课,真理的验证,是经过实际求索的。” 贺道玄不明所以,小心地问道,“海图也是吗?” “对。”叶修重重地点点头,“为师找过老甲长,隔壁的小院帮你租下来了。供你专心研究海图,并根据你的研究去实践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你说的都是对的。为师也会根据你的实际应用情况,去教授你的。” “老师,可我没海图啊。”贺道玄使劲儿地挠挠头。 “你没有,你家有啊。”叶修笑了笑,“回家把海图全都运来金陵。另外,我会让你师祖去见徐有功,把金陵府衙的海图也全都运过来,供你研究之用。” “老师,您真的放开手脚,让我去钻研?”贺道玄瞪大眼,“不逼着我学什么之乎者也?” “不喜欢的东西,学它作甚?”叶修无所谓地耸耸肩,“为师能去做逼哑巴说话、强迫雕鹫不吃肉而落地吃屎的蠢事?” “恩师,我这就出发回扬州。”贺道玄兴奋不已,“但我伯伯那里……” “你不是说,你的事情自己决定吗?”叶修心里登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再看贺道玄,贱兮兮一笑,早就脚底抹油跑路了。 叶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妈的,草率了! ------------ 第六十六章 文化人行事,怎么能叫白嫖呢 金陵书院。 自打由董如是代课一来,书院的学习风气,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尤其是,每一节课,董如是都会和叶无忌合奏,简直羡煞旁人。 看两个人你侬我侬,很多监生都怀疑,两个人是不是有一腿。 每天朝夕相伴,琴瑟和鸣,说叶无忌没啥想法,那也是扯淡。 声乐课虽然结束了,可监生们却满脸意犹未尽。 “守正兄(叶无忌的字),你和董小姐演奏的时候宛若心有灵犀,真是羡煞旁人。” “守正贤弟,何不现场作辞,让董小姐弹唱一首呢?” “对对对,趁着还有时间,吴夫子还没来,弹一曲、弹一曲。” 看着学生们闹闹哄哄,董如是的脸羞臊得通红。 本意上,她是期待叶无忌为她写诗的。 “你们想什么呢?”叶无忌狠狠瞪了同窗们一眼,“董小姐一曲千金,能来教你们弹琴已经是你们的莫大荣耀了。你们这群渣仔,居然还想白嫖?” “文化人的事儿,怎么能叫白嫖呢?”一个年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乱哄哄的课堂,突然变得寂静起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教授经典的吴夫子。 “夫子好!”所有人起身,拱手行师生礼。 董如是也急忙起身,对其行礼,“夫子,占用了您的时间,还望恕罪。” “董姑娘,以前这群小崽子,到了声乐课就睡觉。” “现在各个都精神抖擞,就是把一节课全占用了又何妨?” 吴夫子捋了捋胡须,心情大好,“正巧今天准备教的是清平乐,守正又是写清平辞的高手,你何不留下了呢?” “夫子,我本是秦淮河上的……我怕影响夫子您教书。” 吴夫子表情严肃,“现在,你是书院的声乐先生,谁敢提清倌二字,那老夫的戒尺也不是吃素的。” “这……”董如是轻咬嘴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那就叨扰夫子了。” 清平乐,出自大乾教坊曲。 算是清平调的改良版本,是正儿八经的唱词。 因此,写出来的文字,无论是意境还是美感,也和清平调存在很大差距。 没办法,大乾文坛势微,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改变游戏规则了。 董如是调弦试音,找到了清平乐的曲调之后,对着吴夫子点点头。 吴夫子也翻开古籍,开始教授清平乐。 需要音乐助兴的段落,不用吴夫子开口,董如是悠扬的琴音自会传来,这让吴夫子喜出望外。 今年的秋闱规则变了,为了提升升学率,有人便提议邀请董如是前来助教。 当时,很多夫子、教授反对,吵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吴夫子是当时反对声音最高的一个,还差点儿和刘汉卿打起来。 甚至一度扬言,董如是来书院,他就罢课。 天底下会乐曲的儒士那么多,书院请一个妓女过来教课,这不是打所有人的脸,骂他们全都是饭桶废物吗? 可从董如是授课的第一天开始,这群人就逐渐地改变了态度。 尤其是吴老夫子,想想之前的声音课,再对比现在的声乐课,不由得在心里咒骂连连: 妈的,之前的声乐老师,确实是个饭桶。 教声乐这种精细活儿,还真得女人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董如是有今天的才识,也吃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苦。 合上书籍,所有监生都沉浸在清平乐的曲调中。 吴夫子一看就知道,这堂课的内容,监生们全都听进心里了。 打量了一下专注弹琴的董如是,吴夫子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天大地大,都没有升学率大。 如果可以,应该说服王元晦让他继续给教坊司施压,通过正规程序地把人留在书院,恢复其自由身,再给她金陵书院的聘任文书。 至于花船老板…… 你他娘的也赚了不少了,不放人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叫我的学生派官差一天查你三次,看你还怎么做生意…… 叶无忌第一个睁开眼,兴奋之余,却没有打扰其余人。 而是奋笔疾书,现场写下了一首清平乐! 吴夫子轻缓地走向叶无忌,把诗词拿在手中,顿时露出赞许之色。 ………… 叶家小院。 一个富态的商人,走进来。 叶修笑着打招呼,“卫老板,一段时间不见,你是又发福了。” “全都托公子的福。”卫掌柜走进来,命下人把礼盒全都摆在桌子上。 赵悠悠见状,给两个人泡了茶,然后回到屋子里,给叶修绣荷包。 “酒楼的生意太火爆了。尤其是那个停车场,简直妙不可言。”卫掌柜感慨连连,“见公子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 卫掌柜总觉得,自己下手晚了,便宜了刘掌柜和肖掌柜。 他把最近叶修父子的事情一一汇报京城,卫夫人的言语很不好,这让卫掌柜觉得,自己严重失职。 给卫夫人写了一封认错态度诚恳深刻的检讨信,就立刻来找叶修。 这些天,他详细地研究过,便宜坊虽然不便宜,但只要是吃过的人,都说好。 还说什么,便宜坊的菜唇齿留香,宛若绕梁三日,还有余韵的琴音。 最初,便宜坊只接受三天的预定,现在已经开始七天的预定了。 这让很多没体验过的食客,纷纷望洋兴叹。 最终也只能乖乖地付了银子排队,内心祈祷能早些排到自己。 市面上,也出现了黄牛。 原本十两银子一桌的酒席,转让出去之后,已经飙升到了五十两乃至一百两,但依旧是一桌难求。 排上队的,都不是缺钱的主儿,如非遇到不可抗拒因素,谁会傻傻地转让出去? 为此,卫掌柜早就眼馋得不行,但凡叶修拉他一把,他早就起飞了。 “公子,白糖已经步入正轨,产量正在不断提升。”卫掌柜抿了一口茶,“我给京城写了信,有望成为贡糖。到时候,收入不可估量。” “卫掌柜。”叶修目光深邃,“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卫掌柜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公子,便宜坊有没有兴趣在京城开设分号?所有资金投入和盛源出,赚了钱咱们五五分账。” “没兴趣。”叶修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 “六四分也行!” 卫掌柜做梦都想把便宜坊引进京城,就算是不赚钱,也能得到卫夫人的赏识。 只要卫夫人能带他出去转一圈,不仅能拓展他的人脉关系,还能提升他在商业圈内的江湖地位。 见叶修依旧不为所动,卫掌柜一咬牙,“实在不行就七三分账!” “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叶修叹了一口气。 这下,卫掌柜更不理解了,“银子就摆在眼前,公子为何不赚?” ------------ 第六十七章 入门第一课,数字 “你们和盛源,各种产业,遍布全国,还能看上酒楼这种小本买卖?” 叶修无奈地摇摇头,“况且,卫夫人也看不上这点儿小钱吧?” “不瞒你说,我也是有私心啊。只有多搞一些产业,我才能扩大交际圈子。谁不想做金陵第一大掌柜呢?” 卫掌柜叹了一口气,“原本我想跟着你们,偷偷地收一些丝、瓷器什么的,可等我要下手的时候,茶叶、丝绸、瓷器全都涨价了,烈酒这东西又是你独家专供。我也只能扩大白糖的生产规模,准备在海上分一杯羹了。” 说到这,卫掌柜一脸好奇,“卫夫人那里都没传来明确的消息,公子为何觉得,一定取消海禁呢?况且,现在已经立夏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肯定是没动静啊。”叶修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自己说,现在朝廷忙着干什么呢?” “这……”卫掌柜略微思量,眼睛突然一亮,“都在等老大人的事情尘埃落定!” “不错!”叶修点点头,“我爷爷的案子完结之时,就是海禁开放之日。” “那大概要多久?”卫掌柜又问,“卫家已经把海运和国舅爷联营了,可国舅爷也什么都没说,下面人的揣测又不足为信。” “四月末、五月初,必然见分晓。”叶修笃定道。 “这……”卫掌柜一怔,“为何这么确定?” “说了你也不懂。”叶修顿了顿,“你想开酒楼,倒是有个地方比较合适。正好我无暇顾及那里,就便宜你了。” “当真?”卫掌柜眼睛一亮,“敢问公子,地点在哪里?” “扬州兰亭苑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状态,所以贺季真先生,准备和我开一个酒楼。” 叶修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模样,“抽空写一份书面计划,我交给贺先生,也算是帮你牵线搭桥了。” “公子说的可是江南诗盟的盟主?”卫掌柜整个人都麻了,使劲儿捏捏自己的脸,很疼,这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叶修抿了一口茶,“白糖你还真的得扩大规模,要打仗了,白糖也快涨价了……” 卫掌柜没听懂,白糖和打仗有什么关系,但也没多问。 在叶修这里蹭了一顿饭,这才兴冲冲地离开,去准备合作经营计划了。 傍晚,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回来了,紧跟着就是贺道玄。 叶修一愣,“你不是回扬州了吗?” 贺道玄得意一笑,“运书的事情,自然都是下人做,我在这等着就好。” 一家人围坐一桌,准备开饭。 却发现有一名小厮,敲响了大门,进来给叶无忌一封信。 叶修瞥了一眼,上面写着“无忌贤弟亲启”。 略微有些失望,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不是女人的手笔。 “爹,谁写给你的?”叶修忍不住问。 “没见过,京城的一位笔友。我们彼此都很欣赏对方才华,最近经常有书信往来。” 叶无忌顿了顿,“此人学识渊博,诗词大气澎湃,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吃过饭,赵悠悠收拾完,给叶无忌和叶修都泡了茶,就回家了。 李为善展开叶希人的画像,就悬挂在叶无忌身侧。 点了檀香,二人入座,开始研习经典。 叶修还很恰到好处地,给叶无忌留了几道上辈子大明朝的科考题。 叶无忌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逼的日子,又回来了! 叶修的房间,也准备了书桌。 既然贺道玄回来了,自然不能什么都不教。 “一切图谱、物理知识的核心就是术数,你术数基础怎么样?”叶修严肃地问道。 “老师,别看我文学不行,可术数天生就会。”贺道玄一脸傲娇,“左手、右手各打一个算盘,同时计算两本不同的账目,也很少出错。” “好,那我就先传你不一样的术数。”叶修拿起笔,在纸上写下:0、1、2、3……10。 “老师,这是……”看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贺道玄立马就懵逼了。 “大乾的术数计算起来过于复杂,记录的时候也十分复杂。所以这是为师只为你量身定制的数字。单独是数字,重新排列起来就变成了另外的数字……” 叶修随即给贺道玄举了例子,“比如,一万七千八百五十六,我们只需要用数字17856替代就好;再比如三百九十八分之一,只需要1/398替代……” “恩师,您真乃神人也!”贺道玄忍不住夸赞道,内心更是得意至极:我这一双拜师慧眼,真特么毒辣!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为师所学的东西很杂乱,没有什么章法。”叶修微微有些心虚,“你想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把问题陈列出来,我帮你解决。” “是,老师。”贺道玄目光灼热,他终于可以一展心中抱负了。 上辈子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就让贺道玄再次刷新了对师父的认知和崇拜。 时间差不多了,叶修停止了讲课,只让贺道玄自己温习。 贺道玄整理了一下草纸,把汉字和数字重新对照,制作成了表格。 最重要的,这小子居然懂得举一反三,还制作了一个九九表。 坐在椅子上,叶修哈欠连连。 贺道玄很识趣地打来洗脚水,就要伺候叶修洗脚。 “我自己洗就好。” 叶修当即拒绝,让世家子给他洗脚,他还真接受不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记得按时过来吃饭。” “是,师父!” 把书桌收拾好,倒了洗脚水,贺道玄才悄然离开。 伴随着叶无忌和李为善的琅琅读书声,叶修也缓缓闭上眼。 次日一早。 金陵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牙行的小报、说书匠、云游诗人们,开始盛传贺道玄打了贺道寒的事情。 金陵的文士们听闻这件事纷纷谴责讨伐贺道玄。 贺道寒,尽得贺家传承。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他被打了自然引来轩然大波。 有心人一打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打他的是他的堂弟。 于是,有人又开始了人肉搜索,发现贺道玄就是个只会打油诗的渣仔,分明就是嫉妒。 有才华的人身后,都会跟着一群狗腿子。 罗叔衡就是其中之一,贺道寒最忠心的舔狗。 这个人很不爽叶无忌,因为他的风头隐隐要盖过四大才子。 打听到,是叶修收了贺道玄为徒之后,一大早就带人围住了叶家小院。 还扬言,如果不交出贺道玄,他们就不走了。 ------------ 第六十八章 叶修:我爹这是发骚了? 乌龙巷。 原本要去务工的老杀才们,发现有人围住了叶家小院。 自发地拦在门口,和文士们对峙起来。 整个乌龙巷,被围得水泄不通。 叶修本想睡到自然醒,却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来到院外,就看见贺道玄正在和一群文士对峙。 叶修正要说话,却发现罗叔衡的眼睛,始终在赵悠悠身上打转,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小娘子,在下罗叔衡,家父罗仁友。不知道小娘子可曾许配人家?” “你爹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赵悠悠脸色阴沉。 “家父现任江宁县丞。”罗叔衡目露贪婪,“不知小娘子可否赏脸,一起共进午餐?” “你这人……好孟浪,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 赵悠悠满脸嫌弃,挽住叶修的胳膊,“我已经有婚约了,你就别白日做梦了。” 闻言,罗叔衡脸色一沉,他没忘记今天此来的真正目的,“你就是叶修吧?让你爹出来,我要找他讲讲道理。” “你先回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叶修安抚好赵悠悠,走近罗叔衡,“讲道理?你也配?” 啪! 叶修抬手,左右开弓,打得罗叔衡口鼻淌血,哀嚎连连。 鼻青脸肿,顾不得擦血的罗叔衡,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 贺道玄整个人都麻了:卧槽,老师真是小母牛倒立,牛逼冲上天啊! “我们不过是来找你父亲讲讲道理,你何故殴打他人?” “叶修,你怎么敢下如此毒手?你就不怕天下的读书人一起声讨你吗?” 叶修浑然不惧,冷眼看着他们,“调戏我媳妇,我打他怎么了?别说他爹是江宁县丞,就是徐有功他侄子敢调戏我媳妇,我也照打不误!” “……” 刹那间,所有人都哑火了,因为叶修占理。 西门庆也没敢去武大郎家里,明目张胆的在他床上和潘金莲钻被窝啊。 换位思考下,他们处在叶修的角度,也会揍罗叔衡吧。 “不是说讲道理吗?”叶修双手背负腰后,“那现在就说,说完就散了。” “是这样的……” 有文士开始说贺道玄殴打贺道寒的事情,让叶修必须给一个说法。 “堂兄弟之间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们过来指指点点?” 叶修声音激昂,“贺道寒埋没了一枚金子,挨揍纯属活该,诸位请回!” “不行,我们是不可能走的。” “对,除非贺道玄亲自上门,给贺道寒赔礼道歉。” “今天不表态,我们就不走了。对,就不走了!” 叶修冷眼看着众人,解下腰间钱袋子,交给一名壮汉。 “马叔叔,这是医药费。”叶修对着老杀才们下令道,“把他们扔出乌龙巷,谁敢踏进乌龙巷一步,打断他的狗腿!” 话落,叶修又加了一句:“碎银子全都扔地上,让这群狗曰的——弯腰捡!” 一瞬间,乌龙巷内鸡飞狗跳。 刚刚还叫嚣着找叶无忌讲理的文士们,抱头鼠窜地逃离乌龙巷。 有几个和罗叔衡要好的,也悄悄地搀扶起他,狼狈地逃离现场。 人群散去,乌龙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老甲长找来几名壮丁,守住乌龙巷的入口,任何文士不得入内。 叶无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仅仅是提醒道,“儿啊,秀才的待遇提升了。” “啊。”叶修愣了一下,“等赵大哥回来,我就给你安排轿子。” “我儿能如此想,爹心甚慰。”叶无忌心满意足地离开。 “兄长,轿子最好是能坐得下两个人的。”李为善压低了声音,“宽敞一点儿比较好。” “……”叶修一脸蒙逼地看着这爷俩的背影,使劲儿挠挠头:我爹……这是发骚了? 贺道玄小心地提醒,“老师,你一下子打了这么多人,后面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多管闲事,不揍他们一顿,他们还会来的。”叶修顿了顿,“你去找金陵城的说书匠、云游诗人什么的,给他们点儿碎银子,让他们狠狠地骂咱俩。记住了,一定要狠狠地骂,骂你不学无术,骂我没有自知之明,毛还没长齐就敢收徒什么的。” “老师,这是为何?”贺道玄一脸费解,“不解决问题,怎么还帮对方骂自己?” “今天给你开个小灶。”叶修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贺道玄立刻倒了一杯茶。 “人呐,一旦刺激过度,就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如果全金陵城的人全都骂咱俩,很多人都会同情心泛滥,跟着舆论的口风对咱俩指指点点。但时间久了,一件事说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人厌烦,会主动去猜测这件事情的真假。” 叶修洋洋自得道,“你最好是做几个剧本,关于有教无类的。等风向变了,咱俩也就出名了,后面再也不会有文士来找麻烦了。从心理学角度讲,这个叫……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去做吧。” 接下来的两天,风向确实如叶修所说,听众们被刺激过度了。 风向也变了,有人开始斥责那些说书匠和云游诗人: “罗叔衡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如此诋毁叶老板?” “人家叶老板做生意,童叟无欺,收个徒弟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你们这群人,在人前造谣、搬弄是非,这就不好了吧?” “贺道玄乃是名门之后,他又不是傻子,叶老板没点儿本事,他会去拜师?” “就算是打了贺道寒又怎样?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贺道寒都没说什么,罗叔衡凭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贺道玄见一切都被叶修说中了,更是打心眼里敬佩叶修。 但事情还没完,被打的文士们,把事情闹到了金陵府衙。 说什么要让老教授王元晦给他们主持公道。 听了事情的经过,王元晦就感觉这群人脑袋都被驴踢了。 别人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们插手? 但叶修一下子还打了几十个文士,也确实莽撞。 很无奈,王元晦给贺季真送了拜帖,把人请来了金陵书院喝茶。 “事情都闹到我这了,几个有名的文士联名,让我严惩叶修。可叶修又不是我书院的学生,我也没辙啊。” 王元晦压根就不想参与这件事,“贺盟主,这应该算你们家的家务事,你看……” 谁承想,贺季真端起茶碗,开口就是王炸:“贺道寒,是我的长子!” “……”王元晦。 ------------ 第六十九章 不孝有三,无编为大 “贺家,把大部分的资源都用在了他身上。可他怎么回报贺家的? “二十岁,成了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二十五岁,才勉强考上个举人。现在二十八岁了,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贺季真恨铁不成钢,说的咬牙切齿,“瘪犊子,仗着自己江南才子的名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终日无所事事流连青楼,尾巴都要翘上天。要不是我舍不得下手,早特么揍他了。” 越说越生气,越说额头上黑线越多,贺季真在心里更是愤愤不平:这样的废物,我要他何用?早知道这么不成器,当年就该全洒在墙上。 “……”王元晦听闻,杀人的心都有了:你确定不是在变相的夸你儿子牛逼? 天下文士儒生何止千万,出名的才子却只有四个,这概率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大乾朝立国以来,也就出来叶希人那一个怪物,你儿子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王教授,并非我夸他,是他真的不争气呀。” 贺季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幼安那孩子,我还是了解的。所以我不在意儿子被打不被打,我在意的是道玄为何拜师。” 王元晦发现,在儿子被打这件事情上,贺季真似乎很不上心。 于是,便问道,“贺盟主,那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道玄再怎么不学无术,那也是贺家子弟。” 贺季真略微沉思,“突然找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拜师,总得有个说法。不然我对家里,对道玄父母,也没法交代。” 王元晦似乎懂了贺季真的意思:“那由书院出面,在灵谷寺搞个辩论会?” 贺季真满意的点点头:“让王教授费心了。” “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毕竟是在金陵的地界被打的。”王元晦顿了顿,“那贺道寒要参加辩论会吗?” “参加,一定要让他参加。利用这个辩论会,好好地敲打他一下了,贺家全指望他考进士呢。” “可他呢?终日游山玩水流连青楼,丝毫没有进取之心……得让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名声什么的,全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贺季真严肃认真,“正所谓不孝有三,无编为大。考编,才是振兴家族的唯一道路。” “……”王元晦:考编,这两个字果然刻进了江南世族的骨子里,心里装着事业编,一声在编大过天,江南世族不能没有编制,就像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元首。 但王元晦隐隐有些担忧,“贺盟主,就那么笃定叶幼安会赢?” “我那侄子,除了文采略差,其他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心气儿更是傲得很。”贺季真大笑,“能让他心悦诚服的拜师,幼安也绝非等闲。” 你们江南文人真他妈心黑。 王元晦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明白贺季真什么意思了。 说白了,贺季真做的就是两手准备。 辩论上,叶修赢了,等同于敲打一下贺道寒,让他收起骄傲之心,安心的考进士。 如果是叶修输了,贺道寒一战扬名,在文坛的地位,又会更上一层楼。 至于贺道玄和叶修,本就名不经传,不管辩论输赢,也会跟着出名。 毕竟,骂名也是名,能让人骂一辈子并记录史册,这也是本事。 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贺家都是稳赚不亏。 半个时辰后,叶无忌来了。 王元晦微微一挑眉毛,“秀才的待遇都提升了,没打算搞一顶轿子?” “老师。”叶无忌嘴角微微扬起,“你那徒孙,自会张罗。我要做的就是备战秋闱。” “董姑娘,如何?”王元晦又问。 叶无忌闻言,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如非涉足秦淮,当为书院之师。” 王元晦也不墨迹,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文书,摆在叶无忌面前。 打开一看,叶无忌表情疑惑,“老师,这是……” “自己拉完屎,还得我给你擦屁股。”王元晦狠狠一瞪眼,“该做的为师都帮你做完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老师,您误会了。”叶无忌支支吾吾:“我就是……我吧……我就是那啥……” “所有人都不是瞎子,都看得见!”王元晦说完,一脸正色,“幼安打了十几位知名文士,人家告到我这里了。我已经决定,让他们在灵谷寺开一场辩论赛,日期就定在三日后,你让幼安准备一下吧。” “老师,收徒拜师全凭自愿,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叶无忌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最大的问题是打了贺道寒,别小瞧了他在江南的影响力。”王元晦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个契机,不管幼安输赢,他的名声也都打出去了。” “江南名流,碰瓷我儿一商贾……”叶无忌眼生鄙夷,“江东多鼠辈,这话一点儿不假。” “说的就好像你不是江东文士一样。”王元晦顿了顿,“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后面书院会给她聘用的文书,至于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是,老师。” 说完,叶无忌离开,站在长廊中,看着手中的卖身契发呆。 正愣神的工夫,突然闻到一股香风,不是董如是是谁? “董姑娘仗义出手,屈尊酒楼帮场,一直没来得及感谢。”正了正衣襟,叶无忌笑着开口,“不知姑娘下午是否有约?” 董如是微微欠身,眼神中带着绵柔,“无忌先生是想和奴家共进晚餐?” 叶无忌笑着回应,“正有此意。” …… 叶家小院。 叶修正在教贺道玄加减乘除运算。 大乾王朝的运算方法是算筹或者算盘。 算盘相对容易一些,可算筹却十分繁琐。 经过叶修用几个符号替代,优化后的算法简单了许多。 贺道玄惊为天人:卧槽,术数还可以这样算? 叶修把一本算术书籍,递给贺道玄,“实战演练一下吧。” 不一会儿的工夫,贺道玄就沉浸在算数中无法自拔。 叶修刚躺在摇椅上,天空就黑云密布。 眨眼之间,大雨倾盆。 叶修一路小跑进屋,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豆大的雨点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雨水,也顺着屋檐汇集成瀑布,溅落在地砖上。 “老师,如此专注,是此情此景多有感触,故而想赋诗一首?” 看着叶修专注的神色,贺道玄放下手中笔,神色期待的看着叶修。 “没兴趣。”叶修头也不回的说道。 贺道玄自讨没趣,只能乖乖的拿起笔,继续做演算。 叶修看向京城的方向,他一直在等爷爷叶天祥的消息。 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信息差何止一月半月! 忽然,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 叶修回过神,发现一人穿着蓑衣走进小院。 ------------ 第七十章 朕,难道养了一群废物吗? 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翼德。 叶修眼生惊喜,最近正被文化人骚扰,他回来得太及时了。 赵悠悠立刻安排酒菜,给哥哥接风洗尘。 酒菜上桌,贺道玄和赵翼德也相互认识,逐渐熟络起来。 “公子,叶先生已经平安抵达京城。” 赵翼德抿了一口酒,“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老大人比之前又胖了五斤。” “好!赵大哥,一来一往,辛苦了。” 知道爷爷没事儿,叶修心安了许多,剩下的就是等海禁的消息了。 酒过三巡,赵翼德发现家里少了两个人。 叶修也顿时奇怪起来,这都过了晚饭时间,老爹怎么还没回来? 一直到四人吃饭,叶无忌和李为善才回家。 叶无忌一身酒气,被李为善搀扶着进屋,显然是没少喝。 虽然喝得醉醺醺,可他依旧是面带桃花,双眼中全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为善,怎么才回来?”叶修上前,帮李为善取下书箱。 “伯伯约了人吃饭。”李为善压低了声音,“是董小姐。” “卧槽!”叶修当即就爆了粗口,“他俩这么快就勾搭到一起了?” “小点声。”李为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叶无忌,“还没到那步呢,今天就是给董小姐送卖身契。” “啥?”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为善,“他给董如是赎身了?那不得上万两银子?” “兄长,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书院准备正式聘用董小姐为书院的声乐先生。” 呼,叶修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觉得老爹和董如是挺般配的,但真花上万两银子给董如是赎身,他本意上是不情愿的。 “等会儿……”贺道玄神色复杂地看着李为善,“是秦淮河现在排名第一的那位?” “对呀。”李为善点点头。 “……”贺道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这才憋出来一句话:师祖牛逼,吾辈楷模! “然后呢?”叶修燃起熊熊八卦之心。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说什么中举问礼、中进士娶亲……哎呀,兄长,先别管伯伯,你和小师侄的事情更重要。” 说到这,李为善一拍脑门,把要辩论的事情说了一番,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 “这是对方的辩论人员名单,你看一下。” “师父,为啥我觉得,咱俩才是弱势群体?”贺道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贺道寒没诚信,说好的不告官,不告诉家长的……” “你先看看名单,都认不认识?”叶修把名单递给贺道玄。 “都认识,都是江东知名的辩才。”贺道玄仔细揣摩名单,“排在第一位的汪不封,号称江南鬼才,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还有薛敬文、陆公纪、严曼才、虞仲襄,他们也绝非善类……老师,这尼玛江南名嘴全上场了,咱俩弄不过他们啊。” “正面刚不过,只能用迂回战术了。”叶修略微思量,低声询问,“你可知他们有没有什么弱点啥的?” “弱点?”贺道玄想了许久,果断摇头,“弱点没有,但污点倒不少,尤其是那个虞仲襄……” 叶修眼睛一亮,“好徒儿,展开说说!” 贺道玄一一诉说这几人的过往,叶修全都记在心中。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现在家中的头等大事,不再是生计问题,而是叶无忌的科考问题。 马上就要芒种了,距离秋闱越来越近,两场生死攸关的考试,必须安稳度过。 为了不让叶无忌分心,大家也都不提这茬。 至于董如是,只要能让老爹有进取之心,哪怕把所有秦淮名妓赎身,给老爹做妾,也都无所谓。 次日一早,赵悠悠早早地进了厨房。 拌了两个小咸菜。 做了大家都喜欢吃的热汤面,每人还有一个荷包蛋。 叶无忌看着赵悠悠忙碌的身影,内心也是感慨不断:这段日子,多亏了儿媳妇。 想想沈万山家的闺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叶无忌就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正确:大妇,非悠悠莫属,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 正吃着面,赵翼德突然对着院外一吼,“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妈呀! 这哪来的活煞星? 小院外,两个人吓得,险些一屁股跌倒在地。 紧跟着,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院子。 “大哥?”叶无忌急忙起身,“还没吃饭呢吧?快来吃面条。” 赵悠悠见状,急忙盛了两碗面条。 叶无尘和儿子叶浩,狼吞虎咽,连碗里的汤底儿都舔得干干净净。 然后苦哈哈地看着赵悠悠,赵悠悠急忙又给他们俩盛了两碗。 吃饱喝足,叶无尘二人双眼湿润,“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你和浩儿怎么回来了?”叶无忌满是不解,“咱爹呢?现在怎么样了?” “咱爹没事儿了。”叶无尘拍拍鼓鼓的肚皮,“但后面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叶无尘把事情经过和叶无忌父子详细地说了一番。 叶希人回京之后,审都没审,直接让都察院所有人联名上疏:叶天祥罪大恶极,诛九族! 皇帝看后大怒,足足骂了叶希人半个时辰,以叶希人和叶天祥政见不合为由,驳回了联名奏疏。 并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叶天祥对审讯,一直都是来者不拒。 只要是你们敢说出来的,诛九族的重罪我全认。 但对于那些低于一万两的罪名,叶天祥是坚决不认:你丫的瞧不起谁呢?不足十斤的金砖,都入不了我叶家财库,我差你那一万两银子? 然后,审讯陷入僵持。 因为叶天祥突然被关在都察院,很多事情户部没来得及交接,银子又对不上账了。 槽! 咁嘞酿! 朕难道养了一群废物吗? 皇帝气得直骂娘:整个户部,有一个算一个,加一起都没老东西一个人有用。 然后,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 叶希人在审讯过程中,详细地记录了地方官员和宫廷内的官员们贪污腐化,以及浪费的国家财富。 并用“一蚕一茧一丝一梭皆吞没于群蠹之口”的严厉词汇,来形容他们的贪婪,可就是对叶天祥的罪状只字不提。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在翻阅卷宗的时候发现,指证叶天祥的所有犯罪证据,都和户部度支主事沈一石、户部金部主事郑思同有关。 一瞬间,京城炸开了锅,让沈一石、郑思同死的呼声,一下子超越了叶天祥,所有的矛头,也全都对准了他们二人。 ------------ 第七十一章 唯有皇帝,可呼风唤雨 户部出现了蛀虫。 皇帝立刻下令严查,叶天祥又重新回到了都察院。 打打太极,研究研究食谱,小日子一天比一天滋润。 内阁三佬,立刻给户部施压,户部尚书一个头两个大。 只能去国子监找前任内阁首辅张太岳请教。 这一请教不得了,户部尚书马文才在第二天朝会上,开始为叶天祥鸣冤叫屈。 理由是,叶天祥这就是一心求死啊,陛下,一个人哪能犯下那么多滔天大罪? 叶天祥也是人,他不是呼风唤雨的神。 从户部开始,紧跟着六部官员,也纷纷站出来,为叶天祥鸣冤。 皇帝,也把压力给了三司。 自始至终,刑部、大理寺,都扮演打酱油的角色。 唯有叶希人,是个真正办实事儿的人。 然后,这近千万两的窟窿,就越查越少。 最后,大部分落在了沈一石和郑思同的身上。 案件,似乎也水落石出了:叶天祥就是被“屈打成招”的。 沈一石、郑思同认罪后,被处以极刑,当天就被砍了脑袋。 剩下的就是叶天祥的问题了。 满朝文武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说话了:叶大人虽然贪了,但窟窿也第一时间堵上了,这应该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吧? 朝堂上的风向也变了,分成两个派系: 一个派系认为,叶天祥两朝元老,有功于社稷,功大于过,可官复原职。 另一个派系认为,叶天祥两朝元老不思家国社稷,理当贬为庶民,所有家财充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御花园。 皇帝赵宣和正在读一封信件,是叶无忌写来的。 在他面前,还摆着几份卷轴和宣纸。 有的是叶无忌写的诗词,有的是叶无忌最近的作答的试卷。 今天的信,很有意思,看得赵宣和哈哈大笑。 叶无忌不知道叶修的心思,就询问这个皇帝笔友:赵兄,我和一名清倌情投意合,我想纳为偏妻,可我不知道我儿子和我爹会不会同意。 放下信,赵宣和又仔细品阅了叶无忌最近的试卷,越看越满意。 这尼玛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我大乾的小吉祥物啊。 “准备酒宴,去都察院把老东西叫来,就说朕要和他畅饮。” 略微沉思,赵宣和又命令小太监道,“八百里加急,给谢大绅一份口谕:金陵书院四月月考题目为公开卷,名为北部经略,可提前三日告知所有监生。” “喏!”小太监领命叩首,急忙去司礼监传达圣意。 不多时,酒菜备好,叶天祥也来了御花园。 “罪臣叶天祥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赵宣和摆摆手,“坐,最近叶希人回来,每天奏三本,朕都快烦死了。” “陛下,叶大人一向如此!”叶天祥躬身半坐,“要不然,也不会有叶三本之名。” “这朝廷啊,少不了他,更少不了你。”赵宣和叹了一口气,“老东西,朕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陛下,罪臣知无不言。” “朕那个笔友。”赵宣和意味深长,“最近遇到个麻烦事儿,想纳知名清倌为偏妻,如果你是他父亲,你该如何应对?” “……”叶天祥心中一凛:不会让我猜对了,陛下的笔友就是无忌吧? 但叶天祥表情依旧不动如风,“如果是清白之身的清倌,这个不反对。毕竟,知名的清倌,才识方面不比我朝的举人差;但要是商人玩剩下的艺妓,都当个宝贝娶到家里,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那绝对不行。” “和朕想的一样,文人不能丢了清誉。”赵宣和顿了顿,“朕让人打听过,那名清倌已经赎身了,人品、德行、三观都很正,现在在一座书院任声乐先生,稍后朕就给他回信。” 不待叶天祥说话,赵宣和又开口道,“老东西,马文才五月底就任期满了,朕想让他光荣退休,赏他一个县爵。但户部掌管全国财政不能一日无主,你给朕一个理由。” “……”叶天祥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宣和,“陛下,臣不被贬为庶民,不能服众啊。能活下来,已经是陛下对臣最大的恩赐了。” “不。”赵宣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父皇在位时,你就是户部侍郎,朕登基之后你还是,你可知为何?” “臣愚钝。” “因为,你是父皇留给朕的财神爷。”赵宣和也不遮掩,“父皇在的时候,他们还有所忌惮,两百万两银子,至少还分给内帑五十万。可到了朕这里,内帑全靠你一个人撑着,他们一分钱不给朕,还要朕感谢他们,哪来的道理?那些钱,全都是朕的!!!是朕的!!!” 叶天祥瞬间陷入沉思,许久之后,猛然睁开眼,精光四射,“陛下,果真要如此?” “对。”赵宣和站起身,锋芒毕露,龙袍无风自舞,“这次你提出勒石记功,卫夫人提出矿业国有化,朕已经得了先手,必然惩治贪腐、集中皇权!” 叶天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初登官场的牛犊少年郎。 “陛下,罪臣四岁便没了父亲,家母守节一人将我带大。出而为官,家母便谆谆诲之,尔虽无父,既食君禄,君即尔父。” 叶天祥声音慷慨激昂,“罪臣历经两朝不倒,皆因恩师就是皇帝,靠山也是皇帝,同党也是皇帝的同党。陛下真英雄,臣必是好汉,这个信念永不改变。” “好!说得好!” 赵宣和龙心凤骨,帝王之势如同烈阳炽烈,更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传朕旨意,户部尚书马文才,不仅具备深厚的为官素养,还有出色的领导才能和组织能力,能够在复杂的官场环境中游刃有余统领全局,朕心甚慰。特晋升江宁县爵。” 言轻则触圣怒,心重则负圣望,臣之进退,皆属两难。 叶天祥奋起叩首,感激涕零。 心中更不敢忘皇帝恩德,报效君王之心:果然,大乾王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个人永远都是皇上! ------------ 第七十二章 候补举人,叶无尘 叶无尘和叶无忌是两个极端。 叶无忌对他爹,就是纯纯地摆烂、啃老。 叶无尘中举后,老爷子给他搞了一个候补,就没再考。 一直扮演的都是好大儿的形象, 所以在人情世故方面,和叶无忌比差了很多。 看着叶无忌父子的小家,经营得红红火火,难免有些羡慕。 要知道,他们父子这段时间,可都是住在京城外的山神庙。 这辈子没吃过的苦,在京城全都尝了一个遍。 许久未见,自然亲近许多。 但由于叶无忌要去书院,走之前专门交代,让赵悠悠多准备几个硬菜,他中午回来和大哥畅饮。 叶修和大伯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大伯,我爹是甩手掌柜,家里是都是我和悠悠说得算,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吧。”叶无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临近中午,叶无忌回了家。 赵悠悠早就准备好了八菜一汤,还去酒坊打了一壶上等的宫廷玉液酒。 酒过三巡,叶无尘看叶无忌的时候也变得羡慕起来。 以前,总觉得这货一事无成,除了啃老什么都不会。 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荒谬可笑。 “徐祖辉把咱们家的宅子买了,本来房契要给我的,我没敢收。等咱爹出来,让他给咱爹。” 叶无尘说完感慨了一句,“幼安这个朋友没白交,我和浩儿就……” “大哥,雪中送炭的咱们记在心里,落井下石的咱们也不埋怨。” 叶无忌劝慰道,“谁家也不能一直走背字,早晚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说不准那你哪天就搞个县令,也说不定呢。” “弟,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叶无尘深吸了一口气,老脸微红,“但你不能骂我给家里丢人。” “大哥,直说就好。”叶无忌感觉到了叶无尘内心的压力。 “我……我……” 叶无尘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支支吾吾地没说明白,无奈地看了看叶浩,“儿啊,还是你说吧。” “二叔,我们之钱回过家的,可我娘那人你知道的,没银子不行。我爹和她吵了一架,我娘就把我们两个赶出门了。” 叶浩气得双拳紧攥,“我姥爷也帮腔做事,没一百两银子,别想进门。” “真是岂有此理!”叶无忌狠狠一拍桌子,“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她们家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咱们家败落了,正好逮到机会,故意地羞辱你们?” “当年明明是他们家有错在先……”叶无尘也是委屈得不行,“最毒妇人心,当初就不该娶这女人。起先,咱们家帮过的人,现在也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 “大伯,我记得是你候补举人,他们家怎么还敢如此对你?”叶修脸色一沉。 他在金陵混的风生水起,可没忘记过大伯;但凡不是叶无尘进京,住山神庙的就是他们爷俩。 “别说举人候补了,就算是个县丞,也入不得你大娘家的眼啊。”叶无尘垂头丧气,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 “大伯你现在第几年?”叶修问。 “第三年。”叶无尘不解,“大侄子,没用的。就算是个七品知县,也只能厚着脸皮,在你大娘家混日子罢了。” 说到这,叶无尘就好像霜打的茄子,眼圈一红竟然哭了起来。 大乾王朝的平均候补时间是三年到八年。 所有候补,以进士为主,之后才会选择举人。 全国的举人多不胜数,想混个编制难如上青天。 举人被选为候补知县,运气好的话,要等上十年二十年,运气不好就是一辈子。 如果想快速冲破这道坎,明码标价十万两银子,外加一个字——等! 叶修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别人候补是一辈子,可他们家不同。 老爷子不出意外,肯定会官复原职。 如果皇帝想把财、政大权全都抓在自己手里,爷爷很可能一步入阁。 哪怕不能入内阁,最少也是个户部尚书。 想到这,叶修给赵悠悠递了一个眼色。 赵悠悠立刻回屋,取出来五百两的银票。 叶无尘大吃一惊,再三推辞,“一百两就够了,这……这太多了。” “大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叶无忌把银票塞到大哥手中,“只管收着,这是你回去的胆气。” 唉! 叶无尘又是一阵抹眼泪,收下了银票。 吃过午饭,叶无尘带着儿子离开了乌龙巷。 “大哥,日后常过来坐坐。” 叶无忌依依惜别,看着两父子的背影,也是无奈感慨,“你大伯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颓丧啊!” “爹,悠悠给得是不是有点儿多?”叶修突然问。 “不多。”叶无忌略微沉思,“如果是我,我会给一千两。” “这是为何?” “因为你大娘,都不如乡下的好老娘们儿。”叶无忌叹了一口气,“找老甲长给你大伯租个小院吧,为父推断,不出七日,他必被赶出家门。” “爹,咱们家当时如日中天,大伯又是举人候补,大娘家为何还如此霸凌?” 叶无忌开口就是核弹威力,“叶浩不是你大娘亲生。” “啥?”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爹。 “当年的烂账罢了……怪就怪你大伯心太软。” 原来,大娘家姓蔡,大伯父他丈人蔡成功,乃金陵知名的富商。 叶天祥刚中进士那会儿,蔡家就在婚事上就耍过手段,说什么是未婚先育。 可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时候,蔡家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结婚后的九个月,蔡氏一直住在娘家,到了生产的时候,就领养了一个弃婴。 原本,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可偏偏接生婆那里出了偏差,事儿传到了叶家。 叶老太爷那时候正处于关键期,即将升任户部侍郎,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爷爷这些年,对你大娘一直横眉冷目,还有一个原因。”叶无忌坐在小凳上,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是因为奉子成婚,错过了和前内阁首辅张太岳联姻。不是蔡家搞事情,你爷爷现在已经是内阁三老之一了。” 听完前因后果,叶修突然明白了,“所以,咱们家败落了之后,大娘就把爷爷对她的一切欺辱,全都发泄在了大伯身上?” “就是这么个事儿。”叶无忌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叶无忌去了书院,叶修找来老甲长,又租了一个小院。 赵翼德去采买了生活必需品,又去给叶无忌定制了一顶轿子。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 叶家小院内, 叶修父子、贺道玄、李为善、赵翼德,全都穿戴整齐。 “出发!” 叶修一声令下,所有人意气风发,直奔灵谷寺。 ------------ 第七十三章 是我人眼看狗低了 灵谷寺。 宝公塔前小广场,人山人海。 里面不乏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儒以及官学的大人物。 很多江南学子手中攥着《论语》,为贺道寒呐喊助威。 罗叔衡,以及被打的书生们,则是愤愤不平诉说叶休得猖狂。 自打堵门闹事的被打过之后,乌龙巷就再没出现过文人。 现在他们全都憋着一股火,只等着叶修输了以后,将他挫骨扬灰。 在场大半文士,也跃跃欲试,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叶修。 好在还有叶无忌和他的好友,勉强给叶修助阵。 书院的监生里,很多人惧怕贺家的权势,最终选择了观望。 如果因为站队错误,上了江南书盟的黑名单,那就不美观了。 衍公大师,搞了一个很简单开场白。 先是严肃地批评了贺道玄,打架你怎么下死手?那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然后,又一脸正色地训斥了贺道寒,打架输了找家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两边的人,衍公全都刻意得罪完,这才宣布辩论开始。 贺道寒这方,汪不封、薛敬文、陆公纪、严曼才、虞仲襄一字排开,神色傲慢。 叶修这边就明显弱势了很多,只有他和贺道玄。 首先开口的是薛敬文,“我本江东微末人士,久闻叶修你自比孔圣孟子,此语果有之乎?” 叶修眯起眼,上下打量对方。 汪不封这小小子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么牛逼的一个人,在江南都以小人物自居。 你一个织席贩履的低贱商贾,竟敢擅自收徒? “这只是我一次寻常的比较罢了,我要是不谦虚,还能比喻得更大!”叶修神色淡然,言语颇为傲气,对汪不封的发问,也没有丝毫在意。 汪不封沉声应对,“我听闻,你爷爷贪墨近千万两白银,你们家变卖家财,屈身于乌龙巷。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你也配收徒?” 这句话说得很尖锐,因为大乾律疏上写得清清楚楚,官者犯案,亲朋、至交、门生故吏都不得为官。 所以不管叶修怎么回答,他都会利用叶天祥来打击叶修。 “我爷爷贪墨多少钱关你屁事?”叶修明白其中道理,直接言语攻击,“你出门的时候见过我爷爷这么大的官吗?你们家出过状元进士吗?” “我……”汪不封被说的哑口无言。 “如果你们家连秀才没有,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瞎比比。没到收徒的级别,就别过来质疑我!”叶修眯起眼,“孔圣人说教育理应因材施教有教无类,而不是把学生分成好坏。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为学生量身打造适合他的教育方式,才是教育的平等的体现。你这等只会耍嘴皮子人,永远不会懂。什么时候你家出了秀才,出了我爹这样的大才子,你再站出来和我说话……下一个!” “你……”汪不封气地一捂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汪不封败北,第二个出场的是薛敬文。 只见他摇头晃脑,不紧不慢道,“叶修,你读过什么书暂且不提。只说你连一个栓元的学籍都没有,何敢收徒?” “原谅我人眼看狗低,你是谁?”叶修眯起眼,暗藏锋芒。 薛敬文气得险些吐血,“你不要逞口舌之力,我乃扬州府秀才,薛敬文。” “没有学籍就无才?”叶修沉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才华?如何才能写出惊世骇俗的诗词呢?” 薛敬文想都不想地回答,“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只有饱读诗书,厚古薄今,才能写出好的诗词。” 不好。 贺道寒等人心中一紧,这是叶修挖的坑。 果然,还没等他们提醒,叶修已经占尽了主动权。 “真如你所说的,汉唐之后书籍和诗词歌赋不值一提,那现在的人又何必呕心沥血地吟诗作赋,直接把前人的文章拿来用不更简单?” 就见叶修声音突然高八度,字正腔圆道,“你连教授学生的基本常识都没有,更没资格质疑我收徒。” “你,你……你这是偷换概念,谬论,全都是谬论。”薛敬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江山辈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这等食古不化之人,如何能懂?”叶修环视众人,朗声说道,“能传颂下来的确实是经典,可如果一味地去模仿,再好的文章也没了创新空间。我中原历史代代都有能人,他们不需要模仿借鉴,也能写出传世佳作。这和教书育人一样,我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贺道玄会拜师吗?” 刹那间,所有人陷入沉思。 叶修说得太对了,只因为他们全都在一味地借鉴,让文章逐渐没了新意,这也是大乾文坛势微的根本原因之一。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看叶修的眼神,也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薛敬文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公纪拦住了,丢了先手,已经是辩论不过了。 陆公纪深吸了一口气,“你父是知名儒士,这点毋庸置疑。但你呢?你不过是个织席贩履的低贱商贾,你有什么资格收贺家子弟为徒?” “贺家子弟,如果全都是贺道寒之流,那贺道玄何必出来拜师?”叶修冷眼看着陆公纪,“你的同窗中,很多人都中了进士,你为何还只是个穷酸秀才?” 陆公纪被戳到了痛处,一下子就急了,“你,你这是无理取闹,我现在问的是,你一个商贾,怎能收书香世家子弟为徒?” “我大乾朝开国皇帝,最初不也是以卖草耙为生吗?”叶修狠狠一拍桌子,“你这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诋毁我大乾开国皇帝?” “我,你,我……我没有……” 牵扯到诛九族的重罪,陆公纪瞬间慌了,额头上冷汗横流。 叶修双手背负腰后,意气风发,“没有就闭嘴,下一个!” 严曼才站了出来,还没等开口,就被叶修狠狠怼了回去。 “这里谁都可以说话,唯独你不行!”叶修横眉冷对,“偷女人裤衩的臭流氓,圣人之学都让你喂狗了?” “……”严曼才一捂胸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提前驾鹤。 ------------ 第七十四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叶修,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这就没意思了。” 虞仲襄脸色阴沉开口,“这是辩论会,不是你撒野地方。”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亲大嫂,被宗族浸猪笼,有幸捡回一条狗命的人渣,也配站在这里和我谈圣人之学?你也配和我辩论?” 叶修为了节省时间,直接选择了人身攻击,“我原以为,贺道寒选你们出来必有高谈阔论。万万没想到,选出来的尽是土鸡瓦狗,妄为圣学的鼠辈。怎么?江南文坛没人了?” “你,你……”虞仲襄气得脸色铁青,全身颤抖,“你个低贱商贾,你怎敢藐视我整个江南文坛?” “无耻匹夫,给爷住口!”叶修一声暴喝,“圣人教你为国家崛起而读书,可你做了什么?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只会摇唇鼓噪助纣为虐!” 虞仲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目越来越狰狞,“我,我……你,你……” “皓首匹夫斑髯老贼,你一生寸功未立,枉活三十有六。”叶修狠狠一甩衣袖,“半辈子,形似断脊之犬,安敢在我面前饶舌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我,我……” 虞仲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往事被重提,颜面彻底扫地。 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卧槽! 人群中,有人已经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尼玛可是江南名嘴,几句话就被叶修喷得吐血? 就连叶无忌等人也是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我儿真是小母牛给小母牛他妈开门——牛逼到家了! 还是衍公第一个反应过来,使劲一挥手。 立刻有小沙弥上前,把虞仲襄抬走就医。 “叶修,我承认我辩不过你。”就见贺道寒上前一步,“事情皆因你收徒而起,我贺家乃书香门第,你只是一低贱商贾,你和我比一场。你输了,收徒之事作罢,你和贺道玄给我赔礼道歉;你赢了,日后收徒,我们江南所有文士皆不干涉。如何?” “你说比,我就和你比,你算什么东西?”叶修声音重带着十足的嘲讽。 “你在这里放了半天地图炮,无非就是人身攻击罢了,没有一句让我信服的。”贺道寒深吸了一口气,“我就问你一句,收我贺家子弟为徒,你有真才实学吗?” “咬文嚼字,那是书呆子才做的事。你看谁靠写几篇文章就能打胜仗,建立宏图霸业的?整天就知道攀比学问,颠倒黑白嫉妒羡慕,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叶修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个背诵的,在绝对实力面前,肯定要避开其锋芒,狗才会傻到和他比文采! “你该不会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在这里混淆视听吧?”贺道寒言中露出鄙夷之色,“吹牛逼可以,但日后被拆穿,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父亲也会因此受牵连!” 叶修听闻哈哈大笑,“天下文士,都有小人和君子之分。君子为国为民宣扬真善美。唯有小人,只会玩弄文字,文章写得再好,也不一定建功立业流芳百世,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没半点贡献。贺道寒,你觉得你是哪一种?叶某又是哪一种?” “我……” 贺道寒正要回答,却被衍公和尚用眼神给制止了。 这是个送命题,无论贺道寒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眼看着五六个人都喷不过叶修,所有人也就默不作声了。 就这两下子? 还敢称呼自己江南名嘴儿? 小爷轻轻松松就能打十个! 叶修环视全场,满眼傲娇,很想扯开嗓子大吼一声:还有谁! 眼见叶修唇枪舌剑正气凛然,以一敌众大获全胜,衍公就要上前宣布辩论结果,却被叶修给打断了。 “贺道寒,你觉得自己被打了心里委屈。叶某告诉你,如果你再敢逼逼我徒儿所学无用,我还让他揍你!” “你不是质疑我的才华吗?在辩论结束前,我送你、送在场所有人、送整个江南文坛一首诗。诸位且听好了……” 叶修双目释放精光,言语嚣张至极,“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 诗词从心,可言志可传情,前面几句,彻底震撼众人,让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凝重之色。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一首诗念诵完毕,竟无一人喝彩。 他们全都呆傻地愣在原地,双目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入门第一课,师父就说,我们追求的是真理大道,而非世俗虚名。经商不需要诗词歌赋,种田不需要华丽的文章。人这一辈子,不能拘泥于书本。书,带给我们的是启迪;路,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一步步去实践验证。” 贺道玄眉飞色舞道,对着叶修深深作揖,“恩师这首诗,如醍醐灌顶,让学生认识到何为真理大道。徒儿必紧随师父的脚步,追求真理,终生不懈怠!” 人群中,有人已经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我们这群所谓的知名文士,说白了就是科考不中的可怜虫。” “叶公子这是在用最温暖的善意警醒我们,除了科考,我们一样可以追求自己的大道,一定可以活得更加出彩。” “叶公子,我等受教了。” 有人,用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 近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对着叶修行了半师之礼。 “叶修,你赢了,贺某心悦诚服!” 贺道寒沉默半晌,随后狠狠一拍桌子,也对着叶修拱手施礼:“可笑我中举之后,就荒废了学业,终日纵意花丛。今日你当头棒喝,让我如梦方醒。今日,我便回扬州,寒读苦修,若非金榜题名,绝不踏进青楼半步!” 一首《杂感》,仿佛给江南文士,净化了心灵。 在极为伤感的气氛下,结束了这场辩论。 看着众人鱼贯离开,叶修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 第七十五章 叶修,真乃神人也! 王元晦等人没有留下来,相继离开。 贺季真在便宜坊定了一桌席,等他们分享最终结果。 灵谷寺准备了斋菜,庆祝叶修大获全胜。 “叶先生,你父子二人真乃神人也!” 衍公和尚对这两父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后小僧,谁也不信,就信你们爷俩。” 叶无忌见状不禁在内心感叹,大和尚看似高贵不染俗尘,实则是最不要脸的一个。 叶修眯起眼,上下打量衍公。 他知道这花和尚骨子里也傲滴狠,不到万不得已,他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叶修笑眯眯地看着大和尚,“你有事儿求我吧?” “叶公子果然慧眼。”大和尚面不改色,“最近需要钱,希望公子拉贫僧一把。” “大师,在寺庙里谈钱,是不是太俗气了?”叶修调侃道,“论钱财和土地,谁有你们寺庙富裕?” “公子有所不知,寺庙的钱,非贫僧的钱。”衍公和尚顿了顿,“贫僧还没那么不要脸,去拿功德箱里的钱。” “那这么说是你私人的事情了?” “对。”大和尚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贫僧曾对人许下宏愿,要凭一己之力,渡她走出秦淮河。谁知道……渡人——太特么贵了!” “大师,我就很好奇,到底是哪家的清倌,能让你如此请来?”叶修满是好奇,“你都说贵的话,恐怕少说也要一万两银子以上吧?” 大和尚一脸忧虑,“实不相瞒,至少两万两,人家才能放人。” “两万两?你咋不去抢?”叶修狠狠瞪了大和尚一眼,“你多搞几次募捐,钱不就出来了?” “募捐来的钱是寺庙的,非贫僧的。”衍公和尚顿了顿,“贫僧虽然是吃锅边素的,但也有底线。募捐来的钱,都是要公示的,要让募捐者都看到,钱花在了什么地方。当然了,也有一小部分,大家分了。” “钱这东西,救急不救穷。”叶修略微沉思,“但我能带你挣两万两银子,就是不知道大师敢跟不敢跟?” “那要投多少?”衍公和尚瞪大眼问道。 “大概……”叶修意味深长,“就看大师打算投资多少了。” “这……”衍公思索再三,最终狠狠一咬牙,“我有存银八千多两。” 这些钱,都是衍公大师一次次地募捐,空手套白狼套来的,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底儿了。 “不是……”叶修满脸黑线,“就这点儿存款,你能养得一个花魁?” “清倌,是正经的清倌。就是赎身太贵。”大和尚是个果断的人,立刻取来三张银票,“公子,贫僧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要不了这么多。”叶修无奈地摇摇头,“一千两足够了,明天你来乌龙巷,咱们找房子签契约。” “公子,你确定一千两银子就能搏来两万两?”衍公有些不敢置信。 “两万两?把格局打开一些,二十万两、二百万两也不在话下。”叶修大笑着看向贺道玄,“好徒弟,有没有兴趣入一股?” “徒儿不缺钱。”贺道玄一副你养我架势,“况且,师父你也不能不管是不是?” “你小子,这算盘珠子都崩在我脸上了。” 叶修无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小子算是砸在自己手里了。 傍晚到家。 赵悠悠早就准备好了晚饭。 此时,正值鳝鱼肥美的季节,抄了一大盆的鳝鱼,外加几个小菜。 见叶修等人回来,第一时间询问结果。 知叶修完胜之后,兴奋得不要不要的,“我就知道,幼安哥哥是最厉害的。” 晚上,叶无忌破天荒地没喝酒。 吃过饭,就和李为善坐在书桌前,刻苦研读。 叶修看到后,倍感欣慰。 此时,贺道玄已经可以熟练计算加减乘除。 叶修没有继续教他分数和方程。 而是让他把最近不理解的地方,全都列出来。 面对各种问题,叶修也一一解答。 为了验证自己是对的,为了走通属于他的大道,贺道玄学的是热血沸腾。 便宜坊,水龙吟雅间。 王元晦、刘汉卿、贺季真正在畅饮。 得知事情经过,贺季真大喜过望。 “我就知道,叶幼安这小子,会带给我不一样的收获。” “我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是道寒未来的仕途,路我已经给他铺好了,可他就是不上道儿。” “第二件事就是道玄。从入学的那天起,他就提出很多问题,反驳教书先生,反驳我。很多时候,我知道他是对的,但我不能承认。因为驳道者妖,他会被当成反学术的邪门歪道。如果有心人在存心蛊惑,势必误入歧途,影响我贺家未来的发展。” “现在好了,叶幼安一场辩论,就让道寒重归科考,让道玄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路……” “金陵书院,果然是卧虎藏龙。无愧于国家四大书院之首。”贺季真端起酒杯,“贺某敬二位一杯,以表感谢。” 三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科考的形势已经变了,取消了四大书院的保送名额。”王元晦沉声开口道,“公平竞争下,我建议放弃门户之见,江南书院也和我们金陵书院多走动走动,搞搞联欢。大家相互请教,相互学习交流,也能在教育上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贺某也正有此意。”贺季真顿了顿,“不瞒二位,贺某此次来金陵,还有一事。” “愿闻其详。” “贺某准备打破门户之见,把江南诗盟,对所有监生开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元晦和刘汉卿相互对望,纷纷露出笑意。 天下考生何其多? 中榜的,就那么几个。 如果江南诗盟对落榜的监生开放,倒也是他们的一个好的去处。 毕竟,入盟之后,都会为他们量身打造各种诗集、话本、小说。 只要用心,一辈子也是吃喝不愁。 但这件事,也绝非王元晦、刘汉卿二人就能做主。 金陵书院最讲究民主,除了要和所有先生商议外,还要询问一下谢大绅和孔冲远的意思。 如果这二位点头了,这件事准能成。 与此同时,徐有功也收到了八百里加急文书。 看着上面的内容,徐有功激动得手舞足蹈: 哈哈, 叶幼安的推理,真可谓是冠绝古今神行有佳! 金陵有此人,真乃本官之幸,百姓之福! 祖辉那孩子,简直是交友交到了一个活神仙,不枉老子从小就那么看好他。 ------------ 第七十六章 心有猛虎方可称雄 作为官二代,贺道寒最忠实的狗腿子。 罗叔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可自打辩论会结束,贺道寒回了扬州,罗叔衡的日子突然就不好过了。 云游诗人、说书匠,在各大场所公开道歉。 就是罗叔衡使了钱财,让他们刻意抹黑叶修的。 近乎整个金陵城的文士,都开始明里暗里的跟踪罗叔衡。 不管罗叔衡走到哪,见到了就丢鸡蛋,丢烂菜叶子,有的甚至往他身上倒折箩。 金陵书院、江南书院,以及城内外的酒楼、酒肆、茶馆、青楼,也全都挂起明晃晃的牌子:罗叔衡和狗,不得入内! 江南的文士们被叶修喷得体无完肤,没人敢去找叶修的麻烦,只能把所有火气都撒在罗叔衡的身上。 除了日常、跟踪、堵门,还骂到了江宁县衙。 江宁县令面对群情激奋文士儒生,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尽量安抚。 在一片骂声中,罗叔衡病倒了。 可尽管如此,江南文士还没打算放过他。 古代的读书人要脸,没几天的工夫罗叔衡就被逼的疯疯癫癫。 他的媳妇和小妾不堪受辱,将一份份休书,甩在他的脸上。 他爹罗仁友深受牵连,递交辞呈之后,如同过街老鼠一样逃回了北方老家。 在无休止的精神折磨下,罗叔衡最终悬梁自尽。 地面上,还有罗叔衡留下的遗书,寥寥几字:舆论,可杀人! 面对这样的结局,叶修只是一笑而过。 弱肉强食的世界,必须心有猛虎。 如果没有爷爷以前的关系、没有叶希人撑着,别说税课司使郑葵,就是税吏黄彪那关都过不去。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叶修明白了一件事: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首先要经营好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大和尚衍公,自打拿出一千两银票之后,也是每天都来叶家小院报到。 他每天叨逼叨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度化秦淮河的女施主。 刘掌柜和肖掌柜,最为忧心,询问什么时候解除海禁。 叶修被他们搞得不厌其烦,可又没办法。 赶不能赶,躲不能躲,只盼着京城传来好消息,让他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在罗叔衡上吊的第七天。 京城传来两个好消息:户部尚书马文才,晋升江宁县爵;皇帝正式批准开通海禁,具体细则由内阁制定。 消息一出,沿海震荡。 丝绸、瓷器、茶叶等产品的价格一下子上涨了好几倍。 市面上,成交量火爆。 仅仅是金陵一城,每天的成交量都高达几百万两白银。 整个江南的成交额,更是不可估量。 三位掌柜经商了大半辈子,也没遇到过如此刺激的场面。 叶修内心也无比躁动,但还是强自抑制内心,让自己静下来。 刘掌柜早就夜不能寐了,声音嘶哑道,“公子,和江南的协议,和咱们囤积的货物无关,要不……卖一部分?” 肖掌柜也已经方寸大乱,如坐针毡,“马上又有新茶上市了,到时候市场饱和,肯定要降价的。” “卖肯定是要卖的,再等几天。”叶修笑着解释道,“今年降雨量较少,往年这个时候就有新茶上市,可现在却整整晚了半个月,你们没发现这里面的问题吗?” 叶修详细地研究过资料,江南茶区,降雨量的多少,直接影响茶叶的产量。 茶树生长过程中,水分是不可或缺的条件。 茶树性喜潮湿,需要多量的雨水。 如果湿度太低,是不适合茶树生长的。 在热量和养分都满足生长要求时,降雨量就成了影响茶叶产量的主因。 “公子你的意思是……”刘掌柜如梦方醒,“怪不得那些茶社的社长,最近都在抱怨今年太旱了。” 肖掌柜也逐渐冷静下来,“迟迟没有新茶上市,原来是这个原因。” 叶修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让赵大哥打听过,现在出货的商贩,无非就是想捞一笔。真正的大佬们,现在都在选择观望。” “那咱们再耐心地等几天。”刘掌柜在经商方面颇有经商头脑,“这样,我现在就让人把风放出去,看看茶叶还会不会涨价。” 叶修和肖掌柜眼睛一亮:“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衍公大和尚听得直流口水,“叶公子,那贫僧的生意……” “大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叶修耐心地劝慰,“现在作坊已经找好了,正在调试阶段。等真的开通海禁,有你忙的。” “那行吧。”看着别人大把大把紧张,衍公是紧着的急了。 刘掌柜和肖掌柜,让人把消息放出去之后,茶叶价格果然疯涨。 从最初的八十文一斤,一下子涨到了一百二十文。 但在市场里,买卖交割却一次都没发生。 很明显,不管买家还是卖家,都在选择观望。 就在刘掌柜二人以为叶修也要选择观望的时候,却发现叶修果断开口,“全抛出去!” 在叶修看来,开海只是刺激了一下市场价格。 成交价涨的越快,塌方的就越迅猛。 趁着所有卖家都观望的时候,必然能大赚一笔。 因为背靠码头租的仓库,给出货也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最近收购来的茶叶,以及各种丝绸、布匹、瓷器抛售一空。 到了货物交割的日子,叶修立刻从乌龙巷挑选了五十名壮丁到码头压阵。 购买茶叶的是福州商会的商船。 福州商号是南方沿海最大的商号,集货运、仓储、票号于一身,仅次于和盛源的存在。 看着码头上的货船,络绎不绝的商贾,叶修有些小失望。 如果徐有功和燕王把这个货运码头交给他关系,用不上两年,就能把这里打造成全国最大的期货市场。 只可惜,现在的他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在爷爷没官复原职之前,一切都是空谈,还是赚钱来得实在。 在赵翼德以及一众壮丁的保护下,叶修三人坐进马车,去了金陵酒肆。 刘掌柜立刻将怀里的银票摆在众人面前,十分豪横地喊道:来,分钱! ------------ 第七十七章 好徒弟,快到碗里来 刘掌柜和肖掌柜,在酒楼开张之后都没闲着。 陆陆续续地收了近五万斤茶叶,肖掌柜不知道从哪里还搞来五千斤的旗枪。 景德镇的瓷器、苏杭的丝绸、湘西的麻布…… 只要是能出海的商品,这俩人一样儿都没落下。 所有货物,一共卖了十六万两银子,一家四万两。 程鹏举的四万两,暂时放在叶修这里。 银票分完,刘掌柜和肖掌柜依旧是不敢相信。 几千两银子,就换来整整四万两。 刘掌柜拿出一份契约,“公子,这是个江南商会的合作契约,你看下,没问题就可以签字画押了。程小公爷那里,需要你暂时代签一下。” 叶修细致地看过契约上每一项条款之后,在上面签字盖章,程鹏举一栏由他代签。 大概意思就是,以江南商会在台州府的港口为核心。 程家负责内陆货运,江南商会负责海运,刘掌柜、肖掌柜主要金陵府及其周边货物。每年在金陵府聚首一次,核销账目并分钱。 叶修再一次成了甩手掌柜,自然也是乐意之至。 去了和盛源,把钱存进账户,羡慕得卫掌柜不要不要的。 看着手里的银票,叶修嘴角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以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 此时。 贺家的各种图志,陆续送来乌龙巷。 贺道玄正在整理,忙得不可开交。 咚咚咚! 传来一阵敲门声。 “妹夫,你咋来了?” 贺道玄打开大门,吓了一跳。 这是他的亲妹夫严守成,内阁三佬中,小阁老刘希贤的孙女婿。 “听说你拜了一介商贾为师,我过来看看。” “嗯。我老师博学多才,不会落了贺家的面子,更不会落了小阁老的面子。” 贺道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寒舍简陋,还望见谅。” 走进屋子,严守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发霉墙壁,寒酸的家具…… 好好的贵公子不做,却要来这里住狗窝? 或许是受不了这里的简陋,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你师父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这你就不懂了吧?”贺道玄得意一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追求的是大道,而非享受。” “不行,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跟我走。”严守成眼睛一红,面露心疼地一把抓住贺道玄的手腕,“欠债还钱,欠人情还人情,这师咱不拜了!” “啊?”贺道玄一脸蒙逼,“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探寻自己的大道。” “是不是姓叶的威胁你?”严守成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我现在就让徐有功过来拿人!” “你在说什么?”贺道玄使劲儿地挠挠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叶修就是个低贱商贾,他爷爷还关在都察院,万一要是出不来,你这辈子就毁了。”严守成细心劝导,“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让你这么执拗?”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贺道玄一脸正色,严肃至极,“我师父是我见过的最博学之人,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乾,我都没见过比他更数通古今的人了。” “我不信!”严守成冷哼,“他再厉害,还能比国子监的状元郎们厉害?” “妹夫,起初我也不信,但现在……”贺道玄取出来自己最近的学习心得,“你自己看看吧,正好你也喜欢术数。” 学习心得,其实就是教学书籍的雏形。 叶修之所以让他做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想要出书。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样简洁的教材,传播出去。 “看就看。”严守成冷哼,满眼不屑,“我一定拆穿他的把戏!” 可这一看不要紧,贺道玄发现,好妹夫比自己还着魔! 得意地笑了笑,不再理会畅游知识海洋的严守成,贺道玄继续整理海洋图志。 临近傍晚。 叶修、叶无忌父子相继回了小院。 赵悠悠早就做好了饭菜,还烫了一壶竹叶青。 这是叶修专门交代的,宫廷玉液酒太烈,叶无忌想喝酒就喝一些度数低的酒。 贺道玄洗洗手,把妹夫严守成来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小阁老的孙女婿?”叶修笑了笑,“来者即是客,快请过来一起吃晚饭。咱们不能没有待客之道。” 叶修话音刚落,就见一名锦衣女子跑进小院。 对着众人,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不是……你谁啊?” 叶修眉毛都拧成了麻花,养一个贺道玄就行了,怎么又来一个? “师父。”贺道玄笑声地提醒道,“这就是我妹夫严守成。” 叶修之前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突然面露疑惑道,“你妹夫……怎么是小阁老的孙女婿?” “我妹妹是侧妻。”贺道玄解释道,“小阁老的孙女是正妻。” 哦! 叶修恍然大悟,“严守成,起来说话。” “是,师父!” 严守成看看叶无忌,立刻施礼道,“这位一定是师尊,徒孙拜见师尊!” 经过了解,叶修发现这小子也是个人才。 没利用小阁老的关系,十六岁就中了举人,目前正等着秋闱。 既然是小阁老的孙女婿拜师,自然不能往外推。 天知道,后面再使使劲儿,会不会有更牛逼的人物上门。 强自按捺内心窃喜,叶修装出一抹淡漠的神色,“听说你要带道玄走,怎么突然就要拜师了?” “师父,是学生盲目自大、目中无人了。拜读了师父的教学记录之后,学生茅塞顿开彻底惊为天人。基础数学,学生都看得十分吃力,如果能追随师父学习更高等的数学。徒儿此生无憾。” 严家,是北方望族,世代经商。 族中子弟,首先要学会理财。 因此,严守成从小接受数学教育就超于常人。 各种算学宝典,了然于胸。 可接触了贺道玄的学习心得之后,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别说数字他不认识,就是加减乘除等符号,看得他都云里雾里的。 尤其是学习心得里面的公式化、公理化,更是让他觉得高深莫测。 不管严守成平日里多么傲娇,都经不起真理的诱惑。 因此,他才下定决心,必须拜师! 叶修闻言,心中有了底气,既然是潜心钻研算数之人,那就到碗里来吧。 ------------ 第七十八章 冤家路窄 “我本意是不收徒的。” “但道玄为你说了很多好话,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叶修装得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另外,这世上求算学之人着实不多,为师就破例收下你。” “谢师傅!”严守成大喜过望,高兴得险些昏死过去。 立刻敬了师傅茶,叩拜恩师、师祖。 又给小师叔李为善敬茶,给大师兄贺道玄敬茶。 贺道玄也好像被引燃的干柴。 以后,自己就是大师兄了。 万一再有什么才子拜师,那不都得敬着我? 想想在江南被人瞧不起,在贺家被人瞧不起,贺道玄更是打定决心,好好地学下去,狠狠地打那群人的脸。 礼成之后,叶修不紧不慢,“算学一路,任重道远。不能只为了追求算学,就忽略了文学,秋闱还是要考的。学完算数,你们两个就跟着师尊读书吧。” “是,学生谨记。” 贺道玄、严守成二人纷纷行礼。 吃过饭,贺道玄拉着严守成回了小院,给他找了一套宽松的衣物。 “这是为何?”严守成不解。 “哪有求学穿得锦衣华服的?”贺道玄悉心教导,“咱们每天除了帮师娘洗碗摘菜,还要把家里的家具什么的都擦干净了。” “啥?”严守成当即就急了,“我,严府大少爷,干下人的活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贺道玄得意洋洋,“这个叫做磨炼心性,你试过就是它的好了。” “那我能雇一个书童吗?”严守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不能。”贺道玄果断摇头,“端茶倒水、打扫庭院、洗菜斋菜什么的,都要做。事必躬亲,才能体验民间疾苦。不先打磨掉身上的尊贵傲娇,以后怎么潜心求学?” “你说得好像是这个道理……”严守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换好了粗布衣裳。 端着水盆和麻布,跟着贺道玄就来了叶家小院。 毕竟贺道玄也是名门之后,人家都放下身段了,他没理由被师傅轻视。 进入小院,发现李为善也在收拾书房。 “小师叔,你也要干活的吗?”严守成立刻凑上前,“我还以为你不用干活呢。” “大家都要做事啊。”李为善笑了笑,“我爹常说,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如果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都收拾不明白,将来还怎么治理天下?” “说得太对了!”严守成对着李为善躬身,“是师侄过于肤浅了。” “咱小师叔可是英雄之后。”一边擦拭桌椅,贺道玄一边说道,“就是那位抗疫英雄。” “说的可是李二郎李大人?”严守成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为善。 “正是家父。”李为善云淡风轻,用鸡毛掸子扫视叶希人画像上的灰尘。 “失敬失敬!”严守成的眼神都变了,看李为善的时候,眼里除了敬佩也有一些遗憾。 大乾立国至今,就出了这么一个英雄县令。 只可惜,朝廷只给了嘉奖,连个追封都没有。 哪怕就给追封一个户部侍郎,李为善至少也能免考进入国子监。 叶修躺在摇椅上,看着书房内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抿起嘴笑得得意。 赵悠悠切好了一盘西瓜,“幼安哥哥,现在两个徒弟了,我恐怕就要失业了。” “放心,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叶修笑声安慰道,“论手艺,天底下谁也比不上我们家悠悠。” 说话间,刘掌柜来了。 抓起一块西瓜,吃得顺嘴流汁,“这鬼天气,怎么还不下雨?” “刘掌柜这是……”叶修坐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有好的门路?” “我听说,金陵富商蔡成功手里,有一批上等的蚕丝,看得心里直痒痒。” 刘掌柜立刻说明来意,“我寻思你们两家是姻亲,趁着开海之前,咱们能不能捞一笔?” 蔡成功? 叶修立马来了精神,“我大伯的岳丈?” “对,就是他。”刘掌柜说得愤愤不平,“咱们之前收丝绸的时候,他手里的蚕丝就不卖,我都快跑断腿了,好话说了三万六,可他就是不卖,给多少钱不卖。” 想想大伯遭受的屈辱,想想爷爷错失了和张太岳联姻…… 妈的,但凡不是蔡家从中作恶,我爷爷早特么入阁了。 我们家至于败落,我和我爹至于流落乌龙巷? 说不准,小爷现在还被四十几个下人簇拥着,过神仙日子呢。 想到这,叶修放下手中的西瓜,“能捞一笔。不过这次咱们不用出一文钱。” “这是为何?”刘掌柜满面不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都有信心找东家,再开一家杂货行了。不用你出钱,一切投入都我来。” “整个金陵,就属你老刘会说话。”叶修眯起眼,压低了声音,“你和老肖对外放话,就说准备开办一家大型的纺织厂。然后让人询问生丝、蚕丝、纺织机以及工人什么的价格。我在便宜房每天给你留一个雅间,你多邀请一些商人,商讨价格。” “纺织厂确实挣钱,但投入也很大。”刘掌柜陷入沉思,“没几万两银子恐怕不成。” 叶修神秘兮兮,“让你问,又不是真的建厂。” “让别人看出来,咱们会被戳脊梁骨的。”刘掌柜隐隐有些担忧。 “这方面,你和老肖是行家,就不用我教了吧?” 刘掌柜沉思许久,虽然不知道叶修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答应。 书房内,贺道玄看着这一幕,就知道,老师又要大赚一笔了。 “蔡家什么情况?”严守成忍不住问,“我看师父提到他的时候,眼中戾气很重。” “如果啊,我说的是如果……”李为善略微沉思后开口,“如果不是这个蔡家,我爹至少是六部的员外郎,我应该参加今年的秋闱了;你们两个的太师傅,至少应该是内阁阁老了……” “卧槽!蔡家误我啊!”严守成瞪大眼,双目喷火,“我立刻写信询问,我们家和蔡家有没有生意往来,如果有全都断掉。” “对!”贺道玄也是愤愤不平,“咱俩一块儿写信……” ------------ 第七十九章 坑你没商量 刘掌柜、肖掌柜准备开纺织厂。 消息一出,整个金陵震荡。 都知道刘掌柜代表官营,更知道他们两个即将加入江南商会。 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 蔡成功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是金陵府最大的蚕丝商,也是金陵丝社中,最大的社首。 龙泉山庄,因为龙泉湖而得名。 金陵府各大丝社的社首,都会在这里集会。 “这群人就是投机倒把之流,成不了什么大事。” 在得知刘掌柜二人准备进军纺织行业,蔡成功狠狠一皱眉。 在蔡成功看来,他们能赚钱,无非是因为官商罢了。 肯定是徐有功,提前给刘掌柜透露了关于海禁方面的事情。 但很快,下人汇报引来了才成功的注意,“老爷,除了刘、肖二人,还有个姓叶的娃儿。说来也巧,这个叶修就是您女婿的侄儿。” 蔡成功想起来了,是便宜房的大东家。 从便宜坊开业的那天起,他就窥视这家酒楼,总想着据为己有。 可不管怎么暗示叶无尘,这小子就是不上道儿。 为此,蔡成功还让女儿找借口,把叶无尘父子赶出家门。 可当天下午,叶无尘爷俩就带着五百两银子回家,想必是叶修借给他们的。 所以,蔡成功认为,这次要开纺织厂,一定也是叶修的主意。 略微思索,蔡成功打定了主意,“放话出去,金陵市所有丝社,都不准出售蚕丝。” “是老爷!”下人点头后,又问道,“老爷,他们会主动来找咱们吗?” “肯定会的。”蔡成功得意一笑,“告诉锦娘,把叶无尘爷俩,赶去柴房。” 下人离开,蔡成功抿了一口茶,自信满满:想要丝?那就拿便宜坊的股份来换吧! 此时,叶修还不知道蔡成功已经盯上了便宜房。 小院里摆了一张大桌,众人正在庆祝。 主角是王元晦、刘汉卿和谢大绅。 叶家父子现在名声在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户部尚书马文才,加封江宁县子爵,还有一个月就光荣退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叶天祥就是接任的不二人选。 皇帝,决不允许财政大权,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为此,谢大绅特批,不用叶无忌参加录科,直接可以参加秋闱。 还承诺,在录科前给叶修和李为善一个监生的资格。 监生说白了就是童生,童生每日要穿冠带,见官可以不跪。 寻常的地主老财们,都会花钱捐一个员外,也是同样的道理。 说白了就是出门的时候,有一个体面,以后也有金陵书院罩着。 等叶修正式拜师之后,从童生升一个坐监的儒生,也是他们书院一句话的事儿。 身份不一样了,做事也会方便很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也就多喝了几杯。 叶修醉酒,贺道玄和严守成,自然就跟着叶无忌读书。 也不知道严守成是不是手欠,无意中翻到了《守正诗词集》。 看完之后,彻底惊为天人:世人肤浅,师爷明明是我大乾第一才子才对。 想到这,对这两父子的敬仰,又加深了许多许多。 次日一早,刚吃过饭。 刘掌柜和肖掌柜就来了。 相互恭维之后,两个人立刻进入主题。 “叶公子,真乃神人也,刘某佩服至极!” ““风声传出去之后,那些社首齐聚龙泉山庄。” 刘掌柜压根没打算入行,说得也是云淡风轻,“然后就宣布所有蚕丝都不对咱们出售。我和老肖就打听了一下,是蔡成功下的命令。” 倒是肖掌柜,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公子,你莫不是和姓蔡的有仇?” “仇,大了去了。”叶修笑了笑,“我和我爹流落至此,和他蔡家也有直接关系。” “哦?”肖掌柜吃惊不已,“公子,可否展开说说?” “除了欺负我大伯之外,还有件事他们家做得很无耻……”叶修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番。 “这个蔡成功,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下贱?”肖掌柜愤愤不平,“我记得,他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全靠你爷爷的名头,这尼玛不是忘恩负义的猪狗吗?” “士可杀不可辱。”刘掌柜狠狠一拍桌子,“公子,你就直接说,咱们怎么办吧。” “咱们去找蔡成功。”叶修站起身,“上了马车,我和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办。” “师父,要不要我们两个也去?”贺道玄和严守成同仇敌忾,双目喷火,跃跃欲试。 “杀鸡焉用牛刀?”叶修内心欣慰道,“在家好好读书,等我回来教你们方程。” 贺道玄二人眼中闪烁一抹遗憾,但还是重重地点点头。 师父的话没毛病。 他们俩的家势,去对付一个丝社的社首,确实有点儿杀鸡用牛刀了。 信,两个人都给家里写了,静候佳音就好。 出了乌龙巷,叶修立刻就看到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两匹棕红色的马,一根杂毛都没有,车上还有各种铜饰花纹。 “刘掌柜,一日不见今非昔比啊。” 马车叶修认识,是徐祖辉的马车。 当年定制的时候,他和徐祖辉一人一辆。 只不过,马车上摘掉了关于府衙的一切配饰,叶修也没拆穿。 “金陵酒肆入驻江南商会,囤积货物又捞了一大笔,东家赏的。”刘掌柜炫耀地打开车门,“二位,里面请。” “大户人家的马车,果然非同凡响。”肖掌柜上了马车,彻底惊为天人,“隔层里面居然还有专用的储冰室?” 刘掌柜从隔层里,取出三瓶西瓜汁,在炎热的夏季,神仙享受也不过如此。 “公子,都这个时候了,该告诉我们你的计划了吧?”两位掌柜眼含期待。 叶修抿了一口西瓜汁,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二人。 啊? 生意还可以这样做? 公子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幸亏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刘掌柜二人目瞪口呆,许久之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纷纷对叶修竖起了大拇指:“叶公子,周扒皮都没你狠!” “你们这么夸我,我会忍不住骄傲的。”叶修得意地一挑眉毛。 “……”刘掌柜、肖掌柜:我们没夸你,狗才夸你呢! ------------ 第八十章 我还没挂饵,你就自己咬钩了? 豪华的马车,很快来到了龙泉山庄。 小厮急忙上前,接过缰绳,殷勤地招呼贵客。 “我们约了蔡员外。”刘掌柜地上拜帖。 “几位里面请。”小厮引领三人,来到了花厅。 紧跟着,有婢女奉茶,端上来各种果脯点心。 叶修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浅尝一口后。 微微有些失望,“没同记杂货铺的点心甜,也没那里的正宗。” “公子,金陵府可不是谁都用得起糖霜的。” 刘掌柜无奈地摇摇头,“同记售卖的对象都是达官贵人,这里只是入门的招待,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确实!”叶修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欣赏龙泉山庄的美景。 喝了一口茶,叶修感慨道,“他们这些丝商,钱挣得虽然不多,但挺会享受的。” “天下财富出东南,而金陵为其会。江东的所有商人、商会,就属咱们金陵的商人最为节俭了。”刘掌柜笑了笑,“务实,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刘掌柜二人,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虽然背靠大树,可他们从来没有什么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平日里出行也极为低调。 “有钱不花死了白搭。”叶修越看龙泉山庄越中意,“等海上生意做成了,我也建个大一点儿的园林,你们二位操持可好?” “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能组建金陵人自己的商会,那最好不过了。” 刘掌柜二人纷纷点头,可下一秒脸上就露出担忧之色,“公子,蔡成功有点不对劲儿啊。” “这不正常吗?”叶修自信满满,“他这是故意给咱们下马威呢。” 果不其然,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蔡成功这才露面。 刘掌柜和肖掌柜,脸色铁青,发誓要给蔡成功好看。 “幼安,你也来了?”蔡成功走进花厅,“这门子也着实可恶,你在了怎么不通禀老夫一声?” “蔡员外,有礼了。”叶修对着他行了长辈礼。 “外道了不是?”蔡成功眯起眼,故作和叶修十分亲近的模样,“咱们两家是姻亲,叫爷爷!” “……”叶修微微皱眉:我叫你奶奶个腿! 见叶修不上道儿,蔡成功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刘掌柜二人,“刘老板、肖老板一起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蔡成功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丝社不是针对你们一家,而是大家共同商议的结果。上等的蚕丝可遇不可求,再加上外面都在传要开海禁,价格不理想,哪家都不会卖的。” “这,这……”肖掌柜站起身,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我场地找好了,工人也雇了,纺织机也很快到位……这要是没有丝,我可怎么向买家交代啊?” “蔡员外,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刘掌柜面露焦急,“我们陆陆续续投入了七八万两银子,到日子不能生产,对东家也没法交代。” “不如你们去徽州看看?”蔡成功虚情假意地提醒道,“这事儿确实挺难的。我听说你们今年占了江南商会的名额,这件事要是办砸了,恐怕江南商会也容不下你们了。” “唉!”肖掌柜眼圈微红,整个人都萎靡了很多,“只怕到了徽州,一切也都晚了。” “蔡家和叶家有姻亲,不是特殊原因,我绝不会见死不救。”蔡成功努力掩饰内心的窃喜,“可丝社不是我说的算,这件事确实无能为力。” “蔡员……蔡爷爷……”叶修看向蔡成功,言语中带着哀求,“那我们暂时借些蚕丝行吗?” 见叶修叫爷爷,蔡成功心中更是得意,但眼神还是保持戒备。 借蚕丝,在生意场是常态。 很多小作坊,都是囤积了多少货,就纺织多少绸缎,往往开工期只有半年。 但大的纺织厂却恰恰相反,机器只要转起来,就不能停。 东家也必须保证货源不能断,让每一名纺织工人都能按时开工。 但因为大规模的采购,很容易造成资金链断裂,所以就有了借丝一说。 “你们三个之前也囤积了很多蚕丝,为何自己不留着用?”蔡成功问出心中疑惑。 “唉,别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叶修唉声叹气,“原本想开工厂很容易,为了眼前的一点儿利益,就把囤积的货物全都卖了。等开工厂的时候,再低价买回来。可就因为开海禁,价格涨得厉害。一来一回之下,之前赚的钱,都得搭进去。” 蔡成功放声大笑,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嘲讽,“隔行如隔山,交学费是在所难免的。” “您老高抬贵手,权当做拉我们一把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将来有事儿您发话,我们三个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叶修故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蔡成功也在心中琢磨起来,蚕丝的价格只会越涨越离谱。 他的仓库里确实有存货,但价格不到位绝对不能卖出去。 还不如先借给他们,赚一笔利息再说。 想到这,蔡成功依旧装作很难为的模样,“借可以,但钱怎么算?” “先借五个月,按照行业规矩算,如何?”叶修问。 “不好。”蔡成功果断地摇摇头,“蚕丝的价格每天都在变,折算成银子不可取。” 叶修见状,急忙搭话道,“我们借多少蚕丝,按照约定的利息,还给你多少蚕丝呢?” 一句话,就说到了蔡成功的心坎里。 海禁开通之后,蚕丝的价格还会再涨一波,借丝还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叶修他们三个根本不懂行,交完高额学费,依旧是门外汉。 “那你们准备借多少?”蔡成功问。 “我们签的是大额订单,差不多要四万斤丝吧。”叶修给出来要借的数额。 “四万斤,换作平时,倒没什么,但现在价格飞涨……”蔡成功瞥了一眼叶修,“没有抵押肯定不行,你们到日子还不上,我没法向丝社交代。” “我和老肖在城西,有两个大院,可以用作抵押。”刘掌柜狠狠一咬牙,“如果还不上,就是蔡员外的了。” “两个大院能值多少钱?都不够还利息的。”蔡成功觉得已经稳稳拿捏住了三人,“这样吧,把便宜坊做抵押,我可以多借你们一万斤。” “……”叶修:我这刚甩杆儿,还没挂饵呢,你就自己咬钩了?你是有多眼馋便宜坊? ------------ 第八十一章 契约完成,双方都感动的哭了 “蔡员外,你这有点儿趁火打劫了……” 叶修故作纠结,摆出一副天人交战的紧张表情。 思量许久之后,才狠狠一咬牙,“算你狠,我用便宜坊做抵押。” 民间借贷,九出十三归。 生怕叶修三人反悔,蔡成功立刻就拟定好了契约。 叶修也怕鱼儿脱钩,确定合同细则无误之后,也爽快地在上面签字画押。 契约完成的瞬间,双方几乎都要感动落泪了,都生怕对方跑了。 次日,在码头交割。 五万斤蚕丝,全都转到了刘掌柜三人的名下。 蔡成功嘴角扬起,压都压不下去: 年轻,终究是太年轻。 隔行如隔山,真以为建厂就能赚钱? 用不上两个月,你们哭都找不到调。 老夫,就等着接手便宜坊了。 那两处宅子……嗯,可以再纳两房小妾了…… 叶修三人钻进马车里。 “丝价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斤,有望突破六两。”刘掌柜还是有些不理解,“公子,为何笃定丝价会暴跌?” 肖掌柜也是心怀忐忑,“咱们算是赌上身家性命了,公子不会算错了吧?” “全国的生丝、熟丝加起来,总值超过三个亿,可朝廷一共才发行了多少银子?商人手里,又有多少银子?” 叶修笑着给两个人分析,“现在是和平年代,一匹丝绸的价格涨到了十二两银子,朝廷会坐视不管吗?他们更怕有人用货物,做空国家的银子储备。” 刘掌柜还是不懂,“可如果开通海禁,南洋人、西洋人还有扶桑人,他们都会争相购买。如果货物供不应求,价格还会涨。” “你错了。”叶修无奈地摇摇头,“朝廷会严格控制出口的。” “啊?公子别闹!”刘掌柜二人声音急切,“有钱朝廷会不赚?” “因为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没禁海的时候,瓷器、茶叶、丝绸等物品到了南洋会获利五倍。禁海之后,走私的利润涨到了十倍。” “海上走私的是什么人,想必二位心里清楚。朝廷的水师,只是拦住商人的船,不会拦住那些大佬们的船。为何内阁一直不提升海,就是为了吃独食。” 叶修自信满满,“现在朝廷提出开放禁海,那些走私的人,就会走上台面。他们不会和皇帝争抢利润,但会控制出口数额。一件东西如果出口的数量多了自然就不值钱了。所以你再回头看会发现,哪怕开放了海禁,每年能出口的货物,依旧是禁海时候那么多。现在明白了?” 刘掌柜和肖掌柜瞬间陷入沉思。 叶修的意思很直白, 开通海禁,无非是把那些走私的推上台面,让他们合法化罢了。 走私的是什么人? 不就是大乾帝国的内阁三佬和卫夫人嘛! 他们在民间的代言人,不正是各大商会的会长? 这群人苦心经营海上贸易多年,和沿途的海盗也多有勾结。 巨大的贸易利润下,除了皇帝,他们岂会让别人再进来分一杯羹? 明白了前因后果,刘掌柜和肖掌柜都冷汗直流,心有余悸。 要不是叶修引路,恐怕一个海禁,就会让他们粉身碎骨。 “公子,受教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二人对着叶修恭恭敬敬地行了拱手礼。 “出了码头就全卖了!”叶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蔡家让我爷爷错过和张太岳联姻,我就让他裤衩子都剩不下!” 刘掌柜、肖掌柜当时表示,要施展浑身解数,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蔡家的丝全都卖出去。 叶修回到了小院,衍公大师已经等候多时。 现在的他,每天雷打不动地都会来叶家蹭午饭。 贺道玄在洗菜,严守成在杀鱼,赵悠悠在引柴,其乐融融。 见叶修回来,赵悠悠摇着水井轱辘,下面系着吊篮,里面是冰镇的西瓜汁。 刚打开木塞,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老甲长和二丫急匆匆进来。 二丫是老甲长的闺女,名叫孙玉娘,和赵翼德打小就青梅竹马。 “公子,成了。” 玉娘小心放下包裹,就好像是什么人间至宝,生怕摔坏一样。 赵翼德听闻,也急忙关上院子的大门,手持齐眉棍,守在院外。 五个小瓷瓶和五个油纸包,一字排开摆在桌子上。 叶修激动地直搓手,这是他让二丫秘密研究的香皂和香水。 也是他准备和衍公大师合作的生意。 于是,衍公大师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小白鼠。 带着怀疑的态度,大和尚用香皂洗了脸。 擦干净脸上的水,大和尚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这小东西洗脸,比胰子和皂角干净不说,还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这是……”大和尚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皂角?” “准确地说,它叫香皂。”叶修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师,你说这东西放在市面上,会不会很赚钱?” “挣钱,一定挣钱!”大和尚不假思索地点头后,疑惑地看着小瓷瓶,“这又是什么?” “这个就是致富关键了。”叶修神秘兮兮地拿起一个写着“茉莉香”的小瓷瓶。 拔掉上面的木塞,顿时传来一股茉莉花香。 衍公大师经常出入青楼,对胭脂水粉什么的最为精通。 闻到了香味后,立马就不淡定了,双眼也变得无比炽热起来。 他太清楚这小瓷瓶对女人的杀伤力了。 叶修用一根羽毛,沾了点儿香水,在衍公的耳后一弹。 很快,香气就弥漫整个小院。 “这个叫香水,不仅能代替香囊,还有驱蚊虫的功效。” “和香皂一样,可以做出很多种香味,像玫瑰香、梅花香、桂花香等等……” 叶修自信地一挑眉毛,“我的想法是,香水作为奢侈品售卖;香皂既要让所有人用得上,也要做到很多人买不起。” 大和尚嘴巴半张,没明白最后一句什么意思,“这是为何?” “大乾朝的勋贵豪门,能和百姓用一样的东西吗?”叶修恨铁不成钢,“挣的,就是那群豪门贵妇的钱。” “这……”衍公使劲儿挠挠自己的秃头,“公子,我还是没懂。” 反观一旁杀鱼、摘菜的两个徒弟,他们两个似乎懂了师父的意思。 相互对往后,猛地瞪大眼:按照师父的意思,这东西随便一瓶,不得卖一两黄金? ------------ 第八十二章 贵族,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香皂和香水,实验成功,就可以投入量产。 叶修立刻让二丫,继续采购茉莉、丁香、桂花、豆蔻等香料。 还一再强调,多买一些麝香。 麝香是中医常用的药材,也是珍奇的动物性香料。 扩散性和诱发力极强,具有特殊柔和优雅的香气。 对制作成型的香水,不仅有良好的提香作用,也有极佳的定香能力,使其香味更加持久。 衍公和尚迫不及待地问道,“此物甚好,卖价几何?” “大师,可听说过买椟还珠?”叶修自信地挑了挑眉毛。 “当然。”衍公和尚还是不理解,“这和咱们卖货有什么关系?” “香水,根据味道选择相对应的瓶子,包装做得精致一点儿。一个瓷瓶里面装一两香水,售价二十两。昂贵香料做出来的香水,一瓶五十两。” “这么贵?”听了叶修定的价格,衍公全身一哆嗦。 “我的娘嘞!”老甲长和玉娘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子,你怎么敢的? 要知道,胭脂铺里面,最好的香囊,也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就连两个好徒儿,也下意识地围了上来,想学学师父的生意经。 “皇帝、皇后都没用过的东西,买几十两很贵吗?今天给你讲讲经商之道。” 叶修淡定地喝了一口西瓜汁,侃侃而谈,“一件垄断的商品,先别管有没有人买,首先要清楚产品定位与市场定位。” “就说咱们使用的香料,都选在江南的黄金地段,每一寸土地都有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处子专门照看。” “香料园不仅地下有金矿矿脉,还有天然的温泉。成熟季节,这群女子都会用舌尖采摘,每摘一片叶子都会吟诵一句诗词,赋予香料诗情画意。” “就连使用的包装,都是灵谷寺衍公大师亲自开过光的锦盒。售卖的时候,产品定位就是豪门望族。” “知道什么是豪门望族吗?就是不管买什么东西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让那些不使用香水的豪门贵妇,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衍公大师满脸羞愧。 他自以为经常搞募捐、搞诗会,已经算是手段百出了。 直到今天彻底了解了叶修的经商之道,他才发现,自己永远是个弟弟。 果然啊,学无止境!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狗,还得是叶修行啊! 贺道玄和严守成相互对望,眼生疑惑:在我们家,管家采购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一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总感觉两大家族,早就变成了绿油油的韭菜。 接着,叶修有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商业营销的常用手段。 比如,品牌效应、饥饿营销、产品定位什么的。 虽然大家听得都有些迷糊,但在一番详细地讲解后,也全都明白了大半。 见所有人都陷入思考,叶修得意地笑了:给大师普及先进的营销理念,功德+10086…… 正巧此时,叶无忌和李为善回来吃午饭。 看着桌子上的瓷瓶和香皂,叶无忌也是满满好奇。 在得知了用法之后,毫不客气地把一瓶香水,一块香皂,放进李为善背着的书箱。 “……”叶修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爹还是个恋爱脑? “爹,不能白拿。”叶修一把攥住叶无忌的手腕,“这是咱们家的新生意,你给取个中听一点儿的名字,再给我们作首诗,撑撑门面。” 香薰、美人作诗? 叶无忌笑了,这可是你爹的强项。 想当年,你爹我混迹扬州各大青楼的时候,靠的就是这如簧的巧舌。 “那就来一首《赠花悦坊》吧。”略微沉思,叶无忌缓缓开口,“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珍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百花凋零,唯有花悦坊盛开盎然,让明媚艳丽的香气,成为独特的风景。”衍公和尚瞪大眼,满满的羡慕,“这首诗写得妙啊,还真应景儿。叶施主,不愧为金陵第一才子。” 严守成出自名门,术数好不说,文学造诣也很高,默念叶无忌写的这首诗,也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稀疏的影儿,清浅的水中,清幽的芬芳浮动。珍禽都想飞落下来,先偷看一眼香水;蝴蝶如果知道香水的美,定会消魂失魄……写得好写得好啊!不愧是师爷啊!” 贺道玄虽然文学功底不好,但也分得清好坏,对着叶无忌一躬身,“师爷,徒孙受教了!” 叶修此时此刻才明白,是他多虑了,老爹的文学造诣,本质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公子,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只管囤货就好。” “我这就去化缘,争取化来一个免费的铺面,再定制瓷瓶和包装盒。” 衍公和尚连饭都顾不得吃,急匆匆地离开了叶家小院,直奔金陵酒肆。 刘掌柜看着火急火燎的大和尚一脸蒙逼。 可当大和尚说出自己的诉求之后,刘掌柜笑了,原来是生意上门。 大和尚知道刘掌柜有个私人作坊,就是做外包装的,便决定订购一批瓷器,和包装盒。 要求很简单,瓶身上要雕刻花草,包装盒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上面最好能印上经文不需要太多,只要几句保平安富贵的就好。 双方经过一番强有力的拉扯之后,最终确定了定制价格。 刘掌柜旁敲侧击地询问,大和尚是不是发财了,可大和尚对此就是只字不提。 一直到大和尚走了,刘掌柜这才回过味儿:衍公大师,好像和叶公子要做什么买卖。我要不要去问问? 想了想,刘掌柜放弃了这个想法,大和尚不缺钱,估摸着也就是小打小闹,我就没必要凑热闹了。 正思索的时候,肖掌柜来了,“老刘,走去码头。” 刘掌柜眼睛一亮,“最后的万斤丝,有买家了?” 肖掌柜紧张地点点头,“未免夜长梦多被蔡成功发现,咱们今晚就得把剩下的货物全都运出金陵。” ------------ 第八十三章 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小暑。 暑,炎热的意思;小暑即为小热。 民间有“小暑大暑,上蒸下煮”之说,雷暴最多的季节。 南方自小暑起开始进入三伏天,空气潮湿闷热。 叶修躺在树下纳凉,身边还放着一大盆的冰块。 赵悠悠用扇子,贴心地给叶修扇着风。 这鬼天气,哪里都不想去。 严守成、贺道玄,虽然汗流浃背,但依旧沉浸在数术海洋,无法自拔。 砰! 小院的大门被人撞开。 赵翼德下意识地抄起齐眉棍,看清来人之后,又悄悄地放下。 刘掌柜、肖掌柜对着叶修就扑了过去,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开了,公子,开了,真的开了!” “朝廷公布了开放海禁的细则,开放福州、台州两处港口通商。” “每年只允许六十艘货船下西洋,私自出海诛九族。” “另外,禁止和倭奴做生意,否则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说好的是开海,说不好听的,这不就是给那些走私犯,一个合法的走私程序吗?” “一切,都被公子给说中了。公子,真乃神人也!” 叶修依旧是云淡风轻,这些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 上辈子,大明朝的皇帝就是这么干的。 但叶修最关心的还是蚕丝的价格,“生丝、熟丝的价格现在是多少?” “从八两银子,暴跌到了五两。”刘掌柜面露喜色,“整个金陵城的商贩全都疯了,那些疯狂囤货的大东家,恐怕要有跳楼的嘞……” “咱们的丝,都是六两银子卖出去的。”肖掌柜则是满脸坏笑,“幸亏出手早,换作现在,根本就没人买。幸好有公子坐镇,不然我和老刘,也全都难逃跳河的命运。” 叶修已经能想象到,蔡成功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或许,他比吃了屎更难受吧。 “公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二位掌柜的满怀期待,“什么时候把丝还给蔡成功?” “这才过去一个月,说好的借丝期限是五个月。”叶修耸耸肩,“四个月后再说呗。” 哈哈哈哈! 英雄所见略同! 三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全都一个坏心思。 “三四个月后的丝价,估摸着就恢复到二两银子一斤了。”刘掌柜得意大笑,“等到了丝价最便宜的时候,采购五万斤丝还给他。里外里,咱们还能赚二十万多两银子。” “就是就是,一切以契约为准。”肖掌柜兴奋地直搓手,“天知道四个月之后,丝价要跌到什么价格。” “二位,准备一下吧,蔡成功估摸着要来找咱们了。”叶修看了看赵翼德,“赵大哥,找四个壮丁守住门庭,咱们家从现在开始闭门谢客!” 肖掌柜也是心花怒放,“都听公子的。娘的,之前在龙泉山庄羞辱咱们,这次都给他还回去。让他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公子,衍公大师来找过我,是和你有什么生意吗?”刘掌柜深以为然,然后话锋一转。 “对呀,搞了个胭脂、香薰店。”叶修回答。 “暴利?”刘掌柜瞪大眼。 “暴利啊,至少比烈酒还暴利。”叶修也没隐瞒。 卧槽! 刘掌柜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就好像自己痛失了万贯家财。 “你慌什么?”叶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卫国公家的船队出趟海,大把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 “也对。”听叶修这么一说,刘掌柜心里稍微地安慰了许多。 金陵书院、教坊司。 把董如是树立成了一个典型,清倌、名妓的模范标杆。 从船上唱曲的清倌,摇身一变成了书院的声乐先生,也的确励志。 董如是的名声,也在这一刻被推上了巅峰。 当叶无忌把香皂和香水送给她的时候,董如是的心都要化了。 询问了制作人之后,董如是立刻举行了两场诗会,强烈推荐这两种产品。 一时间,香皂、香水也轰动了整个金陵。 大和尚衍公,找了铺面,定制了包装之后,直奔扬州。 在立夏到小暑的这段时间里,搞了五次大型的文会。 扬州、苏州、杭州,是最初的经济中心。 不仅商贾云集,花魁更是数不胜数。 香水,在短时间内就打出了名声。 最了解男人的,永远都是男人。 衍公大师把古龙香水,精心包装一番。 扬言,这种香水味道清雅,使用之后,可以让人精神焕发,体力倍增。 长期使用,还能固本培元,号称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男人用了,女人受不了;女人用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用了,床受不了! 别说那些正值壮年的文人骚客,就连六十几岁,身体没每况愈下的大儒,都有了大肆购买的冲动。 眼看着豪门望族们全都上钩了,衍公大师笑了,这下不愁销路了。 金陵、苏州、扬州、杭州四地的豪门望族,足够他折腾一阵了。 花悦坊,挂牌营业。 店门口,立刻就排起长龙。 饥饿营销了半个月,贵妇、花魁们煎熬地等待后,终于迎来香水上市。 排队的人,更是争相向前,生怕落于人后。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衍公大师喜上眉梢。 屁颠屁颠地来到叶家小院报喜。 “公子,花悦坊,各种味道的香水,准备了十瓶。” “各种包装的香皂,一共准备了百余块儿。” “刚开门就销售一空,共计销售了两千多两。” “要不是你说要搞饥饿营销,手中的存货,我就全都卖出去了。” “看着势头,咱们定价好像定低了……” 面对衍公大师喋喋不休,叶修无奈地摇摇头,“产品定价多少,日后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容易损坏咱们花悦坊的品牌形象。想涨价就去找刘掌柜,他专门养了一批黄牛党。第一个月,可以让他们私下兜售,价格越高越离谱,日后咱们的销量才会越好。” 衍公大和尚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白银在向他招手,更像是看到了那位秦淮佳人,缓缓向他走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春风得意,就必然有人愁眉苦脸。 龙泉山庄内,蔡成功把视线所见之物,全都砸摔得稀巴烂。 盛怒之后,就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怨恨了。 ------------ 第八十四章 江南第一大傻叉 瘫坐在门槛上。 蔡成功死死靠着门框,双目无神呆滞痴傻。 恨不得一头扎进湖水,直接驾鹤西游。 啪啪啪! 蔡成功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脸瞬间苍肿起来。 “我特么就是个傻逼,江南第一大傻逼!” “明知道这群人不是好东西,怎么还把丝借给他们?” “明知道叶家没安好心,我咋就轻易相信他了呢?” “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他们居然把丝给卖了!” 周围的丫鬟们,个个大汗淋漓。 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惹火烧身。 这次,老爷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生丝、熟丝,一共十几万斤,全都在仓库趴着。 原以为会赚得飞起,这才一个月的工夫,就浮亏了二十多万两。 丝社之间的君子协定,也不声不响地作废。 所有的丝社都疯狂地抛售蚕丝,却没有任何商家来找蔡成功接盘。 丝价,已经跌到了五两银子一斤,再这样跌下去,饶是蔡成功几百万的身价也扛不住。 “借丝还丝”这件事,起初所有人都觉得老爷英明。 可眨眼间的工夫,就变成了整个江南商业圈,最大的笑话。 堂堂金陵丝社的社首,号称没占到便宜就算吃亏的蔡成功,居然被初出茅庐的酒楼大掌柜给玩得团团转,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这些年,蔡成功的商业敌人也很多,他们肯定抓住机会大肆渲染,借机打压他。 对于蔡成功的未来而言,这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沉默了许久,蔡成功狠狠一咬牙,找来管家,“快给贺家、严家写信,就说不管生丝还是熟丝,四两银子一斤,随时可以打包装船。如果他们实在不要,那就三两银子卖出去。” 吩咐完管家,蔡成功猛地站起身,钻进马车,直奔金陵酒肆。 下南洋的各种货物,全部在暴跌,他要做的就是让刘掌柜三人尽快还钱或者还丝。 如果真的等到四个月之后,他肯定亏得裤衩子都剩不下。 刘掌柜正在盘账,又到了给酒坊结账的日子。 伙计禀报,说蔡成功求见。 刘掌柜大手一挥,“让他等着,没看见我正在盘账?” 明知道刘掌柜故意不见,蔡成功也没辙,只能一直等下去。 足足等到了天黑店铺打烊,蔡成功依旧不走。 刘掌柜也只能出来见他。 没有什么客套话,蔡成功开门见山,想要刘掌柜还丝。 “蔡员外,还有三个月才到期,我也没准备啊。”刘掌柜脸色阴沉,没好气道,“再等等吧,到了契约规定的日期,自然就还了。” “等?你们等得起,我可等不起。”蔡成功气地直跺脚,“三个月之后,鬼知道丝价掉到多少钱一斤。” “你这就没意思了!”刘掌柜满脸嫌弃,“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一切按照契约上的规定办事。当初我们借丝的时候,你可是逼着我们用房产、用酒楼做抵押的。” “少和我扯没用的。”蔡成功彻底撕破脸皮,“你们就是存心坑我,你们开的纺织厂呢?自己不讲信用,还怪我来催债?你怎么好意思讲出口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开工厂还非得让你看见吗?”刘掌柜开始耍赖皮,“纺织厂在京城,不在金陵!” “你放屁!”蔡成功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地就想和刘掌柜拼命,“你当我不知道?我前脚借给你们,后脚你们就高价卖了!” “蔡成功,你别给脸不要脸。”刘掌柜狠狠一拍桌子,然后冷哼道,“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是借丝,至于干什么,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借多少丝,到了日子,我们连同利息,一斤不差地还给你。哪有提前索要的道理?” “今天,要么你还钱,要么你还丝,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话落,蔡成功就好像饿狼一样,扑向刘掌柜。 刘掌柜混迹金陵多年,背靠金陵知府徐有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不用他出手,伙计们就立刻上前,按住了发疯嚎叫的蔡成功,直接丢到了店门外。 “姓刘的,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既然刘掌柜这里行不通,就只能去玉泉书斋找肖掌柜。 肖掌柜直接原地耍赖:爱找谁找谁去,别特么来找我,钱又不在我这? 刘掌柜暴跳如雷,指着肖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狗杂碎,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所有人都吃官司!” 肖掌柜满不在乎,大手一挥,“把这条老狗赶出去,关门闭店。掌柜的我今儿高兴,晚上狗肉火锅走起……” 接连吃了两次闭门羹,蔡成功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调解了。 他们是铁了心地在丝价最便宜的时候还丝,一切都是骗局,自始至终就是个骗局。 深吸了一口气,蔡成功直奔宋国公冯胜的府邸。 冯胜是世袭公爵。 第一代宋国公是太祖皇帝麾下的金牌打手,立下过赫赫战功。 此时已经天黑,宋国公的府邸,大门紧闭。 轻轻叩动门环,有门子把府门推开一条缝,声音低沉的询问,“你找谁?” 蔡成功深吸了一口气,刻意地放低姿态,递上碎银子,“我找府上的管家,甄大人!” 收了银子,门子脸上露出笑容,“老管家不在府上,你去他家里找吧。” “谢小哥。”蔡成功转身离开,直奔甄家。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 来宋国公府办事的人,在私底下都称呼府上的管家为甄大人。 管家名叫甄健仁,最初是侍郎府的管家。 在侍郎府败落之后,改换门庭,投靠了冯家。 值得一提的是,侍郎府虽然败落了,可甄健仁却吃得沟满壕平。 光宅子就得了三套,金银更是不可估量。 冯胜就是看准了甄健仁会捞钱,这才把他留在府上重用。 此时,甄健仁又纳了一房小妾,对方是年轻貌美的江南小妹儿。 正准备施展最近学会的擒拿手,就听见有下人禀报,蔡成功求见。 甄健仁满是恼火,他发誓,但凡钱不给够了,就别想再找他办事儿! ------------ 第八十五章 恶奴,小爷打的就是你! “幼安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次日,刚吃过饭,老甲长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孙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修心里立刻升起不祥的预感,从没见老甲长这么慌张过。 “有人在便宜房闹事。”老甲长额头上满是冷汗,似乎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人物。 “都知道咱们店的背景,谁敢来闹事?”叶修眉头一皱。 当天便宜房开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叶希人更是亲手给便宜坊题的匾额和楹联。 就更不用说,金陵书院的大佬们了。 曾经在北门桥,打过税吏的武侯都头周大年,更是经常过来维持秩序。 况且,来便宜房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谁会自讨没趣? “现在确实应付不了。”老甲长叹了一口气,“三泰之前开酒楼的时候,有把柄在人家手里。现在人家带着欠条,来找三泰要钱了。” 叶修下意识地问道,“不会是我们家以前的管家甄健仁吧?” “就是他。”老甲长强自稳定心神,“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宋国公府上的家奴了。讨银子就是个幌子,感觉是奔着便宜房来的。” 老甲长一阵垂头丧气,很明显是被宋国公爵位给吓到了。 “走吧,过去看看。” 叶修一直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从开业的第一天,就预料到会有人打酒楼的主意。 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师父,我俩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贺道玄和严守成跃跃欲试的,急于表现自己。 “在家待着,把我留的习题,全都做完。后面,有用你们的时候。” “那行吧。”贺道玄二人面色失望,但还是回到书房开始做练习题。 叶修带着老甲长急匆匆地来到酒楼,食客们全都被赶了出去。 “叶公子,这是遇到麻烦了?” “那可是宋国公府的家奴?” “我看不行,你尽快把钱还了,不然他们还会再来捣乱的。” 食客们议论纷纷,叶修微笑应对,“跳梁小丑罢了。诸位请稍候,很快就能营业。” 门口,被一群狗腿子拦住,不让任何人进入酒楼。 赵翼德上前,抓住两个人的脖领子,就丢出去很远。 叶修黑着脸走进大厅,便看见甄健仁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在其身后,还有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对齐三泰和酒楼的伙计们虎视眈眈。 “甄健仁,你可还认识我?”叶修坐在甄健仁对面。 “这不是小公子吗?”甄健仁抬了一下眼皮,“小公子翻身倒是挺快,只可惜找错了合伙人。” “你放屁!”齐三泰仿佛有了主心骨,也立刻上前,“公子,当年的借款,用酒楼抵押了。说好的已经废弃,可他又拿出来,找我要钱。” “一共借了多少钱?”叶修问。 “一共就借了一千两银子,谁承想利息太高了,只能把酒楼抵给他。”齐三泰顿了顿,“当时借钱的时候,他打着的是侍郎府的名义。” 叶修从怀里掏出来一千两银子,递到甄健仁面前,“之前齐叔叔的酒楼已经抵给你了,算起来也不欠你钱了。这里有一千两,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可好?” “便宜坊果然名不虚传,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千两的银票。”甄健仁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蔡成功可是承诺过的,只要能把便宜房搞到手,将来的营收他们二八开。 甄健仁八,蔡成功二,越看银票就越心痒难耐,更愈发地想得到。 拿起银票,甄健仁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看在曾经在一个院儿住过,我叫你一声小公子。但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公子了吧?一个落魄户,和我讲条件,你配吗?” 这尼玛,就是我们家的大管家?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贱?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嚣张跋扈呢? 叶修强自压制内心怒火,“那你说,多少才满意?” 甄健仁斜着眼睛瞥着叶修,蔓延嘲讽和瞧不起,“拖欠的时间太长了,按照当初的协议,到现在一共是五万两!我给小公子一个一面,拿出四万两银子,两不相欠。” “你怎么不去抢?”齐三泰听闻,火冒三丈。 “我就抢你了,你能怎么样?你敢咬我吗?”甄健仁有恃无恐,“告诉你,这就是宋国公家的规矩。” “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好言相劝你不听,非逼我动手?”叶修猛然站起身,怒视甄健仁。 “叶修,你还敢打我?信不信我们家主子不到天黑就查封了你家的店?”甄健仁狠狠一拍桌子,“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今儿拿不出五万两银子,就别想营业。” “狗东西,我有什么不敢的?”叶修冷笑一声,“赵大哥,动手!” 赵翼德和酒楼的伙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听东家下令,抄起棍棒,毫不客气地就掩杀过去。 眨眼之间,宋国公府的家奴们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周围的食客们,也早就忍不住了,在这群狗奴才倒地之后,偷偷地踹上几脚。 甄健仁想要跑,却被某食客一个腿绊绊倒,叶修上去之后,骑在他什么就是一顿猛打。 足足打了一盏茶的工夫,鼻青脸肿的甄健仁,才在狗腿子们的搀扶下,狼狈地逃离。 临走前,还撂下狠话,“叶修,招惹宋国公府,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将前厅收拾干净,桌椅重新摆放整齐。 便宜坊开门营业,食客们鱼贯进入。 这时,周都头穿着便装走了过来,手放在身前,比画了一个手势。 叶修顺着周都头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见了远处街角,正偷偷观察酒楼的蔡成功。 叶修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蔡成功在从中作梗。 “公子,绝非我不帮忙,而是这甄健仁就是金陵城的地头蛇。” 周大年一脸无奈,“以前这老小子就横行无忌,自打投靠了宋国公,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小小的都头,招惹不起。” “没事儿,这件事你确实管不动。”叶修安慰道,“你能和我说幕后指使,我已经很感激了。” “公子,您今天确实莽撞了。”周大年压低声音,“要是御史大人在,怎么打都无所谓,现在属于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另外,知府大人和宋国公政见不合,已经在府衙吵了多次,恐怕他也没办法出面调停了。除非……” ------------ 第八十六章 兄长,咱家被中卫军包围了 “除非什么?”叶修问。 “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切实证据,不然知府大人也不好意思下手。” “周大哥。”叶修突然笑了,“这话是徐有功替你说的,还是你替自己说的?” “你就当做都有了吧。”周大年尴尬地挠挠头,然后提醒道,“公子,甄健仁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一定要做好防范啊。” “这点小事还不用麻烦徐知府。”叶修从袖口里掏出来五两银子,塞到周大年手里,“感谢周大哥,和弟兄们吃茶。” “谢公子,我就不客气了。”周大年收起银子,离开了便宜房。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叶修亲自坐镇便宜房。 上午的营业结束,食客们都饱腹而归,伙计们也开始收拾残局。 趁着午休的工夫,齐三泰把叶修请上楼。 关上雅间的门,齐三泰满面愧疚,“给公子添麻烦了,以后我恐怕也没脸待在这了。” “这话说得……”叶修笑着安慰道,“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我来的。逼债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冲着你来的?”齐三泰一脸不解,“我是不是该给舅舅写一封信,让他弹劾一下宋国公?” “暂时不用。”叶修顿了顿,“下午,乌龙巷的壮丁会过来轮值,以防甄健仁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你平时做什么,以后也做什么,别乱了阵脚。这一关挺过去,咱们便宜坊才算是在金陵府正式立足。” “成,一切都听公子的。” 宋国公府。 小公爷冯文忠,正在和一群莺莺燕燕嬉戏。 “今天抽三个,抽到谁谁就来侍寝。” 冯文忠蒙着眼睛,把手伸进一个纸箱,开始抽签。 还没等把手拿出来,就见甄健仁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小公爷,您要给老奴做主啊。”甄健仁一把鼻涕眼泪,说得那叫一个凄惨。 “真他妈扫兴。” “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我宋国公府的家奴?” 冯文忠摘掉眼罩,瞥了一眼甄健仁,当即火冒三丈。 甄健仁掏出欠钱的契约,递到冯文忠手中,“小公爷,老奴一直负责给府上找钱项。正巧翻到了一张欠钱的契约,就去了便宜坊要钱。谁承想他们不仅不给钱,还把老奴给打了。” “你没报宋国公府的名号吗?”冯文忠脸色阴沉,牙齿咬得吱嘎作响。 “小公爷,老奴不报还好,报完之后打得更狠了。” 甄健仁把在酒楼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和冯文忠说了一番。 然后,煽风点火道,“小公爷,便宜坊现在的风头,已经盖过咱们家的酒楼了。如此下去,哪还有咱们冯家酒楼的立足之地啊?” 砰! “敢打我的人,那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冯文忠狠狠一拍桌子,“帮我约一下金陵中卫指挥使吴用,就说本公子在百花楼等他。” ………… 金陵书院。 董如是一节课上完,刚回到办公区,就僵立在原地。 因为她是书院唯一的女子,所以王元晦给了她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在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妙龄的女子。 女人身穿华丽的罗裙,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 看丝绸样式,乃是花钱也买不到的贡品。 头发被精心梳理成复杂的发髻,上面点缀着珍珠和宝石,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容貌虽然不是什么人间绝色,但她身上散发的气势,让人光接触有种想跪的冲动。 “坐!” 女人优雅地抬起手,动作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贵气。 董如是不明所以,坐在女人对面。 点燃木炭,烧水冲泡了一壶明前龙井。 “在我们家,旗枪是赏给下人喝的。” 女人闻了闻,然后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很给董如是面子。 “敢问小姐是……”董如是有些心虚地询问。 女人淡然地开口,“姓程,名简壁。” 嘶! 董如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妇上门了! 幸亏,叶无忌提前和她说过,董如是急忙起身行礼,“如是见过姐姐,姐姐万福。” “我们家是武勋世家,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平日里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 程简壁满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出门急,没带太多东西,这个算是见面礼。” “谢姐姐。”董如是收齐玉佩,“姐姐远来至此,一路辛苦,妹妹为你接风洗尘。” “我在便宜坊订过桌了,等无忌哥哥下学,咱们一起。”似乎看董如是很对脾气,程简壁接着说道,“不必拘谨,我就是过来看看。” “是,姐姐。” 远处的柱子后面。 王元晦、刘汉卿偷偷地观察,见二人没发生什么矛盾,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齐刷刷地看向谢大绅,眼神意味深长,不言而喻。 “不行,我也得把闺女早点送过来。”谢大绅狠狠一跺脚,“再晚几天,恐怕汤都喝不上了。” ………… 临近傍晚,正是便宜坊最火爆的时候。 叶无忌三人来了酒楼,进了浣溪沙雅间。 除了酒楼的特色菜,还贴心的给程简壁点了几道北方的小菜。 “无忌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挑食,能吃饱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董如是的错觉,她发现在叶无忌面前,程简壁就没了以往高高在上的贵族气质,更像是一个懵懂的傻白甜。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说,我也好让幼安去码头接你。” “我怕幼安忙,就没打扰他。”程简壁顿了顿,“听说宫廷玉液酒就是幼安研究出来的?” “对。”叶无忌点点头,然后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个是送给你的。” “桂花香水?”程简壁眼睛一亮,“我让人去排队了,没买到,差点气死。你是怎么买到的?” “姐姐。”董如是笑了笑,“这也是自家的生意。” “哦?”程简壁惊喜过望,“以前怎么没发现,幼安这么厉害?” 叶无忌见程简壁和董如是很聊得来,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女人要是相互看得顺眼,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再加上董如是对胭脂水粉什么的,也十分在行,两个人聊得就更投缘了。 酒菜上桌,正说得兴起,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李为善也敲门进来,“伯伯,大事不好,咱们家被中卫军包围了!” ------------ 第八十七章 半露杀出个程简壁 事情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冯文忠在百花楼,宴请金陵中卫指挥使吴用。 二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一条龙服务之后,吴用试探着问道,“小公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奴才被人打了,正好是中卫军的管辖范围。” 大乾的军事管理,主要以卫所为主。 每个州府,有前卫军、后卫军、中卫军三个卫所。 如果是军事管辖区犯案,被卫所的军队抓了,地方的官府就不得插手。 “什么人如此大胆?”吴用一阵好奇,“还敢触宋国公府的霉头?” “一个落魄户罢了。”冯文忠也早就派人调查过叶修的底细,就是前任侍郎的孙子而已。 别说是前任侍郎了,就是现任的侍郎,他冯家也不会放在眼里。 “小公爷,需要我怎么做?”吴用问道。 “点一百卫军,围了便宜坊。”冯文忠脸色阴沉,“理由你自己找,一个月内别让他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就行。” “便宜坊啊?”吴用忍不住笑了,“不瞒小公爷说,我也早看他家不爽了。” 不管是税吏,还是卫所,背地里都会收取保护费。 并把捞的油水,当作是卫所收入的一部分。 便宜坊生意火爆,不交保护费就算了,还不给他这个指挥使分一杯羹。 吴用早就想找茬,狠狠的收拾一下便宜坊了。 现在,有了宋国公家小公爷撑腰,吴用底气十足。 吴用是为了在宋国公面前邀功,立刻回了军营。 点了一百军卒,杀到了便宜坊。 正规军围住了便宜坊,立刻引来一场骚乱。 饶是赵翼德这群老杀才,也不禁直皱眉。 打架他们不怕,可和军队打架,如同犯上谋逆,要诛九族的。 上午的阴霾还在,整个便宜坊都笼罩着异动不安的氛围。 来吃饭的食客们,也是心不在焉。 人的名树的影,宋国公他们着实招惹不起。 如果不是怕将来再吃不到美味,他们也不会冒险前来。 当中卫军出现之后,食客们纷纷露出惋惜之色。 “好好的便宜坊,为何要去招惹宋国公呢?” “恐怕以后,再也吃不到如此佳肴了。” “你们哪家能和宋国公说上话,不如帮忙说和说和,哪怕让叶公子多赔些银子也行啊。” “原本还能说和,可先动手的是叶公子,冯家肯定要找回面子。” “现在,中卫军都来了,恐怕这件事不能善了喽。” 十桌食客里面,已经有九桌食客,宣判了便宜坊的死刑。 正在交头接耳的时候,赵翼德面色焦急地走进来。 “公子,宋国公府小公爷,中卫军指挥使,全都来了。” 嘶! 食客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宋国公府的行事风格,有仇当场就报,从来不隔夜。 “这么快就来了?”齐三泰也是大吃一惊。 立刻拉住叶修的手腕,“贤侄,你快从后门走,避其锋芒。” 赵翼德也要把叶修向后门推,“是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公子先走,我们留下来给他们泄愤。” “别人都说,宋国公府就免死金牌,号称金陵的天,我就不信这个邪。”叶修正了正衣襟,“我今天要是退让,将来还在金陵怎么立足?日后,酒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叶修缓缓走下台阶,直奔冯文忠。 食客们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二人身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空气,也像是凝固了一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到大厅,二人相互对视,火花四溅。 就在冯文忠准备开口撂狠话时候,在长廊中就传来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愣着干什么?欺负到家门口,还不抽他?” 叶修铆足力气,胳膊都快抡圆了,对着冯文忠就是一巴掌。 啊! 卧槽! 你敢打我? 冯文忠被打得原地转了好几圈,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扑哧! 一口血沫子喷出来,还连带着两颗后槽牙。 “你敢殴打小公爷?”吴用当即就要拔刀。 赵翼德眼疾手快,按住刀柄。 在所有人还没看清招数的时候,已然将吴用掀翻在地。 “你敢殴打本指挥使,活腻了?” 吴用顿感颜面尽失,对着外面吼道,“中卫军听令,给我查封便宜坊!” “吴用,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呵斥传来,街道上也出现一群锦衣卫,瞬间就把中卫军缴械了。 食客们的目光,也全都落在说话之人身上。 就见一女子,缓缓走下台阶。 叶修立刻搬了一把椅子,程简壁坐稳后,冷眼看着哀嚎的冯文忠,“冯文忠,你且看看我是谁!” 卧槽! 程简壁怎么在这里? 冯文忠一个头两个大,卫国公府的人怎么在这里? 卫国公程阿蛮,那是京城出了名的老流氓。 程简壁这个克夫的女人更难缠,她可是皇太后认得干闺女。 就连皇帝见了,都得热情地称呼一声皇妹。 冯文忠想不通,真的想不通,程简壁怎么就和叶家扯上关系了? “我,我……冯文忠叩见郡主殿下!” 冯文忠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程简壁,“不知郡主殿下在此,文忠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海涵。” “海涵?”程简壁冷哼,“看你这架势,是要霸占便宜坊?” “不是,不是!”冯文忠急忙解释,“是齐三泰欠了钱,我派人前来催债,不还也就算了,还殴打了我府上的家奴。” “他口中的家奴,以前是咱家府上的管家……” 叶修把事情和程简壁说了一番,故意把“咱家府上”四个字说得很重。 咱家? 程简壁听了,心里暖痒痒的:果然,是我看中的好大儿。 听闻前因后果,程简壁脸上的怒气也越来越重,“冯文忠,我儿说的可是真的?” 你儿? 叶修他妈的咋成你儿子了? 冯文忠蒙了,彻底懵逼了,甄健仁和他不是这么说的呀。 他也让人调查过,叶无忌就一个未婚妻,谢大绅家的闺女。 借谢大绅八百个虎胆,他也不敢招惹宋国公啊。 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简壁! “掌嘴!” 程简壁一声令下,立刻有锦衣卫上前。 抽出袖口中的令箭牌,对着冯文忠的脸,狠狠抽了过去。 眨眼之间,冯文忠就被打得鼻口蹿血,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食客们面面相觑,他们也有些发懵: 难怪叶公子打了人还有恃无恐。 原来,叶无忌的未婚妻,居然是当朝郡主! 这尼玛,藏得也太深了吧? ------------ 第八十八章 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叶公子,我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冯文忠主动认怂,对着叶修,深深一躬身。 嘶! 所有的食客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使劲儿揉揉耳朵,总觉得听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可是宋国公府小公爷,在金陵城横着走的人物。 但再想想,认怂是在所难免的,叶家背后有大人物撑腰。 经过这件事,那些惦记便宜坊的人,就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不出意外的话,便宜坊在金陵,算是彻底立住脚跟了。 “叶公子,是我管教不严,打扰了便宜坊的生意。”冯文忠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我这就让人把那个狗奴才全都抓来。” 不多时,有家丁抬着甄健仁,来到了酒楼,重重扔在地上。 啊! 甄健仁被打的不成人形,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 “小公爷。”领头的家丁拱手施礼,“此人败坏宋国公府的声誉,败坏您和老公爷的名声。按照您的吩咐,现在已经被打断腿,没收全部家产,逐出府门。” 冯文忠点点头,再次祈求着看向程简壁,“郡主殿下,此人任由叶公子发落。” 程简壁微微颔首,但一句话没说,似乎还是不满意。 冯文忠看了看家丁,立刻有人端上来十锭金元宝,上面还有齐三泰当年抵债的契约。 “这是抵债的契约,从现在开始作废。这里还有百两黄金,算是弥补便宜坊的损失。” “嗯!”程简壁点点头,赵翼德接过了托盘。 食客们惊呼不断,再次被震碎了三观: 这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从来都是宋国公府勒索别人,谁敢动冯家一针一线? “叶公子,你看这么处理可好?”冯文忠尽量放低姿态,做到程简壁满意。 “可以。”叶修缓缓开口。 “谢叶公子。”冯文忠如蒙大赦,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等等。”程简壁刚开口,就吓得冯文忠一激灵。 “郡主殿下,您……” “把那狗奴才带走,别影响了我儿的生意。” “是是是。”冯文忠如释重负,一挥手,立刻有家丁把甄健仁拖出了酒楼。 吴用整个人都麻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见其余人陆续出门,他也急忙给程简壁叩首,狼狈的离开便宜坊。 “好!” “叶先生牛逼!” “郡主殿下威武!” “叶先生真的是深藏不露啊,居然有郡主这样的未婚妻。” “风水轮流转,终于有人让冯家吃瘪了。”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酒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叶修也去了雅间,必须好好感谢一下程简壁。 宋国公府。 老国公冯胜,坐在书房里,脸色铁青。 此刻,他杀了好大儿的心都有了。 甄健仁做事的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也为国公府赚了不少钱。 可就因为傻儿子一念之差,招惹了叶家,痛失良才。 见冯文忠回来,冯胜狠狠一拍桌子,“混账东西,你没事去招惹叶家作甚?” “啊?”冯文忠满脸疑惑,“爹,打我的是程简壁。叶家都败落了,但凡不是程简壁,酒楼我都给他拆了……” “还敢顶嘴?”冯胜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爹,我就是一念之差,你为何要打我?”冯文忠仗着自己两代单传,再次顶撞道。 “你,你……逆子……”冯胜气的直哆嗦,“你懂个屁,你以为马文才为何被晋升爵位?还不是户部尚书的位置要空出来了?” “爹,这和叶家有什么关系?” “你说和叶家有什么关系?”冯胜抬起手又要抽冯文忠,最后还是放弃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傻儿子,“这他妈说明,户部尚书一职,非叶天祥莫属了。” “爹,别闹!”冯文忠满眼不可置信,“叶天祥贪了近千万两白银,不发配流放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怎么可能晋升?” “朝堂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冯胜强压着火气,“总之,你以后管好下面的人,少去招惹叶家的人。那个甄健仁,弃了吧。有能力不假,但留着他早晚惹火烧身。” 叶家小院。 程简壁四处打量,除了小点儿,其余的都很满意。 上下打量赵悠悠,越看越满意。 不难看出来,家里这么规矩整洁,她功不可没。 再看叶无忌房间内的装饰,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这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玉镯,现在传到你的手里了。” 程简壁让人拿进来几个锦盒,其中一个递给赵悠悠,里面是上等料子的玉镯。 赵悠悠急忙摆手,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可不敢收。 “悠悠,收下吧。”叶无忌不紧不慢的开口,“简壁姨娘的一片心意。” “这……”赵悠悠看了看叶修,在叶修点头之后,这才接过玉镯,“谢姨娘。” “你们两个过来……”程简壁对着贺道玄、严守成招招手。 “师奶好,徒孙拜见师奶。”两个人立刻上前,热情的打招呼。 对这个称呼,程简壁很是中意,一人一个锦盒,里面是玉佩。 看成色和工艺,应该是宫里面赏赐程家的贡品。 “谢师奶!”二人没什么扭捏,施礼后把玉佩系在玉带上。 “我家在金陵有座宅子,要不……” 程简壁满怀期待的看着叶无忌,“无忌哥哥,要不都搬过去?” “吃软饭不可取。”叶无忌义正词严,一副奋斗青年的美好形象,:“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让你住进更大的宅子。” 咯咯,程简壁捂着嘴娇笑出声,“你就不怕我克你?” “我命硬,不怕!” “这倒是。”程简壁深以为然,优雅的站起身,“知道你们爷俩没吃什么苦,我就放心了。” “要走了?”叶无忌眼含期待,有心挽留,“不多呆些日子?” “卫国公府的远洋贸易,交给我打理了。我来金陵,主要是和幼安商量一下海上贸易相关的事情。处理完就得赶回京上报。” 程简壁顿了顿,“等我下次再来就不走了。” “等你下次来京城,咱家必然换上大宅子。”叶无忌斩钉截铁。 “嗯,我信你,无忌哥哥。”程简壁看向叶修,“幼安,五天之后,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上的海运规划。” 叶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给内帑府的?” “聪明。”程简壁眼含期待,“你是鹏举在信中极力推荐给内帑府的,能不能给陛下一个惊喜,就看你的道行了,可别让我们失望呦。” ------------ 第八十九章 叶公子报仇 程简壁没有过多停留。 她还有件大事要处理。 那就是宋国公冯胜。 上位者做事,恩威并施、宽猛相济! 打冯文忠是给叶修立威,拜访冯胜是永绝后患。 程简壁前脚刚走,叶家小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叶无尘和叶浩。 两个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被打得鼻青脸肿。 见到叶无忌后,二人嚎啕大哭:“弟,为兄无能,给咱家丢人了!” 叶无忌急忙把来人迎进小院,“兄长,你这是怎么弄的?” “唉!”叶无尘捂着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叶家的脸面都被我丢尽了……” 再看他的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抓痕咬痕,要多惨有多惨。 叶浩也好不到哪去,脸上有清晰的掌痕,胳膊上还有被鸡毛掸子抽过的痕迹。 “大哥,你别让我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叶无忌急地直跺脚,“浩儿,你说。” “我姥爷和我娘打的。他们下手忒狠了……要不是我们爷俩跑得快,恐怕就见不到你们了。” 叶浩眼含热泪,“我姥爷一直都惦记便宜坊,明里暗里地让我爹来找你们要股份,我爹宁死不从,他们就经常羞辱我们,时不时地拳脚相加。” “前几天,因为五万斤丝,蔡成功就把我们爷俩关进了柴房,每天就给一个馒头一碗水。后来他又去找甄健仁合作要霸占便宜坊……再知道甄健仁失败了以后,就把我关进了狗窝,逼着我爹来找你们……” “我爹当然不愿意了,这是叔叔和贤弟的家业,又不是爷爷的家业。结果几句话就吵了起来,我娘根本没拿我和我爹当人。没说几句话,就开始骂爷爷……我爹实在压不住火了,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可蔡家人多势众,我们爷俩双拳难敌四手,就变成这般狼狈了……” 砰! 叶无忌抓起茶碗,愤怒地摔在地上,“岂有此理,他们真以为我们叶家没人了吗?” 话落,叶无忌看向一旁的叶修,“儿子,蔡家欺人太甚,你得为你大伯主持公道啊!” “爹,你马上要参加秋闱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别管这事儿了。” 叶修也是脸色铁青,立刻让赵翼德寻来五十名壮丁,在巷子口集合。 “儿啊,小惩大诫,千万别闹出人命。”叶无忌点点头。 他是监生,如果摊上官司,就不能参加今年的秋闱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叶修笑了笑,就要准备出发。 “等下!”严守成急忙拦住叶修,“老师,你就这么一路打过去吗?” 叶修没懂,“不然呢?” “老师,打人要讲究章法的。”严守成得意一笑:这事儿最好是这么这么这么去干…… “我们都是纨绔子弟,为了打架占理,从小就钻研律疏……” 一旁,贺道玄也得意地杀了一只鸡,把鸡血全都洒在了叶无尘父子身上。 赵悠悠也手忙脚乱地开始包扎,眨眼之间,叶无尘父子就变成了大粽子。 叶修瞪大眼,看着两个傻徒弟,最终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趁着天没黑,一支车队浩浩荡荡地赶往龙泉山庄。 足足有十辆大马车,一路风尘,也惊吓到了路人。 到了龙泉山庄,所有的壮汉跳下车,手里面全都攥着齐眉棍。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跃跃欲试。 抬头看了看龙泉山庄的匾额,叶修冷哼,“拆了它!” 赵翼德一马当先,高高跃起,一棍子打掉门匾。 砰! 巨大的匾额重重落在地上,摔成好几段。 紧跟着,壮汉们撞开龙泉山庄的大门,一拥而进。 山庄里面的家丁、护院,闻讯赶来。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闷棍敲晕。 一场混战,也就此拉开序幕。 叶修手里也抡起来棍子,什么东西值钱砸什么。 蔡成功光着脚跑出来,见山庄被砸得稀巴烂,顿时怒火攻心。 “打,往死里打,打赢了赏银百两!” 家丁还原听闻,也顿时来了精神。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是这群老杀才的对手。 人家都是上过战场,砍死过倭寇的狠人。 眨眼之间,蔡家的男子们,就被打翻在地。 各种惨叫,各种打砸的声音,响彻整个龙泉山庄。 男丁们蜷缩在地上,不断求饶打滚。 蔡家的女眷们,早就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尖叫嚎啕大哭。 蔡成功见来人如此勇猛,下意识地就想跑。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名少年郎,堵在了门口。 猛地抬起头,发现此人正是叶修。 “叶家小子,金陵城是讲王法的地方。”蔡成功声音颤抖,“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洗干净了,等着吃牢饭吧。” 叶修轻蔑一笑,“砸,继续砸!” 霹雳乓啷,老杀才们丢下被打的男丁,直奔后堂。 遮掩之间,就把后堂也砸的稀巴烂。 不多时,差役都到了。 “住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岂容你们聚众闹事!” 差役们一拥而入,老杀才们也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周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蔡成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这群人着实可恨,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入室行凶,看把我们家的人打的,看把我的家砸的……”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陵府衙的都头周大年。 周大年环视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蔡成功身上。 “蔡员外,这是怎么回事?”周大年沉声问道。 蔡成功装作很无辜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冲进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分明就是没把大乾律疏放在眼里,还望周大人严惩。” “蔡成功。”叶修冷眼看着他,“你把我堂弟关进狗窝,你闺女又殴打我大伯。作为长辈你非但不劝阻,反而助纣为虐,带人把我大伯、堂弟打成重伤。周大人,我大伯和堂弟在外面,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恐怕是救不活了。” “你放屁!”蔡成功气地直跺脚,“我就打了他几巴掌,怎么就变成重伤了?” “嗯?”周大年瞥了一眼蔡成功,“这么说,是你动手在先了?” “……”蔡成功瞪大眼,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是叶家小子颠倒黑白,神特么活不成了?倒是抬进来,让所有人看看啊!” ------------ 第九十章 威胁恐吓,还有意外收获 “把人抬进来!” 叶修一挥手,立刻有人抬着两副担架进来。 上面赫然是快包成粽子的叶无尘和叶浩。 两个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 纱布上,还不断有鲜血渗出来。 “周大人,这就是我大伯行业堂弟。” 叶修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声泪俱下地诉说事情经过,“我大伯是候补举人,蔡氏女不守妇道,殴打我大伯,不仅犯了家法,还犯了大乾律法。我今天来,是带蔡氏回宗族,请叶家老祖宗定罪发落的。谁成想蔡成功不思悔过,还横加阻拦,指使家奴对我们使用了铁器。我们乌龙巷的人这才被迫还击。谁知道,他们家的人,这么不抗揍……” 周大年看了看地面上散落的凶器,确实有铁锹、锄头等铁器。 “你放屁!分明是你撞开大门,冲进来打砸的!”蔡成功双目赤红,扯着脖子大吼道。 叶修不慌不忙,有理有据道,“蔡成功,我大伯可是候补举人,有品有级,你们殴打他险些致死,我讨一个公道难道不对吗?” “我……”蔡成功现在死的心都有了,自打叶家落魄后,他对叶无尘父子,非打即骂。 好不容易有了报复的机会,也彻底忘了叶无尘举人老爷的身份。 看着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父子俩,蔡成功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你是员外,应该懂大乾律法。妻子殴打丈夫,杖责二十。殴打举人……轻者发配重者斩首。” 周大年蹲下去,想检查一下叶无尘的伤势,鼻子微微抽动,闻到了鸡血的味道。 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叶修,顿时明白了一切。 清了清嗓子,周大年叹了一口气,“蔡员外,你们这罪名犯的有些大,叶举人……嗯,以本官办案多年的经验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没下重手,真没下重手。”蔡成功急了,“周大人,求求你,帮我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殴打举人已经不是民事案件了,这是重大的刑事案件。” 周大年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叶无尘当年中举之后,是知府大人亲自举荐的候补县令。这事必须上报府衙,让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了。” “别啊!”蔡成功一把抱住周大年的腿,不断地哀嚎求饶,“周大人,别走。切莫告官,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周大年看了看叶修,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我要单独给蔡员外录口供!你们这群歹人,在外面等着!” 进入一间静室,蔡成功立刻端出来十枚大元宝,“周大人,这里是百两纹银,还望行个方便。” “殴打举人,我还敢收你的钱?”周大年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肯定要上报府衙的。知府大人已经在整个金陵范围内,组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扫黑除恶风暴……这件事肯定要上报的,不然我的饭碗也保不住。至于你们蔡家,赶上了风口……估摸着最轻也是流放。” “周大人,就一个举人,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蔡成功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大年。 “寻常举人,花些钱财也就没事了,可他是候补县令啊,相当于七品官了。”周大年继续恐吓道,“你闺女是主犯,秋后问斩是跑不掉了。风口浪尖之时,你搞出来这档子事儿,不正好用你们家做典型?” 蔡成功吓得,都快尿了,狠狠一咬牙,又取出来千两银票,“周大人,求求你帮我想个折,只要能留下活路,花多少钱我都认了。” “哎呀,这个叫本官如何是好啊?”周大年一阵跺脚,咬着牙含着泪收下银票,“这样吧,我去和叶家小子商量商量,看看他们家能不能私了。” “太感谢周大人了,此事若成,以后必有重谢。” 周大年走出静室,又单独把叶修叫进了一间房。 二人相互对视,都扑哧一下笑出声。 “公子,怎么处理,你给我一个章程吧。”周大年率先开口。 “这样……”叶修把计划和周大年一说,后者不断点头。 静室内,蔡成功急得团团转。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这样难熬过,就好像一柄大刀悬在他脑门上,随时人头落地。 越想,越觉得周大年是好人,真的上报衙门,蔡家就真的凉了。 傻女儿也是,怎么就不提醒一下,叶无尘是候补举人呢? 妈的,为什么就这么没分寸? 明明就是一场家庭纠纷,最多也就是个民事案件,咋就变成家破人亡的局面了? 正思索间,周大年回来了。 蔡成功一把攥住周大年的手,“周大人,怎么样了?叶家人怎么说?” “难,太难了!”周大年叹了一口气,“好话说了三万六,叶家小子才勉强同意私了。” “他们要多少钱?”蔡成功焦急地问道。 “人家那么大的酒楼开着,会差钱?”周大年脸色一沉,“你也是,一个候补举人,这么大的政治资源,只要一个进步,你也跟着风生水起,你没事儿揍他作甚?” “唉!都是我闺女贪,非眼馋酒楼的股份,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蔡成功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后悔至极,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道,“我可以赔给他们六千两的现银。” “六千两?你打发要饭花子呢?便宜坊开业第一天,就收入一万多两银子……”周大年狠狠一瞪眼,“算了,你这厮太不诚心悔过,我还是上报知府大人吧。” “周大人,别急……”蔡成功死的心都有了,“家里一共就这些现银,我再把龙泉山庄,转让给叶家,这总行了吧?” 嘶! 周大年听闻,也倒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为了活命,蔡成功居然下了血本。 叶修听到最终结果,也是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最多也就敲诈七八千两银子,万万没想到,蔡成功居然把龙泉山庄给他了。 既然是白给的,那没理由不要,必须照单全收。 在得知叶修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之后,蔡成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命人把银子,全都抬出来。 家里的女眷见状,纷纷出来阻拦。 蔡成功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对着这群女眷,就是一顿大嘴巴。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瞪了一眼蔡氏女,蔡成功更是火大,对着傻闺女,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整整六箱子白银,被抬了出来,赵翼德一一检验,数额全对。 周大年立刻写下一份和解契约:针对叶无尘父子被打一事,蔡成功真心悔过,赔偿白银六千两,外加龙泉山庄一座。不管将来叶无尘父子生老病死,都和钱家无关。 签订文书之后,哪怕叶无尘出门就嘎了,也和蔡成功一家无关。 叶修看过文书,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叶无尘,“大伯,你的意见如何?” “再加一条!”叶无尘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蔡氏,“休了她!” ------------ 第九十一章 叶家,必有中兴之局 休妻? 蔡氏现在也才反应过来,她男人可是举人老爷。 但凡祖坟冒青烟,她就是县令夫人。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不同意和离也不行了。 周大年当场拟定了一份休书,让蔡氏和叶无尘按上手印。 看着白纸黑字的和离书,蔡氏懵逼了。 从此以后,蔡家肯定是没她立足之地了,以后的日子也变得难熬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叶无尘投去可怜的目光,“尘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叶无尘果断闭上眼,“儿子,我自己养!” 说完,叶无尘父子,就被人抬回了马车。 众人离去,整个龙泉山庄也变得无比凄凉起来。 啪! 蔡成功对着傻闺女就是一巴掌,“丧门星,你还有脸待在这?再不滚,我他妈打死你!” 蔡氏哭着喊着求饶,可最终还是被蔡成功乱棍打出了府门。 丢掉棍子,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山庄,蔡成功多少有些不舍。 可又没办法,活着才是硬道理。 “愿意留下来的,都和我回老宅子,不想留下来的,给你们发放路费。” 蔡成功看着山庄内的人,故作姿态,“不就是赔了银子和庄子嘛,没啥大不了的,仓库里还有十几万斤丝呢……丝,丝……” 不提丝还好,提到丝,蔡成功死的心都有了,叶修手里还有他五万斤丝呢。 ………… 回去的路上,周大年脸上带着微笑,“公子,我这演技得如何?” “很不错。”叶修大为赞赏。 “能帮助公子就好。”周大年脸上露出谄媚之色。 江宁县丞因为儿子罗叔衡,被迫离职。 职位空出来,就要有人顶上去。 县令基本都是国家指派的,县丞则是由知府指派。 周大年早就收到了风声,江宁县丞的候选人就是叶无尘。 叶修也出去来一张银票递给周大年,“周大哥,我爹发达之日,就是你高升之时!” “谢公子!”周大年没有推脱,直接收下了银票,“大恩不言谢,唯叶公子马首是瞻!” 周大年喜滋滋地离开,他知道自己抱上了一棵大树。 马车里,叶浩满脸愁容。 叶修看在眼里,拍拍他的肩膀,“休书已经写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我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叶浩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可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 “他虽然不是咱们叶家的女人了,可你要是认这份养育恩,可以适当地接济她一下的。” “嗯!”叶浩点点头,“但你放心,我只是接济,不会给父亲和家里引来麻烦的。” 叶修听闻,也是重重地点点头。 这一切都是严守成和贺道玄的计策,没点儿本事,是做不了纨绔的。 世家子弟,从小就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对律法研究得相当透彻。 哪怕不占理,也会利用律法,为自己脱罪。 他们俩的建议就是让叶修先吓儿住蔡成功(吓,四声),做到师出有名。 然后,不断地诱导对方,签订和解的文书,白纸黑字写好,才能永绝后患。 周大年,本身就和叶修的关系不错。 去了之后,自然而然地偏袒叶修。 只要周大年配合,从中说几句话,蔡成功必然乖乖就范。 赵翼德带人去把银子存到了和盛源,一众壮丁们,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回到叶家小院,叶无尘父子就迫不及待地扯下包裹的纱布。 贺道玄二人见状,就知道事儿办成了。 叶无忌欣喜中带着得意,“我儿办事,确实稳健。” “这次多亏了贤侄,不然和离书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签。”叶无尘脸上也露出敬佩的笑容,“一吓唬,蔡成功就怂了,主动交出了龙泉山庄,还赔了银子。” 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早就预料到此事发生,给你们爷俩租了院子,随时可以入住。但最近你就不能出门了,被蔡家人看见就不美观了。” “对。”叶修也一脸正色地看着叶无尘,“大伯,你之前在京城也辛苦了,正好在乌龙巷歇一歇。等爷爷的事情彻底结束,没准你这个候补,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嗯!”叶无尘心里一阵感激,“还得是亲兄弟才靠谱啊。” 次日一大早。 叶无尘父子就来到了小院。 吃过早饭,叶无尘把龙泉山庄的地契、还有五千两的银票,全都交给了叶修。 “大伯,你这是……”叶修不解,“这是蔡家赔偿给你的,你都给我做啥?” “龙泉山庄占地五百多亩呢,我又不懂经营,也养不起那么大一块地方。”叶无尘满眼期待地看着叶修,“我和你爹读书都读傻了,山庄放在你手里,才能发扬光大。不管你爷爷是否官复原职,将来都要回金陵养老的。老爷子享受了一辈子,不能到老了,被咱们拖后腿。” “那行吧。大伯,虽然咱们是一家人,但也要明算账,我不能占你便宜。”叶修略微沉思,拟定了一份契约,“龙泉山庄我会重新划分下区域,把咱们的生活区重建一下。其余的地方除了平日里赏花、开诗会、游园什么的,还会做几个挣钱的小项目。钱财所得,咱们两家五五分。” “中,你看着办就行了。”叶无尘对此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叶修看向叶浩,“你是想攻读还是经商?如果未来想科考,让我爹给你弄个监生的名额。如果想经商,我把你推荐给刘掌柜,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毫不保留地交给你。” “我真的可以自己选?”叶浩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弟,我真的可以吗?” “儿啊,你自己选吧,不管选哪种,爹都支持你。”虽然不是亲生,但叶无尘早就把他视如己出,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亲。 “那我选择经商。”叶浩略微沉思,“我听说了,海上虽然凶险,但也能带来巨大的利益,我想出海去看看。” “兄长!”叶修对叶浩竖起了大拇指,“将来,你会发现你这个选择,是多么明智!” 叶修对未来也有了充分的自信:将来,叶家必有大兴之局…… ------------ 第九十二章 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 宋国公府。 程简壁正在喝茶。 冯胜有些摸不准她的路数。 明知道程简壁是为了便宜坊而来,可冯胜还是想不通程简壁如何做到双保险。 “纵容家奴、为祸百姓这个罪名,对豪门勋贵而言,就是芝麻绿豆样的小事。” “拿这件事去和当朝国公讲理,搞不好还会被反制。但阿爷从小就教我们,打蛇要打在七寸上。”程简壁放下茶碗,意味深长地看着冯胜,“冯叔叔,你觉得宋国公府的七寸在哪里?” 冯胜心头一紧,但表面却不动如松,“侄女,说笑了。” “说笑吗?”程简壁不紧不慢道,“冯叔叔,在外人看来你们家两代单传,但实际上你还有个小儿子,并准备推他上位。原因也很简单,大号废了。” “侄女别闹,整个金陵谁不知道,我冯胜只有一儿一妻。” 冯胜眼中闪烁浓浓的震惊,这是冯家秘辛,程简壁是怎么知道? “要是有些人突然翻起冯叔叔当年牟利的奏疏……” 程简壁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冯胜却感觉整个前堂都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如同见了鬼一样,脸上登时失去血色。 这件事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以外,再无他人知晓。 经手的人,头顶上都悬着四十米长的大刀,忘记还来不及呢,怎可能出去乱讲? 岂不知,大乾王朝的御史,风闻奏事。 程简壁也不过是听说罢了,一棵树上有没有枣子,打一竿子就见分晓。 “冯叔叔,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知道为你府的奴才讨公道,我程简壁就不可以吗?” 程简壁狠狠一拍桌子,温度也骤降下去,冯胜也经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无忌哥哥掉一根汗毛,便宜坊少一块砖头,我都和你死磕到底,不掉了你宋国公的爵位绝不罢手!” 冯胜瞬间陷入深思,现在已经不是追查泄密的事情了,应该防止事态进一步扩散。 瞥了一眼冯文忠卧室的方向,弄死傻儿子的心思都有了。 虽然说程简壁所说的事情,不足以扳倒宋国公府,但让冯胜和皇帝离心离德是在所难免的。 惹上一身骚,将来在金陵府也会颜面扫地,无法立足。 “区区一座酒楼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夸张。”冯胜突然大笑起来,掩饰自己的恐惧,“来人,把那不学无术的东西押过来,仗责二十!” “冯叔叔,我已经打过了,你就没必要再打了。”程简壁站起身说得半真半假,“侄女,这就告辞。” “你远来至此,做叔叔的还要为你接风洗尘。”冯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要不留下来叔叔摆一桌?” “就不麻烦冯叔叔了。”走到门口,程简壁转过身,“刚刚说什么冯叔叔不要往心里去。最近记性不好,出门就容易忘掉。” “传闻和事实,总归有些出入,不足信。”冯胜喜于言表,“侄女,冯叔叔送你。” 亲自送程简壁离开,冯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阴沉着脸看向下人,“把那逆子,打他二十板子!” ………… 转眼到了大暑,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阳光猛烈,高温潮湿,又被称作桑拿天。 便宜坊把招待用的茶,全都换上了用草药煮过的茯茶,用以祛暑。 酒楼的菜品,也都进行了轮换,主要以清热、健脾、益气的食物为主。 全新的菜单,也让所有食客眼睛一亮,食欲大开。 卫掌柜、刘掌柜、肖掌柜三人同时来了叶家小院。 卫掌柜送来兰亭苑的建设规划和经营细则;刘掌柜二人送来关于海上贸易的海运规划。 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就连大和尚衍公都被叶修找来了。 这花和尚随便口述一篇PPT都能圈钱,在制作PPT上,更是经验十足。 仔细看过之后,大和尚也找出来几个关键问题,经过详细地修改,两份规划也彻底成型。 叶修给贺季真送去拜帖,在便宜坊留了一间包厢,相约晚上会面。 卫掌柜、大和尚衍公、贺道玄、严守成都去参加。 不出意外的话,拿到PPT之后,贺季真就该离开南京了。 至于海运细则,交给老爹和刘掌柜、肖掌柜就好。 王元晦很有眼力见儿,给叶无忌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陪陪程简壁。 老爹也是不负众望,乘坐卫国公府的四层大船,和程简壁、董如是畅游秦淮,好不快活。 可就在叶修为了事业忙碌的时候,却又生出了事故。 蔡成功回到老宅,越琢磨越不对劲儿,总觉得周大年故意坑他。 囤积的十多万斤丝,卖出去五万斤,套现了十五万两银子。 花钱打点了一下金陵府有头有脸的混混什么的,还真让他们查出来一些东西。 不仅看见了在乌龙巷活蹦乱跳的叶无尘,还查到周大年和叶修压根就是一伙儿的。 蔡成功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心中懊恼:又他妈中计了。 盛怒之下,蔡成功来到了江宁县衙。 金陵府衙都和叶家有关系,他就不信叶家能把手伸进县衙。 员外,最初的时候是朝廷的近侍官,位列六品。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历朝历代的改革,员外就成了和科举无关的散职,也是贪官污吏捞钱的一份重要收入。 只要愿意花钱,把银子给足了,商贾、大地主们都能捐来一个员外。 员外多了,品级自然也就下降了,到了大乾王朝就变成了八品。 蔡成功被人称作蔡员外,就是以前他以前也花重金买了一个员外头衔。 江宁县令,姓袁,名简斋。 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 外调江苏,在江宁县为官三任,是大乾王朝任期最长的一个县令。 虽然勤政方面颇有声望,可不知何故,一直无法升迁。 就连金陵知府徐有功,也似乎把他给忘记在脑后了。 江宁县在袁简斋的治理下,堪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做了九年县令,棱角也早就磨没了,人也就没了当年那种风发意气。 今年他四十有八,自知升迁无望,索性也开始摆烂了。 上个月,刚纳了两房小妾,正在洽谈第三房和第四房。 他相中的女子,全都是可咸可甜,能让他想起初恋的江南小妹儿。 此时,他正在后堂和小妾嬉戏,原本要一箭双雕,却被蔡成功坏了兴致。 袁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 第九十三章 县衙传票,拘捕叶修 此时,袁县令正左拥右抱。 两名小妾身披薄纱。 身材高挑,曲线玲珑,脸蛋精致俊俏。 拉丝的眼神中,带着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 一名小妾,正敲开醉蟹,用银勺挖出蟹膏,娇滴滴地递到他的口中。 另一名小妾,口中含着黄酒,媚眼如丝地凑过去,满满一皮杯,好不快活。 袁县令喝了饱含温度的酒,双手也开始办事。 两名小妾身体发颤,瞬间没了气力,声音软糯,目光中也尽是哀求。 如此这般……非脱水不可! 谁知,就在袁县令准备再进一步之际,小吏却败空了所有兴致。 在门外敲敲门,小吏低声道,“大人,蔡员外求见!” “哪个蔡员外?”袁简斋气得不行,“居然在这个时候打扰本官清静。” “是咱们金陵城最大的丝社社首,蔡成功蔡员外。”小吏小心地回答。 “哦,这可是贵客。” “咱们江宁县的税收,三分之一出自丝社。” “本官这就更衣,你且让蔡员外在正厅等候。” 袁简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从左拥右抱的骚客,瞬间变成了官威满满的政客。 税收大户,说白了就是一个县的财神爷,只要不是处理必要的政务,还是要见见的。 片刻后,袁县令就来到了正厅。 蔡成功施礼后,二人一阵寒暄。 “蔡员外,来找本官不是唠家常的吧?” 袁简斋见蔡成功空手而来,似乎很是满意,倒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清廉形象。 “大人,是这样的……” 蔡成功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受害者,受尽了江湖骗子的欺诈。 把自己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把叶修说的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听了被告人的名字,袁简斋有些力不从心,“刘贺轩、肖自在这两个人,本官都见过。一个是金陵酒肆的掌柜,一个是玉泉书斋的掌柜。这两个人有点儿棘手,他们都有义官在身,本官只能走正规流程传唤他们,却不能派人前去拘捕。” “啊?”蔡成功明显一怔,“大人,这是为何……” 袁简斋笑着解释道,“三年前,倭寇进犯镇江海防要塞,大将军俞志辅奉命抗倭。可那年金陵府收成不好,知府大人就张贴告示,只要捐献的钱粮足够数额,就可以获得相对应的义官。” “刘贺轩和肖自在这两人很鸡贼,直接买了府衙编制中的正七品义民郎。义民郎,比你这个员外还要高出一品。” “大人。”蔡成功听闻,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既然刘贺轩和肖自在不能动,那就先拿叶修开刀,这小王八蛋是个白丁,连监生的学籍都没有。” 袁简斋继续推辞道,“叶修最近声名鹊起,就连我衙内的县丞,都因为他被迫辞职了。” “大人尽管放宽心,我都调查过了。之前宋国公府的事情,是因为郡主横插了一杠子。现在郡主殿下马上就要离开金陵了。就算是您不收拾姓叶的,宋国公府也会收拾他的。”蔡成功接着解释道,“况且,小人这件事证据确凿,大人无非就是公事公办,就算是郡主折返回来,也得讲道理不是?” “这……”袁简斋略微沉思,还是摇摇头。 蔡成功一咬牙,低声说道,“大人,小民状告纯粹是为了五万斤丝,是请大人为小民做主讨回公道。如果大人能帮小人挽回损失,小人听说县内学堂年久失修,愿意捐出五千两白银资助教育。” “容本官三思!”袁简斋开始在心中盘算,“蔡员外,兴学这笔账,五千两恐怕不够。” “大人,只要为我讨回公道,我愿意捐献万两白银。”蔡成功立刻掏出五千两银票,“大人,这是第一批的教育金。” “钱,本官是不会收的。”袁县令摆摆手,“你写一份捐赠文书,送到县衙。本官随后就派人押解叶修。” “大人,我都准备好了。” 蔡成功很了解袁县令,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份写好的文书。 捐赠款项那里是空白的,他拿起笔,在上面填上了一万两白银的字样。 然后,把银票夹在文书中,重新递给袁简斋。 “入账,并刊登告示,表彰蔡员外的功绩。”袁县令找来小吏,把文书递给他,“去把邢捕头叫来。” “是,大人!” 不多时,邢捕头进入后堂,单膝跪地行礼,“大人,您吩咐。” 袁简斋把一份刚写好的拘捕文书,交给对方。 “立刻将此人捉拿归案,现在牢房里关上七天,然后再过堂审理。” “是大人!” 邢捕头大喜,有大案发生,就代表有更大的油水。 可看清了上面的名字,邢捕头整个人人傻了,“大人,确定是抓叶公子?” “放肆!”袁简斋狠狠一拍桌子,双目喷火,“身为捕头,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拿不来此人,本官打你板子!” “是,大人!” 邢捕头哭丧着脸,离开县衙,整个人都不好了。 抓谁不行,你让我去抓叶家的人? 叶家的祖籍就在江宁县,老大人叶天祥没出事的时候,他就没少从叶家捞油水。 别看现在叶家败落,可外面的传闻可都是真的,叶家小太爷可是敢打税吏、敢打冯小公爷的狠人。 人家背后现在还有当朝郡主罩着,县令大人没事儿去招惹他作甚? 愁眉苦脸一阵子,邢捕头突然眼睛一亮,骑上马直奔金陵府衙。 金陵府都头周大年,是他的小舅子。 这件事,还是要请教一下周大年比较稳妥。 没用通秉,就有捕快带着邢捕头来到了班房。 周大年自打得到了叶修的承诺后,心情出奇的好。 正半躺在太师椅上,哼着江南小区。 见邢捕头进门,周大年缓缓睁开眼,“姐夫,来府衙可是为了公干?” 唉! 邢捕头禀退了一众捕快,把拘捕的传票摆在周大年面前,“妹夫,你自己看看吧,一下子就给我整不会了。” 看清了要被拘捕的人,周大年猛地坐起身,瞬间爆了粗口:卧槽!叶公子犯了什么事儿,直接下逮捕令? ------------ 第九十四章 三掌柜争相收徒 没敢有过多逗留。 周大年带着邢捕头,就去了乌龙巷。 可偏偏,叶修不在家。 询问了老甲长之后,才知道叶修在便宜坊宴请贺季真。 “周都头,发生什么事情了?”老甲长奇怪地问,“邢捕头,你怎么也来了?” “老甲长,有个事儿,我们哥俩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周大年叹了一口气,把事情和老甲长说了一番。 邢捕头还表示,自己不是来缉拿叶修的,就是先来给叶公子透个气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周都头,你可以直接去便宜坊的。”老甲长略微沉思,“邢捕头可以去老朽家里吃茶,静候佳音。” 周大年点头,“这倒是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好办法。” “大年,你务必要快啊。”邢捕头死的心都有了,“拘捕令下达,最多三天我就要把人带到公堂,不然我也要挨板子的。” “姐夫,你放心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周大年安慰几句后,直奔便宜坊。 便宜坊,浣溪沙雅间。 叶修摆好兰亭苑的地图,由卫掌柜卫立仁口述。 他们准备把兰亭苑划分出几个区域,重新包装,打造成扬州最大的商业街。 并且详细诉说了关于开设连锁、加盟的相关信息。 把形象店、旗舰店以及专营店、直营店等,都进行了相关分类。 摆在贺季真面前有两条路,要么选择加盟,要么选择连锁。 经过一番深思,贺季真选择了直营连锁,他想要打造出“便宜坊”这个特色品牌。 相互对比,加盟的方式虽然更挣钱,但极容易坏了口碑。 贺季真本身就是知名人物,最怕身上出现污点。 这倒也符合叶修的餐饮规划之路。 对兰亭苑的规划建设上,达成共识之后,卫掌柜便拟定了契约。 三方同时在契约上面签字画押。 正事谈完,贺季真举起酒杯,“幼安,贺某敬你三杯,以表感谢!” “贺伯伯,此话从何说起?” “道寒潜心苦读,道玄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再加上兰亭苑,难道不该谢谢你吗?” 贺季真说完,衍公也在一旁开口,“恭喜贺先生,贺家两位公子,未来可期!” 众人兴致起来,酒局的气氛也异常活跃。 可就在这时候,伙计敲门,在叶修耳边低语几句。 叶修先是一愣,很快对众人赔笑道,“晚辈有点儿私事要处理,贺伯伯,你们先喝着,晚辈处理完就回来。” 在便宜坊的后院,周大年正焦急等待。 见到叶修之后,立刻凑上前,把事情说了一番。 叶修听闻,脸色阴沉,“周大哥,如果在秋闱结束前我不出现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拘捕不到人,我姐夫就会被打板子。如果公子有应对办法,可以让我姐夫多拖上几天。”周大年说到这,狠狠一咬牙,“这种事时有发生的。五年前,有人状告一名乡绅兼并土地,可县令都换了两茬,也没见县衙开堂审理过。我姐夫挨顿揍,能为公子争取时间,也算是他的运气。” “我确实有办法,但需要点儿时间。”叶修听出来周大年的画外音,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周大哥,那就暂时先委屈邢捕头几天。日后,小弟比让他风光无限。” “公子,最近给予的已经足够多了,再拿就不美观了……” 周大年是真心推脱,光蔡家一件事他就收了两份的钱,还不算平日里齐三泰萧敬他的。 叶修一脸正色,“周大哥,这是给邢捕头的医药费。” “哦?对对对,医药费!”周大年一拍脑门,“公子,我现在就去办事儿。” 半个时辰以后,邢捕头看着手里的一百两的银票,陷入沉思。 抓不到叶修,肯定是要被打板子的。 可手中的一百两银票,那可是他三年的俸钱。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邢捕头去了和盛源,把银票兑换成了现银。 其中,还有十两的碎银子。 在酒肆定了一桌席,立刻约上负责打板子的皂吏。 皂吏一共十人,因为拘捕叶修不利被打板子,动手的是谁他也不知道,索性每人发了一两银子。 无他,让他们打板子的时候,下手稳健一点儿。 打板子,是技术活儿,里面的讲究颇多,有些人一练就是一辈子。 从学站姿开始,先打砖头,后打豆腐。 练完垫着豆腐打砖头,再练垫着砖头打豆腐。 一直等到豆腐完好无损,砖头粉碎,那就可以出师了。 被打的犯人,有的看起来,惨不忍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结果回去上些金创药,没几天就能结痂,下床活蹦乱跳了。 有些被打的犯人,看起来,没什么伤痕,皮不破,肉不烂。 但实际上骨头都已经断了,命好的躺个大半年,还能一瘸一拐爬起来,命不好的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寻常的县衙里面,油水最多的也是打板子的皂吏。 安抚好这些皂吏,邢捕头也是把心一横,只等着被打板子了。 ………… 接下来的几天,叶修发威了。 直接让赵翼德带着一群壮丁,清空了龙泉山庄,免费帮蔡成功搬家。 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磕磕绊绊,但面对明晃晃的齐眉棍,哭哭啼啼的人也全都消停下来。 叶修找来龙泉山庄的设计图纸,带着刘掌柜、肖掌柜、卫掌柜来了龙泉山庄。 马车里,卫掌柜啧啧称奇,“以前我还真没注意到,龙泉山庄距离夫子庙,也就十里路的样子。” “因为你们没把蔡成功当成竞争对手,所以没过多关心罢了。”叶修跳下马车,展开金陵城的地图,“北门桥和乌龙巷,已经不能满足金陵城的未来发展了。龙泉山庄这里交通便利,占地面积也够大,只要好好经营,必然超过北门桥。” “这里的环境虽然好,可终究是交通不便利。”刘掌柜展开龙泉山庄的地图,“要是能修一条水路就好了。” “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叶修完全同意刘掌柜的说法,“我的想法是把龙泉山庄改名为大观园。并把龙泉湖和金陵城内的水道连接起来,利用金川河航道,让船只可以在玄武湖和大观园之间畅游。” 叶修如同指点江山的话语,让三位掌柜眼睛为之一亮,内心震撼地发出由衷地赞赏: “公子做事,果然都是大手笔。如此一来,龙泉山庄……不,如此一来,大观园就能连通金陵城所有繁华之地了。” “如果按照公子的设想,将来这里必然成为航运枢纽,在这里做生意,想不挣钱都难。” “可怜的蔡成功,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却不知如何利用,着实可惜啊!” 卫掌柜三人纷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这尼玛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事情要是做得好,东家肯定会把更多的资源倾斜给他们,到时候他们在捐个官,前途不可限量…… 还得是刘掌柜最懂官场之道,想都不想地开口,“刘某想收叶浩为徒,公子意下如何?” “……”卫掌柜、肖掌柜相互对望,大骂刘掌柜心机狗,“我,我……我也准备收他为徒!” ------------ 第九十五章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如果在大观园,搞一家便宜坊的旗舰店,那就更完美了。” “爷爷说过,想让一块地皮升值,首先要把周围的配套做起来,像书斋、医馆、集市等等。” “而后再建高逼格的酒楼、酒肆、茶馆……商业规模越大,品类越全,土地才越值钱。” 少年自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 金陵城三位大掌柜争相收徒,叶浩也是意气风发,说出自己的观点。 刘掌柜三人,相互对方,纷纷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年轻那会儿,要有叶浩这悟性,何愁大业不成? “走了,回便宜坊。” 叶修笑着拍了拍叶浩的肩膀,也觉得自己在三位掌柜面前脸上有光。 此时已经傍晚,北门桥大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走在街上,就能真切地感受到金陵城夜生活的繁华。 十几年前,每当天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逐步发展,变成了火爆的商业街。 尤其是这里开了一家便宜坊之后,更是让这条街更加热闹。 就连最初,乌龙巷百姓经常包席的富贵居,也是人满为患。 每逢节日,都会给叶家小院送去礼物。 原因也很简单,来便宜坊吃饭的人,非富即贵。 除了车夫还要带上几个随从在,这群人也是要吃饭的。 是便宜坊,彻底带火了富贵居。 老甲长也没闲着,立刻发动乌龙巷的人,陆续地开了澡堂子、茶马店…… 随着店铺的增加,各种小吃摊、小档口、各种货行也陆续开了十几家。 这让乌龙巷也隐隐有了商圈的雏形。 金陵府衙也很支持老甲长,听说已经批复了乌龙巷建设牌楼的请求。 一路上,看着北门桥和乌龙巷的变化,三位大掌柜也是感慨颇多。 并且约定好了,叶浩跟着他们三个学做生意、学经商。 正常而言,要跟着他们每人学习两年,才算是入门成为学徒。 但叶浩这小子,似乎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 几天的攀谈下来,叶浩的见识和理解能力,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老刘三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叶修却清楚得很。 叶无忌父子就是两个摆烂货,啃老啃到死,没少被叶天祥骂。 虽然叶浩不是亲生,但叶天祥生怕将来发生什么变故。 专门把叶浩留在京城五年,那段时间里没少给他开小灶。 最后三人决定,每月上旬跟着卫掌柜、中旬跟着刘掌柜、下旬跟着肖掌柜。 卫掌柜擅长钻研法则,教授叶浩商业布局和商业战法; 刘掌柜擅长以巧博大,教授叶浩商业操作技巧。 肖掌柜最擅长的是资本运作,教授叶浩学徒的所有基本功。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便宜坊。 准备了一桌酒席,叶修让人找来老甲长。 把龙泉山庄改建成大观园,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叶修也直奔主题,希望老甲长帮忙招募人手。 挖水渠、修桥补路、建设楼房、万山绿化…… 大观园建成,还需要大量的人员进行维护,哪哪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妈呀!这下恐怕咱们整个乌龙巷的人,都要出来打工了。”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接手这么大的工程。” “幼安啊,万一我操作不当,岂不是误了你的大事?” 老甲长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只要工程启动,恐怕半个金陵城的人都有工作可以做了。 叶修提醒道,“孙伯,你可以搞一个牙行,让咱们巷子里能说会道的赵大娘去坐馆,还怕找不来人手?” “这倒是个好主意。”老甲长抿抿嘴,深以为然,“其实,一直以来我干的就都是牙行的勾当。无非就是去府衙,拿一个商业凭证的事情。” “孙伯,你也可以把牙行搞得大一点,把所有的工种分类,免费登记相关人员信息。只要有需要,咱们随时可以找到想要用的人。” “中,我稍后整理下思路,这几天就把牙行开起来。”老甲长点点头。 “另外,便宜坊每个月会拿出来二百两银子,用来建设乌龙书院。书院的地址就在大观园一角。乌龙巷的所有孩子,都可以免费读书。” “要不来那么多钱。”老甲长感激之余,也在帮叶修盘算,“咱们乌龙巷能读书识字的孩子,也不过百八十个,每个月有六十两银子,已经足够应对了。” “孙伯,乌龙书院和别的书院不同,我们只收穷人家的子弟,每届招生三百个。不光不收学费,每天还管饭。”叶修笑了笑,“如果学生家长没时间照顾学生,学生还可以住在书院的宿舍。” “为了吃饱饭,书院的门槛都会给踩平了。”老甲长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幼安,没有什么具体的标准吗?” “有啊,每月都会进行一次考试,成绩优异的有奖励,想在书院骗吃骗喝的就强制退学。”叶修顿了顿,“抽空我给你弄一个详细的策划,你就按照上面说的办就行了。” “幼安,你真是咱们乌龙巷的福星啊。”老甲长感动地直抹眼泪,“金陵城,从咱们乌龙巷向东北,整个区域都是穷苦出身,也没个私塾,读书识字的也几乎没有。要是能读书识字,就再也不会有人说咱们全都是不服驯化的刁民了。” “要说福气,还是咱们乌龙巷的风气好,人品正。”叶修顿了顿,“请教书先生的事情,我后面会安排道玄和守成。” 眼见叶修说得越来越深奥,刘掌柜的眼睛一亮,“公子,我为乌龙书院捐一栋宿舍。” “刘掌柜,果然深谙此道啊。”叶修眯起眼,“那乌龙书院的宿舍,就叫贺轩居?” “这个主意不错。”刘掌柜兴致盎然地看了看肖掌柜和卫掌柜,“二位不搞一个自在斋、立仁园什么的?” 二人恍然大悟,商贾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了。 当下,肖掌柜表示捐一座书斋,卫掌柜决定给书院建一座和“仁德”有关的主题花园。 所有事情都谈完,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大家各回各家。 卫掌柜下扬州,去搞兰亭苑;刘掌柜、肖掌柜、老甲长则是养足精神,为大观园奠基做准备。 ------------ 第九十六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回到了小院,已然是深夜。 书房内传来郎朗的读书声。 “幼安哥哥,姨娘走了。” 赵悠悠给叶修泡了一杯醒酒茶,还有一封信,“这是姨娘留给你的信。” 叶修打开信封,里面的内容是对海运计划的肯定和夸奖。 另外,和之前程鹏举来的时候一样,程简壁也给他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两京制度! 叶修眉宇间闪烁一抹阴霾: 难道……皇帝预判北伐不会顺利,已经计划跑路了? 就地理位置而言,任何时期、任何朝代的国都位置,都不如燕京。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证明,唯有燕京一城耸峙,九州尽合。 燕云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和畜牧区。 主动放弃长城天堑,失去天然粮仓,也丢了养马地,要这狗皇帝何用? 如果真的是这样…… 叶修突然冒出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 眼中,释放出让人恐惧的贪婪、亢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很快,叶修恢复了平静。 刚刚的眼神,吓得赵悠悠全身一激灵,还以为叶修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她的脸上闪烁浓浓的不解,“幼安哥哥,咱们家已经很有钱了,为何还要去搞大观园?” “没人会嫌弃银子烫手的。”叶修喝了一口茶,又清醒了许多,“另外,简壁姨娘带给我一个消息,让我不得不一直拼命地干下去。” “那是机密,就不要和我说了。幼安哥哥做什么,我都支持。” 话落,赵悠悠面露忧虑之色,“最近几天,江宁县的捕快每天都过来,幼安哥哥打算怎么处理?” “明日衍公大师,自会安排。”叶修抻了一个懒腰,“就让袁县令再等上一段时间。” 叶修说得如此笃定,赵悠悠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次日,天刚亮。 衍公大和尚就来了叶家小院。 让叶修奇怪的是,花和尚居然穿着藏青色的长袍。 一身道士的打扮,和他那颗秃头对比,显得不伦不类。 “不是……”叶修上下打量衍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贫僧俗名李长吉,年幼的时候曾经跟随栖霞山五庄观全阳真人学习过。” 大和尚在叶修面前转了一圈,“拜会昔日恩师,岂能穿着僧袍过去?” “那你脑袋上的结疤,如何掩盖?”叶修满脸鄙夷。 大和尚挠挠他的秃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对,那我还是穿着僧袍过去吧。” 说罢,就扯下道袍,露出里面的僧袍。 吃过早饭,在赵悠悠的满眼不舍中,叶修上了马车,跟着衍公直奔五庄观。 一座栖霞山,半部金陵史。 栖霞山,在金陵城东北方向,被誉为金陵府第一明秀山。 素有“六朝胜迹”之称,历史上曾有五王十四帝登临栖霞山。 到了大乾王朝,被列为金陵四十八景之一,最出名的就是石刻和茶。 来到山门外,立刻就看见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篆刻《五庄观修造记》: 金陵名蓝三,牛首以山名,弘济以水名,兼山水之胜者,莫如栖霞。 再一看落款,叶修笑了,居然是爷爷叶天祥亲手题词。 “看这里……以前这里还有帝王题词,只可惜年久失修都毁掉了。” 大和尚指了指一旁的几个残破的石基,继续说道,“你爷爷中进士之前,曾许下宏远,要在这里修建一座道观。后来,他直接从户部拨款,翻修五庄观,建设栖霞山。这才有了现在的金陵美景。” “要是这么说的话……”叶修面露喜色,“我在这里躲上半个月,应该是没啥问题了。” “那可不一定。”大和尚摇摇头,“我和老师说,你是来学习养生气功的,不是上山躲避江宁县衙提审的。”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和尚,“我学这东西有啥用?” “你看看我。”大和尚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精气神十足不说,还很持久。” 叶修抿抿嘴,调侃道,“持久是有多久?” “贫僧以前一盏茶的工夫。自打练了气功之后,半个时辰没问题。”大和尚双手合十,面露鄙夷之色,“一盏茶的时间,都算是早谢。所以,强身健体要趁早,越老越知道它的好。” “练气功能飞檐走壁吗?” “不能。”大和尚果断摇头,“飞檐走壁需要借助外力。” “那等一个打十个吗?” 大和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理论上,没啥问题。贫僧试过打三个!” “大师,我的意思是比武切磋。”叶修善意地提醒道。 “……”大和尚的脸羞臊得通红,“施主,请上山!” 路上,还嘱咐道,全阳真人天赋极高,门下弟子无数。 但亲传的,只有大和尚,和一位小师妹。 让叶修千万要注意礼数,免得被赶下山。 一路走来,叶修也真正见识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每一处景观,都像是老天爷精雕玉琢,处处透着无形的道韵。 到了山顶,终于见到了五庄观。 观内安静而神秘,一股淡淡的香烟缭绕在空气中。 似乎连时间都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中减慢了脚步。 在大殿的正门口,是一副含义深刻的楹联:父母本是在世仙,何须千里拜灵山。 父母恩,重如山。 孝敬父母的同时,也是在修养自己的品德。 正所谓,住别墅不算富,家有爹娘才是福。 道理通俗易懂,可世间就是有很多人不知道。 一副楹联,让叶修对全阳真人高看一眼,对道家更尊重百分。 再看看身旁的衍公和尚,意思很明显:真人教你真本事,你却跑去当秃驴? 大和尚没有任何愧色,正了正袈裟,叩拜了三清。 然后带着叶修来到了偏殿。 轻轻敲响殿门,“弟子李长吉,拜见恩师。” “长吉回来了?快进来!” 声音如同初春的微风,一字一句都带着浓厚的逍遥自在。 衍公和尚走进门,就发现一名百岁道人,正在蒲团上打坐。 他鹤发童颜,一身仙风道骨,仿佛是远离尘世的神仙。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白衣女子,也盘坐在蒲团上。 一身素衣,云鬓高高挽起,横插着桃木簪,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雅到极致。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两世为人,叶修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靓丽的女子。 女子上下打量叶修,“你为何上山?” ------------ 第九十七章 十连发,掌心驽! “修炼一下气功,强身健体。”叶修下意识地回答。 “强身健体?”女子眼中闪烁异色,“你的意思是准备上战场,报效国家?” “我只是想多活几年。”叶修也盘腿坐在蒲团上,“大师说,学习气功多子多福,对闺房乐趣有很大的帮助。” “……”大和尚:我特么谢谢你,替我全家谢谢你…… 全阳真人面色没有任何波澜,倒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叶修,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流连温柔乡?”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面带鄙夷,“等你建功立业之时,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坏女人喜欢钱,好女人喜欢成功人士身上散发出的迷人气质。但她们都有一个共性,叫爱慕权势,贪图钱财!” 叶修言语不紧不慢,“建功立业前,没有女人真心爱我;建功立业后,还没有女人真心爱我。那我为何要等功成名就后再去成家?天地法则无非孕育二字,圣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我上山学点让自己持久的本事,有毛病吗?” 刹那间,女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这才一挥手,“此人太过轻浮,叨扰道门圣地,把他轰出去!” 呼啦,一群道士进门,就要把叶修赶出五庄观。 大和尚微微闭上眼,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没看过一样。 “……”叶修一脸蒙逼:这尼玛什么脑回路?是你丫的先给我灌毒鸡汤的,我还不能反手打你一拳了? “且慢。”全阳真人睁开眼,轻轻回收,所有道士散去。 “师父……”女人急了。 “此子身上有很珍贵的地方。”全阳真人声音徐徐,“首先他没有把自己说得忠肝义胆,而是诚实真切,学习气功就是为了给闺房乐趣助兴。再者,他说天地无非就是孕育二字,倒也符合儒学和道源。功成名就,哪有说得那般容易,能力不同社会地位不同,衍生出的需求自然也就不同。” 女人略微沉思,“师父,徒儿观此人过于油滑,眼中还有无尽贪念,您还要收他为徒吗?” “青竹子,为师今日正好百十有一,早就过了期颐之年,也断了收徒的念头。但是……”全阳真人笑看叶修,“求道之路艰辛,你确定能承受得住?” “真人,这不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我只是来找您学习气功的,而非求道。”叶修顿了顿,“我只有半月的时间,一边学气功一边欣赏栖霞美景,顺其自然就好。” “贫道可以收你做记名弟子,并传你性命双修养生功。”全阳真人略微沉思,“但我有个条件。” “真人请讲。”叶修拱手行礼。 “我今天一百一十一岁,原本不想打架不想讲脏话,可这个孽畜,进道观穿僧服,非逼老子破戒……” 全阳真人突然脸色一变,指着衍公大和尚就是一阵谩骂。 青竹子扭头掩面,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大和尚羞愧地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直到全阳真人骂够了,骂累了,衍公这才小心地端起一杯茶,“恩师,润润喉。” 哼! 全阳真人抿了一口茶,看向叶修,“下山后,让这孽畜还俗!” “这简单,包在晚辈……包在徒儿身上。”叶修拍着胸脯保证。 事实上,大师只要挣够钱,也就很快还俗了。 “恭喜师父,又添一名弟子。” 青竹子说完,叶修也急忙施礼,“弟子叶修,拜见师父!” 全阳真人面带笑意,“你名字里有个修子,以后就叫修元子吧。” “谢师父。”叶修说完,又向大和尚、青竹子行礼,“见过师兄、师姐!” “修元子,道家气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 全阳真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为师尽量在这半月的时间内,让你熟练运用起来,下山后要勤加练习,方有收获。” “弟子遵命。”叶修果断答应了,并表示根基稳定之前,也会时不时地上山找师傅请教。 全阳真人满意地点点头,“明日起。你便随他们一起来听书讲道吧。” 听到说讲经论道,大和尚丢下叶修,天还没黑就跑了。 他怕穿着僧服出现在三清殿,会被同门给活活打死。 道家养生功以收心求静为基础,这叫做修性;以养精固本为归宿,这叫做养命。 修性必须落实到养命之上,故此功称为性命双修养生功。 叶修每天天不亮,就去三清殿听早课,然后在全阳真人的指导下,开始练习打坐养气。 其余的时候,就是被青竹子安排一些杂活,美其名曰:训练他的力量。 前三天,叶修累得要死。 但幸好,全阳真人不吝啬,拿出来道家神物:八宝紫金锭。 以及用一些草药浸泡,帮他舒骨通筋,温养经脉。 几天下来,叶修的感觉确实好了很多。 每天修行结束,都会在院子里和青竹子聊聊天。 青竹子正在赏花,眼神看着北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叶修给陶炉填了一块儿炭,重新烧水,泡了一壶茶。 “还是师姐这里的茶好喝。”叶修赞叹。 “你每天来这里喝茶,就是个借口。”青竹子无奈地摇摇头,“实则,是想和我凑近乎。” “师姐貌美,多看一眼,总归不亏。”叶修很诚恳地回答。 青竹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这个你收下,算是入门礼吧。” “师姐,你要走了?”叶修不解。 “我天生是个不得清净的人。”青竹子眉宇间闪烁忧丝,言语中带着对道观的不舍,“此次来金陵已经六月有余,已经是上天给我莫大的恩赐了。” “师姐,听你口音,是京城人士?” “怎么,这就开始打听我的住处了?”青竹子笑了笑,“有机会去京城,可以到茗化坊坐坐,出示玉佩,自然有人接待你。” 叶修收起玉佩,突然问道,“师姐,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刹那间,青竹子的哀愁更重,“别对我有想法,除非你能大过天!” 叶修没有攻略师姐念头,只是最近相处融洽,青竹子突然想走,总觉得有些遗憾。 “那我送你?” “别了,我不喜欢分别的情绪。”青竹子果断拒绝,走进去取出来一个皮囊,“算是我走之前留给你的礼物吧。” 叶修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件大杀器。 十连发,掌心驽! 外加二十支专用弩箭。 “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有缘再见。” 青竹子缓缓站起身,走向房间,身材迷人婀娜。 ------------ 第九十八章 一份试卷,惊书院 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清修的地方,正常人谁也受不了。 什么风景秀丽,什么生活闲适,都是骗人的。 再加上师姐走后,观里剩下的全都是男人,这让他真心待不下去。 好在这十五天,叶修炼气功进步神速。 亲自下厨,给师父做了一顿饭,看着他吃完。 叶修这才拜别全阳真人。 看着弟子远去,全阳真人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狂奔! 一路向山下狂奔。 叶修只想着早点下山,抱着赵悠悠好好放纵一番。 毕竟,白月光喂你奶香味的馄饨,香迷糊一辈子。 和上山的时候不同,练习气功后,叶修健步如飞。 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似乎真像大和尚说的那样,可以不知疲倦。 一路狂奔进城,回到了乌龙巷。 推开大门,进入小院。 赵悠悠正在煮茶,抬起头惊喜道,“幼安哥哥?” 双眼中,带着久别的思念,以及莫名的兴奋。 起身后,整个人扑到了叶修怀中。 叶修张开双臂,将其狠狠地抱住,眼睛也微微一红,“我想吃馄饨,你亲手包的。” “嗯。”赵悠悠喜极而泣,“我这就去弄,这就去弄。” 严守成、贺道玄见恩师回来,立刻端茶倒水。 “师父,你出去半个月,回来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叶修笑了笑,“哪里不一样了?” 贺道玄肚子里的墨水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 “以前有一种只想躺平,享受生活的堕落。” 倒是严守成,略微沉思后开口道,“可在栖霞山住了半个月,气质更加亢奋,整个人就好像脱胎换骨,精气神更加旺盛,双眼也多了欲望。” “是吗?”叶修取来铜镜,小心地照了几下,画面有些模糊。 略微琢磨了一下,抽空应该搞些琉璃了。 说话间,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了上来。 叶修喜欢吃葱花,赵悠悠专门多加了一些。 秃噜、秃噜! 一大碗香喷喷的馄饨,被叶修吃了个底朝天。 看表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赵悠悠心中暗暗琢磨,幼安哥哥在山上,这是吃了多少苦? 闲聊之后,叶修走进书房。 赵悠悠点燃了一支茉莉味的檀香。 叶修开始给严守成二人,讲解关于方程方面的知识。 一直到了中午,叶无忌才带着李为善回家。 今天是录科的日子。 录科,就好比现在的升学考试。 只有通过录科,才能参加一个月之后的秋闱。 录科不及格者,只能在三年后再参加科考。 叶无忌有书院的保送名额,可以不用参加录科考试。 可他刻苦学习了四个多月,被叶修、叶希人逼着刷了无数习题,他也想试试自己的真实水准,权当作自己提前磨刀了。 严守成被名儒举荐,懒得去参加录科。 急忙迎上去,给叶无忌倒了一杯茶,“师爷,感觉怎么样,题目是什么?” “北方经略。”叶无忌回答道,“在三天之前,就已经给出来题目,今天进行作答。” “……”严守成和贺道玄纷纷瞪大眼,目光全都落在了叶修身上。 在叶希人走后,叶修又给他们罗列了一部分考题,其中涉及到策问、策论、史论题,以及经略书种种。 其中,有几道题就是关于经略建奴,以及草原诸部的问题。 当时,叶无忌、严守成、李为善三人给出的答案,被叶修打了零分。 唯有写的水尿八汤的贺道玄,得到了叶修的称赞。 他所写的核心的核心内容是:我为啥要和他们打?我和他们做生意不香吗? 叶无忌非常不解,就连严守成也提出了质疑。 叶修也给了他们最标准的答案:商贾,可以杀人否? 听了叶修的描述之后,叶无忌和严守成被叶修描述的无形杀戮,给震撼到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 今天,这个题目再一次出现,叶无忌立刻拟定了内容:给我一个铜板,我能撬动整个草原。 面对几人见鬼一样的神情,叶修云淡风轻,“这个和找名儒押题是一个道理的,叫做概率学,是后面要教给你的东西,概率学也是数学的一部分。” 豪门望族,在族中子弟要科考的之前的一年时间,也全都是疯狂刷题。 也确实有瞎猫碰见死耗子的时候,真就押中了。 但叶修给出的题目不同,那是上辈子中原历代王朝使用的科考题,其中大奖的概率更高。 录科一个月后就是秋闱,能不能出现刷过的题目,那就全看老天爷让不让叶家崛起了。 今年的出题人是孔冲远,叶修盘算过,孔家人出题比较稳重。 基本都不会选择《论语》,而是以《五经正义》为主。 所以,在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就要让他们努力地刷关于《五经正义》的科考题了。 虽然说叶修相信,叶无忌不用自己逼着学习,也能通过科考中举人。 可中举不是最终目的,叶修想要的是中解元! 一直到了下午,书院的书童过来,宣布了结果:叶无忌顺利通过考核。 叶家小院,瞬间活跃起来。 老甲长、赵屠户,纷纷过来祝贺,简直比中状元还高兴。 赵屠户笑得简直就合不拢嘴,不断地夸赞自己的眼光毒辣,给闺女抢了一个好位置。 甚至是,赵屠户有心回老家祭祖,看看是不是祖坟冒了青烟。 亲家公一家,太特么牛逼了。 赵翼德买菜,严守成、贺道玄负责洗菜摘菜。 赵悠悠在厨房里也忙碌起来,炒了八菜一汤。 赵屠户还亲手在自家院子的大树下,挖出来一坛陈年女儿红。 这还是他结婚的时候,和媳妇亲手埋下去的,只等着赵翼德、赵悠悠兄妹结婚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 今天,叶无忌顺利通过录科,必须挖出来一坛,让亲家公高兴高兴。 金陵书院。 王元晦、刘汉卿、谢大绅、孔冲远面色凝重。 为了叶无忌的试卷,把徐有功都请来了书院,让他也阅读下叶无忌的试卷。 徐有功看完之后,瞬间爆了粗口:卧槽,还可以这样?不用打仗,就可以经略北方? “陛下说,把叶无忌所有的诗词,所有写过的试卷,都抄录一份快马送往京城。” 刘汉卿使劲儿地灌了几口茶,声音微微颤抖,“可历朝历代,都没出现过如此另类的文章和策论……如果公布,会不会被那些朝堂大员说成是邪门歪道?” ------------ 第九十九章 商贾,可以杀人否? 金陵书院,大佬齐聚。 谁也没想到,一篇试卷会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就连徐有功带来的极品贡茶,都索然无味了。 妈的,一个秀才不看四书五经,居然看上兵法了。 这当中,政治嗅觉最灵敏的当属徐有功。 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有功抿了一口茶,“诸位都是当时名儒,徐某就是一介知府,还是不参与书院的事情比较好。” “此言差矣。”王元晦眯起眼,声音低沉,“徐知府,这个锅你必须粘,因为叶无忌不仅是你的师弟,也是你治下的秀才。金陵府的秀才待遇提升一级,是书院为你争取的政绩。” “王先生,就因为我师从老大人,才不能沾这个锅呀。”徐有功无奈地叹气道,“现在是关键时期,我更不能参与。如果被御史弹劾,老大人遥控金陵,怎么办?所以,这件事只能你们自己解决。” “那你倒是说你的意见啊。”王元晦恨铁不成钢。 “我的意见是如实上奏,但又不能如实上奏。”徐有功指了指试卷上的几处用词,“这特么都骂六部废物、内阁无能了,这样的内容能留吗?这该死的东西,说话也不能委婉一点儿。站在金字塔顶的九位大佬,全都被他骂了一个遍。” “那你的意思是,重新抄录一份?帮叶无忌改动一下?”刘汉卿眼含浓浓的期待。 “不。”徐有功略微沉思,“抄录的试卷留来书院,原文发送京城。那些骂人的地方也不要涂抹,用批笔圈起来。并在试卷后,写上诸位的批注。” “批注?”孔冲远疑惑地看着徐有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骂叶无忌,表现出一副没远见的腐儒形象?” “正是。咱们那位皇帝啊,生性叛逆,有时候事情要反其道而行,才有效果。”徐有功点点头,“叶无忌不是最近做了一首游园诗吗,把名字改成《祭皇陵有感》一并送过去就好了。” 王元晦等人相互对望,纷纷对徐有功竖起了大拇指:要么说你是封疆大吏呢,做老六还是你行! 徐有功正在给皇帝一家修祖陵,叶无忌的诗正好是大乾子民一展抱负之心。 书院不能去夸自己的学生,徐有功不能说自己给皇帝修了祖陵,但如果把诗词的题目稍微变一下就大不相同,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想到这,几名大儒也纷纷拿起笔,义正词严的谴责叶无忌:就你行?就你行?你能想到朝堂的大佬想不到吗?这么龌龊的计策,能拿到明面儿上说吗?瞧把你能耐的,拽得二五八万,就好像朝廷没你就不行了…… 卧槽! 徐有功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批注: 护犊子! 你们这群老顽固,太特么是护犊子了! 这尼玛是谴责叶无忌,还是变相地夸他牛逼呢? 虽然心中无奈,但他也完全能理解:叶无忌是那种几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才,书院重视也在情理之中。很多时候,因为一件事、一个人,书院就能名留史册,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一切准备就绪,用竹筒装好,小心地封上火漆,让人快马送去了京城。 帝都,御花园。 笔友来信,皇帝三喜一惊。 一喜,徐有功修赵家祖陵,整治凤阳。 二喜,书院培养出来的都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三喜,叶无忌去祭拜皇陵,写了一首空前绝后的诗。 一惊,是他亲自出的题目,被叶无忌完美作答。 宣和犁庭,已经提上日程,计划出兵五万。 皇帝赵宣和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导者,直接祭出全明星阵容。 主帅,卫国公程阿蛮,副帅平倭将军俞志辅。 所有先锋官,都是车骑将军起步。 后勤官很值得推敲,是左都御史叶希人,罪臣叶天祥。 粮草的押运工作,交给了燕王赵宣正、国舅爷王景兴。 可以说,此次北伐,就是奔着给建奴灭门去的。 沿途路过的狗,都得挨上三撇子。 可即便如此,满朝文武却没提出来有效的善后之策。 很多人认为,灭了建奴之后,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利用和亲去安抚草原诸部。 也有人认为,应该乘胜追击,再打一打草原诸部的嚣张气焰。 最后,和亲派占了上风,还把平阳公主给推出来,准备在战后和亲。 平阳公主赵蒹葭,是赵宣和最疼爱的妹妹,岂会舍得? 老子辛辛苦苦打了胜仗,还要派妹妹和亲,哪来的道理? 赵蒹葭为此也一气之下离开京城,去了栖霞山清修。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突发奇想,亲自给金陵学子出题。 万万没想到,叶无忌居然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来人,速速把老东西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叶天祥来到了御花园。 “罪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东西,朕问你……”赵宣和的手死死地攥着试卷,声音低沉厚重,“商贾,可以杀人否?” “这……”叶天祥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史书上,有很多关于商贾杀人的战法。最典型的案例就是管仲利用粮食,做空了楚国和衡山国。” “那好。”赵宣和深吸了一口气,“朕再问你,朕这次为何铁了心地要北伐?” “建奴有背叛宗主之心,不管是北境安静还是我朝颜面,都要打。” “我中原最大的敌人是北方游牧,而非建奴。所以,不管是政治层面,还是战略层面,必须打一场灭国之战,震慑草原。建奴是我朝最大的养马基地,决不能丢。” 叶天祥说到这,眼睛突然一亮,“陛下,难道是金陵的考生……” “老东西,朕总觉得这一仗少了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是经略,是整个北方的经略。”赵宣和激动地站起身,“战争的根源,是利益啊!最挣钱的方法,也是战争。可战争不全是打打杀杀,也有人情世故啊。商贾,才是杀人不见血的最强神兵!” 叶天祥愣住了,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宣和,有些不知所措。 他实在想不出来,金陵的考生,到底写了什么让皇帝如此激动失态。 ------------ 第一百章 户部尚书,加封文定伯 “陛下,那具体的解决办法呢?”叶天祥虚心求问。 赵宣和面向北方,双手背负腰后,虎目圆瞪气吞山河,“战争,是震慑和警告,商战才是经略北方的核心。” “陛下,草原诸部,穷得叮当响,商业价值何在?”叶天祥更加疑惑,“如果真的富饶,也不会妄想入侵原了。” “朕这位笔友,教给朕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草原诸部臣服的办法。” “……”叶天祥嘴角狠狠一抽:没喝酒咋就开始说胡话了?我儿子啥逼样当爹的不知道吗?也就是写的东西对你胃口,但你别把他想得那么牛逼啊。再者说了,满朝文武都是酒囊饭袋,还不如他一个只会啃老的傻秀才了? 就见赵宣和底气十足:“北方诸部,没有统一的文化信仰。诸部之间看似如胶似漆,实则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朝廷这一仗打完之后,草原诸部必然派使节前来中原和亲。但朕绝对不会把妹妹送给他们,真是宗主,不是狗王,皇家的子女也不是狗崽子,谁想抱就能抱走。朕会选择开通马市,给他们一个金疙瘩,让他们草原诸部一起争抢。” “陛下的意思是……”叶天祥深吸了一口气,“和海禁一样,看似开通,但实则依旧限制数额,仅够一个部落吃饱吃好?” “没错,咱们以羊毛为例。”赵宣和点点头,“羊毛在北方都是就地焚毁,根本不值钱。可咱们江南的纺织业,却能把羊毛做成上等的毛毡。所以,当羊毛涨价之后,大小部落之间就会争抢牛羊、水源和牧区。如果固定的收购体量被一家独占,其余部落就会联合瓜分利益。” “如果,再派出细作、间谍过去挑拨离间,北方诸部势必发生战争,长此以往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听了赵宣和的话,叶天祥突然悟了,思路也清晰起来,“那群粗鄙的蛮人,喜欢我大唐的茶叶、丝绸、烈酒、陶瓷玉器……马市开通,他们就会来我大乾消费,一个铜板都带不回去……” 渐渐地,一幅血淋淋的场面,也浮现在叶天祥的面前,他似乎看到了北方草原上,永无休止的杀戮。 叶天祥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次回响赵宣和问他的话: 商贾,可以杀人否? 叶天祥对这个问题,现在有了全新的认知:何止杀人?运用得当可灭国! “老东西,你先喝口茶压压惊,朕要和你说的重点,还在后面。”赵宣和摆摆手,示意叶天祥坐好扶稳。 叶天祥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茶汤,然后面带急切地看着皇帝。 “我中原王朝,一直被视作宗主。如果失败的部落求救,我们是不是要派兵过去维护世界和平?”赵宣和目露寒芒,“作为和平主义者,我们在草原建立都护府之后,顺带着迁徙民众,鼓励通婚,免费教育……当他们全接受了我中原的文化、信仰、宗教、文字以后,那你说所谓的草原血统还在吗?一直袭扰我中原多年的心头大患,还在了吗?他们最后,是草原人,还是我大乾子民呢?” 卧槽! 这么绝户的计策,真是我儿子想出来的? 叶天祥整个人跌落在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后背瞬间涌现大量冷汗。 这就是一条连环绝户计,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你明知道我在坑你,但你还要打心眼里感谢我,你就说你气不气? 原来,消灭一个种族,有时候真不需要舞刀弄枪。 甚至站在草原人的立场会发现,中原人都是傻逼,我们不要的东西,他们还当成宝。 我们祖祖辈辈想着入侵中原,为的不就是中原的礼仪、文化,衣食住行吗? 再看看中原的大傻子们,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话说到这,君臣二人的呼吸也都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叶天祥拿起纸笔,立刻把这个计策进行完善。 足足写了十几页纸,这才罢手。 正所谓心不黑手不狠,在朝堂上就站不稳。 别被电视剧骗了,朝会上意见不合,不是谁的嗓门高谁就占理。 不管文臣还是武将,一言不合就要抡拳头干架的。 经过叶天祥的润色,这个计划又有了质的飞跃。 放下笔,叶天祥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陛下,这个战法,适合很多敌国。” “老东西。”赵宣和看完叶天祥的手稿,狠狠一拍桌子,“朕,有些忍不住想和他摊牌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叶天祥急忙阻止,“金陵府的秀才待遇提升一级,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再摊牌让他入仕……少了关键的磨炼,是无法成为国家栋梁的。” “确实啊。”赵宣和忍住和叶无忌摊牌的冲动,“爱卿,能撑起马市否?” 一声爱卿,让叶天祥瞬间站起身,正了正衣襟,对着赵宣和叩拜行礼: “陛下,臣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至少有五成税收充入国库,内阁、六部各一成。” 剩下三成叶天祥没说,但赵宣和已然明白,到内帑府的手中最多两成。 赵宣和言语有些嗔怒,“他们可以贪,但他们分两成,给内帑不足两成,还要朕感谢他们吗?” 叶天祥不紧不慢道,“第二种方案,是勤政养廉。把马市纯国有化,挑选一名御史和内侍共同监督,所有税收归属国库,挣来的钱财,内帑、内阁、六部公开分赃。既然要贪,那就把贪字摆在明面上,让他们清楚明白,陛下给你的是你的,不给你的,也别把手伸出来,不然……那就是人头滚滚。到了这个时候,臣也就不欺瞒陛下了,这些年别的没攒下,江南党贪污名单却有几大箱子,谁伸手坏了规矩,一抓一个准儿,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老东西,朕早特么猜到了,你就是父皇安插在江东最大的卧底。拟一份勤政养廉的奏疏吧,一切后果,朕为你兜底!” 赵宣和猛地灌了一壶酒,声音响彻整个御花园,“传朕旨意,叶天祥历经两朝,鞠躬尽瘁一心为国……特晋升户部尚书衔,加封文定伯,赐金陵府青龙山为封地,实食邑二百户……”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 虽然明眼人心中,都已经有了预判,但消息传出,还是难以接受。 叶希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死咬着叶天祥不放是对的,只有所有人都想弄死叶天祥,他才会不死。 但很快,叶希人陷入沉思:既然要往死里打,又要经略北方,那为何还要搞两京制度? ------------ 第一百零一章 看好了,我只表演一次 叶家小院。 叶无忌父子俩还不知道叶天祥晋升。 金陵书院,送来两面腰牌和文书。 叶修、李为善,正式成为金陵书院的监生。 “爹,今年取消了特权,所有考生一视同仁,你千万要稳住。”叶修苦口婆心地劝说。 “师爷的功底老道,八股写得炉火纯青,中举肯定是没问题的。”严守成目露羡慕敬佩之色。 “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我中举了。”有了鼓励,叶无忌也是底气十足,斗志昂扬。 “还有一个月就要秋闱了。这是我从《五经正义》的内容里,精心择选的一些考题。”叶修把写满题目的宣纸,递到叶无忌面前,“从现在开始,爹你就带着守成和为善刷题。” “……”叶无忌当即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反观严守成和李为善,面对叶修的考题,确是跃跃欲试。 说话间,周大年来了叶家小院。 随后而来的是刘掌柜、肖掌柜。 “公子,我姐夫的屁股都要被打开花了。” “现在每天就躺在家里养伤,我姐也消停了很多。” “不然,就那些个应酬……我姐都上吊寻死好几次了。” 言语中,周大年没有丝毫怪罪叶修的意思,相反还有些幸灾乐祸。 “袁县令,传唤我和老肖,我俩压根没搭理他。”刘掌柜说得云淡风轻。 “再怎么说咱俩也是义民郎。”肖掌柜面露疑惑,“公子,没人去栖霞山找你?” “没有。”叶修摇摇头,“看来捐钱,还是有用的,至少你俩都有个官身。” “我和老肖捐钱,可是真心抗倭。如果倭寇打进来,那就没法做生意了。”刘掌柜一脸期待。“公子,那你呢?” 周大年面露急色,“公子,就这么过去,袁县令不得打你二十杀威棒啊?” “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打我。我之所以躲上山,就是在等这个。”叶修缓缓从袖口取出来一面腰牌,“这是金陵书院颁发的监生腰牌,后面还是师承。” “那还等什么?”刘掌柜大笑,“给袁县令一个面子,拖了这么久,也该露面了。” “师父,我们也去。”严守成、贺道玄跃跃欲试,“憋在家里都快生锈了。” “也好。”叶修也觉得带上他们两个,没准还有作用。 马车停在了江宁县衙,车夫立刻摆好木墩,众人陆续走下马车。 一抬头,就看见了咬牙切齿的蔡成功。 今天正式堂审,蔡成功也专门穿上了他的员外服。 双目喷火地瞪着叶修几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死他们而后快。 对,还有周大年这狗东西,两头通吃就算了,还帮着小贼勒索我的龙泉山庄。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蔡成功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地就想杀人。 “蔡员外,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叶修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满是嘲笑。 “蔡员外,不会是丝价又暴跌了吧?”刘掌柜说完,其余人哈哈大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老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蔡员外,三两银子的价格出了五万斤的货,仓库里至今还有十来万斤丝,岂会在意这点儿涨幅?”肖掌柜言语中满是讽刺,“但我估摸着,明天应该掉到二两银子一斤了吧。” “跌得这么惨?”叶修故作同情,“蔡员外,你为什么不在三两银子的时候,一起把货出了?砸在手里,岂不是又要赔十多万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掌柜抿抿嘴,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现在蔡员外可是江南第一囤货王,多少人等着他的丝,全都烂在仓库里呢。也就咱们心肠好为他分忧。” “唉!”叶修叹了一口气,“心肠好有什么用,人家蔡员外就是不领情啊。” “确实。”刘掌柜掏出契约,对着蔡成功晃了晃,“我只表演了一次,你都记下了吗?” “你,你,你们这群奸商……”蔡成功气得发疯,就感觉胸口淤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提前驾鹤。 现在蔡成功后悔极了,每天睡觉的时候,在梦里都抽自己大嘴巴,三两银子一斤的时候为啥不全出手? 现在都跌到二两银子一斤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浮亏了五六十万两。 这也就是蔡成功心理素质强大,不然早特么被住进疯人院了。 江宁县都快一年没开堂审案了,难得有机会,吃瓜群众立刻围了上来看热闹。 紧跟着,远处出现了一大队的人马。 老甲长、叶无忌、叶无尘、叶浩、赵屠户、赵氏、赵悠悠、齐三泰,以及乌龙巷的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来了。 赵悠悠双手,紧张地攥住董如是的手,满眼关切。 “不是……”叶修很感动,但又觉得好笑,“大家都不用务工的吗?这都是小场面。” “幼安,你在咱们乌龙巷也是有一定威望的。”老甲长笑着开口了,“老少爷们,全都不放心,都要过来给你站站桩,以免袁县令审案不公。” “谢过诸位叔伯,谢过各位大娘、婶子、小嫂子!”叶修对着众人拱手道谢。 县衙内,邢捕头看见叶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脸色惨白,一瘸一拐地走近叶修,泪眼婆娑,“公子,你可算来了,再等几天,我这大腚就彻底没救了。” 叶修脸上也露出愧色,“辛苦邢大哥,日后必有你的春天。” 邢捕头在叶修耳边小声地提醒道,“一会儿进去,公子可要嘞着点儿,县令大人把杀威棒都准备好了,只等着给你下马威呢。” “好,我知道了。” 叶修带着刘掌柜、肖掌柜,意气风发地走近公堂。 袁简斋看着姗姗来迟的叶修,恨得牙直痒痒。 他做了九年县令,第一次遇到如此胆大妄为之辈。 今天,一定要灭灭他的威风,治他一个藐视公堂、藐视县官的大罪。 为了彰显自己的官威,袁简斋宣布,今天允许百姓旁听。 邢捕头一挥手,门口立刻摆好栅栏,防止民众涌入县衙,破坏审案。 至于严守成、贺道玄、叶无忌、叶无尘都是有功名的人,自然会进入堂内。 老甲长是坊长,赵屠户和赵翼德家中有勋位,一样可以进入。 说来也巧,这是赵屠户第一次使用勋贵的特权,不免一阵啧啧称奇。 ------------ 第一百零二章 大人,你听我狡辩 公堂内,衙役位列两侧。 袁简斋穿戴着官服,坐在正中位置。 在其背后的墙壁上,还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 啪! 袁简斋一拍惊堂木,脸色阴沉地低喝,“升堂!” 衙役们纷纷用手中的杀威棒,敲打地面,喊出让人心肝发颤的低吼:“威……武!” 寻常人面对如此威慑,恐怕早就双腿发软,跪地不起了。 可今日不同往日,被告都有官身,压根没有叩拜的意思。 “堂下案犯,见到县令大人,为何不跪?” 邢捕头正好轮值,也是今天堂内的告知小吏。 身为本分之内的,该做,还是要做到位。 为此,邢捕头也表现出一番官威,声音如虎吼龙吟,气势骇人。 “义民郎刘贺轩,见过县令大人。” “义民郎肖自在,见过县令大人。” 刘掌柜、肖掌柜二人,象征性地对着袁简斋拱拱手,算是蒙混过关。 袁简斋气得发疯,刘、肖二人有官身,不能把他怎么样,那就剩下叶修给他泻火了。 啪! 狠狠一拍惊堂木,袁简斋气势如虎,“叶修,你拒绝传唤,无视法律、无视公堂、藐视本官,先打你三十杀威棒,然后再审。” 就看见,叶修不慌不忙地把一面腰牌,悬挂在玉带上。 对着袁简斋拱拱手,“金陵书院监生叶幼安,拜见县令大人。” “公子变成监生了?” “国家书院的监生,可以见官不跪,县老爷也不得用刑。”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县老爷不能打公子板子了。” 乌龙巷的人,纷纷惊呼出声,然后就是欢呼雀跃。 赵悠悠听闻,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袁简斋越看越气,一度认为,乌龙巷的刁民,就是来向他示威的。 砰砰砰! 袁简斋狠狠拍了几下惊堂木,“肃静,在扰乱公堂,就把你们全部赶出去。” 这一下,公堂内这才肃静下来。 越看监生腰牌,袁县令就越恼火,“你这刁学子,本官问你,屡次传唤,你为何不到?” “大人,学生在栖霞山清修,并没见过您所说的传唤文书。”叶修不紧不慢地答,“所以,学生何来藐视公堂、藐视县令大人一说啊?” “哼,你倒是会狡辩。”袁简斋冷哼,“既然你是监生,为何不好好攻读,要联合奸商,去欺诈丝社?” “大人,学生读的是圣贤书,有一腔积极向上的品德,绝不会做丧良心的事情。” 叶修顿了顿,“县令大人,你也是读书人,为何要相信奸商,而不信我这个读书人呢?” “小崽子,你读过书吗?”蔡成功气得直跳脚,伸出颤抖的手,狠狠地指着叶修,“花钱买个监生,就敢扬言自己是读书人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贺道玄缓缓开口,“我师父有没有才华,我做徒弟的还不知道吗?” 严守成冷眼看着蔡成功,“是金陵书院的院长刘汉卿先生,赏识我师父的才华,怕他这块儿金子被埋没,这才收我师父为徒,让师父入学的。你这狗奸商,是在质疑书院的院长吗?” “肃静,你们两个休得扰乱公堂。”袁简斋怒声呵斥,“来人,记下他们的学籍,发往各自的学府,让他们的院长严惩此二人。” “我乃扬州贺家,贺道玄。”贺道玄无所谓地耸耸肩,“江南书院是我家的,你愿意怎么告就怎么告。” “学生严守成,渔阳严家,家父严庆臣,别人都叫他严鲁公。对了,我还有个阿公,乃本朝小阁老刘希贤。” 呃? 噗通! 袁简斋直接从椅子上滑落,重重跌在地上,整个人都麻了。 叶修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两个拜师? 尤其是严家严鲁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不说,还和小阁老联姻。 渔阳严家,扬州贺家,哪个他都惹不起。 别说袁简斋了,就连刘掌柜、肖掌柜等人也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严守成的身份背景这么牛逼。 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刘希贤岂能和普通人家联姻? 赵悠悠也瞪大眼,满满的不可思议:平日里,端茶倒水洗衣摘菜的两个儿徒,居然是身份如此高贵的世家子弟? 这一下,所有人看叶修的目光也全都变得敬畏起来。 但毕竟,袁简斋收了钱,也不能不办事。 蔡成功也不短地递眼色暗示:我再追加一倍,县令大人你争口气。 袁简斋重新坐好,强自定定神,“就算你们身份高贵,在这公堂上,也要遵守大乾法纪。” 话落,袁简斋怒视叶修,“状纸本官都看了,你们说找蔡员外借丝,理由是开工厂。可现在,契约都到期了,也不见你们把工厂开起来,这不是欺诈是什么?” “大人,契约就在这里,您自己看看,上面写没写我们约定开工厂。更何况,现在丝绸、布匹、瓷器、烈酒……所有商品价格暴跌,换成你是我们,你还会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开工厂吗?” 叶修说完,刘掌柜把契约递给小吏。 “你这就是狡辩,分明是想利用蔡成功,空手套白狼。”袁简斋怒斥。 “大人,针对这件事,恐怕你要好好地看看契约了,学生借的开始高利贷。”叶修不卑不亢,“您老仔细看看,是我们欺骗蔡成功,还是蔡成功在压榨我们。要不是货物价格暴跌,恐怕我们开起来的工厂,现在已经是蔡成功的囊中物了。” “你……”袁简斋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拿起契约仔细观看,希望找到漏洞。 可连续看了好几遍,发现契约上,满满的都是蔡成功对叶修三人的压榨,高利贷这东西,袁简斋太特么懂了。 这方面的案子,审理了不下百起,哪起受害者,不是被高利贷折磨的家破人亡? “大人,找不到漏洞就不要找了,这份契约是蔡员外他亲手写的。” “是他主动借的,还专门注明借丝还丝。他这不是在状告我们欺诈,这是在侮辱县令大人的智商啊。” “就是,堂堂金陵丝社最大的社首,一点儿信誉都没有,将来还怎么做生意?” 刘掌柜、肖掌柜二人,也阴阳怪气说的。 袁简斋知道蔡成功理亏,再问下去,恐怕蔡成功就要变成被告了。 但他也清楚,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都特么不是好东西! 索性,袁简斋一拍惊堂木,选择了快刀斩乱麻:“本官现在宣判……” ------------ 第一百零三章 十级大反转 “原告蔡成功放高利贷,实数不对。但你们也不该把借来的丝转手卖掉。” “为了明证典型,避免以后再发生此类案件,本官宣判如下: 去掉几月来的最高价、再去掉最低价,取中间价格,把银子赔给原告。赔偿款,免去高额的利息。” 蔡成功心头一喜,最高价是七两银子,最低价是二两银子,取中正好是四两半。 五万斤丝,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去掉补助县内教育的,少说也有二十万两。 当即对着袁简斋躬身行礼,“大人真是我江宁县的青天大老爷。” 叶修听闻大怒,愤怒地瞪着袁简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为何要如此偏袒蔡成功?” 刘掌柜气得直跳脚,“你身为江宁县令,居然勾结奸商,颠倒是非黑白,我定要上诉,直接告上金陵府衙。” 肖掌柜也是气得全身颤抖,一口口唾沫星子喷向袁简斋,“金陵府衙不管,我们就进京,去都察院、去刑部、去大理寺,定要讨回公道。” “等我中举之日,非要向老大人们申诉不可。”叶无忌气得恨不能扒了袁简斋的官服,这种没长眼的县令,要他何用? “等你中举了再说吧!”袁简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狠狠一拍惊堂木,“宣判结束,不服宣判结果者,杖责二十,退堂!” 然后,就在这时候,外面却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有人在府衙外面高喊:“升了,升了,升了!” 老百姓们全都转过身,看向正在走来的队伍。 这阵势,简直比过年的时候祭祖,还特么热闹。 前面是鼓乐队,吹着喜庆的音乐;沿途鞭炮齐鸣。 紧跟着是一个肩舆,上面坐着八旬老人。 “报,县令大人!” “我江宁县大喜!” “叶老爷高升,叶老爷高升喽!” 鸣锣开道的人,对着衙门里接连大喊。 “高升?什么高升?” 衙门口,邢捕头的眼尖,立刻就到了肩舆上的老者。 紧跟着,就看到了高举的喜报上,写着的“叶天祥”三个大字。 一瘸一拐地跑进去,高升叫嚷,“升了升了,叶老爷高升了!” 叶修、乌龙巷所有人都看向了叶无尘和叶无忌。 不管是哪个叶老爷,都是乌龙巷的人,众人反应过来,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险些把县衙都掀了。 “高升了?”叶无忌激动地看向叶无尘,“大哥,你的候补有着落了?” 叶无尘震惊得不行,一把抱住叶无忌,“真的是我吗?我真的可以为官了?” 叶修蒙了,彻底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总感觉,这件事好像和老爹、大伯,没啥关系。 刘掌柜、肖掌柜、叶浩,以及严守成、贺道玄也在忍不住了,开始给叶无尘道喜。 “有钱吗?”叶无尘看向叶修。 叶修解下钱袋子,递给大伯。 叶无尘解开钱袋子,开始给小辈们分发碎银子,还抓起来几大把的铜钱,洒向人群。 蔡成功和袁简斋看到这一幕,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 尤其是袁简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人,宣判已经结束,快把他们赶走啊。”蔡成功催促道,“这里是县衙,不是任人胡闹的地方。” 就在袁简斋要下令驱散人群的时候,却发现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一名八旬老者,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县衙。 袁简斋见到此人,急忙起身相迎,“老族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族人晋升。”老者把一份喜报递到袁简斋手中。 “叶天祥,晋升户部尚书,加文……文……文定伯……” 卧槽! 袁简斋如遭雷击,脑瓜子嗡嗡的,当场就一片空白。 瞪大眼,张大嘴巴,看看叶家老族长,看看叶修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啊?啊!”叶无尘懵逼了,彻底懵逼了,“原来不是我啊?” “大哥,咱爹升了……” 叶无忌上前,夺过喜报,看到了上面的内容之后,先是一愣,紧跟着号啕大哭。 “升了?真的升了?”叶无尘看过喜报,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老天有眼,咱爹终于平冤昭雪了。” 哭够了,叶无忌猛地起身,对着老族长横眉立目,“我爹晋升,和你叶氏宗族有啥关系,你高兴个屁鸭子!” “就是!”叶无尘擦了擦鼻涕眼泪,“当初,老爷子被关进都察院,宗族把我们家从族谱上除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毕竟,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老族长满脸尴尬,“我已经让人把你们的明天重新填回去了。” “杀人可以说对不起吗?”叶无忌冷眼看着老族长,“我们家卖房子卖地的时候,你们除了冷言冷语落井下石,你们还干什么了?我大哥和侄儿睡在山神庙的时候,你们谁看过一眼?我和我儿流落乌龙巷,住着四处漏雨的破房子时,你们哪个问过?” “我,我……误会,这都是误会啊。”老族长为了重新攀上关系,脸都不要了,“天祥再怎么说也是叶家人,是宗族培养出来的……在大乾,其实就是这么个人情世故……如果没有宗族,天祥没准现在还埋头苦读呢。当然晋升了更好,对于宗族而言,更加海阔天空嘛……” “你特么放屁!我爹做得还不够吗?自打我爹做了户部侍郎,把宗族里面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到位了。就连宗族里面的野狗,都成了官犬,也吃上了一份皇粮。”叶无忌悲愤不已,“可你们怎么做的?我爹出事当天,直接把我们家从宗族除名……现在,你们怎么有脸过来攀亲戚的?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叶修愣住了,他知道叶家宗族就在江宁县,可万万没想到,宗族居然如此对待他们。 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老爹和大伯,提过宗族的人。 “县令大人。”叶无忌对着袁简斋一拱手,“请借纸笔一用。” 袁简斋现在哪还敢不从? 立刻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 叶无忌拿起笔,唰唰唰地写下一份文书,签字画押后,递给袁简斋。 “叶氏宗族,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宗族人员犯法,还望袁大人严惩不贷,我爹、我大哥,还有我,绝不干涉。” “无忌,无尘……你,你,你们怎么如此不念亲……” 老族长一捂胸口,急火攻心,嘎的一下就晕死了过去。 ------------ 第一百零四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叶无忌你们太放肆了!怎敢对老族长如此无礼?” 宗族内,两名壮丁上前,就要抓叶无忌的脖领子,以示惩戒。 “滚开!” 赵翼德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二人胸口,二人倒飞出去好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 乌龙巷的老杀才们,主动地站成一排,挡在暴怒的叶家族人前。 老杀才们手上都有几条人命,聚在一起,宛若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军阵,让暴怒的人群瞬间冷静下来。 “孙老哥。”叶无忌转身看向老甲长,“咱们乌龙巷的事,乌龙巷自己办。准备声乐班子,搭建舞台,乌龙巷摆三天流水席!叶氏宗族任何人,不得进入乌龙巷!” 一瞬间,叶氏宗族的人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刘掌柜、肖掌柜简直欢喜得要晕过去了,这才半年的工夫,一个死局竟然活了? 这条大腿抱的,太他妈瓷实儿…… 老甲长一声吆喝,乌龙巷的人也全都行动起来。 还请什么鼓乐班子?眼前不就有吗? 老甲长掏出银子,叶家宗族雇来的鼓乐队,立马就给乌龙巷服务了。 一瞬间,审案现场变成了欢庆的现场。 班头、衙役、差人、小吏们,也纷纷上前讨要喜钱。 袁简斋全身绵软地坐在椅子上,也彻底傻眼了。 但很快,袁简斋就调整好了情绪,也走过去为叶家人道喜。 就见袁简斋面带春风,刻意讨好,“叶大人晋升,是我江宁先祥瑞昌盛之兆。本官决定,在县志内为叶爵爷单开一页,详细记录叶大人的生平,鼓励江宁学子们,积极上进。诸位,如若不弃,请进后堂饮茶。” 叶家众人也没推辞,全都去了后堂。 毕竟,叶修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袁简斋,没必要把关系闹僵。 安顿好叶家人,袁简斋把蔡成功请去了偏厅。 越看蔡成功越是恼火,言语阴沉至极,“这件事,你就认命吧。” “大人,我……”蔡成功还想争取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再牛逼,花的银子在多,又怎么是户部尚书的对手? “现在,叶大人不光晋升,还有了爵位,不管你心里多难受,都给本官忍着吧。” 袁简斋狠狠一拍桌子,“如若本官再袒护你,到时候乌纱不保。另外,这件事你避重就轻,用春秋笔法蒙骗本官,捐赠助学的银子,本官是不会退的。但县衙,依旧会发布告示表彰你。” “唉!”蔡成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大人,我撤诉!”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诚信。”袁简斋缓缓站起身,“那就写一份撤诉书,退下吧。” 在蔡成功离开之后,袁简斋带着撤诉书来到后堂。 使劲儿地搓搓脸,露出十分诚恳的笑容,“诸位,本官有礼了。” 一番客套之后,袁简斋就把蔡成功如何骗他、他又是怎么让蔡成功撤诉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大人只是被蔡成功那小人一时蒙蔽罢了。”叶修拱拱手,面色真诚,“江宁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人功不可没。” 袁简斋也是就坡下驴,递上撤诉书,“蔡成功已经撤诉了,这件事就此两清。” “大人,果然是金陵唯一的青天大老爷!”叶修昧着良心地夸赞,“正巧啊,最近要开发龙泉山庄,还要规划我爷爷的封地青龙山,还望大人鼎力相助。” “叶公子,需要什么文书,直接找邢捕头,他就全都办了。” 袁简斋回答得十分大度,如果开发得当,这可是他的政绩,“邢捕头摆不平的,咱们可以坐下来详谈。” 众人齐乐,袁简斋亲自把人送出衙门,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到乌龙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巷子口搭建了大舞台,唱戏的还没到,但舞狮的团队已经到了。 老甲长轻轻低语,告诉叶修,舞狮团队、戏班子,都是沈万山请的。 叶修点点头,这件事记在心里。 富贵居的掌柜,又接了一个大单。 乌龙巷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席面依旧是他们家的。 但凡是前来道喜的宾客,都可以留下来吃席。 但有一个硬性条件:叶氏宗族的人,不得入内! 一进门,叶无忌立刻伏在案头,开始写请帖。 王元晦、徐有功、孔冲远、刘汉卿等人……都在受邀之列。 这群人,肯定是要好好地安排一下的。 叶家老太爷被关进都察院的时候,这群人一个落井下石的都没有。 徐有功更是送了一万两银子,还让徐祖辉帮忙赎回了京城的老宅。 按照常理,叶天祥犯事儿叶无忌是没办法科考的,还是王元晦给安排的学籍。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人就好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全都给拒绝了。 理由是让叶无忌在秋闱前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刻苦攻读,别把心思浪费在花天酒地上。 叶无忌也明白,老爷子晋升,他们在秋闱前要避嫌。 既然说等中举之后一起庆祝,那就等中举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无忌都没有去书院点卯。 带着徒孙们,在家里疯狂地刷题。 ……………… 转眼到了白露时节,暑气逐渐消散,秋高气爽。 鸿雁、玄鸟们也纷纷来到南方避寒,开始储存过冬的食物。 叶修和赵悠悠来到了夫子庙,开始给叶无忌购买考试用品。 赵悠悠挽着叶修的胳膊,一脸幸福,“幼安哥哥,你这人有时候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叶修不解。 “别人都是拼命地苦读,唯有你每天只想着挣钱。原以为你淡泊功名,却对老爷的学业无比上心。” “这个嘛……”叶修笑了笑,“我考,不如当爹的去考。咱俩以后,躺平享福就完了。” “瞎说。人都躺平了,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赵悠悠啐了一口。 “那咱俩就做大乾王朝,最咸的两条大咸鱼。” 在二人身后,赵翼德四十五度望天: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夫子庙,街道两侧全都是琳琅满目的考试用具。 还有为考生准备的,制作精美,极易保存的食物。 一家家店的走过,也挑选了称心的考试用品。 “幼安哥哥,家里两个考生,为何要买四套用品?” 叶修笑着回答,“以防万一啊,万一用坏了还能应急。” 所有东西装好,赵翼德拎着。 赵悠悠又提醒道,“不用买一些吃的吗?” “这个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叶修信心十足,“到时候自然有人管他们。” 叶修目视秋闱试院的方向,心也难免紧张起来:要上战场了,真的要上战场了! ------------ 第一百零五章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秋闱当天。 叶无忌等人四更天就起床梳洗。 董如是三更天的时候就来了,跟着赵悠悠准备各种贡品。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供桌,挂上孔圣人像。 二人最近刷了很多习题,也是摩拳擦掌精神抖擞。 众人焚香祭拜之后,吃了早饭。 叶无尘、叶修,分别给叶无忌和严守成戴上全新的纶巾。 “都好好考。”叶修和叶无尘安慰道,“答题的时候不要着急,一定要先审好题目,做好腹稿。” “学生绝不会辜负恩师期待。”严守成这人很靠谱,是民间流传的中举人选之一。 “大哥放心,我儿放心,我现在充满力量。”叶无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拿到好名次。 “嗯。”叶修满意地点点头,“一定要努力。外面已经开了档口,爹爹你中举的赔率是一赔一;守成,你的赔率是一赔三。你们每人,我买了一千两。” “……”原本还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叶无忌二人,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李为善抿抿嘴,脸上带着坏笑,“兄长,这摆到明面上不好吧?” 叶修满脸认真,丝毫不在意老爹和爱徒的脸色,“为善,难道你不指望咱爹,给咱俩养老吗?” 听到咱爹二字, 李为善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红,喜极而泣,“对,兄长说得对,我早就想摆烂了。” “对对对,咱们以后就啃无忌了。”叶无尘抿抿嘴,“让无忌给咱们所有人养老,这他娘的是天经地义!” 欢笑间,众人这才推开门,准备赶往试院。 刚打开门的瞬间,就发现整个乌龙巷如同白昼。 老少爷们儿,手中高举着火把。 在院子外,还有两顶轿子。 老甲长轻轻一挥手,一盏盏的条幅被高高举起。 上面都是预祝叶无忌、严守成二人金榜题名的语言文字。 叶无忌、严守成眼圈泛红,面对如此真挚的祝福,二人深深一作揖。 然后,被簇拥着进了轿子,其余人则是纷纷上了马车。 轿子里,叶无忌也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六千多名考生,只取其中百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金陵府派出一千名官兵,以及全部的武侯,来维持现场秩序。 试院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试想一下,六千多名考生,一人来考得很少。 多数都带着家眷,还有带着丫鬟仆人的,不堵才算怪。 叶无忌拥有很多场的应试经验,在距离试院两条街的地方就让队伍停了下来。 由赵翼德和乌龙巷的几名壮丁在前面开路,他和严守成在后面跟着。 叶修和其余人则是去了预定好的酒楼。 一声声的号炮响起,严守成有些忧心,“师爷,号炮响了,咱们不会迟到,不让进场吧?” “现在的号炮是提醒那些群众离开,现在试院还没开门呢。在开门前,主考的先生们,还要祭拜各种神仙,迎九天荡魔祖师像、文曲星君、武曲星君进场,用以镇宅。” “翼德!”叶无忌拍了拍赵翼德的肩膀,“向左,进小胡同,咱们不和这群人挤。” 进入小胡同,人员稀少了很多,三饶五饶,叶无忌居然带着众人,轻车熟路地来到试院的正门口。 “果然,如师爷说的,试院的大门还没开呢。”严守成当即对着叶无忌竖起了大拇指。 “不是师爷我自卖自夸,论考试的经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叶无忌满眼自豪,丝毫没觉得,考试的次数越多,就代表这个考生越垃圾。 送考的教授们,高举手中的条幅,吆喝着自家学府的考生集合。 严守成本是北方学子,因特殊原因滞留在金陵,所以他跟着叶无忌,来到金陵书院的队伍旁。 王元晦看见二人,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们被隔在远处,要很久才能进来。 这俩人可都是中举的热门人选。 按照规矩,秋闱当天是不放试题的。 所有考生陆续进场,接受严格的检查。 每名考生,只能携带三根蜡烛、灯具、书具和生活必需品,其余用品不得带入。 确定没有作弊嫌疑后,才能进入单独的考棚。 考棚是高6尺、宽3尺、深4尺的小屋,面积大概一点五平米。 只能容纳一张书桌、一张床及必需品。 接下来的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必须在这个小房间内解决。 也因此,考生们都要准备足够的水和食物。 在考试期间,试院内的所有人为了避嫌,都不会给他们任何额外的帮助。 当然了,有些人除外。 在考棚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号炮声响起,代表乡试正式开始。 铜锣声响彻整个试院,差人们站成一拍,齐声高喝:“开题喽!” 紧跟着,一面面地写着题目的牌子,被送进各个考棚。 严守成接过牌子,看见上面写着:刑赏忠厚之至论。 “……”严守成全身一震。 这道题,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前些天作答的一道题目之一。 当时,贺道玄看见这道题,还调侃叶修:这么简单的题目,怎可能出现在科考上? 就连叶无忌和李为善都觉得,做这样的考题就是无用功。 因为本年度的出题官是孔冲远,孔家人最在乎脸面,出题肯定是要用论语。 可万万没想到,孔冲远用的居然是《五经正义》,题目很是四平八稳。 唯一刁钻的地方在于,这个题目无法引用经典,更没有实质性的,适合大乾赏罚制度的案例。 严守成立刻提笔,以周朝为准,写下腹稿:文、武、成、康之时…… “刑赏忠厚之至论?” 再看另一间考棚的叶无忌,看到试题以后,使劲儿抽了自己一巴掌。 不信邪的又看看题目,确实没看错。 当下,叶无忌险些笑出猪声:我儿真乃未卜先知的神人也! 他们当时作答的时候,被叶修狠狠鄙视了一番。 用忠厚立论,论述刑赏的轻重,你们写得那么浮靡作甚? 给我重新写,用儒家的仁政思想,去论述现今的刑赏。 但问题是,他们读过的古籍中,没有关于刑赏的互相制约的例证。 叶修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没有引用的经典没关系,自己编。 最好是上溯历史,去论述你个人的观点。 毕竟尧舜禹汤神马的,你编出来别人也不知道真假。 判别不出来真假,谁敢质疑你是胡编乱造? 顿时,叶无忌信心十足地打起来腹稿…… ------------ 第一百零六章 解元公,舍他其谁! 刑赏忠厚之至论。 是叶修上辈子的记忆中,最经典的一个考题。 看似简单,实则处处挖坑。 最难搞的就是,破题容易,但无法引用经典、无法用实际案例进行佐证。 这场考试,虽然难倒了一大片的学子。 但也是科考巅峰,出现的牛人最多的一次。 被称作神仙混战,千年科考第一榜。 唐宋八大家中的三位文学巨匠齐,也仅仅取得了二等。 这道题,叶无忌足足刷了四遍,在叶修无数次的修改中,才算是及格。 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还是我儿提前就知道了考题? 不不不,绝不会的。 我儿还是有品德的,孔冲远也不可能泄露题目给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最近的习题刷得多了,自然中奖的概率也就大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我儿叫他——概率学! 看来呀,我儿子才是实打实的文曲星下凡。 当下,叶无忌信心猛增,迅速磨墨,从容下笔:尧、舜、禹、汤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 考试一共是三场,一共有九天。 到了第十天,试院外,人头攒动,乌泱乌泱。 无数人焦急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终于有疲倦的考生从试院里面走出来。 叶无忌走出来以后,众人立马围了上去。 “叶相公,考得如何?” “今年的题目难不难?” 面对叽叽喳喳的询问,叶无忌轻声笑了笑,“还不错。” 话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热情的欢呼声。 因为古人做什么事情都比较谦虚。 所以,说还行、还不错的时候,代表的就是我考得很牛逼,其余的考生都是垃圾。 叶无忌号称金陵第一才子,他说自己考得还不错,那拿到名次,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我押了叶相公十两银子。” “瞅你那小心眼的样儿,我押了五十两我骄傲了吗?” “就你们也好意思说,我还押了二百两呢。” “都是住在乌龙巷的,哪怕输了我也支持叶相公。” 那些好赌的邻居们,眼眶发红,赌博多年,终于看到回头钱了。 很快,严守成了走了出来。 叶修等人也围了上去,询问考得如何。 “简单,太过于简单了。”严守成有些意犹未尽,“根本不能显示我的真正水平。” “很好。”叶修拍了拍严守成的肩膀,“为师昨天又追加了五百两,输了……你赔给我。” “……”严守成:我就不该吹这个牛逼! 贺道玄白了严守成一眼,“瞧把你能耐的,你咋不说你能中解元呢?” “解元?”严守成拉过叶无忌,“解元,必然是咱师爷的。” “这倒是。”贺道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周围的考生,听见严守成的吹嘘,脸上纷纷露出鄙视的神色。 六千多学生里面,只有一位解元,哪有你说得这般轻松容易? 要知道,金陵考场,可是号称大乾最残酷的考生坟场。 江南最牛逼的学子,汇集于此,如果中了解元,那已经不是祖坟冒青烟,这是祖坟炸了。 金陵城,赌档的庄家们,也全都紧张起来,只等着到日子放榜。 考生们离开试院,孔冲远立刻下令:封卷! 十五名考官,就在试院内,现场阅卷。 试院四周,有重兵把守,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 叶无忌等人回到叶家小院,顾不得是任何东西,倒头就睡。 九天的时间,早就掏空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异常疲惫。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焦急地等待了。 董如是、赵悠悠二人,近乎走遍了金陵府所有能烧香拜佛保平安的地方。 祈求叶无忌和严守成能够高中。 放榜之日,试院门前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叶家人一个没来,没必要和他们挤。 榜上有名,自然会有专门的人来家里报喜。 榜单对面,焦急等待的人,也是眼含期待,希望能在榜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吉时已到,一名小吏敲响了铜锣:“揭红,放榜!” 试院中,一名考官被衙役们簇拥着走出来。 之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披着红绸子的榜单。 古人遵循左重右轻,所以放榜的时候,最先从右侧开始。 也就是从一百名向前,三甲留作压轴。 考官将第一面红绸子揭开,敲锣的小吏,也按照名单,从最后一位高声诵读。 决定所有人的命运时刻,也来临了。 是名落孙山,还是一飞冲天,就看这一哆嗦了。 小吏唱名,听到自己的名字在榜,立刻有人发出喜极而泣的哭声:中了,我中了,我真的中了! 声音中带着哽咽,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中了举人。 “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天呐,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人群中,难以遏制的兴奋、激动声音,此起彼伏。 不管人不认识,中举的人抱起身旁的考生,发疯地狂笑,发疯一样的痛哭。 眼看着到了最后一张榜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到了这个时候,榜上无名的人,也早就心灰意冷了。 最后的榜单上,只有三个名字,希望渺茫了。 一阵捶胸顿足之后,跪地立誓,努力攻读,三年后再战。 最后一面红绸子被揭开,小吏唱名的声音也突然高八度: “第三名,经魁:扬州府,吴仁腾!” “第二名,亚元:渔阳府,严守成!” “第一名,解元公:金陵府乌龙巷,叶无忌!” 瞬间,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 金陵书院的监生们,欢呼雀跃,将手中的书籍全都丢上天。 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子! 不愧是金陵书院最牛逼的学生! 解元公,舍他其谁! 叶家小院内外,也是挤满了人。 老甲长、赵屠户一家。 衍公和尚、沈万山、刘掌柜、肖掌柜,全都来了。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等着最后的考试结果。 乌龙巷的壮丁们,来回奔走宣告: “报,第一面榜单上,无名!” “报,第二面榜单上,无名!” “报,第三面榜单上,无名!” 嘶!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剩下最后要揭晓的三甲了。 众人相互对望,也更加紧张起来,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小院的正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一阵阵急促的铜锣声,响彻整个乌龙巷。 铜锣生越来越近,也有人扯着喉咙高喊着: “喜报!喜报!喜报!” “渔阳府严相公,讳字守成,金陵府乡试,获得第二名,高中亚元!” ------------ 第一百零七章 喜报连连,包揽二甲 自古以来,吃瓜群众就喜欢看热闹。 乌龙巷里三层外三层,人满为患。 但不管怎么拥挤,被称作刁民的他们,始终都空出来一人经过的小路。 号炮,铜锣声接连响起。 循声望去,身穿大红喜衣的金陵府官差,举着大红喜报。 还有鼓乐队,吹吹打打地来了乌龙巷。 “喜报!喜报!喜报!” “严相公,讳字守成,金陵府乡试,获得第二名,高中亚元!” 唱名,是从试院开始,一路到中举人居住的地方。 通信靠吼的年代,喊声要大,必须让沿途的百姓全都听见。 “啊?” “我中了?” “我中了!” “师父,我中了,我中了!” 严守成听闻自己中举,足足很久才反应过来。 激动的和李为善、贺道玄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就在众人道贺之际,外面又传来响亮的号炮声。 另一名报录人,敲着铜锣,来到小院: “喜报!喜报!喜报!” “乌龙巷叶相公,讳字无忌,金陵府乡试,获得第一名,高中解元!” 轰! 这个消息宛若重磅炸弹,在乌龙巷内炸开。 “中了,叶相公也中了!” “第一名,第一名啊!” “娘嘞,乌龙巷出了举人,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是粗鄙的刁民。” “叶相公也太厉害了,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乌龙巷翻身。” 乌龙巷的老少爷们,高举双手,爆发出一阵阵呐喊,发泄着内心激动。 叶无忌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的人。 眼中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中举了?真的中举了?还是解元公? 回想起自己四试不中…… 娘的,十五年的磨砺,不如叶希人先生和我儿几月教导。 哇! 叶无忌勾起往事,抱着叶无尘放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好事,这是好事。”叶无尘安慰道,“前两名,被咱们家包圆儿,这是天大的好事。” “不愧是我的徒弟。”叶修喜笑开颜:一千两,到手! “师父谬赞了。”严守成嘴角都笑成了一朵野菊花,“徒弟一定多多努力,备战会试。” “备战什么?”叶无忌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前三甲,免会试,到日子以后直殿试。” “哎呀,看我这记性。”严守成狠狠一拍脑门,“我居然忘了这一茬。” “守正、幼安,你们都让让。” 老甲长把所有人安排在院落的一角,然后一挥手,“老少爷们,动手喽。” 呼啦,冲进来二十多人,就开始拆家。 几个膘肥体壮的汉子,抄起大锤就要砸下去,却被赵翼德拎着脖领子制止。 “让你们拆家,不是让你们搞破坏的。”赵翼德狠狠一瞪眼,“要砸,去把大门砸了。” 汉子们不由分说,对着大门哐哐哐就是一顿咋,眨眼之间院门就面目全非了。 家里的窗户,全都被卸了下去。 除了生活的必需品,全都被乌龙巷的老杀才们给分了。 “爹,这是啥情况?” 叶修等人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这可都是他的血汗钱。 “儿啊,这个是惯例。中举之后,身份不一样,要改换门庭。” 叶无忌笑着解释道,“本来是要砸的,可我和孙老哥一研究,砸了可惜了,不如分给大伙儿。然后换上新的。” “可咱们家的东西本来就是新的啊。”叶修慢慢地不可思议,这尼玛什么破规矩? “之前的质量不好,全都换纯楠木的。”沈万山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都准备好了,工人什么的,也都候着呢。” “原来是沈员外花钱啊?”叶修抿抿嘴,立刻指挥那几个砸门的壮汉,“把院墙也砸了……通通重建……” “……”沈万山一捂胸口:你个败家子,我的钱难道就不是你的钱? 闹腾完了,开始发放赏钱。 送喜报的、报录人,只要是在乌龙巷的,都领好了一份丰厚的赏钱。 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李为善、赵翼德,干脆拎着钱袋子,一把把的碎银子撒出去。 街坊邻居们,疯狂地哄抢。 别人打赏都是撒铜钱,唯有乌龙巷撒银子。 叶修这个乌龙巷首富的名头,也彻底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老甲长在这方面似乎很有经验,在录科之后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之前录科时搭建的舞台没拆除,又请了更专业的草台班子上台表演。 乌龙巷摆了百十张桌,大开流水席。 三天的流水席,第一天是传统十大碗,由肖掌柜、刘掌柜、卫掌柜出资。 第二天是全羊宴,由赵屠户赞助;第三天是全牛宴,由沈万山出资。 这一次,不但是便宜坊的厨子倾巢出动,富贵居的掌柜也派出自己的厨子帮衬。 因为这次考试,叶修也成了知名人士。 为一群群的名儒围着,请教他有什么教学秘籍。 叶修哪会这些,立刻打起来官腔。 可偏偏有人拿起小本本详细地记录起来。 席间,叶无忌一杯杯的烈酒下肚,突然就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忍不住询问,“叶相公……不不不,叶老爷,这是为何?” “想我们家老爷子了。”叶无忌声泪俱下,“也不知道老爷子,收没收到我的消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中解元了!” 帝都,皇城,御书房。 皇帝端坐龙椅。 张太岳、严庆臣、叶希人、叶天祥,位列两侧。 贡院也已经放榜,大家都在谈论此次的秋闱。 只是,皇帝对北方考生的试卷,不怎么看好。 无他,狗屁文章写得,不如叶无忌十之一二。 没参与几人的讨论,反而紧张地询问小太监,“金陵府的榜单,怎么还没送来?驿站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金陵府的榜单和试卷终于送来了。 赵宣和后面压根没看,直接看向榜首的三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吴仁腾,紧跟着是严守成。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恭喜严爱卿,你儿获得亚元。” “……”严庆臣一怔,“陛下,您是不是看错了?臣子在北方考试,或许能中三甲。但在南方……恕臣直言,犬子没那本事。” “孔冲远、谢大绅岂能干科考舞弊的勾当?”赵宣和笑了笑,“把试卷递给严爱卿品悦。是不是亚元,试卷能一见分晓。” “轮到解元了,终于轮到解元了……” 赵宣和闭上眼,紧张得不行,他万分期待能看到笔友的名字。 小心地把花名册最后一页展开,“叶无忌”三个大字入眼。 “好,干得漂亮!朕就他妈知道,解元非他莫属!”赵宣和激动狠狠一拍桌子:“快把解元的试卷呈上来,让朕一观。” “……”叶天祥见皇帝如此兴奋,心中也难免地紧张起来:金陵府乡试的解元公,难道是我儿无忌? ------------ 第一百零八章 魏武遗风今犹在 咦? 这破题的方式…… 这尼玛不对劲儿,我儿子写文章压根就不是这个风格啊! 孔冲远这犊子不会是科考舞弊,把别人的试卷,算在我儿子头上了吧? 但也不应该啊,虽然是姻亲,但孔冲远有他的道德底线,绝不会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更何况,这字……确实是我儿子的字。 谁能告诉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谁改变了我儿子的文风,我特么感谢他八辈祖宗! 严庆臣抓狂了,彻底抓狂了。 一直以来,傻儿子的文风就是改不过来,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怎么去了一趟金陵,连文风都变了? 严庆臣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傻儿子找回来,好好地问一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人,指点过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必须请来京城,留在我严家的书院。 “先生。”赵宣和让人把叶无忌的试卷交给张太岳,“此篇文章,深得朕心,还望先生加以批语。” 张太岳,三朝元老、两朝内阁。 皇帝赵宣和的授业恩师。 现在已经退休,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国子监教书。 拿起试卷,仔细品读,开局就是一皱眉,因为叶无忌在破题的时候,跑题了。 此次科考的试题,孔冲远还给了注文,刑疑附轻,赏疑从重,忠厚之至。 叶无忌误以为是“赏疑从与,罚疑从去”,于是紧紧抓住这一题目,本着忠厚宽大的原则,阐述“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 “咦?原来是老夫眼拙了。” 张太岳看了开篇几句之后,还以为金陵科考有猫腻,可看到最后,大笑出声。 “先生,何故发笑?”赵宣和不解,其余人也是大为不解。 “今年的秋闱,孔冲远在题目上耍了一个小心思,所以应试的文章里佳作很少。”张太岳越看这篇文章越是欢喜,“北方的文章,都不尽如人意。唯有这篇文章特色鲜明,是为佼佼者。他拿解元,理所应当。” 试卷,递到了严庆臣手中,严庆臣看过之后,仔细品读,猛地瞪大眼,“叶大人,此文章和你的文风相近……嗯,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我儿的秋闱文章,也和你的文风相近。” 叶希人立刻掀开糊名的一角,看完之后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笑了,“抛开政见不谈,叶尚书确实生养了一对儿好儿孙啊。老夫在金陵时,正好和叶守正是邻居。也不知道怎么被叶幼安那小子忽悠的,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叶守正的坐堂先生。” “……”叶天祥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众人,“我,我,我儿真的中了解元?” “陛下。”张太岳略微沉思后开口,“父子三人恩科,一状元、一解元、一举人,在我朝也十分罕见。江宁县令三届任期已过……老臣建议让袁简斋回京述职,叶无尘出任江宁县令。” 老东西叶无忌,是皇帝的专属财神爷;老东西的儿子就是皇帝的笔友。 爱屋及乌之下,赵宣和自然同意张太岳的建议,“说起来,袁简斋做了三任江宁县令了,也该调任回京了。准备拟旨,袁简斋回京城述职,候补举人叶无尘,出任江宁县令。” 卧槽! 我刚晋升,就搞这出,这尼玛不得有人弹劾我遥控金陵?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叶天祥急忙叩首:“历朝历代,还没有候补举人直接调任县令的案例。臣晋升封爵,已经是皇恩浩荡,不能再过多奢求了,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作为叶天祥最大的政敌,他也是最了解对方的存在,不用动脑都知道叶天祥怕的是什么。 “陛下,臣认为叶尚书说得对。”叶希人清了清嗓子,“袁简斋此人,性格复杂矛盾,给他一州一县,他能治理得井井有条,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要说让他进京为官……恕臣直言,用不上一个月,此人轻则调任远方,重则发配。” “陛下,臣同意御史大人的说法。”严庆臣拱手行礼道,“如果陛下执意要赏赐,不如赏叶无尘一个江宁县丞。从县丞做起,一步步地磨砺。等将来袁简斋调任,再晋升也不迟。” 赵宣和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张太岳,“先生,觉得如何?” 张太岳捋了捋胡须,“陛下圣明。” 说话间,内侍禀报,“陛下,内阁三老,六部尚书都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宣!”赵宣和眼中释放精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天祥:老东西,该请的人,朕都给你请来了。就看你儿的《北方经略》能不能一鸣惊人了。 叶天祥手伸进袖口,摸到了那本他和皇帝共同商议后的经略计策。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皇帝重重地点点头。 金陵,乌龙巷。 叶无忌喝多了,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枚玉佩。 李为善扶着他躺在床上,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立刻找来叶修,没喝多少酒,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叶修走进屋,发现叶无忌狠狠亲了几口玉佩,死死地贴在胸口的位置。 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中了,我中了,真的中了!” “也不知道进京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叶修微微周围,老爹一向对钱财没啥概念。 哪怕爷爷出事的时候,变卖家财,老爹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走的时候,唯独带着这块儿玉佩。 爷俩流落街头走投无路,也没想着把玉佩给当了。 好奇之下,叶修凑上去,仔细打量玉佩。 上等的和田玉,上面还有精致的云纹。 正面背面刻着叶守正,正面刻着太华二字。 从周围的纹路看,玉佩不仅是宫里的东西,恐怕还是一对儿。 即便是睡梦中,叶无忌也在不断地用手摩擦着玉佩。 “兄长。”李为善抿抿嘴,“我怀疑咱爹有奸情!” “……”叶修神色复杂,“董如是先不说,光说程简壁就不是省油的灯,比她再有身份的人,怎可能甘愿做小呢?” “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李为善小心地询问。 “什么问题?” “其实咱爹一直在压抑自己。”李为善压低声音,“你没发现他有魏武遗风吗?” “……”叶修。 ------------ 第一百零九章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乌龙巷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叶无忌考上了解元,叶无尘晋升江宁县丞。 老甲长都快忙活不过来了,接连应付上门说媒的人。 好在,叶无忌和严守成要参加府衙和县衙的鹿鸣宴;叶无尘每日要去金陵府衙点卯。 找不到人,那些个媒婆子,自然也就不死心地走了。 虽然只是县丞,但也要又该有的体面。 叶修也为叶无尘准备了轿子,雇用了脚夫,出门都有专人接送。 最近,叶无尘每天都会去府衙。 虚心向通判曹有德、同知王亮请教县丞的为官之道。 叶家老爷子高升,二人自然也是倾囊相授。 天气逐渐转凉,叶修正准备置办过冬的用品,却发现有人来送礼了。 过冬的用品,一应俱全,里面还有两件狐裘。 看了信才知道,是严家送来的。 原本严守成是不打算回京的,希望留下来跟着师父继续学习术数。 可考中了亚元,身份就不一样,要回老家祭祖,还要参加京城的鹿鸣宴。 送徒弟离开后,家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巷子口,停下梁顶轿子。 首先走下来的是沈万山,另一人却迟迟不愿下轿。 “你这人怎么就那么怂呢?” 沈万山掀开轿帘,“你再不下来,我可一个人进去了。” “我,我……唉……” 蔡成功无奈地走下轿子,“我一世英名尽毁,去了他们还不得继续羞辱我?” “是你求我来的,你现在说不进去了?”沈万山很恼火。 “沈员外,你和我说实话,你是怎么做到的?”蔡成功满是不解。 叶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不管是谢大绅还是沈万山,都是要退婚的。 可他俩,怎么就那么笃定,叶家会东山再起呢? 沈万山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当然不能说,他和谢大绅也退婚过,但被叶无忌拿捏得死死的。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最后我赌对了。” 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后,沈万山问道,“你现在还有面子吗?你还能在乎面子吗?” “也对!进去吧!” 蔡成功一脸无奈,他实在搞不懂,叶家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他也想不通,叶无忌四试不中,咋就变成举人老爷了? 更他妈扯淡的是,他的好女婿叶无尘,居然成了江宁县丞。 还有叶修那小子,居然收了两个那么牛逼的徒弟。 也不知道为啥,自打官司失败之后,就一直不顺。 傻闺女赖在家里不走也就算了。 贺家和严家,都选择和他断绝生意来往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叶家能把一个死局给盘开。 蔡成功后悔了,悔不当初啊。 早知道,他肯定把叶无尘当作祖宗一样供起来。 无奈下,只能找来沈万山,希望说和说和,看看能不能复婚。 蔡成功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大骂自己傻逼,错失良机。 走进小院,叶浩很礼貌地起身相迎。 姥爷再不是东西,这些年的感情还在。 可越是这样,蔡成功的老脸越是臊得慌。 赵悠悠泡了茶,然后回了厢房,趴在门口,紧张地看着几人。 沈万山率先开口,“贤婿,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你看看婚事……” 话说了一半,赵悠悠更加紧张,手死死地攥住门框。 “我爹说过,悠悠做大,这件事不能改也不能变。”叶修抿了一口茶,“正妻已有,平妻、侧妻你自己挑一个吧。” “侧妻就行。抽空,我就安排媒人过来。” “当然了,肯定是先让赵家办喜事,隔年我再操办。” 沈万山惊喜过望,原以为会是个妾,万万没想到是个妻。 听到叶修这么说,沈万山答应的这么痛快,赵悠悠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蔡成功见沈家的事情说得这么容易,也立马放低了姿态。 先是诚恳的给叶修道歉,然后诉说自己现在很后悔。 趁着和离的事情还没传开,能不能补救一下。 不然,他真的会成为整个金陵城的笑柄。 “当年,是我使了卑鄙的手段,但我也是被家里人蛊惑,这才酿成大错。” “你爷爷当时是户部尚书,我不出此下策,很难和你们家攀上关系。” “现在,老爷子又高升了……我不求什么正妻,哪怕重新纳我闺女为妾也行啊。” 蔡成功不断地哀求,“只要是你们家同意复婚,我愿意把两个嫡女,也一起许配给无尘,让她们做妾,成吗?” “啊?”叶修彻底惊为天人,“还可以这样玩?” “当然可以。”蔡成功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古以来,姐妹同嫁,一妻一妾很常见。” “可我只是个侄儿,无法代我大伯做决定。”叶修哭笑不得地看向叶浩,“兄长,你觉得呢?” 叶浩深吸了一口气,壮足了胆子,“儿子,没有给爹当家做主的权利,还是问问我爹吧。” “大外孙,你可愿意帮我转达一下?”蔡成功立刻打出感情牌,“你那两个小姨,这些年对你还是不错的。” 正巧,叶无尘回来了,“我是不会复婚的。” “这……”蔡成功万万没想到叶无尘如此决绝,但还是哭求道,“贤婿,买一送二这等好事你还不要?” “买一送二谁不喜欢?”叶无尘一脸正色,“别人家的我都敢娶,唯独你蔡家的不行。” “当初,你骗我们家;而后又对我们父子俩接连羞辱;更是几次把我们爷俩赶出府门。一个尚且如此,我要娶三个……少活半辈子。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蔡成功,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就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蔡成功还是有些不死心。 “蔡员外,请回吧。”叶无尘下了逐客令,“以后,想看外孙我欢迎,但搞没用的,想都别想。” 唉! 如果叶浩是亲生的,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可偏偏…… 蔡成功满眼无奈,却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沈万山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契约,递给叶修,“我也走了,你看着处理吧。” 叶修把契约拿在手中,居然是侍郎府的地契和房契。 这份礼,可着实不小。 “大伯,老宅子距离江宁县衙很近,你马上要赴任了,就搬回去住吧。” 叶无尘急忙摆手拒绝,“这怎么能行?那是沈万山给你的。” “一家人有啥不行的?”叶修把契约强塞在叶无尘手里,“但兄长暂时不能过去,他还要和三位掌柜学习经商。” “中!” 叶无尘手下契约,重重地点点头。 随即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爹中举、我出任县丞,理论上将要回去祭祖的……” “都把咱们从族谱中除名了,还回去作甚?”叶修猛地站起身,“以后,青龙山封地就是咱们的根,我已经让人修建宗祠了。” “那咱们岂不成了叶氏分支?”叶无尘就感觉心里憋屈得不行。 叶修笑了笑,“只要咱们家经营好,就是叶家主脉!” “也只能这样了,抄录祖宗灵牌的时候一定要详细,千万别有遗漏。” 叶无尘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和宗族扯上任何关系了。 宗族的狗都吃上官粮了,可宗族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还他妈不如在族谱上另开一页! ------------ 第一百一十章 倭寇不灭,何以为家? 叶无忌之前还琢磨着,如何把老宅赎回来。 现在,沈万山把事情给办了,也算是彻底安心了。 叶无忌眼神闪动,“想不到,老小子还挺有良心的。” “怎么说都是他赚了。”叶无尘笑了笑,“当初他就是个走商的,是咱爹给了他一条正路……我听说咱爹当时身边缺可信之心,就把京城到金陵的盐运交给他了。挣钱了之后,捐了一个员外。” “这事我记得。”叶无忌点点头,“是我伪造了咱爹的印章,去找的徐有功。娘嘞,最后被徐有功发现了,把我好顿臭骂。” “别回忆了,咱们回去看看。” 叶修催促着,众人出了小院。 叶无忌和叶无尘都是坐轿子,叶修、赵悠悠、赵翼德、贺道玄都是坐马车。 李为善因为是叶无忌的书童,所以他不管去哪里,都可以乘坐肩舆。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老宅前,工人们正在悬挂全新的匾额。 古代讲究门楣,身份不一样了,门楣也就不一样。 就连门口的拴马桩,都多了四根。 精致走进小院,发现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门窗墙壁都换上了新的,里面还弄了不少的小景观。 唯独里面家具摆件什么的,全都没有。 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房屋。 沈万山能把宅子买回来就可以了,不能再给他们装修。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去了家具店,所有家具置办齐全。 现在有钱了,寻常的家具自然看不上眼。 叶无尘是县丞,有身份的人,唯有黄花梨和楠木能配上他的身份。 次日。 叶修带着刘掌柜来到了便宜坊。 还请来了老甲长和他的闺女孙玉娘。 香水作坊风生水起,叶修一直看在眼里。 孙玉娘是个可造之才,似乎天生就是做大买卖的料子。 泡了一壶茶。 孙玉娘奇怪地看着叶修,“公子,有事吩咐我去办吗?” “是有件大事。”叶修看了看刘掌柜,“怎么样,我二姐如何?” “香水作坊我去过,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掌柜笑着抿了一口茶,“但凡不是你的人,我都想着重金挖墙脚了。” 一旁,齐三泰也帮腔儿道,“二丫平日里还来酒楼帮工,十分熟悉流程。哪天我要是不在这照看,有她再也绝对没问题。” “齐三哥,你要去哪?”孙玉娘不解。 “公子准备再开一家分店,让我去那边了。”齐三泰也不作隐瞒。 “那这里怎么办?”老甲长和孙玉娘几乎同时问道。 “交给你来管了呀。”叶修语出惊人,让老甲长和孙玉娘全都僵在原地。 “不不不……不行……”孙玉娘急忙摆手,“帮忙我还可以,让我管这么大一摊子,我真的不行。” “幼安,她就是个女子,这能行吗?”老甲长也是摇头拒绝。 “孙伯,二姐肯定能行,女人也顶半边天。”叶修安慰道,“新店最少要明年夏天才能开业呢,最近这段时间齐叔叔也一直都会在这。” “对呀,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会的肯定倾囊相授。”齐三泰眼神中带着鼓励,“你要相信你自己。” “二姐,你就别担心自己不行,先试试看。”叶修顿了顿,“我们之前就商量过,只要你经营得当,每年会单独给你一份红利;要是干不好,随时裁撤你。你有没有信心接手便宜坊总店?” 孙玉娘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站起身,对着众人保证道,“有信心!”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安排的事情也全都安排完了。 众人离开了便宜坊。 马车里,叶修看向赵翼德,“赵大哥,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赵翼德不解地问。 “你和二姐的事情啊,也该抓紧了。” “倭寇不灭,何以为家?” 赵翼德略微沉思,一句话险些把叶修给笑喷了。 “圣人云,先成家后立业。”叶修开始循序渐进地诱导,“沈员外已经上门催婚了。你不把事情办了,我和悠悠也不能办在你前面呀。” 民间的婚礼习俗就是这样,长幼有序。 赵翼德不娶妻,赵悠悠也没办法嫁人。 “这样啊。”赵翼德使劲儿地挠挠头,“那我回去问问我爹娘,不能耽误了我妹的幸福。” 回到家,发现叶无忌正在看信。 是叶希人写来的,先是祝贺,后面是询问最近乌龙巷的状况。 “看来叶先生在京城彻底安顿下来了。”叶修看了信,开心地说道。 “儿啊,到了他那个级别,朝廷免费分房子的。对了,乌龙巷旺咱们爷俩,这是块儿风水宝地,爹不想搬家。” 叶无忌站起身,来到窗口,打量自家的小院,陷入深深地回忆。 爷俩流落至此的点点滴滴全都浮现眼前,叶无忌又感慨道,“你说的大观园虽好,可没有街坊四邻,也就没啥人情味儿了。深宅大院,把一切都隔绝了。” “我也没说搬家啊。”叶修大笑,“你什么时候听我说搬家了?” “那你建大观园作甚?”叶无忌皱眉,“还说把住的地方单独规划出来。” “爹啊,那里是给爷爷养老的地方。” “而且,我和刘掌柜他们已经加大了投资力度,准备把那里变成第二个北门桥。” 叶修抻了一个懒腰,“乌龙巷这么好,我可舍不得走,这是我梦想的起点。” “还以为你要搬家呢。”叶无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为善,准备一下,咱爷俩出门。” 李为善答应一声,开始安排轿子。 “爹,你要去哪?” “和几个同窗约好了,去游秦淮河。”叶无忌解释道,“就是便宜坊刚开业,来的那几位。” “钱够吗?”叶修不用想都知道,老爹要去逛花船。 “够了。”叶无忌抿抿嘴,“刚悠悠那里,支取了一千两银票。” “少喝点儿。”叶修像老父亲一样叮嘱道,“董如是,你要是愿意接来家里,我也不反对。” “那怎么行。”叶无忌正了正衣襟,“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明媒正娶,怎可坏了她的清誉?” “说得就好像你没把事儿办了一样。”叶修满眼鄙夷,“你抓点儿紧,别最后挺着大肚子结婚……” “为父心里有数。” 叶无忌摆摆手,走出小院,坐进了轿子。 李为善上了肩舆,摇摇晃晃地向着秦淮河走去。 叶修喝了一口茶,看看天色,也在院子里练上了养生功……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秋分刚过。 金陵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但秦淮河上泛舟的才子佳人,却丝毫不减游玩雅兴。 反倒是这场小雨,更给金陵城披上梦幻面纱。 河畔亮色,一艘艘的画舫,停在岸边。 船上汇集了金陵城知名的清倌、名妓、花魁。 无数商贾巨富、王公贵族,都倾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恨不得散尽家财,只为一夜风流。 但最受欢迎的,永远都是那些新科的士子。 少年意气,神采飞扬,登上花船之时,都会传送几首佳作。 士子们几百年来,也养成了一种习惯,取得了功名之后,都会畅游秦淮河。 叶无忌带着同窗来到码头。 他在韦三宝那里定了一艘巨大的花船,里面还有梨园和清倌。 站在岸边,环视周围的画舫。 好像在回忆过往,也好像在享受中举后的喜悦。 “叶兄!前面出事了。” 一声呼唤,让叶无忌缓过神。 此人名叫郑朝阳,秋闱的时候,中了第六名,亚魁。 “怎么了?”叶无忌声音温和。 “绍兴的举人,在河道上撒野呢。” 郑朝阳指了指一艘花船,声音十分气愤。 其余的几名同窗也是愤愤不平,“叶兄,绍兴的人敢在金陵撒野,咱们去教训教训他们?” 这些人,不仅是叶无忌的同窗,也是参加过鹿鸣宴的年谊。 中举之后,就是半步踏进了官场,大家彼此之间都会相互照应。 毕竟,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谁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同窗,将来会权倾朝野。 叶无忌有钱、有人脉,家里还有权势,自然被推举为长兄。 循声看去,发现是韦三宝家的船,正被一群举子围着。 他们带着明显的绍兴口音,站在船前晃晃悠悠,明显是喝多了。 “诸位老爷,我家小姐已经离开秦淮河,现在书院的声乐先生。” 一名丫鬟,堵在门口,赔笑连连,“她来此也是为了教人弹琴的,还望诸位理解。” “少来这套,一日为倌,终生是倌。做了清倌,哪有不接客的道理?” “就是,这么大一艘画舫停在岸边,不就是开门接客的吗?” “怎么,觉得我们不配进入画舫?这不是典型地欺负外地人吗?” “知道我们是谁吗?告诉你,这位可是我们绍兴府的解元公梁守道。” “别说是你一艘花船,一个妓女了,就是金陵知府也得设宴款待。” “快点儿把董如是给我叫出来,再敢横加阻拦,我就把你这艘船给拆了。” 换作平时,遇到这种事,叶无忌也许一笑而过。 外地人,不知道金陵的规矩,即便是撒撒野,也无伤大雅。 可牵扯到董如是就不行了。 原本叶无忌是要带着董如是游玩的,半路却被韦三宝给截和了。 这小子主打一个听劝,万兆林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不仅给董如是置办了一个小院,还把对方认作妹妹。 从教坊司买来的几名清倌,音律稍差,就找董如是过来帮忙指点一二。 当哥的有事相求,董如是也不好拒绝。 谁承想,刚来没一会儿,就被绍兴的举子们看见了。 说什么都要董如是给他们献唱,任凭丫鬟搬出来金陵书院,都不好使。 李为善捡起来一块大石头,狠狠丢在举子们脚下。 哗啦! 溅起的水花,让举子们猝不及防,不少人都湿了衣衫。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秦淮河有秦淮河的规矩,你当这里是你家,可以为所欲为?”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董先生现在是金陵书院的声乐教谕,作为举子目无尊长,圣人之学被你们喂狗了?” 李为善、郑朝阳等人接连嘲讽,这让闹事的绍兴举子们面色不堪。 周围即将登船的人,也纷纷停下脚步,对他们指指点点捧腹大笑。 绍兴府的举子们瞬间恼火起来,很明显对方就是故意找茬的。 自打他们中举,一路北上,去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哪受过这样的屈辱? 正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两伙人瞬间就对骂起来。 各种“有礼貌”的问候,在秦淮河上展开。 不多时,码头就乱成了一锅粥。 丫鬟小翠看清叶无忌之后,立刻上前告状,“老爷,这群人太放肆了,明知道小姐现在是书院的教谕,还非要闯进去,让小姐卖唱。” 董如是成了教谕,小翠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自然也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我来处理。”叶无忌云淡风轻,推门就要走进去。 李为善等人,紧随其后。 绍兴的举子们,瞬间恼火起来,拦住叶无忌的去路。 “我们都还没进去,你们凭什么进去?” “知道我们梁兄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他可是绍兴府今年的解元公梁守道。” “就连阅卷的主考官,都说梁兄乃状元之才。” 绍兴府一直都认为自己才是江南最牛逼的文人群体,经常性地跑到金陵自吹自擂。 他们的话,自然引来金陵文士的不满,立刻有人反唇相讥: “你们绍兴府的人,就喜欢吹牛逼。” “你们牛逼,先过来和我们金陵府的比一场。” 绍兴府的举子们也当仁不让,“论状元,我们绍兴府的就是比你们金陵府的多。” 外面吵闹声一片,画舫的门这时候也打开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董如是迈着优雅的脚步走了出来,“既然绍兴的解元公和我金陵府的解元公都在,那为何不比一场?” “董姑娘,你这明显是偏袒你们本地人啊。”梁守道上下打量董如是,眼睛立马就直了,“咱们不如直接点,你说多少钱一晚?” “梁守道,董小姐是书院的教谕,你目无尊长,就不怕被绍兴书院惩戒吗?”叶无忌冷眼看着对方,直接将董如是搂在怀里,“忘记告诉你了,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这一幕,让梁守道双目赤红,急火攻心,“你又是谁?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德不配位,妄为圣学 “叶兄乃是我金陵府的解元公。” 郑朝阳面带嘲讽,“别管你在绍兴府如何,到了金陵府,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正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梁守道一指董如是,“姓叶的,我和你比一场,我赢了这女人归我,你跪下来叫我三声爷爷。你可敢应战?” “为善。”叶无忌没回答,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李为善。 啪! 李为善走过去,对着梁守道的脸就是一巴掌,“这巴掌,打你不敬师长!” 啪! 李为善又是一巴掌,“这巴掌打你妄为圣学!” 啪! 李为善一记反抽,“这巴掌是教你谦逊。记住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金陵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敢打我?”梁守道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可是举人,我现在就去金陵府衙告你!” “打你,是你德不配位!”李为善挺直了身板,“我何错之有?” “好!好!好!” 周围的吃瓜群众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么多年,一直被浙江的举子们瞧不起,叶无忌主仆二人,算是给所有金陵士子们出了一口恶气。 绍兴的举子们相互对望,立刻有人提议,和他们比,用诗词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历朝历代,就属浙江出现的状元最多,才子最多,叶无忌肯定不是对手。 “叶无忌,我就和你比一场。”梁守道深吸了一口气,“你赢了,我给你们所有金陵士子道歉,自此永不踏进金陵;你输了,跪下来学三声狗叫,让这女人陪我一夜!” “首先,董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用她做赌注。”叶无忌云淡风轻,“叶某输了随你差遣,就算是你要叶某自尽,叶某也毫无怨言。你若是输了,那就在金陵府的所有牙行刊登道歉的小报,并单独去书院给董小姐道歉,你敢吗?” “好!”梁守道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那谁来出题?” “你们远来是客,就你们自己出题好了。”叶无忌耸耸肩,“叶某,就用你们最擅长的,打败你们!” “好狂妄的小子。”梁守道不怒反笑,“既然是在秦淮河,那就填一曲《水调歌头》?” 绍兴的举子们面带得意,浙江人最擅长的就是各种词牌了,尤为精通的就是《水调歌头》,直接祭出杀手锏,看你金陵士子如何应对! 河岸旁,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心中一紧,这有点儿自取其辱的嫌疑了,水调歌头这个词牌,是所有金陵士子的噩梦,至今还没有人填出像样的词来。 更何况,绍兴的举子北上,肯定是有备而来。 逛秦淮河之前,哪有不精心准备几首诗词的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叶无忌身上,他们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着,叶无忌千万不能输,不然金陵士子就彻底被绍兴士子踩在脚下了。 “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你先请吧。”叶无忌依旧是不疾不徐。 “那梁某就献丑了。”就见梁守道清了清嗓子,高声吟诵道: “凝碧水惊月,着素手怜钗。叶残时节云暮、缥缈似巫台。忘却潇湘文字,记起西窗烛影,一去未新裁。流水如流泪,愁去似愁来。” “梦魂语,离别意,怎生埋。经年细忖,更惜香骨与红腮。欲作迎风爽笑,复恐生香残蕊,不得向春开。乌鹊谁惊醒,归雁又成排。” 一词作罢,引来绍兴举子们拍手叫好。 就连周围的游客、士子、书生们,也不由得默默点头,这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不由得,所有人都为叶无忌也捏了一把汗。 很明显,梁守道是精心准备好的,叶无忌连腹稿都没有,直接填词,恐怕难有胜算。 “叶解元,觉得我这首词如何?” 梁守道洋洋得意,来之前就精心准备了好几首诗词,不然谁敢来金陵府踢场子。 董如是也是心急如焚,明明是两个人的比试,怎么就上升到两府之间的较量了? 李为善、郑朝阳等人一阵搜肠刮肚,却想不出来能比得过梁守道的词。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的带头大哥叶无忌。 “就你这水平?”叶无忌笑着摇摇头,“都不如我儿万分之一。” “放肆,好大的口气!”梁守道双目喷火,“写不出来就认输,别找借口。” “叶无忌,牛逼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 “对,空话无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绍兴士子们也是气得直跳脚,就没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马上就中秋了,我也四年没见过老父亲了,就以这个为主题吧。”叶无忌望向月空,若有所思后,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尔等,听好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仅仅是上半阕吟诵出声,河畔上的金陵书生们就爆发出一阵叫好,“好,第一句就比下去了。叶先生,不愧是我金陵府的解元公。” 梁守道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人家这首词写的,确实牛逼。 首先勾勒出一种皓月当空、亲人千里、孤高旷远的境界氛围,反衬自己遗世独立的意绪。 一点都不矫揉造作,相反举重若轻,更像是匠心之作。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刹那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整个秦淮河畔,只剩下流水之声。 无数游玩的人,想到了中秋月圆,忍不住眼圈泛红: “这是在写我呀,我有多久没回家团圆了?” “分家快五年了,我竟然一次没把爹娘请回家里团圆。” “我很忙,可我真的忙吗?我有游玩的时间,就不能回去陪陪爹娘?” “每当月圆之夜,我会像叶解元一样,对着月亮发问吗?” “远方的亲人、远方的朋友,你们还好吗?” 突然间,花船上突然弹奏起来这首辞令。 是董如是在弹琴,她要把这人间留不住的美好,记录下来。 叶无忌也是备受鼓舞,“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琴声没有停下来,李为善、郑朝阳等人,跟着琴声,唱起来叶无忌填的词。 紧跟着,岸边的士子、秀才、举人、书生们,也纷纷跟着节奏唱起来。 临近的几艘花船,清倌们也纷纷来到船头,跟着董如是的节奏拨弄琴弦。 一传十,十传百,整条秦淮河上,清倌、名妓、魁首们,仿佛约定好了一样,声音整齐划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拼爹?你还不够资格 还比吗? 已经完全没有可比性了。 你可以说董如是偏袒叶无忌,但秦淮河上所有的清倌,都一起偏袒他吗? 一轮明月,照亮了人间温暖真情;也是所有人内心中无尽思念和情感投射。 一首词,也让所有人有了情感的纽带和羁绊,他们齐声唱颂,不正是对挚爱和温暖的共鸣吗? 一曲作罢,所有人都沉浸在浓浓思念之中。 绍兴府的举子们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守道缓过神,对着叶无忌拱拱手,“梁某甘拜下风,这就离开金陵。” “写文章你们不行,写诗词你们更不行。” “怎么,这就想走?赌约呢?”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想反悔不成?” “圣人之学教你勇于面对,可没教你们临阵脱逃!” 呼啦一下,金陵府的书生文士们,就围住了梁守道等人的去路。 “叶无忌,杀人不过头点地。”梁守道看向叶无忌,心里慌得一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叶无忌身躯挺拔,举人的威严倾泻而出,“欺我、辱我、毁我、谤我、轻我、贱我,我可一笑而过,但你不该羞辱我的未婚妻。请记住她的身份,大乾国家学府、金陵书院、声乐教谕。” “叶无忌,她就是秦淮河唱曲的倌伶,也就你把她当成宝儿。”梁守道还是不死心,“实话告诉你,我爹梁中书,乃是京城从四品佥都御史……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拼爹吗?”叶无忌似笑非笑,神色玩味儿,“我爹叶天祥,从二品户部尚书,陛下钦赐文定伯!我坐堂恩师叶希人,正三品左都御史!” “……”梁守道听闻,双目茫然,四肢瘫软倒地不起。 周围的绍兴举子们也一下子都懵逼了,一脚踢在了钢板上。 得罪户部尚书无所谓,左都御史那可是佥都御史的直属领导。 如果,叶无忌把这件事告诉叶希人,梁中书的仕途也就算到头了。 “我道歉,我道歉。”梁守道跪地,不断叩首开口求饶。 “梁守道,祸不及家人,你的错你自己扛。” 叶无忌说完,梁守道如蒙大赦,带着绍兴举子,狼狈逃离现场。 胜利者,自然有胜利者的威风。 所有花船,都亮起全部灯盏,为叶无忌的胜利喝彩。 整个秦淮河,如同白昼。 一艘艘花船行驶过,立刻有人将花瓣,投掷向叶无忌所在的花船上。 争相邀请叶无忌登上她们的花船,畅饮一叙。 叶无忌也不由得,得意起来。 这时候,韦三宝也拖着肥厚的身躯,来了码头。 “妹夫,妹夫!” “你可真是给咱们秦淮河露脸了,小妹有幸嫁给你,真是她的福气。” 韦三宝随即一阵懊悔,“是我的错,我的错,以后求教,直接让姑娘去小妹家里。” “韦老板,从今以后,也没人再敢找如是的麻烦了。”叶无忌笑了笑。 “也对。诸位,请随我来。” 韦三宝热情地招呼众人,登上了一艘三层的大船。 这是最新建成的,刚刚试航检验完毕。 只等着董如是把那两名江南小妹儿调教出来,就能正式运营了。 进入船舱,叶无忌等人就被内部的奢华给惊艳到了。 “韦老板,确实懂男人心。”叶无忌由衷地赞叹。 “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只能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韦老板轻笑,“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酒菜,还望妹夫和诸位举人老爷赏光。” 郑朝阳等人自然乐意之至,多个朋友多条路。 将来官场上有什么应酬,可以直接来韦老板这里。 再看梁守道一群人,一个个像是斗败的小鸡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梁兄,确定他不是吹牛逼?” “他爹是户部尚书,怎会允许他娶一个风月女子?” “他没撒谎,我也是再想起来。”梁守道垂头丧气,“叶天祥,就是我爹口中的那位老大人。这次确实一脚踢到了钢板上。” “那还道歉吗?”有人小心提醒,“真的道歉,以后可就颜面无存了。” “他说祸不及家人,就是在提醒我,我不道歉,那他就治理一下我爹。”梁守道耷拉着脑袋,“我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扛,和你们没关系。不就是道歉吗?有啥大不了的。只要我的爹的官位在,我梁家的颜面就在。” 随即,梁守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咱们确实有些嚣张了。明日咱们包一艘船北上,在船上潜心修习,备战会试、殿试吧。” 雨停了,酒菜也吃完了。 韦三宝让人把画舫停靠在码头,众人下船和韦三宝作别。 轿夫们早已经等待多时,立刻有人上前,扶着一众举人老爷上轿。 见董如是坐进了叶无忌的轿子,韦三宝脸上露出浓浓的得意: 关键时刻,还得是这群当官的最会人情世故了。 但幸好,咱三宝主打一个听劝,这关系慢慢地不就维护下来了? 嗯,抽空要问问好妹子,要不要捐一艘船,送他们北上进京。 ………… 次日,一早。 金陵城为之震荡,牙行门口,全都贴上了梁守道道歉的告示。 并且亲自去了金陵书院,给董如是道歉。 有心人也开始询问缘由,知道了经过后,纷纷对叶无忌竖起了大拇指。 那首《水调歌头》也在坊间传承不断。 此时的江宁县衙,袁简斋舒服地躺在罗汉床上。 一脸享受地和新娶来的小妾探究人类传承。 另有两名小妾,从旁协助,简直就是人生极乐。 不想动,袁简斋一刻也不想动。 就想躺在罗汉床上,激战个三天三夜。 可偏偏,讨厌的小吏又敲响了房门,“大人,有人送来拜帖。” 小妾一脸欲求不满,“老爷今天身体抱恙,今天不见客。” “大人,这次的人不同。”小吏急忙解释道,“是乌龙巷的叶公子。” “老爷,管他什么巷不巷的。”小妾的手放在袁简斋胸膛,“你还没宠爱妾身呢!” “谁?”袁简斋猛地坐起来,“确定是乌龙巷的叶公子?” 袁简斋不敢有一刻马虎,立刻起身开始穿衣服,整理仪容仪表。 别看叶修就是个经商的,可他家里人不一样啊。 他爹是举人,他爷爷是户部尚书,他大伯马上要来江宁县赴任,决不能有任何怠慢。 袁简斋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能不能调任,就看叶无尘什么时候晋升。 按照他的预计,只要是政绩能经受住组织的考验,下一个江南县令就是叶无尘。 至于他袁简斋,应该是连升四级,成为某州、郡的知府。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和叶家打好关系。 很快,来到了前厅。 “贤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袁简斋如沐春风,眼神中带着讨好,“我正准备登门拜访,你就来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子,我太想进步了 袁简斋虽然躺平了,但进步之心还在。 花花轿子人抬人,只是苦无机会罢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破坏和叶家的关系。 不然,叶天祥随便和吏部打声招呼,恐怕他就要被调去鸟不拉屎的岭南了。 叶修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来拿批文的。 袁简斋之前说让他直接找邢捕头,叶修认为不妥。 县内招商引资,怎能越过一县的县尊? 青龙山,成了叶家的封地,自然也要好好地建设一番。 实食邑二百户,就代表叶家可实际拥有二百户。 这二百户的税收还不用上缴朝廷,直接为叶家所有。 再加上大观园也要兴修水利、铺路建桥、建设学堂,没有县衙批文可不成。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官,直接找徐有功,等同于走弯路。 况且,徐有功也没必要和治下的县令争功。 听了叶修的详细规划,袁简斋得意地笑了起来。 能增加江宁县的人气不说,还能提高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人家明明可以把政绩让给叶无尘的,为何趁着叶无尘赴任前过来? 不就是说明,叶家人还是很尊敬他这个县尊吗? 心念至此,袁简斋拍着胸脯作保, “贤侄,咱江宁县呀,就缺一座充满文化特色的主题园林。 有了这样的地方,才能留住达官贵人,才能吸引文人雅士的眼球。贤侄放心,一路有本官为你保驾护航。” 但很快,袁简斋又刻意地叹了一口气,“贤侄,本官只能在任上帮你了。万一新来一个县令接任本官,这就不好说了。” “袁伯伯,我和我爹马上进京了,到时候帮你想想办法。”叶修顿了顿,“您老和我大伯先处处,他这个人很好相处的。” 一见叶修也是明白人,袁简斋索性也就放开了,“打点什么的,直接和袁伯伯说。” “袁伯伯,您政绩斐然,提钱就伤感情了。”叶修笑了笑,“承蒙袁伯伯照料,现在不正是小侄报答的时候吗?” “……”袁简斋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 当反应过来,走关系不需要他花钱之后,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但凡不是咱俩年岁相差太大,我非和你结为异姓兄弟不可。” “袁伯伯,在我心里您老和我大伯无二,都是我的亲伯伯。” 肉麻的话,从两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双方丝毫没觉得违心作呕。 “好好好,以后常来坐,江宁县衙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小侄谢袁伯伯。” 袁简斋立刻让人准备了奉盛的餐食,非拉着叶修留下来喝几杯。 叶修也是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临近中午,叶修才离开县衙,袁简斋一路亲自相送。 二人分开之后,邢捕头也一瘸一拐地出现。 走路的时候,虽然有演员的嫌疑,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公子,事情办得还顺利吗?”邢捕头问。 “很顺利。”叶修笑着开口,“我听说六房典吏中有空缺,已经和县尊大人、还有我大伯都说了一下,他们都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呃……”邢捕头瞪大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给叶修磕头,“谢公子大恩,谢公子大恩。小人唯有做牛做马,以报公子恩德。” 县衙的布局,其实和中枢差不多。 中枢行政机构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上行下效,县衙按照六部的名称设立六房。 六房是衙门内的具体办事机构,分别掌管着全县的人事、民政财政、文化教育、兵事考武、刑狱、工程营造等事。 六房办事的人员,统称之为“胥吏”,他们大多都是科举无望之人,能写文章、会算账、熟悉法律条文之人。 叶修给邢捕头要来的,乃是工房胥吏。 这是个很有油水的部门,主要掌管县内的 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 这是个有实权的位置,大概相当于现在主管经济建设的副县长。 一下子从捕头,变成了拥有正规编制,每月拿朝廷俸禄,还有油水的官吏,你要邢捕头如何不感激? “起来,让别人看见就不美观了。”叶修把他扶起来,“在后续的工程建设上帮助帮助我就行了。” “公子放心。”邢捕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重重地点点头。 叶修坐着马车回到家,刚进门就发现董如是和赵悠悠在准备贡品。 一问才知道,是准备去灵谷寺进香。 不仅如此,大和尚还邀请了叶家一家子人过去。 大和尚没安好心! 叶修太特么了解衍公了,这厮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花和尚。 他会那么好心地下拜帖,邀请他们去欣赏所谓的紫金秋色? 可大家兴致都很高,叶修也就没说什么。 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长衫,随着众人出发。 坐在船上,赵悠悠欣赏沿途美景,说个没完,眼睛简直就不够看了。 董如是开始绘声绘色地给赵悠悠讲解沿途的各种景观。 赵悠悠听得沉迷,满是崇拜。 就连叶无忌,也被声音吸引无法自拔。 说话间,船已经到了码头。 衍公也有他可圈可点的地方。 筹集来的善款,最起码有六成用在了建设灵谷寺上面。 刚下码头,叶修就发现这里的路重新修过。 衍公大师早早地站在码头,等待众人。 在众人下船之后,衍公大师笑着上前一一打过招呼。 然后,就有小沙弥上前,帮忙拿起物品拎着上山。 衍公把一本书塞到叶修手里,“公子,看看如何?” 叶修翻阅了几页,发现是《守正诗集》的临摹本。 “什么意思?”叶修不解。 “绍兴举子和金陵举子的比试,咱们金陵府大获全胜。”衍公双目放光,“所以,我想把这本诗集刊印出版。” “多少钱?”叶修问。 “师弟果然爽快,师兄没看错人。”听见钱字,大和尚连称呼都变了,“师弟,就给我两千两的刊印费用就好。” “卧槽,出诗集还要我自己花钱?”叶修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和尚,“不应该是你给我爹,版权费和润笔费用吗?”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油性墨水 刊印诗集,还要我自己花钱,哪来的道理? 叶修很气,后果很严重,“出版之后,卖的钱归谁?” “当然是归印书局了。”衍公说得不容置疑,“出诗集是所有文士梦寐以求的事情,印书局得了钱,文士得了名,一箭双雕。” “你觉得我爹是缺名声的人吗?”叶修就感觉很离谱,“那版权费用呢?” “什么是版权费用?”衍公不解。 “我问你,让你自己掏钱印诗集,你会同意吗?”叶修一脸生无可恋。 “我同意呀,一万个赞成。”大和尚不假思索。 叶修瞬间陷入沉默,想想上辈子古代的图书出版,彻底明白了。 在雕版印刷的年代,想出版诗集,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出版也无外乎三种情况:自己掏钱出自己的诗集;欣赏作者诗词的达官贵人资助;出版商要以此牟利而出诗集。 一切都是自费的,作者实际上没有钱可以拿。 想要赚取稿费,要么去抄书,要么有人约稿,这个叫做润笔费。 肖掌柜就曾经说过,书坊挣的不是卖书的钱,而是出书的钱。 在没有版权概念的世界,作者关心的也不是能赚多少钱,而是能不能扬名立万。 只要能出名,将来才会有人约稿,才会有人给更丰厚的润笔费。 包括现在,版权概念也是90年代才有的。 如果没有王朔,作者拿的也仅仅是稿费。 出版说白了和古代一样,为的是那个名头。 “大和尚,我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叶修当场拒绝,“你派人把肖掌柜请来。” “可我已经和官刻约好了,这……”大和尚一脸为难。 “我不和官刻仿合作。”叶修说得斩钉截铁,“书籍方面只和肖掌柜合作。” “那……那行吧。”大和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派小沙弥去请肖自在。 “大师,撰稿人没有版权费、稿费,这是陋习。”叶修拍拍大和尚的肩膀,“我要改变它,让天下的穷书生,都能靠写书挣大钱。”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爱钱的。”衍公叹了一口气,“师弟,还是拜佛吧,净化下你庸俗的心灵。”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全新修建的无量殿。 不是亲眼所见,叶修是真不相信大和尚只贪了一点点。 几乎所有人,都好像变成了虔诚的佛教徒。 大和尚也真是奢侈,整个无量殿的墙壁,全贴上了五色琉璃。 沈万山和叶无忌两个名字,拍在捐赠墙的第一位,十分惹眼。 大殿内的顶部,是黄金宝珠,周围鎏金纹饰。 宛若盛开的莲花,一层叠着一层。 巨大的无量寿佛,闪烁刺眼的金光。 大和尚点燃了佛香,董如是和赵悠悠虔诚地叩拜。 在无量殿的后院,是一座九层宝塔。 登上宝塔,金陵美景一览无余。 远看大江大河,飞鸟渔船;近看大街小巷,车马交错。 仿佛整个金陵城,就在脚下。 临近中午,众人走下宝塔。 大和尚双腿颤抖,脸色发白。 询问之后才知道,大和尚居然恐高。 正准备用斋饭的时候,肖自在来了。 吃过斋饭,大和尚似乎没有让他们离开的意思,给他们准备了客房。 叶无忌等人去欣赏自然景观,叶修三人坐在客房,商讨挣钱大业。 “灵谷寺的斋菜,果然名不虚传。” 客房内,肖掌柜喝了一口茶,“还以为募捐来的钱,都进了大师的腰包。” “……”大和尚的脸一红,“该孝敬佛祖的还是要孝敬的,但贫僧也不能光做事不拿工钱不是?” “公子,找我来不光是吃斋念佛的吧?”肖掌柜眼含期待,“说罢,怎么个章程?肖某定全力以赴。” “我想搞个出版社,你有没有兴趣投一股?”叶修问。 “出版社?”肖自在就是搞书坊的,当即摆手道,“不挣钱的。一块雕版至少要一个月时间才能雕刻出来,一本书印刷好了,能不能收回雕版成本还是两说。” “我有快速印刷的方法。”叶修顿了顿,“但出版要改一下,咱们要让天下所有文士,都有机会出书。” 紧跟着,叶修把关于出版的事项和衍公、肖自在说了一番。 大体和上辈子的出版社运营,几乎相同。 在古代,卖古书不如卖时文,印时文不如印小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肖掌柜陷入沉思,“我可以肯定的是,印小说可以盈利,但资金回笼周期太短了。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了制作雕版上面。” 叶修从钱袋子里面,取出来几枚印章,然后把印章上的字盖在纸上。 “如果,把每一个字,都用铅块制作出来。使用的时候,按照顺序挑拣排序呢?” “公子,你说的是活版吧?”肖掌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如今,咱们大乾王朝用的都是雕版,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使用活字的。” 叶修原以为用活字印刷装个逼,谁承想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活字印刷,只是人家不喜欢用罢了。 活字印刷确实比雕版印刷先进,印刷效率也出奇的高。 可大乾王朝使用的木质字模,印刷使用五六十次以后,就会因为泡胀导致字体变形。 由于墨水都是以烟墨为主,又很容易在铁字模、铅字模上面形成水珠,所以印刷出来的质量也不尽如人意。 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使用吸水性较强的纸。但如此一来,纸张就无法双面印刷。 “那为何不用铜?”叶修不解地问。 “公子别闹,铜是违禁品。”肖掌柜解释道,“就算是皇家的印刷厂,也无法大规模地使用铜字模。铅字模制造得已经十分精致了,问题就出在墨汁上。” 叶修略微沉思,古代的墨汁是水和炭组成的,水的张力比较大,金属表面附着性也就差。 油墨! 对,就是油墨。 猛然间叶修一拍脑门,“肖掌柜,用炭黑、松节油、亚麻油调和出来油性墨水,是最适合印刷的。”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钱人送礼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巧的是,这几样东西灵谷寺全都有。 叶修只记得大概的比例,但这足够了。 经过十几次的调配之后,油性墨水成型。 大和尚和肖自在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发明创造,其实就是一张窗户纸,重要的是如何捅破它。 正所谓一法通则百法通,肖掌柜兴奋得合不拢嘴,“公子,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也是摆弄印章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叶修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用的印泥里面就不含水。印泥的油性、黏性都很足,就照葫芦画瓢试试。” “公子,制作油墨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吧。”肖掌柜顿了顿,“保证不会有人泄密。” 叶修点点头,“那我也准备准备,出几篇小说。” 大和尚也是大为震动,“贫僧也要把压箱底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出几本杂集了。” 随后,叶修把关于活字印刷的注意事项,以及需要的各种设备,都画了出来。 全部交给肖掌柜,由他全权处理。 至于出版社,直接挂靠在玉泉书斋,让肖掌柜经营就好。 在灵谷寺住宿一夜,次日返回。 距离进京,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 叶修带着赵翼德去了和盛源,精心挑选了一艘大船。 因为祖籍在江宁县,需要去县衙领取路引和会试的镖旗。 手持专用的路引,沿途可以在任何一家驿站,换乘马车。 镖旗,就是科考专用的旗子,只要插在马车上或者船上,沿途的任何关卡都会放行,就连那些水匪、村匪路霸,也绝不敢横加阻拦。 除此之外,县衙还会给每一名举人,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 叶无忌则是带着董如是上街,购买一些贵重的礼品。 别看老爹是户部尚书,但该结交的官员,还是要结交一下的。 最起码,要混一个脸熟。 肖掌柜的办事效率也很快。 不到三天的工夫,出版社就搞定,还挂牌营业了。 叶修看得是一脸蒙逼,询问之后才知道,玉泉书斋的仓库里,很多铅制字模,无非就是没解决墨汁的问题罢了。 玉泉书斋打造全新的出版体系,出版社公开收稿,录取之后不仅有一定的稿费,出版后还会分两成的销售额给作者本人。 这让金陵府的才子佳人们趋之若鹜,书斋的门槛几乎都被踏平了。 为了打响出版社的名声,立刻刊印《守正诗词集》,出刊之后瞬间销售一空。 叶无忌也懵逼了,秦淮河的清倌名妓们的请帖,几乎都堆成山。 还有很多人堵着书院的大门、堵着叶家小院的大门,说什么也要叶无忌给签名。 叶修万万没想到,老爹一下子混成了乾王朝的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最后逼得没招了,叶无忌干脆躲进了老宅,说什么也不露面了。 只是,让叶修奇怪的是,在玉泉书斋对面,开了一家琉璃行。 走进去一看,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镜片,险些亮瞎了叶修的狗眼。 大乾王朝有眼镜了? 叶修在里面东瞅瞅西瞧瞧,也拿起镜片仔细观察,发现这不是玻璃,全都是水晶打磨而成的。 掌柜的见贵客临门,亲自接待,“公子,是要买花镜吗?” “这东西怎么卖的?” 叶修发现柜台里,镜框种类俱全,最多的就是单片眼镜。 “水晶石材质的,一片三十两银子;贝壳类的一片八十两银子;镜框另算。” 掌柜的顿了顿,“材料,要么是京城流出来的,要么就是南洋传过来的,质量绝对过关。” “掌柜的,你们家制造镜片的手艺如何?”叶修拿起一块黑颜色的水晶石。 “不吹不黑,整个江南,小号手艺第一。”掌柜的脸上露出傲娇之色,“就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在小号定做镜片。” “给我做一副墨色的镜片。”叶修顿了顿,“要平镜,不要花镜。镜框要鎏金的,怎么奢侈怎么来。” “公子,这样一副眼镜,至少要百两银子。” “没问题。”叶修略微沉思,“我还要定做几样东西,能见见你们家的师父,和他当面说要求吗?” “这……”掌柜的犯难了,“公子,你知道的,我们挣的就是手艺钱。” “我是便宜坊的东家,你可以打听一下。”叶修立刻亮明了身份,“我不做这种生意,也不会挖你的墙脚。” “公子稍后。”掌柜的立刻去了书斋,简单询问之后,屁颠屁颠地回来。 “叶公子,小的失礼了,后院请。” 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掌柜的二话不说,把叶修带到了后院。 三个老师傅,带着小徒弟们,正在打磨水晶镜片。 “宋师傅。”掌柜的叫来岁数最大的老师傅,“叶公子要定制几样东西,你听好了。” “好嘞。”宋师傅凑近叶修,就发现叶修用笔画了草图。 详细说了关于墨镜的要求之后,叶修又定制了几枚凸透镜和凹透镜,以及一个菱形的水晶柱。 一切交代就绪,叶修看向宋师傅,“有别的问题吗?” “公子所说的,都可以达到要求。”宋师傅满眼的求知欲,“公子,方便说一下,您定制的镜片是做什么用的吗?” “等你做好了,自然告诉你。” 给老板,交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叶修离开了眼镜店。 刚回家,就发现院子里摆放着一箱箱的豪礼。 “爹,谁送来的?”叶修一脸奇怪。 “严家送来的,感谢你的教育之恩。”叶无忌顿了顿,“另外,希望咱们爷俩进京的时候,一定要去严府坐坐。” 严家是书香门第,寻常的东西自然也看不上眼。 叶修拿起礼单,上面记录的有珊瑚盆栽、香炉砚台、官窑瓷器、古玩字画、玉石摆件…… 林林总总地加起来,估摸着有五六万两。 果然啊,有钱人家送礼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家里肯定是摆不下的,只能等大观园建成,全都摆放在大观园。 放下礼单,叶修发现赵悠悠似乎有心事,“怎么一直在发呆?” “幼安哥哥。”赵悠悠可怜兮兮地看着叶修,“去京城山高路远,没个人照顾可不行,我想跟着你们一起。” “进京陪考,没有带女眷的。”叶修笑着拒绝。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丫鬟。”赵悠悠有些不死心。 “你是我未婚妻,可不是丫鬟厨娘。”叶修解释道,“船上是一群举人,他们都带着书童和仆人,带着女眷不方便。况且,我还有大事要交给你呢,别人我不放心。” “真的?”赵悠悠的小脸通红,“什么大事啊,幼安哥哥。” “马上要分钱了,你得在家里把持好财政。”叶修顿了顿,“还有大观园建设,青龙山封地规划……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呢。” “行,那我在家。”赵悠悠重重地点点头,表示一定操持好这个家。 叶修也长出了一口,这丫头憨厚天真,还是很好对付的。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恩师真是深不可测 临进京之前,叶修还是不放心大观园的工程建设。 带着赵翼德、贺道玄来到了建设工地。 工地的外墙,以及工地内,写着很多标语。 “随地大小便,没收作案工具!” “大观园美景如画,点滴小事见工匠精神!” “……” 无数优美的文字,在工地上飘扬。 这是刘掌柜和肖掌柜呕心沥血几昼夜,才想好的带着迷信和诅咒的词汇。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转变工匠们的生活作风问题。 考虑到,做工匠的知识水平有限,还专门请了落魄秀才当讲师。 每天,变着法地给他们洗脑。 原本,穷秀才是不愿意上岗的,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了? 谁家规定,不可以在大马路上拉屎撒尿的? 直到新上任的工房典吏邢育森,一个大鼻兜将他抽飞,又丢给他十两银子。 这个穷秀才这才开开心心地上岗。 与此同时,工地内营房、食堂、茅厕,都在单独的区域。 为了让这群工匠听话,刘掌柜还搞了一个满勤活动。 每天上茅房,就能获取写有当天日期的竹签。 只要每天在茅房方便,不随地大小便,满月后可以获得一两银子。 如果随地大小便,就从当月的工期里扣除一两银子,如此三次直接解雇。 具体的收获,还是很有成效的。 至少大观园的工地里,不像其他工地,随便走几步,就能踩到地雷。 工地内的风气,也逐渐有所改变。 走在干净的路面上,贺道玄也是啧啧称奇,看起来很离谱,但很有效。 贺道玄眼里满满的都是敬畏:老师,果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半个月的时间里,小仓山周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观园周围的民房,都已经拆除干净,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也规划了很多摊位。 虽然没有开始招商,但不乏头脑灵活的人,已经开始秘密地接触刘掌柜和肖掌柜。 在规划的商业街上,叶修让刘掌柜增加公厕的数量,以及文明使用规范。 商业街一经开放,严禁任何人、任何商贩,随意地倾倒垃圾和粪桶,到时候自然有人统一收集处理。 一路走来,让贺道玄搞不通的是,建房子和铺路用的粘黏剂,也与众不同。 “老师,建筑用的材料,怎么和寻常材料不同?”贺道玄大为不解。 “这个叫做水泥,是用石灰石烧出来的。材料容易获取,造价也更加低廉。” 说着,叶修带着河道全,去了烧窑的场地。 寻常情况下,建筑房屋使用的是复合砂浆。 就是把糯米汤,掺入石灰中搅拌,干燥之后黏合性强也十分坚固。 古代的城墙,屹立几百年不倒,和这种复合砂浆有直接关系。 修路的时候,多使用三合土。 首先把土炒熟,用杨桃藤汁和糯米搅拌,其强度类似于现在的混凝土。 但无一例外的缺点就是,造价过于昂贵。 所以,叶修让人在工地的外围,建了一个烧窑,用来煅烧石灰石。 贺道玄眼看着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他却什么都不懂,叶修只好在一旁给他解释。 水泥的制作材料很简单,就是含有黏土和石灰石,利用高温煅烧成熟料。 之后加入适量的石膏,研磨成粉,和细砂、石子搅拌均匀,就换成了混凝土。 古代对混凝土的标号要求不高,直接使用C25的通用比例就好。 “老师,您真是深不可测!” 贺道玄彻底折服,便忍不住问道,“老师,咱们什么时候继续上课啊?” “吃完午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叶修笑着抻抻腰,“今天给你单独开个小灶,去了京城你交给守成。” 就在工地的食堂,简单吃了饭。 然后上了马车,直奔紫金山的制高点,观象台。 马车沿着山间小路一直前行。 山林美景,尽收眼底。 “师父果然与众不同,就连讲经授课的地方都这么讲究。” 贺道玄激动得手舞足蹈,“古有《论语》传世,今天开始,我贺道玄也要记录师父的一言一行,将来出一本《叶子传习语类》。” 叶修对此默不作声,没反对,但也没鼓励。 马车停好,叶修师徒和赵翼德下了马车。 赵翼德还小心地抱着一个木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院落。 残破不堪的匾额上,书写“观象台”三个大字。 整体建筑造型独特,其整体形状如飞翔的鹰翼。 推开门,里面因为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 但好在,有看守的老卒打理,还算是干净。 给了五两银子,老卒便让他们随便参观。 赵翼德放下木箱,带着老卒下山购买酒菜。 叶修和贺道玄来到了高耸的观星台前,首先看到的是一副大气磅礴的楹联。 上联书写,踞虎盘龙白下风云收眼底;下联乃是,观天坐地银河星月纳胸间。 在其周围,还有正方案、月晷、星晷和浑仪,玑衡抚辰仪、黄道经纬仪、象限仪等天文仪器。 叶修率先登上观象台,“今天,为师带你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阳光照耀下,仿佛他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七彩霞光。 “光,可以让我们发现很多不同的事物。比如,反射、折射……” 叶修打开木箱,取出来一面镜片。 这是他在眼镜店,专门定做的各种镜片,而后自己组装起来的。 “这是眼镜片?”贺道玄作为豪门子弟,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原理差不多。”叶修顿了顿,“我手里拿的这个叫放大镜。” 叶修用手先搓了一把草绒,然后将放大镜对应阳光调整好角度,照射在草绒上,形成灼眼的白点。 不一会儿的功夫,草绒就燃烧起来。 “镜片还可以这样用?”贺道玄彻底惊为天人,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师,这是什么原理?” “这就是我刚刚讲过的,光的折射。”叶修神情自若,“利用透镜,可以将光线汇集在一个点上,让热量不断升高,就能点燃火绒或者木材。但它的使用原理可不限于此。” 叶修取出来可以伸缩的铜管,递到贺道玄的手中,“这个叫望远镜,前面大片的凸透镜叫做物镜;后面小片的凹透镜叫做目镜。你用目镜看看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叶子传习语类 啊! 卧槽! 贺道玄用单筒望远镜对准了金陵城。 方圆十几公里的景色尽收眼底。 尤其是,较近的距离,他能看清路人的脸,看清房屋上的青砖绿瓦。 猛地尖叫一声,手中的望远镜险些掉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清了秦淮河上的货船,看清了府衙的砖瓦,甚至还看到河边有人在撒尿……” 贺道玄脸色惨白,震惊又奇怪地看着叶修,“难道是利用光线和镜片,将远处的景象拉近了。” “说得不错,这就是光的神奇之处。”叶修对贺道玄理解能力点了大大的赞。 勤敏好学,又不抵触新鲜的事物,确实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叶修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天灾人祸,更不知道西方科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他只想把自己知道的科学知识普及开来,让这个世界的士大夫们,打造不一样的中原。 至少不像上辈子,科学进程被野猪皮拉低了几百年。 贺道玄像是一个孩子,把玩新奇的玩具。 把自己不明白的不懂的,全都问了一遍,叶修也一一进行解答。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天色渐渐变黑。 “今天,带你看看不一样的广寒宫。” 叶修又重新组装了一个更大的望远镜,调整好角度,对准了空中圆月。 贺道玄兴奋地拿起笔,开始记录叶修的言行,以及他们师徒间的问答。 铁了心一样,要写一本对标论语的《叶子传习语类》。 他对叶修简直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原来,师父比他想象得更加博学。 似乎,也只有孔、孟、老、庄等圣贤,才能和师父媲美。 赵翼德和老卒也回来了,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关于月亮的传说。 像是嫦娥奔月、吴刚伐树、玉兔下凡等等。 贺道玄还现场吟诵了几首关于月亮的诗词。 “但为师要教你的可不止这些。”叶修神秘一笑。 吃过晚饭,叶修首先叫贺道玄用望远镜开始观察月亮。 那里没有广寒宫、没有玉兔、没有月桂树,更没有嫦娥仙子。 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坑坑洼洼。 贺道玄心中完美无瑕的银盘,瞬间变成了麻子脸。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贺道玄满脸失望,无法接受月亮是个不毛之地的事实。 自古以来,月亮在世人的心中就是美好无瑕的,还有很多脍炙人口的传说。 今天,亲眼见过之后,彻底颠覆了贺道玄养成的世界观。 “道玄,你看月亮像什么?”叶修不动声色地问。 “球,像是一个球!”贺道玄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就是个球,你可以称呼他为星球。”叶修顿了顿,“还有金星、木星、水星……他们都是星球,是有规律运动的球体。” “既然是球体……”贺道寒迫不及待地又趴在望远镜前,仔细地观察,“老师,我好像看到了黑影。整体轮廓是圆的,但有一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叶修拿出一个木球,摆在灯光旁,绕着烛光移动,“如果烛光是太阳,木球是月亮,你自己观察这个木球,发现了什么?” 贺道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木球,“木球本身不会发光,但烛火照射,会产生反射,也就是我们看到的月光?” “不错!而它有一定的运行规律,受制于光照影响,我们看到的月亮,才会有圆缺。”叶修指了指已经荒废的浑天仪,“你可以参照一下浑天仪,它记录的就是星球的运行规律。” “看老师,我大概明白你什么意思了。”贺道玄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 “不错!”叶修又从木箱里取出来零件,组装成了一个地球仪。 “我们居住的地方,大部分是水,少部分才是陆地。准确地说,它应该叫做水球。”叶修转动了一下地球仪,“这是为师根据海图,绘制出来的地球仪。你把他当成一个教具,教具只是一个引子模型,和实际情况有一定的出入。” 贺道玄瞪大眼,看着地球仪,上面利用不同的颜色,区分出海洋和陆地。 仔细寻找,找到了大乾王朝的位置,转动几下,就发现了倭奴国。 “南洋……这里就是南洋吗?”贺道玄从小就浸淫海图,对南洋的国家如数家珍,“这里,竟然是弗朗机?还有这里是百越……可是,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天圆地方,如何证明地球是圆的呢?” “环球旅行。”叶修目视远方,“如果想证明地球是圆的,唯有进行环球旅行。” “老师,之前你教我切圆术,说圆其实是无数个点组成的。”贺道玄狠狠一拍大腿,“所以,圆形的起点,也是终点。从崖州府出海,最后还会回到崖州府,对不对?” “顺着崖州一路向西,经过交趾、天竺……最后还会抵达雷州。”叶修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虚线,“只是,这一路上不太平,全都是未知的危险,去辩证地球是圆的,九死一生。” “那为什么不是南北走向呢?”贺道玄忍不住问。 “地球的最南端和最北端常年被积雪覆盖,还有南极冰墙阻挡,是条死路。”叶修耐心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南极是什么,但贺道玄在心中默默地发誓: 等他我将大乾帝国、南洋的海图全都整备完毕,立刻就搞一支船队远洋出海,我要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老师的论证是真的。 但很快,贺道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老师,如果地球是圆形的,那我们为何没掉下去?” “因为地球上存在万有引力。”叶修笑着拍拍贺道玄的肩膀,“这个我到了京城再给你讲。” “万有引力?”贺道玄深吸了一口气,整个陷入了呆滞之中。 他在不断地回味老师给他说的每一句话,讲过的每一个字。 如果老师说的是对的,那圣人所说的天圆地方就站不住脚了。 怪不得老师一直说,让我勇于质疑,原来圣人制定的准则,也不全都是真的。 努力,一定要好好地努力,学习更多的知识,用实践去论证自己质疑,如此也才能服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师傅岂不是自成一派,成立全新体系的学说了? 而我,不就是这个学说的开山大弟子? 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 贺道玄紧抓名留史册的机会,展开一本空白的书籍,拿起手中笔,郑重其事地写下:叶子传习语类!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拜师日,天花时 霜降。 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 干冷空气逐渐一统天下,暖湿空气已被边缘化。 早晚天气较冷、中午则比较热,昼夜温差大,秋燥明显。 北方的动物开始捕获储存过冬食物; 树叶都枯黄掉落;冬眠的动物也藏在洞中进入冬眠状态。 但在江南,却是赏菊登高的大好时节。 金陵城的百姓们,也开始祭祀祛凶送芋鬼,以祈求风调雨顺,生活幸福安康。 也就是在这一天,叶修正式拜师。 在古代,拜师不是一件小事。 因为有谢大绅、孔冲远等人做见证人,所以遵循孔圣人定下来的古礼。 乌龙巷叶家小院里,悬挂孔圣人画像。 供桌上,除了摆放三牲六畜以外,还有六种供品。 这是当年孔圣人定下来的规矩:肉干(师恩礼)、芹菜(学精于勤)、莲子(苦心求学)、龙眼干(开窍生智)、红枣(早日高中)、红豆(大展宏图)。 刘汉卿和叶无忌坐在主位,两侧是谢大绅等见证人。 为了给叶修撑门面,江南诗盟盟主贺季真、金陵知府徐有功、江宁县令袁简斋也亲临现场。 大和尚衍公,更是给叶修找来二十八位名儒坐镇。 拜师现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焚香祭拜了孔圣人之后,见证人也纷纷入座。 孔圣人三十二代玄孙孔冲远,亲自担当此次拜师的主持人。 一来,叶老太爷荣升户部侍郎;二来刘汉卿是前内阁首辅张太岳的关门弟子。 其排场,在金陵城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拜师仪式开始,孔冲远为老祖宗点燃了三炷香。 然后宣读拜师帖,算是对着孔圣人祈福并作见证。 赵翼德端着茶盘,叶修一一给见证人敬茶施礼。 见证人端起茶碗,都会说一句祝福的话语。 之后,孔冲远开始诵读赞礼,大概意思就是入门以后的规矩。 赞礼宣读完毕,才能给老师、父亲敬茶。 喝了拜师茶,刘汉卿地上一个大红包。 里面除了是喜钱以外,还有一首激励诗。 到此为止,拜师礼就算是结束了。 乌龙巷的男女老少们也都得到了喜钱,纷纷对师徒二人说吉祥话,讨个好彩头。 好女婿拜师大儒,赵屠户也开心得不行。 宰了一头牛,十只羊,绿菜更是敞开了吃。 就在众人欢声笑语之时,邢育森连滚带爬地跑进乌龙巷。 见到袁简斋之后,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紧跟着就是通判曹有德、同知王亮,他们都是面色惨白,全身忍不住颤抖。 袁简斋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老爷,不好了,县内出大事了。” “闭嘴!”袁简斋一声呵斥,邢育森立果断闭嘴。 徐有功表面上淡定,但实则也是慌得一批。 让孔冲远等人先控场,他带着手下官吏临时开个小会。 随后让袁简斋、叶无尘等人进入书房。 正要关门的时候,徐有功下意识地看了看叶无忌,“师弟,你和幼安也进来。” 叶无忌父子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进屋。 徐有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邢育森,“你是典吏,你先说。” “大人,小王庄三天前一家庄户发热,喝了好几副汤药也不见好转。” 邢育森带着哭腔,“今天,小王庄的甲长来报,这家庄户得了天花。” 卧槽! 袁简斋听闻,险些从椅子上跌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证实了是天花?” 邢育森点点头,“证实了,是天花。小人已经派衙役,封锁了小王庄。” 曹有德和王亮,汇报得也差不多。 金陵府境内十二县,已经有八个村庄出现天花。 隐隐有蔓延之势,再不处理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徐有功整个人都萎靡了,金陵府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咋就害瘟疫了? “大人,能派出去的大夫,全都派出去了。”曹有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药材和人手。” “曹有德,你立刻去金陵中卫,抽调一个骑营,驻守交通要道。从现在开始,金陵府实行管制,任何人不得进出。” 徐有功强自按捺内心的无力,“在封锁全部码头。再告诉中卫指挥使吴用,不管是谁家的船队,都拦截在金陵府外围。如有擅闯者,不用汇报,直接羁押。” “是,大人!”曹有德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推门离开。 徐有功又看向王亮,“流言蜚语,远比瘟疫可怕。王亮,你和周大年带上三班衙役,立刻走访周边,定要把一切祸源,扼杀在萌芽状态。” “是,大人!”王亮也急匆匆地离开。 “袁大人。”徐有功看向袁简斋,“我抽调一百后卫军交你统领,如果控制不住瘟疫蔓延……那就,那就磨刀吧!” “等等!”叶修急忙制止了徐有功,“徐伯伯,还没到那一步,还望三思。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徐有功捶胸顿足,不断地拍打桌面,“幼安,你如果处在伯伯这个位置,你会拿几家几户人的命,去赌金陵府三百万百姓的命吗?” 瞬间,叶修陷入了沉默。 古人,对天花、瘟疫、疟疾等疾病缺乏医疗和控制能力。 很多时候,靠的是鬼神,靠的是运气。 如果事态蔓延,当地的县衙、府衙,就会选择封门绝户。 一把火烧了整个发病的村落,直接把传染源扼杀。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解决出问题人。 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了,但凡有希望,哪个当官的会选择屠村呢? 沉默了许久,叶修正了正衣襟,开口道,“徐伯伯,小侄愿意亲自前往小王庄,协助袁大人抗击天花。” “儿子,别闹……”叶无忌当即制止,“天花传染的,你想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叶无尘也急忙劝阻,“大侄子,对抗瘟疫乃是大事,你忘了李二郎是怎么为国捐躯的了?” “爹,大伯,既然拜师之日,出现了天花,那我就不能逃避。这是老天爷在点将抗疫,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叶修说完,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袁简斋下意识地凑过去,看了几行字,顿时惊呼出声:“这是……这是抗疫策?” ------------ 第一百二十章 和尚、道士、百姓 整个金陵府,实行了交通管制。 官吏们忙得不可开交,百姓们瞬间陷入慌乱。 面对天花带来的恐慌,有百姓开始慌忙外逃。 各大交通要道,中卫军将士含泪挥动棍棒,把他们驱赶回去。 十二县的县令,恨不得都跪在地上,祈求百姓不要慌乱。 府衙会想到办法,控制瘟疫蔓延,彻底治愈天花。 百姓们无路可走,只能原路返回。 灾难出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痛苦、悲伤,以及说不尽的无助! 天花,在古代被归类为瘟疫的一种,绝症中的绝症。 天花起病急,传染性极强,病情危重,死亡率也极高。 但感染天花经治疗痊愈后可获得终身免疫。 夏秋两季阳光充足,对天花病毒是有利的杀手。 所以夏、秋季相对不容易发生天花,主要发生在春冬两季。 霜降,处于秋冬交替的季节,气候不稳定,气温忽高忽低。 人体血液循环缓慢,再加上秋季的空气污染也比较严重,容易并发多种呼吸道疾病而导致机体免疫力降低。这个时候也是发生天花的高发季节。 古代医学条件落后,小病停一停就过去了,大病就很难了。 叶修把上辈子,抗击瘟疫的过程大致书写出来。 控制和管理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交通管制等等。 染病离世的,就地焚烧,以免滋生细菌传染他人。 所有隔离的人,都不允许随意走动,不能喝生水,必须喝芨芨草、柴胡煮沸的开水。 没感染的人,带好面巾,让他们去挖芨芨草,并给予一定的工钱。 人只要闲下来就会产生流言蜚语,出现负面情绪。 有心人鼓噪之后,很容易产生民变。 再告诉他们,芨芨草煮水,搭配药物煮水,能有效预防和治疗天花,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这些建议得到了徐有功等人的认可,再结合前人对抗瘟疫的经验加以优化,立刻当作紧急政令施行下去。 在叶无忌、赵悠悠等人的担忧中,叶修来到了小王庄。 小王庄生病的壮丁,名叫王三炮。 起初是打摆子高烧不退,两副汤药喝完病没好不说,还传染了家人和大夫。 叶修让邢育森准备厚厚的麻布,用水打湿之后围在脸上。 袁简斋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叶修拦在门外。 “袁叔叔,你是一县的主心骨,就别进去了。” 叶修拦住袁简斋,随后进入屋内。 李为善、贺道玄紧随其后。 贺道玄对叶修盲目地崇拜,他坚信博学的老师,一定能治好天花。 李为善的父亲就是抗疫的时候殉国的,他就想看看瘟疫到底有多可怕。 大夫一脸颓废地在院子里煎药。 治病的大夫,被病给传染了。 来时候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 一进屋,发现王三炮的父母和媳妇哭得厉害。 “大夫,现在是什么症状?”叶修急忙询问。 “天花。”大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初,我以为是染了风寒,就开了几副汤药。谁承想第二天他身上就起了红疙瘩,今天身上出现了大量的水泡。” 叶修掀开王三炮的长衫,发现胳膊上的水泡已经破损,还流淌大量的脓液。 “不光把家人传染了,把老夫也特么传染了。”大夫耷拉着脑袋,生无可恋。 “得了天花,我们家就认命了。”王三炮擦了擦眼泪,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咬牙道,“刑大人,我们估摸着是治不好了……准备烧鸡清酒,我们吃完就封门吧!” “这……”邢育森的手死死攥着刀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古以来,抗击瘟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封门绝户。 给他们一顿断头饭,然后一把火焚之。 可真的轮到自己去做,邢育森还是下不了手。 “还没到那个地步。”叶修安抚了一下王三炮和老大夫,回到院子里。 对着袁简斋开口道,“袁大人,把所有接触过王家人的庄户,全都集中起来管理。没有任何接触的,全部用湿麻布盖住口鼻,去挖芨芨草,支起来几口大锅,煮水给所有人喝。” “芨芨草?”袁简斋不解,“那种野草,是喂牛马的饲料,能救人吗?” “能!”叶修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再按照我在抗疫策里面写的那样,让各个村行动起来吧。” 上辈子的记忆中,康熙就是得了天花,喝了芨芨草汤,才捡回了一条命的,最后得了一个康麻子的响亮外号。 芨芨草这东西,虽然不能治愈天花,但针对天花有很强的缓解作用,至少能让人多活一段时间。 袁简斋把命令下达,整个小王庄都陷入了一片恐慌和绝望之中。 讲道理,倭寇袭扰打家劫舍,他们都没怕过。 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豁出命去保护自己的家、自己的田。 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干死小日子,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 可现在瘟疫来了,他们有的就只剩下恐惧了。 在百姓的心里,人争不过天,更斗不过天。 好在听说芨芨草能救命,百姓们看到了希望,也全都行动起来。 “刑大人,寻找感染了天花的母牛,越多越好,也全都集中起来,我有大用。” 叶修想到了治疗天花的办法,那就是牛痘。 邢育森刚要去找生病的母牛,就见一名和尚抱头鼠窜。 一个趔趄倒在了院子里。 叶修定眼一看,居然是大和尚衍公。 “师弟,救我……师弟,救我……” “怎么回事?”叶修急忙上前把人扶起,“这谁啊,打架怎么还下死手?” “我带着灵谷寺的僧人过来给百姓祈福。谁承想出现一群道士,不由分说就开打。”衍公说得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委屈,“我真的是下山祈福的,不是带人下山骗钱的。” “你不是有道门师承吗?”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说出来,不就没人打你了?” “唉!”衍公擦擦嘴角的血,一脸生无可恋,“不说还好,说完他们打得更凶了!” “……”叶修。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接种牛痘 漫天诸佛,救不了瘟疫。 和尚趁着乱世出门,就是趁火打劫。 金陵府境内,就出现了很多和尚。 打着为百姓祈福的幌子,骗取钱财。 还扬言,只有菩萨能解救世人。 之所以感染瘟疫,就是上辈子犯的罪孽太多。 想要活下去,就孝敬菩萨,罪孽消除了,瘟疫自然也就没了。 金陵府周边,被骗的百姓不计其数。 而周边的道观,近乎所有道士倾巢出动,下山治病救人。 他们见到行骗的和尚,肯定要上前劝阻。 如果对方不讲道理,那道士们也略懂拳脚。 衍公大师,说白了就是个受害者。 毕竟,在道士的眼里,和尚就没好人。 “你这顿揍,挨得不冤枉。”叶修叹了一口气,“刑大人,尽快找到生病的母牛吧,成败在此一举。” 衍公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师弟,你真有办法治疗天花?” 叶修用烈酒擦拭了一下双手,“尽人事听天命,有办法总要试一试的。” 金陵府衙。 徐有功神色颓废,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 天花蔓延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金陵周边,感染者不下千人,死亡近五十人。 徐有功心急如焚,要是倭寇作乱、洪涝干旱,都不算什么。 可偏偏这该死的天花,近千年来,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 天花暴发,权利失去作用,严重的时候还会滋生暴乱。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幼安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大绅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为了晋升,他也是拼了老命。 “徐大人,我发现一个问题。”谢大绅声音急切,“我带人在各县走访,发现对天花控制较好的地方,唯有江宁县。目前为止只有十多人染病,其余人状态良好。” “确定是江宁县?”徐有功一把攥住谢大绅的手。 “对,就是江宁县。”谢大绅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幼安写的防疫策,是有一定成效的。” 徐有功激动得直拍大腿,“立刻让书院的学生抄录防疫策,下发各县、各村屯,让所有人必须严格按照防疫策执行。” “老夫明日就去江宁。”谢大绅对着徐有功拱拱手,“剩下的就交给徐知府了。” “谢先生,如果能控制住天花肆虐,本官会为你申请朝廷嘉奖。” ………… 次日。谢大绅来到了小王庄。 所有人都愁容满面,唯有叶修嬉笑出声。 邢育森办事很靠谱,找来了四头得病的母牛。 母牛全都感染了天花,腹部有很多水疱。 用针戳破以后,还有黄脓向外流淌。 谢大绅不明所以,“你带着几头病牛笑什么?” “谢先生,母牛的免疫系统和人不一样。人感染了天花很容易死亡,但母牛感染天花之后,天花病毒就会发生变异。变异后的病毒,就是治疗天花的灵丹妙药。” “……”别说是谢大绅了,周围的人也没听明白叶修讲的是什么意思。 衍公和尚哪都没敢去,在叶修身边,还感觉安全点,踏实一点。 见叶修说得如此玄妙,大和尚就感觉有门儿。 小半年的接触下来,大和尚就感觉没有什么事儿,不是叶修不能解决的。 “准备陶罐,把牛身上溃烂的脓液,全都收集起来。” 叶修话落,邢育森带着衙役们,将母牛固定好,开始收集脓液。 谢大绅还是不明白,“幼安,这是……” “谢先生,你仔细看母牛的伤口,有很多地方都结疤了。”叶修耐心地解释道,“当得了一次天花之后,终生不会再犯。这些黄脓,可以叫他抗体,只要挑破皮肤,将其涂抹在伤口上,不仅能治疗天花,还能预防天花。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接种了牛痘,天花也就不复存在了。” “什么?你说什么?天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了?” 谢大绅瞪大眼,兴奋得手舞足蹈,“幼安,如果你的办法有效,老夫亲自写奏疏,让朝廷为你嘉奖。此事若成,天下苍生都将视你为再生父母。” 牛痘具体怎么接种,叶修不知道。 只能使用笨方法,用针挑破皮肉,将牛痘涂抹在伤口上。 小王庄被感染的人,现在全靠芨芨草、柴胡的药水吊着一口气。 在得知有机会活下去之后,全都愿意实验。 “大夫,剩下的就靠你了。” 当一切全都做完,叶修看向患病的大夫,“三天之内,会出现头晕恶心等症状,但都不会致命。哪怕出现高烧不退也不要慌,这是体内产生抗体的结果。” “叶公子放心,老夫一定详细记录。” 大夫也是脸色惨白,四肢乏力,万万没想到他自己还有以身试药的一天。 没生病的人,却没人敢用牛痘做实验。 最后还是谢大绅一咬牙,决定以身试药。 他之所以不能晋升,缺的就是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搏一搏单身变摩托。 李为善的父亲就是因为瘟疫而死的,他也自告奋勇地站出来。 紧跟着就是贺道玄、邢育森,以及三班捕快。 叶修思量许久,这才给谢大绅、李为善、贺道玄接种了牛痘。 连续过去三天,叶修都在观察病人的恢复情况。 当天夜里,王三炮等人的病情就有所好转。 谢大绅等人当天夜里,身上就起了红疹,随后就是高烧。 第二天,所有人的体温都恢复正常。 第三天,所有人身上的红疹消失,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脸上也有血色,大家都感觉腹中饥饿难耐,开始讨要白粥。 谢大绅惊喜过望,立刻钻进马车,去找徐有功。 徐有功也在着急等待,整个人都要崩溃。 就在他在府衙内来回踱步的时候,谢大绅急匆匆进门。 “有功,大喜,有功,大喜啊!” 谢大绅激动到破音,“叶幼安,真的找到了治疗天花的办法。” “什么?真能克制天花?” 徐有功全身一颤,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全身绵软地倒在地上,彻底泣不成声。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功当赏 天花。 不仅治好了,还绝了后患。 叶修作出如此惊人壮举,拯救数百万金陵百姓。 这让徐有功喜极而泣,立刻挥毫泼墨,撰写公文。 除了给叶修等人请功外,还专门为谢大绅请功。 “此等功绩,足以封爵了。”谢大绅满眼羡慕。 “嗯?”徐有功愣了一下,立即重新撰写公文。 “徐知府,这是……”谢大绅不解。 “老大人腹背受敌,不能再给他添乱了。”徐有功顿了顿,“我直接改成叶修不要任何奖励,只求我大乾王朝风调雨顺平安太平。” 谢大绅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到底是你们这些在基层的脑子活络啊。” 京城,金銮殿。 赵宣和端坐龙椅,面色阴沉。 他的心紧张得不行,江南四府二十六县出现瘟疫。 大有全国蔓延之相,百姓苦不堪言。 大乾王朝的清流们,在魏玄成的带领下,对着赵宣和就是一顿狂吠。 “陛下,瘟疫降临,朝廷乏力。” “江南州府民不聊生,人心惶惶。” “为何不立刻准备赈灾的粮饷,运往灾区?” “为何不把太医署的署官们派往各地协助抗疫?” 太医署的署官们当即就火了,装逼你们来,送死我们去? 但凡天花那玩意儿能治,我们早他妈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那玩意儿传染,你知道不?去了九死一生! 可太医们怎会是清流的对手,几句话就被驳斥得默不作声。 内阁首辅、六部尚书、御史言官们却出奇的冷静,一个添堵的都没有。 利用此次天花事件,清流们开始翻烂账,盘算过往。 甚至是,还把勒石记功的事情给搬了出来,他们也确实吃了闷亏。 最后,战火还引到了叶天祥的身上。 对此,叶天祥依旧是不动如松稳如老狗。 清流们见一拳打在棉花上,立马又开始对皇帝人身攻击。 “陛下,您难道不觉得惭愧,不觉得对不起天下万民吗?” 魏玄成唾沫星子满天飞,直接放大招,“臣肯定陛下下罪己诏,把自己的罪过昭告天下。唯有上天原谅陛下,才会收回瘟疫。” “放肆!”赵宣和狠狠一拍龙案,“天灾人祸,乃自然规律,和朕有何关系?朕没有错,凭什么罪己?” “陛下你错了。”魏玄成挺直了脖颈,“大灾之年,天降横祸,难道不是上天的示警吗?历朝历代,但凡发生灾害,皇帝都会去泰山罪己,祈求国泰民安。难道皇帝为了面子,就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吗?” 说罢,魏玄成跪地叩首,“臣等,恭请陛下罪己!” 话落,清流一党们,全都跪在地上齐声高呼,“臣等,恭请陛下罪己!” “魏玄成!”赵宣和愤怒咆哮,“朕没罪,朕不会罪己,你不要欺人太甚,得寸进尺!” 然而,清流一党们就没打算放过赵宣和,又是连续三次高呼,让赵宣和罪己。 “你们……”赵宣和拳头攥得死死的,恨不得立刻就砍了他们的脑袋祭天。 “魏大人,你们这就有些过火了。”叶天祥无奈地站出来,“户部差点就搬空了太医署,就连贡药都被陛下调拨去了江南。另外,僧道司也已经下发公文给各地的道观,让他们派遣道士下山,协助州府抗疫。” “你放屁!”魏玄成狠狠一瞪眼,“既然是抗疫,那赈灾的粮饷呢?为何不见你户部发放赈灾的粮饷?” “天花而已,为何要发放赈灾粮?”叶天祥微微皱眉,“又不是干旱、洪涝百姓没了营收。况且,各州府的奏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急需的就是治疗天花的方法。魏大人,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地逼陛下罪己,恐怕就是为了赈灾粮饷吧?” “你……”魏玄成听闻,气得全身颤抖,“你的意思是我等清流,想要贪墨赈灾粮饷喽?” 呼! 赵宣和长出了一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老东西最维护朕了。 “本官没说。”叶天祥抖了抖袖子,“这话是从你魏大人口中说出来。” “叶天祥,你自己就是我朝最大的贪官,你有什么权利指责我们?”魏玄成怒不可遏,“皇帝只是被你一时蒙蔽罢了,等将来陛下诚心悔过,第一件事就是灭你叶家和你所有党羽满门。” 魏玄成率先开团,叶天祥的党羽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 六部分到钱的官吏们,纷纷讨伐清流。 一时间,各种问候、各种方言狂飙,眨眼就变成了梁山聚义厅。 赵宣和长出了一口气,端起茶碗,正要喝口茶润润喉,却听见一阵吆喊。 “八百里加急!” “都闪开,八百里加急!” 一名内侍急匆匆跑进来,“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赵宣和猛地站起身,“可是江南州府抗疫成功了?” “陛下,金陵府献上奏报,抗疫成功!”内侍把文书呈给赵宣和。 赵宣和看后,脸色僵硬了一会儿,满是不可置信。 而后,看到了抗疫策,以及治疗天花的办法之后,面露狂喜。 “老东西,你真乃我朝的福臣啊!” 赵宣和立刻让内阁三老观看文书,随后是六部尚书,都御史。 众人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下了。 赵宣和如释重负般,咕咚咕咚地将一碗茶全都喝了。 “陛下,虽然叶幼安强调不要奖赏,但老臣认为他的功绩足以封爵。”叶希人嘴角上扬,难掩内心激动,“但我朝没有一门双爵的先例,不如赏叶幼安一个散职,以彰显皇恩浩荡。” “嗯!那爱卿就在御史台给他挑选一个闲职,写一份举荐公文,递交吏部。” 赵宣和顿了顿又问道,“爱卿,你对金陵府乌龙巷比较熟络,奏疏上的李为善、贺道玄该如何赏赐?” “陛下,李为善乃是功勋之后。”叶希人如实回答,“贺道玄乃江南诗盟贺季真的侄子。” “功勋之后?哪位功勋?”赵宣和疑惑地问道。 “舟山县令李二郎。”叶希人正了正衣襟,把李二郎的功绩诉说一番。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皇帝这事儿办得有失大国风度。 “传朕旨意。”赵宣和缓缓站起身,“追封舟山县令李二郎礼部尚书,晋忠勇侯。并在周山县为李二郎立庙,追封福善妙道真君,永享香火。其子李为善免考,特晋举人,享受子爵待遇。贺道玄以身试药,有功于社稷,免考,特晋举人!谢大绅以身试险,心系家国天下,特晋太常卿,龙图阁二品大学士。” “陛下圣明!” 叶希人带头,所有人躬身施礼,高呼皇帝圣明。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收一高徒 朝廷颁布政令,天花可以治疗。 各州府可派遣医官,前往金陵府学习。 太医署回收芨芨草种子,每年培养晾晒,预防天花再次爆发。 百姓欢腾,终于可以摆脱了天花的困扰,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金陵府衙,下发公文,为乌龙巷、小青山等地修建牌坊。 徐有功亲自为尚书坊、乌龙绰楔两座牌坊题字。 牌坊是古代特色建筑文化之一。 用以表彰功勋、科第、德政以及忠孝节义所立的建筑物。 牌坊也是祠堂的附属建筑物。 昭示家族先人的高尚美德和丰功伟绩,兼有祭祖的功能。 官方修建牌坊,足以见得叶修的功绩有多大。 皇帝的封赏,也传到了乌龙巷。 李为善嚎啕大哭,父亲终于得到了应用的奖励。 贺道玄听完赏赐,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就成举人老爷了? 叶修得了一个散人官职,正八品巡按御史。 在都察院,有个奇怪的设定。 巡按御史是官衔最低的,但也是官衔最大的。 平日里就是个散职,可以不用去御史台点卯。 但是,当启用他们的时候,就相当于钦差大臣,可代天子巡狩。 各省及府、州、县行政长官皆其考察对象,大事奏请皇帝裁决,小事即时处理,事权颇重。 这也是叶希人耍的一个小心思。 果然,皇帝还有一道口谕: 叶无忌进京赶考,可先走苏、杭、扬三州,巡视抗疫情况。 正巧李为善的老家在扬州,可以回乡祭祖。 贺道玄家也在扬州,肯定要回去好好装装逼。 不用考试,就晋升举人,也着实牛逼。 经历了天花的大起大落,叶修突然明白,生命诚可贵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了。 医疗不发达的年代,每时每刻都可能失去生命。 传完了旨意,小太监却没走。 而是跪在地上,恳请叶修收他为徒,他要和叶修学习医术。 叶修立马就懵逼了,别的学科还勉强可以,可医术…… 经过一番盘问才知道,小太监名叫汪保。 是总管大太监汪名珵的侄子。 平日里和太医们学习医药理论,因为表现卓越,太医署特批他一个散职。 别看只有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在净事房主刀多年。 经他手阉割的太监们,没有一例患者死亡。 以至于,来当太监的人,都点名让他主刀。 今次,他也是奉皇命拜师。 希望叶修教他关于抗疫的相关知识。 要是个小白板,叶修也许就放弃了。 可对方实践经验足够,还有多年的临床经验,这就必须收徒了。 贺道玄立刻给汪保普叶修的教学方法,“咱老师很博学,天下事就没有他不懂的。所以学习的时候,你要主动发问,老师才能一一解答。” “嗯。”汪保重重地点点头。 升任巡检,徐有功也送来贺礼。 巡视金陵周边的任务,就落在了叶修的身上。 带着两个爱徒,开始巡视得过天花的庄子。 天花,已经被牢牢控制住。 百姓们头顶的乌云散开,就连空气也变得舒适起来。 走在乡间小路,汪保也开始不耻下问。 别看叶修不懂医术,但他知道的专业术语多啊。 几句话就震住了汪保。 “老师,细胞是什么东西?” “还有血小板、血红蛋白……又是什么?” 叶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开始用中医的气血理论进行解释。 汪保是饱读医术,实践经验丰富之人。 一番自行补脑下,居然用气血理论论证了各种细胞的概念。 “老师,这个太玄妙了,我需要好好地消化消化。” 叶修一笑,轻轻松松地撞了一个逼,“正所谓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细胞也是如此。正所谓贪多嚼不烂,你先把现有的知识学透。后面为师给你做个显微镜,让你近距离地观察细胞。” “嗯!”汪保重重地点点头,原以为太医署的医官们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老师比他们还勇猛。 抬头看天,汪保内心有些悲怆: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早些年遇到恩师? 乌龙巷准备了盛大的祭祀仪式。 除了供奉道家真人以外,还专门开了一个法坛,为江山社稷祈福。 仪式足足进行了三天,乌龙绰楔才开始动工。 以往,乌龙巷以及金陵城东北区域,都被人称作盲流子、不服教化的刁民。 现在,终于摘掉了这个帽子。 老少爷们儿走在街上,都昂首挺胸,被人高看一等。 后面,如果学府建成了,也就真的摘掉文盲的帽子了。 老甲长感动的,险些给他们老叶家建立生祠。 幸好叶无忌发现,及时给制止了。 几天之后,乌龙向外聚集了大量人群。 其中不乏长者、乡绅,还有村屯、宗族里面德高望重的老族长。 黑压压一片,足足有数千人。 叶无忌等人来到巷子口,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也不免有些震惊。 “跪!” 呼啦,所有人跪地叩首。 领头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长者。 这人叶修巡查的时候见过,是赵氏宗族的老族长。 论辈分,还是皇帝赵宣和的叔爷。 “小王庄,90户百姓,谢叶大人救命之恩。” “赵家庄128户百姓,谢叶大人救命之恩。” “慈安镇368户百姓,谢叶大人救命之恩。” “霍家集88户百姓,谢叶大人救命之恩。” “小李村128户百姓,谢叶大人救命之恩。” “郭家店……” “青山乡……” “……” 叶修等人急忙上前,将领头几人扶起。 “老先生。” “这件事不足一拜。” “咱们都是大乾百姓,我也仅仅是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要谢,就谢陛下轻徭役减赋税,让大家都吃饱穿暖吧。” 听了叶修的话,众人号啕大哭。 “叶大人,我经历了两次瘟疫、三次洪涝、两次干旱。” “光赵家族人就死伤了过千,更别提大乾境内的百姓了。” 赵族长也是泣不成声,“你不光拯救了金陵百姓,更是拯救了天下万民,当受苍生一拜啊。” 好说歹说,众人才纷纷起身。 把自家小院种的瓜果,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鸡鸭鹅留下,这才离开乌龙巷。 叶无忌看着离开的人群,“儿啊,百姓的心才是最纯净的。” “国为舟民为水,治理天下,实则就是治理民心。”叶修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爹,将来你一定要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 汪保把发生的一切写信给京城的叔叔。 自己拜师成功,老师博学,乃神人也。 不仅强调了乌龙巷在建牌坊的时候,单独为江山社稷、为皇帝祈福。 还把叶修不贪功不冒进,对抗天花的一切功绩都算在皇帝头上这件事,也详细说了一番。 这也是当皇帝的,最想看到的。 有时候,真正懂得生存之道的,往往就是这群不起眼的阉人。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进京赴考 便宜坊。 叶修还是有些不放心,把所有人都找来。 在他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务必要保证所有生意的正常运转。 快的话,他一个月能回来一次。 慢的话,可能几个月回来一次。 因为去京城陪老爹赶考,回来所有生意都变成烂摊子,叶修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十多人围坐。 叶修脸色严肃凝重,“明天我们就要北上了,离开的这段时间,就仰仗各位了。” 老甲长、齐三泰等人都表示一切都没问题。 “遇事不决,可以问刘掌柜和肖掌柜。如果找不到他们,就去江宁县衙找袁大人。”叶修对着众人一拱手,“大家各司其职,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看叶修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 叶修也是一样,这里是他发家的地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回到小院。 叶修也没点灯,洗洗就躺在了床上。 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发现被窝居然是热的。 再仔细一看,居然是赵悠悠。 叶修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时间,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 上车饺子下车面。 一大早,赵氏就来到了小院。 和赵悠悠一起包了纯肉馅的饺子。 吃过饭,依依不舍地赶往码头。 霜降刚过,冷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刮。 刚坐上马车,走了没一会儿的工夫,突然就停了下来。 正在车里看书的叶无忌,奇怪地问,“马车怎么停了?” 李为善打开车窗,惊讶无比,“伯伯,你自己看吧。” 叶无忌抬眼看去,街道上人山人海。 一名老者怀里抱着一个酒坛,递上叶修的马车,“叶大人,北方寒冷,这是我亲手酿的四月红,路上暖暖身子。” 叶修点点头,接过酒坛子。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把自己怀里的东西往车里面放。 眨眼之间,车厢就装满了。 叶修急忙让赵翼德维持秩序。 “大家的好意,叶大人心领了。” “就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可越是如此,越是有人不顾一切地上前。 折腾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叶修这才无奈地开口,“让他们装吧,咱们步行去码头。” 人群仿佛和叶修有了默契一般,他在前面走,人群就在后面跟着。 到了码头,众人便不再上前。 齐刷刷地对着叶修一躬身, “叶大人,早去早回。” “叶大人,路上多加小心。” “叶大人,官运亨通,公侯万代!” 众人的喊声越大,叶修就越不敢回应。 他知道,百姓这是感念拯救瘟疫之恩。 码头上,人山人海,举子们都在这一天赴京赶考。 一艘艘插着旗帜的客船上,金陵举子们和同窗、老师、亲朋好友告别。 叶修等人原本是在和盛源包的大船。 小公爷程鹏举专门来信,让他们把程家的大船开去扬州。 他们一起北上回京城。 四层的大船,内部奢华。 还有专门的丫环、厨子,这一路倒也舒心。 程府的大船,扬帆起航。 其余的船只纷纷避让。 叶修站在船的最顶层,怔怔地看着岸边。 百姓们依旧站在那,久久不能散去。 大船,刚刚离开港口。 船尾后,就追上来数十艘画舫。 港口的举子们激动不已,手舞足蹈: “是秦淮清倌来送我们了吗?” “这是谁的老相好?” “天呐,二十几艘了。” “这要是不考个状元回来,都对不起他们呀。” “这要是传出去,必然成为一段佳话。”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领队的画舫里,缓缓走下来一个秃头。 今天,衍公大师专门穿上佛门至宝,锦斓袈裟。 上面镶嵌着无数颗花花绿绿的宝石,阳光照耀下,十分刺眼。 紧跟着,其余的画舫里,也缓缓走出知名的清倌,站在船头。 “叶大人,金陵诗社携秦淮所有倌伶,前来相送。” “大师,我就是个陪考的。”叶修高声喊道,“你怎能让我抢了我爹的风头?” “奏乐!”衍公可不管那么多,轻轻一挥手。 所有的倌伶,都拿起琵琶,齐声演奏了一曲《夕阳箫鼓》,为叶修等人送行。 秦淮河两岸,登船的、候船的举子们,全都露出陶醉享受之色。 演奏结束,叶修等人在甲板上,对着众人拱手致谢。 “诸位再会!” “叶公子,早归!” 大和尚擦拭眼角的泪水,心中也是万般不舍。 客船此时也一一离开码头。 举子们一边偷偷地抹眼泪,一边和亲人们告别。 他们进京赶考,是春风得意。 可叶修却不同,他看向岸边,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小跑相随。 拿出望远镜,只看见赵悠悠满脸泪花。 他的离愁,也在这一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也终于意识到,金陵城在世永远的家,这里有人等着他! 大船顺流而下,午时刚过,就到了扬州。 这里起初是最早的大都会,商贾、富商多居住于此。 到了大乾王朝,赵家当了皇帝,金陵取代扬州,成了经济中心。 但扬州依旧是大乾王朝最大的盐运核心,大半个中原的百姓,吃的都是淮盐。 值得一提的是,扬州最大的盐运商,却不是淮商,而是金陵首富沈万山。 盐运暴利,盐商们的生活也十分奢华。 他们赚了钱,除了修桥补路、修园林,养几十个扬州瘦马外,还喜欢助学。 进京的举子们,但凡要走大运河,都会选择在扬州落脚。 不管是哪里的举人,盐商们都会盛情款待,并奉上不菲的盘缠。 也因此,盐商们在文坛的地位很高,风评也很好。 扬州最大的码头,举子们被各家盐商争相邀请,去园林盛情款待。 叶无忌等人自然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的规格要更强大一些。 扬州知府宋元杰、扬州通判吴道甲,扬州通知钱宝强,带着扬州府五品以上官吏全部到齐;还有江南诗盟盟主贺季真,金陵首富沈万山,小公爷程鹏举等等。 叶修现在是御史台巡检,奉皇命下苏杭、扬州,各州府自然不敢怠慢。 尤其是扬州知府宋元杰,他不仅是程府的门客,还和叶天祥有着密切的关联。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扬州行 三十年前,扬州府私盐泛滥,盐税一塌糊涂。 叶天祥力排众议,举荐宋元杰担任扬州知府。 宋元杰也是一个狠人,微服到了扬州,一个月的功夫就摸清了盐帮和几名大户的关系门路。 直接调集金陵后卫五千兵马,一夜之间就荡平了盐帮,抓捕了垄断私盐的狗大户。 自此之后,盐运就成了官、商合营的产业。 你可以捞钱,但不能越过红线,谁手伸得长就砍了谁。 也有淮商不信邪,仗着自己人多、钱多、关系硬,挑战宋元杰的权威。 宋元杰一个也没惯着,先抓捕后定罪,家产充公,九族流放。 凭借强硬的铁血手腕,一年之内就稳定了局面。 为了制衡淮商,叶天祥就给了沈万山一个大机缘,让他暂时代理扬州盐运。 沈万山在短时间内,就动一个跑商的货郎,一跃成为金陵首富。 叶天祥被关在都察院,有人弹劾宋元杰在扬州只手遮天,和叶天祥狼狈为奸,贪污国家税款,被关了一个多月。 这小子也是嘴硬,愣是没把幕后指使给供出来。 和叶天祥一样,都察御史给他定什么罪,他就认什么罪。 还是程鹏举来了扬州,把他从牢狱里救了出来。 说是贪污证据十足,实则银子都给皇帝花了。 正所谓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赵宣和也是一样。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是第一时间找来叶天祥: “老东西,太皇太后过寿,办得喜庆一点儿。” “老东西,朕的御花园是不是太寒酸了?” “老东西,今年天寒地冻,朕总感觉养心殿四处漏风。” “老东西,皇后最近相中了蜀绣,可进贡的蜀绣,质量不怎么样嘛。” “老东西,朕想南巡了,想办法整几艘龙船?” “老东西……” 叶天祥也不是神,他也不会点石成金。 所以,只能利用官、商联营的方式,使劲儿地给皇帝捞银子。 但不管叶天祥怎么捞,都不会触及底线。 那就是不动一分一毫的税收款。 后来赵宣和也发现了,官营的产业,最多三年就倒闭不说,朝廷还得搭银子补亏空。 但官、商联合就不一样了,这群商人是真他妈的会做生意,银子就像下冰雹一样,进了内帑府。 知道了宋元杰和爷爷的关系之后,叶修等人也算是放下心。 这次宴请的东家是贺季真。 一排豪华的八抬大轿不说,还有专门的敲锣人开路。 等众人出了轿子,这才发现到了一片极致奢华的园林之中。 叶修还看到了老熟人,卫掌柜。 和盛源在全国都有票号,再加上卫夫人背后有高人,卫立仁在扬州也混得很开。 见到了卫立仁,叶修也猜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兰亭苑! 果不其然,走进园林,首先看到的是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面篆刻着《兰亭序》。 园林内,景观鲜明,水木清湛。 不仅常年有角色的倌伶环侍,还有专属的梨园戏班。 来到了这里,简直就像到了极乐净土。 叶修看了看叶无忌:“老爹,扬州人果然是最会享受的。” 穿过汉白玉做成的拱门,踏着青石小路,前方豁然开朗。 不仅有清幽的长廊,还有种满荷花的小湖。 虽然奢靡无度,但仔细打量会发现这里也充满高雅,非常适合读书人在此生活。 “等咱爷仨儿安定下来,也要修一座这样的大园子。”叶无忌四处打量,笑着看向叶修和李为善,“给你和为善娶上十几个妻妾,每天赏花赏月赏秋香……” “太多了吧?”李为善挠挠头,“媳妇这东西,一个就好,一个就好。” “没出息的东西。”叶无忌假意呵斥,“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媳妇多多,也是历练的一种方式。” 周围人听闻,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兰亭苑,是扬州府最大的园林。” 宋元杰笑着开口,“如今扩建一新,就让卫老板带着大家转转,顺便介绍介绍。” 叶修原以为占地四百亩的大观园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兰亭苑比大观园还大。 八百亩的占地面积,大到令人发指。 叶修虽然是合作的股东,但也没想到卫立仁会搞这么大的排场。 参观了重要的建筑之后,众人来到了一座楼阁前。 上面有巨大的匾额,上面有宋元杰亲手题字:便宜坊。 在匾额的左下方,是宋元杰的签名,以及旗舰店三个字。 寻常的楼阁都是使用透光性较好的窗户纸,可这里镶嵌的全都是打磨细致的透明水晶。 从外面向里看,除了晃眼的水晶什么都看不清。 可从里面向外看,就好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玻璃。 走进大厅,首先看到的是室内流水景观,水质清澈,锦鲤欢腾。 让叶修震惊的是,店内摆放的大半都是南洋货。 还有一只巨大的,足足有一人高的钟摆。 钟摆周围有鎏金纹路,所有的刻度、指针全都是纯银的。 唯一弄得不土不洋的是,原本弗朗机的数字,被换成了中原的十二时辰。 叶修瞪大眼,不由得开口问道,“这是南洋弄过来的?” “叶大人果然慧眼,有见识。”贺季真大笑,“不错,这些都是从弗朗机的商人手中买来的。光是这一口钟摆,就花了上万两银子。在扬州这地方,没几件洋货撑门面,出门都不好意思和熟人打招呼。” 果然,这群干走私的,才是最特么豪横的。 叶修眼里露出羡慕之色,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等去了京城,一定要拜会一下卫夫人,好好地研究一下关于走私……呸呸呸,关于南洋贸易的事情。 熟练地打开钟摆的门,找到了上发条的工具,又观察了内部的零件。 叶修这才算是放下心,从制作工艺看,大概相当于上辈子明初的工业水平。 距离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有一大段的时间距离。 “叶大人,以前见过?”贺季真等人全都神色复杂地看向叶修。 “见过几次。这东西的工作原理,和江南苏州府使用的水钟差不多,我和我爹去京城的时候,在皇宫里见过一台。” 叶修很随意地找了一个借口,内心也是紧张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出现了。 西方的科学水平,隐隐有了超越中原的势头,看来他也要努力普及科学知识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二爷爷叶天麟 叶修盘算了会,决定晚些时候可以和宋元杰聊下具体章程,从扬州开始普及,金陵等他回去再捣鼓。 出了便宜坊,他们没再多逛,来到贺季真事先备好的宴席。 宴席设在了临水的阁子里,舞姬和乐姬都已经准备好,只差他们入席了。 叶修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宋元杰呼道:“叶员外,您来了!” 转过身叶修就看到一个颇为圆润的老者朝他们走来,一旁的宋元杰、贺季真几人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眨眼的功夫,就剩叶修几个在这边站着。 “嘶!”叶无忌拍了下脑门,“我怎么忘了二叔就在扬州。” 二叔?那不就是二爷爷? 叶修还没弄明白,就被他抓着来到老者面前。 “侄子见过二叔,刚下船就忙着过来了,本打算宴席后去拜访二叔,没曾想先在这见到了。” 叶无忌纳头行了个晚辈礼,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忘了的事说成了太忙,还招呼叶修道:“儿啊,这是你二爷爷,小时候你二爷爷还给你骑过大马。” “侄孙见过二爷爷。”叶修低头行了一礼。 “好好好,我特意让宋知府不要告诉你们,给你们一个惊喜。”叶天麟笑呵呵的,说着,蒲扇似的大掌在叶修肩上拍了两下,“幼安也长大了,有出息了。” 叶修正觑着他爹的神色,寻思着好像惊吓更大点,紧接着肩膀就一沉,差点被这两下拍得趔趄一下摔在地上。 他二爷爷这身肉还真不是白长的。 趁叶天麟松手时,叶修不着痕迹地往侧边退远,偏头就发现他爹早就退开了。 叶无忌眼梢冲着他动了动,你二爷爷许久没见你了,你在跟前尽尽孝。 也当是为你爹我尽孝了。 “……”叶修。 “好了,都别站在这了,进去开宴吧。” “叶员外,您请。”宋元杰忙伸手请叶天麟先进。 叶天麟也不客气,双手背着,第一个进了阁子,还在主位坐下。 叶修愣了愣,宋元杰不是称二爷爷为员外吗? 一个员外,居然坐主位? 身为扬州知府的宋元杰,不仅笑着在次位落座,还对叶天麟恭敬有加,在场的其余人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叶修蹭到叶无忌旁边低声问。 “我不知道啊。”叶无忌也懵了。 父子俩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先坐下。 贺季真举杯朝向叶天麟,笑道:“这杯敬叶员外,扬州能有今日繁盛,叶员外功不可没!” “说笑了,都是大家的功劳。”叶天麟举杯回敬。 众人推杯交盏间,叶天麟爷三又被扬州大小官员一番吹捧。 夸得叶无忌和叶修都脸皮发烫了。 唯独叶天麟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弥勒佛似的。 “李为善。” 夸完了叶无忌和叶修,宋元杰转头看向李为善,“你爹的福善妙道真君庙已经建好了,我顺道帮你把李家的牌坊和祠堂一起建了,离得都不远。” 李为善面色微喜,起身拜下,“多谢宋大人!” “小事,都是小事。”宋元杰笑着摆摆手。 叶修瞥了眼,琢磨出味道来,宋元杰这般殷勤,多半是因为叶家。 除了他和爷爷以前的关系外,八成还有这个二爷爷的缘故。 宴饮了近两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散去。 “师父,我和我伯伯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寻你。”贺道玄依依不舍地道别。 叶修挥挥手,“去吧,你成了贺家这代的第一个举人,合该好好庆祝一番。” 见贺道玄跟着贺季真离开,叶无忌也看向李为善。 “你晋升了举人,享了子爵的待遇,回去给你爹嗑几个响头,奉告祖先你这个子孙有出息了。” 李为善重重点头,眉眼泛着愁苦地应了声。 “是有哪里为难的地方?”叶修打量了下李为善的神色,问道。 “建了真君庙,又建了牌坊和祠堂,我回去后要祭祖。”李为善眉毛都拧成麻花了,“但是我不知道祭祖具体要干嘛。” 叶修才想起来,李家出事的时候李为善还小,祭祖这种麻烦复杂的事,他估计压根不知道流程。 “老师,不如我和他一块回去吧。”一路没怎么吭声,谨言慎行的汪保忽然道。 “我之前是在宫里干事,祭祖的具体事宜我再清楚不过了,保管不会让他祭祖时出半分差错。” 叶修一想,也是,他们几个里面估计没人比汪保更了解这些事。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进李为善手里,“这里拢共五千两银子,敞开了花,别省着。” “这,这怎么行。”李为善抓着银票就想塞回去。 叶修拦住他,“平日里吃糠咽菜,一个铜板分成八瓣都不打紧,但你现在是衣锦还乡,不能丢了身份面子,你还要把你爹那份脸面,都赚足了!” 李为善眼眶红了,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干脆攥着银票就给叶修和叶无忌磕了个响头。 叶修吓了跳,连忙将人扶起来。 “行了,等我和我爹忙完就过去。” “好!”李为善抹了把眼睛,“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顿丰盛的!” 把李为善和汪保也送走后,就只剩下叶修爷三。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叶天麟背着手,悠悠地往园林里某处走,熟悉得跟在自己家一样。 叶修和叶无忌跟了上去,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僻静的林园。 名贵的花随处可见,连装花的盆都是玉做的,手笔大得令人咂舌。 叶天麟欣慰地看着这两个后辈,“你们在南京的所作所为,我都晓得,做得不错,没给我叶家丢人,至于宗族里那些白眼狼,不用理会,早点脱离也好。” 叶修左右看看,迟疑地问:“二爷爷,这园子,是咱们家的?” “眼力劲不错,是咱家的。” 叶无忌和叶修都懵了,满脸困惑,“可咱们家不是败落了吗?” 他跟他爹之前把宅子都卖了,还筹算着吃两家软饭,怎么在扬州还有这么大的园子? “幼安,这叫狡兔三窟。” 叶天麟笑眯眯地拍了拍叶修的肩,“你爷爷那老狐狸,早就留了后路,这个园子是你爷爷还是工部员外郎的时候,扬州一个盐商送的。” “咱也不瞒你们了,卫夫人其实是你爷爷没过门的媳妇,和盛源实际上也算是咱们家的。” 卧槽! “……”叶修整个人都麻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爹有点惨 京兆府第一俏寡妇,是他爷爷没过门的媳妇? 那卫夫人岂不就是他的奶奶? 产业遍布全国,在金陵城里,官营都难以与之抗衡的和盛源,也是他叶家的产业? 突如其来的巨大馅饼,砸得叶修回不过神来。 连肩膀再度遭受摧残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旁边传来一道怒气满满的声音,“二叔,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咱爷俩?” 叶无忌气得直跳脚,就因为以为家业没了,他们爷俩变卖了家产,住在荒僻院子里。 连屋顶都是赵翼德修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为此一头扎进了科举的苦海中! 叶天麟笑容顿了顿,认真回想了下,“应该没有了。” 叶无忌的火气半点也没因此消下去,“二叔,我就是想躺平,想摆烂,咋就这么难!” 和盛源啊!和盛源是他们家的! 他爷俩这些苦头,都白吃了啊! 叶修同情地看了眼他爹,如果早点知道。 这回他们爷俩应该还在金陵城过着奢靡到令人发指的生活。 等等! 叶修猛地回神。 不行!他爹躺了,那他可能就躺不了了。 “父亲,你都辛苦这么久了,只差临门一脚,现在放弃,以前的苦不是都白受了吗?”叶修语重心长地劝道。 为人子,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堕落却不帮忙? 叶修正色地想,两个时辰前,他爹还叫他尽尽孝。 现在就是尽孝的最好时候。 “父亲。”叶修神情认真,“咱家现在有丰厚的家底,一定会给你准备一个更好的备考环境。” 所以,就别想着不去考了。 “……”叶无忌。 叶天麟笑容更灿烂了,“侄子啊,瞧你儿子多懂事。” 他拍拍叶无忌的肩膀,“乖乖地去考个状元回来,别整天想着扬州瘦马,书房给你准备好了,我搜集了几道题目,就在书房里,你去做一下吧。” 在叶天麟蒲扇般的大掌落下来的时候,叶无忌气急的神色都僵了下。 他看看满脸殷切的儿子,又看了看笑眯眯的二叔。 以一敌二,打不过。 叶无忌认命地去了书房。 剩下叶修跟在叶天麟后面遛弯,爷孙两个一问一答,聊得还算愉快。 又拐过一座亭子,叶修没忍住,问道:“为什么您老坐首位?” 他问得没头没尾,但爷孙俩都知道什么意思。 叶天麟老神在在,语气理所当然,“我是扬州、苏州和杭州的财神爷,代表的是内帑府,我不坐首位,宋元杰那老小子也不敢坐。” 叶修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内帑府他能理解,他爷爷和内帑府关系深着。 二爷爷在扬州这里代表了内帑府,他也不算很意外。 可苏州、扬州和杭州的财神爷? 而爷爷的产业,还遍布了苏州和杭州啊! 叶修下意识问道:“您不是说,咱家应该没有事情再瞒着我和父亲了吗?” 叶天麟清了清嗓子,“这不是刚刚没想起来。” “……”叶修。 这是得有多少产业,才能没想起这件事? 直到晚上,叶修回院子里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都觉得有些找不着北。 感觉做梦一样,眼睛一闭一睁,突然就多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闭上眼睛睡觉时,他都迷迷瞪瞪的。 翌日清早。 叶修还在被窝里梦周公时,一道轻柔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少爷?小少爷起床了,小少爷……” 他睁开眼,几个安排到他院子的貌美侍女就七手八脚地侍候他起床和洗漱。 叶修幸福地张开双臂,让侍女们给他换上衣服。 大清早就有漂亮的侍女给他养眼,呼吸间都是馨香。 等叶修出门,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情了。 他溜达着去叶天麟的院子。 昨日分开前,二爷爷说要带他去宋元杰府上坐坐。 宋元杰是扬州知府,昨日为他接风洗尘,今日他合该去拜访下。 经过叶无忌的院子时,叶修脚步一转。 时间还来得及,不如先去看看他爹复习得怎么样。 一走进院子,叶修脚步就顿住了。 “小少爷!”几道粗犷的男音接连响起。 他回想自己院子里貌美如花的侍女们,又瞧了眼这院子里五大三粗的汉子。 叶修默了默。 他爹好像是有点惨。 里屋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吱呀”一声门打开。 叶无忌头上顶着本书,幽幽地看着叶修。 “……”叶修干笑,“父亲,您在读书,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叶修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等他来到叶天麟院子时,弥勒佛似的老人已经笑呵呵地等着了。 爷孙两个提着礼物来到宋元杰府上。 宋府的人昨夜就被叮嘱过,这会一见爷孙俩,殷勤地将人迎了进去。 “来了,快请进来坐。” 宋元杰亲自来到前院,热情地将他们俩请了进去。 叶修瞥了眼或明或暗地打量着他的府内下人,心觉奇怪。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客人,倒像是看上门的姑爷。 刚生出这个念头,他就按下去了。 瞎想什么呢,宋元杰的女儿估计都跟他爹一个岁数了。 “贤侄真的是一表人才啊。”宋元杰没有官场上那套的称呼,而是以相交甚笃的长辈自居。 叶天麟笑得洋洋自得,“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子。” “那是那是,叶大人后辈,就没有哪个平庸的。” “对了,你那孙女呢?怎么没见她人?” “姑娘家嘛,总归是害羞些,待会就出来了。” 叶修在旁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不是来拜访宋元杰吗?怎的提到了宋元杰的孙女? 想起他进府时,那群下人的目光,叶修心里咯噔了下。 不会吧?! “爷爷!听说你属意的孙婿叶修,今天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 叶修茫然地望过去,最先看见的是一袭火红衣裙。 视线缓缓上移,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出现在视野里。 少女一蹦一跳地跑进会客厅的厅堂里,明媚动人,比身上的红色衣裙更明艳。 “囡囡,来了?到爷爷这里来。” “觉得怎么样?”叶天麟撞了下叶修的胳膊,“看对眼了的话,今天我就替你爷爷和父亲,帮你定下这门亲事。”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温柔似水”江南女子 叶修眼睛睁大,真的是带他来相亲的。 本以为只是单纯拜访宋元杰,没承想,拜访是次要的,相亲才是主要的。 “贤侄,你觉得我这个孙女怎样?”宋元杰笑着问。 “挺好看的。” 叶修真心实意地夸赞,小脸精致可爱,杏眸眨巴着看人的时候更是让人心软。 就是这年龄,是不是太小了? 叶修看着少女脸上还没褪去的婴儿肥,迟疑地问:“二爷爷,这小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十六了,也到了该婚配的时候了。”应答的不是叶天麟,而是宋元杰。 叶天麟揶揄,“侄孙,都问别人芳龄了,你是不是看对眼了?” 叶修被这个年龄惊得默了下,抬头就对上二爷爷笃定揶揄的眼神。 长相是挺合他心意的,问题是十六岁,在后世还是高中生。 叶修实在下不了这个手啊。 尤其是这小姑娘长得本身还偏小,打眼瞧去,像是不到十五岁。 “二爷爷,太小了。”叶修嘟囔道。 他说得很小声,但没想到少女的耳朵尖着。 宋霖灵扬起柳眉,几步绕到屏风侧边摆放着的武器架,熟练地从上面抽出一柄方天画戟。 叶修瞠目结舌地看着还没方天画戟高的小姑娘,轻轻松松地拿着大戟走到中间。 戟尾往地上一拄。 “我是比你小,但你这小身板可未必能打得过我。”宋霖灵扬声道。 叶修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二爷爷,那方天画戟有多重?” 叶天麟认真想了下,“没记错的话,这方天画戟重六十多斤,当初还是我送给他的。” 六十多斤…… 叶修掂量了下自己的能耐,沉默了。 就算他能拿得起来,也不可能耍得这样轻松。 “这正好,以后侄孙媳妇还能保护你。”叶天麟倒是对宋霖灵颇为满意,不住地点头。 宋霖灵得意地抬起下巴,冲叶修道:“虽然你打不过我,不过你长得俊,听说还很厉害,亲事我没意见。” 叶修干笑,“二爷爷,我父亲过几日就要继续进京赶考,不如等科举结束后,再让我父亲来商议这桩亲事,怎么样?” 刚刚还扬着笑脸的宋霖灵,顿时给叶修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直到叶修迈出宋府大门时,宋元杰还在喊:“贤侄,别忘了常过来坐坐。” “宋大人放心,得空我就过来坐坐。” 回去的路上,叶修挠了下头,纳闷地道:“二爷爷,不是都说江南女子温柔似水吗?” 这宋霖灵不说温柔似水,只能说跟这四个字毫无瓜葛。 除了长相,没有半点地方像江南养出来的女子。 叶天麟迟疑了下,“江南辽阔,总会有些意外,侄孙,你是不是不太满意这宋家的姑娘,是的话就大胆跟二爷爷说。” 叶修摇头,语气诚恳,“十六岁真的太小了,还是等她长大点再谈论婚事吧。” 盯着叶修看了半响,没发现勉强的痕迹。 叶天麟就没再追问,笑呵呵地点头。 “那你们就先培养培养感情。” 叶修原本以为这就是句托词,他二爷爷在给他台阶下。 没承想,第二天清早,他就被培养感情的女人从床上抓起来了。 叶修一脸懵逼。 宋霖灵抓着他手臂,蹦蹦跳跳的满脸高兴,空着的手还抓着一大把街边小吃。 “巡视扬州街道一样也是巡视,顺道还能陪宋家丫头一道逛逛街,培养培养感情。” 想起叶天麟送他出园子时说的话,叶修泄了气。 他后悔了,他前日不该和二爷爷同流合污。 逼他爹头悬梁锥刺股,待在院子里复习科考。 不然现在还能多个人分担。 突然,宋霖灵惊呼了一声,“诶,这家铺子的首饰蛮好看的,咱们去瞧瞧!” 叶修一下子就被拉进了铺子里,没有半点反应时间。 站在铺子里,半响他才回过神来。 那厢的宋霖灵已经兴致勃勃地挑起了饰品。 “这个不错,这个也不错!都包起来!”宋霖灵大手一挥! 遇到个不差钱的主顾,伙计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连连应下,还一个劲地给宋霖灵推荐。 等宋霖灵挑完,最后结账的时候,叶修听着算盘珠子“噼啪”声。 “承惠五千五百一十二两!给您抹去零头,拢共是五千五百两!” 叶修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六张出来,正要递过去的时候…… 不对! 他狐疑地盯着其中一条金镶玉的项链。 “这是你挑的吗?” 宋霖灵脑袋凑过来瞧了眼。 那条金镶玉项链昂贵无比,但样式又丑又老土。 她用力摇摇头,她怎么可能挑这么难看的项链。 叶修把银票塞回了怀里,挑起那根项链,“这不是我们挑的,重新算过账吧。”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嚷道:“胡说八道,这分明就是你们挑的,客官,你们自个挑太多,都忘记了吧?这是不能再退的。” 这项链花不了多少银子,但是叶修没有做冤大头的兴趣。 他把项链搁在伙计面前,不容置喙,“重新算。” “诶呦!你们这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啊!我都是按照铺子里的要求来的,挑走了的首饰,咱们铺子就是没得退啊!” 这项链卖出去后,提成高着呢! 伙计舍不得,干脆胡搅蛮缠起来。 “没您这样的,明明就是你自个挑走了的东西,哪还能退回来呢?”伙计咬死不答应。 叶修还想跟对方“理论理论”,宋霖灵就已经暴起了。 “你胡咧咧啥呢!这么丑的项链,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宋霖灵撸起袖子,狠力一拍桌子,木柜台上的东西都震了震。 “吵嚷啥呢,隔得老远就听见铺子里的嚷嚷声。” 蓄着山羊须的中年男人神情不耐烦地走进来。 叶修转身,哪知对方一看见他的脸,顿时惊呼起来。 “叶大人!” 山羊须粗略一瞧,就看出了是咋回事,忙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啊!咱们东家,就是您的二爷爷叶员外!” 柜台后的伙计听见,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建奴人挑衅 叶修最后离开时,是被山羊须,呸,刘掌柜殷勤地送出来的。 “这东西咱们铺子里,待会就给您妥当地送到宋府上去!” 说完,刘掌柜小心地觑了眼宋霖灵,跟做贼似地又贴在叶修耳边小声补充,“小的再送一份一模一样的到园子里,好叫大人赏人的时候能用。” 叶修看着刘掌柜朝他挤眉弄眼的,顿时明白这是用来赏什么人的。 感情这是给他备着找扬州瘦马呢! 他张嘴想说,他不是他爹,还没这么风流。 刘掌柜却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保管不会被宋家小娘子发现,大人尽可放心!” “……”叶修。 突然,街市上有人喊了一嗓子,“东边的擂台开了喂!” 原本热热闹闹的街市,“哗啦”一下,人跑了七八成。 叶修看得惊奇,“东边的擂台是啥意思?” 一嗓子就能把人喊走七八成。 刘掌柜哈哈大笑,正要解释。 “东边有个武馆,为了赚噱头,每隔段时间就会开一次擂台,谁都能上去打,赢了的就是这扬州第一人。” 宋霖灵抢先一步,抓着叶修的手臂就往城东擂台奔去。 跟着出来当保镖的赵翼德忙跟了上去,“慢点,等等我!” 等叶修被拽着来到城东时,擂台四周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时不时传来叫好声! 见宋霖灵踮着脚,急着想看擂台的样子。 叶修反手抓住对方手腕,赵翼德会意地在前面开路。 三个人挤着挤着,愣是给挤到了最里面。 “嘭!” 他们刚挤到里面,一道黑影就迎面砸在面前的地上。 青年倒在地上哀嚎着,撑着地面几乎爬不起来。 叶修搭了把手,“兄台,没事吧?” “没事没事。” 青年疼得呲了呲牙,但是还不忘朝擂台上站着的人啐上一口。 “这建奴人,下手可真狠!” 建奴人? 叶修心头一跳,看向擂台上举臂高呼的异族人,看面孔正是建奴人。 大乾境内的建奴人不少,但跑到南边的很少。 在扬州竟然还能看见建奴人,叶修着实是吃了一惊。 “哈哈哈哈!你们大乾人都是软脚虾!没一个能打得过我们建奴人!” 高大粗壮的建奴人仰头大笑,叫嚣着,“还有没有人敢上台跟我打!” 四周的百姓愤愤不平,但是没一人敢上去。 擂台上的建奴人伸出尾指,不屑地道:“你们大乾人,就是这个!” 叶修猛地沉下脸,虽说朝廷要北伐,建奴人蹦跶不了多久。 但是看着这大块头在他们大乾境内嚣张的样子,真是碍眼! 青年露出怒容,“他娘的,仗着有两下拳脚功夫就在扬州放肆!” “放肆!”宋霖灵撸起袖子就要擂台上冲。 惊得叶修连忙拽住人。 祖宗诶! 这姑奶奶能不能打赢是一回事。 她要是有点什么冬瓜豆腐,回去他怎么交代? 建奴人听见了宋霖灵喊的那一嗓子,瞧了过来,顿时大笑起来。 “你们一个是我手下败将,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小白脸,也敢说我放肆哈哈哈哈!” 建奴人笑够了,嚣张挑衅,“奶娃娃,看不下去,就叫你男人上来挑战我,不敢的话就滚,这扬州第一也是我的了!” 叶修按住被气得跳脚的宋霖灵,斜眼看过去,“等你先赢了我护卫再嚷嚷。” 说完,他看向赵翼德。 赵翼德嘴一咧,“交给我。” 紧跟着,赵翼德跃上了擂台! 四周百姓欢呼,“揍他!把这建奴人给打出扬州!” 赵翼德屠户出身,块头不小,和这建奴人有得一拼。 两人绕着擂台走了小半圈,彼此眼神试探。 忽然,赵翼德大喝一声,率先发难攻了过去! 硕大的拳头猛地砸向建奴人面门! 那建奴人仗着力气大,徒手就要接赵翼德的拳头,却被那力道打得逼到了擂台边上。 百姓们顿时爆发出喝彩声! 叶修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台上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看似两人平分秋色,但他清楚,赵翼德才是占了上风的那个。 建奴人就是仗着力气大,才一路赢到了现在。 可方才赵翼德一拳就试出来了,这建奴人没赵翼德的力气大! “打得好!”叶修看得起劲时,耳边突然响起道喝彩声,听着分外耳熟。 他扭头一瞥,就看见叶无忌那张脸,眼睛下还挂着眼袋。 紧跟着,叶修就对上了叶无忌幽幽的视线。 “儿啊,你过得可真快活啊。” 叶修清了清嗓子,下意识问了句,“父亲,你刷完题了吗?” “小声点。”叶无忌左右四顾,苦着张脸,“题哪能是刷得完的。” 叶修回想了下,他出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送新的题目去他爹的院子里。 算了,他爹也挺不容易的。 劳逸结合,还是让他爹出来放风半个时辰吧。 没多久,擂台上胜负已分。 片刻前还叫嚣的建奴人被踹下了擂台,好巧不巧,也是摔在叶修几人跟前。 宋霖灵高兴了,“你不是还骂我奶娃娃吗?现在还骂得动吗?” 建奴人面皮又青又红,听着四周的嘘声面目狰狞。 他突然暴起袭向宋霖灵! 卧槽! 叶修伸手就要将宋霖灵拽开。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小姑娘,还没用力,建奴人就飞出去了。 叶修的手僵住了。 叶无忌还没喊出声,“小心”二字就卡在了喉咙里。 “哼,就凭你?”宋霖灵哼了声收回腿,得意地睨了眼败得彻底的建奴人。 “儿子啊。”叶无忌蹭到了叶修旁边,用手半挡着问:“这姑娘是谁啊。” 叶修目光幽幽,“二爷爷想给你找的儿媳妇。” 叶无忌霎时瞪圆了眼,随即幸灾乐祸地揣着手。 “看来吾儿的桃花开得挺旺盛的。” “……”叶修。 赵翼德从擂台上跳下,刚来到叶修旁边,先前被揍得差点爬不起来的青年,突然站到赵翼德面前。 然后纳头就拜,“徒弟辛仁贵,恳请师父收我为弟子!” 啊? 赵翼德蒙了,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 叶修意味深长地盯着辛仁贵。 还没答应呢,师父就先喊上了。 ------------ 第一百三十章 正经的诗会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辛仁贵俯身就要拜第二下,被回过神的赵翼德挡住了。 赵翼德拽着后衣领,将人直接拎起来。 他摇头拒绝,“你还是另寻高明的师父吧,我不合适。” “师父,我很听话,也很好学的,拜师费也不会少的。” 边说辛仁贵边从怀里掏银子,一脸诚恳。 叶修和叶无忌父子俩就站在旁边唠嗑,看着赵翼德和辛仁贵纠缠,就差没嗑瓜子了。 “你说赵翼德会不会收下辛仁贵?” “我觉得不会,没见都拒绝了。” “难说,那辛仁贵脸皮挺厚的,所谓烈女怕缠郎,咱们这一行,说不准还要带多一个人。” 叶修看着五大三粗的赵翼德,又看看消瘦的辛仁贵。 心道:这辛仁贵看起来更像烈女。 见赵翼德嘴巴张开没说几个字,就被辛仁贵打断。 连拒绝的话都快说不出来。 怕是没多久,赵翼德嘴巴没张,头没点,就稀里糊涂多了个徒弟。 叶修忙上前帮大舅哥解围,“这位兄台,我们是真不合适,我们只在扬州留几天,用不了多久就回去京城,以后也不会在扬州久留。” 方才还厚着脸皮拜师的辛仁贵霎时蔫了下来。 “你们只是路过啊。” 赵翼德松了口气,“你想学武,可以去武馆学,扬州会武的人也挺多。” “他们也没能打得过那个建奴人。”辛仁贵嘀嘀咕咕,显然不太愿意。 他长叹一声,“看来,我是命中注定找不到师父了。” 紧跟着,他眼角余光就看到了宋霖灵,回想起对方的英姿,两眼亮起,猛地扑到宋霖灵跟前。 “女侠!你刚刚踹那狗建奴人的样子太霸气了!” 辛仁贵一张嘴,滔滔不绝地夸了宋霖灵一顿。 叶修看得咂舌,“这辛仁贵,武功不行,但是这张嘴是真的厉害啊。” 他就没见过谁的嘴比辛仁贵还厉害的。 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没一会功夫,辛仁贵就图穷匕见,又“扑通”一声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叶修几人眼神复杂。 兄弟,你也太没脸没皮了。 拜的上个师父还在这里,扭头就又当面拜起另一个。 宋霖灵被夸得小脸笑成了花,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 “行,以后你就跟着师父我混吧!” 辛仁贵登时高兴不已,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起来,他搓着手问:“师父,那我们啥时候才开始练武?” 宋霖灵想了想,“明天开始!” “好!”辛仁贵高兴坏了。 叶修有些好奇地问:“兄台,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拜师?还专门挑打赢了建奴人的。” 他看出来了,辛仁贵拜的赵翼德也好,宋霖灵也好,都是刚刚教训了建奴人的。 “我就是想学身武艺,”辛仁贵挠挠头,“想要打得过建奴人的。” 原来如此。 叶修懂了,难怪不肯拜武馆里的师父。 这是觉得他们打不赢建奴人,丢脸了。 正说着,武馆那边的人扛着一块牌匾,敲锣打鼓地过来。 “这位壮士,你赢了今天的擂台,这块牌匾送给你!” 话落,武馆带头的馆长将红布一扯,露出“扬州第一”四个大字来。 “嗐,这牌匾有啥用。”辛仁贵不屑地嘀咕,“木头是最差的,刷的漆也是最便宜的,十天半个月就开一次擂台,送一块匾出去,扬州拳脚功夫还行的,基本都有。” “……”叶修。 白替赵翼德高兴了。 感情这牌匾就是个地摊货。 最后他们几个没把匾扛走。 一是辛仁贵那话,不仅他们几个听到了,武馆的人也听到了,臊得慌。 二是匾太大了,他们扛着也不方便。 在街上逛着逛着,叶修突然想起一件事。 “父亲,您出来多久了?” 不是只有半个时辰的放风时间吗? “诶,那是什么东西,瞧着还挺精巧的。”叶无忌装作没听见,随手指了件远处摊贩上的小玩意就跑了过去。 宋霖灵也被辛仁贵带着去瞧好玩的了。 转眼间就剩下叶修和赵翼德两人。 “你和宋家的亲事。”赵翼德踟躇地开口。 叶修转身,认真道:“我会对悠悠负责的,再说,宋霖灵的亲事,我也没答应。” 这时候三妻四妾很寻常,可妻妾再多,后院里头的正妻也只有一个。 赵悠悠是他在微末时认识的,叶修不想委屈了她。 赵翼德松了下气,“那就好。” 逛了一天,把宋霖灵送回家后,叶无忌掏出了张请柬来。 “诗会去不去?” 叶修接过来一看,“这诗会,不是只邀请了扬州和经过扬州的考子吗?” 他去凑什么热闹。 “你是巡按御史,去参加诗会,看看扬州的诸多学子,名正言顺。” 叶无忌把请柬塞进叶修怀里。 “你二叔觉得我不是正经去参加诗会,是惦记着扬州瘦马,不肯放人。” 叶修瞥了眼他爹,对方挤眉弄眼的,意图昭然若揭。 说白了,是想让他带他去诗会。 想想诗会扬名对科考有益无害,他明日也不想再陪宋霖灵出去逛街了。 叶修把请柬往衣襟里一塞,答应了。 “行,二爷爷那里我去说。” “不过宋家的婚事,父亲你帮我跟二爷爷说去,悠悠还在金陵呢。” “好说!” 爷俩击了下掌,双方都满意。 然而当叶修来到举办诗会的地方时,人都傻了。 “你不是说,这是正经的诗会吗?” 他看着头上“雀楼”两个大字,又看了眼楼上楼下的莺莺燕燕。 谁家正经诗会在青楼举办的? 叶无忌也呆住了,“这……我不知道啊!” 请柬上只说是雀楼,可他也没想到,雀楼会是青楼啊! 其实诗会在青楼举办,虽然有点伤风败俗,但也不是大事。 问题就在于,叶无忌和叶修是一块来的。 在青楼举办诗会,存的什么心思,是男人都懂。 但是原本爷俩是一块参加诗会,现在变成了一块逛青楼。 叶修眼前隐隐发黑。 这回可真的是要扬名了。 怕不是隔天就有人参他一本,青天白日和老爹一起狎妓。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爷俩逛青楼 父子俩硬着头皮进了雀楼。 立刻就有好几个姑娘袅袅婷婷地迎上来。 “两位公子,在楼里有没有相好啊?” 一个绿衣姑娘几乎贴到了叶修身上,掐着嗓子娇滴滴道。 “公子长得真俊。”姑娘们掩嘴笑,唯独有一个有点迟疑,“两位公子,长得还挺像。” 叶无忌露出个完美无瑕的笑容,“我们是来参加诗会的。” 说罢,他将请柬递了出去。 缠着他们的几个姑娘登时失望地散开了。 “都散了吧,是来参加诗会的学子。” 最后只剩下绿衣姑娘带他们进去。 因为白天客人少,二楼的半边都用作了诗会的场所。 叶修和叶无忌一进去,里面的人就都围了过来。 叶无忌施了一礼,“诸位好,我是金陵叶无忌。” “原来是叶兄啊!” 一听叶无忌的名字,场上的人纷纷热情地起来迎接。 甭说叶无忌本就有几分才名,光是叶天麟侄子的名头,就足够让他们献殷勤了。 最先出声的邱林用折扇点了点叶修,“不知这位兄台是?” 叶修尴尬地拱了拱手,“叶修。” “那不就是叶兄的儿子,巡按御史吗?”有人嘴皮一秃噜,就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片刻。 叶修和叶无忌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事实上,叶修都快把鞋子给抠烂了! 太他娘的尴尬了! 甭管是跟老爹逛青楼,还是带儿子逛青楼,都显得他们爷俩忒不正经! 在场的人也被这通骚操作惊得失声。 还是邱林最先反应过来,“原来是巡按御史,大人快请入座!” 其余人也机灵地称叶修为大人。 总之,今天在这诗会上,叶修就只是巡按御史! 叶修和叶无忌爷俩坐一块。 很快人就来齐了。 诗会刚开始,就有人来发难。 “听闻叶兄在金陵颇有才名,恰逢今日诗会,不如就请叶兄赋诗一首,好叫我们瞧瞧金陵才子的能耐,看看是金陵的才子厉害,还是我扬州才子更胜一筹。” 叶无忌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年纪相仿的人挑衅地看着他。 “不知道兄台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钱有才!” 叶修瞥了眼,姓钱? 扬州的同知也姓钱。 明知道他们爷俩的身份,还一头莽上来。 就算这钱有才的爹是同知钱宝强,也没这胆子才对。 他扭头对叶无忌道:“父亲,给他点厉害瞧瞧。” 他给叶无忌背了不少诗词,还搞不定区区一个钱有才? “瞧好了。” 叶无忌小声说完,就挺直了腰背,慢条斯理的,满满才子风范。 “既然钱兄盛情相邀,那叶某就献丑了。” 叶无忌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闭上眼,脑袋微晃。 在座的人俱是精神微振,邱林更是低声道:“叶兄开始酝酿了。” “酝酿”的叶无忌在脑海里找了找儿子背给他的,还没拿出来装过逼的几首诗词。 “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行阔复长!”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念唱着,叶无忌新倒了杯酒,直接捻着酒杯站起来,长臂一伸! “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 叶修揣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爹故作摇晃地冲到那钱有才的跟前。 “能就江楼消暑否?” 叶无忌将酒杯往钱有才眼前一怼,另一手勾住人的脖子,“比君茅舍较清凉!” “好!好诗!”邱林立即站起来,拍掌叫好! 在场的人都听说过叶无忌和叶修,但道听途说总是比不得亲眼所见。 若说之前献殷勤还因着他们父子俩的身份,这回对叶无忌却是心悦诚服了。 钱有才面皮发涨,连脖子都红透了。 叶无忌还故意道:“钱兄,觉得这首诗如何?” “好。”钱有才挤出几个字,“好极了。” 叶无忌大笑起身,“看来钱兄是没法更胜一筹了。” 他故意将“扬州才子”换成钱有才。 瞥见钱有才难看的脸色,叶无忌嘴角一勾。 小样,还想算计他? 等叶无忌回到位子上,叶修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爹,好样的! 叶无忌得意洋洋。 诗会过半,这群道貌岸然的才子们就纷纷露出了真面目。 一群雀楼里的姑娘进来了。 方才还吟诗作对,正经得不行的才子们笑眯眯地揽过姑娘们。 一边调情,一边还装模作样的吟诗。 叶修身边的是刚刚在楼下遇见过的绿衣姑娘。 “公子,我敬公子一杯。”绿衣含情脉脉地望着叶修,玉手捏着酒杯递到叶修的嘴边。 一旁的叶无忌也享受着美人的伺候。 叶修刚就着绿衣的手喝了口酒,就听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知道公子怎样称呼呀?” “我姓叶,来来,再来一杯。” 旁边的叶无忌已经主动自报家门。 “……”叶修。 “公子?”绿衣奇怪。 叶修默了下,“我也姓叶。” “原来都是叶公子。”隔壁的姑娘随口一问,“两位都姓叶,又是一块来,莫非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有啊!” 左侧喝得有些醉的邱林大着舌头,“他们爷俩,是两父子。” 几个姑娘都惊呆了。 上阵父子兵啊这是…… 叶修掩面偏过头,假装那不是自己。 他坐的位置恰巧临窗,偏过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窗户下面是雀楼的内院。 叶修偏过头时,一道熟悉的人影走过。 嗯? 叶修扒着窗框往下看,刚刚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奇怪,他刚刚好像看见了在擂台上的那个建奴人。 莫非是看花眼了? “你在看啥?”叶无忌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下面的院子空无一人。 “没事。”叶修嘟囔,“许是看花眼了。” 那建奴人都被踹成那样了,现在估计下不来床,哪里还有精力来吃花酒。 直到下午,叶无忌爷俩才互相搀扶着上了叶府派来的马车。 叶无忌瘫在马车里,伸出食指晃了晃,还打了个酒嗝,“可,可不许告诉二叔。” 叶修喝得比较少,还算清醒,囫囵应下。 “知道知道,您都念了八百遍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抓贼了! 可爷俩没想到,刚回到园子就被抓个正着。 叶修被叶天麟慈祥地派人送回院子里。 他回头看了眼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老爹,默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父亲,您自求多福吧。 当晚叶无忌具体遭遇了什么,叶修不得而知。 但是第二天开始,叶无忌连半个时辰的放风时间也没有了。 院子里的壮汉终于发挥了看守叶无忌的作用。 对此,叶天麟言辞振振,“你明年开春就要科考,这时候就别想什么扬州瘦马了,等你考个状元回来了再说。” 叶修也忙了起来。 他毕竟是巡按御史,来到扬州不可能只吃喝玩乐。 巡视了州府衙门后,又跑了几个县。 不过扬州不愧是扬州,富庶之乡。 就算是县城,老百姓日子过得也都可以。 于是叶修对那些贪点小钱的官员也睁只眼,闭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一点都不贪的官那是十根手指也能说过来。 要求人人都不贪,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没作奸犯科,治下的百姓过得不错就行了。 等到还剩下周山县的时候,叶修把他爹从院子里挖了出来。 “儿啊!” 刚见到人,叶修就被一把抱住了。 叶无忌干嚎,“你可算来救我了,再不来,你就要看不到我了。” 叶修盯了会他爹的脸,无语地将人推开。 “爹,您胖了。” 虽然被拘在院子里,但叶天麟每顿都让人熬了补汤送去院子里。 一段时日下来,叶无忌非但没被经书和题目折腾得萧条,反而被补得胖了几斤。 叶无忌尴尬地松手,辩解道:“都怪你二爷爷这的伙食太好了。” 他忙岔开话题,“走吧走吧,不是要去周山县?咱爷俩赶紧启程!” 这院子,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周山县就是李为善的老家。 来扬州当日,李为善就带着汪保先回去祭祖了。 当时叶修答应了他,忙完这边的事,就和叶无忌过去看看。 正巧借着巡视周山县的机会,和叶无忌一块过去,顺道也把李为善接回来。 巡完周山县,他们就得继续赶往京城了。 周山县离得不太远,当天叶修和叶无忌就到了。 马车抵达县城门口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叶修看着把他们当成猴来看的百姓们,憋红了脸。 “咱就说不要这么张扬的马车。” 整个马车都是金色的,能鎏金的地方鎏金,不能的就刷金漆。 如果不是怕用纯金马车太重,恐怕叶天麟就要打造一架金马车了。 出门的时候,得知叶修是要去李为善老家。 叶天麟大手一挥,就给他们爷俩准备了这架马车。 美其名曰:有面子。 既能给衣锦还乡的李为善撑面子,又能彰显叶修巡按御史的身份。 叶修本来想拒绝,奈何叶无忌一心想赶紧跑,满口答应了下来。 叶无忌宽劝道:“儿啊,您瞧,他们这都是仰慕我们有这么风光的马车,还有我们爷俩的风姿呢!” 就在这时,一个老太婆颤巍巍地指着马车问:“这马车,是金的啊?” “鎏金的。”叶无忌礼貌回道。 老太婆似懂非懂,“噢,鎏金,那就不是金。” 她背着手步履蹒跚,边走边念,“不是金的,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噢。” “……”叶无忌。 叶修幽幽地看向叶无忌。 赵翼德默不作声地离远了些。 “伯伯!幼安兄长!” 李为善高兴地冲他们两个挥手,一溜烟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汪保。 “我本来还担心人太多,找不到你们呢。” 汪保看了眼那品味一言难尽的马车,识趣地没接话,朝叶修和叶无忌行了一礼。 叶无忌以拳抵在嘴边,“咳,还是有点用的。” “先进去再说吧。”叶修没搭理他,转而问道:“祭祖弄完了吗?” 李为善重重点头,“昨天刚刚祭完,多亏了汪保,不然我怕是要出丑。” 整个祭祖的流程他都不晓得。 回来的时候以为只是有点棘手,真正开始的时候,真是两眼一抹黑。 叶修回想了下古代那复杂又盛大的祭祖流程,同情地拍拍李为善。 李为善一拍脑袋,“瞧我,伯伯和幼安兄长坐了大半天马车,现在肯定累了,我先带你们去歇息。” 叶修几人被带到了李为善的家里。 两进的院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 很多家具摆件都是新的,应该是李为善回来重新修葺过。 叶修三人一人一间厢房,带他们进房间的时候,李为善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比较简陋,你们别介意。” “没事。” 叶修摆摆手,漏风的屋子他跟他爹都住过了。 这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厢房,比当初可要好太多了。 叶修连轴转忙了六七天,这会倒头就睡。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用了膳后,叶修和叶无忌爷俩就出去遛弯。 赵翼德没跟着去,留在李家给李为善和汪保搭把手。 李为善毕竟太久没回来,家里的事还没忙完。 “还真别说,这李家庄环境不赖。” 叶修点点头,谁能看出来,当年这里发生了瘟疫,连县令都死在那场瘟疫里了。 还是不久前才拿到了应有的奖赏。 爷俩左看看,右瞧瞧。 叶修是想找找那真君庙建在了哪里,出来的时候忘记问了。 而叶无忌则是好奇旧日同窗的老家。 然而,爷俩这副样子,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 就是鬼鬼祟祟的。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李家庄做甚?” 一个妇人怀疑地盯着叶无忌爷俩。 叶修看见人,眼睛一亮就想上前问路,哪知道他刚走近,那妇人就“嘭”的把门关上了! 紧跟着门后就传来嚷嚷声。 “有贼子想闯民宅啊!” 叶修蒙了。 不是,他就是想问个路啊! 妇人这一嗓子,顿时把左邻右舍的人都嚷出来了。 老人孩子都躲在家里或者门口偷看,年轻的,身强力壮的汉子纷纷扛着家伙什出来了。 一见叶修和叶无忌两人是生面孔,顿时更加警惕。 “好啊!穿得蛮光鲜的,却是个做贼的!”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葬身火海 “我们不是贼啊!”叶无忌急忙摆手解释 “呸!” 一个老汉啐了一口,扛着锄头就指着叶无忌的鼻子骂。 “你们这些人穿得人模狗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无忌和叶修爷俩简直百口莫辩。 叶修张嘴想说明自己是李为善家的亲戚,然后就听见有人嚷了一嗓子。 “县令大人来了!” 啊? 父子俩更蒙了。 咋连县令都喊来了? 匆匆赶来的县令喘了口气,才整理了下官袍走进来。 边走边问:“贼人犯了什么事?谁发现的?有没有谁受害啊?” 碰上有贼人的县令,只觉得晦气极了。 本来是听说巡按御史来了李家庄,他颠颠地过来刷存在感。 哪曾想就撞见了有贼人行恶! 这要是被叶御史碰到,怕不是要以为他治下风气不好! 因着觉得仕途很可能被影响了,县令走进去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然后就跟叶无忌和叶修打了照面。 “你们,就是那个擅闯民宅的贼子?”县令说着,有些狐疑。 这看起来,不是很像啊。 叶修解释,“我们不是贼,我和我爹是李为善家的客人,叫住大娘是想问她新建的真君庙在哪里。” 村民们面面相觑,好像李为善家今天的确来客人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场乌龙,一众村民都涨红了脸。 刚刚嚷得最大声的老汉,就近抓住叶修的手,面皮涨红。 “实在对不住,老头子我眼瞎,当年李大人为了救治我们这些百姓,死在了瘟疫里,他是我们的大恩人,您是他家的客人,也就是咱们李家庄的贵客!” “是没错,方才真的对不住。” “诶呀,两位明明人模人样的,俺咋就眼拙没认出来是李大人家的客人啊!” 村民们羞愧不已,有人家里近的,回去拎了篮鸡蛋就往叶修父子俩手上塞。 半会的工夫,叶无忌和叶修手里就被塞满了东西。 眼见村民们还想继续塞,叶修抓着个橘子连连摆手,“真不用,我们就出来遛个弯。” “放肆!还不赶紧退下!” 县令愣神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冷汗直流,吓得赶紧将围上去的村民斥退了。 乖乖啊! 今天来的巡按御史,就是去了李为善家啊! 再瞅瞅那年轻人的岁数,和叶大人的年纪对上了啊! 想通其中关节的县令快被吓晕过去了,疾行两步到叶修跟前,差点腿软得跪下去。 “叶大人!” 县令哆嗦着手,“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二位,还请叶大人恕罪啊!” 虽然他和叶修同样是八品。 可他只是一个小县令,叶修那八品,却是连知府都能斩! 想到方才他还喊叶修贼子,县令抖得更厉害了。 叶修头疼,抬手扶住快要吓晕的县令。 “都是误会一场而已,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村民们一脸恍惚地各回各家了。 剩下叶无忌和叶修就带着,还不停擦汗的县令回了李为善家里。 “周县令?”李为善惊诧地看着满脸劫后余生的周知山。 周知山堆起笑,“诶诶,李举人好啊。” 李为善蹭到叶修旁边,盯着他手里挎着的鸡蛋和青菜,“幼安兄长,这是发生了啥事?” 那县令看起来怎么跟死里逃生似的。 还有伯伯跟兄长真的像是刚从菜市场回来。 叶修把青菜往李为善怀里一塞,一脸唏嘘地将方才的事简要说了遍。 谁能想到啊。 遛个弯都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李为善几人听完,沉默下来。 “我去沏茶。”汪保率先找了活离开。 几分钟后,一行人坐了下来。 “那村民为什么这般警惕?” 叶修想了想,觉得方才不对劲。 那妇人都没细问,甚至就觉得他跟他爹是贼子。 “是啊。”叶无忌纳闷地摸了把脸,“我长得也不像贼啊。” “这……”周知山神情为难。 叶修正色道:“周县令,周山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唉!” 周知山重重叹了口气,“下官也不瞒大人了,这几个月,周山县出现了不少生面孔,在县里闹出了不少官司,所以现在县里百姓看到生面孔都比较警惕。” 叶修追问了几桩官司。 杀人放火,偷盗抢劫,可谓是样样都有。 叶修皱眉,这可不是小事。 一两个生面孔犯事就算了,几个月连着十几桩官司。 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地行事。 “有没有查出来这些人都是打哪来的?” “哪里的都有,其他县来的,甚至扬州外来的也不少,一问来周山县干什么,就说是某差事,这不是瞎扯吗?” 周山县这样一个小县,哪值得这些人专程跑到扬州来? 叶修又追着问了几个问题,没能得出什么规律来。 他喝了口茶,“这样,明天我去衙门瞧瞧卷宗。” 光听可能听不出来。 周知山连忙应下,看着叶修欲言又止。 叶修等了半天,大家东南西北聊了不少,还是没见周知山说出来。 他搁下茶杯,告了下罪,“去解下手。” 人有三急,叶修提着衣袍就溜去了后面的茅厕。 解完手出来,他悠哉地往回走。 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后门外两道黑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掂起脚凑过去。 “都准备好了吧?” “放心,待会保准都将他们烧死!” “别人都不打紧,那个叫叶无忌的,一定要弄死!” “成!交给我!” 叶修捂住嘴,瞪大了眼睛,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等走远后,他连忙就化走为跑,赶回堂里。 “不,不好了!” 叶修喘了口气,“有人,要放火!” “放火?!”叶无忌惊得跳了起来,“谁这么大胆!” 其余人也纷纷惊得站了起来。 叶修一把拽住他爹,“先别讨论对方胆子大不大了,人家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啊!” 叶无忌一听,顿时待不住了,跑得比叶修还快。 李为善几人也跟着赶紧往外跑。 可没等他们跑到厅堂的门口,大火就烧了起来! 他们在会客厅的堂屋,还有外面的院子,全部都烧了起来! 瞬间就成了火海!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哭丧的钱宝强 “嘭!”木梁跌落下来堵住了门口。 众人还能听见火焰烧得“噼啪”作响。 完了。 周知山腿软,脸色灰白。 他,他不过就是想来巡按御史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啊! 现在业绩没了,命也要没了。 叶修脸色难看,那两人动手太快,他才回来就放火了。 而且这木梁掉得也太是地方了! 他左右看了圈,几步过去拎了张还没着火的凳子。 往地上狠力一敲! 抽出两根凳子腿,叶修就拿棍子勉强拨开一根木梁。 木梁被火烧得没原来那么重,叫叶修弄出了点空间。 其余人见状,纷纷将还没烧着的桌子凳子都拆了。 “儿子!爹来帮你!” “幼安兄长!” “大人,还有我们!” 叶修额上青筋爆出,叶无忌和其余人加入后,他的压力骤减。 “要快,时间长了会更危险。”叶修急声道。 大火烧出来的烟,能把人闷死在这里! 房子上的木梁也会掉得更多,到时候整座房子塌了,就更加跑不出去了。 众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可算是赶在房子塌陷前,把木梁拨开一个角度,露出个能钻出去的空间。 叶修是第一个钻出去的,他刚要把门踹开。 “嘭”的一声,有人先一步在外面踹开了! “老师!”汪保满脸着急。 发现着火的时候,汪保就一股脑地往这边跑来了。 厨房小,他几步就跑出来了。 会客的地方可不一样,修得大,还有屏风这些挡着。 着火之后,里面的人想跑出来没这么容易! 汪保急得不行,见他们没事,终于松下了气。 叶修从踹开的门里出来,和汪保一块将后面的人扶出来。 他脸色凝重地看了已经变成火海的宅子。 “往后门走。” 叶修记得,前门往里还栽了不少树,这会估计都烧了起来。 后门靠近的院子,估摸着还没来得及修整,没什么东西。 就算是有人放火,那里也烧得不厉害。 慌得六神无主的李为善猛地回过神来,“对!往后门走!” 他赶紧在前面带路。 此时,李宅外。 “快去抬水来灭火!” “诶呦!那什么叶大人是不是也在里面啊!” “还有二郎的那个儿子,他们都没出来!” 李家庄的百姓大汗淋漓,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 村长拄着拐杖,急声吩咐村民去抬水救火。 几乎家家户户都出动了,一桶桶水被泼在宅子上,火势却是半分不减! “村长!这火太大了啊!”有人喊道。 村长用拐杖狠狠敲了两下地面,不容置喙地道:“那也要救!” 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人带着一队兵甲,急急忙忙地赶来。 “快灭火!”中年人大手一挥,身后的兵甲也参与到灭火救人里来。 “这位大人是……”村长眯着眼睛打量这群官差。 中年人快步走过去,“你是李家庄的村长吧?我是扬州的同知,办事经过这里,听说叶大人来了这边,本想来拜会一下,哪知道远远就看到这儿着火了。” “村长,这是谁家的宅子?里面还有没有人啊!” 村长一听,颤巍着行了一礼。 “这里面,就是二郎家的宅子啊!叶大人和县令大人,好几个人都在里面呢!” 中年人面色大变! “快救火!”他点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兵甲,快声道:“巡按御史在里面,你们三个快进去救叶大人!” 被选中的人不太乐意,这么大的火势,进去就只有一个死字啊! “大人,这烧得太厉害了,没法进去啊!” 中年人从正门往里看了眼,满眼都是通红的火,进出的门和路都没有! 他跺了跺脚,焦急又无可奈何,“先赶紧灭火!” 一刻钟后。 火势减弱了些,但是整座宅子也都差不多被烧没了。 “叶大人啊!我来晚了啊!” 中年人满脸悲痛,老泪纵横地哭嚎。 “这让我怎么跟叶员外交代啊!” “造孽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起了火呢?” 一个匆匆跑来的兵甲宽慰道:“大人莫要伤心,这事谁也想不到,许是叶大人他们不小心打翻了火烛。” 宅子后面。 叶修几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歇息。 “好险,差点就交待在里面了。”叶无忌累得两眼发直。 叶修不停地用手扇风,整张脸都被里面的热浪灼得发痛。 他歇了会后,耳朵突然动了动。 “前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应该是村民们在救火。”李为善撑着膝盖起来,“估计是看到这里着火过来救火。” 叶修一想,“那我们先出去吧,免得他们担心。” 李二郎为官清廉,又是为民捐躯,这儿的百姓应当很爱戴他。 这会李家的宅子着火,他们又都在里面。 估计这些人已经是着急上火了。 万一他们见迟迟没人出来,有人冒险进去救人发生意外,那就不好了。 左右歇了会,几人干脆就绕过着火的宅子,来到正门。 刚拐过弯,叶修就看见宅子前有一队兵甲。 村民们在着急地往里面张望,至于宅子门口,还有个穿着官袍的人捶地痛哭。 叶修定睛一瞧,愣住了。 那不是扬州的同知,钱宝强吗? 上回他儿子还在诗会上想为难他们父子两个。 “钱同知?”叶修上前打了个招呼,“你们咋在这里?” 捶地痛哭的钱宝强挤出了几滴眼泪,然后猝不及防地听见了叶修的声音。 啥? 钱宝强懵逼地转头看向声源处。 叶修那张脸就撞进了他视线里。 “叶……叶大人?你没死?” 叶修抹了把脸,笑道:“别担心,我们没事,从后门逃出来了。” “叶大人!县令大人!二郎家的小子!” 村长快步上前,激动地打量着他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村民们也俱是松了口气,各个都围了过来。 钱宝强看着这一幕,差点没回过神来。 触及到叶修几人看来的视线时,他脸上堆挤出笑容,语气激动。 “叶大人,你们可吓死我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做做样子就行了 叶修几人没事,火势太大,光靠人扛水根本灭不了。 索性大家就它彻底烧完。 “是有人放火,我刚好在后门撞见,可惜回来的时候还是晚了。” 叶修沉下脸,冷声道:“放火的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个。” 他将在后门撞见的那两个人,还有他们说话的内容都一一说了出来。 说着,叶修顿了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的人。 没发现有谁脸上有异样。 他转头问钱宝强,“钱同知,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人?” “没有没有。”钱宝强拧眉,“有可能人还没离开,我立刻派人在村子里搜。” 叶修颔首,“不仅李家庄,附近的村子也要搜,只要是形迹可疑的,就先抓回来。” 保不准这些贼人会逃到隔壁村,或者就是隔壁村子的人。 “最好都审一遍。”叶无忌在旁补充,“有可能就是村子里的人。” 村民都散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叶修这群人,叶无忌说起这话也没有顾忌。 钱宝强连忙吩咐手下的人分散去搜贼人。 “叶大人,叶解元,今日你们受惊了,不如先到县城上歇一晚吧。” “是啊。”周知山叶劝道:“贼人还没找到,这儿还不安全呢!” 叶修被他爹捅了下,“还是先去县城吧。” 他转头一看,老爹的脸都皱了。 想了想,叶修答应了,“那走吧,咱们先去县城住一晚,今晚就辛苦钱同知和周县令连夜排查了。” “应该的应该的!”周知山哪里敢叫辛苦。 这是他治下发生的事,处理不好,甭说升官了,头上的乌纱帽都不保了啊! 这爷俩可是叶家的人啊! 而且一个是解元,一个年纪小小就是巡按御史! 周知山带着叶修几人去村外,他们的马车都被烧了,周知山的马车停在了村口。 走的时候,李为善一步三回头,满脸不舍。 叶修拍拍他肩膀,宽慰道:“别心疼你爹留下来的宅子了,我给你在原位置上,修座一模一样的。” “幼安兄长,不是这个原因。” 李为善哭丧着脸,“银票没抢出来啊!” “你给了我五千两,还剩近三千两,因为怕揣在兜里会弄丢,我特意藏在床头的。” 结果着火了,急着逃命,床头的银票直接被烧成灰了! “……”叶修。 以为李为善是伤心他爹留下来的宅子被烧了。 没想到是因为银票没了。 不过,白白被火烧没了近三千两,叶修忍不住肉痛了下。 接着他又掏出三千两银票塞给李为善。 “拿着吧,别心疼了。” 反正现在叶家没败落,他家大业大,对他来说跟大风刮来的没啥差别。 “幼安兄长——”李为善的眼睛红红的。 叶修直接把银票塞进他衣襟里,拍了下。 “拿好了,之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落在后面的钱宝强盯着叶无忌的背影,脸色阴沉。 “大人,现在怎么办?” 之前宅子前宽慰钱宝强的那人,也就是扬州军所的小旗谢林,神色紧张地问。 “巡按御史撞见了行凶者,他们许是会彻查这件事。” 钱宝强冷哼,“那也要他们查得出来才行!” “大人的意思是?” “那几人在我们来的时候,就开始往外撤了,只要他们逃出了周山县,天高任鸟飞,那叶修和叶无忌连人都找不到,又能查出什么东西?” 钱宝强有恃无恐,直接吩咐道:“让他们做做样子就行了。” 谢林放下心来,“大人英明!” 他一抱拳,就忙不迭地嘱咐下去了。 生怕走慢点,这群不懂事的就把人给抓了。 钱宝强负着双手,神情阴沉,咬牙暗恨。 “真是便宜你们爷俩了,竟然一个都没烧死。” “不行,叶修就算了,毛都没长齐,但是叶无忌一定要弄死,不能让他进京。” 否则,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突然! 前面的林子透出火把的亮光,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警戒!” 钱宝强按着刀柄就快步上前挡在叶修和叶无忌面前。 “前方何人!” “大人不要误会!”林子里钻出个拿着火把的人,连连摆手。 叶修认出了对方,是当时骂他跟他爹的那个老头。 他将钱宝强推开,上前两步,扯着嗓子问: “老爷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诶呀!事情是这样的,咱们本来是想给叶大人你们在前面开路的。” “结果,半道碰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还都是生面孔,正巧几位大人都在,干脆就先将人抓住带过来了。” 钱宝强“卧槽”一声,愣住了。 抓住了谁? 鬼鬼祟祟的生面孔? 叶修眼睛“唰”的亮了! 他拨开前面的人,几个大步就来到老头面前,探头张望。 “人呢?在哪里?” “大人,在这儿!” 林子里的村民们也都出来了,四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过来。 叶修拿过火把一照,当即就认出了其中两个人的身形! 虽然没瞧见正脸,但是身形他是认出来了。 叶无忌撸起袖子上前来,“好哇!就是你们要杀我?我哪里得罪你们了?” 说着叶无忌就来气,差点啊!差点他就被烧成炭了! 上回出来放风,结果被语焉不详的诗会请柬给坑了。 好好的诗会变成了父子两逛青楼,回去就被禁足了。 这回直接遭遇了火灾,差点命丧李家庄! 四个人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随你怎样问,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难搞模样。 气得叶无忌直跳脚! “你们已经被抓了,老实交代还能留条命!” 叶修忙把他爹拉开,怕村民们没捆结实,这几个人暴跳起来把叶无忌给杀了。 毕竟他们的目标就是要弄死叶无忌。 “钱同知!”叶修喊了声,“先把人绑回去!” 钱宝强三魂不见了七魄,踩着轻飘飘的步伐,恍惚地凑过来。 “来人,将他们都绑起来。” 叶修双眼一眯,这同知的情况不对。 他拦下对方接过人犯的动作,嘴边话音一改。 “先绑回周山县的衙门,周县令你来吧。” 话落,叶修微微笑,“钱同知,你带了兵,我们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醒 钱宝强精神了些,狐疑地盯着叶修,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修“啧”了声,跟叶无忌交头接耳,“这周山县的太不靠谱了,老爹,还是让扬州自个人来保护咱们吧。” 叶无忌思索了番,重重点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 觉察到钱宝强收回目光,叶修眼神微动。 同时赞赏地看了眼叶无忌,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们爷俩还是挺有默契的。 一行人回了周山县,四个嘴硬的贼人也被关进了牢里。 叶修几人被安排在县衙里休息。 回了房间没一会,叶修就从屋里探头出来,发现没人盯着,先溜去了赵翼德屋子里。 “那周山县和钱宝强的人我都信不过,大舅哥,今晚麻烦你守着点,不能让人对那四个人下手。” 赵翼德点头,也没多问,拎起家伙就往外走了。 叶修信得过赵翼德的身手,等他走了之后,紧跟着就钻进他爹的屋子里。 “儿啊,你咋来了?” 叶修关上门,神情凝重。 “爹,你是不是也发现那钱宝强不对劲?” 一个同知,跟他们非亲非故,再加上钱宝强只是路过,就算他们爷俩死在了火里,也怪不到他头上。 哪至于听见他们可能葬身火海的消息,就哭得跟爹死了似的。 后来村民们将放火的人抓住的时候,钱宝强的神色也不对劲。 不像是惊喜,更像是吓蒙了。 “啊?”叶无忌眼睛微瞪,“你说钱同知不对劲?” 叶修脑门冒出问号,“您不是知道吗?方才还跟我打配合,不让钱宝强押送那几个贼人。” 叶无忌奇怪,“钱宝强人多,他送咱们当然更有安全感。” “……”叶修。 叶无忌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一变。 “你的意思是,钱宝强可能跟放火的人是一伙的?” 叶修重重点头。 接着爷俩又异口同声地道:“可他为啥要杀我/你?” 两人都沉默了。 这才是他们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叶无忌以前和钱宝强也没交集啊,哪来的仇怨要弄死他? 就算是和叶天麟有矛盾,找他后辈报仇。 那也应该是叶修和叶无忌两人,随便一个都行。 “算了。”叶修拧着眉头,“等明天审一下这四个人,或许就有线索了。” 说完,叶修准备溜回自个屋子,还没走两步,就被他爹攥住了袖子。 叶无忌清了清嗓子,“那个,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爹怕你睡不着,就别回去了。” 瞥了眼袖子上的手,叶修懂了。 那群人是冲着叶无忌来的,他爹这是没胆子睡。 叶修也不放心,顺势答应了下来。 哪知道,没等到明天审那四个人,半夜县衙就出事了! “快捉住他们!” “糟了!他们往叶大人和叶解元的屋子跑去了!” “快追啊!你们从那边拦住!” 叶修迷迷瞪瞪间,被人大力一推,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惊得一骨碌爬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他爹飞快地下床。 “别睡了,外面乱起来了!” 叶修仔细听了下外面的声音,神情变了。 “是咱们晚上押回来的那四个人!他们逃出来了!” 下床穿好衣服后,叶修和叶无忌还没来得及去探查情况,门就被人撞开了! 一个犯人面目狰狞地冲叶无忌奔来,手上还拎着把刀! “受死吧叶无忌!” 叶修整个人都麻了,下意识将叶无忌推开,惯力下他往前踉跄了两步! 再扭头,那犯人就提着刀劈下来! “幼安!”叶无忌跌在地上,被这幕吓得魂飞魄散! “噗嗤——!” 紧跟着“扑通”一声,人摔在了地上。 叶修握着的匕首还流着血,他喘了口气,还好他早有准备,提前在身上藏了把匕首。 下一刻,他就被人熊抱住了。 “幼安!你真是吓死我了!” 叶无忌是真的被吓坏了,连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他低头在叶修衣服上一抹,哽声道:“还好你没事,杀千刀的,我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要杀你,呸,杀我!” 瞥了眼袖子上的不明粘稠物,叶修无奈地安慰了他爹两句。 姗姗来迟的衙役和钱宝强的兵甲终于来了。 周知山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又惊又喜,情绪大起伏下,差点晕了过去! “还好还好,叶大人你们没事。” 钱宝强上前踹了尸体一脚,满脸愧色,“都是我看守不严,才叫这几人趁机逃了出来。” 将人抓回来后,除了衙役,还有钱宝强带来的兵甲也派了一部分去守着。 叶修心头一跳! 糟了! 大舅哥! 他让大舅哥去守着,现在这四人都逃了出来,那大舅哥呢?! “钱大人,牢房现在……” “伯伯!幼安兄长!” “老师!” 李为善、汪保被这动静闹醒,赶了过来。 进门就被这满地的血吓了一跳,再抬头就看见了叶修身上的血。 叶修忙解释道:“我们没事。” 李为善两人抓着叶无忌和叶修父子俩上下了遍,确定那血不是他的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看向最后进来的人,是赵翼德。 对方摇摇头。 叶修顿了顿,继续道:“牢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唉,牢房其他犯人都没出事,但是今天抓回来的那四个,都死了,一个被大人你杀了,另外三个追捕的时候打起来,错手杀了。” 叶修盯着钱宝强懊悔的神情,沉默了下。 三个都错手杀了? 鬼才信你! 面上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哎,也怪不得你,是那几个歹徒太穷凶极恶了。” 钱宝强神色犹豫。 见状,叶修道:“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闻言,钱宝强看了看叶修和叶无忌,诚恳道:“叶大人,叶解元,现在周山县不太平,你们要不先回扬州吧,这件事,下官一定查个明白。” 叶修思忖了下,点头同意了。 “那就明日先启程回扬州吧。” 话落,他又看向李为善,“你家里的事还没办完,留你跟汪保在这我不放心,干脆你们仨都留下,彼此有个照应。” 赵翼德没意见,点了点头。 李为善挠着脑袋,他家的事都办完了啊。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兵马已备 “幼安兄长,我……!”他刚想解释,手臂猛地被人掐了下。 汪保笑着应下,“老师,等帮李为善忙完了家里的事,我们就回扬州。” 翌日。 叶修和叶无忌爷俩先跟着钱宝强回扬州。 李为善在县城门口送他们。 看着马车远去,李为善担忧道:“路上钱宝强不会对伯伯他们下手吧?” 昨晚把钱宝强打发走后,叶修几人跟李为善解释了来龙去脉。 叶修不相信钱宝强,但是周山县他们不熟悉,强行留下会引起钱宝强怀疑不说,也未必能有收获。 所以就把李为善留在周山县调查火灾。 他跟叶无忌回扬州查钱宝强的老底。 毕竟钱宝强是扬州的同知,想要抄对方老底,还是得回扬州。 “不会。”汪保笃定道:“钱宝强只要不想丢了官,就不会让老师他们在他手上出事。” 他们一个是解元,一个是巡按御史。 若是钱宝强护卫不力,上面怪罪下来,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更别说,扬州还有叶天麟在。 钱宝强就算想杀叶无忌,那也绝对不能让他自己沾一点边。 午后。 叶无忌爷俩平安回到了扬州,钱宝强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告别了。 一回去,他们就被叶天麟抓着好一通检查。 叶修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服,看向叶天麟。 “二爷爷,那钱宝强是怎么当上的扬州同知?” “他?”叶天麟回想了下,“他是北边的,两年前被调过来,油滑得很,是个老狐狸,不过还挺会做人。” 说着,叶天麟咂摸出点味道来。 “你怀疑钱宝强是幕后凶手?” 叶修将事情说了遍,皱眉道:“他实在太可疑了。” 叶天麟连脸上常年挂着的笑都没了,沉下了脸。 “钱宝强刚被调过来的时候,我查过他的底,没问题。” “但是保不准这两年里他干了别的事情,我再派人查下。” “不过,钱宝强的事情,宋元杰知道得肯定比我清楚。” 他有意看下侄孙的能耐,于是道:“你可以去问问他,正好借机跟宋霖灵培养下感情。” 听见宋霖灵叶修就有些头疼。 不过没弄清楚幕后真凶,就始终有把刀在头上悬着。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且他们还要赴京,一路上能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不先弄明白,叶修都不敢带着他爹启程。 所以第二日清早,他就爬起来,跟二爷爷借了几个身手好的,提着礼物就往宋府去。 至于叶无忌。 当天就被逮进了院子里。 叶天麟觉得外面危险,正巧叶无忌需要静心备考,于是更加不同意将他放出去了。 马车拐过街口,叶修掀开车帘四处看着。 忽然,他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药铺里。 当初擂台上的那个建奴人在角落里张望,鬼鬼祟祟的,往缝里塞了样东西,然后就溜走了。 “等等!停车!” 叶修掀开马车的门帘,点了两个人,“你们俩跟着方才的那个建奴人,悄悄地把人抓回来!” 两个大汉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叶修缩在马车里,观察着那间药铺。 约莫半刻钟后,钱有才揣着手从药铺经过。 然后叶修再看过去的时候,缝里的小玩意不见了! 是钱有才! 叶修猛然想起,当初在鹳雀楼的时候,他也见过那个建奴人。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现在看来,他没看错! 叶修眼皮直跳,本以为钱宝强只是针对他爹。 没想到竟然还跟建奴有关! 他当机立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立刻跟上!” 带着剩下的四个人,叶修蹑手蹑脚地跟在钱有才背后。 对方往四周张望了下,紧跟着低头进了一条小巷子。 “大人,这里的巷子我熟,里面七拐八绕的,我带人绕另一边去把人堵住。”一个大汉低声道。 “好。” 五人分头行动,两个大汉绕道去后面,叶修带着另外两人就跟在钱有才后面进巷子。 刚走进去,叶修就看见对方拐到了另一条巷子。 不好! 他发现了! 叶修将长袍的衣摆往腰间一塞,拔腿就追了上去! 没追几步,两个大汉“咻”的一下就超过他,拐进了钱有才跑的那条巷子。 看着紧跟着消失的人,叶修沉默了下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眼只剩下他一个巷子。 他决定不追了,干脆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等。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他嘀咕道。 反正他跑得也没他们快。 就钱有才那富养出来的重量,跑得过二爷爷养出来的人才怪。 果然。 叶修没等多久,钱有才就被人押过来了。 “叶修?!”看见是他,钱有才眼睛瞪圆了。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应该是你想干什么?!” 钱有才挣扎了两下,“我爹是正五品的扬州同知!你还不赶紧放了我!” 叶修拍拍屁股起身,绕着钱有才走了圈,紧接着伸手飞快地从他腰带缝里抓出一张纸。 是刚刚建奴人留在药铺角落墙缝上的东西。 “你!你还给我!”钱有才霎时慌了! 叶修瞄了他一眼,“急什么。” 慢条斯理将纸条打开,看清上面内容时,叶修怔了下。 乖乖! “兵马已备,随时能动。” 他愕然地看向钱有才,“兵马?你们在扬州准备了兵马?!” “你别胡说八道!这东西,这东西,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钱有才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慌不择言。 刚说完他就差点咬了舌头,完了! 他先前叫叶修将纸条还给他! 叶修没搭理他,终于恍然大悟。 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建奴人,钱宝强,还有杀他爹的动机。 钱宝强是北方来的,离建奴的大本营本来就近。 之前的鹳雀楼,还有这回,钱有才是在帮他爹和扬州的建奴人联系。 至于为什么钱宝强要杀他爹。 叶修神色有点尴尬,估计是被他连累了。 回想起他之前抄给叶无忌的文章的诗。 里面好像就有被当成了攻打建奴的战略,还有灭了建奴后要怎样处理的内容。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戏精飙戏 “叶修!”钱有才急得不断挣扎。 那大汉不耐烦了,干脆利落地将他胳膊卸了。 另一个大汉眼疾手快地将一块破布塞进了钱有才的嘴巴里。 适时阻挡了对方即将出口的惨叫声。 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看得叶修一愣一愣的。 这两个人,以前不会经常干这种事吧? “唔唔唔!”钱有才瞪大了眼睛。 叶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给他把破布拿出来。 还不忘提醒道:“别乱叫,不然待会塞进去的就是袜子了。” 钱有才的脸都绿了,猛地点头。 拿出破布后,叶修随手扔掉,“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吧。” “我们的兵马粮草都很充足,也做足了准备,叶修,你们打不过我们的。” 钱有才讲得飞快,生怕慢一点,叶修就把袜子塞进他嘴里了。 “只要你愿意说服你二爷爷一起投靠我们,我们不仅能放你们叶家一马,还能让你们从此以后都大富大贵!” “闭嘴!”旁边的建奴人挣扎着就要去捂钱有才的嘴。 奈何钱有才说得实在是太快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大汉顺势又给建奴人塞了一块破布。 叶修掏了掏耳朵,“说完了?” 钱有才呆愣地点头,“说完了。” 于是叶修又把破布捡起来,给他塞回去了。 看着钱有才愤怒之下瞪大的眼睛,他有些感慨。 “你爹有你这个儿子,真是三生不幸。” 诗会上,叶修就觉得钱有才不聪明。 可他没想到,这人比他以为的还要没脑子。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钱宝强不仅勾结了建奴人。 他们还打算攻扬州,估计就是这段时间动手。 顺带还告诉了他,这批兵马的数量一定比扬州军所里的兵马要多。 否则,他也只知道扬州藏了批兵马。 既不知道数量,也不知道他们动向。 这般想着,叶修拍了拍钱宝强的肩膀,“多谢告知,还有……” 他神色复杂,“我叶家本来就是大富大贵。” 哪里还需要你给啊。 “叶大人,那他们两个……” 叶修双眼微眯,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 这钱有才太蠢了,还被钱宝强送出来与建奴联系。 他在钱宝强那里,未必有多重要。 还有藏在暗处,随时可以调动的兵马。 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 叶修转头盯着钱有才和建奴,直把他们盯得头皮发麻。 “这个,就在这里杀掉。”他指了指建奴人。 “至于钱有才……” 钱有才眼睛瞪圆,吓得双腿软趴趴的往下坠。 如果不是大汉提着他,只怕现在人已经摔在地上了。 叶修有些嫌弃,摆摆手,“秘密带回叶府,路上小心,不能让人发现。” “没问题!” 几个大汉令行禁止,手脚利落。 话音刚落,挟持着建奴人的大汉就要将对方抹脖子。 叶修惊得将刀踢开,“别抹脖子,从后背捅过去,捅死之前先打两下,伪造出搏斗的痕迹。” 真直接抹脖子,那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要胎死腹中了。 大汉也不多问,哐哐给了建奴人两拳,就把刀捅进对方后腰。 直接来了个透腰凉。 然后还顺势在后面多捅了几刀不致命的伤口。 那手法之娴熟,看得叶修眼皮直跳。 他二爷爷不会真的有做什么不得了的勾当吧? “叶大人,之后干什么?” 一个大汉去将钱宝强押回叶府了,巷子里还剩下三个。 叶修微微一笑,“当然是……去府衙。” 他也不去宋府了,坐上马车直接去府衙,还将建奴人的尸体也带上。 半路,他派了一个人先去钱宝强府上送信。 来到府衙时,宋元杰不在。 通判吴道甲出来迎接,迎面就撞上建奴人的尸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修大步跨入府衙,站在公堂前的院子里胡编乱造了一套来龙去脉。 “吴大人,是这样的,本来今日是打算去宋府拜会的。” “哪曾想,路上遇到了钱有才和建奴人!” “什么?”吴道甲惊得两眼微睁。 叶修仔细观察了下,对方是真的很惊讶,不是装的。 他接着道:“我当时也吓到了,就跟了上去,结果发现钱有才和建奴人起了争执!想上前帮忙,那建奴人一看到我和护卫就挟持钱有才跑了,我的护卫出手,只击毙了一个建奴人,可……” 叶修敲着掌心,重重叹气。 听得吴道甲的心都提起来了。 “可钱有才还是被剩下的那个建奴人抓走了。” 吴道甲喘了口气,眼神发直,“建奴人怎么要抓钱有才?” 最要紧的是,钱有才为何会和建奴人在一起。 叶修观摩了会吴道甲的神情才道:“被击毙的建奴人就在这,我来的时候,让人去钱府通知同知大人了,唉!” 吴道甲也叹了口气。 钱宝强来得比叶修预料中还快,还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叶大人,我儿,我儿现在在哪里?”钱宝强满脸急色。 “钱大人冷静,冷静!” 叶修将自个的衣襟解救出来,瞥了眼钱宝强的神色。 这人面上和举止都焦急万分。 但是眼底有恐惧和慌张,却没有担忧。 叶修扬眉,不就是演吗?看谁演得更真。 他暗中掐了把大腿,眼眶变红,神色愧疚不已,“都怪我,没能将钱有才救出来。” 说着,叶修的声音有点哽咽。 一下子没收住力气,掐重了。 “此事,是我对不住钱大人。” 钱宝强脸都僵了下,随即握住叶修的手,声音同样哽咽。 “怎能怪叶大人,若非是大人你,我现在怕是还不知道他失踪了。” 钱宝强抹了下眼睛,“是我要感谢叶大人。” “……”叶修。 他有点演不下去了。 秉持着演员的基本修养,叶修抹了下,看似是悲痛伤怀,实际是趁机调整脸上的表情。 一旁的吴道甲看看叶修,又看看钱宝强。 无语凝噎,“两位大人,钱有才还没死,只是被掳走了。” 这情态,不知情的还以为地上躺着的是钱有才呢。 “……”叶修。 “……”钱宝强。 演过了。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弄回去再说 钱宝强一拍脑袋,懊恼道:“看我,急得脑子都乱了!” “叶大人,不知道逃走的那个建奴人长什么样子?” “扬州里建奴人虽然少,但是也不止几个,如果直接全部抓起来,可能会引起骚乱。” 叶修摩挲了下手指,听出了其中试探的意味。 他露出回想的神色。 “很高大,力气也贼大,直接拎着钱有才就跑了。” “至于长相,比较粗犷,而且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说着,叶修拧了下眉,“这人手里肯定沾过血。” 钱宝强面皮抽了下,朝叶修抱拳,“多谢叶大人,我这就派人去找!” “诶,府衙里也派人一块去。” 钱宝强前脚刚走,宋元杰后脚就来了。 一进院门,看到地上躺着的建奴人,顿时沉下了脸。 他把人遣退,只留下叶修和吴道甲。 “陛下北伐,建奴人这时候突然闹事,还抓了扬州同知的儿子,只怕是所谋甚大。” 叶修赞同点头,语气略显着急。 “就怕他们是想用钱有才威胁钱大人,我们要尽快将人救出来。” 这时,墙角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离开。 叶修余光瞥了眼,心道,成了。 在府衙交代了来龙去脉后,他回了一趟园子,跟叶天麟又借了一批人。 之后,叶修非常急切地协助府衙搜寻钱有才的下落。 几乎是跟着跑了一整天。 天色昏暗下来,几人面色颓败地站在府衙门口。 “钱大人,还有希望。”叶修拍拍钱宝强。 钱宝强无精打采地朝叶修拱了拱手,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边上的吴道甲有些郁闷和想不明白。 “咋就找不到一点痕迹?按理说叶大人您发现得及时,那建奴人跑不远,不应该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才是。” 叶修心道,人就藏在叶府,能找到才有鬼了。 他面上宽慰了吴道甲几句,就溜回了园子。 紧跟着,又从另一边门悄悄溜出来,来到钱府盯梢的地方。 “怎么样?” 灌木丛里,精瘦矮小的男人低声禀报。 “进去之后没有出来过。” 叶修盯着前面亮着烛火的书房,拧了下眉。 “进去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了。” “也没有其他人进出过?” “没有。” 叶修直觉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在书房里待两个多时辰不是一件稀罕事。 没见他爹现在每天都在书房里至少待上六七个时辰。 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进去。 叶修干脆蹲在这里,和陈六一块盯着书房。 “大人,只有您一个人来吗?”陈六用低声询问。 “都躲在暗处。” 就他自己来说,怕是有命来没命回去,叶修很有自知之明。 蹲着盯了会,叶修猛然起身,将旁边的陈六吓了跳! “大人?” “里面没人!” 说罢,叶修就拨开前面的灌木丛,蹿了出去。 他先抬手打了手势,示意暗处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叶修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仔细观察了下门。 他眯着眼睛从门缝里抽出根头发。 果然,小说电视来源于生活。 这些人判断有没有人,用的都是这套。 将头发妥帖放好,叶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里面烛火大亮,却空无一人。 跟着进来的陈六震惊不已,拽着叶修就问:“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修边检查书房,边解释。 “有人在的话,会有气流流动,烛火就会晃动。” “但是这书房里烛火晃都没晃一下,只能说明书房里不仅没人,还是密闭空间。” 叶修将椅子抬起又放回去,几乎是一寸寸地板搜过去。 “你看到他进来却没看到人出去,这里应该有地道或者密室一类的东西,快找找。” 钱宝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 时间紧迫。 想了想,叶修打开门,招呼了几个藏在暗处的人进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一人搜查一部分。 很快,叶修就摸到了松动的地砖。 他从靴子里摸出匕首将地砖撬开,连着撬开两块,露出了地道口。 木做的楼梯往下延伸,两侧有点亮的烛火。 应该是钱宝强下去的时候点的。 “大人,我下去探一探路。” “好。” 叶修摸了把楼梯,提醒道:“不要走下去,把鞋子脱了拿在手上,爬下去,这种木制楼梯,不管再小心,走起来都会有动静,地道里回音明显,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 钱宝强是故意修这种楼梯的。 真是狗啊! 自告奋勇的人点点头,鞋子一脱,就攀着楼梯边缘往下爬。 叶修眼珠子转了转,本来只是打算用钱有才作为诱饵。 诱引钱宝强去找建奴人,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大本营的。 现在看来,或许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再者这钱宝强如此谨慎,难保不会来狡兔三窟那套。 万一只查掉一个,剩下两个窟还藏了兵马,那扬州就糟糕了。 这般想着,叶修果断招呼其余人搜书房里的东西。 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一刻钟后。 叶修捏着一沓信纸无语凝噎。 “也太谨慎了。” 但凡是留在书房里的书信,都没有透露任何线索。 他翻了翻手上的这沓信纸。 这肯定是钱宝强和建奴人往来的信件。 里面很多地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只要将窝藏兵马,起兵造反放在一块联系。 顿时就发现,这信上很多地方都通了。 可是,上面没有提及一件有用的事。 线索没有,即便是用来指证钱宝强都没办法做到。 “啧。”叶修将信纸摊开,叹道:“难怪他敢将这些东西留下。” 不过…… 叶修嘿嘿笑,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他冲另外几个人勾勾手指。 “你们帮我办件事。” 把人吩咐下去后,叶修在一沓信纸里挑选。 那几人很快就将叶修需要的东西拿回来了。 是几块黏土做成的泥板,因为没干,还有点软。 跑得急,几人都出了身汗,其中一个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好奇地问:“大人,真的能将字复印上去吧?” “可以,先弄上去,然后回去再做。” ------------ 第一百四十章 叶解元真会审讯 叶修将挑选出来的字重新描了一遍,然后拓印在泥板上。 印完后,几人飞快将所有东西恢复原样。 前去探路的人也回来了。 “地道通向城外的一个庄园,我在里面没有发现钱宝强,记下位置后就先回来了。” 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通向城外? 那这地道得有多长! “能够挖这么长的地道,他们早有准备。” 甚至在钱宝强两年前调任到扬州时,就开始了。 想到这里,叶修冷汗“唰”的一下出来了! 如果他们没有北伐,那么这会就是大乾被建奴内外合攻了! “先走,钱宝强随时会回来。” 将书房里的所有东西归位,几人蹑手蹑脚地离开。 关上门的时候,叶修把头发也夹回了原来的位置。 “陈六,你继续盯梢,我先回叶府把东西做出来。” 回到叶府,叶修先将拓印了字的泥板做成简陋的活字。 叶无忌在旁边满脸好奇地盯着。 等一个个字印在纸上后,他脸上还带着点惊讶。 “居然用泥也可以。” 因为钱宝强和建奴人勾结的事情太过重大和紧迫。 叶无忌也被叶天麟放出来帮忙了。 叶修一把将他爹蠢蠢欲动的爪子拍掉。 “墨迹还没干,等一会。” 他低头将墨迹加速吹干,然后抖了抖信纸,满意地笑了。 “我就不信,钱宝强会不上当!” “想救你儿子,带东西来老地方。” 叶无忌念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嘀嘀咕咕,“儿子啊,你究竟有啥计划?”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 “你悄悄告诉我。” “老爹。”叶修诚恳地道:“要不您还是回去刷题吧。” 只一句话,叶无忌蹭地一下就坐好了。 “你忙你忙。”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人拍响,很急。 “大人,府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抓到建奴人了!” 抓到谁了? 叶修蒙了! 就他那描述,也能抓到人? “幼安,你不是说,你是胡乱编了个人吗?” 叶无忌惊愕地指了指门口:那这是咋回事? “……”叶修。 他也想知道。 叶修几下折好信纸收起来,“我去看看。” 叶无忌当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还有我!” 他实在不想再在院子里刷试题了。 父子俩紧赶慢赶来到府衙里,建奴人已经被带进了牢里的审讯室。 刚走到地牢门口,爷俩就跟钱宝强撞上了。 叶修和钱宝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眼眶微红。 “叶大人,吴通判已经抓到建奴人了,还得多谢叶大人啊!” “钱大人,一定很快就能审出令郎的消息!” 两人齐齐出声,又齐齐沉默了一瞬。 叶修露出个恭喜的笑容,“钱大人,那我们赶紧下去看下情况吧。” “诶好!” 三人快步赶到了审讯室。 “叶大人,叶解元,钱同知。” 宋元杰和吴道甲都在审讯室里。 叶修拱手打过招呼后,看向被挂在刑架上的建奴人。 他实在好奇,就他那描述,吴道甲能抓到什么人回来? 十个建奴人,九个都长得粗犷。 这些人敢在扬州养兵马起兵,手里肯定见血。 长得粗犷又见过血的人,一般看起来都凶神恶煞。 可以说,按照他的描述,扬州一半的建奴人都得被抓起来。 那吴道甲是怎样确定是这个人的? “叶大人,您看下,是不是这个人?” 宋元杰一声令下,狱卒抓着建奴人的头发将人拉了起来。 整张脸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叶修都惊了下。 卧槽! 真的香! 高鼻深目,眉毛杂乱飞入鬓,满脸横肉,眼神又凶又狠。 块头大,而且把锁链挣得“哗啦”作响,一瞅就知道力气不小。 每样都对上不说,而且还特别标准! 叶修一时神色复杂。 不知道该说他的嘴厉害,还是该说这人贼倒霉? 按下复杂的情绪,背对着钱宝强的叶修麻利地换了个表情。 惊怒地指着那建奴人,“就是他!” 宋元杰爆喝,“还不老实交代!你们将钱有才绑去哪里了,绑他做什么!” 被捆起来的建奴人人都傻了! 他下意识看向钱宝强。 钱宝强眼底闪过一抹异色,紧跟着就从狱卒手里拿过鞭子狠抽了过去。 “快说!我儿子究竟被你们绑去哪里了!” 叶修隐晦地扫了眼建奴人和钱宝强。 刚才那人下意识看向钱宝强。 这两个人认识。 看来吴道甲这是没绑错人啊! 这个人恐怕也是钱宝强那一伙的! 叶修想了想,趁钱宝强不注意,戳了下他爹。 然后在叶无忌的手上写了几个字。 叶无忌转头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真的要这样做? 叶修肯定点头。 过了会,叶修拧着眉向宋元杰告罪,“可能喝太多水了,我去方便一下。” “去吧去吧。” 找借口溜出地牢后,叶修先装模作样地去了趟茅房。 回来的时候找了个偏僻角落,招呼暗中保护他的人出来。 自从周山县发生火灾后,叶天麟就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保护的人。 “大人。” 叶修掏出衣襟里的那张信纸,低声道:“放到钱宝强书房的桌上。” “明白。” 来人张望了四周,飞快地离开府衙,往钱府跑去。 叶修揣着手,悠闲地回到审讯室里。 刚一进去,他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到时候就把你们建奴人全都杀了,才能平息钱同知痛失爱子的怒火!” 叶无忌取代了钱宝强的位置,站在那个建奴人面前,唾沫星子乱飞。 宋元杰和吴道甲还在原位上,不过神情有点呆。 至于钱宝强,脸都绿了! 叶修回想了下进来时听到的那番话,顿时觉得钱宝强连脸色都维持不住,也挺正常的。 那番话,不仅是将这个建奴人激怒彻底,还把怒火都转移到钱宝强的头上啊! 这俩是合作关系,那建奴人只怕会更恼火。 恼火好啊,这俩崩得越厉害,他们才能找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解救扬州。 “叶大人。”钱宝强勉强挤出一抹笑,“叶解元这般审讯,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等叶修说话,叶无忌就轻斥出声。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等着他掉进陷阱里 “钱同知,你这话就不对了。” “陛下北伐,就是要将建奴人灭族,此事你应该知晓。” 叶无忌转过身来。 “钱同知,你是北边来的,对建奴人比我们更了解。” “说不准,还能借此机会参与北伐,到时候多杀些建奴人,建功立业,封侯爵也说不准!” 叶修听得一愣一愣的。 厉害啊老爹。 他只是让叶无忌在他离开的时候,想办法将绑走钱有才的罪名彻底捆在那建奴人的身上。 没想到,他爹还顺带挑拨了建奴人和钱宝强的关系。 叶修在心里给他爹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上前勾住钱宝强的肩膀,熟络地道:“没错没错,钱大人应该也有这个打算吧?” 钱宝强:??? 被锁在刑架上的建奴人恨恨地盯着钱宝强,几乎要将其生啖其肉! 钱宝强在心里将叶无忌和叶修父子俩骂了一通。 审了一个多时辰,什么都没审出来。 本来吴道甲还有点怀疑自个是不是抓错人了。 但是叶无忌在用杀光扬州建奴人作为威胁的时候,那人说的竟然是“呸!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这下他就确定了,他没抓错人。 是这个绑了钱有才的建奴贼人太嘴硬了! 于是,等叶修和叶无忌爷俩离开的时候,吴道甲还在审。 “他毅力可真好。” “我老了,没这个精力了。” 叶修看了眼他还天天惦记扬州瘦马的老爹,再看了眼隐隐生出白发的吴道甲。 他爹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 摆烂就是摆烂,身体虚就是身体虚。 拿什么老来当借口。 最终叶修还是没戳穿他老爹。 回了园子,叶无忌立刻换了副面孔,神采飞扬地问:“怎么样?你爹我做得不错吧?” “不错不错。” 叶修夸了几句。 “那现在应该去干什么?” 叶修“噢”了一声,“该看钱宝强怎样掉入陷阱了。” …… 府衙里,吴道甲又审了一个时辰,实在扛不住了。 决定还是明天再审。 他离开后不久,钱宝强折了回来。 牢房门口,钱宝强脸色阴沉地看着几乎站不稳的建奴人。 “别听他们胡说。” 建奴人冷嗤了声,“我又不蠢,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闻言,钱宝强神色缓了缓,随即问道:“我儿子究竟在哪里?” “你儿子?” 建奴人气笑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他指了指自己满身的伤,愤怒地瞪眼,“你儿子不见了,又不是我抓的,我哪里知道那个蠢货去哪里了!” 刚说完,建奴人眉头皱起,阴森森地盯着钱宝强。 “你儿子去拿消息,结果先是我们的人被杀了,现在又被满城搜捕。” “钱宝强,这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一把抓住牢房的铁栏,双目圆瞪,显得凶神恶煞。 “你叫我别听他们胡说,那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府衙搜查建奴人,他们不少人都被迫东躲西藏。 这也就罢了。 他还无端因为钱宝强的蠢货儿子被抓了进来,还逼他说出钱有才的下落? 他娘的。 算起来他都一个多月没见过那个蠢货,谁知道他在哪里? 钱宝强拧眉盯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建奴人:? “你他娘的这话什么意思!” 钱宝强将叶修的那番说辞道了出来。 “我那个儿子蠢,跟你们的人也不是第一回吵架了。” “难道不是你们里的谁跟他吵起来了,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其实也去问了。 但是他们据点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只不过有十来个人在外面执行任务,没回据点。 所以钱宝强以为是他们里的谁,抓了钱有才去教训一顿。 “不可能!” 那建奴人斩钉截铁地道:“在外执行任务的人都归我管,被抓前我还召集过所有人,只少了被叶修杀死的那个,还有放火被抓的那四个人。” “难道是叶修发现了什么,故意骗我?” 钱宝强有些惊疑不定。 他儿子居然是真的下落不明了。 建奴人咧嘴,“钱宝强,如果是真的,那很可能就是你那个蠢儿子给泄露出去的,你最好处理干净了。” “否则,若是因为你儿子坏了事……” 他冷笑一声,“你上头的人,可不会放过你。” 钱宝强面色一变。 “不用你提醒我,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钱宝强甩袖离开。 出了地牢,钱宝强勉强又恢复了那副担忧儿子的面孔。 不过这回多了几分真实。 这蠢儿子死了就死了,要是坏了事,那他就真的完了! 越想,钱宝强心里越是不安定。 他匆匆回到府,进了书房就研墨准备写信。 一低头,就看见桌面上躺了张信纸。 无论是纸还是字迹,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面色大变! “想救你儿子,带东西来老地方。” 他拿起信纸,看了许久,最终沉着脸放下。 字迹没有问题。 钱宝强面目有些狰狞。 不是说钱有才失踪和他们无关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成猴子来耍?! 暴怒之下,钱宝强一挥袖。 “哐当——” 桌上大半东西都被扫落在地。 很快,外面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大人?” “都下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书房!”钱宝强爆喝。 下人嗫嚅着应“是”,连忙下去了。 外面。 叶修伸了伸腿,满目期待盯着书房的门。 一盏茶后。 钱宝强沉着脸从书房里出来了。 “大人,跟吗?”陈六用气音问道。 叶修点头,“跟。” 紧跟着又对另一个人道: “你让他们准备好,一看到信号,就把建奴人的那个庄子给端了。” 另一个盯梢的人比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两人鬼鬼祟祟地跟在钱宝强后面出了府。 一出钱府,几人就分开了。 叶修跟陈六悄然跟在钱宝强的后面。 跟了没半会的功夫,叶修拧起眉。 “他这是要往城外去?” 话音刚落,前面的钱宝强忽然停下了脚步。 “哪里的小贼,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手 陈六摒住呼吸,摸向藏着的武器准备动手。 叶修一把按住他,摇了摇头。 他们一路都很小心,钱宝强未必是真的发现了他们。 叶修贴着墙,往下缩了缩。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有些急促。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十步开外。 钱宝强皱眉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脚步一转,换了一条路。 两人松了口气,连忙追了上去。 一路紧跟着钱宝强,叶修来到一处酒楼。 眼瞅着钱宝强进去后,就被接到了里面。 “这间酒楼还开着呢。”陈六的语气有点惊异。 叶修扭头,“你认识这酒楼?” “这酒楼以前是扬州最大的酒楼,后来员外来了,开了一家后,这酒楼就没什么生意了。” 陈六算了算时间,“有三四年了,我还以为倒闭了。” 他话音一落,两人顿时觉察不对。 “三四年都没生意也不倒闭,背后东家靠什么赚钱?” “这里肯定有猫腻。” 叶修摸了摸脸,钱宝强派人来杀过他爹,保不齐这里的人就认得他。 想了想,他冲陈六招了招手。 “你绕去酒楼后院,确定一下有没有兵马藏在这里。” 现在首要的是找出这群人把兵马藏匿在哪里了。 陈六点头,张望了下四周,蹑手蹑脚地绕到酒楼后面。 等了会,叶修才理了理衣袍,背着双手的,大摇大摆地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没往酒楼里走,而是去了对面的茶楼,寻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 推开窗,就能看见对面酒楼门口和部分一楼大堂的情况。 因为在二楼,低处酒楼两侧的街道等情况都能收归入眼。 茶楼里的说书人说得正起劲,叶修干脆一边听着说书,一边盯着酒楼。 小半刻钟后。 茶楼左侧的空中,突然出现红色信号烟火! 叶修捏着茶杯,眼睛亮起。 找到了! 这间酒楼里有兵马!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信号,只要发现了兵马的痕迹,就发红色信号。 立刻就会有人带人前来。 叶修坐在茶楼里等了一刻钟,下面却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兵甲的痕迹。 糟糕,不会出事故了吧?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和钱宝强发现异常,他这次行动没有告诉宋元杰和吴道甲。 万一这里没有兵马,他们还需要继续把钱宝强吊着。 所以确定之前不宜太多人知道。 可弊端也明显。 光凭陈六一面之词,或许未必能说动扬州军所的兵甲行事。 况且,叶修记得,火灾那晚,军所有一个小旗就跟在钱宝强身边。 军所难保不会也有问题。 叶修又等了半刻钟,就在他坐不住时,一队兵甲从拐弯处冒出来! 呼啦一下就将酒楼包围起来了! 来了! 他探头看了眼领头的,穿着军所的衣服,应该是个总旗,但是不认识。 叶修放了两块碎银在桌上,快步下楼。 “叶大人。”许昌礼看见叶修也不惊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修喘了口气,“他们在后院。” “官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掌柜连忙迎过来,堆挤着讨好的笑容。 “你们这里窝藏了谋逆的建奴人,还不快快让开!” 许昌礼横眉冷对,怒喝一声。 一听这话,掌柜当即就不干了。 “咱这酒楼,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经营啊!” “官爷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是不是?!” “冤枉?”许昌礼怒目而视,“我们早已经探查清楚了!” 叶修双眼一眯,在许昌礼和掌柜纠缠的时候,突然越过他们进去。 他扣住企图离开的跑堂伙计,笑了下。 “你想去哪里?” 跑堂伙计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没,就是去下茅厕。” “待会再去吧。” “啊?这,人有三急,哪里是能忍得住的。” 叶修没管他,将人往门外的兵甲一推,快步往后院走去。 “许总旗不要被这掌柜骗了,他在拖延时间。” 话落下时,叶修已经掀开了隔开后院的帘子。 院子里伙计无措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困惑。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间关起来的房间。 “官,官爷?” 有个伙计叫得迟疑。 叶修穿的不是官服。 演技可真差,叶修心里嘀咕。 酒楼被包围,普通的伙计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就算他没穿官袍,这会酒楼被围,进来的陌生人除了府衙的,还能有谁? 叶修没管这群演技火候不够小喽喽。 环顾了圈关着门的屋子,然后果断选了右侧的最后一间。 好几个人都往这边瞥了几眼。 “叶大人!”许昌礼匆匆进来。 “总旗大人,麻烦带你的人搜一下这些屋子!” 叶修边说边来到右侧最后一间屋子门前,抬脚踹开门! 里面的钱宝强和一个带着刀疤的建奴人正要逃走。 眼见窗户都开了,再慢一步那个建奴人就要翻窗逃走! 叶修立即将手边的凳子甩过去。 “嘭!”凳子砸在窗边。 “陈六!”叶修大喊一声。 紧跟着陈六就从窗户翻了进来,将意欲逃走的建奴人逼回来。 前后不过才过了数秒的时间。 钱宝强都被这一遭惊懵了。 “叶修你……” “钱大人!”叶修眉开眼笑,“能够抓到这在扬州囤积兵马的建奴人,还多亏了钱大人啊!” 刀疤立刻看向钱宝强! 钱宝强震惊地看着叶修,“叶修,你在说……” “怎么了?” 叶修打断钱宝强,面色困惑,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钱大人尽管放心,虽然你之前走错了路,但是戴罪立功,我一定会上报陛下,从宽处置!” 说着,他拍着胸膛保证,神色认真。 “至于被建奴人掳走的令郎,我也一定会找出来,不会让他有事的。” 叶修说得飞快,言辞逻辑自洽,语气诚恳笃定。 压根不给钱宝强任何说话辩解的机会。 仿佛他说的就是真的。 这一通操作看得陈六目瞪口呆。 刀疤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叶修,又扭头瞪向钱宝强。 他粗喘了口气,“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就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钱大人立大功啊! “生意人?” 叶修走到刀疤面前,端详他片刻,有些无语。 长得粗壮,满脸凶神恶煞。 要不是这人脸上有道刀疤,比现在牢里那个还符合他胡编乱造的贼人。 这样的人说自个是生意人,还不如说是土匪呢。 “我眼睛又不瞎。” 叶修绕着刀疤走了圈,厉喝道:“你们的兵马已经被发现,还想狡辩?!钱大人都告诉我们了!” 他不忘再捎带上钱宝强。 庄子那里是一个据点,这酒楼又是一个据点。 保不齐还有更多。 先离间钱宝强和这群建奴人再说。 “叶大人!” 许昌礼再次姗姗来迟,他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况,一挥手。 “来人,将这建奴人和……” “总旗,这次钱大人居功至伟,你们可要用心去寻钱有才啊!” 叶修适时打断了许昌礼。 居,居功至伟? 许昌礼震惊地看向钱宝强。 这不对吧? 叶修暗暗啧了声,真是没默契。 露出这副神情,不是明摆着告诉建奴人,他刚刚说的未必是真的吗? “总旗不必如此惊讶,为了防止泄露消息,这是我和钱大人一同制定的策略。” 叶修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奈何前日钱有才去拿消息的时候,不慎被发现了端倪。” “我没来得及救人,导致他被建奴人掳走了,不过幸好!” 叶修一拍大腿,语带期盼。 “我们根据钱大人提供的线索,抓住了一个建奴人。” “还找到了建奴人藏匿兵马的几个据点!” 他扭头宽慰钱宝强,“快了,令郎很快就会被救出来了。” 三言两语间,在叶修口中,钱宝强就变成中途被策反的间谍。 连钱有才被建奴人抓走都坐实了,还顺带找了合适的借口。 钱宝强几度想开口,先是被打断,接着却发现他被架在了火上烤! 甭管承不承认,都是死路一条! 意识到这点,钱宝强面色迅速灰败。 他承认了,就算扬州兵马都被缴了,他“戴罪立功”没有死,上面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所有人都会认定他是叛徒。 否认的话,那他就是参与谋逆的党羽! 一样是死罪! 叶修,好狠的计谋! 闻言,刀疤看向钱宝强的目光淬了毒似的。 “陈六,你带这位总旗去把藏匿的兵马都缴了。” 很快,许昌礼就一脸懵逼地跟着陈六出去了。 紧跟着刀疤也被押走。 左右兵马已经被发现,刀疤经过钱宝强,恶狠狠地道:“你等着吧!” 钱宝强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蠢货! 这时候放狠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叶修,他们还有后台吗?! 叶修眯了下眼睛,然后冲钱宝强微微笑。 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钱宝强跟叶修。 “叶大人,真是好计谋!” “哪里哪里。”叶修假意谦虚:“比钱大人略胜一筹而已。” “不过,钱大人之后说话,可要想清楚再说。” 话落,叶修就悠悠然地踱步到院子里。 马棚和藏匿在地下室里的人都被搜了出来。 但是这些配备了武器的士兵反击时,闹的动静不小。 突然! 几个人从包围圈里冲了出来,直冲向叶修! 卧槽! 叶修矮身拔出匕首。 陈六大吼:“保护叶大人!” 顿时有数个士兵冲了过来,挡在叶修跟前。 哪知道,这几个人虚晃一枪,攻向一旁压着刀疤的士兵! “刺啦——” 两个士兵被放倒,紧跟着就有士兵冲杀上来将这几人砍死。 但是刀疤的绳子被割断了! “格老子的!”刀疤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怒吼着往外冲杀! 叶修目光闪了闪,准备扔出的匕首往里收了收。 体格健壮,武艺更胜其余人的刀疤,愣是在其余建奴人的配合下,杀出一个缺口,逃了出去! 许昌礼懊恼地跺脚,“该死的,让他给逃了!” “没事。” 叶修把匕首插回靴子里,宽慰两句。 “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大了。” 他看向明明有武艺却冷眼旁观的钱宝强,“钱大人,咱们打道回府吧。” 钱宝强勉强咧了下嘴,应下了。 等叶修这边收队的时候,庄子那边也结束了。 府衙里。 宋元杰背着手来回走动,面上是止不住的忧色。 “城郊庄子那里藏了近三千的兵马,酒楼里有几百。” “这样的数,不可能敢在扬州起兵!” 就算扬州军所只有几千人,可攻城的话,人数要翻倍! 更别说,扬州富庶,朝廷不会轻易放弃,大军来攻的话,这么点人,都不够塞牙缝的! 叶修颔首,“他们肯定在别的地方还藏着人。” “可是,扬州这么大,短时间根本找不出来!” 吴道甲急得团团转,他们已经捣毁了一部分据点,难保这些人不会狗急跳墙! “他们再怎么藏,顶多就再藏个三四千人。” 叶修算了算数。 “军所有三千多人,敌军只有三四千人,守住扬州没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扬州内,会不会还有人是第二、第三个钱宝强? 而且之前军所的那个小旗跟在钱宝强身边,军所里的人,又有多少是靠不住的。 回想起酒楼里许昌礼的举动。 叶修面色凝重下来。 情况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先找吧。”宋元杰揉了下眉心,“不管怎样,扬州一定要守住。” 府衙内气氛沉重。 见状,宋元杰提了件趣事。 “叶大人,听说你在酒楼的时候,还当着那建奴人的面,把钱宝强说成是咱们这边的。” 这事大家都了解得差不多。 这会被提起来,不少人乐得笑出了声。 “诶,钱宝强如今怕是被气得怄血了吧?” “哈哈哈哈哈”吴道甲笑得合不拢嘴。 他娘的,同僚居然是卖国贼。 被耍了这么久,这会叶大人给耍回去,可真是解气! 叶修嘿嘿笑了声,抱了抱拳。 “之后还得诸位配合。” 宋元杰颔首,“不管是建奴人信还是不信,肯定会对钱宝强有所动作。” 信的话,那必然是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不信的话,他们也会联系他,以寻突破口。 简而言之。 “先盯着钱宝强!”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刀疤惨死 钱府。 “大人,咱们府现在外面都是明晃晃的哨子。” 钱府管家大汗淋漓,慌得不行。 老天爷啊! 明明是天衣无缝的事情,咋走到了这一步? 钱宝强狠厉地笑了,“怕什么,我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大人,您的意思是?” 钱府管家一喜,连忙追问。 “就算他们抄了三千多兵马,剩下的人,也足够控制扬州了。” “到时候,死的就是叶修,而不是我们。” 想到被叶修狠狠摆了一道,钱宝强就怒不可遏。 竖子尔敢! 幸好叶修那番话,虽然引得他们怀疑他当了叛徒。 但只要找到他那个蠢儿子,叶修话里的漏洞就不攻自破! 想到这,钱宝强找出扬州的地图摊开。 观察了半响,他看向叶府园子的位置。 “叶修发现端倪,应该是钱有才和建奴传递消息的时候被发现了。” “那么,钱有才很可能就在叶府里。” 管家当即领悟,“我这就派人去办。” 钱宝强语气发狠。 让人知道,钱有才在叶府园子里即可。” 跟了钱宝强多年,管家听明白了。 钱有才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让人怀疑他。 …… 叶无忌瞅了眼快要找到他的几个大汉,脚步一拐,溜进了巷子里。 好不容易溜出来放放风,他可不能这么快被找到。 在巷子里乱窜的叶无忌想了想,抬头看向就近的院墙。 心生一计。 叶无忌吭哧吭哧地爬上院墙,双手趴着墙头往下看。 一个彪形大汉就坐在下面,脸上的刀疤显得整个人凶神恶煞的。 嚯! 有人! 叶无忌刚想换一个墙,猝不及防看见了快要找到这条巷子的大汉。 来不及了。 他从旁边摸了一沓瓦片,掂了掂重量,应该只会把人砸晕。 正准备动手,下面的大汉侧了一下脸。 建奴人?! 叶无忌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就拿多了一沓瓦片累在一块。 紧跟着往下一砸! 瓦片往下砸时的“哗啦”声引得大汉警觉地抬头! “嘭!” 厚厚一摞瓦片,正中大汉的脸! 下一刻。 大汉虎目圆瞪,缓缓倒下,眉心插着一块碎瓦片。 脸上也被瓦片砸得青肿,划出了数道血痕。 叶无忌有些傻眼。 阿这…… 他只是想着建奴人皮糙肉厚,怕一沓砸不晕人啊! 怎么就把人给砸死了? “什么人!”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不好了!刺拉!” 闻声赶来的几人立刻就发现了地上躺着的人! 紧跟着就看到了趴在墙头上的叶无忌,还有叶无忌旁空荡荡的瓦片。 “可恶!这里也被发现了!” “快,杀了他!” 叶无忌吓得掉头就跳下了墙头。 找他的大汉正好找到了这条巷子,拐过个弯就看见了叶无忌。 不等他们来抓,叶无忌主动地抓住了其中一个人。 “快快快!带我回园子!” 几个大汉懵了下,没等他们细问,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这些人习武,耳聪目明,一下子就听出了是什么事。 他们这位爷不知道闹了什么事,现在院子里的人要杀他! 几人连忙带着叶无忌往外跑! 听院子里动静,少说也有几百人! 就他们这几个,还不够人家一人一拳的! “他娘的,他们跑出去了!” 为首的中年人啐了口,阴狠地看着出了巷子,跑到街道上的几人。 “没想到藏在这里都被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现在起事!” “会不会太匆忙了?”有人迟疑。 中年人狞笑一声,“不会,这扬州,还有我们的人呢!” 叶修从府衙出来,就往园子走。 走到半道,就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慌不择路地往这边跑。 前后还跟着几个大汉。 嗯? “老爹?”叶修困惑地叫住对方。 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叶无忌。 “幼安啊!”叶无忌喜极而泣! 突然被抱住的叶修一脸懵逼。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看起来像是在逃命似的。 叶无忌回头看了眼,没发现有人追出来,松了口气,三两下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老爹。 “您说您把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建奴人砸死了?” “那,那真的是意外。”叶无忌心虚,抬手比划着。 “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大块头,以为顶多只是砸晕。” 哪曾想,居然有砸碎的瓦片正好插进了那大块头的眉心! “真是倒霉。”叶无忌嘀咕。 叶修慨叹,“爹,您运气真好。” 溜出来防风,躲人的时候刚好躲到了那条巷子。 还刚好选中了那间藏着兵马的院子。 那瓦片砸人,还正好有碎瓦片插中了那人的眉心。 这巧合,这概率,要不是他亲身经历,都要以为这是在写小说了。 叶无忌懵逼地看着他,“这还运气好?” “那里正好是建奴人藏匿兵马的地方。” 叶修带着懵逼的叶无忌又回了府衙,带着人去抄掉那间院子。 怎料刚出府衙的大门,就有巡逻的衙役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发生何事了?”宋元杰沉声问。 叶修看着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的衙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有人谋逆起兵!” 几乎是衙役的话音刚落,街道上的百姓就乱了起来! “杀人了!快跑啊!” 宋元杰面色大变! “立刻让所有百姓都待在家里!派人去军所,清剿叛军!” 叶修深吸一口气,起兵的人在城内,没有城门阻隔,倘若对方人数多,根本守不住整个扬州城。 “宋大人,如果叛军人数过多,防守线不能拉长。” 几乎所有人全部出动,探听消息,联系军所,疏散百姓。 叶修几人在府衙内焦急地等消息。 去联系军所的人,现在都还没回来! “嘭!”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进来,浑身带血。 “大人!军所两千人叛变!幸亏李总旗及时发现,咱们还能有近一千的弟兄活下来!” “目前叛军一共有四千多人!” 府衙里的所有人俱是面色大变! 怎么可能! 但是事实摆在他们面前,最糟糕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中气十足的宋元杰 他们剩下的将士只有不到一千人,加上几百衙役…… 叶修闭了闭眼,根本没办法和四千多叛军抗衡。 他转身看向宋元杰。 两人对视一眼,俱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宋元杰拍板做下决定,“所有人退回府衙,死守府衙!再派人出城去最近的军卫求救!” 一千多人,分成四组,轮流守着府衙的两个门。 他们的人一退,叛军几乎是紧跟着就冲向了府衙,将府衙团团包围! 一日之间,局面竟然瞬间反转! 叶修几个不会武都在后方,所有人面色都焦急凝重。 贺季真和贺道玄离得不远,叛军起乱的时候就赶来了府衙。 扬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此时也齐聚。 “等消息送出去,再到大军赶到,至少要两天一夜的时间。”宋元杰语气沉重。 这还是日夜兼程,一刻不停才能赶得上。 正常来说,即便是调军,中间也要磨蹭掉不少时间。 三天内能到都算是快了。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点。 消息能不能传出扬州,还是一个未知数。 叶无忌坐立不安,面上勉强维持了镇定。 “扬州很大,只要找到空隙出了城,就能走旁边的县城,将消息递出去。” “县城虽然都是衙役,但是集聚起来,也是一股力量。” 贺道玄紧张得声音都有些抖。 叶修定定看着不断射入的火箭,从水井取水灭火的衙役。 府衙墙头、院子,奋勇杀敌的士兵。 还有拼命挡住大门的人。 他几步来到宋元杰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宋元杰双手倏然紧握,低声道:“当真?” “宋大人放心,我们还有希望,但是我怀疑府衙里可能还有叛徒。” 这也是叶修很多事情都没有只会府衙的原因。 之前是怕打草惊蛇,现在则是不敢说了。 军所三千多人,两千都是叛军,说出去都是笑话。 可现在真实发生了。 这种情况下,府衙里的官员,会不会也有叛军中人。 叶无忌皱眉不解,“军所怎会有这么多人都叛乱?而且还是与建奴合作。”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也是他们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如果是这些人起兵也就罢了,可联合建奴起兵? 这图什么呢! 总不能这些人都是建奴的奸细吧? 叶修攥了下手指,“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他想不出原因,干脆先不想了。 只要将这些叛军都解决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府衙外。 钱宝强和阿拉诺并肩而立。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连着三个据点都被人发现了?”阿拉诺压抑着怒气质问。 钱宝强又想起被叶修坑的事情,鼻腔哼了声。 “叶家的那个巡按御史,凑巧发现了钱有才和建奴人传信,专门设计了这一出。” 说着,他转头睨着阿拉诺冷笑。 “你们不是怀疑我叛变吗?” 想起敕拉被拉走时,那愤怒的眼神和放的狠话,钱宝强就控制不住露出怒容。 阿拉诺咧嘴,毫不遮掩。 “没有你这两千军所的兵,我铁定认定你是叛徒。” 钱宝强冷哼,听出了阿拉诺的意思。 若非他手上有这张底牌,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叛变,阿拉诺都会认定他是叛徒。 三个据点被端,总要有人当这个替罪羊。 等等! 钱宝强猛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三个据点?”他失声道:“不是两个吗?” 一个酒楼,一个城郊庄子。 哪来的三个? 阿拉诺狐疑,“你不知道,咱们西街那里的院子被发现了。” 说着,他咬牙切齿,又恨又恼。 “敕拉逃回了西街据点,结果被人砸死了!” 钱宝强听得人都麻了。 这叶修是怎么发现那个据点? 他甚至都没有去过! 还有敕拉在据点里怎么会被人砸死的? 钱宝强扫了圈阿拉诺带的两千人。 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据点被端了啊? 阿拉诺从齿间挤出了一句话,“敕拉在墙边休息,有个书生爬上院墙,用瓦片砸死了。” 钱宝强:??? …… 叶修撑着桌子打瞌睡,旁边的叶无忌趴椅子上睡着了。 从白天到晚上,叛军的进攻就没停过。 “宋大人!只要你们投降,我们可以留你们一命!” 府衙外忽然传来钱宝强的喊声。 “呸!”宋元杰跳脚骂道:“滚犊子!老子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投降!” “宋大人何必执迷不悟,你们再负隅顽抗,也不过是拖延点时间而已。” 钱宝强的声音顿了下,又带着得意响起。 “你们不会还想等援军吧?” “你们派出去的人,已经被我们截下来了。” “不会有援军来了,放弃吧。” 宋元杰全当耳边风,对着府衙大门破口大骂。 后边的叶修和叶无忌爷俩听得目瞪口呆,一边的贺道玄也咽了下。 足足半个时辰。 宋元杰把钱宝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这,宋大人精气神真好。”叶无忌憋出一句话。 府衙里的其余官员倒是不意外。 吴道甲摆摆手,“见惯了就好。” 外面的钱宝强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脸憋得青红一片! 等宋元杰喘气的间隙,他恼羞成怒地下令。 “再加多一倍的人从梯子爬进去!” “锯两根大木头来,把门撞开!” 他大声吼道:“老子倒是要看看,等府衙被攻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硬气!” 喘匀气的宋元杰又继续骂了起来。 叶修给他倒了一大杯水。 宋元杰接过喝了口,继续插着腰骂。 气得钱宝强亲自挥刀攻府衙。 阿拉诺在旁笑话,“你急什么,顶多再有两个时辰就能打进去了,到时候再给他们颜色瞧瞧就是了。” 说罢,他也有点不耐烦。 “打个府衙也打这么久。” 要不是怕钱宝强耍手段,他才懒得一直守在这里。 一群翁中之鳖罢了。 “杀!” 突然! 冲杀声从另一侧传来! 阿拉诺和钱宝强一惊,两人循声望去。 竟然是一支军队! 钱宝强本就是在下马,被这突然出现的军队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扬州军所叛变真相 “金陵军卫在此,叛军所有人听着!” “投降者不杀!”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还在骂钱宝强的宋元杰愣了下,随即大喜! “是京畿军卫!” 叶修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援军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显然是扬州府的一众大小官员太过激动,碰倒了不少桌椅。 “太好了!” “有救了,这下扬州有救了!” 一众欢呼中夹杂着贺季真的困惑。 “钱宝强不是说我们派出去的人,都他们拦截了吗?” “那这金陵军卫是谁请来的?” 宋元杰抚着胡子大笑,“这就要问叶大人了。” 叶修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在场的官员。 甭管这里面有没有叛徒,京畿军卫到了,就算有也蹦跶不起来。 “发现钱有才藏着的纸条,得知钱家父子俩勾结建奴,为了找出兵马藏匿地点,我就演了场戏。” “抓了钱有才,离间钱宝强和建奴人,再顺藤摸瓜,找出他们的据点。” “金陵军卫是前两日我发现钱宝强异心时,让我二爷爷悄默默出城去最近的金陵军卫求援的。” 大乾王朝的地方驻军主要分为卫和所。 距离最近可以求援的就是金陵的军卫所了。 一众官员诧异异常,他们连钱宝强是叛军的事情都是今天抓捕酒楼建奴人的时候才知晓的! 叶修竟然一早就知道了,还一举解决了扬州府的叛乱! 如果没有叶修,谁都不知道扬州藏了这么大一个祸根。 倘若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时候爆发…… 所有官员都打了个寒颤。 叶无忌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这两天没看到二叔,院子的守卫也松了不少。” 叶无忌这一开口,就让叶修想起那个被宰的刀疤。 他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最大的功劳还是叶解元。” 所有人都看向叶无忌。 而叶无忌本人懵逼地看着叶修,眼神充满了“儿子,你夸大了”的意思。 叶修回了个眼神:老爹,你太谦虚了。 顶着各异的眼神,叶修平静地道:“要不是叶解元杀了逃走的刀疤,发现了建奴人的第三个藏匿兵马的地方,他们不会被逼得现在起事。” 阿拉诺和钱宝强没有破罐子破摔,就算金陵军卫来了,搜查了整个扬州府。 都不会有人想到,第四个兵马藏匿的地方,就是军所。 军所足足两千驻军,都是叛军。 嚯! 众人惊讶地看向叶无忌。 “听说叶解元最近一直在用功备考,没想到竟然还立下了如此大功。” “不愧是爷俩,虎父无犬子,虎子无犬父啊!” 叶无忌这才想起刀疤的事情,原来他还真的立下了大功! 他不着痕迹地昂起胸膛,听着大大小小官员的夸赞。 突然! 又有一股喊杀声传来! 不过这次是从府衙后门传来的! 因为解困而笑得合不拢嘴的官员们齐齐一僵。 叶修沉思了瞬,随即猜到了来人。 “应该是自己人。” 说着,他来到后门,爬上梯子,果然看到赵翼德和李为善,还有汪保三人,带着县的衙役冲杀过来了! 虽说衙役比真正的士兵逊色,但是绝大部分人都在正门迎战金陵军卫的士兵,后门的人少得可怜。 于是叶修就看到这些人被一堆衙役群殴了。 单人武力比不过? 没关系,可以团体武力对单人武力。 眨眼间,后门的几十个叛军被几百名衙役打得抱头鼠窜! 叶修从梯子上下来了,“外面是扬州府各个县城的衙役。” 众人纷纷松了气,还好还好,是友军。 宋元杰眼神复杂地看向叶修。 不用问也能猜到,这些衙役必然也是叶修安排的。 没有领头人,衙役根本不敢跟叛军对上。 不仅宋元杰,在场的扬州府大大小小官员,看向叶修爷俩的目光都变了。 以前在他们对这爷俩礼遇是因为他们是叶家人,头上有叶天祥和叶天麟,背后有庞大的资产。 也是因为叶修解决了天花问题,叶无忌考中的解元。 从今日起却不一样了。 救下了扬州府的叶修和叶无忌,成了扬州府官员的恩人。 半个时辰后,这场闹得轰轰烈烈又鸡飞狗跳的叛乱被镇压。 紧闭多时的府衙大门再度打开。 叶天麟和金陵军卫千户胡骧一块走进来。 众人纷纷行礼道谢。 胡骧挥挥手,大笑,“这主要是叶大人的功劳。” 再说了,平定扬州府叛乱,对他而言就相当于是一桩白送的功劳。 胡骧乐得说多些好听的话。 “哪里哪里。” 双方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没再寒暄。 叛乱虽然镇压了,但是后续的事情那是一点都不少。 胡骧望着府衙门外被遍地的尸体,还有投降的叛军,叹了口气。 “扬州军所里,当年有两千来人都是从北边调来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最痛恨建奴人的,怎料……” 所有人心头狠狠跳了下。 叶修追问:“胡千户,扬州军所里有两千多人是北边调来的?” “是啊,当初还是同一批……” 胡骧猛地止住了话匣子,震惊地转头看向府衙外的人。 “这……不会吧?” 叶修看着阿拉诺和钱宝强微变的脸色,心里对扬州军所叛变的原因有了九成把握。 “是不是,查一下他们的户籍档案就都清楚了。” 大乾的户籍档案虽然没有照片图像,但只要一核对,就会发现这些人很多地方都有问题。 乡音和户籍地对不上,平日言辞提及的个人情况也有冲突矛盾之处。 “两千多人在扬州军所生活这么久,环境太放松了。”叶无忌摇头。 平时可能察觉不到,但只要一核对,就能发现这些人已经被人顶替了身份。 叶修快步走到被五花大绑的钱宝强和阿拉诺跟前。 钱宝强看叶修的眼神杀意重重,恨不能生啖其肉! “看你们的神色,我们猜对了。”叶修低头睨着这两人。 就算被发现和户籍地情况有矛盾的只有几十人,但是加上钱宝强两人骤变的脸色。 足以说明,叶修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这两千多人,已经不是原来那批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叶无忌被吓晕 两千多士兵在调任途中被劫杀,贼人顶替身份混入地方军所! 这个爆炸性消息惊得胡骧不敢在扬州府多留。 清理一遍扬州府内的叛军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回金陵城了。 这件事,他要尽快向陛下奏报! 叛乱之后,要干的事情一大堆,整个扬州府的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叶修身为巡按御史,也不例外。 唯独不用像扬州官员那样,担心朝廷的斥责。 扬州府内出现的事情,相关的官员悉数逃不开责任。 首当其冲的就是知府宋元杰。 在彻底处理完这桩事后,宋元杰就向京城递交了请罪的折子和辞呈。 而在叶修几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叶无忌也被抓回了园子里。 这会他连找儿子诉诉苦都找不到人了。 偶尔叶修抽空去看他爹,看到满屋子的书,只能口头安慰两句。 “再等等,忙完之后咱启程去苏州,老爹您就轻松了。” 于是在叶无忌日盼夜盼中,叶修协助处理完叛乱的事情,又再度确认了扬州的瘟疫都治好后,终于将离开扬州提上了日程。 离开当天,叶无忌精神抖擞。 一行人在城外长亭分别。 从扬州到苏州,要先走一段陆路,然后再走水路。 “二爷爷,您保重身体,等我爹考完科举,我们再来扬州看您。” “好好好,你也是。”叶天麟看着自家出色的侄孙,笑得合不拢嘴。 转头再看到精神振奋的叶无忌,笑呵呵地拍拍他的左肩。 “侄子,我就等着你金榜题名了!” 叶无忌左肩被拍得一沉,他勉强扬起笑,“侄子一定尽力。” 刚说完场面话,叶无忌就看见他二叔大手一挥。 数个小厮从马车里扛出了高高一沓书卷,塞进了他的马车里。 “这些这两日,我紧急为你搜罗的试卷,把它们都写一遍,拿个状元回来!” 叶无忌眼前一黑。 叶修及时上前扶住差点跌倒的叶无忌。 “怎么高兴成这样哈哈哈。”叶天麟笑呵呵地道。 叶修扶着他老爹,对二爷爷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叹为观止。 他爹这哪里是高兴的,分明是被吓的! 扶着快吓晕的老爹,叶修也没再多寒暄,道别后赶紧钻上马车。 因为扶着叶无忌,他下意识就进了叶无忌的马车。 一打开帘子,里面堆了半个车厢的书册卷子。 “咚——” 叶无忌彻底晕了。 扬州城长亭外,三辆马车在叶天麟等人目光中渐渐远去。 叶修他们没走多久的陆路,数个时辰后就到了码头,上船转水路。 和盛源的产业遍布各地,这回叶修他们还是包的和盛源的船。 恰巧今日风平浪静,只有微风徐徐,河面风光大好。 船上甲板上,叶无忌和叶修爷俩躺在甲板边上,背后垫着软垫,吹着河风,惬意得不得了。 “这种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叶无忌眯起眼,满脸惬意。 叶修喝了口茶,他们在这甲板上已经躺了一个多时辰了。 回想起船舱里的那堆试卷,叶修同情地没催他爹去备考。 虽说他望父成龙。可也不能逼得太紧是不是? 于是爷俩就在甲板上荒渡光阴到暮色四合。 …… 京城街道两侧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叶无忌骑在高头大马上,挂着红花游街。 他笑呵呵地朝两边百姓挥手示意。 两侧百姓瞬间爆出阵阵尖叫声! 数不清的花、手帕和香囊都扔向叶无忌。 叶无忌昂首挺胸,志得意满。 忽然,他在百姓中看到了一张脸。 叶天麟笑呵呵地朝他招手,嘴巴一张一合。 明明隔得很远,叶无忌却清楚地听见了对方在说什么。 “侄子,我给你找了一套最新的试题。” 叶无忌:!!! 叶无忌顿时露出了惊恐神色,紧跟着眼前百姓欢呼恭贺的画面不见,四周变成了宽大书房。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案上摞得比他还高的卷子! 吓得叶无忌猛地睁开眼。 “我不要做卷子!”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环顾四周,书房和卷子都不见了。 叶无忌这才一屁股坐下来,擦擦额角的冷汗。 还好还好,只是梦。 他这会已经离开扬州了。 叶修在打瞌睡,猝不及防被他爹这一嗓子吓得醒了。 “老爹?” 他扭头就看到叶无忌在不断擦汗,满脸后怕,嘴里还念念有词。 叶修凑过去一听。 “都是梦都是梦,现在在船上。” “离开扬州了,这会是要去苏州。” “二叔在扬州不在苏州。” “……”叶修。 他想了想,往他爹那挪了挪,“离苏州快也还要两天,不如咱来玩麻将吧。” “麻将?”叶无忌困惑,“这是什么?” 叶修爬起来,也来了兴趣,“就是一种四个人一块玩的游戏。” 说完叶修就动手做了一套麻将出来。 “打麻将要四个人,咱还得再找两个。” 叶无忌当即就出去揪了李为善跟贺道玄进来。 “来来来,打麻将!” 两人一头雾水地被按在了桌边。 叶修先给他们讲了规则,又示范了一局。 他解说的时候,叶无忌三人眼睛就已经亮了起来。 没办法,船上的日子的确无聊,而且这麻将的玩法他们也是闻所未闻,新鲜得不得了! 叶无忌打出个一条。 叶修顿时眼睛一亮,“糊了!” 他高兴地朝他爹伸手,“给钱!” 叶无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嘀嘀咕咕,“等着,下回我就赢回来!” “老爹,等你赢了再说了。”叶修乐滋滋地将碎银子拢在手边。 他这里已经堆了一小堆碎银子,还有两个银锭。 他们下注的数额不大,纯粹是讨个彩头。 但是就算赢了就是件痛快事,哪怕只赢了一两银子。 叶无忌三人咬牙,发誓一定要找回场子,狠狠赢叶修一把! 一个时辰后…… “糊了!给钱给钱!”叶无忌把牌一推,笑得前仰后合。 叶修将最后一块碎银子给出去,郁闷地收手了。 他老爹也太有天赋了。 除了最初他赢了好几局后,之后就没能赢过他爹!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倒霉透顶 亏他还是老手,竟然打不过新人! 坐在叶修两侧的贺道玄和李为善咬牙切齿,脸都憋红了。 叶无忌翻盘了,他们可没有。 场上纯粹是从叶修单赢变成了叶无忌单赢,李为善跟贺道玄还是输的那个。 叶修又玩了两局,碎银子全部被掏空了。 “老爹,你们玩。” 丢脸,太丢脸了! 他忙不迭地起身出了船舱。 夜幕降下,叶修走出船舱,只见河面上铺着粼粼月光,经水面反光后,照得四周更亮了。 他走到船边欣赏,刚刚站稳,倏然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卧槽! 叶修惊得往后一倒,再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迎面劈来的刀光! 与此同时,粼粼水面破开,十多名黑衣人跃上了船! “有人要劫船!” 船上号角声吹响,负责船只安危的打手,还有叶天麟遣来的护卫迅速来到了甲板上! 顷刻间双方就交手了! 叶修只有一把匕首,又是三脚猫功夫。 兼之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不是有意为之。 一部分人往船舱闯,一部分在和打手护卫缠斗,最后一部分则是围攻叶修! 叶修人都麻了。 他一个文职,怎么老是遭遇这种事情。 甲板上的动静惊动了船舱里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 叶修在地上又滚了圈,险而又险地躲开劈来的刀锋。 同时朝里面吼道:“有人劫船,不要出来!” 他想起了几次三番要将叶无忌置于死地的建奴人! 叶修顿时一激灵,这些人不会就是冲着叶无忌来的吧?! 这般想着,愈发觉得不能让叶无忌出来。 他有意识地船舱方向瞥了眼,有点太安静了。 念头刚刚闪过,船舱里就走出了赵翼德的身影。 “我来帮你们!” 赵翼德怒吼一声,一脚踹开扑上来的黑衣人,凶猛地打过去! “喝!贼子尔敢!” 袭击叶修的贼人当即就被赵翼德冲散了! 叶修长长吐出口气,往船舱里跑。 他这种文职在甲板上待着,除了拖后腿和被砍,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然而在距离船舱两步之遥时,叶修的后背传来破风声! 他矮身躲了过去,顺手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 黑衣人刀锋一转,毫无停滞地砍下第二刀! 糟了! 叶修提刀抵挡的动作比对方慢了一瞬! 他瞳孔猛地收缩,眼前刀锋裹挟着破空声劈向他面门! “嘭!” 一声钝器敲击的声音倏然响起。 叶修面前的黑衣人软软倒下,露出了后面举着木棍的叶无忌。 “爹!” “没事吧?” 叶无忌脸色发白,俨然一阵后怕。 若是他没有出来,这会躺下的就是幼安了! “我没事。”叶修摇摇头,随即皱眉,“您怎么出来了。” 刚刚不是叫不要出船舱吗? 叶无忌苦着脸,“我也是逃出来的。” 逃出来? 未等叶修消化这句话,船舱里蹿出一个黑衣人,就在叶无忌背后! 叶修按着他爹倒下! 父子俩一左一右闪开,那刀就劈在他们中间的甲板!惊得两人后背都湿透了! 叶修反应过来,船舱里也有黑衣人闯进去了! 原本在船舱里的人纷纷被逼了出来! 那黑衣人一击不成,举刀又向叶无忌劈去! 叶修将他爹一脚踹开,举刀捅入黑衣人后心! 刀尖洞穿,那黑衣人硬是强撑着朝距离最近的叶修挥出一刀! 叶修抽出长刀,下意识躲开。 谁料他脚下绊倒一具尸体,直直从甲板上摔了出去! “幼安!”叶无忌惊叫,飞快地探出船身,拉住了叶修! 然后…… 探出半个身子的叶无忌就被坠下的叶修拉着掉了下去! 父子俩都会水,这会河面平静,掉下水了两人也并不惊惶。 叶修抹了把脸,和叶无忌一块往船上爬。 刚靠近就有几个黑衣人紧追不舍地跳了下来! 特么的! 父子俩当机立断,掉头往远处游! 然而今天叶修和叶无忌似乎都倒霉透顶了。 还没游出多远,两人就被卷进了暗流。 叶修视野倏然黑下,失去了意识。 …… 一间简陋的木屋里,地上铺了层稻草。 上面躺着名少年,粗布麻衣,脸色发白。 一只黑狗就踩在少年身上,低头舔着少年的脸。 叶修恢复意识时,只觉得脸上又湿又痒,像是有人在舔他的脸。 嗯? 舔他的脸? 叶修睁开了眼,一张毛茸茸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黑狗咧嘴吐舌头,又舔了叶修一下,才转身冲木屋另一侧叫唤。 “汪汪!” 叶修顾不得自己被黑狗逮着舔脸,他循着黑狗视线望去。 简陋的木床边坐着为布衣荆裙的女子,正低头在喂床上的男人喝药。 叶修双眼一眯,看清了床上男人的脸。 “爹?!” 一人一狗先后叫唤,叶无忌和女子都看了过来。 “原来他是你儿子。”女子面色讶异,笑容淡了些,“这位公子的儿子竟然都这样大了。” 叶无忌目光在女子脸上转了圈,面上一派温文尔雅。 “诶,他还是我手把手带大的。” 女子捋了下额前碎发,笑容恢复温柔,“原来如此,我先去给令郎取药过来吧。” 话落,女子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她似乎想起什么,冲叶修笑了下。 “家里简陋,只剩一张小床,你爹年纪大了,所以就让他睡了床,给你临时用稻草铺了一张。” 叶修身上还疼着,只能朝女子拱了拱手。 “应该的,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等这女子离开后,叶修立刻觑向他爹。 叶无忌一脸备受打击,震惊地看着门口方向。 “幼安,我,我老了?” 居然被说年纪大了? 叶修打量了下叶无忌,诚恳地道:“那倒也没有。” 虽说叶无忌有他这样一个大儿子,但实际上叶无忌年纪不大。 面容清俊,无论谁来瞧,都要赞一声“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 叶无忌摸了把脸,悬着的心放下,“那就好。” 他不是他很注重外貌的人,可也断不能接受被人说年纪大了! “爹。”叶修顺手将踩他的黑狗抱住,狠狠撸了两把,然后问道:“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爷俩身无分文 “在苏州,咱爷俩掉下河里,被暗流卷走后,就被水逮到了这里。” “救我们回来的就是刚刚那名女子的兄长。” 叶修属实惊了下,他没想到直接被卷到苏州来了。 或许这次巡视苏州,可以隐藏身份在民间暗访。 “爹,咱们改个名字,别被人发现了,我正好暗访苏州。” “嗯嗯好。” 叶无忌囫囵应下。 叶修听着回答有些奇怪,抬头就见他爹直勾勾盯着门口。 好像在等那个女人似的。 不对。 叶修暗道:就是,没有好像。 因为叶无忌先醒,跟那女子聊天问了不少消息。 叶修追问之后,也摸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灵元村,苏州府治下宁安县的一个小村。 他们正好被冲到了村子的河边,然后被人救了回来。 至于那个女子,姓林,则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 半响功夫,门口传来动静。 叶修扭头望去,叶无忌更是眼巴巴盯着。 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叶无忌:…… “你的药。”大汉将药碗一把怼到叶修面前,粗声粗气。 叶修接过药,闭着眼一饮而尽,苦得他皱起了脸。 将药碗递还给大汉,叶修拱了拱手。 “在下叶暇,床上那位是我爹叶无暨,我们父子俩渡河的时候不慎掉落了河里,还碰巧遇上了暗流。” 叶修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离谱。 被尸体绊倒掉进河里,又碰上暗流。 简直是倒霉透顶! 但大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稍等!林兄!救命之恩,我叶无暨必定没齿难忘!” 叶无忌话音刚落,嘴角一掀,露出了真面目。 “就是不知道林姑娘现在在哪里?” 大汉冷笑一声,“你有这么大个儿子,还敢惦记着我妹妹?” 他恶狠狠的,“要不是我妹妹心软,老子就将你扔出去了!” 说罢,大汉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叶无忌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难得遇到这么合他心意的,却被兄长给棒打鸳鸯了。 从大汉离开后,叶修就琢磨着觉得哪里不对。 他爹是以同辈称呼那大汉,那他岂不是要喊叔? 平白降了一个辈分的叶修甩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爹,您先别唉声叹气了,咱们的衣服都换了,怀里的钱被放哪里了?” 叶无忌指了指对着门的那张小木桌。 叶修望过去,上面除了摆些杂物外,还有一沓银票。 即便隔着段距离,叶修也能看到那银票的字已经被晕染掉了。 根本没法取钱! 没有细看银票情况的叶无忌,这会顺势却瞥了一眼。 顿时也僵住了。 一日后。 叶无忌和叶修已经能下床了。 他们身上的伤都是被卷入暗流时撞到的,不算多严重。 但是由于银票泡了水不能用,身上带着的银子这种东西,早就在逃跑的路上被水卷走了。 身无分文的父子俩,只好死乞白赖地留在林大夫家里。 当然,他们吃林家的,住林家的,总不能还白吃白喝。 一大早叶修跟叶无忌就出来捕鱼。 他们一人拿着一根鱼竿,坐在岸边像七老八十的钓鱼老者。 “爹,咱们得要想个赚钱的法子,不然这样下去,根本没法离开这个村子。” 叶无忌有些不舍,但是也清楚只有他们出去了,他才能将林大夫娶进来。 他嘀咕了声,“可咱们还能怎样赚钱?” 待在村子里这日,爷俩也隐约摸清了。 这个灵元村太穷了,唯一一栋青瓦房,就是村长的房子。 别的村民连瓦房都没有。 叶修叼着根狗尾巴草,“去县城里赚。” 想了想,他补充道:“我们不用赚太多,或者找到了和盛源这些名下的产业,就能联系上他们脱困了。” 至于怎样赚,虽然还没有头绪,但是叶修还是有信心的。 他在金陵城时,也穷,最后不还是富裕起来了。 就在叶修琢磨着可以弄点什么东西来赚钱时,他们身后突兀传来阵急促脚步声。 两个人蒙着脸,抬着一个担架,急匆匆地就往村东快走。 叶修定睛一瞧,愣住了! 那担架上躺着的,分明是人! 最要紧的是,这个人蒙着白布! 叶修将鱼竿用石头压住,略有些尴尬地站起来。 钓个鱼都能遇上别人出丧? 他张嘴想要打个招呼,这两人后面,又有好几个人抬了足足四个担架! 叶修跟叶无忌对视一眼,觉察出不对劲来。 再怎样,也不会一下子死五个人! “几位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叶修最先看见的两人,其中一人恶声恶气瞪了眼叶修。 “不关你们的事就少管!” 他顿了下,又道:“还有,外村人,赶紧离开这里,这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叶无忌还惦记着林大夫,当然不肯轻易离开。 听见这话颇为不爽,微拧眉要开口。 叶修一把握住了叶无忌的手,脸色发沉。 担架上有一个人的手垂了下来,上面皮肤溃烂,挤满了脓疱。 这是天花病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叶修快步走上前,沉脸焦躁。 “不是找到了治疗和预防天花的办法,怎么还会有人因为天花死亡?” 牛痘已经明确有效了,扬州的瘟疫更是逐渐消失。 这个村子再落后,也不应该还出现天花死亡才是! 几个村民没料到叶修一眼就认了出来,更没想到,叶修知道是天花还敢凑过来! 最先开口的那个村民惊怒交加,顾不上回答叶修的问题就斥骂道: “你都知道这是天花了,还敢凑过来?想死也别死在我们村子里!” 多一个天花病人,就一个传染可能! “我不会得天花。” 叶修简短有力地解释了句,然后又问了遍方才问题。 这回抬着担架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是研制出了治疗天花的办法,但是那玩意除了达官贵人外,根本没人用得起!” 有人愤恨地抬头。 “咱们这,只有县城的清河堂有治天花的神药,但那药足要五百两银子!” “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五百两银子啊!” ------------ 第一百五十章 拳头硬了 五百两银子?! 叶修震惊,治天花的药就是牛痘,找头病牛来一挤就有了。 至于芨芨草这种,同样花不上多少银子。 叶无忌也被这话惊到了,脱口而出,“这不是骗人吗?” “骗人?” 几个村民惊愕睁圆了眼睛。 “不可能吧,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人,都得到了一瓶神药,只要将药敷在伤口上,很快就好了。” 叶修抓着这几个人追问:“只有这儿的县城是这样,还是整个苏州都这样?” 村民们更懵了。 “不是到处都是这样吗?” “听说别的地方更贵!我们苏州五百两银子都算少了。” 叶修脸色大变,拧眉继续追问。 “从哪里听说的?” “街头巷尾都是这样传。” 叶无忌沉着脸骂道:“缺德!” 几个村民也从叶修爷俩的反应看出了不对劲。 最先说话的村民意识到某种可能,呼吸变得沉重。 “你,你不怕天花,肯定是用过了神药,别的地方是不是不用花五百两银子?” 叶修对上数双殷切期待的眼睛,喉咙微梗。 “根本不用花钱,朝廷嘱咐救治瘟疫,有赈灾的银两。” “而且治疗天花的神药也很便宜,一两银子都不需要。” 嗡——! 村民们脑袋嗡鸣,几乎听不清叶修说的话。 什么? 不用花钱。 神药连一两银子都不需要。 村民们神情空白,叶无忌看得不忍,上前宽劝。 “我儿子会治,你们不用担心,先……” “嘭!” 几个担架全都掉在地上了。 尸体上的白布都被震掉了大半,有一张白布被风吹走了。 叶无忌吓了跳,后半截话愣是吓得咽了回去。 “没事吧?”叶修也没想到,这几个人连担架都差点扔了。 对面的村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扑通”跪下了。 最先说话,对叶无忌跟叶修父子两个外乡人不怎么高兴的村民“嘭嘭”地嗑着响头。 “还请公子救救我们!大恩大德,我们灵元村一定没齿难忘!” 其他村民眼含热泪,有样学样地磕头。 “救救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每天都有人死去,明知道神药就在那,偏偏就是拿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饱受折磨,然后绝了气息。” 叶修抿平了嘴,二话不说上前将所有村民扶起来。 “诸位放心,我会尽全力救治村里所有患了天花的患者。” 一句话,让在场村民们悬着的心轰然落到实处。 “多谢恩人啊!” “太好了,我家丫头有救了!” “我以为,我以为送走我娘后,下一个就要送我爹走了。” 叶无忌看得心头发堵,走到叶修旁边,低声道:“太惨了,我万万没想到,解决天花的药都弄出来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因天花去世。”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叶修心里也难受得紧,甚至在想: 如果他们先来苏州,现在地上的这几个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他无比庆幸皇帝命他巡视苏州、扬州和杭州。 甚至觉得掉下河也不算是坏事。 否则苏州这场人造的瘟疫,还不知道多久才有人发现,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想罢,叶修上前握住其中一位头发花白老者的手。 老者嘴唇哆嗦,“我,我儿子是昨天走的,如果……” 如果早两天,他儿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大伯!”一同抬担架的年轻人喝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怪两位恩人来得晚。” 老者低头抹了把眼睛,“能遇到你们,是咱灵元村的幸事,我只是觉得遗憾。” 叶修喉咙被这话烧燎了把,张嘴都扯得发疼。 “都会好起来的。” “你们先去把尸体烧了,骨灰要深埋在地下。” “然后带我们去村里隔离天花病患的地方吧。” 这事重要,村民喜痛交加,情绪再崩溃,这会也不敢耽搁。 他们以最快速度将尸体燃烧埋葬,然后带着叶无忌跟叶修来到村子西侧角落。 “这边平时没什么人住,都是些荒废的老宅子。” “天花暴发后,我们就把染了病的人都聚集在这边。” 叶修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快要打成结了。 “苏州没有设立统一的隔离点吗?” 怎么还要村民自己找地方单独隔离? “只有县城有,他们根本不收我们这里的病患。” 说话的村民恨得眼睛都红了,双拳死死握着。 很好,叶修咬牙,拳头硬了。 这根本是不把百姓的命当命,想要他们死啊! 叶修几乎能猜出这知府跟县令的心思。 接种了牛痘就不会再患病,就算县城里天花病人乱窜,他们也不怕。 达官显贵都接种了牛痘,那普通百姓就不打紧了。 只要死的人还在可控范围内,那就能借机捞一笔。 至于上面人问责? 叶修心里“呵”了声,那可以做的文章可就多了。 最简单的就是找个替罪羊,或者是一推二五六。 牛痘没有用,百姓愚昧不相信。 一路上,叶修越问,就越压抑不住怒火。 等来到西侧角落屋子的时候,父子俩的眼睛也红了。 气的。 “幼安啊,你可不能轻易放过这苏州的知府啊。” 叶修重重点头,“放过他,我就是畜生。” “呃……” 叶无忌噎了下,“还是可以换个说法的。” 毕竟儿子是畜生,那他这个爹不也是畜生了吗? “爹,这种时候就别在意这种小事了。” 叶修摆摆手,心里已经盘算着怎样收集罪证和收拾这些官员了。 然而,他们在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林勇,也就是将他们从河里救回来的大汉,跟堵肉墙似的堵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说了无事不能靠近吗?” 隔着厚布巾,林勇的声音沉闷得厉害,“都想死不成,还带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过来。” “阿勇,休得无礼!” 年长的林大伯不满地呵斥。 “这是能够医治天花的大恩人!” 林大伯虽然年老了,但是中气十足,说话嗓门半点不小。 他刚说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阿力叔,你说什么?!”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祸 推门出来的是林大夫,脸上身上都蒙了好几层旧布,半点看不出女人娇俏的容貌。 看到叶无忌和叶修爷俩,林大夫愣了愣。 “阿力叔,你说能治天花的是他们?” 叶修走出来,拱手行礼,“是我。” “你?” 林大夫眼神更怀疑了。 这人看起来还是个少年郎。 真的能医治天花? 叶修笑了下,“林大夫放心,天花事关重大,我不会信口开河的。” “林大夫你尽管放心!” 叶无忌拍着胸口保证,“我这儿子如果治不了,那就没人治得了天花了。” “婉儿,咱就让他们试一试吧。”林勇闷声闷气地道。 叶修有点意外。 因着他老爹惦记人家妹妹这件事,这林勇对他们父子俩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第一个同意他进去的。 越过林婉,叶修看到对方身后探头探脑的身影。 这些人有的脸上长了水疱,看着脸色苍白。 应该是病症没多重的患者。 叶修顿时明白林勇同意的原因了。 林勇不是相信他,而是他们走投无路了。 包括得知他能医治天花就痛哭流涕的村民们。 甭管他是不是真的能治,但是他就是这群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林婉侧开身,“但是只有叶暇一个人能进去。” 叶修点头,随手撕了块布蒙住口鼻。 虽说他有抗体了,但是也不至于裸着接触这么狗胆包天。 他抬脚进门,经过林婉时听见对方气音。 “治不好也没关系,尽力就好。” 叶修脚步顿了下,随即斩钉截铁道:“不会的,一定能治好。” 林婉怔了怔,看着这张稍显青涩的脸。 心底竟然隐隐信服,升起了希望。 叶无忌上前,笑容得体,“林大夫,我……” “吱呀。” 门直接在叶无忌面前关上了。 林勇冷哼了声,看叶无忌依然不顺眼。 “……”叶无忌。 屋内。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用木头搭了能遮风挡雨的棚子。 叶修进去后才发现,这里面很大,应该是好几间废弃的屋子打通后连在了一块。 四面八方都传来目光。 在他踏进来的瞬间,躺着的,能下地帮忙的,只要是清醒的患者都在看着他。 这屋子没有隔音可言,门外他们说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家放心,我说了能治就是能治。” 叶修不躲不避,径直迎上那些带着质疑和期盼的眼神。 很矛盾,但是又很真实。 简单看了遍情况,叶修皱着眉下一道道指令。 “所有用具都要热水煮半个时辰以上。” “准备一些病牛,患者人数太多了,要准备十头。” “另外派人去找芨芨草……” 在场的人先是愣了下,然后急匆匆动了起来。 只要还没有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就都按照叶修的吩咐忙活起来。 叶修已经治过一次了,熟练又快。 十头病牛很快被牵过来,他也不意外这村子能这么快就凑齐十头病牛。 这屋子里的人目测得有村子的一半人。 疫情这般严重,村子里的牛八成都没能幸免。 叶修将牛痘里的脓液挤出来,在患者有伤口的地方给涂上去。 所有人都看得一脸茫然。 “这……这样就可以了?”有个手臂长满脓疱的村民看着涂了牛痘脓液的手臂,忍不住问。 叶修笑笑,用湿帕子擦干净手。 “这样就可以了,这几日就能见效。” 他扭头看着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你们口中五百两银子的神药,其实就是这种牛痘。” 哗! 所有人都满目震惊! 五百两银子,买的神药就是病牛身上脓疱的脓液?! 林婉浑身发抖,“就这样的东西,卖我们五百两银子。” 她说着就落下了两行泪,泣不成声。 “多少人啊!多少人因为凑不出五百两银子,只能躺着等死,只能看着自己亲人去死啊!” 方才帮叶修挤脓液的骨瘦如柴的男人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埋头痛哭! “我的囡囡啊!囡囡啊!你死得太冤了啊!” “狗屁的县令,他吃这些人血堆积出来的银子,就不怕夜半厉鬼找他索命吗!” 明明治疗天花的神药都是大家唾手可得的东西。 结果就因为那些人想卖神药赚钱,于是隐瞒了下来,硬生生逼死了无数掏不出五百两银子的百姓。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哭声。 叶修走出来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能找到医治办法,得了天花死去只能说是命。 可如今的惨剧,却是那些贪婪的官员造成的。 他刚走出来,前面就呼啦啦跪了一圈人。 曾经在乌龙巷前一幕,再度发生。 年老的村长带着灵运村的村民齐齐向叶修跪下。 “叶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灵运村愿做牛做马报答叶公子!” “快快起来!”叶修连忙上前将老人家扶起来。 这人比他爷爷还老,叶修可担不起这一跪。 “大家都起来,医者仁心,这是应该做的。” 叶修这番话听得村民们又是一阵痛哭。 这回他没有再劝,这些人需要哭出来,将悲痛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等他们缓过来后,叶修问老村长,“怎么接种牛痘,预防和治疗天花,我都告诉林大夫了,明天我想去县城上看看。” 若是整个苏州都是如此,那灵运村的惨案就不止一桩。 叶修需要先去县城看看情况。 老村长也听出了叶修未尽之意。 他老泪纵横,“叶公子真是大仁义,圣人在世啊!” 叶修摆摆手,这本来也是他的职责。 见状,村民们的敬意更高了几分。 明明叶暇救了他们那么多人的命,却半点都不居功。 他是真的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事啊! 世间竟然真有如此高尚无私之人! 老村长二话不说,指了两个高大村民。 “明个你们就带叶公子上县城,叶公子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修也没推拒,他正要帮手。 毕竟就他跟他老爹这胳膊腿,县城情况也严重的话,那是根本忙不过来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贫穷家庭里的“败家子” 翌日清早。 叶无忌跟叶修来到村口的时候,那两小伙子就赶着驴车等着了。 这两人是兄弟,大的叫林正强,小的叫林正欢。 林正强长得憨厚,挠着后脑勺红了脸。 “叶公子,小叶公子。” 为了区分叶无忌爷俩,村里人干脆就称呼叶修为小叶公子。 叶修扫了眼,就知道这林正强是因为什么不好意思。 赶的是驴车,怕他们不满意。 “驴车挺好的,一些难走的路,驴车比牛车还好使。” 叶修说着还轻拍了下驴子脑袋。 叶无忌则拍了下林正强的肩,“这有什么打紧的,牛车驴车,能拉人拉货就行。” 闻言,林正强绷着的肌肉放松下来,憨厚地冲他们爷俩笑笑。 “哥,我就说两位公子不会介意的。” 林正欢已经上车拉着缰绳,笑吟吟地催他哥上来。 “哥,上来赶车了,还在下面愣着呢。” “诶。”林正强应了声,手臂一撑就上了车。 叶无忌和叶修也从后面上了车。 两兄弟赶车很稳,虽然是驴车,但一路上叶修都没感受到多少颠簸。 又稳又快,难怪昨天村长点了这两兄弟来帮忙。 将近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县城。 叶无忌用袖子擦了把汗,带了几分侥幸。 “县城的情况应该会好点吧。” 灵运村离得这样远,或许离得近的村子天花没有这般严重。 叶修没抱什么希望。 等他们进了县城,看到稀疏的街道时,叶无忌的侥幸也被打破了。 林正欢年纪小,爱笑,可进了县城后他就收了笑。 “天花爆发后,县城的街道里,人几乎都空了。” “后来有了那神药,出来的人也陆陆续续多了点。” 毕竟能在县城里住,家里都是有点钱的。 一瓶神药量虽然不多,但省着点也能够三四个人用。 于是就会有些人家合伙凑钱买,然后再平分神药。 叶修听得心里颇为不是滋味,扬州都已经差不多恢复昔日的繁华了。 结果苏州县城里,竟然还是这等荒凉景象。 “小叶公子,咱们现在去哪里?” 叶修沉吟片刻,“先去药铺吧,挑一家口碑不错的。” “好嘞!”林正欢应了一声。 一路上几乎都是林正欢在跟叶修父子俩交谈,林正强长得憨厚,嘴巴也闷。 很快,驴车在一间药铺前停下。 叶修和叶无忌跳下车进了药铺,林正强兄弟俩就在外面守着驴车。 “捡什么药?有没有药方?”柜台后的学徒殷切地问。 “是想打听点事。” 叶修望了圈药铺,几步走到掌柜跟前。 掌柜拨弄着算盘核对账目,对走到跟前叶修眼皮都没抬。 叶修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搁在掌柜面前。 昨晚的时候,老村长从林勇兄妹俩那知道了叶修他们身无分文,特意送了个钱袋子来。 叶修本想推拒,但想到今日要来县城,没有银子可不行,于是就收下了。 等解决天花的事,跟李为善他们会合后,再翻倍还回去就是了。 掌柜拨算盘珠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拿起碎银子掂了掂,神情还是很淡。 但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想打听什么,说吧。” “掌柜的,你听说过清河堂在卖的神药吗?” 叶修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三个听得见。 掌柜碎银子也不掂了,一把塞回给叶修,脸色不大好看。 “给你给你,这事我不知道。” “诶!”叶修抓着人没放,“掌柜的,你这看起来不像是不知道啊。” 掌柜被叶修这通直球打得都蒙了。 他那明显就是托词啊,这小子看起来也不是没眼力劲的,咋还直接说出来了? 懂不懂事啊? 叶修微微一笑。 有的时候还是要打打直球。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掌柜没好气地甩开叶修。 叶修又追问了好几次,药铺掌柜俨然是油盐不进,又低头拨弄起自个的算盘珠子。 “算了,咱们再去另一家问问。” 叶无忌说着,顺手将那块碎银子给了掌柜。 “银子给你了就是你的。” 叶修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眼掌柜手里的碎银子。 出了药铺,站在门口里,叶修试图跟他爹讲道理。 “老爹,咱们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没多少银子。” “那掌柜一个字都没透露,咱都这样给银子的话,还没问出点结果来,银子就得不够用了。” “咱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跟她们会合。” 叶无忌心虚地挠了挠手,“这不是,打赏习惯了。” 他还很少只打赏了这么点银子呢。 叶修也没打算多说,下回他把银子收好点就是了。 “下回先不打赏了,走了,咱们去下一家药铺里问问。” “诶,你们俩等等。” 爷俩刚走没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掌柜站在门槛里,声音不高不低,只他们几个能听见。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这事啊,全苏州药铺医馆都知道怎么回事。” “总之,别瞎打听了,没人会告诉你们的,到时候还惹来杀身之祸!” 掌柜的说完就进去了,连铺子的门都关了。 叶修和叶无忌对视一眼。 “我想到一个主意。” “爹,我想到一个办法。” 爷俩相视而笑,都看出了对方肚子里打了什么主意。 “叶公子,小叶公子,怎么样?”林正欢凑上来问。 “没打听到消息,那掌柜讳莫如深。” 叶修嘴角挂着笑,抛了抛手上的钱袋子,往腰间一塞,利索上了驴车。 “唉,这掌柜嘴严,还说没人会告诉我们。” 叶无忌摇摇头,也上了车,那嘴角的笑却压不下去。 啊? 林正欢奇怪地看着这父子俩。 没问出消息不是坏事吗? 看小叶公子他们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 这是何故? 林正欢捅了捅他哥,“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啊?” 林正强憨厚笑笑,“他们有自己的缘故吧。” 这话将林正欢噎得正着。 “得了,我问你作甚。” 话落,林正欢扬声问:“公子,我们现在去哪?” 叶修声音传出来。 “先去借两面锣鼓和唢呐,然后找个人流密集,能引人注意的地方。”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县令任广义 林正欢一头雾水地去了借了锣鼓和唢呐。 紧跟着他把车赶到人最多的东市,在一处高台旁停下。 叶修下车时,林正欢在旁介绍。 “这东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县城里最热闹的就属这了。” 林正欢指向旁边那高台。 “那台子以往都是各种杂艺人表演的地,啥都有。” “不过天花爆发后,这台子就空了,灰尘都积了不少。” 说到后面,林正欢有些失落。 叶修顺着望去,那台子不是很高,但胜在位置很显眼。 叶修点点头,很满意。 于是他扭头把锣鼓给林正强兄弟俩,接着给他爹塞了唢呐。 叶无忌拿着唢呐人都傻了。 “幼,儿子,你,你让为父我敲这个?” 他睁大了眼睛:好歹我都是个解元,传出去面子里子都没了! “老爹,”叶修勾住叶无忌肩膀,脑袋凑过去。 看上去就是父子俩头抵着头说悄悄话。 叶修低声:“他们两的力气大,敲唢呐合适,您学过吹箫,气魄足,他们俩吹的话那气口肯定不成。” “再说了,那敲锣打鼓都是街边卖艺才用的,这唢呐可不一样!” “除了红白喜事,平时哪有谁闲的没事吹唢呐?这说明了唢呐就不是寻常乐器能比的。” 叶修说这一连串话,气都不喘一下。 叶无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幼安的话听起来,好像唢呐是要比锣鼓更好。 他神情一松动,叶修就知道成了。 “咱们分工合作,上台后你们敲锣鼓的敲响亮点,吹唢呐的也吹洪亮些。” 叮嘱完后,叶修就带着三人上了台。 这台子的位置本来就明显,叶修几个又在这站了会。 不少人在四人上台的时候就看了过去。 “咚锵咚咚锵锵——!” 锣鼓喧天响声里,唢呐喜庆的声音紧跟着加入! 两相加起来,听得老百姓们嘀嘀咕咕。 “这该不会是哪家做喜事吧?” “看这样子也不像啊,他们穿得也不怎么喜庆。” 就在百姓嘀咕的时候,叶修扬声开口。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我来此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大家!” “我知道,大家苦神药昂贵久矣,但是没有神药就没法解决天花!” 短短两句话叶修话中暴露出的信息引起百姓一片哗然! 任谁都没想到,这居然是跟神药有关! 这会百姓们哪怕家里没有天花病人了,也曾得过,或者眼睁睁见过他们病死! “这位小公子!你究竟是想说什么!”人群中有人没忍住嚷嚷问道。 叶修微微一笑,“我要说的是,这神药是什么,又怎么制作!要怎样治疗天花!” 考虑到百姓待会的骚乱激动,叶修语速很快。 “所谓神药,就是病牛身上牛痘的脓液!” “将这些脓液涂在创口上,就能治愈天花!” “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患天花了!” 几乎是叶修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声质疑! “这不可能!一瓶神药足卖五百两银子呢!” 怎么可能是这种不值钱的东西。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我是从扬州过来的,扬州的天花几乎全好了!” 叶修猜到他们不会相信,但是没关系。 他扬眉道了一句话。 “反正试一试又不用花什么钱,不是吗?” 众人顿时哑口无声,面露意动。 是啊,试试而已。 病牛又不是没有,这玩意也不费钱。 见状,叶修就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趁机将其中原理,还有防疫的注意事项都一一说出来! 叶修说得精彩又笃定,不少人都开始偏向他说的是真的。 可越是相信,他们就越是没法接受! 只用牛痘就能治好,那他们的五百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他们没钱买药而惨死的亲人岂不是白死了?! 明明街头巷尾传的都是别的地方,神药比苏州更贵! 县衙。 县令任广义躺在椅子里,抬腿踩在凳子上。 五个貌美侍女围着给他捶肩捏腿。 任广义满脸惬意,偶尔摸摸貌美侍女。 一旁的县丞吭哧吭哧地忙碌批改文书。 过了会,他忍不住问: “大人,咱们这段时间因为天花死的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县丞小心地报了一串数字。 “这有什么?” 任广义满不在乎摆摆手,扭头摸了把侍女小手。 “诶,这小手可真嫩啊。” “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么嫩?” 任广义淫笑着揩了一通油才道:“到时候就推说百姓愚昧,不肯相信,我们又不能抓着人去治病。” “再不行,还能将原因推给叶修。” “就说苏州百姓情况不同,那牛痘的作用很小。” “这根本就不是件事儿。” 任广义说得随意,仿佛死人和被追究都不是大事。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衙役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县丞皱眉和呵斥,“好歹也是县衙公差,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任广义斜睨了他一眼,略有不满。 衙役急得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大人,有人在东市那里将神药,牛痘这些都讲了出来!” “扑通!” 任广义直接从椅子上跌坐下来!屁股都要摔成了四瓣! 这会他全然顾不上了! 拽着衙役追问:“你说什么?!” 衙役咽咽口水,又重复了遍。 任广义和县丞大惊失色! 任广义气得不行,这个被说出去了,之后他还怎么赚钱! 抬头见衙役还愣在这里,任广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愣在这里作甚!去把人抓了带回来!” 衙役回过神来,连忙带着人离开了! “大人!咱现在咋办?” 县丞有些六神无主。 这事爆出来,别的不说,恐怕会激起民愤呐。 “怕甚,先堵住他的嘴,然后就说他是胡说八道。” 任广义神情晦暗不明。 “堵不住的话,就说神药还能预防天花,不一样。” “反正这件事,他们也没法确认。” 下回天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谁能证明,这两是一样的? 任广义有恃无恐。 “至于那个敢坏本官好事的人,待会人抓回来后,本官非得叫他生不如死!”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牢房游 叶修清了清嗓子,说得喉咙都干了。 不过并非没有收获,下面的百姓就算没信,也明显意动了。 他缓了缓嗓子,准备再说话时,突然看到一队衙役往这边来! 叶修神情微变,立刻把林正强和林正欢兄弟俩往人群里一推! “立刻走!” 紧接着转身跟叶无忌也一块往人群里挤的时候,衙役推开围观的百姓到跟前来了! “还想跑?!” “大胆妖人敢在宁县妖言惑众!给我站住!” 七八名衙役大力推开围观的百姓,直直冲叶修和叶无忌跑去! 不少百姓都被这群人推得踉跄,可抬头看见这些带刀衙役,又不敢吭声。 叶修和叶无忌都没跑成。 七八个衙役将两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衙役喝道:“敢在这里妖言惑众,带回县衙!” 父子俩被衙役反扣住双手押往县衙时,叶修瞅准时机,猛地大喊一声! “各位父老乡亲!试一试又费不了多少功夫!” “成了就不用再花那五百两银子了!” 叶无忌也跟着喊,总归都被抓了,多说两句是两句。 “凑不齐五百两银子,还不如试试这个办法!顶多两三天就能看到效果了。” “那可是你们亲朋好友的性命!” 没喊两句,叶修和叶无忌就被恼怒的衙役把嘴给堵上了。 叶修“唔唔”了两声,满意地看着动心了的百姓。 堵上就堵上吧,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爷俩被押着沿路走回县衙,一路上百姓们窃窃私语。 “这两个人犯了什么事?看着人模狗样的。” “嘿!你还不知道?他们在东市那边嚷着说,治天花的神药就是病牛的疱挤出来的脓液!” “说笑吧?这怎么可能,神药可是要卖五百两银子。” “反正又不用花银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修挑起眉,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都不需要等几天百姓将消息扩散出去。 他这一路被押回府衙,知情的百姓一路科普,顶多明日,大家伙基本就都知道了。 叶修是高兴了,几个衙役的脸都黑了。 为首的衙役急得嚷道:“都是妖人妖言惑众!作不得真!” 叶修老神在在,任凭他们怎么嚷,都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一到县衙,父子俩就被赶进了牢里。 “快点!” “给我进去!” 叶修和叶无忌被衙役粗暴地推进了两个相邻的牢房里。 衙役将他们押进去后,狱卒熟练地锁上锁链,在牢房门口犹豫了会。 “你们在东市说的,都是真的吗?” 叶修本来是嫌牢房里的床比较脏,没打算坐。 没想到瞥了眼,居然还算干净。 他一屁股坐下去,看向牢房门口站着的狱卒。 不远处还有好几个狱卒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偷瞧。 “当然是真的。”叶修笑道:“你们回去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多谢。” 狱卒得了消息,急匆匆地往回走。 他一走,角落里偷瞧这边的狱卒也赶紧跟了上去。 叶无忌走近叶修这边牢房,“这狱卒家里人是不是也有人染了天花?” 叶修起身,跟他爹隔着铁栏凑到一块。 “应该是,狱卒的月银也不多,每个月就那点,还要养一大家子。” “恐怕也买不起那五百两的神药。” 叶无忌眼睛已经亮起了,搓了搓手。 “幼安啊,刚刚我瞧见关心这个事的狱卒不止一个。” “咱们是不是借此让他们帮咱们逃出去?” “别想了爹。”叶修伸手穿过铁栏,拍了拍他爹的肩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傻了吧唧的才答应你。” 他们对他口中的方子感兴趣,是因为想活下去。 帮他爷俩越狱,这些狱卒离死期也不远了。 谁能乐意? 叶无忌转念一想,也是,顿时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半会时间,脚步声在牢里响起。 牢房里平日都安静得很,这串脚步声一响起,就引来了不少人注意。 叶修循声看去,一个穿着官袍,蓄山羊须的人走到他牢房的铁门前。 “你就是叶暇,那个在东市妖言惑众的妖人?” 山羊须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睨着叶修父子。 “是。”叶修抬眼应下,懒得站起来。 “放肆!”山羊须怒了,“你可知老夫是谁?老夫可是宁县的县丞!” “还不快站起来回话!” 叶无忌和叶修对视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站了起来。 叶修垂下视线问:“那不知道县丞大人,大驾光临此处?” 因为太矮被迫仰头的县丞又懊悔又怒。 长这么高作甚! 刚将人叫起来,县丞又不好张嘴再叫他们坐下去。 显得他很在意身高似的。 觉得被下了面子的县丞,有意识在别处找补回来。 “大胆叶暇、叶无暨!” “你们在东市妖言惑众,迷惑百姓,究竟意欲何为!” 叶修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是很明显吗?告诉大家治疗天花的神药,就是病牛身上的痘子啊!” 后半句他故意抬高了音量。 原本死气沉沉的牢房,顿时活了起来。 一个个犯人都抓着铁栏,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县丞气得脸都红了,“你在牢里,居然还敢妖言惑众!” 叶修耸了下肩膀。 “您说是妖言惑众就妖言惑众吧,反正实践出真知,百姓们试了就知道了。” “大胆妖人!”县丞抖着手指向叶修,“你要是再不说,我们就只能上刑了!” “来人!把……” 叶修悠悠打断了县丞还没说完的话。 “县丞大人,听闻巡按御史,应该差不多到苏州吧?” 轻飘飘一句话,愣是让县丞怎么都不敢再说下去。 他们自然早就收到消息,巡按御史从扬州出发,不日就会抵达苏州。 可这一介草芥,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走了过来。 “大人!我们查过了这对父子,找不到来历。” “这叶暇和叶无暨是被灵运村的村民救回来的,可户籍上找不到他们的名字。” 县丞终于抓到了叶修的把柄,迫不及待地张嘴呵斥! “叶暇,叶无暨!还不速速交代,你们究竟是何人!”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讲真话没人信 这两个名字都是两人随意编的,户籍上自然查不到。 叶修沉默了一瞬,看着县丞诚恳地道:“其实我真名叫叶修。” “好哇你!原来你真名叫叶……” 县丞话说至一半,猛地卡住。 “你说你叫什么?”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叶修。 叶修神色认真,语气真诚得不得了。 “叶修,就是方才提到的巡按御史。” 他还伸手拉过他老爹,向懵圈的县丞和衙役狱卒介绍。 “这是我父亲,叶无忌,忌讳的忌,拿了举人第一名,人称叶解元。” 叶无忌顺势挺了挺胸膛。 县丞先是一怔,随即嗤笑一声。 “睁眼说瞎话,就你们俩个,巡按御史?解元?” “也不照照镜子,看下自个长什么德性!” 县丞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敢冒充巡按御史和解元。 叶修这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即将抵达苏州的那个巡按御史,名字就叫这个。 可这叶暇要真是叶修,那也不可能会被他们抓起来。 联想到方才叶暇道出了巡按御史要来的事,县丞自觉发现了真相。 “你以为随口说自个叫叶修,就是巡按御史了?” “得了点消息就想冒充朝廷命官,你们这罪名又多一条!” 叶修叹了口气,“怎么说真话都没人相信呢?” 旁边的叶无忌已经撸起了袖子,满脸不高兴。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看起来怎么就不像解元了?” “就你?” 县丞嗤笑,“你看起来哪里像解元了?” 紧接着,他又转头上下打量了翻叶修,轻蔑开口,“你说你是巡按御史,那你就把官印给拿出来。” 去甲板上吹吹风,压根没带官印的叶修:…… 县丞毫不意外地收回手,没再管叶修和叶无忌。 背着双手悠悠地转身,“走吧。” 县丞走之后,父子俩又一屁股坐下了。 “幼安啊,现在怎么办?”叶无忌神色发愁。 叶修倒是满脸轻松,不看他坐的地方,单看他脸色,都看不出来这人是在坐牢。 他左右瞧瞧,凑到叶无忌耳边小声嘀咕。 “被衙役抓的时候,我给林正强兄弟俩留了张纸条,让他们派人去府城了。” “李为善他们这时候也差不多抵达苏州了,肯定会先去府城。” 叶无忌一拍大腿,愁容一扫而空,“对了,还有李为善他们,林正强逃回了灵运村,村民们铁定也会想办法!” 得知有人会来救他们,叶无忌也不愁了。 既然逃狱行不通,那就安心待着等人来救吧。 这时,他们对面牢房的一个狱友喊道:“诶!两位!” 叶修望过去,往前挪了挪,“有什么事?” 狱友搓搓手,期待地问:“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回想了下,叶修才反应过来,这人问的是天花的事情。 附近听见了那番话的犯人也留神注意着叶修这边的动静。 “当然是真的。” 叶修斩钉截铁地道:“也就是你们被那贪官封锁了消息,才不知道而已。” “就拿金陵和扬州来说,天花早就治好了,而且他们也不会再患上天花。” 这话一出,临近几个牢房的犯人都将脑袋凑了过来。 有个年轻人伸手向叶修招了招,急切地问:“能跟我说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天花怎么样了?” 叶修一转头,就对上了好几双眼睛。 他捋了下袖子,和叶无忌两人绘声绘色地讲起外面的事。 “话说前两日,我跟我爹在河边……” 既有苏州的,也有扬州和金陵城的。 连过来查看情况的狱卒都忍不住留下来听。 没办法,叶修这说得跟说书似的,旁边的叶无忌是不是还能捧哏几句。 大牢门口。 捕头不解地问县丞,“大人,方才为何不继续审问下去?” “没必要了。”县丞哼笑,“那叶暇和叶无暨都主动将罪证送上来了,就算他们不承认在东市闹这通是心怀不轨,也能治他们的罪!” 妖言惑众、逃脱户籍、冒充朝廷命官,那个罪名都够这两人吃一壶了! 到时候巡按御史巡查到宁县的话,要是被发现了神药的事情,说不好还能让这两顶个罪! 想到这,县丞连忙找县令献殷勤去了。 …… 灵运村。 林正强和林正欢赶着驴车,一回到村口就边跑边喊: “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听见动静的村民纷纷出来,紧张得不行。 见这兄弟俩是往村长家的方向跑,也连忙跟了过去。 老村长拄着拐杖出来,“发生什么事,嚷得这么急。” 他顿了下,看向兄弟俩的身后。 “叶公子和小叶公子呢?” 林正欢将他哥挤开,急得口干舌燥。 “村长,叶公子和小叶公子都被县衙抓了!” 他快速将县城里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老村长握着拐杖,使劲敲了好几下地面,气得吹胡子瞪眼。 本就因为五百两银子神药的事情而积攒了怒气的村民,这回彻底控制不住了。 “那狗官,这是怕小叶公子挡了他的财道!” “狗娘养的东西,根本没将我们的命放在眼里!” 村民们将县衙的官员挨个骂了遍,纷纷朝老村长喊道: “村长,小叶公子坏了狗官的好事,县衙肯定不会放过小叶公子他们的,这可怎么办啊?” “小叶公子是俺们灵运村的大恩人,必须要将他们爷俩救出来。” “大不了,咱们就劫狱得了!” 各个村民七嘴八舌,但是意思只有一个。 必须要将叶公子和小叶公子救出来,否则他们灵运村就成了白眼狼了。 “救是肯定要救的。” 老村长发话,所有人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说得对,县衙里那些狗官不会放过小叶公子他们的。” “可光靠我们这些人,斗不过县衙里的人。” 林勇粗声粗气,“老村长,你觉得要怎样救?” “只有一个灵运村不行,但是如果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呢?” 老村长浑浊眼睛闪着精光,“没银子买神药的,不止我们灵运村。”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被狗咬了 “诶?哥,你这里塞了什么东西。”林正欢突然瞧见林正强腰间有个白白的玩意。 他伸手抽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张纸条。 “这不会是小叶公子他们留下的吧?” “快打开来看看!” 纸条很小,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的真名叫叶修,去府城找刚来的巡按御史一行人。” …… 叶修和叶无忌被抓进牢里两天里。 刚开始,父子俩甭管在不在意,还是有点愁。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牢房里住的环境还有伙食,肯定都很差。 然而当天,他们俩就改观了。 牢里的几个狱卒应该是出去求证了下传的消息。 回来后就给父子俩的牢房重新打扫了遍。 扫得干干净净,连稻草都一概换了新的。 完了还不止,牢房里的床就是随意搭建的,硬邦邦,睡得人腰疼,被子也薄。 狱卒们直接给他们抱了两床褥子,还专门准备了枕头。 可以说,除了被锁在牢房里,这睡得比一些普通百姓还舒服。 等到开饭的时候,别的犯人是白粥馒头。 他们有肉有菜,甚至还冒着热气。 叶无忌和叶修每日就吃吃睡睡,醒了就跟左邻右舍的狱友们闲聊。 这些犯人看到爷俩这样好的待遇,不羡慕是假的。 但是羡慕归羡慕,当他们得知叶修坐牢的原因后,就不嫉妒了。 这叶暇可是将治疗天花的法子给公开了啊! 他们犯了事被抓进来,外面的天花传染不到他们,可他们还有爹娘妻儿在外面。 什么? 你说叶暇说的是假的? 若是假的,那县衙就不会着急忙慌地将他们抓回来了。 叶修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他老爹的说话声。 “幼安啊,没想到这坐牢还蛮舒服的。” “也不用看书写卷子,除了无聊点,别的都还行。” 叶修赞同地点头,他低头捏了下肚子上的肉。 这坐两天牢,感觉还长了两斤肉。 叶修爷俩舒服坐牢的时候,县令却是坐立不安。 “县城里的百姓都开始试着用那叶暇给出的法子了,据说有的人真的起效果了,这消息一出,更多人都开始自己捣鼓那牛痘。” 县令听完捕头今天带回来的消息,坐在椅子上跟针扎似的。 从抓了叶暇后,他就日日让人出去探听消息。 这消息是一日比一日坏。 而且他本还想好好折磨一番叶暇,也好出口恶气。 可据说昨天晚上,巡按御史就到府城了。 按照惯例,再过几日就会到地方巡查。 县令原本是打算赚最后一笔,再将神药发下去。 还能以他怜惜百姓的名义,赚个好名声。 左右赶在巡按御史巡查到宁县前,处理好了就行。 谁曾想,中途杀出一个叶暇来! 不仅让他再赚一笔的打算泡了汤,还把他架起来了。 这会他发不发神药,都不成。 发吧,那就是做贼心虚。 不发吧,没几天巡按御史就要来宁县了! “不成,本官要去亲自瞧瞧。” 县令实在坐不住了,与其坐在这煎熬,不如亲自去看看现在百姓们是怎样的态度。 县令要出行,县衙里一群人都乌泱泱跟上。 可等到他真的来到那些普通百姓住的地方,又后悔了。 县令提着长袍,脸色发黑。 整条路都泥路,刚下了场雨,路上泥泞得很。 他拐进这里还没走多久,鞋子就全沾了泥。 “这路怎么这么难走!” “就不会找条好走的路吗?” 旁边的县丞没敢吭声,只好赔着笑。 心里却忍不住骂:这条路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算了算了,换一条路!” 县令骂骂咧咧地转身,跟着出来的八九个乔装打扮的衙役也只能跟着掉头。 忽然,左侧的宅子里传来激动的叫喊声。 “这真的有用!我身上的水疱干了好多,有的地方已经结痂了。” 紧跟着是一道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 “谢天谢地,你的烧也退了,多亏了东市那几位恩人告诉我们,用病牛的脓液就能治。” 男人突然骂道:“依我看,那神药就是这些脓液,那个杀千刀的县令,就是想赚咱们的钱!” 里面的男人似乎越骂越生气,越骂越起劲。 “这种畜生,我咒他生儿子没有屁股!” 外面的县令听得脸色更沉了。 “好啊,原来他们在背后是这样骂本官的!” 有两个衙役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了这间宅子的院门。 “大胆刁民!竟然敢辱骂朝廷命官!” 还在里面叫骂的夫妻俩骤然收声,呆愣地看着突兀出现的县令一行人。 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对着县令恭恭敬敬的县丞。 连县丞都要恭敬以对,满脸怒容的男人,除了县令,还能有谁? 夫妻俩都吓到了。 “大人饶命啊,方才,方才我相公说的不是大人。” 妇人跪地求饶,急中生智道:“那个人,姓向名令,大人误会了!” 男人哆嗦了下嘴,看着四周已经拔刀的衙役,也跟着跪下了。 “大人,草民说的真的不是大人。” 县令怒喝:“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一路之隔,对面破旧宅子边上探出一个脑袋。 十二三岁的男孩抱着条黑狗,望向这边的神情有些着急。 突然,他怀里的黑狗挣扎起来,吠叫着向前冲去! “小黑!”男孩低低喊了声,想追出去,但是吠叫的黑狗已经引起了县令等人的注意。 县令皱眉骂道:“哪里来到野狗,还不啊!” 话还没骂完,县令就被扑上来的黑狗一口咬在小腿上! 血一下子就渗出来了! “大人!”最近的衙役一脚将黑狗踹开,急忙冲了上去。 有衙役去撵逃跑的黑狗,想将它抓住。 县丞扶着县令骂道:“还管什么狗!赶紧送县令回府!” “疼!疼死本官了。”县令抱着小腿哭天喊地。 衙役们抬着县令匆忙回府,狗和那对夫妻都顾不上了。 夫妻俩劫后余生地跪坐在地上。 “我们得赶紧逃,那狗县令是在我们这被咬的,迟早会回来找我们算账。” 说完,夫妻俩就赶紧收拾家当,连夜跑路。 趴在地上的黑狗从嘴里吐出一块带毛腿肉来。 小男孩蹿出来,抱起黑狗就跑。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狂犬病 县令坐在榻上,疼得脸都是青白的,小腿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他大力捶着床榻,恨声道:“给我把那狗宰了!本官要剥它的皮,吃它的肉!” “还有那对夫妻,辱骂朝廷命官,都抓到牢里去!” 捕头得了令,不敢耽搁,带着脸就出去了。 还没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 “人呢?” 捕头连忙请罪,“大人,那对夫妻已经收拾细软跑了,下官在附近搜罗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条黑狗。” 其实捕头原本是想随便找条黑狗代替的。 可那条黑狗的脑袋上有撮白毛,他转了一圈卖狗的地方,愣是没找到一条像的。 人没抓到,狗也没抓到。 县令看着缺了块肉的腿,气得将榻上的东西都扫到地面。 结果不小心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痛叫。 旁边侍候的人连忙围上去嘘寒问暖。 叶修和叶无忌对县令的遭遇一无所知。 这日。 爷俩各自坐在各自的床上,手里捧着狱卒找来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叶修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心说下次还是吃少点。 经常来给叶无忌和叶修送饭的狱卒满脸喜色地来到两人牢房前。 他二话不说,“扑通”下跪。 “小人多谢叶公子和小叶公子的大恩大德!” 叶修合上话本,几步来到牢房前,伸手穿过铁栏将人扶起来。 “这是发生何事了?” “我娘前段时间染上了天花,本以为凑不齐五百两银子,没救了。” “上回去试了下小叶公子的法子,结果今天拿水疱都结痂了,还有消退的迹象!” 狱卒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能再跪下给叶修嗑个响头。 “这有什么。”叶修笑笑,“你每回给我们的饭菜都加了很多肉,就当是报恩了。” 叶无忌也凑了过来,“是啊,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他不好意思笑笑,“或者,你明天再给我爷俩带两本话本进来?这本快看完了。” 狱卒拍着胸口道:“没问题,给二位恩人带十本都成!” 叶无忌一喜,“那就太好了!” 狱卒心里高兴,想着让二位恩人也高兴高兴。 他左右环顾一圈,压低声音,“这两日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 叶无忌和叶修父子俩立刻竖起了耳朵。 这牢坐得什么都好,就是比较闷。 “县令前两日搞什么微服私访,结果被狗咬掉了一块小腿肉。” 叶无忌高兴得直拍牢房铁栏,“咬得好啊,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然后呢?”叶修兴味盎然地追问。 狱卒嘿嘿一笑,还没说自个就先乐了。 “叶公子说得没错,然后县令就得了狂犬病!” 叶修乐不可支,这还真是报应啊。 平日里缺德事干多了,出们遛个弯都能被狗咬,还得了狂犬病。 这狂犬病在古代,那可是必死的病症。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乐出了声。 …… “大人,要不要喝杯热茶润润嗓子。”侍女关切地端了杯热茶过来。 县令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 水?! 他猛地将茶杯扔到了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洒在地上的水。 “水,快把水弄干!” 县丞心里一咯噔,忙朝侍女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擦干啊!” “是是是!” 等到地上的水擦干不见后,县令才缓过神。 然而打开的窗户传来较大风声时,他又惊得一抖。 “大夫,大人现在这情况,该怎样医治?” 旁边看了全程的老大夫皱眉摇头,叹道:“这是狂犬病,被疯狗咬了,没得治的。” “不可能!都是庸医!给本官滚出去!” 一整天下来,县令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这样的话了。 他又惊又不甘,他还有大好前程,怎么能被一条狗给毁了? “再请一个大夫过来!” “这,大人,城里的大夫都请过一遍了。” 县令怒道:“宁县的大夫不行,那就去邻县请,再不然就去府城!” 旁边县丞犹豫了下,提议道:“大人,那牢里的叶暇和叶无暨能知道怎么治天花,又说得头头是道,或许他也会医术。” “不如让他来瞧瞧?” 县令一听,也顾不上之前对叶暇和叶无忌的百般着恼,催促道:“那还不快去!” 县丞带上两个衙役,匆忙赶到大牢。 叶修、叶无忌和狱卒三人正因县令倒霉直乐了。 突然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父子俩下意识将话本往地上一扔,拿脚踢了点稻草盖住。 狱卒也赶忙拉开了距离。 紧跟着,县丞就带着衙役出现了。 “叶暇,叶无暨,你们会不会医术?” 叶修眼珠转了转,扬笑道:“当然会,县丞大人问这个作甚。” “哼,你们走大运了,只要你们能将县令大人治好,这牢狱之灾就可以免了。” 果然。 叶修笑容不变,这时候县丞带着人来问他会不会医术,只能是因为县令狂犬病之事了。 面上他却冷淡的“哦”了一声,看着县丞命人打开牢房门。 他两手一揣,“那我没法保证,还是算了不去了。” 县丞惊住了,他没想到叶暇非但不感激涕零,还说不去了? “叶暇!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们犯的罪名,足以在这牢房里蹲到老了!” 叶修无所谓地耸肩,“我和我爹又没犯事,你们将我们爷俩抓进来不就是怕,你们借天花谋利的事被揭发吗?” “反正等到巡按御史来了,倒霉的是你们。” “噢,不对。” 叶修悠然道:“先倒霉的应该是县丞大人你,能找上我,说明宁县的大夫都请了遍了吧。” 县丞里衣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他盯着叶修,咬咬牙,“只要你愿意去看大人的病,治好后不仅能免去你们所有罪名,还赏你们白银万两!” 叶无忌和叶修直接一屁股坐下,当作耳旁风。 “五万两!” 见两人没反应,县丞只能咬牙再加价,“十万两!” “再加三个要求,答应我就治。”叶修抬头道。 县丞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能认命地答应下来。 “前提是你能治好县令大人。”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一个要求 叶修和叶无忌大摇大摆地出了大牢。 县丞带着人跟在父子俩身边,瞅着这两人优哉游哉的样子,想催促又不敢。 “幼安啊。”叶无忌跟叶修说悄悄话,“你有把握吗?” 叶修胸有成竹,“确定是狂犬病的话,绝对没问题。” 正儿八经论医术他比不上那些大夫,但他胜就胜在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鉴于县丞几人就在旁边,爷俩唠嗑了两声就没再说话。 叶修父子俩被带着进了县衙后院的一处屋子。 “大人!叶暇父子带过来了。”县丞越过他们匆匆上前。 县令已经饱受折磨,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应激,见叶暇和叶无暨进来,急躁催促,“还不赶紧过来给本官看病!” “草民见过县令大人。”叶修和叶无忌慢悠悠地行了揖手礼。 县令越是着急,他们就越是悠然。 “你们……” “县令大人。”叶修打断了对方,笑吟吟地将方才在牢里提过的要求复述了一遍。 “大人答应了,草民就为大人看病。” 县令骤怒,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一拍榻边,想开口怒斥叶暇时,就见县丞冲他摇了摇头。 县令定定地看了叶修许久,期间窗边数次有风声响起都让他哆嗦。 “县令大人,意下如何?” “你的三个要求是什么?”县令问道。 叶修伸出一根手指,“将所谓神药发给所有染了天花的百姓,并且贴出告示,告诉百姓们这神药的真相。” “百姓受天花困扰日久,本官愿意自掏腰包给他们发放神药,只是这真相是何意,这神药造价高昂,五百两银子一瓶已经非常便宜了。”县令装糊涂道。 叶修“咻”的一下缩回手指,两手一揣,转身就要走,“老爹,看来县令大人是把咱们当傻子耍,咱还是回牢里吧。” 叶无忌点点头,“我也有点困了,回去睡一觉。” 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叶修瞥了眼他爹眼下的青黑,再想到昨夜狱卒送进来的蜡烛。 难怪昨晚他睡梦中总觉得有烛火在晃,原来是他爹熬夜在看话本。 父子俩还没走出几步,县令就着急地叫住了。 “等等!本官答应你!” 叶修揣着手转身,榻上的县令焦躁地抠着手指,受病症影响,俨然是草木皆兵。 县令粗喘了下,“神药本官可以直接发,但你要先治好本官,才能贴出告示,如果治不好,那你们父子就还要再加一条欺瞒朝廷命官的罪名!” “没问题。”叶修笑了,“至于另外两个要求,等我想到了再说。” 县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叶修上前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给县令搭脉。 他的搭脉是后来才学的,打眼一瞧就有种生疏不靠谱的感觉。 一旁的县丞和县令看着都心如死灰了。 叶暇这个年纪,还有这生疏的把脉,怎样看都像医馆里的学徒。 叶修半阖着眼,号了半天脉才将县令的手松开。 “是不是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坐立不安?” 县令点头。 “是不是觉得兴奋又无处发泄?” 心如死灰的县令精神一振,“没错,就是这样!” 叶修又问:“是不是特别怕水,看见一点水就恐慌。” “都,都中了!”县令一把拉住了叶修的手腕,希冀地问:“叶大夫,本官这病,你是不是有办法治?” “只要叶大夫能治好本官,荣华富贵,本官都能给你!” 方才还是满脸愠怒地喊叶暇,这会已经是一口一个叶大夫。 叶修暗道,这县令也算是能屈能伸。 他甩开县令的手,起身道:“狂犬病而已,能治,而且不难治。” 迎着县令和县丞灼热目光,叶修悠悠道:“只需要一味药。” 县令急切地道:“叶大夫请说!”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找到咬你的那条黑狗,用它作药,就能治好大人的狂犬病。” 这是叶修以前见过的一个治狂犬病的古法。 用咬伤人的疯狗的脑干,处理后敷在咬伤的伤口上,就能治疗狂犬病。 当然,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叶修瞅了眼县令激动的神色,把只有五成存活的几率隐瞒了。 左右等到那时候,灵运村的人也该将李为善他们请来了。 县令是死是活,都奈何不了他们爷俩了。 县令急忙冲候在后面的捕头喊:“没听见叶大夫说什么吗?还不赶紧去找那条黑狗!将宁县翻过来都要给本官找到它!” “属下这就去!” “等等。”叶修转头叫住捕快。 “找到黑狗后,将狗买下来。”叶修顿了顿,想了下这县令的德性,上行下效,这捕头也未必是好东西。 于是他又改口,“算了,等找到之后就叫我过去。” 捕头没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县令。 只要叶修能治好他,县令这会什么都能答应,何况就这么一个小要求。 “都听叶大夫的!” 闻言,捕头看叶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朝叶修抱了下拳才离开。 叶修转回头,就见县令笑容慈和,“找黑狗也要时间,令尊方才说困了,叶大夫不如和令尊先下去休息一下,等黑狗找到了,本官就派人通知你们。” “那就劳烦县令大人了。” 叶修和叶无忌拱手道别,跟在衙役后面离开了。 他们一走,县令就黑下了脸。 “大人,您真的要答应他?”县丞问道。 县令:“自然不可能,到时候本官的病治好了,就轮不到他叶暇说话了。” 县丞和县令共事多年,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笑着拍了记马屁,“还是大人妙计,那叶暇毛都还没长齐,也妄想和大人斗。” 县令听得舒服,眯着眼睛哼笑。 随即他又转头问县丞,“你之前说,这父子俩,一个冒充巡按御史叶修,一个冒充巡按御史他爹,叶解元?” “是啊。”县丞嘲笑,“他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巡按御史怎么会带着父亲就两个人出现在宁县。” 县令略显迟疑,“方才他们二人的行礼,尤其是叶无暨,那行的是书生礼。” 况且名字和时间都太相近。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用替大人省钱 县丞摇头,语气笃定,“大人,如果这爷俩真的是巡按御史父子俩,被我们抓进天牢时,就该有人来救了。” 县令转念一想,也是。 真的是巡按御史,不可能还被他们抓进牢里关了这么些天。 再者,神药本就是叶修想出来的,那叶暇真是叶修的话,发现他用牛痘来赚钱,就该带人缉捕他了。 一旁的县丞还开了个玩笑,“除非巡按御史和他爹在途中遭遇意外,掉进河里给冲到咱们宁县来。” 县令听得发笑。 两人都当成笑话听,没想到一语中的! “本官的病一好,叶暇和叶无暨就必须处理掉,不能让他们将神药的事透露出去。” “大人放心,下官这就着手安排。” 县衙给叶修和叶无忌一人安排了一间房,在同一个小院子里。 叶修没回自个房间,当着衙役的面就溜进了叶无忌房里。 叶无忌一进房里,就换了身干净衣服,扯着衣襟嗅了嗅,浑身清爽坐到叶修对面。 “院子外有人守着,那县令不放心咱们。”叶修翻过两个茶杯,斟满后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叶无忌接过茶品了品。 “他答应你的要求,也是权宜之计。” “等他的病一治好,就该拿咱们爷俩来开刀了。” 叶修笑了下,“前提是他们到时候还能提得动刀。” 等他身份一亮,这群人魂都给吓没。 父子俩相视一笑。 叶无忌饮尽最后几口茶,“只要为善他们赶得上就行。” 宁县说大不大,但是要找一条黑狗也不是容易事。 第二天早上,捕头才派人传来消息,找到那条咬了县令的黑狗。 叶修和叶无忌扔下手里的银子,赶了过去。 “汪汪汪——!” “你家这条狗咬了县令大人,大人大发慈悲,只要你们交出狗,就不跟你们计较。” 父子俩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 破旧的小院落里,捕头带着数名捕快将抱着黑狗的男孩围了起来。 一个捕快箭步上去要抢,又忌惮狂吠的黑狗。 “小黑没有咬人!”男孩死死抱着黑狗不放,凶狠瞪着这些捕快。 旁边还有个矮小窄脸男,操着满嘴胡言秽语呵斥男孩。 “小崽子,你他娘的还不赶紧把狗给官爷,老子给你吃给你穿,不是让你这崽种来害老子的!” “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孩,害不害臊!”叶无忌皱眉呵斥。 捕头扭脸见是叶无忌和叶修,赔着笑脸迎上来。 “叶大夫,叶公子,您们来啦。” 接着他又指向男孩,“这小子给脸不要脸,死活不肯将狗交出来。” 叶修扫了眼混乱的现场,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捕头是不想掏银子来买狗,就搬县令出来威逼吓唬。 “邢捕头,不是说好花银子来买吗?这是作甚?” 邢捕头干笑两声,意有所指,“纵狗伤人,咬伤朝廷命官,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再花银子岂不是显得律法不明?” 叶修敛眉,不要脸,不想花银子就直说,还扯上律法了。 “非也非也,邢捕头这话说得不对。” 叶无忌一本正经道:“伤人的是畜生,县令大人宽宏大量,怎么会跟畜生计较?” “噗!” 叶修没忍住喷笑了声,忙捂住嘴,压下拼命上翘的嘴角,偷偷给他爹竖了个大拇指。 要是邢捕头和县令还要计较,那就是和畜生计较。 只有畜生才会和畜生计较。 他爹这是变相在骂县令是个畜生啊。 邢捕头脸色都变了。 紧跟着叶无忌又责怪地瞥了眼邢捕头,“再说了,哪里轮得到你给县令大人省银子,赶紧把银子拿出来吧。” 眼见邢捕头满脸憋屈,又不得不掏银子。 叶修悠悠地添了一把火。 “这黑狗事关县令大人的性命,银子可不能少。” 邢捕头掏银子的手都抖了下,一咬牙,愣是拿出了三张银票。 “三百两,能买你那条狗了吗?” 窄脸男和男孩都呆住了。 三百两买一条狗,这谁敢想? “当然可以!”窄脸男一扫方才的紧张害怕,满脸堆笑地扑过来。 “嗖”的一下就抽走邢捕头手上的银票。 低头看清上面的数额后,更是笑得露出满口黄牙。 窄脸男将银票往兜里塞,扭头冲男孩喝道:“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狗交给官爷!” 男孩抱着黑狗低垂着头,犹豫不决。 他怀里的黑狗似乎觉察到什么,也不再狂吠了,伸舌头舔男孩手背。 叶修微皱眉,正欲开口,窄脸男却抢先一步。 “小崽子,你娘还在病榻上等着钱治呢。” “你难不成抱着这条黑狗,连你娘的命都不管了?” 话音一落,男孩咬牙将黑狗交出去。 见状,叶修和叶无忌也不好再说什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外人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多说。 至于邢捕头对这男孩恼得很,让手下接过黑狗,在这里多待一瞬都不乐意。 一行人离开。 还没走远,叶修就听见那破旧院落传来声嘶揭底的吼声。 “你不是说要拿这些钱给娘治病的吗!” “臭崽子,松开手!等老子赌一把,将钱赢回来再给那婆娘治病也是一样!” “娘她等不了这么久了!” 嘶吼谩骂声里还混杂拳脚砸肉和砸东西的声。 叶修眉头一拧,转身就往回走。 叶无忌也脚步一转,跟上了。 “诶,叶大夫!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县令大人的病!” 邢捕头见这两人二话不说就要往回走,傻眼了瞬,回过神来忙追着人喊。 “二位要是担心,我让人去劝架就是了!” 叶修摆了摆手,“多等一会,大人的病也不会有大碍。” 让这些捕快去劝架,充其量就是将两人拉开。 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说不准还会酿造悲剧出来。 叶修和叶无忌走得很快,回到院子里时也才过去片刻。 院子里却已经安静下来。 爷俩看清院子内的情况时,眉头俱是狠狠跳了下。 乖乖! 捕快就在后面! 被瞧见了那还得了! 看着男孩仓惶惨白的脸,叶修和叶无忌当机立断! ------------ 第一百六十章 父唱子随 “诶呦!”叶无忌着急地叫了声,“老兄你咋这么不小心啊!” 叶修边上前扶起戒备仓惶的男孩,边痛心道:“可怜的娃啊,还这么小,你爹就不小心摔死了。” 男孩:? 赶来的捕头和捕快们:?? 窄脸男趴在地上,额头那里撞了一个很大的血洞,还在不断流血。 眼睛瞪大得如铜铃,已然失去了气息。 这么一会功夫,他身下就溢开了一滩血。 “这是怎么回事?”捕头震惊了片刻,立刻质问愣住的小孩,“是不是你杀了你爹!” 叶修眉心一跳。 卧槽! 这一顶大帽子扣得可真快! 叶无忌抬手就指着捕头呵斥:“你们断案都不用眼睛看的吗?” 他手一拐,指向地上躺着的人。 “你瞧瞧他多大的块头,再看看这小孩多大的块头。” “净在这里睁眼说瞎话,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们这光吃不用心干活。” 叶无忌张嘴就是一连串斥责,没给捕头半点插嘴的机会。 旁边的叶修投去一记不满的眼神。 “我和我爹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人自己撞在了那尖角上。” 说着,叶修抬手指向窄脸男上方一个架子角。 尖锐的木角上还带着血迹。 俨然证明了叶修父子俩话中的真实性。 望着这爷俩满脸正气,一本正经的脸,捕头总觉得哪里奇怪。 这地面又没有能绊倒的地方,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撞到那里? “可是……” 捕头刚张嘴,叶无忌就扬声打断。 “可是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是吧。” 叶无忌叹声气,来到小孩身旁轻拍了两下脑袋。 “年纪还这样小,可怎么办噢!” 叶修配合他爹,唱和道:“爹,听方才他们争吵的意思,这小孩的娘还病着吧?留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是很难生存。” “不如先带他们回县衙,正好我给他娘瞧瞧,等她娘的病好了,再让他们回来这。” 叶无忌双掌一拍,“这主意不错!” 夹在两人中间的小孩左右看看,垂下脑袋红了眼眶。 捕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句话没插上。 这爷俩就已经要把人安排进县衙了。 他忍不住提高声调,“叶大夫,这不好吧,这件事得要先征得县令大人同意吧?” 当县衙是阿猫阿狗都能住进去的不成? 叶修露出一副突然想起的神情,随即又笑了下。 “我记得县令大人还欠我两个要求。” “想来这个小要求,县令大人应该不会拒绝。” 他看着不乐意的捕头,笑问:“邢捕头觉得呢?” 邢捕头憋了半天,只好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那就走吧。” 叶修带着小孩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小孩的亲娘已经病重得卧床不起了。 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水疱,显然不是因为天花。 “娘。”小孩扑到床前跪下,喜极而泣,“您有救了,有位大人愿意给你看病!” 木床上的妇人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叶无忌轻叹,“那当爹的,真是畜生。” 妻子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儿子才这么点大。 好不容易有点钱了,还惦记着拿去赌。 “十赌九输,这人死得好。” 叶修上前将小孩提溜起来,然后让那些捕快去找担架,将妇人抬回县衙。 回到县衙,县令已经是望眼欲穿。 他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 这两日越是了解狂犬症,他心里就越发没底。 叶修一回来,就在县衙门口撞上了县令。 “叶大夫,你可算回来了!” 县令越过叶修看向后面,邢捕头凑上来邀功。 “大人,属下幸不辱命,不仅找到了这黑狗,还把这狗带回来了!” 言辞间绝口不提叶修和叶无忌。 “好好好!”县令喜不自胜。 他猛地转向叶修,希冀道:“叶大夫,那可以开始治病了吧?” “县令大人,还需要稍等。” 叶修指向后面被捕快抬着的担架和小男孩。 简单将事情说了下。 当然,那个畜生爹必然是自己摔倒的。 他笑吟吟地看着县令拱了拱手,“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县令大人应该会答应吧。” 县令眼底闪过抹厌恶的眼神,随即又露出笑。 “当然当然!” 他一挥手,“还不快把人抬进去!” 紧跟着他又问:“那现在……” 叶修也没再提别的事,指挥衙役将黑狗捆起来。 “你们先将黑狗的脑浆取出来,然后再用仪器盛好,等它风干。” 在场的人都懵了。 用脑浆? “这是为何?”县令的脸都绿了。 这是给他治病的,就算是狗,用脑浆也实属恶心。 连叶无忌也小声问:“幼安啊,为何要用这狗的脑浆?” 这种办法,实属闻所未闻。 叶修挥了下袖子,给他们解释。 “被狗咬后,之所以会得狂犬病,是因为狗的牙齿和唾液里带有病毒。” “病毒残留在伤口上就会感染和让人得狂犬病。” “这种法子其实就是以毒攻毒,和治疗天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修抬手指了指被邢捕头抱着的黑狗。 “这狗就带着这种病毒,用它脑浆敷在伤口处,激发人体对这种病毒的免疫,产生抗体。” “然后抗体就能抵抗这种病毒,直至最后杀死。” “之所以要用咬伤的狗,是为了防止狗携带的病毒和患者感染的病毒不一致,反而让患者死得更快。” 这其实和狂犬疫苗有点像。 不过没有狂犬疫苗那么有用和见效快。 叶修瞥了眼县令那被包成粽子的腿。 但是既然是疫苗,通常是被咬之后,在狂犬病发作前就要打的。 一旦狂犬病开始发作了,死亡率就会高达五成。 这狗官估计也就一半可能性能活下来吧。 县令不知叶修心中所想,听得云里雾里。 然而神情却放松了不少。 听着叶暇讲得头头是道,想来是真的懂,他真的有救了! 连带着看叶修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好好好!”县令一把握住叶修的手,“那就麻烦叶大夫了!” 叶修微微一笑,“不麻烦。” 治好了,刚好能将人送上刑场。 治不好,死后定罪也是一样的。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府衙里也有一个叶修 黑狗的脑浆风干后,叶修将其涂抹在县令的伤口。 他用帕子擦干净手,“之后只需要等着就行,七天内就能见效。” 县令面上欢天喜地让人将叶修送回院子,转头就告诉县丞。 “待我的病症彻底消退之后,就对叶暇这父子俩下手!” 回到小院子的叶修和叶无忌,二人翘着二郎腿看话本。 叶无忌掀过一页,“时间差不多了吧。” 叶修心里盘算了下,微颔首。 “灵运村里的人应该到府城见到大舅哥他们了。” “快的话,两日他们就能抵达宁县。” …… 苏州府城。 林正强扯着袖子擦汗,“就是这儿了,可巡按御史真的愿意见咱们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两位恩人的命可都攥在我们手里。” 林正欢先一步来到府衙门前。 “站住!府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门前的兵甲喝了一声,朝前拦住林正欢。 “两位军爷,我们是从宁县来的,有急事求见巡按御史大人!” 林正欢觍着脸冲兵甲弯腰行礼,满脸堆笑。 左侧的士兵皱眉冷斥,“巡按御史大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赶紧走!念你们从宁县过来不容易,就不治你们的罪了。” 眼见守门的士兵就要将他们兄弟俩赶走,林正欢急忙开口。 “两位军爷,我们是真的有急事,一个叫叶修的公子托我们来的。” “劳烦你们通报一声吧。” 说着,林正欢从怀里掏出两块不小的碎银,塞进他们的手中。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掂掂手上的银子,这两个士兵总算没继续横眉冷对。 “我不知道委托你们来的人究竟是谁,但巡按御史的名字就叫叶修。” 收了银子,右侧的士兵便劝了两句。 “你们怕是被人骗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叶大人,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快走吧。” 林正欢兄弟俩整个人都懵了。 巡按御史就叫叶修? 可小叶公子不是说他真名就叫叶修吗? 林正强震惊地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林正欢:这我上哪知道去? 就在这时,府衙内突然传来几声声响。 “叶大人当真是关爱百姓,一早就要出去体察民情。” “诶,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两个官员从门内走出,身后还跟着一连串的人。 林正强兄弟还没缓过神,就被府衙门口的士兵们推到了下面。 紧跟着那两个对着他们威风八面的士兵们,朝走出来的官员点头哈腰。 “知府大人,叶大人。” 他们口中的知府大人和叶大人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们。 这两人也依旧堆着笑脸。 很快,知府和叶大人就坐轿子走了。 林正欢望着远去的马车,咬咬牙,又跑到府衙门前。 “不是说了叫你们走吗?”其中一个士兵皱眉道。 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谄媚。 林正欢心里腹诽,面上却赔着笑。 “两位军爷莫恼,我不是打探叶大人的事,就是想跟两位军爷打听一个人。” “你问吧。” “不知道军爷有没有听过李为善这个名字?”林正欢小心翼翼地问。 态度比较温和的那个士兵皱眉想了会,随即摆手。 “未曾,府衙里没有这个人。” “诶诶好,谢谢军爷了。” 林正欢又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过去,笑眯眯。 “这是给军爷买酒喝的,军爷辛苦了。” 给林正欢解答的那军爷捏着碎银子转了下,笑了。 “你小子,还挺上道。” “应该的,应该的。” 林正欢又说了一通好话才离开。 兄弟两个颇为茫然地走在街头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正欢大力扯了下头发,急得不行。 明明小叶公子就是这样交代的,怎么小叶公子的本名和巡按御史大人的本名撞了。 而且那李为善也找不到人。 林正欢都弄不明白,林正强就跟茫然了。 按理说找不到人,他们可以打道回府。 可想到他们的恩人这会还在牢里,情况不明,兄弟二人都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二位留步。” 就在两人出神间,一个体格高大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正强一把将比较瘦弱的林正欢护在身后。 “你是什么人?” 赵翼德瞅着这两人,“你们不是找李为善吗?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林正欢警惕地看着这突兀出现的人。 赵翼德想了想道:“我叫赵翼德,是你们嘴里那个叶修的大舅哥。” 啊? 兄弟俩愣了愣。 这时候,又一个人从赵翼德后面蹿出来。 李为善先揶揄了一句赵翼德,“照你这样,谁敢信你跟你走?” 然后朝林正欢二人打招呼,“我是李为善,你们方才说托你们前来的人叫叶修?” 说到后半句,李为善已经很是着急。 “是,可你们……” 林正欢打量着这两人,神色将信将疑。 李为善急忙解释,“你们口中的叶修是我兄长,我们本是乘船来苏州,路上遭遇了歹人,兄长和伯伯都掉入了河中。” 林正强和林正欢对视一样。 这人说的,和他们对上了。 叶公子和小叶公子都是林勇哥在河里捞上来的。 林正欢这才信了眼前两人说的话。 终于找到小叶公子所说的人,他既松了口气,又不由着急。 “可算是找到你们了,现在叶公子和小叶公子都在宁县,被那狗县令抓进了牢里!” “他们被抓前,让我们来府城这边找你们!” 此话一出,赵翼德和李为善俱是脸色骤变! “幼安兄长被抓了?” “叶修被抓了?” 李为善深吸一口气,“二位还请随我来,现今府城的情况也有些复杂。” 另一边。 声称要去巡视的知府和叶大人来到处花楼。 叶大人左拥右抱,手上不老实地动作着。 知府身边也有两个美人侍候,但是做得端正,和叶大人宛若天壤之别。 他淡淡笑了笑,出声问道: “叶大人此番来苏州,觉得苏州如何?” “哈哈哈哈!那自然是极好!山美,水美,人更美!”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个挣钱的路子 推杯交盏间,两人又是好一阵恭维。 约莫半柱香后,知府就起身告辞。 叶大人正忙着和美人偷香,摆摆手示意他走就是了。 出了包间,苏州同知快步迎上知府。 “大人,那叶大人……” 知府眼露轻蔑,“就是个色中饿鬼罢了,不必担心这人会揭露我们的事。” 同知紧绷面皮一松。 “那就好,这叶大人突然到府城时,还真是把下官吓了跳。” “也别放松太早。” 知府负着手朝外走,语带厌恶。 “不能让他抓到实质性的证据。” “依咱们巡按御史这德性,手里有把柄,势必狮子大张嘴。” 知府说话顿了下,“给他点银子打发走就行。” 闻言,同知一边应是,一边又心生忧虑。 “那叶修毕竟是叶天麟的侄孙,还有叶天祥也不是好惹的。” “倘若给少了,他们会不会……” 同知话音未尽,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不有担心。”知府摆手,毫不在意。 “你没发现,这叶修身边都没有叶天麟身边的人吗?” 同知眼珠子转了圈,“大人,您的意思是?” 来到花楼门口,知府趁无人注意,快步进了轿子,然后才道: “叶氏宗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再说了。”知府皱眉,神色怀疑,“就叶修这德性,金陵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他捣鼓出来都未必。” 一副纵情声色的纨绔样,知府真的怀疑这样的人,能够做出这桩桩大事吗? …… 苏州宁县。 县令还在等叶修的药发挥效果。 期间叶修和叶无忌在县衙内也待腻歪了,白日里干脆就在外头晃悠。 听听小曲,逛会街,到饭点后再去宁县最大的酒楼里搓一顿。 这几日父子俩过得尤为滋润。 这日,叶修爷俩在街上乱逛。 他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忽然,叶修目光在扫过某处时,微顿了下,很快又自然地移开。 他转身拽住他爹的胳膊,低声道: “爹,咱们去药铺捡点药材吧,最近有点上火。” 说着,他冲叶无忌使了个眼色。 去药铺。 叶无忌看懂了,虽然不知道叶修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配合他。 “最近吃的东西太补了,的确是有点上火。” “那走吧爹。” 叶修和叶无忌闪身进了一间药铺。 就是上回叶修来打探消息的那间药铺。 “掌柜的!” 一进门,叶修就扯着嗓子连嚷了好几个药材名。 “金银花、石斛……各来二两!” 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嚷得拨弄算盘珠子的手都抖了下。 “……两位公子?” 叶修自来熟地往掌柜跟前一柱。 “掌柜好久不见啊。” 掌柜抬头,“是挺久不见……” 叶修打了声招呼,自觉礼数已经到位,就扯着叶无忌走到旁边。 状似在等药铺里学徒捡药,实则跟叶无忌说方才看到的人。 “爹,我在街上看到林大夫了。” 话音刚落,一个头戴帷幔的女子就款款走入。 对方环顾了圈药铺,然后径直走到叶无忌父子俩。 “叶公子,小叶公子,许久不见。” 林婉摘下帷幔,难掩激动地唤道。 “二位恩人如今是已经脱困了吗?” “林大夫!”叶无忌眼睛蹭的亮了! 双方低声交换了下信息。 叶修得知了林正强兄弟二人出发时间,掰着手指头算了下。 “算来顶多明天,他们就会回来了。” 叶修和叶无忌俱是面皮一松,李为善他们过来,拿回官身,恢复身份后,他们现在的危机就能迎刃而解。 还能开始收拾那县令。 叶修沉吟片刻,继续压着声音道: “林大夫,你们原先的计划也继续实施。” “为何?”林婉蹙眉不解,“你们不是已经脱险了吗?” 叶无忌浅叹,“只是暂时的,那县令的病一好,随时都可能对我们爷俩下手。” “好。” 林婉犹豫片刻,重重点头。 “那我现在回去找村长。” “等等!” 叶修叫住了林婉,低声叮嘱:“出去后,先四处逛一圈,买点别的东西。” 见人听进去后,他才将人放走。 一旁的叶无忌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叶修。 他暂时没理“相思”的叶无忌,几步又走到掌柜跟前。 掌柜翻着账本,手里拨弄着算盘珠子玩。 连点余光都没分给他。 “掌柜啊。”叶修凑过脑袋,“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正巧有个赚钱的路子,你有没有兴趣?” 掌柜没抬头,耳朵却竖起来了,指尖在算盘上点了两下。 叶修会意,愈发将脑袋抵过去。 “待会有人进来,你就告诉他,我们在这抓了什么药就行。” “刚刚那个姑娘,则是问了人参的价格,一番讨价还价后,还是嫌贵又走了。” “不过啊……” 叶修从怀里熟络地掏出碎银子,借着袖袍掩映塞进了掌柜手心里。 “就劳烦掌柜别把我们跟那姑娘说话的事道出去。” 掌柜拿着碎银,疑惑地抬头:不是说赚钱的路子吗? “就是这个。”叶修指着碎银,理直气壮,“几句话就能赚两份钱,还不够挣钱?” 话落,叶修拍拍掌柜。 “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不用谢哈。” 说完就提着学徒打包好的草药,拉着叶无忌离开了。 掌柜懵逼地望了眼二人离开的背影,又低头扫了下手里的碎银。 不用谢? 难道不该是他们跟他道谢吗? 这明显是要他封口啊! 就在这时,两个高壮大汉走入。 “掌柜,方才进来的那两个公子,来药铺里干什么了?” 为首大汉粗声粗气地问。 掌柜已经反手将碎银藏金袖兜里,闻言眼皮都没抬下。 “砰!想死不成!” 另一壮汉猛拍柜桌,厉声吓唬。 刚进来的客人就被药铺里这场景吓到了,掉头就跑。 掌柜终于掀了脸皮,就在壮汉以为这人害怕松嘴时,掌柜指着隐隐露出裂纹的柜桌,“新柜桌,二两银子打一张。” 他朝壮汉摊手,“麻烦两位赔偿一下。” 拍桌的壮汉懵了,回过神来又欲发火时,同行的另一人拦住了他。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恩将仇报 一大锭银子搁在柜桌上。 为首壮汉道:“这是我们的心意。” 掌柜不冷不淡的脸色顿时变和善了。 他摸起银锭放嘴里咬了下,脸上更是笑得跟菊花似的。 “早说嘛,二位有何要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刚进来的那两个人,一个穿着青袍,一个穿着白袍,结伴来的。” 壮汉继续问道:“他们进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掌柜回想了下,“他们一来就叫捡几样草药给他们。” 说着,不等这两人发问,掌柜就从另一边抽屉里抽出方才叶修的单子。 “你们看,就是这些。” “也没说旁的了,至于见什么人……” 掌柜嘿笑了声,“就是那个穿青袍,看上去斯斯文文,年纪比较大那个,看到人家进来的姑娘就眼睛都黏上去了。” “诶呦!”掌柜边说边笑,“长得人模狗样的,和登徒子没啥差别。” 一名壮汉指着单子上的草药问:“这些草药都是干什么用的?” 掌柜眯眼瞧了下,“就是些败火的草药。” 话落,他殷勤给自己药铺推销。 “最近天气燥热,煮些败火的药汤喝正合适,二位要不要也来点?” “我们家药铺,那是在宁县十几年了,别的不敢说,这草药的质量,那是杠杠的!” “不用!你们留着卖吧。” 两名壮汉没发现可疑之处,也没耐心应付这掌柜,抬脚就离开了。 他们一走,掌柜脸上的笑脸就敛起来了。 旁边一直没敢吭声的学徒蹭过来。 “掌柜的,那两人看着不像是好惹的,咱们帮他们,会不会惹祸上身?” 掌柜嗤笑了声,“那两个是行伍中人,应该是县衙里的军爷。” 学徒一惊,“掌柜,那你还骗他们,万一被发现了,咱们就都玩完了。” “怕什么,我又没说谎。” 掌柜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那两人的确就是抓了些草药,年纪大的那个也确实是盯着人瞧。 顶多没告诉他们和那姑娘聊天了而已。 学徒挠着脑袋,面色仍旧忧心忡忡。 见状,掌柜将叶修给的碎银子塞给了学徒。 “机灵点,别把消息透露出去。” “还有,你忘记了那治天花的神药的事?这县衙里没一个好人!” 掌柜沉着脸,冷哼。 “我就是帮谁,都不帮这种畜生!” 学徒咬咬牙,面上闪过几缕愤恨。 “掌柜说得对,要不是那县令为了牟利,搞出什么神药,我村子里的人就不会死这么多!” 如果不是那天东市有两个公子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们。 宁县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呢! …… 县衙。 县令倚在榻上,县丞走进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巡按御史叶大人,是个灵活的,只要银子到位,抬抬手不是问题。” “再过两日,叶大人应该会到宁县巡视了。” 县令嘴唇抖了下,“所以,就算咱们继续卖神药,只要给叶大人塞点银子,他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是。”县丞重重叹了口气,“府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就是这样。” 县令抬起手指,哆嗦了两下,嘴巴张张合合,脸都憋青了。 “叶暇,叶无暨,本官,本官和你们不共戴天!” 要不是这两人突然搅局,他,他也不会现在才收到消息。 更不会自乱阵脚,还把神药给放出去了。 这丢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县令捂着胸口,肉疼得说不出话来。 县丞也肉痛得紧,这些银子,县令能吃肉,他也能跟着喝汤不是。 现在,全都泡汤了! “大人,您这两日的病症已经好转了很多。” 县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充满恶意地笑了。 “叶暇的法子有用,咱们也没必要继续留着他了。” 县令肉疼的神情一顿,眯了下眼。 “说得有理,那今晚就动手!” “本官要叫他们痛哭流涕,否则难解本官心头之恨!” 一想到那平白没了的银子,县令的心又痛了起来。 此时,小院子里。 叶修和叶无忌在院子里溜达。 还让人搬了张桌子过来,上面摆满了各种水果糕点。 爷俩翘着腿,边吃边聊着两日百无聊赖时看的话本。 偶尔叶修或者叶无忌又起身,四处溜达下,松动松动腿脚。 暗处监视的人被他们一时一样的动作弄得眼睛都不敢眨。 小院子靠墙的一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经过,贴着墙走。 徐毅,叶修带回来的那个小孩。 这会警惕地看了眼监视叶修和叶无忌的人,然后从暗处走出来。 脚步声很轻,状似经过。 他左右看了圈,趁人不注意,扬手将一个东西扔出墙外! 紧跟着,徐毅就神色如常地又溜回了自个房间。 叶修余光瞥了眼,笑得灿烂。 “老爹,成了。” “那便好,要是为善他们赶不及,县令要对咱爷俩下手,咱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叶无忌和叶修相视一笑。 两人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他们没想到,县令动手会这样快。 晚上。 叶修翻了个身,呼噜声轻响。 “砰!” 破门声忽然响起! “卧槽!” 叶修吓得猛地弹了起来,紧跟着房间的火烛就被点亮。 “叶暇,你妖言惑众,威胁县令,辱骂朝廷命官……” 叶修懵逼地坐在床上,看着突然闯入的捕头和衙役。 捕头洋洋洒洒地念了一大通叶修的罪名,然后一挥手,喝道: “把这罪大恶极的贼人拿下!” 叶修还穿着中衣就被逮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隔壁房间里,叶无忌也被逮了出来。 父子俩面面相觑。 院子里,县令畅快地看着这一幕。 “叶暇!你当日威胁本官答应你的条件时,没想到这一天吧!” 叶修挑了下眉。 “的确没想到,堂堂县令不仅说话不算数,还恩将仇报。” “呵,牙尖嘴利。” 县令双手负在身后,有县丞搀扶着,勉强维持住了风姿。 “来人!将这两人押入天牢!” 叶修眉头一拧,忽然大吼一声! “老爹!” 在场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愣了下。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县令死了 叶无忌趁机挣脱押着他的衙役。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掏出一直藏在怀里的信号弹。 “咻——!” 一朵焰火在空中炸开! 这俩突如起来的动作让众人始料未及。 县丞最先反应过来,大喊:“快将他们拿下!” “你们还有同伙?” 县令也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叶修和叶无忌。 “不能说是同伙。” 叶修想了下,纠正了县令的措辞,“这叫同道中人。” 都是想干翻这个狗县令的同道中人。 同伙还是同道中人对县令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他眼神狠厉,“立刻将人押入大牢!本官倒是看看,有谁敢来劫牢!” 衙役押着父子俩,就要将他们再扔进牢里。 叶无忌冲叶修使了眼色:儿子,来得及吧? 叶修笃定点头。 就算这县令要给他们定罪,也不会立刻杀了他们俩。 他们放出信号后,林婉他们今晚就会带着激愤的百姓,进攻县衙。 劫牢? 叶修怜悯地瞥了眼县令。 他们要干的,是攻下县衙。 叶修和叶无忌都镇定从容被押向大牢。 要从这个小院子去到大牢,就要经过县衙的前院。 县令不放心,要亲眼看着叶修和叶无忌被投进大牢。 一行人刚走到前院时,县衙突然爆发出声响。 “打进去!把恩公救出来!” “狗县令不把我们当人,继续被他管宁县,咱们迟早得被逼死!” “这些狗官为了赚银子,连治天花的药都不给我们!还硬要收五百两银子!” “冲啊!恩人告诉了我们治疗天花的办法,是我们宁县的恩人!” “不能让恩人被这些狗官害死!” 呐喊声、冲锋声,一块在县衙内爆响! 紧跟着,县衙的大门就被重物撞击! “快!刑二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县令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弄懵了。 不止是县令他们,叶无忌和叶修也愣住了。 爷俩对视一眼,来这么快的吗? 邢捕头连忙带着人几步冲向县衙大门。 然而他们还差两步到县衙门口时,大门猛地被撞开了。 愤怒的百姓持着各种武器,锄头、菜刀、棍子等等,悍然冲了进来。 将将到大门的邢捕头等人正好迎面碰上,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散了。 前院的人都懵住了。 “快拦住他们!让所有衙役捕快赶紧过来御敌!” 县令吓坏了,这些百姓都烧红了眼,一副要将县衙里的人都砍了的模样。 “刁民!这群刁民!” 混乱之下,衙役也顾不上押叶修和叶无忌去大牢了。 父子俩趁机溜到了角落里。 免得打起来后误伤到他们。 此时,宁县的街道民巷。 锣鼓喧天,一个人拎着锣鼓,每走一步就敲一下。 他旁边跟着一个人。 每敲一下锣鼓,他就喊一句。 “宁县县令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 “朝廷早就将治疗天花的方子发下,狗官为了赚银子故意扣留不说,” “我们多少,多少亲人同乡,都因此死了啊!” 说到后面,喊话的人自己都哽咽起来。 “原本他们都不用死,都能活下来,就是因为这狗官。” “幸亏当初有几个恩人在东市告诉了我们这件事。” “可现在,那狗县令因此要杀了两位恩人。” “要是我们再不去救他们,只怕我们宁县的恩人就要惨死在那狗官手里。” 那人不断重复这句话。 两人分工合作,走过一条条街道,一条条巷子。 县衙大乱,也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们。 甚至他们经过的街道、巷子,不断有人打开门。 屋里的百姓走了出来…… 县衙。 衙里的衙役和捕快数量不少。 虽然百姓们愤怒之下,战力惊人,且数量不少。 但是衙役和捕快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差。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县令躲在后面,见状抬袖子擦了下汗,勉强松了点气。 “你们,你们这些刁民只要愿意放下武器。” “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叶无忌甩袖,满脸不高兴。 “谎话连篇!我们救你的时候,你还说治好你就能拿到十万两银子。” “结果答应的没有做到,现在还要杀我们爷俩灭口!” 此话一出,百姓们一片哗然。 他们本来就愤怒,闻言更是冲县令怒目而视。 县令杀了叶无忌的心都有了。 他看着再度目露凶光的百姓,恨恨转头。 “先把叶暇和叶无暨两个妖言惑众的贼人拿下。” 就在这时,县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县令和属官俱是心头猛跳。 他们死死盯着门口,只见又一群百姓涌了进来。 方才僵持的局面,顷刻间就被打破! 百姓们蜂拥而上,挥舞着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愤怒地冲向县令等人。 县令几人被围在中间,仓惶地躲闪。 可四处都是愤怒的百姓,他们又能躲去哪里? “嘭!” 有人用棍子狠砸在县令身上! “狗官!呸!” 叶修和叶无忌瞠目结舌地望着不断壮大的百姓,和远超他们想象规模的干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叶无忌摇头叹气,“百姓就如水,官员就如舟,宁县县令这等行径,活该被颠覆。” 叶修在旁边颔首,他朝叶无忌方向蹭过去。 “不过,老爹,你以后当官了,可要引以为戒。” “那是自然。” 叶无忌睨了眼儿子。 “我要学,那也要学你爷爷,赚钱的同时,也不会触碰到底线。” “……”叶修。 他怎么听这意思,他爹还想当个有原则的贪官? 反正他们不愁家产。 就不能当个清官? 父子俩谈话时,院子里的战况也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棍子、锄头,不断招呼在县令等人身上。 尤其是县令,简直是百姓们殴打的头号目标。 愤怒的百姓下手没有任何收敛。 打了没半会,县令就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但是没了气息。 他旁边,就是被打成重伤,站都站不起来的县丞。 “县令死了!”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 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打得火热的战场上。 百姓们“哗啦”一下,向四周退开。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巡按御史”抵达 甭管是百姓,还是县衙的属官和官差。 齐齐懵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叶修心头微跳,眼见百姓们六神无主,甚至好些人都生出了退缩之意。 愤怒裹挟下他们敢冲进县衙。 可当真的打死朝廷命官时,却又害怕得不行。 叶修连忙站出来,“诸位稍安勿躁。” 所有人都看向他。 “县令不小心摔死了,我们大家都很痛心。” 叶修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嘴就是瞎话。 “只是县令之死,事关重大,我们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不如先将县令摔死的消息封锁,咱们先去看看府城那边的消息。” 通篇瞎话,听得在场的人都一愣一愣的。 摔死? 他们很痛心? 封锁消息是怕被有心之人利用? 明明单个字都认识,连成一句话怎么就听不懂了。 叶修神情自若,目光扫过县衙的那些属官。 “一县之长死亡,事关重大,说起来,县衙里的属官也难逃其责。” 叶修叹了声气,语气同情,满脸担心。 “幸亏县令是摔死的,若是死因有疑虑,那边还要派人来查。” “到时候县衙上下彻查一番,怕是要牵扯出不少人。” 意欲借题发挥的几名属官听得心惊肉跳。 这,这哪里是担心,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 县令被百姓打死,属官也有罪责。 这种死因,上头必然会派人来查。 官场上能有几个人是干净的,一查,准能查出一大堆事。 到时候,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邢捕头捂着被锄头砸出来的伤口,干笑两声。 “小叶公子说得是,大人是摔死的。”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还是先封锁消息吧。” 事关身家性命,别的属官也不敢吭声。 各个面面相觑,默认了下来。 叶修出来主持局面,无措的百姓们也松了气。 在发现叶修爷俩就是东市上揭穿神药真面目的恩人,就更加信赖他们了。 叶修让人将县令尸体收拾好,清理前院的案发现场。 叶无忌则安抚百姓,外加威胁官差。 等处理完,叶修挥挥手,“大家伙都散了吧,各个村或者巷子街道的,推一个负责人出来。” 百姓们陆陆续续离开,县衙里只剩了十来个负责人,还有几名属官。 重伤的县丞坚持要留下,奈何他才被扶起来,就晕了过去。 十多人聚在县衙大堂里。 叶修和叶无忌率先给他们拱手躬身行礼。 “今夜多谢父老乡亲们相救,大恩大德,我父子二人没齿难忘。” 十来个百姓都吓到了,连忙跟着弯腰。 “叶公子,小叶公子,你们这就折煞我们了。” “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宁县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叶修摇摇头,那是他们应该做的。 平头百姓能冲进县衙,已然是莫大勇气。 双方谦让道谢一番,叶修就没再浪费时间。 他目光扫了圈在场的人。 百姓们昂首挺胸,属官神色各异。 叶修双手负立。 “我之前说过一回,诸位中有人不相信,今天我就再重复一次。” “我真名叫叶修。”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属官们面露异色。 他们显然是知道,抵达苏州的巡按御史,名字就叫叶修。 叶修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些人,继续道: “因为发生了意外,所以我和我爹才会意外来到宁县。” “而我爹,是解元,此番进京是为了赶考!” 短短几句话,含着的信息量巨大。 “原来,原来是御史大人啊!” “太好了!御史大人在咱们宁县,宁县有救了!” 那十来个百姓,在怔愣之后,无一不欢喜。 毕竟叶修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他越厉害,他们自然就越安心。 如此一来,他们砍了县令,也不用太过担忧了。 与百姓们相反,属官们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可任谁,都不敢吭声。 那些百姓散了,还能再聚起来。 县衙能被破第一回就能破第二回。 还不如稳妥些,等府城的巡按御史过来。 叶修将这些人的神色收入眼底,觉得有些困惑。 他们看起来,怎么像是压根就不相信,而不是怀疑? 叶修想了想,没能想明白。 他敲打了这些属官几句,就将所有人放回去了。 人都走了后,叶修和叶无忌爷俩今晚也被折腾得够呛,各自回房间里睡觉去了。 翌日。 邢捕头骤然抬头看向眼前的衙役。 “你确定?” “千真万确!” 衙役满脸兴奋,“巡按御史大人来了!再有一刻钟,就能到城门处了!” “好好好!来得好!” 邢捕头抚掌大笑。 昨夜他不得不屈从于叶暇那父子俩。 本来还想着怎样脱困,没想到,巡按御史今天就到了! 他大步往外走,“叫上几个机灵的,随我去接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巡视地方,肯定带了不少人手! 到时候,他们就不必惧怕那些刁民,叶暇的谎言也不攻自破。 邢捕头兴奋地赶到城门口。 当他看见浩浩荡荡朝这边来的人群时,更是激动不已。 这么多人! 叶暇这回死定了! 这般想着,邢捕头堆着笑迎了上去。 “小人宁县县衙捕头,刑二,见过叶大人!” 马车帘子被撩起,“叶修”不满地看着邢捕头。 “你们宁县,就派你带人来接本官?” 邢捕头连忙解释:“大人误会了,不是县令大人不想亲自来迎接,只是,只是县令大人昨夜被暴民打死了!” 从府城来的一群人都愣住了。 啥玩意? 县令被暴民打死了? “叶修”嘀咕,“还有这样的事?” “大人啊,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邢捕头说着,“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叶修”沉吟片刻,“那就瞧瞧吧,你起来说说情况。” 邢捕头不敢隐瞒,将昨夜情况和盘托出,还有叶暇假冒巡按御史一事。 马车里的巡按御史心头一跳。 宁县里也有巡按御史? 不会吧?这么巧? 那里的是同行,还是正主? 邢捕头惊疑不定地想。 与此同时,叶修从床上爬起,迷瞪着眼洗漱。 然而他刚走出房间,就看见灵运村老村长急匆匆赶来。 “小叶公子,大事不好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血口喷人 叶修心头微跳,问道:“老村长,发生何事了?” “巡按御史到了!”老村长急声道:“那邢捕头去迎接了!” 叶修顿时懵了。 “你说谁来了?” 老村长急得一拍大腿! “巡按御史啊!” “小叶公子,老朽知道你撒谎是为了保住我们,可如今巡按御史来了,你,你还是快逃命去吧!” 叶修怀疑自己听岔了。 巡按御史来了? 可他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他抬手按下,示意老村长稍安勿躁。 “那巡按御史,身边还有什么人?” “只知道他爹是和他一块来的。” 老村长后悔得直锤掌心,早知道他就花些银子,在这些人密谋的时候派人混进去。 总好过现在两眼抓瞎! 叶修双眼一眯。 突然出现的“叶修”,分明是有人假冒,也不知道是李为善他们发现了什么,专门找人来的扮演的。 还是说,这两人本身就是骗子? 想着,叶修不由拧起了眉。 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就棘手了。 他身上暂时没有证明官身的东西。 李为善几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安不安全。 心思百转,叶修缓缓呼了声气。 “这事我会处理好,老村长不用担心。” 话落,叶修就赶老村长回去。 这事要么官差进来,毕恭毕敬,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要么就是他们父子俩倒霉。 各占一半可能吧。 老村长只好先离开,只是担忧得一步三回头。 叶修揉了下眉心,打算派人去看看情况。 突然! 林勇飞快地跑进来。 “小叶公子,大事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隔壁叶无忌房间打开。 叶无忌探出头来,困惑地看着他们。 “巡按御史他们遇到刺杀!他的老爹,叶解元遇害身亡了!” “巡按御史也重伤,邢捕头现在把人抬回来。” 林勇皱着眉,急匆匆说完。 他看向叶修和叶无忌,等他们裁决。 叶无忌整个人都傻了。 指了指自己,懵然道“我死了?” 他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叶修也整个人都麻了。 前脚才知道有人冒充他们。 后脚他们就被刺杀。 冒充他老爹的人还死了。 叶无忌抬手用手肘捅了捅叶修。 “幼安啊,这是咋回事?” 叶修将有人冒充的事跟他爹简单说了下。 叶无忌震惊地咂咂嘴,“所以是有人冒充我,然后被刺杀我的那批人杀死了?” “是这样没错。” 叶修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凑巧。 那伙人假扮他们,刺杀他们的人应该是真的以为现在进城的是他和老爹。 然后,假的叶无忌就直接被杀了。 林勇听得云里雾里,半响才捋清叶修和叶无忌的意思。 “你们是说,那两个是冒牌货?” 林勇面色复杂地看着二人。 叶修正想点头,就看见林勇一副“我知道了不用骗我”的神情。 “……”叶修。 敢情他们根本不信他是巡按御史。 旁边的叶无忌气得跳脚。 “幼安就是巡按御史!” 叶无忌强调了一通,随即又恼怒不已。 “究竟是谁,怎么一心就要杀死我。” 算算,这都多少回了! 闻言叶修摸了下鼻子,有点心虚。 叶无忌被刺杀的原因,大概是他让写那篇策论惹的祸。 叶修拍拍他爹肩膀,“咱们现在有了防备,那些人也不容易得手。” 他琢磨了下,觉得现下要紧的,还是和李为善等人汇合。 否则,他们连证明自个身份都没法证明。 “林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多注意一下李为善和赵翼德。” “他们身上有我的官印。” 有了官印,自然就能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了。 林勇应下,将信将疑盯着这爷俩。 不会这样巧吧? 他随手一救,就救到了巡按御史和他爹? 没时间给林勇怀疑和叶修他们解释。 县衙门口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邢捕头带着人,扛着两个担架就进来了! “快!请大夫过来!” 叶修和叶无忌洗了把脸,就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属实是太玄幻了点。 邢捕头把重伤的“叶大人”扛进了屋里。 至于身亡的“叶无忌”则放在院子里。 叶无忌看见时,心情颇为复杂。 才睡了一觉,醒来他就宣告死亡了。 爷俩只是匆匆瞥过院子外停放的尸体,转身进了屋子。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 一进去就嗅闻到浓郁血腥味,还有床上人的哀嚎不断。 他们还想问问情况,哪知一凑近,邢捕头就发现了他们。 紧跟着怒喝:“还不立刻将这两个刺杀叶大人和叶解元的贼子拿下!” 叶修和叶无忌一脸懵逼。 他们就进来看下情况,这就成了凶手? 床上的“叶修”忍着痛,望了眼叶修,颤巍巍地道:“他们就是假扮本官的人?先押进牢里!” 邢捕头底气顿时更足了,指挥捕快衙役将叶修和叶无忌包围起来。 “这回,我看你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好啊!”叶无忌气得不行,“分明是你假扮我们,竟然还血口喷人!” “叶修”虚弱地说:“放肆,休得胡言,还不将人拿下!” 叶修拧着眉,环顾了圈围着他们的捕快衙役,正想叫百姓们来帮忙时,一个衙役急匆匆跌撞而入。 “邢捕头!外面有人自称是叶大人的家属!” “还叫我们立刻放了叶大人!” 叶修一喜,“是李为善他们!” 叶无忌喜不自胜,还得意地瞥了眼懵逼的邢捕头他们。 “都说了,我们才是真的,你们就是不信。” “幼安。”叶无忌扭头冲叶修道:“咱们现在赶紧去接为善他们。” 叶修点头,他也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突然多了一伙自称是他的人。 原先他还猜测会不会是李为善他们找人假扮,暂时顶着的。 可后来他却没有找到李为善他们。 爷俩快步出去了,邢捕头懵了下也赶紧跟出去了。 邢捕头一走,屋子里的捕头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呼啦”一下,屋子里就剩下躺在床上的“叶修”和包扎伤口的大夫。 “叶修”的脸抽搐两下,眼底弥漫恐惧。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官印在此! 叶修和叶无忌来到县衙前院时,李为善几人已经进来了。 林勇几人,还有衙役们都警惕又怀疑地看着他们。 叶修和叶无忌一来,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伯伯!幼安兄长!”李为善眼眶顿时红了,几步上前,抓着叶修手臂上下打量! 看完叶修就去看叶无忌。 赵翼德这个一向话少的,也忍不住几步上前,拉着叶修问:“你们没事吧?据说是宁县的天花出了问题,县令为了自保和赚银子,将你们押入了大牢。” 贺道玄直接扑到了叶修身上,一把抱住! “老师!你们掉下河里,我还以为咱们以后只能天人永隔了!” 叶修猝不及防下,差点被贺道玄扑得摔在地上。 扭头就看见人哭得涕泪横流,那眼泪鼻涕还大半都蹭在了他衣服上。 “……”叶修。 他拍拍贺道玄,“先起来。” “老师,我们都快要被吓死了!” 贺道玄置若罔闻,还抱紧了点。 叶修差点没被这小子的力道勒岔气。 “你的眼泪鼻涕都弄我衣服上了!” 他无言以对地将人推开,视线一瞥就看到了那块湿漉漉的地方。 贺道玄也看见了,干笑了两声,挠着头不敢吭声。 贺道玄一让开,叶修就看见了同样神色激动的汪保。 比起其余人,汪保克制了许多。 他向叶修躬身一拜。 “学生恭贺老师脱离险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旁边县衙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同时心底生出股不好的预感。 听到消息,命人将自己扶出来的县丞,抬起颤抖的手指。 “叶暇,你说自个才是真正的叶修,有没有证据?” “这些人,说他们是叶大人家属,证据呢?” “没有证据,你们就是冒犯朝廷命官!” 这话一出,李为善几人都冷下了脸。 “证据?” 李为善拿出官印,在所有人面前一拄! “这个证据,足够吗?!” 官印难以伪造,县丞这种老狐狸,更是一眼就能判定真假。 所以他看到官印的时候,霎时就明白了。 这叶暇,还真的是叶修! 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县丞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在场的人没人敢去将人扶起来。 之前县令和县丞,合伙做了不少事情,可是将这位真正的巡按御史得罪透顶了。 谁敢去凑这个霉头。 叶修一阵无言,这人怎的这样不经吓。 他摆摆手,示意衙役将县丞抬下去。 县丞被抬走,前院安静下来后。 县衙仅剩的属官和捕快衙役,各个都小心觑着叶修,不敢当出头鸟。 叶修环顾一圈,能有县令这样的上司,这县衙究竟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但是全部清理,不实际不说,还容易引起动乱。 沉吟片刻,叶修缓声开口。 “本官知道,你们不少人其实都是被蒙在鼓里。” 叶修这话一出,在场的属官衙役顿时眼睛就亮起了! “念在你们为官多年,没功劳也有点苦劳。” “除了情节特别严重,比如屡屡欺压百姓,手上沾满了百姓鲜血的人,其余人只罚俸禄半年。” 顿了顿,叶修又道:“每人再写份检讨上来,还有未来对宁县的规划。” 说完,他就挥手让人下去了。 只处置情节特别严重的,这对县衙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大多数人虽然欺压百姓,但是手里真正沾了血,甚至还沾了很多的人,其实还是很少。 绝大部分人都松下心来,只是罚俸半年而已,又不算什么。 就是最后那个规划,让他们有点发愁。 这玩意要咋写?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嘴里还念叨着规划的事情。 唯独邢捕头,脸色惨白。 其余人或许只是轻罚以示警告,可他绝对不在这个范畴里。 这些年跟着县令和县丞,为了坐到捕头这个位置,不知道替他们办了多少脏东西。 完了! 叶修斜睨了眼邢捕头,抬手挥了挥。 一旁的衙役捕快顿时会意,直接上前将邢捕头拿下! “你们,我是你们的头!” “呸!”一个捕快啐了口,“捕头还能大过叶大人不成!” 说罢,他还冲叶修讨好地笑笑。 “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将他押入大牢,不给他任何逃脱狡辩机会!” 叶修挥手示意去办。 处理完县衙这些属官的事情,叶修将让人给假冒他的人治病,同时还将人锁进了大牢里。 一刻钟前,还叫嚣着要将叶修押入大牢的人。 转眼间就被投进了大牢内。 叶修接手县衙的事务,开始大刀阔斧地处理前任县令留下的烂摊子。 支施药的棚子,聚集全县大夫,每家每户地去排查患有天花的人。 发现一个,就接种牛痘。 短短三天时间,宁县百姓一扫之前面容愁苦,笑容都灿烂起来! 与此同时。 宁县发生的事情,也传入了苏州府城。 知府得知消息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说什么?”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咱们之前接待的,是假冒巡按御史的骗子?!” “是啊。” 苏州同知也完全没有料到,事情还会变成这样! 那人身上有任命书,他们没想到有人胆大包天得敢冒充巡按御史。 故而也没有细看。 这下好了! 知府呆坐在椅子里,嘴唇嚅动了下。 “本官足足给了那人,八千两的银票……” 现在这个骗子落入了真正的叶修手里。 那岂不是……他亲自将罪证送上门?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知府呆坐了会,猛地起身。 “先赶紧将首尾都清扫干净,尽量赶在巡按御史来之前解决掉!” “如果来不及,被发现了的话,那就看看这个真正的巡按御史是什么态度。” 说着,知府眼里闪过狠厉。 “如果叶修非要与我们为敌,那就让他死在苏州!” 同知明白了,立刻道:“下官立刻去办,再封锁消息,不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俯身行了一礼,就急匆匆下去忙了。 知府做的事情,他大多都参与了。 一旦知府出事,他也没法幸免! 在苏州知府和属官紧锣密鼓解决以前留下的尾巴时,叶修一行人也准备前往府城。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管这叫饺子? 叶修离开宁县前,在县衙里选了一个人代掌县令。 他没选县丞或者邢捕头,从文书里挑了个一直被县令等人打压的文书。 叮嘱一番后,就带着人前往府城。 叶无忌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夹道送行的百姓,颇为感慨。 “百姓是最为淳朴的,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感激你。” 叶修倚在另一侧,同样在看外面密密麻麻的百姓。 “他们也是最易受害的群体。” 话音刚落,叶修忽然和其中一个百姓四目相对。 对方神情变得激动。 叶修眼皮骤跳,“唰”的一下放下帘子。 “老爹!快把帘子放下!”他急声喊道。 “啊?” 叶无忌不解,手上动作也慢了一瞬。 下一秒。 一个篮子就硬是从帘子被掀开的一角塞了进来。 伴随传入的还有老汉的声音。 “叶大人!叶解元!这些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鸡蛋,很有营养的!” 叶无忌帘子没拉成,懵逼地抱着一篮子鸡蛋。 叶修眼疾手快,起身越过叶无忌,迅速拉下帘子扣好。 避免了马车被热情百姓各种礼物淹没。 叶修扭头看了下叶无忌怀里的鸡蛋,默了下。 “老爹,等到了府城,你记得把鸡蛋吃完。” “都是老百姓的心意,不能浪费。” 叶无忌幽幽抬头看他。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行人一路都很顺利。 叶修他们不仅带了李为善几人,还带了林婉和林勇兄妹俩。 府城情况如何尚且不知,林勇武力不赖。 有他和赵翼德在,至少安全有保障。 至于带上林婉,一来是叶修清楚自己这三脚猫医术,有大夫随行会比较好。 二来则是为了他老爹了。 他爹那眼珠子都要黏人家大夫身上去了。 宁县和府城距离不远,一路紧赶慢赶,下午他们就抵达了府城。 知府刘志已经携一众属官在等候。 叶修他们刚下马车,府衙的人就蜂拥上来了。 “叶大人,久闻大名啊!”刘志长得圆滚,笑起来眼睛都被肉挤得看不见了。 “哪里哪里。” 叶修笑着回了一礼,“刘知府才是真正的远近闻名。” 刘志笑呵呵的,“叶大人、叶解元,舟车劳顿辛苦了,院子都收拾好了,大人不妨先到府衙歇息会?” “那便多谢刘知府了。” 就在刘志要带叶修等人去府衙时,叶修话音忽地一转。 “林大夫,你们这一路辛苦了,不如你们先去府衙歇息。” 刘志目光闪烁了下,“叶大人不歇会吗?” “实在是不敢啊。” 叶修摇头,无奈叹道:“陛下嘱咐了要巡视扬、苏、杭三州,任务没完成,这心里就不安定。” “那叶大人的意思是……” “我在城内四处走走,看看城内的情况。” 话落,叶修又道:“刘知府不会介意吧?” 刘志面色如常,“怎会,只是大人初来乍到,对此处不熟悉,不如我和大人一起走走?” 叶修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也好。” 最后,叶无忌、林婉几人先回去休息。 叶修带着赵翼德和林勇,刘志带着同知徐亚和两名衙役同行。 一路上,刘志偶尔会提议他可以去哪条街道。 叶修基本只采纳了一半。 然而,无论是他随意挑选的街道,还是刘志提议的。 无不繁华整洁,所见的百姓虽然不是人人春风满面,但也少有愁苦之色。 与他在扬州时,所见景象一致。 叶修皱眉,宁县县令所作所为,这刘志不可能不知晓。 这样一个同意拿百姓的命来赚钱的人,怎会不在其他方面搜刮? 苏州府城现今的情况,绝对有猫腻。 “叶大人,本官治下,应该还可以吧?” 叶修瞥了眼略显得意之色的刘志,淡笑了下。 “自然是可以的,本官见宁县惨状,来之前还担心府城的情况。” “现下来看,本官也可以放心了。” 叶修故意道。 却见刘志露出愤慨和愧疚之色。 “都怪我!”刘志用力敲了下掌心,“若非我识人不清,没发现宁县的情况,也不至于让宁县百姓受这般多苦!” 叶修敛眉细看,没能发现端倪。 他笑着应付两声,“怪不得刘知府。” 刘志又装模作样地自责几句,在叶修快听不下去时,终于改了口。 “对了,叶大人还想去哪里看看?” “不必了,本官也累了,先回府衙吧。” 叶修摇头,这刘志分明已经做好准备。 再继续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叶修跟着刘志回了府衙。 快到府衙门口时,他被刘志低声叫住。 刚转过头去,手心就被塞进一团东西。 叶修低头看了眼,是银票。 他眼神闪了下,将银票拉开瞧了眼。 千两面额的银票,足足有近十张。 叶修抬头,只见刘志冲他笑。 他将手心里的银票直接塞回了刘志手里,接着转身进了府衙。 送出去银票又被送回来,刘志神情瞬间沉了下来。 只一瞬,又恢复如常,迈步追上叶修。 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晚上,刘志特意给叶修等人办了洗尘宴。 洗尘宴就在府衙里办,一应菜肴都是从府城最大的酒楼送来的。 盛大又奢靡。 席间每个人说话都七拐八绕的,打着机锋。 几口饭的功夫,叶修和叶无忌就要应付好几个人。 爷俩吃顿饭都吃得胃疼。 一刻钟过去后,席间才清静了会,没有只逮着叶修和叶无忌爷俩。 叶修抓紧时间,大快朵颐起来。 他咬开一个饺子时,牙齿似乎磕碰到什么硬硬的东西。 叶修拧眉,这饺子馅没洗干净?怎么还有石头。 他将嘴里硬邦邦的东西吐到碗里。 看清后,叶修默了下。 那硬邦邦的东西,不是石头,而是一颗珍珠。 他抬头去看刘志,刘志笑眯眯地冲他举杯。 叶修收回视线,沉默了下,用筷子戳开盘子里剩下的饺子。 陆陆续续在里面发现了各种珍珠、玛瑙、金子。 甚至有一颗饺子,里面的馅料全是碎金子! 就在这时,又有好几碟菜被抬上来。 或许是叶修已经发现,刘志也不再遮掩。 端上来的根本不是菜!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虚与委蛇 而是用奇珍异宝做成的菜的模样! 看着满桌的珍宝,叶修整个人都麻了。 卧槽! 这哪里是洗尘宴啊! 这就是明晃晃的贿赂。 银票他不收,就改成这样来行贿。 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叶大人。”刘志笑眯眯地问:“觉得这些菜怎么样?” 叶修盯着这满桌子的“菜”,突然笑了下。 他举起酒杯朝刘志敬了一杯。 “甚好,甚好,本官多谢刘知府款待。” 闻言,刘志脸上的笑容真心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叶大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 “来人!”刘志大手一挥,“将这些菜都送去叶大人房间里,好叫叶大人今晚也能随时品尝!” 叶修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心里已经被刘志这番操作惊得不行。 还随时品尝。 这行贿办法,真是别出心裁。 酒过三巡后,叶修和叶无忌就找借口溜了。 这群老狐狸的嘴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继续留下,到时候还可能被这些人套出点什么事来。 叶修回到房间时,已经有点醉了。 他推门进去,首先看见的就是那摆满一桌子的“菜肴”。 叶修将东西拨到一边,倒了杯茶水润嗓子和解酒。 喝了将近半壶茶后,叶修才摇晃着上床。 他撩开床帐,迷迷瞪瞪地脱靴子,掀开被子,躺进去。 然后……手就摸到了一片。 耳边随之响起一声娇俏绵音。 微醉的叶修霎时就清醒了! 他吓得猛地弹起来,转头就看到床上还躺了个不着寸缕的美人! “郎君。”美人柔软无骨的手臂缠绕上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让奴家来侍候郎君吧~” 叶修猛地将人甩开,飞快下了床。 床上的美人都愣住了,从被子里出来。 叶修一偏头,就看到了大好风光,他咽了下口水,挪开视线。 “大人这是何意?” “本官不知道姑娘在这里,就不打扰姑娘了。” 说着,叶修就下床穿鞋准备离开。 美人双眸都瞪圆了,她整个人贴了过去,白皙细腻手掌攀上叶修的脸。 “大人,奴家就是专程来服侍大人的。” 她娇俏一声,手顺着叶修衣服向下。 “大人想要奴家怎样侍候都可以。” 叶修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开。 倒不是他柳下惠,而是有的人可以碰,有的不能碰。 这女人明摆着就是刘志安排过来的,是刘志的人。 他现在要查刘志,自然不可能碰刘志送来的女人。 叶修打算去和他爹凑合一晚上。 然而,他刚打开门,忽而从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啊——!” 这声音,是他爹的声音? 紧跟着,叶修隔壁屋子的门被打开,叶无忌穿着里衣从里面跑了出来! 一看到叶修,立刻苦着脸喊:“幼安啊!” 叶修心头一跳,这刘志不止给他塞了女人,还给他爹也塞了? 果不其然。 叶无忌扑过来哭诉,“那女人是要毁我清白啊!” 叶修默了下,将老爹推开,提醒他。 “您早就没清白了。” 要是有清白,就不会有他这样一个大儿子了。 “这哪能一样!” 叶无忌左右瞧瞧,然后压低声音。 “林大夫还在这呢!” 叶修懂了,不是他爹有多清白,这是担心被林婉看见他不清白。 “儿子啊,今晚我就在你这里凑合一下吧。” 叶无忌拍了下叶修,越过他就往里走。 “等等……” 叶修还没来得及阻止,叶无忌就有走到里面了。 紧跟着,又是一阵响动。 叶无忌慌忙跑出来。 “幼安,怎么你这里也有人啊!” 叶修无奈,“那刘志给我们都塞了。” 说罢,他大步走回里间,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女子忽而笑开,明媚漂亮。 “大人,是想玩点不一样的花样吗?” 女子边说,边冲叶修和叶无忌抛媚眼。 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意思是叶修静默片刻。 他随手取了件外套,往对方身上一披,然后拽着人扔出门口。 关门前,叶修淡笑。 “你姐妹在隔壁,你们可以一块在隔壁睡。” 话落,叶修“砰”的关上门。 将人赶走后,他呼出口气,和叶无忌舒舒服服地睡下。 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因着这事,之后刘志没有再送美人过来。 叶修除了第一天在府城内四处转了转,之后就到处吃喝玩乐。 面对刘志送来的银钱,只要送得隐晦,他一概收下。 这日。 叶修从听曲小楼里出来,冲贺道玄几人使了个眼色。 贺道玄顿时会意,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暗中监视的人懵了一下。 犹豫片刻,还是咬牙继续跟上叶修。 “还在。”赵翼德低声道。 “没事,前面的巷子很绕,足够将人甩开了。” 叶修几人进了巷子。 巷子里四通八达。 他们拐到第四条巷子时,就将刘志派来盯梢的人甩开了。 “幼安兄长,我们现在去哪里?” 叶修微微一笑,“去一个院子。” 从巷子另一边拐出去,叶修来到一条比较破旧的街道。 他站在一座宅子门口,身后是被赵翼德放倒的守卫。 赵翼德先一步推门进去。 几人刚一进去,就有人扑了过来! 赵翼德迅速将袭击的几人放倒,警惕地望着四周。 他们几个,一进来就被人围起来了。 “狗官的狗腿子!不能把他们放出去!” 人群中,好几个人叫嚣着。 所有人都对叶修几人怒目而视。 叶修朝他们躬身行礼,正色道:“诸位误会了,我是巡按御史叶修,今日来此,是想救诸位出去。” “放你他娘的狗屁!” 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指着叶修嚷嚷。 “什么巡按御史,不就是官!” “你们这些官没一个好东西!” 李为善拧眉反驳。 “幼安兄长是好官,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我哪里说错了!” “你……你是不是从宁县过来的?”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叶修松了口气,笑道:“对,前两日才从宁县过来。” 话落,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衣服破烂,瘦得皮包骨。 “我来,就是要救你们出去。” ------------ 第一百七十章 给知府一个惊喜 在场的百姓都愣住了,无人想到叶修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放屁!” 方才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梗着脖子,呛道。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当官的,会这样好心!” “你怎么说话的!” 李为善怒目而视,撸起袖子就想上去干架。 叶修忙抬手拦住人,望向方才询问他是不是来自宁县的老伯。 “老伯,你既然问了,应该是听过我的事情。” 老伯点点头,踟躇了会,将自个曾经听到的事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宁县县令已经死了,这位叶大人也出手处理了天花疫病之事。” 那瘦骨嶙峋的少年,听得脸都憋红了。 老伯还在继续,“听说,医治天花的牛痘,也是这位叶大人想出来的办法。” 这下所有人看叶修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解决瘟疫,惩治贪官污吏。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狗官? 叶修松了下气,朝众人行了个揖礼,道明来意。 “我是昨日晚上,才知晓这刘志为了掩藏治下府城的问题,竟然将你们这些天花还没好的、特别困苦贫穷的,还有乞丐,全部都抓了锁在这宅子里。” “甚至,这两三日,连食物都不曾派人送来。” 说到最后一句,叶修难掩怒火。 若是他再发现晚些,这座宅子,就真的会有人活生生饿死在这里了! “扑通!” 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猛地跪下,朝叶修死命磕头。 “大人!刚刚是我蠢笨无知,求大人救救我们吧!” “小人此后,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情!” 叶修微惊,上前两步想将人扶起。 结果,这个少年郎看着瘦骨嶙峋,叶修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将人扶起来! “二牛!快起来,别叫大人为难。”旁边有个老妇人低声训斥。 二牛梗着脖子,“可,可大人还没答应我。” 叶修哭笑不得,“我这次来,就是要救你们。” 闻言,二牛眼睛一亮,又重重磕了个响头,才起身。 叶修甩了下手,有点纳闷,“你怎么这般重?” 看着像是经不住一拳,却重得他扶不起来? “大人。”二牛挠着脑袋笑,“小人是天生神力,所以大人才扶不起小人。” “……”叶修。 他望了眼二牛的瘦胳膊细腿,又望了下自己,好歹还有点肌肉的手臂。 人和人的差距,真大。 叶修郁闷了下,决定跨过这个话题。 “待会我先让人给你们送点粥过来,吃饱了再走。” 所有百姓“哗啦”一下跪了下去! “大人青天啊!” “青天大老爷,请受我一拜!” 叶修心里颇不是滋味,一顿粥,和将人解救出去,就能叫这些百姓如此感恩戴德。 百姓们所求,不过是安居乐业,不受贪官酷吏欺负。 然而,这样也仍然有那么多官员做不到。 连这点都没法满足百姓。 叶修扶起就近的一位老者,涩然开口: “这是本官应该做的,各位快快请起,我可承受不得。” 一听这话,百姓们又是一阵骚动。 各个都眼睛红红地盯着叶修。 叶修深吸了口气,提出了另一件事。 “我有件事希望诸位帮忙。” “大人请说!” 二牛拍着胸口道:“只要有我二牛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二牛一定不会推辞!” “我想你们,当堂指证知府刘志犯下的种种恶事。” 百姓们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啜泣声。 二牛吸了下鼻子,“大人,这叫什么帮忙,应该是我们多谢大人的帮忙。” 处置知府,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他们。 那刘志在苏州多少年,苏州的百姓就苦了多少年! 如今有人收拾他,那就是给了苏州百姓一条活路啊! “大人。” 刚刚被叶修扶起的那位老者颤巍巍道:“我们所有人都愿意上堂指证。” 他顿了下,又补充了句。 “整个苏州的百姓,都愿意上堂指证知府刘志的恶行!” 其余人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是脸上有点犹疑之色。 “各位放心。”叶修出言宽慰他们,“知府刘志,还有他的爪牙,都不会再留在苏州。” 民不敢告官。 一来是告不过,二来则是害怕告不过后,遭遇报复。 只要刘志和他爪牙都不在苏州,对于苏州百姓而言,就不用担心报复这件事。 这下众人都嚷嚷起来,抢着要去指证刘志。 叶修安抚片刻后,偏头朝李为善道:“二爷爷在苏州也有不少产业,你去找他们,叫他们准备两大锅粥送过来,记得要浓稠点的。” 李为善点点头,“幼安兄长放心,我这就去。” 叶天麟在苏州的人办事很利索,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两大锅粥就送来了。 一同送来的,还有好几大袋粮食。 这些东西,看得百姓们都眼冒绿光。 叶修几人先给百姓们分了粥,等人喝完之后,叶修拍了下米袋。 “我知道你们大多是情况十分困难,即便离开了这宅子,可能也没有米粮了。” 他迎上无数双灼热眼睛。 “这些米粮,都会分给你们,助你们渡过这次难关。” 听见这话,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几步来到对方的米粮前面。 两眼发光,伸手想要摸。 “啪”一声,叶修将他的手打掉。 厉声道:“所有人都排好队来领!” 叶修清楚,这些人饿了太久,家里怕是也穷困了许久。 这般大量的米粮摆在这些人的面前。 忍不住是正常的。 必须要严声呵斥,维护秩序,才能避免众人一拥而上,哄抢粮食的情况。 那人被训斥了声,羞愧低头,不敢再乱动。 叶修组织这群人排队,再将米粮平均分给他们。 等人都放好各自的米粮后,叶修扭头问:“人都来了吗?” 先前离开,这会赶来和叶修会合的贺道玄“嘿嘿”一笑。 “都来了,师父你放心,待会准能给那个知府一个惊喜!” 此时,府衙。 “大人,那叶修去了城西水东街的那座宅子!” 徐亚匆忙赶来,面色焦急地禀报。 “什么?!” 刘志一下子就弹了起来,那宅子里都是什么人,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先斩后奏 “进去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 刘志这会彻底坐不住了。 一个时辰,叶修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而且…… “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 徐亚无奈,“大人,咱们的人,被那叶修给甩开了!” 这才使得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他们才收到消息。 “听闻,有人送了两大锅粥和不少米粮进去。” 徐亚大力敲着掌心,焦灼不安。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刘志神色几经变幻,最终狠狠咬了牙。 “既然叶修已经发现,那人就不能留了。” “大人的意思是……” “我记得,叶修这行人遭遇过几次刺杀。” 刘志狞笑,“那在苏州府城,再遭遇一回刺杀,也并不意外。” 徐亚顿时明了,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且慢。” 刘志叫住了徐亚,眼神阴狠。 “等不及了,让府衙里的人准备好。” “待会叶修他们一回来,就将人拿下!” “对外,就说是遭遇刺客!” 徐亚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立刻笑开了。 拱拱手,就赶紧下去安排了。 能够越早解决叶修,自然是越好。 至于三州首富叶天麟? 他人又不在这里,到时候死无对证,还不是他们想怎样说就怎样说! 府衙动了起来。 刘志和他的爪牙在府衙内布下天罗地网。 只等着叶修回来! 叶修留下了林勇、李为善,然后带着赵翼德和贺道玄先一步回府衙。 让林勇和李为善,稍后带着百姓们赶过来。 快要到府衙时,叶修绕了条道,没有回府衙,而是来到一间小屋子里。 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叶大人,许久不见。” “胡千户。”叶修行礼,“此番多谢了。” 屋里候着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金陵军卫所的千户,胡骧! 早在进入府城当晚,叶修就让汪保和贺道玄,暗中去将胡骧请来。 狗急都会跳墙,叶修要办知府,光靠他们几个人,那可不行。 知府和县令不同,手里的兵力更多。 光是衙役捕快,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够淹灭他们了。 “人已经在府衙四周埋伏好了,叶大人打算何时动手?” 叶修微微一笑,“自然是现在,恐怕知府大人,也等不及了吧。” 从小屋子出来时,叶修身边多了一个胡骧。 一行人回到府衙。 叶修几人推门,刚走进去,大门就“嘭”的一声关上了! 紧跟着,四周涌出一大群人! 有衙役,有捕快,还有苏州的兵甲! 叶修在对面,刘志带着几名属官,得意洋洋地走出来。 “叶大人,您说,您钱都收了,装聋作哑不就好了?” “本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现在弄得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刘志说着,摸了摸鼻子下的两撇胡须。 “叶大人,要怪,就怪你自个吧。” 叶修揣着双手,老神在在,半点不惧,面上还带着笑意。 “是吗?刘知府,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太早为好。” 想象中叶修害怕后悔的脸色没看到,刘志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正想说话,视线瞥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可这人看起来又有点眼熟。 “你是什么人?” 刘志指着叶修旁边的胡骧。 胡骧扬眉冷笑,“金陵军卫所千户,胡骧!” 什么?! 刘志眼睛猛地瞪大,还未来得及反应。 就见胡骧一挥手。 “将人通通拿下!” 话音刚落,方才合上的府衙大门就被人撞开了! 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瞬间涌入,将围着叶修等人的人全部包围起来! 府衙内的局面顷刻间逆转! 得意洋洋的刘志几人,脸色灰败难看。 “你,你什么时候联系了金陵城!” 刘志哆嗦着嘴唇,万万没想到,瓮中捉鳖,自个反而成了那个鳖! 叶修挑眉,笑了下。 “来这里的第一晚就联系了。” “刘知府,你就没发现,第二天的时候,我身边的人不齐吗?” 不等刘志答话,叶修就“噢”了声,先一步帮他应了。 “当时你们的注意力都在我跟我爹身上。” “自然是没有注意到。” 叶修话音一落,刘志猛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地方不对! “你,你爹,叶解元呢?” 今日叶修和叶无忌是前后出门的。 现在叶修回来了,可叶无忌呢? 叶修瞥了眼他们的脸色,温和道:“这会应该在你书房里。” 话音落下瞬间,刘志几人脸色大变! 徐亚转头就想赶去书房,奈何他们已经被士兵包围了起来。 根本没法离开! 就在这时,林勇和李为善带着百姓们赶来了。 府衙前院一下子又涌入大量的人,显得狭窄了不少。 叶无忌和汪保,也悠闲地从后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账本。 叶无忌将账本递给叶修,抱怨了句。 “这老狐狸,账本藏得还挺严实。” “藏在了角落的一块地砖下,害得我找了好些时候。” “辛苦老爹了。” 叶修拿过账本,粗略翻了下,顿时气笑了。 这上面有刘志收受贿赂和贪污公款的详细记录。 涌进来的百姓此时也纷纷指证刘志等人所做过的恶事! 刘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怎样都没料到,本来这会该是他除去叶修的时候。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叶修抽出胡骧腰间佩剑,提着剑走向刘志。 他的脸色很冷。 哪怕是知道大难临头的刘志,此时也禁不住往后缩。 “你,你想干什么?” 叶修利落地将剑架在了刘志的脖子上。 “强占民田、掳掠良家妇女、逼良为娼、放纵治下官员鱼肉百姓……” 叶修一条条念出刘志的罪名。 他足足念了好几分钟,才将刘志罪名念完。 宁县天花一事,没有刘志授意,区区县令不可能胆敢这样做。 和宁县一样的县城,苏州不知还有多少个! “那你也不能乱动手,按理说,我该被押回京城审讯!” 叶修扯了下唇角,盯着刘志惶恐不安的眼睛。 “我能。” “唰!” 长剑挥下! 刘志的脑袋滚落在地。 叶修面色有点发白,用剑尖抵地。 “巡按御史,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抵达杭州 府衙中还想负隅顽抗的人都被叶修这一手愣住了。 连胡骧也侧目而视。 叶修向来是文官做派,没人想到他居然这样干脆利落斩了刘志。 叶修持剑转身,即便脸色微白,也强撑着挺立。 “所有人,按律法处置。” “犯下大恶者,从严处置,小恶者,可酌情宽恕,戴罪立功。” “举报有功者,可以适当减轻刑罚。” “有没有人,有意见?” 在场无一人敢反对。 巡按御史能先斩后奏,无人想当第二个刘志。 哪怕是同知徐亚,此时也不敢再吭一声。 见状,叶修抬手将长剑插回胡骧剑鞘中。 他朝人拱了下手。 “多谢胡千户了。” “哪里哪里!”胡骧忙回了一礼,笑得合不拢嘴。 “该是我要多谢叶大人才是。” 这可都是业绩啊! 叶修才巡视了扬州和苏州,就给他送来两个大业绩。 等年底评定时,依他现在的业绩,完全可以升任地方军卫的扛把子! 想到这,胡骧冲叶修笑得更灿烂了。 叶修没注意,他对府衙众人嘱咐了一番,就脚步虚软地回自个小院了。 亲手杀人,这件事对叶修而言,冲击不小。 睡了大半天,叶修才勉强缓过来。 他伸了伸懒腰,坐在了往日刘志办公之处,翻看府衙各个属官招供和举报的各个罪名。 负责审讯的士兵,整理了厚厚一沓。 只要举报,就能减轻刑罚,这些属官可谓是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慢了,就被其他人抢先。 有了这些属官协助,查找罪证的速度也非常快。 就在叶修歇息这大半天里,已经查了快一半。 叶修合上这本写满了苏州府衙属官罪名的本子。 暗自嘀咕,“先杀刘志果然是对的。” 只有利落杀掉刘志,震慑了这些人。 如今才会迫不及待地举报他人以求自保。 叶修在苏州留了些日子,勉强从一堆矮子属官里,挑了个能管事出来。 然后就和叶无忌等人,启程前往杭州。 码头。 代掌知府职权的属官,带着府衙如今还剩下的属官,在码头送别叶修一行人。 “我会写一封折子,为你们向陛下求情。” 叶修站在船尾,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 这些人所犯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事,不必赶尽杀绝。 岸边的一众属官激动得不能自已,纷纷躬身拜下。 “多谢叶大人!” 叶修再度挥了挥手,就转身回了船舱。 苏州和杭州相距不远。 不足两日的水路,叶修一行人就抵达了杭州码头。 船刚靠岸,叶修还没来得及下船。 岸边就传来呼喊声。 “是和盛源的船!应该是叶大人来了!” “快快快!我要看看叶大人和叶解元长什么样!” “诶呦!你别挤啊!” 百姓呼喊声中,还夹杂着士兵维持秩序时的呼喝声。 叶修和叶无忌踏出船舱的脚步顿了下。 父子俩面面相觑。 这情况,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啊。 但是船已经靠岸,他们又不可能不出去。 等爷俩出了船舱,才晓得现在岸边是什么情况。 最前排是府衙的一众官员,各个身着官服,盛装打扮。 叶修估算了下,整个府衙的官员,估计都在这里了。 官员左右后方,都有士兵阻拦激动百姓。 没错,激动的百姓。 岸边黑压压一片,都是百姓在围观。 叶修和叶无忌下船时,更是差点被百姓们的喊声掀翻。 恍惚间,叶修都觉得自己成了什么大明星。 一出场,到处都是粉丝在呐喊。 当他定睛一瞧,发现在场的还有很多文人书生。 叶修心道:还是高质量粉丝。 紧跟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呐喊。 “叶解元!叶解元看向这边来了!” “这就是写了那本守正诗集的叶解元?!” “咱们杭州这么美,叶解元会不会在杭州留下几首千古名篇!” “……”叶修。 听清了这些文人喊的是什么后,叶修可算是明白了今日岸边盛况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是来看他们父子俩,但主要是看他老爹的。 杭州重文,文人雅士甚多。 他们应当是都看过守正诗集。 叶无忌也听见这些喊声,下意识挺了挺胸膛,笑着拱手作揖。 还边蹭向叶修,低声乐呵,“没想到,为父还挺受欢迎的。” 叶修也压着嗓子。 “爹,所以你明年开春的科考,一定要拿个状元回来。” 他还等着他爹当高官罩着他。 好叫他能继续当混吃等死的官三代。 这般想着,叶修特意道:“老爹,这些人这么相信你。” 叶修冲人群里的文人抬下颌。 “没拿到状元,到时候这些人失望不说。” “咱们叶家的门楣,可也就被辱没了。” “……”叶无忌。 方才还挺着胸膛的叶无忌,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他用力抹了把脸,喃喃道:“我就想混吃等死,咋这么难呢?” 叶修低头不语。 心里给他爹道歉。 没办法啊,老爹你混吃等死了,当儿子的怎么办。 死贫道不死道友。 他还是当个虎儿,好好监督他爹奋发向上吧。 两人说话间,杭州知府就带着官员迎上来了。 “叶大人,叶解元。” 杭州知府陈玉祥是个面容清癯的老帅哥。 举动都带着文人儒雅,若是不看这身官服,怕是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文人。 叶修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踟躇地问: “陈知府,这岸边的情况……” “不打紧!”陈玉祥爽朗一笑,“这些都是仰慕叶解元和叶大人,所以特意来见见的。” “他们不会给咱们添麻烦的。” 叶修将信将疑,现代可是出现过粉丝现场追星借机,最后造成了踩踏事件的新闻。 可让叶修没料到的是。 当他们被簇拥着离开码头时,百姓们自动分开两边。 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陈玉祥很得意,“我杭州的百姓,都是受过教化的。” 言外之意,那种乱来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事实正如陈玉祥所说。 就算这些人的眼神,都快要把叶无忌盯穿了,也没有人冒失冲上来。 而叶修一行人,没有先去府衙。 而是去了杭州最大的酒楼。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不是你叶家的吗? 洗尘宴。 从扬州到苏州,再到杭州。 叶修参加过不止一场洗尘宴。 但还是第一次见,杭州这样的洗尘宴。 叶修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爹,“这是洗尘宴,还是诗会?” 眼前分明是曲水流觞,除了府衙属官,还有不少穿着青衫的文人。 个个都眼神灼热地盯着叶无忌。 叶无忌咽了咽,“这好像是冲我来的。”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冲叶无忌来的。 叶修一行人刚落座,陈玉祥就解释道:“诸位文人敬仰叶解元的才名,商议之后,就决定办这样一场洗尘宴。” 陈玉祥双手展开,畅笑道:“将洗尘宴和诗会结合,办场曲水流觞,叶解元觉得如何?” 叶无忌:“……挺好的。” 于是,宴席一开场,席间文人就要叶无忌起一首开场诗。 叶修看得出来,这些人与扬州时,故意想刁难他爹的那个蠢货不同。 他们是真的想一睹他爹的风采。 叶修在心里盘算了下给叶无忌的诗词。 除了那本守正诗集,剩下的诗词,应当还够用。 正想着,叶修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抬头就见所有人都在看他。 目光有审视,有怀疑,有惊讶。 叶修懵逼地看向他爹,眼神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咳咳。”叶无忌清了清嗓子,“幼安啊,爹知道你不想太出名,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但是今日杭州有名有姓的文人才子都在此处,你不如就露两手。” 话落,叶无忌就朝其余人拱拱手。 “犬子的才情,比我这个当爹的,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说这话时,叶无忌颇为自傲。 叶修却更蒙了。 咋回事? 诗会不是他爹的专场吗? 叶修对上叶无忌视线,对方使了个眼色。 你爹我对你好吧。 看懂叶无忌眼色的叶修沉默下来。 敢情他爹还没放弃呢。 第一次将《守正诗集》交给叶无忌的时候。 他爹就想将他打造成诗神。 叶修不想出这个名,只想让他爹闻名天下。 好叫他能啃老。 谁曾想,他爹现在还打着这个主意? 现今席间所有人视线都投了过来。 陈玉祥微怔后,也道:“叶大人不必羞赫,随意作一首诗作为开场即可。” 无法,叶修只能起身。 暗道:他这不是羞赫,纯粹怕麻烦而已。 他起身后,叶无忌还得意地向他邀功。 “……”叶修。 他从过往记忆里翻了翻,挑出一首词来。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叶修洋洋洒洒,将《忆江南》整首词背了出来。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尽皆沉醉在这首词中。 而叶修刚背完,他就作了个揖,面露惭愧。 “实不相瞒,这首词,其实还是前几日,我爹帮我润色的。” “论才情,我是万万比不上我爹的。” 众人的目光立刻望向叶无忌。 压根没听过这首词的叶无忌:?? 他懵逼地看向叶修。 “爹,我知道您平日里所作诗词无数,这些您估计都忘记了。” 叶无忌:??? 没有人怀疑叶修的话。 叶无忌本就有才名享誉在外。 这会见叶无忌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皆是以为叶无忌本想为儿子铺路,却没想到被诚实的叶大人拆台了。 最重要的是…… “叶解元,不知可否介意,将新近所作诗词,与我等分享一二?” 陈玉祥身体前倾,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问。 问完似乎觉得此话有些不妥。 陈玉祥又补充道:“若是不方便,那就不必为难了。” 话虽如此,陈玉祥却是满脸难受。 其余人也皆是希冀地望着叶无忌。 叶无忌人都傻了,他新近哪来的作品? 他幽幽看向叶修。 叶修暗中拍了下他老爹的胳膊,示意他莫要紧张。 紧跟着,叶修就朝席间众人露齿一笑。 “我爹他害羞,不好意思。” “不如就让我告诉大家吧。” “我爹所作诗词,我基本都知道。” 有人急切地道:“还请叶大人快快道来!” 于是,叶修洋洋洒洒地背了十几首诗。 首首皆是精品,听得在场的文人惊叹不已。 无论是文人,还是属官,肚子里都是有几分墨水的。 只一耳朵,就能听出叶修所念的这些诗词,都是他们一辈子都未必能写出一首的。 可叶无忌,一人就写了这么多首! 百闻不如一见。 众人盯着叶无忌目光更为灼热了。 “……”叶无忌。 叶修将一堆诗词,给冠名到叶无忌头上,还摘掉了差点被戴在他头上的帽子。 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又背了几首诗词。 “嗝~这几首,也是我爹写的。” “他睡到半夜,突然心生灵感,就起来奋笔疾书,写下了这两首诗词。” 叶修打着饱嗝,还给叶无忌编了个创作经历。 最后宴席结束时,曲水流觞压根没用上。 所有人都在听叶修念叶无忌所作诗词。 听叶修讲述叶无忌精彩的创作经历。 作为故事主角的叶无忌,恍恍惚惚坐在一旁。 怎样都没能将他儿子口中的人,和他自个对上。 但是席间其余人却很满意。 洗尘宴最终还是圆满结束了。 翌日。 叶修早早就起身去巡视。 他不想再看见苏州的惨案出现在杭州。 所幸,叶修私下暗访巡视,发现杭州的天花已经差不多解决。 虽然也有贫困之人,但也没有谁被父母官逼迫身亡。 看来这个陈玉祥,算得上称职,也是个不错的父母官。 因为这点,叶修回府衙时,嘴角都挂着笑。 他刚回到没一刻钟,陈玉祥就找来了。 “陈知府,是有何要事吗?” 陈玉祥先左右警惕望了圈,然后才关上门,来到叶修跟前。 叶修被他这连番动作弄得有点懵。 “怎么了?” 陈玉祥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小心翼翼放到叶修跟前。 “这是两年来,金矿的账单,叶大人你瞧瞧,有没有问题?” 叶修蒙了。 金矿账单? 什么玩意? 他拿起桌上这本册子,翻开看清上面的内容,震惊不已! “陈知府,你,你私开金矿?” “啊?”陈玉祥愕然,“这不是你们叶家的金矿吗?”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金矿开都开了 叶修和陈玉祥,俱是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 半响,两人都反应过来了。 叶修:私开金矿的不是陈玉祥,是叶家?! 陈玉祥:叶员外没有告诉叶大人?! 捏着金矿账册,叶修咽了下唾沫,“陈知府,这金矿是咋回事?” 这是他们家的谁,胆大包天私开金矿? 他爷爷,还是二爷爷? 陈玉祥上前指了下叶修跟前的册子。 “两年前,我和叶员外在杭州发现了金矿。” 他清了清嗓子,“这金矿不开采,放着也是浪费,所以咱们一合计,就一块开采了。” “……”叶修。 这说得可真轻巧。 不如直白点说,这是你们俩合伙私开的金矿。 叶修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 开都开了,总不能又填回去。 再说了,这可是金矿。 这般想着,叶修掀开账册,登时被里面的账目迷晕了眼。 他晕乎乎地想,有了这些金子,他和他爹混吃等死一辈子都行啊! 很快,他就甩甩脑袋。 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 金矿是个危险买卖,得要有人罩着。 越多人罩着越安全,他爹考了状元,当了官,到时候就能多个人护着。 他爹还是继续去奋斗吧。 叶修边想边翻查账册,陈玉祥就在旁边拿着茶杯等。 金矿的账册记得很清楚,两年时间也不是很长。 叶修花了半天时间,将所有账册都看了一遍。 光从账册上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他抬头瞥向不知道何时搬了公文过来,这会在处理公务的陈玉祥。 陈玉祥似有所觉,同样抬眼看了过来。 “叶大人,这是查完了?” 叶修点头,将账册拿起来,走到陈玉祥跟前递还给他。 他不经意似的问:“陈知府,你和我二爷爷做的这金矿,是你们合作?” “哈哈哈哈哈!”陈玉祥爽朗笑出声来。 他把账册收好,右手挥袖,直白地道:“叶大人不用拐弯抹角地问,你二爷爷应该是忘记告诉你了。” “我是你爷爷的学生,你爷爷,还有叶员外,对我陈玉祥都有大恩。” 这倒是叶修没有料到的事情。 原来陈玉祥原本出身贫困,和李为善他爹一样。 空有才华,却没有银钱支撑读书。 当初叶天祥偶然遇见陈玉祥。 见这个书生满腹经纶,却因为没有靠山和家境贫困,饱受欺负。 叶天祥觉得可惜,就收了陈玉祥为学生,还资助他读书,参加科考。 陈玉祥也没有辜负叶天祥的栽培,不仅拿了状元,数年时间就坐到了杭州知府的位置。 而陈玉祥初来杭州时,压不住下面的人,没少焦头烂额。 是叶天麟帮了他不少忙。 有这个三州首富在背后帮忙,陈玉祥用最快速度,在杭州彻底站稳脚跟。 所以,严格来算,杭州也是他爷爷的人。 这金矿,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陈玉祥为叶家办事。 想明白后,叶修有些咋舌。 他两个爷爷,这是除了大笔财富外,还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啊! 刚穿越时,成了官三代,以为从此可以混吃等死,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然后家里就破产了,要愁生计,还要防止他爹乱花钱。 等起来后,家里越过越好,就在叶修以为还要赶着他爹继续努力的时候。 突然告诉他,其实家里有权有钱,还有人脉。 叶修一时哽住,怎么不早点告诉他们爷俩! “叶大人?” 陈玉祥唤了几声。 叶修回过神来,摆摆手,心累地道:“我没事。” 瞥了眼,陈玉祥只见到叶修神情似乎有些伤心。 他有些不理解,但是他和叶修终究只是第一次见,不好过问太多。 于是陈玉祥问起了另一件事。 “叶大人,你要去矿山看下吗?” “你从金陵城出发前,叶员外就提过把账册给你过目就可以,若是你想,还可以带你去矿山巡视。” 叶修沉吟片刻,“以往都是怎样的?” “以往啊,以前叶员外每年会抽时间亲自来查账和巡视矿山。” “不过今年,叶员外似乎很忙,一直还没来。” 闻言,叶修干脆答应下来了。 估计就是因为二爷爷没空过来,才让陈玉祥将账册交给他看。 既然二爷爷晚年都会巡视矿山,那他也去看看吧。 至少得知道现在金矿的情况。 叶修可不想,到时候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陈玉祥动作很快,下午就安排好了。 他们只带了两个知晓金矿事宜的、陈玉祥的心腹,就坐上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往城郊驶去。 城郊。 现下天气已经转凉,矿山上的人却大多只穿了薄衫。 神色颓败的犯人,推着一车车石头在矿山上往返。 有的人准备下矿洞,有的人在敲碎石头。 为了方便,在矿上就搭建了几个冶炼金子的窑。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建在了地下。 叶修和陈玉祥抵达矿山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干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穿着囚衣的犯人忙忙碌碌,边上身强力壮的大汉板着脸监督。 看清干苦力活的人是谁后,叶修提着的心彻底放下。 这陈玉祥还挺聪明。 雇佣百姓来挖矿,风险大不说,也不能将人一直困在矿场不让回家。 让犯人来挖,不用给工钱,不用担心他们会离开矿场,并将金矿的事传出去。 就算有人遭遇了矿难,也不必担心上面来查。 这时候的犯人可没有几天好日子过。 死在牢里的犯人多得是。 “叶大人,你觉得如何?” 话是这般问,陈玉祥抚着须发,面上带着几分得意。 叶修点头,正要顺着陈玉祥的意,夸赞几句,就看见了一小队从矿洞里出来的人。 这群人灰头土脸的,神情疲惫。 他们上来后,旁边准备好的另一小队就准备下去。 叶修眉心微跳,几步上前喊道:“慢着!” 只见叶修和陈玉祥没有吭声。 除了矿场上管事的和部分看守发现他们外,无人看见。 这会叶修一出声,矿场上的犯人也都循声望了过来。 叶修只好上前拦住了想要下矿洞那队人。 “这位大人……是,是小人犯了什么错吗?”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壁基式矿井 领队的小队长诚惶诚恐。 他不认识叶修,但是认得叶修旁边的陈玉祥。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个大人物。 叶修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 紧跟着上下打量着这些人的衣着,拧眉问:“你们就这样下矿洞?” “不然呢?”犯人们迷茫。 陈玉祥也不解,“叶大人,这样下矿洞是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 叶修解释道:“采矿很危险,不能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就下去。” 迎上众人困惑眼神,叶修大概明白了。 这时候的采矿,就是这样赤条条下去。 没有任何安全措施。 估计下面搭建的矿井也没有多安全。 “咱们矿场就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吗?比如矿井塌陷之类的。” “两年时间里,只发生过三次,有一次下面没有人。” 抢先回答的是准备领队下矿洞的犯人,他搓着手,神色谄媚。 显然是听见了陈玉祥叫的那声“叶大人”,在讨好叶修。 “这种次数很少了,两次塌陷也只有十几人遭殃。” “这些都多得几位大人宽厚仁慈!” 叶修听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愕然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神情都透露出这个意思。 叶修整个人都麻了。 两年矿井塌陷了三次,死了十几个人。 这次数还叫少?! 叶修站不住了,立刻下令,“所有还在矿洞里的人,让他们全部上来。” 矿场管事和看守犯人的衙役士兵尽皆愣住。 “叶大人。”矿场管事斟酌用语,“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才两年时间,矿井就能塌陷三次,次数太多了。” “还有,以后不能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就下去。” 叶修说罢,又问陈玉祥。 “陈知府,这矿井的结构图有吗?有的人麻烦派人取过来。” 陈玉祥满头雾水,但还是依叶修的吩咐,让人将矿井结构图取过来。 取矿井结构图时,叶修告诉他们下矿洞能做什么防护措施。 “……每个人都要配一大卷绳子,必须要足够粗,能够长时间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安全帽。” 矿场管事困惑地问:“叶大人,这前面的小人都听懂了,可是,何为安全帽?” 叶修想了下,抬手在矿场管事头上比划。 “大概这么大,正好可以罩住脑袋,又不会妨碍干活。” “要能扛得住石头的砸击,又不能太重。” 管事勉强听懂了,神色却为难得很。 “能扛得住石头砸击,那就要用铁来做,就像头盔,可这种一般很重。” 身强力壮的士兵可以穿戴头盔铠甲也能行动自如。 这些犯人未必可以。 叶修瞥了他一眼,提点道:“可以在中间夹铁片,不一定要全部做成铁的,能够护住脑袋就行。” 管事一听,顿时猛敲掌心。 “对啊!还是叶大人聪慧过人!天资卓越!” 管事恍然大悟的同时,还不忘拍了记叶修的马屁。 陈玉祥也听得惊奇,这个安全帽听着并不难做,只是夹一层铁片,需要花费的银子也不多。 然而有了这个东西,这些挖矿的犯人的安全的确多了层保障。 “难怪叶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巡按御史了。” 陈玉祥颇为感慨。 之前他只当叶修是叶天祥和叶天麟的孙子。 现在,他是真正把叶修放在巡按御史的位置上了。 这脑子,确实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比不上的灵活。 说话间,矿井结构图纸也取来了。 一行人转移到屋内。 叶修仔细看了眼矿井结构,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打的矿井太粗糙了。 不说岩石结构不稳定可以导致塌陷,就图上这个矿井。 用的时间长了,这矿洞都有可能塌。 叶修直接将图纸扔到一边。 “这矿井不行。” 说着,他提笔重新绘制了一份。 叶修绘制的不是矿场的矿井结构。 矿井要配合相应的地形进行搭建,他虽然通过图纸,能粗略看出这矿场地下的结构。 但要绘制矿井,还是要更精准勘测过才行。 所以,叶修绘制了一份,记忆中的矿井结构图。 “你过来。”绘制好后,他朝矿场招手。 矿场管事过来一看,就被这图纸上的矿井结构镇住了! 能担任矿场管事,他在这方面还是有点了解的。 一下子就能看出这份图纸和他们现下的矿井的优劣! 叶修指着图纸,给管事解释。 “这里是立井,这是斜井,还有平巷。” “要井巷结合,根据不同的地质情况,确定矿井的每一处采用哪种技术。” “至于连接处,除了木料榫卯,还可以适当加一点铁进去,可以让整座矿井更加牢固。” 叶修洋洋洒洒地解释了这张结构图的原理。 在场的陈玉祥等人,虽然看不懂这图纸,但光听,也能听出叶修这份图纸远优于他们现在的矿井! “大人大才啊!” 管事一把握住了叶修,激动难抑。 紧接着,他抓起图纸,如痴如醉地看着。 “原来还能这样打矿井,斜井、立井和平巷可以连接起来!” “大人,”管事猛地抬头,眼神灼热,“这种矿井叫什么?” 叶修回想了下,“叫壁基式。” 他见矿场管事欣喜若狂的样子,干脆大手一挥,让他立刻去办。 “没有办好前,矿场的开采暂时先不进行了。” 管事拍着胸口,“叶大人放心,一个月内,小人一定重新搭建好所有矿井!” 许下承诺后,管事就急匆匆下去了。 陈玉祥神色复杂,“没想到大人对这方面也如此有研究。” 他在杭州,也听过这位叶大人捣鼓出不少东西。 尤其是前段时间的天花,若非叶修想出了医治办法,杭州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往日繁荣。 陈玉祥曾经见过瘟疫。 那瘟疫不如天花厉害,但是却让一座县城,都空了近半数的人。 杭州暴发瘟疫时,他愁得头都秃了,甚至做好了长久处理瘟疫的准备。 没承想,叶修弄出了天花疫苗。 不仅治好了天花,而且接种了天花疫苗的人,以后都不会再患天花! 陈玉祥感慨,“真是天纵奇才啊!”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是我的心意 矿场拿到叶修的图纸后,开始了大刀阔斧地修整。 动静不小,陈玉祥则想办法掩盖。 叶修巡视杭州时,陈玉祥派了同知陪同。 杭州的瘟疫已经好了七八,虽说大多官吏都有点小贪污现象。 但是他们所贪的金额都不多,且并未有欺压百姓,胡作非为这种举动。 所以叶修就睁只眼,闭只眼,警告几句,就放过他们了。 这会,叶修就被一县县令感恩戴德送上马车。 一旁坐着的同知神色复杂。 “叶大人,实在是年少英杰,分寸把握得很好。” 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太浊又会发臭。 可叶修很好地把握了这水的清浊程度。 没有赶尽杀绝,又适当警醒。 须知很多年轻人,都满怀抱负,行事时会更加不留情面。 叶修笑而不语,面色闪过抹尴尬。 要论杭州的贪官,谁能比得过他们叶家和陈玉祥? 一个金矿赚的钱,就顶得过杭州官员们贪污的所有银子了。 这会查完了最后一个县,叶修回杭州府城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时,睁着眼扳手指算,他爹什么时候才能当高官。 算来算去,至少要等明年开春他爹考完科考。 兴许拿了状元后,还要再奋斗一年。 顿时叶修就两眼无神,将被子蒙头盖过。 晚上用完膳,临睡前,陈玉祥敲响了叶修的房门。 “叶大人。” “陈知府。” 两人拱手行了个见面礼。 叶修望了眼外面天色,神情困惑。 “大晚上的,陈知府怎的过来了?” 陈玉祥关上门,然后笑着伸手掏出了一沓银票。 “叶大人,这是前几个月,金矿那里换的银子。” 叶修惊讶地接过银票,点了点,面上流露的诧异更明显了。 “陈知府这……” “这是你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叶员外就交代了我,你来杭州的时候,让我把这几个月金矿里开采的金子,都兑成银票,给你带上京城。” 闻言,叶修折好银票,朝陈玉祥道谢。 “这真的太麻烦陈知府你了。” 说着,叶修抽出了三张千两的银票,折成小方块。 “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陈知府莫要推迟。” 陈玉祥连忙抬手挡住叶修动作,摇头道:“这不成,金矿一事叶员外本就给了我分成,这些就是属于你们叶家的部分,叶大人,你拿着就好。” 叶修二话不说,将小方块顺着陈玉祥虎口缝隙塞了进去。 他顺势拍了两下陈玉祥手背。 “这可不一样,我二爷爷的是二爷爷的,这是我的心意。” “怎么?”叶修佯装微怒,“陈知府莫非是觉得我年纪小,看不起我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玉祥只能收下。 他无奈笑笑,“哪有叶大人你这样上赶着送钱的,不收还生气了。” “那都是骗你的。”叶修脸上怒色一扫而空,笑得灿烂,“以后杭州的金矿,就拜托陈知府了。” “叶大人放心吧。” 两人相视一笑。 送陈玉祥离开后,叶修的嘴角依然压不住。 谁会嫌钱多? 翌日。 叶修一行人早早就启程了。 巡视完杭州,他们也该启程前往京城了。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要不了几个月,就到明年开春,叶无忌也得参加科考了。 从杭州前往京城,他们要先坐船,然后再换陆路。 船上。 叶修进来时,就看见叶无忌神情忐忑地坐在桌前吃东西。 “老爹,咋了?” 叶修顺势坐在对面,随手捏起块糕点,边吃边问。 “这不是用不了多久就到京城了嘛,心里还有点紧张。” 叶无忌说着,手上的糕点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叶修打量了会叶无忌,顿时笑了。 “您是怕爷爷教训你吧?” 叶无忌面色闪过抹尴尬,“胡说八道,你爷爷有什么好教训我的。” “行行行。” 叶修敷衍地应了。 他拖着椅子挨到他老爹旁边,脑袋凑过去。 “爹,到京城之后,您可要好好温习书。” “到时候我在外面搜罗多点您科考用得上的书,您安心温书就可以了。” 说着,他拍拍他爹手臂,语重心长,“爹,咱们叶家,就靠你光耀门楣了。” “胡说啥呢。”叶无忌瞥他一眼,意图明显,“咱老叶家,不是还有你。” 叶修眼皮微跳,拖着凳子顷刻就远离了他爹。 “爹,咱们哪能一样,我这代辉煌是我这代的事,那不能代表您这一代啊。” “您想想,要是您能出人头地,爷爷就能退下来了,他该多欣慰?” “所以说,光耀门楣这事还得靠您,到时候您起来了,我再奋斗一下,咱们老叶家就是三代辉煌!” 叶修上下嘴皮子一碰,忽悠的话捻手就来。 “好像也是。”叶无忌迟疑地应下。 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是吧,就是这个理。” 然后叶修赶忙扯开话题,以免他爹反应过来。 “爹,离上岸还有日子,不如咱们叫上他们,玩会麻将吧。” 叶无忌眼睛亮了,扯着叶修起身。 “走走走,现在就去叫他们!” 于是在江河上的两日,船舱内经常传来木块碰击声,还有偶尔冒出的呼喊声,热闹得紧。 每回叶修都玩不长久。 自从教会这群人后,他运气奇差。 十回了能输九回,叶修每每玩几轮就扛不住跑了。 至于说是不是他技术差? 叶修坚决不承认,就是运气的问题。 他站在甲板上,手撑着旁边的船舷,目光悠远地望向扬州方向。 他们前往京城,途中还要经过金陵和扬州。 在扬州几次遭追杀,还有建奴人联合大乾的人,起兵作乱。 叛乱平定了,可叶修总觉得这件事没有结束。 幕后还有黑手,没有浮出表面。 而且他有预感,这个人就在京城。 叶修无意识摩挲着手掌按着的船舷,喃喃道:“会是谁呢?”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等到了京城,问问赵威他们,或许会有答案。 “儿子啊。” 叶修转头,叶无忌神情紧张盯着他。 “你赶紧过来吧。”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抵达京城! “怎么了?” 叶修走到叶无忌跟前,不解地问。 叶无忌抓着他的手就往船舱里走,“你是不是忘记上回你打完麻将,出来在甲板上吹风,最后发生了啥事?” 回想了下,叶修默默地大步超过叶无忌,率先进了船舱。 虽说封建迷信要不得,但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此时,京城。 皇帝看完手上的纸张,叠到旁边,又拿起一张新的。 如果叶修和叶无忌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些都是他们在杭州洗尘宴上,叶修背的那些诗。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皇帝摇摇头,“哪来的这般多哀愁。” 话罢,他又小心地将这张看完的放到一边。 等看完所有诗句后,皇帝眼底露出几分赞叹。 一个人能写这般多的诗,还首首皆是精品,这叶无忌是真的不错。 “来人。”皇帝一挥手,“将这些诗句都誊抄集成一本。” 顿了下,皇帝继续道:“就和那本守正诗集,编纂在一块吧。” 下边的人不敢耽搁,捧着这沓纸张就下去忙活了。 在皇帝旁边侍候的太监这时凑了过来,小声道:“陛下,叶家的父子俩,这会在来京的路上了。” “哦?” 皇帝扬起眉,“那看来杭州是没有状况了。” 回想起叶修和叶无忌在苏州扬州掀起的风波,皇帝就忍不住笑骂两声。 “让他巡视扬州和苏杭两州,愣是差点将扬州和苏州的官员都换了个遍!” 太监笑呵呵地恭维,“叶大人这是在为陛下尽心办差,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话落,太监就跪下高呼。 “恭贺陛下,又得了一位贤臣!” 皇帝摆摆手,也了他一眼,“尽会拍马屁。” 话虽如此,皇帝脸上的笑容却怎样都遮掩不住。 “找个人盯着,叶无忌和叶修爷俩抵达京城后,就告诉朕。” 他们笔友也合该见见面了。 太监明白,立刻领命,“陛下放心。” 与此同时。 扬州。 叶天麟站在园林里,身后的下属在禀报近来产业的情况。 等听完后,叶天麟就挥挥手让人离开。 他双手负立,神情却苦恼。 这两日,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真是人老了。”叶天麟慨叹道。 “老爷!” 管家提着袍子下摆,急匆匆过来,给叶天麟递上一封信。 “这是杭州传来的消息。” 杭州? 一抹思绪从脑海闪过,但是太快了,叶天麟没能抓住。 他干脆接过信,拆开一看,神情顿时尴尬起来。 叶天麟可算是想起来忘记什么事了。 他之前嘱咐了陈玉祥,他侄孙抵达杭州后要好好招待。 不仅要将这几个月的金子兑成银票给他,顺带也让叶修帮他查查这些日子以来的账册。 本来是打算在叶修离开前告诉他的。 结果发生叛乱那事之后,他就得忘了。 叶天麟尴尬地将信撕碎后,塞回给管家。 “把东西烧干净。” 塞完,他就踱步回房间了。 …… “驾!驾!驾——!” 数辆马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向京城门口疾驰而来! 很快,就在城门外停下,等着排队进城门。 叶修掀开帘子,抬头看着城门上方铁画银钩的“京城”二字。 大乾的京城又叫顺天府。 只不过大家都更喜欢叫京城。 原本的顺天府之名,反而渐渐没人提起了。 “老爹,咱们到了。” “也不知道会有谁来接我们。” 父子俩面面相觑,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紧张。 后面一辆马车里,贺道玄瘫在马车里,松了口气。 “总算是到了,再颠下去,我就要被颠成碎肉了。” 官道虽然路还算平整,但马车在上面跑的时候,还是颠得厉害。 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门口的人特别多。 等轮到叶修他们时,都过去一刻钟多了。 叶修下车将路引递过去,城门士兵扫了眼叶修这支车队,边打开路引,边道:“来京城干什么?从哪里来的?” 刚说完,士兵就打开了路引,看清上面内容时,手抖了下。 他连忙合上路引,恭敬地将其还给叶修。 “叶大人,小人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叶大人有怪莫怪!” 叶修捏着路引,满头雾水。 他就一个八品的巡按御史,在京城里,扔块果皮都有可能砸到三品大员。 一个八品的官,这些人怎的对他点头哈腰? 叶修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会也不适合堵在城门口询问。 他收回路引再上了马车。 数辆马车缓缓驶入。 直到看不见马车身影时,那查看路引的士兵才松了气。 “那不就是个八品的巡按御史,你干嘛这么紧张?” 旁边的一士兵也看到了那路引,对同僚的反应颇为不解。 “哼,你懂什么。”士兵没好气地道:“这叶大人虽然还只是巡按御史,可他是叶家人!” 士兵左右看看,然后在同僚耳边低语。 “就是叶天祥大人的孙子!” 那同僚神色微惊,“你确定?” “当然确定。” 士兵理所当然地道:“他爹考了解元,这回啊,应该是陪他爹来参加进士科考的。” 来参加进士科考的叶无忌,没走多远就被拦下了。 “你们可算是来了!” 叶修掀起帘子,看着下面带了一大群人来迎接他们的赵威,立刻笑着跳下马车。 “我跟我爹还寻思着,这次会是谁来接咱们。” 叶修边说,边探头四处张望。 赵威笑道:“别到处瞧了,来接你们的,只有我们这些人。” “那,咱们现在是……” 叶修可没忘记,他们在京城的宅子已经卖掉了。 “先去酒楼,我给你们摆了一桌宴席。” “走走走,你们舟车劳顿,大家伙都在,就差你们了。” 一行人往酒楼赶去,赵威干脆上了叶修爷俩的马车。 刚坐下,叶修就被揽着脖子带了过去。 “那个,幼安啊。”赵威搓着手,嘿嘿直笑。 叶修瞥了这人一眼,“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那个,你除了阿威十八式,还有没有别的小画本?” “京城这里别的小画本,和你的比起来,那真是差太远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叶解元,果然是文采出众 叶修左右看看,主动和赵威凑近两分,然后从容地掏出了本小册子,塞到赵威手里。 “你这爱好还真是一直都没变。” 手里猝不及防就被塞了小画本。 赵威边感慨叶修大胆,边做贼似的掀开两页瞥了几眼。 顿时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这论起小画本,还得是幼安你啊!” “这情调,京城哪个大家能比得过你!” “谬赞谬赞!”叶修谦虚摆手。 赵威将小画本塞进了怀里,小心揣好,又压着嗓音问叶修。 “这次的小画本,叫什么名字?” 叶修顿了下,这名字他还真没起。 现代这些花样多得是,也不是样样都有名字的。 他冥思苦想了会,拍板决定。 “就叫龙凤十三式!” 那里面正好有十三招。 “龙凤十三式,好名字!” 赵威夸完,声音压得更低了,“幼安啊,你试过没?感觉怎样?” “试过一半吧。”叶修也跟着压低声音,“还挺舒服的,就说那第一式,让人如陷泥潭,难以拔足……” 两个人脑袋碰脑袋,跟说国家机密似的小声嘀咕。 偶尔还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笑声,古怪诡异。 叶无忌看了又看,忍不住上前搭着叶修肩膀,将脑袋凑过去。 “你们在聊什么?” “……那珠子表面还能刻些花纹,定然会更加……销魂。” 赵威说得正兴奋,冷不丁就听见叶无忌的声音,顿时卡了下,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无意识飘出来的。 这两个字刚落地,赵威就尴尬地闭上了嘴。 叶修哪能不明白,这是有长辈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觉得被他爹听见,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赵威却紧张得都攥紧了叶修的袖子。 叶解元的才名那是如雷贯耳,这种才子甭管私下怎样,面上是再正经不过了。 乍然听见这种不堪入耳的话,那定是要训斥他这个晚辈几句的。 这事赵威经历得多了,就是第一回被叶无忌训斥,还是有点紧张。 “你们这说的是……幼安新画的小画本?” 叶无忌左右看看,也压低了声音问。 细听之下,还能听出两分兴奋。 “这事,不得不说,幼安那是真的懂得不少,就是这小画本画得太晚了点,咱没能试完。”叶无忌满脸可惜。 赵威都蒙了,这叶解元非但没训斥他俩,这说起小画本还头头是道? “老爹,二爷爷可说了,让您这段时间别想扬州瘦马,专心准备春闱。” 叶修提醒了几句。 叶无忌一本正经,“这是劳逸结合,身心舒畅了,温书才有动力。” 闻言,叶修没继续扫兴。 这事偶尔想想也没关系,左右来了京城,除了他望夫成龙,还有望子成龙的爷爷监督着。 不怕叶无忌会躺着不翻身。 于是三人就低声细语,又兴奋激昂地讨论起龙凤十三式。 赵威震惊地发现,这叶解元不仅是个不正经的,而且比他专业资深多了! 什么轻拢慢捻抹复挑,什么零落碾成泥。 这说得有情调又形象,高端雅致! 一时间,赵威看向叶无忌的眼神都带着崇敬。 这叶解元,果然是文采出众啊! 等马车抵达酒楼门口时,叶修仨已经讨论了不止一轮。 下马车时,叶无忌和赵威挤在一块,俨然已成了一对忘年交。 “叶伯父,里面快请!” 赵威亲热地牵着叶无忌往里走,叶修挤在边边上。 李为善几人茫然地看着这幕。 不是说,兄长和赵威关系不错吗? 这看起来,叶伯伯更像燕王世子的朋友。 叶修缀在边上,不由感慨:男人的友谊来得真是简单又快。 进了酒楼,店里的伙计就殷勤地招待上来了。 赵威今日将酒楼包了下来,这会楼里只有来给叶修一行人接风洗尘的。 “叶伯父,叶兄。” 酒楼一楼大堂摆开了好几张桌子,四周围着屏风。 上面还专程搭了个台子,用来表演丝竹乐舞,以供赏乐。 叶修一行人刚走进去,三三两两交谈的众人就起身迎接了。 叶修一眼瞧过去,几乎没几个认识的。 “这是……”他拽过赵威,困惑地朝这群人抬了抬下巴。 “接风洗尘宴啊。” 赵威理所当然地道。 “……”叶修。 他当然知道是接风洗尘宴,可问题是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叶修:“他们怎么来参加我们的洗尘宴?” 他们都不认识! 赵威嘿嘿一笑,“你不认识他们,他们却是认识你们爷俩。” 说着,赵威拍拍叶修肩膀。 “你们爷俩的名声在京城那可是显赫得不行。” “总之别纠结了,来都来了,安心吃就是了。” 然后赵威就转头高声喊:“开宴!” 酒楼里的伙计登时忙碌起来,匆匆开始上菜和报唱菜名。 叶修几人和在场的人简单见过礼,大家伙就喝酒吃宴。 他环顾了圈,发现他们坐的这桌,除了赵威和徐祖辉是认识的,别的人虽然不认识,但是单看气度,就知道不是寻常勋贵出身。 赵威作为中间人,给他们引见介绍。 果然如叶修所猜,这桌上的其余人,每个家里都有手握重权的朝廷大员。 长一辈的人不可能屈尊降贵来给他们接风洗尘。 派家里的小辈来,既能更好打好关系,又能示好。 叶修想通其中关窍后,自在了许多,和这些笑谈起来。 伙计给每个人都上了一壶酒。 酒一倒出来,清冽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众人深深嗅了口,满脸陶醉。 徐祖辉直接冲叶修道:“这就是你之前捣鼓出来的酒,传到京城后,简直是风靡京城啊!” “这酒是我喝过最香的酒了。”有人低头凑在杯口,先狠狠嗅了下,再珍惜地抿了一小口,抿在嘴里细细品尝。 叶修看得一愣一愣的。 兄弟,这不至于吧。 后世的拉菲都没见有人这样品尝。 这喝的是酒,又不是什么琼浆玉液。 那人又抿了一小口,然后继续道:“可惜,每日只限出五百份,根本没法喝个尽兴!” “限出?”叶修微讶。 这不就是后世的饥饿营销!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咱家其实很穷 想出这个办法的人,肯定很有经商天赋。 叶修起了兴趣想见见,正想追问时,那人就端着酒杯过来了。 “叶兄,这酒是你捣鼓出来的。” 魏无闲搓着手,嘿嘿直笑,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风华气度。 “能不能给我们多卖点?” “今日酒楼里的这酒,那也是咱们攒了好几日,才攒够了给你们接风洗尘的。” 天知道,他们天天忍得有多难受。 叶修扭头看了一圈,其余人看似在各干各的,实则都竖起耳朵注意这边的动静。 他可算是知道,为何他们爷俩的洗尘宴会来这般多人了。 原来是为了这酒! 就在叶修扭头看其余人时,魏无闲憋不住了。 他几步上前,哥俩好似的搭着叶修的肩。 “叶兄,只要你愿意,咱这价格,也能稍微往上提一提。” 魏无闲他们为了攒这些酒,忍了好些日子,就为了能卖叶修一个好,能换来酒水自由。 “诶,魏兄说笑了。” 叶修肃着脸摇头摆手。 众人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这该不会是不同意吧? 叶修举杯碰了下魏无闲的酒杯,笑道:“哪能还跟诸位提价。” 他沉吟了下,拍板决定。 “这样吧,日后在座诸位可以凭我的名帖,每日可购三十份!” 话落,他起身歉意地冲众人拱拱手。 “这酒虽然是我捣鼓出来的,可这经营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诸位兄台还想要更多的话……” 叶修迟疑了瞬,随即咬牙道:“我就争取一下,尽量给你们争取到每日四十份!” “可以了可以了!” 魏无闲呆了下,醒神后连忙道。 “叶兄能给我们每日三十份,咱们就已经喜不自胜了!” “是啊!叶兄大气啊!” “能想出这等佳酿,叶兄的聪明才智,我等拍马莫及,如今再见到叶兄的胸怀,更是令我们钦佩啊!” “叶解元才华出众,叶兄聪慧过人,都是我等要学习的榜样啊!” 在场的人心情大落大起后,得了叶修的许诺,皆是喜不自胜,纷纷举杯向叶修父子敬酒道谢。 整个酒楼一楼都洋溢着众人变着花样的夸赞声。 他们嘴上说着想换来酒水自由,实质上只盼着每日能多买些。 别看这三十份不多,可全京城的人,每天也就只能买五百份! 他们这些人,每天能抢到几份就不错了! 现在叶修一张嘴,就允诺了他们在场的人每日三十份! 还要为他们争取每日四十份! 一份就是一壶,一壶半两酒,四十份那就是整整两斤! 叶修也高兴。 两斤酒又不多,再说了也不是送给他们。 每人两斤酒影响不了多少饥饿营销的效益。 既能赚了他们的银子,又能让他们承他一份人情。 一举双得的事情,傻子才不干呢。 于是,这场洗尘宴,大家伙都吃得心满意足。 临走的时候,叶修和叶无忌爷俩在酒楼前和众人道别。 徐祖辉磨蹭到最后,一手拽住他们父子一人的袖子。 “叶伯父,幼安兄。” 他从宽袖里掏出了一份地契,塞进了叶无忌手里。 叶无忌打开一看,就是当初徐有功要送给他的,京城祖宅的地契。 “叶尚书已经住进去了,不过他说,这祖宅的地契,还是交给您。” 闻言,叶无忌也没再推脱,收下了地契。 他向徐祖辉拱拱手,“多谢贤侄了。” “小事小事。”徐祖辉连忙回了礼。 他爹可是交待过,要他和叶家父子打好关系。 这礼他可不敢受。 寒暄了两句,徐祖辉又拐着叶修说了几句小话,这才坐马车离开。 叶修和叶无忌则坐马车回叶家在京城的祖宅。 叶修还是第一回来到京城的祖宅,也是穿越之后,首次见到叶天祥。 一个看上去有点严肃的老头。 叶天祥在看见他们时,神色顿时和蔼了不少。 “儿子见过父亲!” “孙儿见过爷爷!” 叶无忌和叶修相继跪下,朝叶天祥行大礼。 “哈哈哈哈,都起来吧。” 叶天祥一手扶起一个,双手搭在叶修父子俩的左右肩上,神色满意。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叶天祥的种!” 跟着的李为善几人也紧跟着拜见。 叶天祥温和地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叶修笑着道:“都是爷爷和爹教导有方。” 闻言,叶天祥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旁边的叶无忌没有半点被夸赞的喜色,脸憋得青红。 “爹!咱家没败落的事,您咋就没告诉我和幼安。” “我和幼安把金陵的宅子都卖了,落魄又惶惶不安,生怕您有事,也怕咱爷俩要流落街头。” “您倒好,瞒得死死的!” 叶无忌被最后一丝理智束缚着,勉强没跳脚,但语气也委屈得很。 叶修揣着手,一时无言。 他咋没看出他爹有惶惶不安。 刚卖掉宅子,就差点把钱花得精光。 惶惶不安的,应该是他吧? 不过…… 叶修抬眼哀怨地盯着便宜爷爷,没吭声,眼神明显: 对啊!爷爷您咋就没告诉我们? 本来可以直接摆烂,现在被迫奋斗了这么长时间。 叶天祥避开儿子孙子的眼神,清清嗓子,“这钱看着很多,可又不都是咱家的。” “扬州那里这么大的园子,不是咱家的?!”叶无忌这下真的跳脚了。 叶修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这才发现,扬州的园子那么奢侈,怎的这祖宅,里里外外都透着朴素清冷? 叶天祥叹了声气,转身负手而立,脊背也微微伛偻下来。 “咱家的家底,就只有那个园子了,可那园子也还有你二叔的份。” “我是替陛下办事的,咱家的钱,说到底,绝大部分还是要给陛下用的,我们家现在其实也没富裕到哪里去。” 叶无忌僵住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祖宅好像是冷清得不太对。 “爹,咱家宅子,怎么好像变了很多?” “都说了,咱家现在实际上也没多少钱。”叶天祥转身,希冀地看着叶无忌,“你二叔虽然是扬州、苏州、杭州的首富,可那些钱实际都是陛下的。” “我们叶家,现在就靠你了!” ------------ 第一百八十章 这条咸鱼也该翻翻身了 叶无忌和叶修爷俩都懵了。 他们还以为破产只是噩梦一场,梦醒了就能摆烂。 就算是要科考的叶无忌,也打着考完试就当个混吃等死的散官。 现在告诉他们,叶家虽然没破产,但是也变穷了? “爹这身子骨,也不如以前硬朗了。” 叶天祥叹了声气,神情落寞,“以后啊,只能靠你们爷俩了。” 叶无忌看着自家老爹,束起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 想到家中情况,想到老爹这段时日的遭遇,叶无忌顿时红了眼眶。 他一把抓住叶天祥的手,诚恳道:“爹,儿子一定好生温书,撑起叶家门楣!” “好好好!” 叶天祥反手握住叶无忌的手,感动得快要老泪纵横。 不容易啊! 孙子都这么大了,他儿子终于主动奋发图强了! 叶天祥再一次为自个之前隐瞒叶无忌的决定庆幸。 握着叶无忌的手感动了番,他又看向李为善,和蔼地拍拍这个后辈的肩膀。 “我知道你,二郎的儿子。”他叹道:“二郎是个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二郎打小就奋发向上,比叶无忌这个光想着啃老的不肖子出息多了。 李为善红了眼眶,大力摇头。 “老大人,晚辈不辛苦,能遇见叶伯伯和兄长,是为善的幸运。” 叶天祥听着这话,心里更高兴,“好孩子,别叫老大人这样生分,喊叶爷爷就行。” 话罢,叶天祥望向贺道玄一干人,也和蔼地笑了起来。 他捋着白须道:“你们也是,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叶天祥啰嗦了几句,就把叶修一行人放去休息了。 “院子都收拾好了,你们也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叶修几人行了礼,就由下人带去准备好的院子里休息。 一路舟车劳顿,抵达京城后又是饭局,又是见叶天祥,叶修很是疲累,沾床就睡着了。 其余几人皆是如此。 叶天祥则在将叶修几人送去各自院子后,就出了房门,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上了马车,来到与叶宅隔了两条街的一座宅子门口。 赶车的车夫将叶天祥扶了下来。 宅子门口的守卫一看见叶天祥,忙将门打开。 叶天祥负着双手,悠闲地踱步进去。 府内下人奔走呼喊:“老爷回来了!” 半刻钟后。 占地广阔,随处可见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珍稀花木奇石的大宅子里,叶天祥舒服地倚在榻上。 数名侍女在给他捶背捏腿。 他半闭着眼休憩,偶尔伸手从上好漆盘里捻起樱桃塞进嘴里。 若是有识货的,必然会惊呼出声。 这用来装樱桃的漆盘,价格比黄金还贵! 突然,一串脚步声逼近。 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徐徐走进,房内的侍女下人低头行礼。 妇人轻挥手,示意她们起来,然后也坐在软榻上。 一旁的侍女低头上前,为妇人揉捏起肩腿。 “老爷一个人回来,没告诉守正和幼安?” 叶天祥眼睛也不睁,抬手捞过妇人,将人压在怀里。 “我是偷偷来的,告诉他们爷俩干什么,好不容易才让那俩臭小子动弹起来,真叫他们知道咱家还是家大业大,他们爷俩肯定又开始摆烂。” 妇人轻蹙眉,“可二爷不是告诉守正和幼安了吗?” 叶天祥哼笑,“我说咱家的家产,那基本都是陛下的。” 饶是与叶天祥为伴多年的妇人都愣了下,旋即笑着轻拍了下叶天祥胸口。 “你也不怕他们哪天知道真相后,跟你急!” “这可不能怪我。” 叶天祥理直气壮,“谁叫他们爷俩整日想着啃老,我都这把老骨头了。” 他这也是为了叶无忌和叶修着想。 他这副老骨头,还能给他们啃多久? 至于说叶家的家产,足以让叶修和叶无忌两代人后半辈子无忧? 叶天祥咂咂嘴,心想:那多点银子多点保障,总不是坏事。 不过…… 守正那臭小子现在好歹也知道奋发图强了。 还得想个办法,把幼安这条咸鱼也翻起来。 对此,叶无忌和叶修爷俩一概不知。 叶修舒服地睡了一觉,翌日日上三竿时,才精神满满地起来。 不用巡视,不用奋斗的日子,还真是舒服。 他抬手伸了个懒腰,叶修懒洋洋地由下人服侍着洗漱。 一时间有了种刚穿越来,还潇洒快活时的样子。 至于叶家没落,不如以往富贵显赫? 没关系,不是还有他爹吗? 叶修洗漱完出来,下人就将膳食端了上来。 他坐在饭桌边,正要动筷时顿住了,抬头问一旁布菜的下人,“我爹不出来吃吗?” “回孙少爷,少爷他早早就起了,用完膳食就在院子里温书。” 叶修震惊! 老爹居然这样勤奋! 叶修欣慰不已,他爹总算是出息了。 以前还要他赶着才愿意去书房温书刷题,现在已经会自己早起学习了! 这般想着,叶修飞快吃完了饭,踱步去叶无忌院子串门。 他没让人通传,蹑手蹑脚地进去。 要不是众人都知道这是孙少爷,还以为是溜进来的贼。 叶修从窗户里探头望了眼。 书案后叶无忌神情认真地翻阅着手上的书,偶尔提笔落下几行注释。 看了眼叶无忌的状态,叶修就心满意足地收回脑袋。 他拿了钱袋子,决定出府给他爹去书铺挑些京城的卷子。 叶修没带别人,就带了个长得壮实的大汉作为保镖,就施施然地往书铺走。 京城毕竟是国都所在,比金陵城还要繁华热闹。 有保镖带路,叶修径直来到京城最大的书铺——流云书铺。 叶修一进去,就看见了琳琅满目的书籍。 数不胜数的学子穿梭其中,手上至少捧着一卷书。 靠墙的几案还坐着数名简陋朴素的书生,正低头奋笔疾书。 只是这书铺太大,叶修一时都不知该去哪里找合适的书。 一名书生从叶修身旁经过,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人。 “这位兄台,我想问下,与科考会试殿试相关的书卷或是试卷,都在何处?” 那书生头戴方巾,灰白长衫,闻言上下打量起叶修。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儿才是神医 “你是初来京城赶考的学子吧。” 书生了然,抬手指向右侧的数排书架。 “喏,那几排书架上的书都是。” 叶修跟人道了谢就过去了,这边的人不少,叶修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手上拿了好几份卷子。 都是往年会试殿试上,高中的学子写下的优异文章。 他将卷子塞到保镖手里,一路往里钻。 最里面那层书架没人,叶修从左到右扫了遍,没发现有用的,正想离开,就听见书架后面传来声音。 “诶,你听说了没,金陵那个画画很有情调的画师,最近似乎又有新作!” 一个书生左右看看,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在同伴耳边道。 “什么画师?”同伴不解。 叶修隔着书架,隐约能看见后方有两道人影站在书架后。 满架子的书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听出了那同伴的声音。 是方才指路的书生。 “就是那个……十八式!” 书生的声音愈发鬼鬼祟祟。 “十八式……你是说那个小画本的画师?他终于出新作了?!” “可不是嘛!听说他来了京城,新画了本龙凤十三式,就在燕王世子手里。” “那龙凤十三式卖不卖?” “不好说,不过他来了京城,兴许是打算在京城谋生。” “那可太好了,最好能再多画几本小画本……” 叶修呆住了。 龙凤十三式,那不是他送给赵威的画本吗? 他没想到,来书铺都能听见这群假正经书生讨论他的小画本! 无声跺了跺脚,叶修难得升起了几分羞耻心。 有种画了小黄漫,逛街的时候听到读者讨论他画的小黄漫的羞耻尴尬。 就在叶修跺脚的功夫,书架后方,又有两三个书生听见那两人谈论的动静,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叶修。 叶修赶着保镖离开了书铺。 他风驰电掣地走回叶宅,被风吹了一路,才觉得尴尬消退了几分。 刚回到叶宅门口,就见隔壁宅子的大门打开,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一人大夫打扮,挎着药箱,头发花白,他摇头叹气,“实在惭愧,老夫治不好楚少爷的病。” 看起来像管家的人愁眉苦脸:“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老大夫拱拱手,挎着药箱转身离开。 管家苦着脸叹气,等将老大夫送走后,他也准备回府。 转身时,正巧与叶修四目相对。 管家笑不出来,只得朝叶修拱手行礼,以示打招呼。 叶修略略点头,礼貌地问候了声,“令少爷的病情很棘手吗?” 大家邻里邻舍的,若是没撞见就算了。 都遇见对方刚送走大夫了,合该问候一两句。 管家脸色发苦,“这京城的大夫都找遍了,没一个人能治。” 这下子叶修是真的升起了两分好奇,顺势追问一句。 “我刚来京城,不知令少爷是患了什么病?” 管家也没隐瞒,京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桩事。 “不是病,是伤。” “少爷他的腿受了重伤,满城大夫都没人能治。” “府里都要急坏了。” 闻言,叶修识趣地没再追问。 古代药物太少,重伤很难治愈,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拱手说了几句吉祥话,“令少爷是大福气之人,相信很快就能寻到名医,治好伤势。” “承您吉言。” 两人道别后,叶修回了叶宅。 管家刚进府,准备关门时,猛然猜出了方才那青年的身份。 隔壁住的是户部尚书叶天祥,前段时间听闻叶尚书的儿子要来京赶考,孙子也来了。 之前就听闻,昨日他们就倒了。 那方才的青年,看年纪打扮,应当就是叶尚书的孙子叶修! 管家喜不自胜,提着衣摆就跑向后院。 叶尚书的孙子叶修,听闻可是治好了天花的神医! 这等神医,或许会有法子医治少爷! 另一边,叶修回了宅子,先把挑选好的卷子亲自送到了叶无忌跟前。 叶修还很贴心给叶无忌端了碗补汤。 “爹,您辛苦了,来喝碗汤。” 叶无忌扔下手里书册,端起碗咕噜咕噜喝完。 他抹了抹嘴,“还是幼安心里记着我。” “那是自然的。” 叶修边说,边将买来的卷子推到叶无忌跟前。 这些卷子都被叶修分成了三部分。 他指着三堆卷子解释,“中间的是写得极好的文章,都是前三甲的文章,左侧的是会试,右侧的是殿试。” “爹,您先看完中间的,再看右侧的,最后再看左边的。” 叶无忌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振作起精神。 “好!待会爹就开始看这些卷子!” 叶修提醒他,“还要先自己看题目写,然后再看别人的文章,拆解分析。” 叶无忌:“……好!” 看着他爹强行振作精神,强颜欢笑的样子,叶修有一瞬不忍。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爹,那强颜欢笑的就得是他了。 叶修默了下,算了,还是他爹吧。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道:“爹,您一定要好好学习。” “……好。” 晚上叶天祥回来,爷仨一块用晚膳时,叶修想起白日撞见的隔壁的事,顺嘴问了下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隔壁啊,是楚将军一家。” 提起这事,叶天祥也很是唏嘘。 “楚家世代为大乾驻守边境,立下战功无数,现在的楚家大将军楚天国,更是戍守了边境三十多年,仅有一个儿子。” “可惜啊,这唯一一个儿子,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知。” 叶修问道:“听说是重伤,满京城的大夫都治不了?” “是啊。”叶天祥摇头叹气,“和敌军作战时,楚骏的腿被砍了一刀,深入骨头,这才被送回了京城。” “原本以为只是日后会瘸腿,更严重些就是无法再行走,哪知道,前段时间伤口腐烂,导致高热不退,全城大夫都没办法,现下已经是命在旦夕了。” 叶无忌咽下嘴里的菜,颇为自豪地挺起胸膛。 “那些寻常大夫,哪里比得上幼安?” “幼安的医术,称句神医也不为过,连宫里都派了人跟在幼安身边学医!” 话音刚落,叶天祥和叶修齐齐望向他。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可没说不能治 叶无忌顿住了,“咋,咋了?” “啪!”叶天祥一拍大腿,“你提醒我了,差点忘了幼安会医!正好能给楚骏瞧瞧腿!” 叶修幽幽看着叶无忌。 他那半桶水医术,真的撞上什么疑难杂症根本没法医。 然而叶无忌半点都没接收到他幽怨的信号,接着叶天祥的话茬道:“对啊,幼安你可以给楚家那少爷看下。” “爷爷,爹,咱家和楚将军家里关系好吗?”叶修无奈地问。 叶天祥想了下,“就那样,不交恶,但是也算不上多好。” 刚说罢,叶天祥就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 “方才太高兴,都给忘记了。” “楚家没派人来请,咱们上赶着去治病着实不太好。” 叶修松了口气,这件事算是就这样揭过去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若是楚家派人来请,叶修是乐意跑这趟去瞧下的。 奈何人家没开口,他上赶着去,甭说唐不唐突了。 如果碰上的是他没法医治的,只怕日后两家人见面还会尴尬。 翌日。 叶修睡到自然醒,起来后咸鱼瘫了会,就出门去便宜坊了。 便宜坊已经开到京城来,这里面的货物和其余便宜坊的没甚差别。 从便宜坊出来,又转悠了圈别的产业。 叶修有些纠结,其实他现在的产业赚的银子也不少。 之前在扬州得知叶家没有破产时,他就想要摆烂了。 左右如今的家产,再加上叶家原本的积蓄,足够他们好几代人挥霍了。 可前日叶天祥才告诉他们,叶家的银子,绝大部分都是皇帝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家剩下的银子不多。 叶修就动了点扩张产业的念头。 纠结了会,叶修决定先回叶宅慢慢想。 然而他刚回府,就有客人找上门来了。 神色憔悴的夫人和隔壁苦瓜脸的管家,两人一见叶修,就要拜下去。 叶宅的管家叶福刚在叶修耳边提了那夫人的身份,这楚将军的夫人就要朝他跪下。 叶修吓了跳,赶在楚夫人跪下前,将人扶起。 “夫人这是何意?” 楚夫人形容憔悴,扑了粉也掩盖不住苍白脸色。 “素闻叶大人医术过人,轻易就将困扰无数医者的天花解决了。” 她福下身,“还请叶大人,救救我儿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楚夫人的已是哽咽嘶哑。 叶修看着不忍,正色道:“夫人言重了,我随夫人去看看便是。” 楚夫人和管家闻言,俱露出喜色。 见状,叶修先给他们打剂预防针。 “我只能尽力而为,不一定能治好令郎。” “无事。”楚夫人挤出笑容,双手交握在身前,向叶修福身,“叶大人愿意为骏儿瞧上一瞧,妾身已经不胜感激。” 叶修让人去将他的药箱拿来,又带上汪保,跟着楚夫人和管家到隔壁楚宅。 楚宅里的人都候着了。 叶修被楚夫人直接带去了楚骏的房间。 刚推门进去,叶修就皱起眉。 门窗紧闭,房间里混杂着药味、血腥味和些许腐烂的味道。 为了压下这些气味,还点了熏香。 他一进去就差点被这气味冲得两眼昏黑。 汪保机灵地递上帕子,叶修接过捂住鼻子,闷声道:“把门窗打开,熏香灭了,再让人打扫下屋子,去去味道。” 屋子里侍候的下人有些犹豫。 “可是少爷在发热,打开门窗冷风吹进来,万一再着凉……” 楚夫人瞥了一眼过去,“照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话!”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叫屋子里的下人不敢再多言,低头按照叶修的嘱咐动起来。 虽说门窗打开了,可屋子里的气味散去还需要时间。 叶修用帕子绑住鼻子,来到楚骏跟前,干脆利落掀开了盖住的锦被。 这动静也将楚骏吵醒了。 楚骏反手伸进枕头底下,睁眼瞬间下意识道:“谁!” “骏儿,这位是叶大人,医术了得,是请来帮你瞧病的。” 楚夫人连忙上前解释,又朝叶修告罪。 叶修摆手示意没事,眼神却禁不住瞥了楚骏好几眼。 乖乖,在自家的戒备心都重成这样。 他觑了下那瓷枕,刚刚楚骏的动作,想来那枕头下压着兵器。 枕头下压着兵器,人一靠近就惊醒。 叶修暗道,不愧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果然警惕。 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从药箱里拿出剪刀,“刺啦”一声将楚骏伤口周围的布料全部剪掉了。 望着这伤口,叶修神色凝重。 楚骏中的伤口太深太长,几乎横贯了半条小腿。 伤口四周的肉都腐烂了,隐约能看见骨头。 最要紧的是,腐烂的伤口仍有血水渗出。 伤口根本没有完全止住血,现在还发炎化脓了。 汪保这段时间医术突飞猛进,看见这伤势也颇感棘手。 叶修借机考校他,“有办法吗?” 沉默了会,汪保摇摇头,“伤口腐烂太严重,即使挖去腐肉,也很容易会再次发炎腐烂。”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很多战场上的伤兵,他们往往不是死于伤势过重,而是伤口发炎化脓。 “说得没错,处理掉腐肉,也存在再次发炎的可能。”叶修赞同点头。 楚骏神情平静,“无碍,只是麻烦叶大人跑这一趟了。” 旁边的楚夫人踉跄了下,哀戚地看看叶修,又看看楚骏,最终绝望闭上眼。 “生死面前也能云淡风轻,好胆识!” 叶修夸了一句,紧跟着奇怪地瞥了眼楚骏。 “不过,我又没说不能治。” 屋子里的所有人顿时齐齐看向叶修! 楚夫人激动之下握住叶修手臂,“叶大人,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哪怕是淡然面对生死的楚骏,也失了态。 “叶大人,当真?” 叶修低头在药箱挑选合适用具,“当然,叶某人从不打诳语。” 他顿了下,讪讪补充,“一般不打诳语。” 没人计较这两句话的差异,叶修一声“能治”,就掀起了滔天巨波。 楚夫人热泪盈眶,汪保满目崇拜。 屋子里下人惊喜交加。 楚骏呼吸加重,沉声许诺,“只要能治好,我楚骏欠你一条命。”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输了我师父就喊你声爹 “命就太言重了,就当楚少爷欠我一个人情。” “好!” 叶修让人搬了套桌椅抵在床边,他将挑出来的东西摆放在桌子上。 两个拳头大的白瓷瓶,一个小瓷瓶,一整套巴掌大的刀具,细长镊子和针线。 饶是楚骏,看见叶修拿起一把细长小刀时,心胆也颤了下。 叶修犹豫了下,又将小刀放下。 “啪嗒”的声音引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他先打开白瓷瓶,浓郁酒香瞬间弥漫在屋内。 楚夫人不解,叶大人这是要先喝口酒? 有些大夫总有些怪癖,甚至还有行医前先吃个大肘子的。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叶修将白瓷瓶里的酒倒在了楚骏伤口上。 “啊——!” 楚骏惨叫一声! 被砍时他没有叫,伤口腐烂时他没有叫。 可现在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还要再痛上数倍,楚骏连嗓子都叫哑了! 白瓷瓶里装的是酒精,叶修当初蒸馏酒的时候,特意提炼出来的。 在没有消毒水的时代,没有任何药物比酒精更适合消毒了。 就是有点痛。 叶修几乎倒了半瓶酒精,力求不放过伤口任何一个角落。 用酒精清洗一遍后,叶修就拿起一把细长小刀,先用烛火烧烫,再用酒精消毒后,就将刀尖对准楚骏的小腿。 顶着众人掺杂了恐惧敬畏的目光,叶修快准狠地割掉腐肉。 为了避免残余腐肉导致细菌感染,叶修换了更细的刀,一点点挖干净,确保连一点腐肉碎末都没留下。 腐肉清理完,底下的骨头也露了出来。 他用镊子将缝隙里的碎骨头都夹出来,再将骨头接好。 叶修用剩下的半瓶酒精再清理了遍伤口,然后又从药箱里掏出一瓶更大的白瓷瓶。 楚骏惨白的嘴唇哆嗦了下,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他第一回痛恨起自己的意志力。 叶修专心致志处理伤口,压根没发现四周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将针线消了毒,叶修把伤口缝合起来,彻底止住血,又敷上他捣鼓出来的大蒜素,再洒上一层金疮药。 用布条包扎好,又在没有伤口那侧用木板固定住,再包扎了一圈。 “呼,好了!” 叶修拍拍手站起来,松了松骨头。 “应该不会再发炎了,你们给他煎药退烧就行。” “他发热是因为伤口发炎,伤口处理好了,他温度也很快会降下来。” 想了想,叶修将白瓷瓶里剩下的酒精都递给了管家。 楚骏看着那个白瓷瓶,眼神恐惧,他动了下嘴想说什么。 但是太痛了,他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管家拿着白瓷瓶都觉得烫手,这玩意能让少爷这样的人物都痛得惨叫。 可想而知其威力! “这是酒精,你们用帕子沾了给他擦身,温度能降得快些。” “诶,好。”管家呐呐地应下。 楚夫人攥着手指,紧张地问:“叶大人,骏儿他……” “夫人放心,没事了,好好将养,虽然不能保证他还能不能上战场,但是只要好好养着,正常行走是不成问题的。” 所有人俱是一愣。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能保下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叶修却说,楚骏还能正常行走! 楚骏满脸惊愕,用手臂撑起身追问:“叶大人,我,我真的还能走?” 叶修扭头,见人半边身子都撑起来了。 他幽幽道:“你要是再乱动,那就不好说了。” 楚骏吓得手臂力气泄去,砸回了床上。 见楚骏安分下来,叶修也拱手告辞。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楚夫人此时激动得厉害,无法冷静下来招待叶修,就没有多留。 送叶修出门时,她朝叶修躬身拜下。 “妾身,多谢叶大人的大恩大德,改日楚家必登门拜访!” 叶修抬手扶住人,“不是大事,夫人不必客气。” 楚夫人摇头,这于叶修而言不是大事,于楚家却是救命之恩。 “日后叶家有用得上楚家的地方,叶大人尽可开口。” 救了人,又得了楚家人情,叶修心情舒畅地回了院子。 给楚骏处理伤口耗费了他不少精气神,叶修回院子后,就躺床上睡了。 隔壁的楚家人激动得连晚上都未能睡着。 汪保更是琢磨起怎样处理外伤。 无论是用针线缝合,还是那酒精清洗伤口,都是闻所未闻之事。 与此同时,叶修医术了得,治好了楚家少爷楚骏的消息,更是一日之间,就传遍了京城! 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美谈,甚至还给叶修冠了一个“神医”称号。 叶修事后得知,只一笑而过。 之后几日,他指点了下汪保怎样处理这种外伤,又备多了几瓶酒精。 其余时间,叶修都在吃喝玩乐。 直到这日,叶修午睡了一半,突然被叫醒了。 李为善急忙跑进来,“兄长!大事不好了!贺道玄和人吵起来了!” 叶修翻了个身,“不就是吵架,让他们吵去。” “不行啊兄长!”李为善急得来回转,“他和人打赌了,说如果他说错了,他师父就要喊对方爹!” 等等! 叶修从榻上跃起,懵逼地问:“你说那小子赌了什么?” “赌你喊别人爹!” 卧槽! 叶修人都亚麻了。 贺道玄和人打赌,扯上他干啥? 这下叶修睡不住了,他扯了件外衣飞快披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吵起来就算了,还打这种赌?” 简直就是坑师父啊! 李为善迅速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贺道玄意外听见一位道士说天圆地方,他就出言纠正了。 然而道士不信,且被一个毛头小子下了面子,心里也不高兴得很。 两人就吵了起来。 贺道玄声称这是他师父说的,不会有错。 那道士就连带叶修一块嘲讽了。 这下子就捅马蜂窝了。 贺道玄当即不干,越吵越凶,最后演变成打赌。 “……”叶修心累地揉揉额头,跟着李为善来到案发现场。 离着老远他就能听见贺道玄嚷嚷的声音。 “你放屁!天地都是圆的,不可能是方的!” “粗鄙!荒谬!地是圆的人怎么站得住!” “无知!等我师父来了让你开开眼界!”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该不会是专业骗子吧? 叶修才靠近,就被贺道玄眼尖瞧见了。 “师父!” 贺道玄眼睛都亮了,先向叶修见礼,然后扭头看向那道士。 “我师父来了,待会就叫你开开眼!” 叶修:“……行了。” 他朝看着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拱拱手。 “徒弟无状,让道长见笑了。” 老道士上下扫了眼叶修,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就是他师父?你今年几岁?” 贺道玄一听,登时不乐意了,“你这老家伙是什么意思,我师父是年少有为!岂是你这老家伙能比的!” 这回叶修没阻拦贺道玄。 他朝老道士淡笑,“道长,年少成名者有,老大无名者也甚多,以年龄取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倒是有几分文采。” 老道士鼻子哼了下气,甩甩拂尘,不以为然道:“可观星一途与文采不同,倚仗的就是见得多,以你的年纪,所见甚少,又能有多大造诣。” 观星这一道,可不是天赋高就可以的。 没有经年累月的观察钻研,再有天赋,也是比不上观星多年的人。 叶修也不恼,他年纪是小,可挡不住现代科技发达啊。 他左臂展开,衣袖一挥。 “道长说天地都是圆的,是不可能之事。” “废话,当然不可能!” 老道长指着地面,又跺了跺脚,“这地是圆的,人怎么站得住?你这徒弟还说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一个球?” 说到最后一句,老道长发出声嗤笑。 “这该不会也是你这当师父的教的吧?” “是我教的。”叶修坦然承认。 老道长被叶修的坦然噎住,左手甩着袖袍背在身后。 “教些无稽之谈,枉为人师!” 这话叶修就不爱听了,虽说贺道玄他们拜他为师时,叶修心里也没底和纳闷。 但是他教的东西都是有理有据。 怎的就叫无稽之谈了? “我说老道长,您这说话也不能张嘴就来。” “你说我们生活的这地是个球,是无稽之谈,那你可有证据?可曾站在这片土地之外的地方,从外部来看我们所在的整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老道长看傻子似的看着叶修。 “咱们哪能去到这片土地之外的地方。” “那你就是没有证据?” “我们每日脚踩着的平整地面,就是最好的证据!再说了,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天地都是一个球?” 问题被反抛回来,叶修也不急。 他淡定地揣着手,“咱们这科技水平,要站在土地之外的地方,那是不太可能了。” 就算他知道航空飞船怎么制作,也不可能在这个连电都没有时代捣鼓出飞升太空的东西。 叶修话音一落,老道长就得意地笑出声。 “既然你无法证明,那……” “不过我可以让你看看月亮上的情况。” 叶修轻飘飘抛了一句话出来,惊得老道长话说到一半,就差点咬到舌头! “道友,你疯了吧?”老道长惊疑不定地道。 叶修奇怪地瞥他一眼,“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吗。” 还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对上老道长看疯子一样的目光,叶修解释了几句。 “就是能让你站在这,看到月亮上的情况而已。” “月亮也是一个球,但是上面的地面,和咱们这是一样的。” 想了想,叶修严谨地补充了句,“当然,那上面是寸草不生,没咱们这绿意盎然。” 老道长只觉得这年轻人越说越荒谬。 他负着双手,“行,只要你能让贫道看见月亮的地面和咱这是一样的,我就信你们!” “还有那个打赌!” 贺道玄从叶修身后探头出来提醒他。 老道长“哼”了声,重重道:“那贫道就叫你一声爹!” 这话是朝叶修说的。 叶修干笑了下,一掌把贺道玄的脑袋拍回后面去了。 “这倒不重要。” 他也没兴趣多一个便宜爹。 “你能证明再说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等晚上。”叶修抬手指指天上,“这会也看不见太阳是不是?” 其实白天也能看。 月亮没有消失,就是太阳光遮住了而已。 可白天看,总没有晚上能肉眼看见月亮就挂在天上时有说服力。 老道长狐疑地凑近两步。 “你们不会是想一走了之吧?” “当然不会。”叶修自报家门。 他先指了指自个,“我叫叶修,就住在兴怀坊的叶宅,我爷爷是户部尚书,我爹是解元,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然后叶修手指一拐,指向贺道玄。 “这位,贺道玄,他伯伯是贺季真。” 贺季真的名气在京城虽不如在金陵那般如雷贯耳,但是名声也是有的。 老道长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叶修这个名字,早在天花治好时,就传遍了大乾上下! 这可是救济天下的神医! 这神医就是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老道长连头发丝都在说着不信。 就在这时,叶宅小厮快步赶了过来,“孙少爷,贺少爷,膳食备好了,您们可要回府用膳?” 叶修抬头看了下天色。 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已经到用膳的时候了。 “我爷爷回来了吗?” “尚未,老爷递消息回来说,今日他晚点回,让您和少爷先用膳。” “行,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小厮弯腰行礼,“那小人就去叫少爷了。” “诶?”叶修惊讶地叫住他。“我爹不在家?” “少爷出去了,说是去见什么笔友。” 说到后面,小厮也有点迟疑。 “应该是,我听少爷是这样称呼的。” 叶修了然,之前就听他爹提起过,他有个笔友就在京城。 想来两人今天是约好了面基。 “那我和你一块去吧。” 说罢,叶修冲老道长点点头。 “咱们就今晚戌时中,在京城最高的登天观顶层见。” 他带着贺道玄和小厮离开。 经过老道长的时候,叶修隐约听见对方小声嘀咕。 “这三人,该不会是什么专业骗子吧?” “……”叶修。 不至于,京城里应该没哪个骗子胆大妄为到冒充户部尚书孙子,朝廷的巡按御史吧? 他摇摇头,没再管这老道士,上了马车去找他爹回家吃饭。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国库空虚? 叶无忌在的地方离得不远。 没一会,他们就到了。 雅间外站着四个面无表情的带刀护卫。 叶修三人才到跟前,就被拦下了。 “你们是何人!” 一个长着张苦瓜脸的护卫严声斥问。 叶修心里打鼓,他爹这笔友看起来不简单啊。 寻常人家,出门哪有带这么多护卫的。 况且这些护卫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护卫。 看着都像是高手。 思绪百转,叶修面上半点不显,笑吟吟地道:“我来喊我爹回家吃饭,诸位麻烦帮我喊一声?” 苦瓜脸盯着叶修看了会才道:“等着。” 他推门进去,片刻后就出来了。 虽然还是顶着张苦瓜脸,但叶修明显觉察出这人的态度变了。 没有方才那样警惕,还多了一丝恭敬。 “请——”苦瓜脸站在门边,朝里伸手。 叶修顺当地走了进去,然而贺道玄和小厮想往里走的时候,却被拦下了。 “这是何意?” “主子爷说了,让您进去,但没让他们进去。”苦瓜脸一板一眼地道。 贺道玄皱起眉头想追问,叶修摆摆手。 “你们在外面等我们。” 话落,叶修就揣着手进去。 他绕过外间屏风,拐进去就看见叶无忌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相对而坐。 两人神情轻松,看起来聊得很愉快。 “幼安。”叶无忌朝叶修招招手。 叶修先冲笔友见了礼,然后对他爹道:“爹,您要在这和朋友一块吃,还是回去吃?” “诶,守正,不如咱就去你家里吃吧,如何?” 那笔友抢先一步开口,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叶修眼皮轻跳,刚想悄悄问他爹,这笔友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还没问就听见叶无忌爽快应下了。 “好!那咱们这就走吧。” 得,他爹怕是连底裤都交代干净了。 于是回去的路上,多了个叶无忌的笔友。 叶无忌给他们俩互相介绍。 “幼安,这位是安王赵宣乐,也是你爹我的笔友。” “殿下,这是犬子叶修,表字幼安。” 安王? 叶修微惊,他爹交个笔友,结果交到的居然是当朝王爷? 他一边跟安王打招呼,一边在回想着这安王是何许人物。 可叶修想了又想,愣是没想起来安王是谁。 “巡按御史,治好了天花的神医。”赵宣和笑道:“我可是早有耳闻。” “就是些小聪明,不足挂齿,殿下谬赞了。” 叶无忌边谦虚推让,又自豪地挺起胸膛。 叶修也笑着附和。 “守正,这就不对了,明明就是年少英杰,未来是我大乾的栋梁之材,又怎会不足挂齿。” 赵宣和摆摆手,嘴巴一张就将叶修大夸一通。 跟叶无忌夸完叶修,转头就跟叶修夸叶无忌。 听得爷俩都心里直打鼓。 叶修:他只想当咸鱼,什么栋梁之材,还不如当根朽木。 叶无忌:别夸了别夸了,他还想考完科举就继续混吃等死。 直到下了马车,叶修和叶无忌才松了口气。 父子俩互相对视一眼,俱看出彼此眼底的“疲累”。 他们带赵宣和进了府内。 府里下人紧锣密鼓地开始摆膳。 叶天祥还未回来,只有叶无忌父子俩和来蹭饭的赵宣和。 叶修和叶无忌吃饭时,惯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不过今日有客人在,他们本想装模作样守两分规矩。 可赵宣和虽是皇帝,在宫里和朝堂,也被各种规矩束缚得烦。 这会顶了赵宣乐身份,他也乐得自在些,就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守正,你在杭州新出的诗集我都看了,改日我也写两首送你瞧瞧。” 叶无忌和赵宣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偶尔叶修被扯进来聊几句。 酒菜都过半后,赵宣和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殿下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叶无忌问道。 赵宣和摇头叹道:“最近国库空虚,但是又哪哪都要银子,真是愁死了。” 这话一出。 叶修和叶无忌都沉默下来。 国库还空虚? 叶无忌想起抵达京城那日晚上,叶天祥所说的话,登时怒从心生,猛地拍桌! “嘭”的一下,赵宣和吓了一跳。 “守正,你,你这是作甚?” “殿下,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假消息?” 叶无忌痛心疾首,“你这是被人给骗了啊!国库哪里空虚了?” 占了他家那么多财产,就这还敢说国库空虚?! 叶无忌想到自家那么多银子都不属于他们,都是皇帝的,就肉疼得捂住了胸口。 要不是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摆烂了。 哪像现在,每每想到叶家的重担在他肩上,就连多玩会都觉得罪恶。 叶修则说得委婉了些。 “殿下,许是有些别的消息,你不太清楚。” 赵宣和听得一脸懵逼。 他是皇帝,还能有什么国库的消息是他不清楚的? “守正,幼安,你们这是何意?”赵宣和茫然,“如今的国库确实空虚啊。” 他想搞点什么东西,都会因为兜里没钱办不成。 叶修见赵宣和满脸茫然,心下了然。 看来这个安王在朝廷里也是边缘王爷。 难怪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想罢,他出声打哈哈,“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偌大一个国库,竟然没有钱太过震惊。” 叶无忌也知不能将“叶家财产有大半都是皇帝要占去”的这种话说出来。 他顺着叶修的话,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还用公筷给赵宣和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吃饭吃饭,再不吃菜就都凉了。” 赵宣和捧着菜堆积如山的碗,更茫然了。 奈何叶修和叶无忌都不可能将这话说出来,他也只好揭过这事,等之后再弄明白怎么回事。 三人快用完晚膳时,一阵脚步声传进来。 叶修仨一抬头,就看见叶天祥跨步进来。 而叶天祥,回家来找儿子孙子,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赵宣和。 他眼睛睁大,刚想行礼拜见赵宣和。 赵宣和就迅速起身,“叶尚书,本王今日来尚书府上叨扰,顺道蹭顿饭。” 本王? 叶天祥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抬起行礼的手自然甩了甩袖子。 “哈哈哈哈,王爷过来,是我叶府的荣幸。”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也挺不容易的 叶天祥边笑边朝赵宣和使眼色:你这套的是哪个王爷的壳子? 不等赵宣和想法子怎样暗戳戳告诉叶天祥,叶无忌就自觉道:“爹,安王就是之前在信中,我跟您提过的笔友。” “原来是安王殿下!”叶天祥恍然大悟。 叶修往左看看笑呵呵的叶天祥,往右看看神情温和的赵宣和。 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偏偏又抓不住,说不出来。 晚膳吃完了,众人移步待客的花厅继续闲聊了会。 赵宣和见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告辞。 叶修几人将他送到门口。 “你们先回去吧,我送殿下上车,顺道有点事要跟殿下聊聊。” 叶修和叶无忌转身回了府。 “爹,你觉不觉得,爷爷和那安王殿下不太对劲?” 叶修琢磨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爷爷是不是对安王太热情了些。 一个边缘王爷,除非有别的交情,否则他爷爷堂堂户部尚书,哪用得着这般热情。 叶无忌“嗯?”了声,认真回想了下。 “好像你爷爷和安王殿下的关系不错。” 随即叶无忌哂笑,“爹在京城多年,赵宣乐又是安王,两人认识也正常。” 好像也是…… 叶修琢磨了下,还是琢磨不透,干脆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若是有问题,他爷爷肯定会搞定,不会放任的。 再不济,还有他爹在上头顶着,不用他这个矮的操心。 这般想着,叶修就踱步回院子里了。 待会他还要去登天观见那老道士,还得准备一番。 叶宅门口。 朴素的马车里,叶天祥和赵宣和相对而坐。 “陛下,您这是……”叶天祥迟疑地问。 赵宣和摆摆手,“你不是说还要锻炼一下叶无忌,朕想跟他见见面,又不适合暴露身份,就用了宣乐的名头,平时你帮忙遮掩下。” “臣明白了。” 叶天祥了然,陛下这是要在守正面前隐瞒身份。 他回去后要交代一下那爷俩,免得在陛下面前出口不逊。 “诶对了。”赵宣和忽然想起件事,疑惑地看向叶天祥,“你不是住在玄武街那边的宅子吗?怎的又回这边住了。” “呃……”叶天祥斟酌了下用词,“他们爷俩知道家里没钱,就会更勤快些。” 不会整日想着啃老。 赵宣和有些噎住,怜悯地拍拍叶天祥肩膀。 “你也挺不容易的。” 这话听得叶天祥鼻头一酸。 可不是嘛! 上面要养一个皇帝,下面还要被儿孙啃老。 日夜想着怎样让叶无忌父子这两条咸鱼翻翻身。 真是提起来都是辛酸泪。 …… 叶修见时间差不多,就带着贺道玄去登天观赴约了。 背着长筒望远镜,贺道玄吭哧吭哧地爬登天观,“师父,等会,一定,得,叫那,那老道,开眼!” 他边大口喘着气,边坚持跟叶修念叨。 叶修听不下去了,伸手要帮他负担点。 这孩子喘气喘得更破了洞的风箱似的。 然而手伸到一半,叶修就被贺道玄拦住。 贺道玄一本正经地道:“师父,学生在这里,哪里能让你做重活。” 说罢,贺道玄愣是背着这望远镜爬上了登天观顶层。 顶层上,那老道士已经在等着了。 “贫道还以为,叶大人要爽约。”老道士故意加重了中间那三个字。 叶修一听就知道,这道士压根不信他说的身份。 他也不在意,从贺道玄背上拆下那望远镜,调好焦距,先自己试了下,确定能看见后就递给了老道士。 “今日你算是有福了,师父愿意把这宝贝借给你开开眼。”贺道玄抬着下巴道。 老道士原本是半点不信的,可见叶修来赴约,这两人又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将信将疑。 他接过望远镜,像叶修那样抵在眼睛上,朝月亮望去。 荒芜、坑坑洼洼的地面闯进他视野里。 老道士猛地移开望远镜,看了眼月亮,又用望远镜看了会。 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就是月亮上的情况?” “看清了?”叶修将望远镜拿回手中,“我们生活的这里叫地球,其实和月亮是一样的,本质就是一个球。” “只是这个球很大,所以你才会有我们踩着的地是方形的错觉。” “那,那是个球的话,我们为何能站稳?” 老道士还是难以置信。 “我们能站稳是因为万有引力。” 叶修解释完,就见老道士神情更懵了。 可万有引力这东西,很难跟没学过物理的人解释。 他干脆道:“总之,咱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就是一个球,和月亮差不多,就是我们这个球更大。” 老道士还是恍恍惚惚。 忽然,他想到什么,伸手夺过叶修手里的望远镜,反复端详,企图找到叶修在上面做手脚的痕迹。 “一根棍子,怎么会能让人看到月亮?” 叶修不拦着,揣着手和贺道玄在旁边等。 贺道玄乐得不行,当初他第一回看见月亮上的情况时,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过比这老道好多了。 半响。 老道士终于死心,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生活的地方,可能真的是个球。 月亮上就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有广寒宫,没有玉兔,没有嫦娥。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哪个更让他震撼。 “所以,也根本没有天宫,没有神仙。”老道士哆嗦着嘴唇喃喃道。 叶修看得有点担心老道士的状态,伸手戳了下老道士手臂。 “你……” “贫道这些年苦心修行,都是为了什么啊!” 老道士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嚎,把叶修和贺道玄都吓了一跳。 贺道玄心有余悸,“师父,他该不会被刺激疯了吧?” “……”叶修。 他也不好说,道士修行,追求成仙。 猝不及防下得知了自个这么多年追求的东西都是假的,这个刺激确实太大了点。 叶修想了下,伸手在老道士面前晃了晃,拉过他的注意力。 “没有神仙不重要,你可以转行做点别的嘛!” “比如说验证一下科学。” 老道士呆愣抬头,鼻子上还挂着鼻涕,“什么科学?” “比如绕着地球走一圈,证明地球是圆的?”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花魁取经 叶修随口道:“只要你沿着一个方向走,最后你就会回到起点。” 那老道士愣了愣,“如此神奇?” “地球是圆的,就是绕一圈后,回到原点嘛。” 老道士神色微动,竟真的生出了两分兴趣。 叶修解释完,心里盘算着或许能忽悠这老道士去干点别的。 还能帮他推进一下科普之事,比较现在西方的科技,很可能已经超越了他们大乾。 没等叶修想好,老道士忽而道:“好!贫道就绕着地球走一圈,验证这地球,是不是圆的!” “啊?” 叶修和贺道玄齐齐愣住了。 他们看着老道士躬身一拜,道谢后转身就下了登天观。 俨然是真的要绕地球走一圈。 贺道玄扭头,“师父,这走一圈,要花多长时间啊。” 叶修默了默,“不好说,起码几十年吧。” 这会没有汽车高铁飞机,就靠马车和人的两条腿,天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更不必说还有大洋阻隔。 叶修抬手搭着贺道玄肩膀,叹道:“估计以后没机会见了,好歹相识一场,咱们去送送行吧。” 贺道玄点头。 师徒俩去给行动迅速的老道士送行。 原本叶修还想要劝一劝,哪知道这道士犟得厉害,铁了心要走。 看着老道士带着一名小道童远去的马车背影。 师徒俩对视一眼,俱是有些心虚。 送了老道士离开后,叶修吃喝玩乐了好些日子。 偶尔教教贺道玄和汪保,时不时和赵威出去玩乐。 这日,叶修窝在躺椅里,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赵威快步走进来,“幼安兄,别晒太阳了,我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叶修懒洋洋地从躺椅上起来。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威挤眉弄眼,“好玩着呢!” 于是叶修就跟赵威去了。 一刻钟后。 他和赵威坐在人群中,手边案几上摆着上好的花茶和酒水,还有几碟精致点心。 四周尽是衣着华贵之人。 叶修一抬眼,就能看见轻纱幔帐,雕楼画栋。 “你说的好玩的,就是来青楼?” “对啊!” 赵威手里还拿了把折扇,“唰”的打开扇子。 “这楼里待会要选花魁,听说有好几位藏着掖着的美人,今晚都会露面!” 叶修无言以对。 他以为赵威是寻到了什么好玩的,结果是来青楼看选花魁。 “还有人要买缎带吗?” 楼梯上,风韵犹存的老鸨笑着问。 赵威让跟着的小厮举手,很快就有丫鬟端着盘子上前来。 上面摆放着一束束刺绣精致的缎带。 “公子,请问要多少条缎带?” 赵威直接将盘子上的缎带全数拿了,放了一张银票上去,挥手道:“不用找了。” 叶修惊道:“世子,你不是有缎带了吗?还买这么多作甚?” 就在赵威面前的案几上,还摆着二三十根缎带。 这是赵威前几日就买了的。 一根缎带五两银子。 叶修知道的时候,都要夸一句想出这法子的人是经商奇才。 一场选花魁下来,青楼里不知道要赚多少银子。 客人进来要花钱消费,看花魁竞选还要消费。 且若是想和选出来的花魁共渡春宵,那就要拿到头筹。 获得缎带最多的将会是楼里花魁,而送与花魁缎带最多者,就能与花魁共度春宵。 不仅要消费,还要和别人竞争消费。 而叶修刚说完,就被赵威塞了满怀的缎带。 “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赵威揶揄道:“幼安兄,你今晚可要擦亮点眼睛,争取和花魁一夜春宵。” 叶修抱着这二十多根缎带,有些感动。 同时又很想说,还不如直接把那五百两银票给他。 毕竟这二十多根缎带扔出去,也不一定能换来春宵一度。 很快,花魁竞选就开始了。 前面搭建的高台垂落数条鲜艳红绸缎,一名美人青衣款款,手执琵琶上台来。 叶修支着下颌欣赏。 楼里每个美人上台表演,然后客人扔缎带。 结束后就会有丫鬟清点缎带数量。 娇俏可爱的,清冷如雪的,艳丽魅惑的,应有尽有。 叶修实属看不出,谁最有可能是花魁。 至于美人们表演的才艺,他也只是听个热闹。 什么乐器都有,可他能听懂的实在不多。 反倒是赵威,上台十个美人里,有七个他都喜欢。 转眼间就把自个的缎带都扔出去了。 叶修见赵威还想扔缎带,手里却抓了空,干脆将自己的缎带送了上去。 “幼安兄,多谢!” 赵威感激地拱拱手。 一共二十个美人,一个时辰就全部结束了。 最后选出来的花魁,是位柳眉秋眼,气质清雅的绝色美人。 老鸨扭着腰,以团扇掩面,笑道:“今晚能与我们花魁共渡春宵的,是这位陈湘公子!” 席间一位公子哥起身,春风满面地朝众人拱手。 “哈哈哈,承让!承让了!” 赵威恨恨地拍了下桌,“可惜了!” “不打紧,下回还有机会。”叶修不走心地安慰了两句。 “这能不能春风一度是小事,我原本还想向花魁取取经来着。” 赵威叹了声气,肩膀都垮了下去。 “取经?”叶修奇怪地问:“取什么经。” 一大堆不正经的想法涌进叶修脑海,他凑近赵威,揶揄地笑了声。 “世子,你该不会是想取床上的经吧?” 和花魁取经,除了这方面,叶修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这般想着,然后他就听见赵威的话。 “问问她,她们是怎么吸引这般多顾客的。” 叶修震惊地看着赵威,“世子,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威黑下脸,“你在想什么!” 他左右看了圈,然后将脑袋凑过来,急切地解释。 “我开了家青楼,但是生意很差,明明楼里姑娘长得都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何冷清得厉害。” “这才想着来取取经,毕竟总是亏本也不行。” 叶修一时失语。 “世子,您来青楼,想当花魁的入幕之宾,就是为了这事?” “当然不是。” 赵威嘿嘿一笑,“这正事和不正经的事,都不耽误嘛。” 叶修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既要又要,花一份钱得两份东西,人才啊!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择日不如撞日 赵威唉声叹气地捋着袖子,“可惜这正经事和不正经事,都没办成。” 叶修心想,就算成了入幕之宾,这正经事,多半也是办不成的。 忽然,赵威凑了过来。 叶修一抬眼,就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给吓了一跳。 他连忙向后仰身,“世子,你这是作甚?” “幼安兄。”赵威挪了过来,脸上挤满了笑容,“叶兄!兄长!” 叶修惊疑不定地往后撤,“世子,你有何事直说就是。” “那我就直说了。” 赵威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听闻幼安兄的生意做得不错。” 叶修谨慎地点点头。 见状,赵威笑容更盛了,“那想来幼安兄在经商上颇有心得。” 叶修眼皮微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跟着,他就听见赵威希冀的声音。 “那,幼安兄可有办法帮小弟将那青楼,起死回生?” “只要幼安兄答应,日后这青楼赚的银子,小弟分你一半!” “这,这不好吧?”叶修干笑道。 他虽然有考虑扩张产业,但是也没打算扩张到青楼。 赵威拽住叶修手臂,一本正经地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所谓青楼,就是让人休息放松的地儿。” 他拍拍叶修手臂,眨了下左眼,笑道:“对吧,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这番话听得叶修叹为观止。 他用力将手臂扯出来,嘀咕道:“指鹿为马的赵高见了您都要甘拜下风。” “嗯?幼安兄说什么?”赵威疑惑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 叶修摆摆手,干笑两声。 “幼安兄,你考虑一下,这可是没有成本的买卖。” 叶修就不明白了,“你是燕王世子,怎么要做青楼买卖?” 要是被言官知道,还不得参燕王一本。 “我爹老是说我干不成事,这不就想做点事出来嘛。” 赵威将手揣进袖子里,“所以我就挑了个比较熟悉的,想着应该不会办砸,谁知道还是搞砸了。” 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赵威也低下了头。 “……”叶修。 没出息燕王顶多是恨铁不成钢。 这开青楼,燕王岂不是要被气得卧病在床? 赵威瞥了眼叶修神情,急声解释道:“幼安兄,你可不要误会,我没打算让我父王知道,我开的青楼。” “就,就说做生意。” 说着,赵威拽着叶修袖子,又挪过了些。 “你就帮帮我吧。” 叶修把袖子抽回来,见赵威实在是可怜且笨,想了想,答应了。 “行,不过这分成就算了,我给你想想办法,就当是帮朋友忙。” 赵威一喜,激动道:“幼安兄!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世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叶修一惊,急忙止住了赵威的话头。 “口误,口误。”赵威“呸呸”两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咱们明天……” 叶修话还未说完,就又被拽住了胳膊。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过去瞧瞧!” “你先看情况,然后再回去慢慢想!” 叶修当即就被赵威拽来了那所谓青楼门前。 刚下马车,青楼里的姑娘就涌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客官,有没有相好在……” 打头出来的老鸨话音未落,就瞧见了赵威,顿时敛起了殷切笑容。 “……原来是世子爷啊。” “怎么,不欢迎?” 赵威皱眉扫了一眼。 “当然不是,世子爷来巡视,咱们楼里蓬荜生辉!” 老鸨立刻扬起笑,招呼这姑娘们殷勤上前招待。 赵威这才满意。 最后,叶修和赵威是被姑娘簇拥着进了楼里。 叶修一进去,就被晃瞎了眼。 各种颜色鲜艳的纱幔,奢华昂贵的摆件颜色也是鲜艳的。 楼里的姑娘零零散散站着,簇拥着他们进来的还围在四周。 一楼各处,还有楼梯上也都站着有。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装横。 换作是他,来了一次也不想再来了。 旁边的赵威展开双臂,沾沾自喜地道:“幼安兄,这装横可以吧?” 赵威的脑袋凑过来,神情得意。 “为了招待那些勋贵子弟,我特意让人修成这样的。” “除了我,没哪家青楼能有这财力。” 叶修看着赵威,委婉地问:“世子,你回本了吗?” 赵威脸上的得意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所以这才请幼安兄来帮忙。” 懂了,这是没回本。 叶修悄声问离得不远的老鸨,“你们就放任他这样修缮?” “这位公子,世子爷说了算。”老鸨摇着扇子道。 叶修和老鸨凑在一块嘀咕,赵威也挤了过来。 他没听见叶修和老鸨说话,心急地问:“幼安兄,你可有办法?” 叶修摸了摸下巴,“办法是有的。” 说白了,青楼就是服务业,是娱乐产业。 古代的娱乐业,能比得上现代花样多? 他往前走几步,环顾四周一圈,扭头问老鸨:“所有姑娘都在这里了吗?” 老鸨:“都在了。” 她好奇地问:“世子爷,这是要干什么吗?” “别管这么多。”赵威摆摆手,“你们待会听这位叶公子的就行。” 叶修抬起手,曲起手掌向后挥了挥。 “全部都站到前面来!七个人一排,动作迅速点!” 楼里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面生的公子想干什么。 老鸨“啧”了声,“没点眼力劲,还不赶紧的?” 无论是离得近,还是站得远的姑娘,都提着裙子快步走到叶修的指定位置。 七人一排,足足站了七排多的人。 叶修走到这些姑娘跟前,一个个看过去。 “你,出来。” “你,站到那边去。” “这列的倒数第二个,没错就是你,出来出来。” 叶修将这五十多个姑娘都仔细看了一遍,挑了五个人出来。 他绕着这五个人仔细打量,边打量边点头。 几个姑娘紧张地攥着裙子。 “不用紧张,挑你们出来是给你们飞黄腾达的机会。” 叶修越看越满意。 这五个人风格各异,长得漂亮且耐看。 用来当门面再适合不过了。 赵威面露不解:“幼安兄,你这是要……” 叶修抬手搭上赵威肩膀,“别家青楼有一个花魁,我们这是五个门面。”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深情人设 “这门面是何意?”赵威问。 叶修比划了一下,“就是花魁。” “啊?”赵威愣住,“可是花魁不都是一个吗?五个花魁是不是有点……” 他斟酌了下用词,“……泛滥?” 叶修笑着勾住赵威脖子,给他解释。 “他们家的花魁是只有一个。” “我们这是一个组合。” 叶修解释完,见赵威愈发云里雾里,决定换个最通俗易懂的说法。 “是一个花魁吸引来的人多。” “还是五个受人追捧的人,吸引的客人多?” “当然是五个!”赵威下意识道。 话音一落,赵威顿时恍然,合掌而笑。 “原来如此!不愧是幼安兄!” “不过,这光有相貌,那是不够的。”叶修支着下颌道。 他朝老鸨招手,指着被挑出来的五个姑娘问道:“她们有没有什么故事?” “故事?”老鸨执着团扇,小心地问:“公子说的故事是指?” 叶修举了几个例子,“比如市上那些话本,里面的佳人和才子的故事,她们有没有?” “这个啊……” 老鸨看了几眼这五个姑娘,又细细想了会,迟疑地开口。 “公子,那,原本有婚约,最后被家中老父卖入青楼,这种算吗?” 叶修眼睛亮起,猛地拍掌。 “就是这个!是哪位姑娘?” 一位浅黄色衣裙的姑娘小心地举手,困惑又忐忑不安。 “大人,是,是我。” 叶修望过去,举手的姑娘气质温婉。 柳眉下,一双秋水眸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凝聚着淡淡哀愁。 身姿纤细,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姑娘名字叫什么?”叶修问。 “思思。” “思思好啊!” 在场的人都茫然地望着叶修。 他打了个响指,将思思的经历润色了一下。 “思思与未婚夫青梅竹马,两人爱慕日久,眼见婚期将近,有情人将成眷属。” “怎料后母恶毒,生父昏庸,觉得未婚夫给的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太少,毁了婚!” “又为了五十两银子,将思思卖入青楼,这银钱,还全叫同父异母的弟弟拿去赌博了!。” 思思在旁边听得人都愣住了。 这,这说的是她吗? 眼见越说越离谱,思思小心反驳。 “公子,我家中没有后母,也没有弟弟,只有一位兄长。” 叶修挥挥手,浑不在意。 “这些都不重要。” 他顶着众人懵逼视线,继续道:“沦落青楼,思思悲苦又无奈,楼里的姑娘要重新取名,她思念心上人,为自己取名为思思。” “实际上,思思的心上人柳公子,亦是一直惦记着她,不肯娶妻。” 叶修大力一合双掌,那“啪”的一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语气变得激愤,说得愈发铿锵有力! “可思思那没良心的父母,为了掩饰自己的畜生行径,竟然谎称思思另有心上人!” “他们骗柳公子,思思已然与相爱之人成婚。” “那柳公子伤心欲绝,又思念成疾最后郁郁而去了!” “哎!”叶修叹了声气,“思思自知沦落风尘,已经配不上柳公子,不敢再奢望,故而只日日祈盼柳公子能安乐一生。” “可惜命运造化弄人,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啊!” 赵威愤怒地一拍大腿! “实在是可恶!那父母的恶毒行径,合该让左邻右舍知晓,让天下人唾弃!” 众人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面的懵逼,现下已经是听得入迷。 老鸨忍不住问:“公子,那思思后来怎样了?” “日日垂泪啊。”叶修叹道。 “都是可怜人。” “可怜呐。” 老鸨和思思同时出声,又齐齐愣住。 两人抬头四目相对,这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老鸨:这故事说的好像是她楼里的姑娘。 思思:公子方才说的思思,好像就是她。 “公子。”思思硬着头皮纠正。 “我那未婚夫是个酒鬼,解除婚约后他上我家骂了好几回就不了了之了。” “楼里吃好喝好,比以前在家整日干活要好多了。” 所以她也没有日日垂泪。 叶修无所谓地摆手,“都是艺术加工,不用在意。” “艺术加工?”赵威问:“这是何意?” 叶修思索了瞬解释的麻烦,当即选择了放弃。 “不重要,我只问你们,这故事够不够吸引人?” 众人动作一致地点头。 何止吸引人。 她们既为那故事中的思思惋惜,又为那对恶毒父母愤怒憎恨。 “吸引人就行了。”叶修笑吟吟地道:“这个故事散出去,京城的人都会想一睹思思姑娘真容。” 老鸨的反应最快,她捏着团扇,顿时笑了起来。 “公子厉害!” “有这个故事,思思的名声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聪明!”叶修夸道。 世人都认为青楼女子多薄情寡性,卖身换钱。 可偏偏世人都爱深情人,哪怕自己就是个花心浪荡子。 这时出现一个深情女子,无疑会让人眼前一亮,显得与众不同。 众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艳羡地看向思思。 思思呼吸急促起来,几乎能想象到,这个故事散出去后,她的门庭都会被踏烂! 她朝叶修福了福身,“奴家,多谢公子!” “幼安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赵威喜不自胜,反手勾住叶修脖子。 “这还只是第一个。” 叶修顺手夺过赵威手里的折扇,轻点另外四位目露期盼的女子。 “这四个也能如此,套一个生动的故事上去,从此她们就是独一无二的。” “她们也是用类似的故事,写成深情人?”老鸨问。 “当然不是。” 叶修手指一别,“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装逼地摇了摇。 “你要根据每个人的不同风格。” 他朝左侧姿容艳丽性感的美人轻抬下颌。 “比如她,就能往性感美人这方面进行塑造。” “每个人都有不同偏好,这五个人,就要打造五种偏好,好叫喜欢哪种类型的都爱来!” 然而众人俱是一脸迷惘。 那写一个深情人的故事尚且好说,可性感美人? 这不就是水性杨花吗? 能怎么写? ------------ 第一百九十章 有嘴说不清 赵威搓搓手,“那个,幼安兄能否说得再明白点?” 叶修扫了圈懵逼的众人,合上折扇无奈地道:“罢了,到时候我写好故事,直接送来吧。” 送佛送到西,好人帮到底。 与其等她们彼时写出些不堪一看的内容,不如他给他们写好。 并非是瞧不起这时候的文人。 实在是文化差异显著。 才子佳人的美话,这些人会写。 可若要写单纯可爱、高冷清贵等等类型的美人。 他们就未必能写出来了。 赵威见识过了叶修编造故事的功力,自然是忙不迭答应下来。 那四个姑娘也高兴不已。 不过是因何落入了青楼,可身在青楼,自然是趁着花容月貌时多赚些银子,待到人老珠黄时,才不至于太难过。 “还有,”叶修提醒他们,“不能急着叫她们接客,要吊足了胃口,也不能坏了人设。” 思思可是深情人设。 若是心上人死了没多久,她就接待恩客。 那所谓深情就成了一纸笑话。 连带着另外四人的故事,也不会再有人相信。 老鸨掩唇笑,“我懂,我都懂!” 叶修颔首,这老鸨瞧着比赵威靠谱多了,应当没问题。 然后他在一楼大堂里走了一圈,边走边让人撤掉那些庸俗的装饰。 “这个撤了,换件细巧精致的玉摆件。” “还有这个纱幔,换掉换掉,不要大红色的,换成浅色系的!” 等叶修走完一圈,青楼里的装饰几乎都叫他撤了遍。 赵威再迟钝,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他蹭着脚尖,期期艾艾道:“幼安兄,我这修缮得不行吗?” 叶修默了下,决定给他留点面子。 “不适合青楼。” 别的地方也不适合。 但是叶修把后半句话吞了。 赵威仍然深受打击,直到叶修将剩下的四十多名姑娘也安排好,他还垂头丧气的。 叶修拍拍他,宽慰道:“不妨事,你这眼光还是挺不错的,楼里的姑娘挑得都好。” 长相各有各的貌美,各有各的特点。 且都是比较耐看的美人。 赵威幽幽地望过来,“人是老鸨挑的。” 叶修愣了下,转头看向以扇掩面笑了下的老鸨,噎住了。 兄弟,这样就没法安慰了。 “行了。” 事情安排完了,叶修带着人往外走,应付地安慰两句。 “反正你是负责收银子的,这不会弄室内设计又不要紧。” 赵威抹了把脸,精神起来。 “幼安兄说得是!” 他顿了下,紧接着又问:“就是这室内设计是什么意思?” “就是装修。” “装修?” “就是思索怎样修缮房屋内部,东西怎么摆之类的。” “原来如此。” …… 两人边闲聊,边上了马车回家。 叶修先被赵威送回府,他和赵威道别,等马车走远后,就转身准备回府。 然后就看见叶宅门口站了几道人影。 “悠悠?林大夫?”叶修震惊不已。 这几人里,其中两名女子,赫然就是赵悠悠和林婉! 赵悠悠露出灿烂笑容,眼睛亮亮地盯着叶修。 “我好想你。” 叶修又何尝不是? 他往前跨了两大步,手臂一捞,将赵悠悠抱在了怀里。 赵悠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别在外面呀。”她锤了下叶修肩膀,声音却很小。 叶修笑了声,将人抱得更紧了。 “没事,没有外人。” 林婉&护卫:…… “等等。”赵悠悠低头在叶修身上嗅了嗅。 “怎么了?”叶修笑问。 下一刻。 他被赵悠悠推开,眼前的人狐疑地问:“你身上怎么有脂粉香味?” 叶修面色骤然僵住了。 糟了! 青楼里沾上的脂粉香味! 赵悠悠还在嗅,叶修绷着脸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 “脂粉味?可能是刚刚参加了一场宴席,宴席上沾上的。” “不对。” 赵悠悠盯着他。 “这脂粉味很杂,你去青楼了。” 赵悠悠说的是陈述句,几乎是话音刚落她眼眶就红了。 叶修急忙解释:“不是,是赵威拉我去的,他开了家青楼但是没有客人,就叫我帮忙想想办法!” 此话一出,林婉几人的神色都不对了。 叶修在心里将赵威凑了一顿,叫苦不迭。 去青楼是为了给朋友出谋划策,自己没沾荤腥。 这话听起来,叶修自己都不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 叶修竖起三指,认真地道:“悠悠,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在青楼做混账事。” 他连忙“呸”了一声。 “我什么都没做!” “真的?”赵悠悠红着眼眶。 “当然是真的!”叶修竖起三指的手又举高了点,“我对天发誓!” 赵悠悠没再吭声。 叶修视线瞥见林婉,灵机一动,连忙岔开话题。 “林大夫来了,我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说着,叶修就牵着赵悠悠,带林婉几人进府。 果然,叶无忌听说后,颠颠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林大夫。”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书生礼。 叶修在旁看得心里直“啧啧”,他爹表面一本正经,实际眼睛都要黏林大夫身上去了。 忽然,叶修被赵悠悠屈起手肘捅了下。 “爹他在金陵,不是已经……” “呃……”叶修下意识抬头看向叶无忌。 赵悠悠的声音很小,但是耐不住正巧众人停下了交谈。 以至于所有人都听见了。 叶无忌僵住,神情空白地看着林婉。 林婉怔了下,随即敛起笑容,淡声道:“叶解元和叶大人,真不愧是父子,有其子必有其父。” “啊?” 叶无忌不知这其中怎的牵扯进了叶修。 他也顾不上,急忙向林婉解释。 可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开嘴。 好像,这根本没法解释啊? 见状,叶修牵着赵悠悠,悄无声息地溜了。 老爹你自求多福吧,儿子自身都难保了,实在救不了。 叶修带着赵悠悠溜回了院子里,关上房门后,他认真解释。 “悠悠,我真的没有逛青楼。” 赵悠悠笑,“扬州知府的孙女。” 叶修惊道:“我没答应!” 他一把握住了赵悠悠的双手,往自个腰上一放。 顿时赵悠悠就被迫陷入叶修怀里。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事将近 比起言语解释,叶修选择用实际行动堵住赵悠悠的嘴和胡思乱想。 帐幔放下,被翻红浪,一夜春宵。 云雨过后,叶修餍足地搂着赵悠悠。 赵悠悠气恼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个牙印,他还将胳膊也递了过去。 胡闹了一通,叶修认真道:“我和爹都说过,正妻只会是你,爷爷也同意了的。” 他揉了把赵悠悠手感极好的头发,继续道:“否则爷爷也不会接你过来。” 赵悠悠不咬叶修了。 她埋着头“哦”了一声,闷声闷气道:“爷爷说给你一个惊喜。” “……”叶修。 惊吓还差不多。 叶修转念一想,其实若非今日正好他被赵威拉去了青楼,这的确是一桩惊喜。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林大夫是怎么回事?” 林婉在苏州,按理说她无事不会离开苏州,赵悠悠也不认识她才是。 然而方才赵悠悠对他们与林婉相识毫不意外。 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赵悠悠扎进去的脑袋拔了出来。 “我是在经过苏州时遇上了婉儿姐姐,那会她家乡遭逢变故,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我见她可怜,就帮了一把。” “后来我们相谈才得知,原来婉儿姐姐与你们相识,干脆就一同启程来京城。” 叶修猛地坐起来,愕然道:“家乡遭逢变故?” 那不就是灵运村吗?! “发生何事了?” 赵悠悠叹气,“遭遇了劫匪,闯进村子里烧杀抢掠,婉儿姐姐的兄长将她藏在缸里,才逃过了一劫。” 叶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灵运村逃过了瘟疫,逃过了贪官剥削,最后却惨死在土匪刀下。 命运弄人,让人只剩下无力。 “你多陪陪你婉儿姐姐,她这会心情肯定不好。” 赵悠悠点头,随即又问:“婉儿姐姐和爹他……” 她屈起两根拇指,指尖凑近碰了碰。 “如果咱爹给点力,她日后就是你长辈了。” 赵悠悠惊讶地张大嘴,“那我喊她婉儿姐姐,是不是差辈了?” 叶修一噎。 好像还真是。 翌日。 叶修醒来就先去了叶无忌的院子。 路上他遇见林婉。 “叶大人。”林婉绞着衣袖,欲言又止。 叶修先见了礼,笑道:“林大夫有事尽管说就是了,都是一家人。” 林婉的脸红了红,却没有反驳。 看得叶修啧啧称奇,他爹可以啊,这就把人拿下了? “我想在城里开间医馆,但是人生地不熟,就想问问叶大人有没有认识的人,在这方面有所了解?” “这事你该找我爹。” “啊?”林婉愣住,“可你爹不就是个书……读书人,这方面应该不了解吧?” 叶修眼都不眨一下,“他朋友挺多的,这就是件小事。” 反正那是他爹,所谓子承父业,父承子业也没毛病。 “那,那我去问问他。” “一起吧,正巧我也准备去他院子看看。” 于是叶修和林婉并肩而行,来到叶无忌院子里。 才走进屋子,两人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郎朗读书声。 叶修默然无语,这也太假了。 这般响亮的读书声,方才没听见,没走几步就听到了。 骗谁呢? 这般想着,叶修推门进去前,侧头瞥了眼林婉。 林婉温雅笑开,神情有心疼又有高兴。 “……”叶修。 懂了,骗未来老婆。 叶修进去后,明明眼神都飘过来了,叶无忌还装模作样地将这节书内容读完。 “幼安,婉儿,你们怎的来了?” 叶修抢在林婉前面开口。 “林大夫想在京城开医馆,爹你朋友不是挺多?医馆的事可就交给你了。” 话落,叶修暗中朝叶无忌使了个眼色。 他会安排好,叶无忌只管泡妞就行! 叶无忌瞥了眼,心中了然,顿时拍着胸膛保证。 “婉儿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妥了。” 林婉浅浅一笑,“那婉儿就谢过叶解元了。” “举手之劳而已,举手之劳!” 叶无忌顺势提出邀请,“既然婉儿你要在京城开医馆,不如我带你四处转转。” 林婉余光觑了眼叶修,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得了应允,叶无忌高兴得很。 扭头见叶修还柱在旁边,冲他挤了下眼: 还站这干啥,感觉帮忙寻医馆去。 叶无忌到京城后,在院子里读书的时间远超过出去游玩时间。 论起朋友,他在京城的不多。 所以寻医馆这事,只能仰仗他儿子帮忙。 叶修摇头,真是卸磨杀驴。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贴心地出去了,把空间给他爹留下。 没多久,叶无忌就带着林婉出去了。 据说两人出门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相谈甚欢。 叶修在院子里和赵悠悠窝着,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钻去了他爹房间里等着。 他盘腿坐在垫子上,往后倚着软靠枕。 半响,门外就传来叶无忌和林婉的交谈声。 “没问题,你想要那间铺子,我找朋友帮我盘下就行。” “银钱你就留着周转,不用给我。” 林婉淡笑,“亲兄弟尚且明算账,银钱若是你不收,今日我就搬出府。” 这下子叶无忌不敢拒绝了。 过了会,叶修就听见两人道别声。 紧跟着叶无忌就推门进来。 “爹。”他抬手打了声招呼。 叶无忌合上门快步走来,双臂撑在桌子上。 “幼安啊,她看上了朱雀街临安酒楼拐角那处的铺子。” “你有没有人,可以帮忙盘下来?” 叶无忌掌心相搓,不好意思地道:“你爹我都答应她了。” “这个没问题。” 一间铺子而已,叶修自己就有办法盘下来。 他坐直身凑过去,满脸八卦。 “爹,你和林大夫,这是好事将成了?” 叶无忌嘿笑着在旁边坐下,“差不多,差不多了。” “那就提前恭喜您,抱得美人归了!” 叶无忌登时笑得更灿烂了。 笑完他才想起来,扭头问叶修,“幼安,你过来是为了何事?” “本来就是想问下您和林大夫的事,不过现在……” 叶修拿起桌上的一封摊开的信,“你笔友的信?” 叶无忌瞄了一眼,点头。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巧看完准备回信。”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掀桌?直接拆桌! 叶修让开位置给叶无忌写回信。 他倒是没有看信,只见着了信封。 上面写了“笔友亲启”四个字,实在是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歪歪扭扭地靠着一旁软椅,手里把玩着块新的砚台。 叶无忌边写回信,边顺嘴提了句。 “仔细想想,这春闱其实也不大公平。” 叶修把玩砚台动作顿住,好奇地问:“爹,这安王给你写什么了?” 竟然能让他爹有这般深刻的发言。 倒不是说叶无忌往日想不了深刻问题,主要是他爹懒得想。 捅一下动一下,说的就是叶无忌。 “就是关于春闱的一些事。” 叶无忌提笔蘸了蘸墨,落下最后几个字后,顺带说了几句信中内容。 “据说是历年春闱阅卷的时候,若是考生打点过,即使文章写得一般,考官也会取中。” 叶无忌厌恶地皱眉,“这事实在荒唐。” 想想他为了科举,日日头悬梁锥刺股。 每天都被这书册卷子淹没,睁眼背书,闭眼刷题。 考生辛苦十载,就为了这几日考试,祈求能金榜题名。 结果,这金榜就是一场笑话。 “这种事应该不少吧。”叶修道。 “朝中百官,三品以上大员就不少。” “这些人有子孙后代,有门生门客,拢共加起来,就差不多能将春闱录取名额瓜分完了。” 叶修随手将砚台搁回桌案上,了然且无奈。 如果不是以前他爹坚持要自己考,以他爷爷的官职,他爹早就高中了。 哪里用得着天天刷卷子。 叶无忌沉沉叹了下气,“我以前知晓有这种事,但是从不知有这般多。” 他摇摇头,“这哪里还是考试,分明就是高官显贵的盛宴罢了。” 叶修不语,世道就是如此。 幸而他们叶家的名声地位都还算可以。 没有考官敢对他爹的卷子动手脚。 突然,叶无忌猛地起身,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叶修扭头就见他爹脸上挂着怒气,仍然愤愤不平。 “爹。”叶修开解,“咱们再不忿也没用,咱没这个力量去跟满朝百官叫板,就算您爹也不行。” 叶修也看不惯这种行径,但是看不惯,他们也没法改变。 “咱们不行,陛下可以啊!” 叶无忌不满地道:“历年如此,我不信陛下会不知晓这种事,科举选官,本就是为陛下选官,能选出有识之士不是更好?陛下怎么放任这种事。” 这番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定然吓得连忙捂住叶无忌的嘴。 非议当今圣上,传出去身家性命都难保。 然而,此时屋里只有一个比叶无忌更大胆的叶修。 叶修换了个姿势,“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跟文武百官掀桌……” 他声音顿了下,骤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叶修整个人都坐直了,定定看着叶无忌。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叶无忌不徘徊了,脚步一拐就拖着张椅子凑了过来。 “幼安,你有什么办法?” 叶修狡黠一笑,“陛下不能事后掀桌,但是可以事前,让这桌宴会,做不成!” 既然宴会都做不成了,自然就不需要掀桌了。 叶无忌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杜绝春闱这种买通考官作弊的事?” “不不不,杜绝是不可能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叶修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他凑到他爹耳边道: “可是能叫这种情况尽可能减少。” 叶无忌眼睛顿时亮了,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叶修屁股往前蹭了点,爷俩头抵头地说悄悄话。 “其实办法很简单,入场前稽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的,况且帮忙作弊风险太大,他们一般不会有这个办法。” “所以咱们春闱的主要问题是在阅卷这一道上。” 叶修边说边伸出了三根手指,言语笃定。 “只要做到这三点,问题就迎刃而解。” 他将三点防止作弊的法子娓娓道来。 叶无忌听得直拍大腿,连声叫好。 “幼安啊,你这脑子,当个巡按御史实在太浪费了!” 叶无忌越看自家儿子,越觉得稀罕。 幼安这脑子,不用简直就是浪费啊! 叶修被看得心头直跳,连忙往后一撤拉开距离。 “爹,您这话可就说错了。” 他疯狂转动思绪,一连串忽悠的话飞快冒出,生怕慢了点,就让叶无忌动了鞭策他的心思。 “巡按御史是巡查地方,在京城当京官就被困在朝堂上了。” “只居于庙堂,又怎能看到江湖百姓的点滴?” 叶修指向叶无忌,另只手又指了指自己。 “您在京城的庙堂,我在地方江湖,如此一来,咱们爷俩既能看到朝堂,又能看到江湖,才是珠联璧合,事半功倍,能为天下谋福祉啊!” 一番话下来,叶无忌听得晕乎乎的。 他迟疑地点点头,“听着挺有道理的。” 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有道理就行,这庙堂之上,咱家就靠您跟爷爷了。” 叶修笑着打岔掉他爹的思路。 以免他爹想着想着,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被这一打岔,叶无忌的思绪断了,干脆也不想了。 反正幼安总不可能害他。 叶无忌起身,又拖着椅子回到桌案前。 他扬手把刚刚写好的信给撕了,又抽了张纸出来。 “爹,您这是干什么?信不是写好了吗?”叶修盯着他爹这连串动作,奇怪地问。 叶无忌头也未抬地解释,“安王来的信就是在愁这件事,我寻思着,你说的法子或许可以告诉安王,让他去跟陛下提。” 他们办不成这事,但是可以让陛下去办。 叶修更加不解了,“咱不是可以告诉爷爷,让爷爷去跟陛下提,办成了也算是大功一件。” 他说着,干脆拉着椅子凑了过去。 “你这就不懂了。” 叶修:??? “陛下是何态度咱爷俩不清楚,与其让爹去冒险,不如先让安王拿着这法子到陛下跟前探探。” “如果陛下支持,咱们再拐弯抹角地让陛下知道,这是你提出来的。” 叶修吞了口唾沫,震惊之下,眼珠子半响才转了转。 ------------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送你一份功绩 “爹,这安王殿下,真的是您笔友吗?” 这是什么塑料兄弟? 叶修震惊得脑子都成浆糊了。 这不就是拿安王去趟地雷吗? 叶无忌提着笔,一本正经地道:“这才叫真正的朋友。” “……”叶修。 他无言以对,准备拖着椅子走人,走前余光扫过他爹信上的内容。 叶修又停住了。 “爹,您这也没提是什么办法,您要当面提?” “这种重大之事,自然是要当面说。” 叶修点头,这倒也是。 他把椅子放回原位,向叶修见礼告辞。 转身刚走,又被叫住了。 “幼安等等!” 叶修转身,就见叶无忌几步走过来,两手按住他肩膀。 “要不,你和我一块去,你提出的改善科举之法,只要事情能成就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官位还能再上一级!” 叶修眼皮一跳,跟避洪水猛兽似的,急忙摆手拒绝。 “爹,我就不用了,到时候就说这是您想出来的。” “这怎么能行!”叶无忌正色道。 这不是抢儿子的功劳吗? 为人父,都是想着替儿子争功劳,他怎能抢儿子的功劳。 本来诗集一事他就占了幼安的便宜。 “这哪是抢功劳。”叶修转眼就想好了措辞,“爹,您这是在帮儿子挡难!” 叶无忌愣住,“挡难?” “对啊!” 叶修上前勾住他爹的脖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给他爹分析其中利害。 “老爹,这改善科举是大功一件,但这也挡了满朝文武百官的路。” “如果他们知道这事是我提出的,能不记恨我吗?” “到时候他们不敢记恨陛下,还不都把气撒在我身上。” 越说叶修越觉得不妥。 他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科举一旦改革,甭管是他还是他爹,提出改革的人必然会被百官针对。 尤其是哪些世家大族,他们族内士子多,投靠他们的士子也多。 以前寒门士子无论多有才学,都会被压着。 这会科举一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就能起来了,受损的就是这些勋贵出身,家境不错的士子。 这些人,都会将改科举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叶修吸了口冷气,“不行,爹,这功劳咱们爷俩都不能要,咱们还是送给你那笔友吧。” 既能撇开麻烦,还能承安王一个人情。 比他们拿这功劳稳妥多了。 叶无忌琢磨了下,觉得也是。 “我约了安王后日见面,到时候就将这个当礼物送给他。” 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轻咳一声。 这虽然看着是烫手山芋,但也是大功一件不是? 叶无忌将信送出去了。 皇宫。 赵宣和批了一天折子,晚上才有空拆叶无忌的信来看。 他边啜饮着茶,边看笔友来信。 一口茶才含到口中,就猛地喷了出来! “陛下?!” 侍候的太监吓了跳,忙上前要清理,却被赵宣和抬手挥开了。 赵宣和随手拽了份纸质的东西按在信上,把喷上去的水都吸干。 然后再将信放到龙案上,小心翼翼地来回瞧了好几趟。 “他竟然有法子可以解决科举如今的弊端!”赵宣和喜不自胜。 他捏着信纸大笑起来,恨不能现在就到了后日,立刻追问叶无忌究竟是何法子。 将这封信小心折好收起来时,赵宣和忍不住笑骂了声。 “还给他卖关子,真是不厚道!” 旁边侍候的太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陛下那笔友又写了什么,竟让陛下激动成这般样子。 不过……他硬着头皮提醒赵宣和。 “陛下,您方才用来吸水的是折子。” 闻言,赵宣和目光挪向北扔到一边,刚刚吸完茶水的纸质东西。 一封批阅完不久的奏折,就在批红那印了一滩茶渍。 “咳咳。”赵宣和若无其事地挪开眼,清了清嗓子,“这折子留中不发。” 太监:“……遵旨。” 也不知道那臣子知晓自己折子被留中不发的原因后,会是何种神情。 到了叶无忌和赵宣和约见的那天。 叶无忌约了赵宣和午膳,故而叶宅午膳时只有叶修和今日休沐的叶天祥。 叶修先跟叶天祥见礼后再落座。 “你爹呢?”叶天祥左右看看,问道。 “我爹他约了安王,午膳就不回来吃了。” 叶修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叶天祥碗里,不动声色地催促叶天祥赶紧动筷。 他有些饿了。 “嗯。”叶天祥应了声,低头吃了叶修那筷子菜,随意问了句,“他们约见要去干什么?” 见叶天祥动筷了,叶修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他咽下嘴里的饭菜,顺嘴答道:“商量解决科举弊端的事。” 叶天祥刚夹起来的肉又掉了回去。 见状,叶修贴心地把那块淋满了酱汁的肉夹到了自己碗里。 叶天祥顾不上孙子的“大逆不道”,他追问道:“科举弊端,好端端的怎么商量这个。” “前两日安王来信的时候,说了几句最近烦忧明年春闱科举舞弊情况。” “老爹他琢磨琢磨,琢磨出了几个主意,这就约了安王聊这件事。” 叶修泰然自若地将这功名冠在他爹的头上。 上座的叶天祥已经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不上不下的。 尤其是看见叶修脸上写满了浑不在意。 他张了张嘴,“你们怎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你爹就会满朝皆敌!” “放心吧爷爷,咱都想好了。” 叶修嘿嘿一笑,“咱把这功劳都给安王,让安王去跟陛下提。” 这样文武百官记恨的也是安王。 赵宣乐有皇族血脉,是皇帝的亲弟弟。 那些人再恼也得憋着,顶多给赵宣乐找几件不痛不痒的麻烦。 叶天祥神情恍惚,眼神发直。 “你们还打着这个主意呢。” 若那真是安王就罢了,问题是,那是当今圣上啊! 这告诉了笔友,不就等于是他们进献了这个法子吗? 叶修丝毫不知叶天祥的崩溃,还顺嘴问了句。 “爷爷,那安王赵宣乐,究竟是怎样的人?” 叶天祥还在出神,下意识答道:“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话一出口,叶天祥就清醒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糊名誊录与考前保密机制 叶修也愣住了,抬头看着叶天祥。 “吃喝玩乐的纨绔,怎么关心起科举了?” 这里面该不会有坑吧? 不怪叶修多想,能在京城里活下来的,绝对没有脑子蠢的。 叶天祥干笑两声,“安王确实是吃喝玩乐的纨绔,但他志向还是挺远大的。” 志向远大但吃喝玩乐的纨绔? 叶修恍然大悟,“就是有这心,但没有这能力。” 叶天祥“……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他爹送的这份人情,安王肯定很高兴。 直接就帮他实现了远大志向。 叶修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给他爹挖坑就行。 他还盼着他爹高中状元,这中途可不能出事。 叶天祥将人糊弄过去后,握着筷子语重心长地道:“幼安啊,这安王虽说是个王爷,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你们在他跟前说话还是得小心。” “爷爷我们明白。”叶修点头,“毕竟也是皇亲国戚,说话不能太放肆。” 这分寸他爹还是有的。 顶多就是有点放肆而已。 叶天祥悬着的心放下了点,用完膳回到自个房间时唉声叹气的。 这都叫什么事啊! 另一边,临安楼雅间。 叶无忌来的时候,赵宣和已经坐在那候着了。 随行的人不满地瞥了眼叶无忌。 叶无忌看了下时辰,心下纳闷这安王怎的来这般早。 他来到跟前,向赵宣和拱手致歉,“实在抱歉殿下,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是我来得太早了。” 赵宣和热情地招呼叶无忌落座。 叶无忌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 今日跟着出来的太监,上回没有跟着出来,这会是第一次见赵宣和和叶无忌的相处。 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又惊又后怕。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得陛下这般对待! 那太监的视线太过明显,叶无忌接连被瞪了两回,就瞥了眼回去。 他一看过去,对方就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殿下,这是宫里的太监吧?” 正要询问科举一事的赵宣和话音拐了下,惊疑不定地道:“守正,你怎么知道的?” 莫非叶无忌猜到了他的身份? 叶无忌笑道:“下巴无须,喉结偏小,一瞧就瞧出来了,也不难。” 赵宣和偏头看了眼身侧的太监,对方缩了缩脖子,有些郁闷,这他也没办法啊。 “守正,你……”赵宣和刚想试探,叶无忌就乐呵地道:“想必是打小在宫里侍候你的。” 赵宣和一听,试探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没错没错!就是打小在宫里侍候的,这才带了出来。” 赵宣和一边附和,一边暗地里轻吁了口气。 还好还好,叶无忌没发现。 以前他还想着要不要跟叶无忌摊牌,但是上回处过之后,赵宣和就不想摊牌了。 摊牌了两人相处,叶无忌就得顾忌这顾忌那。 哪有这样来得爽快。 叶无忌不知赵宣和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招呼酒楼里的伙计送酒送饭菜。 “守正,你在信中说的那三个办法,究竟是什么?” 伙计一走,赵宣和就迫不及待地问。 “莫急莫急。”叶无忌悠闲地品了品茶,夸道:“这临安楼不愧是京城里的大酒楼,用的都是上好的茶叶。” 他悠悠哉哉的样子急得赵宣和团团转。 叶无忌倒不是有意让赵宣和着急,而是他真的觉得这事不急着现在说。 见赵宣和很是迫切,叶无忌品完茶,就顺了赵宣和的意聊起这事。 他先将昨晚叶修讲的那套“做不成这桌菜”的论调跟赵宣和讲了一遍,听得赵宣和直点头。 说得甚是,春闱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奈何没法解决,那些官员互帮互助,也无人敢冒着得罪满朝百官的风险去查春闱舞弊。 直接预防他们作弊,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紧跟着,叶无忌就说起了叶修昨夜提到的三个法子。 “这第一,就是糊名,把考生的名字都给糊上,考官阅卷时看不见名字,就难以与考官私通。” 叶无忌话音刚落,赵宣和就摆手否决了。 “这个法子不行,考官还能依靠字迹来辨认。” 每个人的字迹不同,事先摸清私通考生的字迹,一样能在春闱作弊。 赵宣和有些失望,这些法子虽说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但也不是什么精妙办法。 至少解决春闱如今的弊端,是远远不够的。 叶无忌伸出两根手指,“殿下说得对,所以还要配合第二个法子。” 闻言,赵宣和又起了兴趣,屁股往前挪了两下。 “第二个法子,就是誊录。” “让人统一将卷子重新抄录一遍,到时候自然就看不到考生的字迹了。” 叶无忌悠悠啜饮了口茶。 “看不到字迹,又看不见名字,考官想私通都找不到人。” 赵宣和激动得拍桌而起!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要誊录一遍就行了!” “好办法!真是好办法!哈哈哈哈哈!守正,你这脑袋可真是灵活!” 叶无忌谦虚地摆摆手,“安王谬赞了,这都是多亏我……” 他猛地顿住,回想起叶修说的那番话,硬生生将“儿子”两个字咽了回去。 又不动声色地接上,“……爹,正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 赵宣和赞同地点头,“你爹也鬼精鬼精的。” “对了。”赵宣和问:“三个法子,那第三个是什么?” 叶无忌:“糊名誊录能解决阅卷时考官与考生私通舞弊,但是还有出题人。” 赵宣和点头,“说得是,出题人提前透露试题,这种情况亦是屡见不鲜。” “这就要用到考前保密机制了。” “考前保密机制?” 赵宣和茫然,“这是什么。” 叶无忌解释道:“就是防止试题提前泄露,也有好几个法子。” “比如将出题人都聚在一座宅子里进行出题,题目一出来就密封,然后等考完了再将人放出来。” “还有多出几套试卷,等到开考前,考生都进考院了,再从几套卷子中随机抽一套……” 叶无忌洋洋洒洒地将叶修说的现代高考防泄露试题的法子都道了出来。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不会是招小倌吧? 赵宣和听得连声叫好,掌心都拍红了。 等叶无忌说完,喝茶润嗓子的时候,就被赵宣和抓住了手腕。 “守正啊,以你的才华何需参加春闱,直接就能做官!” 叶无忌眼睛亮了,搁下茶杯反手握住赵宣和。 “殿下!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参加春闱?” 他不用再日日刷题,也能光耀叶家门楣了? “呃。” 赵宣和倒是想,可想想叶无忌以前的摆烂,又想想叶天祥劝谏的话。 他忍痛拒绝了,“春闱还是要参加的,以科考入官,更名正言顺。” “唉!” 叶无忌松开手,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快了快了,没几个月时间了。”赵宣和宽慰道。 哪知叶无忌一听,更是悲从中来。 他还要刷几个月的卷子! 见状,赵宣和想了想,干脆道:“我将这个法子进献给陛下,等你高中后,这就是你的一大功劳。” 叶无忌顿时精神了。 他连连摆手,生怕慢一点,赵宣和就要将这功名扣在他头上。 “不不不,殿下,这是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 “你直接向陛下说是你的主意就成,不用提起我。” 笑话。 到时候这就不是功劳,是催命符了。 叶无忌可没兴趣当一个孤臣。 “这怎么行?”赵宣和不答应,“这是守正你的功劳,我怎能夺了。” 再说了,这功劳给他也没有用。 叶无忌满脸正气,“殿下,这法子虽是我提出的,但我毕竟尚未春闱,亦未高中,将此等功名给我,天下学子难免会多想。” “可是……” “彼时若是引起不满,陛下亦会难办。” “我作为未来臣子,应该是要为陛下分忧解难,怎能还为陛下增加忧虑?” 叶无忌语速飞快,不给任何赵宣和插嘴的机会。 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通道理,话里话外都是这是为了陛下、为了大乾。 把赵宣和感动得眼眶都隐隐有红色了。 “守正啊。”赵宣和感动不已,握住叶无忌的手,“你一定会高中的。” 就算不高中,他也得为叶无忌开后门。 这样的臣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叶无忌正色,双手合拢一拱,“我必会尽力!” “好好好!”赵宣和喜笑颜开。 叶无忌心里也乐开了花,如此一来,安王肯定不会再在陛下面前提他了。 卖了安王一个大人情,又解决了件看不惯的事。 一句双得啊!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很满意。 叶无忌献了策上去,赵宣和就开始忙碌春闱改革之事。 虽说春闱是明年开春才举行。 但是想要改革,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赵宣和早早就开始着手准备。 他一忙,也就没怎么和叶无忌见面。 叶无忌除偶尔参加些诗会雅宴,和在林婉面前转悠,就是在院子里刷卷子。 刷完往年的卷子题目后,叶修又给他弄了专题训练。 专攻叶无忌的薄弱项。 叶无忌在忙,叶修这几日也有些忙。 一边忙着给赵威改造那青楼的事,一边忙着给赵悠悠解释他真的不是去逛窑子。 直到带赵悠悠去了一回,叶修的后院才没有着火。 叶修深一步改造时才发现,这栋青楼其实很大。 他灵机一动,干脆不做青楼,直接改成一处娱乐场所,把楼里的人打造成明星! 为此,他还招了好些相貌端正俊帅的男子进来。 既然不是青楼,改成娱乐场所的话,叶修干脆就入股了。 赵威自然乐见其成,这青楼每日都在亏钱,只要叶修能将它翻身,把一半利润送出去都不是问题! 唯独是叶修招男子进来的时候,将赵威吓了一跳! 这日,叶修在楼里监工,同时琢磨着更完善的改造和培训计划时。 赵威急匆匆地赶来了。 叶修刚写完善了点楼里日后的经营方向规划,桌子上就扑来了一个颇具分量的人。 “幼安兄,你,你这是想将楼里改成什么?”赵威战战兢兢地问。 “娱乐场所啊,世子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叶修急忙将赵威扯起来,然后就见他刚写完,墨迹还没干的计划书被墨水蹭糊了一大片。 “……”叶修。 赵威没发现,被拉起来后就绕过桌案,凑到叶修旁边。 他着急地问:“那为什么要招募相貌端正的男子,你不会是想在楼里还做小倌生意吧?” 叶修想了下才反应过来赵威的意思。 他嘴角抽搐了下,幽幽地盯着赵威。 “世子爷,我还没这个兴趣爱好。” 开青楼都足够言官把他爷爷参上一整天了。 要是还拓展小倌业务? 只怕那些御史言官能参上三天三夜,还要指着他爷爷的鼻子骂! 赵威这下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小倌就好。” 随即他又不解,“那你招他们进来干什么?” 叶修面无表情地拎起那份规划书在赵威面前晃了下。 “原本世子爷看了就能知道,我打算日后怎样经营这楼了。” 赵威看着纸上那大团的墨水,又瞥了眼他袖子上蹭到的墨水。 干笑两声,他将袖子往后一藏,“意外,都是意外。” 赵威将叶修手里的宣纸扯过放一边,拽着叶修往外走,赔笑道:“我请幼安兄吃饭,就当作是赔礼道歉了。” 叶修也没揪着不放,顺着赵威力度起身,悠悠道:“我要去最贵的酒楼,点最贵的酒。” “都行都行。” 赵威满口应承下来。 酒楼离得不是很远,两人就没坐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两人边走边聊。 突然,叶修迎面走来一名匆忙而行的男人。 那人走得太急,经过叶修的时候还撞上了他肩膀。 赵威将叶修拉开,皱眉训斥:“你怎么回事!走路都看路,急什么急!”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低着头不住地拱手道歉。 叶修打量了下,目光在对方手上转了圈,然后拦住还想继续追究的赵威。 “算了,许是真的有急事。” 赵威冷喝:“今儿个算你幸运,还不赶紧滚!” “多谢多谢!” 男人弯着腰道谢,然后就转身走了。 全程都没有抬起头。 ------------ 一百九十六章 撞破走私秘事 “幼安兄,没事吧?” 赵威转过身问叶修,连道晦气,“走路都不长眼。” “没事。” 叶修随意应了声,盯着离开的人眯了一下眼。 忽然低声道:“世子,我临时有点事,需要离开一趟。” “啊?”赵威愣住,“何事?可需要我帮忙?” 叶修脚步拐向另一个方向,背对着赵威摆摆手。 “不用,等有空了我请世子吃顿饭,算今日放你鸽子的赔礼。” “鸽子?” 赵威不解,“这是何物?” 与赵威分道扬镳后,叶修先绕到一处客人较多的摊贩处。 接着摊子的遮掩,他掉头换了一个方向。 是方才撞到叶修的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他快步走了一会,终于看见对方的身影。 那人埋头往前走,叶修不是专业跟踪的,为了避免被发现,他跟得不紧。 过了会,那人走到巷子口,鬼鬼祟祟的向四周环顾了圈。 叶修踮脚探着头,借这个机会,大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眼见人抬脚进了巷子,他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他才进巷子,就发现那人不见了。 叶修郁闷地撇了下嘴,嘀咕道:“专业的事,果然还是得要专业的人来做。” 只是想到自个跟了一路,都到这了,愣是将人给跟丢了。 叶修有些不甘心,尤其是那人着实奇怪。 方才对方拱手道歉时,叶修就看见了那人手上的厚茧。 厚茧集中在虎口这些地方,唯有常年握兵器的人,手上茧子才会是这样分布。 这人行走站立都下意识绷直脊背,这是军中作风。 一个匆忙着急得在不密集的人流了撞到人的军队中人,行事还鬼鬼祟祟。 是个人都没办法不怀疑。 叶修在巷子里找了会,连着的几条巷子都走过,还是没看见人。 他叹了叹气,看来是真的跟丢了。 算了,回去跟爷爷说声,让长辈去查就是。 这般想着,叶修就揣着手往回走。 走到拐弯处,叶修正要拐过去时,低低的交谈声猝不及防钻进了他耳朵里。 叶修“咻”的一下,收回了脚。 他贴着墙站,将耳朵也贴了过去。 “这批货,那边着急要。” “可是货还没齐。” “有多少就先运多少,最快可以什么时候把货运出去?” “最近一趟船,还要等五天时间。” “太久了,有没有更快的?” “基本没有,运这东西要很小心,能够用的船和人都不多。” “这样吧,我先看看,尽快给你安排。” 之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叶修渐渐听不清。 伴随响起的还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会,直到脚步声消失,又过了一会后,他动了动。 叶修双手搭在后颈上,松了松骨头,走了出去。 拐过去,巷子里已经没人了。 但是方才的交谈声,叶修认出了一个人。 就是撞了他的那个人。 他揣着手,“啧啧”两声。 “运货、码头、船,这是要走私啊。” 这给货的人是军队里的人,看来这走私的货物,也不简单。 叶修摇摇头,先快步走出巷子,回到了喧嚣热闹的大街。 他慢悠悠地往府里踱步走,还在琢磨着刚刚听见的事。 这事肯定不是小事。 不是小事,肯定就是麻烦事。 还是回去告诉爷爷,让他们来烦吧。 哪知道,叶修还没见到叶天祥,就先见到了方才撞到他的人。 他刚走到自家宅子门口,就遇上了从府里出来的人。 “叶大人!” 楚夫人提着裙子,快步走来。 “可真是巧了,刚刚我来寻叶大人,叶大人不在府上,这一出来就碰上了。” 叶修拱手见礼,不解地道:“楚夫人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也不是要紧事。” 楚夫人笑,“之前多亏了叶大人治好骏儿,今儿个过来,就是想请叶大人过府上吃顿便饭,好生感谢一番。” “举手之劳,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叶修顺嘴问了声,“对了,不知道楚少爷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 提起这事,楚夫人眼眶都微微湿润。 她感激地朝叶修福了福身。 叶修连忙伸手拦住,“楚夫人,这可不行。” 奈何对方坚持要行这礼,叶修拦不住,只得硬生生受了。 他低头回了一礼,很是无奈。 “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楚少爷此前病情凶险,只是没寻到合适的东西消毒而已。” 伤口发炎说严重不严重,说小伤也不止。 没有合适的消毒消炎药物,反复发炎,夺人性命也不少见。 但是消毒消炎后,那就没事了。 叶修就是贡献了酒精,和动手缝合而已。 楚夫人对叶修的观感更好了。 这救人性命,还救了骏儿的腿。 如此大功劳,如此大人情,叶修却半点不居功。 言谈间也全然没有要以此邀功的意思。 楚夫人更坚定了要和叶修交好。 她坚持道:“叶大人是医者仁心,可我们却不能忘恩负义,正巧叶大人家里今日就您一个人,不如就来我们家吃顿饭。” “左邻右舍的,常来往些,以后彼此也能互相帮衬。” 叶修觉得奇怪,“我爹不在家吗?” 楚夫人回想了下,“据说是去见笔友了,还带了位姑娘一块。” “……”叶修。 他爹不是混迹风月场所多年吗? 带着林大夫一块见安王殿下。 这事咋想的? 叶修轻甩了下脑袋,不再想这事。 他朝楚夫人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修跟着楚夫人进了楚家。 楚家宅子里热闹得很,除了在边境的楚老将军外,楚家其余人几乎齐了。 “叶大人来了!这边快请!” 上首的楚怀和笑吟吟起身,热情地邀叶修上座。 “楚大人客气了,我就……” 叶修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怀和按在了他左边的位置上。 “叶大人不必拘谨,就坐这!”楚怀和爽朗道。 坐都坐下了,叶修只能应下。 他视线扫了圈坐在他下面的一干长辈,忍不住挪了下屁股。 与叶家不同,楚家是真正勋贵世家。 下面那一干长辈,十个里有五个都在朝中有官职。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这孽缘真深 他这个八品巡按御史,放在里面就是最低的。 京官与地方官可不一样。 地方官会因为他巡按御史这个职位的特殊性,还有叶家的份上,给几分薄面。 但是京城里,对京官来说,八品巡按御史不值一提。 至于叶家,有点面子,但是面子不多。 京城各家势力盘根错节,可叶家真正在朝堂核心的,只有他爷爷。 楚家的楚怀和,就是兵部尚书。 所以叶修坐在这个仅次于楚怀和的位置上,总感觉屁股烫得很。 “此次,多谢叶大人救我性命。” “楚骏敬叶大人一杯,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骏不方便起身,坐在下面遥遥敬了叶修一杯。 “等等!” 叶修额角跳了下,拦住了楚骏饮酒的动作。 就没见过哪个病患猖獗得在治病的大夫面前,违背医嘱的。 楚骏愣了愣,举着酒杯停在半空。 在座的其余楚家人也颇为不解。 “给你们少爷把酒换成茶。” 叶修朝侍立两旁的侍从招招手。 “伤势未痊愈就喝酒,楚少爷你这是把医嘱当耳旁风。” 嫌伤口好得太快,没复发是吧? 侍从有点犹豫,楚怀和命道:“没听见叶大人说什么吗?还不赶紧换了,少爷伤势未好前,不得饮酒。” 楚骏确实是忘了医嘱,可他实在馋酒。 “叶大人,小酌怡情,只喝一两杯,应当无碍。” 他忍不住出声争取了下。 被楚怀和瞪了也没放弃。 “可以喝。” 叶修慢悠悠地啜饮,在楚骏高兴时,悠悠补充了句。 “就是到时候楚少爷的腿可能留下的后遗症会多些。” 楚骏高兴地探手拿酒杯动作顿住了,蔫蔫地挪开。 楚怀和微变了脸色,立刻挥手让下人赶紧把酒拿下去。 “他腿没好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拿酒给他喝!” 这个插曲过后,除了楚骏只能悲惨地喝茶,其余人都对叶修好感又升了点。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叶修对楚怀和的称呼从“楚大人”变成了“楚伯父”。 楚家人对叶修的称呼,也变成了“幼安”或者“幼安兄”。 这顿午膳用完,叶修在楚家还待了片刻,和楚怀和天南地北地聊着。 楚怀和越聊越心惊,这叶修年纪小小,不仅阅历见识颇广,还常有他们闻所未闻的新奇点子想法。 让他愈发觉得,这结交的决定做得好! 叶修也高兴,楚家人将门出身,行事作风爽朗,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见时间不早后,他就起身告辞离开。 楚怀和笑道:“我送送你。” “这如何使得。”叶修摇头,他看向一旁的楚骏,“不如就让知节兄送我。” 楚骏的表字为知节,大叶修两岁。 “好,这边请。” 楚骏应了下来。 见状,楚怀和就由他们去了。 小辈相交,熟识热闹点也好。 叶修和楚骏往外走,走到前院时,几个人从门口跨进来。 步伐大开大合,还带了血煞之气,明显是军中人士。 他们见到叶修和楚骏,上前来抱拳见礼。 “少爷。” 紧跟着犹豫地看向叶修。 “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叶修叶大人。”楚骏介绍道。 “原来是叶大人!” 几人一听叶修的名字,其中大部人的态度顿时热络起来。 叶修笑着抱拳,“诸位午好。” 他笑呵呵应着,眼睛暗中觑了眼站在最后边的人。 这孽缘还真够深的。 街上撞见的走私的人,居然就在这几人当中。 叶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佯装完全没有发现对方似的。 毕竟他能认出对方,对方就能认出他。 简单寒暄两句场面话,叶修和楚骏就与这几人分开。 到了楚府大门,叶修摆手拦住还想继续送的楚骏。 “知节兄,就这几步路,你就别送了。” 楚骏:“行,幼安慢走。” 叶修却没走,眼睛左右看了下,弯腰凑近了问楚骏。 “方才的那几个人,都是你们楚家的兵?” “话可不能乱说!” 楚骏惊得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 他连忙四处看了下,确保方才没有别人听见叶修那话,然后低声后怕地道:“幼安,这些都是我大乾的兵,可不是楚家的兵。” “都差不多。” 叶修浑不在意,不过也压低了声音。 “那是不是?” 楚骏:“……是。” 应了后,楚骏没忍住嘀咕了下。 “这差得可太远了。” 叶修追问:“那刚刚走在最后面,护腕上缠了蓝色绑带的人是谁?” “你说侯勇?那是跟了我爷爷好些年的兵,后来我爷爷将他调回了京城。” “现在在军营里?瞧着气度不错,几品的军官?” 楚骏回想了下,“好像是骁骑校尉。” 骁骑校尉,叶修心道,这官也不算小了。 “你认得他?”楚骏好奇地问。 叶修笑笑,“就是刚刚和燕王世子一块的时候,这人走得急匆匆的,我们俩撞了下,没想到这般有缘,又在你府上遇见了,就问几句。” “原来如此。”楚骏:“他行事是有些鲁莽,抽空我说下他。”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楚骏抬头,“对了,幼安和燕王世子一起,怎么回来只有你一个人?” 临近午膳的时间,按理说两人结伴,应当也会一同去用午膳。 毕竟这两人,一个官太小又是散官,连点卯都不用,一个无官无职,只有个燕王世子的名头。 空闲的两人临近午膳结伴,却又不用膳。 听起来就感觉有些奇怪。 叶修也想到了,他随意扯了个理由。 “世子他急着去楼里找相好。” 楚骏面色尴尬了瞬,“这样啊。” “好了,我就不躲叨扰了,先回去了。” “记得不能饮酒,不能吃酸辣,知节兄要是被我逮到,可就别怪我告状了。” 叶修走前特意提醒了下。 楚骏摸了下鼻子应“好”,方才他还想着偷偷喝点酒。 叶修转身往叶宅踱步而去,单手背在身后,另只手朝楚骏摆了摆。 等叶修进了叶宅,楚骏也招来候在不远处的下人上前推他回去。 走私的事,叶修没问楚骏。 等叶天祥回来后,他就蹿去了叶天祥的院子。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幼安啊,爷爷看好你 叶天祥惊讶,“幼安,你怎么来了?” 这爷俩,现在一个忙着科考,一个忙着摆烂。 平日里无事绝对不会进他的院子。 最要紧的是,方才他正打算从院子后门溜去新宅子。 叶修闪身进了屋内,扒拉着门两边,鬼鬼祟祟地探头出去看了圈。 然后才合上门,低声道:“爷爷,今天我在街上的时候,凑巧撞见了有人走私!” “你说啥?” 叶天祥怀疑自个听错了。 大街上,撞见了有人走私??? 叶修将白日撞到侯勇,又跟踪侯勇进了巷子,之后又听见那番话,还在楚家撞见了对方的事一一道来。 “这件事我没告诉楚家。”叶修道。 叶天祥拧眉颔首,“不告诉楚家是对的,虽说以楚家人的秉性,按理说不会做这事,但是侯勇是他们部下,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修赞同点头,所以当时他才瞒了楚骏。 他拍拍手,“爷爷,那这事就交给您了,我先走了。” 说完,叶修就要告辞离开。 “慢着。” 叶修又转回身来,“爷爷,是还有事吗?” “这件事,交给你去查。” 叶修懵逼地看着叶天祥,“爷爷,我就是一个巡按御史。” 一个八品巡按御史,查什么走私? “不用担心,有爷爷给你撑腰,尽管去查。”叶天祥双手负立,霸气地道。 “……”叶修。 这压根就不是有没有撑腰的问题。 走私是桩麻烦事,要查麻烦事,那得耗多少精力。 他就是不想自找麻烦,才第一时间找上叶天祥,把走私的事交给他。 叶天祥打眼一瞧,就看出了孙子试图摆烂的心思。 他心底哼笑,捋着长须道:“咱们叶家现在境况不好啊,你爹能不能高中,能不能中个状元都是未知数。” “就算高中状元,也还得熬熬资历,等他能撑起叶家,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所以还要靠你啊。” 说着,叶天祥绕出桌子,拍着叶修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叶家的未来,还是要靠你啊幼安。” 叶修默然无语,这一幕可太眼熟了。 刚抵达京城那晚,他爷爷也是这样对他爹说的。 “爷爷,这走私的事我……”叶修试图再挣扎一下。 “好了,就这样说好了,走私的事你去查,陛下那边我去说。” 叶修张嘴话才说了一半,话头就被叶天祥截走,直接拍板决定。 然后他就被按着肩膀推出了房门。 “爷……” “啪!” 房门在叶修面前关上了,叶天祥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 “幼安啊,爷爷看好你。” “……”叶修。 叶修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差事还是落在了他头上。 他揣着手郁闷地回了院子。 真是一语成谶,这孽缘是斩不断了。 叶修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后脚叶天祥就溜了。 翌日。 下了朝,叶天祥脚步拐到后面的勤政殿。 “臣,参见陛下!” 赵宣和在埋头写写画画,随意摆摆手,“爱卿来得正好,朕刚好有一事想告诉你。” 说罢,赵宣和又写了会,才抬起头。 他将殿内侍候的人都遣退,只留了个贴身侍候的。 然后就高兴地冲叶天祥招手,“爱卿过来看看这份条陈。” 方才赵宣和在写的就是条陈。 叶天祥上前几步,接过赵宣和递来的东西。 他低头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惊得手都哆嗦了下。 “陛下这是要改革科举?” 赵宣和微怒地冷哼,“早该改了,这科举都名存实亡了。” 科举里的猫腻,叶天祥其实也知道。 事实上,朝堂上无人不知无人晓,已然成了科考的默认规矩。 陛下这回打算动科举,看来明年的春闱,要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了。 但是叶天祥不明白,赵宣和将这份条陈给他看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个户部尚书,又掺和不到科举里面。 莫非是想要在百官大闹的时候,让他站在他这边? 毕竟依这条陈的内容,那真是几乎堵死了勋贵们塞人和动手脚的可能。 叶天祥心里嘀咕琢磨时,头上响起了赵宣和略带高兴的声音。 “本来朕就在为明年春闱的事烦着,没曾想,朕那笔友给朕出了这几个法子。” “春闱的问题顿时迎刃而解了!” 叶天祥捧着条陈的手又哆嗦了下,条陈差点掉在地上。 这回纯粹是吓的。 他咽了咽唾沫,“陛下,您这笔友是……” 赵宣和挤眉弄眼,给了叶天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见状,叶天祥两眼一黑! 还真是叶无忌! 他都恨不能回去将叶无忌吊起来打一顿了。 科举这种事,触动了文武百官的利益,是能随便动的吗? 赵宣和还在笑,“别的不说,他对大乾和朕是真的忠心耿耿,献上这样一份大礼,竟然还要将功劳让给朕,半点功劳都不要,难得啊!” 一听这话,叶天祥就知道他儿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一来不想自找麻烦,折腾自己,二来就是为了撇清关系,免得那些被动了利益的文武百官找他发气。 八成是因为这爷俩把陛下当成安王,打着将功劳送给安王的旗号。 叶天祥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小子能闹出这种事,还不如摊牌。 “不过,他立下大功,朕岂能不赏?等他进了朝堂,朕就再提起他这桩功绩!” 赵宣和高兴地问:“叶尚书,你觉得怎么样?” 叶天祥:“……臣觉得,不如尊重他的意愿。” “此言差矣。”赵宣和摆手,“有功当赏,有错当罚。” 俨然是铁了心要把这功绩算在叶无忌的头上。 叶天祥无声地叹了下气。 “对了。” 赵宣和想起来了,“爱卿说有事禀报,是何事?” 提起此事,叶天祥正了正脸色,目光瞥过赵宣和身后的太监。 “你先下去吧。” 赵宣和会意,将人打发走了。 叶天祥这才将走私的来龙去脉逐一道来。 “你说什么?!”赵宣和拍案而起。 解决春闱问题的高兴瞬间荡然无存! “简直岂有此理!目无王法!” “军队中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走私?”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码头查探 “陛下,臣以为这件事还有许多未解之处,不如暗中调查,先弄清楚真相,以免打草惊蛇,暗地里的人扫清了痕迹。” 叶天祥低头道。 “爱卿说得有理。” 赵宣和冷静下来,整理了下龙袍领口坐下,但仍带怒容。 “就如爱卿所说,让叶修暗中调查。” “朕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话落,赵宣和直接娶了枚金牌扔给叶天祥。 “臣领旨!” 从皇宫出来后,叶天祥就先回了一趟家。 他先是将金牌交给叶修,然后去叶无忌的院子将儿子骂了一通。 叶修本是想问下这个便宜行事,具体能到何种程度,就恰巧撞见了他爷爷教训他爹。 叶无忌还懵逼地提着笔。 还没回过神,就被叶天祥劈头盖脸地骂了通。 待反应过来,他放下笔急忙辩解,“爹,这科举之事是……” “是老爹他忧心那些寒门学子,寒窗苦读十载,最后却因别人科举舞弊而落榜!” 叶修飞快地打断了他爹的话,然后拉着叶天祥出去了。 “爷爷,爹他也是好心,咱就不打扰他温书了。” “有一个事我还想请教您。” 叶天祥气哼哼,“还是幼安懂事。” 叶无忌:……? 受了场无妄之灾的叶无忌气得跳脚。 而叶修从叶无忌这里得知,只要他不动手捉拿斩杀朝廷重臣这种离谱事,别的都能便宜行事。 有了这个准信,叶修就带着赵翼德和宅子里的数名去了码头。 他将事情简要告诉了赵翼德,然后叮嘱,“一是注意有没有行使鬼祟之人,二是注意船上有没有出现不该有的货物。” 叮嘱完之后,叶修就负着双手下了马车,来到码头。 码头上工人忙得热火朝天,岸边停着好几艘大船。 能够看见船上的人忙碌着清扫,或者是在搬运货物。 叶修走进码头的时候,甚至觉得温度都上升了两度。 他们一行人刚靠近,就引起了码头上的人的注意。 叶修特意换了身华贵夸张的衣袍,赵翼德也从短打换成了劲袍。 连跟着的护卫,穿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 简直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他很有钱。 叶修还晃晃悠悠地跟码头上的人打探各家船厂情况。 不少管事都以为叶修是有货物要跟船运送,积极得不行。 看着叶修就像在看一头肥羊! 没花多少时间,叶修就将码头上各家的船厂摸得差不多了。 最大的就是和盛源的船厂,和盛源是他爷爷没过门媳妇的产业,不可能干这种事。 剩下几家船厂,可疑的有两家。 “为什么?”赵翼德不解。 叶修屈指弹了下写了两家船厂的纸。 “咱们这样子,一看俱是肥羊,所以各家对我们的询问都很热切。” “可这两家不是,对送上门的生意丝毫不在意,冷言冷语。” 这不是将钱往外送吗? 那个店家会干这种傻事? 叶修将纸折好塞进怀里,“走,去会会他们。” 他没有直奔那两家船厂,而是看似和赵翼德他们商议了会,又先去看了两家船厂,才来到怀疑的船厂之一。 “这位管事,我们有一批货这两日就要运,想上船看下。” 冷脸的管事连头没抬,硬邦邦地怼了句,“不能上船。” “为何不能上船,我总要确定你的船足够结实,还有货舱的情况。” “不然中途船翻了,或者货舱进水打湿了货物,这损失谁赔给我?” 叶修当即皱着眉嚷嚷起来,声音大得附近的人都听见了。 那管事皱了下眉,直接道:“爱运不运。” 叶修:??? 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叶修真的绷不住了,这人就算不觉得自个这样做可疑。 他再坚持想和这船厂做生意,就显得他很可疑了。 就在叶修准备含恨放弃,转战另一家船厂时,一个同样是管事装扮的人急匆匆叫住了他。 “公子且慢!” 赶来的管事笑容和煦,一来就将那冷脸管事挤走。 “不知道公子的货物有多少?” 冷脸管事想说什么,然后挂着笑的管事对他耳语了几句。 “这可是生意,你这不是赶生意吗?” “我们不需要。” “怎么就不需要了,你以为船厂一辈子都能干走私的活?” 那冷脸管事还想说什么,另一人就堵住了他的嘴。 “再说了,没有哪个商人会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赶,你这样不是告诉别人,咱们有问题吗?” 冷脸管事脸色终于变了。 叶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两人交谈了会,那冷脸管事就走了。 “公子?”剩下的那名管事笑呵呵地又问了遍。 赵翼德有点紧张,他们根本没有货。 就是找借口上船查看情况而已。 下一刻。 叶修面不改色地胡诌了一堆。 “我的货物可不少。” 他说着,摊开了一只手掌。 管事微喜,“这是五万两的货物?” 叶修摇摇头,张握了下手。 “五十万两?”管事吸了口冷气。 叶修还是摇头,“五百万两,还有一些需要防水的货物,所以我要检查一下你们船。” “好好好!没问题!” 管事的嘴角都咧到耳根了,热情地带叶修去他们的船上参观。 “正巧昨日有一艘船回到了,早上刚卸完货物,公子可以仔细看看。” 叶修跟着管事登上了一艘大船,与和盛源的货船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他有些无语,这破绽百出,生怕别人不知道船厂不对劲似的。 那管事这样的态度,船厂的生意也没见多好。 这船还能与和盛源媲美? 叶修边在心里吐槽,边跟着管事下到下面的货舱。 货舱的空间很大,用的都是上好桐木。 最上层的木板不见半点湿润,可见隔水性也很好。 管事得意地道:“公子,咱家这船的隔水和密封,那是连和盛源的船都比不上的。” “当真?”叶修佯装看不懂和不相信。 “那是自然!” 管事信誓旦旦,“咱之前运纸,那都一张没湿,且这么久以来,在河内航行,从未翻过船!” “运纸?”叶修蹲下身看货舱地板,随意地问:“还有人千里迢迢运纸啊。” ------------ 第二百章 吃水深的空船 “可不是嘛。”管事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叶修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他绕着货舱走了圈,又走出到甲板上,上下左右地瞧。 管事紧跟在旁边,“这位公子觉得如何?” “倒是还不错。”叶修故意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先将管事吊着。 果然。 管事一瞧叶修的神情,脸上笑容更热切了。 “您还有哪里要瞧的,我带您过去。” 叶修没应话,他双手撑着船边沿的木板,目光扫过码头的河面。 码头上停的船只不算少,但是和这艘船一样大的船只没有几艘。 “这艘船也是你们家的?”叶修只想隔壁停靠的船只。 样式与他们所在的船只有所不同,但瞧着大小差不多。 管事道:“没错,我家有七成都是大船,做的都是大宗生意,航行很稳,鲜少有意外发生。” 管事一边应,一边不忘又自夸一通。 看样子,恨不能立刻说服叶修和他们签下单子。 叶修佯装听不出管事的意思,拍了拍手掌就往岸边走。 “那再带我们去看下那艘船吧。” “公子稍等!” 叶修才走几步,就被管事匆忙拦下了。 对方笑了笑,“实在是不好意思,那艘船已经被人包下了。” “船上已经有货物了?” 叶修皱眉,又扫了眼那艘船。 “那倒没有,上午才把货物都搬空了,新的货还没来得及搬进去。” “既然货物还没搬上船,那有什么看不得。” 说罢,叶修下了船,直接往隔壁那艘船走。 他走得大步且快,管事小跑着追了上来。 “公子,这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诚信,我们答应了将那艘船包给客人,自然是不能再让别的客人登船。” 管事拱拱手,同时冲码头上自家的伙计使了眼色。 十几个伙计挡在了叶修面前,脸上带着笑,但脚是半步都不愿意挪。 明摆着不让叶修上船。 叶修不耐烦地“啧”了声,“看一下船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 管事瞬间变了下脸色,干笑两声,正要试探时,叶修就揣着手往回走了。 “要不是看了这几家,就你们家货舱的密封性最好,就你们这做法,我肯定不找你们了。” 叶修满脸不高兴,眼露不屑。 不过没再坚持要上那艘船。 管事赔着笑,“那公子要是觉得我们的船可以,不知什么时候签契约?” “明日吧。”叶修揣着手,“明日也是这个时辰来签契约,顺道带你们去检查下货。” “好,没问题,那明日我就在这里恭候公子大驾了。” 叶修微抬着头从管事旁边过,应都懒得应一声。 将一个目中无人的高傲富商公子演得淋漓尽致,赵翼德则带着人,充当沉默寡言的护卫。 叶修转身背过管事时,管事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 管事吓得差点没稳住表情,连忙换上笑脸。 “公子,还有何事?” 叶修佯装没发现,“再过小半个月,还有一批货,你们到时候空出一条船给我。” “没问题!” 叶修这才带着人离开。 回到叶宅,叶修就叫了赵翼德进房间。 “大舅哥,今晚要劳烦你去探查一艘船。” 赵翼德:“我们今天上的那艘船?” “不是。”叶修摇头,“是隔壁那艘,他们不让我们登的那艘船。” “他们死死拦着不让我们登船,的确可疑,我今晚就去探探。” “那艘船里应该装了货物,主要看是什么货。”叶修提醒道。 “货物?” 赵翼德抱着刀困惑不解。 “那不是空船吗?” 码头上的时候那管事口中说的就是空船。 即便那管事在撒谎,可又怎么确定那船上有货物? “吃水不一样。”叶修倒了半杯茶水出来,用手指沾了水,先划了一道水痕。 “这是我们看过的那艘空船的吃水位置。” 接着,他又在更高的位置,又划了一道水痕。 “但是隔壁那艘所谓空船,船身和水面相接的地方高很多,吃水很重。” 赵翼德明白了,“今日那管事怕我们上船,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些货物。” “没错。” 叶修打了个响指,单手勾着赵翼德脖子。 “具体是什么,就靠你了。” 赵翼德拍着胸口保证,“今晚我就探查清楚。” 深夜。 更夫敲着更鼓报时。 赵翼德将刀背在身后,赶到了码头。 白日热闹喧嚣的码头,此时空无一人,黑暗安静。 赵翼德环顾四周,然后接着码头上各种堆积的货物、器具的遮挡,悄然无声地溜上了一艘船。 他是先下水,再从船侧爬了上来。 甲板上有值夜的水手,赵翼德从船侧上来,直接就从船舱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这会的船舱大多是空的,只有零星两三间住着看货的水手和大手。 可赵翼德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般倒霉! 翻进来的这间窗户,有人住! 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概率,居然都被他踩中了。 他看了眼大通铺上睡得正香的两人,猫着身,小心翼翼地往门外走。 赵翼德走得很小心,尤其是经过床榻的时候。 船舱的空间很窄,通道紧挨着床榻,只有窄窄一条。 走到一半时,床上忽然传来声爆喝:“哪里走!” 赵翼德肌肉绷紧,手掌立刻握住刀柄,反手就要将刀拔出来! “都是我的……看你哪里走……” 爆喝声低了下去,变成了嘀咕声,还伴随着磨牙的声音。 赵翼德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通铺上睡着的另一个人却是被这声爆喝吵得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赵翼德才走两步,那人就一条腿伸出来了,还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吵什么吵,谁在吵啊。” 赵翼德看着那条伸出来,挡住了大半条路的腿,拧了眉。 剩下的那点路,他根本没法过去。 没办法,赵翼德只能弯下腰,准备从下面挪过去。 刚挪过去,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 赵翼德:!!! 他惊得一动不敢动,尽可能地将身体压低。 ------------ 第二百零一章 不可能有人潜进来 赵翼德恨不能整个人贴在地上或者床边。 被发现了他倒是能走,但是势必会打草惊蛇。 到时候查走私的事,就会功亏一篑。 赵翼德想着,在心里盘算待会被发现的话,在对方没发出声音前,先将人杀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他僵着身体趴了半响,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赵翼德不解地抬头,小心探头看了眼。 方才坐起的人,不知何时又睡了下去。 嘴巴张着,睡得贼香! 几次惊险,赵翼德终于溜到了门边。 他无声长呼一口气,可算是避开了。 赵翼德小心开门关门,几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门口的鼾声、梦呓声如旧。 船舱里有两人巡查,他踮脚猫腰,小心躲过,一路来到了货舱前。 货舱的门前,有一个人席地而坐,不停地打着哈欠,可眼睛没闭上过。 赵翼德皱眉,这里只有一个门,有人守在这,他根本没法进去。 想了想,赵翼德原路返回,随意找了间有人睡的房间,点燃房里的火烛,再扔到地上。 火舌舔上布料,缓缓烧了起来。 弄完这一切后,赵翼德又再度返回货舱。 他刚到货舱旁躲藏的地方,船上轰然热闹起来了! “走水了!” “快救火!”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 货舱门前席地而坐的打手猛地站了起来,“走水?” 他纠结地在原地徘徊,船上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 终于,那打手咬牙,往声音最吵闹的地方跑去。 若是船真的走水了,必须要先叫人把货都搬走! 打手前脚走,赵翼德后脚就进去了。 一溜进货舱,他就看见堆满的货物。 方方正正的箱子,一个叠一个,整齐摆放。 赵翼德拔出刀,将最近的一个箱子撬开,里面还封了一层麻袋。 他犹豫了下,没有直接用刀戳进去,而是收了刀,用手指抠出一个小口。 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就落了好些在他掌心上。 “盐?”赵翼德愕然麻袋里落出来的东西。 这艘船,走私的是盐! 时间紧迫,赵翼德私下衣袍一角,将掌心里的盐都包了起来,再塞进怀里。 他把那个洞掖了掖,然后又将箱子盖上,努力还原。 弄好之后,赵翼德就从货舱离开了。 船上的骚乱已经渐渐停止下来,赵翼德赶在最后一刻的混乱,离开了这艘船。 管事匆忙赶来,沉着脸问:“损失如何。” “损失倒是没有什么。”甲板上值夜的水手道:“只有着火的那间舱室烧了点桌椅和床,舱室里睡觉的那人烫伤了手臂,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损失了。” 管事:“货舱里的货呢?” “老三去看了。” “走!先去货舱看看!” 管事大步走到货舱,看守货舱的打手从里面出来。 “许管事,货没有事,没有少也没损坏。” 听见这话,管事肩膀都松了下来。 他没好气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船上怎么会着火?” “管事。”一人小声道:“应该是老林那舱室,火烛被弄掉在地上,点着了扔在旁边的衣服,这才着火了。” 老林睡的舱室,就是着火的舱室。 “都说了,叫你们平时船上要小心,睡觉还点什么烛火,生怕烧不死自个是吧?” 管事将几人训了一通,又检查了一遍,这才离开。 从船上离开后,管事回到家里。 他进了屋子,就小心地检查了一圈,这才关上门。 屋子里坐着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手腕还绑着护腕。 “怎么回事。”男人沉声问。 管事将船上着火的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废物。”男人斥骂了声。 管事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确定只是意外,不是人为?” 管事笃定道:“只是意外,甲板上有巡视,船舱里也有,着火是因火烛掉地上,货舱里的货也没有任何异常,不可能是有人潜入。” 他船上巡逻严密,又是放火,又是潜入货舱,怎么可能办得到。 再者说,若是有人怀疑,上了船又放火,不如直接将船烧了,何必只放个火烛,连货都没动。 中年男人起身,双手负立。 “总之,你们要尽快将这艘船的货运出去。” “最近有人在查,等这批货运出去了,大家伙都先歇一段时间。” 管事惊道:“有人在查?莫非是哪位大人知晓了走私一事。” “是楚家,你们行事多小心。”中年男人没有过多解释,扔下这句话就翻窗而走。 楚府。 楚骏惊疑不定地问:“走私?你确定?” “少爷,属下去查侯勇时发现他养了外室,且宅子和一应吃穿用度,都不是他一个校尉能承担得起的。” “于是属下顺着往深查,就发现他在走私。” “不过侯勇只是其中的一颗小棋子。” 楚骏瞬间变了脸,狠拍了下轮椅扶手,骂道:“混账东西!” “立刻让人盯住他,包括和侯勇来往密切的,都给我查!” 楚骏气得不行,同时一阵后怕。 “侯勇仍是我爷爷麾下,与他来往的也多是我楚家人麾下的人。” “他们走私的事一旦被查出,整个楚家可能都会被牵连进去。” “所以你们务必要查清,且不能打草惊蛇。” 来禀报的下属紧张起来,“少爷,那咱们要不要将这事隐瞒下来。” “绝对不能隐瞒!” 楚骏斩钉截铁地道:“查清,然后收集证据告他们一状!” 一旦楚家帮忙隐瞒,那就彻底洗不清了。 只能被背后的人拉上走私这条船,再也下不去。 “是!” 下属领命下去,楚骏坐了会,干脆转着轮椅去寻楚怀和。 事关重大,不能留到明日再说了。 侯勇走私,昨日叶修又突然询问起他,神色也不太对劲。 怕是叶修发现了端倪,昨日乃是试探。 而叶修在这桩事中,究竟充当了何种角色,楚骏不知。 可夜长梦多,走私一事,就是悬在楚家头上的刀,随时可能落下。 楚骏深夜来到楚怀和院子,把熟睡的楚怀和叫醒了。 父子俩捧着杯茶,坐在屋子外间里。 “大晚上的,发生什么事了?” ------------ 第二百零二章 白演了 楚怀和犯着困,喝了杯茶试图精神点。 没有大事,这孩子肯定不会深夜叫醒他的。 “爹,我查到侯勇在走私,楚家麾下的兵里,可能不止他一人在做这事。” “噗——!” 楚怀和那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全部喷出来了! “你不是在和为父开玩笑吧?” 楚骏肃着脸摇头,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楚怀和。 楚怀和彻底清醒了,在椅子上坐了会,紧跟着像是被烫了下似的,整个人弹了起来。 他背着手来回走动,半响才停下。 “不成,这件事不能拖。” “叶修既然知晓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说罢,楚怀和披着外衣就要出门。 “爹?”楚骏惊了下,连忙将人拦住,“这深更半夜的,他早睡了吧?” “多一刻钟,就多一分变故。” 走私这事,任何变故楚家都承受不起。 楚怀和坚持要深夜造访,楚骏没法子,只能妥协。 “但是爹,咱要去,也得先换件衣服。” 父子俩人都只穿了件中衣,外面随手披了件外衣。 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去,太不成体统了。 楚怀和太着急,一下子忘了这事,他拍了下脑袋回了里间换衣服。 楚骏也抓紧时间回院子里换了身衣物。 换好衣服的父子俩人,深夜敲响了叶宅大门。 叶修在等赵翼德回来,还没有睡,得知楚家父子一同上门时,懵逼地坐了会。 他们爷俩怎么来了? 他茫然地来到会客的厅堂,朝楚怀和见了礼。 “伯父,知节兄,可是发生什么事?” 楚骏开门见山问:“幼安,你可是知道了侯勇走私的事?” 此话一出,厅堂里的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楚怀和正要拐弯抹角地打探,话还没说出口,儿子就先将底牌揭了,他懵逼地看着楚骏。 楚骏奇怪地回望了眼,眼神意思明显。 爹你深夜来叶宅,不就是要和幼安商量这事吗? “……”楚怀和。 他是要和叶修谈这件事,可没人一上来就问对方知不知道走私。 不仅是楚怀和,叶修也被干懵了。 他懵逼地看着着父子俩,脑子飞快运转。 怎么回事? 这俩人怎么知道的? 深夜过来,莫非他们也知道了他在奉旨暗查走私? 叶修思绪乱糟糟地塞满了脑子,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侯勇?可是那个昨日在街上撞到了我的人。” “他竟然走私?!” 叶修满脸震惊的样子让楚怀和爷俩懵了。 “你,你不知道?” “啊?”叶修困惑地道:“我知道什么?” 楚怀和仔细打量了叶修许久,看不出叶修这茫然不知情的样子是真是假。 “伯父,知节兄。” 叶修一脸正色,“走私一事事关重大,可要告知陛下?” 话音落下,他又顿了顿,摇摇头。 “不成,就这样告诉陛下,恐怕楚家也会被牵连。” “我们打算先查走私的事,查出真相,再将拿着证据告诉陛下,如此一来也能将功折罪。”楚怀和不紧不慢地道。 “这法子不错啊!” 叶修很是捧场地拍了下掌,还顺着楚怀和的思路往下想。 “楚家这遭真是无妄之灾,不过要查走私,得要先查清楚这些人走私的是什么东西,通过何种渠道走私。” 他揣着手,神色沉索,像是在认真琢磨如何查走私一事。 打量了半天,楚骏也看不出端倪。 但是他还是不信叶修真的不知道。 楚骏之所以让人去查侯爷,是因为叶修那日的询问和神情都不太对劲。 他觉着奇怪,就让人查了下。 结果查出了这样大一个惊喜。 偏偏叶修的神色举动,又都彰显着他是不知情的。 叶修自然觉察到了这父子二人的探究,连楚怀和再和他交谈时,言语亦充满了试探。 可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他不能贸然告诉楚家他在暗查走私。 谁知道是不是赵翼德被人发现了,楚家来试探他是否知情? 心里思绪百转,叶修面上分毫不显。 他几乎发挥了百分之二百的演技,和楚家父子周旋。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刻钟多的时间,叶修愣是不露半点破绽。 楚怀和和楚骏无法确定,只好起身告辞。 “此事若是需要我帮忙,伯父和知节兄千万不要客气。” “我叶家能帮忙的,一定会帮。” 楚怀和笑容感激,“那我就先谢过贤侄了。” 无论叶修是否知情,倘若此话乃是真心的,这也足够了。 叶修将两人送出去,才走到院子,叶宅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赵翼德风尘仆仆地进来,走得快,话说得也快。 天色昏暗,他瞧见前面的叶修,嘴巴就秃噜道:“查到了,那船上装的是盐,应该就是走私的……” 叶修不停朝赵翼德使眼色,奈何晚上昏暗,赵翼德快说完了才看见。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叶修后面的楚怀和和楚骏。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氛围寂静中,又弥漫着尴尬。 叶修人都要麻了。 他辛辛苦苦演了半天,就快要将人送走了,只差临门一脚。 然后就被抖落得干干净净。 “哈哈。”叶修干笑两声,“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知道这事。” 说完,叶修就闭嘴了,尴尬得他脚趾扣地。 片刻后。 叶宅会客的厅堂又恢复了人气。 这会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叶修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只要他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楚怀和和楚骏幽幽盯着他。 至于赵翼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降低自个的存在感。 半响,叶修清了清嗓子,“走私的事,今晚我大舅哥去查了下。” 他只字不提几分钟前,他还演着自个对此事毫不知情的人设。 叶修捅了下挨着他坐的赵翼德,“具体是什么情况,跟咱们说说吧。” 赵翼德道:“我溜进了那艘船的货舱,里面全是精细盐。” “一整个货舱?”叶修追问。 “没错,全部都是。” 卧槽! 叶修脸色变了。 盐本来就是桩暴利的买卖,精细盐更不必说。 一个货舱的走私盐…… ------------ 第二百零三章 叶天祥不在院子 这个数量让在场的俱是眼前一黑。 楚怀和软在椅子上了,双眼发直。 楚骏比他爹好点,但人也是被惊得呆愣。 若是以往走私的都是盐,这个数量,那是真的要他们楚家玩完啊! 楚家掌兵权,本就敏感。 出了这种事,不遭帝王忌惮才怪! “必须要查清真相。” 楚怀和扶着椅子起身,朝叶修深深一拜。 “叶大人。”他用回了敬称。 “还请叶大人助我楚家查明真相!还我楚家一个清白!” 叶修微惊,急忙起身将人扶起来。 可他托着楚怀和的手臂,愣是没能将人扶起。 这时,一旁的楚骏划着轮椅靠近,同样深深拜了下去。 “还请叶大人相助,还我楚家一个清白!” 唯有查清真相,楚家才有活路。 叶修浅叹了声气,“伯父,知节兄放心。”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他要暗查,不能暴露皇帝给了他查探的权力。 至于楚家,叶修觉得这爷俩不知道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方才那模样,换作是他也不一定能演出来。 楚怀和和楚骏又是一拜,连声道谢,然后才直起身来。 “伯父,知节兄,我需要你们帮忙查军队。” 既然这会大家要一块查,叶修也不客气。 “侯勇的参与,这事八成和军中有关,去查货查船我还能查,可军营里我就很难查了。” 光是派人进军营里探查,能不能探到消息另说。 被抓住的机会倒是很大。 军营防守严密,即使赵翼德本就是从军队中退伍的,也未必有把握全身而退。 楚家就不一样了。 楚怀和是兵部尚书,楚骏是军中少将军。 可以说楚家的人脉都在军队里。 楚怀和满口应下,“这事就交给我。” 紧跟着,他又问:“幼安啊,那艘船里的盐,打算怎样处置?” “原本我是打算明日直接抓的,可若走私的是盐,那就不行了。” 能走私这种东西,背后必定是庞大势力。 要抓,就要连根拔起。 叶修琢磨了下,“我先想办法查到这些货要运到何处,与谁进行交易。” “好。”楚怀和道:“那我和犬子就不打扰了。” “伯父,我送送你们。” 这回叶修顺利将楚怀和爷俩送出了门外。 他回到自己院子时,赵翼德已经过来了,屋子的门后还有赵悠悠探头探脑。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叶修将赵悠悠重新塞回了被窝里,这才和赵翼德来到书房。 “你确定那艘船明日就开?” 赵翼德点头,报了更具体的时间,这是他在船上寻货舱时,偶然听见船上的人说的。 叶修沉吟一番,“明日我和那管事签契约,我会派人偷偷潜上船,然后和船一起离开,看看来收货的是谁。” “我去。”赵翼德抱着刀,毛遂自荐。 “不行。” 叶修拒绝了,他解释道:“你和那管事见过,码头上也有人见过,要换个生面孔,否则一旦被发现,我们也会暴露。” 到那会,想再查就难了。 “那换谁?”赵翼德怀疑。 他们一共就这几个人,李为善他们虽然是生面孔,可叫他们潜进去查,和送菜上门没区别。 “还有,”赵翼德问:“咱们去哪找五百万两的货。” 叶修微微一笑,“咱们查走私,那是在帮陛下办事。” “太晚了,来不及了。” 因着原先不打算真的签契约,叶修压根就没准备货。 如今深更半夜,他们进不了宫,消息递不到皇帝跟前。 上哪去找货物? 叶修半点不忧地摆摆手,“放心,明天你就能见到五百万两的货物,和能潜伏的生面孔了。” 夜色很深了,叶修将赵翼德赶回去睡觉。 然后他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他爷爷院子里。 “爷爷!” 叶修本想将叶天祥叫醒,可叫了几嗓子后发现不对劲。 他爷爷怎么好像不在? 院子里的下人都快急疯了。 老爷每晚都会走,还让他们瞒着少爷和孙少爷。 深更半夜,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 谁能想到,今夜孙少爷突然过来了? “孙少爷。”一个小厮点头哈腰道:“老爷睡着了,若是有事不如明日再商议。” “十万火急,等明天黄花菜都凉了。” 叶修视线瞥过焦急的众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我爷爷不在?”他试探性地问。 院子里的下人登时不知所措。 承认了,老爷叫他们瞒着。 否认吧,他们又变不出一个老爷来应付孙少爷。 于是众人只好沉默下来,包括拦着叶修的小厮下人。 叶修嘿笑了声,心道他爷爷不会大半夜去见小情人了吧? 玩笑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正了脸色。 “老爷现在在哪,带我过去。” “这事十万火急,等不到明天。” 下人们面面相觑。 一刻钟后。 叶修站在一座奢华精致,美轮美奂的宅子里。 叶天祥搓着手尴尬地笑。 “爷爷,这是你的宅子?”叶修幽幽地问。 宅子里四处可见名贵摆件,昂贵奇花异石。 面积是叶宅的两倍,下人是叶宅的三倍。 如果说叶宅是渐渐没落的家族的祖宅,那这宅子,就是大贪官才能有的宅子。 “咳咳。”叶天祥打马虎眼,避而不谈,“你不是说有事要商量?” 叶修幽幽收回视线,先跟叶天祥提起今日查到的事情。 叶天祥一听,顾不上尴尬,急忙道:“盐,你确定?” “确定,赵翼德不可能看错。” “爷爷,我和那掌柜说好了,明日签契约,可这五百万两的货物还没着落。” 叶修笑出一口白牙,道出了深夜打扰的真正目的。 “这货,还有银子,就都麻烦爷爷了。” 叶天祥正心虚,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另外找个空仓库,我现在就让和盛源的人先将货搬过去。” “明天你就带那管事去搬这些货物。” “还要一个身手好,能潜进船里,去查这批货是交给谁的人,要生面孔。” 叶修半点不客气,要了货和钱,又要了人。 等叶天祥都吩咐下去之后,他就冲叶天祥咧开了嘴。 “爷爷,您怎么还悄悄来这宅子?” ------------ 第二百零四章 从未见过的货物 “这个……” 叶天祥视线乱飘,支支吾吾想着怎样糊弄过去。 叶修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靠近两步道:“爷爷,您之前是骗我和我爹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是,无语又一言难尽地盯着叶天祥。 “您这都骗我爷俩两回了。” “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叶天祥嘣了叶修脑门两下,恼羞成怒,“臭崽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您这叫做了坏事,倒打一耙!” 叶修说完,就往后连退数步,离叶天祥十步八步远。 叶天祥讪讪放下了手,又正了正脸色,冲叶修招手。 “幼安,你过来。” 狐疑地盯了眼叶天祥,叶修往后再退一步。 人恼羞成怒起来,抓着拆穿他的孙子凑一顿也不是没可能。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叶天祥几步过去搭上叶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叶修默然无语地盯着叶天祥。 “你看,自从知道咱家败落了,你爹勤奋了多少。” “再看看以前你爹是什么样子。” 说到后面,叶天祥就气愤起来。 叶修默了下,好像也是。 要是老爹知道了,这会肯定不会这么自觉地备考。 “所以说,这事你可不能告诉你爹。” 叶修和叶天祥对视一样,爷孙俩瞬间达成共识。 瞒着叶无忌,让他好好奋斗。 “爷爷说得很对。”叶修认真地点头。 反正他现在知道了叶家败落是假的,坑的是他爹也不是他。 呸! 是用善意的谎言鞭策他爹。 翌日。 叶修带了赵翼德和李为善,还有叶天祥送来的几人,去了码头和那管事签契约。 他扫了下契约的条款,没有什么问题后就爽快地签了。 先交了佣金,叶修就让人和管事一块去看货。 “叶公子,你不去吗?”管事问道。 叶修舒服坐在码头对面的茶棚里,双腿架着。 “我去干什么。” 他嗤了声,“什么都要我去做,还养他们作甚。” 说罢,叶修不耐烦地挥手。 “行了,就看个货,磨磨唧唧的,赶紧去。” 管事赔着笑,“叶公子说得是。” 等管事跟着叶天祥派来的人走了之后,叶修扭头低声问赵翼德:“人上去了吗?” “潜进去了。” 叶修点头,招呼人给换了个躺椅,舒服地躺在躺椅上。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本话本,一边喝茶,一边看话本。 赵翼德和李为善另外拖了椅子过来,一左一右坐在叶修两侧。 一盏茶时间过去。 叶修看话本看累了,闭着眼睛打算睡会。 才闭上眼,就听见赵翼德着急唤他。 “怎么了?”他翻了个身,朝向声源处睁开眼,就看见多了一个人。 叶修惊得一骨碌爬了起来。 “你不是潜进船上了吗?” 多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天祥调来的,潜进船去查收收货的人。 据说此人以前还是军中斥候。 黄常脸色凝重,“大人,我潜进船上后,找机会去看了眼货舱,然后我发现,货舱里不止有盐。” “不止盐?”叶修看向赵翼德。 赵翼德皱眉,“昨夜我去看,里面只有盐。” “那就是后来搬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叶修问道。 只怕那多出来的不是寻常货物,否则黄常不至于专门下来一趟。 哪知道黄常摇摇头,“不知道。” 叶修三人都看了过去。 “我没有见过那东西,但是直觉很危险。” 黄常一直凝着脸,“大人,我是做斥候的,这种直觉救了我很多次。” 居然连货物都没认出是什么。 叶修沉吟一番,问黄常,“你能带我一起潜进去吗?” 之前在道观里锻炼过,他体力还行,但是潜伏这种事他就不在行了。 “没问题。”黄常拍着胸口,满口应下,“小人能安全将大人带上船,再安全送下来。” 李为善在旁提醒他们,“那艘船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开。” “足够了,只是上船看下货物,花不了多少时间,你们两个在这守着,有人问就说我看姑娘去了。” 叶修熟络地扯了个借口,就跟着黄常往岸边猫去。 码头上工人热火朝天地忙着,四处都是人和吆喝声。 正好方便了叶修和黄常。 叶修跟在黄常后面,借着人流和堆积的货物的掩映,猫到了岸边。 “大人,你水性如何?甲板上有人,我们要下水从另一处上船。” “放心吧,我水性不错。” 叶修先把宽大袖口捋起,又绑了个结,将衣摆撩起插在腰带间。 为了遵循富商的人设,他今日出门的时候,穿了件宽大华丽的衣袍。 这会又是绑结,又是扎口子,将整件长袍都扎成了“劲袍”,以免在水里累赘。 黄常先一步下水,叶修紧随其后。 两人从下面划到船下,又从船的侧方上船。 黄常小心打开侧窗,探头查看,见里面没人,翻窗进去后,朝叶修招手。 “大人,没人,快上来。” 水面上探出叶修的脑袋,他扒着船舷爬上来,甩甩满身的水,又撑着窗框翻进去。 “这边大人。” 二人一前一后,叶修被带着到了货舱里。 整个货舱被一分为二,左侧的货物更多,看不清有多少。 右侧较空,只叠了十几个箱子。 叶修扫了眼,看来真是后来搬了新的货物上来。 “大人,就是这边箱子里的货。” 黄常上前,从腰间抽出匕首撬开了其中一个木箱。 叶修走过去看,里面东西用布裹着,扯开外面的布里面还有层油纸。 他继续扯那层油纸,嘀咕道:“包这么严实?” 油纸扯下,叶修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用油纸裹着的纸包,还捆着绳子。 那样子看上去就像去药店抓药时,打包的一剂剂药的模样。 叶修愈发看不明白了,这样的包装,里面会包什么东西? 一旁的黄常利索地解开了一个纸包,皱眉道:“就是这些粉末,味道闻着有点刺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觉得十分危险,大人你可认得?” 卧槽! 叶修盯着纸包里的粉末,不用凑近他都能闻到硝石的味道。 ------------ 第二百零五章 船开走了 叶修整个人都僵住了,凉气从脚底直蹿上天灵盖,惊得他人都打了个哆嗦。 “不可能啊,这会怎么会有这玩意?” 他用手指捏了点放鼻子下闻,熟悉的刺鼻味。 小时候玩炮仗和拆炮仗的时候经常能闻到的味道,就是味比那更冲。 冲得叶修两眼发直,手都抖了下。 “大人?”黄常吓了跳,“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修依旧眼神发直,机械地摇头。 黄常顿时更担心了,他回想叶修方才的话,迟疑地道:“大人知道这是什么。” “炸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修下意识答道,话一落地,他就回过神了。 将打开的炸药包团吧团吧包好,又绑回了绳子,扔回箱子里。 叶修将箱子重新盖住,凝重道:“这东西很重要,也很危险,你务必要查到收货的人是谁,这东西运到哪里。” 黄常虽不知炸药是何物,但觉察出这东西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他抱拳弯腰,郑重许诺,“小人必办成此事!” 叶修拍拍他手臂,然后往货舱外走。 “这件事很重要,但前提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才是第一条。” “这事尽力查,能查出来就查,查不到可以再另想办法。” 大不了就扔回给皇帝和他爷爷。 黄常愕然抬头,他们就是给人卖命,从未有人将他们的性命放在任务前。 他喉咙哽了下,猛地单膝下跪。 “多谢大人!” 叶修背对着黄常,没发现对方异样。 他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往外张望有没有人。 这副样子落在黄常眼中,更显得叶修那番话并非刻意收买。 “大人。” 黄常心中感动,态度更恭敬亲切了两分。 “我先带大人下船离开。” 船上工人忙碌,货舱附近没人,叶修点头准备跟着黄常离开。 哪知道他们才出货舱,船突然震动了几下。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叶修扶着木板墙站稳。 从这里看去,船上的人一下子变得更忙碌了。 几乎都在甲板上忙活,船舱和货舱都没什么人。 黄常脸色大变,“船开了!” 叶修:??? “不是说还有一个时辰吗?” 他们潜上船到现在,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 叶修扭头去看,发现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好家伙! 难怪所有人都在甲板忙活! “大人,赶紧走!” 两人想进船舱,从窗户里跳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两步,甲板上的水手就说笑着往这边来了! 叶修在心里骂了声,和黄常就近躲进了手边的小房间。 他们前脚关上门,后脚水手的脚步声就逼近了。 叶修屏住呼吸,贴着墙站在门边,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后进了别的船舱。 他这才挨着墙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 这会叶修才注意到,这间小房子是杂物间,四处都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且只有一扇小窗有光透进来,昏暗得只能看见轮廓。 叶修几步走到窗边,握着上面封着的窗栏,用力拽了下,纹丝不动。 “要将它拽下来,会弄出动静。”黄常走过来道。 叶修从窗栏缝隙看出去,幽幽道:“就算拽开了,我们也爬不出去。” 他用手量了下窗户大小,彻底死心。 这大小,小孩还能爬出去,成年男子铁定卡在那。 到时候上半身卡在外面飘荡,下半身卡在里面,那场景就好笑了。 确定下不了船后,叶修转身,认命地道:“看来这回是要一块去查了。” “都怪小人。”黄常“扑通”跪下,自责道:“如果不是小人叫大人上船来看,大人也不会被困在船上。” 叶修挥挥手,“这关你什么事,谁也没想到这船还提前开了。” 他把绑起来的湿漉漉的袍子解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不是你告诉我,还不知道这船上居然还藏了炸药。” 黄常也在旁边坐下,“大人,炸药是何物?” 叶修解释:“一种能够爆炸的武器,那些炸药能顺利引爆的话,数量足够就能将城墙都炸开。” “炸开城墙?!”黄常大惊。 他急切地追问:“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叶修发愁。 原本走私盐罪名再大,那都是为了赚银子。 这走私炸药,都能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叶修头疼,不知道是该庆幸早早发现了炸药存在,还是该倒霉被人撞一下都能惹上这种麻烦事。 于是杂物间里,黄常震惊得失语,叶修唉声叹气。 岸上。 李为善看了下时辰,“兄长应该快回来了吧。” 赵翼德:“差不多了。” 他抱着刀往岸上瞧了眼。 水手割断缆绳,一艘船徐徐驶离岸边。 赵翼德只随意瞥了眼就挪开视线,然后猛地转头看过去。 “船开走了?!” “什么?” 李为善茫然抬头,顺着赵翼德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艘离岸的船。 他震惊地转头,“兄长就是在那条船上?” 李为善今天才跟了过来,不知道走私的究竟是哪条船。 “就是那艘。”赵翼德面色大变,“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才开船吗?!” 李为善吓得跳了起来,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懵逼地站了会,就火急火燎地蹿出去。 逮着岸边的一个水手,李为善佯装好奇地问:“大哥,我刚刚听人唠嗑,那艘船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才开船吗?” “怎的现在就开走了?” 水手:“哦,你说那艘啊,说是反正都准备好了,就早点出发,早点到。” 水手“嗐”了声,“水上的情况随时变化,早点出发也好。”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啊大哥。” 李为善恍然大悟,笑着跟那水手道谢。 等水手走后,他提着袍子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问清楚了,说是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早点出发。” 赵翼德皱眉,“只是这个原因?” 李为善留意了下吉祥船行的水手,点头道:“应该是。” 每家船行签了长期契约的水手,在码头干活的时候衣服穿得都有点差别。 吉祥船行就是他们在查的这个船行,岸上的水手没看见有异常举动。 ------------ 第二百零六章 伯父你没事吧? 确定这只是意外,李为善和赵翼德都松了口气。 好歹叶修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两人又都有些懵。 叶修被困在船上了,这可怎么办? “先按他之前的打算进行,其余的都等他回来再说吧。”赵翼德道。 李为善大力搓了把脸,“还要告诉伯父和叶爷爷这件事。” 二人才商定行事,吉祥船行的管事就带着人回来了。 “诶?叶公子呢?” 管事左右看了眼,疑惑地问。 李为善镇定地道:“兄长他去楼里了,他走前说货没问题的话,就尽快搬货装船,然后运到金陵城去。” “货肯定是没问题的。” 管事堆挤着笑脸,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李为善和赵翼德。 “就是,叶公子是去什么楼里了?” “废话这么多。” 赵翼德抱着刀,“还能去什么楼里,自然是去找姑娘了。” 管事登时明白了,暗骂两声这人急色,大白天就急着去逛窑子。 “诶呦,该不会就是公子和人一块开的那家青楼吧?” 带管事去看货的负责人揶揄地笑起来,冲李为善两人挤眉弄眼的。 李为善趁机接话,“就是那家。” 他还用肩膀撞了下赵翼德,“不知道可别胡说八道,兄长哪里是去找姑娘,他这是去巡视生意。” “管事,你说是吧?” “没错没错,就是去巡视生意。” 管事面上堆着笑,眼底鄙夷一闪而过。 说得冠冕堂堂,不就是逛窑子。 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双方约定好搬货时间,管事就笑容满面地将李为善等人送走。 人走后,他就敛起了笑,侧头问身后人。 “船顺利开了吧。” “一切顺利。” 管事应了声,又叮嘱了几句。 “货送出去了,之后歇一段日子,等风头过去再看上面的意思。” …… 李为善和赵翼德带着人回府。 才走过前院,叶无忌就迎面走来。 二人齐齐僵住。 叶无忌没发现,随口问了句,“幼安呢?他不是和你们一块出去吗?这会去哪了。” “哈哈哈少爷,孙少爷去楼里找姑娘了。” 说话的是带管事去看货的负责人,口吻揶揄。 李为善和赵翼德动作一致地转头,看向还在笑的负责人。 “怎,怎么了?”那负责人被看得毛骨悚然,拘束地挠了下脑袋。 叶无忌本是眼底流着羡慕,却忽然发现李为善和赵翼德不太对劲。 神色不对劲,沉默得不对劲。 赵翼德少话就算了,李为善可不是寡言少语的。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电光火石间,叶无忌脑袋涌现了一个猜测。 “该不会是幼安出事了吧?!” 李为善舔了下嘴唇,艰涩道:“伯父,兄长他现在暂时没危险,就是他上船看货的时候,船提前开走了,这会他和黄常都困在了船上。” 他将事情一一告诉叶无忌。 叶无忌人都傻了,呆站着瞪大眼睛。 “你是说,幼安这会在走私的那艘船上?” “是这样没错。” “船开走了?” “……是。” 叶无忌傻愣愣地站了会,看得李为善和赵翼德担心不已。 “伯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哈哈哈。” 叶无忌大笑了两声。 在场的人顿时更担心了。 那负责人急道:“我还以为孙少爷真的去楼里找姑娘了。” “我当时还以为你知道,所以特意和我们打配合。” 李为善神情复杂。 结果连自己人都信了,兄长就是去逛窑子了。 叶无忌用力抹了把脸,“信了就好,那船行管事也信了,好歹幼安在船上,也安全一分。” 只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 在场的人有些回不过神来,都面面相觑地站着。 叶天祥今儿个没什么事,能早点下值。 惦记着走私的事,又因昨晚被孙子撞破了偷偷在外享福的事,心里心虚。 所以他一下值,就往叶宅这边来了。 进门往内走,就瞧见一大群人堵在这里。 “你们这是在干嘛。”叶天祥背着手,悠闲地走过来,还开了句玩笑,“打算在这玩麻将不成。” 叶修在船上捣鼓了麻将后,到了京都他们也拿出来玩了。 还做了好几副更精细昂贵的。 府里的人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打两局。 只要不耽误事,叶修几人都睁只眼,闭只眼。 平日里若是有人这般开玩笑,大伙都会笑着接下。 然而这回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叶天祥。 叶天祥脚步顿住了,看了看李为善和赵翼德,又扫了眼他派给叶修的人,最后看向了他儿子。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一个人。 “幼安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叶无忌就恍恍抬头。 “爹,幼安他,他被困在了走私的那条船上。” 叶天祥:??? 叶天祥惊得上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一行人转战大堂,李为善和赵翼德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叶天祥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发直。 半响,他才喃喃慨叹,“这也太倒霉了。” 先是有新的货,这货黄常又不认得。 上船查看,又凑巧船还提前开了。 任谁听了都要说声倒霉。 叶无忌几人默然,好,好像真的挺倒霉的。 “爹。”叶无忌最先回神,幽幽提醒,“幼安还被困在船上。” “啊哈哈哈。” 叶天祥干笑,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随即他正色道:“船开走了,咱们现在也没办法,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人发现幼安不在京都了,杜绝任何被人发现他在查走私的事的可能。” “那现在,我们最好先不要有所动作。”李为善道。 叶天祥颔首同意,“先等幼安回来。” 说完,他看向赵翼德。 “翼德,你去楚家知会一声幼安的事,让他们也先不要有任何动作。” “暗中留意就行,别的事先别做。” “楚家?”叶无忌惊道:“楚家也知道这事?” 赵翼德等人知道,是因为查走私的事叶修一个人没法办,要有人手。 叶无忌知晓,是因为瞒不住。 可楚家人知道,就让他们吃惊了。 “他们不知道幼安奉了旨意在查贪。” ------------ 第二百零七章 偷吃 叶天祥将昨晚叶修告诉他的事都一一道来。 “现在先这般办,这或许未必是件坏事。” 叶天祥起身,背着双手,“黄常斥候出身,还是好手,有他护着幼安的安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幼安还能借此机会,好生锻炼。” 叶无忌虽心里仍然担忧,但是事已经发生了。 为今之计,就是尽可能让幼安不会暴露。 赵翼德先去楚家。 今日朝堂没什么事,楚怀和也下值得早,和楚骏爷俩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翼德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吃惊。 “楚尚书,楚少爷。” 楚怀和道:“不用多礼,你是来帮幼安传消息的吗?” “算是吧。” 楚怀和和楚骏对视一样,什么叫算是? 赵翼德将码头的意外告诉了他们。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他现在困在走私船上,短时间内没法回来。” “叶老爷的意思是,先盯着,但不要有动作,以免被发现幼安在查走私的事。” 楚骏愕然,怎样都没料到,昨晚他们才见了面,今日叶修就出了意外。 “这件事,是我楚家对不起叶家。” 良久,楚怀和叹了声气,满怀歉疚地朝赵翼德拱手。 楚骏着急地问:“和幼安一起的人,身手如何?” “军中斥候出身,身手极好,与我不遑多让。”赵翼德夸道。 这算是赵翼德对一个人身手非常高的认可了。 楚怀和与楚骏松了口气,虽说他们不知道赵翼德身手如何,但军中斥候,就没有烂的。 “话已经带到,我就先走了。” 赵翼德抱拳请辞。 “诶稍等。” 楚骏抓握了下手掌,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这位兄弟,可有兴趣来我楚家麾下?” 生怕赵翼德误会,楚骏还飞快地解释了句。 “并非请你为我楚家效力,而是若是有从军的打算,来我楚家麾下,我们也可以提携照顾。” 赵翼德身上的凶煞之气和健壮体格,都引起了楚骏的爱才之心。 尤其是那句自认身手与斥候相比不遑多让。 甭管是不是夸大,光是这份自信就让楚骏见猎心喜了。 得知叶修安全有保障后,楚骏就忍不住心痒问出口。 赵翼德愣住了。 一旁的楚怀和气得额角青筋暴露,“逆子,说什么呢!” 也不看看这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气愤过后又发愁,这又憨又直情商还低的性子,日后可怎么办。 “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儿子看到适合从军的人才就见猎心喜,脑子都变蠢几分。” 楚怀和一边解释,一边踹了一脚楚骏没受伤的那条腿。 “还不快道歉!” 楚骏挠了挠脸,冲赵翼德低头抱拳,“对不住了,我就是一时没过脑子。” 赵翼德摇头,他自是看得出来,这人没有恶意。 “我本就是从军中退伍,没打算再回军队。” “原来是这样。” 楚骏心生遗憾,但人不愿意又不可能强迫。 赵翼德告辞离开。 他刚走,院子里就响起了楚怀和气愤训斥儿子的声音。 整个楚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船上。 叶修和黄常躲在杂物间里,两人睡了一觉。 醒来叶修摸了下肚子,有点饿了。 “我们先去找点吃的吧。” 黄常起身道:“大人,我去吧,这里面最好留一个人,以免我们回来时撞上杂物间有人。” “待会我回来,会敲三下门,然后您回敲三下。” “如果暗号对不上,那就各自警惕行事。” 叶修应下了。 黄常出去后,他扒着那扇小窗看外面。 两侧江水滔滔,他只能凭借远岸影影绰绰的景色来判断船航行的方向。 叶修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瞧着,怎么那么像去金陵的路?” 他皱起眉,这艘船的目的地就是金陵,还是说这艘船只是经过金陵? 突然。 一阵脚步声逼近。 叶修一凛,立刻矮身钻到了角落,躲在一堆杂物后面。 他刚躲好,门就被打开了。 “东西放哪里了?” “不知道啊,说是在杂物间。” 两个人走进来,边翻找东西边聊天。 叶修放缓了呼吸,看着这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他把手缓缓放在靴子里藏着的匕首上,紧盯着靠近的两人。 “找到了,在这里。” “真是麻烦,衣服都弄脏了。” “走吧。”一人调笑道:“火气这么大,等在金陵靠岸的时候,你可得好好泄火。” 另一人猥琐地笑了,“那是肯定要的,就是只在金陵停一天,能停更久就好了。” “早点把货送到,你一样也能躺美娇娘的肚皮上。” 杂物间的门被关上,两人声音渐远。 叶修舒出口浊气,从角落钻出来。 过了段时间,杂物间的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一共三声。 叶修走到门后,轻敲了三声回应,然后拉开门。 黄常猫着身钻了进来。 关上门,叶修手里就被塞了两张大饼,热腾腾的。 “不能拿太明显的,容易被发现。” “要委屈大人了。” 叶修摇摇头,“这有什么。” 他瞥了眼黄常手里的饼,黄黄的,看起来又干又硬。 他手里的饼却是又白又烫,里面明显还夹了肉菜。 “给。”叶修将其中一个递了过去。 黄常连连摆手,“大人不用,我吃这个就行。” “废什么话。”叶修佯怒道:“给你就拿着。” 说罢,叶修直接将其中一张肉饼塞了过去,然后拿走一块黄常手里的饼。 他低头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那饼干硬得咯得他牙疼。 叶修费劲地嚼了嚼,若无其事地咽下去,又啃了第二口。 黄常捏着肉饼,咧嘴笑起来,“那就谢谢大人了。” 叶修摆手,示意他少废话,赶紧吃。 船上的厨房里,厨子将做好的饭菜端出去时,困惑地看着装着大饼的盘子。 “这怎么好像少了?” “你记错了吧。”旁边的水手笑话他,“咱这又没其他人进来,还能被鬼偷了不成。” 厨子没好气地道:“少说这种话。” “哈哈哈,怕啥,这世上有没有这东西。” ------------ 第二百零八章 爹,穿件龙袍暖暖身 船在金陵停了一天。 叶修趁机先下船,黄常继续潜伏在船上,等这艘船抵达最终目的地。 他在金陵下船后,没有回京城,而是在金陵等消息。 七日后,黄常带着消息回来了。 这艘船的目的地是湖州府,炸药和盐,都是湖州府一位富商收下的。 得到消息后,叶修立刻派人调查那位富商。 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这富商的背后竟然是成郡王。 皇帝的堂叔。 成郡王喜欢炼丹药,养了许多道士,那炸药是一次意外炸丹炉时琢磨出来的。 本就有谋反之意的他,顿时欣喜若狂。 而且,当初扬州的叛变,幕后主使也是成郡王。 走私盐和炸药,谋逆造反,勾结外敌。 叶修将查到的消息和证据都转交叶天祥,呈递上去。 赵宣和震怒! 成郡王做梦都没想到,他还做着坐龙椅的美梦。 醒来王府就被围了,他也被以谋逆罪诛杀。 一场叛乱还未爆发,就消弭了。 叶修在其中居首功,赵宣和论功行赏时。 他只领了个虚职,打死都不要实差。 当官就是劳碌命,有他爷爷和他爹在朝为官就够了。 这番论调一出,气得叶天祥回府就拎着藤条,满院子追着叶修来打。 但是赏赐已经下来了,叶天祥再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时间过得飞快,叶修在京城扩展产业,叶无忌每日温书刷题,或者偶尔参加文人的宴会诗会。 时不时还和笔友出去聚聚。 除了叶无忌,叶修见赵宣和的次数也不少。 这安王时不时就会来府里蹭饭。 相处的次数多了,叶修偶尔也觉得不太对劲。 “爹,这安王殿下,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叶无忌:“哪里奇怪了?” “他既然胸有大志,又献了科举的法子,按理说应该有功劳在身,能办实事才对。” “怎么现在还是个闲散王爷?” 闲散王爷就算了。 还总是这么关心国家大事。 每次过来,安王都会就一些家国大事询问叶修爷俩。 叶无忌摆摆手,“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总归又没人敢假扮安王殿下。” 说着,他还开了句玩笑话。 “总不能是皇帝假扮安王殿下,来向咱们爷俩问策吧。” 叶修转念一想,也是。 哪曾想,叶无忌一语成真。 作为前三甲,叶无忌不需要再参加会试。 殿试结束后,他毫无意外地成了状元。 然而,在面圣时,叶无忌就傻了。 这不就是他的笔友吗?! 赵宣和笑呵呵地看着叶无忌,很快就移开视线。 “诸位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我大乾的国之栋梁,希望不会让朕失望。” “草民必为大乾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前十名的考生,哗啦啦跪下,激动地高呼! 叶无忌全程都不在状态内,晕乎乎地跟着大家一块动作一起喊。 直到回了家,他都是神情恍惚的,把叶修吓了一跳! “老爹,您该不会殿前失仪,被陛下剥去了状元的功名吧?”叶修忧心忡忡地问。 叶无忌回过神来,抓住叶修胳膊。 “儿啊!那个笔友,他就是陛下啊!” 卧槽! 叶修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等到后来,父子俩才知道,原来叶天祥早就知道了! 他不让赵宣和摊牌,就是想锻炼叶无忌。 叶无忌得知后,气得直跳脚。 奈何他高中状元后,就被封了京官,进了吏部,留在京城忙碌。 叶修等叶无忌安顿下来后,就回了金陵城。 他无心仕途,借着叶天祥和叶无忌,他把力气都花费在经商上,同时偶尔给叶无忌支招解决点难题。 叶修与和盛源合作,生意越做越大,库房里的银子也越来越多,成了大乾的首富。 同样的,叶无忌在叶修时不时提点下,还有他爹的帮忙下,官也是越做越大。 没几年,就成了吏部的二把手。 叶家爷仨,一个户部老大,一个吏部二把手,孙子还是大乾的首富。 要权有权,要名有名,要钱有钱。 赵宣和坐不住了,开始想方设法削叶家的钱权,颇有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感觉。 叶修得知消息的时候,立刻联合大乾整个南方势力,用尽办法施压将他爹和爷爷都调回金陵。 他本就是金陵发家,生意越做越大后,自然与各方都利益连结。 随着时间推移,大乾南方的势力都被叶修联成了一张网,叶家则是这张网的中心。 他还与北方不少官员勋贵都有利益联系。 多方施压下,赵宣和松嘴了。 在叶修松口气时,他没想到赵宣和临门发疯了! 叶无忌回了金陵,可叶天祥没能离开京城! 赵宣和硬是找借口拖住叶天祥,然后派人杀死了叶天祥! 当叶无忌带着叶天祥的尸体回来时,叶修人都傻了。 他们为叶天祥办了葬礼,也彻底和北方分庭抗礼。 而赵宣和没有了叶天祥这个钱篓子,状况百出,国库私库都被他挥霍一空,捉襟见肘下赵宣和脾气愈发大。 朝廷、民间,都是怨声载道,又天灾人祸不断。 很快,四处割据四起,赵宣和四面楚歌,身体也每况愈下。 赵宣和最没法接受的就是叶家的背叛。 “朕是君,叶家只是臣!朕要削他们,他们就该听从!咳咳!” 赵宣和大力咳嗽了两声,眼神变得阴鸷,无论如何,叶家不能留! 原本叶修父子俩打算先坐山观虎斗,赵宣和却又开始对付叶家和金陵城。 往昔的憋闷和仇怨一朝爆发,爷俩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 叶修有钱,叶无忌有名,叶家本就与各方力量相连。 他们一反,响应之人无数! 短短一年时间,叶修和叶无忌就攻打进京城,一举囚禁了赵宣和! 叶无忌看着落魄的赵宣和,怒道:“我爹为了你鞠躬尽瘁,你却让人杀了他!原本我们爷俩只想混吃等死,你非要把我们逼上这条路!” 赵宣和呆坐在地上,彻底后悔了。 可惜,后悔也晚了。 叶无忌逮着赵宣和痛骂一顿。 叶修怕他爹气出好歹,一块骂了这个狗皇帝一顿后,就把他爹带走了。 回到他们暂住的宫殿,叶修拿出了一套龙袍。 “爹,天凉了,穿件龙袍暖暖身子。” 三日后,叶无忌登基为帝,改乾为汉! 叶修被册封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