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逆天而为 窥天机 “道阻且长,神坠于凡。庙祝,她怕是要生了。” 东莱山山顶,两老者以巨石为桌,席地而坐。其中一人身着黑色长袍,头发随意用截枯枝固定住,满脸褶子,说话的正是此人。而被称为庙祝之人,则一脸愁云惨淡,握着茶杯似有不甘:“她明知道这样会身死道消!为何要行此险,生下这孽障?” “知道知道,人都会说这两个字,却很少人知晓道就在心中。这大概就是她心中的道,对错与否,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山下的小村庄里,老管家情急之间,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冲进姚稳婆家中,一把扯住姚稳婆的袖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急切地说道:“我是东李管家,我家少夫人熬了两天了也没有生下孩子,还请稳婆快快随我去李府接生。” 姚稳婆先是吃惊管家身份,又听到孕妇两天没有生下孩子这话,知道这活要是接了八成会砸了自己招牌。使劲挣开老管家的手,姚稳婆蹙眉道:“就算东李排面再大,哪有这样请人的?而且这两天我家里有不少事,走不开。” 老管家急得五官都要拧到一处,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大银锭子,没等姚稳婆再说拒绝的话,一把塞进姚稳婆手里:“还请稳婆出手。” 姚稳婆看着银锭,想了想自己那个除了吃酒就是赌钱的冤家,咬了咬牙,点头道:“我尽力一试,烦请稍等,待我收拾一下就随你出发。”等姚稳婆收拾好从屋里走出来时,手里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老管家:“这是?” 姚稳婆:“我姑娘在家无人看顾,她很听话,不碍事的。” 老管家哪还有功夫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匆匆带两人上了车驾,一路急行,直奔东李。三人从侧门进了李府,一路看到的皆是雕栏画栋,亭台水榭,几百年的世家,这样的底蕴是普通人不敢想的。几人兜兜转转行至一处院落,院墙外门头上刻了“知春院”几个字。 管家朝着院子里大呼道:“大少爷,稳婆到了!”不一会后,里面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快快让她进来。” 管家对着姚稳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家少爷不让我等进去,恕我不能再送了。” 姚稳婆心下虽有些疑虑,但想想那锭银子,便嘱咐自己女儿小雨在院子外面玩,不要跑远,自己则拿着包裹,顺着路,进了院。 一路行来静得出奇,姚稳婆心中疑窦丛生:东李这样的大户人家,生孩子怎么没有丫鬟婆子进出伺候? 来到里屋时,果然有一位魁梧男子候着,此人正是东李大少爷李朝阳,只是左右不见产妇。李朝阳:“内人身子不太方便,还请稳婆随我来。”说完便推开书架,露出架子后面的一道门,门内有条向下的台阶,没入黑暗。 姚稳婆哪见过这架势:“这是去哪?少夫人在哪?这莫不是要害我?” 李朝阳:“稳婆说笑了,还请稳婆信我,内人情况有些特殊,只能在地下室中待产。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稳婆宽心,待内人生完孩子,我定会奉上双倍酬劳。” 姚稳婆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随大少爷往地下室走。 楼梯很长,姚稳婆估摸着自己大概下了有两层楼的高度。走下台阶后,姚稳婆四下张望,见这地下室果然高度不低,只是地方并没有多大。昏暗的光线中,姚稳婆又见到另一个华服公子,唯独不见产妇。姚稳婆心下疑虑更深,这李家着实奇怪,只有两个男子守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产妇到底在哪?可毕竟是主家,姚稳婆虽有一肚子疑问,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华服公子上下打量了姚稳婆两眼,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一扇门。姚稳婆这才发现这地下室是隔成内外两间的,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是地下室的外间。 李朝阳指着墙上的门说:“稳婆,内人就在里面,她有些不太一样,一会你见到她不用害怕,若是她需要什么,只管出来与我说。就算稳婆什么也不做,帮我在一旁照看一下,我也是感激不尽的。”听到大少爷这么说,姚稳婆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着大少爷手指的方向走到门前。姚稳婆看着黑洞洞的门,心里不禁犯怵。待走近后又听见门后传出一阵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姚稳婆听见这诡异的声音,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想一想双倍的接生银子,姚稳婆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门,先是一道屏风屏蔽了姚稳婆的视线。姚稳婆从屏风处转进室内,往里一看,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姚稳婆用手指着门内慌张地问李朝阳:“大,大,大少爷,这里面是……” 李朝阳把腿脚已经吓软的姚稳婆扶起拉到一边避开华服公子,也不知与她说了什么,最后稳婆终于点头同意再进去试试。 姚稳婆扶着门框,稳了稳心神,又硬着头皮走进了内间。 内间光线不好,刚那一眼看得不仔细,现在心里面有了准备,姚稳婆便鼓足了勇气看向那个巨大阴影。这一看,姚稳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知春院外,听到自己大哥李朝阳终于请了稳婆来为大嫂接生,二房李朝海夫妇便急急忙忙赶往知春院。行至半路,突然天色大变,乌云压顶,两人还没走到知春院,一道惊雷突然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劈在知春院,接着就响起房屋倒塌的声音。 见此情形,李朝海脸色大变:“不好!我大哥!”这个一惯慢动作的胖子,此刻跑得比兔子都快。天空如此异象,知春院外一群人先是被惊雷惊吓奔走,待雷声不再,不少人又都围在此处。其中有个小女孩子,哭着喊着要妈妈。李朝海哪有心情管这些,见大哥院里满地碎石断木,房子都被惊雷劈塌,呆立当场。 另一边的东莱山山顶,黑袍老者远远望向那道惊雷,不禁摇头叹息。庙祝则是气得一拳锤在石桌之上:“终究还是生了,此后,此子养在李家,怕是要搅动风云,祸害人间!不行,就算他只是半个人,我也要算上一卦!”说完便掐手捏诀,双眼紧闭,只一眨眼的功夫,庙祝头上便生了一层细密的汗。 不一会后,雷劫之后本该散去的乌云,渐渐朝东莱山顶聚来,黑袍老者见此情形,看向满头大汗的庙祝,怒斥道:“庙祝,休要胡来!”紧接着一掌拍在庙祝后背之上。 庙祝缓缓睁开眼睛,气息粗重:“我看见了,是个女孩子,她双眼通红,混身是血,手执长刀,站在火焰之中,周边全是惨死之人!她将来,必定是人间的祸害!” 黑袍老者:“你我凡人之躯,不该冒然窥探天机。我不是不信你所算,且再看看。况且她现在只是婴儿,她什么也没有做,你下得去手?” 知春院内,松动的碎石木块被一掌轰出一个洞,灰头土脸的李氏族长李朝旭,也就是那个华服公子从中走了出来,怀中鼓鼓囊囊的。李朝海见此,刚想冲上前去询问自己大哥的情况,却见他身后走出另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不用看脸也知道,那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大哥。 此时仿佛丢了魂的李朝阳对自己的二弟视而不见,像个木偶一样,晃悠悠地朝外走去,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错身而过。任凭李朝海怎么喊,李朝阳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朝着院外走。 这边族长掸了掸身上的灰,拉开襟口,往怀里看了看,见怀中婴儿安好后长舒了一口气:“有你在,我李家复兴可待。”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族长又回身走入洞中。不一会,族长拖着姚稳婆的尸体走了出来,唤来管家,让其安排后事。 管家耷拉着眉眼应下后,正准备四下寻找稳婆的女儿,却见她倒在不远处,凑近一看,见她只是晕厥,这才放心。看着小雨,管家嘟哝道:“我这把人好好的请出来,现在……哎,我可怎么向人家交待啊?” ------------ 第二章 出海之争 爱子深 十六年后,东海浅域,一轮明月光华倾泻,一束束照进海里。静谧的海底除了鱼儿游过,竟然还有一位女子盘坐在水底,黑色的长发随着海水轻轻舞动,偶尔有小鱼游过,也会好奇地打量这女子两眼。 女子双眼紧闭,两手手势不断变幻,随着她的手势变幻,这片海域的灵气都向她聚集而来。忽然女子朱唇轻启,一声轻喝,猛然双掌向外推去,八道劲气如利箭般从她掌中射出。 收回手掌,女子满眼失落,喃喃自语道:“终究是我太心急了,又没成功。这样的水平哪能说服父亲让我出海?”海面之上月色飘摇,见天色不早,女子收功起身,迎着月光,游向海面。快要破水而出时,女子忍不住回头望向深海,那里是鱼妖的地盘,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聚在一处,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照亮了一方海域,载歌载舞,好不热闹。自己这样的半妖,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指点点,与鱼妖们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九州客总说蓬莱是仙境,其实蓬莱也不过是人间平常地。唯有蓬莱李家出的丹药,不似人间寻常丹药,竟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就传出了蓬莱有仙人居住的说法。 蓬莱的所谓“仙家”就是李家,李家分东西两府,李氏族长是蓬莱的无冕之王。蓬莱百姓平日里若是遇到官司纠纷,便去西李所辖执法堂。执法堂也接待偶尔能穿过广阔大海来到蓬莱的九州客。东李倒是不管蓬莱的民间纠纷,只听说东李常年要去海外寻些药材。东西两李祖上本是一脉,也不知什么原因分建了两府。 东李府中,明珠端着参茶,扫了一眼院中盛开的迎春花,又要到父亲出海的时节了。推开父亲书房的门,没见着父亲,倒是看见他的佩刀静静地挂在墙上。父亲自小不让明珠靠近这把刀,今日难得这刀落了单。明珠三步并做两步,取下墙上宝刀,正准备拔刀出鞘间,门外传出一声轻喝:“明珠,你这是要干什么!” 明珠手一缩,一副做错事被抓现行的模样,低着头对父亲道:“没什么,我就是见这刀上有点灰,想擦擦。” 李朝阳:“明珠,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碰这把刀。”说完,李朝阳迅速夺走明珠手上的宝刀,挂回墙上。 趁父亲挂刀时背对着自己,明珠低声嘟哝道:“如果我是儿子,这刀肯定就归我玩了。” 李明阳听见嘟哝,转身问明珠:“你刚说什么?” 明珠:“我说,我带了参汤来给父亲。父亲别太累了。” 李朝阳点点头:“我知道了,本还想和你说会话,但是一会族长要来商量出海的事情,你还是去找你堂妹明华玩吧。” 明珠可不答应:“那哪成,我还是在外面花园玩吧,万一你俩吵起来,我还能劝个架。” 李朝阳:“你啊,就爱操心,放心吧,我不会把屋顶掀了的。” 明珠:“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为你操心,我为谁操心?” 李朝阳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 明珠离开书房不久,一位身着暗青色道袍,须发皆是花白之色的老者走进李朝阳的书房,此人便是两李共主,蓬莱的无冕之王李朝旭。 据说当年先族长得了嫡长子后,就取了一个旭字,希望这个儿子能如同初升的旭日般光芒四射。而东李当年的家主李元庆一直在和西李较劲,得了嫡长子后立马取了一个阳字,有人揣测李元庆是想自己孩子能如同正午阳光一样压着西李一头。 李朝阳:“今年出海,你舍得明一去?” 族长:“都是李家子孙,何况现在出海人手紧张,我们西李怎能不出一份力?” 李朝阳:“那这次出海,我,二弟朝海还有五弟朝峰,再加上你的长子明一,也才四个人。还是五个人保险些。” 族长:“西李这边没有人选了,东李这边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就怕你不同意!” 李朝阳一听族长这话,便知族长又要提明珠出海的事情,声音立马冷了下去:“明珠是女孩子,我们李家就没有女子出海的先例。族长你这是要坏了规矩。” 族长:“我李氏可没有哪条家规说女儿家不能出海!” 李朝阳:“我看你那二儿子明正功夫心法都不错,不如这次随我们一起出海吧。” 族长:“我只有两个嫡子,总不能让他们都出海去冒险。” 李朝阳:“我还只有一个女儿呢,你总不能让我唯一的女儿也出海犯险!” 族长:“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明珠心法已经摸到九层境边缘了,恐怕比她两个叔叔还要强上几分。她随你们出海,必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李朝阳听到这,用力一拍桌子:“放屁,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助力!” 族长:“明正你是不要想了,今年出海你看着办吧。我们西李人丁单薄,除了明一和明正外,其他几个年纪都还小,功夫也一般。” 李朝阳:“你不是还有个外甥李兴全吗?” 族长:“且不说他的功夫心法不如明珠,就他的身世,怎么能让他出海,我李家的秘密还要不要守了!” 李朝阳:“可他不也进了演武场的内场?” 族长:“他出海时机未到!” 李朝阳:“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不如今年不出海算了!” 族长:“那这一大家子都跟着你去喝西北风?” 李朝阳气愤地用手指着族长:“若不是你,我何必承担这责任?若不是你,我和明珠早就离开李家,在外面过逍遥日子了!” 族长:“逍遥?你们在外面,明珠能过上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 李朝阳:“若是她在外面过惯了清贫日子,自然会习惯的!” 族长:“可她现在可会习惯?” 李朝阳一怔,望着桌上的那碗参汤,扪心自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仅是明珠,只怕这一家子都做不到由奢入俭。就连他自己也一样,非百年以上的参,对自己的身体都毫无补益。 片刻之后,李朝阳还是一口咬死:“总之明珠不会出海!” 族长:“明正也不能出海!” 李朝阳:“这十几年来,我以为你只会以族里利益为先,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份舐犊之情。” 族长:“我就是为了我们李家着想才会提议让明珠出海!你明知她的母亲是……” 李朝阳:“够了。”一听到族长提到明珠的母亲,李朝阳气得蹭地一下站起身,一把取下墙上的宝刀,接着室内一道寒光闪过,宝刀半个刀身被拔出刀鞘,李朝阳对着族长喝道:“休要提明珠母亲!你想让明珠做的事情,就是明珠母亲最反对的事情,你若再提,我不介意再打一场!” 族长摇摇头:“这么年多了,你还是这个样子!出海的事情,西李这边尽力了,你看着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外走。 还未待族长走出书房,李朝阳收了刀,在族长身后冷冷地说了一句:“四个人出海风险极高,你舍得你的长子明一吗?” 族长听了这话,猛然停下脚步:“你可真是明一的好叔叔!”说完愤然甩袖离去。 明珠远远就看见族长带着怒火从父亲书房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去行了一礼:“族长。” 原本气得走路带风的李朝旭,见是明珠,停下了脚步:“最近没见你去演武场?” 明珠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族长也知道,父亲不喜欢我去演武场,我自己找了处僻静地,每日修炼,不曾懈怠。” 族长点点头:“莫说是我了,就连你父亲也没有在你这个年纪练到八层境,我一直看好你,不然也不会破例让你直接进了演武场内场。若是你堂兄弟明德他们,八层境就有资格出海了。只是你父亲这边,着实有些顽固。他啊,就是不明白明珠想为父亲分忧的孝心。等你练到九层境的时候,族中除了你父亲外,再没有人能质疑你出海的资格。” 见明珠没有接话,族长又道:“近来内场中,也有个人快突破到八层境了?” 明珠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谁?” 族长:“他就是李兴全。” 明珠是内场中唯一一个,可以三天两头不报道的特殊存在。族中不少人说她坏了规矩,但因为族长的鞭子抽在身上实在疼,也没几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明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演武场了,再加上李兴全进内场时间也不长,明珠对他并不了解。只知他不爱说话,和内场谁也不亲近,平日里不是在练功就是在练功,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快突破到八层境了。 明珠:“那明年的出师比试,他也有戏?” 族长:“这也不好说。他不爱说话,平日里你可以和他多走动走动,年轻人之间总该能聊得来。” 明珠点点头算是应下。 ------------ 第三章 送父出海 苦等待 时间对于期待出海,为家族出一份力的李明一来说,那是何其漫长,而对于舍不得父亲离开的明珠来说,又是何其短暂。转眼之间就到了出海的日子。 今天碧空如洗,海风习习,正是出海的好天气。 姜氏是明珠二叔李朝海的妾氏,自从到了码头,她的眼泪就没有停下来过。李朝海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哄了又哄,外加五匹衣料,一对金镯子的承诺这才止住了姜氏的眼泪。姜氏的一双儿女,明耀与明美也都围着李朝海。 二房其他两个出府送行的妾氏,只能站在姜氏的包围圈外围,依依不舍地看着李朝海。明珠二婶徐氏原本是不想来看姜氏如何演绎自己的深情,可经不住自己一双儿女明德与明华的劝,终究还是来了码头。远远看着姜氏与自己丈夫的深情厚意,若说吃醋,都吃了十来年的醋,怎么可能不麻木。若说不在意,可看到李朝海与姜氏那样,心口依旧有钝钝的痛。 李朝海见时间不早了,对着众妻妾道:“时候不早了,我该上船了。你们在家时要互相照拂,少些争端,安安稳稳地等我回来。” 徐氏听到这话,气得心口痛,只觉得这是李朝海担心出海后自己欺负姜氏才说给自己听的。 见母亲徐氏脸色不好,而父亲马上就要走了,明德在一众妾氏及其子女的包围圈外,朝着父亲行了一礼:“父亲,您多保重身体,出海在外,注意安全。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李朝海点点头走出包围圈:“你在演武场好好练功,来年过了出师比试,我们父子到时候一块出海。” 明德点点头。 李朝海又道:“别学你娘,她性子愚,没事就爱去龙神庙,你少去那。真要有神仙,那么多求神的人,神仙哪能忙得过来。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要靠自己的,要学会变通,固步自封,只能是作茧自缚。” 说完李朝海拍了拍明德的肩膀,看了众妻妾一眼后,朝码头走去。 另一边李朝阳拍了拍明珠拉着自己的手:“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一听这话,明珠一把抓紧父亲的手:“父亲,能不能不要出海?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出海?我不想三叔和四叔的事情再发生。” 李朝阳脸色一变:“说的什么胡话!” 明珠:“父亲,既然一定要有人出海,为什么不能让女儿出海,我也想为你分担,让你少些辛苦。明年我也参加出师比试,到时候我们一起出海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摇李朝阳的手,一副央求的模样。 李朝阳:“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不过是想我的女儿能过得安安稳稳。你一个小孩子家,出海的事情就别想了。再说你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若是有中意的人,只管与父亲说。” 明珠听了这话,羞红了脸:“哪有父亲这样盼着女儿嫁出去的?若我嫁人了,父亲身边可还有一个人?我才不要嫁人,我要陪父亲一辈子。” 李朝阳笑了:“等你遇到中意的人,只怕会恨不能马上坐上花轿让他把你娶回家。” 明珠没好气道:“我才不会。” 李朝阳:“好了,好了,我真的该走了。若是有机会,我更愿意和你去九州走走,那边天宽地阔,等以后我不出海了就和你一起去那边找处好地方定居下来。出海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说完便松开了明珠的手。 明珠盯着李朝阳的眼睛又问道:“真的不能让我出海吗?” 李朝阳摇摇头。 明珠只得作罢:“父亲,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李朝阳郑重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往船上走去。登上了船,站在甲板上,李朝阳大手一挥,对着岸边众人喝令道:“登船!” 众人闻令,陆续登船,集结于甲板之上。这次出海除了明珠的父亲,二叔,五叔外,还有一脸兴奋与期待地站在甲板之上的李明一,他身旁站了个长脸老者,那是西李一直负责炼丹的李朝金。族长终究不放心,安排了一直负责炼丹的李朝金随同李明一出海。 随着大船驶离码头,驶向大海,李朝阳的身形越来越小。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明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龙神在上,请保佑我的父亲早点平安归来。 见李朝海真的走了,徐氏扭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明华见母亲脸色不好,拉着母亲上了马车。明德见不得母亲落泪,没有跟着上马车,而是对着马车上的明华说:“明华,你和母亲早点回去,我和明珠她一块回去。” 李明德送走母亲与妹妹后,凑到明珠跟前:“许的什么愿?” 明珠睁开眼道:“与你所求一样,都是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平平安安回来。” 李明德:“若是明年开年后的出师比试过了,下次我也要出海了,到时候寻得药材,制成活人性命的丹药,也有我一份功德。” 明珠叹了口气:“若是我能和你们一起出海就好了,也就不用在家整日忧心忡忡地等了。” 李明德:“我看族长挺愿意的。” 明珠:“可我父亲始终态度坚决,不同意让我出海。” 李明德:“这事估计得慢慢来。对了,你在这许得什么愿,不如改天同我母亲一起去龙神庙去求个平安。” 明珠点点头。 ------------ 第四章 错身而过 因果起 父亲已经走了四个月了,明珠站在东李府门外,出神地望着街道尽头,那是父亲回来的方向。以前桃花谢后,父亲就该回来了。这两年父亲总要再去一趟九州,所以桃花开罢,他也未曾回来。 父亲走后,明珠便无所顾忌,天天往家学跑,毕竟若是练到九层境,说不得还是能和父亲还有明德他们一起明年出一次海的。 正想着小时候每次盼回父亲时的情景,明珠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拍,回头一看,见是明华,两人一阵嬉闹。 明德大声道:“再闹就迟到了,到时候看夫子的戒尺打手疼不疼?” 说完带头钻进早就候在一旁的车驾之中。明珠与明华两人也相携进了车驾,匆匆向家学赶去。三人上了车驾后不久,一男一女两个人牙子带着一队人出现在李府门前。 女人牙子指了指自己所带的一行人:“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似的,还哭丧着个脸,没点福气样,怎么能卖出好价钱?”男人牙子:“那不还有一个水灵的吗?”说完,瞟了一眼队伍中的一个女子。那女子头发杂乱,衣裳也是破旧不堪,只有脸上特别白净,眼角还有一颗淡淡的泪痣。女人牙子不屑地看了一眼男人牙子道:“我劝你别看了,咱们这群人里头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一个。要不是李府的价钱好,把她卖去梅香阁,老鸨一定眉开眼笑。”那泪痣女听到女人牙子的话,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男人牙子猥琐一笑:“等会二夫人若是看不上,那就把她卖梅香阁去。” 女人牙子:“还用你说。” 待到董管家与家丁出来后,两人随着家丁的指引,从侧门进了李府。 一行人停在小竹园外,女人牙子又对着众人说道:“都不许说话了。待会见到夫人,跟着我动作行礼,可别失了礼。 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喝西北风,就看这位夫人的取舍了。” 众人闻言,都尽量站得笔直,眼睛再不敢四处乱转,只一心安静地等着那位夫人。不一会,二夫人徐氏带着一众丫鬟走出小竹园。 徐氏是明德与明华的母亲,也是明珠的二婶。因为大房李朝阳在夫人亡故后并未续弦,所以东李的中馈一直都是徐氏主持。徐氏贵气逼人,头上的红宝石头面在阳光下闪得让园外一众人不敢直视。 女人牙子朝着徐氏福了一福,男人牙子也朝着徐氏施了一礼。 徐氏也不搭理,直接略过二人,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众人,略显失望。身边的大丫鬟晓月会意,对着人牙子说道:“你俩怎么回事?想糊弄夫人吗?这都带的都什么人?” 女人牙子:“夫人见谅,现在外面青黄不接的,所以这批人看起来是有那么些瘦。但是我敢保证,整个蓬莱再找不到比我这更好的卖身奴了。还望夫人体谅。” 晓月也知,更何况去年雨多成涝,收成也不太好,便不再说话。二夫人无奈地对着晓月说:“那你随便选两个吧。” 晓月走到泪痣女面前:“夫人,我看了,这群人里,就这个最白净了,模样也最是清秀。” 泪痣女听到晓月的话,刚想闭上眼平复下慌乱的心情,却又听那徐氏说:“怕是有二十多了吧?年纪有些大了。“ 晓月:“夫人,那奴婢给您再挑挑?“ 晓月又接着指了几个,徐氏皆是不太满意。眼睛在那群人里扫了几圈后也看出来了,确实只有那泪痣女长得还可以,便开了口:“算了算了,就这个,还有那两个瘦得像猴一样的。”转头又对着女人牙子说:“你这牙婆子送的人,也实在是让人难挑啊。” 女人牙子:“夫人见谅,实在是这两年天灾不断,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不然,我们也不敢把这些人带到您跟前。” 徐氏:“这样的卖身奴,可不能按以往的价钱来,只能给往年八成的价,若是可以就去账房结个账。” 女人牙子低下头,想了一想,咬咬牙道:“夫人,那两个人八成就八成。只是这女的,长得也算周正,若是卖到梅香阁,至少能有九成价。” 泪痣女听到这,眉头紧皱,两只手紧紧攥着,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惊恐,恨不能跪下来,乞求徐氏收下自己。 女人牙子见徐氏不为所动,又补充道:“别看她年纪有点大,但仍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只是家中继母有意磋磨,又不肯出嫁妆才一直拖到今日。要不是她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也不会把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卖给我。” 正在泪痣女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徐氏开了口:“你倒是个有胆量和我讨价还价的。可你也不看看,这丫头都多大年岁了,怕是到时候梅香阁的老鸨也给不出好价钱吧。错过我李家,再错过梅香阁,这丫头就再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女人牙子心里顿时没了底气,又想到那个人的交待,只得朝着徐氏施了一礼:“谢夫人照顾生意。”转头又对着身后三人喝道:”你们三个,还呆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夫人行礼!” 泪痣女听到女人牙子的话,慌忙学着女人牙子的样子朝着徐氏福了一福。 两个人牙子带着剩下人的退了下去。 徐氏走到泪痣女面前问泪痣女:“你叫什么名字?” 泪痣女低头道:“奴婢叫时雨。” 徐氏:“名字还行,就不用改了。以后你就跟在晓月后面,她自会教你做事。” 时雨:“谢夫人。” ------------ 第五章 姐妹相扶 苦练武 另一边,明珠三人到了家学后便分开了。明珠与明华去的是知行堂,李明德两年前还是和明珠一样,半天知行堂,半天演武场。这两年因为要准备明年的出师比试,李明德每天都是泡在演武场。 蓬莱北面盘踞着老山山脉,老山山脉的南边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听说里面有不少猛兽,所以人迹罕至。原始森林的南边才是蓬莱百姓们的聚居之地。 东李与西李皆在蓬莱之南,虽然别号东李西李,但其实相距并不甚远。家学夹在东李西李间,离两府都不远。 家学里除了东李与西李的年轻子弟外,也有不少李家旁枝的族裔在家学上课。 明华与明珠边走边说笑,当她抬起脚正准备迈进学堂内时,冷不防地被从后面赶上的李明美挤了一个趔趄,幸亏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明华。明华与李明美本就不对付,现在被她这么一撞,前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瞪了李明美一眼。 李明美是明华同父异母的庶妹,其母姜氏是李朝海最宠爱的妾氏。 李明美不屑地看了一眼明华,抚了抚头上的珠钗,轻蔑地说道:“眼睛睁那么大,看什么看?难道是稀罕我这翡翠钗?这可是父亲从九州重金买回来的呢!整个蓬莱都找不到第二支做工这么好,成色也这么好的翡翠钗呢?” 明华并不在珠钗上纠结,一开口就直戳李明美心窝子:“果然是妾氏的女儿,眼皮子就是这么浅!” 李明美最讨厌别人说她庶女的身份,听到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嫡女又怎么样,父亲不疼,也就比府里的猫猫狗狗强些。怪谁呢?只怪自己有个人老珠黄的妈!” 明华哪能容得下李明美如此说自己母亲,气得发了狠,冲上去推了李明美一把。李明美本就是个吃不得亏的主,被这一推,返身就与明华扭打在一起。 扭打中,李明美扯着明华的衣裳道:“就这衣裳料子都是我和我娘挑剩下的!” 明华气得说来说去就咬着一句:“那又怎样?你还不是个小娘养的,穿戴再好,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人!” “好了好了,别吵了!”明珠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拉开两人,而后顺势将明华拉到身后,挡在明华和李明美之间。“明华,明美妹妹虽是庶出,毕竟也是自家亲妹妹!” 明华原本强忍着泪水,此时经明珠一劝,眼泪瞬间就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她伏在明珠肩头,哭着说道:“明珠姐姐,你不知,那姜氏整日里在下人面前编排我母亲,在父亲面前各种装可怜,让全家都以为我母亲欺负了她,其实根本没有的事情!我母亲为了这事,受了好大委屈。” 明珠低声道:“我怎么会不知?”转头又对李明美说道:“明美妹妹,既得了好钗,又有了好料子,不如匀些给姊妹们,让我们也沾沾光,开开眼界!” 李明美:“大姐姐说笑,我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你的眼。大伯的好东西可多了去了,可不得全留给你和将来走运娶了你的那小子。” 明珠脸上一红,还未出口反驳,明华抢先说道:“是啊,反正不会便宜你和娶你的那个倒楣蛋!”说完,忍不住破涕而笑。李明美还想说些什么,明珠制止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夫子该来了,再闹下去,一会夫子来了,该上戒尺了。” 想想夫子的戒尺与大伯的威严,李明美不甘心地剜了两人一眼,走到座位处气鼓鼓地坐下。 夫子来后讲了一翻之乎者也,让众人听得是精神萎靡。李氏并非书香之家,并不看重这方面。族中女子一般早上听完夫子的之乎者也后即可下学,各自回家,在家中学些女红针线料理家务什么的。而族中男子则会留下来,继续在演武场学习武课。百余年来,明珠是唯一一位需要上武课的女学生。 演武场分外场与内场,主要是由李氏族长,两府共主李朝旭授课。 李朝旭虽然胡子眉毛皆已花白,但精神头却不输小伙。只要是入了演武场的子弟,就没有一个能逃得过李朝旭的鞭子。那滋味,谁都不想轻易尝试,所以无论是内场还是外场个个都在用心练习。 外场,明珠五叔李朝峰家的长子李明浩正和二叔李朝海家姜氏所出李明耀对练。李明耀仗着年长,力气大,几个拳头招呼得李明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李明浩:“哥哥,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李明耀边打边说:“手下留情?族长的鞭子可会手下留情?进不了里面那个演武场,我从李家卷铺盖走人的时候?家规可会手下留情?少废话,看招!”说着,又是一个拳头砸向李明浩。 李明浩堪堪侧身躲了过去,可脚下失守,给李明耀的一个扫堂腿扫得倒地难起。李明浩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冲着李明耀直摇手:“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小命就要交待在这了!”李明浩刚说完这话,余光无意间扫到族长的长袍一角,赶紧挣扎着爬起身来,苦着脸对李明耀说:“再来再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明浩也不想这样硬杠李明耀,谁让他看到了这会从内场走来正巡视到此处的族长。 这下李明浩可苦了。李明耀自然也看到了族长,正想在族长面前展示一番。那一拳一掌,原来有十分劲道,现在是十二分劲道地招呼在李明浩身上。李明浩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没几下,就被一掌拍飞,好巧不巧地飞到族长脚边。族长一个眼刀子扫下来,李明浩连忙低下头,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腿,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和李明耀对打。李明浩虽然认定李明耀刚那一掌绝对是故意的,但实力不允许他为自己报仇,后面更是被揍得倒地不起。 李朝旭在外场巡视一圈后,返回内场。内场总共就六个人,有的在对练,有的则是盘坐在地修炼心法。内场学的是李家世代相传的屠魔刀法与心法的后四层。能进内场的,都是从外场里拼出来的,除了李明珠。 此时,明珠正盘坐在蒲团上认真修炼心法。待明珠从全神贯注的修炼状态中抽离出来,吐出一口浊气时才意识到身后有人。见是族长,明珠立即起身,向着族长鞠躬抱拳:“族长。” 李朝旭:“最近精进不少,可是有找到什么窍门?” 明珠:“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地方,每日在那静心修炼,近来才略有所得。” 李朝旭点点头:“嗯,你修炼到八层境已经有些时日了,我也替你着急。但是一想到你的几个叔叔,都几十年了,也没像你一样触碰到九层境的边缘,我又释然许多。等你突破到第九层,朝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明珠面上一喜:“谢族长一直以来的照拂与提点!“ 李朝旭:“你接着好好修炼,我去看看你明德哥哥刀法练得怎么样了!” 明珠:“是!族长!” 明珠盘腿坐下,刚想进入状态,却听见族长训斥明德的声音:“对敌时你这样出招,不想要命了吗?!”族长不光嘴上呵斥李明德,手上功夫也不停,鞭子啪的一声就打在李明德身上。李朝旭接着训道:“东府,朝阳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你虽是朝海所出,但也是东府的嫡长子!就这刀法,怎么给弟弟妹妹做榜样!怎么恢复我们李氏过往辉煌?”说完似是不解气,又是一鞭子抽在李明德身上。 李明德不敢反驳,只能忍着疼痛,举起刀,继续修炼。 明珠闭上眼睛不忍看族长训斥明德哥哥的样子,虽然心疼自己哥,可心里又忍不住地暗自庆幸:“整个内场,要说谁挨鞭子最少,那一定是我!” 待族长走后,明珠走到明德身边:“哥哥,你休息下吧。”明德停下动作,四下张望族长的身影。 明珠:“放心,我刚看了,族长出去了。你也知道,除了演武场,西李那边事情也多。” 明德放下手中的刀,长叹一口气:“族长对你可是真偏心,对我可是真狠心!” 明珠笑了笑:“谁让我快突破到九层境了。” 明德不禁苦着脸仰起头,手指苍天,大声问:“苍天啊,为什么我有个天赋这么好的妹妹,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明珠一副无所谓地说:“天赋这东西,谁说得准呢。不过族里人都说明年你就要出海了,而我父亲却一直让我多去知行堂,少来演武场。我一和他提出海的事情,他就气得要跳脚。恐怕我有再好的天赋,父亲也不会让我出海的。” 明德:“内场其他子弟不清楚你,但我知道你心法功夫样样行,等你练到了九层境,到时候族长再帮你说两句话,大伯自然不好再阻止你出海。” 明珠摇头:“你是不知道,族长在我父亲面前提过这事了。我感觉要不是父亲顾着我还在场,他都能和族长打起来。” 明德神秘一笑:“他俩也不是没有打过。听说你出生的那天,族长把你带去了西李,准备养在西李。大伯因为大伯母去世的事情,醉在酒馆,还是我爹把大伯从酒馆里找回来说了你的事情。你猜后来怎么着,大伯硬是和族长干了一架,才把你抢回来。” 明珠:“真的假的?” 明德:“我听我父亲说的,还能有假?” 明珠也学着明德的样子,长叹一口气道:“我真羡慕你是男儿身。若我是男儿身,父亲肯定早就同意我出海的事情了。这样我就不用在家提心吊胆的等他回家,至少可以尽我所能,避免三叔和四叔的悲剧再发生。” 明德:“大伯脾气硬,这事得慢慢来。” 明珠:“有时候我会觉得族长待我比父亲待我还好,尤其是在出海这件事情上。你说我父亲是不是重男轻女?” 明德忍不住给了明珠一个你真傻的眼神:“大伯要是真重男轻女,早十几年前就可以再娶几房妻妾,这会可能有一打儿子了。”一边说着一边在明珠头上敲了一个“毛栗子”。 明珠听了这话,拍开明德的手,气乎乎地说:“谁让你打趣我父亲的!” 明德连连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你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怕了你了。” 明珠可不准备放过明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后,顺手抄起武器架上的一把刀,作势要与明德“对练”。 明德一边横刀护在自己身前准备迎战,一边对明珠说:“你这丫头,怎么不依不饶起来?” 明珠:“谁让你打趣你大伯的?”说完,率先动手。 明德借着两人刀与刀的碰撞之力,跳离明珠的攻击范围:“这不都是假设嘛?” 明珠追着明德继续出招:“假设也不行。再说,好久都没有和你切磋了,今天正好有机会,咱俩练练。” 明德苦笑道:“切磋?你看你这凶巴巴的样子像切磋吗?” 明珠手上一招接着一招地招呼明德,嘴上却说:“我说是切磋就是切磋。”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旁人只当这兄妹两人在闹并未注意,只有不远处的李兴全停下动作,看了过来:看来这个内场的特殊存在,还是有两下子的。 傍晚,明珠与明德上了车驾后明德捂着脸气乎乎地说:“你们怎么一个一个的天赋都这么好,我这么努力,才勉强到了八层境,现在就连新来的那个李兴全,也快突破到八层境了,我要再不加把劲,他都快赶上我了。” 听明德一说,明珠想起族长在自己面前多次提到此人,好奇地问明德:“咱们李家有兴字辈吗?” 明德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样子:“他那是随母亲姓,并不是真正李家的子孙。他母亲是先族长一个妾室的女儿。你也知道,家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父亲一样宝贝女儿,先族长才是真正的重男轻女。作为妾室的女儿,因为不受待见,便悄悄和九州来求药的九州客私奔了。过了几年后,他母亲又独自把他带回了李家。好在咱们现在的族长心软,收留了他们母子。所以他姓李,没有辈份。” 明珠:“原来这么曲折啊?” 明德:“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父亲一样重女轻男,把自己女儿宠得无法无天?” 见明珠又要摆出战斗姿态,明德连忙摆手:“可别打了,再打一会在你二婶婶面前,我可不替你遮掩。看她要是知道你揍了他宝贝儿子,怎么说道你。” 明珠收回了手:“才不会,二婶婶也是疼我的,可不稀罕你这臭小子。” 明德:“那可不一定,你哥哥我也是有人疼的。” 明珠:“你刚说到先族长,我突然想到,我们李家,好像元字辈的长辈一个都没有了。” 明德一怔:“几个不走动的旁枝倒是有一两个元字辈的。” 明珠:“你说,为什么我们李家有不死丹,却没有一个长寿的长辈?” 明德摇了摇头:“本来只是受伤的地方疼,现在被你一问,我觉得头开始疼了。” 明珠:“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天我下手是重了,对不住了,我的好哥哥。” 明德摆摆手示意无妨,没一会,车架就进了东李。 ------------ 第六章 失恃之女 听墙角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明珠多是在二婶徐氏院中用晚餐。 今日与明德两人同回小竹园,还未进二婶的小竹园,明珠就冲院里喊道:“二婶,我们回来了。” 徐氏正与明华说话,听到声音,笑着回应:“可算回来了。”又转头让丫鬟通知厨房上菜。 待明德和明珠进屋,徐氏一眼就看到明德脸上的两处青紫,眉头一皱,忙问明德怎么回事。明珠则心虚地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二婶。 明德:“演武场上对练打的。” 徐氏:“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明华也在一旁焦急地问:“是啊,哥哥,到底是谁,用得着把你打成这样吗?” 明德:“哎呀,对练打成这样很正常的。母亲,你是没看到五叔家的明浩,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他不仅脸上没有一块好颜色,人还是家丁扶着上车驾的。我看他那样子,得要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 “明浩和你哪能一样,你可是我亲儿子。你过来,我看看还有哪伤着了。” 明德原地转了一圈,又打了两拳踢了两脚:“就脸上看起来吓人,其他地方一点也没有受伤。母亲,我今天练一天了,现在已经饿得不行,能不能早点开饭?” 一听儿子说要吃饭,徐氏自然高兴,招呼三个孩子坐下。丫鬟们上菜也快,不一会就上了一桌子菜。 “这些是下午早早就让厨房备下的,明珠你快尝尝合不合口。” “谢谢二婶。” 明华不高兴地放下筷子,冲着徐氏撅着嘴撒娇道:“怎么没有我最喜欢的炙鱼呢?”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徐氏的手臂。徐氏不耐烦道:“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天天吃。你看看你明珠姐姐,哪有你这么挑嘴。” “我就想吃,我就想吃。” 徐氏给摇得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别摇了,手都要给你摇断了。你何时能像你明珠姐姐一样,有个小姐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明华碗里:“这个也不错,你尝尝。” 明华尝了一口,笑道:“谢谢母亲。” 徐氏:“你啊你啊,像小孩子一样,脸上是晴一会雨一会的。”转过头又对着明珠说:“明珠,快吃啊。” “二婶,我吃着呢。” 李明德吃得比较快,不一会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吃得这么少?”徐氏忍不住开口问道。 “母亲,儿子吃饱了。” “这么点怎么能吃得饱?你天天在演武场上练功,很辛苦,来,多吃点。”一边说着,一边往李明德碗里夹菜。 李明德只能一个劲地说:“母亲,我这真的够了,真够了,我真吃不下了!” 徐氏眉头一皱,往明德碗里夹了块大猪蹄:“把这吃完!” 明德无奈只能低头继续扒饭。 这边明珠放下筷子:“二婶,我吃好了。” “要不再吃点?” “不了。” “那我让丫鬟送你回去。” “谢谢二婶,那我先回去了。” 一旁的晓月见此,快步走到门外找到时雨,向她嘱咐道:“夫人让送明珠大小姐回去,待会你去送吧。只要跟在明珠小姐后面,看她进了紫桐院就成。回来后别忘了告知夫人一声。” 时雨点了点头:“晓月姐姐,我知道了。” 晓月交待完后正准备回屋里时,时雨拉住她的袖子问道:“晓月姐姐先别走,我想问下,明珠小姐是大老爷的女儿吗?” 晓月点头:“她是咱东李大房的嫡长小姐,可别在她面前出了岔子。不然别说大老爷,就是咱们夫人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听到这话,时雨松开了手,乖顺地低头应道:“我记下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明珠略感失落,二婶待自己不错,只是自己,终究是个没有福气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失恃之女。 这个点,各院基本都在用餐。不少仆役无事便聚在一起聊天。明珠路过花园时,听到假山后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好像还是和自己有关。明珠忍不住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去听他们的话。一直安静跟在明珠身后的时雨刚想问为什么停下来,却见明珠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假山后面一个嗓门有些粗的娘子压着声音说:“老娘在东李可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厨娘。你们可不知道啊,咱们大小姐出生的时候,那动静可真不小。” 一个年轻的声音问:“怎么个不小法?” “大小姐出生那天,天气原来还好好的,突然就变得黑七抹乌。天黑得就和我们厨房的锅底一样,轰隆隆地还打着雷。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天黑得看着心里就害怕得要命。还有那雷,在云里蹿来蹿去,一闪一闪的,声音大得吓人。后来一道雷直接劈了下来,接着嘭的一声,像是野兽在叫,又像是爆炸一样。你们是不知道,原来家主住的院子不是现在的云归院,那时住的院子叫什么来着,什么来着?哎,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家主原来的院子给那雷一下就劈没有了。” “那雷有这么大?” “可不是。好一阵后,族长才和大老爷抱着大小姐从一堆废墟中爬出来。可怜那给夫人接生的稳婆,说是当场就给雷劈死了。来咱东李时,那稳婆说是家里女儿没有人带,也带了过来,让在园子里玩。结果她那女儿给雷震晕过去,醒过来娘就没有了,哭得我都心疼。更可怜的是咱大小姐的娘,说是给雷劈得灰飞烟灭,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现在大夫人的墓其实是衣冠冢。” 另一个声音问:“那大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啊?怎么会遭了雷?” “哎呀,你还别说,大夫人可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要我是大老爷,见过那样天仙一样的人物,怕是再也看不上其他人了。你们看,大老爷后面可还有再续弦?”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还真没有!” 厨娘有些失落地说:“是啊,老娘我一辈子再没见过像大夫人一样的美人了。不但人美,对我们下人也很和气,只是寡言少语,和其他几房的夫人也走不到一块去。” “我怎么有听人说,大夫人不是常人,是鱼妖吃了化形草变成的。” 厨娘叹了一口气:“想来应该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应了龙神庙的那句,人妖相恋,天道谴。” 几个人讲完了大夫人,又说起其他几房夫人。明珠没再听,失落地离开花园,关于母亲的消息,她只能在下人们的这些闲聊中得到些只言片语。父亲很少在明珠面前提到母亲。 在明珠看不到的背后,时雨没能忍住,悄悄拿衣袖擦了擦眼,当她再抬起头看向明珠时,眼神像是蘸了毒液。 ------------ 第七章 寥落中秋 心盼聚 月亮湾是蓬莱东南方位的一个小海湾,两边是陡峭的海崖,中间有一方平坦的沙滩,从沙滩向海面望去,靠崖处的海面散落着几块巨石。此刻,明亮的圆月光芒皎洁,照亮天空,就连这片沙滩都被照得亮堂堂。海面上泛起粼粼月光,整个月亮湾只有海浪规律地拍打着海岸。不远处,一个寥落的身影向海边走来。 今天是九州的中秋节,也是九州人举家团圆的重要节日。本该一家团聚的热闹日子,邹重泰却是孤身一人,在这海外异域无处可去。龙神庙中,众人在热闹庆祝,可是邹重泰怎么也没有办法收拾好心情融入其中。早早辞别了龙神庙的众人,专拣些僻静地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片无人的沙滩。 海面的月亮比往年从邹宅院落里看到的月亮还要亮堂。在这四下无人,只有声声海浪的小小海湾,回忆更是不受控制,把他卷进过去。 母亲病重后,父亲携大半家资来蓬莱求药久久未归。母亲苦等未果,最终撒手人寰。自己经过几个月的波折后,最终来到这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寻找父亲。 陷入过往回忆中的邹重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水深没过小腿的水域。想到母亲临终时枯瘦的身子,回光返照时,母亲向自己询问父亲下落时的样子,邹重泰伤心不已,跌跪在海水里,眼泪一滴滴地落进海水里,海水下的手掌纂紧沙子,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哭着问道:“父亲,你到底在哪?” “别哭了。“安静的月夜,无人的海湾,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邹重泰吃了一惊。邹重泰一边慌忙起身,一边用袖子擦掉眼泪。袖子早就被海水浸得湿透,这一擦倒擦得他满脸水渍。四下张望,不见一人,邹重泰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剑上。 正当邹重泰以为自己刚刚只是幻听时,海面渐渐了有了动静。 邹重泰慌忙回身看向海面,只见海面上离自己二十来步远的地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后面先是露出了一双泛着月光的手,而后露出一张女子的脸来。 那女子头发简单束在头顶,长发上的水珠滴滴嗒嗒从她的发间落下。即使背对着月亮,她也像发着光一样,五官不似普通女子般柔美,自带一股英气。那女子看见邹重泰第一眼,先是一愣,接着对着邹重泰浅浅一笑。邹重泰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看呆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女子自顾自地手撑巨石,借着手臂的力量坐在了巨石之上。调整了下姿势,她就这样背对着邹重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我也在想念我的父亲。”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离开海水后,竟然像是没有沾水的样子,在月光之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长长的裙裾则遮住了女子的下半身。 邹重泰来蓬莱后有听师兄们提到过东海里有人身鱼尾的鱼妖。这女子长长的裙裾遮住了下半身,虽然看不到,但夜晚从海中出现,想来多半是只鱼妖。“你是鱼妖吗?“邹重泰不确定地问道。 李明珠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可一想到自己的母族,好像也算是,便不回答他,反而问邹重泰:“可是有惊扰到你?” 邹重泰摇了摇头,突然想到那女子正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复又轻轻地说了声:“没有。” 明珠也不回头,只望向明月,略带伤感地说道:“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说完这句,两个人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望向天上的月亮,一站一坐,静默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打断了邹重泰的思绪。明珠扑通一声跃进了海里,几个呼吸间就游出去常人无法想像的距离。 邹重泰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追问道:“你这是要回家了吗?” 明珠停了下来,转身回望:“夜已经深了,我该回家了!” 邹重泰犹豫了下,又继续问道:“明天你还会来此吗?“ 明珠笑道:“我天天在附近海中修炼。“ “那今日是我打扰你了。“ 明珠摇摇头:“没有”。 邹重泰怕她马上又要游走,紧接着又开口问:“我叫邹重泰,你呢?” 明珠在不远处的海水里只露出小半截身子。此时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仿佛只照在她一个人身上。她的头发湿湿的披在肩膀上,反射着月亮的光芒,海面上粼粼月光亦倒映在她的脸上。距离有些远,邹重泰看不真切她的模样,只觉得此刻这个海水之中的女子像是被月光包裹着,散发着如梦似幻的光晕。“我叫李明珠,今日实在有些晚了,有机会改日再聊。”说罢,转身投入海水之中。 邹重泰看着李明珠离开的方向,脑袋里全是刚刚她被月光笼罩的模样。过了好一会,邹重泰蹲下身子洗净手上的泥沙,低头看了看被海水洗净的双手,想起那女子望月之时失落的背影,心道:这世上,苦的何止我一人。 ------------ 第八章 蛇妖化形 慈父心 “时晴时雨时有浪,十船出海还者半。如若来去皆无恙,定是遇到李家船。”几个渔民家的孩子在李家船附近追逐打闹,从陈龙身边跑过,嘴里还唱着不成调的童谣。 陈龙心道自己运气真好,才来一色港十来天就碰到了李家船。这一趟去蓬莱,也不知道能不能像老祖那样撞大运,求得自己的机缘。不过不行也得行,不然大阳山那个老鳄魔,以老祖的实力怕是镇不了多久。 “陈龙,想啥呢?快点搬,等货搬完,哥我晚上请你喝酒。”包工头喊道。 陈龙心道:“哥你个头,小爷我做你太爷爷的太太太爷爷都够了。”嘴上却应道:“好勒!” 前些年,一年到头除了极少想去蓬莱求药的人会来一色港包船出海外,哪有船只去蓬莱。也就这两年,蓬莱李家会来一色港往返一趟。作为蛇妖,陈龙的鼻子最是灵通。陈龙闻过,李家的货最多的就是些粗粮和药材。不过听说李家因为不死丹,富甲一方,也不知运这些粗粮做什么。 临近傍晚收尾,陈龙搬货时接到个用布蒙住的笼子。掀开布后陈龙发现里面是只鸳鸯眼白毛狮子猫。陈龙眼珠一转,主意就拿好了。 货搬完后,李家的船从一色港驶出。包工头在码头上左呼右喊不见陈龙,倒是捡到只鸳鸯眼白毛狮子猫。 李家的船上,陈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和老祖分开快一个月了,终于要到蓬莱了。”看看自己的小白爪爪,陈龙心道:“还好有老祖的化形草,让小爷我诸般幻化,得心应手。听她说就是喝酒也不怕原形暴露。”闭上眼,陈龙惬意地趴了下来,团好小白爪:“啊,终于开船了,辛苦这么长时间,小爷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睡了没一会,陈龙突然睁开眼睛,用白爪爪捂住嘴,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难受?这难道这就是老祖说的晕船?呕~” 陈龙这边呕着,那边又听到船上的老大让改航向,心中顿感不妙,自己明明打听清楚,这确实是去蓬莱的船。担心信息有误,陈龙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 李朝阳:“掌舵的,再往东北方向去些,南边风暴不小。” 掌舵闻言,立马转动船舵。 李朝海:“大哥,你说咱俩自小一起长大,一块学文习武,也没见你学过天文,但这十六年来和你出海,无论是去北境还是来九州竟从未见过什么风浪。我不得不服,也实在奇怪,大哥怎么做到的?” 李朝阳摇了摇头:“不可说。” “大哥不够意思。” “你就当是你大嫂在天上告诉我的吧。” “大哥想开点,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忘了大嫂吧。” “怎么敢忘?若不是我,云娘她现在至少还活着。”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李朝海转移话题道:“时间过得真快,明珠都十六岁了,我也老大不小了。你说人这一生,过得可真够快。我这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每天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忙些啥?” “你我还不都一样,只不过想为子女谋个好出路。” “我那几个子女有啥好操心的,明德若是想做下任东李家主还不是得出海去北境。明华明美找个好人家嫁人就得了。只是明耀我有些不放心,那孩子争强好胜,和明珠一样,一心想出海。只是我这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不要出海。毕竟出海的风险这么大。” “我也不希望明珠出海,总也不想让她手沾鲜血。等到明珠嫁人后,我就不再出海了,若是有机会,我想和她一起去九州走一走。” “我知大哥心思,但你毕竟是东李唯一的九层境,他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的,到时候肯定要整出事端。” “等到那会,明珠远离李家,他能拿什么胁迫我?” “非我小人,大哥还是小心为妙。” “不说了,船上还有外人。”李朝阳所指外人,指的是这次等在一色港,坐上李家船渡海求药的许姓男子一行。 听着两人对话,陈龙的心终于归位,但又不免好奇,明明是个凡人,怎么做得到预料天气的。 李朝阳回房后,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荷包上的绣工实在是惨不忍睹。看外形,荷包内里应该装的是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他也不拆开,只静静地坐在床沿,一只手托着荷包,大拇指轻轻地来回摩梭着已经起毛的荷包。 ------------ 第九章 父女相聚 桂花香 一大早,明珠看天色尚早,本还想再多睡一会,可窗外小鸟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明珠翻了个身,大叹一口气。 环儿卷起鲛绡织的床帐,挂在床头的玉钩上,低声问道:“小姐可是准备起了?” 明珠看了眼窗外:“它们可是没有让我再睡的意思!” 环儿笑着说:“小姐昨夜睡过去后,大概天快亮的时候老爷回来了!” 明珠蹭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什么?父亲回来了!”边说边迅速地掀起被子走到梳妆台前把手伸进金盆里准备净脸。顿了下,明珠转身与环儿道:“父亲怕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这会也该歇下了,让父亲好好休息下。等父亲醒了我再去找他。” 说话的功夫,环儿将面巾递给明珠。明珠一边擦脸一边说:“等会用完早饭,我这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帮我去父亲院里看看父亲什么时候醒过来,等他醒来你赶紧回来知会我去和父亲请安。” “老爷身边的小五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说是老爷吩咐他,等小姐你一醒就回去告诉老爷,老爷说要与小姐在正堂一起用早餐。”环儿一边说一边朝窗外瞅了几眼:“奴婢刚进来时,小五还在院里,这会小五已经不在院里了,怕是已经听到动静往老爷院里赶了。” 明珠净完了脸,高兴地坐在妆台前,让环儿摆弄自己的头发,而她自己则打开首饰匣,从一堆珠玉金钗中挑选了一支碧玉簪。这簪子通体碧绿,无一丝杂色,识货的一看就知道这簪子价值连城。 明珠拿着簪子对着头上比画了下:“对就这支了,这簪子还是父亲前年送我的。” 两人又挑了几件首饰与衣裳,细细摆弄起来。 “小姐平日里,因为要去家学上武课,这些珠钗都没有什么机会戴,难得老爷回来,小姐肯拾掇拾掇自己。” “这可不得好好拾掇拾掇,父亲一看我在家里过得好,在外面办事时也会放心些。” 不一会明珠打扮妥当,与环儿一前一后朝正堂走去。平日府里的主子们不在自己院子里用饭,就会来正堂用饭。 还未到正堂,明珠就看到站在连廊处等着自己的父亲。父亲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明珠心头不禁一疼:父亲好像真的有点老了,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发间都开始有些斑驳的白色。 明珠小跑过去,远远喊道:“父亲!父亲!” 李朝阳听到女儿的声音,深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笑着伸出手,拉起女儿的手,把女儿的手包进手心里,上下仔细打量了下自己女儿。明珠心头一暖,父亲的手一如往常厚实温暖。 两人一起朝正堂走去。 “二叔五叔可一起用饭?” 李朝阳微微叹了口气:“估计不会来。本来是想赶在中秋节回来的,海上耽误了些功夫,终究晚了一天。不过我和你两个叔叔说好了,中秋没在一起过,晚上大家凑一起聚一下,就当是补过中秋了。” 偌大的堂屋,其他几房一个人也没有来,只有明珠与李朝阳两人。两人落座后,仆人们陆续上了一桌子汤羹粥菜。明珠笑眯眯的站起身来给父亲布菜:“父亲在家一定要多吃点,在外面时风餐露宿,可没家里吃得好。” “明珠,别忙着给我夹了,你也多吃点。”拉了拉明珠的袖子让她坐下。 饭罢,仆人们撤了桌子,上了茶。 “最近过得怎么样?” “每日我都有按时到知行堂,偶尔去演武场练练。家里有二婶主事,她也特别照顾我,我过得哪能不好?倒是父亲,这次外出怎么这么长,可还辛苦?” “我也不过出海一趟,又去九州来往运些东西,倒也还好。只是你,演武场的功课随便练练,别太出挑,学两招防身的本领就可以了,女孩子家,学武太累,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明珠一听父亲又说起这事,脸上笑意收了起来:“父亲,你这是觉得女儿不中用吗?” “我的女儿怎么会不中用?我是怕你太出挑了。我也有我的道理,以后你自会明白。”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明珠仍是一脸不快。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许公子前来辞行。见明珠一脸不解,李朝阳解释道:“这次随船来蓬莱求药的。”明珠这才明白,父亲这次去九州还捎了一行人。 许公子只一人进了正堂,与李朝阳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又问了去执法堂的路后这才离开。 出了正堂,走了两步后许公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两眼。随从见状问道:“公子可是落了什么?” 许公子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院中桂花太香。” 许公子走后,李朝阳见明珠脸色郁郁,开口道:“好了,好了,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不是金就是玉。” “这次明珠可没猜对。”李朝阳招呼小厮把笼子拿来。 掀开黑布,一只雪白的猫映入明珠眼帘。明珠又惊又喜,高兴地凑到笼子前:“父亲,我可以打开笼子抱抱它吗?” “先熟悉熟悉,喂它点东西,毕竟还没养熟,万一被咬到可就不美了。再说这猫好像晕船,自从出了海,一直在吐,也不怎么吃东西。” 此刻的小白猫腿脚发软,心里在说:“小爷我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蓬莱,晕船晕得我好想哭。” 抬了下眼皮瞅见笼子外一脸关切的姑娘,小白猫不由得又在心里加了两句:“哟,哪里来的小美女,都被小爷我给帅呆了。看来小爷我的魅力更胜从前啊。”想到这,小白猫努力地抬起头挺起胸,想让自己的形象离伟岸更贴近些。然而,身上哪还有一丝力气,伟岸什么的养好再说吧。 “看来是饿了呢,眼睛都没神了。”明珠转头吩咐环儿拿些猫能吃的来。 听到明珠的话,小白猫腹诽道:“小美女,现在别和小爷我提吃的,一提我就想……”想到这小白猫实在忍不住又呕了起来。 “它好像晕船还没有好,真可怜。”明珠忍不住把手伸进笼子里抱起小白猫。李朝阳怕这猫伤了自己姑娘,紧盯着那白猫。小白猫被李朝阳的眼神吓得一头埋进明珠怀里,心想:“这老头子眼神真可怕,不过生的女儿倒是娇俏可爱,怀里还香香的,真好闻啊。” “父亲,这猫好像很喜欢我呢!” 李朝阳放松了神情,笑道:“这猫倒是个会认主的。” 明珠这边正在安抚小白猫,不想又进来个下人:“大爷,二爷和二夫人吵得不可开交,二爷还对二夫人动了手,二夫人让小的来请大爷,让大爷您去给评个理!” 明珠抱着猫起身看着父亲,只一个眼神,李朝阳就明白,明珠是想去。 “明珠,这事你别掺和了,我出面就成。你去家学吧,晚上我们再聚聚。” “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二婶一直善待于我,我一定要去看看。”说完,明珠将小白猫塞进小厮怀中后便匆匆赶往小竹园。李朝阳只得与明珠一起往小竹园赶去。 两人还未进园,就听到二房夫妇的争吵之声。李朝海:“明美都瘦成那个样子,你说你没有苛待庶子女,你觉得我会信吗?” 徐氏红着眼,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失了态:“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账房查账。全府上下,包括你的其他两个妾氏,哪一个说我苛待他们了?怎么一到你的心头肉这边,就出问题?” “查就查,今日若是查出问题,这个家你……” “二弟这是在做什么?”李朝阳出口打断了二弟后面想说的话。 李朝海迎着大哥走了两步:“大哥,你来评评理,我们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徐氏她竟然趁我不在家,苛待庶子女。你看看明美都瘦成什么样了,而且明华在学堂也经常欺负她。你说说她怎么管的子女?” 明珠看了一眼立在一旁脸有菜色的明美后,走到明华身旁抚了抚她的后背。明华投来感激一笑:“让你看笑话了。” “哪有什么笑话,我只是怕你们有困难。你且放心,有我父亲在,姜氏掀不起什么浪的。” 明德:“为什么大伯能看穿姜氏的把戏,而我父亲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二叔是当局者迷。” 李朝阳环顾四周,对一众人喝到:“都杵在这里是闲得没事干吗?”说完甩给姜氏一个眼刀子。姜氏下意识地往后稍微挪了挪,又按了按眼角,刚要开口为自己说两句。 李朝阳却懒得再看她一眼,不待她开口,只对自己二弟道:“我想起来件重要的事情,我们去书房谈谈。”也不等李朝海再说什么,直接就往书房走,李朝海无奈只能跟上。 姜氏恨恨地看了一眼李朝阳的背影,咬着牙嘟哝道:“走着瞧!” 书房里,李朝阳:“二弟,你是猪油蒙了心吗?准备让姜氏主持中馈?” “徐氏她治家无方,让姜氏主持中馈怎么就不可以?” “她是管过家,还是能服众?就她那股钻营劲,她若主持中馈,东李都要跟着她喝西北风!” “大哥,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去把姜氏的贴身婢女找来,打一顿就知道这些年她往娘家贴了多少银子!你去看看她那三个兄弟,整天无所是事,居然都建了大房子,几年间就多了良田十几亩,还都雇上了佃农。钱从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 “你这全是猜测!” “爱信不信!中馈之事,你若是交给姜氏,明年我就不用出海了。把明珠交她手里,我怎么安心出海?” “真的不行?” 李朝阳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朝海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一说明珠,我就想起族长与我说明珠已经八层境了,天赋异禀,难怪族长一直看重她,毕竟她是半妖之身。” “她只是普通人。当年她出生时,云娘一心只想让她做个普通人,除了会些水,她与常人无异。本就是李朝旭趁我不在把她送到内场,再加上她自己坚持,我也只能妥协。原想着让她练练拳脚有个保命的本事也行,没有想到她肯吃练功的苦,小小年纪便练到八层境了。” “明年要不带上她出海?” “二弟,旁人与我这样说也就罢了,你居然也这样说?” “可若她出海了,便有理由留在东李了,你这么心疼明珠,能把她留在身边不也挺好的。” “好?难道要让她像我一样手沾鲜血,罪孽深重!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让她出海!等她再大一点,我就和她一起离开李府。” “去了外面,哪还再有李府现在的生活?什么罪孽不罪孽的,龙神庙那群家伙整天吃饱没事干,胡说八道!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 “元字辈大劫,就我父亲留下半条命,他也没撑多久就走了。你真当天道不存在的吗?只怕我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当年那次出海,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顿了一顿后,李朝阳像是鼓足勇气,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龙神。” ------------ 第十章 落脚蓬莱 解误会 清晨,东莱山被一层淡淡的薄雾包裹着。山中空气清冽,不时传来阵阵鸟鸣。在东莱山山腰处,千年来,一直屹立着一座古庙,那是蓬莱百姓的信仰所在——龙神庙。 从山下拾阶而上,进了龙神庙大门便是前殿。穿过前殿映入眼帘的是龙神殿。龙神殿殿前广场开阔,殿门上方挂着黑底鎏金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龙神殿。殿内正中所供奉的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金龙——始祖龙神。龙神神态威严,龙角峥峥,四脚五爪苍劲有力,全身鳞片金光灿灿。蓬莱百姓们口中所说的龙神如无特殊情况,皆是指始祖龙神。传说一些妖物也可修炼成龙,成龙后,受始祖龙神之命,亦可成为司一方风雨,保一方平安的龙神。 两个月前,邹重泰寻父至东海,在海上行了半个月后遇到风浪,船被打翻。在滔天大浪之中,邹重泰只觉生还无望,哪知眼前飘过一块木板,邹重泰死死抱住木板,在海上漂了二日。二日后粒米未进的邹重泰再无力抱住木板,脱力之下绝望沉入海中,昏迷前,他感觉海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将他托举出水。再睁开眼时人就在龙神庙了。 被救后的邹重泰看到陌生的房间,茫然地问:“这是哪?” 床边一位老者见他醒了,开口道:“龙神在上,大道无极。这里是蓬莱的龙神庙,我是龙神庙的庙祝,龙神将你送了来。” “龙神?” “东海的神,龙神。” 邹重泰哧笑道:“神?这世上真有神吗?” “草木四季变换,按时花开花谢,那是神在说,吾在;天上的风云变幻,那是神在说,吾在;雨滴落下,滋养万物,那是神在说,吾在;日月星辰,东升西落,那是神在说吾在。神无处不在。” “那一定也是龙神卷起的巨浪把我拍进大海!” “可龙神又将你送到了龙神庙,而你现在好好地躺在这里。难道不是吗?” 邹重泰一时语塞。 邹重泰伤得不重,只是有些脱力,休养两日后,邹重泰在龙神殿中找到庙祝,与庙祝告别:“多谢庙祝与秦海兄相救,我的伤势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准备去哪?” 邹重泰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自己现在一无所有,这世上哪还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庙祝见他为难,便说:“我见过你手上的茧子,想来你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而且修为也不低。” “家中原也算是九州的武学世家,我练剑也有十来年了。” 庙祝点点头,扔给邹重泰一把剑。邹重泰下意识地一把接住剑,不解地看向庙祝。 “可否舞上一剑?” 邹重泰抽剑出鞘,舞了一套流光剑。庙祝看完后点头道:“这剑法你舞得甚是精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可愿拜在我门下,在我这龙神庙中做个护卫?一来你也能在蓬莱有个栖身之地,二来他日你若有好去处,尽管去,只要你记得顺天道行善事就行。” 邹重泰闻言,当即拜倒,对着庙祝磕了三个头:“多谢师傅收留,重泰感激不尽。” 庙祝扶起邹重泰:“起来吧。” 邹重泰起身后,庙祝又道:“我们龙神庙在武学修行上一直以刀法为主,讲究力量。你一直以来修行剑法,讲究灵巧。”他又指了指身边的秦海:“在剑法上,我们这没有人能教你,但是在刀法上,你若是想学,就找你这位秦海师兄。你是有武学基础的,若是想学,在刀法上肯定是一日千里。” 邹重泰对着秦海郑重抱拳,施了一礼:“感谢秦海师兄的救命之恩。以后还要麻烦师兄在修行上指点一二。” 秦海笑了笑:“什么救命之恩,只不过是路过海边,正好看到你,就把你扛回来了。救治你的可是师傅,不是我。” 邹重泰摇头:“若是没有师兄把我从海中救下,我今天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秦海摆摆手:“你可别这样,你这样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以后要是我出去打架你帮我助个阵就行。” 还未等邹重泰答应,庙祝一巴掌就拍在秦海后脑勺上:“你就这么做师兄的?” 殿前广场,秦海见邹重泰正在发愣,用胳膊捣了捣邹重泰:“在想什么呢?” 邹重泰这才回过神:“没想什么。” “啥也别想了,一会香客就要多起来了。后殿那你多看着点,免得香客误入。” 后殿与龙神殿的热闹不同,甚是安静。守在此处的邹重泰不免又神游天外。昨天在月亮湾,邹重泰喊了半天,那姑娘也没有应,想来是不想搭理自己。庙祝早课时讲的那句“人妖相恋天道谴”不知怎么的总是在自己耳边响起。还有寻父这件事情,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让邹重泰心烦意乱,忍不住使劲晃了晃脑袋。 “喵,喵,喵,你在哪?”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邹重泰瞪大眼睛,看到那天的那个姑娘,像个普通人一样,双腿着地朝这边走来。 明珠脸上也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邹重泰又惊又喜:“我是庙里的护卫,自然在这。你怎么也在这?” 明珠有些着急道:“我父亲平安回来,所以今天来庙里还愿,哪知进来没一会,我的猫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你有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吗?” “你别着急,我和你一起找。” 两人刚准备往后殿去,庙祝却从后殿中走了出来:“重泰,这不是香客来的地方。” “她只是想找自己的猫。” “不用找了,这里肯定没有猫,麻烦去前边找。” 明珠:“庙祝的话我信,我还是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邹重泰:“那我陪你去找。” 两人走后,后殿中又走出一人,一身黑色长袍。庙祝:“这祸害养在李家十六年了,以后一定会是个比李朝阳还要厉害的刽子手。” “你怎知她一定会出海?” “这些年,李朝旭一直用心栽培她,这还用想吗?” “给没有犯下罪孽的人定罪,这可使不得。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人,什么也没有做。” “她今天来是还平安愿的,李家的人怎么有资格平安的?天道何在?怎么不让李家立马消失?不行,我得把邹重泰喊回来,让他少与李家的人接触。” 老祭祀:“你喊得了一时,喊不了一世。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中。” 庙祝收了脚步,长叹一声,又手合十:“龙神保佑。” 另一边明珠与邹重泰两人一边找猫,一边聊起了天。邹重泰瞄了一眼明珠的腿:“前天晚上,你从海中突然出现,我以为……我还以为你是一只鱼妖。” “我只是水性异于常人,大多数时候我是一个普通的人。” 这话邹重泰也未做多想:“昨晚你没去月亮湾?” 明珠点点头:“我父亲回来了,终于把他盼回家,自然要多陪一会他。” 邹重泰听到这,语气一下低了下去:“我父亲生死未知,我真羡慕你。” “会找到的,不论他走到哪,一定会想着你,你也会想着他,你们心心相念,龙神一定会让你们再相聚的。” 邹重泰点点头,等到环儿跑来告知明珠猫找到时,两人这才分开。 龙神殿中,香烟袅袅升起,透过香烟,明珠望向烟后的始祖龙神,心道:龙神在上,谢谢您保佑我父亲平安归来。 徐氏在明珠前排,奉着香,虔诚地拜了又拜:龙神在上,请您保佑我儿明德,明年能够顺利出海。保佑明德与明华平平安安,明德将来能够继承家业,明华将来能嫁户好人家,顺便再保佑两个孩子的爹在外面平平安安。 姜氏在明珠后排,伏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龙神在上,请您保佑这次事情顺利,事成之后我能被扶正,我儿能继承家业,我的女儿能嫁给富户人家,一生吃穿不愁。 明美跪在姜氏旁边 ,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默念着心里的愿望:“希望父亲下次回来能再多给我带点好看的首饰,衣裳料子,一定要让明珠明华看了都眼馋的那种。” 许完愿,众人皆去解签,明珠觉得无趣,出了大殿准备在殿前广场等众人。今天广场上的人特别多,其中不时有人对明珠指指点点。明珠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有人在说自己妖女的身世。只是被人说道十六年了,明珠早就没有起初羞于见人的心态了。人群之中一个头发苍白,满脸褶子的黑色长袍老者走到明珠身边停下:“龙神在上,大道无极,今天东李捐了不少香火钱,全赖李家,不然龙神庙就要解散了。” 明珠:“祭祀说笑了,龙神庙怎么会解散,你看这么多人来拜龙神。” “大家都在求签,施主怎么不随家人一起求个签?” “如果是不好的签,那么事情还未发生自己就要不开心起来;如果是好的签,事情还未发生自己就开心起来,真要到了该开心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开心了。与其在签上看到模棱两可的结果 ,不如睁大眼睛,自己去看结果 。” “看来果然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东李嫡长女会舍不得解签的银子。” 听到这,明珠忍不住笑了。 “你说龙神殿中的信众真的都在拜龙神吗?” 明珠望向殿中众人:“自然是在虔诚叩拜龙神。” “可我怎么看着,他们在拜的都是自己的欲望。” 明珠一时语塞,再看向众人时,便看不出一丝虔诚的意味了。 “你说如果种田的求雨天,赶路的求晴天,龙神该听谁的?” 见明珠若有所思,却不言语,祭祀又问:“这世上的事情,不是好就是坏吗?人的心不是黑就白吗?” 明珠听到这点头道:“自然是非好即坏,非黑即白。” “那明珠小姐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一直从善如流,从未害人,算是好人吧。” 祭祀听完大笑起来:“果然是年轻,今日下定论太早,以后若是心中答案有变,你再告诉我。”说完就走入人群之中。 ------------ 第十一章 取名小白 得宠爱 明珠海边练完功回到紫桐院时,环儿就跑了过来:“小姐,猫又找不到了。院子门除了我进出时,一直没有开,整个院子都找遍了,也不知跑哪去了。” 明珠:“我随你一起找找看。” 此时,将东李差不多逛了个遍的小白猫刚从院墙翻进来,钻进墙边的一棵梧桐树的枝叶之中。从枝叶的缝隙中,小白猫看到满院找猫的主仆二人心道:“小美女,我可要让你好好找一会,紧张紧张我。” 明珠喵喵地唤着小猫,小白猫差点给明珠学猫叫的声音给逗笑。 “啊,忘给这猫取名字了!“ “嗯,小姐,是该取个名字了。不然以后它要是跑丢了,可不好找。而且听说猫都不恋家,特别容易跑丢。” 明珠边找边问:“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小姐的猫,雪白雪白的,不如就叫小雪吧!“ “这名字不错!“ 小白猫:“阿呸,小雪?这么娘的名字,小爷我不要!”怕她俩就这么定了下来,陈龙赶紧捏起嗓子,叫了起来:“喵……”一边叫一边还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的声音可真像。 明珠与环儿听见声音,一起看向那棵大树。明珠:“恐怕我们都忘了,这猫会爬树!” 想到这,明珠用力一蹬腿,借着力道,纵身一跃,钻进枝叶中,而后一把抄起小白猫安然落地。两手穿过小白猫的腋下,明珠托起小白猫,用脸使劲蹭了蹭小白猫的脸:“你这小坏猫,怎么跑树上去了?可害你环儿姐姐折腾半天。” 小白猫用小白手抵着明珠的脸,心里在说:“小美女,不要一见面就这么热情好不好?小爷我接受不了。” 明珠见小白猫一脸抗拒,便对环儿说:“呀,看来小雪和我还不太熟呢。” “多处两日应该会好些。” “环儿,你先去帮我拎点热水,我要洗澡。” 环儿离开后,明珠抱着小白猫:“我们的小雪真可爱。告诉我,今天晚上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小白猫心道:“小雪小雪,小爷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想到这,小白猫用后腿使劲蹬了明珠的胳膊几下。 “小雪,怎么了?” 小白猫复又蹬了明珠胳膊几下。 “小雪?” 小白猫又又又蹬了明珠胳膊几下。 明珠:“你不喜欢小雪这个名字?” 小白猫委屈地叫了声:“喵~” 明珠一时呆住,觉得这猫好像能听懂人话,于是又弱弱地问了句:“那叫小白如何?” 小白猫见明珠问自己,一愣:莫不是穿帮了吧?怎么问起小爷我的意见来了? 见小白猫没了反应,明珠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多了,但还是对小白猫说:“那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小白。”说完灿然一笑。 小白猫暗道:“小美女,你不要这样对着小爷我笑,小爷我有些招架不住。” 没一会就听到环儿说洗澡水放好了,明珠抱着小白走到卧室屏风的后面脱下外衣。刚准备脱里衣时,明珠无意中抬头看到凳子上端坐着的猫,而此刻那猫的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吓人。 “环儿,怎么感觉小白在看着我脱衣服?” 听到明珠的话,小白像是回了魂,立马开始东张西望。 明珠心下有些不自在,就对环儿说:“环儿,你带小白去厨房找找看还有什么吃的,等我洗完再回来。” 被环儿抱在怀里的小白心道:“什么?你这是怀疑小爷我要看你洗澡吗?小爷我~~~~好像是有那么点想看。” 环儿:“走,小白,我带你去厨房找些好吃的!” 小白却在心中说:“还用你带?回来前,小爷我已经去厨房解决了所有能吃的。” 环儿带着小白回来时,明珠已经洗漱完毕。小白略感失望。 “小姐,真是怪了,今天晚上厨房什么吃的也没有,只能委屈小白饿一晚上了。明天我再给他寻点好吃的。还有小白的窝就放小姐床边了。” 明珠想到自己脱衣服时小白看自己的眼神,心下还是不太自在,便对环儿说:“要不把它放外间?” 环儿:“小姐不喜欢这猫吗?” 明珠推说怕小白晚上闹腾。 小白心中却怨念不断地想着:“不是应该让小爷我和小美女睡一张床吗?为什么?为什么?小美女,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 不管小白心中如何反对,主仆两人将它安置好后便各自歇下。 ------------ 第十二章 寻父无果 展身手 执法堂外是蓬莱最热闹的西岩街。街上油粮布店各色摊贩自不必说,招牌最显眼,最热闹的还是梅香阁和斗金坊。 两个守门的武人临近中午才懒洋洋地打开执法堂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年郞穿过人流径直走到两个武人面前,对着其中年长一些的大胡子开口问道:“这位大哥,麻烦通传下,我有事求见堂主。” 大胡子见他并不是苦大仇深的苦主样,便猜测道:“可是从九州来的?” “正是!” 昨夜与庙祝商议一番后,邹重泰决定从九州客求药必来的执法堂走一趟,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大胡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邹重泰,见他衣饰虽普通,但言行举止有些大家风范,这才继续问道:“姓什么?” “免贵姓邹。” “怎么不见你的同行之人?” “我是只身来此的。” “那你稍等,我进去通传一声。” 说完,大胡子便退进执法堂内,去寻执法堂堂主李明正。此时的李明正一副未睡醒的样子,一听大胡子说门外有九州客时,顿时来了精神。又听大胡子说门外只一人时,李明正眼神都亮了起来。嘴角邪魅一笑,李明正立马吩咐自己的小厮马成和大胡子一起去把门外人请进有朋斋。 邹重泰隐隐约约听到从执法堂的大门里飘出来一句:“又来个姓邹的?”站在门外的邹重泰心下一惊:父亲果真来过这里! 邹重泰很快便见到从门里走出的大胡子,此时他旁边多出一人,那人开口道:“我是堂主的小厮马成,我们堂主有请。” 邹重泰跟着马成进了执法堂,路过正堂时那小厮也不停留,继续引着邹重泰进了一间名为有朋斋的房间。小厮对着里间拱手作揖道:“堂主,客人带到。” 邹重泰便看见里间走出一位华服公子,二十七八的样子,一身华服不说,更有一股子养尊处优的气派,只是眼中偶尔会流露出些轻浮神态。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长得十分彪悍,脸上最显眼的就是下巴上的一处刀疤。 邹重泰见两人走路的样子,便知两人皆是修为不低的习武之人,尤其是那个刀疤脸,脚步轻,下盘稳,功夫定然了得。 邹重泰与年轻公子落了座,那刀疤脸则站在华服公子身边面无表情。 “这位小兄弟,我乃李明正,是这执法堂堂主。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可是家中有人重病?” “堂主,我是来寻父的,不是来求药的。” 一听这话,李明正脸色立马冷了三分下去:“寻父?” “正是。家父去年来蓬莱为家母求药,至今未归。” “海上风云变幻,怕是……还请小兄弟节哀。” “堂主,家父名为邹信诺,不知可有见过家父?” 李明正低头做沉思状:“好像有见过。啊,对对对,去年来过,求了药,人就急着往回赶。怎么,一直没有回到家中吗?” “一直没有回。” 李明正作惋惜状:“海上航行风险极大,恐怕……” “家父当真走了?” “这还有假?我想留也留不住,他一心回家救人!” 邹重泰皱紧了眉,这么说也合情合理,难道父亲他真的…… 李明正对着门外喊道:“上茶!”转头又对邹重泰道:“我这执法堂事务繁多,小兄弟可以在这吃些茶水,我就不奉陪了。” 邹重泰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知道这是送客茶。邹重泰满脸失望,只能起身向李明正告辞。 离开执法堂,邹重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过梅香阁,都是脂粉味,路过斗金坊,都是吆五喝六的声音,西岩街上很热闹,可邹重泰回想起李明正的话,心却像是在冰窟窿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邹重泰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往哪走。忽然想到此处应该离月亮湾不远,他便迈开步子朝月亮湾走去。 月亮湾一向人烟稀少,因为附近有海妖伤人的传说。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想到父亲,想到李明正的话,邹重泰不禁心生绝望,忍不住拔剑出鞘迎着海风挥舞起来。 流光剑法,以快巧著称。可邹重泰忆起父亲舞剑时的那一招一式,除了剑快劲巧外比自己还多了些什么。是什么?邹重泰一边挥剑,一边问自己,到底缺了什么。 练着练着,邹重泰猛地想起在海上所遇的滔天巨浪,想起它所拥有的毁天灭地的气势。对了,是气势!想到这,邹重泰重新挥剑。还是原来的一招一式,可邹重泰现在所挥出来的每一剑都隐隐给人一种犹如泰山压顶的压迫感。 沉浸在顿悟之中,邹重泰练起剑来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样,不知不觉,练到了太阳西坠,夜色降临。一个收招,邹重泰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他说的那些只是揣测,莫说佐证之人,就是佐证之物也没有,定不是真话,我父亲他一定还活着。” 看着眼前的大海,邹重泰自言自语道:“海风不大,怎么岸边的海浪越来越大?” 邹重泰冲着海面喊道:“李明珠,是你吗?”没有回应,只有海浪一声声使劲地拍打着海岸。就在他觉得李明珠今天也不会来的时候,大海之中有人破浪而出。邹重泰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明珠。明珠飞快地拉起邹重泰的手腕:“快跑!” 邹重泰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随明珠一起跑了起来。没跑两步,邹重泰只觉手腕的力道忽然消失,猛然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章鱼怪用一只触手缠住明珠,将明珠卷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 那章鱼怪一边观察一边说:“奇了怪了,我明明有感应到龙神的气息!”接着又问明珠:“你这小妖,什么来头?” “我不是妖。”明珠说完又使劲蹬了蹬腿。 “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好的水性!倒是鱼妖吃了化形草也能长出腿来!” “我真不是妖!” “你到底什么人,我怎么在你身上感受到了龙神神威!”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章鱼怪的触手又加了一把劲,勒得明珠连连叫疼。章鱼怪:“说不说!” 见情势危急,邹重泰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剑锋直指那章鱼怪:“何方妖怪,速将明珠放下,不然休怪我的剑不客气!” “哪里来的臭小子?少管闲事!” 邹重泰见章鱼怪并没有放人的意思,明珠又被勒得连连叫疼,大喝一声:“那就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明珠以为那日所见的伤心少年,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现在,邹重泰剑气气势如虹,直刺过来,快若一道流光一样一闪而过!他只是看似轻松的挥动几下,明珠就感受到自己和腰上的触手在往下跌落。 明珠吃惊地看着邹重泰,他竟然只用了一瞬间就卸掉了这章鱼怪的一条触手。刚在海里,明珠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可是吃了这章鱼怪不小的亏。若不是在水里不敌,明珠也不会往岸上跑。 眼见明珠就要摔在地上,邹重泰几乎是贴着地一把抄起明珠,带着明珠一个回旋,抱着她跳出章鱼怪的攻击范围。 那章鱼怪被切断了一条触手,痛得嗷嗷直叫。见这小子剑法着实厉害,章鱼怪顿时没了气势,之前自己只要对付一个人,现在却要在岸上对付两个敌人,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 虽心有不甘,章鱼怪也只能咬着牙,心有不甘道:“你这小子,走着瞧!”边说边往后退去,直退到大海之中,一个浪头过后,消失不见。 见章鱼怪走了,明珠刚想松口气却突然发现邹重泰的手还搭在自己腰上。明珠下意识地一把将他推开。被一把推开的邹重泰这才反应过来,一丝红晕染上了他的脸颊。 明珠这边,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能强装镇定,转移话题,开口问邹重泰:“你这什么剑法!这么厉害!” “这是我家家传的流光剑法。且不说这事,你怎么会招惹到这章鱼怪?” “我哪知道。那会我正练到关键处,不知怎的那章鱼怪就寻上门来,非要问我修炼的什么法门,交出自己的内丹!可我没有内丹,怎么给它?” “我也曾以为你是海中的鱼妖。” “我……我算不上鱼妖。” 邹重泰一脸疑惑。 虽然担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但明珠更不想欺骗这个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明珠垂头低声道:“听说我母亲是只鱼妖,所以我不同常人,在水中如同在岸上。” 明珠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只见他的脸庞被月光晕染得皎洁如玉,明珠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厌恶,倒是看到一丝释然的神色。不知怎的,明珠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忙低头不语。 “那你娘?” “我没有见过她。也许真的如龙神庙说的那样,人妖相恋,天道谴。她在生下我后就撒手人寰了。” “对不起,我……” 明珠故做轻松地说:“没关系,她在我心里,没有模样,没有记忆,是想拥有,却不得不承认永远不会拥有的母亲。”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为了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明珠又问起邹重泰的剑法。 “我家以武立家,世代武将。只不过到了我这一代,家道已经衰败下来。” “九州客多是来蓬莱求药的,像你这样来寻父的倒是少见。” “嗯,我父亲也是来蓬莱求药的。我希望能快点找到他,带他回家。” “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邹重泰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明珠:“你还去海里修炼吗?” “以前只当月亮湾附近有海妖的传说都是唬人的,总喜欢在这附近海中修炼,今天碰到了这章鱼怪,实在是有点怕了。”说完又看了邹重泰一眼,继续道:“要不以后我和你一起在这海边修炼?有你这样的高手坐镇,我就再也不怕章鱼怪了。” 邹重泰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在此处修炼?” “我虽没有内丹,可我修炼的心法,也需要吐纳天地灵气。我在蓬莱找了一圈,发现就这里天地灵气最是充裕。” “可我不一定要在此处修炼。” 明珠的心不禁一沉,以为没了指望。 不料邹重泰接着说道:“若是心情好的时候,说不定会来这练几招。” 明珠忙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心情好?” “大概天气好的时候,我的心情也会不错!” 明珠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好了啊!“说着伸出手掌来,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击完掌的两人相视一笑。 邹重泰见天色不早要送明珠回家,明珠却说:“不用,这里是蓬莱岛,可不是那海底。”说着,纵身一跃,几个腾挪,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邹重泰在月色下展开手心,痴痴地看着,嘴角不经意间挂上了一丝笑意。 ------------ 第十三章 销金蚀骨 自贪污 另一边,邹重泰从执法堂离开后不久,李明正嚷嚷着左右没事不如出去走走,接着就在刀疤脸的注视下出了执法堂,与他一起出门的还有他的小厮马成。两人出门后,马成有些不放心地问:“二少爷,你不是说他是老爷派来监视你的吗?二少爷今天这么早走,他万一到老爷面前告咱们一状可怎么办?” 李明正满脸不在乎:“他呀,只是我父亲的一条狗,他敢和我对着干?量他也没有那个胆!父亲派他来有几天了,你看他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还不是走个过场,到时候好向我父亲交差。” “小的这笨人,经过二少爷这么一点拨,好像有点明白了。” “走,时间还早,我先去斗金坊玩两局。” 李明正走后,刀疤脸直接进了账房。账房先生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哪经得起刀疤脸的“询问”,很快就交出了账簿。核对无误后,刀疤脸揣着账簿出了执法堂,径直去了西李。 账房先生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立马慌张地奔出执法堂,满西岩街地找李明正。 西李聚心堂是族长平时与族中人议事的地方。刀疤脸一进聚心堂便朝着族长行了一礼:“禀族长,您让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如何?” 刀疤脸将几本账簿递给族长,说:“二少爷接管执法堂两年来,确实昧下不少进项。” 族长眉头一皱,随手翻了翻,问:“这么多钱他用哪了?” “这几日属下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大的花销,只是见他常去梅香阁和斗金坊。” 族长脸色平静地说:“我知道了,王全,你先下去吧。” 王全走后,族长蹭地一下从主位上站起身来,啪地一掌拍碎桌案的一角,咬牙切齿地从嘴中蹦出两个字:“逆子!” 王全退出来后在路上与族长的二弟李朝金照了个面。往前走了没几步,又撞上了气势汹汹的李明正。 “见过二少爷。” “见什么见?今天执法堂的账房找到我说少了几本账簿。你怎么敢抢的?” 王全也不抬头,也不做声。 “好你个王全,吃我李家的喝我李家的,现在倒学会给我使绊子了!” “我只是奉族长之命行事。并没有针对二少爷!” “奉父亲的命令?你不查大哥,不查二房,偏偏查我头上,你觉得我会信吗?” “二少爷,我只是奉族长之命行事,若是你觉得不信,可以自己去问族长。” 李明正才没有胆量去问自己的父亲,气得伸手想打王全,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打人的手势又变成了指着王全的鼻子骂:“好你个王全,你给我记着!不管你有多忠心,你只是我父亲的奴才,而我,不管做了什么,我都是他的儿子!我们走着瞧!”说完,李明正一甩袖子,气鼓鼓地往聚心堂走去。 到了聚心堂外,李明正见大门紧闭,便知里面有人。站在门外干等着也太过无聊,李明正便凑近了些,想听听父亲在和谁说话。 “大哥,这次炼出来的丹药药性差很多。” “哎,这些年朝阳总是不肯往升龙境深处走,带回来的货色自然差些。” “可这样的货色炼出来的丹药,不要说不死丹了,就是强骨丹,功效上都要差上一截。常此以往,咱们李家的丹药谁还认?” 族长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大概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似石又似玉。族长:“这两年,你多费些心,尽量用心炼制。再过两年,东李一定能出个九层境的高手,到时候,她若听话,自然能到深处猎到好货色。” “族珠还回来了?” “朝阳办事,从来没有坏过规矩。” “族珠虽好,可到了我们这一辈,已经没有人能激发出它全部的灵力了,就连李朝阳,他也只能催动出它八成的灵力,你就这么看好李明珠?” “你难道忘了她的母亲了?我们身上的血脉已经枯竭,但她和我们可不一样。再者明珠练到八层境已经有一段时间,迈入九层境也只是时间问题。以后她若出手,定是不同凡响。” “可惜不是男儿身。” 族长笑了笑:“不管男女,我有的是办法让她不能离开李家。” “不管怎么说,这次猎回来的货色实在太差了。” “你这次跟着一起出去也该知道,这两年,有这样的货色收着就不错了。” “当时我可没同意,要不是李朝阳不肯点头,我肯定往升龙境深处去。这个李朝阳,交了货就到九州使钱去了。” “他呀,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蓬莱本就是个不宜种粮的地方,这些年风不调雨不顺的,若不是他往来运些粮食,蓬莱粮价早就飞上天了。不过这样也好,到底给李家多养了几个佃户。” 说完这句,族长的余光无意间扫到扒在门缝处的李明正,大喝一声:“还不快滚进来!” 李明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耷拉着个脑袋推开门,走了进去“见过父亲。” 李朝金见状,知趣地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族长绕着李明正走了三圈,一边走,一边盯着李明正看。李明正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父亲这是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哪点像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父亲,儿子知错了。” “知错?你说说,你错在哪?” “儿子不该截下九州客购买丹药的银钱?” 看儿子斗金坊和梅香阁的事情还没有交待,族长又问道:“只这一条?” 李明正抬头偷瞄了一眼自己父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那还有?” 族长却怒气冲冲地喝道:“说!” 李明正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儿子,儿子不该图谋钱财,谋害九州客的性命。” 族长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望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你居然还有这胆量?” “也就是茶水里加点料的事情。”说完这句,李明正才反应过来,刚父亲的口气好像是并不知情。想明白此处后,李明正心中懊恼不已。 “你杀的可是那些来蓬莱求药的九州客?” 李明正慌忙趴在地上,不敢说是,也不敢否认! 族长气得满脸通红,气息粗重,怒骂道:“你这是在毁我李家根基!” “儿子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只要说海上风浪大,性命丢在了海上,便可推脱得一干二净。” “好你个李明正。今天你给我去领二十板子,明日不必再去执法堂,今后一年,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没有我的允许哪也不许去!” 李明正还想为自己说两句,可抬头一看父亲的脸色,什么话也不敢再说。 门外的武人,在听到族长的传唤后,推门而入。李明正一看这架势,顿时委顿在地。这一顿打,族长可是让人下了狠手。李明正一个月没有下得了床,趴床上的李明正,每天心里都要问候王全千百遍。 ------------ 第十四章 胜负一念 难违逆 今天是内场月试的日子,明德扯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明珠的往内场走:“今天说什么也要光明正大好好和你比划比划,你每次不是请假就是放水。” 明珠挣脱明德的手:“哥哥当第一,二叔高兴,我要是得了第一,父亲大概会气得跳脚。不如不当这个第一,二叔高兴,父亲也不会生气。” “你瞧你那出息样!有我在,你也不一定能得第一。再说了,就算你运气好赢了我,大伯还能吃了你?倒是族长,这么多年来,在背后受了多少的指指点点,大家都说他因为你坏了李家的规矩。” 明珠低下了头,并不否认。明德见状:“走了走了,好好比试一番,就当为了族长。”说完便拉着明珠进了内场。 这次参加月试的有六个人,抽签对决。明珠拿着抽到的签,走到明德身边:“哥哥,抽到什么了?”明德神秘一笑:“我抽到个甲。”听到明德的话族长四子李明盛的脸色瞬间就暗了下去。 “我抽到个丙。”拿着签的李明志却忍不住笑了,因为他的对手正是明珠。 抽完签,众人散去,而明珠一把拉住明德的袖子:“哥哥,我想试试好好打一场。”明德笑道:“早就该这样了。不过你也未必能拿到第一,毕竟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明珠点点头:“那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明珠走到自己擂台时,李明志已经在擂台之上等自己。 明珠对着李明志行了个抱拳礼:“明志,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女子,就藏着收着,请出全力。” “平日里月试的时候不是见不到你人,就是来垫底,今天哪来的底气这样说话?” 明珠再不多话,轻喝一声:“明志,看招!” 刀剑无眼,内场又多是李家嫡系,所以月试只比拳脚,心法,不比刀法。 明珠见李明志太过轻敌,中门大开,未做防守,趁此良机,主动出手直击李明志胸口。李明志回过神来,迅速侧身以躲过明珠的攻击,哪知明珠突然齐曲双肘,击向李明志胸膛。只此一击,李明志就被打倒在地。 李明志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收起了所有的轻视,终于打心眼里把明珠当成了自己的对手。握紧拳头,李明志重重一拳击向明珠。明珠整个人一跃跳至半空,一只脚踢歪李明志拳头的走势,另一只脚用力一踢,李明志的身子便飞出了擂台。 台下族长点点头:“明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转头又对李明志道:“我也太看得起你了,本以为你能在明珠手下走过十招,没有想到,你竟连五招也没有走过!平日里,你究竟是怎么练的?今日起,每天练不完一百遍屠魔九式,别想下学!” 这边迅速结束战斗的明珠走到另一处擂台边,为明德哥哥打气。明德听到明珠的声音,一边避开李明盛的拳头,一边冲明珠喊了句:“你这么快就结束了?” 明珠:“那还用说,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见李明盛拳头攻势凌厉,明珠忍不住喊了句:“哥哥小心。” 明德一边以掌对拳,硬是接下了李明盛这招,一边对明珠说:“就爱操心!你哥我稳赢。”说完,明德手掌迅速反包住李明盛的拳头,顺着李明盛的力道一拉,与李明盛错过一个身位,而后,明德一掌拍向李明盛后背将其击倒在地。 见明德哥哥赢了,明珠笑着说:“看来我今天最大的劲敌就是你了!” 明德在擂台边坐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擂台:“李兴全那个家伙也不好对付,他马上就要赢了,一会就是你与他对决,你先过了他这关再说吧。” “他向来少言寡语,有这么厉害?” “你只看到了我这几个月都拿了月试第一,可上个月的第一,我拿得有多惊险,只有我自己知道。” “哥哥都这么说了,那他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明珠,说真的,只要你不放水,我还是看好你的。” “哥哥,你说得对,这些年族长因为我被人说了很多难听话,我这次可是真的想冲击一下第一的,我连你也不会放水的。” “好,我正好也想与你好好比试一番。” 不一会,旁边擂台的战斗结束,正如明德所言,李兴全胜出。接下来的一轮,明珠的对手就是李兴全。 看着缓缓走上擂台的明珠,李兴全脑海中想起族长指着明珠背影,对自己说的话:“你想留在李家吗?你想成为真正的李家人吗?她就是你唯一的出路。” 一上台明珠就摆开架势,见状李兴全开口道:“那日我有看见你与李明德的打斗,也知道你实力不错,所以我会把你当作真正的对手。”说完,李兴全率先出掌击向明珠。 李兴全果然没有放水,双掌连环出击,脚下还时不时攻向明珠下盘。面对如此紧凑的攻击,明珠暂时只能全力防御。 见明珠只是防御,也不发动攻势,李兴全怒了:“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你想多了。”紧接着明珠双掌齐出,与李兴全对了一掌。 接下这一掌的李兴全心中顿起波澜:这个在内场比试中从来不显山露水的姑娘,实力竟如此强悍。 这时一直在擂台边观战的明德对着明珠道:“明珠,好样的,大伯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听到这话,明珠心里五味杂陈:父亲本意是不想让自己来内场习武,自己求了好长时间才能留在内场。当年父亲最终答应自己的请求还是因为明珠答应只学点拳脚功夫,绝不在内场出挑。这次若是赢了,他大概会非常不高兴。 不容明珠多想,李兴全几个箭步直冲明珠而来。明珠纵身一跃,腾空而起,狠狠蹬了擂台边的的栏杆,借着这一脚的反作用力,冲向李兴全,李兴全见明珠急速袭来,也不慌张,摆开架势,强横地以一掌错开明珠的冲势,另一只手重重一拳击在明珠腹部。明珠这边吃了这一拳后,整个身体顺势在半空中一个旋转,忍着巨痛一脚踢向李兴全。李兴全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后,连连倒退几步。 紧接着,明珠与李兴全又走了几十招,两人互有胜负,但是体力消耗过大,动作都慢了下来,两人一番激战后各自据守擂台一方。 明珠心道:我在力量上差他太多,看来只能拼心法了。想到这,明珠深吸一口气,随着她两手手势的变换,八股劲气从她身上释放出来,直冲李兴全而去。李兴全脸色一变,匆忙应战,两个人操纵各自劲气,互相撞击,擂台边缘四五根栏杆都被打偏的劲气击穿。明眼人一看便知明珠心法操纵得更灵活,功力也更深厚。 这边看台上李朝海与李朝峰两兄弟对于明珠今天的表现大为吃惊,李朝峰道:“族长一直偏爱明珠,我原以为族长是给明珠开了后门才让明珠进了内场,没想到,没有想到……” 李朝海:“大哥也知道明珠实力不容小觑,只是他不想自己女儿太拔尖,所以一直反对明珠去内场。大哥他不想明珠以后和我们一起出海犯险。” 听到这,李朝峰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做父母的,哪会忍心让自己孩子出海犯险。 李兴全见识了明珠的心法,心知再这样拼下去,他必定败北。可是他更明白母亲的期待,于是一边操控劲气,一边寻找合适的方位进攻。奈何明珠的压制极强,李兴全被明珠死死困住,拼上全部心法,也未能挣脱,眼见即将败北。 见明珠要赢了,明德在擂台下欢呼道:“明珠加油,今天我爹他们也来了,看到你赢一定会很高兴的。” 明珠心中一慌,余光不自觉地四面扫去,想确认明德所说的他们中有没有自己的父亲。李兴全只觉身上压力聚减,他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电光火石之间,突破明珠的压制,一掌将明珠击倒在地。 族长见状,摇了摇头:“明珠,我有些失望啊。”只这一句话,明珠羞愧不已,脸上腾地一下红了。 最后比试的结果又是明德险胜。族长做了点评后,大家这才各自散去。 李兴全拦下了想回家的明珠:“你是故意让我的吗?” 明珠今天受了一掌,伤虽不重,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并不想说话。 李兴全:“为何?” 明珠依然不语。 李兴全:“你莫不是喜欢我?” 明珠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李兴全,不明白他为何有此想法,急切地解释道:“没有的事情。” 李兴全怒道:“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明珠推开李兴全:“没有喜欢谁。”明珠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的心里却闪过邹重泰的样子。 李兴全还想再追问下去,见明德与今天来观战的李明一两人朝这边走来,这才停下了脚步。 明珠与李明一闲聊了几句,这才与明德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车上,明珠忍不住问道:“哥,你不觉得明一出海回来后变化很大吗?” 明德点点头:“他以前总是努力做出一副稳重作派,但是脸上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出海回来后,虽然还是这样,但脸上总是愁云惨淡。” “奇怪了,不是说这次出海很顺利吗?也没听说他伤到哪。” “哪天有机会,你自己去问问他。” ------------ 第十五章 欲执金刀 为父阻 因为昨天月试的时候露了脸,明珠怕父亲不高兴,下午没有去内场。族长知道原由,也并未为难明珠。 闲下来的明珠去书房找父亲说话。李朝阳笔下不停,抬头看了一眼明珠:“来了啊?等一下。” 明珠随意坐下,抬头又见到那把挂在墙上的刀——东李家主的信物屠魔刀。每次想要拔刀看两眼明珠都要被说,可能是这个年纪的逆反心重,父亲越是不让明珠碰这把刀,明珠对这把刀的好奇心就越发的重。 李朝阳写完了文书,仔细折了起来放进信封,也不避讳明珠,打开桌案下的暗匣,放了进去。见女儿看着自己的佩刀出神,李朝阳脸上不禁带了几分怒意:“明珠,离这刀远一点。” 因为这把刀,明珠被父亲反复说了好多次,今日终于忍不住鼓足勇气开口道:“父亲,如果我生下来是男儿身,这把刀是不是就随我看,任我用了?” 听到这话,李朝阳吃惊不已:“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明珠:“那父亲为何不喜欢我碰这刀,不肯点头让我出海,不愿意我去演武场?父亲以为我图什么?我不过是心疼父亲头发斑白,怕你太过辛苦。为何父亲竟嫌弃女儿至此,连把刀都不让女儿看?”说完这些话,明珠像是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不敢抬头看父亲,低着头跑出书房。 李朝阳长叹一声:“她怎么会这样想?” 这边明珠心情不好,出了东李,见街上热闹,便独自在街上随意逛了起来。心情低落的明珠并未在意那个在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人。那人一会走到明珠前面,一会退到明珠后面,到最后,都开始绕着明珠转圈圈。 见明珠一直毫无反应,李明正开口道:“诶?这不是我那美丽动人的明珠妹妹吗?想不到啊,我居然能在街上遇到你。” 明珠别过头,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我看到你了,明正哥哥。” “你看到了?居然还要哥哥我来主动打招呼。” “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李明正亮出拳头:“是谁惹我可爱的明珠妹妹生气了?我帮你收拾他去。” “是我父亲。” 李明正讪讪地收回拳头:“是堂叔啊,那就算了。” “明正哥哥,你总说西岩街上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你都清楚,不如今天带我去见识见识。” 李明正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好玩的就算了吧,好吃的哥哥倒是愿意带你去吃。走,哥哥带你吃好的去。” 一个枯瘦的老者捧着个破碗凑到两人身边:“公子,小姐,行行好,今年闹灾,田里粮食绝收,老头子实在是没有活路了。求公子小姐赏口饭吃。” 明珠一听这话,马上开始掏身上的钱。李明正却一把拉住她,对着那个老头道:“分明是你不用心耕作,偷懒怠惰,这才绝了收。今日还好意思当街乞讨!” 一句话说得老者又羞又臊,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哥哥,就算按你说的,他也上了年纪,难有收获,也是情有可原。”边说边挣开李明正的手,掏起了钱:“糟糕,忘带了。”明珠略带抱歉地望向老者。 “正好,省得浪费银子。” 明珠拉住正要转身的老者,从耳朵上解下耳坠递与他:“虽没带钱,但这个至少可换五十两银子,你且拿去,度此难关。” 老人离开后,李明正道:“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今日给他耳坠,像是在帮他,但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未必能守好这笔横财。” “你说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自己看见了,而且有这个能力却不帮,我心里会难受。我不是帮他,是在帮自己。”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 酒楼上,明珠吃饱喝足,在明正哥哥的撺掇之下,还喝了一小杯酒,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长大了一样。李明正:“这可是你自己要喝的啊,可千万别和堂叔说是我让你喝的啊。” 明珠一杯酒下肚,脸色立马红润起来,听了李明正的话,明珠又怂了起来:“那哪能,我可不敢和父亲说我喝酒了。” 李明正瞄了两眼窗外的天色:“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明珠妹妹,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家,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哥哥放心,再吃两口我就回家,你有事,就先忙你的。” 李明正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明珠。明珠看到李明正不放心的眼神,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哥哥是怕街上有歹人会被我揍惨吗?” “我就不该操你的心。那我走了,你早点回家。” 明珠边吃边点点头。 出了酒楼,李明正回头望向坐在楼上临窗处吃得正欢的明珠,摇了摇头。小厮马成忙问:“二少爷这是担心明珠小姐吗?” 李明正摇摇头:“若是有人问我,仙女长什么样,我一定会说仙女应该长得和我这明珠妹妹一样,不过,就是性格没有一点女孩子样。没想到啊,我这么漂亮的妹妹最后竟然要便宜李兴全那小子。”说完这句,李明正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马瞪了一眼马成。马成当即低头认错道:“小的就不该多问,小的什么也没听到。”说完这句,马成又问:“二少爷,今天好不容易族长松口放你出来,我们真要去梅香阁吗?” “你不说,我不说,父亲怎么会知道。再说,就算他知道了,只是去个梅香阁,他不会管的。” 酒楼上,终于吃得差不多的明珠擦擦嘴,正准备起身,余光扫见楼下的邹重泰。此时的邹重泰,正专注地与路人打听着什么,所问之人皆是茫然摇头。 明珠下了酒楼,悄悄走到邹重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邹重泰回头一看,见是明珠,脸上因为没有打听到父亲消息的失落一下就消去了大半“你怎么在这?” “我来逛街的。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去月亮湾?” 邹重泰见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确实没有几个,便与明珠并肩而行,往月亮湾走去。 邹重泰见明珠情绪低落,问她是怎么了,明珠想起与父亲吵架的事情,叹息道:“我真羡慕你,你是男儿身,天宽地阔,任意遨游。” “这话说得好像你被天天关家里一样。” “你哪里懂,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 “可能是九州那边平日都见不到闺阁女子出门,到了蓬莱,见此地并无此风,所以觉得蓬莱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对女子的束缚。” “那女子可以当一家之主吗?还不是一样只能生孩子做饭,整天围着锅碗瓢盆转。” “你想当你家的主?” 明珠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分担我父亲肩上的重担。” “那你父亲肯定很高兴。” 这话一下子碰到了明珠的逆鳞,她停下脚步,用天真的眼神看着邹重泰:“邹重泰,待会到了月亮湾,你我不用兵器对练一翻可好?” 邹重泰只当是切磋一下,当即答应。要是明德看到明珠这模样,立马就会明白明珠的居心不良。 见邹重泰点头,明珠已经等不及了,脚下发力,向着月亮湾飞奔而去。见明珠迫不及待的样子,邹重泰只觉好笑:近身博斗,我可得小心点,别把她打哭鼻子。 ------------ 第十六章 蓑衣遮雨 说姻缘 海风轻轻掠过月亮湾,吹拂着沙滩上一男一女的衣角。天黑后,月亮湾附近总是格外安静。 “明珠,我可真要动手了?” “你放马过来吧!” 邹重泰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动过手。明珠见邹重泰迟迟未动手,脸上还有一副我不想和女孩子动手的表情,连着白天父亲书房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明珠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涨:“邹重泰,你不要睢不起人,看招!”说完,明珠抢占先机,一拳直取邹重泰门面。 邹重泰见明珠这一拳来势汹汹,并不像玩,这才郑重应对起来。堪堪躲过明珠第一拳的邹重泰,马上就意识到明珠刚刚这一拳虽有气势,但其实是虚晃一枪,明珠真正想攻的怕是自己的下盘。想到这,邹重泰连忙向后翻去,这才躲过了明珠下盘的攻势。 “邹重泰,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女子所以你只防御不攻击!” 邹重泰听了这话,似乎有点明白明珠为何这样生气了。收起了之前的心思,郑重地说道:“你放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你几斤几两!” 明珠听了这话,笑了起来:“那我来了啊!看招!” 至此,两人终于放开手脚,在海边你来我往,拳脚相攻。 两人缠斗正酣之际,明珠一跃而起,两条腿腾空交替击向邹重泰门面。邹重泰不慌不忙,接连用手臂接下攻击。趁明珠气息不济,落地喘息之际,邹重泰一拳袭向明珠。电光火石间,邹重泰见明珠没来得及反击,终究怕伤了明珠,拳头一偏打歪了。而明珠在拳头袭来之时,匆忙反击,一拳打在邹重泰脸上。“嘶~”邹重泰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明珠慌忙凑到邹重泰身边查看起他脸上的伤,生气地说:“谁让你刚刚让我一拳的,拳脚无眼,我,我,我没有收住。” “我知道。” “你看你还是在让着我。” “我不是让着你,我只是不想伤到你,若是伤了你,我心里,我……”剩下的话,就像是卡在邹重泰的嘴边,怎么也蹦不出来。 明珠不知怎的只觉脸颊发烫,转身不再看邹重泰,嘟哝道:“我看你需要找个大夫看看,怎么挨了一拳后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说完,直接坐在了沙滩上。 邹重泰捂着脸站在明珠身后。看着明珠的背影笑了起来。明珠听见邹重泰的笑声,涨红了脸问道:“你笑什么呢?” “我笑我自己,第一次见你时,还以为你是条鱼妖,会有一条鱼尾巴。” 明珠看着海面:“你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我母亲,人妖相恋,天道谴,我的母亲……哎……” “你难道不会觉得天道不公,你母亲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丢性命?” “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毕竟,如果她没有死,我就是个有母亲的孩子了。” “那你怨恨天道吗?” “恨倒是不至于,更多的是惋惜我的母亲。” “你说天道究竟是什么?是神吗?为什么我见过章鱼怪,也见过你这样的半妖,可就是没有见过神呢?” “我也没有见过,不过我相信,这世上肯定有神。” “以前我师傅说,草木四季按时花开花谢,那是神在说,吾在;天上的风云变幻,那是神在说,吾在;雨滴落下,滋养万物,那是神在说,吾在;日月星辰,东升西落,那是神在说吾在。神无处不在。” “对对对,我心里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我觉得你师傅说得不是神,而是天道,是天地的规律,是万物的起源。” “可是若真的有天道,有神,那为什么无论我如何祈愿,他们都不能把我父亲送到我的身边?” 明珠皱眉想了一会道:“人的事情肯定还得人自己去琢磨,自己去寻找,自己去努力,不然什么都是现成的,每个人岂不是活着就是等死?” 说话间,天空飘起了细雨,地上的篝火摇摇晃晃。 明珠又道:“我觉得人生下来就会死,生和死之间就是人活着的意义。人若有了想做的事情,这个过程就会充满意义。” “你这说得一套一套的,都可以去龙神庙里当庙祝了。” 明珠嗤笑道:“龙神庙的庙祝再怎么也轮不到女子来当。” “以前从来都是用男子的眼睛看世界,听你说得多了,才能体会到女子的不易。” “其实男子也有男子的难处,就像我父亲,他要担起养家的重担。我懂他的难,可我觉得自己因为是女子连替他分担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难,他未必会懂。世上,能像你这样想的男子,屈指可数。即使是我父亲,不管我怎么做,他始终没有认可过我。” “那就努力做到最好,让你父亲无话可说。” “那我们再练会?” 邹重泰立马用一只手捂住脸,摆了摆另一只手:“算了算了,我的脸又疼起来了。” 明珠忙站起身来,凑近邹重泰查看他的伤势。借着篝火微弱地光,明珠见邹重泰脸上伤得确实不轻,刚想说对不起,一抬眼,就对上邹重泰的眼神。 明珠一瞬间的失神后,慌乱往后退了两步:“今天不早了,明天我带跌打药膏来。我,我,我要回家了……” 雨势忽然大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雨一下,气温迅速降了下来。邹重泰看了下雨势,指着海崖边的一处凹陷:“我们去那里躲雨,待雨停了再走。” 没有月光的夜晚,除了这片小小的山凹内有一小片火光照亮外,山凹外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山凹内太小,避开那堆篝火,两个人只能靠得很近。 山凹外是哗啦啦的雨声,而山凹内的两个人突然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以前两人多数时间都是在各自修行,现在突然靠得这么近,明珠只觉得篝火烤得烫脸,心也不受控制地咚咚作响。垂下眼睑,明珠一眼也不敢看身边的邹重泰。 与明珠靠得这么近,邹重泰都不知道手往哪放好。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能说:“今天的雨说来就来。” 明珠低低地嗯了声后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明珠~明珠~”山凹外的夜色中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明珠听到声音,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呀,我父亲找来了。”自乱阵脚的明珠很快又安静下来,心道:自己又没有做贼,慌什么呢?对着雨幕,明珠隔空喊道:“父亲,我在这!”在听到父亲回应后,明珠看了一眼邹重泰:“看来我得先走了。” 邹重泰紧张地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一身蓑衣的李朝阳已经寻着火光找到山凹处。除了明珠,李朝阳自然也看到了邹重泰。将随身携带的一套蓑衣蓑帽交给明珠后李朝阳重重看了一眼邹重泰。邹重泰起身,对着李朝阳作揖。李朝阳立马背过身去,并不理睬,只当看不见,拉着明珠就想走。明珠给了邹重泰一个抱歉的眼神,把手中的蓑衣蓑帽塞到邹重泰手中,自己则钻进李朝阳的蓑衣底下。李朝阳看到这一幕,气得哼了一声,带着明珠就往外走。 路上,明珠问:“父亲,你是生气了?” 李朝阳愤愤不平道:“生气,生什么气?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明珠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怎么都说到嫁人了?我是不嫁人的。我要在东府,与父亲相伴一生。” 李朝阳停下步子心道:自己本就是想着明珠早点离开李家,怎的到了这时候,反而心中愤愤不平起来。他改口道:“你若是喜欢他,就请他来府上坐坐,父亲给你把把关。” 明珠躲在蓑衣下的脸已经红透:“父亲,别再说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到家后,李朝阳已经想通了,问明珠:“那小子,是做什么的?” “他是龙神庙的护卫。” “看来是个穷小子。” “他家原也是九州的大户人家,只是他父亲来蓬莱求药未归,这才来蓬莱寻父。哦对了,之前女儿在海中修炼,遇到了章鱼怪,还是他救了我。” 李朝阳点点头:“孝心可嘉,还有点功夫今后至少能护你。” 明珠红着脸:“我和他只是时常在月亮湾一起修行。” 李朝阳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若是人不错,家世不用考虑,父亲自会给你备足嫁妆,让你一生无忧。” 明珠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虽然整个东李是一家,可是,在我心里真正的至亲之人只有父亲一人。我若是嫁了人,今后父亲你怎么办?” “我的明珠,怎么这么爱操心?你父亲好歹是一家之主,有什么怎么办的,肯定是过得好好的。” “我不想嫁人。不如等我练到九层境时,替父亲出海,父亲你在家好好享几年福。” “李明珠,我再说遍,不许你提出海的事情!以后你肯定是要嫁出去的。还有以后能离李家有多远就走多远!” 明珠渐渐红了眼眶:“父亲是否嫌弃女儿不是男儿身,所以总把我出海的事情压下。” “明珠,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父亲对你最大的指望就是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出海!” 见明珠眼泪快要掉下来,李朝阳又安慰道:“你说你若嫁出去,以后我卸下家主之位,去投奔女儿,也说得过去。到时候我们离开李家,想去哪就去哪,甚至我们可以一起去九州看看。你说你嫁出去多好?“ 听到父亲这么说,明珠含着泪道:“父亲真舍得家主之位?” 李朝阳:“什么家主不家主的?我心里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过得好好的。就怕你到时候嫌外面日子没有李家这么好过。” 明珠嘟起嘴:“才不会。” ------------ 第十七章 小白问天 寻机缘 李朝阳走后,明珠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从外间抱起小白走到窗前,一边顺着小白的毛,一边望着雨帘,喃喃道:“我若是嫁了人,父亲真能放下家主之位?” 正眯着眼一脸享受的小白听到明珠的话突然睁大眼睛,心里不断地回放着“嫁人”两个字。 东李这么多年,总有一个小女孩,痴痴的守在东李的府门。她心中来回登场的是期盼与恐惧。期盼父亲能早早平安归来,又恐惧父亲会像三叔四叔一样盖着白布被抬进门。幼小的她,别无他法,便学着在龙神庙看到的大人模样,双手合十祈愿龙神的保佑。 一次在族长登门时看到凄惶的明珠,便抚着她的头问:“可是在想你父亲?”明珠连连点头。 李朝旭拍了拍她幼小的肩膀:“若是你愿意进咱李家的演武场,练出一身本领,将来你父亲就不用出海了。” “大伯父,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我愿意。” 展开手心,满手的茧,明珠自言自语道:“多年苦修,只是为了为父分忧。若是嫁了人,我还能出海吗?若是嫁了人,父亲真的愿意放下一切和我走?” 小白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又是嫁人?难道你爹给你寻亲事了?可小爷最近把府上都逛了个遍,墙角也听了个遍,也没有听到有人说大小姐有亲事上的安排。 “再说,他也不一定喜欢我。”说完明珠害羞地把脸往小白身上蹭了蹭。 小白一个激灵:“他他他?他是谁?小美女,你不是最喜欢小爷我的吗?你看你抱着我都舍不得放手的样子。难道喜欢的不是小爷我吗?” 夜深了,明珠坐回床上,靠在床头,一遍遍抚着小白,速度越来越慢,没一会竟睡了过去。 小白轻轻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落地,便化为人形。陈龙看着熟睡的明珠,心道:我来蓬莱是求化蛟成龙的机缘,可不是来求姻缘的。陈龙轻轻将明珠扶下躺好,盖好被子。盯着明珠看了好一会后,陈龙见窗外雨停,复又化成小白,悄悄钻出了紫桐院。 这几日小白在徐氏的小竹园附近听二房的吵架听烦了,也看到了五房李朝峰夫妇两人在院中絮絮说些琐碎事情的模样。小白甚至有那么一刻也会想,若是能与明珠像五房那样相守一生似乎也不错。 此时万籁俱寂,整个东李都被一轮明月镀上了一层银辉光晕。雕梁画栋的建筑群中,小白失神地坐在一间屋顶之上,看着那轮明月,想起老祖:“老祖啊,那个升龙境究竟怎么走啊?就不能多给点线索吗?”复又一想:“不对啊!就算我进了升龙境,怎么可能会有半神肯将内丹给我?小爷我肯定打也打不过,抢又抢不来!苍天啊!小爷就没有办法化蛟了吗?”想到这,小白忍不住合十小白爪,对着天空道:“龙神在上,大道无极,能不能给小爷我指条路啊?” 一阵风吹过,一片树叶打着卷贴着小白的鼻尖处,从他眼前飞过。小白瞅了两眼那片树叶,指着那树叶向天而问:“龙,龙神大人,这这这就是你给我指的路吗?那那小爷就当跟在它后面散个步。”说完撒开四脚,追着那片树叶而去。 树叶一路飞至东莱山山脚,而后混入一堆树叶中再也找不到。小白向山腰处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一条山道曲折向上,一座古庙就那么立在山腰处。小白自言自语道:“反正都到这了,不如去山上晃晃。” 月色之下,树影绰绰,山道中,一只小白猫独自前行。 小白翻进龙神庙时,庙内已经是四下无声,只有后厢房的一处窗户上有些微弱的灯光。 小白悄悄往那处厢房靠近,行至一地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小白看到了殿门口上挂着的黑底鎏金大牌匾,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龙神殿三个大字。小白端坐在门口,对着龙神殿发起呆来:“龙神大人,小妖我这一世,五百年的岁月。从我记事起,就只有一个执念,化蛟成龙,成为神。看到老祖为了保住我们一众小妖与其他大妖抗争时,看到她为护越州百姓,勉力镇魔之时,我更想要修成正果了。龙神,请保佑我早日化蛟,能回去助老祖一臂之力,日后能够成为龙神,守护好越州。” 嘎吱~木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小白的思绪,声音正来自那处亮灯的厢房。小白再不迟疑,悄悄跃上厢房的屋顶上。挪开一片瓦,小白看到屋内只一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头子。 邹重泰:“师傅,我回来了!” “近来可有收获?” 邹重泰摇摇头。 “想来也是。” “我还是放不下夜探西李的念头。” “我劝你做罢!李家高手众多,我劝你不要有送死的想法。” “不走这一趟我心有不甘。” “罢了罢了,若是不让你走这一趟,怕是你私下也会去。你且等等,待到除夕,李朝旭会去东李参加家宴,那时候的西李守卫最松散,你去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除夕?” “蓬莱不少人都是九州流落而来。我们这也过除夕。每年除夕,东李与西李两府会并在一处办家宴。今年该是东李做东了。界时,作为李氏族长,李朝旭一定会去东李赴家宴,而你再去夜探西李,把握会更大。” “多谢师傅指点。” 又与庙祝说了些修行上的事情后,邹重泰退了出来。路过龙神殿,邹重泰停下脚步,立在殿门口,一手紧握着剑柄,他仿佛定住般,站在龙神殿殿门口好一会后,最终放下紧握剑柄的手,邹重泰缓缓将双手放到胸前合十,闭上眼,对着龙神殿殿内的龙神神像道:“龙神,请保佑我早日找到父亲,请保佑他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邹重泰走后,小白在屋顶又守了会,见那庙祝吹灯歇下后,便起身离开。回去的路上,小白心想:“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龙神大人啊,这和我的修行有什么关系?树叶啊,树叶啊,你咋就这么巧的从我眼前飞过呢?害我白跑一趟。小爷我要赶紧回李府补觉去。” ------------ 第十八章 度日艰难 寻活路 邹重泰已经有几日没看到秦海,找师兄龙泽打听后方知秦海师兄家中有事,告假在家了。 邹重泰按着龙泽所说的位置,摸到了山脚下的村庄。 茅草房前是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分菜地,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玩。 “这里可是秦海家?” 两个小孩一起抬头,打量起这个从未见过的叔叔。男孩子年长些,开口便问:“你是谁?找我父亲有事吗?” 听到院里有声音,秦海端着个熬药用的陶罐,从屋里走了出来:“重泰?你怎么来了?” “师兄,好几日没有见到你,听说你家里有事,我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你要是个大夫就好了,你嫂子她病了。” 秦海迎邹重泰进了屋。邹重泰将礼品放下。秦海:“你这小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好歹是头一次登门拜访救命恩人家,礼数总要齐全。” “都说了,只是顺路把你从海边捡回了龙神庙。不用记挂在心里。” “嫂子可还好?” 一说这,秦海的神色就黯淡了下去,带着邹重泰来到里间,指着床上枯瘦的女子道:“这就是你嫂子张氏,她这会刚吃了药,睡下了。” 此时的张氏脸色蜡黄,皮肤粗糙,即使是睡着的时候,眉头都蹙在一起。 “嫂子的病大夫怎么说?” “一个说是风寒,一个说是风邪,一个又说是痨病,我都不知道该听哪个的?” 邹重泰听到痨病两个字时,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听人说,西岩街全生堂的李大夫医术高超。嫂子已经病成这样,还是去全生堂看看吧。” “我也想找李大夫看病,可李大夫的诊金我实在是付不起。” 邹重泰听到这话,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布包塞进秦海手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些碎银也没什么用处。嫂子看病要紧。” 凭手上布包的重量秦海就知道,这几乎就是邹重泰进龙神庙后所有的月钱了。想推开布包,可是看到妻子蜡黄的脸色,秦海只能攥紧布包:“多谢了。” “都是兄弟。” 秦海留邹重泰用饭,亲自下厨做饭。邹重泰见他一边炒菜,一边烧火,忙得脚不沾地,偏两个孩子还在院子里吵了起来。见秦海忙不开,邹重泰便去灶台后烧火。 秦海:“今日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动手帮忙。往日里,饭菜都是你嫂子端上来的,从没有想过她是怎么做的。现在自己弄个饭,才知道三餐也是不容易。每天家里一堆家务不说,田里还有田里的活,再加上两个孩子要她拉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几日我常想,她这病是不是累的。如果当初,我能多帮她分担些,她是不是就不会生病?” “病来如山倒,谁能料到嫂子会生病。再说,你也不是大夫,怎么能断定她是累病的?” “这几日她病着,我时常担心,怕她有个万一。回想过往,总觉得自己待她不够好。重泰,以后若是有钟意的姑娘,一定要好好待她。” 灶堂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也把邹重泰的脸烤得发烫。 邹重泰打完下手便去院里喊两个孩子回来吃饭。两个孩子一听说要开饭了,开心坏了,争先恐后的往屋里跑。 几人围坐下来后,两个孩子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的饭。秦海神色黯淡:“我这还有当护卫的月钱,村里不少人家,全指着地里的口粮。这两年,风不调雨不顺,不少人家都揭不开锅了。” 邹重泰面色凝重道:“我刚在院里看了,不少人家烟囱没有烟,想来是……”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桌上只有两个孩子大口吃饭的声音。 此时的东李府上却是另一派气象。今天是年底收租的日子,庄子上的管事和送粮的佃户来了不少人。 姜氏与明美明耀两兄妹在东李府门前送走姜家三兄弟后,远远就看见了这群佃户,调头便走,生怕走得慢了会闻到他们身上的泥腥味。 书房里,李朝阳与管事的说着租钱的事,明珠抱着小白守在一旁,几个佃户站在书房外静静候着。 这边管事的与李朝阳说完了正事,又指着外边的佃户说:“今年托老爷的福,一切顺利,底下人特意带了一些小玩意来孝敬老爷。” 那几个佃户依次出列,将带来的物品放在院子的地上。管事道:“张大壮家奉上大肥鹅一只,刘老汉奉上锦鸡一只,老罗家奉上海珍珠一颗,……” 李朝阳点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些孝敬,相应的也给这几人发了赏钱。 几人走后,李朝阳问明珠可有喜欢的。 明珠摇摇头:“父亲可有喜欢的?” 李朝阳也不作答,只唤人来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小白心道:“怎么没有人问我喜欢不喜欢?小爷我全部都喜欢。” 上次去完龙神庙后,小白便一直惦记着去西李的事情。午后他便从东李溜了出来,撒开四条腿,满街乱晃找西李。 “娘,你看,那只猫真好看?”一个极瘦的小女孩指着小白惊叹道。面有菜色的中年女子拉着小女孩的手,随口嗯了一声,接着之前两人的话题交待女孩子:“一会到了西李见了你张婶子,记得要喊人,嘴甜些。” “娘,我知道了。”一边说还一边撒着娇用头蹭了蹭母亲的手臂。 小白听到小女孩的话心道:“哎,小爷要是变回原形,哪会这样招人喜欢。要是明珠知道小爷我是条蛇,怕是不会像现在一样与我亲近。算了,不想这些了,且跟着这对母女去西李。” 中年女子与小女孩走到西李门前,让门房进去喊张嫂子,两人则在侧门外等。小女孩:“娘,你看那猫,好像跟着我们。要不带回去养着吧。” “我们连自己肚子都管不饱,哪有余力养这些。” 小女孩子咬着手,使劲盯着小白看,仿佛能多看一眼,就多赚一眼一般。 “你这姑娘,好不矜持。怎么能这样直勾勾地看小爷。你再怎么看,小爷也不会喜欢你!” 偏门开了,一个胖妇人走了出来。 “张嫂子,好久不见啊。青青,还不快喊人。“ 青青缩在中年女子身后,怯怯地喊了声:“张婶。” “我厨房里事情也多,你直说找我啥事?” “你也知道,今年闹灾,庄稼地里几乎没有什么收成,前阵子还能买到点口粮来吃,现下,哪家还有余钱?村子里已经饿死了好几个。张嫂子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母女,收了青青去厨房做帮工?” 张嫂子摆摆手:“府里什么时候进下人,进些什么人,我都说不上话的。我倒是想帮你,可使不上力啊。” 中年女子急了:“张嫂子,看在亲戚一场,好歹帮帮忙。你若不收,怕是青青连活路也没有了。” 张嫂子摆摆手:“真帮不上你。我这厨房锅还在火上,不能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忙了。” 中年女子看着张嫂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侧门,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使劲打了几下青青的屁股:“都怪你,你要是刚嘴甜点,会来事些,张嫂子说不定已经安排你进府了。” 青青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白甩了甩耳朵,有些嫌吵:小姑娘就是麻烦,动不动就哭。用钱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只轻轻一跃,小白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墙上蹿进西李。 中年女子扯着青青往回走,边走边哭道:“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你和我还能再熬几天?” 两人哭着走到一颗树下时,青青突然哎呦一声。中年女子忙蹲下身查看青青哪伤着了。 青青一手捂着肩膀,一手指着不远处散落的几块银锭:“娘,钱!钱!钱!” 中年女子这才看到银锭,慌忙起身把银锭揣进怀里,四下又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扯着青青慌忙往回走。青青还想说些什么,那中年女子却摇头:“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压箱底钱。刚刚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青青疑惑地看着自己娘。 小白呸呸吐了两口口水,一脸嫌弃的吐掉嘴里的钱袋子。 等小白回到西李门口时,一驾马车缓缓停下,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此人正是李氏族长李朝旭。与李朝旭一同下车的是李朝金。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开年出师比试的事情。 小白见着两人,心中啧啧道:“这两个李老头,排场真大!等等,那车子上那个图案是什么?”小白突然想起老祖曾与他说过的标志,圆圈里面有条龙,心中一下明白过来:整个蓬莱,除了李家,谁家还有自己的标志。这李家之人怕就是那升龙境内老祖遇到的那群狠人。打探西李之事,还是等除夕之时才算稳妥。 ------------ 第十九章 歌舞升平 除夕宴 明珠挽着明华走入花园亭中,拍了拍在亭中发呆的明德:“哥哥在想什么?” 明德一惊:“你这丫头,从哪冒出来的?” 明珠指着花间小径道:“就从那来的。” 家中长辈都在准备家宴。兄妹三人收拾妥当 ,只等开宴。宴前无事,便聚在一起。 明德道:“我在想明一,以前喊他去龙神庙,去东莱山逛逛,他总是很高兴。现在若我和他提龙神庙东莱山,他就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色。” 明华:“你可不必替他操心,人家可是未来的族长,这功夫,炼丹,出海是一样没有落下。我们顾好自己就成,哥哥你还是操心下明年出海的事情吧。” 明德:“有大伯在,有父亲在,有什么好操心的?” 明华摇摇头道:“可父亲总说出海风险高,其实我看他本意是不想你也不想明耀出海。明耀可以不出海,可你毕竟是东李将来的家主,你说是吧,明珠?” 明珠点点头:“明德哥哥自然会是将来的东李家主。我父亲说了,等将来,他有机会就卸下家主之位,与我一起去九州走走,到时候明德哥哥一定能独挡一面。” 明德道:“有些东西看似风光,其实重逾千金。若能选择,去九州闯闯也挺好的。只是我自己若真的放下东李,照样也会不甘屈于他人之下。说真的,我既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有选择的勇气。” 明珠:“哥哥自己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就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这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哥哥何须多虑。” 明德:“我自问开年的出师比试十拿九稳,只是看到明一出海后的一番变化,又想到自己离出海的日子越来越近,总有些忐忑。” 明珠:“我觉得哥哥在这操心这些,不如走好眼下每一步。” 明德:“也只能这样了。” 待到丫鬟来传话后三人才往正堂去。一入场,明珠便与明德兄妹两人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父亲。明珠见自己父亲忙着招待人,只得在一旁看着他忙碌,一直到遇见李明菲。李明菲是族长嫡女,虽然大明珠两岁,但一直与明珠交好,偶尔还会来东李小住与明珠作伴。明菲:“来年我就要嫁人了,除夕过后,记得抓紧时间来找我玩,最好能来西李小住一段时间,多陪陪我。” 明珠:“那是自然,不然以后我去找你玩,姐夫不得吃我的醋。” 明菲红着脸戳了戳明珠的脑袋。 两人说笑间,明珠看着远处的明一道:“姐姐,明一哥哥怎么回事,总觉得他怪怪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明菲:“我也觉得他不太对头,只是问他他也不说。以前他只是不爱说话,现在他是不爱搭理人。”顿一顿后,明菲继续道:“你说我哥身边的李兴全怎么回事,怎么老盯着这边看?” 明珠想到那次月试后李兴全的话,迅速收回目光转过头,希望能够避免他的误会。 明菲看到明珠的反应,又看了看李兴全直勾勾看着明珠的眼神,并未细问明珠,直接误会起来以为两人之间可能有点什么。 男女眷分开落座后,主桌之上都是朝字辈的长辈,元字辈的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明美与明华因同是李朝海的女儿,自然是要坐在一起的。 两人初一见面,就不易察觉的审视了下对方身上的衣服首饰。明美见着明华的头饰很是华丽,心有不快,埋怨地看了两眼姜氏。今日宴席之上,不好多事,姜氏硬拉着明美坐了下来。 明华看到明珠,起身径直坐到了明珠身边,离明美与姜氏远远的。明华:“要是你抱小白来就好了。” 明珠:“它要是来了,我一晚上都要替桌上的杯盏碗碟担心。”两人咬着耳朵说说笑笑,不亦乐乎。看到明华与明珠开心的样子,明美脸色越来越阴郁。 李朝旭见两府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举起酒杯站了起来。众人见族长举杯站起,皆停下了交谈。 李朝旭:“今日除夕夜,遵李氏家规,两府合在一起办家宴。祖宗的意思是希望两府永远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虽分工各不相同,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不管如何,东西两府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希望大家一如从前,齐心协力,壮大我蓬莱李家。在这我先干为敬。”说完,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也站起身来,齐声道:“敬族长!” “除夕夜,大家不必拘束。”李朝旭坐下后,用筷子夹了块肉放入嘴中。众人见状,方动筷用餐。 侍女们将各式佳肴端上桌。歌舞伎陆陆续续上场表演。正堂屋里与院内,坐得满满当当。除夕佳节,自是一片欢声笑语。两位侍女端完菜肴后回厨房的路上,时雨开口中问晓月:“晓月姐姐,咱们东李的大老爷还要受西李管?” 晓月:“时雨,东西两府算是一家,只是祖上将两脉分置蓬莱东西,西李便于接待九州求药之人,东李便于往东出海。不过一向西李家主就是两府共主。没有什么谁受谁管的,多数时候还是各管各的。” 时雨:“那东李还是朝阳大老爷说话算话的?” 晓月:“那可不!你这才来半年功夫,就被夫人分到大爷房里伺候,福气不小。哎,别说这了,赶紧去厨房帮忙端菜,动作慢了,管家又要训话。” 时雨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言语,似有所思。晓月忙着端菜,加快脚步往前走。落后几步的时雨回头看了看李朝阳的位置,复又看了看和明华交谈甚欢的明珠,眼中露出绝然的神色。 此时趴在连廊顶上的小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来蓬莱好几个月了,机缘是一点没有求到,肚子倒是见长。哎~,不过此时不去西李,更待何时。”廊顶的小白撒开丫子,快速地向西李奔去。 正堂中,李朝海端着酒杯敬族长:“族长,我敬你一杯。我先干了,族长随意。” 族长端起酒杯:“我也干了。明年开春后,明德就要出海了,你们上阵父子兵,可真让我羡慕。” 李朝海:“那还不是族长教导有方,我们家明德才能这么快参加出师比试。还有明耀,也是要麻烦族长多多照顾。” 族长:“你这两个儿子都不错。以后出海,就指望这些年轻人了。” 李朝海:“明德都出海了,明耀就算了吧。”不远处的姜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族长:“明耀身为庶子,如果没有什么建树,估计是要离府自立门户的。你舍得他离府吗?” 李朝海:“舍得。” 族长淡淡一笑:“怕是你舍得,我那明耀侄儿会不舍得。” 李朝海一句话也不再说,坐了下来,自顾自的饮酒。 姜氏这边脸上几乎要挂不住,原以为李朝海只是多少偏心自己嫡子一些,没有想到竟偏心至此,一心只想明耀从李家卷铺盖走人,还得是自己才能为儿子筹谋一番。 ------------ 第二十章 夜探西李 断念想 在东李热热闹闹的办家宴之时,西李外墙一个黑影避开守卫迅速翻墙入内。邹重泰按着庙祝说的方位,摸到了李朝旭的千山院。院子外一小片竹林,夹着一条小道。无月之夜,竹叶沙沙作响。邹重泰突然有了些怯意:那条路的尽头可真的会有父亲的线索?如果没有,那该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多年无事的西李,守卫已经松散许多,更何况今日是除夕夜,留守的家丁大部分也是心不在焉。 邹重泰轻松地闪入千山院内。进屋后一眼望去满墙都是李朝旭收藏的各种兵器,邹重泰目光粗略地从那些刀剑中扫过,忽然定住。流光剑——邹家家传之宝,一家之主才有资格佩带的宝剑。此刻它竟不在主人身边,而是安安静静地挂在李朝旭的房内。 邹重泰伸手取下流光剑,反复确认后心凉了半截,父亲绝不会拱手交出家传的宝剑让它安静地挂在别人家的墙上。 邹重泰僵立在屋中之时,一只手冷不丁的从他身后伸出一下捂住了他的嘴。他刚要挣扎,那人却凑近邹重泰耳边道:“重泰,别叫,是我!” 邹重泰听出是秦海师兄的声音这才放弃挣扎,秦海松开了手。 “师兄怎么来了?” “师傅怕你一人危险,让我来帮你!” “此行怕是有风险,我是寻父,自是虎穴也得入,师兄不必身犯此险。” “瞧你说的,入了龙神庙,就是一家人。更何况你还叫我一声师兄。走吧,我们进卧室看看。” 一进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硕大的香炉,四只怪兽驮着香炉,造型怪异,袅袅青烟从香炉上升起,又静静消失。邹重泰皱了皱鼻头。这香炉所燃的香料中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之味。 时间紧迫,两人直接开干,在屋中翻找起来。 蓬莱的无冕之王,东西两李的共主,他的卧室略略看一眼,倒也觉得朴实无华。秦海首先摸到了床边。这一张架子床就似一个小小的房间,四柱雕的多是蝠和寿桃的图案,内里还罩了层白色的纱。粗看不觉得什么,秦海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架子床怕是用极品檀木做的。在九州也只有帝王才有这待遇。重泰,你看这纱,鲛绡做的,薄如蝉翼,遇水不濡。我们这些人,看也没有资格看啊!”重泰听到遇水不濡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略一咯噔,但很快又投入到找父亲线索这件事情上。 邹重泰:“师兄,管他檀木还是鲛绡,快帮我找找有没有我父亲有关的线索。“ “一个人最放松,最舒坦的时候就是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有什么秘密宝贝,也都爱放床上藏着。我猜这李老头,肯定也和我一样,爱把宝贝藏床上。所以师兄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这床。”说着就在床上仔细翻动起来。 枕头下面,床褥下面,秦海都摸了一遍,没有什么收获。突然,秦海眼睛一亮,一把抄起李朝旭的枕头,四面摸了摸,没有摸到什么。 秦海自言自语道:“这床上所有的东西都挺新的,就这枕头,一把子老油,李老头这么讲究的人,怎么会不换个新枕头?”扒拉下枕套后,秦海竟从一堆草药中摸出来一把钥匙“李老头藏得这么严实,必有玄机。” 邹重泰看不出所以然,只能转身又开始翻衣柜。 秦海把拿着钥匙在卧室里东看西瞅找钥匙眼。 一无所获的邹重泰索性走出卧室,去了另一边的书房。秦海紧随其后。两人一番细细查找之后,终于在太师椅下发现一块空心砖。两人对视一眼,掀开砖后果然找到了钥匙孔。 秦海小心地把钥匙插了进去,轻轻一转,只见一块地砖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秦海立刻冲了进去,可邹重泰却拦住了他:“师兄,你还有嫂嫂,我来打头阵。”说完头也不回迅速地冲了下去。两个人顺着楼梯一边往下走,一边同时看向地底巨大的炉鼎。这炉鼎整个呈长方形,鼎的正面雕着硕大的龙头,这龙头鼎分两层,底下一层四面有孔,能看到里面有将息未息的火焰。而鼎的上一层因为盖着盖,所以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巨鼎之上还接了一根管子,直通李朝旭的房间,想来出口就是那四兽炉。 两人走下楼梯,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秦海盯着龙头鼎一动不动,邹重泰这边则是直奔洞壁边缘处看似书房的隔间。隔间里都是些炼丹的书籍,随意翻了几页,邹重泰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书中所叙多是:以龙神内丹为君,辅以龙血,炼制七七四九日……”再翻另一篇:“龙肉入油,温火炼制半个时辰,取油入鼎……” 邹重泰越翻越是心惊,这李家家眷平日里来龙神庙个个都十分虔诚的样子,出手也是阔绰,可这些书中怎么都是些拿龙神炼丹的事情。 邹重泰冲出隔间,想去看看那龙头鼎,却看到龙头鼎盖子已经被掀开,秦海在上面也不知在做什么。 “师兄,你在干什么?有什么发现吗?” 听到声音,秦海身子一震,从鼎上跳了下来也不回答,只问邹重泰:“有找到你父亲的踪迹吗?” 邹重泰失望地摇摇头。 两人在地下室中四处翻找之际,东李这边放起了烟花。 “咻”,一束微光冲向天际,而后轰地一声炸出万千流光。烟花一次次地绽放,众人随之一阵阵地高呼。 明珠站在父亲身边道:“父亲,女儿此时和你站在此处看烟花,只觉得世间幸福不过如此。” 李朝阳今天吃了不少酒,难得地说了句心里话:“我亦感谢上苍,至少我身边现在还有你。” 烟火结束后,明珠扶着李朝阳往云归院走。路上李朝阳酒劲上来,话也多了些:“烟花甚美,只可惜,结束得太快。”走到云归院外时又指着院墙上云归院几个大字道:“云归云归,终究是我痴人说梦。” 明珠扶着李朝阳进了屋。时雨忙完了厨房的事情后,就回到了院里,看见父女两人连忙过来搭了把手。两人把李朝阳安置好后,明珠:“还是二婶心细,安排你过来伺候。” “二夫人不嫌奴婢蠢笨,给奴婢一口饭吃,奴婢感激不尽。”一边说着,一边往香炉里加了些香。 “这是什么香,怎么没有闻过。” “二夫人发放过来的,说是可以安神的。大老爷总是睡得不甚安稳。” 两人安置好李朝阳后,明珠便让时雨退了下去。 明珠给父亲掖了掖被子:“父亲今日吃了酒,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今日看父亲招待宾客时的样子,突然觉得,若真离开李家,我们一起去九州走走,也挺好的。” 二房这边,李朝海因为明耀的事情多喝了些,由家丁架着,送到了姜氏院里。见躺在床上的李朝海还在胡言乱语,姜氏冷着脸坐在一边。 李朝海嘟哝道:“明耀啊,我可真不想你出海,若是出了海,你便要和我一样,一样……” 姜氏:“和你一样不好吗?在李家享尽荣华富贵。” 李朝海醉意朦胧道:“嘿嘿,富贵好啊,富贵多好,还是要出海,出海,我们一起……” 姜氏不屑道:“你这样从小长在富贵乡的,哪有我这穷怕了的人知道富贵的好。”顿了顿,姜氏像想到什么了一样,附在李朝海耳边道:“出海做什么?” “出海,出海,出海一起~一起~屠龙。” 姜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确定地又问道:“你说什么?” “屠~屠~屠龙,可别回来和你娘说。”说完这句,李朝海便昏沉沉睡去。 西李这边,秦海:“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邹重泰环顾四周,整个地下室,就是一处炼丹地,也是他们李家的秘密所在,藏都来不及,怎么会把父亲虏来这里,可父亲究竟在哪里。 秦海见邹重泰因找不到父亲发起怔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走吧,拖到李朝旭来了就不妙了。” 邹重泰努力定了定心神,跟着秦海有惊无险的出了西李。两人直到离开西李,也未发觉他们身后一直尾随着一只白猫。 ------------ 第二十一章 三言两语 断其臂 邹重泰两人离开聚心堂时,西李门前已经有车驾声音响起。两人远远看着西李的车驾,皆露出鄙夷与愤怒的神色。李朝旭与李朝金下了车驾后,说起丹室的情况。 李朝金:“今年就剩下这一枚不死丹了,一直放鼎上温养着,一会我们去看看火候如何了。” 两人边说边走,刚一进就小竹园就发现了异常,等到了地下室看到凌乱的书架,两人勿勿跑向龙头鼎,飞身而上后看到那颗一直温养着的丹药已经没了踪迹,李朝金肉痛得直跺脚。 李朝仔细查看一番后,迅速出了地下室,召来家丁:“今日留守的家丁都有何人?王全在何处?都给去找出来!” 李朝旭气得鼻息咻咻,脸色阴沉。 不一会,聚心堂上跪了二三十个家丁,王全也在其中。 李朝旭:“你们都是怎么看得家?就是狗见到家里来了外人还会吠两声,你们呢?!家里进了贼都没有反应?!养你们有何用?” 说完还不解气,李朝旭抄起桌上的镇纸,朝着王全就砸过去。王全也不避让,咚地一声,镇纸砸在了王全胳膊上。族长本身就功力深厚,这一砸砸得王全身子倒了下去。王全也不喊疼,只慢慢挪动身体,又继续跪在地上。 “枉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这么不济事?连个家都看不住?你说今天的事情怎么收场?” “但凭族长发落。” 李朝旭努力压住了心头之火,刚要开口发落,李明正却在一旁开了口:“这莫不是除夕夜跑哪鬼混去了吧?不然怎么让贼人钻了空,溜进来?要不是父亲发现,你们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遭了贼。” 王全:“二公子,你!” 李明正:“我什么我?要不是你是家里的老人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和贼人勾结在一起,这才让我李家失了窃!”复又对着李朝旭抱拳道:“父亲,您从来都是赏罚分明,今日王全犯下如此大错,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亲信之人而轻轻放过,定要让家里的下人都明白,不管有多少资历,都得守好下人的本分。” “族长,我跟着您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未曾有半分懈怠。今日只是见有几个家丁私下里偷偷吃酒,便说了两句,所以没有顾上聚心堂。” “枉我父亲如此信任你,你竟然主次不分,管什么家丁喝酒。” “二公子,不要因为之前我查你……” 李朝旭哪还能容他说下去,哐地一声,扔了一把刀到王全面前。王全看着地上的刀,满脸的不敢置信,以为族长要让他以死谢罪。李明正在旁边得意一笑:“父亲英明!“ 王全指着自己下巴的那道疤,站起身来,质问李朝旭:“族长可还记得这道疤?当年你遇袭,我拼死保护你,若是那黑衣人刀锋再偏点,我王全早就不在人世。今日你却要取我性命?” “念在你跟了我二十年的份上,自断一臂也算是给今日之事一个交代。” “族长,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今日之事,总要给我一个交代。我好歹留了你一命,你不要不识抬举。” 王全见事不可为,捡起地上的刀。在众人以为他准备自行断臂之时,他却手腕一转,冲着李明正就砍了过去,李明正吓得惊叫:“父亲救我!“ 王全的刀还未碰到李明正,便被李朝旭一把夺下。李朝旭的另一只手一掌拍向王全胳膊。感受到整条胳膊的碎骨之痛,王全脸色一白。还未等他喘息,李朝旭反手一刀,砍断了王全的右臂。王全痛得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李朝旭:“扔出李府!” 王全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朝旭,又看到一脸得意的李明正,胸中怒火似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不断流血的手臂渐渐带走了王全脸上不多的血色,冰冷的冬夜,王全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在李府门外。 聚心堂上,看着王全被扔出去,李明正还是有些恨意难平:“父亲,放了他只怕是纵虎归山。“ “怕?“ “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啊。“ 李朝旭一个眼神扫了过来,李明正身子一抖。 “难道父亲怎么做事还要你教?“ 李明正慌忙跪了下来:“儿子不敢!”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哪?这里可是蓬莱,有我在,他一个废人能掀起什么浪花?” “父亲英明。” “你今天别睡了,把家里先彻查遍,看那贼人可有留下线索。明日我会通知东李,合两府之力,定要捉住那贼人让他碎尸万段!” “是,父亲。”犹豫了一下,李明正又开口道:“只是儿子不再掌管执法堂,怕是说的话,底下人未必肯听。” “若是这次你能抓住贼人,这执法堂的堂主之位依然是你的。” “谢父亲!” 李府门外,躺在冰冷地上的王全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冻僵在这里,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望了一眼李府,低声说道:“好一座富贵府邸。” 冰冷的除夕夜,王全摇摇晃晃地走进黑夜中,谁也未曾想到等他再出现时,会给李府带来灭顶之灾。 邹重泰与秦海师兄赶回龙神庙时,已经是下半夜,与炸开锅的西李不同,漆黑的夜笼罩着东莱山,静谧安祥。两个人直接进了龙神殿中,殿中庙祝盘坐在始祖龙神像前,嘴里一直念着经文。有微风穿堂而过,引得烛火跳动不止,庙祝的影子也是一阵晃动。 两人一齐跪在庙祝身前。秦海:“师傅,我们此行顺利进入了李朝旭的房内,重泰师弟还找到了他父亲的配剑。“ 庙祝看了眼邹重泰。 “以前不管别人如何说,我总认为没有佐证之物,父亲定然还有生还的希望,如今……”缓了一下后,邹重泰继续道:“父亲的事与李家脱不了关系,而且西李的地下室有着李家炼丹的秘籍,书中尽是以龙神内丹血肉炼丹之术。” 说到这,秦海的脸色不自然起来。 庙祝起身,朝着始祖龙神拜了一拜道:“李家真正的不死丹,只在第一代李家人手上出现过,而后的不死丹,皆是用半神的内丹与血肉所炼制。每年开春,东李都要从海上出发,前往蓬莱北境,进升龙境,诛杀半神龙鱼。而后,避开众人耳目将所得沿北境海岸直接运到西李。开春之后,海上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可恨我辈竟无力阻止。愧对龙神,愧对龙神!” 邹重泰一惊:“师傅,您都知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能让李家人进龙神庙?还能让李家在蓬莱继续为恶?”庙祝长长叹了一口气:“据我所知,李家的秘密只有李家掌事的男子才知道,家中女眷皆是不知。她们皆是信奉龙神的人,我为什么要赶走她们,我为什么不可以寄希望通过她们感化子女,以后她们的子女能不去做那逆天弑神之事?我又怎么不想阻止李家继续为恶,可我这一身功力尽废,大祭祀也是常年在后山闭关养伤。” 听到这邹重泰低下了头,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海,等着他继续将龙头鼎上的事情说与庙祝听。而秦海只是跪伏在地,什么也没有再说。 “重泰,流光剑你收好,只要你还在蓬莱,就不得示与外人!李家丢了物件,怕是蓬莱这段时间都不会太平。你们俩近日尽量不要外出!” 邹重泰与秦海一起点头答应。两人离去后,庙祝垂下眼角,继续诵念经文。 出了龙神殿,秦海拍了拍重泰的肩膀:“想开点。” 邹重泰作了个揖:“多谢师兄,我先回房了。” 邹重泰走后,秦海低下头,摸了摸怀中的那颗丹药,当即离开龙神庙,趁天未亮摸回到自家中。 回到房间的邹重泰根本无法入睡,一想到父亲的家传宝剑此时就在自己手上,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之前无数次说服自己还有希望,如今父亲随身佩剑在手,邹重泰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擦干眼泪,邹重泰从窗户一跃而出,跃入黑夜之中。现在的他,只想去月亮湾。 到了月亮湾,邹重泰缓缓坐下,海风吹过,贯穿他的身体,冷到深入骨髓。他在等,不是在等黎明,不是在等阳光带来的温暖,他在等一个姑娘。他在等她只言片语的安慰,他觉得自己的悲伤,只有那个姑娘能够稍稍宽慰。从黑夜坐到拂晓,从拂晓坐到清晨,从清晨坐到午后直至日头西坠,邹重泰既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困。 明珠踩着晚霞,脸上带着笑意与期许,走向月亮湾。远远看见老地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明珠高兴地朝他挥手。 没有得到回应的明珠走近后才发现邹重泰不对劲:“邹重泰,你怎么了?” 邹重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姑娘。明珠蹲了下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明珠伸手摸了摸邹重泰的额头:“呀,好烫!你这是怎么了?习武之人不都很少生病的吗?” 邹重泰并未回应,明珠又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我真羡慕你,你的父亲看起来身强力健。”听到这句话,明珠有些莫名其妙。 邹重泰继续道:“而我的父亲,只怕是凶多吉少,再也无法与他相聚了。”明珠拍拍他的背:“你若想哭就哭吧。我偶尔也会想,若是父亲先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只是稍做假设,我的心里已经是难过到不行。”邹重泰听到这话,一把将明珠抱进怀中,眼泪止不住地落下,父亲小时候教自己练剑的一幕幕,父亲在自己犯错时教训自己时的模样,夜半偷偷查看自己伤势的父亲……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再有。所有曾经的平常琐事,都是自己现在不敢奢望的幸福。邹重泰喃喃道:“从九州一路寻来,失望的次数太多,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沉浸在悲伤中的邹重泰无意瞥见自己的眼泪从明珠的衣服上滚落,猛地睁大眼睛。秦海师兄所说的四个字如重锤般击打在他的心上:遇水不濡! “你这衣服是鲛绡做的?” “嗯,我时常喜欢戏水,所以常穿鲛绡制的衣服。” “你不是蓬莱普通的李姓人家,也不是李家的旁支,你是西李家的小姐?” “我父亲是东李的家主李朝阳。” 邹重泰整个人如坠冰窟,强撑着站起身来,擦掉脸上泪痕,用一种陌生疏离的眼神看着明珠:“李小姐,是我唐突了。我要回龙神庙了。” “你这是怎么了?你还生着病,我送你回去!” “不用!” 明珠立在原地,由于邹重泰态度强硬,只能眼睁睁看着邹重泰决然离去。 ------------ 第二十二章 小白穿帮 化人形 回到东李的明珠闷闷不乐,抱起小白,顺起它的毛:“小白,怎么与他明说身份后,他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小白心道:“什么?他,他,他到底是谁?” “我怎么感觉他不会再去月亮湾了。” 小白心道:“月亮湾?哪天小爷要去看看,看看究竟是哪个混小子!”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 说到这,明珠突然站了起来:“对,我要去龙神庙,去拜龙神!明早就去!” “去哪?”李朝阳一边从外面走进来一边问道。 “父亲!你回来了?” “嗯。明珠你这是想去哪?” “想明早去龙神庙拜拜龙神。” 李朝阳一脸疲惫:“去拜拜也好。” “父亲这是怎么了?” “西李出了点事,最近父亲可能会忙点。” “出了什么事?” “丢了几样宝贝。” “什么?” “不知是哪里来的蟊贼,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敢把手伸进了西李!若是抓到,定要严惩!” “丢了什么宝贝?” “一把宝剑还有一颗不死丹。这几日不太平,你若是要出门,多带几个人。” “父亲,莫要看不起你女儿。在蓬莱,能伤到我的人没有几个。” “是是是,我女儿很厉害。只是练功之事不必急于求成,有你父亲在,轮不到你出海犯险。” “女儿自是知道,可父亲,女儿不忍心你两鬓斑白的年纪再出海犯险。” “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上次那小伙子,没事可以邀他来府上坐坐,我也好帮你把把关。” 明珠一听这话,脸顿时红透了,撒娇地拉着父亲:“父亲……” “若是真喜欢,不用对为父藏着掖着。只要是人品没问题,我都不反对。等你嫁人了,我就和族长说不出海了,管他同意不同意。” “真的?那我明日想去龙神庙拜拜。”顿了一顿后,明珠低声道:“顺道想邀请个人来家里坐坐。” 李朝阳笑道:“好好好。” 两人又说了会话后李朝阳才离开。 李朝阳走后,环儿进来伺候洗漱。 “下人们可有在传昨日西李之事?” “小姐,我们都在说这事。昨日西李丢了宝贝,西李中的一个执事被赶出去不说,还引咎断臂,从此成了废人,那晚留守的家丁,都吃了二十板子。” “想那执事估计也是大伯跟前的老人了,若是普通执事,以大伯铁腕治家的心性,这会命都留不下。” “小姐,还真是这样。那人就是经常在族长身边当差的那个,就是那个下巴有道疤的那个,好像叫王全来着。” “原来是他,真是可惜了。” “不止这些,昨天晚上开始,两府就开始安排人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员,整个蓬莱都闹得不安生。” “这也不是办法。” “别说西李了,就连咱们东李的厨房,最近也老丢东西,还有个厨娘说厨房闹鬼。小姐明日去龙神庙要不多上柱香,让龙神多保佑保佑小姐还有咱们东李。” 洗漱之后,明珠忍不住又顺起小白的毛来,还用脸在它身上蹭来蹭去。近日小白并无什么异常,明珠几乎已经忘了当时它盯着自己换衣的事情。见环儿要将它抱走,明珠侧身挡住:“环儿,今晚我想让它陪陪我。”环儿收了手,整理好床褥就退了下去。 明珠对着小白道:“小白,我们也睡吧。” 抱着小白躺下后,明珠不言不语,心里想的都是邹重泰生病的模样,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小白的毛。 小白心道:“小美女,小爷我不是做梦吧?你居然肯抱着小爷我睡觉了。” 刚开始小白还很兴奋,可明珠有一下无一下的顺着它的毛。小白心道:好舒服。眼皮子一个没有撑住就睡了过去。许是睡得太香了,小白还打起了呼噜。明珠见着这猫不大,呼噜声倒是不小,起了逗弄的兴致,使劲地点了点它可爱的小鼻头。小白下意识地用小爪爪摸摸鼻头,开口道:“别闹。” 明珠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用手点了点小白的鼻头。小白不高兴地拖长了音:“别~闹~”还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明珠当场石化,指着小白道:“你!你!你!” 听见声音,小白猛地惊醒,站起来连退几步,心道:“啊,小爷我刚是不是说梦话了?” “你怎么会说话?” 小白歪着头学了声猫叫:“喵~” “你还装,我刚都听到你说话了!” “我真的说了吗?” 明珠瞪圆了眼睛,连忙裹紧被子,移到床的另一边:“你~你是谁?” “你别紧张,不用紧张。小爷我只是一个来蓬莱求道顺道在你家蹭吃蹭喝蹭住的,并无恶意。你看,我一直都没有伤害过你。” “蹭吃蹭喝?” “作为蓬莱最有钱的李家,你家的吃喝是真不赖。” 明珠低下头,心道:难怪常听环儿说你嘴刁,厨房最近也老丢东西,大家还以为有了家贼。想到这明珠便信了大半,开口问道:“你是妖怪吗?” “额……你怕蛇吗?” “有一点点。” “蛇很可爱的好吧,小爷我就是一条一心求道的蛇妖!” 明珠面露怯色:“你是蛇妖?” “你放心,你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 听到这话,明珠刚想把心放回肚子里又想起刚抱着它睡觉的情形,脸登时红透了,抡起枕头就砸向小白:“你刚刚~” 小白试图用小爪子挡住枕头,可是因为此刻身形娇小,又无防备,被枕头砸得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明珠看它笨拙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白摸了摸被砸的头:“你不生气?” “谁说我不生气!”说完转过头不理小白。一会后,明珠见小白并没有动静,又转过头问道:“我听人说,妖怪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幻化成人形,你会了吗?” “早就会了,要看吗?” 明珠点点头。 小白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故作潇洒地在空中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对明珠说道:“可要看好了哦,小爷我可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人称出云峰第一帅哥的陈龙。” 明珠从没有看过妖怪幻化,入定般痴痴地看着一只猫突然长出了飘逸的长发,五官渐显,四肢渐长。呼吸之间,小白就变成了人的模样。 明珠不由得想,难道妖怪化成人形当真都是这般外貌出众?当年母亲幻化成人形后,也不知是什么模样,竟让父亲对她念念不忘。 陈龙甩甩额角的一缕头发:“是不是给小爷我帅呆了?” 明珠缓过神来,此时她已经无法再把小白当成一只猫,复又想到刚搂着它的情形,又羞又恼:“帅什么帅?男女有别,赶紧出去!” 陈龙:“好好好,你别生气,别生气,要是把环儿吵起来,到时候我的饭碗就要保不住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环儿大概是听到房内有动静,在门外小声问:“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明珠用眼神指示陈龙从窗户出去,陈龙看看紧闭的窗户,摇头表示来不及了。只见他眼珠一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小白的模样。 明珠对着门外道:“我只是做了恶梦,说了两句梦话,没事没事。” “小姐那要是没事,环儿就退下了。” “环儿别走,你进来。” 环儿推门而入。明珠:“把这猫带走,它在旁边我睡不习惯。” 环儿上前将小白抱入怀中。小白用略带忧伤的眼神看着明珠。 明珠无视小白的眼神,执意让环儿抱着小白退了下去。 ------------ 第二十三章 心痛之症 渐显露 明珠在龙神殿上完香后,四下都未寻到邹重泰,碰巧在解签之处遇到祭祀。 “今日仍不求签?” 明珠摇头。祭祀:“可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今年一年都不顺遂。” “今日我本就心绪不宁,你这样一说,我心情更不好了。” “心情不好的话要不在我这买块玉佩吧,包您逢凶化吉,一年顺遂。”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是块玉佩,就能左右人的命运,实在是可笑。”说完转身就要走。 “那小子昨日受了寒,今日病中,应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谁都不想见。” 明珠回身:“多谢告知。” “你说得对,因因果果,做了什么就要承担什么后果,哪里是花钱就能消灾的。若是钱能买通神灵,那这神也当不得真神。当然我只与你这明白人说,你可别到处与人说。” 明珠一时之间被祭祀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年后整个蓬莱都被搅得怨声载道,执法堂里关了不少人,只是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找出来。 虽然日子不太平,开年的出师比试却要照常举行。 这几日李朝阳与族长的争吵一次比一次凶,吵得最多就是这次失窃的事情。李朝阳坚持没有证据不抓人,但是族长坚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两人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李朝阳硬是被气得得了心痛之症。 西岩街的李大夫皱着眉头给李朝阳把完脉:“按脉象来说,家主确是心痛之症。只是像家主这样常年练武之人,怎么会突然得了心痛之症,我有些想不通。” 李朝阳:“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明珠:“李大夫,这病如何治?” 李大夫:“我先开一副药。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家主不可操心太过,切勿动怒,这病才能缓住。” 李大夫开完药后,明珠起身将李大夫送出李府大门。李大夫皱着眉头对明珠道:“家主虽是心痛之症,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用药后效果不显,记得来找我。” 明珠郑重道:“还请李大夫费心治疗。” 李大夫摇摇头道:“若想你父亲身体好,少操些心,少生些气,身体自然就好了。” 明珠:“多谢李大夫提醒。” 将李大夫送上马车后明珠才回到云归院。 见明珠回来,时雨将凳子搬到李朝阳的床榻边后就退了出去。 刚退出门外的时雨攥紧手中的香,心道:“幸好昨晚没有点,不然留下气味让人发现可就麻烦了。李朝阳,来日方长,你的命迟早是我的!” 门内的两人都怕对方担心,李朝阳道:“我只是这几日累着了,没事的。” “父亲,既然身体有恙,今年你就别出海了。” “不出海,一大家子吃什么?” “我可以去!” “我们李家就没有女孩子出海的规矩,再说今年把你明德哥哥带出来,明年我就不出海了。若你不想嫁人,我们一起去九州走走。” “真的?父亲明年不出海了?” “我何时骗过你?” “可是今年……”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清楚,真的没有事情。明德今天出师比试,你不去给他助个阵?” 明珠低头略一思索,点头道:“父亲说得是,我去给明德哥哥助个阵,晚一点回来。”嘱咐时雨好好照顾父亲后,明珠这才离开。 今天整个演武场的家学弟子都聚在了一起,李家的朝字辈,除了李朝阳,尽数到齐。只要李明德在众人的见证下从李朝金手下走过一百招,他就算从内场出师了。明珠站在擂台之下,看着自己哥哥离一百招越来越近。 擂台之上李朝金右手重拳直击明德胸口,明德体力已经有些不济,双掌齐出这才接下这一拳。李朝金紧接着一个翻身,整个人在空中辗转腾挪,跃至明德身后,一掌拍向明德后背。明德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后趔趄几步,差点摔倒。不待明德喘息片刻,李朝金揉身近前,一掌攻向明德后颈,明德避无可避,只能就地一滚,躲过这招。 明珠看得入神,未曾注意李兴全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李兴全道:“你觉得他能从李朝金手下走过一百招吗?” 明珠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当然。”说完才反应过来,问这话的是李兴全。明珠那次月试败给他后不想被李兴全再误会,总是刻意避开他。 李兴全:“若他出海后,即使每次月试我都拿下第一,也没有资格站在出师比试的擂台上。” “族长一直看重你,自然会给你机会的。” 李兴全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作李家人。” “这话从何说起?你能进演武场内场,族长自然是把你当作自家人。” 李兴全盯着明珠道:“是吗?你既也进了内场,能出海吗?” 见明珠并未回应,李兴全又道:“出海好吗?听说不好,可能会死。出海不好吗?不出海,我这样的身份迟早要卷铺盖离开李家。” “我不知道出海好不好,但我想出海,因为我父亲……。” 明珠话还没有说完,擂台之上,明德被李朝金一掌打出擂台,整个人跌坐在地。李朝金:“一百二十招!” 台下李朝海走到明德身边,将他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朝着擂台上的李朝金道:“下手也不知道轻点!”嘴上这样说着,但脸上的骄傲谁都能看得出来。 李朝金在擂台之上继续道:“遵李氏家规,但凡李家子孙能从出海人手下走过一百招者,可出海,为李家出一份力。我现在宣布,李明德可随今年出海的队伍一起出海。” 场下人群一阵欢呼。明珠看到二叔高兴的神色,低头略一思考,冲着台上的李朝金道:“朝金伯伯,我能否一试!”听到这话,李兴全不禁侧目看向明珠,明珠并不理会,纵身一跃跳上擂台。 族长的心思,李朝金最是清楚,明珠肯挑战出师比试,他自然求之不得,只要过了这个明面,即使是东李家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道:“你可想好了?” 明珠点头:“今天我只想放开手脚,搏个出海的名额。” ------------ 第二十四章 出师比试 惊众人 李朝金:“好!在座各位可看好了,且看今年出海的队伍中能否再多一人!”说完以掌化爪,扣住明珠肩膀,明珠迅速半蹲下身体,脱离李朝金的控制,而后一脚蹬向擂台的柱子,借着反作用的力道,双掌攻向李朝金。 李朝金道:“知道自己力量不敌,就用借力的方式打,不错不错!可惜准头有些不行。”说完错身避开明珠攻击。 明珠攻击落空也不气馁,双手撑地,双腿齐出攻向李朝金的下盘,李朝金一个空翻落在明珠身后,一脚踢向明珠。眼见明珠就要结结实实挨上这一腿,台下几个外场的新人见状,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台上的明珠却镇定自若,双手发力,调转身体,用腿扫向李朝金脚跟,李朝金脚下力道被卸不说,整个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台下一片惊呼,台上的李朝金顿时脸上有些过不去。 擂台不远处的李明正:“也不知明珠妹妹争这个出海的名额有什么意思?出海真的好吗?” 李明一道:“是啊,出海有什么好的?” 台上的李朝金站起身来:“大意了。” 明珠:“朝金伯伯刚已经打过一场,是我占了您的便宜。” 李朝金的脸色这才略略缓和:“接下来,你可看好了!”说完李朝金双掌齐出,与明珠缠斗在一起。台下众人看得正起劲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家主来了!” 众人闻言自觉让出一条道来,李朝阳径直走到擂台边上,冲明珠大喝道:“还不快下来!” 明珠一边应付李朝金一边回道:“不,父亲,我一定要堂堂正正挣下一个出海的名额!” 李朝阳冲着一旁的李明德问道:“还差多少?” “已经走过九十招了。” 李朝阳闻言立马跃上擂台,一手挡住李朝金,一手隔开明珠,对着场下众人道:“女儿家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 明珠绝望道:“父亲!” 李朝阳:“我说了快下去!” 明珠退后几步,满眼失望地看着自己父亲。李朝阳只当她这次依然会听话顺从地从走下擂台,不料明珠突然神色一凛,双掌发力,用尽全力拍向擂台,凌厉的掌风从擂台上扩散至台下。台下不少人一时间被掌风逼退数步。待到掌风停息,众人这才惊觉,擂台上的九根柱子尽数碎裂。 一片寂静后,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九层境!是九层境!”众人瞬间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开来。 明珠冲李朝阳道:“父亲,我每日苦练,数十年如一日,我只是,我只是~”话还未说完,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 李朝阳冲着台下众人道:“今日明珠没有在出海人手下走过一百招,出师比试未过。”说完就拉着明珠的袖子离开。 回家的马车上,两人一直未曾言语。 待回到云归院,李朝阳:“杵在那做什么?坐下来。”见明珠动也未动,李朝阳将其扶到桌边坐下:“傻孩子,不要再去争什么出海的名额。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九州吗?” “若是父亲今年不出海,我便不去争。” “且再等我一年,今年过后,我一定不再出海,要相信你父亲。” “可是你的身体。” “无碍,再说李大夫不是开了药吗?我吃过药,觉得好了不少,这才想去演武场给明德助个阵去。” “那你一定要养好身体,听说九州很大,我们可能要走很久。” “离开李家,就没有漂亮衣服,首饰,吃得也一般,有可能住的地方还漏雨,到时候你能受得了?” 明珠摇了摇头:“有得必有失,到时候就能天天和父亲在一起了,想来也不会太难。” “哪能天天跟着父亲,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对了,上次说请回家坐客的那小子怎么没有来?” 明珠垂下了头。 李朝阳见状:“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好多管。不管如何,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你父亲说。” 明珠依旧垂头不语。李朝阳见自己女儿如此神色只能长叹一口气。 ------------ 第二十五章 絮絮往事 牢骚话 再次从龙神庙回来后,明珠无精打彩地回了房。小白见状,尾随而入。 明珠无力地趴在窗边的案几上,衣袖上繁复的花纹仿佛要从案几上流动到地上一样。明珠喃喃自语道:“他不在月亮湾,不在龙神庙,从我的世界里突然消失了一样。” 小白:“他是谁?” 明珠吃了一惊:“你怎么进来了?” “自是用走的。” “你不是说你是来求道的,怎么总见你无所事事?” “我也正愁答应老祖的事情怎么办。” “什么事情?” “此事说来话长,你可愿意听?” “你倒说说看。” 小白望向窗外,说起了来蓬莱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叫陈龙,随着老祖在出云峰专心修炼,接连三次尝试化蛟,皆以失败告终。在陈龙反复追问之下,老祖才道出:“我等蛇族,生于阴暗潮湿的地洞之中,天生自带一股阴邪的戾气。它在我等孕育之时就生于我等血脉之中,它在我等生长之时已经铭于我等脾性,故而世人多称我辈为阴邪之辈。这世间能够修行成龙的主要有两大族类:蛇族与鱼族。我等蛇族的这股阴邪戾气在修行之初那确确实实是有利于我等精进。同是修行百年的蛇妖与鱼妖,往往蛇妖法力要强上许多。而到了要化蛟之时,这戾气就成了我们蛇族最大的阻碍。正经的蛟乃半神,你可听过有带戾气的神。那些通过非常之法成蛟的,不过是些蛟魔,杀孽深重,戾气更是难以除去,已经断了修炼成龙的路。而我的机缘,那真真是千年难遇。”化蛟失败的陈龙无力地抬起眼皮期待的地看了看老祖,希望她能接着把自己的机缘说下。 老祖这才道出化蛟失败后,她去龙神所辖东海走了一走,不想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升龙境。升龙境便是鱼妖跃过龙门后的修行之地。跃过龙门的鱼妖当即化成龙鱼,在升龙境内修行至鱼龙方有机会成龙。 老祖进了升龙境后,见到一条龙鱼被几个黑衣人攻击。那几个黑衣人通过一颗珠子,用秘法困杀龙鱼。龙鱼死前,不愿如那些黑衣人的愿,硬是把自己的内丹从被染红的河水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给了老祖。 老祖这才有了机缘化蛟。刚出生没多久的陈龙就遇上了老祖化蛟,亲眼所见之后,便生了化蛟成龙的执念。之后陈龙一直随老祖潜心修行。在这五百年间老祖不断收留出云峰附近的蛇妖,让他们潜心修行,少沾人间因果。 陈龙的朋友阿松也在其中。那时候阿松总爱下山去凡人的集市偷酒喝,被老祖说道几次后,心中不快,与陈龙说:“我不像你,一心只想修行,这出云峰适合你,不适合我。老祖的规矩对我来说就是束缚,我觉得她想牢牢控制住我,我受不了了,我要走。” 陈龙:“你若想走,老祖不会用铁链捆住你。只是外面不比出云峰,你若出去,少不得会被其他大妖欺负。我们妖界,只讲实力,哪有规矩,你说老祖束缚你,可我觉得老祖给了出云峰一众蛇妖栖身之地。” “无论如何,这里我待不下去了。” “你若真想走,我也不拦你,只是在外面你多保重。” 阿松离开不久,真就出了事。 某日,出云峰百里外的大阳山剧烈震动起来,老祖暗道不妙,大阳山之中有处镇魔洞,那里有越州龙神设下的封印,为的是镇住一条入了魔的鳄妖。越州龙神已经有十六年未再现身,根本指望不上。 老祖心知这鳄魔一旦冲破封印,那人间即成炼狱,哪怕实力根本不敌也未做犹豫,当即赶往大阳山镇守封印,也就是在封印附近发现了阿松一直随身携带的酒壶。 陈龙一路随行,知老祖也是勉力镇魔,她的实力根本撑不了多久,这才来东海求机缘。 明珠:“所以你求道是为了越州百姓。” 小白:“我没有那么高尚,更多的是为了朋友,为了老祖。我怕是要让老祖失望了。再找不到办法,我就要离开蓬莱,回越州了。封印被破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即使不敌,我多少能出些力。” “真的没有一点收获吗?” 小白想到在西李地下室中所见,开口问道:“明珠,你信奉龙神吗?” “我自是信奉龙神?” “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 小白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若是我离开蓬莱,你会为我祈祷吗?” 明珠敲了敲小白的脑袋:“我只为我父亲祈祷。”说到这,明珠叹息一声:“再过几日,父亲又要出海了。” 在西李时,小白已经知道李朝阳出海所图何物,那里也许就是自己的机缘所在,便主动开口:“要不我藏在出海的船中帮你保护你父亲?” 明珠眼睛一亮:“你确定?” 小白点点头。明珠高兴地一把抱起小白,忘乎所以地举起小白转起圈来。等转累了停下来时,明珠方觉得有些不妥。小白更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帮明珠的心思并不纯粹。 出海前一天,明德被徐氏叫去絮絮嘱咐,明珠和明华还有几个丫鬟一起,帮明德收拾行装。屋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檐下的雨点点滴滴。 “这次我哥出师比试是过了,你虽没有过,但大家都在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已经九层境了,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羡慕你身手好,也羡慕大伯如此疼爱你。” “别羡慕我,我还羡慕你有二婶这样疼爱你的母亲呢。” 明华点点头:“也是。” “我还羡慕你擅长打理家务,女红好,也会打扮自己。你瞧我这两手茧子,和男子手也差不多。” “你也可以不练功,安心做东李大小姐的。” “既选择了练功,自然想给自己一个好结果。” “凡事有利有弊,我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就像我母亲样样都好,只要父亲心里没有她,她一样过得不如意。说到底,我的余生还是要依附他人。不像你,谁敢惹你不开心,一拳头下去,解决问题。” “既然有好有坏,那我们都别总想不好的。若我总想着,自己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这一天天过下来多累。可我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心里只有满心的欢喜与知足。不仅如此,我还有对我照顾有加的二婶,还有相依相伴的你和明德,这样一想日子便好过很多。” “经你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松快许多。” “除了生老病死,都是小事。” “瞧你说的,真的就没有值得你烦恼的事情吗?” 说到这,明珠脸上没了一丝笑意,道理都懂,但又有几个人能真做到。那个与自己在月亮湾一同练功的男子,他真的如同消失了一样,不再见自己。 ------------ 第二十六章 明珠别父 心难安 翌日清晨,明珠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束起,戴上头冠。昨日从明德哥哥处借来了几身男装,除了身上穿的,明珠又放了两身进包裹。正好衣冠后明珠问环儿:“我这样,像是一个男子吗?” “简直就是书上说的翩翩俊公子。” 明珠笑了:“时候不早了,今日备马不备车。我骑马送父亲。”环儿便出去吩咐小厮备马去了。 趁环儿不在,明珠对脚下的小白道:“今天可要出发了,若是我能找到机会上船,我也一起去。若是不能,只能你一人去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反悔,不反悔。我先去码头了。” “等等。” 小白回身望向明珠:“怎么了?” 明珠忸怩一了一下才道:“你自己多保重。” 小白使劲转动了两下耳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小白笑道:“你可太看不起人了,小爷我好歹也是有几百年道行的。” 小白走后没多久,环儿回来时见明珠手上拿着个包:“小姐,这是什么?” “给父亲带的。” “小姐也是,这些东西怎么不让环儿来收拾。” 明珠也不接话,只问:“马备好了吗?” “备好了,就在正门外面。” “走,我们先去父亲那。” 两人来到云归院外。李朝阳正在交待管家事情,看到明珠来了,眼中立马抹上了层笑意。 待到父亲与管家交待完事情,明珠走上前去顺手想帮父亲拿刀,手还未碰到,李朝阳就把刀换到另一只手上拿着。李朝阳打趣道:“怎么了?这是嫌父亲老了,拿不动刀了吗?” “不碰就不碰。我今天也佩刀了。” “你好好一个女孩子,今天怎么扮成这样,还佩什么刀?” 明珠狡黠一笑:“走吧,我们出发去码头。” 两人来到码头时,二婶和李明德早早就到了。 徐氏指着几个包裹一一说给明德听:“明德,这几样放不住的,你先尽着吃。那几样放得住,慢慢吃。还有海上风大,别贪凉,多穿几件……” “哎呀,母亲,我都知道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父亲交待的!” “他?他有别人操心,可轮不到我!” “母亲,父亲都要出海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我再好听的话,进了他的耳朵就成了气人的话。不说也罢,只是我儿,我舍不得你出海啊。” “如若不出海,只怕我也是要外放出去做李氏旁支的。母亲总不希望我以后外放出去,做李氏旁支吧。” 徐氏欲言又止。 明德:“放心吧,有父亲在,还有大伯,不会有事的。” 徐氏:“可我这心就是纠着,怎么也放心不下。” 明德:“好了好了,母亲,别担心了。你看大伯他们也来了。” 几人碰头后没说两句话的功夫,李朝阳看了看日头,知道时间不早了,拍了拍明珠的手,示意她可以把手放开了。明珠却不依:“父亲,你看我这身男装像不像个男子汉?”李朝阳闻言笑了笑:“哪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姑娘。”明珠有些恼了:“父亲,我已经准备好了行装,今天你走也必须把我带上!族长说了,以我现在的修行,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李朝阳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休要胡言,以后你是一个外嫁女子,李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明珠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眼睛里一下蓄满泪水。李朝阳见不得明珠含泪的样子,转过身不看明珠。 “哎哟哟,你们父女俩这是闹什么?”和姜氏依依惜别后的李朝海走了过来。李朝海拍了拍明珠肩膀:“大侄女,你爹你还不了解,他的话你别放心上,他就是不想让你出海才说的气话。你放心,你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 李朝海又转过身对着李朝阳道:“我说大哥,我们这一出海,最短也要一个月,马上就要分开这么长时间,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李朝阳拉不下面子,背对着明珠硬是不说话。 明珠听了二叔两句劝,也明白二叔说的都是真的,吸了吸鼻子,明珠对着李朝阳的背影抱拳行礼道:“父亲,既然你不想女儿出海,女儿不出海就是了。只是出海后,万望父亲小心,女儿安心在家等你。来年,等来年,你不出海了,我们一起去九州走走。” 李朝阳背对着明珠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喝令众人上船。 徐氏扯着李明德的袖子舍不得放开手。李明德尴尬地说:“母亲,儿子要上船了。母亲放心,儿子一定照顾好自己。” 李朝海走过去,松开徐氏的手,对着徐氏道:“好了,明德又不是小孩子了。李家的男子汉,只有出去锻炼锻炼后才能担得下重担。” 李明德对着徐氏郑重地作揖道:“母亲,儿子出海了。望母亲珍重。” 徐氏只能含泪送别儿子。转过头对上李朝海,徐氏又想起除夕夜宴上李朝海替李明耀说的话,对着李朝海怒目而视:“是啊!你舍得明德出海,却舍不得明耀出海!都是你的儿子,你的心可真偏!” 李朝海讪讪地说:“我都要出海了,你就不能温柔点!” 徐氏:“温柔?我可学不会姜氏的温柔!” 李朝海气道:“算了算了,就知道没有结果。明德出海不是还有我,再说还有我大哥!你放心吧!” 徐氏瞪了李朝海两眼不再与他说话,眼睛只寻着船上儿子的身影。 明珠看着父亲登船的身影,刚憋回去的眼泪又点点滴滴地落了下来。有些模糊的画面在她心里闪现,明珠看不清却没来由得直掉眼泪。 船上众人各自归位后李朝阳猛咳了几声,心口还隐隐有些痛。 李朝海走过来关心地问道:“大哥!可是心痛之症又犯了?” 李朝阳:“无妨,想是刚喝了几口海风。” 明珠眼神好,看见离岸的船头父亲咳嗽的身影便对徐氏说:“二婶,你看见没有,父亲刚好像咳了几下。”徐氏眼神一直寻着李明德的身影,自然是没有看见。知道明珠是关心则乱,徐氏安慰明珠:“想是刚吹了海风,别担心。” 眼看着父亲的船消失在天边,明珠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徐氏:“哎呀,明珠,你这是怎么了?” “二婶,我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难受得紧。” “刚你父亲说的那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明珠知道父亲的话是气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出海。只是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父亲的船消失在天际的那一刻,像魔鬼的爪子一样,一把钳住了明珠的心。 船上的李朝阳望着消失的海岸,抬头望天,对着天空无声说道:“云娘,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 第二十七章 再遇重泰 寒心扉 一连几日,明珠都是食难下咽,内心难安,今日来龙神庙烧柱香求个心安。 始祖龙神神像金光熠熠,神像座下的人似乎比以前少了一些。明珠奉香伏首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之时,一阵清风吹皱袅袅香烟。明珠恍惚间透过香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倒在了血泊之中的样子。惊惧之下,明珠挥动双手,拨开香烟想看清楚些。 环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听到环儿的话,明珠才回过神来,抚着胸口喃喃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投香火钱的时候,守香火钱的小师傅欲言又止,见明珠投了钱便要走,那小师傅卯足了勇气开口道:“李小姐,去年岛上百姓收成不好,今年粮价涨得厉害,我们近日收容了不少人,再加上维持庙里开销,日子属实有些艰难,施主今日可否多投些?” “今日没有准备,身上银钱不太够。你看这个可不可以?”说完便取下自己的镯子递给小师傅。小师傅眉开眼笑道:“多谢多谢。今日我这般开口,实在是不好意思,也坏了庙里的规矩。” “你也知道坏了规矩?” 明珠与小师傅齐齐转头看向说话之人,见是祭祀,小师傅低着头叫了一声:“大祭祀”后再不敢吱声。祭祀并不搭理他,只问明珠:“你倒是大方,这玉镯子怕是千金难求,你也舍得。” “千金万金,不过是一个物件。” “即然给了,我们就厚颜收下了。不过看你脸色和外面的饥民脸色也差不多,看来府上的伙食不养人,不如留下看看我们龙神庙的伙食行不行。” 明珠想到重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去食堂的路上,老祭祀又问:“你现在的答案是否还和之前一样?” “自然不变。” “我看你拜龙神之时也算虔诚,你真的信奉龙神吗?” 明珠点点头。 “那你信的是龙神,还是所谓的道,或者是你心中的执念?” 明珠停下脚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老祭祀:“不着急,这个问题,你以后慢慢自然会找到答案。”说完指着不远处的食堂道:“这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人一天只能早晚各分一个馒头。今日托你的福,我让食堂给你发两个馒头。” 一旁的环儿闻言,惊得瞪大双眼,刚想拒绝,明珠却止住了她:“环儿,我近来胃口不好,吃什么都一样。” 几人随着庙众与饥民一起领到了馒头,明珠拿着馒头,想找坐的地方。老祭祀见状:“这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哪有坐的地方,我们就站着吃吧。” 环儿拿着馒头一脸嫌弃,嘟喃道:“这连我平常吃的都不如。” 旁边一个老者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把手里的馒头大口吃了下去,一边走近环儿,一脸期待地盯着环儿手里的馒头道:“姑娘可是不吃?” 环儿见有人觊觎自己手里唯一的馒头,大口咬了下去:“谁说我不吃的?” 明珠见此将手里两个馒头中的一个递与老者。老者双手接下连说谢谢后一脸享受地大口吃了下去。 明珠见他吃得如此香,顿时有了些胃口,将手里的馒头也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三人吃完手里的馒头,明珠:“近来饥民很多吗?” 老祭祀:“连年闹灾,去年情况最厉害。今年的粮食从地里长出来还早着,大家能有馒头吃还是全托你们李家的福。我们龙神庙能做得也有限,每月开一次山门,只救助一百个饥民,满一个后月他们必须要离开龙神庙自谋生路,龙神只救急,不救穷。若是遇到重病重伤的情况,人数也会超过一百之数。” 明珠:“我回去和家里说说,看看能做些什么。” 祭祀:“那我在这先谢过明珠小姐了。”转头又对众人道:“各位,托明珠小姐的福,明天我们改回一天三个馒头。” 众人闻言,眼里顿时有了光,在场所有人同时看向明珠,几个靠得近的老者,连连拱手道谢。明珠脸上有些发烫:“不过举手之劳。不用谢。” 应对了众人的感谢之言后,明珠起身准备往回走。祭祀:“吃完了饭,要不要去龙神庙后的竹林消个食?现在往那里走,正好可以欣赏到夕阳下的竹林。” “也好。” 日头西坠,太阳的光,斜斜照进竹林中,被分割成一束束。明珠与环儿在竹林中的小道走了没多久,便听到附近似乎有人在练功。明珠停下脚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是他,是他。 “环儿,你在此等我。我去前面散散心。” 竹林的小道曲折向前,不知通向何处,待到路的尽头,明珠一眼就看到那个在夕阳下练剑的男子。 明珠痴痴地看着邹重泰的模样,待他收招之时,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在躲我?” 邹重泰一惊,当即背过身不看明珠:“李小姐,你我本就不熟。没有什么躲不躲。” 明珠摇头道:“我想不明白,你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原因吗?” 邹重泰想把地下室中所见都说出来,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竹林中,夕阳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邹重泰终于开了口:“天色不早了,李小姐还是早点回家吧。”说完纵身一跃,飞入竹林之中。 夕阳落下,天际只留下一片红影。 ------------ 第二十八章 魂归天际 再难寻 回到东李之时,明珠惊讶地发现小白睡在窝里,支走环儿后,明珠使劲摇醒小白。 小白有气无力道:“明珠,不好意思,你父亲进了一个有禁制的山洞,小爷我进不去。” “那你是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 “那你怎么没精打采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没有船,只能从海里游回来。小爷我这只是受不了海水的咸腥,休息一日就好。只是答应你的事情没办好。” “只怪我,当时父亲离开的时候,我就该潜入海中随他走的。” “没事的,你父亲一定会让自己平安回来的。” 明珠低声安慰自己:“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翌日清晨,环儿拿着食盒从屋外走了进来:“小姐,你近来吃得太少了,今天厨房做了开胃的粥,小姐多少用些吧。” 修养了一晚,晨光中小白从猫窝中爬了起来,伸了一个大懒腰,整个猫精神头好了一大截,脸上都是惬意的表情,直到环儿从他面前经过,小白的脸上方闪过一阵惊疑。 小白追着环儿进了内间。环儿将早点摆上案几:“小姐,再怎么说咱府里的伙食也比龙神庙的强,小姐多少用些吧。” 明珠拿起汤匙刚准备吃,小白仿佛一阵风般蹿至明珠脚边喵喵叫起来。环儿:“小白莫不是馋了吧?” 明珠放下汤匙:“环儿,你先下去。我一个人待一会。” 待环儿退下去后,小白身形一晃,化身成人:“明珠,别吃,这粥里加了东西。” 明珠惊道:“怎么会?” “明珠,我们蛇族天生嗅觉灵敏,你这粥里怕是加了有毒之物,量虽不致死,但是吃多了,肯定会出问题。” 明珠站起身来,低着头想了一会道:“中馈一直是二婶主持,我相信二婶不会害我,我也信你没有骗我。但我想不出谁会对我用毒。” “你等等,小爷我出去找找看谁身上有夹竹桃的味道。” “你先别走,你且先变回小白。”待小白恢复猫身后,明珠便将案几上的那碗粥扫翻在地,对着屋外道:“环儿,你快进来,粥太烫了,没拿住,帮我去厨房再要一份。” 环儿闻声进屋一番收拾后就去了厨房。明珠与小白一路尾随至厨房,两人二话不说,一齐纵身一跃飞至厨房顶。 环儿说明来意后,厨娘道:“一会好了我就让时雨把粥送过去。” 环儿把事情交待完后很快就离开了厨房。厨娘也无异常,做好粥后将粥盛好放入食盒,交与时雨:“这大老爷出海了,你居然会到厨房来帮忙。” “大老爷一走,我这也没有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 “难怪当初二夫人把你选进府,我看啊,她是有想给大老爷收个通房的意思。” 时雨脸上没有了笑意:“我先把粥送去紫桐院。”说完便走。 厨娘只当她是害羞了。 时雨起先也无异常,直至路过花园时她才停了下来。明珠吃惊地看着她随手采下几片夹竹桃的叶子浸入粥里,一会后又将叶子扔掉:“我呸,还想收通房,这会怕是命都没有了,马上送你女儿去陪你。” 明珠自问没有亏待时雨,一时气不过,冲到时雨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为何害我?” 时雨吃了一惊,僵在原地。 明珠大喝道:“来人!请二婶过来!” 听到此话,时雨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忽然就笑了起来:“你这妖女,命可真硬。不过无所谓了,就算不能取你性命,很快你也要生不如死了。” 明珠心头一颤:“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最爱的父亲,这会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听到此话,明珠只觉心肝俱裂:“你说什么?!难道你对我父亲也下毒了?” “他可是我的杀母仇人,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他!” “你胡说,你胡说!” “胡说?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有没有胡说了!” “不会的,不会的!” 徐氏赶来之时,明珠仿佛失了魂一般。徐氏问明原由后,将时雨关入柴房,派人严加看管。 两人回到紫桐院后,明珠:“二婶,她说我父亲……我父亲……”那个可能,明珠说了几次都说不出口,最后话未说出口,眼泪倒是扑簌簌掉了下来。 “明珠,不会的,你再等等,你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二婶,我好害怕!” “不会有事的,别听她胡说,待你父亲和二叔他们回来,定会严惩此人。始祖龙神会保佑他们的,会保佑他们的。明天我陪你去龙神庙去,我们一起去祈愿。” 好一阵安抚后,徐氏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明珠的情绪,交待环儿好好照顾她后这才离开。 夜里,明珠辗转无法入眠,直至凌晨,人才迷糊了一阵子。眼睛半瞌半开间,明珠竟然看到父亲站在自己床头。明珠高兴地想起身,可是身体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任凭她如何努力 ,依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明珠想睁大眼睛,可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只能半瞌半开地看着父亲。 明珠心下焦急,拼命地挣扎,身上却不见任何动静,若是环儿看见,也只会当明珠睡得正香。 站在床边的李朝阳开了口:“明珠。” 明珠在心中焦急地唤了声父亲,李朝阳像是听见了。 李朝阳面色焦急道:“吾儿明珠,今后我再也护不了你了。你一定要答应父亲,今后你会离开李家,若是你身上的封印解除,也不要轻易取人性命,答应我,你的手一生都会干干净净,你不会去做有违天道,渎神之事。” 听了这话,明珠心头一痛,连眼皮子也动不了的眼睛,却流下了眼泪。明珠忙追问父亲怎么了,李朝阳却只是摇头,深深看了一眼明珠后,向后飘去,没于夜色中,不见了。 明珠想追上去,可是无论如何用力,身体都是纹丝不动,情急之下,明珠唤了一声:“父亲!”终于挣扎着起身,哭着醒了过来。 醒来的明珠,回想起刚刚的梦,心中悲痛异常,一边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边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明珠冲下床,径直往柴房跑去。 初升的太阳,从钉死的窗户缝中照进柴房。明珠不顾家丁阻挠冲进柴房,只见时雨不知从哪找来把梳子,在那一遍遍的梳自己的长发,嘴中哼唱着:“小宝宝,快睡觉,睡得好,长高高。小宝宝,快睡觉,梦乡不远,闭眼就到……” 时雨唱着唱着见明珠闯了进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哎呀,这不是东李的大小姐吗?” 明珠愤怒地抽出家丁的刀,指着时雨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也对我父亲下毒了?” “说了你也不信,何必再问!” 明珠红着眼睛将刀又往前递进几分:“说!” 时雨见她失态的模样笑容逐渐嚣张:“呀,过几天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样子了,想想真开心!” 明珠摇着头,哭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父亲武功高强,身体底子好,他出海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不会有事的。” 时雨笑了:“你怕是忘了他走之前的心痛之症?那可是罕见的蚀心草之毒,每天晚上在香炉里加上一点点,慢慢的他自然就有了心痛之症,之后自然就是他的死期。为了报仇,我已经等了十七年了,终于大仇得报,哈哈哈~” “为何,你为何要对我父亲下毒?” “为何?就凭你父亲杀了我娘!十七年前,你出生那天,雷击之后,我摔倒在废墟之中,透过石缝亲眼看见你的父亲一手护着怀中的你,另一只手却杀了我娘。我娘就是给你接生的稳婆!居然要拿我娘的性命去遮掩你妖女的身份!我呸,我偏要将你是妖女的事情说得整个蓬莱皆知!” 听到时雨的话,明珠愣在了原地,猛地抬头道:“我出生那天抱着我的不是我父亲!不是我父亲!” 时雨笑了:“你还想诓我?你出生的时候抱着你的不是李朝阳还能是谁?” 明珠泪如雨下:“父亲那天因为我母亲走了,径直去酒馆买醉了,抱着我的一直是族长!一直是族长!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你怎么能杀我父亲!” 时雨笑容逐渐癫狂,盯着明珠道:“你想骗我,你还想骗我?你父亲就是我的杀母仇人,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很快他出事的消息就会传到东李,很快很快~。” 明珠握紧手里的刀,红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心中的愤恨无以复加,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杀了她,杀了她报仇。等明珠把刀举起时,梦里父亲的声音又响起,明珠手里的刀再砍不下去。 “大小姐,别光举着刀站在那呀,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天知道这十七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同样是没有娘的孩子,你尝过后娘的虐待吗?你尝过饥饿与毒打还有无休止的咒骂吗?老天不公啊,老天不公啊!” 明珠放下刀,退后几步,扶住墙道:“我再说一遍,杀你母亲的不是我父亲,若你说得是真的,你的大仇根本就没有报!今日我不私刑于你,待我父亲回来,自会有他出手惩治于你,而你娘的仇,你是怎么也报不了了。” 时雨自是不信:“你休要诓我,你的父亲也不会回来了!只恨我不能杀了你,不能杀了你!” 明珠一把扔下刀,对着家丁道:“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死了!”说完这话,明珠身体一阵摇晃,险些支撑不住,幸好环儿赶来将其扶住。 ------------ 第二十九章 暮春花知 飘散去 徐氏知晓明珠身子不好后请了李大夫过来诊治。李大夫看诊后直言:“小姐以后多食少思,这身体自然就会好。若是心中忧虑过甚,我这药开多少都没有用。” 明珠并不接话,只问李大夫:“大夫可知蚀心草?” 李大夫闻言一怔:“倒是听说过。” “有人说给我父亲下了蚀心草的毒。” 李大夫脸色大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中了此毒还有救吗?” 李大夫闭上眼:“万事没有定数,哪有绝对的事情。前些天我诊治了个病人,是痨病,已经病入膏肓的那种。我本以为没有救了,没想到昨日居然在街上碰见,她整个人没有一点病气,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我自问蓬莱没有比我更好的大夫,但是说不得她有什么好的际遇。” 明珠一怔,向李大夫打听了那个病人的情况后,让环儿送走了李大夫。 李大夫的话多少起到点宽慰作用,明珠暂时按下心中胡思乱想,休养两天后,明珠动身去寻另一件事情的答案。 那次邹重泰与明珠挑明后,明珠再没有来过龙神庙。今日上完香支开环儿后,明珠提剑径直来了竹林。邹重泰一看见明珠,就准备离开,不想被明珠唤住:“邹重泰,你给我站住!” “想来上次我已经与李姑娘说得很清楚了。” 明珠并不接话,迅速拔剑出鞘直指邹重泰:“除夕闯入西李的贼人是你!” “怎么,你发现了,过来抓人了?对,就是我一个人干的。” “丹药已经给那秦张氏吃了,自是追不回来了,那把剑呢?” 邹重泰怒目圆睁道:“什么剑?你还想追回那把剑?那把剑是我父亲的佩刀,不是你李家的收藏品!” 明珠放下手中剑喃喃道:“怎么会?” “那把剑我从小看到大,怎么会认错?” “所以你觉得你父亲的死与我们李家脱不了干系?” “对!” 明珠往后退了一步:“难怪那天知道我身份后你态度大变。” 邹重泰闭上眼:“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由。” “还有?” 邹重泰拔剑指向明珠:“你动手吧,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明珠满眼失落,将剑插回剑鞘:“你我竟到了这一步吗?”当即转身便要走。 邹重泰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轻轻放过那颗丹药?” 明珠抹了抹眼角:“我去了秦张氏家里,那俩孩子没有像我一样没了母亲,我还挺高兴的。” 从龙神庙回到东李,明珠从车驾下来刚刚站稳,习惯性地回身望向父亲回来时的方向时,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 只见一队人举着白幡向李府走来。明珠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脑海里回想起三叔与四叔报丧时的情景。 春光虽然暮去,但路边的桃花依然开得明艳。明德远远就看见了两眼无神的明珠,小跑过来想说什么却又低下了头。等到众人推着一辆蒙着白布的小车走近后,先头几个人小跑进府去报丧。李朝海,李朝峰,李明一三人走到明珠近前亦如明德一般张不开口,只能转身让开身后。 明珠轻轻推开扶着自己的环儿,一步步走到小车边,嘴中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明珠想伸手掀开车上的白布,可又如受惊般缩回手。环顾二叔几人神色,明珠满脸绝望,又似不甘心,咬了咬牙用手轻轻拨开白布后看到白布下那张熟悉的脸庞,明珠只觉得天地失色,眼前一黑,嘴中腥甜,整个人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倒在一边不省人事。一阵风吹过,桃花瓣瓣飘落,有几瓣落在地上的猩红之处,顿失娇艳。 众人慌忙将明珠抱回东李。 “这里是哪?”明珠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方水域之中,碧蓝的天空下,这方水域无边无际。 有个苍老的声音答道:“这里是无界海。” 明珠摇晃了下脑袋:“我像是忘了什么一样。” “我见小友魂无归处,特地将你请来休息一日。” “你说的我听不懂。不过这里好安静。”说完这句,明珠便如入定般,站在这方水域之上,一动不动。 李大夫被匆匆拉到东李后,方知东李家主死讯,大小姐受此打击昏迷不醒。李大夫检查一番后,施了几针,躺在床上的明珠脸色才稍有缓和。 徐氏上前询问:“明珠她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 李大夫摇摇头:“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她什么时候能醒,我也不知。照理,我这几针下去,她应该能醒的,看样子,是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还有……”李大夫又摇摇头:“不过也太可能 。” 徐氏:“你这大夫,怎么说话说一半?” 李大夫:“我曾在本旧书上看过一种叫离魂症的病。可这病,我行医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若是明天大小姐还未醒转,我再来一趟。今日已经晚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就先走了。” 晚些时候,徐氏让明德明华皆去休息,自己守了一会后见明珠还算安稳,正准备起身回自己院子时,李朝海走了进来。见徐氏守着明珠,李朝海:“辛苦你了。” 闻此言,徐氏一时怔在原地。说完后,李朝海径直走到明珠床边,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看着明珠,喃喃道:“这会你没醒,我才敢来看你,若是你醒着,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再难再难,你也不能这样。路上已经耽搁几天了,明天就要送大哥走了,难道你要一直睡着,不送大哥最后一程吗?” 站在无界海的明珠一直呆立在原地,此时空洞的眼睛突然流出泪来,整个人渐渐沉入无界海中,意识一阵天旋地转后,明珠努力睁开了眼,虚弱地说道:“二叔,我想去给父亲守灵。” 李朝海见明珠醒了过来,立马转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抹眼:“你且收拾收拾,我去灵堂等你。”说完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徐氏按住了想起身的明珠:“你先休息下,我与环儿先去取孝服。”两人离开后,明珠强撑着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院中,站在一直呲牙的小白身前,对着漆黑的夜色说道:“出来吧。” 黑夜中,邹重泰的身影走了出来,屋檐下的灯勉强照亮了他半张脸。小白刚想上前,却听见明珠流泪哽咽道:“我也没了父亲。”说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见此情形,小白止住了脚步,突然就明白了明珠之前所说之人就是他。 邹重泰退后两步,紧握住腰中的剑不敢松手,怕自己一松手会忍不住伸手将眼前摇摇欲坠之人抱入怀中:“虽然很报歉,我今日是来解惑的。你的父亲作为父亲是你至亲之人,自是不会有错。可他作为一个人,做过什么你真的清楚?若他所行之事,天理难容,你当真就该当什么都不知道?” 明珠满脸错愕:“你胡说什么?” 邹重泰:“胡说与否,若你有时间去西李走一趟自会明白。李朝旭的院子下面有间巨大的地下室,你一看就会明白你我今日为何会变成这样,我父亲和你父亲的死都与此事脱不得干系。”说完这些,邹重泰退后几步,没入黑暗之中。 ------------ 第三十章 交还族珠 遗物失 灵堂边的隔间中,姜氏帮李朝海换上丧服。除去外服后,姜氏看见族珠与荷包:“这两个是什么?” 李朝海慌忙将族珠拿在手上:“这东西要是丢了,族长得把我脑袋砍了。” 穿好丧服后,李朝海将族珠放入怀中又指着那个荷包和衣物对姜氏道:“把这些都交给徐氏去,我后面几天都在她那。尤其是这个荷包,务必交与她。” 姜氏:“这蹩脚荷包装的是什么?你还别说,看外形和你刚刚的那珠子还有点像。” 李朝海本是个粗心汉子,并未在意此话,心里记挂着灵堂的各项安排,穿好丧服就去了灵堂。 姜氏这边叠好衣物,见左右无人,忍不住扯开了荷包上缝死的线,打开荷包一看,竟是和李朝海刚拿走的那颗珠子一模一样。见李朝海如此看重那颗珠子,姜氏便将这颗珠子连着荷包一起放入自己袖中,这才唤来仆人将衣物打包到徐氏院中。 明珠流着泪将纸钱一张张投入火盆。一旁的李朝海说起了时雨的事情:“明珠,那个丫鬟的事情我知道了,待明日好好送走我大哥,这件事情我们再细细审清楚,定要给我大哥一个交待。” 明珠点点头,整个人往火盆边又凑近了一些,在跳跃的火焰中明珠仿佛能看到与父亲曾经的点点滴滴。 明珠木然随着众人起身方觉天亮,待到有人上前欲合上父亲棺盖时,明珠踉跄走过去:“不行,让我再看看我父亲,让我再看两眼。”那人阻拦不及,明珠直接扑至棺材边,拼尽所有力气痛苦地喊道:“父亲,父亲,你快把眼睛睁开啊,你怎可留我一个人,怎可留下我一人。”李朝海将明珠扶走:“眼泪不能落在逝者身上,让你父亲安心走吧。”众人这才合力将棺盖合上。 李朝海唤来明华,让她安抚下明珠,自己则走出灵堂料理诸多事情。一路吹吹打打将李朝阳送入李氏墓地后,明珠看着眼前新起的坟包,整个人无力地半倚在明华身上。 族长见此走了过来:“侄女,事以至此,看开点。多想想以后的路,若是心里难受,可以来西李小住散心。” 想起邹重泰的那些话,明珠当即回道:“多谢族长,明菲之前也说过让我去陪陪她。过几日,我父亲的事情处理完,我便去西李住一段时间。” 明德一直站在一边,脸色阴晴不定。 李朝海一回东李就命人去提时雨过来,哪知小厮人没提过来,却带回时雨已死的消息。 李朝海大怒,直奔柴房,只见着时雨手上拿着半个馒头嘴角流出黑血,早已经死透的模样。明珠与徐氏知晓此事也匆匆赶来。 李朝海垂头丧气道:“明珠,对不住。” 徐氏:“怎么会这样?我一直有交待下人好生看管。怎么会出了这娄子?” 明珠摇头:“我们大意了,有人不想她活,能下手的怕还是家里人。” 李朝海点头道:“那蚀心草也不是寻常人能找到的毒药。”说完,李朝海怒目环顾所有下人:“所有看管的,还有做饭送饭的人都给我打,往死里打,直到谁能招出点有用的东西?但凡能说出点线索的,不仅不用挨打,我还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顿时跪了一地的人,求饶声一片。两个守门的家丁膝行上前,抢着说道:“明珠小姐上次来过后,夫人一直让我们看严实点。那女子每天在里面不是唱不着调的歌就是傻笑,今天早上还大笑不止,还说什么大小姐休要诓骗她,她就是大仇得报了。笑了一阵子后就安静下来了。我们只当她是这几日闹腾累了。除了送饭的,真没有人再靠近了。” 守门人说完后地上的厨娘和丫鬟们全都叫苦不迭,互相推诿。李朝海指着地上的厨娘和丫鬟大喝道:“全给我拖出去,照死里打!” 明珠从来只在演武场上对练,哪曾真出手取人性命过,在听到二叔的话,明珠方才惊觉,自己觉得过于残忍的事情,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应当。父亲已经走了,这些厨娘丫鬟多半并无干系,那晚半梦半醒间父亲的话她也一直记在心间,当即开口道:“二叔,且慢。” 明珠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封死的窗户上,待她走近,用手轻轻一拨,本该用来封死窗户的一块木板上竟掉下来一角,整个窗户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二叔,将她们都放了吧,不关她们的事情。” “不行,这群刁奴人都看不住,不打一顿,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不打一顿,以后还会出纰漏。一人二十板子,谁来求情也没有用!” 明珠走的时候,柴房外面一片哭喊之声,有几人被打得鲜血淋淋后被人抬走。看了几眼,明珠落荒而逃一样回到紫桐院中。 徐氏,明华还有明德也随明珠一起回了紫桐院,安慰明珠几句后,几人起身离开。明德走在最后却被明珠唤住:“能和我说说父亲是怎么走的吗?我问过二叔,二叔只说出海的事情,女儿家少问。” 明德:“我……我……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说完逃也似的往外走,差点把端着茶水的环儿撞倒。明珠盯着明德离开的身影自言自语:“你也变了。” 紧握手中的茶杯,感受着其中的温暖,明珠问环儿:“若是你犯了错,也会受罚吗?” “小姐,可是奴婢犯了错?” 明珠摇头:“我只是问问。” “老爷在的时候只交待奴婢照顾好小姐起居。那时候给小姐挑贴身丫鬟,不少人传小姐是妖女,不愿到小姐院里伺候。小姐身边几个近前伺候的也不尽力。老爷便问我愿意不愿意近前伺候,奴婢只问小姐吃人不,当时老爷给奴婢打包票不吃人,奴婢这才被老爷安排到小姐院里伺候。他说奴婢心思单一,做起事情一心一意,心里只要想着怎么照顾好小姐就一定会做到。自从做了小姐唯一的丫鬟,家里的下人还有管事的董管家对奴婢都挺好的,也没有人敢找奴婢的麻烦,奴婢也一直用心做事,所以未曾受过罚。” “父亲在的时候,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紫桐院外,院子里面只放了一个你,院子外面压住所有的勾心斗角,什么腌臜事都不会闹到我眼前。” 环儿退下后,明珠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架子床顶:父亲走了,竟然真的走了。那一个土包就是他最终的归宿。好好的一个人,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明明之前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吗? “小白,小白,你在吗?”明珠朝着外间喊道。 小白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明珠床前。 明珠流着泪问道:“小白,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吗?” “我……我依稀听老祖说过,人死后魂归九幽,机缘到后再入轮回。我,我也只是听说。” “你说,我若死了,是不是就能和父亲相聚?”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我那也只是听说,作不得真。你要是死了就白费了你父亲一番生养。” 见明珠并不搭话,小白又继续道:“我们蛇族,向来自生自灭,哪有父母亲缘,我有老祖照拂后,这才有了五百年的道行,心中万分感激。老祖常与我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俩能一起走过一程便是一程。现在我虽与她分开两地,但心中时常挂念她在大阳山可还吃得住。不管怎样,我总想将来能够化蛟成龙,成为他的骄傲,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我再也不能为父亲做什么了,再也不能了。” “你也可以为你父亲好好活下去。若是你父亲在世,见你好好活着,活得越来越好,会不会很高兴?我们不能因为亲人走了,便自暴自弃,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见明珠似有所动,小白又道:“你不是常说你父亲想带你去九州走走吗?养好身体,以后就按你父亲说的,离开李家,去九州仗剑天涯。” “小白,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我离开出云峰已经快一载了,不能再耽搁了,有件事情我要拼命去试下,成了我就直接离开蓬莱,若是不成,你也不用去寻我了。” “刚若没有喊你,你就直接走了?” 小白沉默不语。 “也罢,就像你说的,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我们一起走过这一程,我也非常感激。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若我能帮上什么,你尽管开口。” 小白笑道:“小爷我一个妖怪,五百年道行,哪需要你一介凡人帮忙?我想办的事情定会手到擒来。” “今日送走父亲,已经用光了我所有力气,抱歉,我不能起身送你了。”说完便背过身不再看小白。 “我们妖怪,行事潇洒,哪有那么多叽叽歪歪,小爷我走了,以后希望我们还能有缘再相会。” 待到身后再无动静,明珠方才转过身,见小白真走了,方才掩面而泣道:“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走过的这一程,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当晚,明珠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站在父亲的书房外,那颗百年的桂花树下,看着窗内的小女孩扯着父亲的胡须道:“父亲,你怎么有胡子,真好看,我也要长胡子。”几句话把李朝阳逗得哈哈大笑。梦中无论明珠怎么做,都进不了那间书房,只能在那棵桂花树下,痴痴地看着书房内的父女两人。 ------------ 第三十一章 追回荷包 失念想 明珠醒来后,枕头已经湿了一片,她还没有从那个梦中缓过神来,就被告知二叔有请。进了小竹园明珠方知姜氏也在。李朝海见明珠进了屋开口道:“明珠,对不住啊,你父亲走的时候交给我一个荷包,说是你娘的遗物。昨天换丧服的时候,我把东西与外衣一并托与姜氏让她带给徐氏。今日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明珠:“二叔,所以现在是一边说给了,一边说没有见到是吗?” 李朝海默然。明珠:“二叔觉得到底是二婶拿了还是姜氏拿了?” 李朝海吱唔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若我说这件事情我信二婶,二叔会怎么做?” 听到这话,站在一边的徐氏因为激烈争执气红的脸色稍有缓和。李朝海却开口道:“这事我也信姜氏,说不得是送衣物的丫鬟手脚不干净。” 徐氏瞪了李朝海一眼后不再说话。姜氏却走到李朝海身后委屈地按了按眼角。 明珠朝着李朝海施了一礼后:“二叔,东西是父亲想交给我的遗物。父亲好歹也曾是一家之主,如今他刚一走,想给我留个念想的遗愿都不能成全吗?” 李朝海登时红了脸:“你怎么会有此念想?我大哥虽走了,二叔别的不敢保证,府里上下之人但凡有待你不如从前的,我去扒了他的皮。这事明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想搜查姜氏和一干丫鬟的院子。”闻得此言,姜氏用力扯了扯李朝海的袖子。李朝海不为所动,点头道:“就按明珠说的。” 待李朝海正准备吩咐下人时,李明美甩着个荷包蹦蹦跳跳进了屋,一进屋见满屋都是人,愣了一下:“我来找我娘的,父亲怎么也在?” 李朝海却指着李明美手中的荷包问道:“这是哪来的?” 李明美一脸天真地答道:“连廊那边捡的。” 李朝海当即笑道:“你这丫头,眼神怪好的。把荷包给我。”得了父亲夸奖,李明美开开心心地把荷包递给自己父亲。 李朝海转头又把荷包递给明珠:“明珠,你看,我就说是丫鬟的问题,昨天晚上送回来时天黑,估计是没有注意,掉连廊了。” 明珠看着封口处崭新的针脚,沉着脸收下了荷包。 徐氏因为之前被怀疑,不顾众人在场朝着李朝海发了好一通火。李朝海面子过不去,当即去了姜氏院中。 姜氏和徐氏不同,待与李朝海进了屋只有两人时才委委屈屈哭了出来。李朝海急忙一阵安抚,姜氏开口道:“你竟和夫人一起欺负我,还想搜我屋。” 李朝海讪讪道:“我的错,这事怪我。”姜氏并不买账,依旧哭泣不止。李朝海又安抚了一阵,急道:“我都说错了,你还想我怎样?” 姜氏:“是啊,不能怎样,所有委屈我都得受着。谁让我在东李身无所依,也说不上话。你现在是东李的家主了,可我只是东李的妾氏,只能随你们欺辱罢。” 李朝海:“你想掌家?”姜氏低头垂泪不语。 “掌家这件事情不行,我大哥说过不行就是不行。虽然他走了,现在是我当家,但他的话还是管用的。我都给你认错了,你要心里还不舒坦,去账房支点银子去花就是了。” “以前我只当家主是你大哥,所以你护不了我,没有想到,现在你成了家主依然不护着我。” “掌家之事不用再提,谁说我不护着你,我要不护着你,你能整天穿金戴银,有这好日子?” 姜氏一辈子都在琢磨一件事情一个人,看出来李朝海气性上来了,只小声啜泣什么也不说。 “哭哭哭,就知道哭。”李朝海甩甩袖子就走了。 李朝海走后,李明美进了屋。姜氏已经收了泪,坐在床头整理自己的仪容。 “娘,你让我那样做,不怕我爹发现?” “发现?他又没有拆开过荷包,哪知道里面原来是什么?明美你今天做得不错,今天这一闹,那两人又得置气一段时间,今晚你父亲肯定在我这。” “娘,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好孩子,少打听。” 紫桐院内,明珠拆了荷包上的线,取出里面的东西后满脸失落。见到荷包内取出的石球,环儿好奇道:“小姐,哪来的石球,这是想练手了?” 明珠摇摇头,并不接话,倒是说起另一件事情来:“明菲姐姐要出嫁了,之前就说好要去陪她,你且收拾好东西,随我去西李小住一段时间。” 环儿应下后,把桌上的粥往明珠面前推了推:“自从老爷出事后,小姐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这粥清淡,多少用些。” 明珠摇了摇头:“我不饿,也吃不下。” ------------ 第三十二章 野地新坟 孤女恨 除夕那次之后,西李的防守果然严密许多。陈龙想偷那颗东李出海带回的半神内丹,几次逼近千山院都不能得手,这次还受了李朝金一掌,一路被人追杀,直至躲在乱葬岗方才脱身。 这地方白天人都不敢来,莫提晚上。陈龙本打算在此休整一晚,奈何半夜的时候被一阵哭声吵醒。陈龙本不想理会,可那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声,实在是聒噪。 陈龙起身寻到声源处,只见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在乱葬岗不停的翻找,口中“娘,娘,娘”地呼喊着。 借着女孩手中火把的光亮,陈龙这才看清那女孩子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青,当即大声道:“你一个小孩子,跑乱葬岗来干什么?” 青青仿佛已经没有了普通人的恐惧一样,在这样恐怖的地方,毫不惊慌地抬头看向陈龙,手中火把的光照亮了一双满是泪水的双眼:“你是人是鬼?” 陈龙犹豫了一下:“我不是鬼,我是,我是西李的家丁,犯了事被打伤扔到此处。” 青青闻言大哭道:“我娘也是被西李的人害死扔在这的。我是来找我娘的。” 陈龙不解,自己明明之前给了她们娘俩足够的安身银子,怎么会沦落至此:“你娘怎么招惹到西李了?” 青青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除夕西李遭贼后就四处抓人,我娘因为突然得了一笔银钱就被人抓去执法堂,几番拷打后又被关进牢里。晚上村里有人和我说我娘没有熬住给扔到这里了。”说到这小姑娘已经泣不成声:“我就我娘一个亲人了,就我娘一个亲人了,现在连我娘也……” 陈龙用手扶住额头,没有想到自己还沾了这样的因果,本是好意,没有想到却间接害了她娘:“你别哭了,我和你一起找。” 青青:“平白无故,你为什么帮我?” 陈龙:“我没事干,我闲得慌可以吗?”见青青一脸迟疑,陈龙又道:“我嫌你吵到我睡觉了。” 青青:“谢谢你。” 陈龙找了个根木棍,也点了一根火把,和青青一起找了起来。好在陈龙鼻子灵,还记得青青娘的气味,很快就找到了青青娘的尸体。青青揭开破席子的一角,确认是自己娘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陈龙:“人找到了,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青青抹了抹眼泪,拿出随身带的绳子,一头连着席子一起将尸体捆了起来,另一头从自己腰间穿过打了个结:“多谢你,我不想我娘在这里,我想给她找块好地方,我走了。”说完就拖着尸体往乱葬岗外走去。 陈龙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往前走,实在看不下去,几步走到青青身前,将青青拦下。陈龙解开青青腰上的绳子,直接将青青娘的尸体扛在肩上:“你这样你娘会不舒服的,这种力气活肯定是大人来干。” 青青刚才止住的眼泪更汹涌的涌出眼眶:“村里人说这样秽气,你帮我找到娘,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陈龙不以为意道:“快走,找个你娘喜欢的地方。” 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荒野之中添了一座新坟。瘦骨嶙峋的女孩终于哭罢,眼中闪过一丝绝然,咬牙切齿地说道:“李家的人都该死!” 此间事了,陈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喝止住跟在自己身后的青青:“别跟着我!” 青青:“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陈龙仰天长叹:“我要去办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带着你。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青青摇头。 此时几滴雨珠落下,看来是要下雨了。 陈龙:“这要下雨了,带我去你家吧。”青青这才改变心意带着陈龙去了海边的一个小渔村。 此时雨已经很大,海上浪花翻腾,陈龙跑进小渔村时,不经意间瞥见遥远的海上有一艘白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在乌云的衬托下,这才能看得清。陈龙摇头道:“这怕是要翻船啊。” 找到青青家后,陈龙想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换上青青拿来的旧衣服,可这个小姑娘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陈龙无奈地说道:“男女有别,你放心,我不会不和你说一声就走的。” 青青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一样,红着脸出了房间。 两人换好衣服后,陈龙不禁感叹:“我还担心你家房子漏雨,没有想到还蛮新的。” 青青闻言又哭道:“我娘就是因为拿钱出来修房子,这才让人知道有了钱,被人告发关进了牢里。” 陈龙实在不知如何安慰,挠头抓耳。青青哭了一会后,抹了抹眼泪:“家里还有点碎米,我去给你熬碗粥。” 两人吃饭间,陈龙:“我看了,米缸中没有米了。一会我出去置办点东西就回来。”看青青一脸惊疑的神色,陈龙又道:“我不会骗你的,肯定回来。” 陈龙拿着蓑衣准备走的时候,青青喊道:“你真的会回来吗?” 陈龙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你放心,除非我陈龙死了。” 下午雨停后,陈龙扛着两袋米回来。青青看着米垂下了头:“这是给我安排后路吗?你还是想走?” 陈龙:“若是带你走能给你一条更好的出路,我肯定会带你走。但我有件事情拼了性命也得去办。这些东西够支撑你一年半载了,若是我没有回来找你,或者你遇到困难,你就拿着这封信去东李找一个叫李明珠的人,她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帮我照顾好你。” 陈龙把写好的信与一袋铜钱放在桌上后旋即走出门。 陈龙一走,青青当即把手中的信撕碎,咬牙切齿道:“李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雨停后,海浪也渐渐小了,陈龙离开小渔村时并没有留意到那条在海上风雨飘摇的小船并未沉没,正在一点点晃悠悠地驶回岸边,到了岸边后,船上下来一个独臂男人。 ------------ 第三十三章 君心似冰 渐行远 明菲就要出嫁,不少东西西李年前都已经置办了,临了了,钱氏又觉得东西还不够,不停的采买物品。明菲也舍不得家里人,这几日多数是和母亲钱氏或者明珠一起。今日钱氏太忙,小姐妹两人又聚在一起谈心。 明菲:“谢谢你来陪我,要嫁人了,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父母之言,不敢不从,可那人,我只偷偷看过两眼。一想到以后要和他走过比这前半生更长的日子,我心里就莫名的发慌。” “站在你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多少还是能明白一点你的心思。也是站在你的角度去想,我看不到更好的出路。” “以前觉得你不爱金银首饰,不爱打扮,整天在演武场混,不像个女子。可是现在我却开始有点羡慕你了。要知道我父亲难得夸人,他可是在我面前亲口夸过你的功法。像你这样,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去。” “天下之大,哪都一样。要是我父亲还在,天下再大,我也只想待在他的身边。” “想开点。我知道你一直没有走出来,心里不快活,要不我们去龙神庙拜拜吧?” 明珠对于龙神未能保佑父亲归来,心中十分失望,正想拒绝,院外却突然骚动起来。明菲唤来自己贴身丫鬟去打探情况,不一会丫鬟来报,说是除夕的贼人又想来西李偷东西,结果给族长抓个正着,府里下人高兴得不行,终于不用整日紧绷神经,严防死守了。 明珠闻言只觉一阵眩晕,扶住身边的柱子问那丫鬟:“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奴婢只听说人被族长抓走了,具体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那丫鬟退下后,明珠拉住明菲的袖子:“姐姐,你不是说要去龙神庙吗?我们现在就去?” 明菲也未多问,点头应下。 龙神殿上,明菲焚香虔诚祈祷姻缘顺遂,明珠却借口不适,在龙神庙中四处打探邹重泰的下落,直至寻到东莱山顶附近才看见山石之上坐着的邹重泰。 邹重泰抱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珠,冷冷地说道:“你找我?” 山风吹过,拂过两人衣袖。山风不冷,它只会钻进袖口领口,却不会钻进人心。 明珠见到邹重泰无恙才刚刚定下的心又被冻住:“没事,只是路过。” 邹重泰从山石之上跃下准备离开,见他要走明珠忍不住开口道:“西李今日抓了个贼人,我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你。” 邹重泰:“你们李家做恶多端,亵渎神灵,有违天道,惦记你们李家的哪会只有我一个!” 明珠:“我们李家行得端,坐得正,炼制丹药活了多少人的性命?我们李家虔诚礼神,在龙神庙施了多少银子?哪里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今天那人只是个不自量力想偷药的贼人罢了。” 邹重泰冷笑一声:“你去过西李的地下室吗?等你去过再说这些话!” 明珠自是还没有去过地下室,瞬间没了底气,只能气呼呼地离开。 出嫁这日,明菲满头珠翠,一身嫁衣走出闺阁,莲步轻移来到千山院中拜别父母。钱氏忍不住按了按眼角,又将备好的一小碗饭喂入明菲口中。 明菲忍着眼泪吃了两口,她知道这碗饭代表着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以后就要用别人家的碗吃饭了。而后钱氏将手中的碗重重往地上一掷,含泪道:“送嫁!” 明菲上前三拜父母:“谢谢母亲生我育我,谢谢父亲关心疼爱,女儿在这向父亲母亲拜别,请父亲母亲多多保重。”起身后,含泪环顾家中兄弟姐妹,明菲怕泪水化了妆容,道别的话终究没有说就随喜娘进了花矫。送嫁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将明菲送往新家。 西李正门外,明珠看着越走越远的送嫁队伍自言自语道:“希望你幸福。” 当晚李朝旭李朝金两人喝多了,钱氏又因为嫁女难过,让明珠晚上宿在千山院中陪陪她。 明珠一直不知怎么去找邹重泰所说的地下室,没有想到机会直接送到了明珠眼前。 当夜明珠在钱氏睡熟之后溜进了李朝旭的书房。没有想到果然在太师椅下摸到了邹重泰所说的机关。今日也是明珠赶巧,李朝旭因为女儿出嫁的事情分了心,竟没有拔走机关上的钥匙。明珠轻轻转动钥匙,一条漆黑向下的通道缓缓出现在明珠眼前。 明珠皱了皱眉,这就是邹重泰所说的地下室入口吗?里面究竟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厌恶我? 忐忑不安间,明珠已经顺着通道下了台阶,一股血腥之味扑面而来,眼前火把照亮的巨大空间昭示着这里原是一处地下洞穴。洞穴中散落着巨大的骸骨,碎肉,还有一尊巨大的龙头鼎,明珠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 “明珠?”一个沙哑的声音让明珠回了神。明珠循声往龙头鼎后走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笼子困住了一条黑色的巨蛇。笼子上方还悬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似玉又似石。 看着眼前的大黑蛇,明珠不确定的喊道:“小白?” 黑蛇有气无力地回道:“都说了,小爷姓陈,名龙。” 明珠看着满身伤痕的陈龙,这才明白前几日族长抓住的贼人就是陈龙:“你为什么要来西李偷东西?” “我来蓬莱求道,求的就是一颗龙鱼的内丹,只有它能消除我身上天生的戾气。” “这和你来西李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这些了,能不能把我头上的那颗珠子先取下,这珠子的威压实在是太厉害了。” 明珠一跃,跳上笼子顶,伸手去取笼子上方的珠子,没有想到那珠子纹丝不动依旧牢牢压制住下方的陈龙。明珠加重手上力气,依然无用。直到明珠逐渐清晰地感受到珠子上的力量竟暗合了自己的心法,明珠尝试性将屠魔心法的劲气打向珠子后,那珠子突然像是没有了支撑一样,落入明珠手心。明珠心中一惊,屠魔心法居然可以这样用。 没有了压制的陈龙,化为人形,一掌劈开了笼子:“我们先离开这里。” 明珠从笼子上跳了下来,指着地上的骸骨碎肉:“这些是什么?” 陈龙顿了一下,还是开口回答了明珠的问题:“这些是龙鱼的尸骨,用来炼丹药的,也是你父亲他们这次的出海所得。龙鱼的血肉可炼成强骨丹,内丹可炼成一至两枚不死丹,我想要的那颗内丹已经在那尊龙头鼎中开始炼制了。” 明珠睁大眼睛看着满室断肢残骸摇头道:“这不可能。” 陈龙见此,带明珠来到洞壁边缘处的一间书房,指着里面道:“里面的书你看看便知。” 明珠随意挑了两本翻看后,跌坐在地,哭着说道:“这就是他所说的亵渎神灵吗?难怪龙神不保佑我的父亲,我的信仰就是一个笑话啊,我怎么配祈求龙神的保佑的,我怎么配的?难怪他如此厌恶我,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啊!” ------------ 第三十四章 途有饿殍 无善人 陈龙见明珠情绪渐渐失控,而此地又不宜久留,直接抱起明珠趁着夜色离开了西李。 快到东李时,陈龙一路急行加上伤痛,终于支撑不住将明珠放了下来。明珠看了一眼陈龙问道:“你怎么没拿走那颗内丹?” “终究晚了一步,没有用了。不说了,我们快走吧。” 明珠抹抹眼泪低着头往东李走去,走了没两步,脚下却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明珠回身望去,只见一个枯瘦老者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路边。明珠再细细看过去,尸体旁边还有一个腹部鼓胀如怀孕一样的小男孩,显然也已经死去多时。 明珠连连后退,又看向一旁的陈龙:“怎么回事,路边怎么会有尸体?” 陈龙:“只怕后面还会更多。” 明珠不解,陈龙继续说道:“这些都是饿死的,连年收成不好,今年更是艰难。” 明珠:“怎么会这样?年底的时候佃户来交收成,都是和往年一样没有少啊?” 陈龙:“怎么敢比往年少,少交的,轻则断腿断脚,重则……交了至少还可以熬一阵子。” 明珠凄凉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是个善人呢?哈哈哈~”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明珠低着头走回了东李,陈龙又化成了小白的模样跟了上去。在手搭上东李大门门环的那一刻明珠犹豫了,抬头看了看这道奢华的大门,突然觉得这不是东李的大门,更像是怪兽的巨口。 陈龙见明珠站在原地不动:“明珠,怎么了?” 明珠摇了摇头,流着泪敲开了东李的大门。守门的小厮打开门后见到大小姐时满脸不可思议,这个时间大小姐怎么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明珠并未回紫桐院,而是敲开了李明德的门。李明德听见明珠的声音,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你怎么这个点来找我?” 明珠红着一双眼睛看向李明德:“哥,能告诉我父亲怎么走的吗?” 李明德的睡意瞬间全消,吱吱唔唔想推脱过去,奈何明珠眼中神色过于执着,李明德终于妥协。 出海后,李家的船沿蓬莱行至北境,那里有条山脉,其中一个山头上有着李家的禁地——龙洞。护卫及家丁皆不能入,也入不得龙洞内,只因龙洞洞口有着李家独门禁制。 李明德随父亲走进了龙洞,再走出山洞时,眼前又是另一番广阔天地。李朝海:“这就是升龙境。”又接着说道:“我们后面办事情的时候,你少想些无用的,多出些力气。”现在想来,李明德心中亦有悔意,若是一切都听父亲李朝海的,或许也许…… 几人沿升龙境内的一条河走了十几里路,终于到了河流的尽头。河水行至此处,陡然跌落至下方深渊。深渊里雾气升腾,什么也看不见,这河流的尽头居然是一处瀑布。几人在附近驻扎下来,当晚,那河流的尽头处,一座古朴的石门渐渐显现出来,石门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上面雕着些古朴的花纹,门头上写着两个大字——龙门。 李明德吃惊地看着石门,心里仿佛有了些模糊的答案,但是又不敢去深究。 龙门显现后,瀑布下方就开始不断有各色光华闪过,几日不歇。这期间有几条巨鱼从瀑布下方跃近龙门,但皆未能成功。 李明德问父亲:“这些都是什么?我们要做什么?” 李朝海走到李明德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次带你来,主要也是练手的,你在一旁助阵就行。该出手时莫要迟疑,你迟早会是东李的家主,也必须面对这份责任。” 李朝海的话似是印证了李明德心中的那份不安,李明德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父亲,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李朝海看了看龙门那边的情况,猜想若是有鱼妖能跃进龙门,大概也就是今晚了。 李朝阳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几人藏入灌木丛中。李朝海见自己儿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把将他拉进了岸边的灌木从中。之前一直不作声的李明一见李明德满脸不愿相信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李明德在灌木丛中向瀑布看去,只见瀑布下面冒出一阵阵各色光华,每亮起一股光华后不久都会响起巨大的落水之声,声音大得盖过瀑布的落水之声。李明一低声对着李明德说道:“那是鱼妖们在跃龙门,只要过了这道龙门,就能化为龙鱼。” 李明德原先在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就这么被李明一掐灭了,呆呆地看着那光华涌动的龙门处:“我在龙神庙听过鱼妖跃过龙门后就是半神龙鱼了。我们为什么要去弑神?” 李朝海:“为什么?你说是为了什么?你吃的穿的,十几年的富贵哪来的?” 李明德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李朝海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李明德别再说话。 一道冰蓝的光华从瀑布下向上升起,越来越明亮,直逼龙门而去。李明德在灌木丛中都看见了那只鱼妖跃过瀑布顶后露出的半个身体,浅蓝到深蓝的渐变色鳞片,在月光下泛起美丽的光泽。那条鱼在半空中使劲扭动了几下身体,企图再靠近龙门一分,可是身体只停留在龙门小半高度的位置便向下坠去。 李朝海在一边说道:“哎,可惜了,应该是一条北海鱼妖,若是跃过龙门,到了李朝旭手中可以炼制出两枚不死丹。这两枚不死丹不仅可以医治重病之人,若是身死之人含一颗在嘴中,还可保尸身不腐。在九州那是万金难求的重宝。“ 李明德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接着又有几道光华向上升起,却没有一条能像那条北海鱼妖一样逼近龙门。瀑布底下那道冰蓝的光华又升起过几次,却再没有再能像第一次那样逼近龙门。 瀑布底下涌起的光华渐渐的越来越稀少。李朝海有些急了:“今年莫不是一条能跃过龙门的都没有?”话音未落,瀑布底下升起一道黑色的光华,一跃冲出瀑布顶。巨大的鱼头已经过了龙门底座的位置,向上的冲势却是一滞。眼看那黑色鱼妖就要往下坠去,李明德都忘了此行的目的,只盼着那条黑色鱼妖能够成功跃过龙门。 那黑色鱼妖眼见自己即将坠落,在空中扭动起来,猛地甩动尾巴,啪地一下,竟是凭空打出一记声响。借着这一力,那黑鱼妖向上一跃,投入龙门之中。就在此时,原本朴实无华的龙门发出万道金光。 眯着眼睛,透过指缝,李明德惊讶地看着那条鱼妖的身体一寸寸地穿过龙门,一寸寸地发生改变:鱼妖穿过金色屏障的鱼头化成了无角龙头,而身体在穿过龙门后变化不大,还是鱼的身体,只看起来比普通的鱼身更长。 李明德忍不住要为那刚跃进龙门的龙鱼高兴,可一想到自己一行人要办的事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一旁的李朝海皱眉道:“今晚怕是难办!” 听到此话,李明德看向自己的父亲。 李朝海:“这条黑鱼,修为不凡,刚那一个甩尾,更是力大无穷。我看他进了龙门后,像是还有余力。大家今晚都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尤其是你,明德。” ------------ 第三十五章 一跃龙门 魂归天 黑色鱼妖跃进龙门后,一番脱胎换骨已成龙鱼,因为力竭倒在河水之中。李朝阳一人从灌木丛中走了出去。那龙鱼似有所感,一尾巴拍入水中,渐起漫天的水花,止住了李朝阳的步伐。龙鱼眼中满是疑惑,这人分明是个凡人,怎么会在升龙境内:“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李朝阳也不啰嗦:“取你性命!” “我虽力竭,但刚刚亦有一番造化,你一介凡人怎么会认为有能力取我性命?” 李朝阳取出怀中族珠:“我一介凡人,自然是不可以,但是这颗珠子它可以!” 龙鱼大惊道:“龙神的内丹?你们竟敢如此渎神,就不怕天谴吗?” 李朝阳不再多说什么,双手变幻,催动心法,一阵巨大威压从龙珠上漫延至四周,珠子之上更是被催生出八条劲气,缠向龙鱼。 李朝阳刚一发功,就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不曾想那心痛之症竟在此时发作。强忍疼痛,李朝阳大喊:“还不动手!” 李朝海率先冲出灌木丛,李朝峰和李明一紧随其后,李明德站起身来,始终迈不出那一步。冲出去的三人,跳至龙鱼身上,手起刀落,不停地在龙鱼身上制造伤口。 看着眼前的屠戮,李明德拿着刀的手一直在抖,心中更是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是好。 龙鱼身上吃痛,不停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李朝阳这里压力陡增,偏在此时,心口疼痛得越来越厉害。李朝阳朝激战正酣的三人大喊:“速战速决!” 李朝海看向李朝阳,这才发现自己大哥脸色惨白,满脸汗珠,暗叫不好,冲自己儿子大喝:“快动手!……”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龙鱼一尾巴拍飞。 几人都脸色大变,未曾想李朝阳居然有此失误,让八条劲气中的三条劲气尽泄,让那龙鱼得了机会拍飞李朝海。 明德看见自己父亲被拍飞,脑海中当即一片空白,直接冲出灌木丛杀向龙鱼,这才稳住局面。 李朝海很快从水中爬出,拎着刀杀了回来。李明德见自己父亲并无大碍,下刀的手略一迟疑,也挨了一尾巴,被拍飞到李朝阳脚下。 李明德抚着胸口,准备起身再战,李朝阳开口喊住了他:“明德,今日我不能一手控珠,一手杀敌了,你速取下我腰间宝刀,找到龙鱼脖颈处的逆鳞,一刀结果了它,不然我们都要交待在这里。” 眼前形势危急,李明德不敢多想,当即拔出李朝阳的佩刀,再次杀向河中。 明德身后李朝阳大喝一声,强行运功,催动心法,之前散尽的三股劲气再次凝结出来缠向龙鱼。 李明德加入之后,李朝海和李朝峰兄弟俩压力顿时小了不少,两人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两人迅速逼进龙鱼脖颈处,两个方向交替进攻,龙鱼心中大惊,不停用头去撞两人,不断扭动间李朝阳哪还能再撑得住,四道劲气同时消散不说,剩下的四道皆是力道不足。李朝阳再抑制不住,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另一边李朝海在李朝峰的配合下,终于找到机会凑近逆鳞,正准备一刀砍下时,那龙鱼因为困住自己的四道劲气消散,突然身上压力骤减,一头撞飞李朝峰不说,也让李朝海的刀失了准头,只砍下了半片逆鳞。 李朝海欲再补刀时,龙鱼巨大的头颅径直朝他撞来。眼见避无可避,李朝海绝望地闭上眼睛。 “轰隆”是龙鱼跌进河水中的声音。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李朝海惊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挡在自己身前,满身是血的儿子。 原来是李明德见到父亲有危险,直接提刀从河中杀向龙鱼。那龙鱼未曾留意李明德此人,一心只想撞死李朝海这个攻势最猛之人。那一撞之力最终没有撞在李朝海身上,却撞在了李明德手中的刀上。 血从龙鱼脖颈处喷射而出,李明德被溅了一身的鲜血。黑色的衣服依然是黑色,脚下的河水流过李明德身边时却被染成了红色。 见战斗结束,李朝阳再也无力去压制心口的剧痛,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李朝海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就看见自己大哥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大哥!” 李朝阳想说什么,但血卡在他的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李朝海连忙将人扶坐在地,拍了拍大哥的后背。 李朝阳连吐两大口血后气才稍顺,伸手想解下腰间荷包,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李朝海急忙替他解下荷包。 “帮我把这个交到明珠手上,这是她娘的遗物,里面是对明珠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交到她手上。” 李朝海听出这是自己大哥在交待遗言,当即红了眼眶。 李朝阳:“小时候,父亲总说,我们几个是兄弟,将来要后背相托,性命相倚的。刚你俩没事,太好了。” 李朝海听到此话,竟是当着儿子的面哭了出来:“我知道,三弟和四弟的事情你一直没有释怀。”李朝峰站在一边,也红了眼睛。 李明德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曾经心中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仿佛一下子佝偻下去,成了一个伤心的老头。 李朝阳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和五弟:“家里有你俩我不担心,只是我儿明珠,我实在放心不下。二弟五弟,我把明珠托付给你们了,千万不要让她出海。”说到这,李朝阳费力抬起双手。那双手上沾着血与泥土。 李朝阳:“不要让她的手变成我这般,沾满血污。云娘,即使入了地府我也没有脸再见你。” 说完这些像是用光了李朝阳所有力气,他喉头连着动了几下,再没说出什么,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那双满是血污的双手无力地掉落,整个人再无生机。 ------------ 第三十六章 离魂之症 无可解 李明德说完这些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明珠早已经泪流满面。什么话也没有留给李明德,低着头离开了李明德的院子。 看着自己妹妹越走越远的身影,李明德方才惊觉明珠哪还有练武时的精壮,整个人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小白因伤,早早就回到紫桐院内休养,在天亮明珠推门而入时才醒。 明珠双眼空洞无神,像是没有看见小白一样,径直进了卧室,坐在床沿,靠在架子床的柱子上。 小白上前刚想开口询问,不想明珠倒是先开了口:“你求道,是求半神的内丹吗?” 小白诧异明珠为何突然有此问,茫然点头道:“嗯,而且不能因此造下杀业。” 明珠继续道:“半神的内丹都可以,若是龙神的内丹是不是也可以?” 小白只当明珠开玩笑:“这哪是我敢想的机缘。” 明珠从怀中掏出那颗珠子:“这是龙神的内丹,给你。” 小白嗖地一下化为人形,脸上写满了震惊,却又不由自主地接过珠子。看到是那颗镇压自己的珠子,陈龙这才明白为何它有那么恐怖的威压,这才相信这是龙珠。 明珠:“答应我,以后化了蛟,所行之事不要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陈龙握紧了手中珠子,用力点头:“老祖常与我说,善因善果,今日你将此物赠我,他日我一定还你一个善果。”五百年所愿皆在眼前,陈龙整个人的心思已经飘远。 明珠:“你去吧。”说完自顾自地倒在床上,不再言语。陈龙满心欢喜道了一声别,立即动身离开东李,去寻炼化度劫之地。 明珠倒在床上,一动未动。 天彻底亮起来后,西李这边才发现明珠不见了,蛇妖也跑了,最糟糕的是族珠也不见了,彻底震怒,发落了一大批下人不说,又开始在蓬莱四处搜查,抓人。 明珠是最快被找到的,因为她就在紫桐院内。李朝旭着急寻找族珠线索,觉得此事与明珠多少有些干系,立即赶到东李,让人带明珠出来相见,不料众人谁都叫不醒明珠。 西岩街最好的李大夫又被请了过来,李大夫也真有几分本事,忙和了一个下午,终于让明珠睁开了双眼。 徐氏上前,想扶明珠坐起,可明珠虽睁着眼睛,眼中却无一点神彩。即使徐氏就近在她眼前,倒映在她的眼眸中,明珠也一点反应没有,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徐氏心中大惊,李大夫上前又是一番查看,大惊失色道:“这,这,这就是离魂症啊!” 李朝旭一把抓住李大夫:“什么是离魂症?” 李大夫:“有些人睡着后,人醒了,身体却醒不了,这是梦魇,最后是能醒过来的。极少数人却是身体醒了,人却不肯醒,这种情况,恕老朽无能。”说完就往外走。 李朝海夫妇追着李大夫出了门,希望李大夫再想想办法,李大夫却是一直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李明德看着躺床上一动不动,眼中没有一点精气神的明珠,满脸懊悔之色。 李朝旭知道什么也问不出后,黑着脸离开,还没有走出东李,就遇到了姜氏。 姜氏:“难得见到族长,不如去园中水榭,我请族长喝壶好茶。” 李朝旭知晓姜氏有话要说,两人摒退随从,入了水榭。 姜氏沏好茶,为李朝旭倒了一杯:“族长可是失了宝贝?” 李朝旭却答非所问:“那件事情已经了了,你执掌中馈的最大阻碍已除,你来找我干什么?不如去找李朝海再好好下点功夫。” 姜氏给自己倒了一杯,并没有接族长的话,反而又问了一句:“丢的可是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李朝旭脸色一变:“你找到了?” 姜氏摇摇头:“我没有找到,但是我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珠子。” 李朝旭嗤笑一声:“这天下,哪还有第二颗?” 姜氏:“若将来我儿明耀成了东李的家主,这天下自然是有第二颗的。”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李朝旭盯着姜氏手中的珠子:“你昨晚去了西李?” 姜氏笑了起来:“族长说笑,我哪有那个本事。是李朝阳托我夫君保管之物。” 李朝旭恍然大悟:“好你个李朝阳,骗了我这么多年!”说完伸手就想拿走姜氏手上的珠子。 姜氏侧身一挡:“我儿明耀将来会是东李的家主吗?” 李朝旭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略一思索后,脸色一变,猛然出手,给了姜氏一掌。 姜氏吃痛,下意识就松开了手中的珠子,李朝旭迅速抢下珠子。 李朝旭冷笑一声:“就凭你,还想和我讲条件。明耀的资质将来如何还难说。但他现在连内场也没有进,还想当家主!休想!” 倒在地上的姜氏愤恨不已,咬牙切齿地看着李朝旭的背影:“好你个李朝旭,我们走着瞧!” ------------ 第三十七章 无界海中 初论道 紫桐院内,环儿将一勺饭送到明珠嘴边:“啊,张大嘴,小姐吃饭。”明珠如木偶一般张开嘴。 环儿:“小姐这样乖巧吃饭就对了,这才几日功夫,多少长了点肉。”一边给明珠喂饭,环儿一边絮絮叨叨说起小白失踪的事情。说了许多话,见明珠都毫无反应,环儿失落地放下勺子:“小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界海中,碧空如洗,海面水波不兴,宛如镜子。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小友为何又来此地?” “天地虽大,只知此处安静。” “逃避不是办法,你这样,只怕将来会悔恨交加。” “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还有什么可以懊悔的?” “人啊,总是看不见自己所拥有的。” “你为何在这?” “残魄一缕,在这等你。” “等我?” “待你证道,护佑苍生。” “我?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明珠想了一想,突然哭了起来,流着眼泪回道:“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甚至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案,即使有答案,也未必只有一个答案。你且看这一方天地,只觉得此处安静,可我开出这一方天地后,只觉寂寂无声,哪有万物欣欣向荣,共生之乐。我虽劝小友尽快离开此地,但你能来,我心中亦有欢喜。你看,活着怎么会没有意义。” 明珠抹了抹泪:“你是神仙?” 老者:“我只不过大道衍生,又将归于大道的众生之一。” “大道是什么?” “大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在我看来,大道是衍生天地万物的法则,天地万物又衍生出大道万千法则。” 明珠闻言,怔在原地,陷入沉思。那老者没有再出声,天宽海阔,天地间仿佛只有明珠一人,立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之上。 几日后,西李府中,李兴全重重一拳砸向桌子,怒怒气冲冲地说道:“她都成了废人,居然还想我娶她!” 其母李氏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四下张望见无人后又将门窗掩好,这才走到李兴全身边安抚了几句:“这不是族长早就说好的事情吗?谁知道会出这岔子?” “偏就这样,还得是我入赘。” “我儿消消气,这也是为了名正言顺留在李家。你也知道,我们俩其实一直是寄人篱下,哪里是个正经主子。” 李兴全看了母亲一眼,满眼心疼:“母亲这些年为了我辛苦了。” 李氏:“我儿暂且忍忍,等到有一天,你在东李扎了根,能独挡一面时,那废人在与不在,都碍不着你。” 李朝旭与李朝海提出,让李兴全入赘东李之时,李朝海高兴得直拍脑袋:“这想法好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明珠既能留在东李,以后也有一个依靠。” “入赘之后的李兴全就是自家人了,来年出海,他也可以顶上去。”李朝海听完连连点头。入赘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提上了日程。 明珠父母双亡,婚礼的事情皆由徐氏主持。徐氏事无巨细,事事上心,加之操持家务,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 这晚李朝海又去了姜氏院子。姜氏佯怒道:“你不是说这几日不来我这,要去姐姐那的,怎么改主意了?” 李朝海:“过几日明珠大婚,她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理我。” 姜氏:“夫君这是心疼姐姐了?如果夫君真心疼她,不如让我先管一个月的家?” 李朝海想了一想:“也罢,就让你过一个月的瘾。” 姜氏这才喜笑颜开,将李朝海迎进了屋内。 正是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加之西李又闹了贼,饿死的,被抓的,乱葬岗的死人越来越多,有些运气不好的只能暴尸荒野。 青青村上,执法堂的武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他们可不管能不能抓到贼人,但凡搜查到点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兜里揣。若是有人敢反抗,直接说是有嫌疑,带走。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武人搜刮一番后耀武扬威地离开。 那群武人走后,村里呼天抢地哭成一片,不少人大呼:“没有活路了。”青青冷眼看着眼前的村民:“他们之所以敢抢,是因为我们太软弱了。” 东李与西李的联姻喜事与普通百姓无关,蓬莱依旧是一片愁云惨淡之象。消息传到龙神庙时,邹重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怔怔望天,不知在想什么。 无界海中,明珠从入定中醒来,抱住自己,蹲了下去,低低啜泣。 “众生皆若,你封印将解,能看见过往也不奇怪。你父亲为了将你好好抚养长大,走了歪路,虽然犯下大过,但其心可悯,这两年往来九州与蓬莱,平抑粮价,也结了不少善缘。” 明珠无动于衷。 “你可曾想过,人生来就会死,但死后之人能不能再生呢?要知道生生死死,循环往复,大道才能生生不息。” 明珠停下哭泣:“人死能复生?” “不能,但可以往生。” 明珠站身来:“如何往生?” “你若想证道,自需还了你父亲一番生养之恩。到时候,你们还可再续一世亲缘。” “如何证道?” “若要证道,自是要共情众生,不可私心于人。你这样偏私父亲,以后怕是道心不稳。” 说完老者不再出声,无论明珠如何在无界海中呼唤,只有一方天地,只有明珠一人。 ------------ 第三十八章 红莲业火 焚东李(上) 因为是男方入赘,所以花矫是从西李往东李去的。两家联姻是百年未有之事,自然是大办一场。进花矫前,李兴全着实犹豫了一番,在李氏的劝慰之下,想到这么多年的屈辱都受了下来,也不差这一遭这才低头进了矫。 明珠由于身体原因,没有来接亲,是李明德代为接亲。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东进。路旁百姓皆面有菜色,没几个人脸上有笑意。 东李内,李明菲拉住明珠的手:“我出嫁前是你陪我,今日我来陪你。我的妹妹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明珠无动于衷,双眼空洞,任由丫鬟梳头打扮。明菲按按眼角,问向一旁的明华:“我才嫁人几天,明珠妹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明华红着眼眶回道:“我也不知,父亲什么也不和我说,我哥也是。只是听大夫说是离魂症,怕是以后都会这样。” 明菲看着如木偶一般的明珠,又道:“好在,我看你和李兴全也有些情谊,想来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黄昏时分的东莱山脚,邹重泰敲开了秦海家的门。秦海:“今天哪阵风把你小子吹来了?” “来请你喝酒。” “除夕之后,我还当你和我生了嫌隙。” “大嫂能好,我很高兴。” 听到邹重泰这话,秦海心中仿佛石头落地,高兴不已,把邹重泰迎进了屋,又招呼张氏去做晚饭。 已经是六月了,天气也热了,秦海把桌子搬到院中:“好在院里就有现成的蔬菜,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招待你。” “形势已经如此艰难,这样很不错了,我在山上也开始……哎,不说了。” 张氏坐在桌子一角给小女儿喂饭,小女儿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娘。秦海的大儿子早早就扒完了饭,去院子里开心地玩了起来。 秦海与邹重泰对饮几杯后,见邹重泰一直不说话,开口道:“你咋光喝酒不说话?” 邹重泰端起酒杯:“敬你我兄弟一场缘分。” 秦海听出了邹重泰的言下之意:“你这是要离开蓬莱了?” 邹重泰点点头,又闷了一杯酒,心下苦涩不已,不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有今天是明珠大婚之日。 “也罢。时间过得真快,从路过月亮湾看到你昏倒在海滩上起,已经过去了一年。” 邹重泰皱眉问道:“不是你把我从海中救起的吗?” 秦海:“我哪有那水中本事?” 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电光火石之间,邹重泰想起明珠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表情,当时不以为然,如今想来突然就明白了过来。除了她,谁还会突然出现在月亮湾的海域之中。 邹重泰还想开口求证,哪知秦海突然站了起来“怎么回事?那边好像是东李。” 秦海家在东莱山山脚,地势比较高,邹重泰顺着秦海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东李方向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心中大乱,什么也顾不上,拿上佩剑便往火海处急奔而去。秦海见此,安顿好妻儿后,也直奔东李而去。 大火烧起之前,是婚礼的晚宴,眼见李兴全与明珠两人礼成,李朝旭满意点头。明珠身体不便,如木偶般端坐在正堂内,两眼空洞地看着院内众人。院子之中,摆满桌席,中间的一处空地上还搭了个戏台子,伶人们在台上载歌载舞,一派祥和。 李兴全一人到各桌敬酒。敬到主桌时,李朝旭对着李兴全一阵勉励后又问:“这以后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明年的出师比试你可有信心?” 李兴全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喜色:“自然是有的,多谢族长栽培。” 不远处的姜氏冷笑一声:“明年?我看你们有几个有明年的。”李明耀听到母亲的声音,使劲扯了扯姜氏的袖子,示意她小点声。姜氏不以为意,只小声交待明美:“我和你说的别忘了,只许吃菜,喝的东西除了我倒给你的,一概不许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戏台子上,一曲舞罢,几个伶人退入幕后。不少人猜测下一个节目是什么的时候,戏台幕后走出一人,径直走到舞台中央。此人一出现,众一片哗然,李朝旭更是怒目而视,喝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刀疤脸王全大笑道:“自然是来报仇的!” 李朝旭:“何来报仇之说,你失职丢的丹药到现在也没有寻回,当初没取你性命已经是看在你跟着我三十年的份上。你我之间恩怨已了,有什么仇好报的!” “你认为了了,我可不认为了了!今日定要用你的命抵我的断臂之仇。” 李朝旭坐在椅子上,冷笑不止,其他三个朝字辈的男人都站起身来,死死盯着舞台中央。 这样的压迫之下,王全却一点不慌张,从容念起一段咒语。咒语念完的那一刻,满座之人脸色皆变,有的倒在座椅上,有的瘫在地上。明珠依旧端坐在正堂内,两眼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直陪在明珠身边的明华与明菲也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王全:“哈哈哈,感受到了吗?我从东海鱼妖处求来的散筋咒水,那里的巫祝说,人人都要喝水,只要把散筋咒水掺在酒水茶水之中,再加上一点点巫咒,就能让人像失去筋骨一样绵软无力。”说完这些后,复又说了一句:“我可不想把你们一下全毒死,不然待会他们杀进来时拿什么祭刀?” 李朝旭在咒水发作的那一刻,浑身瘫软,伸手往怀里掏去,不料被抢先一步的姜氏拍开:“拿来吧你。就知道你给偷怕了,会带在身上。” 李朝旭眦目欲裂,眼睁睁看着姜氏把那颗珠子拿走。 李朝海满眼不可置信:“姜氏,你怎么会?” 姜氏并不理会李朝海,对着宴上还没有倒下的仆役大喝:“把李家的人都绑上。”这段时间她当家,此时宴上没有倒下的仆役都是她安排进来的人。她的三个哥哥也不知从哪跑了出来,盯着姜氏手中之物:“这是什么?” 姜氏:“李家发家靠的就是这个宝贝,有了它明耀以后就是李家家主,不对,是李氏族长。不用以后了,现在就可以是。”说完就要把手中的珠子递给明耀。 姜老大挡住了妹妹的手:“诶,妹妹,怎么能光顾着儿子,不顾着兄弟呢?你看看我们仨兄弟为了今日这事,跑了多少村子,吃多少苦,你把这宝贝给你儿子不给你兄弟,这不够意思吧?” “不是说好的吗?财货均分,但我儿必须是族长。” “可我们仨是明耀的舅舅,外甥使唤舅舅好像不太合适吧,你俩说是不是?”身后的姜老二姜老三点头应是。 姜氏看着自家兄弟,察觉不对,连忙将明美和明耀护在身后:“不是说好的吗?” 姜老大:“大丈夫,岂可久居人下。王全与我们是合作,他只想报仇,但妹妹你想要的着实让我头疼啊,因为我也想当这蓬莱的老大,我也想我们兄弟有享不尽的荣华,到时候我姜家的子孙代代富贵,这也是为了我们姜家。来人,把他们三个也绑上,他们都是李家人。”姜老大毫不留情。姜氏气得伸手想捶自己兄长,却被人从后面拉住捆了起来,被扔在正堂之前,与李家人在一处。地上,只有李朝旭还没有被绑起来,因为那是王全指定要给自己留的人。 姜氏怒骂不止:“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要不是当初舍了我,把我卖进了李府做妾,能有你们今天,这么多年,贴补了你们多少,你们竟然这样对亲妹妹?……” 明美与明耀两人无法从震惊中走出,这么多年,一直对俩人疼爱有加的舅舅们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王全对姜家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从舞台之上一跃而下,一步一步走向李朝旭,像是在欣赏自己到手的猎物:“没有想到啊,你李朝旭也有一天会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啊。” 李朝旭只闭着眼睛不说话。院墙外面,隐隐传来喊杀声。 “怎么不说话了?我跟了你那么多年,甚至还替你挡过刀,没有想到,因为你儿子的几句挑唆,就断了我一条手臂,还把我逐出李家!” 李朝旭睁开眼睛怒目而视:“分明是你玩忽职守,这才让贼人得手。” “你以为你还是蓬莱的无冕之王吗?现在你可是在我手上,我的道理才是道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要掐住李朝旭的脖子。 本以为是唾手可得之事,没有想到李朝旭竟突然有了力气,一腿踢开王全的手。 王全吃了一惊,连退几步。李朝旭在王全满是惊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王全指着李朝旭:“你?” 李朝旭:“昨日丹药刚成,可惜只成了一颗。为了稳妥,带在了身上,没有想到,对这咒水也有用处。” 几十年的顺从,王全心底对李朝旭还存有些根深蒂固的惧意,见他站身来王全惊疑之下迟迟未能动手。这时院墙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已经有几个面有菜色的流民冲进了园中,见到满桌的山珍海味,两眼放光,直接上手就吃了起来。 李朝旭见此情形,知道刻不容缓,率先出手,一掌拍向王全。 ------------ 第三十九章 红莲业火 焚东李(中) 无界海中,天空之上,银河迢迢,群星璀璨。明珠一直在闭眼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眼,开口道:“我无法开口说,我以后一定共情众生,不私心于父,我没有这样的心境,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也不能相信。现在我没有办法给出你满意的答案,但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会寻找到答案。” 老者声音再起:“以前有人和我说,要共情众生,不可私心于人,后来她身死道消。那个人是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 “她曾在升龙境证道,飞升成龙,司越州风雨。她虽然走了,但在人间留了一物与你,机缘到时,此物就会回到你手中。” 明珠疑惑道:“我不是鱼妖之女吗?” “你父亲可有说过你是鱼妖之女?” 明珠怔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我竟然是龙神之女,可我的家族,手上沾满龙神鲜血。” “是是非非,错综复杂。人若想自己快活,哪会想那么多,只需摒弃善念,便可心安理得地享人间富贵。你若有半点此想法,又怎会想要自绝于天地?善良很沉重,不是每个人都背负得起。天道选你,自有一番安排,此图与你,且去参悟。” 老者语毕,平静无波的海底,一道光越来越明亮,一幅闪着光的图案从海底往上升起,慢慢清晰,慢慢变大。那图案脱离海面后,径直穿过明珠身体向天上升去。明珠细细看去,此图竟是由万千荧光所聚。那图案继续往上升去,越变越大,与银河交相辉映。 “此乃太极阴阳图,有阴就有阳,有阳就有阴。阴中有阳,阳中又有阴,共成一图。”说话间,那太极阴阳图没入星空。 明珠立在原地,抬头仰望星空,如入定般,一动不动。 另一边的东李宴上,李朝旭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但那咒水非毒,虽然不死丹有奇效,但终究只能让李朝旭恢复平时一半的功力。王全心有惧意加之只有一臂,显然落了下风。好在有那姜氏兄弟偶尔补上几刀,这才稳住局面。 本该端坐正堂内的明珠与明菲明华三人皆被捆住,扔在正堂前的空地上,与李家人在一处。李明正看着自己父亲与王全的打斗,发疯一样地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另一边的李朝海则在质问姜氏:“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背叛我?”姜氏哭着说道:“你哪里对我好?你心里装的从来不是我!只有你和姐姐置气的时候才会想到我!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我是你俩之间的调味料吗?如果不是看到姐姐因为操持明珠婚事过于劳累,你会让我管家?” 徐氏听到这些,疑惑地看向李朝海,她以为李朝海会出言否定,没曾想李朝海看了一眼徐氏后却说:“所以我一直在补偿你,要田给田,要钱给钱,我也有一直在补偿你!” 徐氏闻言又哭又笑:“原来我们浪费了一辈子,都在斗气啊。” 姜氏:“给田有什么用?给钱有什么用?你不给明耀出海的机会,分明就是只想明德以后做家主,我儿子以后只能卷铺盖走人!” 李朝海顿时笑了,笑声苍凉:“我不想明耀出海,只是因为出海太危险。” 姜氏:“那明德呢,明德呢?你分明就是偏心!” 李朝海不再解释。反倒是对着徐氏说:“是啊,我们浪费了一辈子。” 冲进来的流民之中,青青仗着人小,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抢到点食物就往嘴边送,抢到正堂前主桌位置时,被李明正发疯一样的声音吸引。 青青把手上吃的往嘴里一塞,提着随身带的菜刀就冲到李明正的面前:“我在执法堂见过你,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娘!” 李明正这才停下,冷眼看着眼前女孩:“你娘是谁?” “你们在我家搜出二十两银子,说我娘是贼。在执法堂是你下的令,打了我娘二十个板子,我娘在牢里没有熬住,被你们扔在了乱葬岗。”说到这,青青忍不住把刀往前又递了几分。 李明正看着眼前的刀:“我哪认识你娘,我经手的案子成百上千,一直秉公办理。小姑娘,你可别错杀好人。” “就是你,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见李明正死不承认,青青气急之下,一刀砍在了李明正的肩膀。李明正吃痛大叫,在地上扭来扭去。 李朝旭这边越发艰难,不少吃饱的流民也开始加入战斗,他苦于支撑,打死一个又有一个补上来。王全这边的压力被分走后,这才有闲暇看了一眼李明正那边,当即大笑:“小姑娘,好样的,杀掉李明正,杀掉李家每一个人!” 听闻此言,李朝旭这才发现自己二儿子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痛苦嚎叫,再看向四周,发现不少流民都吃饱了肚子,在向正堂前聚集。眼见儿子那边马上就要遭到毒手,李朝旭当即使拼尽全力,向四方打出九道劲气。五六个流民当场倒地不起,生死不知,就连姜老二也倒在地上。王全反应迅速,扯来一个流民挡在身前,这才避开这一击。 李朝旭一击结束,以为得手,看也未看,转过身,疯狂地奔向正堂而去。此时的青青眼中再无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给自己娘报仇,她蹲下身子高高举起菜刀,蓄势向下,哪怕李朝旭的掌风已经杀至面前,她依旧不为所动。 王全哪会放过李朝旭后背大开的机会,扯过旁人的大刀,追了上去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李朝旭的后背上。李朝旭满眼不甘地倒在离儿子只有一步之遥处,没了气息。西李众人见此哭嚎一片,东李之人面露绝望。 李朝旭死前的最后一眼便是青青全力一刀,砍向李明正。李明正眼见逃不得,有气无力地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二十两,我还你,我还……” “扑”的一声,血从李明正的胸腔喷出,染红了青青的小脸。青青面无表情,一刀比一刀更快的砍向李明正:“杀了你,杀了你……” 李明正彻底没了动静,即使如此,青青手中的刀也未曾停下。 跪在地上的明珠依旧像个木偶一样,眼神空洞,眼前一切都倒映在她的眸中,但她脸上却是无悲无喜。 吃饱了的流民,部分直接跑出园子,四处搜罗钱财去了。姜家剩下两个兄弟见此,怕下手晚了,连忙朝李朝海院子跑去,那里财物最多。 蓬莱原来的人上人所住的院子中,不断传来抢夺的声音,为了抢夺财物不少流民大打出手,打斗中有夜间照明的烛台被打翻,也有人故意纵火,东李的火势渐起。 李明一看到父亲与弟弟惨状,大骂不止。没有去抢夺财物的流民,皆是来寻仇的,此刻被李明一骂声吸引,其中一个流民手起刀落,结果了李明一的性命。 单方面的杀戮拉开了序幕,钱氏见两个儿子皆没了性命在一旁大哭不止,也被其他人从后背捅了一个透心凉。 其他流民有样学样,倾刻间,正堂前就成了人间炼狱,天上星光渐隐。 ------------ 第四十章 红莲业火 焚东李(下) 无界海中,明珠突然心痛不已,蹲下身子。 “你看到了。” 明珠摇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回去吧。” 明珠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老者不再言语。 明珠的脸突然像被开水烫到一样,剧烈疼痛起来,还冒出阵阵白烟,即使如此,明珠依旧摇头:“我不走,我不走,这里安静,没有纷争。” 东李火势渐大,那些寻仇的流民,手起刀落,刀刀取人性命,可怜李朝峰的两个幼子也被杀害,鲜血渐渐在李府众人身下聚成小溪。李朝海见到姜氏徐氏明德皆被杀后,怒不可遏,挣扎着想起身反抗,却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溅了明珠一脸的血。 跪坐在地的明珠,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 李家年轻的小姐都被绑在最后一排。几个不怀好意的流民想把明珠姐妹三人拖走却被其中一个高个之人拦住:“这些人是我爹要留下的,不许动。” “姜富,你爹姜老大这会忙,不如让我们几个先受用受用。” 姜富摇头:“我说了,我爹说不许动!” 这些流民几年都摸不到女人的手,这会娇滴滴的大小姐们就在眼前,哪能放手,当即与姜富斗在了一起。混乱中,明菲被一刀砍死,倒在明珠身上,明珠空洞的眼神似有触动。 王全不愿看见内讧,当即出面:“吵什么吵?就为了这几个女人?”说话间,一刀抹在明华脖子上:“这下就没得吵了。” 明华满眼恐惧,浑身是血地倒在了明珠身前。 姜富几人当即住手。 “对了,还有这妖女。”说完,王全伸手抓向明珠。 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东李的邹重泰,终于在正堂前看到了王全杀掉明华又伸手去抓明珠的画面,当即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一脚踹飞王全,将明珠抱入怀中。 无界海中,明珠痛苦大叫,眼泪无法抑制,落入大海。也不知是海水在涨,还是明珠身体在下沉,明珠的身体渐渐没入无界海中,在身体没入海水前一刻,明珠额间一道金光闪过,又碎裂开来。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当你有了不属于人间的力量,你会做什么?” 王全毫无防备,吃了一脚, 趴在地上,几个流民更是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当场。刚一切发生得太快,姜富根本来不及阻止王全,这会反应过来后,趁大家不注意,当即悄声离开去找自己父亲姜老大。 邹重泰惊惧不已,不敢想若是自己晚来一步会是什么结果 ,紧紧抱住怀中之人。一滴泪从明珠眼中落下,紧接着一阵如压抑许久般的哭声从邹重泰的怀中传出。几个流民这才回过神,拿着刀一步步逼近邹重泰。邹重泰一手按在腰间宝剑之上,一手护住怀中明珠。 邹重泰向怀中之人看去,只见明珠满脸鲜血,一双泪眼看向自己,复又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将自己紧紧抱住。 王全起身,看向偷袭之人,刚想破口大骂,无意间看见邹重泰腰中佩剑,当即想通其中环节,笑道:“你竟还护着她?”王全抬手止住逼近邹重泰的流民:“你可姓邹?” “你怎会知晓?” “我认得这把剑,他以前的主人也姓邹,与你也有几分相像,想来你是他儿子。” “你见过我父亲?”仿佛又看见一丝希望,邹重泰急忙又问道:“他在哪里?” “在乱葬岗那,这都二三年了,只怕渣也不剩下了。” 邹重泰脸色大变,松开明珠,站起身来:“怎么会这样?” 王全指着委顿在地的明珠:“这你得问她的堂哥了。不过他堂哥已经死了,你这仇只有找她报了。” “她的堂哥?” “李明正既不想出丹药,又想要钱,就在你父亲茶水里下了毒,毒死了你父亲。这佩剑李明正看着觉得不错,就拿去孝敬了他爹,不然除夕的时候,你怎么会看到这把剑?” “怎么会这样?你说得不是真的!” “龙神在上,如有妄言,天打雷霹。你还想护着她吗?” 邹重泰面露挣扎之色。 明珠听到这些,垂下了头,低声道:“你走吧,你我非亲非故,你不用管我。” 邹重泰还想说什么,却不料王全出其不意,将刀一把架在邹重泰脖子上:“你小子,真是是非不分啊!” “冤有头,债有主,我父亲的事情不是她做的。” “是啊,不是她做的,可你哪知道,她吃的哪一口饭,喝的哪一碗水,穿过的哪件衣服,享过的哪份富贵没有沾过你父亲的血?” 邹重泰也不知是被刀逼得还是因为王全的话连连退步,只觉心中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王全却对那几个流民喝道:“李家的人都该死,杀了那妖女!” 些时天上响了几声闷雷。 几人逼近明珠,明珠垂着头,低声道:“我不想杀人的。”几个流民置若罔闻,挥刀砍向明珠。 邹重泰大惊失色,只觉无力回天。 刀剑袭来,明珠不慌不忙,一挥衣袖,只一瞬间几个流民全部倒在地上。明珠缓缓站起身来,一伸手,不远处李朝海腰间宝刀嗖地一下飞入明珠手中。明珠抚着手中的屠魔刀自言自语道:“我不想杀人的。” 姜老大匆匆赶来,正看见明珠一身红色嫁衣,手执长刀站在熊熊燃烧的正堂之前。姜老大眼睛都看直了,冲王全道:“不都说了吗,那三个姑娘留给我们三个兄弟的?怎么就剩下这一个?” 刚见到明珠只一伸手,刀便飞入其手中,这不是人力所能及,王全心中大惊,对姜大说:“我劝你别被美色冲昏了头,这妖女有些不寻常。” 姜大大笑:“她病好了是好事啊。” 王全:“你没发现散筋咒水对她无用吗?” 姜大脸色一怔,向火中美人看去。 明珠用刀指向姜大道:“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我熟悉的气息?”说完,左手往前一探,变掌为爪,稍一用力,一颗圆圆的珠子从姜大怀中飞入明珠左手。 明珠将珠子拿在手中,闭上眼睛,似是在感知什么,很快明珠再度睁开眼睛,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将珠子吞入口中。 “轰隆”天上闪过一道巨大闪电。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满身是血,一直坐在李明正身边的青青,也被惊雷惊醒。 明珠望向天空,自言自语道:“小白,希望你能度过此劫。”又低头看了看手中之刀:“父亲,我怕是要对不住你了。”说完将刀掷在地上,对众人道:“我本不想杀人,但今日不取尔等性命,我对不起死去的族人。” 王全:“你的族人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他们屠尽半神,亵渎神灵,在蓬莱搜刮民脂民膏,他们都该死,我们是替天行道。” 明珠:“那我五叔的幼子,家中女眷与仆役,他们并不知情,为何也要被杀?替天行道?”说到这明珠忍不住冷笑起来:“你确定你口中的替天行道不是在烧杀抢夺吗?” 王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李家之人皆不可留。”王全嘴上气势不减,心中却明镜似地看出明珠吞下那颗珠子后气势大变,故作镇定地往后退了两步,来到几个流民身后。 “好一句,斩草不除根,今日就让我了结了这一场恩怨。”说完明珠仰天长啸,身上一道金光闪过后,一条白色蛟龙冲天而起,那白色蛟龙口中怒吼悲鸣,在雷云中游走不停。 ------------ 第四十一章 动心起念 杀红眼 王全姜大几人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不少流民哪分得清蛟与龙的区别,当即大喊:“龙神显灵了。”更有甚者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王全姜大对视一眼,心知大势不妙,再不迟疑,兵分两路,往园子外面逃蹿而去。天上的白蛟:“想跑,哪有那么容易?!”说罢张开大口,接连吐出两道闪电,王全姜大毫无还手之力,当即倒在地上,后背皮肉皆成焦炭之色。 见两人被一击毙命,白蛟没有一点收敛,只觉得杀心已起,再难抑制,从云中俯冲而下,只往人多之处冲撞而去。所过之处,惨叫声一片,断臂残肢散落得满地皆是。 已经杀红了眼的白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一个不留。直到有人冲她大喊:“明珠,够了!” 白蛟从半空落下,落在邹重泰面前:“他们不该杀吗?” 邹重泰身后明显还有一人,邹重泰一边用手压制住身后之人,一边对明珠说:“明珠,首恶已除,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哪里像人间,这分明是地狱啊!” “地狱不好吗?大家都在地狱里才能感同身受,知道我失去至亲,心在地狱里煎熬是什么感受。” 邹重泰还想说什么,不料身后的那一只手被人咬了一口,青青举着菜刀从邹重泰身后冲了出来:“李家人都该死!” 当当当,菜刀砍在白蛟的鳞片之上,只迸出些火花。邹重泰反应过来后,立即把青青拉了回来:“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白蛟一伸手,一股强大的力量让邹重泰再拉不住青青,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青落入了白蛟爪中。 白蛟:“我与你可有仇怨?” 青青:“你的族人害死了我的爹娘!” 白蛟:“我只问你,我与你的仇怨,你为何要提我的族人?那我问你,我五叔家的幼子与谁有过仇怨,家中惨死的女眷仆役们与谁有仇怨?” 青青:“你们李家的人都该死!全都该死!” 白蛟:“说到底,你只是心中有恨,由一人牵连到无辜之人。恨多简单,你看我轻易就取了那么多人性命,可我根本不想杀人,我更想我的族人能活过来。”说完狠狠把青青摔在地上,只一爪,刺穿了青青的胸膛:“死亡的感受怎么样?再不能看到日升日落,天地宽广,想做的都无法实现,想见的人再见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其次,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对未来的期望再无法期许。所有自己在人间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殆尽,感觉如何?” 血沫从青青嘴中涌出,仿佛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些遗憾的神色。邹重泰却是拔剑出鞘:“你不该杀了她!” 邹重泰站在烈火之中拔剑相向的模样倒映在白蛟眼中,白蛟无奈地闭上双眼,一番幻化后成了明珠的模样。她一步步走近邹重泰的剑锋,盯着邹重泰的眼睛说道:“你心里可有过我?” 邹重泰咬着牙说道:“在月亮湾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你就在我的心里了。” 明珠流着泪,苦笑道:“你看,情爱还是有些用处,你明明可以一剑取我性命,却举着剑一直不动手。我亦是,哪怕这是动心起念的幻境之中,也没有办法对你下手。” “动心起念?” “我乃龙神之女,原只该有半神之力,本不该拥有这动心起念的能力,只是如今我吞下了母亲的内丹,这才能勉力施法。用动心起念的幻境,只为让他们都尝一遍死亡的滋味,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或许可以终结所有的仇恨。” “所以这都是幻觉?” “如果不是父亲不让我杀人,这便不是幻境。从第一道雷声起,我就布下了动心起念的幻境。”说完便抬头看天:“你看,那是第二道雷劫,与第一道雷劫只隔须臾之间。”语罢,一道闪电撕裂天空,轰隆一声巨响,让众人如梦初醒。 明珠仍手执长刀,满身是血的立在正堂之前。回过神的众人有的大喊妖怪,有的则跪在地上直喊龙神显灵,有的却是摸着幻境中致死的伤口处,心有余悸。 明珠闭上眼,缓了一缓后直接原地飞升而起,没有握刀的手直指天空,手势一变,如撕扯什么一样,从乌云中扯下几道闪电,轰隆砸在想跑的人身前:“想跑?我同意了吗?” 这一下直接将众人震慑住,不少人磕头求饶,姜家剩下的两兄弟亦被吓得磕头如捣蒜,毕竟幻境中的死亡太过真实与绝望。只有那王全,杵在人群之中。 明珠落回地面,将刀架在王全脖子上:“可是真想尝尝雷击的滋味?”说完又将手往天上举去。轰隆,第三道雷劫声响起。王全只当是明珠真要施法取自己性命,当即吓得跪在地上。 明珠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大声道:“放心,我不会如你们一样随意取人性命,但是今日之事,惨死之人数以百计,你们全都给我留下来,把惨死之人收殓好,我便放你们走。” 又是两道雷声响起,众人皆被吓得面无人色。青青亦躲在邹重泰身后,仿佛又学会了如何恐惧。 一夜之间,李氏墓地又多了上百座新坟,流民们忙和到下午才把所有死者收殓完。众人手上活结束后,面面相觑,不敢动弹。他们眼里的女魔头就坐在一块高地之上,冷冷看着众人。 明珠起身望向众人:“昨夜杀人的感觉如何?今日收殓这么多尸首又是什么感觉?” 众人哪敢吱声。 明珠:“我说过放你们走就放你们走,你们走吧。” 众人如蒙大赦,立即如鸟兽散去。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明珠一身红色嫁衣,站在新坟间,说不出的怪异与恐怖。 明珠:“你还不走?” 邹重泰想走近明珠两步,可身后的青青却紧紧扯住他的袖子,邹重泰只能作罢:“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克制自己没有杀掉所有人,已经用光了我所有力气。你带她走吧。” 两人走后,明珠孤伶伶地站在墓园之中。本该带着暑意的夏风,竟如隆冬寒风一样,冷入骨髓,身体像是不存在一样,任何由风穿膛而过。 扯过地上一条带刺的藤蔓,明珠咬了咬牙,将其插入土中,而后用手轻抚藤蔓的枝条,那藤蔓便在墓园之中蔓延开来,层层交缠,逐渐将整个墓园包裹在其中。明珠深深看了一眼父亲的墓碑:“父亲,抱歉,我要走了,以后不能时时过来看你,这片藤蔓可以让你们免受打扰。” 明珠已经哭不出声音,只能流着泪继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点醒过来的,我该早点醒过来的。” 昨夜还歌舞升平的李家,如今只剩下一堆废墟。明珠走过东李原来的花园,仿佛还能看见明德明华小时候与自己玩闹时的情景,那些可以偷听墙脚的假山,紫桐院忙忙碌碌的环儿,正堂之上补过中秋的家宴,那些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边,那些言笑晏晏的身影就像在眼前一样,一个一个闪现又消失。 明珠拄着刀,颓然坐在父亲书房的废墟之上。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明珠抬眼望向夕阳,那个方向是父亲一直想带自己去的九州。 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书桌,轰地一声倒下,父亲书桌里原来的暗匣从桌板上脱落,蹦到明珠脚下,碎裂开来。明珠捡起暗匣,却见里面是几页烤黄的信纸与两片巴掌大的银白色玉片。 就着夕阳,明珠看完信纸。原是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有些事情怕记不住,便将与母亲相识之事,细细记在信纸之上。那两枚玉片,是母亲身上的两片鳞片。 信上结尾的一句话亦如明珠现在心中感受:人间至苦,思之不得见,求而不能得。 ------------ 第四十二章 再拜龙神 离蓬莱 龙神庙的龙神神像依旧金光熠熠,今日来龙神庙拜神的信众亦有不少。其中说不得也有昨夜手起刀落,取人性命之人。 明珠奉香三拜:“如果不是父亲的遗言,不是你说让我证道,给父亲求个往生机会,我根本克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杀意。什么杀业,什么因果,我统统不在意。现下我已经决意寻找自己的道心,只求龙神能保佑我早日证道,给父亲,还有我李家所有造下杀业,渎神之人一个往生机会。” 出了龙神殿,明珠回头望去,神像下的信众真的如祭祀当初所言,都是在拜自己的欲望,就连自己也是。 正欲离开时,明珠又碰上老祭祀。老祭祀邀请明珠去后殿一叙,明珠便随他去了后殿。 进了后殿,庙祝居然也在此,只是脸上神色有些不大自在。 祭祀笑道:“我这老友,曾算过一卦,准也不准。若是你昨夜大开杀戒,他当年想杀你,便是对的,但如今,显然是他错了。” 庙祝被说得过意不去,直接背过身,不理会二人。待明珠坐下后,祭祀亲自给明珠倒了一杯茶水:“我在这里替他和你说声对不住。”那庙祝听到这话,转过身来,直视明珠道:“施主对不住了,我对你起了不止一次杀心。” “你若不说,我根本不知此事。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庙祝无需在意。” “我是羞愧自己竟然想杀一个什么都没有做,手无寸铁的孩童。” “呵呵,稚子无辜,道理都知道,真懂的有几人?我五叔的两个幼子,皆在昨夜殒命。” 三人一阵沉默后,祭祀先开了口:“昨夜你已经显出神通,想来已经有了半神之力。这本不该是人间该有的力量,你准备如何去用?” “祭祀放心,我已经答应始祖龙神,一心证道,不会用它来害人性命。” “你觉得为何大道容不下你母亲生下你?” 明珠摇摇头表示不知。 “大道之下亦有六道。人道,神道,各有自己的道法。你的出现把神的力量直接带到凡人之间,对所有其他普通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人有人的道,如果有人受到你的影响,追求这种力量,人道或有崩殂的可能。” “在无界海中,始祖龙神曾给我一幅太极图参悟,近来心中略有所得。” 祭祀当即笑道:“愿洗耳恭听。” “我认为善恶,好坏,对错本为一体,正如太极图中的一阴一阳,本为一体。大道之中,哪有纯粹的善与纯粹的恶,正如太极图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我的母亲是做了有违天道的事情,可是她已经受了罚,身死道消,难道她做得没有一点对的?我能做的就是以后有人再提起她时,只会认为她生下我是对的。” “好一个对错一体,难怪龙神选了你。” “你们觉得我昨夜放过众人,是善举?”明珠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说过,善恶也是一体的。吃过肉的人,怎么会再愿意去咽糠。他们一旦开了杀戒,哪能收得住。原来辛苦劳作之人,突然发现劫掠就可以获得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帛,你们说,有几人能压得住心中的贪欲?只要有一人压制不住,这种劫杀的风气只会越演越烈。” 两人闻此言,皆是沉默不语。祭祀:“你心中有怨。” 明珠摇头:“此间恩怨已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若他们真心悔改,也不枉我放过他们。若他们贪婪成性,那就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取灭亡。” 明珠又与两人说了一会话后见天色不早,开口道:“多谢两们款待,我要赶船,在这向两位告辞了。”祭祀与庙祝起身相送。临别前,明珠对祭祀说道:“你放心,我只会用母亲的力量造福苍生。” 祭祀:“施主大善。” 明珠摇摇头:“我还有别的私心。” 祭祀:“正如施主所言,论迹不论心。” 明珠抱拳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行至山脚,回看向龙神庙的大门,明珠道:“我走了,你多保重。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惭愧,也很抱歉。” 夕阳下,西李附近的码头之上不少人聚在此处。因为饥荒,再加上前天的动乱,不少人选择去九州求个活路,这趟去九州的船上连船员不下百人。一身男子打扮的明珠握紧手中的的屠魔刀,随众人登上大船。白色的船帆扬起时,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天地间只这一点白色,微不足道,向西而去,消失在海天之间。 前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