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001章 洛水陈家 寒风呼啸,雪花似刀。 那座庄严肃穆的先祖堂前,母亲一身泥渍地匍匐在青石台阶下,一遍又一遍地叩着响头,无声乞求着父亲的怜悯。 咚、咚、咚……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这叩头声扣人心弦。 “贱婢,休得再替那逆子求情,做出那等腌臜事来,使得整个家族为之蒙羞,若不将他逐出洛水郡,我陈家还将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父亲手执钢鞭,脸色狰狞。 母亲被打得遍体鳞伤,依然还在叩头不断,额前早已鲜血淋漓,点点血珠侵染着雪地片片鲜红。 她身体本就孱弱多病,哪能受得住这等摧残,终于身子一软,昏死在了那冰冷刺骨的寒夜里。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休要脏了我陈家的祖地!” 父亲冷漠如铁,眸中没有一丝感情。 几名家丁闻言上前,粗鲁地拖拽起母亲,在那片雪白的青石板上,一条血粼粼的拖痕分外显眼。 母亲因而重病不起,终不幸而撒手人寰。 弥留之际,她将少年唤至床前,厉声问道:“儿啊,跟娘说实话,你是真做了那事,还是被人陷害的?” 少年恸哭回道:“娘啊,孩儿虽顽劣不堪,但也知忠孝礼仪,即使贪杯饮醉,也断然做不出那等有违人伦的恶事呀!” “当真吗?” “真!” 听到回答,母亲终于释怀地笑了。 哪怕所谓的证据凿凿,哪怕所谓的千夫所指,她也依然相信着自家孩儿的清白。 最后,她用尽全身一丝力气,紧紧地攥住少年的手掌,斩钉截铁地道:“儿啊,待娘死后,千万不要将娘下葬,为娘要亲眼看着我儿能有朝一日洗尽冤屈,以清白之躯再重归洛水!” 说完,母亲走了,死不瞑目。 那一天,少年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依照遗言,少年当真没有将母亲入坟安葬,而是只敛盛在了棺中,静放在了她生前居住的卧房里,然后,少年就背起了行囊,毅然决然地离家而去。 临行前的回眸一眼,父亲的冷漠,族人的耻笑,母亲的惨死,如倒带一般一一浮现过少年的脑海。 少年默默地攥紧了双手。 十年……十年…… 十年之后,吾必归来,就凭我身上这天生的三两逆骨,必搅得你整座洛水郡都天翻地覆不可! …… 而就是从那以后,曾声名显赫的陈家长公子就这般消失了。 谁也不知他去了何方,也不知他到了何处,就像一颗小石子被丢进了池塘里,溅起了一点水花过后,就永远沉寂在了幽深的水底。 而我们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 …… 数年后。 苍凉古城,残垣断壁。 陈三两艰难地爬出废墟,沿着脚下一条青绿色的血迹,仔细寻觅着那只人面蜘蛛王的踪影。 虽说他已被伤得不轻,手臂位置更是露着一小片森森白骨,但却依旧没有瓦解他继续追杀的意志,反而是越挫越勇,仍是一副悍不畏死之势。 人面蜘蛛王是只可怕的凶兽,实力十分强悍,不然也不会将陈三两伤得如此之重。 “今儿必须杀了它,杀了它!” 陈三两攥着手中长剑,眸中闪着凶狠的冷光。 咻! 突然,一道透明蛛丝,猛然向他袭来。 陈三两身法敏锐,一个滑步轻松躲开,然后沿着那束蛛丝的方向寻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蜘蛛正躲在一截断树上。 当蜘蛛转过头来,赫然生着一张人脸。 经过一日一夜的酣战,陈三两早已体力尽透,周身伤痕累累,而这只人面蜘蛛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八条腿只剩下四条,腹部也被剑刃戳穿了几个大洞,流淌着数道青绿色的血液。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人面蜘蛛王见蛛丝没有缠中,直接凌空一跃,试图用它那仅剩的一只螯肢挥砍。 陈三两冷冷一笑。 他早已摸清了它的进攻方式,不闪不避,直接快速掠进,趁它在空中腾跃之际,一个屈膝滑跪,左手持着剑柄狠狠地刺向了它的腹部。 “哗啦”一下。 一团青绿色的内脏器官倾泻而下,足足淋了陈三两满满的一身。 “呸!呸呸!” 陈三两吐着苦涩的汁液,赶紧从人面蜘蛛王的残尸下爬出,接着趁它尸体还未僵硬,直接挥刃削下了它的人面蛛首。 云雾缥缈,道馆清幽。 陈三两举着人面蛛首跪在石板上,冲着宝象庄严的道门,高声喊道:“师尊,徒儿已通过考核,可否出山入世?” “唉!” 空中随即响起一声悠悠长叹。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道,手持一柄拂尘慢步走出,看着一身鲜血污秽的陈三两,古井不波的脸庞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三两,你道心坚固,灵府聪颖,为何不能放下执念,跟随为师在这山中静心修道,何必还去沾染那俗世尘埃?” 陈三两默默地攥紧了双手,颤声回道:“师尊,家中老母还未安葬,身负冤屈还未昭雪,徒儿无心修道,愿师尊容肯让我出山复仇!” “你已入山几载?” “六载有余。” “若让你出山,你欲何为?” “徒儿心中有个十年之期,如今只余四载,徒儿欲用这四年时间,覆灭洛水陈氏,以清白之躯,迎葬母亲!” “也罢,也罢,你本就是天上煞星转世,理应在俗世中自证杀道,为师也不强留你了,去吧,去吧。” 老道接着挥手扔出一个卷轴,徐徐滚在陈三两的脚边。 “三两,入俗世就应恪守俗世规则,为师已替你讨了一块封地,你先去那儿上任吧,记着,遵循本心,善待百姓,待你百年之后,为师还在这山中等你!” “徒儿谨记!” 陈三两捡起卷轴,又恭敬地磕了九个响头,然后转身踏着蜿蜒的青石阶梯慢步而去。 “唉!” 老道远眺着山中一抹背影,又是一声喟然长叹,随后衣袖轻轻一扫,地上那颗人面蛛首顿时化成齑粉消散。 十年……十年…… 而今杀神归世,天下定将再无安宁,也罢也罢,世道轮回,九州当此一劫。 ------------ 第002章 南荣世家 大夏国,江流县。 本是一座偏安一隅的小县地,近几日竟突然变得喧闹了起来,原来是城门口张贴了新告示:新任县主即将到任。 百姓们无不好奇,这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主,竟然还敢来此上任? 这些年,江流县实在不安宁,堂堂一任县主大人,竟还成了举县最高危的职业。 单说这三年内,就已有五任县主接连命丧黄泉了。 其中四人,官还未到任,就在半道上被捅了个透心凉,第五人倒是安全继任了,却也在当天晚上被一根麻绳吊在了屋檐下。 久而久之,江流县恶名传播,也让这座小县域成了一块无主之地。 除非,真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 这一日。 暮春二月,草长莺飞。 静蔼的城门下,江流县内的大小世族翘首以待,沿着脚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官道,远远凝望着夕阳下的尽头。 一人,一马,姗姗来迟。 微黄的落日悄然躲在他的身后,绯红的余晖斜照出一道修长的光影。 微风轻拂,斗篷摇曳,随着马蹄的颠簸,一柄银色剑柄悬着在他的腰间若隐若现,白色的马背上还挂着一个金黄色的酒葫芦。 诸人无不诧异。 这不会就是前来继任的新县主吧,怎么还是个酒鬼剑客? 白马停步,斗篷掀起,果然露出了一张吐着酒气的英俊脸庞,醉眼朦胧的双眸里,似乎还在回味着昨夜的旖旎时光。 接着,他向腰间随意的一掏,一张卷轴随风翻滚在空中,又渐渐舒展在诸人的脚边,上面戳着当今国主的印玺。 “吾名陈三两,新任江流县主!” “……” 诸人禁不住一愣,他们奉迎了这么多任的县主,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率性而为的继任者。 “吾乃县内王家,恭迎大人。” “吾乃县内李家,恭迎大人。” “吾乃县内赵家,恭迎……。” “吾乃……” 然后,诸人依照新官到任的规矩,相继报告着各家的名号。 陈三两默默地听着,微醺的脸庞波澜不惊,然而,当看到城门下蹲坐着一只黑狗时,眼眸中陡然射出了两道凌厉的目光。 因为在那颗狗头之上,赫然顶着一个县主的官帽。 其意不言而明。 这时,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衣公子哥,闲情阔步地走出人群,一边把玩着手中折扇,一边戏谑地笑道:“在下南荣世家长公子,携自家爱犬,恭迎县主大人!” 在大夏国,能被称作“世家”者,无不是已传承过百年的大家族,子嗣繁多,昌盛不朽,在各县、各府、各郡乃至帝都,皆都有让人仰视和畏惧的名望和势力。 显而易见,这是南荣世家的下马威。 只是,实在有些幼稚。 锃! 陈三两一句废话不说,直接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彷如寒夜中划过一道弧光,那颗毛茸茸的狗脑袋,就如皮球一般翻滚上了天空。 “嘶……” 诸人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好胆,竟敢杀南荣世家的狗! “你,放肆!” 锦衣公子哥当即勃然大怒,将手中折扇向着袖口一塞,接着挥舞起拳头,冲着陈三两攻杀而来。 陈三两则反手一剑,如迅雷,似惊鸿,又在刹那间一个停顿,只见那点凌冽的剑尖,顿止在了那锦衣公子哥的鼻头。 锦衣公子哥顿时止步,愣是不敢再动弹半分,生怕被刺穿了面门。 全场瞬间归寂。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新任的江流县主,竟当真是一位剑术高超的侠客,而且只凭那一剑之威,足可以秒杀在场任何一人。 好厉害! “什么玩意儿!” 陈三两鼻尖冷哼一声,淡然地收剑回鞘,没再搭理这个锦衣公子哥,也没再理睬其余呆滞的诸人,兀自骑着马儿走进了城门里。 诸人不敢挡道,赶紧闪出一条空路。 “哒、哒、哒……” 白马蹄声连绵清脆,脖间铜铃也叮当作响,似在嘲弄着各怀鬼胎的在场诸人,也似在向整个江流县表明,他新任县主已经来此继任。 良久,良久。 寂静的城门下,众人才不约而同的长喘出了一口粗气,又悄悄地摸了一把后脊梁,初春的汗水竟已浸透了衣衫,不觉在心中惊骇:此人,好重的杀气! “我一定要他死,要他死!” 锦衣公子哥耷拉着湿漉漉的裤脚,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一张狰狞的脸庞上满是恶毒的怨恨。 …… 夜,微冷。 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县衙,燃着一捧暖洋洋的篝火。 这里本是一县之地的权利中心,如今却是满地的枯枝残叶,唯有一面刻着“明镜高悬”的匾额,还可笑的斜挂在屋檐之下。 出山之前,师尊曾叮嘱:“既入俗世,当恪守俗世之规则。” 陈三两不敢违逆。 所以,他只能先来这县地当了这县主,而且也琢磨出师尊似乎还另有深意,因为这江流县,曾经也是母亲出生时的故土。 三十年前,一纸卖身契将一个年华似锦的少女卖入了陈家,三十年后,一个孤独的游子,跋山涉水地背着她的灵位,又辗转回到了她生前的故土。 这似乎是一场宿命的轮回。 只是可惜啊,陈三两不孝,还未能将母亲的棺椁运来安葬,落叶归根,可是每一个客死异乡之人的夙愿。 虽说母亲已嫁入了陈家,还生下了一个长公子,理应死后葬在陈家的祖陵,但却在陈三两看来,像那等无情无义的豪门氏族,根本不配祭祀母亲的英灵,若葬,也得葬在她生前的故土。 故而,陈三两自今日上任,就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人来觊觎这块母亲的归灵之地,若是县内士族安分守己,权且罢了,若再继续为非作歹,陈三两也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犹记得母亲生前总说:“儿啊,若你只有五两重,那便是一两皮,一两肉,三两逆骨,这世间无人能压得住你……” 而这也正是陈三两之名的由来。 他天生的逆骨三两,最是不怕这世间的魑魅魍魉,也最敢挑衅这天道轮回的宿命,母亲从江流县出生,却沦为天道一叶浮萍,现在陈三两从江流县重新入世,断不会再继续沦做这天道的刍狗。 或许,这就是师尊的深意! ------------ 第003章 江流县主 咻! 午夜时分,一道破空之声,突然自暗处袭来。 陈三两正枕着手臂仰躺在一截断木上,立时睁开双眼挥手一剑,耳听“当啷”一声,一柄飞镖被击落在地,再且瞧那细窄的镖刃上,竟在月光下还闪着一抹诡异的蓝光。 剧毒! 陈三两持剑大喝:“何方鼠辈,还不速速露面!” 咻!咻!咻! 对方没有回话,而是接连又有数柄飞镖破空袭来,镖镖淬毒,迅如惊雷,显然誓要将陈三两置于死地。 陈三两毫无惧色,一个剑花震落飞镖,接着双脚跺地,凌空向着屋檐一角飞去。 檐后果然藏着一人,黑衣黑面巾。 她见被识破了藏身处,先是一惊,接着立马收镖入袋,双手一个翻转,两把灵巧的匕首握在掌中。 两人片语未讲,一瞬战成一团。 长剑或刺,或撩,或挑,或点,无穷变化。 匕首或挡,或架,或卸,或削,千般应对。 接下来,两人你来我往,从屋檐打到院墙,又从院墙打到院落,一时足足激战了数百个回合都难分胜负。 直到月牙西斜,拂晓将至,黑衣人微喘着气息不敢再恋战,她先双匕虚晃一记杀招逼退陈三两,然后趁机跳出战圈,又踏着残垣断壁飞身跃上了屋檐。 陈三两也适时收剑。 此时,朦胧月色正值悄然钻出云雾,淡淡的月光下,只见一具玲珑有致的婀娜好身姿,藏在那一身漆黑色的夜行衣里若隐若现。 “感情是个娘们!” “……” 黑衣人明显不喜这个蔑称,回眸狠狠地瞪了陈三两一眼,然后转身一步跃入了夜色里消失不见。 陈三两也没有继续追击。 他倒要看看这江流县,到底还有多少有意思的事儿在等着他…… …… 翌日,天蒙蒙亮。 寂静的衙前街上,一辆驴车拉着一副破棺材,晃晃悠悠地驶进了县衙后院。 赶车的是两位老道,穿着一身破旧的青色道袍,须发花白,老褶丛生的脸庞上满是岁月的沧桑。 两人先停住驴车,然后开始默不作声地四处寻觅。 杂草中,乱石堆,墙角下,屋梁上,甚至连干枯的池塘底,他们都用长木棒仔仔细细地探了一遍。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尸体呢?” 这时,陈三两慢慢悠悠的从院门外走进来,一手抓着刚捉的野兔,一手提着个酒葫芦,见两位老翁似在寻找着什么,出声问道:“二老在寻的什么?” “啊?” 两位老道一时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待转头看清是个陌生的青年,接着张嘴喝道:“你是哪家的混小子,怎还敢来这鬼地方瞎闹!” 陈三两耸了耸肩头,道:“这里是我家,如何不能来?” 两位老道瞬时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上下扫视了陈三两一圈,这才试探性地问道:“莫非你就是新任县主?” “正是。” “你居然没死?” “嗯!” 两位老道接着禁不住咗起了牙花子。 “不应该呀,你怎么没死呢,明明南荣公子还让我们一早来收尸的……” “走了,我俩赶明儿再来替你收尸。” 两位老道倒也是个实诚性子,见今儿无尸可收,便悻悻地赶着驴车和棺材准备离去。 陈三两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出声唤道:“反正今儿来都来了,不如陪我一起喝点儿再走?” 两位老道对视一眼,顿时笑灼颜开,“喝点就喝点,权当提前给你送行了。” “……” 陈三两有些无语。 院内篝火重新燃起,刚杀的野兔架在火上,新鲜的食材完全不用特别的烹饪,只需一小撮盐巴,便能激发出食物本身的野味。 三人席地而坐,各捧着一只破碗,这还是从草窝堆里寻摸出来的,随意的用水涮了一遍,便成了喝酒的器皿。 “干!” 凛冽的酒水入喉,让人畅快淋漓。 兔肉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三人就这般一碗酒一口肉,吃得尽兴,喝得痛快,谁也识趣的没说任何不快的话题,就是简简单单的喝酒吃肉。 直到时过正午,两位老道吃饱喝足,醉醺醺地赶着驴车满意离去,陈三两还热心的帮忙扶正了一把晃动的破棺材。 临别之际,两位老道信誓旦旦地道:“为感谢小哥儿今日的盛情款待,明儿俺俩定给你拉一具上等的棺木来!” “呃……” 陈三两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恭敬地鞠了一礼。 待这个小插曲过后,陈三两便忙碌了起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院落,该规整的规整,该修葺的修葺,既然是家,自然也该有家的样子。 陈三两曾见过琼宇楼阁,也曾住过雕梁画栋,但在此时此刻,反而不如这座荒废的破宅,更能给他一种温馨感。 自古至今,母亲在哪,哪里才算是个家,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灵位。 这便是心灵的归属。 …… 又一夜,繁星璀璨。 一张竹床,一盏油灯,昏暗的墙皮,破碎的窗纸,简陋的屋舍里似乎只有微弱的鼾声,才让这份死寂平添了几分生机。 突然,一个矫健的黑影,又再次悄声踏檐而至。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棂,将一根竹管穿过漏窗,小嘴轻吹,几缕青烟无声无息的向着屋内弥漫。 略等片刻,屋内鼾声渐响,床上人似乎已陷入了昏睡之中。 下一秒,黑影一个鹞子翻身破窗而入,手持两把匕首快速掠进,激荡的疾风晃动的烛火都随之摇曳。 锵! 然而,耳听一道刺耳的金鸣之声,匕首竟顿止在陈三两的胸口,虽刺破了外衣却无法再寸进分毫。 “这怎么可能!” 黑影难以置信,惊愕失色。 陈三两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眸,嘴角带着一丝捉狭的笑意,眼神里如同猫戏老鼠一般满是嘲弄。 黑影慌忙后退。 陈三两怎会给她逃走的机会,一个翻身跃起,接着一掌击在了她的肩头。 黑影踉跄退步,嘴角一缕鲜血浸染面纱,紧接着还未等她回神,一道凌厉的掌风又扑向了她的面门。 一爪,两爪,三爪。 一套正宗的龙爪手,一招接着一招,专攻她脸上的那层面纱,让人似乎很想看看,那层神秘的面纱之下,究竟隐藏着一张怎样倾城的容颜。 ------------ 第004章 卿本佳人 黑影只得舞起双匕,试图以凌厉的攻势,来化解陈三两的“咸猪手”。 可奈何陈三两贴身穿着银丝软甲,即使匕首刺在身上他也安然无恙,以至于最后,他索性完全放弃了防御,硬扛着双匕的刺杀,只为能揭下那层神秘的面纱。 黑影一声尖叫,只得狼狈逃窜。 可在这狭仄的小屋里,犹如一个封闭的囚笼,即使她轻功再是了得,也只能在狭小的空间内腾转挪移。 而陈三两的轻功似是更胜一筹,总能在某一个追逐的刹那,用手指轻撩一下她那粉嫩的小脸颊,一丝滑嫩的手感着实不错。 “流氓!” “无耻!” “败类!” 一声声娇喝从屋内传出,同时还伴随着陈三两爽朗的大笑声,似乎他还十分享受这些轻浮的称谓。 好嘛。 今夜本该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暗杀,现在却被生生演变成了一场猎艳游戏,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 不知不觉,这一夜就在两人的追逐中悄然渡过。 黑影早已乱了鬓发,脏了脸颊,泪花儿闪在眼眶里遥遥欲落,而脸上的那层黑色面纱,竟依然还倔强地不肯被摘下。 最后,陈三两无奈罢手,冷声训道:“吾生平最怕女子流泪,今儿暂且先饶过了你,若你它日再敢来行刺,那可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黑影依然戒备地缩在墙角。 陈三两看她不信,干脆拉开了屋门,并伸手唤道:“请吧!” 黑影赶忙一个飞身掠出屋门,然后脚踩着墙头屋檐,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般窜入了黑夜里。 陈三两轻嗅了一口指尖残香,忍不住调侃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 黎明。 昨日的两位老道,果然准时踏着晨雾而来。 他们依然是赶着一辆驴车,车上还载着一口硕大的棺木,金黄色的漆面在朝阳下闪着一抹炫目的光晕,显然是上等的木料打造而成。 二月的微风已透着几分暖意,脚下的枯草正缓缓地绽放出新芽,车轮碾着破碎的石板“咯吱咯吱”直响,像奏着一首清脆的曲调。 这次,两位老道的面色有些沉重,但还是默契地四处寻觅。 杂草里,乱石堆,墙角下,屋檐上,最后又汇聚在那个干枯的池塘边,一同手持着那根长木棒,再次仔仔细细地探查着池底污泥。 陈三两又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提着三只油汪汪的烤鸡,看着两位老道又在找寻着尸体,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无奈。 那个南荣长公子,得是有多盼着他死啊。 “喂,还喝酒不?” 许是玩心不退,陈三两突然拉高嗓子喊了一声。 两位老道果然被吓了一跳,但转过身来却是眉开眼笑,语气中透着几分欢喜:“你果然还没死!” 陈三两呵呵一笑,举起手中烤鸡。 然后三人席地而坐,还是那三个破碗,一人一个,一口酒,一口肉,又是吃得大快朵颐,喝得淋漓尽致。 这上等的高粱酿,再配着鲜美的烤鸡肉,真着实是一种味蕾的享受。 喝至兴处,两位老道诚挚规劝:“小子,此地乃龙潭虎穴,纵是强龙也难压这地头之蛇,不如趁早离去,免得枉死了性命!” 陈三两淡笑回道:“此乃吾之封地,若葬,也要葬在此地!” 两位老道见他决心已定,也便不再多言,临走时却留下了一句箴言:“小子,记住老道一句,杀人易,诛心难,欲想彻底掌控江流县,须谨记杀人诛心,才是为上策!” 陈三两虚心受教,拱手拜谢。 午时过后,两位老道赶着空驴车,醉醺醺的尽兴而归。 至于那具新棺木,则被留在了院落里。 按照老道的原话是,此乃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千年不腐,虫蚁不蛀,而且冬暖夏凉,权当送给陈三两当做今日酒宴的谢礼。 陈三两推辞不得,只得无奈笑纳。 只是这具硕大的棺木,又摆在这破败的院落里,看起来着实有些瘆得慌。 陈三两想了想,还是别瞎了这等好玩意,干脆搬进了卧房,又铺上了被褥枕头,得,躺进去倒还挺舒服。 傍晚闲来无事,陈三两便扛着长剑,醺醺然地走出了县衙,此地乃是他的封地,也该当详细了解一番民生疾苦。 谁知一番查问下来,竟让他火冒三丈。 这表面看似安静祥和的县地,哪里有一点世外桃源的宁静,只是粗略询问,便问出了一桩桩民不聊生的惨剧。 城东赵家强占民田,曾逼死过数十条人命。 城西钱家纵仆行凶,掳人勒索,绑票敲诈,无恶不作。 城南孙家强抢民女,宅内婢女夜夜哀嚎,惨不忍睹。 城北李家私放印子钱,利滚利,几近逼得债户家破人亡。 还有周家、吴家、郑家,王家……等等各小士族,为虎作伥,甘为爪牙,危害相邻,专做那十恶不赦之事。 而众士族之首,便是被称作“江流一霸”的南荣世家,其累累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杀。 必须杀个干净。 不然容纳这些卑鄙龌龊之徒,岂不是脏了母亲的归灵地。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却又猝然停止了步伐。 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让理智重新回归清明,二十余年饱读诗书,最是理解百姓之疾苦,一方面是士族的欺压,而另一方面,何尝不是百姓的愚昧无能。 比如,他唤来一个乡民,问:“我给你一把柴刀,你可敢去杀一个仇敌恶仆?” 乡民唯唯诺诺,不敢回答。 他又问一个被南荣世家逼得家破人亡的少年,“我护你安然无恙,你可敢去诛杀南荣老贼?” 少年竟被吓得落荒而逃。 陈三两冷哼一声。 就这种损色,也配称作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如此再剖析江流混乱之本源,也就不难发现,江流士族之所以胆敢如此为非作歹,实则是县中百姓逆来顺受,不懂反抗,咎由自取。 即使陈三两能诛尽所有恶徒,也搭救不了这些愚昧百姓的灵魂。 故而,若想清源正本,不仅要肃清士族,更重要的是教化民心,使其知善恶、明是非、尊律法、守信仰,这才能算是真正拯救这块归灵地。 ------------ 第005章 街面小贼 华灯初上,小县静谧。 陈三两倚靠在柳树旁边,小酌着葫中烈酒,安静思索着唤醒乡民之法。 这时,一道轻微的破空声突然响在耳边,他本以为又是刺客来袭,却又感到腰间一轻,再低头一瞧,腰上那枚雕花玉佩竟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了一根空荡荡的丝带。 “我靠!” 任谁能想到,他堂堂一个武道高手,且还是江流的一县之主,竟被一小贼给窃了玉佩,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而且那枚玉佩意义非凡,上面刻着一个“婉”字,乃是将来能与舅舅一家相认的凭证,而这也正是母亲此生最大的遗憾。 追。 必须得追。 今儿不拿住那贼子,再揍他个七荤八素,实在是难消陈三两的心头郁闷。 空荡荡的街面上,那小贼逃窜的身影分外清楚,虽然脚步接着急转进了一旁的巷子里,但也难逃陈三两追踪的双眸。 他就地一跺,直接凌空飞起,轻盈的身法如迅雷一般疾驰而去,小巷幽深曲折,但在他的轻功之下如履平地。 小贼大惊失色,慌忙逃匿。 她的身法虽也算敏锐,不过在陈三两面前,仅是彷如一只矫捷的老鼠罢了。 两人一逃一追,穿过了几条陋巷,跃过了几座矮墙,眼看着就要手到擒拿,小贼慌不择路,竟一头钻进了一家隐蔽的勾栏院里。 陈三两登时止步。 宽阔的院门上挂着两盏红彤彤的花灯,若不是灯皮上写着“百花苑”三字,还以为是哪家的乡民在操办着喜事。 老鸨见有贵客临门,立马花枝招展地迎了上来,满脸谄媚地喜道:“哎呦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呦,长得真俊俏,快些进来进来,我家的春红和柳绿可是咱这江流县里首屈一指的美人呦。” 陈三两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可对勾栏院里的姑娘不感兴趣。 “人呢?”他问。 “什么人?”老鸨明知故问。 “一个街面小贼!” “哎呦我的公子爷,哪有什么街面小贼,我这院里只有卖身的姑娘……” 陈三两不跟她扯皮,伸手一把钳住她的脖子,像提溜小鸡仔一般扔出了门外,然后大步走进了院子里。 小院收拾的很别致,四周高墙环绕,排着一间间的小厢房,房门上挂着珠帘垂着红纱,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里面正传出一阵阵激昂顿挫的声响。 此时若是平常人,只怕已要知难而退了,毕竟贸然打扰男女写“昆”字之事,实在是有些唐突冒昧。 然而,陈三两就不算是一个“平常人”,他径直走向第一间厢房,撩起衣摆,用尽力气,一个大脚就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硕大的声响将房梁上的尘土都震得簌簌飞落,更把床头上正忙碌的一对男女震惊在了当场。 陈三两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地进屋搜寻,衣柜里,澡盆后,桌椅旁,床底下,甚至连床上的被褥都掀起探查了一番。 那对男女都懵了,赤身裸体的一动也不敢动。 陈三两瞧着实在碍眼,劝道:“兄台,拇指大小的玩意,以后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好吧,那玩不玩的有啥用?” “……” 男子当场被羞臊得泪如雨下。 陈三两晦气地甩了甩衣袖,转身走出门口,又向第二间厢房寻去。 砰! 砰! 砰! 随着一间间厢房被接连踹开,整个勾栏院顿时乱作一团。 男人叫,女人嚎,不时还有几个光腚老爷们被吓得满屋跑,更有几个偷腥的相公,还以为是家里的婆娘带人来捉奸,直接裸着身子夺门狂逃,惊得街上的路人无不目瞪口呆。 “呔,哪家的混球,竟敢来我孙家的地盘闹事,不想活了不成!” 看家的护院头子一声断喝,领着几个持着棍棒的壮汉,凶神恶煞地围拢上来,正如他所说的,这里是城西孙家的地盘,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此地闹事。 陈三两回头,嘴角蹦出一字:“滚!” 护院头子大恼,挥手喝令:“小的们,给我弄死他!” 几个壮汉当即出手,棍棒夹杂着劲风,纷纷呼啸着打向陈三两,生猛的力道,似乎全然不把一条性命放在眼中。 锃! 银剑出鞘,声如龙吟。 长剑横扫,迅如疾风。 一剑,棍棒俱断,二剑,发髻乱了一地,三剑还未使出,几个壮汉便已齐刷刷地跪成了一片。 一瞬能斩断头顶发髻,便能一瞬斩落头颅。 众人不傻,这是一个高手! 护院头子当场没了脾气,识趣的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满脸谄媚,已然没有了一点刚刚的嚣张跋扈。 陈三两冷哼一声,继续踹门。 今儿何止是一个区区的孙家,就是“江流一霸”的南荣世家在此,也休得阻挠他去寻那个偷窃他玉佩的小贼。 砰! 砰! 砰! 又是男人叫,女人嚎,光着屁股的老男人满屋跑。 陈三两一间一间的搜索,直至寻到一个瘦小的少年郎,惊慌失措地躲藏在某间厢房的床底下。 他持剑冷喝:“出来!” 少年郎见已无路可逃,只得抖着颤栗的小身体,战战兢兢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手中还紧握着那枚窃偷的雕花玉佩。 房内寂静,落针可闻。 他怯生生地站在床边,一身破衣烂衫,满面污垢,乱蓬蓬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脸上,只露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里闪烁着惶恐不安。 陈三两二话不说,挥拳便要打。 少年郎立马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夹裆,抱头,身法娴熟,看来是平日间没少挨打,已然学会了最抗打的姿势。 陈三两的拳头却停在了半空。 看他模样,也就是十六七岁上下,细想起来,若非是受生活所迫,又怎会误入歧途沦做小贼,回想陈三两十六岁的那年,就曾因纨绔醉酒而铸就大错,将心比心,一时忍不住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怎么,还不打?” 少年郎见他不动手,倒还催促起来。 陈三两不禁被逗得嘴角一翘,缓缓地收起了拳头,出声问道:“你甚名谁,年方几何,哪里人氏,详细道与我说来,我便不打你。” “你唬我啊。” “吾从不妄语。” 少年郎端详了一会儿,且瞧陈三两气质斐然不似俗人,这才坐起身子回道:“我姓唐,名小芊,今年一十六岁,世居江流县,还有何要问的?” “老千的‘千’吗?” “不,芳草芊芊的‘芊’。” 陈三两笑了,道:“蚤是伤春梦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你爹娘咋给你取了个女子的名字。” 唐小芊无言地翻了翻白眼,悄悄地挺直了胸脯,似乎想要证明一下她的性别,可惜她胸口的部位还尚未发育成熟,此刻隔着衣衫愣是完全看不出来一点。 陈三两也只看她长得眉清目秀,根本没斟酌她的性别,依然错把她当做一个少年问道:“你才舞象之年,怎就沦落为小贼?” 唐小芊黯然回道:“我家中父母早亡,我又无知己亲戚,平日无以果腹,若不以盗窃为生又能去干何营生?” 陈三两问:“那你今儿收成如何?” 唐小芊吸了吸鼻腔,沮丧回道:“今儿就偷了一个玉佩,还被公子爷你给逮住了,按照街面行规,物归原主,我也任打任罚。” 说着话,她将雕花玉佩奉在掌中,然后静等处置。 陈三两伸手拿过玉佩塞回腰间,沉思片刻,忽的说道:“我初入江流,诸事不熟,我看你机灵巧变,不妨跟着我混,我保你不再风餐露宿,保你餐餐有酒有肉,你可愿意?” “啊?” 唐小芊瞬间瞪大了眼眸。 她完全无法相信,这才仅相见了一面而已,面前这位器宇轩昂的公子爷,不仅没有暴打她一顿,竟还给她开出了一份极为优厚的条件,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的好事? 陈三两也不等她回复,转身即走。 勾栏院里的老鸨和护院头子,哪里还敢再惹这个煞星,一个个脸上堆着谄媚的假笑,毕恭毕敬地目送他潇洒离去。 夜空,繁星似锦。 陈三两漫步在衙前街头,肩扛着长剑,像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脸色不急不躁,轻松写意,似乎已将所有一切囊括在胸。 果然没过一刻钟,唐小芊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不知公子爷如何称呼?”她问。 “陈三两。” 听到这个名字,唐小芊大吃一惊,追问道:“莫非你就是新上任的县主大人?听说你赴任第一日就斩了南荣世家的狗,还一剑吓尿了南荣长公子?” “不错。” “好,那我跟你!” “啊?”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倒让陈三两诧异了。 试问江流县中哪个不知南荣世家乃是“江流一霸”,得罪他家就如同惹了阎王爷,说不定哪天就被下了催命符,而且在陈三两上任之前,更是已有五任县主接连横死,如此凶险的未来,怎会还有人愿意胆敢跟随他? “难道你不怕死吗?”陈三两问她。 唐小芊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不瞒公子爷,我爹娘就是被南荣世家给活活打死的,当年若非是我跳河逃生,只怕早已当了地府里的孤魂野鬼,此生我誓与南荣世家不共戴天!” 陈三两凝视她的双眸,瞧着她倔强地抹掉眼角的水雾,微微颔首赞许,温声安慰道:“放心,不出几月,我定会让你亲手覆灭整座南荣世家!” “当真吗?” “真!” 听到这句铿锵有力的回答,唐小芊心悦诚服,纳头叩拜。 安静的街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回了江流县衙,因唐小芊没有固定居所,便跟着陈三两一同住在了县衙后院。 这一夜,唐小芊详细介绍了江流县里的风土人情,还有县内各家士族的隐秘资讯,无论是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就连各家曾讨过几房小妾,她都如数家珍的详细道尽。 陈三两仔细倾听着,心底默默地作着思量。 ------------ 第006章 一剑青光 这天。 沉寂的江流县,突然多了一景。 唐小芊领着一群八九岁的稚童,每人手举着一面五颜六色的小彩旗,游荡在每一条的大街小巷,她在前面喊,稚童们在后面跟着念。 “全民平等!” “全民平等……” “要自由,要人权!” “要自由,要人权……” “百姓要翻身做主人!” “百姓要翻身做主人……” 百姓们哪曾瞧过这等稀奇的阵势,又何曾听过这等古怪的口号,一个个簇拥在周围笑得前仰后合。 唐小芊不为所动,依旧继续高喊:“坚信陈三两为县主的正确领导!” 稚童们照旧跟着喊:“坚信陈三两为县主的正确领导……” 百姓们笑得更大声了。 陈三两则是安静地站在县衙门口,眼神中波澜不惊。 一晃,数日过去了。 稚童跟随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脆嫩的嗓音响彻在江流县的每一个地方,从清晨至夜晚,口号声久久不绝。 百姓们听得多了,耳熟能详,就连百余岁的老奶奶,也能张开仅剩一颗牙齿的嘴巴,跟着众人喊上那么一两句。 街头巷尾逐渐没了哄笑之声,取而代之的,渐渐是一双凝实的目光。 这就像是一颗种子。 一颗陈三两亲手种下的,可以深扎在百姓心中,鼓励他们勇于反抗的希望种子。 种子的生长过程可能会极度缓慢,但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它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然而,让陈三两始料不及的是,谁知最先学会反抗的,竟然是举县的大小士族,他们围堵在县衙门外,手提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点名要跟陈三两讨个说法。 赵家主先声夺人,道:“我等恳请县主立即停止你的歪理邪说,并带头拥护我们各家士族的切身利益,否则今儿休怪我等踏平你的县衙!” 钱家主再道:“我江流县人杰地灵,无需你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口号,简直是造谣生事,意图煽动百姓谋反!” 孙家主更是骂道:“姓陈的,看得起你才唤你声‘县主大人’,若你继续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等把你赶出江流县了!” 其余家主亦是跟着挥拳掳袖,一副武力威逼之势。 在大夏国里,士族门阀乃是最高贵的阶层,上至郡府,下至县地,都是一股不可忽视之势力,小则掌握民生命脉,大则甚至能左右朝堂的政局。 比如像一座县地,若想长治久安,就必须依赖于士族的支持,否则县主的任何政令都甭想在县内实施,而这便是众家主们敢今日登门威逼的依仗。 他们自信,新任县主不敢不从! 锃! 耳听一声龙吟,长剑瞬时出鞘。 陈三两手执青光宝剑,宛如青天皓日般熠熠生辉,一股凌冽的剑气冲天而起,让人惶惶不敢撄其锋芒。 此刻,他无需多言,一切答复已尽在剑中。 诸人顿时愕然。 本以为今日以势压人必让其俯首贴耳,却不曾想新任县主竟当真是个狠茬子,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这是完全不将举县士族放在眼中的架势。 “姓陈的,这是你逼我们的!” “官逼民反啦!” “杀了他,杀了这个神棍!” 诸人恼羞成怒,登时挥起手中兵器围攻而起,或许他们天真的认为,在场足足有数百名的家族子弟,个个又都是“初窥境”的武道,焉能杀不了他一个陈三两? 杀! 破败的县衙外,厮杀一触即发。 赵家的朴刀舞得虎虎生风,钱家的剑法玩得水泼不进,孙家的狼牙棒砸得地动山摇,李家的流星锤甩得刁钻古怪,其余家族的斧钺勾叉亦是耍得有模有样。 陈三两轻蔑一笑。 人多势众又如何,皆酒囊饭袋耳。 他一个箭步跃入战圈,身似扶风,剑若游龙,一人一剑如入无人之境。 “吾有一剑,可断三千繁华!” 一剑,赵家的朴刀尽数断为两截,十余名家族子弟更是个个虎口俱裂,一瞬便再无可战之力。 “吾有一剑,可斩世间不平!” 二剑,钱家的长剑把把龟裂,破碎的刃片宛如天女散花般四散而飞,周围一圈族中子弟尽都刃片划得伤痕累累。 “吾有一剑,可定天下纷争!” 三剑,孙家的狼牙棒和李家的流星锤一一脱手而去,强悍的力道更是震荡得两家子弟同时口吐鲜血。 “吾有一剑,可御九州华夏!” 四剑,凌冽的剑气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其余家族的斧钺勾叉或断、或飞、或碎,连同族内子弟全都一瞬被击伤倒地。 整个世界立马清静了。 宽阔的衙前街头,满地皆是伤者,一片呜呼哀嚎,唯有站着一人,便是陈三两。 他的手中长剑已浸足鲜血,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尖向下流淌,一滴连着一滴,清脆的滴答声,宛如惊雷一般响在每个人的耳边,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谁?”他轻声询问。 寥寥一句话,瞬间让在场所有人登时闭上了嘴巴,无人再敢吭声,更是无人再敢大言不惭的叫嚣。 “滚!” 陈三两冷森一语。 众人顿时如蒙大赦,赶紧惶惶四面逃窜,生怕再跑慢了半步,再惹得这个煞神改了主意。 唐小芊纳闷询问:“公子,为何不把他们全部杀了?” 陈三两没有回答,而是猛一挥手,将手中长剑直接贯穿入了脚下了青石板,如标枪一般直插在地,仿佛一盏不灭的明灯,开始照亮起江流县里这一片漆黑的夜幕。 经此一战,举县沸腾。 江流县里的上万名百姓,这才忽的发现,原本以为的高高在上的士族,也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强大,至少已被陈三两狠狠地踩在脚下。 无数人开始醒悟,也许是时候该学会反抗了。 种子一旦萌芽,便会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强大力量,哪怕泥土再坚硬,哪怕上面的山石再沉重,它也能破开泥土,掀翻巨石,向着朝阳的方向肆意生长。 而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 第007章 夜枭袭来 是夜。 月色朦胧,暮云冥冥。 万籁俱寂下,一道黑影宛如一只夜枭,借着夜色悄然飞入了县衙后院。 陈三两猛然睁开了双眸。 咻! 一道破空之声骤响,他快速转头一避,一柄蓝光闪烁淬着剧毒的飞镖,险之又险地钉在他脸颊边的木枕上。 陈三两赫然一惊,本能地伸手摸剑,才又后知后觉,贴身宝剑早已被他插在了门外的青石板里。 下一瞬。 黑影直接破窗而入,手持两把匕首快速掠进,迅比疾风,速若闪电。 陈三两丝毫不慌,猛一拍棺身腾空而起,仅凭着一双肉掌去硬抗那袭来的双匕,刹那间两人在半空中交手了数个回合。 双匕或削,或刺,或划,或撩,或挥,招招狠毒。 陈三两施展龙爪手,或抓,或卸,或伏,或擒,或锁,防得密不透风。 狭小的厢房内,两人腾转挪移,爪风呼啸凌厉,双刃争鸣破空,周围本就破旧的桌椅板凳,一一全都碎成了木块。 黑影越打越心惊,想她武道宗师之境,几乎已算是武者的巅峰,手持双匕竟依然难是陈三两赤手空拳的对手,那他的武道究竟已达何等境界? 而正当黑影分神之际,陈三两果断变招,一式擒拿夺兵术,双手精准地擒住了她那柔嫩的左手,一锁一扣间,一把匕首就落在了陈三两的手中。 陈三两接着挥匕横削,黑影仓促格挡,两匕刹那相碰,定格在两人的咽喉之间,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选择了静止。 陈三两寒声问道:“你竟还敢来杀我,莫非是欺我怜香惜玉?” 黑影冷冷回道:“谁让你一人之力就可制服举县乡绅,霸气侧漏,绝非池中金鳞,我若不早杀你,你迟早要化龙腾飞!” “你以为能杀得了我?我看你是今日找死!” 陈三两怒不可遏,他虽怜香惜玉,但也会辣手摧花,这个黑衣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刺暗杀,已彻底挑起了他的杀心。 锃! 两把匕首闪着火花交叉错开,继而又快速地厮杀在一起。 整间厢房里金鸣作响,火花四溅,闪烁着漆黑的空间时明时暗,凌冽的杀气激荡得窗纸都呼呼作响。 两人不言一字一语,只有激烈的互相搏杀。 两匕或刺,或扎,或挑,或抹,或豁,或格,或剜,或剪……招招皆是杀招,寸寸能取性命,生死仅在一毫一厘之间。 陈三两虽不善使匕首,但胜在武道造诣高,一兵通则百兵明,匕法与剑法融会贯通,更是爆发出了别具一格的威力。 黑影逐渐被压制得节节败退,愈发难是其对手,不多时身上的衣衫就被划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一片片润白如玉的肌肤。 “无耻!”黑影娇斥。 陈三两坏坏一笑,匕首攻击的速度更快,而且精准的只破衣衫而不伤肌肤,他又似乎很想看看,那层漆黑的夜行衣下,究竟包裹着怎样婀娜多姿的娇美身材。 “卑鄙!” “流氓!” “畜生!” 黑影无助地挣扎闪躲,用一声声的谩骂来宣泄着心头的愤怒,可是却依然无法阻挡身上的衣衫被无情地割破,一片又一片娇嫩的雪白肌肤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她渐渐湿了眼眶,晶莹的泪花儿摇摇欲坠。 这次陈三两没有再怜香惜玉,而是继续挥动着手中匕首,一招连着一招锋芒逼人,显然誓要今夜非将她剥得干干净净不可。 刷!刷!刷! 随着匕首上下纷飞,衣衫也陆续破碎,一副玲珑有致的雪白好身姿,也渐渐呈现在陈三两的面前。 藕臂玉肌,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质呈露…… 黑影泪如雨下,但依旧倔强的不肯服输,甚至陈三两还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因屈辱而赴死的决然。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原来是唐小芊听到了打斗声,手举着一盏油灯寻了过来,漆黑的房间里顿时被照亮了一片。 “公子,你在干什么,那个半裸女子又是谁!”她惊愕大喊。 “……” 陈三两突然感觉脸皮烫烫的。 黑影也趁此时机,一步跃至唐小芊的身后,匕首横切,作势要洞穿她的咽喉。 陈三两失声怒吼:“住手!” 黑影却狡黠一笑,匕首顿止在咽喉处,然后挟持着唐小芊缓缓后退。 陈三两无奈,只能慢步跟随。 当黑影踏出门口,观察着四周空旷似已能逃出生天,这才猛一推唐小芊,接着转身踏着墙头屋檐窜了出去。 陈三两顺势扶稳唐小芊,接着立马施展轻功紧追了上去。 朦胧的夜色里,两个人影急速的在鳞次栉比的屋间跳跃,如同两只矫捷的狸猫在追逐,惊飞了屋檐上一片片夜宿的飞鸟。 两人一追一逃,谁也不肯放慢一丝脚步。 谷雨的风还有几分微凉,尤其对于一个衣着很少的女子,雪白的肌肤沁着夜露,更给这抹夜色平添了几分旖旎的春色。 幸亏是在这夜深人静,不然能轰动整座江流县。 黑影的轻功了得,翻屋跃脊如履平地,但是陈三两的轻功更加上乘,登萍渡水,踏雪无痕。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黑影不由得心乱如麻,怎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竟一脚踩空了瓦片,连带着整个人都不慎掉入了一家农户里,而且正巧落在了一副乌黑的棺木上。 这一跌七荤八素,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陈三两就已跟着跳了下来,两把匕首又瞬间再次缠斗在了一起,脚踩着乌木棺材咚咚直响,在这肃穆的灵堂里听着格外的诡异。 “吱嘎”一声。 这时,屋外院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随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来。 两人刹那间静止不动,默默对视一眼后,同时飞身跃上了头顶的房梁,小心谨慎地隐藏起所有踪迹。 “哎呀,你这冤家,怎这晚才来,奴家等的好心急……” “你这小S货,真是骚到了骨子里,爷就喜欢你这股浪劲儿……” “咦,咋就你自己呢,长公子呢……” “老爷最近管得严,不让他出来惹事生非……” “哎呀呀,别那么猴急嘛,去卧房……” “去什么卧房,今晚儿爷就在你那死鬼丈夫的灵堂棺材板上,看他死了还敢不敢再坏爷们的好事……” “你好坏呦,奴家好喜欢……” ------------ 第008章 助纣为虐 屋舍正门随后被推开,一对男女缠绵着涌进来,竟丝毫不顾肃穆的灵堂,仰躺在乌黑棺木上开始宽衣解带。 香烛在摇曳,挽幛在晃动,阴森恐怖的场景里,却上演着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光。 陈三两扫了一眼棺木,面露同情之色。 想那棺中亡夫,这还未入坟安葬,家中娇妻就已偷情奸夫,而且还就在他的灵堂棺木上,毫无忌讳且毫无羞耻的戏耍玩乐,真是死得够窝囊。 黑影也暗啐了一口,悄悄攥紧了手中匕首,显然也是动了杀心。 陈三两赶紧做了个禁声手势,示意她继续静听,因为那对狗男女接下来的污秽对话,似乎昭示了棺中亡夫惨死的原因。 “小S货……我的功夫比大老爷怎样……” “我的爷呦……大老爷年事已高……哪有你这般厉害……” “那是……话说你那死鬼丈夫也是该死……竟撞破了你跟大老爷的好事……本以为花点银两就能摆平……他却想着去报官……” “休要提那死鬼……奴家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得厉害……你说那新任县主会不会调查此事……” “放心……我家大老爷说了……他嚣张不了几日了……在江流县里……我南荣世家就是天……” “那就好……再猛一点……” “……” 闻听至此,一切真相昭然若揭。 陈三两斜眼望着黑影,嘴角勾着一丝蔑笑,虽未出言明说,但意思已不言而喻:“这就是你效忠的南荣世家吗?” 黑影慌忙地避过头去,明显是无颜以面对。 横梁下男女还在继续污言秽语,肌肤之亲更让人面红耳赤,陈三两一个男儿身倒是能坦然面对,黑影一个黄花姑娘却是无法再直视这等龌龊事。 最终,她实在忍不可忍,竟一步跃下了房梁,猝然的现身,让那对正“鏖战”的狗男女都赫然一惊。 黑影杀心已起,索性毫无废话,直接挥匕先洞穿了那荡妇的咽喉,接着又抽匕横削,还未等那奸夫惊喊出声,他的那颗项上人头就如皮球一般翻滚了出去。 整套杀招干净利索,丝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陈三两叹了口气,无奈也跟着跳下房梁,先摸了摸那荡妇的鼻息,确认已死后,冷笑道:“你这算不算杀人灭口?” 黑影娇哼一声,不屑反驳。 陈三两又辨认了一眼那奸夫的头颅,不禁又摇头揶揄道:“竟还当真是南荣世家的管家,可惜被你杀了,不然会是一个很好的人证。” 黑影娇斥道:“男盗女娼,死有余辜,难道不该杀?” 陈三两面容一寒,出声反问:“那横行霸道的南荣世家,百余年里鱼肉乡里,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是否也该杀呢?” “你……” 黑影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陈三两也不屑与她多加争辩,挥手将匕首扔回给她,最后冷声道:“今夜若非看你还有些良知,我暂且再饶你一次,以后不要再助纣为虐了,回去转告你家主子,从今以后,这江流县不再姓南荣,它只姓陈!” 黑影接过匕首,感触着手柄上的余温,倔强的眼神里微微泛起了几分波澜,算起来,这已是她第三次暗杀被饶恕了。 “陈三两,前五任县主虽是被我所杀,但他们个个都曾是恶贯满盈的贪官污吏,我杀他们乃是为民除害,除你之外我从未错杀一人,以后休得再冤我助纣为虐!”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跃出了灵堂,眨眼间消失不见。 “休得再冤我助纣为虐……” “休得再冤我……” 寂静的夜色里,她的娇斥声一遍遍的回荡,直至渐渐消散在微暖的春风里,几分固守的倔强让人忍俊不禁。 拂晓。 陈三两疲惫返回,衣上沾满灰烬。 他终不忍让棺中亡人受辱太甚,一把大火将灵堂棺木,连同那一对狗男女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世人都说人间无鬼,可陈三两真就看到火势中现出一个人影,冲他恭敬地叩首施礼,然后消散不见。 衙门后院,唐小芊一直守在厢房里,似是牵肠挂肚担忧了一夜,见到陈三两平安归来,赶忙迎上去询问境况。 “公子,你可曾受伤?” “公子,昨夜那个半裸女子是谁?” “公子,你不会是半夜被人下了仙人跳吧?” “公子……公子……” 她的连声追问让陈三两不胜其烦,更不知该作何答复,干脆闭口不言,仰躺在楠木棺材里闭目养神。 唐小芊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也没立即离开,而是笑脸盈盈地趴在棺材口,默默欣赏着陈三两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 屋内寂静,开始略显几分尴尬。 陈三两只得无奈地睁开眼睛,粗鄙骂道:“小子,若你胆敢有龙阳之好,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唐小芊不由得脸色一红。 她今年才一十七岁,正值碧玉年华,也是少女怀春的好时节,陈三两生得玉树临风,又气质斐然,昨夜还无心干了一次“英雄救美”的事,怎不让她为之春心萌动呢? “公子,其实我……” 她正想开口表明性别,谁知陈三两竟突然掏出一本秘籍丢给她,刚要吐露的话语只得又强行咽回了腹中,还羞得满脸通红。 “这是……剑谱?”唐小芊捧着秘籍有些发懵。 “此乃极品剑法《落尘》,你天资聪颖,只要勤学苦练,半年可小成,一年可入室,五年可晋宗师!”陈三两道。 唐小芊听后猛然瞪大了眼眸,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宗师境很难吗?” 陈三两面露几分不屑,竟让唐小芊一时思绪都凌乱了。 武道九境:初窥,小成,登堂,入室,贯通,宗师,化境,归真,空冥。 武者穷极一生,若能晋升“宗师境”,便可开宗立派,掌教万千弟子,尊享世人崇敬,乃是普天之下所有武者的毕生所愿。 而遍观整座大夏国,也唯有寥寥几十人能达此成就,今日却在陈三两的眼中,好似不过了了而已。 至于化境、归真、空冥三境,那更是传说般的存在,翻阅史书记载,华夏九州两千年,似乎仅有武帝姬商和诗仙李太白修至三境,而一个建立了大乾帝国,一个开创了大唐盛世,皆是万古流芳的一代人杰。 “公子,不知您现在武道是何境?”唐小芊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陈三两却不作回答,而是转头命令道:“今日命你去寻几个街面小贼来,晚上我要留有大用,与你这般大小的少年郎为最佳。” 唐小芊手捧秘籍,面露疑惑,“小贼有何大用?” 陈三两没解释,只道了句:“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谁道青山行不尽,更向深山深处行!” “额……” 唐小芊听不懂这禅语深意,但还是乖乖的依命行事,只是在临走之前,满怀担忧地提醒了一句:“公子,江流县里鱼龙混杂,街面小贼好寻觅,可我也不知哪个忠来哪个奸。” 陈三两淡然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唐小芊这才领命而去。 ------------ 第009章 唐氏小队 夜,微凉。 破败的县衙大堂里,一字站立着十余名少年郎,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虽个个身着简朴,但都透着一股精明强干之英气。 陈三两披着件青色大氅,一脸慵懒地走进来,似是才刚刚睡醒,稳稳地高坐在大堂公案后,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 堂内略显昏暗,只燃着一盏黄豆大小的烛火随风摇曳,但依旧遮掩不住他那双凌厉幽深的眼眸,如同两颗无尽夜空中的璀璨星辰,只一瞬,便让堂下众少年郎都噤若寒蝉。 待寂静片刻,唐小芊手捧一座青铜小鼎走进来放于公案上。 且瞧那鼎,双耳,三足,圆盖,通体刻着古朴神秘的花纹,似是已历经过数千年的悠悠岁月,表面已长满了一层青绿色的铜锈。 陈三两一指那铜鼎,高声道:“此物名曰‘忠奸鼎’,乃是昔年我游历大陆时偶然得之的宝物,可助我识善恶、辨忠奸,尔等仅需将手指伸入鼎中触摸鼎底,对我忠诚者则安然无恙,而对我藏有坏心者,则手指必断!”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堂下众人尽是些乡野粗鄙,哪里可曾听闻过这等圣物,不觉内心一颤,连呼吸都不免急促了三分。 唐小芊先行示范,径直将手掌伸入鼎内,而后缓缓抽出,再瞧那芊芊五指,果然完好无损。 有此先例,众少年郎鱼贯而行,或为左手,或为右手,依次伸入铜鼎内,少卿过后,又重新排成一行,再依次摊开手掌,竟俱都安然无恙。 唐小芊大眼一瞪,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会个个都是忠诚之辈?至少南荣世家绝不会放过这个安插探子的机会!” 众少年郎一脸无辜,似在嘲笑唐小芊的天真烂漫。 陈三两却笑了。 他一口吹灭了公堂里仅有的一盏烛台,整座县衙大堂登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尔后随着众人眼神渐渐适应周围黑暗,且瞧得一片片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在他们的手指尖显现。 “夜明粉!” 黑暗中不知是谁,一语道破了天机。 众人瞬间秒懂,哪里有什么“忠奸鼎”,实则是青铜鼎底涂着一层夜明粉,忠诚者自敢入鼎摸底,而有坏心者,肯定不敢触碰鼎底,手指上也便不会沾上夜明粉,如此一目了然便能辨别出哪个忠来哪个奸。 众少年郎相互查看,果然藏有三人的指头上毫无星芒,想来肯定是那心怀不轨的探子无疑。 那三人眼见身份暴露,赶忙借着夜色转身就逃。 陈三两岂能放过他们,脚踏公案一个飞跃,直接飞身堵住了县衙大门,周身散发着一股凌冽的杀气,直吓得那三人惶惶止步。 三人见无路可逃,只得强装镇定,开口叫道:“县主大人,吾等乃是南荣世家的人,今日是奉我家大老爷之命前来打探虚实,我南荣世家之威名,想必大人有所耳闻,识相的还是乖乖放我等离开为好!” 陈三两冷笑不语,直接挥手如刀。 黑暗中耳听三道声嘶力竭的哀嚎划破夜空,随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在了整座县衙公堂里。 唐小芊重新点燃了烛台,剩余的十余名少年郎个个惶恐不安,他们虽不知刚刚黑暗中发生了何事,但闻着空气中血腥味已然猜到了结果。 而陈三两却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泰然自若的重新走回大堂,然后用他那一双凌厉的双目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如同一柄寒光利剑刺穿心魄让人不寒而栗。 他冷冷开口:“尔等报上姓名,年龄,籍贯!” 众少年郎自是不敢再瞒报信息,一一据实禀明,堂内剩余一共有一十二人,俱为本地江流县人氏,除去两人加冠之龄,其余皆是十六七岁的少龄。 “从即日起,尔等尽归唐小芊属下,忘却本来姓名,全部通用唐姓,并以数字序列为名,唐一至唐十二,可曾记住?” “我等谨记!”众人拱手听令。 陈三两点点头,又附耳唐小芊悄声叮嘱了几句,然后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回了县衙后堂里,余下之事转交由唐小芊这个新任小队长来处理。 …… 午夜。 百鸟倦林。 琉璃瓦,朱雀门,亭宇楼阁,雕栏玉彻,奢华气派的南荣府邸里灯火通明,彰显着独属于百年世家的豪门底蕴。 临街陋巷,僻静无声。 幽暗的月色下,一行数人悄然潜行,整齐划一的脸蒙黑纱巾,身穿夜行衣,腰间绑着几条灰麻袋,如同狸猫一般潜伏在墙根底下。 墙头丈余高,叠着青瓦片,几人相互借力轻松依次翻越而入,落脚点正是南荣府的后花园,周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恰将众人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南荣府内防卫森严,十步一宫灯,百步一哨仆,不时还有一队家丁牵着猎犬来回巡视,几乎昼夜无休。 月黑风高夜,正是劫营放火时。 今日乃是唐氏小队首次执行任务,作为新任小队长的唐小芊,迫切渴望着本次任务能旗开得胜。 “唐一,唐二,你俩去引开家丁和猎犬!” “唐三,唐四,你俩去寻柴房和油坊,找机会烧起火来!” “余下人,过会儿随我一起去寻南荣府的藏宝阁,以哨音传声,至多半个时辰,大家还在此处汇合,行动!” 她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 果然没过一会儿,巡视的家丁就跟着狂吠的猎狗追向了某个地方,南荣府的防卫开始出现漏洞,唐三和唐四正此借机快速寻到了柴房和油坊。 一根火折子先点燃了堆积如山的柴草,接着零星火苗又将整座油坊烧成了漫天大火,顷刻间,火借油威,油助火势,整座南荣府邸的上空燃起了漫天的火光。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呀!” 哨仆敲着铜锣大喊,惊醒了一众家丁和守卫,有端着水盆,有提着水桶,还有拉来水车的,一股脑儿全都涌向了火灾事发地,喊叫声、泼水声此起彼伏,忙得一塌糊涂。 南荣府这下彻底乱套了。 ------------ 第010章 干得漂亮 唐小芊狡黠一笑,借着烟尘掩护,领着几人悄然出动。 怪石嶙峋的假山后,枝叶茂密的花草间,阴暗漆黑的墙角地,几人小心翼翼地迂回辗转,分散去寻找南荣府的藏宝阁。 “吱吱……吱吱吱……” 嘈杂的喧闹声中,突然,一段尖锐的哨音如夜莺鸣叫般响起,火灾现场的南荣府人皆在忙碌,谁也无心去辨别今夜的夜莺叫声已略有不同。 西北方,青石楼! 同一时刻,所有小贼开始同时行动,快速向着南荣府的西北方向集结,口中铜哨不时发出阵阵莺鸣,随时相互报告着各方位的防卫信息,以便作撤退时的路线参考。 这便是专业! 南荣府的藏宝阁隐秘至极,通体由青石米汁浇筑而成,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兵严密守卫,哪怕南荣府已是火光冲天,他们依然恪尽职守地护卫着此地。 “怎么办?” 众小贼面面相觑,一时全然没有了破解的方法。 难道要无功而返? 万万不可! 唐小芊银牙一咬,实不想辜负了陈三两对她的期望,思来想去,终决定兵行险招,冒险一试。 然后,她径直走出了隐藏地,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众甲兵的面前。 浓雾夜色里,一袭黑衣黑面巾,任谁看来也知是来者不善,守卫的甲兵赫然一惊,张嘴怒喝:“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来我南荣世家行窃,识相的,还不快束手就擒!” 唐小芊也不答话,而是快步逼近,瞅准时机,挥手扔过去了一个油包。 甲兵还以为是暗器袭来,赶紧执枪挑拨,谁知枪尖竟轻松捅进了油包里,油包随即炸裂开来,就见漫天秽物如天女散花般倾泻而下,登时将所有甲兵淋了个满满一身。 “这是……狗……屎?” 众甲兵都懵逼了。 若非熏天的臭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几欲让人呕吐不止,谁也不会想到今夜会有这等恶心的遭遇。 正可谓是: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来啊,来捉我呀!” 唐小芊还不忘嘲讽了一句,然后转身撒丫子就跑。 众甲兵的愤怒值一瞬间就飙升到了满格,此刻哪里还去管什么藏宝阁安危,全都提起长枪嗷嗷骂着追杀了上去,看情形,不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小毛贼大卸八块是难消心头之恨。 藏宝阁没了守卫,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众小贼当即快速奔向门口,铁质厚门挂着数把坚固的大锁,但这也难不住一个个开锁的行家,铁钳,铜丝,钢针,仅一番侍弄下,几把大锁就应声而开。 随着厚实的铁门被推开,吹燃一根火折子,只见一箱箱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散发着五彩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好家伙,真他妈的豪! 硕大的青石楼内,金子堆积如山,银子铺地如海,古董字画随处可见,珍珠玉石比比皆是,其余的还有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珠宝饰品……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不愧被称作“百年底蕴”的南荣世家,单单这一座明面上的藏宝阁,就足以让整座江流县的百姓丰衣足食。 众小贼随即一声狼嚎,纷纷解下身上的麻袋,如狼似虎般冲了上去。 一个铲金子,一个刨银子,一个卷字画,一个搬玉器……凡是能带走的统统都填进了麻袋里,物件儿实在太大的,也得敲碎了再硬塞进去。 休得小瞧了他们瘦骨嶙峋的小身体,若扛一百斤的石块可能扛不动,但这二百斤的金银珠宝,一个个不仅扛得动,而且还跑得特别快。 不消一会儿,南荣藏宝阁里就已一片狼藉。 铜哨预警声实时响起,众小贼不敢再久留,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赶在甲兵回来之前快速逃了出去。 铁门关牢,大锁挂好,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撤退的路线早已定好,一行数人有惊无险地避开层层哨仆,准时在半个时辰内汇聚在预定地点。 机敏的唐小芊果然没负众望,安然无恙地等候在后花园里,看着众人一个个收获颇丰,她的眼眸里荡漾着愉悦的笑意。 “撤!” 她小手一挥,众小贼越墙远遁而去。 同一时间,南荣府里的滔天火势已渐渐被控制住,众家丁和奴仆还在不断地唏嘘这场火灾烧得诡异,却是谁也没有发现,他家的藏宝阁早已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窃了干净。 这一票,干得漂亮! …… 县衙后堂,陈三两扫视着满载而归的唐氏小队,淡泊的脸庞上也不禁多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尤其是听闻唐小芊以身作饵的壮举,更是冲她投去了嘉许的目光。 “小芊真乃英姿少年郎也!”陈三两夸赞道。 唐小芊瞬间羞红了脸颊,小手也不禁局促地揉搓起了衣角。 其他小贼还在兴奋地炫耀自己麻袋里的宝物,倒是谁也没有发现唐小芊此时暴露出来的小女子姿态。 “公子,其实我……” 唐小芊扭扭捏捏的想要告知性别实情。 陈三两却已捡起一个麻袋向着小贼们抛了出去,金银宝物散落在地叮铃作响,淹没了唐小芊余下的话语。 “这是赏你们的!” 陈三两的一句话让众小贼激动万分,纷纷争抢起地上的金银珠宝,只剩下唐小芊尴尬地僵在原地,本想说的话也只得又咽了回去。 陈三两当然不会亏待了她,单独挑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玉璧,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唐小芊生得眉清目秀,正和玉璧相得益彰。 待狂欢过后,唐小芊又不免担忧道:“公子,咱们今夜窃了南荣府,恐怕那南荣老贼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有所防备才好。” 陈三两眼神轻蔑道:“无妨,寥寥虾兵蟹将而已,不足为虑。” 听他说得轻巧,唐小芊忍不住疑惑问道:“既然公子的武道这般高,那为何不直接杀进南荣府,一剑宰了那南荣老贼,岂不一了百了?” 陈三两借用那两位老翁的箴言,从容回道:“杀人易,诛心难,若想真正掌控江流县,需以‘杀人诛心’之术,才方为上策。” 唐小芊虽听得懵懂,但也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她坚信面前的这位公子爷,早已将江流县的一切变动算计于心。 ------------ 第011章 请君入瓮 翌日。 江流举县震动。 谁也没有想到,独霸一方的南荣世家,竟被贼子纵火窃了府中的藏宝阁,先不说被窃走了什么宝物,单这一事件,就狠狠地践踏了南荣世家的尊严。 南荣嗔怒,江流变天。 街面上的小贼和地痞可算是遭了秧,无论是谁,只要有盗窃前科的,皆都被南荣世家五花大绑的掳至地牢,老虎凳、辣椒水等一顿大刑伺候,凄惨的哀嚎声响彻不绝。 百姓们惶恐不安,生怕招惹上这无妄之灾。 其实,举县都心知肚明。 百年世家的赫赫威名足以震慑任何宵小之徒,哪有蟊贼敢去南荣府上行窃,能有如此胆量者,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新任县主还会是谁,只是皆都不敢言传而已。 若将南荣世家比作是一头猛虎,那么新任县主就是一条强龙,虎啸山头百兽颤,龙游江海虾蟹惊,皆是食物链顶端之存在,百姓们哪个都不敢得罪,只能人人自危,免得被伤及无辜。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陈三两,也没有再继续乘胜追击,自窃案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指挥着手下一众小贼修葺起了县衙,似已将自己超然物外。 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 几日后,南荣世家的长公子南荣游,竟亲率着数十名家丁,手持着刀枪棍棒,突然包围了江流县衙。 唐小芊堵在县衙门口,喝道:“呔,此乃县衙重地,尔等何敢冒犯!” 南荣游一身锦衣华服,摇着白骨折扇迈步走出,喊道:“吾乃今日前来报案,吾家遭窃,贼子逍遥法外,特请县主大人侦查此案,缉拿贼子,追回失物!” 唐小芊人又不傻,怎是瞧不出这阵仗哪里像是来报案的,立马回道:“好,这案子我们县衙接了,公子爷自会择日署理,尔等可暂且回去静等消息!” 南荣游冷笑道:“吾家窃案疑云重重,县主大人还是亲临案发现场侦查一番为好,说不定还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唐小芊不等他讲完,便摆手斥道:“休得再咶噪,我家公子爷日理万机,岂能任由你来唆使!” “你!” 南荣游一时被呛得脸皮涨红,索性也不装了,转头喝道:“来人,先宰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伢子,咱们再去‘恭请’县主大人!” 几名家丁闻声而动,挥着寒光刀剑径直掠向唐小芊。 唐小芊佯装不敌,立刻转身逃向衙门里,家丁继续追杀,不料刚跨过门槛,耳听得几道疾风袭来,砰、砰几声就被几根水火棍给敲晕在了地上,原来是唐氏小队早就埋伏在朱门后面呢。 南荣游眸中爆出凶光,直接挥手喝道:“小的们一起上,给我弄死他们,什么狗屁县主,在这江流县里我南荣世家就是天!” 众家丁闻言再无顾忌,挥舞起手中刀枪棍棒,一瞬间便汹涌冲进了县衙大门,将唐氏小队众小贼团团包围。 众小贼也是好胆色,无一怯战,手持着水火棍寸步不退。 两方人马对峙,团战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耳听一声龙吟剑鸣,陈三两缓步现身,一袭青衫黑斗篷,腰系锦缎白玉带,持着一柄湛清如水的长剑,一双寒冰似霜的漆黑眼眸如同一把利剑,让人不寒而栗。 混乱的场面霎时一静。 不知怎的,南荣游竟先情不自禁地夹紧了裤裆,两月前展现在城门口的惊天一剑,让他至今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县……县主大人,别……别来无恙否……” 他努力吞咽着干涩的喉咙,结结巴巴地出声问候,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气焰,现在已是荡然无存。 长公子未战先怯,门下家丁自然不敢再造次,赶紧惶惶退至门外。 陈三两冷哼一声:“何事?” 唐小芊不等南荣游回答,急声喊道:“公子爷,他们聚众硬闯县衙想要弄死我们!” 南荣游一听,赶紧狡辩道:“县……县主大人,您听我解释,我家遭窃,贼子苦寻不得,我今日是奉我爹之命前来报案的,还请县主大人驾临鄙府侦查案情……” 唐小芊冷笑一声,道:“南荣游,你休得诡辩,刚刚你可不是这般说辞的,我们可都听得真真的,你说县主大人算个屁,在这江流县里你南荣世家就是天!” 南荣游当场被吓得脸色苍白,吱吱呜呜的还想要继续狡辩,“这……这……这是误会啊……县……县主大人……我……” 陈三两却道:“带路吧。” “啊?” 南荣游一愣。 唐小芊和众小贼也是微微一愣,谁都猜得出南荣游此行是来者不善,若是真跟他去了南荣府,肯定是凶多吉少,怎么公子爷还偏要赶去以身犯险呢? “公子,不可!” 唐小芊伸手堵住门口,满脸焦急,她是实不想陈三两有一丁点的危险。 陈三两微微一笑,轻声安慰道:“放心,龙潭虎穴我都闯过,南荣府的虾兵蟹将伤不了我分毫的。” 话虽如此,可是唐小芊依旧担忧。 没办法,陈三两只得轻拍她的肩头,准许她一人随驾左右,这才让她安心了少许放下了阻挠的手臂。 南荣游面露暗喜之色,立即命人牵来马车,然后载着陈三两和唐小芊二人,快马加鞭地驶向南荣府。 此一去,吉凶难测。 陈三两却是依旧脸色平静如水,似乎一切在他眼中都不屑一顾。 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很快抵达目的地,朱门,绿瓦,琉璃墙,雕栏玉彻的南荣府邸,依然尽显奢华和气派。 可惜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就像一个手掌在狠狠地掌掴着南荣世家的脸庞,无声嘲讽着它百年世家的威名。 “可恶的贼子!” 南荣游恨声低吼,余光扫过陈三两的背影,眼眸中透着恶毒的怨愤。 而当陈三两回眸时,他又强挤出一面谄媚的笑脸,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领着两人去寻那案发现场。 几人穿过层层亭台,绕过座座楼阁,跨过小桥水榭,一路迂回曲折,逐渐深入至南荣府的最深处。 唐小芊越走越怕,内心也愈发惴惴不安。 陈三两却依旧淡定从容。 寂静的府苑楼阁中,一间闺房,微开半窗,一个玉颜精致的黑裙女子倚窗而立,漆黑的长发随风轻舞,一双盈盈秋水里却泛着几分无奈的苦涩。 “陈三两,你既已窃了我家的私藏,为何不远走高飞呢,莫非你当真以为这江流县里无人能杀得了你吗……” ------------ 第012章 雕虫小技 南荣藏宝阁。 这里本是琳琅珪璧之室,现在却已是满地狼藉。 可笑守卫森严的南荣府,空顶着个“百年世家”的赫赫威名,却让一伙小贼满载而归,当真是让其羞愤难当。 这不,几人还未穿过小径,便已隐约听到一阵恸哭之声遥遥传来。 “哎呀呀,我的金银珠宝啊……” “哎呀呀,我的古玩玉器啊……” “哎呀呀,我的古董字画啊……” “天杀的贼子,怎敢偷我南荣世家的百年私藏,吾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呜呜呜……” 哭声悲凉,哀鸣悲怆,听着犹如杜鹃啼血。 陈三两不解询问:“这是何人在哭?” 南荣游叹了口气,道:“不瞒县主大人,自窃案之后,我爹一时急火攻心而犯了失心疯,这几日曾找过不少良医诊治却都不见好转,实在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陈三两淡淡一笑,不再追问。 唐小芊却插话道:“长公子,治疗失心疯我有妙招啊,将他倒挂在树上先灌上几碗马尿,再在脖子上压上一块大秤砣,等那秤砣上的绳子晒断喽,保你疯病准好。” 南荣游气得直翻白眼,守着陈三两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几人循着哭声,一直走到小径尽头,跨过狭窄的月拱门,远远的便看到一座颤抖的“肉山”在高声哀嚎,再瞧四周高墙林立,唯有一座青石碉楼屹立园中。 南荣孤傲。 江流南荣世家的掌舵人。 此时此刻,这位曾不可一世的南荣大老爷,正卷着肥袖,敞着胸口,露着巴掌大的浓密护心毛,情绪激动地坐在藏宝阁门口嚎啕大哭。 他本就生得脑满肠肥,这赤膊坦胸的如同一座白花花的肉山,而且哭到痛心处,还不时地抓扯一把胸口上的护心毛,端是一幕人间奇景。 唐小芊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 南荣游脸色铁青,不客气地道:“我爹已伤心欲绝,还请小哥儿庄重一些。” 唐小芊赶紧收敛嬉笑换成了一副同情脸庞,可是眼角上暴露出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南荣游恨恨地直咬后槽牙。 一旁侍候的管家快步迎来,悄声示意几人莫要惊扰了犯病的大老爷,接着拿手一指那座青石碉楼,道:“县主大人,那便是我家遭窃的藏宝阁。” 今日既是前来探案的,自然是要装模作样地稽查一番。 陈三两不疑有它,抬脚迈入。 唐小芊紧随其后。 漆黑封闭的空间里,飘荡着一抹奇异的怪味,借着楼顶小窗投射进来的微弱阳光,可见到残存的金银玉器散落一地,表面还闪烁着一层油润润的光泽。 陈三两鼻翼轻翕,皱起眉头,“火油!” 唐小芊陡然一惊,赶忙转身开门,可是厚实的铁门却在此时从外面被锁得牢固,纵她用尽全身力气也难拽动分毫。 “陈三两,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青石楼外,南荣游那嚣张至极的声音随即响起。 南荣孤傲也停止了哀嚎,咬牙切齿地高声怒吼:“陈县主,你我两家本可以同舟共济,奈何你不识好歹,非要与我南荣世家为敌,今日之祸乃是你咎由自取,莫要怪我等心狠手辣,来人,放火!” 一声喝令,楼顶小窗被外力破开,随即数把火炬接连扔了下来,满地火油遇火便着,转瞬间一片熊熊火焰就在青石楼内蔓延开来。 “公子,怎办?” 唐小芊被吓得惊慌失措,拉着陈三两的衣袖泪眼涟涟。 她本有预感今日之行会有危险,却不曾想南荣世家竟会如此狠毒,一招封门纵火,直接断绝了他们任何的可逃之机。 难道今日注定要葬身火海吗? 唐小芊不怕死,她哭的是后悔没有阻拦住陈三两,让他也因此白白丢了一条性命,葬送了江流县的青天明日。 而就这一会儿的时间,火苗已卷着热浪扑面而来,残存的空地越来越少,鼻尖已能闻到头顶发丝烧焦的味道。 局势,岌岌可危。 青石楼外也开始传来击掌相贺的声音,尤其是南荣游那肆意狂傲的嘲笑,透过厚实铁门清晰响在耳旁,简直是嚣张至极。 唐小芊只能无助地攥着陈三两的衣袖,默默做好了一同赴死的准备。 而反观陈三两,此时却轻蔑地笑了,“雕虫小技耳……” 他先一个扫堂腿扫空了周边的火油,接着转身蓄力挥拳而出,凌厉的拳风夹带着呼啸,如炮弹一般狠狠地锤向了铁门。 “砰!” 一拳,门上铁栓颤声长鸣。 “砰!” 二拳,铜锁开始把把崩裂。 “砰!” 三拳,铁门应声轰然倒塌。 尘土飞扬,石板龟裂,漫天的烟尘中走出一个漆黑的身影,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魔神一般,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怎么可能!” 南荣父子直接呆滞在当场,难以置信地望着安然无恙的陈三两。 他们完全无法想到,这一座坚固厚实的铁门,竟难抗他的三拳之威,要知道就连武道宗师境的高手,也不曾撼动这座铁门分毫。 “难道……难道……他武道已臻化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南荣父子这一下彻底慌了心神,一瞬胆气全无,惊慌失措的连连退步。 陈三两揉着手腕慢步走下台阶,身后的楼内火焰熊熊燃烧,已是无法再伤他分毫,看着罪魁祸首的南荣父子,他的嘴角缓缓地咧出了一道狰狞的弧度。 此刻,他杀气蒸腾!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快射死他!” 南荣孤傲失声大吼,然后拽着被吓傻了的南荣游狼狈溃逃,一对父子连滚带爬,惶惶如丧家之犬。 咻!咻!咻! 耳听数道破空之声,一片密集的箭矢从四面高墙上急射而来,南荣管家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当场射成了刺猬。 陈三两处变不惊,携带着唐小芊灵活闪避,以诡异身法轻松躲过了所有的飞箭。 四面墙头又同时冒出一排排射手,个个张弓搭箭,又箭如流星集雨,再次向着陈三两飞速射来。 这是欲想万箭穿心。 陈三两冷哼一声,伸手向腰间一摸,一柄软剑从革带中被抽出,剑柄凌空一抖,剑身笔直,声若龙吟凤鸣。 锃! ------------ 第013章 美人羁绊 “吾有一剑,青如朝露寒如霜!” 漫天箭雨下,青霜软剑舞得密不透风,任由箭雨纷飞袭来,掌剑之人自是安然无恙,甚至就连身在剑影中的唐小芊,也被护卫的毫发无损。 万箭穿心? 陈三两嗤之以鼻,简直是痴心妄想! 箭矢持续射击,破空之声呼呼作响,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逐渐密密麻麻地落满了一层断落的箭头。 战法曾云,箭阵无敌,可今日却在陈三两的面前如同一个笑话,他只凭着一人一剑,便将这无敌箭阵压制得毫无作用。 四面射手也是越来越心惊,自古“十步之外弓弩占优,十步之内短兵更强”,眼下连无敌箭阵都不能伤他分毫,那若等箭矢消耗殆尽,在场诸人又哪个会是他的对手? 这就是陈三两的可怕之处,他还未开始反击呢,便已如一座巍峨大山一般,重重地压在了每个射手的心头。 然而,该来的,总该会来。 随着时间流逝,箭矢射击的频率越来越低,直至最后仅剩下几只零星飞箭,又被陈三两轻而易举地削落在地。 箭囊空了。 四面射手虽拉着劲弓,却已然是再无箭矢可用。 其实他们每人还备有一把短刀在腰,可是谁都清楚,仅凭他们身上那点粗浅武道,近身刺杀那就是取死之道。 怎么办?该怎么办? 射手们惊慌失措,个个惶恐不安。 陈三两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双脚猛然一个踏地腾飞,身若游龙,剑若惊鸿,彷如寒夜乍现的一束弧光,手持青霜软剑急速掠向四面八方。 噗!噗!噗! 漫天鲜血纷飞,哀鸣响彻天际。 刹那间,雪白墙皮渲染如红妆,茂密花丛里多了几颗人头灯笼,而这才仅仅只是杀戮的开始。 “逃,快逃!” 这时,一个脸蒙黑纱的黑裙女子突然跃至青石楼顶,冲着呆若木鸡的一众射手们高声娇喝,声如空谷莺啼,婉转动听。 射手们方才如梦惊醒,慌忙四散奔逃。 “逃?哪里逃!” 陈三两杀心已起,岂能任由这些为虎作伥之徒安然逃走,立即施展上乘轻功,开启疾速追杀。 噗!噗!噗! 一剑,一剑,又一剑,点点剑尖专取性命。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来自地府的索命修罗,青霜剑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若能世间归安宁,血染长空又何妨! 黑裙女子伫立在楼顶片刻,最后终是不忍再目睹这残忍杀戮,随即脚踩屋檐飞跃而下,袖口寒光一闪,两把匕首瞬时出手。 锵! 陈三两匆忙挥剑格挡,短兵相接金鸣刺耳,一男一女相对而视,时间仿佛也在此刻被定格成了一帧。 “休要拦我!”陈三两怒吼。 “陈三两,他们也仅是听命行事而已,你何必要赶尽杀绝!”黑裙女子急声劝道。 “为虎作伥,该杀,你说的!” “我……” 黑裙女子登时语塞,只得转声哀求道:“那就请你饶恕一回,我保他们从今以后弃恶从善可好?” 陈三两冷笑,“对不起,我的饶恕只对你!” 两兵随即交错分离,时间重归流逝,青霜软剑紧贴着她柔嫩的脸颊快速划过,虐杀时刻重新开启。 噗!噗!噗! 又是数颗人头翻滚落地,哀嚎之声长鸣不绝。 黑裙女子银牙一咬,又再次追赶了上来,这次二话不说,舞起手中双匕突然发动起了凌厉攻势,一招接着一招,招招专攻要害。 陈三两不敢小觑,只得被动反击,两人你来我往,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她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陈三两怎能不知,只是顾念着她善心使然才不忍伤她,故而迟迟没有狠下杀手。 而就这一耽搁,残余射手终得喘息时机,转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你啊,昏聩!” 陈三两气得破口大骂,愤愤收剑不再与之缠斗。 黑裙女子也适时收匕回袖,转头望着射手们逃离的方向,紧锁的眉头才如释重负般缓缓舒展开几分。 “对不起。”她低声致歉。 “唉……” 陈三两叹了口气,心情已是失望至极。 黑裙女子愈发愧疚,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 此时天已黄昏,落日晚霞绚丽多姿,她便小声邀请道:“要不我陪你走走散散心?良辰美景不可误不是?” 美人邀约,怎好拒绝。 陈三两无奈,尽数收起满身的杀气,迈步先行,“那就走走吧。” 黑裙女子俏皮一笑,娴静相随。 …… 静蔼的林间小径,翠竹婆娑,溪流潺潺,夏虫在草丛间低鸣,宿鸟在枝头梢浅跳,不远方一片夕阳余晖,沉沉暮色如水。 两人一左一右,公子俊朗,美人娉婷,一时真就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小径尽头,江流县景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农舍村居,一缕缕炊烟正袅袅升起,满目尽是最平常的人间气息。 某一刹悸动,陈三两由心感发,叹道:“若将来我不能闻名于天下,那就在这繁华尽处,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再寻一佳人作伴,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黑裙女子听着心弦微颤,不由得心乱如麻。 这情话,简直太撩人。 而且话中描述的生活,也让她不禁心驰神往,恨不能现在就舍弃一切,与他一起去寻那繁华尽处的无人山谷。 只是可惜,终是身不由己…… 黑裙女子喟然一叹,柔声苦涩道:“陈三两,你本可以做个出尘脱俗的君子,何必还要来江流县淌这官途浑水?” 陈三两便问她:“卿认为,出尘君子该做何事?” 黑裙女子回道:“君子翩翩,当游历天下,静听岁月,闲看落花,不惹凡尘俗世,不沾烟雨尘埃。” 陈三两摇头,“那人生岂不无趣?” 黑裙女子倔强回道:“那也总比在官途中枉送了性命要好得多。” “怎么,难道你依然认为我斗不过南荣世家?” “你确实斗不过!” “……” 她耿直的回答,让陈三两禁不住哑然失笑,尤其是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警告味道,似乎在佐证她说的是事实。 黑裙女子瞧他不信,忧心叹道:“陈三两,你可知何为‘世家’?百年传承,底蕴深厚,怎可仅龟缩在一座边陲小县,且还只有父子二人一脉相承?” 陈三两眉梢轻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道:“莫非这江流县的南荣氏,仅是南荣世家的一个分支?” 黑裙女子点头,道:“不错,真正的南荣世家,其势力甚至囊括一府之地,麾下带甲数万人,绝非是你一个小小的县主所能抗衡的,陈三两,罢手吧,离开江流县,去做一个出尘君子。” 陈三两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远眺着前方渐渐弥漫的夜空,身体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静止的木偶泥塑,谁也不知他的思绪在突然之间又纷飞到了何处。 黑裙女子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静站在他的身侧,陪他一起仰望着远方幽深的夜空。 她言已至此,聪慧之人自会有决断,无需她再多言劝诫。 ------------ 第014章 佳人心意 此时,云遮半月,眼看夜雨将至,徐徐的微风吹拂着鬓发,寂寥的长夜正是抒发离愁的最佳时间。 陈三两沉寂良久,突然鼻音轻哼,吟唱起了一首悦耳的童谣,旋律优美,音色轻柔,曲调悠扬: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依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 不知不觉,陈三两渐渐湿润了眼眸,在泪眼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慈祥的母亲,正手摇着蒲扇守护在幼子的床头,嘴中也是哼唱着这首动听的歌谣。 幼子贪晚不想入睡,问她:“娘,为何爹爹只疼二弟、三弟,却从不疼我,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母亲含笑说:“三两,这世间有娘就够了,娘在,家就在。” “可若娘不在了呢?” “傻话,娘怎么会不在呢,娘会一直陪着你的,哪怕有一天娘死了,娘也会变成天上的仙娥日夜守护在你身边……” “娘!” …… 这曾是一段最唯美的记忆,却也是一段最伤心的回忆。 回想至此,陈三两猛然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眶低声吼道:“带甲十万又怎样,凭我手中剑,百万军中我可来去自如,我有何所惧哉!” “南荣父子我杀定了,谁也保不住,若是南荣世家胆敢派兵来讨伐,我就直接覆灭整个大夏南荣氏!” “我陈三两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震颤人心,尤其是最后一句,他喊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宣泄着压抑心底多年的愤恨和不甘,惊吓得林中宿鸟都慌张地窜入了夜幕里。 “陈三两,你……” 黑裙女子呆呆地看着陈三两。 她自小精通音律,自是能听出那童谣声中充满凄凉,定是承载着许多伤心的往事,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到竟在陡然之间又仿若变成了一头疯狂的野兽。 覆灭整个大夏南荣氏…… 这是何等的气魄,又是何等的愚蠢,他明明聪慧过人,为何却欲要干如此疯狂之事,难道不知此乃赴死之举吗? 黑裙女子赶忙急声劝道:“陈三两,你休得糊涂,南荣父子不能杀,南荣世家更不可为敌,若你真想当个实权县主,我会规劝南荣父子收敛秉性,两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陈三两却摇了摇头,轻启嘴角吐出两字:“荒谬!” “你!” 黑裙女子气得转身就走。 她走着走着忽又回头,一双盈盈秋水里闪着泪光,又气又恼地道:“陈三两,你就作死吧,等你哪日身首异处,休想让我帮你来收尸!” 说完,她悲愤离去。 微风拂面而过,几点凉凉水丝触湿陈三两的脸庞,一抹淡淡幽香沁人心脾,陈三两知道,那是她碾碎在风中的泪花儿。 也许……也许……他这是辜负了一个佳人的心意…… …… 当夜,南荣府内,风声鹤唳。 一座坚固隐秘的碉楼内,南荣父子身披盔甲,手持钢枪,躲在层层护卫的身后,依旧还惊恐得瑟瑟发抖。 他们太高估了自家的实力,也太低估了陈三两的本领,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捏,却不曾想竟是招惹了一个可怕的煞星。 青石楼内火攻无效,无敌箭阵毫发无伤,他只凭一人一剑,就杀得整座南荣府屁滚尿流,让人打灵魂深处都感到胆破心寒。 窗外一夜风雨声,两父子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这座碉楼也护不了周全。 一直待到翌日清晨,家丁探报,那煞星已离开府邸回了县衙,南荣父子这才瘫坐在椅上长喘出了一口粗气。 尔后,家丁又报:“姑奶奶正收拾行囊,似要离府而去。” 南荣父子猝然一惊,赶忙奔出碉楼。 南荣府门外,一辆簇新的马车停在石阶下,几名女婢正向车厢内搬着衣物,湿漉漉的路面上散落了一地的零碎物件儿。 南荣父子“扑通”一声跪在车前,口中急呼:“姑奶奶,您怎这般就走?” 车厢内随即传出一个女声,道:“我已离家历练数载,该归家侍奉双亲了,尔等无需行此大礼,回去吧!” 南荣孤傲却哭诉道:“姑奶奶,您可不能走啊,您若走了,我等父子二人岂能是那狗官的对手,那狗官先窃我家产,又诛我家丁,若无您这武道宗师坐镇,我们……” 车内女子厉声喝道:“住口,休得污蔑陈三两,他乃是一任为民做主的好县主,怎是你口中的‘狗官’,这些年,你父子二人危害乡民、作恶多端,难道欺我不知吗?” “这……” 南荣孤傲当即语塞。 车内女子冷哼一声,似是实不想再道什么临别之言,最后寒声训道:“那陈三两的出身不简单,智谋和武道更是深不可测,万不可小视,不过好在他胸怀坦荡,为人正直不阿,尔等弃恶扬善可得一线生机,谨记,谨记!” “姑奶奶……” 南荣孤傲还想诡辩几句,车夫却已甩起了马鞭,耳听一声清脆的鞭花声后,马车碾着青石路渐远而去。 南荣父子当场瘫坐在地,瞬间如丧考妣。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两人皆都明白,姑奶奶这一走,南荣府内可就再无武道宗师坐镇了,若是那陈三两再持剑复来,举府上下又哪个会是他的对手,岂不个个都得变成待宰的羔羊? 咔嚓! 这时,天空陡然一道惊雷炸响,如丝细雨重新绵绵而下。 待冷静片刻,南荣孤傲最终咬牙切齿地道:“既然姑奶奶已弃我等而去,你我父子二人绝不可坐以待毙,游儿,你即刻去通知各家士族,按照预备计划行事!” “预备计划……” 南荣忽的着眼前一亮,接着咧嘴狰狞笑道:“对,自那狗官上任以后,搞得县内各士族无不怨声载道,只要咱家登高一呼,各家士族必揭竿而起,我看那狗官如何能跟举县士族为敌,也让那狗官知道知道,这江流县永远是咱南荣世家的天下!” “对,对,就是这般,我儿聪慧,哈哈哈……” “阿爹谬赞了,哈哈哈……” 两父子相对桀桀狂笑不止,眼眸中充沛着猩红的癫狂,显然已是彻底陷入了自我疯魔之中。 正所谓,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南荣父子全然忘记了车内女子临走时的训诫,在抄家灭族的道路上继续大步前进。 ------------ 第015章 三两清风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 老旧斑驳的青石路上,浅浅水洼泛着涟漪点点,一辆簇新的青幔马车,在霖霖细雨中施施而行。 雨声滴滴答答,马铃叮铃作响,一车,一马,一伊人,自成一方空间。 石路颠簸,车厢微微晃动,随着珠帘碰撞,露出来一张黑纱半遮面的俊美脸颊,闪着一汪盈盈秋水,痴痴地凝望着车窗外倒逝的街景。 往事如烟,思绪纷飞。 两年来的历练路程,一幕幕,一帧帧,宛如电影倒带般一一浮现过她的脑海,诛山贼,灭流寇,杀贪官,斩污吏,巾帼不让须眉,替天行道,无愧于心。 她的武道也从“入室境”晋升为“宗师境”,几乎已达武者之巅峰,曾自认同龄人中已是鲜有敌手,可是,直到在这江流县里遇见了那个他。 想来可笑,她曾因轻信南荣父子的诳言,对他屡屡施展暗杀之手段,却没想到不仅没暗杀成功,竟还被他屡次三番地占尽了便宜,真是让人又羞又恼。 回想到此,她更忍不住好奇,究竟那陈三两的武道已达何等境界? 宗师之巅? 还是……已臻化境? 更或者是……归真或空冥? 不敢想象! 按理说来,如此惊才绝艳之辈,理应早在大夏国中崭露头角,即使不在帝都朝堂上高官厚禄,也应在各地郡王府里谋个一官半职,怎会来这边疆县地当个小小的县主呢? 简直是明珠蒙尘,让人惜哉。 这时,一个清脆的孩童声突然在车窗边响起,稚嫩的叫卖声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姐姐,吃桃子吗,今早刚摘的,可甜了。” 一篮子鲜桃随即呈在马车窗边,个个鲜红粉嫩,看着就甜美无比。 尤其是那卖桃的小丫头,粉扑扑的小脸蛋,扎着两个麻花辫,一双漆黑透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希冀,让人根本道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她果断掏出银钱买下一篮,又从中挑出一个鲜桃用绢布擦拭干净,贝齿轻咬一口,不禁抿嘴赞道:“真甜。” 小丫头听着赞美声,欢欢跳跳地离去。 蒙面女子一边吃着桃子,也一边认真打量起了周围的景致。 这一看,才忽的发现,原本萧索凋零的衙前街,现在竟已是焕然一新。 临街商铺比邻而开,沿街小贩随处可见,往来路人络绎不绝,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她在江流县已有两年之久,一直看到的是民生凋敝、满目疮痍,却不曾想这才几月时间,彷如枯木逢春,一座腐朽之地竟重新迸发出了勃勃生机。 她忍不住满脸苦涩,喃喃自语:“陈三两,或许你是对的,在这江流县里,南荣世家确实是那颗倒行逆施的毒瘤……” 既是毒瘤,就该当除之而后快。 她不应阻止,也不想再阻止,哪怕同样都是出身于南荣世家,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任何有良知之人都能拎得清功过对错。 只是让她感到唯一可惜的是,恐怕今日这一走,余生都将再难与“那个他”相见了。 “唉……” 她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匆匆过客,终是归人,半点倾心,还是潜藏心底为好,但望彼此珍重,各自安好,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马车继续行驶,直到驶过县衙。 破败的江流县衙也已被修葺一新,八字墙,鸣冤鼓,匾额高悬,气势雄伟。再定睛细瞧,一个器宇轩昂的高挑身影,正端坐在公堂高座之上署案审理。 “陈三两!” 蒙面女子忍不住唤出声响,本来还坚硬似铁的心,一瞬间又如棉花一般柔软起来。 “若我将来不能闻名于天下,那就在这繁华尽处,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再寻一佳人作伴,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回想昨夜那一席话,至今还萦绕在她的心头。 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这何尝又不是她的梦想,得遇一良人,再觅一良居,一日三餐,朝朝暮暮,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两人安贫共白首。 可惜梦想虽好,却终究只能是一个空想。 陈三两有他所追求的目标,而她也有她需要肩负的责任,那种向往的生活,恐怕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吧。 蒙面女子忍不住伤悲,颗颗泪水沁透着面纱。 而当马车渐渐驶远而去,她终究还是割舍不下那一抹情愫,快速从袖中摸出一把飞镖,又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用镖尖挑着绣帕,挥手向着县衙大门射了过去。 飞镖“叮”的一声钉在了朱门上,今日恰值唐小芊站岗,闻听声音先被吓了一跳,再瞧得飞镖上还飘着一方绣帕,赶忙拔下来跑进了县衙里。 “阿三,让马儿快些吧。”蒙面女子催促了一声。 “好嘞。” 马夫应了一声甩起了马鞭,骏马长声嘶鸣,拉着马车加速奔驰而去。 公堂里,唐小芊将飞镖呈上公案,陈三两的表情禁不住微微一怔,再细瞧那方绣帕,上等的雪白蚕丝绢,一抹幽香分外熟悉,且在绣帕一角,几根银丝金线还绣着四字——南荣幽茗。 曾有诗曰:“花凋叶落全无虑,但得幽茗自蕴香……” 陈三两豁然站起,急声询问:“此物何人所赠,她人呢?” 唐小芊摇头表示不知。 陈三两立马如疾风一般追了出去,如此优雅好听的姓名,又复姓“南荣”,不是那个倔强的女子又是哪个? 绣帕,乃是女子贴身之物,既可代表着信物,又是代表着离别。 陈三两隐有不安,追在县衙门外仔细寻觅,可是过往路人川流不息,却是唯独寻不见一个面蒙黑纱的女子,也许是心有灵犀,他没有奔向南荣府,而是快速奔向了城门口。 一路追,一路寻,直至跃上高耸的城头,他极目远眺着那条蜿蜒的青石官道,直至看到一辆模糊的马车正渐渐消失在雨雾里。 这一刻,无尽的悔恨涌在他的心头,胸腔内也好似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铁疙瘩,坠得五脏六腑都在泛着酸楚。 她走了…… 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折柳惜别,仅有一方绣帕算作离别馈赠,没言何时再相逢,也没道何日再相见,这似乎在隐隐预示着两人将来的会面注定是遥遥无期。 陈三两呆立在城头,久久无法回神。 他本可以继续追逐的,却终究没有踏出城门的那一步,只是远远地凝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用力地抿着嘴角,倔强的不肯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 …… 曾经,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皆有你,或许从今之后,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已再无你…… ------------ 第016章 击鼓鸣冤 暮雨潇潇,情难自控。 陈三两失魂落魄地走回县衙,湿淋淋的衣衫浸着雨滴,他谁也没有搭理,径直回房躺进了楠木棺材里,双眼无神地盯着横梁,像一具毫无生机的死尸。 唐小芊担忧的连声追问,可是却没有得到一句回复,最后只得作罢,转身悄悄掩住房门,红着眼眶守候在门外。 一连三天,水米未进。 衙门里谁也不敢打扰,只能焦急的伫侯在门外,静候着陈三两的复苏。 而就在这三天时间里,江流县却仿若变成了人间炼狱。 举县士族助纣为虐,纵仆行凶,无恶不作,无数百姓惨遭横祸,或被侵占了良田,或被霸占了店铺,几近家破人亡,人神共愤。 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得“咚咚”直响,从清晨到日暮,擂鼓轰鸣,震天动地,响彻整座江流县的上空。 咚!咚!咚! …… 厢房里,两片睫毛微微翕动,一抹神采渐渐在陈三两的眸中焕发。 他默默地踏出棺材,舀了新水,褪了脏衫,洗净了身上的残污泥垢,梳顺了头顶的散乱长发,不多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重新跃然于铜镜之中。 唐小芊闻声推门而入,两人安静地对视一眼。 一个未作解释,一个未再追问,你不言,我不语,相顾一笑,一切重归平静。 许久过后,陈三两才出声询问:“我听闻鸣冤鼓一直雷雷作响,这几日县内可是发生了何事?” 唐小芊抿嘴苦笑,道了一字:“乱!” 陈三两也未再多加追问,将青霜软剑重新插入腰革剑鞘中,抬脚迈出厢房,“走,一起去看看。” 雷雷鼓声依旧轰鸣,两人踏着密集的鼓点赶至县衙公堂。 公堂里,唐氏小队正愁容满面。 因陈三两三日未醒,衙内无人主事,诸人虽听得门外鸣冤鼓响,但也无权升堂审案,只得紧闭着县衙大门,躲在县衙里唉声叹气。 此时,乍一见到复苏的陈三两,诸人顿时笑灼颜开,纷纷争相喊道:“公子爷……公子爷……” 陈三两微微颔首示意。 衙门有了主心骨,众人也活泼起来,立即开始整理大堂,准备开衙署案。 陈三两却摆手制止,命人架长梯于屋檐下,率众登梯上房,居高临下的扫视着江流县的情况。 正如唐小芊之所说,整座江流县已彻底乱套了。 他目光所及之地,无数士族家丁冲在街头为非作歹,他们肆意打砸商铺,恶意抢掠伤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沉声质问:“这些皆是哪家的恶仆?” 唐小芊早已查明,立即回道:“赵家、钱家、孙家、李家等等,皆是江流县的一众大小士族,百姓们早已怨声载道,只因惧怕士族之威久矣,这才迟迟没有激起民变!” “可有南荣世家的人?” “有,更多!” 陈三两的眼角微微一眯,爆闪出一道冰冷寒光。 本来此番上任县主,他原不欲大开杀戒,看来终是他心慈手软了,士族阶级永远都是一方豪强势力,对待百姓犹如恶虎豺狼,只有将之全部清除殆尽,才能焕发朗朗晴空。 “杀人诛心,是时候了。” 陈三两喃喃轻语。 唐氏小队当即心领神会,同时拱手请命:“公子爷但请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正午。 艳阳高照。 紧闭了三日的县衙朱门,终于随着一道沉闷声响而被缓缓拉开,一个挺拔的身影随之大步踏出了门槛。 他一身白衣胜雪,剑眉星目,俊美中带着一抹清冷,犹如一柄寒光出鞘的长剑锋芒毕露,让人惶惶不敢直视。 喧闹的县衙门口,刹那间归为寂静。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恳请县主为我等做主”,随后无数百姓争相匍伏在地,嘴中连声高呼:“恳请县主为我等做主……” “恳请县主为我等做主……” “恳请县主……” 连绵不绝的呼声汇聚成浪,一浪高过一浪,直至一眼望去,面前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让人看着动心怵目。 民怨载道,可见一斑。 陈三两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一句废话,而是用最粗犷的声音高喊道:“今日,尔等可敢随我去诛贼!” 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众人抬头,呆呆地望着陈三两。 陈三两不等他们回复,直接跳上了唐小芊牵来的一匹骏马,然后率领着仅有的麾下一十三人,向着南荣府邸的方向奔驰而去。 寂静的街头巷尾里,耳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众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闪烁着惶恐和挣扎。 诛贼……诛贼…… 可敢否……可敢否…… …… 而此时的南荣府外,上千名麾下早已严阵以待。 南荣世家自有密探安插在江流县各处,这几日更是时刻关注着县衙内的动向,陈三两刚一行动,南荣父子便收到了讯息。 县内各家士族更是铁了心要与南荣世家狼狈为奸,一边唆使家中奴仆祸乱县地治安,一边又派遣各族子弟汇聚成军,企图整合举县士族之力顽抗到底。 这几乎已是谋逆! 等待的时间里,南荣孤傲高高地站在石阶上,就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 他很自信,凭他这三日聚集的上千名手下,足可以抗衡周边任何一方势力,哪怕是盘踞在群山中的山匪流寇,又或是霸占着梧桐县的红莲教徒。 县主又能怎样? 他承认陈三两的剑术确实惊世骇俗,可也仅是一人而已,顶多再加上那十三个街面小贼出身的手下,区区一十四人,又怎可能会是他“南荣大军”的敌手。 南荣孤傲不禁肆意地狂笑起来。 来吧,战吧,杀吧。 此时此刻,他不再恐惧陈三两,甚至还很期待陈三两的到来。 回想半年之前,他曾有意招揽陈三两做南荣世家的狗,可他不识时务,非要与南荣世家为敌,那就在今日做个了断吧,也让整座江流县的百姓都知道,南荣世家才是江流县真正的主人,而且永远都是! ------------ 第017章 十三人剑 斜阳浮云。 空阔的青石路上,一匹白马踏着清脆的蹄声,缓缓地踏步而来。 微风轻拂,白衣飘逸。 陈三两单骑一马,腰悬长剑,恰如当初赴任江流县主之时,简简单单的做派,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 一十三名少年郎,统一身着一袭黑衣,手执三尺长剑,亦是安静地跟随在白马两侧,个个英气勃发,无一惧色。 待马蹄止步,两方对峙,一方寥寥数人,看似势单力薄,一方千人聚集,旌旗飘荡,场面恢弘,这战局任谁看来都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陈三两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而且还悠然地提起酒葫芦,饮了一口清冽的酒水入喉,嘴角毫不掩饰地荡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他虽未言一字一语,但表情却好似在道:“就这?” 南荣长公子忍不住跳脚骂道:“这厮好嚣张!” 南荣孤傲亦是恨得直咬后槽牙,高声叫嚣道:“陈三两,今日你的死期到了,吾有麾下上千名,而你仅有杂役一十三人,明年今日就是尔等的忌日!” 陈三两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唐小芊怎能容他猖狂,直接走出队列骂道:“呔,你这个脑满肠肥的老杂毛,今儿爷爷必斩下你的狗头来!” 南荣孤傲冷笑,“小子,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玩意?” “老杂毛,你可还记得五年之前,唐家庄,你逼死我爹娘,霸占我家田产,今日,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唐家庄?奥,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跳河逃走的小鬼,今儿正好斩草除根,让你一家三口去黄泉路上相聚!” “老杂毛,我今日必杀你!” 锵! 长剑出鞘。 夕阳余晖下,冰冷的剑身闪着炫目的光晕,唐小芊执剑率先冲杀了上去,哪怕对方有千人之众,她也是毫无畏惧。 一剑,两剑,三剑…… 长剑在低鸣,鲜血在喷洒,唐小芊执剑左右厮杀,状如一个嗜杀的疯子。 陈三两瞧着她的剑法,不禁微微颔首赞许。 自他将《落尘剑法》传授给唐小芊后,唐小芊就一直日夜苦练没有半点懈怠,估计兴许是刻骨的仇恨在激励她吧,她的剑术进步神速,武道更是从“初窥境”晋升至了“小成境”,已然有了鏖战百人之实力。 不过,对方到底是人多势众,仅凭她一己之力厮杀,只怕久战下去必败无疑,陈三两可不想白白损失掉自家一条性命,默默地攥紧了腰间剑柄。 他又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街尾,空阔的街面上却是依然没跟来一个百姓,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缓缓地抽出了青霜软剑。 “汝等可敢上否?”他轻声问道。 锵! 十二把长剑同时出鞘。 此刻,无需任何言语,他们手中长剑便是最好的回答,紧接着十二道人影就同时杀了上去,个个悍不畏死。 十三战千人,何其壮哉! 南荣孤傲狰狞嘶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一人赏千金,千金!” 自古财帛动人心,千人军立时就展开了疯狂地扑杀,势要将这一十三人斩首殆尽,好得那丰厚赏钱。 唐氏一十二人虽也算天资聪颖,但毕竟修炼时日尚短,武道才堪堪达到“初窥境”,面对着千人围攻绞杀,又随着战况愈演愈烈,处境逐渐变得愈发凶险起来。 有那一刹,陈三两真想持剑跃入战场,凭他的剑术,取那南荣孤傲的狗头,犹如探囊取物耳。 然而,若是这般仓促杀之,那他之前所有策划都将付诸东流,实在是得不偿失,可若是不出手,只怕这一十三具忠魂就得将丧命于此。 陈三两思来想去,竟一时难下决断。 而就在此时,耳听一阵地动山摇的跑步声,突然“轰隆隆”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震得屋檐上的泥土都在簌簌飞落。 南荣孤傲愕然一惊。 他抬头眺望,竟看到数之不清的江流县百姓,正攥着武器朝着这边汹涌而来,黑压压的一大片,犹如乌云压顶。 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锄头,有镰刀,有扁担,有搞柄,还有攥着木叉的,有挥着铁斧的,甚至还有匠人抡着大铁锤的。 而今日之战,也在这一瞬发生了逆转。 那千人军望着汹汹而来的众百姓,开始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后退。 他们有胆量围杀陈三两等人,但却是真心没胆子去鏖战数都数不清的百姓们,哪怕这些人一点武技都不懂。 南荣孤傲彻底慌了。 他一把拉过身侧的弓弩手,指着台阶下的人群,声嘶力竭的大喊:“快射,快射呀,把他们一个个的都射死,一个不留!” 那弓弩手被抓个了踉跄,一紧张,竟松开了弓弦,一根箭矢瞬间凌空射出。 咻! 人群之中随之传来一声惊呼。 然而,却无人受伤。 原来陈三两已在弓弦离箭之前,已提前预判站在了百姓的前面,挥起长剑,将那根袭来箭矢斩成了两段。 今日,有他在此,绝不允许一个百姓死在南荣孤傲的箭下! 南荣孤傲不禁惶惶退步。 他还佯壮胆色,色厉内茬地喊道:“你们这些贱民们难道想造反吗?这里可是南荣世家,我堂叔可是广陵府的府主,麾下有数万精兵,信不信将你们全都满门抄斩!” “陈三两,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追究,只要你肯现在撤走,我保证以后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陈三两忍不住笑了。 此时此刻,南荣孤傲竟然还没有看透现实。 若非陈三两想挑起江流县百姓们的怒火,然后再借此一举收复民心,只怕早就一剑削掉了他的狗头,岂会让他苟活到了现在? “众人听令,我现以县主之名发布海捕公文,即刻缉拿南荣孤傲,但凡有阻挡者,杀无赦!” 陈三两一道正气凌然的号令,悍然宣告了南荣孤傲的死刑。 “杀!” 众百姓齐声大吼,当即挥舞着手中武器,一股脑儿地冲杀了上去。 此时此刻,无人畏惧,无人退缩,哪怕明知可能会战死在刀下,也依然冲得疯狂,冲得肆意。 数十年的压迫和剥削,就像一座隐忍不发的火山,而当这股仇恨一旦被激发出来,那就如火山爆发一般,誓要摧毁一切罪恶本源。 杀! ------------ 第018章 火烧南荣 千人军瞬间土崩瓦解,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中。 他们身上还都穿着各族的家丁服,这本是他们平日间欺压百姓的资本,现在却恰成了一个个明晃晃的目标,赵家,钱家,孙家,李家,南荣家…… 打。 打死他们。 百姓们抄着手中武器,朝着目标就是猛力追打,打死不解恨,打残有余辜,今儿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众家丁被打得嗷嗷直叫,一个个狼狈的如过街之老鼠,即使其中也还有几位略懂武技的武者,但也架不住同时被数人连番无耻的偷袭。 掏裆,抱腿,千年杀。 插眼,锁喉,挤奶手。 百姓们不会武技,自然也不会跟他们讲武德,只要寻到一丝机会,各种阴招就会铺天盖地的招呼上。 南荣孤傲吓得面无血色,各家主们也是一个个抖如筛糠,这么多年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沸腾的民愤。 撤。 快撤。 一众人等赶紧慌忙后撤,直到全部躲进了南荣府里,厚实的铜门也被关得严严实实,哪里还再去管外面鏖战的众家丁。 众家丁眼看已成弃子,更无了半点士气,纷纷缴械投降。 百姓们将他们个个五花大绑,又继续猛攻南荣府门,奈何铜门坚固,门后又顶着横闩,竟一时迟迟攻打不进去。 唐小芊一脸血污地寻到陈三两,问:“公子,他们躲着不出来,怎办?” 陈三两道:“放火,烧!” “得令!” 唐小芊立马传命下去,百姓们当即返回家中拿柴。 这年头,家家户户最不缺的就是烧火的柴草,不多时,一捧捧的干柴就围满了整个南荣府宅的院墙,更有几人还提来了火油,仔仔细细地淋了一遍。 陈三两手持火把,高声喊道:“南荣府内的人听着,三声之内,若不开门投降,吾便火烧整座南荣府!” “一!” “二!” “三!” 三声号子过后,南荣府内一直无人回应。 或许他们天真的以为,陈三两必不会罔顾府内众人的性命,纵火烧宅也许仅是他恐吓的手段而已。 可惜,他们也太高看了陈三两的仁慈。 陈三两毫无一丝迟疑地将手中火把扔进了柴堆,一团火焰随之连绵烧起,而且火借油势,油助火威,整个南荣府外墙顷刻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真放火了,快救火啊……” “浇水,快浇水……” 南荣府内随即一片骚乱,无数人慌忙泼水灭火。 可是这滔天的火势,又岂能是那一盆盆凉水就能浇灭的,而且无数捧干柴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哪怕南荣孤傲掏空了宅内水井,也休想扑灭了这百姓放的心头之火。 南荣孤傲急得声嘶力竭:“大家不要慌,不要慌,火还烧不到里面来,陈三两,我日你八辈祖宗,我就是不出去,看你能奈我何!” 陈三两面色一寒,道:“把柴火都丢进去,继续烧!” 众百姓早已对南荣氏恨之入骨,当即争相抓着燃烧的干柴扔进了院墙,霎时整个府宅内遍地开花,到处都是一片片烧灼的火焰。 这下,整个南荣府内彻底慌了。 任凭着南荣孤傲如何的训斥吼叫,也再也压不住府内下人的恐惧心理,因为此刻任谁都瞧得明白,陈三两是真的决意要烧死所有的人。 铜门终于被缓缓拉开,一众人等蜂拥向外逃窜,百姓们正守在门口,登时便将所有人绑了个结结实实,其中便有那十余个为虎作伥的各士族家主。 南荣父子还欲想趁乱逃跑,唐小芊一剑先洞穿了南荣游的咽喉,接着长剑横架在南荣孤傲的脖颈上,押解着他来到了陈三两的面前。 “跪下!”唐小芊吼道。 南荣孤傲不甘屈服,挺着身子不肯下跪。 唐小芊怎会容他继续猖狂,直接一脚踹向他的腘窝。 南荣孤傲“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却依旧梗着脖子不屑地道:“陈三两,今儿是你赢了,但我赌你不敢杀我!” 陈三两淡问他:“为何?” 南荣孤傲冷笑一声,道:“因为我南荣世家根深叶茂,因为我堂叔乃是一府之主,你若杀了我,他必挥兵前来为我报仇,到时整座江流县的百姓都得为我而殉葬,所以,你不敢杀我!” 他说得很是吓人,似乎道的也是实情,因为这话,曾有一个女子也是这般叮咛过。 陈三两表情微肃。 南荣孤傲见他不语,似还以为威慑住了,又换了个语气道:“陈县主,若你今日肯放我一马,我必保你荣升上游府城,那里锦衣玉食繁花似锦,总比委屈在这破县地里更有前途,怎么样?” 唐小芊生怕陈三两再顶不住这威逼利诱,怒道:“老匹夫,休要蛊惑我家公子,今儿我就宰了你!” 说着她便要挥剑横削。 谁知一个大手竟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任由她如何用力挣扎,手中长剑也无法再移动分毫。 唐小芊一瞬急得眼泪横流,失声嘶喊:“公子,不要听信他的鬼话!”喊声中带着几分乞求,可见她是有多怕陈三两会行差就错。 南荣孤傲还以为说动了陈三两,又谆谆善诱道:“陈县主,你放心,我南荣世家说到做到,我家被窃的私藏也权当赠送给你,只要你今日放了我,万贯家财和高官厚禄,你皆可拥有,怎么样,只要你一句话,放了我……” 唐小芊继续怒吼:“老匹夫,住嘴!” 南荣孤傲嚣张道:“小鬼,你懂个鸡毛,为官之道图的就是步步高升,凭着陈县主的文韬武略,岂能一生屈身在这边疆蛮荒,我这是为他好!” “好个屁,我今儿必杀你!” 唐小芊更加怒不可遏,几欲要动嘴咬向陈三两的大手。 这时,一直未作声的陈三两,终于缓缓地开了口,轻声问道:“南荣孤傲,不知南荣幽茗临走之前,可曾对你有过诫言?” 南荣孤傲一愣,“姑奶奶?” 他的大脑立刻开始回想,一句告诫突然涌上心头:“那陈三两的出身不简单,智谋和武道更是深不可测,万不可小视,不过好在他胸怀坦荡,为人正直不阿,尔等弃恶扬善可得一线生机,谨记,谨记!” 当时,他并未深刻领悟,如今终而作茧自缚,此时此刻,他悔不该当初没听姑奶奶的诫语,不然断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等等,姑奶奶说他出身不简单? 他姓陈。 莫非…… ------------ 第019章 收复江流 南荣孤傲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猛然瞪大了眼眸,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陈三两,哆嗦着嘴唇喊道:“莫非你就是当年陈家的那个……” “闭嘴!” 陈三两双眼一寒,一道杀机赫然闪过眼眸。 南荣孤傲被吓得身体巨颤,赶紧惶惶闭上了嘴巴。 当年…… 话说当年…… 一个国士无双的少年横空出世,可是震惊了整个大夏国,谁知他却又犯下了弥天的伦理大罪,沦为了举国士族口中的笑柄。 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消失无踪的他,竟然是来到了一座边陲小县地。 南荣孤傲早该想到的,能让堂堂南荣世家的姑奶奶推崇备至的男人,又岂能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陈三两……陈三两…… 那个惊才绝世的少年郎,怎就换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姓名! 南荣孤傲一瞬间再没了一丝嚣张气焰,卑微地匍匐在陈三两的脚下,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低声哀求:“求你,求你放过我们南荣世家,我愿做牛做马侍奉你!” 此时他说的是南荣世家,而非再是他个人。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前这个看似势单力薄的青年,其背后是隐藏着多么翻江倒海之能力。 陈三两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刀片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唐小芊不解询问:“公子,您这是要杀还是要放?” 陈三两回头看她还僵在原地,催促道:“看看周围,还不快出来,免得过会儿溅了一身畜牲的血!” 唐小芊这才忽的发现,四周已慢慢聚拢来了一层层的百姓。 他们咬着牙齿,攥着拳头,双眸内燃着刻骨的仇恨,灼灼地盯着南荣孤傲,好似要将他生撕活剥了一般。 唐小芊懂了,赶紧挤出了人群。 那无数把刀片散落一地,明晃晃的十分扎眼,从第一个百姓弯腰捡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多时,便全被捡拾一空。 南荣孤傲惊恐地环视四面,尤其是在看到每人皆手持一把刀片时,整个身体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尔等贱民,我可是南荣孤傲,来自于南荣世家!” “我家族叔乃是广陵府府主,尔等若敢杀我,他日必来为我报仇雪恨,尔等一个也活不了!” “啊!” 随着最后一道凄惨的哀嚎声划破天际,南荣孤傲再也没有了一丝声响。 无数百姓继续蜂拥向前,残忍地割下一片片血肉,如地狱恶鬼般贪婪地咀嚼在口中。 至此,江流县不可一世的南荣孤傲,就这般惨死在了他所认为的贱民手中,生前他侵占民脂民膏,死后沦为百姓口中一片肉粮,真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唐小芊竟看馋了。 她也很想吃上一片,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但是守着陈三两的面,她也只能悄悄压制下这份欲望,守护着身为淑女的最后一丝底线。 首恶已诛,从恶也不可饶。 那十余个为虎作伥的各家主,早已被百姓揍了个半死,只余下一口气吊着濒死在地上。 陈三两命人将他们全部押解至菜市口。 此地历来是犯人秋后问斩之地,最是人流汇杂,意在警示百姓,当中筑有一座行刑台,今儿终于派上了用场。 无数百姓竞相围观,静等着陈三两的审判。 唐氏小队也依命拉来了一车车的诉状,当着台下所有百姓的面,高声念着每个家主的累累罪行。 赵家,钱家,孙家,李家…… 每一家,每一族,无不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江流县的百姓们听着各种诉状,个个悲伤地掩面恸哭,这些年,他们哪一家没受过士族的欺压,又哪一家没挨过豪绅的残害,或被霸占了田产,或被欺辱了妻女,或被逼得跳了河悬了梁…… 伤心尽处,群情激愤! 陈三两适时高声喝问:“此等恶贯满盈之徒,可诛否?” 无数百姓高声回喊:“诛!诛!诛!” 陈三两再无废话,直接亲自手持一把大铡刀,一刀一个,毫不拖泥带水,依次将十余个家主的脑袋全部砍了下来,鲜红的血浆瞬间喷满了整个行刑台。 “好!” 无数百姓鼓掌欢呼,他们数十年来的怨恨,终于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陈三两却是又重新提起了铡刀,缓缓地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微微一划,一丝鲜血侵染刀锋。 “啊!” 众百姓一声惊呼,无不惊愕,谁也不知这是为何。 “公子,不可!” 唐小芊还以为陈三两得了失心疯,赶忙一步跃上了行刑台,伸手便要抢夺他肩头的那把大铡刀。 陈三两喝止住她,此刻的他,双眼清明,显然神志正常。 待到全场彻底安静下来,陈三两才突然大声喊道:“从今日开始,我陈三两便是这江流县的一县之主了!” “我先诛杀了横行霸道的南荣孤傲,又铲除掉了作恶多端的众家主,其意便是为我江流县除暴戾,惩恶人,塑清明,扬大义!” “今日守着我江流县众百姓们,我陈三两在此立誓,我身为县主,必以身作则,清正廉明,不徇私枉法,不贪赃舞弊,必保佑我一方百姓平安喜乐!” “若是他日,我陈三两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尔等人人皆可手持此刀,砍下我的头颅!” 说罢,他猛然挥起手中的大铡刀,自上而下,耳听一声旱地惊雷般的炸响,整个刀身直接插进了那座断头台里。 刀锋还在嗡嗡作响,如龙吟,似鹤鸣。 台下无数百姓瞬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全都不可思议地望着陈三两,又不可思议地望着那柄大铡刀。 陈三两又轻轻地道了一句:“谨以此刀上达天听,愿我山河锦绣,国泰平安,天下……承平!” 接着,无数人开始自发的双膝跪地,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一片又一片,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他们没有歌颂什么“青天在世”,也没有赞扬什么“大公无私”,只是虔诚地跪在地上,恭敬地磕起了头。 三拜九叩,一丝不苟。 这是大夏国的最高礼节,一般只会叩拜给国主。 而现在,在场所有的百姓们,无论是老、弱、妇、孺,全都心悦诚服的向着陈三两叩拜了起来。 此刻,在众人的心里,他虽仅是一县之主,但比那高高在上的国主大人,还要更像一个国主! 民心归附,天下可安。 陈三两的征程,也从此刻开始,正式扬帆起航。 夕阳下,他骄傲地抬起了头颅,远眺着西方落日的方向,眼眸深处陡然多了一道冰冷刺骨的杀意。 洛水郡,等我! ------------ 第020章 上上之卦 几日后。 千里之外,广陵府。 金碧辉煌的府主衙门内,一身戎装的南荣苍天一脚踹翻了身侧的茶桌,上等的青花瓷叮叮当当地碎了一地。 “好一个江流县,好一个陈三两,竟敢杀我南荣世家的人,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这一声怒吼。 宛如晴天一声惊雷。 婢女们惶惶跪了一地,无不被吓得瑟瑟发抖。 一张黑纱蒙脸的南荣幽茗,正悄悄地躲在屏风后面,乍一听到这个噩耗,眼眶里随即便涌上来了一层透明的水雾。 “南荣孤傲,你为何不听我的忠言呢?” “陈三两,你好狠的心,怎就不放南荣父子一条生路,非得逼得两家成为生死大敌不可。” “我根本阻止不了我大哥,望你珍重,珍重……” 她无力地闭上双眼。 眸中两行清泪滚滚滑落,沾湿了脸颊,也浸透了脸上的那绢黑纱。 …… 江流县郊,义庄。 一座萧索残破的老宅院,漆黑的瓦片长满了枯草,斑驳的石墙上刻满了岁月的侵蚀,夏至的阳光和煦明媚,却似乎也温暖不进那幽深的院落深处。 “哒!哒!哒!” 陈三两提着个大食盒,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沉闷的叩击声,让这片消寂多了一抹音色。 “门没栓,进来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陈三两轻轻推门而入,迎面便看到两个须发斑白的老翁,正仰躺在两张竹椅上无聊得打着瞌睡。 他们一身破旧的青色道袍,手中还各把玩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流珠,沉浸在半睡半醒之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你来了,坐。” 两位老翁似乎早有预料陈三两的到来,也未起身迎接,而是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的竹椅,显然是提前为他准备的。 陈三两也不客气,径直坐在竹椅上,然后麻利地打开食盒,又如献宝般捧出来一道道美食,阵阵香味扑鼻,引人垂涎欲滴。 佳肴自然配美酒,上等的竹叶青,醇厚的女儿红,柔香的高粱酿,一坛坛美酒被拔开酒塞,不多时,醉人的酒香味就弥漫了整座宅院。 “请!” 陈三两毫无废话,执酒相邀。 两位老翁也不客套,一人捧起女儿红,一人提起高粱酿,三个酒坛凌空相碰,清脆的声响溅起点点酒花,凌冽的酒水畅饮入喉。 “好酒!” “舒坦!” “爽!” 三人不约而同地打着酒嗝,一脸满足之色。 接下来,食盒内的佳肴如被风卷残云一般,三人一口酒一口菜,吃得狼吞虎咽,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吃到日暮时分,天边残阳红晕,这场饕餮盛宴才逐渐落下帷幕。 三张竹椅,三个妙人,两老一少,各怀抱着一个酒坛,醉眼朦胧地斜靠在椅背上熏熏然然,看着好不慵懒惬意。 一老翁突然开口赞道:“杀人诛心,好手段!” 陈三两睁开眼眸,笑道:“还是老先生指教得好。”沉吟片刻,又道:“今日在下前来,一是来酬谢,二嘛,便是想询问二老,可有治县安民的良策?你们也知道,咱们江流县穷啊,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若想长治久安,民生富足才能安居乐业。” 俩老翁笑了,打趣道:“怎么,县主这是将我等看做隐士大才了?” “不是吗?” “不是。” “在下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等就是两个平平无奇的老道士而已,苟活于义庄,收人钱财替人收尸,已是行将就木,日暮残年。” 这托词,着实不堪。 陈三两愤愤将酒坛放在地上的,站起身来抬脚便走,走至门口忽又回头,道:“我以国士相待,二老却三缄其口,尚不知残年余力,亦能毁山蹈海!” 这话听来,如同洪钟大吕,俩老翁闻言也不禁为之一震。 正所谓:一言可为百世师,寥寥一语,虽言语平静,但却含意激奋,犹如醍醐灌顶,让人觉悟明志。 左老翁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可怜啊,枉我等枯活一甲子,今日竟被一小辈给训诫了。” 右老翁也意味深长地叹道:“怪不得我近日连卜数卦,卦象皆是乾、坤二卦,看来是天意如此。” 陈三两听得糊涂,自是不懂什么占卜之术。 那老翁便从袖中摸出两道符纸,挥手一甩,符纸凌空飞至陈三两的面前。 易经六十四卦,广大精微,包罗万象,可占吉凶、卜祸福、晓未来、断阴阳,乃是道家一派的无上秘法。 那两道符纸正是两种卦象,一张为“乾卦为天”,一张为“坤卦为地”,《象辞》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此二卦皆为上上之卦,又被合称为——“帝王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陈三两轻声默念,仔细斟酌着象辞之意。 而那两道符纸也在几秒钟后凭空自燃,化成两股青烟随风消散,仅留下几片淡淡的灰烬沾在指尖。 陈三两惊奇不已,“这是?” 一老笑道:“县主无需惊诧,仅是些旁门左道而已,若是真感兴趣,老道他日送你几本秘籍一学便会,当下要务之急,还是先解江流县之难矣。” 陈三两一听,赶紧拱手请礼:“在下恭请赐教!” 二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出八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哦?” 陈三两面露疑惑。 这八字乃是俗语,几乎人人皆知,怎从这两位老翁口中说道出,竟成了能让江流县民生富足的办法呢? 二老含笑不语,也不详解。 陈三两当即明了,这哪是什么赐教,分明是对他的考验,江流县能否改天换地,就看他能否能参透这“八字箴言“中的奥妙了。 “如此……多谢……” 陈三两无奈,但还是悻悻地虚心受教。 二老颔首浅笑,眉间似乎还荡漾着一丝稚童的狡黠。 此时天色已晚,陈三两也不便再多加叨扰,再将吃剩的残腥剩秽收拾干净后,这才提着食盒拜别离去。 木门关拢,脚步声渐远。 待门外声音渐息,周围夜虫开始低鸣,本在竹椅上假寐的两位老翁,却又在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目,一人执龟壳占卜,一人撒六爻起卦。 半响过后,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离下乾,大有元亨!” “上兑下离,泽火革!” 二老精通易经六十四卦,只听卦名便已知晓卦中象辞。 大有卦,易经第14卦,《象辞》曰:离上乾下,离为火,乾为天。火在天上,普照万物,顺天依时,大有所成。 泽火革卦,易经第49卦,《象辞》曰:兑上离下,兑为泽,离为火。内蒸外煏,水火相济,顺天应人,革旧立新。 二老望着幽深的夜空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此子,真乃天意使然……” ------------ 第021章 一穷二白 月牙西斜,长夜无声。 陈三两漫步走回江流县衙,口中一直叨念着老翁赐教的那八字箴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如今陈三两已彻底掌控整座江流县,不仅民心归附,更是一举清除了掣肘的士族阶级,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正是破而后立的好时机。 然而,现实却远非设想的那般简单。 江流县地处边疆蛮荒,穷山僻壤,一无良田耕种,二无货品通商,三无诗礼传家,除了几家士族略有些许资产之外,绝大多数百姓还是一贫如洗。 自古以来,穷乃原罪,不仅泛滥愚昧,更是关乎生存问题,试问:若一人饥肠辘辘,几近饿死街头,怎会还有闲心去学那礼仪文明? 故而,治愚先治贫。 这便回归到了原点,如何才能快速带动举县百姓发家致富? 陈三两已苦思了数日,至今也还是束手无策。 县衙门口,唐小芊正翘首等候,她先接过陈三两手中的食盒,才轻声问道:“公子,您这是去了何处?” 陈三两也不瞒她,道:“城外义庄。” 唐小芊吓了一跳,“义庄?听说那里一直闹鬼,公子去那干甚?” 陈三两道:“休要听信那鬼怪之流,那义庄里藏着两位世外高人,即刻吩咐厨子,从明日开始,每日都要做上一桌上等的好酒菜送过去,万万不可怠慢。” “好嘞,这就办。” 唐小芊自是听命行事,着即吩咐了下去。 这几日县衙早已修葺完备,不仅前衙后院焕然一新,还雇佣了门子、更夫、厨子等下人,唐氏小队一十二人乃是自家嫡系,也皆都换上了一身皂衣入衙当了胥吏,三班六房更是在加急筹建之中。 三班,即皂班、壮班和快班。 皂班负责衙堂秩序和打板子,壮班负责看管仓库和牢狱,快班负责破案和拘役,三者也被统称为“衙差”。 六房,即吏、户、礼、兵、刑、工,对应朝廷六部,聘用司吏、书办等文员若干名,分管着县内大小事宜。 江流县衙荒废已久,这些皆得从零开始,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堂。 陈三两今儿有要事想要询问,命令唐小芊吹响集结哨音,不多时,整个唐氏小队便在堂外集结完毕,俱是一身黑衣红腰带,整齐站成两列,静候着陈三两的指示。 陈三两扫视一圈,直接开口问道:“尔等皆为江流县本地人氏,自然熟悉本地风土人情,如今县地要大治,尔等可有致富之良策?” 诸人闻听此话禁不住面面相觑,衙门里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陈三两不禁眉头微蹙。 唐小芊见场面略有几分尴尬,赶紧小声辩解道:“公子,莫非您忘了我等皆为小贼出身,若是懂得致富之策,哪个会甘愿去做那下等营生?” “呃……” 陈三两一拍脑门,还真是这个道理,倒是他莽撞了。 唐小芊接着又道:“公子,咱不是将南荣府的宝库全部充公了嘛,那些金银珠宝加起来至少能卖个三四百万两,足可以保江流县百姓三五年内衣食无忧,您何必如此着急呢。” 此话虽也在理,可是三五年之后呢? “这个嘛……” 唐小芊顿时语塞,自知考虑不周,急得脸色涨红。 这时,唐一开口道:“公子爷,我曾听闻山中藏有不少大斗,咱可以招几个土夫子,寻龙点穴,必能大富!” 唐二也张嘴道:“公子爷,自古赌坊又名销金窟,咱何不广开赌坊兜揽过路客商,保证能日进斗金!” 唐三又紧随其后道:“公子爷,距咱三十里之外便是梧桐县,那里近些年邪教猖獗,咱可以低价从那里买些女子,然后再高价卖给府城里的达官贵族,这买卖绝对兴隆!” “……” 好嘛。 盗墓,聚赌,买卖妇女,为了赚钱,这群狗东西简直是啥招都能想得出来。 陈三两捏的手掌青筋暴起,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底腾腾升起的怒气,若非考虑着这是自己的嫡系手下,只怕早就一巴掌先扇飞他们嘴里的大门牙。 唐小芊见势不妙,赶紧催着众人快跑。 众小贼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主,二话不说转身就逃,接着耳听身后“砰”的一声碎裂响,原来是陈三两一脚踹翻了公案桌,惊堂木、红签子连同笔架、砚台等全都散落了一地。 这下更加无人再敢逗留了,一时间跑得比兔子都快。 陈三两捋着胸口,忍不住爆出脏口:“他妈的,一群什么玩意!” …… 翌日。 江流县一片宁静。 陈三两领着唐小芊穿过街市,走过民居,踏过城门口,沿着一条蜿蜒小路,一直来到了县外的田埂地头上。 空旷的山间田野,稀疏的麦穗泛着微黄,参差的高粱垂着红穗,远方纵横交错的山岭就像是一副凌乱无序的棋盘,将整座江流县地牢牢地锁在赤贫之中。 这还未到农忙时节,清早务农的百姓只有寥寥数几人,都是一脸惨淡的愁容,显而易见,今年又是一个欠收之年。 陈三两抓了把泥土在手,感受着指尖粗糙的沙粒感,不忍唏嘘道:“半沙半石半草籽,这样的田地怎会能有个丰收年。” 地贫则五谷不生,乃是常理。 唐小芊也不禁叹道:“公子,咱江流县历年粮食欠收已是常态,很多农户在春荒时节也只能靠入山打猎才可勉强度日,也幸亏咱山中不缺飞禽走兽,不然老百姓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喽。” 陈三两不解询问:“既然年年穷困如此,那为何农户不肯出城务工呢?纵使薪资寥寥,但养家糊口应是足够了。” 唐小芊满脸苦涩道:“公子或许有所不知,咱周边的梧桐和桃源二县近些年也是民不聊生,一个是邪教祸乱,一个是山匪肆虐,与之相比,咱江流县还算是个太平之地呢。” “太平之地?” 陈三两微微一愣,一时竟有些沉默无言。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一片狭小地域都混乱如此,可见整个王朝都已动乱成了何等模样。 这便是大夏国的现状。 如今的王朝早已不是最初建国时的强盛,外有蛮夷侵略,内有群雄割据,朝堂上卖官粥爵,地方上叛匪四起,眼看着已经到了分崩离析之地步。 而如此惶惶乱世,最受苦的还是当属平民百姓,随波飘零,命如草芥,恰正应了了那句老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第022章 天青宝玉 唐小芊看陈三两情绪低落,知他是因县地赤贫而落寞,思来想去也不懂该如何劝慰,只能愤恨难平地道:“都怪俺这江流县太穷,要田无田,要矿没矿,周边除了山就是山,入眼天地一色,没有一点可持续发展的好资源!” 她说者无心,陈三两却是眉梢一挑,“天地一色?” 天空蔚蓝如水,山脉郁郁葱葱,蓝天与绿地泾渭分明,这怎会是一个颜色? 唐小芊见他疑惑,拿手一指,道:“公子,您看那几座山头,蓝盈盈的,是不是跟天空的颜色很像?” 陈三两顺指望去,果然看到不远方耸立着几座泛着蓝光的山峰,淡淡的光晕与天相连,竟真就彷如天地同色一般。 “这……” 陈三两的心弦忽的一跳,赶忙询问:“那是什么山,山上什么石?” 唐小芊对周围地势门儿清,笑道:“那一片叫做青云山脉,山石我们唤作青云石,因其石质偏软,不适合做盖屋的石材,一般都是挖来用之垒作猪圈。” “青云石?” 陈三两闻听名字,心头竟隐隐多了几分悸动,为了佐证心中猜想,他立即施展轻功向着那几座山头狂奔而去。 “喂,公子!” 唐小芊虽不明所以,但也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几里山路眨眼即至。 一条高耸的山脉峰峦起伏,山体陡峭,怪石嶙峋,入眼不见一棵松柏之青,只有一层稀薄的土皮散长着几株稚嫩的草绿。 陈三两直接挥手劈开一块山石,且瞧得石皮内竟露出来一片碧蓝透亮的切面,很光,很润,很通透,泛着莹莹蓝光,美不胜收。 这是…… 《玉经》曾有云:北疆有石,色呈蓝青,淡而柔软,清澈明亮,如雨后初霁,碧空如洗,故取名曰:天青。 天青,多好听的名字。 而面前的青云石,便是这天青玉石。 陈三两直接呆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在这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地,竟会隐藏有这闻名遐迩的天青宝玉,而且观其肉质冰透清丽,绝对还当属天青玉中的精品。 若问它的价值几何? 遥想昔年,陈三两曾为购一块巴掌大小的天青玉手把件就花费了数两金子,可谓是“一两天青一两金”,而且在文人雅士里,鉴赏玉器乃是一大雅好,故而凡是上品天青玉器更是价值不菲。 陈三两心头的抑郁瞬间一扫而空,刹那间宛如云开雾散般豁然开朗。 这下发财了。 而且还是发大财了。 可笑这江流县中的无数百姓,明明身在这宝山之中却不识宝,不仅白白荒废了不说,竟还用这天青玉石垒了猪圈,简直是暴殄天物,让人贻笑大方。 也幸好陈三两出身世家名门,识得这玉石中的新贵,不然也是过宝山而不入,徒增一桩官途上的笑柄。 他索性仰躺在山石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丝丝凉气,嘴角忍不住地咧着笑意,大胆畅想起江流县美好的未来,心中又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老翁所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果然诚不欺我! “公子,公子,您为何突然又这般高兴了?”唐小芊站在一旁,瞧着陈三两一直嘿嘿傻乐,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陈三两笑道:“小芊,我们马上就要暴富了,从今以后,别说一个江流县,就是一府之地十万百姓,咱们也能养得起了!” 唐小芊听得一愣,“凭啥?” 陈三两拍了拍身下的山石,“凭它!” 唐小芊明显不信,“公子,您莫要唬我好不好,这满山遍野的石头除了垒猪圈之外还有啥用,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 也许这就是江流县百姓的共识吧,质地太软的石头,哪怕是颜色再绚丽,只要不能砌墙建房,也是属于毫无大用。 陈三两没有耻笑她,正因地域限制才固封了人们的认知,一个一辈子没出过边疆蛮荒的下里巴人,又怎会识得这山中的瑰宝,又怎知道这用来垒猪圈的天青玉,早已在京畿、郡都等繁华之地被奉成了奇珍异宝,而且还是有市无价。 陈三两没再继续解释,而是转声问道:“小芊,你可知咱县内可有精工巧匠?” 唐小芊点头,回道:“有。” 陈三两立即站起身来,道:“走,咱们即刻赶回县衙张贴悬赏告示,玉石匠越多越好,再贴榜文招募采石人,无论男女老少,吾要倾举县之力开采这条青云山脉!” 唐小芊愣住了,张嘴脱口而出:“公子,您这是要打算垒多少座猪圈?” “啊?” 陈三两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回头望了一眼单纯无害的她,不由得在心底默默腹议了一句:这个智障…… …… 随后几日,两张县衙告示席卷了整座江流县,一张高价招募玉石匠,薪资优渥;一张举县征招采石工,不限年龄,不限性别,待遇优厚…… 无数百姓闻风而动,纷纷蜂拥而至,上至七八十岁的耄耋,下至五六岁的稚童,似乎家中但凡能喘口气的,皆都踊跃前来县衙报名。 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衙内诸人一时之间都傻眼了。 采石乃是辛苦活,一般只有家中劳力才可胜任,故而在写告示时没有规定年限,只是按照陈三两的吩咐,将薪酬定为每月二两纹银外加一天三顿饱饭,没想到竟引得人头攒动,差点挤爆了县衙大门。 “这可如何是好?” 诸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怎办才好。 唐小芊应时跃上石阶,高声斥道:“开山采石极度危险,没有一把子力气不要来捣乱,该回家的归家,该玩的去玩,莫逼得我等将你们棍棒打出去!” 百姓们随即一片哗然。 人群中,一个长袍老者手持告示走出,颤声质问:“敢问小哥儿,这纸招募告示可是县衙所贴?” “不错!” “告示上可有县主官印?” “确有!” “既是县衙张贴,又有县主官印,上面又未规定年限,我等老朽和稚童焉何不能前来应招?莫非堂堂县主大人乃是一介言而无信之徒?” “这……” 唐小芊瞬间张口结舌,愣是被一个老朽给驳斥得无言辩解,转头赶紧命令手下去后衙请示陈三两。 此时,陈三两正在厢房中描绘着青云山草图,听完原委经过,将笔掷地一丢,训道:“尔等莫非忘了我的命令?凡应招者,无论男女老少皆可留用,哪怕是一条狗,只要能背起一块青云石,也得给我管够三顿饱饭,明白了吗!” “喏!” 诸人这才没了顾虑,当即严格按照陈三两的指示行事。 姓名、年龄、住址、学识……等等,皆都记述清楚,并编造成册,百姓们也井然有序,再也没有发生一点不快之事。 陈三两翻动着花名册,也借此时机甄选胥吏,毕竟采石工作浩大,需要完备的县衙六房来辅助协理, 比如那位能言善辩的长袍老者,陈三两观他饱读诗书又颇有名望,便破格升授为了“县衙主簿”,主掌江流县的户籍和文书。 老者名唤石敬儒,当场就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地高呼:“老朽枯活七十有三,今日终遇明主,吾当尽心竭力为县主大人效劳!” 陈三两坦然受礼。 唐小芊站在一旁,却吃味地撇起了嘴角,小声叮咛:“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陈三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智障! ------------ 第023章 青云矿产 采石工作虽然凶险劳累,但百姓们自能算得清一笔明账。 县衙定的是每月薪酬二两纹银,再外加一天三顿饱饭,又无年龄限制,若是一家四口齐上阵,每月便能得纹银八两,一年就是九十六两,这在当下可算是一份了不得的收入。 要知道江流县人多地贫,两万余户百姓的平均年收入也仅有区区十余两,堪堪刚够一年四季的吃喝用度,若是哪家再有个婚丧嫁娶,那日子过的就得捉襟见肘。 而今只要上山采石,孩子和老人也能算入劳力,不仅能跟着填饱肚囊,而且还能多赚一份不菲的薪酬,如此好的美事,怎会不让人趋之若鹜。 县衙也详细算过了支出,粗略估计每年大约需耗费六十余万两纹银,这幸赖南荣府的私藏颇丰,充公后已为县衙资金,各类金银玉器和古玩字画能折合纹银三四百万两之巨,足可以顶江流县五六年内之所需。 唐小芊拨弄着算盘珠子,感觉心在滴血。 陈三两劝道:“小芊,莫要小气,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可方尽钱之本分!” “公子,您说的轻巧,这可是三四百万两银子啊,若是您说的那天青玉卖不出好价格,咱这钱可就全打了水漂呀。” 陈三两哈哈一笑,不予反驳。 几日时间,县衙六房也组建完备,吏、户、礼、兵、刑、工各司其职,江流县衙正式渐入正轨。 首屈一指的便是工房新任司吏,简拔于玉石匠人,敬称“王刻刀”,本次开采青云山之重任,将是他履任的主要工作。 户房掌管着县内赋税、财政等事宜,采石工一日三餐的采购和薪酬发放,将由新任司吏“金香玉”来全权负责。 刑房司吏暂时接管审案之职,负责处理县里的民事纠纷。 吏房负责纪检监察,并兼任着工地的安保工作。 礼房主抓文化教育,兴建学堂将是下一步的日程。 兵房则是另有任务,新任司吏是位解甲归田的老兵,将择优挑选适龄青壮组建巡检司,初步预计招募一千士兵,就足可以守护江流县的安宁。 又因招募的采石工人数越来越多,为了便捷统筹管理,陈三两更是创新的启用军队编制来指挥调动。 即:五人为一队,十队为一旗,三旗为一营,三营为一卫,并各设队长、旗长、营长、卫长等若干名,每旗又另设“火头军”一个,专职烹饪一日三餐。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黄道吉日! …… 八月初六,立秋,大吉。 青云山麓下,战鼓雷动,旌旗飘展,足足一万五千余名采石工,陆续浩浩荡荡地汇聚而来。 他们或背着锄头,或挑着扁担,或提着编篮,或握着锤凿,有说有笑的呈矩形方阵,看着既轻松写意又规矩严明。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正是开山采石的好时节。 一张供桌,几碟小菜,敬香,烧纸,虔诚拜祭,愿上达天听,下及幽冥,三山五岳,共襄盛举。 微风吹着灰烬遥遥飘向远方,也将无尽的希望承载着带上云霄。 “开工喽~~” 陈三两一声呐喊,正式拉开了开山采石的序幕。 按照预定部署,一万五千人共分十卫,每卫将各攻坚一座山头,卫下营、旗亦是各有明确分工:除草、清土、定位、掏方、火烧、水磨、抡大锤、嵌凿子,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火头军也不闲着,杀猪宰羊,埋锅起灶,力活当需足粮撑,只有人吃饱了饭,才能更有力气的干活。 户房司吏金香玉主管后勤供应,这几日可是快要跑断了腿,几乎将整座江流县的食材采购一空,又全部驾车拉上了青云山。 接下来,便是大厨的表演时间。 新鲜的猪板油,切碎,洗净,焯水,先铁锅煸炒,再小火慢熬,直至炸出微黄色的油花,再依次添加料酒、姜片、花椒等去腥,最后滤出焦黄的猪油渣,便是一锅色香味俱佳的上等猪油。 小麦研磨成碎,筛去麸子,加水和面,发面,醒面,揉成一个个拳头大小,上屉蒸熟,仅需半个时辰,一笼又白又软的大馒头便是最好的主食。 青菜择好洗净,一小勺猪油,大火翻炒,口感油润鲜香…… 陈三两曾吃过山珍海味,也曾饮过琼浆玉液,但在此时此刻,却远不如这家常便饭吃在嘴里更为美味。 比如这刚出锅的大馒头,趁热掰成两半,夹上刚炸的猪油渣,上面撒上一层细细的生盐,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简直是味蕾的享受。 这是独属于百姓的味道! “叮……叮……叮……” 正午时分,大厨准时敲响了开饭的铜钹声,无数百姓放下手头工作汇聚而来。 “慢点,慢点,都有,都有,吃多少拿多少,不能多拿带走,就说你呢,你半大小子吃得了四个大白馒头吗……” 大厨敲着锅铲,卖力地维持着秩序。 百姓们嘴里叼着馒头,手里捧着菜盆,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甩动着腮帮子,吃得好不满足,漫山遍野都飘荡着浓浓的饭菜香。 午饭时间也是难得的休闲时光,汉子们畅谈着开山采石的诀窍,妇女们闲聊着东家长李家短,孩童们相互追逐嬉戏,清脆悦耳的欢笑声阵阵回荡。 陈三两看得意犹未尽,不禁开怀赞道:“真乃盛世之美景也!” 唐小芊亦是跟着直点头。 户房司吏金香玉却是满面愁容,暗自纠结了一番,终还是小声提醒道:“县主,照这般吃法,只怕咱们县的存粮不够用啊。” “那现阶段可支撑多久?”陈三两问。 “至多两月。” “那就派人去邻县购买。” “这个嘛……” 金香玉欲言又止。 唐小芊适时插话道:“公子,您莫非忘了,咱江流邻县正闹邪教和匪患呢,那里的百姓都吃不饱,怎可能还会有余粮向外兜售呢。” 陈三两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细思片刻,忽又笑道:“此事简单,距此三百里之外便是上游府,那里自古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吾即刻命人前往打通粮道,这两月只管先让百姓们吃饱!” “好嘞!” 金香玉爽快地应下,这才算放下心来。 购粮之事不可耽搁,陈三两立即命令唐氏小队整装出发,一人一马,怀揣重金,顺着官道星夜赶往上游府。 ------------ 第024章 驻颜有术 半月时间匆匆而逝,一切平安无事。 陈三两照常巡视青云山,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火朝天的工地,每个人都干劲十足,无论孩童还是老人,都在不遗余力地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开山设施并不完备,加之经验又不足,故而采石进度缓慢,工房司吏王刻刀作为本次工程的负责人,每每报告工作进程时都忍不住面露惭愧。 陈三两拍着他的肩头,宽慰道:“慢一点无妨,一切安全为重,吾不希望这青云山里多增一个亡魂!” 王刻刀重重地点头。 开采下来的青云石,则都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了一处山坳里,或一小块,或一大块,有的包裹着完整的外皮,有的已裸露出一片蓝青色的玉肉。 《玉经》有云:神仙难断寸玉。 此意为:即使是神仙,也难以猜出一寸之下的玉质,行里话又戏称曰: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玩玉石原料,玩的就是一个“赌”字。 陈三两年轻时也好“赌石”,虽不算经验丰富,但也算是半个行家。 天青玉因其种水质地共分为六个等级,即:冰青、水青、糯青、蓝青、油青、花青,其中冰青为最佳,花青为最差,又被称作砖头料。 冰青,清亮透明,冰清玉莹。 水青,质地细腻,水润纯净。 糯青,色调偏深,光泽柔和。 蓝青,种水偏蓝,胶质深邃。 油青,蓝中泛青。 花青,蓝青相间。 玉质种水不同,则用途不同,价值亦是不等,冰青、水青可制作手镯、戒指等首饰,糯青、蓝青可雕琢成摆件,油青、花青价值最低,一般只会用来当做建筑装饰材料。 “赌石”赌的便是这玉石的种水。 原石毛料本就价格不菲,若是切出冰青或水青,那便是赌赢了,十倍百倍地赚,可谓一夜暴富,若是切出油青或花青,那便是赌垮了,一切都输尽赔光,甚至会倾家荡产。 如此万分凶险的交易,但赌徒们却依旧乐此不疲,归根到底,还是缘由人们爱赌的劣根性,加之玉石本身所带的暴利。 开山之前,唐小芊曾不止一次的追问过:“公子,天青玉当真能赚钱?” 当时陈三两没有回答,现在陈三两看着遍地的原石,终可以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极品天青可雕琢首饰,精品天青可雕刻玉器,毛料原石可贩卖给赌石坊,三者皆可获利丰厚!” 唐小芊听得有些懵逼。 她只知道赌坊和石坊,却从未听闻过“赌石坊”,就连据此百里之外的上游府也不曾瞧见过有一家。 陈三两神秘一笑,道:“千里外的郡都,万里外的京畿,各种赌石坊遍地都是,士族门阀更是以赌石为乐,若是操作得当,单卖赌石咱们就能成倍获利!” “成倍获利?” 唐小芊瞬间瞪大了眼眸,口水都不争气地流出了嘴角。 “呵呵……” 陈三两自能体会到她的激动,恰如最初发现天青玉脉时,他何尝不也是这般心情,只是现在欢庆还为时尚早,商路不通达,纵有奇货也运不出去,又何谈什么成倍获利? 老话有云:要想富,先修路,可算是至理之言。 唐小芊咬牙切齿地道:“那就打通商路,一直通到郡都、京畿,我就不信这泼天富贵咱们赚不到手!” 陈三两轻描淡写地笑道:“不急,先通粮道再通商路,如今已有聚宝盆在手,又何怕财帛不入兜?” “极是此理。” 唐小芊憨笑连连,口水又流了一地。 …… 正午,又逢午餐时光。 大厨照旧敲响了铜钹,清脆的钹声如一条温暖的涓涓细流,洗涤着工人们劳累半日的身躯,也慰藉着他们饥饿的肚囊。 一日三餐,有荤有素,馒头管饱。 这等丰盛足量的饭食,让百姓们无不心怀感激,每当走过陈三两的身边时,他们都会自发的微微欠身施礼。 陈三两一一颔首回礼。 打饭的人数众多,大厨依然敲着锅铲维持着秩序,不时也有几个混小子想插队,接着就招来了一顿粗犷的臭骂,惹得周围一片爽朗的大笑声。 陈三两也会陪着工人们一起用餐,一样的饭食,一样的盘膝而坐,毫无一丝县主大人的尊贵架子,让百姓眼中的敬佩之情更加热烈。 大锅饭的味道最有生活的烟火味,陈三两尤其爱吃菜里烹烂的猪排,每次都会将骨头啃得干干净净,逗得唐小芊都忍不住抿嘴偷笑。 氛围祥和,生活朴实,恰如一座新的“桃花源地”。 而正当一切都趋于美好之时,陈三两却忽的心弦骤跳,莫名之间一股难言的忧伤涌在心头,然后神情怔怔的凝望着人群,眼眸中充盈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唐小芊觉察异常,出声问道:“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谁知陈三两竟脱口而出,唤了一声:“娘……” 唐小芊随即一愣。 她立即顺着陈三两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纤瘦的布衣少女,怀中小心抱着一个破餐盒,正神色匆匆地挤出排队打饭的人丛。 这是公子他娘? 唐小芊的本能反应便是不可能,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怎可能会生出公子这般大的儿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可还未等她出言调笑两句,陈三两却已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公子!公子!” 唐小芊怕闹误会,也赶忙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里,许是唐小芊多虑了,陈三两却并没直接唐突冒昧,而仅是悄悄地跟随在那布衣少女的身后,悄悄地保持着三丈远的距离。 布衣少女果然没有丝毫警觉,继续抱着破餐盒向着山下疾走,一路行人无数,她都一直低垂着小脑袋默不作声。 “公子,她在偷拿饭食。”唐小芊小声提醒道。 “闭嘴。”陈三两训了一声。 “呃……” 唐小芊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巴,继续陪着陈三两俏声尾随,同时在心里也不禁升腾起了一万个问号。 那女子究竟是谁? 难道真是公子他娘? 莫非他娘会驻颜之术才会如此年轻? …… ------------ 第025章 婉儿妹子 青云山脚下,一个简陋的小村寨。 村寨很小,只有寥寥十余户人家,一水儿的土墙茅草顶,一圈木篱笆简单围成个小院,院里栽种着几株秋黄的桑树。 布衣少女一直走到村西头,推开了一家破旧的木板门。 陈三两跟踪至此,左右瞧瞧无人注意,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跃过篱笆,耳听着院里东厢房里响着声音,又快速掠至东墙的窗台下。 唐小芊虽有满腹疑惑,但还是尽职地站在街口负责把风。 破旧的窗檩贴着一张泛黄的窗纸,轻轻一揭便露出来一个碗大的洞口,借着微弱的阳光,厢房内的一切映入眼帘。 昏暗的墙皮,老旧的床铺,厚实的茅草褥子上斜靠着一个中年男子,两边鬓发凌乱斑白,脸庞枯瘦如柴,看着已是病入膏肓好像命不久矣。 布衣少女斜坐在床头,正小心翼翼地捏着木勺喂着米粥,一勺又一勺,动作娴熟且温柔,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爹,多吃点,这米粥我煮得可烂了。” “爹,你是不知现在青云山有多热闹,咱全县的百姓几乎都在那里唻,不仅工钱给的多,吃得还好,县主大人真是个好人哩。” “爹,等再有半月发了薪,我就去臧华山请罗道人给您治病,等您病好了,咱都去青云山上干活去。” “爹……” 床上被唤作“爹”的中年男子,一边艰难地吞咽着米粥,一边细细听着女儿的絮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里充盈着一抹欣慰和愧疚。 “婉儿,累不?”他艰难出声。 “爹,我在火头军里,只管做饭,不累。”布衣少女咯咯笑着回答。 她话虽如此,可是胳膊上那新增的几条伤痕,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那是葎草勒出的伤口,藤上有倒刺,一拉一血痕。 中年男子怎会不知这是让他宽心的话,目含泪光地叹道:“我的乖丫儿,真是苦了你了,也不知咱林家犯了什么孽,好好的女娃儿却没摊上个好家世。” 布衣少女安慰道:“爹,别说这丧气话,谁道咱林家女子没个好命的,云姑姑不就进了个富贵人家,还给生了一个长公子,虽说是庶出,但母凭子贵,日子肯定过得好,前些年不还经常给咱家寄钱来嘛。” 中年男子在听到“云姑姑”时眼眸顿时亮了几分,转声问道:“婉儿,你云姑姑有多久没来信了?” 布衣少女掐指算了算,道:“少说得有七八年了。” “都七八年了呀……”中年男子眼里的亮光接着迅速湮灭了下去,“也不知姐姐发生了何事,怎这般久了都不来信了呢。” 布衣少女憨笑道:“可能是大家族里规矩多吧,也指不定我那未曾蒙面的表哥又闯什么祸了呢,云姑姑以前在信里不经常说我那三两哥哥是个闯祸精嘛,三两,三两,爹,咱新任县主就叫陈三两,您说他会不会是云姑姑的儿子?” 中年男子苦笑道:“婉儿,别瞎说,你表哥三两是乳名,那可是大家族里的长公子,怎可会来咱这小县城当县主呢。” 布衣少女小声嘟囔道:“可是按照年龄来看,两人也差不多大哩。” 中年男子宠溺地拍拍她的小脑壳,笑催道:“好了好了,此事不提嘞,时辰不早了,丫儿该去上工了。” 布衣少女“哎呀”一声,这才恍然想起午休的时间仅有一个时辰,赶忙收拾好餐盒慌里慌张的向外跑。 “婉儿,慢点跑。” “知道嘞。” 布衣少女匆忙关好门板,也没注意到躲在窗台下面的陈三两,就急匆匆地向着青云山的方向奔去。 待她走后良久,陈三两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使劲地攥着怀中的玉佩,强忍着不让眼角的泪水流下来。 云姑姑…… 三两哥哥…… 这些称呼在他的脑中久久盘旋,也让他的心脏皱得生疼。 恍惚间,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无忧的童年,稚嫩的幼童询问母亲:“娘,您在给谁写信呢?” 母亲说:“娘在给你舅舅回信呢。” “哪个舅舅?” “还有哪个舅舅,当然是你的亲娘舅唻,你舅舅前几日来信说家里刚生个了女娃,问我取个闺名,娘想了好久,三两,你说叫‘婉儿’好听吗?” “陈婉儿吗?” “傻瓜,你娘家里姓林,当然是叫‘林婉儿’咯。” “林婉儿,林婉儿,这名字真好听,以后若是见面,我就喊她婉儿妹妹,婉儿妹妹,婉儿妹妹,婉儿妹妹。” “对,她也会喊你‘三两哥哥’哦……” …… 这一晃,已是十余年过去了,这些儿时的记忆也早就尘封在脑海中,谁知竟在突然之间如翻江倒海般汹涌袭来。 陈三两之所以会来江流县,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此地曾是母亲的家乡,亦是母亲生前最为挂念的地方,所以他才背着母亲的灵位跋山涉水重归故土。 现在想来,母亲挂念的并不是家乡的山山水水,而是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有那个未曾谋面过的侄女婉儿。 此时此刻,陈三两很想推开房门去与舅舅相认,可是当手触碰到门板时,他又有些畏惧地撤了回来。 见面后该怎么说? 难道说母亲已死,我被驱逐,整个洛水郡陈氏也因我而沦为世人笑柄,父亲更是恨不能将我除之而后快,这让我怎还有面目去见自家的亲娘舅? 而且看舅舅的气色,显然已是久病缠身,若是听闻这一噩耗再有个好歹,那如何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陈三两寻思了片刻,终还是选择转身离去。 不是不认,而是要寻个时机再相认。 篱笆外的柴垛里,唐小芊古灵精怪地探出头来,跟陈三两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我刚刚仔细端详那少女,竟真与你长得有几分相像哩。” 陈三两闻言不禁会心一笑。 俗语:侄女像姑,儿子随娘,两人皆都遗传有母亲的几分颜值,自然模样上也会有那么几分相像。 说起来,她其实比陈三两更像母亲多一点,不然陈三两也不会在初见她第一面时,竟张口喊出来一个“娘”字,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 “公子,她到底是谁呀?”唐小芊忍不住追问。 陈三两微微一笑,道:“她是我的妹子,如假包换的亲妹子!” “啊?” 唐小芊眼珠瞪得溜圆,一时竟有些惊愕。 陈三两没有再继续解释,因为他不想过多的提及自己的身世,尤其自母亲含恨而终后,“陈”之一姓,带给他的不再是荣耀,而是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 ------------ 第026章 替妹出头 只是…… 虽说两家还不能相认,但舅舅的病情可不能再耽搁。 陈三两着即命令唐小芊,道:“小芊,命你速回江流县寻个名医过来,记着,莫要泄露了我的身份。” 唐小芊略有不解,问:“公子,为何?” 陈三两斜了她一眼。 唐小芊脑筋转的奇快,当即转口道:“那就以县衙义诊为名如何?” 陈三两颔首赞许。 两人随即分路而行,一人回县地寻良医,一人折返回青云山。 如今已认出那是自家妹子,自然得好生照顾,至少不能再去干那火头军的劳力活,不过该如何巧妙安排,这得需要动些脑筋了。 陈三两一路疾驰,又小心寻觅,终在某个营地里又看到了林婉儿。 她是个女娃儿,身单力薄,在火头军里干不了抡大勺的活,只能干些洗菜、切菜、刷碗、烧火等营生,而就是这些打下手的杂活,反而是火头军里最为劳累的工种。 “林婉儿,刷碗去!” “奥!” “林婉儿,烧水去!” “奥!” “林婉儿,菜洗好了没!” “林婉儿,没柴了,还不快劈柴去!” “林婉儿……” 胖大厨挥着锅铲颐指气使地指挥,林婉儿就像个旋转的陀螺,没有一点空闲休息的时间,被人指使得团团转。 这个年仅一十六岁的女伢子,瘦骨嶙峋的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却背着一捆硕大的柴火,艰难地攀爬在陡峭的岩壁之间。 就这般劳作辛苦,胖大厨却还不满意,操着粗口谩骂:“林婉儿,你他娘的又想偷懒,怎捡回来这点干柴,若耽误了做饭,小心老子把你赶出青云山!” 林婉儿不敢反抗,只能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道歉一边又重新去捡柴火。 陈三两远远地望着,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待她走远,胖大厨又悠闲地叼起草茎,嘴角哼着一首欢快的小曲,可当他回头,却猛然看到了一脸杀气的陈三两。 他刚要称呼一声“县主好”,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直接将他肥胖的身躯扇倒在地,连带着两颗后槽牙都被甩飞了出去。 周围劳作的伙夫一脸惊愕,全然不知是何事惹得县主大人震怒。 陈三两冷眼扫过众人,“锃”的一声抽出了腰间软剑,寒声怒道:“尔等以后哪个再敢欺负林婉儿,小心老子扒了他的皮!” 众人顿感寒气袭身,纷纷跪地乞饶。 那胖大厨更是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立马惶惶叩头如捣蒜。 陈三两冷哼了一声。 虽曾有一瞬动了杀念,但也真不屑与这种小人物一般计较,愤愤收剑回鞘,接着又转手丢过去了一个钱袋,算是对地上那两颗后槽牙的补偿。 胖大厨哪敢拾取,一直咚咚磕头。 陈三两也不强求,转身离去。 当林婉儿背着柴火返回时,整个火头军里依旧还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而且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充满着几分畏惧,这让她不禁皱了皱小瑶鼻,满脑袋的小问号。 她又瞧得原本对她趾高气昂的胖大厨,此时却瘫在地上抖如筛糠,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问道:“刘大叔,您没事吧?” 谁知胖大厨竟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林婉儿肩头的柴火,然后灰溜溜地躲藏在灶头后面不敢露头。 林婉儿一脸诧异,“这是……咋了?” 她用余光扫过地面,一个藏青色的钱袋分外显眼,还以为是胖大厨落下的,匆匆捡起来想要送还回去。 一旁洗菜的王嬷嬷赶紧扯住她,心有余悸的出声问道:“丫儿,你咋从不说你跟县主大人相识呀?” “县主大人?” 林婉儿有些糊涂。 王嬷嬷瞧她不似装假,便将刚刚之事简单复述了一遍,并道:“你是不知刚才县主大人有多吓人,剑都拔出来了,若不是刘胖子磕头只怕早死了,这钱袋也是县主大人丢下的,谁知道是不是买命钱,哪个敢收。” “啊?” 林婉儿吓了一跳。 她仔细回想着这半年来的际遇,好像跟县主大人并没有任何交集,怎么今日竟突然为了她而拔剑出头呢? 王嬷嬷却在这时拍了一下大腿,似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道:“乖乖,我咋就想不到呢,肯定是县主大人相中丫儿呗,对喽,仔细瞅瞅你俩,还真有夫妻相哩!” 林婉儿顿时被羞红了脸颊,哂道:“嬷嬷,您瞎说什么呢,我真不认识县主大人。” 王嬷嬷调笑道:“你认不认识不打紧,关键看来县主大人真是相中丫儿了,你呀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林婉儿羞臊得无地自容,丢下一句“不理你了”,拿着钱袋就去追胖大厨,身后还依然传来王嬷嬷那爽朗的坏笑声。 胖大厨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现在见到林婉儿就像见到了阎罗王,躲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再收那个钱袋。 林婉儿瞅着他肿胀的脸腮,心中也有几分不忍,好说歹说终还是将钱袋里的银钱塞进了他的衣囊里。 这下有了陈三两的持剑立威,火头军里是再也不敢有人再欺负林婉儿了。 而且还发生了一件闹剧,也不知是不是王嬷嬷的刻意宣扬,林婉儿“县主夫人”的身份竟不胫而走,几日时间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让某些还觊觎她姿色的无赖地痞们都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唐小芊初时听到这传闻还愣了愣,询问陈三两:“公子,这县主夫人您封的?” 陈三两轻哼了一声,道:“怎么,吾家妹子,难道还当不得一介县主夫人?” 唐小芊敏锐地察觉到那丝不快,立马赔笑道:“当得,当得,依咱妹子那花容月貌,别说一个县主夫人,就是府主夫人、郡王夫人都能当得!” 陈三两这才满意。 唐小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忍不住在心底吐槽:真是一个宠妹狂魔呀…… 时间缓缓流逝,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青云山采石有条不紊,挖出的天青矿玉质上乘,妹子无人再敢欺负,舅舅的病症也日渐好转。 眨眼间,一月时间悄然而至,衙门户房准时发放薪酬,无论是老者还是稚童,只要在青云山上干活,每人都可得纹银二两。 这一日,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又恰逢下起了瓢泼大雨,衙门便特别放假一日,更让举县百姓们无不欢腾雀跃。 一场秋雨一场寒。 陈三两感受着快速下降的气温,心里又忍不住担忧起了林婉儿。 今夜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心绪难安,潜意识里似乎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辗转反侧了半宿,陈三两终于还是赶着马车,载着两床厚实的被褥,冒着夜雨前往了林家小村寨。 ------------ 第027章 红莲盗贼 秋风凉,黄叶落,雨声飘零,夜色寂寥。 马车碾着水花停在村西,陈三两抱着被褥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跃过篱笆踏进了院里。 简陋的屋舍一片安静,似是主人家已安然入眠,偶尔从东厢房里传出几声咳嗽音,让原本做贼心虚的陈三两有点心惊肉跳。 他本想将被褥放在柴房就走,可是又担心后半夜气温骤寒,只得蹑手蹑脚地走至西厢房,伸手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哒!哒!哒! 清脆的叩门声,响在这安静的雨夜。 等了半响,却不见房里有任何回声,反倒是东厢房里亮起了烛光,一个体型佝偻的身影拉开了门板。 “谁啊?”他问。 “我奉衙门吩咐,天冷了特来送两床被褥。”陈三两急中生智地回道。 “那就进屋来吧。”他喊道。 陈三两本想推辞,可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进门后先将被褥放在床头,又瞧得舅舅准备要烧水煮茶,赶紧道:“天色太晚了,就不打扰您老休息了,我这就走。” 他转身拉门欲要离开,却听得舅舅一声长叹,突然问道:“三两,你娘可安好?” 陈三两身躯一震,诧异回头。 舅舅望着他咧嘴笑道:“我叫林路山,你娘叫林路云,你跟你娘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咋会认不出来,怎地,不愿认你的亲娘舅了?” 话已至此,陈三两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枚刻着“婉”字的玉佩,恭敬喊道:“不孝外甥陈三两拜见舅舅!” 舅舅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凝视着陈三两那刚毅俊美的脸庞,一瞬间老泪纵横,“长大了,真长大了,这还是舅舅第一次见你,你今年得有二十四了吧。” “虚岁二十五了。” “嗯,对,我就记得你比婉儿大八岁,婉儿今年都虚岁十七了嘛,你妹子见过了吗?” “见过了,乖巧伶俐,善良纯美。” “说来也是,前几日我就曾听她说过,县主竟为了她而拔剑伤人,那时我便已猜出是你小子,只是没想到你都上任半年多了,居然也不来跟舅舅相认,你娘也没来信告知,可是让我父女二人一阵瞎猜。” 陈三两汗颜,推倭道:“初任县主之时,江流县里危机四伏,唯恐伤及舅舅一家,这才一直没敢前来相认。” 舅舅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那时南荣世家横行霸道,已有接连五任县主命丧黄泉,以至于让堂堂县主之位反倒成了举县最高危的职业,没有亲人羁绊,才能让陈三两更加放手去搏杀。 陈三两唯恐舅舅接下来再细问母亲的近况,赶紧岔开话题问道:“舅舅,今儿怎不见婉儿妹子呢?” 谁知舅舅怆然一叹,道:“还不是因我这病症拖累的,这几日虽有崔大夫来诊治,也好了不少,但是若想根治完好,还得需要臧华山上的吴真人施以针灸秘术,这不昨日她刚发了薪酬,今儿清早就冒雨赶往臧华山去请吴真人了。” 陈三两听的心弦一紧,道:“臧华山据此仅有十余里路,半日时间便可来回,怎么这都到半夜了,却仍还不见婉儿妹子回来呢?” 舅舅猜测道:“可能是雨大路滑,婉儿跟吴真人想待雨停后再赶路吧。” 陈三两摇头否认道:“依照妹子的急躁脾气,既然是冒雨前去,必然会拉着吴真人冒雨归来,绝不会拖延这么久的时间,除非……” 他未敢向下细说,可是舅舅怎能听不明白,他忽的嘶喊了一声:“坏喽,那里有红莲教徒”,接着立马就要挣扎着披上蓑衣出门寻找。 陈三两怎能让他拖着病体出去淋雨,赶紧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蓑衣,二话不说转身便披在身上飞奔了出去。 舅舅伫在门口满脸担心地眺望。 陈三两跃上马车,回头不忘大声叮嘱道:“舅舅只管安心在家养病,我定将婉儿妹子安全寻回!” 驾! 长鞭一声呼啸,马车疾驰而去。 雨夜中,舅舅一直遥遥相望,直到马蹄声消失无踪,他才步履蹒跚地回了屋。 风雨潇潇,山路迢迢。 陈三两驾着马车肆意狂奔在漆黑的雨夜里,目光遥望着十里之外的臧华山影,心中默默祈祷着林婉儿的安全。 他本不信命不信佛的,但今儿却将漫天神佛全都敬拜了一遍,当一个人已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他才能更加体会到亲情的珍贵。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赶至臧华山下。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一座雄伟的道家观宇巍然耸立,黑瓦白墙琉璃顶,竖着牌楼,刻着箴言,好一派道家风范。 可此时的陈三两哪还有心思去瞻仰这道馆的风采,一步跃下马车就直奔道馆门口冲去,踏着层层石阶,几个呼吸间便重重地推开了厚实的大门。 门后无人值守,观内一片漆黑肃静。 陈三两吹亮了携带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四处游望,却是看到满地杂物狼藉,到处都是刀劈斧剁的痕迹,更有几洼雨水竟被鲜血染得通红。 陈三两一瞬间惊得汗毛乍起,“锃”的一声抽出了腰间软剑。 “林婉儿,林婉儿,林婉儿……” 他大声嘶吼。 可是周围却没有传来一点回声,整座道家观宇里都是寂静得可怕。 “不,不……” 陈三两登时如疯子一般在道馆里四处寻觅,前廊,后庙,左堂,右殿,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最后,他侥幸没有发现一具尸首,仅是被贼人抢走了馆内值钱的东西,又看着地面上仓促遗留的痕迹,怕是观内诸人也给一并掳走了。 陈三两又循着踪迹绕至后山,极目远眺,远方一座巍峨的城头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那是红莲邪教的大本营——梧桐县城。 这下可难办喽。 陈三两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近些年,东麓边疆有三个恶县臭名昭著,一为南荣称霸的“江流县”,二为山贼盘踞的“桃源县”,三就是邪教祸乱的“梧桐县”。 而这邪教,指的就是红莲教。 红莲教徒崇奉红莲圣母,本为佛家一分宗,后经不断发展壮大,又衍生出各种分支教派,势力越来越大,已逐渐成为大夏国的一大毒瘤。 若是林婉儿真被掳至梧桐县里,再想搭救,那就只能靠攻城夺地了。 ------------ 第028章 一剑亡魂 陈三两不敢耽误时间,赶紧跃上马车继续沿路追逐,直至驶进梧桐县地界。 此时天色渐亮,秋雨渐缓,颠簸的官道上不见一个行人,两侧的树木也渐渐多了几条金色的符篆和条幅。 陈三两伸手拽下一张,上书:无生不灭,红莲圣母。 他冷哼一声,愚昧! 这时,突然一张乌黑巨网迎面袭来,陈三两踧踖不防,已然来不及勒缰停车,只得踏地一跺,翻身后撤跃下马来,再回头,那巨网已将整辆马车网得结结实实。 有强盗! 陈三两心中一凛,瞬间抽出了腰间软剑。 对方似也瞧得陷阱落空,故而没有立即现身,而是借着霖霖细雨的掩护,缓缓的从两边树林里行包抄之势。 陈三两岿然不动,静待后招。 也就过了些许时间,耳听灌木丛里沙沙作响,紧接着数道人影凌空跳出,伸手一撒,漫天白雾夹杂着一抹奇香飞散而来。 陈三两早就心有准备,立刻挥起衣袖化作两个蒲扇,一股凌冽的劲风瞬间便将那漫天白雾驱散了回去,接着几声“砰、砰”闷响,施毒之人反受其害而昏迷倒地。 “雕虫小技!” 陈三两冷冷一笑,又倾听林中似是还有伏兵,直接飞身掠进树丛,施展龙爪手一下便捏住了两个人的脑门,只需再稍微用力,便可让他们当场脑浆迸裂而亡。 可当看清二人模样,竟是两个八九岁的孩童,他又赶忙收回了力道,龙爪变擒拿,扣住二童的咽喉。 两个孩童剧烈挣扎,口中急呼:“我们乃红莲圣母座下的金童子,识相的还不快放了我们!” 陈三两哪会惯他们的小脾气,抓着他们的脖颈就来了个头碰头,两童登时被撞得七荤八素,一下子再也不敢放肆了。 “昨夜你们可曾去过臧华山的道馆?”陈三两喝问。 两童果然老实了许多,连连点头。 “可曾劫掠掳人?”他再问。 两童又点头。 “那些人现在被掳去了哪里?”他继续追问。 两童连忙拿手一指树林后方,那里耸立着一片低矮破旧的村舍,正安静隐没在淅沥沥的雨雾中。 陈三两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双手用力一捏,直接将两童掐昏了过去。 他又快速寻觅了一番,确定树林里再无其他伏兵,然后脱下身上外衣,换了一身信徒的红衣衫,又在头顶系了一条白头巾,佯装成红莲教徒才缓步走进了村舍。 村舍里杂乱无章,往来皆是红衫白头巾。 陈三两小心躲过巡逻,悄悄探查村中的房舍,最后终于在村尾处寻到了一间用来拘禁的牢房,牢外把守着两个持着红缨枪的教徒。 陈三两借着雨雾掩护快速近身,以掌作刀,干净利索的将那两个教徒砍晕在地,又挥手立砍,门上铜锁应声而断。 牢房内挤满了落难的百姓,个个被束手缚脚如待宰的牲畜般堆在地上,当看到一身红衣教徒打扮的陈三两进来时,下意识的便要惊恐喊叫。 陈三两低声喝道:“休得吵闹,吾乃江流县主陈三两!” 百姓中不少是江流县人氏,闻得声音定睛细看,果然是自家的县主大人,顿时便露出了欢喜热切的眼神,纷纷匍伏着向他靠拢。 这时,几道声音惊喜唤道:“公子爷,您咋来了!” 陈三两循声望去,好家伙,那不是唐一、唐二、唐三……等十二个唐氏小队员吗,怎么全都被捆绑在了这里? 他赶紧抽出青霜软剑,一一割断他们手脚的绳索。 唐一满脸愧疚道:“公子爷,对不起,我等按您吩咐前去上游府购粮,却不曾想在归途时中了红莲教徒的埋伏,不仅粮车被抢劫一空,连我等十二人也尽被擒获!” 陈三两问:“可曾有人受伤?” 唐一道:“我们中的是迷烟,无人受伤,只是粮食……” 陈三两拍拍他的肩头,温声宽慰道:“尔等无需自责,粮没了可以再买,只要你们人没事就好。” “公子爷……” 十二人登时就红了眼眶。 此时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陈三两立即命令他们去解开众人的绳索,趁着外面无人看守,大家先抓紧逃离此地。 十二人当即领命行动。 陈三两也在人堆里寻到了林婉儿,身旁还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道人,看着道骨仙风,应该就是那位臧华山道馆的吴真人了。 看着二人安然无恙,陈三两这才放下心来,本想着严辞训斥林婉儿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温柔的一声:“婉儿妹子,阿哥来救你了。” 林婉儿怔怔地望着他。 陈三两还没发觉自己称呼的有些唐突,只是瞧着林婉儿的神情不对,忽的厉声问道:“妹子,你可曾受辱?” 林婉儿摇了摇头。 “那可曾挨打?” 林婉儿又摇了摇头。 “那是否曾有人对你言语冒犯?” 林婉儿想了想,点了点头。 犹记得刚被掳来时,有个俊秀的红衣少年郎夸她长得好看哩,说是等奏请了教主同意,就要娶她过门当媳妇。 陈三两冷哼一声,道:“过会儿你指出是哪个,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 林婉儿一阵无言。 待所有人全部解开绳索,陈三两让唐氏小队领头打前阵,先率众人冲出村舍,再沿路向东直奔江流县,而他则负责留下来殿后。 诸人感激不尽,挥泪叩拜。 牢房外绵绵的细雨依旧纷飞,一百多号人在唐氏小队的带领下,踩着坑坑洼洼的泥路,逃出牢门后就快速的向着村外冲去。 巡逻的红莲教徒赫然一惊,立马高声预警,紧接着无数个信徒便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一个个如狼似虎般竭力追赶。 唐氏小队本就憋着一股怨气,一个照面就先干掉了迎头的几个巡逻教徒,然后继续护卫着众人向前奔跑,而在这生死存亡时刻,每个人都迸发出了全身力量快步逃命。 后面的红莲教徒依旧紧追不舍,更有脚法快者,几乎要追上队伍后面的老弱妇孺,眼看着他们就要重新落入贼手,唐氏小队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无暇再顾及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青光长剑突然凌空飞去,径直便洞穿了最前面几个教徒的身体。 噗!噗!噗! 漫天鲜血喷洒,尸体接连倒地,刹那间,所有教徒望而止步。 “吾有一剑,可断三千繁华!” 陈三两施展轻功飘然而至,一把握紧尸体上的剑柄,接着抬脚用力一踹,整具尸体贴地倒飞落入人群,扯出来一条血粼粼的路径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 第029章 兄妹相认 陈三两持剑而立,周身杀气狰狞。 初秋的雨微凉,却也凉不过青霜软剑上的寒意,鲜红的血液早已浸透了剑身,又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 嗒……嗒……嗒…… 尽管周围的雨声沙沙作响,可这滴血声却好似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无人再敢动弹分毫,甚至连呼吸都屏在了胸口,原本还如狼似虎的红莲教徒们,现在一个个僵硬的如同一群扯线木偶。 一剑,亡魂丧胆! 陈三两本可以继续持剑诛杀,但又顾念着林婉儿等人的安危,见略施惩戒就足以威吓之后,便不屑再耽搁时间,缓缓收剑回鞘,转身从容退走。 众教徒哪里还敢再追下去,彼此惶惶对视一眼,默默心照不宣的化作鸟兽般快速散去,他们终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陈三两先寻到了马车,一剑劈开巨网,马儿已无辜的在雨中淋了半宿,似还有些怨言地白了他一眼,陈三两只得轻抚它的鬓毛报以诚挚的歉意。 驾! 马声嘶鸣,渐速驰行。 泥泞的官道上碾着两条笔直的车辙,不消一会儿功夫,便逐渐追赶上了撤离的众人,陈三两一眼便看到了跟在人群后面的林婉儿。 “妹子,上来!” 陈三两勒停马车,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抱进了车厢里。 林婉儿初时还欲挣扎,但待看清是陈三两后,便任由他轻松抱起,还乖顺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头。 “三两哥哥。”她轻声唤道。 “嗯!” 陈三两重重地应了一声。 也许是亲情的羁绊,也许是兄妹间的默契,恰如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刻无需再搞什么认亲仪式,彼此之间已然确定了彼此的身份。 这是我哥,这是我妹,我们是真正的血亲家人! 车厢内还余有空间,陈三两便又将吴真人和几个稚童也扶上了马车,沉重的载客量又让马儿不免白了陈三两一眼。 一路上平安无事,逐渐走出了梧桐县境。 路程中途径臧华山,吴真人透过车窗看着被摧毁的道馆,心情禁不住黯然神伤。 这座已屹立世间过百年的道家观宇,没想到却在一夕之间毁在了红莲教徒的手里,让人不免为之唏嘘感叹。 陈三两出言宽慰道:“道长无需神伤,回头我便差人来修缮,顶多三五月的时间,道馆定能重新修缮一新!” 吴真人表示受之有愧,连声推辞。 陈三两笑道:“道长或许不知,想我初任县主之时,曾得幸两位道家长老指点迷津,这才能彻底掌控江流县,如今能为道家贡献绵薄之力,亦是我义不容辞之责任。” 吴真人闻言,好奇问道:“不知那两位道家长老的尊号是?” 陈三两尴尬回道:“实在惭愧,相识至今一直不曾问过,只知他们居住在城外义庄里,年纪与道长相仿,手中各有一串琉璃流珠。” 吴真人随即大喜道:“那正是贫道的两位师弟,一人道号‘玄清’,一人道号‘冲虚’,我等三人曾在昔年一起周游列国十余载,后来师尊招我回山执教,两位师弟因不喜馆内的清规戒律,故而便一直隐居在了江流义庄里。” 陈三两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二老博文广识,原来竟真是道家真人,于是提议道:“道长,再有二里路便是城外义庄,不妨一同前去拜访一番可好?” 吴真人赞道:“如此甚好!” 林婉儿却怕父亲担忧,想先回家报个平安。 陈三两便喊来唐氏小队,命他们先护送妹子回家,再帮着舅舅收拾一下家当,让舅女二人即日起就搬去县衙居住。 林婉儿没有拒绝,含笑应允。 路口暂时分离,一队返回江流县衙,一队前往林家小村寨,陈三两则架着马车折向了县郊义庄。 不多时,义庄遥遥相望。 隔着老远的距离便看到门口伫立着两人,一身破旧道袍,须发花白,手中各捻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流珠。 陈三两跃下马来,拱手一礼,率先敬道:“见过玄清真人,见过冲虚真人!” 二老听到尊称哈哈大笑,打趣道:“我等就是俩山野老夫,何配得起‘真人’二字,吾俗姓贾,他俗姓徐,县主以后可称呼我等为贾老、徐老便可。” 老,一指年岁寿长,二有尊长为师之意。 陈三两自见识过二老的运筹帷幄,早就心生拜师之念,赶紧稽首跪拜,口中唤道:“弟子陈三两拜谒贾老、徐老!” 二老微笑颔首。 三人都不是迂腐之人,自然也不屑遵循繁文缛节,一个最简单也是最隆重的稽首礼,便足以确定三人的师徒名分。 吴真人这时跳下马车,三人同时拱手一礼。 徐老寒暄笑道:“昨日卜卦将有贵客临门,却不曾想竟是师兄大驾光临,小小义庄寒舍,恐怕招待不周矣。” 吴真人满脸苦涩道:“师弟有所不知,昨日红莲教徒突然夜袭道馆,不仅将馆内洗劫一空,连众弟子都惨遭劫持,若不是陈县主只身涉险营救,只怕就连师兄我也得去当了红莲教的劳力。” 二老闻言大吃一惊。 贾老怒道:“我道家与佛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这红莲教竟还胆敢劫掠我道家馆宇?莫非是欺我道门无人乎?” 吴真人叹道:“红莲虽为佛家分宗,却早就脱离了佛家信仰,近些年更是愈加荼毒思想,霍乱百姓,名为教宗,其实早已是邪魔外道矣!” 徐老冷笑道:“既然是邪魔外道,就该斩尽杀绝!” 吴真人矍然一惊。 如今梧桐县早已沦为红莲教的大本营,几乎可以说县内百姓皆是红莲信徒,粗略算来得有一万五千余人,这要杀得干干净净岂不有伤天和?而且毕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这种恐怖念头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 这时,衙门伙房准时送来一桌美酒佳肴,二老随即一扫怒色,热情开门邀请道:“师兄,走,咱们进去边吃边聊。” 吴道子大笑道:“两位师弟莫取笑,师兄我早就饥肠辘辘矣。” 四人团坐,美酒佳肴摆好,陈三两作陪,谁也默契的没有再提红莲教之事,三人高声畅聊着昔年周游列国时的趣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吃得好不畅快。 ------------ 第030章 兵房押运 夕阳暮色,马车缓缓驰回江流县衙,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守候在门口,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唐小芊。 “公子!”她欢喜唤道。 “嗯!” 陈三两点头回应,唐小芊也顺势牵过缰绳引着马车驶入后宅,马圈里自有马夫帮着卸下车舆,连夜奔波的马儿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小芊,可曾安排妥当?”陈三两问。 “公子放心。”唐小芊回道。 “不曾入我卧房吧?” “不曾。” 短短两句话,无头无尾,交流的毫无歧义,可见两人默契日深。 母亲的灵位一直在陈三两的卧房里,陈三两暂时还不想告诉舅舅这一噩耗,唐小芊冰雪聪明考虑得当,于是便特别收拾出了一个小跨院让父女二人单独居住。 厢房里,林路山半倚在床头,林婉儿贴心地侍候在一旁,父女二人小声地絮聊,眉目间荡漾着欢愉的笑意。 陈三两领着吴真人进门时,林婉儿正在激动地讲述着百姓解救的过程,纤纤玉手捏成一对剑指,仿若化成了一个嫉恶如仇的女侠。 待她回头,陈三两满眼宠溺,吴真人嘴含笑意,林婉儿“哎呀”一声,慌忙羞涩地站起身来去张罗座位。 林路山欲要起身迎接,陈三两赶紧过去搀住他,并介绍道:“舅舅,这位便是臧华山的吴真人了,当代神医!” 吴真人自谦道:“县主谬赞了,贫道寥寥医术,不值一提。” 林路山怎会相信这谦虚话,吴真人的神医尊号可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就连县里的名医都自叹不如,赶忙催着林婉儿快敬坐奉茶。 林婉儿搬来方凳,唐小芊背来了药箱,陈三两奉上了热茶,吴真人洗净双手,当即开始了一番望、闻、问、切的诊断。 道家的针灸秘术闻名遐迩,吴真人诊断后开始施针治疗,根根银针细若毫芒,刺入肌理直抵穴位,针尾颤颤,银光闪耀,让人看着目眩神迷。 陈三两不便打扰,于是留唐小芊在此侍候着,他则转步去了衙门大堂。 此番派遣唐氏小队去上游府购粮,乃是为了解决江流县存粮不足的困窘,却不曾想竟半路遭遇红莲教徒的劫掠,不仅所购粮草全部洗劫一空,就连整个唐氏小队都被人家给包了饺子,若非陈三两执剑相救,只怕他们都甭想活着逃出梧桐县地界。 事发突然,计划有变,陈三两得需要重新部署新的购粮事宜。 公堂里,唐氏小队一十二人整齐地跪在堂下,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此次购粮失利,让他们个个羞愧难当,归来后便一直长跪请罪。 陈三两坐在太师椅上,没有苛责,而是简单一句:“说说。” 历程很简单: 上游府据此三百余里,十二人骑快马两日便抵达,去程平安无事,又在十日时间内轻松购得数百车粮食,并雇了车夫和杂工等若干人,然后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程。 谁知当队伍行至梧桐县境内后,竟突遭上千名红莲教徒的拦截,十二人率众拼命反抗,奈何红莲教徒不讲武德,又是迷烟,又是陷阱,只僵持了半日便被尽数给俘虏了。 至于那几百车粮食,当时并没发现在那座小村舍里,想来应是被拉去了梧桐县城,那里可是红莲教的大本营,再想抢夺回来已然是断无可能。 陈三两听罢,不由得蹙紧了眉梢。 几百车粮车被劫,无关要紧,至多再加急采购一次便是,只是红莲教一直卡在半路拦截,这让他颇为感到束手。 粮道即商道,商道不通,则百业不兴。 陈三两沉思片刻,问道:“来往上游府可有其它通道?” 诸人皆为本地人氏,回道:“公子爷,咱江流县方圆百里都是群山密林,唯有梧桐县的一条官道可通粮车,若是雇佣猎户来肩扛手提,只怕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一两月?” 陈三两摇头否决。 这时间太久,只怕还未等粮食运来,江流百姓就得饿死一大半,初有起色的民生也会重归混乱,实属不可取。 这下问题又回归原点,如何才能贯通梧桐县官道? 陈三两一时沉思无解。 唐氏小队面面相睹,亦也是束手无策。 大堂寂静,鸦雀无声,唯有堂外秋风吹着黄叶簌簌作响,偶有一只老鸹窜上屋檐,嘎嘎叫声惹得众人心烦气躁。 老鸹食腐,视为不祥。 陈三两手抚腰革,欲要出剑宰杀。 也许是鸟儿天性敏锐,似是闻得了杀气,立时惶惶急飞而去,却留下了几根黑色残羽缓缓飘落。 陈三两的双眸随羽而动,直至羽毛落地,他的目光也望向了县衙六房中的兵房,忽的眼眸一亮,道:“去,传兵房司吏。” 兵房司吏姓刘,年轻时战场杀敌断了一条腿,人送外号“刘瘸子”,因他有军旅从戎经验,为人又老成持重,故而被陈三两简拔为吏。 兵房主管着战备物资、训练新兵、剿匪、城防等要务,而红莲教徒拦路打劫,已成流寇匪患,正属于兵房的职责范畴之内。 不多时,刘瘸子急匆匆从教场赶来,两个兵丁随侍左右英姿勃勃。 陈三两开门见山,问道:“新兵训练如何?” 刘瘸子躬身回道:“新兵招募有一千人整,俱是青壮才俊,已训练一月有余,弓矛娴熟,粗通战阵,可堪一用。” 陈三两欣慰点头。 看来刘瘸子也听闻了运粮失利之事,已然暗暗做好了率兵攻伐的准备。 不过,陈三两却未起杀心。 他虽也尊崇“以杀止杀”,但对平民百姓却是宽厚仁心,那些拦路劫掠的红莲教徒,虽顶着个“红莲教”的名号,其实都是些身受邪教愚昧的劳苦大众,诛贼当诛首恶,而非这些愚民百姓。 为此,陈三两叮嘱六字:“只运粮,少杀人,能否?” 刘瘸子沉吟片刻,回道:“能。” 此事就这般定下了,新的购粮将由刘瘸子来率兵护送,虽然他仅有一千新兵,但只要训练有素,足可以抗衡周边的一切牛鬼蛇神。 唐氏小队不甘失利,纷纷跪下请愿:“公子爷,我等愿再赴上游府购粮,将功补过,一雪前耻!” 知耻而后勇,知弱方图强。 陈三两一直对唐氏小队寄予厚望,不断磨砺才能助其进步成长,便点头同意道:“那就连夜启程吧。” “喏!” 一十二人当即出发,身骑快马,腰藏巨资,长剑斜背在后,耳听着烈马长啸嘶鸣,风驰电掣般直奔上游府而去。 有了唐氏小队采购粮食,刘瘸子也便无需着急动身,马程加购粮至少七日,且江流县和上游府地界皆都安全,他仅需在梧桐县边境做好接应护送便可。 一切商量妥善,陈三两心弦大定。 ------------ 第031章 漫山红谷 小跨院里,吴真人施针完毕,林路山的气色明显见好。 林婉儿感激不尽,掏出银子作诊金,不多,仅有两粒银疙瘩,那还是她在火头军里辛劳一月的全部薪酬。 吴真人刚受过陈三两救命之恩,怎还会收林家的诊金,赶忙连连推辞。 林婉儿却误以为他是嫌诊金太少,四处寻觅屋内,瞧得桌上一方砚台温润古朴,便抱起来硬要塞入吴真人的怀里。 吴真人苦笑不已,继续推辞。 两人正推托间,陈三两迈步进门,林婉儿好似看到了救星,委屈巴巴地道:“阿哥,真人不收我的诊金……” 吴真人无言地拱拱手,“陈县主,贫道举手之劳,这诊金就大可不必了吧。” 陈三两知林婉儿的心性,笑道:“寥寥诊金不成敬意,真人还是收下为好,不然可就辜负了我家妹子的一片心意喽。” 吴真人难却盛情,只得接过了那方砚台。 天色已晚,衙门里也早就备好了客房,唐小芊殷勤地背起药箱,然后搀扶着疲惫的吴真人下去休息。 待他一走,林婉儿小声询问:“阿哥,那方砚台价值多钱?” 陈三两摸摸她的小脑瓜,宠溺笑道:“你问这作甚?” “问问嘛。” “上等端砚,价值百金。” “啊?” 林婉儿吃了一惊,哪能想到一块黑不溜秋的石疙瘩,竟然会是这般的昂贵,不由得心疼的嘀咕了一声:“诊金好像给多了……” 陈三两禁不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林路山轻倚在床头,望着陈三两的眼神满是欣慰。 这应算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家外甥,挺拔的身姿,俊朗的五官,卓尔不凡的气质,尤其是眉目之间点着一颗殷红似血的美人痣,简直与当年的姐姐一模一样。 “阿姐可好?”他突然问道。 陈三两神情一暗,接着含笑回道:“舅舅放心,母亲过得安好,只因近些年家族俗事烦身,这才迟迟没有寄信来。” “那你怎突然来这当了县主?”林路山又问他。 陈三两早打有腹稿,自若回道:“知行合一、笃行致远,乃我陈家之祖训,故而我以县主之官身入世,识民生,修德行,待历练数载后再回世家。” 林路山没有怀疑,还感叹道:“真不愧为顶尖的士族门阀,果然祖训别具一格。” 陈三两怕他再细问母亲近况,赶忙岔开话题问向林婉儿:“妹子,火头军里干的怎样,可曾还有人欺负你?” 林婉儿甜笑道:“自从阿哥教训完刘大厨后,火头军里就再也无人敢欺负我了,只是那多嘴的王嬷嬷非嬉笑我是县主夫人,让我在青云山里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陈三两自然也听过这谣言,打趣道:“小小县主夫人怎能配得上我家妹子,也对,婉儿年过及笄,是该婚配了,待哥寻个少年将军与你做良配可好?” 林婉儿闻言大羞,“哎呀呀,阿哥,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然后她就捂着羞红的脸颊逃似的跑了出去。 “哈哈哈……” 看着她害羞的窘态,舅甥二人禁不住开怀大笑。 就这般,父女二人安然住在了江流县衙里,这座宁静祥和的小跨院,也成了陈三两温馨的家庭港湾。 …… 翌日。 秋雨终停,天高气爽。 青云山矿场重新开工,一切照常井然有序。 林婉儿还想去火头军里上工,陈三两怎还忍心让自家妹子去下力,好一番规劝,最后以舅舅大病初愈还需调养为由,这才留她安心待在衙门里。 中午时分,刘瘸子整军出发。 一千新兵分作两营,俱是一身黑衫竖褐,人持长矛弓弩步行前进,唯有刘瘸子腿脚不便,单骑一匹黄骠马。 临行时,陈三两还是那句叮嘱:“只运粮,少杀人。” 刘瘸子畅快笑道:“县主放心。” 官道绵长荒凉,新兵一字行进,一日出江流,三日抵梧桐,六日便赶至了上游府界碑,一路上平安无事,按照预定规划,新兵将在此地接应粮车。 刘瘸子带兵十分谨慎,一路都没寻农户借宿,而是日日就地扎营,垒石为灶,铺草为床,新兵们也是坚韧,愣是以天地为床褥步行了六日。 第七日,唐氏小队领着粮车前来汇合,足足数百辆,绵延数里路,粮车后还跟着农户牵着猪羊担着鸡鸭笼,嘈嘈杂杂,好不热闹。 刘瘸子摇头,“不行,拉线太长,不宜护送。” 粮车重新规划,三车并行,农户和牲畜在中间,两营新兵护在道路左右,他则一人骑马行在最前列,时刻观察前方路况。 唐氏小队也吸取了上次遭劫经验,主动肩负起侦查的任务,一十二人策马来回巡视,若是见到有心怀不轨的红莲教徒,直接亮出剑刃,或驱赶,或击杀,务求先将一切隐患消灭得干干净净。 粮队缓缓而行,逐渐深入至梧桐县内域。 一晃两日,风平浪静。 正当众人皆以为红莲教必不敢下手时,而在某一处峡谷里,却是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漫山红谷。 谷如其名,遍生枫树,秋日后,漫山尽染枫叶红,如花似锦,绚烂多姿。 一大片红衫白头巾的红莲教徒,正悄悄地隐匿在静蔼的枫林间,借着山石和灌木的掩蔽,伺机窥视着不远处渐渐而来的粮队。 周围万籁无声,唯有此地杀气弥漫。 自红莲教霸占梧桐县后,宣扬“三期末劫”之邪说,致使百姓无心生产,为求果腹,教徒不得改由打劫为生。 江流和梧桐是邻县,仅有一条官道贯通,正是拦路打劫的好目标,尤其是在听闻江流缺粮需采购后,红莲教更是随之开启了举教劫掠之模式。 渔网阵,迷魂烟,此乃红莲教的看家本领。 麻绳编制的巨网,网扣间系着倒刺,甭管你有多少人押运,漫天渔网撒下去,都能将你如鱼儿一般兜得结结实实,若是还有漏网之鱼,再吹上一捧迷烟,就是猛虎也得睡上个三天三夜。 尽管这操作实属下流,但却是相当管用,上一次劫粮成功,便是全依赖这两件“法宝”之威力,不仅满载而归,而且还毫发未损。 这次红莲教徒依旧信心满满,只待粮队驶入峡谷自投罗网。 ------------ 第032章 花开两支 秋日风凉,枫叶飒飒轻响。 谷口外,刘瘸子猛然勒住缰绳,座下黄骠马一声嘶鸣站在原地,身后驰行的粮车也随之停止了前行。 唐氏小队策马汇来,问:“刘司吏,发生何事?” 刘瘸子冷冷一笑,一指前方谷口,道:“尔观前方峡谷,崖高谷窄,形似网兜,我料定必有红莲教徒在此埋伏!” 唐氏小队不敢大意,当即便要攀岩侦查。 刘瘸子摆手道:“无需费这力气,待我诈他一诈!” 他轻夹马肚,黄骠马缓缓走至谷口,一人一马气势凛然,他抬头喝道:“我乃江流兵房司吏,麾下有兵丁过千人,尔等宵小还不快速速罢手,以免枉死在这漫山红谷!” 山崖上,埋伏的红莲教徒赫然一惊,不由得暗自嘀咕:莫非是被发现了? 正当众人欲要现身伏击时,有一俊秀少年摆手斥道:“慌什么,他这是诈咱,莫要上当,继续潜伏!” 众人这才重新镇定下来。 刘瘸子看诈计不成,冷哼一声,转身命令道:“一营弩兵出列,上火箭,双面攒射!” 二百余名新兵应声出列,呈梯形半蹲,弩箭上弦,箭上浸着火油,接着用随身火折子一点,然后一支支火箭斜射向了山崖。 咻!咻!咻! 箭矢如雨,火光漫天。 红莲教徒猝不及防,登时便有数人身中流箭,灼热的箭头可轻松刺穿皮肉,凄惨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峡谷。 刘瘸子狰狞一笑,“继续射!” 咻!咻!咻! 火箭继续疾射纷飞,破空之声犹如地狱勾魂。 红莲教徒惶惶四处躲避,奈何崖上人多拥杂,随时都有同伴不幸中箭,即使箭矢落空,秋日草黄易燃,再加之火油四溅,“腾”一下便能燃起一片火源,还不消几轮攒射,两面山崖上就已浓烟滚滚火势撩人。 那俊秀少年眼见局势恶化,挥起手中长刀,大吼一声:“咱们跟他们拼了!” 他应地位不低,这话一呼百应。 无数红莲教徒纷纷跃下陡崖,手持五花八门的各类兵器,如狼似虎般向着粮队冲杀而来,粗略目测,足有两千人之多。 刘瘸子毫无惧色,高声命令道:“矛兵出列,结矩阵御敌,弩兵殿后!” 所有新兵快速集结,十六人为一队,呈四边方形结阵,人持一杆红缨长矛,个个从容不迫,蓄势待发。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矛乃战场最长兵器,杆杆丈八余长,还未等红莲教徒们逼近,就先被一矛捅穿了肚囊,即使后面贼人继续冲杀,二排长矛又紧随刺出,依然是让他们不能近身分毫。 刺,收,再刺,再收,整齐划一,循环往复。 一个个方阵犹如吞噬生命的堡垒,任由红莲教徒们四面围杀,也难以攻破堡垒铁阵,反而是被刺成了一具具肠穿肚烂的死尸。 弩兵们更是跃上牛车,手持弓弩四面疾射,看哪里略有薄弱,一轮箭矢射过去定会齐刷刷地收割一片人命。 唐氏小队看得热血沸腾,也策马持剑跃入战场,剑刃左右厮杀,每道剑鸣声中都会有个红莲教徒含恨而终。 此时此刻,诸人似乎全然忘记了陈三两的叮嘱,心头只翻滚着冰冷的杀念,那惨烈的杀伐战场,让粮队中的牲畜都不敢直视。 而作为指挥官的刘瘸子,却似乎十分享受,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疯狂。 也许,他好像又重回到了当年的喋血战场…… 待暮日西沉,残阳如血,这场遭遇战才终于缓缓地落入尾声,侥幸未死的红莲教徒不敢再负隅顽抗,跑的跑,逃的逃,只留下了满地死尸彷如修罗地狱。 此战,大胜! 新兵们欢喜雀跃,庆贺首战告捷。 唐氏小队也另有收获,居然俘虏了一个红莲教的头目,那个俊秀的红衫少年郎,即使双手背缚,依旧还在剧烈挣扎。 刘瘸子出手狠辣,一掌就将他砍晕在地,然后命人用麻绳绑在了牛车上,准备一同拉回县衙交由陈三两处置。 路途还有数日,粮车稍作休整,然后又重新踏上了归程。 …… 另一座山头。 四个红莲教的分堂主,望着山下惨烈的战场,每个人在心头怒吼:“江流县,陈三两,我红莲教誓与尔等不共戴天!”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几日,青云山矿场也发生了一件惨事,让陈三两懊悔不已。 当初招收采石工时,因没有设置年龄限制,百姓们为了多赚取每月二两的薪酬,便将一家老小全部拉上了青云山。 初时,大家还小心谨慎,一直未发生任何事故,可随着工程不断开发,劳动量越来越大,导致许多父母开始无暇照拂自家孩童,惨剧也因此发生: 一个孩子不慎掉入山涧,待解救上来时虽还活着,但却是折断了一条手臂。 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父亲懊恼的直锤脑袋,唯有天真烂漫的孩童,还一只手抓着一颗野果笑得没心没肺。 出事后,工房司吏王刻刀长跪衙外请罪,陈三两甩着马鞭狠狠抽打了一天也没解气,若不是唐小芊等几人拦着,陈三两真能抽出佩剑斩了他的双臂。 从青云山矿场开采的第一天,陈三两就严厉警告他要时刻保证百姓的安全,哪怕开采速度缓慢,也不能让矿场里出现一个事故。 这话几乎日日叮嘱,耳提面命,却依旧没能阻止事故发生,这还是留得了一条性命,倘若孩童不幸身亡,陈三两真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江流百姓。 虽说此事错不在他,但也是因他招募采石工而起,若是当初卡住年限,至少不会发生孩童悲剧。 王刻刀惭愧至极,伏地痛哭不止。 陈三两也自省检讨,宣布从今日始,青云山矿场不得再有一个孩童务工,如有违者,全家驱逐。 那个断臂的孩子,陈三两则亲自接到了县衙交由吴真人治疗,并且还给他们一家赔付了一大笔的伤残抚恤金,一家人感激不尽,此事这才算是解决。 ------------ 第033章 红莲莫问 秋风萧瑟,跨院清幽。 林婉儿独坐窗前,柳眉微皱,时而轻叹。 窗外一条长廊,廊下坐着一男童,右手虽绑着绷带,小脸也满是伤痕,却依旧左手拿着一块桂花糕嚼得香甜。 他叫铁柱,今年八岁,正是“八岁九岁狗也嫌”的年纪,不然也不会为了摘一颗野果而掉落山涧。 现在他年龄尚小,还不懂啥叫终身残疾,似乎在他的世界观里,一颗野果,一块桂花糕,比他折断的手臂还要重要。 林婉儿也是为此叹息。 穷苦人家出身,识得人间疾苦,四肢健全尚难以苟活于世,更不消说右手残缺者,将来待这孩童长大,真不知他该如何在这乱世里讨生活。 陈三两不忍看自家妹子伤神,劝道:“妹子,这点小事何需操心,待他成年,我便为他购置几顷良田,足可够他此生衣食无忧。” 林婉儿叹道:“他右手已废,还如何耕种呀?” 陈三两道:“或租或卖,皆有余资。” “那跟混吃等死有何区别?” “至少活着。” “阿哥,你这是误他呀,他应有一个畅快的人生。” “呵呵……” 陈三两不禁哑然失笑,人生在世有哪个不是为了那碎银几两,又有谁能纵情畅快地活透这一生。 也许是固执作祟,陈三两反问道:“妹子,那你说该怎办才好?” 林婉儿想了想,忽的眼眉一笑,道:“圣人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阿哥,不如你收他做徒弟吧,传授武道,教他剑法,待他长大也能如你一般纵横无敌,可好?” 陈三两明显愣了一下,怎么扯来扯去反倒扯到他的身上了,赶忙推倭道:“妹子,我用的是右手剑,不会教左手……” 林婉儿小嘴一噘,“阿哥,你这是歧视残障人士!” “呃……” 这大帽子扣得让陈三两汗颜无比。 他又瞅了瞅那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只一眼便能瞧出他资质平庸,是个修炼武道的废材,这种徒弟怎能入他的眼界? 可若一再拒绝,又恐自家妹子伤心,想了片刻,陈三两道:“我那《落尘剑法》晦涩难懂,这孩童连蒙学都未上,你让阿哥怎么教?” 林婉儿笑道:“这好办,我来帮他启蒙,教他习字读书,待阿哥检验合格后,阿哥再授他武道可好?” 陈三两心中窃喜,看那孩子的贪嘴模样,估计也不像是个学文的材料,当即拍板道:“好,就这般定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为誓,算是约定此事。 而作为主角的铁柱小朋友,却不知他此生命运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依旧在香甜地咀嚼着手中的桂花糕。 …… 数日后,粮车终于安全抵达江流县。 户房司吏金香玉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赶紧指挥下属将粮车和牲畜拉上了青云山,矿上眼看着这几日就要断炊了,这批粮食送来的正当时候。 陈三两问她:“这批粮食预估可顶多久?” 金香玉清点一番后回道:“能顶两月有余吧。” 陈三两点头,“甚好。” 两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可以让陈三两想到完美解决江流粮食困窘的好办法,毕竟跨县购粮不是长宜之计,况且半途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红莲隐患。 衙门里,唐氏小队争相禀报归途中的战况,尤其是对刘瘸子的杀伐果断推崇备至,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陈三两那双渐渐冰冷的眼眸。 只运粮,少杀人。 这句叮嘱好像就是个笑话。 待诸人禀告结束,陈三两望向刘瘸子,一言一语未说,就这般冷冷地看着他。 刘瘸子一瞬间被吓得冷汗直流,慌忙跪地辩解:“县主,那伙红莲教徒来势汹汹,卑职为恐粮车护卫不周,这才指挥兵丁大开杀戒,县主若罚,卑职问心无愧!” 唐氏小队也纷纷替他求情。 陈三两沉吟片刻,终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杀念,只道了句:“下不为例。” 刘瘸子如蒙大赦,连声应喏。 岂不知他刚刚已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若非陈三两顾及着他还有些用处,像这般杀伐气太重的下属,只怕早就被陈三两一剑削掉了脑袋。 堂内杀气消散,气氛重缓平和。 恰在这时,一阵激烈的喧哗声突然传上大堂,又耳听一个衙差大声嘶喊道:“那贼子挣脱了绳索跑了,快抓住他……” 正当众人诧异间,一个红衫少年郎竟慌不择路地闯了进来,又瞅得满堂皆是江流敌酋,赶忙身法一转,脚踩着大堂内柱跃上了横梁。 一群衙差随后紧追而来,挥舞着手中水火棍,大声喊骂道:“小子,快滚下来,县衙重地容不得你放肆!” 那少年跨坐在横梁上,气定神闲地笑道:“有本事上来抓小爷,小爷就在这等着,就是不下去!” “你快给我下来,不然弄死你!” “你上来呀!” “你下来!” “你上来呀!” “你他妈的……” “你们狗娘养的……” 两方在言语上谁也不让谁,一个在上,一群在下,相互对峙谩骂,却是谁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陈三两神情渐冷。 刘瘸子赶紧解释道:“县主,他就是那个俘获的红莲头目,本是准备交由您来处置的,却不曾想他竟挣脱了绳扣,看来他还有些手段。” 陈三两闻言不觉多看了那少年几眼。 大堂本乃肃穆之地,如此喧闹成何体统,唐小芊可不容有人在此放肆,于是趁那少年分神之际,一个“登云纵”跃上横梁,少年挥拳击打,唐小芊揉身躲过,又一招“兔子蹬鹰”,登时便将那少年踹下了横梁。 周围衙差眼疾手快,当即如捆猪一般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少年不忿,骂道:“有本事单挑啊,仗着人多算什么英雄!” 众衙差哪能惯他脾气,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少年剧烈挣扎反抗,蛮力不小,不时竟还撞的几个衙差一个踉跄。 这下堂内喧闹声更甚,惹来周围胥吏纷纷过来偷望。 许是好奇,林婉儿也悄悄猫在人群里,眨着一对亮晶晶的剪水双瞳,本是来看热闹的,却在看到那少年时,表情闪过几分慌乱。 少年某一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娇躯微颤,一个瞳孔瞪圆,似是相识,却又不似相识。 ------------ 第034章 授业解惑 陈三两敏锐察觉到这丝异样,招手唤林婉儿近前,问道:“妹子认识?” 林婉儿先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待纠结一番,才细若蚊蝇地回道:“阿哥,那日带人劫掠臧华山道馆的就是他,他还说……说……等奏请了教主同意,他……他……他就娶我过门当媳妇哩……” 陈三两冷哼一声,“就他,也配?” 林婉儿不由得抿嘴苦笑。 她是瞧出来了,似乎在阿哥的心中,普天之下能配得上他妹子的寥寥无几,也是,一个红莲邪教出身的少年,怎会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谁曾想,下一刻,陈三两竟然又喝止了衙差的暴行。 众衙差陆续罢手,再瞧那少年郎,已然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身上下也尽是鞋印,却依然还是一脸的不服不忿。 唐小芊喝道:“跪下!” 少年眼神轻蔑,不言不语,像极了一个刺头。 这让唐小芊恼羞成怒,哐哐两脚踹在他的腘窝,少年一个踉跄跪地,却又努力地挣扎起身,眼眸之中依旧不屈不挠。 陈三两眉梢轻挑,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唐氏小队见那少年如此不识好歹,当即纷纷拿过水火棍,欲要用武力来强行将他摁跪在地。 陈三两轻喝一声:“住手。” 正当众人以为这是要放过那少年时,陈三两却忽的抽出腰间软剑,一步逼至那少年身前,剑身凌空一抖,剑尖笔直地抵在了那少年的咽喉,“跪下,吾可饶你不死!” 少年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倒是林婉儿多了几分焦急,失声喊道:“阿哥!” 陈三两不顾她,直接挥手一剑,风随剑起,只见一缕秀发自少年额头飘散而下,又一声剑鸣风响,根根长发在少年眼前断成两截。 少年惊诧,惶惶退步,却依旧没跪。 陈三两笑了,“倒是有几分骨气,你唤何名?” 少年铿锵回答:“莫问!” 林婉儿焦急地直跺小脚丫,怕他又惹得陈三两不快,赶忙出声劝道:“我阿哥问你啥你就回啥,莫要逞强,不然他可真会取你性命!” 少年只得又无奈解释道:“我姓莫,单名问,莫问。” “呃……” 林婉儿表情一怔。 少年无言地耸了耸肩头,似是在说,这不怪他,都是爹娘起的名,他也没办法。 陈三两见林婉儿有意照拂,也便不再为难他,转头冲唐小芊命令道:“给他戴上手铐脚镣,拉上青云山务工,派人严密监守,但不得拷打体罚。” “喏。” 唐小芊领命,当即押解少年离开。 少年一直回头翘望,殷勤目光只汇向一人,林婉儿不由得心弦微颤,羞涩地挥了挥手,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扭过头去。 待众人缓缓散去,大堂内仅剩下兄妹二人,陈三两忽的夸奖了一句:“那少年不错,待调教一番,可作良配。” 林婉儿好似被踩了尾巴,急慌慌地道:“阿哥,你瞎说什么呢,我只看他可怜,这才替他求情的,你莫要胡思乱想哦。” 陈三两呵呵一笑,不再点破她的小心思,接着转口问道:“铁柱学业怎样?” 林婉儿叹了口气,回了两字:“真笨。” 陈三两哈哈大笑。 …… 十月初七,寒露。 闲庭独坐对闲花,偷得浮生半日闲。 时光宁静,岁月恬然,江流县一片祥和安定,陈三两也难得的多了几分清闲,手捧一壶清茶,静看林梢风吹落叶。 其实诸事很杂,皆需他来解决。 比如粮道的贯通,天青玉的售卖,江流县的重建,红莲教的隐患……等等,百废待兴,百业待举。 陈三两也只是适当放空心灵,以便更加沉下心来思考未来。 衙门外,阵阵诵读声清脆悦耳,那是林婉儿在教授孩童们习字读书,这几日,她也寻到了一桩为人称颂的好公事。 平整干净的衙前广场,盘坐着一地咿呀孩童。 林婉儿站在石阶上,竖着黑石板,捏着白粉笔,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字一句写得板板正正。 普及新知,授业解惑,使其摆脱愚昧,谓之曰:启蒙。 而蒙学第一课,便是国学经典《三字经》,浅显易懂,朗朗上口,且包含天文地理及忠孝节义,正契合孩童启蒙之用。 开课第一篇: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林婉儿轻声诵读,众孩童跟着大声复诵,朗朗读声娓娓动听,如同在演奏一曲温婉的乐章,抚慰着无数迷茫者的心灵。 一日一课,日日如此。 初时,还仅有孩童数几人,之后越来越多,直至坐满了整座广场。 没有纸张,就在地上撒上一把浮土,没有笔墨,就折断一根枝条握在指间,孩童孜孜向学,这让林婉儿倍感肩上之重任。 黄昏临近,课业方停。 林婉儿都会仔细检查每一个孩童的学业,问答俱佳者,还会奖赏几文铜钱,钱不在多,只在那一份勉励。 孩童守礼,皆会鞠躬拜谢。 每日课后,陈三两也会问她:“今日课业教授怎样?” 林婉儿便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一番,比如刘家大丫最是聪慧,每日都能获得奖励,王家二小最为顽劣,经常上课吵闹,手心已被打了好几次竹板…… “铁柱呢?” “唉……” 说来好笑,每当陈三两提及这个名字,林婉儿总会忍不住怅然一叹,似乎这个孩童,已然快成了她的魔咒。 陈三两便劝道:“不急不急,偶有学童开蒙稍晚很是正常,若是他学业实在不成,将来安稳当个小地主也是极好的归宿。” 林婉儿娇哼一声不理睬,似乎还没有泄气。 寒露之后,气温递降。 衙前广场一日凉过一日,不少孩童冻得瑟瑟发抖,若遇大风秋雨,第二日准有孩童感冒缺课,此为露天之弊端,林婉儿已愈发为此焦愁。 陈三两见时机成熟,道:“要不建个学塾,你来任教谕?” 林婉儿双眸一亮。 孩童乃江流之未来,兴建学塾培育英才,本就在陈三两的规划之中,只是因林婉儿的介入而提前施行而已。 若问学塾地点选在哪里,南荣老宅当属最佳。 自南荣世家覆灭后,宅内家丁奴婢四散奔逃,独留下了一座空落落的府宅大院,内部各类大小楼阁、耳房、厢房、跨院、偏院数十间,而且桌椅板凳也齐全,足可以承载举县孩童入学读书。 林婉儿听后兴致盎然,当即便要赶往南荣老宅去勘察。 ------------ 第035章 江流书院 青石颠簸,马车施施而行。 今日突然寒风骤起,一层细雨淅沥纷飞,路上了无行人一片安静,唯有车上珠帘叮当作响。 陈三两透过镂空的车窗,凝望着窗外倒逝的街景,不知怎的,一抹忧伤忽地涌在心头,挥之不去,拂之又来。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某人,很想,很想……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陈三两也没想到,那个倔强如牛的少女,竟在无言离去之后,依然还能随时挑动着他的心弦悸动。 那一天,那场雨,那场离别,至今仍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她过得怎样? 去了何方,到了何处? 可曾又遇到了良人作伴,可曾把一切已全部给忘记? 若早知现在会如此惦念,那一日就该追出城外,任她如何反抗,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可惜啊,时间终不能倒退…… 林婉儿瞄到陈三两一直望着窗外失神,好似是在触景思人,于是轻声问道:“阿哥,你在想谁呢?” 陈三两缓缓收回目光,摇头回道:“谁也没想。” 林婉儿却是不信,调皮笑道:“想就想呗,谁还没个心上人,只是不知那姑娘是哪家的仙子,竟能让阿哥想的魂不守舍。” 陈三两老脸一红,接着板起脸孔训道:“南荣老宅还去不去,若是不去,咱们即刻打道回衙!” 林婉儿赶紧投降:“去去去,谁说不去,妹子不问了便是。” 陈三两这才作罢。 稍倾过后,南荣老宅耸立眼前。 府第高楼,朱门碧瓦,亭台楼阁,飞檐翘角,比之江流县衙还要气派奢华,单单这一座宏伟府苑,若没有百十年的底蕴,还真承受不住这气势的厚重。 林婉儿惊诧的小嘴微张。 以前她也曾路过此地,但也仅是远观而不敢近看,而今日,这座宏伟府苑已算是江流县的公产,再也没有凶恶的家丁敢手持棍棒驱逐过路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朱门上方重换了一块匾额,金黄色的牌匾,上刻四个大字——江流书院,字迹刚劲有力,熠熠生辉。 林婉儿欣喜唤道:“阿哥,原来你早就筹建妥善了呀!” 陈三两含笑点头。 自县衙六房组建完备,吏、户、礼、兵、刑、工皆有任务,如户房主管后勤保障,兵房主管训练新兵,工房主管着青云山采矿……等等,各司其职,其中礼房的任务,就是修建学塾。 那“江流书院”四个大字,便是陈三两亲自题写篆刻的。 他本想等教学设施极尽完善后再招收学童,却没想到林婉儿竟先他一步开课授业,而且反响极好,所以决定干脆提前公之于众,也权做是送给自家妹子的一份大礼。 林婉儿果然十分欢喜。 她并非是贪念那书院教谕一职,而是听课的学童再也不用受严寒之苦。 新雇的门丁恭敬立在门口,早就听得了吩咐,今儿专门接待林婉儿入院参观,林婉儿不等陈三两跟上,就欢跳着跑了进去。 陈三两不禁摇头轻笑:“这丫头……” 他也没跟着,而是悄悄去了某地。 书院还在紧锣密鼓的装修之中,随处可见有匠人在井然有序的施工,或粉刷内壁,或制作桌椅,或翻修门窗。 林婉儿东瞧瞧细看看,嘴中一直啧啧称赞。 最宏伟的正厅堂已经装修结束,不再见一丝奢靡装潢,只有整齐排列的书桌长凳,桌上摆着成套的文房四宝,书香浓郁。 而且在正厅堂中央,还砌了一个硕大的火炉,锃亮的烟筒绕墙一周才伸出堂外,可以想象,无论这个冬天有多严寒,这厅堂里都会温暖如春。 林婉儿欢喜问道:“不知是哪位师傅砌的?我去报于阿哥为他请赏。” 门丁笑道:“大小姐不必赏赐,砌这炉火的是个囚徒,听说原是个红莲教匪,县主大人没杀他就已算是天大的恩赏了。” 林婉儿心弦不由微颤,试探询问:“他是否名叫莫问?” 门丁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这名。”接着又解释道,“他本在青云山上采矿,我看他使得一手好木匠活,就请示县主能否拉来书院务工,没成想县主竟还同意了,您瞅瞅,这桌椅凳面刨得多平整。” 林婉儿抹了一把桌面,果然是没有一根毛刺,确实手艺精湛,忍不住又小声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门丁回道:“应在偏厅忙着吧,按照县主的规划,整座府邸都要重新装修,工程量太大,只怕还得忙个小半年才能完全竣工。” 林婉儿浅浅一笑,不再追问。 秋雨依在绵绵而下,林婉儿让门子退下,自己一人撑着油纸伞继续去参观,她似是有意,又装作无心,一路辗转的寻到了偏厅堂。 天色阴沉灰暗,厅内燃着一盏油灯,随着烛火摇曳,雪白的窗纸上倒映着一个忙碌的身影。 林婉儿没有走进去,而仅是悄悄站在门外窥视。 果然是那少年郎。 只是这才几日未见,他却已明显消瘦了不少,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缚着手铐脚镣,一举一动叮当作响。 林婉儿瞧着鼻头微酸,赶紧转身迈入了雨中。 脚步匆匆,水声四溅。 少年诧异回头,只瞧得雨中一个朦胧的油纸伞,他立刻追逐至门口,伸手欲要唤上一声,可是话到嘴边,却还不知她的姓名。 “唉……” 他谓然一声轻叹,伫在门口注视良久。 …… 秋雨淅淅沥沥,水洼涟漪点点。 陈三两独自漫步在林间小径,一侧翠竹婆娑,一侧溪流潺潺,直至小径尽头,幽深的夜空下万千灯火灿如繁星。 故地重游,风景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 “陈三两,你本可以做个出尘脱俗的君子,何必还要来江流县淌这官途浑水?” “卿认为,出尘君子该做何事?” “君子翩翩,当游历天下,静听岁月,闲看落花,不惹凡尘俗世,不沾烟雨尘埃。” …… “陈三两,你可知何为‘世家’?百年传承,底蕴深厚,怎可仅龟缩在一座边陲小县,且还只有父子二人一脉相承?” “莫非这江流县的南荣氏,仅是南荣世家的一个分支?” “不错,真正的南荣世家,其势力甚至囊括一郡、数府之地,麾下带甲十万,绝非是你一个小小的县主所能抗衡的,陈三两,罢手吧,离开江流县,去做一个出尘君子。” …… “陈三两,你就作死吧,等你哪日身首异处,休想让我帮你来收尸!” …… 往事一幕幕,渐浮过脑海。 陈三两嘴角轻翘,似还能看到她那又气又恼的小模样。 花凋叶落全无虑,但得幽茗自蕴香,南荣幽茗,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一个多么蕙质兰心的女子,即便已是匆匆过客,亦还能让人魂牵梦绕。 也许是秋雨自带离愁,也许是思念酝酿日久。 陈三两就这般伫立在绵绵细雨之中,安静沉思,独自追忆,仿若一具静止不动的扯线木偶。 一别两地同风雨,我望群山山望你…… ------------ 第036章 格物致知 夜色渐深。 马车缓缓驰离江流书院。 车中寂静,各有心事,一个擦拭着油纸伞,一个拨弄着帘上玉珠,叮铃的碰撞声,好似奏着一曲温婉音律。 待纠结良久,林婉儿终沉不下心来,开口唤道:“阿哥,能求你个事不?” “说。” “那……手铐脚镣……能给去掉吗?” “谁?” “你知道的。” 陈三两笑笑,不作答复。 虽然妹子未说姓名,但也显而易见,定是那个红莲少年莫问,也对,曾听门子禀报过,他木匠手艺甚好,想来应是在书院内务工呢。 “见过了?” “偷偷看了一眼,挺可怜的。” “那小子野性难驯,且匪气太重,我是在磨砺他的秉性,不然让他逃了,迟早会闯出大祸事来。” “哦……” 林婉儿噘着小嘴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陈三两也是对自家妹子才推心置腹,怕她再有思想包袱,又解释道:“那小子性格坚韧无比,犹如野草般不屈不挠,只需稍加培养,可是个将才。” 林婉儿立时眼眸铮亮,笑吟吟地道:“阿哥的意思是……将来他会当个将军?” 陈三两怎会不懂她的小心思,摇头笑道:“现在谈此还为时尚早,将军哪有那般好当的,若是他哪天逃了,他只会是个红莲教的小头目。” 林婉儿脸色微微一变。 一边是将军,一边是匪首,任谁也知该如何抉择。 于是,她轻咬贝齿,似是下了很大决定,道:“阿哥放心,我绝不会让他逃走的,一定不会!” “甚好。” 陈三两颔首浅笑,眼中饱含期望。 …… 翌日。 江流书院开门授课。 没有典礼,没有剪彩,也没有任何揭幕仪式,简简单单,只有林婉儿一袭青衫襦裙,仿若水中一朵淡雅青莲,恬静欢迎每一个入学的孩童。 宽敞的正厅堂,炉火烧得很旺。 门外秋风凛冽,寒气袭人,门内暖风拂面,温润如春。 孩童们兴高采烈,终于不再受那严寒之苦,而且每张桌上都有一整套笔墨纸砚,再也不用折枝为笔、撒土作纸了。 书院内又另雇有训导、教员等若干人,都是县内的名望大儒,课程也细分做六门,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统称为“君子六艺”。 礼,道德礼仪,乃良好品德之基础。 乐,音乐艺术,可提高才艺和审美。 射,弓箭技能,可提升勇气和体能。 御,驾车技能,可培养团队协作和领导能力。 书,识字读书,可提升知识和文化修养。 数,算数,可培养逻辑思维和计算。 而除这“君子六艺”之外,另有八门兴趣课可供学童们自由选择,分别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统称为“女子八雅”。 即:弹琴,下棋,书法,绘画,作诗,品酒,赏花,品茶。 单看这“六艺”和“八雅”,便知这江流书院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学塾,而是陈三两欲要铸造的学术殿堂。 就在这穷乡僻壤,就在这边疆蛮荒。 世人皆言穷山恶水多刁民,陈三两偏要让世人看看,穷山可富足,恶水可花香,刁民亦可出国士。 只待时间,静候成果! 如此恢弘的理想和抱负,让林婉儿大为震撼,也让她愈发感到肩头之重任,本来还要推辞书院教谕之职,但自听闻后,她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这份任命。 原因很简单,像这等学术殿堂,古今无有,未来定会成为儒生之圣地,自然得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可放心。 妹子冰雪聪颖,陈三两满眼欣慰。 不过这还需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至少现在的江流学院还未达到完善,能用之课堂也仅有寥寥数几间。 林婉儿主教“六艺”中的“书”,尚以启蒙为主,课本也是《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等国学经典。 学童平均年龄八、九岁,有聪明者,亦有愚笨者,林婉儿一视同仁,细心教导,再加之人美心善,在书院里是最是受学童们的喜爱和尊敬。 时间开始缓缓流淌。 也不知从何时起,一个少年开始悄悄站在窗外,跟着学童们一起上课,一起诵读,一起学习文化礼仪。 林婉儿唤他进来。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镣。 学童们哄堂大笑,他也羞得满面通红。 最后,还是林婉儿强拉他进门,又硬摁在课堂的最后一桌,并送给了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 他不会握笔,林婉儿就手把手地教。 小小笔杆看似纤细,却仿若重达万斤,少年掐得指尖斑白,写出来的大字还是七扭八拐,跟个狗爬似的。 他本想放弃,认为自己不是写字的材料,可是再一瞅同桌,右手绑着绷带,只用左手执笔还在努力练习,他顿时惭愧的无地自容,立时改变态度,又重新刻苦练笔。 待到课间,同桌问他:“你唤何名?” 少年回道:“姓莫名问,你呢?” 同桌傲娇回答:“我叫铁柱。” 兴许都是笨的可以,两人还颇有些惺惺相惜,即使有七八岁的年龄差,但还是成为了一对相谈甚欢的的好友。 林婉儿却愈发头疼起来,本来一个铁柱就够她心力憔悴的,现在又加上个莫问,两人简直是笨的标新立异,让她都不知该如何教导才会开窍。 比如《三字经》第一篇,最聪明的大丫一炷香就背过了,铁柱一天下来还是背得磕磕绊绊,莫问更是三天没学会握笔,让人都怀疑他那手是猪蹄变的。 林婉儿讲课赏罚分明,学得好会赏,学得慢会罚,莫问和铁柱就是每天固定挨竹板的那两个。 两人不服,天天为自己狡辩,一个道:“我右手残疾。”一个道:“我手戴铁镣。” 林婉儿竹板打得更狠了,边打边训:“背诵课文用不着手,用的是脑子,你们的脑子呢,脑子呢,被狗给吃了?” 两人臊得面红耳赤,但第二天依然照常狡辩。 陈三两空闲之余也时常来书院探望,看看孩童们学习情况,检查一番施工事宜,顺便倾听一会儿林婉儿的吐槽,吐槽对象不是别人,多是莫问和铁柱这对难兄难弟。 陈三两曾打趣问她:“你看两人谁更笨一些?” 林婉儿扶额苦笑,“一样笨。” “选一个。” “那还用说,肯定是莫问啦,他都十七岁了,铁柱今年才八岁,心智还未发育成熟呢,等将来开窍了,兴许还会是个修炼武道的天才。” “……” 陈三两顿感无语,感情她还惦记这个约定呢。 有一说一,反倒在陈三两看来,莫问的武道资质实属上乘,若是修习剑法,当比唐小芊还要有晋升空间。 林婉儿喜道:“要不阿哥也收他为徒?” 陈三两摇头,还是那句话:“野性未驯,秉性未改,终是外人,不可私授武道。” “奥……” 林婉儿轻应一声,表情略有几分失落。 虽然收徒之事屡被拒绝,但林婉儿并不气馁,转过天来似乎改了策略,开始央求陈三两能在书院内做个兼职教员。 理由很充分: 一,陈三两学识渊博、阅历丰富,当为良师授业解惑。二,书院欲想臻善完美,也得海纳百川,包罗万象。 陈三两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暂领了个教员之职,但不教授“六艺”和“八雅”,而是另设一学科,取名为《格物》。 格:探究、穷究之意。 物:泛指大千世界,万事万物。 格物之意,便是探究事物之原理,穷究万物之本源,勉励学童勇于实践和探索,从而获得真正的知识和智慧。 正所谓: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也! 《格物》第一课,凝水为冰。 步骤很简单:取井水一盆,将“白霜”点点撒入,轻摇慢搅,仅在须弥之间,一层晶莹冰碴开始缓缓凝结,又待少顷,整盆井水就逐渐凝结成了一整块透明冰疙瘩。 硕大课堂,鸦雀无声,众学童无不被惊诧得瞠目结舌。 若非是亲眼所言,谁又能相信在这温暖如春的课堂里,一盆井水竟真的在挥手间凝结为冰,简直是如同在施展仙术一般。 学童中尤属莫问情绪最大,当堂起身高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三两呵呵两声,暂不作解释。 莫问自讨了个无趣,便径直走上讲台,仔细观察碗中残余“白霜”,捏起一小撮儿嗅在鼻尖,细闻无味,干脆又舔了几粒入口,舌尖略有几分辛辣苦涩。 他茫然询问:“这是?” 陈三两走至门口招了招手,众学童跟着莫问一起鱼贯而出,一直走到一间偏房前,陈三两随手一指那墙根下,只见墙体砖石上滋生着一层纯白色的晶霜。 这晶霜并不罕见,几乎家家老房皆能寻到。 莫问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晶霜刮下来,又赶忙舀了一碗清水跑回课堂,众学童也簇拥着跟在后面观望。 步骤简单,无需示教,仅是将晶霜撒在水中便好。 莫问瞪着眼珠,仔细注视着碗中清水,随着水面慢慢凝结为冰,他的脸庞也愈发晦涩难看。 他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这在红莲教中最为有名的一术“仙法”,归根究底,竟只是在水中加了一点墙根白霜而已。 他忽的抬头,道:“这是为何?” 陈三两这才解释道:道:“这晶霜名为硝石,遇水生寒气,故而可凝水成冰。” “那口嚼火炭呢?”他又问。 “嘴含碱水。” “那油锅捞钱呢?” “油下是醋。” “那赤脚走火炭呢?” “石棉隔热,粉末涂在脚底可辟火,皆是些旁门左道而已,不值一提。” 莫问“扑通”一声蹲坐在地,一时脸色苍白,如丧考批。 这些皆为红莲教的“无上仙法”,每每施展无不让信徒们顶礼膜拜,却在陈三两的口中,却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而已,这一刻,仿佛一直支撑的信念轰然倒塌,整个人都好似被抽离了灵魂一般。 愚昧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受愚昧却不自知…… …… ------------ 第037章 一纸信笺 霜降过后,立冬已至。 江流县也迎来第一场瑞雪,白雪纷飞,纯白无瑕,千山万岭,银装素裹。 陈三两手捧着暖炉,斜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秋收冬藏之节气,恰是万物顺时休养之季节。 矿场休班,书院放假,万籁归寂。 江流已初现治世之风貌,百姓安居乐业,孩童有书可读,家家炊烟袅袅,户户宁静祥和,端是一幕最美人间烟火味。 立冬是节,乃“四时八节”之一,按照习俗,家人要聚会饮宴。 江流书院的厨房里,唐小芊穿着围裙,擀的一手好面皮,林婉儿捋着袖口做馅,一盆猪肉白菜,一盆虾仁三鲜,莫问戴着铁镣劈柴,铁柱吊着绷带烧火,不多时,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了餐桌。 餐桌很大,美酒佳肴。 吴真人、贾老、徐老等三人稳坐上首,陈三两和舅舅左右相陪,其余诸人则按年龄排序依次落座,分别是:唐小芊、莫问、林婉儿、铁柱。 这其中或为良师,或为亲属,或为挚友,或为记名弟子,基本可算是陈三两在江流最为亲近之人。 当然,莫问的身份有些尴尬,红莲教徒出身,又是个俘虏,今日能上得桌宴,纯粹是看在林婉儿的薄面上。 舅舅还问:“这少年是谁?” 林婉儿不知该如何介绍,还是陈三两帮她解围答道:“书院学子。” “那为何还戴着手铐脚镣?” “秉承圣人遗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空乏其身,使其性格坚韧不拔,方能将来承受大任。” 舅舅信以为真,还赞道:“真是一个刻苦自律的好少年呀!” 莫问站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林婉儿更是偷偷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给陈三两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厉害我滴哥!” 众人举杯畅饮,其乐融融。 恰有诗曰: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屏绣幕围香风…… 若世间就一直这般安宁,也不失为一桩人间美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在陈三两意料之内的噩耗,突然时隔多日降临江流。 酒宴即将落幕时,一只白鸽忽的落上了屋檐,咕咕直叫,来回徘徊,众人定睛细望,那脚爪之上似还有信笺捆绑。 陈三两立刻飞身掠去,一把将那白鸽抓在手中。 众人无不好奇,江流书院原为南荣府邸,自南荣氏覆灭后成为江流公产,南荣父子也已死去多时,怎么突然还有飞鸽传信往来? 陈三两心有悸动,赶紧解下鸽爪上的信笺,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南荣震怒,清明发兵,望君珍重。” 蝇头小楷,字体娟秀,未有署名,也没落款。 陈三两眉头一蹙。 众人轮番看阅,亦是神情凝重。 待房内沉寂片刻,唐小芊疑惑出声问道:“南荣世家不是被咱灭了吗,怎还会有南荣震怒发兵?” 贾老解释道:“这江流南荣氏虽名为世家,实则仅为南荣一分支,其真正的南荣总脉,乃是在扶风郡的广陵府。” “势力很强吗?” “世家百年底蕴,辖下一府数县,至少精兵数万,尔说强否?” “啊!” 唐小芊吓了一跳。 如今江流仅有新兵一千,怎会是那数万精兵的敌手,若真是清明挥兵来伐,只怕撑不过几日就得城毁人亡,这可怎办才好。 林婉儿却是嗅了嗅那纸信笺,略有几分淡淡丁花香,忽的笑道:“阿哥,这信好似是个女子所写,哪家的姑娘?” 陈三两淡笑道:“不知。” “真不知?” “真不知。” “切。” 林婉儿是明显不信。 生死攸关之事,若非亲近之人,怎会冒险飞鸽传书,况且细观信笺表面,几点淡淡水印极像泪渍风干,若非是个女子,怎又会垂泪湿纸。 若问此人是谁? 陈三两明知却不想告知,哪怕心弦早已触动,但还是装作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怕林婉儿再多嘴追问,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起,揣在了心口贴身的位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南荣挥兵来犯之事。 陈三两望向贾老和徐老,二老博闻广识,精通军事且擅长谋略,应是会有万全之策以破这危难之局。 二老不敢大意,各自掏出卦具起卦占卜。 少顷,卦现。 贾老道:“上坎下乾,水天需!” 徐老道:“上坤下坎,地水师!” 此乃《易经》六十四卦,众人皆都听着一脸茫然。 二老也不作详释,只是笑道:“一为需卦,一为师卦,一曰守正待机,观时待变,所往定成。一曰行险而顺,化凶为吉,皆为中上之卦,大有可为!” 众人摇头,依然是满头雾水。 陈三两虽也是听得半知半解,但眉头已渐渐舒缓开来,又沉思片刻,拍板定论:“夺地,盟友,借兵,待到清明,应当可与南荣大军一战!” 二老细问:“欲夺何地?” 陈三两道:“邻县梧桐,两县正可呈掎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 “欲盟何友?” “上游府。” “预计借兵多少为宜?” “一万可守城,两万可御敌,三万可完胜!” 二老点头,“此法妥善!” 这时,唐小芊插话道:“公子,梧桐举县尽是红莲信徒,粗略算来不下两万余数,咱们该如何夺取为好?” 这确实是个难点。 梧桐县的情况,陈三两已从莫问口中略有了解。 所谓的红莲教,其实乃是一个邪教总称,教下各有大小分支不等,教名亦是五花八门,有:白羊教、闻香教、焚香教、弥勒教……等等,每教皆有一批忠实信徒,其整体实力不容小觑,若凭武力强攻,只怕将会是一场恶战。 二老似早有韬略,淡笑道:“小小邪教,无须强攻,智取为宜。” 陈三两问:“如何智取?” 贾老指沾水酒,在桌面上淡淡写下两字——趋神。 他又见众人迷惑不解,便解释道:“以诡秘之法迷惑神识,驱遣神灵为己用,谓之曰‘趋神’,红莲教的本质,便是此术。” 唐小芊顿时惊讶道:“这般说来,莫非这世间真有神灵?” 林婉儿立马嘲笑道:“小芊哥,你喝高了呀,这世间哪有神啊鬼啊的,你没听贾老说嘛,是以诡秘之法迷惑神识,比如阿哥教的‘凝水成冰术’,明明是格物,却在红莲教里被称作无上仙法,你看,就把莫问给唬住了,是吧,莫问?” 莫问闻言脸皮一红,当场羞愧的无言以对。 贾老点头道:“深究红莲教之本源,无非是虚构出一个“红莲圣母”的伪神,又用各种荒诞教义来禁锢百姓思想,这才得以不断发展壮大!” 徐老接着道:“我们也可学用此法,选一神造一教,红莲既能以教义来奴役信徒,那我们也可用教义来解救百姓,正以邪教克邪教,必能智取梧桐!”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此计甚妙! 接下来,诸人立即开始制定详细计划,比如:教派为何名?神佛为哪家?教义为哪路? 众人七嘴八舌地探讨,各种荒诞不经的提议层出不穷,一时之间竟真有了几分邪教密谋的氛围。 最后,还是陈三两决断道:“红莲教既信奉红莲圣母,那我们就取名叫圣女教,信奉红莲圣女,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唐小芊却小声嘟囔道:“公子,这圣女听起来好像比圣母差了一个辈分……” 陈三两冷哼一声,道:“它那圣母是虚构的,而我这圣女却是真实的,若想驱神诛邪教,需先造神为己用,我要让咱圣女教里有一个真正的神明!” 众人闻言无不惊愕。 真正的神明…… ------------ 第038章 圣女入城 几日后。 踏着晨曦白露,一行数人轻车简行。 官道寂静,渺无人迹,唯有几声林间鸟叫,偶尔扫过众人耳旁。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逐渐驶入梧桐县境,周围开始随处可见迎风飘荡的符篆,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几分诡异气息。 这一路,将不太平。 唐氏小队悄悄攥紧了腰间佩剑,暗暗做好了随时应敌的准备。 果然没走几里山路,一伙红衫白头巾的劫匪赫然堵在前方,张嘴暴喝:“哪家的商旅,还不快速速就擒!” 陈三两坐在车厢内纹丝没动。 唐小芊按照预定规划大步走出,右手握拳,伸出拇指向上贴在心口位置,大声喊道:“红莲下凡,万民翻身!” 这是红莲教的口号。 劫匪微微纠结一番,似也是拿不定对方的来路,又恐再劫错了自家人,最终只得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道路。 众人心道一声:此法果然可行。 马车继续沿路行驶,谁知未走多远,竟又遇到了一拨红莲劫匪拦路。 唐小芊继续握拳走出,嘴中换了一句:“弥勒佛下生,明王出世,万民普照,红莲圣母!” 红莲劫匪再次放行。 然后是第三拨,第四拨,第五拨…… 唐小芊如法炮制,一路上坎坎坷坷,走走停停,一行人终还算是有惊无险的安然抵达至了梧桐城下。 那是一座古朴沧桑的旧城池,裂着斑驳的石纹,刻着岁月的沉静,墙壁上似还沾染着几处洗刷不净的血渍。 陈三两跃下马车,抬头仰望,城门上一杆鲜红色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红莲圣母。 他轻蔑一笑。 这时,从城门楼上探出一人,高声喝道:“城下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陈三两高声回道:“红莲劫焰,圣女降临,重整河山,万民臣服,吾乃红莲圣母座下护法分教,圣女教!” 那人愣了一下,呐呐自语:“没听过这个教派啊……” 陈三两知他狐疑,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高高地抛了上去,特意未扎紧袋口,满袋的银锭子当场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那人慌忙蹲地捡拾,一行人也趁机踏进了城门里。 城内,一片萧索。 废旧的民居,残破的屋舍,满地的污泥秽渍,入目一片破衣褴褛,看不到一点生机盎然,只有无尽的死气沉沉,让人倍感压抑。 邪教之害,可见一斑。 陈三两瞧着眉头微皱,心中略有几分不忍,但还是轻轻地敲了敲车厢,道:“婉儿,该你了,按照计划行事吧!” 车幔掀开,倩影娉婷。 林婉儿一系青衣襦裙,垂着一头青丝长发,款款立于车头。 她玉颜精致,气质淡雅,又手持一柄天青如意,仿若九天仙女下凡尘,一瞬间仿佛照亮了整片漆黑的空间。 这是她首次执行严峻任务,神色难掩紧张,小手紧攥着如意,丹唇微启,却懦懦的没吐出半个字来。 陈三两柔声安慰道:“妹子莫怕,按哥教的,大胆喊!” 于是林婉儿深潋一口气,环视着周围眼神麻木的众乡民,银牙一咬,檀声略带着几分颤音徐徐响起。 “圣女说,众生平等!” “圣女说,大家皆为圣母之子女,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圣女说,我愿降临尘世,扫除一切不公,铸就一个天下承平的新世界!” 一连三声,振聋发聩。 众乡民纷纷抬头,眼神中茫然若失,傻傻地凝望着宛若仙子的林婉儿,连周围喧闹的声音也渐渐归于了安静。 林婉儿继续高喊:“圣女说,众生平等!” “圣女说,大家皆为圣母之子女……” “圣女说……” 嗓声清脆,音色柔和,宛如一股温暖的涓涓细流,洗涤着人们那麻木不仁的神经,激励着他们心底深处那一丝对美好的真实渴望。 乡民们听着口号,眼中也渐渐多了一抹色彩。 他们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一层层地围绕在马车周围,宛如朝圣一般,安静地沐浴在祥和的氛围里。 陈三两回头示意。 唐小芊心领神会,立刻指挥着唐氏小队悄悄搬出几大筐糖饼,都是连夜烙熟的,一个个巴掌大小,金黄酥软,甜香可口。 他们穿梭在人群中挨个分发,每送出一个,都会虔诚地说一句:“愿圣女保佑你!”“愿圣女保佑你!”“愿圣女保佑你……” 自红莲教兴盛以来,百姓们受“三期末劫”的思想荼毒,个个无心生产,家中早已食不果腹,平日里能有个杂粮饼子充饥就算是顶好的饭食,今儿一口甘甜的糖饼嚼在嘴中,无不瞬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汹涌地拥挤上前,伸着孱弱的手臂,渴求着更多的赏赐。 唐氏小队秉承善念,将每一个糖饼上放在每一个手掌上,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嘴中依旧虔诚地念上一句:“愿圣女保佑你……” 随着一声鞭哨声,马车开始缓缓地行进。 众乡民也开始自发地跟在马车的后面,一个接着一个,一圈绕着一圈,默默无声,井然有序。 当竹筐内的糖饼分发掉最后一个,马车恰巧停在了梧桐县的县衙。 荒废,残破,犹如一座闹鬼的古刹。 恍惚间,陈三两好似又重归江流,那时的江流县衙也是这般荒凉的光景。 此时才是真正考验林婉儿演技的时刻,只见她猛地张开双臂,闭目仰头,似乎在感受着来自九霄之外的指示。 少倾,她又突然睁开双眸,大声喊道:“圣女说,此地乃是举县至凶之地,地下镇压着无数个修罗恶鬼,吾愿降临此地,以万圣之体来镇煞安民!” 众乡民闻言,纷纷跪地叩头,口中连连称颂:“感谢圣女大慈大悲!” “天降圣女,万民太平!” “圣女降临,万鬼伏诛!” “……” 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马车径直地驶进了县衙里,众乡民还想要继续跟随,唐氏小队却整齐地堵在了县衙门口,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 一十三人一系青衣,腰悬长剑,英气勃发,仿若除魔卫道的护法金刚,吓得众乡民果然不敢再多跨一步。 ------------ 第039章 百钱买石 夜幕降临,陋衙寂静。 马车随意地停放在角落里,林婉儿枯坐在石阶上,手拄着脑袋,静静地注视着门外不时晃动的人影。 她刚刚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得到半点的愉悦感,皱着一双柳眉,似还有点点水花在眼眸中闪动。 陈三两唤她:“咋了,妹子?” 她小声叮咛:“哥,你说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 陈三两反问:“什么太残忍?” 林婉儿怯生生地回道:“哥,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看到他们虔诚地向我跪拜,我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罪恶感。” 陈三两表情微微一怔,随后浅笑了然。 妹子天性纯良,既见不得世间疾苦,更看不得百姓愚昧受骗,而陈三两今日之所为,恰有蛊惑乡民之行径。 他先用小恩小惠打消戒心,再用语言虚构出一个唯美世界使得人心向往,继而获得百姓信任,这便是邪教的统一套路。 比如白羊教。 它们宣称无生老母差遣弥勒佛下界普度众生,百姓只有入教才可避免堕入地狱。 再比如闻香教。 它们宣称三期末劫将至,世界即将末日,百姓只有信其教才能获得解脱,死后灵魂可入极乐之地。 还有焚香教、清香教、老君门、先天教…… 例证繁多,不胜枚举。 近些年,各地邪教屡禁不止,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善于揣摩百姓之所欲,然后用歪理邪说来蛊惑人心,从而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林婉儿之所以心有愧疚,实则是看透了邪教的本质,不忍无知的乡民再受蒙骗,更不忍自家哥哥会成为那愚昧百姓的刽子手。 陈三两懂她心思,也怕她心有负担,于是赶紧解释道:“妹子,我今儿教你的口号,看似像极了邪教话术,实则是诠释了三点真理,即:平等、自由和法制!” “啊?” 林婉儿面露不解。 陈三两于是逐条论道:“第一条,众生平等,即为平等。第二条,无高低贵贱之分,便是无阶级之压迫,即为自由。第三条,铸就一个天下承平的新世界,天下承平靠什么?得靠法制。” “妹子,平等、自由、法制,这才是咱们圣女教的真正教义,你说,若咱们真能让百姓得到这三点,你还认为哥哥今日的做法残忍吗?” 林婉儿登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残忍? 这简直是菩萨降世! 陈三两颔首笑道:“对嘛,梧桐县此行,咱们任重而道远,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谨记一点,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百姓,现在你只管当好你的圣女,剩下的交给阿哥来办!” 林婉儿重重点头,心情也豁然开朗。 一夜无话,安静度过。 …… 翌日天明,陈三两连番下令。 先命唐一折返回江流县,再命唐二和唐三前往上游府重新购粮,每人还配有一个锦囊,里面记述着下一步的详细计划,其余唐氏小队员,则继续暂留梧桐县内待命行事。 诸人听命,立刻分头行动。 梧桐县内邪教繁多,虽共同尊奉红莲圣母,同属于红莲教门下,但因教义不同,又细分作若干个,其中尤以白羊教、闻香教、净空教的信徒最多。 圣女教初来乍到,声名不显,若想在梧桐县里招揽信徒,只有另辟蹊径才可与这些老教派有竞争之力。 初冬,阳光和煦。 梧桐县的城门口,突然筑起了一座高台,台上铜钱铺地,黄灿灿的光芒耀眼,登时便吸引来了无数乡民争相围观。 唐小芊手举一石块,高声喊道:“谁能将此石送至江流县界碑,既可得铜钱三文,圣女在上,童叟无欺!” 一连数声,惹得乡民无不好奇。 然而等了良久,却无一人登台接取任务,一个个站在台下咧嘴嗤笑,如同再看一场好玩的猴戏。 “十文铜钱,绝不诓骗!”唐小芊又提高了价码。 乡民微有骚动,但依旧无人登台。 “一百文铜钱!”唐小芊咬牙高呼,声音略带着几分嘶哑,显然已是她所能出的最高价码。 众乡民终于有所悸动,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话里话外既透着对那一百文铜钱的垂涎,又不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唐小芊安静等待。 乡民逐渐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堆积如山的铜钱,却又一个个犹豫着止步不前。 最后,唐小芊没了耐心,将石块随手一丢就要收摊回家,这时,一个衣装褴褛的少年郎慢步走上了高台,伸手捡起了那个石块。 “仅送至江流县界碑?”他问。 “正是!” “既可得一百文铜钱?” “不错!” “当真?” “真!” 少年郎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这任务我接了,两个时辰即回,你数好铜钱等我!” 唐小芊笑道:“放心,绝对一文不少!” 周围乡民登时纷纷起哄,嘲笑声此起彼伏:“傻小子,莫听她骗你,这世间哪有这等好事……”“小子,不要犯傻……”“她这是在逗人玩呢,信她你就傻子……” 少年郎默不作声,攥着石块挤出了人群。 众乡民哄堂大笑。 唐小芊却真的数起了铜钱,一摞十个,十摞百个,码在桌上整整齐齐,无声的向众人证明着她所言非虚。 众乡民的笑声缓缓停止,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 待两个时辰后,少年郎果然准时归来,手中石块也换成了一个提篮,他重新挤开人群踏上高台,将提篮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唐小芊满意一笑,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她将一摞摞铜钱放进了提篮里,然后将提篮又塞回少年郎的手中,并道:“这是一百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现在是你的了。” 这下轮到少年郎诧异了,失声追问:“当真给我?” 唐小芊趁势高声回道:“我圣女教行事,向来一言九鼎童叟无欺。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皆可为证,如若有违,天诛地灭!” 少年郎心悦诚服,拱手拜谢。 台下众乡民更是大感震惊,既羡慕那少年郎的好运气,又后悔刚刚没有上台,立刻纷纷踊跃向前,争先恐后的想要重接任务。 唐小芊却道:“诸位稍安勿躁,送石任务仅此一例,只为告知诸人,我圣女教言而有信,现在,我发布新的任务,从江流县界碑押送货物,每次酬金三十文铜钱,谁去?” 众乡民竞相挥手:“我去,我去……” 一时之间,群声鼎沸。 ------------ 第040章 红莲密谋 古有徙木立信,今有百钱买石。 几日时间,圣女教就在梧桐县内声名鹊起,虽然还未正式招收信徒,但诚信的名声已先传扬开来。 此为第一步。 尔后,陈三两在城门口正式设下任务台,林婉儿手持天青如意盘膝坐于台上,只要乡民喊一声“尊奉圣女”,皆可领取任务赚取酬金。 虽说梧桐已举县沉沦于末日之言,但人只要活着,就得吃饭度日,哪怕再浑浑噩噩的爹娘,也得为自家孩儿寻上一口饱饭。 此为最基本之人伦道德。 若乡民真已麻木到六亲不认,陈三两也绝不会再心存善念,哪怕举县杀个干干净净,也权当为这世间多保留一份良知。 幸赖上天庇佑黎民,梧桐百姓还未丧尽人伦,自设下任务台后,每日前来赚取赏金的乡民越来越多。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按照流程,他们会先喊上一句:“尊奉圣女”,然后再由唐氏小队派遣任务,每接待一人,林婉儿都会轻轻道一句:“愿圣女保佑你!” “愿圣女保佑你……” “愿圣女保佑你……” “愿圣女保佑你……” 一遍又一遍,婉转动听,宛如一股涓涓细流,洗涤着每个迷茫者的心灵。 任务皆很简单,或从江流运货至梧桐,或从上游运货至江流,三地路程不同,酬金也是不等,多劳多得,按劳取酬。 而且为了任务公平起见,陈三两更是另辟蹊径,特别研究出了一套“佣师信誉度”的奖励机制。 名字很拗口,但机制很简单。 他将任务共分作十个等级,最低为一星,最高为十星,每星任务不仅可赚取佣金,还可额外积攒信誉度。 以“张三”为例: 他首次接取了一星任务,除了获得三十文的佣金外,同时也积累了三十个信誉,而当他的信誉度累积至三百个时,他才有权力再接取二星任务。 任务星级越高,则代表佣金越丰厚。 此举一经推出,当即便深受梧桐百姓之推崇,而且,更是由此催生出了一个新职业——佣师。 顾名思义,就是以赚取佣金为生的人。 每个佣师皆备有两物,一为记载着个人信息的铭牌,二为代表着可接取任务等级的权利星辰。 铭牌不必细说。 权力星辰则是陈三两的独家构思。 一颗黄铜打造的五角星,拇指大小,金光锃亮,正面刻有“圣女”二字,还有一处隐秘的防卫标志,以每个佣师的信誉度,来颁发其不等的数量。 再以张三为例: 他的信誉度达到三千个,已可接取三星任务,便会颁发给他三颗权力星辰佩戴于胸口,以此标榜他“三星佣师”的身份。 单纯一颗五角星,其实并不值钱,但当它被赋予更深层次的意义之后,每一颗五角星就如太阳一般闪耀出了光芒! 说来也是挺好笑的。 初时,百姓们还浑不在意,直到佩戴越多的权力星辰,越发能吸引来周围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时,他们才真正领略到此物所授予的荣耀感。 后来,随着时间的酝酿,这份荣誉感逐渐得到了所有佣师的认同,而每一天的任务领取点,也渐渐变成了每个佣师互相攀比的地方。 “我,张三,二星佣师!” “我,李四,三星佣师!” “我,王五,干完这一票,老子就能晋升四星佣师了,哈哈哈……” “……” 陈三两乐得瞧这种攀比之风,有了攀比心,才会滋生羞耻,才会萌生自豪,才能让他们更加努力的去工作,学会迎难而上,不畏艰难险阻,逐渐从一个浑浑噩噩的活死人,慢慢蜕变成一个积极向上的正常百姓。 而这,正是计划的重要一步,唤醒良知。 依照陈三两的高超剑术,杀一人,很容易,杀百人,也不难,杀千人,费些时间而已,但若想唤醒上万人的良知,那就得一步一步的缓缓而行之。 此后,原本冷冷清清的梧桐官道,开始变得愈发车来人往,恰正应了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此法既解决了江流缺粮之困窘,又让梧桐乡民有了一份生活之保障,可谓是两全其美,一举两得。 乡民有了钱,自然得花销。 可叹整个梧桐县早已商业凋敝,漫说还有什么繁华街市,就连一个正常营业的店铺都已极难寻到。 陈三两大手一挥,开个商业街。 于是在某个清晨,衙前街上的商铺陆续打开了铺板,门上悬挂上了幌子,开始向梧桐县百姓售卖起各种琳琅满目的货品。 因时间仓促,商铺也没标配店名,只有一面面幌子,让人知道卖的是何物。 从东到西,漫步游逛,有米店、油坊、茶馆、酒楼,也有杂货铺、绸缎庄、成衣坊、胭脂水粉店……等等,俱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众乡民无不欢喜,纷纷拿着赚取的薪酬任性采购,一水儿的买、买、买,没几日的时间,竟带动了整个梧桐县的商业都开始蓬勃发展起来。 自此,孩子有了新玩具,婆娘穿上了新衣裳,爷们也喝上了新酿的高粱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渐渐洋溢起幸福的笑颜。 林婉儿将这变化看在眼中,开心赞道:“阿哥,你真厉害!” 陈三两呵呵一笑。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无论邪教教义如何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都不如一份安静祥和的生活,更能让百姓们感到知足和安乐。 世间便是如此,唯有经历过无边的黑暗,才会愈发珍惜重拾的光明。 …… 一个新兴势力的强势崛起,必然会触及旧势力的切身利益,此乃亘古不变之道理。 邪教之流,万变不离其宗,皆以愚昧百姓为主要手段,让其浑浑噩噩的苟活于世,方才更适合掌控在手。 若是百姓一个个积极向上,勤恳勉励,那些虚妄的歪理邪说,又怎会能得到认同,教派又凭何再蛊惑人心? 某个清晨,三个分教主突然联袂登门拜访。 一人长脸山羊胡,肩绣白羊;一人光头敦厚,肩绣红狐;一人唇飘两缕细髯,肩绣香炉,皆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可憎表情。 三人揖手为礼,相继报出各家名号。 “尊奉红莲圣母,吾乃白羊教教主……” “尊奉红莲圣母,吾乃闻香教教主……” “尊奉红莲圣母,吾乃清香教教主……” 陈三两也作揖手回礼,有模有样地学道:“尊奉红莲圣母,吾乃圣女教护法。” 三人直接当头喝问:“不知圣女教此来何为?” 陈三两回道:“传教!” “那既是传教,为何又要开店通商?” “世人悲苦,通商可救人性命!” “荒谬,三期末劫将至,我等皆要堕落轮回,还要这钱财有何用?倒不如及时行乐,共襄末世降临之盛举!” 陈三两冷笑,毫不客气地怼道:“休要提那三期末劫,你我皆是红莲中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三位今日前来莫非只会夸夸其谈乎?” “你!” 三人登时被怼的哑口无言。 说来可笑,普天之下最不信教的,反而是这些教中头目,任何名目的邪教,实际只是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而已。 陈三两没有直接挑明,已是给对方留足了脸面。 三人还欲想再辩斗几句,却耳听一声长剑出鞘之鸣,一柄湛清如水的宝剑猛然划过三人的眼角。 三人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再一摸额头,方才后知后觉,额上眉毛竟在一瞬间被削得干干净净。 这一剑,好快! 陈三两收剑回鞘,冷漠不发一语。 三人哪里还敢再继续停留,一剑能削掉眉毛,就能一剑取人首级,若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真要身首异处了。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狼狈不堪。 唐小芊望着三人的背影,狠啐了一口骂道:“一群他妈的神棍!” 林婉儿款款走出,却担忧地道:“哥,他们不会在背后使绊子吧,咱们要不要防着点?” 陈三两冷冷一笑,道:“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先暂且留他们性命,待咱们圣女教声名鹊起之时,我自会拿他们的脑袋来祭旗!” 唐小芊深以为然,像这等欺世盗名的神棍,确实该杀! …… 肃穆的红莲法堂内,所有红莲分教主汇聚一堂。 白羊教主忍不住拍案怒吼:“那圣女教究竟是何情况,为何要自毁我红莲之根基!” 众分教主亦也是跟着咬牙切齿。 想那圣女教刚入城时,诸教就已闻得讯息,但秉承着大家皆为红莲护法分教之原则,便没有过多干涉圣女教之行为,谁曾料到,此举竟是引狼入室,一座好好的红莲大本营,竟被搞得乌烟瘴气。 闻香教主忍不住跳脚骂道:“吾观圣女教之所为,绝不似我红莲门人!” 清香教主也冷笑道:“何止你说,吾早就看那圣女教狼子野心,‘三期末劫’乃我众分教之共识,他却教唆信徒勿信这末世之言,完全是有悖我红莲教之宗旨!” 其余分教主亦也跟着齐声罚罪:“还有他那教义,宣扬众生平等,鼓吹自由和法治,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还通商路,开商铺,鼓励百姓勤劳致富,这哪里像是我红莲教之所为!” “更可恨的是,听说他还欲要开办学塾,专门讲授我红莲仙术,这厮,分明是想覆灭我红莲教!”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便将圣女教剖析得明明白白。 此刻,任谁来看,这圣女教都是敌非友,应当及早将之除之而后快,不然待其羽翼丰满,这梧桐县就得变成了圣女教的地盘。 白羊教主作为分教之首,沉思片刻,拍板道:“圣女教,断不可留!” ------------ 第041章 刺杀婉儿 十一月廿三,小雪。 每年这个节气,红莲教都会例行举行庙会,各家分教欢聚一起共同表演各种“仙术”,以求彰显圣教之神威。 且瞧喧闹的广场上,皆是一片红衫白头巾,或口吞火炭,或赤脚踏火盆,或油锅里捞钱,或施展刀枪不入…… 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梧桐百姓也皆都推了杂事,围在广场周围瞧个新奇。 林婉儿正愁无趣呢,闻听有这庙会,便拉着唐小芊一同过去凑热闹,两人挤在嘈杂的人堆里,不时跟着周围百姓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如那口吞火炭。 红彤彤的炭火,被一少年嚼在口中,当真是让人瞧着头皮发麻。 还有那油锅里捞钱。 一口翻滚着热浪的大油锅,一人竟赤手伸入锅底,从滚烫的热油里摸出来一文文的铜钱,然后随手扔在铜锣上,耳听“当啷”一声清脆响,让人的心脏都禁不住皱上一下。 林婉儿兴奋地扯着唐小芊的衣袖,小声问道:“你说这仙术我阿哥会不?” 唐小芊嗤鼻笑道:“像这等旁门左道之术,公子都不屑观之,你说他会不?” “你的意思是,我阿哥会更神奇的?” “那当然喽。” “那改天让他露一手瞧瞧。” “额……” 唐小芊略有几分汗颜,依照公子爷那高傲的秉性,估计在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自家妹子敢这般支使他了。 而就在此时,诸位分教主也正高坐在石台之上,随着手下人的悄声禀报,数道阴隼的目光同时聚焦向了人群中的林婉儿。 “她就是圣女教的圣女?” “正是!” 白羊教主冷冷一笑,沉声道:“诸位,机不可失,今儿咱们先斩了圣女怎样?” 众教主点头应道:“甚好。” “谁去?” “我来!” 闻香教主随后站起,从衣囊中摸出一把短匕,趁着无人注意遛下高台,然后混迹在人群中,悄悄向着林婉儿偷偷潜去。 一步,一步,又一步。 四周人声鼎沸,唯有台上屏气凝神。 闻香教主借着乡民的遮挡,逐渐逼近至林婉儿的身侧,眼看只剩一步之遥,就可对其一击必杀。 林婉儿没有丝毫察觉,依旧还在笑得欢畅。 闻香教主心道一声,丫头,这怪不得老夫了,然后趁着某个喧闹时机,他猛然挥起手中短匕,就向着林婉儿的后背快速刺去。 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耳听一声剑鸣出鞘之音,一柄长剑紧贴在林婉儿的后背前,正好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唐小芊手持剑柄,冷笑道:“老杂毛,小爷可是盯你好久了,竟敢刺杀我家大小姐,找死!” 她剑身一抖,将那匕首震开,接着长剑横刺,一剑挑向了闻香教主的心口。 闻香教主刹那一惊,赶紧惶惶后退。 若在平时,他本可以完美避过,奈何此时周围全是乡民,身后更是堵得水泄不通,还未来得及撞开人墙,冰冷的剑尖就已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啊!” 随着一道凄凉的哀嚎声,闻香教主满眼不甘地缓缓倒下。 林婉儿这才后知后觉,刚刚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登时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攥紧了唐小芊的后衣衫。 唐小芊抽剑环视左右,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杀人啦”,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两人也趁势裹挟在人流中快速奔逃。 高台之上,诸位分教主豁然站起,一个个满目尽是惊诧之色。 要知道闻香教主可是“小成境”的武道高手,竟被一个少年郎给一剑秒杀了,让人感觉何其匪夷所思。 白羊教主当头暴喝:“莫要让那圣女逃了,大家一起追!” “好!” 众分教主齐声响应,当即纷纷施展轻功跃下高台,向着林婉儿逃离的方向快速追去,彷如一只只草原上猎食的凶狠鬣狗。 唐小芊不敢大意,拉着林婉儿边藏边跑。 奈何庙会嘈杂喧闹,到处都是乡民和小贩,林婉儿又不会轻功,不多时,二人便被数名分教主堵在了一处陋巷里。 林婉儿斥道:“吾乃圣女教圣女,尔等安敢杀我!” 白羊教主寒声喝道:“区区一介俗世弱女子,竟敢妄称我红莲之圣女,莫非欺我教中无人乎!” 唐小芊不饶半句,当即讥讽道:“像尔等这般坑蒙拐骗之徒,无耻下流之辈,不也照样有脸活在这人世间,还一个个自称红莲教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话可谓极度“舒适”。 众分教主顿时恼羞成怒,纷纷提起兵器逐步逼近。 林婉儿急声喝道:“我阿哥武道超绝,谁若胆敢动我一根手指,我阿哥定将尔等满门屠戮!” 白羊教主冷笑道:“哼哼,今儿本座就先杀你再杀他,让你兄妹二人去地府里相聚,动手!” 他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围攻而上。 唐小芊手持长剑左右厮杀,边战边退,一直将林婉儿护在墙角,她则一人临危不惧,顽强鏖战数名敌酋。 这其中,白羊教主善使双钩,清香教主善用朴刀,焚香教主善耍长剑,先天教主抡着战锤,弥勒教主挥着长棍,净空教主舞着战斧,更有一老君门主躲在一旁伺机偷袭着飞镖。 七人皆是武道高手,一招一式凶猛毒辣,一时杀得唐小芊险象环生。 林婉儿呜呜哭道:“小芊哥,怎么办?” 唐小芊抽暇安慰道:“大小姐莫哭,我已命人去告知公子了,咱们再坚持片刻,公子马上就会杀来,倒时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林婉儿眸中顿时多了几分希望,又恐怕自家阿哥寻不到此地,赶忙仰头向着天空高声大喊:“阿哥,阿哥,我们在这里,阿哥,阿哥……” 一句句的阿哥声,仿佛要把人的心儿都要喊碎了。 白羊教主桀桀大笑道:“妖女,今儿你就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得了你,休得白费力气了,还是乖乖投降,我等绝对给尔等一个痛快的了断!” 老君门主甩着飞镖不忘打趣道:“白羊兄,如此清艳绝俗的女子,如若这般杀了岂不可惜,不妨让她当本座的双修炉鼎可好?” 其余分教主哄然大笑,什么双修炉鼎,还不是垂涎人家圣女的美色。 白羊教主道:“好,那就让你先玩上几日再杀!” 老君门主喜道:“多谢白羊兄!” 唐小芊气得怒发冲冠,失声嘶吼:“老贼,竟敢侮辱我家大小姐,今儿尔等必死!” 老君门主极尽嘲讽道:“小子,休得说些大话,有本事来杀我呀,来啊,哼哼,在这梧桐县里,恐怕还未有人能杀得了本座!” 谁知他话音未落,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骤然响起:“小小红莲教,吾杀尔等如屠鸡宰狗!” 众人闻言诧异回头。 只见一个凛若寒霜的俊美青年,手持着一柄湛蓝如水的长剑,周身杀气腾腾地站在陋巷口,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彷如三九寒天里的冰疙瘩,让人打心底里涌出一道寒气。 林婉儿欢喜叫道:“阿哥!” 唐小芊也一瞬如释重负,嘴角抿起了笑容。 来者,正是陈三两! ------------ 第042章 清香反骨 自听闻了传来的讯息,陈三两就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好在天意垂怜,终于赶在唐小芊筋疲力竭之前赶至了此地。 他冷冷扫视着围攻的数人,眼眸之中曝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老君门主还不识陈三两的厉害,挥手便将飞镖向他扔去,陈三两不闪不避,一个飞身掠进,耳听“铛”的一声,飞镖先被击落在地,接着一道寒光乍现,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就飞上了天空。 一剑,瞬取敌首。 众分教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好快的剑! 白羊教主先声夺人,喝道:“好你个红莲叛逆,竟敢诛我红莲教主!” 陈三两道:“吾名……陈三两!” 众分教主瞬间矍然一惊。 梧桐和江流是邻县,两县之地素有信息往来,尤其是自漫山红谷一战后,江流县主陈三两之名讳更是举县尽知,任谁能想到,他居然扮作圣女教深入了梧桐,更是万没想到,他的剑术竟然还如此高深莫测。 白羊教主强装镇定,颤声质问:“不知陈县主此来有何目的?” 陈三两直言回答:“诛红莲,取梧桐!” 白羊教主哈哈大笑道:“陈县主,如今梧桐已尽是我红莲信徒,而且漫山红谷贵县又诛我上千乡民,恐怕陈县主即使取了梧桐也收服不了民心吧。” 陈三两道:“诛尽尔等,便可尽收民心。” “凭何?” “凭我‘圣女教’三字!” 这下,众分教主终才恍然大悟,原来圣女教的真正意图,竟是想取县内诸教而代之,继而假借红莲之力继续来安抚民心,这样明为红莲教之地盘,实则已是陈三两之县域。 好计谋,当真是好计谋! 如今已完全挑明,众分教主也已心头了然,如此隐秘之事敢直言不讳,便是代表着陈三两今日绝不会放过他们一人。 世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可是世人之共识。 “咱们跟他拼了!”清香教主一声暴喝。 然而,他勇气虽佳,身法也快,却是巧妙地绕过了陈三两,然后借着一个空隙逃出了陋巷,其余分教主也在同时默契地脚踩着墙壁跃上了屋檐,嘴中一声呼啸,纷纷化作鸟兽般逃之夭夭。 “嗯?” 陈三两表情微微一呆,不是跟我拼了吗?怎么眨眼之间就逃了呢? 估计着是被陈三两的高超剑术给惊了,自问合起了也不是对手,索性先逃回大本营再从长计议。 “你们怎样?” 陈三两搀扶住唐小芊,林婉儿“哇”一声扑在他的怀里,刚刚若非是自家阿哥相救的及时,只怕明年的今日,真会是她跟唐小芊的忌日。 “公子,不能这么算了!”唐小芊咬牙切齿道。 这时,唐氏小队骑着快马赶来陋巷里,除了唐一、唐二和唐三正在江流县和上游府外,唐氏小队九人已全部聚集完毕。 陈三两当即命令道:“除恶务尽,不得姑息,命令汝等即刻行动,定要将那几名红莲分教主缉拿归案,不得有误!” “喏!” 唐氏小队齐声领命。 唐小芊也不待休息,翻身跃上了马鞍,今儿不亲手捉住几个,实在难消她心头之恨。 陈三两则是先护送林婉儿回了梧桐旧县衙,这几日他已从江流县调来了许多兵丁,足可以守护林婉儿的安全,然后,他也施展轻功,循着早已打探好的情报,快速追赶了上去。 快马飞奔,唐氏小队一路追逐。 奈何众教主逃得飞快,竟在一个十字街头追丢了方向。 唐小芊沉思片刻,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直捣黄龙,直接抄了他们的大本营,看他们还能逃往何处!” 诸人一听,应声叫好。 几个分教的法堂地点早就探得清清楚楚,距离最近的就是清香教的清香庙,唐小芊策马在前,诸人紧跟其后,径直奔向目标地点。 庙宇很大,朱门紧闭。 兴许是教徒溃散得干干净净,门口连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 唐小芊跃下马来,直接凌空一脚飞踹,门后横闩应声寸断,随后唐氏小队就执剑冲杀了进去。 让人出乎预料的是,战斗竟异常的顺利且迅速。 还未等唐小芊亲自出手,清香教主就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身后还陪跪着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 这应是一家三口吧,唐小芊心想。 谁知唐四却嗤笑道:“大哥,他们可不是一家人,这是正主,这是正主夫人,这个小白脸是夫人的姘头,我等冲进来时正赶上一场捉奸在床的大戏,着实闹腾得很,于是索性就全绑了。” “呃……” 唐小芊饱含深意地扫了一眼清香教主。 这位曾声名显赫的大教主,估计没想到会后院失火,自家女人竟背着他偷会小情人,若非今儿狼狈逃回,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再瞧那姘头的模样,长得白白嫩嫩的,确实有几分当小白脸的潜质,而且看他的穿着打扮,明显还是清香教的教徒,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小子连教母都敢勾搭,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唐小芊不禁十分同情清香教主的遭遇,索性开口道:“来,给教主解开绳索,容他揍这对狗男女一炷香的时间!” “……” 诸人不禁面面相觑。 清香教主也是一愣,但当身上绳索果然被解开时,他这才确定不是在跟他开玩笑,随之眼眶一红,竟莫名的被感动了。 “别浪费时间了,快动手吧。”唐小芊还催促道。 清香教主虎躯一震,然后如疯子似的扑向了那对狗男女,肥硕的身体竟在此刻变得十分的矫健,拳打脚踢,连撕带挠,甚至还如狼一般用上了牙齿。 可惜啊,脑满肠肥的他,还没支撑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唐小芊本想说,可以了。 这时,也不知自家人里哪个混蛋,竟悄悄地丢过去了一块板砖,这下清香教主犹如神助,抓起板砖又冲了上去,一顿输出猛如虎,那场面顿时更加惨绝人寰了。 唐小芊赶紧命人摁住他。 再瞧那对狗男女,已是昏在地上生死不明,目测来看,女方虽受伤颇重但还留有余气,那小白脸就惨了,刚刚清香教主手里的板砖,可没少向他的重要部位去招呼,就是不死也得变成太监喽。 “解气了吗?”唐小芊问。 “圣女教,仗义!”清香教主伸出大拇指赞道。 自古yin人妻女乃是江湖大忌,大家仇人归仇人,但是江湖道义不可亵渎,这也是为何唐小芊纵容他报复的原因。 “既已解气,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唐小芊命人重新绑上绳索,这次清香教主十分配合,而且还主动贡献出了一辆马车,以便众人将他押解,当真是通情达理。 下一站,弥勒教法堂。 十匹快马,一架马车,一路风驰电掣。 也不知清香教主是否受了刺激,还是突然幡然醒悟了,竟主动当起了领路人,引着众人直接绕过法堂寻到了焚香教主的私宅。 一座隐秘的高宅大院,门口戍守着数个教徒。 这点小抵抗怎会是唐氏小队的对手,几个回合便将之轻松斩杀,又一脚踹开大门,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弥勒教主就被捆绑着提溜了出来。 马车上的清香教主笑的像个孩子,还高声打招呼:“弥勒,又见面了啊,快上来,趁着车上还有地儿。” 弥勒教主愣住了,“你怎也被圣女教给绑了?” 清香教主不高兴地道:“嗨,瞧你这话说的,我可是第一个!” “……” 弥勒教主瞬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一个堂堂的红莲分教主,被人家第一个给绑了,怎么还感觉好像很荣光的样子…… ------------ 第043章 四教被俘 下一站,先天教法堂。 清香教主又兴冲冲地挤在最前面,熟络地指挥起了道路,还一并将先天教法堂内设置的防御阵法都详细阐明。 这一波操作,又把弥勒教主给看懵逼了。 这是什么情况? 哥们你啥时候叛变的,上午咱不还一起暗杀圣女来着? 有了清香教主这个“反骨仔”,唐氏小队一路势如破竹,两个时辰内,就接连攻克了弥勒教、先天教和净土宗的法堂。 期间虽有遭受过几次顽强的抵抗,但在唐氏小队精湛的剑术下,几个分教主最终被依次擒下,而后用绳索紧紧捆着扔进了马车里。 唐小芊望着丰硕的战果,小脸上堆满了胜利的喜悦。 而在马车里,却是闹翻了天。 自其余三人知道是清香教主指的路,虽手脚被捆缚,但依然还是发起了报复性的攻击,一个个将脑袋甩成了流星锤,哐当、哐当地锤在他的身上。 清香教主被揍得哇哇大叫,还期望着好友弥勒教主能帮一把,弥勒教主早就瞧他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化身人肉炸弹,一个泰山压顶就砸了过去。 车厢内一声闷哼,可怜的清香教主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老旧的马车终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车轴断成了两截,四人登时如滚地葫芦般摔了一地。 清香教主这才算逃过一劫,连滚带爬地躲在唐小芊的脚边。 唐小芊瞅着他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怒道:“尔等若敢再不老实,小心爷爷一剑宰了你们!” 三人悻悻地翻坐起来,互相对视了两眼,同时忍不住低沉地叹了口气,算是正式接受了俘虏的身份,再也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大哥,接下来怎办?”唐四询问。 唐小芊望了眼天色,日落西山已近黄昏,公子的命令已算圆满完成,但若就此停止,又觉心有不甘,毕竟这四个分教仅算是小虾米,梧桐县里真正的大鱼乃是白羊和净空二教。 她思索了片刻,道:“咱们先暂时休整一番,待吃饱喝足后,今晚上一鼓作气去灭了其余两教,明儿一早给公子一个惊喜!” “得令!” 众队员齐声领命。 净土宗法堂内虽然尸横遍地,但对后堂宅院却是秋毫无犯,众人便在后宅内暂时修整,煮了茶水,烹了饭菜,有说有笑,暂得松弛。 休憩时间,一个少女突然寻来,二话不说就跪地叩头,似有满腹的委屈。 唐小芊纳闷,问道:“你是何人?” 少女回道:“奴家是宗主新纳的小妾,今儿冒昧前来,只求圣女教大慈大悲能为奴家做主!” “做何主?” “让宗主写一封休书休了奴家,还奴家一个自由之身!” 唐小芊转头喝道:“净土宗主何在?出来!” 净土宗主身体一颤,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众人细瞧他,须发斑白,满面皱纹,再瞧那少女,豆蔻年华,青春靓丽,端是一副老牛吃嫩草。 唐小芊忍不住骂道:“你这入土的年龄,怎还有脸纳这少女为妾!” 净土宗主恬不知耻地回道:“我净土宗主修炉鼎双修之术,自然得广纳妾室,再说老朽今年才六十有三,中年而已。” 唐小芊气得咬牙切齿,拿手一指:“给我往死里打!” 唐氏队员立马就冲了上去,对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揍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就连裤裆位置都多了好几个大脚印。 唐小芊随后寻来笔墨,摊开纸张,却又一时难以下笔,原因无它,实在是腹中墨水不多,着实不会写什么休书。 这时,少女怯生生地道:“奴家略识得几字,可以代劳。” 唐小芊几分惊讶,“吆,你还识字?” 少女小声回道:“奴家姓崔,闺名九儿,我爹以前是县衙的礼房司吏,从小便教奴家识文断字,后来圣教入城……”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熄,但此后剧情大家心里明白。 肯定是红莲教霸占了凤城县后,先杀光了县衙内的一众属官,也连同他爹也一并给砍了,又瞧得她生得俊俏,便被净土宗主强纳为妾。 这可是妥妥的强抢民女啊,更为世人所不齿之事。 唐小芊气不过,又一指净土宗主,“再给我打一遍!” 唐氏队员接着便又冲了上去,围着净土宗主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暴揍,吓得其他教主无不躲得远远的,生怕再受到了牵连。 崔九儿研磨添笔,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一封休书,蝇头小楷,字体俊秀,真是颇有几分才气。 唐小芊抓过净土宗主的手指,沾着他脸上的鲜血,用力的在休书上摁上了手印。 “姑娘,你自由了!” 唐小芊将休书递过去。 崔九儿登时喜极而泣,又叩头不止。 唐小芊一时心生感慨,出言宽慰道:“你且去后院问问,看哪个还想要休书,今儿一并还你们自由!” 谁知话音刚落,呼啦啦地挤进来一群女子,竟皆是净土宗主强纳的小妾,跪成一片,叩求休书。 唐四贱嗖嗖地掏出来一把匕首,道:“大哥,要不把这混蛋玩意给阉了吧,不然不足以平民怨呀!” 唐小芊纠结了一会儿,叹道:“算了,他这般年龄恐怕顶不住那一刀,若是死了,咱没法跟公子交代。” 唐四只得悻悻作罢。 接下来无需唐小芊再吩咐,崔九儿立刻挥笔速写,不多时就写出来一沓子休书,然后沾着净土宗主的鲜血,俱都摁上了鲜红的手印。 众女子手捧着休书,无不感激涕零。 天空暮色渐沉,众人也逐渐修整完毕,唐氏小队决定再次踏上征途,誓要今夜将红莲分教铲除殆尽。 临出发之际,唐小芊却看着毁坏的马车蹙紧了眉头。 余下二教势力庞大,且同气连枝,若是带着这几个累赘前去,只怕打斗时会有些许麻烦,若再让二教给劫走喽,明儿可就无法跟公子交代了。 崔九儿聪明伶俐,瞧出了唐小芊的顾虑,小声建议道:“后院里有一口地窖,极其隐秘,可暂做牢狱之用。” 唐小芊寻去一看,果然隐秘至极,当即便将几个教主给扔了下去。 清香教主现在可是一位称职的领路人,此番前去攻打红莲三教还需他继续引路,自然不用特别拘禁。 那三人望着被重视的“反骨仔”,无不纷纷破口大骂。 “奸细!” “叛徒!” “畜生!” 清香教主则是一脸的无所谓,似乎经此一劫后他已大彻大悟,真要弃恶从善当一个良人了。 地窖外厚重的石板一盖,这就是一座固若金汤的牢狱,又为了万无一失,唐四留下来负责看守,然后,九匹快马踏着夜色疾驰而去。 ------------ 第044章 白羊斗法 梧桐县东郊外。 白羊教和净空教的法堂就设在此地,两家呈掎角之势互相呼应,并且墙高石坚,颇似几分易守难攻的碉堡。 唐氏小队本想悄声潜入,谁知刚到墙下,一片红通通的火把猛然出现在墙头,熊熊燃烧的火焰,登时将夜空照耀的宛如白昼。 “圣女教,本座早已恭候多时了!” 高高的屋檐上,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的从夜色中现身。 那人长脸高鼻,颚下轻飘一缕山羊胡,一副道貌岸然的可憎模样,不是那白羊教主又是何人? 随后,一旁的密林中又同时冲出来一拨人影,领头之人赫然是净空教主,率领着数以百计的麾下教徒,直接将唐氏小队团团包围。 “坏了,中计了!” 唐小芊眉心一跳,赶紧变换成防御阵型。 白羊教主哈哈大笑道:“圣女教的小崽子,就凭尔等寥寥几人,竟还敢来攻我白羊法堂,简直是找死,孩儿们,动手!” 他一声令下,白羊教徒登时出手,一团扑鼻的异香凌空撒来。 “不好,是迷魂散,快堵住口鼻!” 诸人皆都识得红莲教的伎俩,毕竟曾经就是被这邪招给俘虏的,故而在临来之前特别备了应对之物,赶紧纷纷掏出湿巾帕堵住了口鼻,巾帕都是用甘草水浸湿的,正是迷魂散的克星。 白羊教主见他们有备而来,又一挥手。 教徒们再次出击,漫天渔网层层张开,网眼上都绑着明晃晃的刀片,若是被一把兜住,只怕当场就得皮开肉绽。 唐氏小队不敢大意,纷纷抽出长剑,瞬间《落尘》剑法施展开来,耳听剑声呼啸,一张张渔网在剑刃之下被削得粉碎。 片刻时间,连破迷魂散和渔网阵两大杀招,唐氏小队士气大振,立时便要攀上墙头执剑反击。 白羊教主冷笑,道:“来人,祭法宝轰天雷,炸死他们!” “轰天雷?” 唐氏小队眼神交汇,竟皆不知那是何物。 清香教主却面如死灰,道:“完了,咱们死定了,那可是白羊教的法宝,声若雷霆,威力巨大,一颗就能让咱们全都上西天!”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球,末端燃着一团噼里啪啦的火星,就从墙头上丢了下来。 唐小芊下意识的便要挥剑击挡,殊不知死神已经悄然来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极速飞驰而至,先一把薅倒了唐小芊,接着脚尖轻轻一挑,在黑球触地前的刹那,用一股柔力扫向了一旁。 砰! 一声震天轰鸣,血肉四散横飞,爆炸的余波,竟连墙面都龟裂了一片。 也许是故意而为之,黑球落地之处,恰是净空教那一方,当场便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最倒霉的要属净空教主,正在爆炸中心点,直接被炸成了碎块。 唐小芊爬将起身,待看清来人,立马欢喜叫道:“公子,你怎来了!” 众队员也欢喜叫道:“公子爷!” 来者正是陈三两。 若非是他在紧要关头察觉到危机,现在只怕被炸成碎块的,就是自家的唐氏小队了,众人再看那爆炸的威力,也不免心有余悸。 陈三两抬头望向白羊教主,眼眸中闪过一道杀意。 白羊教主顿如惊弓之鸟,他曾见识过陈三两的剑术,自是识得陈三两的厉害,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寒而栗,赶忙换了脸色,咧嘴赔笑道:“陈县主,我看今日就算了吧,那我两家冰释前嫌可好?” 陈三两冷漠不语。 唐小芊张嘴骂道:“呔,你这老山羊精,少在这蜜口剑腹,你暗杀我家圣女,今儿这事没完!” 陈三两也不想跟他废话,“锃”的一声抽出了腰间软剑,凌空一抖,剑身笔直,剑面湛蓝如水,闪着一抹迫人的寒意。 白羊教主当场被吓得惊慌失色,趁着陈三两还未动手,他指着远方大声喊道:“陈三两,你既然建立了圣女教,莫非你忘了红莲教规吗,同门相争,不可武斗,只能斗法定输赢,你且回头看看,信徒们都在观望着呢,难道你要亵渎教规吗!” 陈三两闻言一怔。 话说红莲教规中好似确实有这一条,如今他自诩为圣女教大护法,周围又陆续聚集来无数看热闹的乡民,若是堂而皇之地杀了一个分教教主,只怕圣女教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随之一落千丈,想来着实有些得不偿失。 唐小芊适时插话问道:“公子,何为斗法?” 所谓斗法。 便是同教内解决争端的方法之一。 两方各出几名教徒以法术相斗,如同战场上的单挑,只不过红莲教内多用些旁门左道,在百姓看来如同施展法术一般,因而取名为“斗法”。 陈三两沉思片刻,问道:“既是斗法定输赢,赢将如何,输又将如何?” 白羊教主咬着牙关回道:“若贵教赢了,我白羊教愿意臣服,但若我教赢了,还请贵教放过那几位分教主,并尊我白羊教为正统!” 陈三两冷笑一声,道:“那就斗法吧!” 他轻轻一语,唐氏小队无不惊诧,他们个个只会剑法而不会法术,若是真要斗法,几人又怎会是这些歪门邪道的对手。 白羊教主却是邪魅一笑,自认为奸计得逞,随手一指,两个少年教徒翻身跃下高墙,一人手持火炬和水囊,一人手持双刀和长枪。 一人先道:“我乃红莲座下红孩儿,可口吐烈火,烧尽一切妖魔!” 只见他张嘴一吐,一条数米长的火舌从他嘴中飞窜而出,腾腾火焰惹得周围观望的乡民一阵叫好。 另一人再道:“我乃红莲座下铜孩儿,天生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只见他手持双刀接连砍在周身上下,竟然当真安然无恙,他又喉顶枪尖,直到枪杆断裂,他的咽喉也毫无寸伤。 “好!” 周围众乡民又是连声喝彩。 唐氏小队看得一脸匪夷所思,忍不住悄声问道:“公子,难道这世间真有这等仙法?” 陈三两轻蔑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唐五、唐六,你俩上!” 两人应声出列。 陈三两先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递给唐五,又从袖口摸出一把匕首扔给唐六,并依次嘱咐道:“唐五,那红孩儿若向你吐火,你就向他吐这葫中酒,切记,这酒万不可吞下。唐六,用这匕首专撩那铜孩儿的腋窝和腘窝,无需击杀,只需破了他的铁布衫便可!” “得令!” 两人接过酒葫芦和匕首,信心十足地迎了上去。 周围众乡民随即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看似支持圣女教的占了大多数,尤其是许多孩童更是连连高呼“圣女教必胜”。 ------------ 第045章 圣女威武 空地自成一方斗法场。 双方四人相对而立,唐五对红孩儿,唐六对铜孩儿,夜幕下,墙头一只老鸹突然一声啼叫,双方同时出手。 一条飞舞的火舌突然划破夜空,炽热的火焰彷如绚丽的烟火,火舌燎动,直逼向唐五的面门。 唐五临危不乱,深吸一口葫中烈酒也张口一吐,只见一片亮晶晶的水花遇火便着,登时便在空中炸出来了一团更绚丽的烟花。 首轮,以火攻火,双方不相伯仲。 铜孩儿也手持双刀攻向唐六,刀法如行云流水般熟练,上下纷飞让人眼花缭乱,端是一位用刀高手。 唐六早已晋升“小成境”,自然不怵一般武者,手持双匕直接迎战而上,见招拆招,以迅捷对刚猛,一时竟打得难解难分。 周围乡民也渐渐没了声响,皆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斗法的四人,生怕会有一点杂音而惊扰了双方的“法师”。 红孩儿的火舌越吐越大,唐五口中的烈酒也喷的越来越多,漫天的火焰灼灼燃烧,连空气中都飘荡着烧焦的味道。 铜孩儿一身铜皮铁骨,丝毫不惧唐六手中的匕首,耳听“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他的衣衫虽有破碎,但周身却依然安然无恙。 陈三两道:“这厮好俊的铁布衫!” 唐小芊嗤之以鼻,道:“铁布衫又怎样,还不是有破绽。”接着高声冲着场内大喊道:“唐六子,你干毛线呢,还不快点搞定那混蛋!” 唐六回头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接着在陡然之间身法变得迅捷无比,手中匕首更是玩得刁钻古怪。 铜孩儿只觉眼前一闪,双刀明明砍了过去,却又发现竟只是个残影,真实的唐五早已敏捷地绕到了他的身后,接着快速挥动着双匕上下纷飞,耳听“蹭蹭”两声,两团鲜血就从他的腋窝和腘窝处飞溅而出。 “快看,出血了!” 人群中有眼尖者登时失声大吼,引得周围一众也随之惊叫连连。 铜孩儿一声闷哼,两处伤口痛得直扯嘴角,他又转身挥刀横扫,唐六又是灵敏地躲过,脚步横移再次掠至铜孩儿的身后,另一边的腋窝和腘窝又接连爆出两团鲜血。 双匕染血,灿若樱花。 腋窝、腘窝和下阴正是铁布衫的三处破绽,哪怕是宗师境的练体高手,也无法弥补这桩功法上的缺陷,若非陈三两心存着善念,仅需让唐六直接撩他的下面,便能让这铜孩儿当场殒命。 铜孩儿还欲想继续顽抗,奈何唐六怎会给他挣扎的机会,趁他行动不变,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接着一个鹞子翻身骑在了他的身上,攥着两匕径直向着眼球刺去。 “够了!” 陈三两高声阻止。 唐六立时泄力,匕首顿止。 铜孩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匕尖,只需再稍微迟疑那么一刹,他绝对会被双匕洞穿脑壳而亡。 唐六欢喜退场,重归队列。 陈三两赞道:“打得不错!” 唐小芊更是使劲地拍着他的肩头,咧嘴笑道:“六子,好样的,没想到你还悄悄练了一手刺杀的巧技,真是让本大哥刮目相看!” 唐六腼腆一笑,道:“这都是公子爷教得好,属下可不敢居功。” 唐小芊又拍了他一巴掌,调笑道:“吆喝,六子拍马屁的功夫也与日见涨哦,真是一个称职的好狗腿,跟谁学的?赶明儿也教教我呗。” “呃……” 唐六笨口拙舌,只得报以苦笑。 唐小芊见他无趣,也便不再言语打趣,悄悄眨着一双好看的杏仁眼,一一扫过身边的同伴,一时心中竟感慨万千。 自打这些街面小贼跟随了公子之后,一个个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原先油嘴滑舌的腔调和狡诈奸猾的劣性,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都有一股坚韧不拔的毅力和不屈不挠的品质,真是要从昔日的过街老鼠变成了未来的人中蛟龙。 唐小芊不免又深深地看向了身侧的公子,棱角分明的侧脸,清冽无双的气质,仿若一柄寒光耀世的宝剑,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慕之情。 只是可惜啊,众人皆识她是男儿郎,却不曾知她本为女儿身,为了不破坏当下的融洽,她只能先将这份爱慕掩藏在心底。 “等我到了十八岁,我一定要告诉他!” 唐小芊暗暗下了决定。 陈三两也能感受到一束热切的目光在凝视着他,侧脸微转寻视,唐小芊猝不及防的红了脸颊,赶紧扭过头去装模作样地望向斗法场。 此时,唐五和红孩儿的火攻对决也正渐入尾声。 红孩儿虽然依在吐着火舌,但火舌已变得越来越小,估计是囊中酒快要见底,而反观唐五,提着满满一葫芦的高浓度白酒,依然在肆意任性的狂喷。 吐火之术,关键点就在于酒的浓度和口含量,酒精度越低,则燃点越高,口含量越少,则火焰越小。 陈三两炼制的白酒,可是经过数道蒸馏工艺的,真正的酒中精华,燃点极低,火焰更盛,纵使酒鬼饮上一碗也得酩酊大醉。 唐五最初时还谨记着陈三两的嘱托,一直闭着喉咙不往下吞咽,谁知越玩越嗨,最后也不知咽了多少下肚,反正小脸越发的红润如火,甚至走起路来都是东倒西歪。 当红孩儿的酒囊彻底干净,唐五终于开始发威了,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然后猛灌一口葫中烈酒,朝着红孩儿就喷了过去。 一条鲜艳的火龙御空而行,辉映的夜空都变得一片绯红,滚滚热浪直逼得红孩儿慌忙躲闪,可是紧接着便又迎来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 唐五放肆大笑,一边狂饮烈酒,一边狂吐火龙,犹如猫戏老鼠捉弄着狼狈的红孩儿,不多时,红孩儿就被烧的满面烫伤,衣衫更是被灼得千疮百孔。 “来呀,互相伤害呀!” 唐五继续叫嚣。 红孩儿躲都躲不及,哪还敢再还嘴,抱着脑袋在斗法场里东窜西逃,哀哀如过街之鼠,好不凄惨。 此刻,无需再多言,胜负已一目了然。 陈三两命人唤停唐五,先将他扶下来醒酒,然后猛一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墙头上的白羊教主,未言说一语,只是眼中滚着冰冷的杀意。 白羊教主打了个冷颤。 他本以为本次斗法必胜无疑,却不曾想,圣女教竟是技高一筹,先破了铜皮铁骨,又破了吐火之术,败得彻彻底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虽然依旧心有不甘,但在陈三两无声的威吓下,他也只能沉声回道:“陈护法,你家赢了,我白羊教愿意臣服!” 臣服而已,并非归附。 这语言陷阱被白羊教主玩得明明白白。 陈三两轻蔑一笑,早就看透了这等无耻伎俩,趁那白羊教主放松戒备之机,他彷如夜空中一道闪电,青霜软剑直接掠过他的脖颈,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接着就滚下了高墙。 臣服你妈呀臣服! 唐小芊立刻跃上马鞍,挥着拳头高声呐喊:“圣女教威武!” 这一句,好似一石激起了千重浪,唐氏小队也跟着齐声呐喊:“圣女教威武!” 紧接着,人群中的孩童也参差不齐地呼喊:“圣女教威武!”再然后,无数道嘈杂的人声也渐渐汇成了一句话,竟也是这句:“圣女教威武!” 声音铿锵有力,直冲云霄。 今日之辉煌战绩,必定传扬整座梧桐县,圣女教的威望也将彻底碾压其它分教,成为百姓心中最正统的红莲承续! ------------ 第046章 牢头唐四 众人先回了净土宗法堂,与看守地窖的唐四汇合。 唐四却早已听闻了消息,已将那三个分教主从地窖里提了出来,然后五花大绑地堆放在马车上,挑着一盏红灯笼悬在轼杆前,清韵的烛光随车摇晃,辉映出一对青涩男女在携手执鞭。 男为唐四,女为崔九儿。 诸人大感诧异,这什么情况?怎么才一会儿不见,看这模样,两人似是勾搭上了呢? 唐四赶忙跃下马车,急声解释:“哥几个切莫多想,九儿姑娘的父母已亡,城内又无亲眷,我是瞧她无依无靠的怪可怜,这才准备一同载回县衙。” 诸人又整齐望向崔九儿。 崔九儿被羞得脸皮通红,但还是糯糯地应了一声。 诸人却是不信,皆都一脸坏笑地瞅着唐四,唐小芊更是捅着他的腰眼取笑道:“小四儿,少拿这话骗人,刚刚我都瞧见你俩在车上牵着手呢,快说,是不是相中人家了,若是相中了,我去跟公子说一声,保你俩成婚,咋样?”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唐四竟真的点了点头,冲着唐小芊拱手拜道:“那就此事全倚仗大哥安排了。” “呃……” 唐小芊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话说这进展速度也着实太快了点吧,人家姑娘才刚刚拿了休书,前夫还被绑在车里呢,你就这般明目张胆的挖了墙脚? 净土宗主估计是在车里听得了声音,晃着脑袋“哐、哐”撞起了厢板,似是在宣泄着心头的不满。 诸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其中尤属唐六的脾气最爆,“锃”的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剑,高声道:“若是四哥真喜欢这九儿姑娘,我等兄弟自然支持,不如现在就结果了这净土宗主,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唐七也道:“六弟此话在理,未来四嫂的名声不可玷污,索性杀了干净!” 其余几人亦是连连点头。 唐小芊可不敢纵容他们几个胡闹,赶紧出言阻止,谁知醉醺醺的唐五已经将净土宗主给拖拽了出来,紧接着唐六便要手执长剑要给他来个透心凉心飞翔。 净土宗主当场就被吓尿了,连声高呼:“陈县主,救我,救我!” 陈三两一直骑马走在前方,闻听呼声这才回头,只凌厉一眼便吓得诸人不敢再率性而为,唐四更是赶忙拉着崔九儿惶惶跪在地上。 “何事?”他问。 净土宗主张嘴便要鸣冤叫屈,唐小芊怎会容他多嘴多舌,直接一巴掌先将他抽晕了过去,然后才对陈三两禀明事情的原委经过。 陈三两轻瞄了一眼唐四,又看了一眼崔九儿。 两人依旧跪着,不敢辩解一语。 陈三两冷哼了一声:“胡闹!” 众人重新踏上返程,此事也就这般不了了之。 净土宗主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但那顶绿帽子他是戴定了,因为陈三两虽然是训斥了一句,但也没有出言反对,这在诸人看来,那就是变相的同意了。 可怜的净土宗主…… …… 唐氏小队凯旋而归,众圣女教的信徒夹道欢迎。 林婉儿一直等候在门口,待仔细检查无人受伤后才算放下心来,又闻着每人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又赶紧催促着众人快去洗澡换衣衫。 “公子,这几个分教主咋处理?”唐小芊问。 “先关起来!”陈三两道。 梧桐县衙虽然外观看起来依旧破败不堪,但内部各类部门早已悄然完备,吏、户、礼、兵、刑、工等六房也从江流县调来了吏员管理,其中荒废的县衙大牢也已修葺完好。 唐小芊喊来了狱卒,将这奄奄一息的四人全部关进了牢中,却是还缺少一名掌管牢狱的狱吏,也就是“牢头”。 陈三两抬手一指,道:“唐四,今日你行事轻浮,罚你去牢里暂领牢头一职。” “喏!” 唐四不敢违命。 至于崔九儿,她既能识文断字,又与林婉儿年龄相仿,便随了唐四的意,让她留在林婉儿身边当了个侍女。 崔九儿欢喜叩谢。 唐四的内心也欢喜不已,可一想到自己被罚作狱吏,又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唐小芊自是懂得陈三两安排的深意,寻了个无人时,悄悄对唐四语重心长地道:“小四,你可万万不能埋怨公子呀,谁让你小子今儿做事实在有些唐突呢。” 唐四垂头丧气地道:“大哥无需安慰,小弟心里明白。” 唐小芊却斥道:“你明白个屁,你只知是贬你去当牢头,却不知这乃是公子给了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啊?” 唐四满眼不解。 唐小芊只得详细解释道:“你可知公子为何不杀那些分教主吗?其实不是不想杀,而是时机未到,红莲众教掌控梧桐县已久,在百姓里几个分教的信徒众多,若是贸然杀之只怕会激起民变,故而只能先暂且关在牢中,静待时变再杀之。” 唐四听完更加疑惑了,“这立哪门子功?” 唐小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笨啊,就这般一直关着,一日三餐的花费谁掏啊,还不是咱们掏,公子之所以派你去当牢头,其用意还不明显吗,你连人家的小妾都能勾搭到手,就不能勾搭点别的东西?” 唐四忽的眼前一亮,“大哥的意思是……” 唐小芊点点头,嘴角神秘一笑,“我可听说那些分教主们一个个可是富得流油,我就不信他们哪个没藏点私产,若你能使些手段全给掏出来,这何尝不是大功一件?” 唐四咧嘴嘿嘿一笑,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嘛,街面小贼出身,坑蒙拐骗那可是老本行。 不过唐小芊还是多叮嘱了一句:“切记,万不可严刑拷打,不然不好对信徒们交代。” 唐四拍着胸脯笑道:“大哥放心,收拾这些狗玩意,小弟手到擒来,只需稍微施些手段,他们自会心甘情愿地奉上钱财。” 唐小芊这才放心,拍拍他的肩头,“快去吧,我和公子静候佳音。” 唐四当即一展愁容,兴冲冲前往大牢就任。 ------------ 第047章 大牢太黑 县衙大牢。 北风萧瑟,天气渐寒。 弥勒教主、先天教主和净土宗主等三位分教主,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的茅草堆里,如同几只担惊受怕的雏鸟,牢里空气湿冷,三人只能靠抱团取暖,但依旧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大牢自修葺以来,几人还是第一批“住客”,配套设施还不完善,没床,没被,甚至连尿桶都没有,只有满地枯黄的茅草,聚成堆儿,也算能微微抵挡点冰冷的寒气。 不过,隔壁间清香教主的待遇就大不同了,对待这位弃暗投明的“反骨仔”,陈三两也给予了最好的善待,单间,新床,新被褥,一日三餐也俱是有酒有肉,还特别请了大夫入牢诊治创伤。 这边三位分教主冻得鼻涕横流,那边清香教主煖衣饱食活得惬意,任谁瞧着不得妒忌横生,这不自打被关进大牢,刺耳的谩骂声就没停止过。 “叛徒!” “畜生!” “败类!” “无耻!” “……” 清香教主浑不在意,依旧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之余,就缩在厚实的被褥里,一边安逸地剔牙,一边瞅着对面三人的窘态取乐。 三人心里那个气哟,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打死他,可奈何铁栅栏锁得坚固,只能光靠嘴来输出伤害,这不疼不痒的,只能给大牢徒增一点点恶趣。 当新晋牢头唐四踏进大牢时,三人还正骂的欢实,唐四一瞧,吆喝,一个个还怪有精神,转头就吩咐狱卒,先饿他们三天。 狱卒领命,不再送一饭一粥。 终究是唐四高看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没等熬过两天,三人就齐整整地跪在地上,只求能给一碗热水喝。 唐四手捧着茶壶,优哉游哉地吸上一口,一脸奸诈地笑道:“怎地,还骂不?再骂他娘的就先渴死你们!” 清香教主怂恿道:“渴死他们,快渴死他们!” 三位分教主哪还敢再回嘴,舔着干涩的嘴角,继续央求道:“这位小哥儿,看在咱们同为红莲圣母座下的份上,赏一口热水喝吧,实在撑不住了。” 唐四瞧他们确实到了临界点,便道:“想喝水啊,可以,但我们圣女教现在资金紧张,买柴烧水都是大花销,你们得花钱。” 弥勒教主鬼精鬼精的,立马道:“给我们井水喝就行,不用花钱烧。” 其余两人连忙点头,“是极是极。” 唐四冷笑一声,“抱歉,牢里只有热水没有井水,看来诸位教主大人还是继续渴着吧,小爷可不伺候你们。” 三人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在这里不破点财是不行了,咬着牙道:“多钱,我们掏!” 唐四回道:“一碗十两,若想喝茶,再加五两!” 三人直接跳了起来,“卧槽,你抢钱啊!” 要知道在梧桐县里,顶好的一座宅子才卖十两纹银,他娘的一碗水居然敢狮子大开口要这个价格,这不是讹人又是什么。 唐四翻着白眼道:“不喝拉倒,那就继续渴着呗,大不了等你们渴死了,一块拉到城外的乱葬岗里喂豺狼,正好省事。” 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样子。 三人赶紧唤道:“喂,喂,有事好商量嘛,再说我们身上现在也没带钱啊。” 唐四回头咧嘴笑道:“没钱,可以拿东西抵债嘛,瞅瞅你们穿的好衣衫,还有那玉挂件儿,能值不少银子吧。” 得。 三人没有办法,只得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或是解下了腰带上的挂件儿。 唐四喜滋滋地收下,也没真计较到底值不值那十两银子,然后提着水壶挨个给他们续上了一杯热水。 三人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饮着碗边,待那杯热水入肚,周身一暖,三人这才发觉他们算是彻底掉进狼窝里了。 一个窝头,二十两。 一盘素菜,三十两。 一盘荤菜,五十两。 想吃口水果也可以,得加钱! 此外,一床被褥五十两,去趟小号得五两,去趟大号二十两,若是想见家人了,按人头来收费,一个人头一百两,吃奶的娃娃也算一个。 三位分教主一个个都快哭了,若这般算来,一天光伙食费不就得花销上百两? 而且,更悲催的是,也不知饭菜里是不是被下了泻药,自打吃了第一口后,三人的裤子就没正经提起过,一天不跑个十趟八趟的茅厕不算完,天黑一结算,好家伙,每人至少欠了五六百两银子的账单。 三人面面相觑,这可咋整? 衣衫已脱尽,挂件也卖了,全身上下除了件遮羞的裤头外,实在是再也拿不出一点可以抵债的东西了。 唐四灵活变通,当即命人端来一套文房四宝,让他们自己写欠条。 三人没法子,只得研磨添笔,挨个写好欠条,并署上姓名和私宅地址,接下来自会有狱卒拿着欠条去他们各家要账。 若是哪家敢拒不还钱,这也好办,唐小芊自会领着唐氏小队“登门拜访”,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各教信徒也是无可奈何,一番威逼恐吓之后,各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过几日,欠条如雪纷飞,一箱箱的银钱开始向县衙运载,再然后是田契、房产、古玩、字画……三位分教主生动演示了何为“坐吃山空”这个成语。 唐小芊清点着堆积如山的各类财货,一直笑得合不拢嘴,这下终于有底气可以任由自家公子肆意挥霍了…… …… 清晨,冬日微寒。 极简风格的卧榻里,净土宗主缓缓醒来。 他先掀开身上那床价值五十两银子的被褥,又点了一份二十两银子的早餐,还要了一杯价值十两银子的上等饮品,留着一天好润嗓子,然后透过镂空的天窗眺望着远方的山景,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没办法,谁让哥这么有钱呢? 然而,抛开这些唯美的幻想,真实的情况是,他啃着一块窝窝头,喝着一碗凉白开,蜷缩在一床破被褥里,眼巴巴地渴望着铁窗外的自由。 另外两个分教主也是这般如此惨景,这才过了几日时间而已,一个个就已快被折磨得没了人样。 百姓们还都说他们搞邪教的心黑,现在看来,再黑也黑不过县衙大牢,他妈的,简直是黑得令人发指! ------------ 第048章 佣师工会 过了几日,唐小芊奉命入牢探监。 清香教主养得白白胖胖的,自是不必担忧,可瞧着那另外三位分教主的惨模样,不觉让她有些目定口呆。 一个个面黄肌瘦,形如枯槁,两眼无神,精神萎靡,彷如被人抽光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在苟延残喘。 唐小芊不免担心道:“小四,这几位还能撑得下去吗?” 唐四笑道:“大哥尽管放心,我每天晚上都给他们送一碗参汤吊着命呢,保证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那便极好。” 唐小芊才微微放了心。 这几位现在可是圣女教的财神爷,自是不能就这般被轻易给玩死喽。 桌上是今日的账单,唐小芊拿过来查阅,每人仅有一个窝头和一碗水,不由得撇了撇嘴角,道:“小四,我看今儿的收益不行啊。” 唐四奸笑道:“大哥,别急呀,我在那窝头里都搀着巴豆粉呢,那玩意最能通便,你且等着瞧,晚上的账单绝对让您满意!” “巴豆……粉?” 唐小芊都无言了。 那东西何止能通便,性烈,有大毒,属于极度刺激性的泻药之一,若是一次用量太多,完全能把人给拉虚脱喽。 果不其然,就这会儿功夫,牢房里就传来了一阵急躁的呼喊声。 “牢头,快开门,我要上大号!” “我也憋不住了,妈的,每次吃完窝头都拉肚子……” “我不行了,我先去,哥几个通融一下……” “快滚犊子吧,大家都着急……” 唐四嘿嘿一笑,冲着唐小芊挑了挑眉梢,意思是“擎好吧”,然后赶紧一溜小跑过去,嘴里骂骂咧咧地道:“都他娘的着什么急,茅厕只有一个,你们一个个的来,二十两一趟,自己写欠条!” 三人赶紧夹着屁股抢夺纸笔,你拥我挤的,顿时乱作一团。 唐四厌烦地道:“尔等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这样吧,你们竞价,谁出的价格高谁先去!” 三人登时破口大骂:“卧槽,这还搞竞价,你还要不要脸!” 唐四冷笑道:“那尔等就憋着呗,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你们也可以就地解决呀,反正最后脏的也不是我!” “你他妈的……” 三位分教主直接就当场崩溃了。 唐小芊躲在旁边偷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禁一阵汗颜,虽说这唐四真是一个赚钱致富的小能手,但这手段也着实有些卑劣了点…… …… 夕阳沉落,旧衙幽静。 林婉儿手捧着暖炉,这都过去几日了,她依然还是心有余悸,那日若非是自家阿哥援救及时,只怕还真将会是她和唐小芊的死期。 陈三两慢步走入,阴沉着脸问她:“怎么,还在后怕?” “嗯。” 林婉儿弱弱地点点头。 陈三两接着毫不客气地训道:“怕就对了,这梧桐县不比江流县,邪教余孽犹在,秩序混乱,你身作圣女教之圣女,已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后若再想出去游玩,必须有唐氏小队陪同,记住了没?” “知道了。” 林婉儿乖巧地应了一声。 陈三两看她心情似有几分低落,也便不好再训斥太重,说罢转身欲走,谁知林婉儿却忽的出声道:“阿哥,我也想学剑法。” 陈三两止步,问:“为何?” 林婉儿怯生生地道:“不为何,就是想学。” 陈三两平添一抹苦笑,想来估计是前几日的刺杀让她心有触动,不过也好,在这乱世之中,女子会些武技防身,倒也可以在危急时刻自保。 只是林婉儿的体质柔软,不适合舞刀弄剑,更不消说陈三两的《落尘》剑法,那对体质更是有近乎严苛的要求。 陈三两寻思片刻,恍然想起某个倩影曾使用的双匕,正适合林婉儿来修炼,于是立刻循着脑中记忆,在纸上完整临摹出了一套匕法。 林婉儿如获至宝,兴奋问道:“阿哥,这匕法唤何名?” 陈三两道:“《幽茗》。” 林婉儿一愣,“幽冥?好诡异的名字。” 陈三两知她误解了音意,但也没出言点破,花凋叶落全无虑,但得幽茗自蕴香,那个倩影娉婷的女子,还是陈三两独自回忆便好。 林婉儿又兴冲冲问道:“阿哥,这匕法我能传授给别人不?” “谁?” “你知道的。” 陈三两不禁扶额暗叹,咋感觉自家妹子要飞走的节奏呢,轻哼了一声,既没同意也没拒绝,冷着脸庞转身拂袖而去。 林婉儿一脸窃喜,笑得眼眉都弯弯的。 …… 梧桐县的局势,此时已愈发明朗。 无论是佣师奖励机制,还是衙前街上的商铺,正一步步融入进梧桐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虽说他们依然还信奉着红莲教,但是信仰之力却正在无形中悄然消退,以至于所谓的“三期末劫”之邪说,逐渐已是鲜有百姓再提及了。 乡村邻里之间,现在问候最多的,则变成了一句:“喂,几星了?” 若是答个一、二星,少不得会惹来一阵耻笑,若是答个三星、四星,那就一定会让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陈三两为了维持这份稳定,也没再继续追剿其他的红莲分教,而是把方向着重定在佣师的发展上。 现在举城超半数百姓都已算是佣师,原本城门口简陋的任务发布台,已是愈发难以承载每日烦琐的工作量。 陈三两干脆又买下了一大片民房,拆掉围墙,打通屋舍,并雇佣了更多的账房先生,让各星级任务变得更为精细,佣金的计算也更加准确,再又出台了种种规章制度后,《佣师工会》正式横空出世。 陈三两任会长,统筹全局;林婉儿任副会长,协调配合。 副会长之下,又另设有工会长老、工会主事、工会精英、工会弟子、工会学徒等若干等级职称,先以佣师信誉度作为甄选资格,再经重重考核,方才能逐级晋升。 这不同于权力星辰,而是一份真正的双向认同。 再以张三为例。 张三身为三星佣师,已可以接取三星任务赚取酬金,但在佣师工会里,哪怕他的信誉度已达到了工会精英的资格线,但他的初始等级依然还是工会学徒。 若想晋升,他只能通过层层考核,先晋升为工会弟子,再通过重重考核,才能晋升为工会精英,若是考核不过,则等级职称不变。 在佣师工会里,职称不同,则享有的福利不等。 学徒和弟子仅算是工会一员,只能享有接取工会任务的权限,而精英、主事和长老,已证明其能力不凡,足可以前往一间商户去当掌柜,或是成为一片区域的掌舵人。 显而易见,陈三两既是在为佣师们谋福祉,也是在为自己甄选商业人才。 这番举措一经发布,立时便得到了举县佣师的拥护,更是个个以加入佣师工会为荣,人人争相晋升各级职称。 陈三两十分满意这份热忱的回馈。 其实,佣师工会的建立,还有一份更深层次的意义,那便是标志着梧桐县一个新阶级的诞生,一个彻底脱离在红莲教掌控之外的新阶层。 而陈三两,就是这个新阶层的主人! ------------ 第049章 上游府城 腊月初八,大雪。 眼看梧桐县大局已定,陈三两决定抓紧实施下一个进程,即:联盟上游府,看能否借来数万精兵,以备清明后抵御南荣大军的攻伐。 林婉儿还想继续跟随,但被陈三两委婉回绝了。 如今梧桐县才初现治世之貌,还尚需林婉儿坐镇于圣女教,唐氏小队也会留在此地,一个个武道皆已晋升至小成境,足可震慑住红莲分教余孽中的蝇营狗苟。 再者,上游府距此又不远,仅有二百多里官道,若再有红莲分教余孽行暴乱之事,陈三两当日便可来回。 林婉儿还是放心不下,抹着泪花儿问:“阿哥,你此去多久?” 陈三两安慰道:“放心,几日便回。” “当真吗?” “真。” 林婉儿听罢,这才破涕为笑。 陈三两虽是这般说,却是心里也没底,毕竟一府之主怎会轻易与一县之地来联盟,更何况敌人还是声名显赫的南荣世家。 只不过身为主心骨,这忧虑他只能深敛心中。 …… 北风,微寒。 唐小芊驾着马车驶出了梧桐城门,又沿着脚下这条蜿蜒的官道,缓缓驶向二百里外的上游府城。 自成立了佣师工会,这条熙熙攘攘的官道,不再有拦路打劫的红莲教徒,更多的则是脚步匆匆的运货佣师。 陈三两站在马车上,远眺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嘴角轻抿着一抹饱含欣慰的笑容。 此番深入梧桐县,终不负他的良苦用心。 既救赎了愚昧的百姓,也打通了来往上游府的商道,一切美好都已如约而至。 虽说梧桐县里还残存着几个红莲分教,但个个正丧失着民心,一个得不到百姓信仰的小教派,湮灭只剩下时间问题,无须再放在心上。 陈三两下一步的商道规划,将聚焦向物产富饶的上游府,只有在那里占据一席之地,才能彻底盘活江流和梧桐两县之地的商贸,比如:寻个时机,该在上游府城开上第一家赌石坊了。 四个时辰后,上游府城遥遥相望。 那是一座雄伟的古老城池,城墙高耸,城楼雄伟,宽阔的城门浮桥下,一条碧波荡漾的护城河静静流淌。 城头随处可见一面面淡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子上绘着一张黑色狮头的族徽,那恢弘的气势,无声宣扬着此城的壮观。 官道也渐行渐宽,直至可以十车并行,路人熙来攘往,马车川流不息,到处都是交替巡逻的兵士,披坚执锐,目露凶光,既守卫着城池安全,又威吓着四方番夷。 唐小芊驾着马车跟随着人流,简单一番查验后才准许进入城门,狭长的城门洞内一片昏暗,透着一种厚重的压迫感。 唐小芊惊羡道:“公子,这上游府城真是雄伟!” 陈三两亦有同感。 此城不愧为一府之主城,墙高八丈,宽约两丈,易守难攻,当真是一座坚城。 而且细观城外守兵,无不是沙场之悍卒,不仅军械完备,且还军纪严明,再依托此城为根基,也不怪乎能助苏城主成就这一方霸业。 马车缓缓穿过城门洞,这才算是驶进了府城里,眼前豁然一亮,一座热闹纷呈的大都市展现在眼前。 长街短巷,店肆林立,人声鼎沸,车马粼粼,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处风华盛景令人目不暇接,端是一幕繁花似锦的盛世光影。 唐小芊从未见过如此盛况,不禁激动得连连惊叹。 陈三两倒是泰然处之。 遥想当年,皇族的京畿他都曾来去自如,郡王的都城更是住了十几年,何等的繁华没曾瞧过。 就如曾在云端摘过星辰,也便不屑再站在低谷仰望星空,也正是因有如此高人一等的眼界,这才铸就了陈三两那一身卓尔不凡的高冷。 街市太过繁闹,马车行进的极为缓慢,陈三两也不催促,任由唐小芊四处游看,也正好满足她的好奇心。 待到日暮西沉,唐小芊意兴阑珊,问:“公子,咱们先去哪落脚?” 陈三两道:“白狐楼。” “啊,这是什么名?” “一家勾栏院。” “啊,去那作甚?” “寻个故人。” “好嘞。” 唐小芊识趣的没再细问,寻了个路人问清了地址,然后驾着马车徐徐前往。 一座重檐叠瓦的青色楼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檐角挂着宫灯,青砖砌着浮屠,一片清幽娴静,看似毫无一点风尘之气。 唐小芊惊诧,“这里会是勾栏院?” 她又扫了一眼门上横匾,确实悬着“白狐楼”三字,刚要抬脚迈入,谁料却又被门口小厮拦了下来。 小厮恭敬询问:“两位客官,可有入楼腰牌?” 唐小芊愣了一下,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闻逛窑子还得须有腰牌的,只得尴尬地望向陈三两。 陈三两早有准备,随手示出掌中玉牌。 小厮赫然一惊,接着躬身敬道:“原来是陈大侠莅临本店,真乃鄙店之荣幸也,恭请进门,我家白姑娘可是对您朝思暮想许久了。” 陈大侠? 白姑娘? 唐小芊听的眉梢轻挑。 陈三两也未作解释,跟随着小厮踏入了楼内,回头又看唐小芊还伫立在门外,催促道:“走啊。” “哦,来啦。” 唐小芊这才恍然回神,赶忙快步跟上。 白狐楼内长廊清幽,厢房娴静,丝竹之声叮铃悦耳,文人字画面面悬挂,入目不见一点不堪之艳俗,当真是一点一滴透着个“雅”字。 陈三两坦然落座,然后自有婢女奉来茶点,袅袅茶香,沁人心脾。 唐小芊拘谨地坐在一旁,小声询问:“公子,您曾来过?” 陈三两点头。 唐小芊又追问:“那白姑娘是谁?” 陈三两轻啜一口清茶,嘴角含笑不语。 唐小芊急了,道:“莫非是公子的旧相好?说说嘛,我跟随公子快一年了,也没曾公子说起过。” 陈三两这才开口道:“白姑娘乃我之故友,我们关系很纯洁。” 唐小芊却是不信,小声叮咛:“小厮都说对您相思日久了,怎可能会是纯洁关系,我看是很纯粹吧……” 陈三两不满训道:“休得猜疑,莫要污蔑了白姑娘的清白!” “奥。” 唐小芊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这时,忽然闻得一阵香风扑鼻袭来,一个美艳的白裙女子出现在厢房门口。 她生得花容月貌,宛如出水芙蓉般秀丽绝伦,身着一袭白裙浅衫,脸颊不施半点粉黛,更为凸显气质清新高雅,彷如瑶池仙子下凡尘。 唐小芊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在心底惊呼: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惊艳绝俗之女子! ------------ 第050章 招亲榜文 陈三两站起身来,轻声唤道:“白丫头,好久不见。” 谁知那女子竟然猛地扑在了陈三两的怀里,嘴中嘤嘤哭道:“我的小冤家呀,你可算回来了,这大半年快要想煞死我了……” 唐小芊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中暗语:公子,您管这叫关系纯洁? 陈三两怀抱着那女子,任由她在怀中轻声啜泣,一直待过了良久,女子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接着她忽的又跳下身来,一脸冷艳地道:“说吧,此番何事?” “嗯?” 这变脸速度让唐小芊目瞪口呆。 陈三两似早已见怪不怪,抹干净脸侧残留的泪渍,苦笑道:“我在江流县地惹了一祸,此番特来请白姑娘帮忙。” 白姑娘冷笑一声,挖苦道:“陈大侠,你从小到大惹的祸事还少吗,哪次不是我来帮你善后,说吧,这次什么祸?” 陈三两掏出一纸信笺递过去。 信笺单薄,上面仅有寥寥数字:南荣震怒,清明发兵,望君珍重。 白姑娘瞧过之后不惊不乍,却是嗅了嗅那纸信笺的味道,淡淡一丝栀子花香萦绕鼻尖,笑问道:“老实交代,哪家的女子?” 陈三两干涩道:“一个故友,关系很纯洁。” 唐小芊赶紧抿紧嘴角,这次是一点都不信自家公子这话了。 白姑娘也未深究,款款坐于方凳上,蹙着一双柳眉开始思虑计策,陈三两也不打扰,安静陪坐饮茶。 半响后,白姑娘出声道:“南荣世家雄踞广陵府,实力不可小觑,此事恐怕我极难相助,若想解此祸事,还需上游府苏家出面调解才好。” 陈三两摇头道:“不想调解。” “啊?”白姑娘吃了一惊,“那你想要做甚?” 陈三两直言不讳道:“我想覆灭南荣氏,一举攻下整个广陵府!” 白姑娘愣了片刻,实没想到陈三两只有一县之地,竟还敢妄图鲸吞整个南荣世家的地盘,当真是野心勃勃,不过想想也是,依照陈三两之秉性,他可不是个甘于苟且偷安的主。 只是…… 白姑娘将信笺折好递回,趁陈三两接过的刹那,轻声问道:“她怎办?” “谁?” “写信之女子。” 陈三两微微一呆,违心笑道:“一介女子而已。” 白姑娘咯咯笑道:“陈大侠,休要说谎话,你自小说谎时鼻尖就耸动,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本姑娘,还说什么关系纯洁,你是否也跟别人说咱俩的关系纯洁?” 唐小芊不自觉地点点头。 陈三两见被戳破了心事,略有几分恼羞道:“帮就帮,不帮就不帮,我时间紧迫,莫要说这些无用之话!” 白姑娘看他恼了,赶紧道:“谁说不帮了,当下之急,便是向苏家联盟借兵,只要能借得两三万的精兵,凭借你的才能,攻取广陵府应该不难。” 陈三两苦涩道:“可我如今仅是个小小县主,苏家怎会愿意跟我结盟,这便是我来寻你的缘由,看如何能说动上游府的苏城主” 白姑娘却道:“此事说来简单,就看陈大侠能否落得下脸面了。” “此话怎讲?” “来,给你看一张苏家新出的榜文。” 白姑娘似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杆卷轴,徐徐展开,呈在陈三两的眼前。 上书:吾有小女,年过及笄,欲寻良配,白头偕老,府下青年才俊皆可前来应试,愿佳偶天成,共谱佳话…… 落款:上游府,苏长河。 陈三两顿时惊愕不已,这竟是一份苏城主亲自颁布的招亲榜文! 若问苏长河是谁? 举府百姓哪个不知,乃是上游府之城主,出自龙元郡的苏氏门阀,辖下有一府数县之地,精兵至少五万有余,可谓是一方地域霸主。 而苏氏门阀声名更盛,位列大夏国八大庭柱之一,封地为整个龙元郡,掌管着数府十余县之疆域,户籍人口过百万,乃是一方真正列土封疆的诸侯。 按理来说,苏氏女子皆为金枝玉叶,想与之联姻者数不胜数,苏城主怎还会颁布招亲榜文呢,如此岂不贬低了自家之明珠? 白姑娘知他狐疑,先笑问:“匪夷所思否?” 陈三两点头,确实匪夷所思。 白姑娘这才解释道:“苏长河此生仅育有两女,大女已与官家大王子定下婚约,唯剩小女还待嫁闺阁,若是哪家娶了小女,所生一子必须姓‘苏’,此为招亲榜之规定!” 子随母姓,意同入赘。 陈三两不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去低三下四当这赘婿!” 白姑娘反驳道:“此话说的不妥,仅是选一子改姓‘苏’而已,那苏家小千金我瞧过,生得国色天香,就是脑子可能有点不是那么灵光,但也算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女子。” 陈三两喷出了一口茶水,“感情还是个傻子?” “不是傻子,是天真烂漫。” “快滚吧!” 陈三两是完全不信她的话。 白姑娘也不再与之争辩,将招亲榜重新卷起,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陈三两的手中。 陈三两皱起眉头,“你这何意?” 白姑娘饮了一口桌上清茶,慢悠悠地道:“娶一女,得一府,这买卖不划算?” “这个嘛……” 陈三两表情有些尴尬起来。 唐小芊坐在一旁都听傻了,左看一眼陈三两,又看一眼白姑娘,心里一直在悄悄嘀咕: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听着似是青梅竹马,本应是情深意浓,怎么她还一直在诱劝自家公子去迎娶别家姑娘呢? 厢房重归沉寂,几人不言不语。 这时,婢女叩门禀告:“白姑娘,时辰到了,竞拍该开始了。” 白姑娘弹平裙上褶皱,款款走至厢房门口,见陈三两不闻不动,回头唤道:“陈大侠,今夜我这楼中拍卖一场梳拢夜,有没有兴趣?” 陈三两问:“长得如何?” “沉鱼落雁,明眸皓齿。” “身材如何?” “杨柳细腰,婀娜多姿。” “才艺如何?” “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陈三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卷轴随手扔给唐小芊,并道:“小芊,走,一起跟着瞧瞧去,若是看着顺眼,今夜就拍下来让你尝尝鲜。” 白姑娘捉狭道:“怎么,不打算自己享用?” 陈三两一把揽过她的腰肢,舌尖轻轻扫过她的耳沿,悄声道:“今夜小爷已有佳人作伴,其她女子概不奉陪。” 白姑娘感受着耳边温热,一瞬羞红了脸颊,使劲地推开陈三两,气呼呼地骂道:“滚蛋,老娘不伺候!”说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唐小芊又纳闷问道:“公子,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陈三两道:“很纯洁的关系。” “靠!” 这敷衍了事的回答,让唐小芊突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两人都堂而皇之的动上手了,还好意思说是关系很纯洁? ------------ 第051章 软香温玉 一名婢女按照吩咐前来引路,领着陈三两穿过抄手游廊,踏过垂花门,一直走至后院厅堂,远远便听到一阵激烈的竞价声。 “纳兰公子出价一千两!” “王公子出价一千二百两!” “皇甫公子出价一千五百两!” “纳兰公子又出价……” 陈三两举目游望,硕大厅堂里坐满了宾客,一个个穿着锦绣华服,看着非富即贵。 而在厅堂中央,正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少女,穿着一袭凤冠霞帔,色彩斑斓华贵,模样也当真是如花似玉。 白姑娘手持一把小木槌,正煞有其事地敲着铜磬,“两千两一次……两千两二次……诸位客官,若再无新价,今夜柳云姑娘的梳拢将落于纳兰公子了……” 陈三两问:“这个怎样?” 唐小芊愣道:“什么怎样?” 陈三两一指那新娘子,“她还是个清倌人,正在拍卖她的初夜权,若你瞧着中意,我便帮你拍下来。” 唐小芊慌忙摆手,寻了个借口道:“公子,太贵了,还是算了吧。” 陈三两却道:“不贵,物有所值。”说着便举起了右手,高声喊道,“陈某出价两千五百两,若是哪个再竞价,陈某愿意再加五百两!” 这一声大喊,随即引来全场目光。 白姑娘闻听声音便知是谁,这桀骜不驯的性子,二十余年来也未曾改变半分。 纳兰公子霍然站起,一脸愠怒道:“这位兄台,你这般竞价可是乱了规矩,我乃纳兰世家三公子,识相的就给个面子!” 整个上游府哪个不知纳兰世家的实力,百年传承,底蕴深厚,更是与城主府苏家沾亲带故,若为了争夺一个歌姬而得罪了这等庞然大物,任谁来看都是不智之举。 几名宾客也低声劝道:“这位公子,算了吧,莫要意气用事……” 陈三两冷哼一声,轻声道:“三千两!” “你!” 公子哥横眉怒目,一手握紧了腰间剑柄。 白姑娘立即冷声斥责道:“纳兰公子,入我白狐楼,皆我白家客,莫非你还要在我面前伤我家贵客不成?” 纳兰世家虽在上游府中颇有势力,但也自问不敢与洛水白家为敌,他只得恨恨地松开剑柄,然后愤然拂袖离场。 待走过陈三两身边时,他脚步微停,道:“姓陈的,待你踏出白狐楼,本公子定斩你不饶!” 陈三两眼角一寒,伸手抚向腰中剑革。 白姑娘知他有把青霜软剑,赶紧出声唤道:“陈大侠!” 陈三两会意,只得放下手掌,还扮作无辜地耸了耸肩头,这示弱的小表情,逗得白姑娘禁不住抿嘴偷笑,悄悄冲他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头。 纳兰公子还不知刚刚差点上了阎罗王的花名册,还嚣张地碰过陈三两的肩头,这才领着几名小厮扬长而去。 唐小芊怒道:“公子,此人真该死!” 陈三两漠然道:“今儿就当给白姑娘一个薄面。” 经此一闹,场上再无一人竞价,白姑娘连问了数声,也没人超过三千两,只得强颜欢笑地敲响了铜磬。 她心里清楚,这钱她是一文也甭想惦记了。 …… 长夜烂漫,软香温玉。 清幽的厢房中,晃动的绣床,摇曳的烛火,一直待到月落星沉,蝉声才渐渐停缓,好一番酣畅淋漓。 陈三两湿淋淋地靠在床头,白姑娘如小猫般缩在他的怀中,纤纤玉指绕着他的胸膛,嘴中柔声轻唤:“小冤家,你真是我的小冤家……” 今儿不仅分文未得,还反搭进去了身子,这不是冤家又是什么? 陈三两抿嘴轻笑。 两人虽已筋疲力竭,却全都无心睡眠,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安静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这一晃儿,已是近一年未见,自然如火山喷发般汹涌澎湃。 窗外渐有几声鸡鸣,白姑娘忽的开口问道:“冤家,想好了没,去不去?” 陈三两装傻,“去哪儿?” 白姑娘捏住他的胸口某点,“再装?” 陈三两吃痛,讨饶道:“今儿春宵苦短,休要说这大煞风景的话,怎么,非要把我撵走你才乐意?” 闻听这话,白姑娘坐起身来,露着胸口一片雪白波涛,娇斥道:“陈大侠,我可是为你着想,你别不识好人心呀,起来起来,立马滚!” “招亲会何时开始?” “冬至。” “还有十余日呢,不急。” “怎能不急,若你真不去,我便趁早赶回洛水郡,看能否说服我家老祖宗,帮你借到几万精兵来御敌!” 陈三两听着心头暖洋洋的,揉捏着她的纤纤玉手,温声问道:“我若与她成婚,你不吃醋?” 白姑娘娇哼一声,傲娇道:“老娘吃哪门子醋,我本来又不想嫁给你,再说想当老娘入幕之宾的青年才俊多的是,又不差你一个。”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陈三两心头吃味,一把将她翻转了过来,接着便要提枪上马。 白姑娘弓着纤细腰肢,嘴中连连讨饶,“不行了,真不行了,今儿放过我吧,明儿再整行不……哎哟……你捅错了……” 可是将军已然上马,哪有这般容易就缴械投降,不多时,一阵抑扬悦耳之声再次连绵响起,期间还不时传出几声小狗的嘤嘤叫声,“汪……汪……汪……” 骗人是小狗,这谎话果然不能言。 唐小芊就睡在隔壁厢房,本以为推辞了柳云姑娘的梳拢夜,能在晚上睡个安稳觉,谁知一墙之隔的战况实在太过激烈,竟扰得她一夜都不得安宁。 …… 翌日,正午。 窗外阳光普照,陈三两这才揉着酸疼的腰杆爬下床头,白姑娘已备好了午饭,还贴心的为他熬煮了一锅补气汤。 唐小芊瞪着两个黑眼圈,满目尽是一抹幽怨色。 陈三两讪讪笑问:“昨夜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 唐小芊翻了个大白眼。 白姑娘敲着碗边催促道:“还不快洗漱吃饭,下午陪你去逛街,瞧瞧你这一身的寒酸装扮,这怎能入得了苏家小千金的眼。” 陈三两不满道:“不是不提这茬了嘛。” 白姑娘将碗筷一丢,气呼呼地道:“好,那我这便驾马赶回洛水郡,哪怕跪得我双膝俱废,我也定为你讨来数万兵马。” 谁知她刚走了两步,似是扯痛了伤口,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陈三两赶紧上前搀住她,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一路翻山越岭有数千里之遥,你这身子哪还能骑得了快马,罢了罢了,听你的便是。” 白姑娘这才舒颜展笑,又感受着某处传来的阵阵肿痛,玉指悄悄捏住陈三两的腰间软肋,使劲转了两圈才算解气,痛得陈三两皱着眉头却不敢声张。 唐小芊闷头干饭,佯装看不到。 待吃罢午饭,由白姑娘作向导,唐小芊执鞭驾马,几人在上游府内大肆游逛,边逛边吃边买,玩得不亦乐乎。 一日下来,陈三两的身上就挂满了零碎:新绣的香囊,流苏的腰佩,碧玉的扳指,白玉的发冠,手中还攥着一把象牙白骨的折扇。 此扇非纳凉之用,只为彰显公子风雅之气。 所穿衣衫也灿然一新,一袭华贵的白貂裘,外面披着一件淡青色的鹤氅,脚蹬一双绣纹青绒靴,腰束一条镶玉银革带,简简单单一装扮,更加彰显其气质卓尔不凡,仿若一把寒冰利剑晃晃耀眼。 恰正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姑娘啧啧赞道:“不愧是我的小冤家呀,真俊!” 唐小芊的眼中也泛着莹莹星光,此刻世间纵有万般美好,也都不如现在公子更让人赏心悦目。 陈三两一脸无奈,任由她们折腾。 往后十余日,陈三两就这般安然住在了白狐楼,白天几人一起四处游玩,晚上继续搂着白姑娘夜夜笙歌。 一直到腊月廿七,冬至。 ------------ 第052章 文关考核 天海阁。 楼高五层,雕栏玉彻,碧瓦朱甍。 辰时还未到,街口已堵满了马车,府内青年才俊陆续汇聚而来,个个英姿勃勃,皆为赢得招亲擂,迎娶苏家小千金。 白姑娘一直送至门口,抚平着陈三两肩上的衣褶,又捋净他耳侧的碎发,手捧着那一张英俊脸庞,温婉叮嘱道:“陈大侠,认真点,莫要给我丢人。” 陈三两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道:“若你后悔,我便回去,大不了我这县主不做了,我陪你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白姑娘用力推了一把,笑骂道:“快滚,谁稀罕要你!” 陈三两无奈笑笑,转身踏入了天海阁中,唯留下白姑娘一人伫立在寒风中,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怅然失神。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童年那一抹最深刻的记忆,莫名间又涌现在白姑娘的眼前。 “放开那个女孩!” 旧花园中,一个男孩执剑现身,救下了一个备受族人欺凌的女孩。 一个很老套的邂逅桥段。 可惜,那男孩剑术太差,被一群恶少年围着暴打,不仅折断了他的木剑,还揍掉了两颗门牙。 待恶少年们离去,女孩捧来凉水洗净他脸上的血污,男孩还倔强不服地道:“待我再练两年剑法,必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可你门牙先被他们打掉了。” “正好换牙,没事。” “你木剑也断了。” “我回去再让我娘做一把就是了。”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陈大侠就行,怎样,这名叼不叼,以后我会如盖世豪侠那样,执剑九州,行侠仗义,救万民于水火!” “这名……真叼……咯咯……” “他们为何总欺负你?” “我也不知,反正经常挨揍,他们说我娘出身太低,我这身上不应流淌白家的血。” “扯淡,我娘也是婢子出身,又能怎样,老子照样不还是陈家的长公子,哪个不服,你就揍回来,算了,你身子太单薄,他们若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揍他们!” “可你打不过他们呀。” “放心,我早晚会打过的!”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咯咯……” 后来,男孩果然印证了他的承诺,剑术修炼的愈发高超,武道更是节节攀升。 七岁初窥境,八岁小成境,九岁登堂境,十二岁入室境,十四岁贯通境,最后更是以十六岁之少龄,晋升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一代宗师。 举国震惊,天下闻名。 女孩也当真从此再没受过欺负,因为她的身边,一直守护着一个执剑的少年郎。 可惜啊,终归是天妒英才。 当年若没发生那事,也许那个惊才绝世的少年郎,时至今日,早已攀登上了大夏国的权力巅峰,完成了他天下承平的宏伟夙愿。 也就从他离家的那一日开始,女孩也默默地坚定了信念:我能陪他风花雪月,亦能伴他卷土重来,若是无人扶他青云志,我来助他踏雪至山巅! …… 天海阁内。 悬灯结彩,高朋满座。 他们或为仪表堂堂的世家公子,或为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或为孔武有力的江湖侠客,一个个丰神俊逸,风流倜傥。 苏氏门阀声名显赫,相传苏家小姐又生得仙姿玉颜,自招亲榜文公布后,举府未婚青年无不心动神驰。 若试问最终花落谁家,就看哪位公子的才华更胜一筹了。 时辰还未到,苏家小厮正在布置会场,摆好一张张小几,放着一套套文房四宝,研好了墨,掭饱了笔,雪白的纸张铺得平平整整。 陈三两问:“这是作何?” 小厮回道:“这位公子,本次招亲考核共分三关,一曰文关,二曰智关,三曰武关,皆由我家大小姐出题,只有连破三关者,才可成为我苏家之乘龙快婿!” “文关比何?” “不知。” “智关比何?” “也不知。” “武关比何?” “更不知。” 陈三两颔首浅笑,“好,多谢。”接着随手塞给小厮一片金叶子,这还是临来前白姑娘特别打制的,便是让陈三两打赏时莫要小气了。 小厮果然眉开眼笑,又附耳悄声道:“今儿公子若想赢,须格外注意三人,他们是招亲会里最有可能的得胜者。” “哦?哪三人?” “其一,纳兰世家的三公子纳兰若风;其二,丰宁县的二公子程墨寒;其三,皇甫世家的长公子皇甫明瑞,这三人,无论才具和出身皆为上上之选!” “好,记下了。” 陈三两虽不以为意,但还是对这三人慎重了几分。 巳时,磬鸣三声。 苏家典仪手持一卷红绸走出,展开绸面,只见上面写着一字——月,龙飞凤舞,煞是漂亮。 “吉时已到,考核开始。” “今日第一关,考才学,红绸这字便是考题,请诸位公子在一炷香内赋诗一首,甄选辞藻、意境俱佳者六人可登二楼!” 众公子赫然一惊。 随后,众人纷纷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恨不能搜刮尽肚内所有的学问,以求博得今日文关的头彩。 陈三两却是表情微肃,迟迟不愿提笔。 这倒非是他无诗可写,而是依照大夏国之习俗,天上月代表着故乡,寄托着远方游子的思念,故而,本题表面看似是“咏月”,实则是借诗抒发思乡之情。 陈三两思念故乡吗? 不,他一点都不思念,甚至他的内心都满是怨恨。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寒冷刺骨的雪夜,忘不了父亲的无情驱逐,忘不了族人的冷眼嘲笑,更忘不了母亲的棺椁至今还未入土为安。 这……这……这还怎能落笔成诗! 而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那根檀香也逐渐燃烧大半,周围已陆续开始有人誊写完成,悄悄击掌相庆。 陈三两沉吟了良久,最终实不愿辜负了白姑娘的殷殷期望,只得执笔掭墨,一首五言绝句一气呵成。 墨迹刚干,檀香燃尽。 苏家典仪道:“时辰已到,罢笔交稿!” 无数公子怅然叹息,估计还未修好措辞,但也只能依照规矩上交了诗稿。 诗稿审阅还需时间,小厮又奉来茶点,可是在这时节,诸公子哪还有心思淡定饮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探讨着各家的诗文。 陈三两也慢慢整理好思绪,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清茶,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似是有人在暗对他曝露杀机。 他循迹望去。 纳兰若风嘴角狰狞,冲他在脖间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两人也算是冤家路窄,先是春和楼竞拍梳拢夜,现在又同赴苏家招亲榜,而且,还都是为争夺一个女子,因此被他仇视也当属正常。 陈三两不屑理会,漠然视之。 纳兰若风更觉颜面受辱,暗暗在心头咆哮:“姓陈的,等离了天海阁,只要你还在上游府,我必寻机杀你!” 待一盏茶后,诗稿终于审阅完毕。 苏家典仪手执名单,高声唱道:“第一位,皇甫明瑞;第二位,程墨寒;第三位,纳兰若风;第四位……” 随着一个个名讳道出,一位位翩翩公子陆续登上二楼。 其余诸公子无不是眼含羡妒,又暗自期盼着下一人会是自己,直到苏家典仪道出最后一个名字:“第六位,陈三两。” “唉!” 无数人随之一声叹息,豪门之路就此终结。 陈三两表情淡然,似早有预料,饮尽杯中最后一口清茶,施施然离了小几,也慢步踏上了二楼。 ------------ 第053章 意兴阑珊 楼上清幽风雅,似是一间书斋。 长桌,茶几,屏风,书架,墙上挂着瑶琴,窗棂系着竖笛,入目不见一丝艳俗之物,淡淡书香萦绕鼻尖。 桌后站着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正手托着一卷诗稿在沉静阅览。 她穿着一袭浅黄色的束腰襦裙,披着一件滚着白绒边的红斗篷,一头青丝长发随意地散在腰间,整个人都仿若一幅秀美之画卷。 陈三两自问是见过美人的,但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之女子,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恰如一首古诗写得妙: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倾国倾城,指的就是她! 女子见六人集合完毕,也放下了手中诗稿,浅浅道一万福,柔声道:“小女苏若,乃苏家长女,今日将代妹考核诸公子之才学,若过会儿有冒犯之处,还望诸君海涵。” 诸人不敢矜持,连忙拱手回礼。 唯有陈三两正看得出神。 一个婢子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衫,小声训斥道:“这是我家大小姐,也是未来的王子妃,还不快见礼!” 陈三两这才恍然惊醒,赶紧拱手施了一礼。 苏若也不以为意,只是在听到“王子妃”时,柳眉微皱了一下,然后单独抽出了一张诗稿,笑问道:“不知这首《静月思》是哪位公子所写?” “《静月思》?” 诸人微微一愣。 苏若接着朱唇轻启,轻声唱道:“飞檐挑月影,冬霜落云镜,逆旅浊酒寒,唯忆旧乡情……” “此篇诗作,通幅没有一句华美之辞藻,却用最朴素之笔触,写出了一个远客望月思乡之情,百读不厌,耐人寻绎,好诗啊好诗。” 诸人听完,亦是忍不住一惊。 他们皆是行家里手,自然能分辨得出诗篇之优良。 这首诗,初听起来似乎过于平白直叙,谈不上什么精雕细琢,但细品起来,意境深远,情意绵长,超凡脱俗,简直是妙绝古今! 陈三两无奈走出,拱手道:“在下江流陈三两。” 苏若眸光轻扫,眼前豁然一亮。 这青年生得极为俊美,眉似剑锋,鼻若悬胆,唇如桃绽,既气宇轩昂,又神采奕奕,尤其是那双漆黑眼眸,仿若一湾宁静深邃的湖水,让她不觉芳心微颤,又顿觉似有那么几分眼熟。 “这首《静月思》当真由你所写?” “不错。” “此为一首思乡之作,寄托着浓浓的思念之情,想必你一定十分想念故土吧,不知陈公子故地何处?” 陈三两本想隐瞒,却又不屑欺骗,只得照实回道:“故地,洛水郡。” 苏若听罢柳眉轻蹙,呐呐自语:“洛水郡……陈氏……江流县……”接着似是想到了某事,俏脸一寒,冷声质问:“莫非你就是当年陈家那个衣冠禽兽?”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衣冠禽兽?” “我也不知,但王子妃似有几分了解。” “可观他不像呀。” “这位兄台,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曾做过什么龌龊事。” “此话在理……” 陈三两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脸色虽有怒气,但也没出言辩解,只是抿着嘴角,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家大小姐。 苏若又追问:“陈公子,是与不是?” 陈三两道:“不是!” 苏若微摇臻首,嘴角翘着几丝轻蔑,冷声道:“陈世子,休得骗我,当年洛水会盟,我曾有幸见你一面,虽那时你还是个少年郎,但模样至今还记在我心里,莫以为你换了姓名,我就认不出来你。” 陈三两道:“我确实是那少年郎,但绝非衣冠禽兽!” 苏若冷笑,言语间尽是嘲讽,“你曾做下的那等龌龊事,连累整个洛水陈家都颜面扫地,枉你衣冠楚楚,却干禽兽之举,如何不算衣冠禽兽?” “当年遭人陷害而已。” “证据呢?” “我……” 陈三两被驳得哑口无言,没有佐证,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人们只会相信他干下的龌龊事,却从不会质疑他所蒙受的冤屈。 也许在这普天之下,只有躺在棺中的母亲,才会一直坚信自家孩儿的清白,哪怕当年已是所谓的铁证凿凿。 陈三两一瞬间意兴阑珊,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即走。 这苏家女婿,不争也罢! 诸位公子无不心头窃喜,这又少一个竞争对手,每人胜出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此事本可以就这般揭过去,陈三两也断然不会跟苏家斤斤计较,然而苏大小姐却又望着他的背影道了一句:“禽兽焉能配我苏家之凤女!” 陈三两陡然止步。 士可杀,不可辱,名虽污,志犹坚。 他从袖中掏出那卷招亲榜,厉声喝问:“敢问苏家大小姐,这招亲榜文可是上游府苏家颁布?” 苏若道:“是又怎样?” 陈三两再问:“榜文上可盖有苏城主之大印?” “那又怎样?” “既然是苏城主颁布的招亲榜,那便只有苏城主可剥夺我的考核资格,你仅为苏家大小姐,还不配!” “你!” 寥寥几句,苏若竟被驳斥得理屈词穷,细读陈三两这话,也确实说得有理有据,即使她满心不甘愿,也得遵守这个章程。 纳兰若风见势态急转,登时喝道:“大胆陈三两,竟敢对王子妃无理!” 陈三两骂道:“滚蛋!” 纳兰若风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挥起拳头便贴身袭去,自恃登堂之境的武道,完全有信心可将陈三两击杀在此。 陈三两伸手抚向腰间剑柄,眼中爆出一道冰冷杀意。 他本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哪怕是在苏家的地盘里,杀一个纨绔子弟对他来讲,也不过如杀鸡宰狗一般。 “住手!” 苏若猛一拍桌面,适时出言喝止。 纳兰若风不敢违逆,一脸不忿地止住身形,转头急道:“王子妃,他对你如此无礼,为何要阻我杀他!” 苏若心道一声,陈世子十年之前便已是武道宗师境,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怎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这话又不可明言,算是给纳兰世家留几分颜面。 ------------ 第054章 智关考核 此时局势已趋于恶化,苏若也适可而止,借着陈三两的话意,道:“既然陈公子执意不肯退出,那便继续留下考核吧,即便你侥幸通过第二关,我阿爹就在三楼,看他能否同意小妹嫁于你!” 陈三两道:“好,那便拭目以待吧。” 苏家典仪再次手持红绸走出,绸面展开还是一字——智,笔走龙蛇,刚劲有力。 “今日第二关,考智谋,诸公子两两相对,在不得使用武力前提下,逼迫对方主动弃权,即可登上三楼!” 规则很奇特,却也难不住几人。 程墨寒道:“我比下盲棋,诸君谁敢应战?” 一位公子首先出列笑道:“此法正合我意,程兄,我先开局如何,马一进二……” 皇甫明瑞道:“我比对对联,诸君谁来?” 又一位公子接着出列道:“此乃吾之长项,皇甫兄,我先出一上联,看你能否对得上,凤落梧桐梧落凤……” 六名选手一下便去四位,场上唯剩下陈三两和纳兰若风两人,纳兰若风率先开口,嚣张问道:“姓陈的,灯谜可敢否?” 陈三两道:“有何不敢,只管出题便是!” “那你我先各出三题,谁若猜不出来,便视作认输,可行?” “请便。” “那好,我先出题,盲人摸象,打一成语。” “不识大体!” “村后墓碑前,少陵泪涟涟,猜一字。” “礴!” 纳兰若风暗暗吃惊,万没想到陈三两竟出口便是正解,微微沉吟片刻,决意搬出压箱底之绝活。 “猜一物,大夏人短,西域人长,婚后女方也可用男方此物,而和尚有它却不用它,请问是何物?” 陈三两轻蔑一笑,道:“你我之姓,对否?” “呃……” 纳兰若风微微一呆,竟又被答对了。 这题歧义很大,但凡思想龌龊一点,便会想到别的物体,比如苏大小姐,已然悄悄羞臊了脸庞,心底暗啐纳兰公子不正经,而当陈三两报出正确答案,顿时又让她有种想钻地缝的羞耻感。 接下来,当换做陈三两出题了,他却并未直接说出谜面,而是让纳兰若风连喊五声“老鼠”。 纳兰若风道:“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 “猫最怕什么?” “老鼠!” “……” 陈三两摊摊手,意思很明显,你输了。 纳兰若风这才后知后觉,感情陈三两玩了个文字游戏,先用五声“老鼠”来麻痹他的神经,然后再猛然提出问题,让他根本没有时间作思考。 好嘛,猫最怕老鼠。 苏若一时被逗得咯咯直笑,心道一声:这陈三两真是坏。 纳兰若风不服,气恼道:“这不是灯谜,你作弊,不算数,再来!” 陈三两便竖起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纳兰若风答:“一!” 陈三两又竖起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纳兰若风答:“二!” 陈三两再竖起一根手指,问:“一加一等于几?” 纳兰若风脱口而出:“三!” “哈哈哈……” 苏若当场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轻拍着案面指着陈三两,又指了指一脸懵逼的纳兰若风,本还想着好心提醒纳兰若风莫要再上当,谁曾想这纳兰若风还真是不长脑子。 纳兰若风彻底恼羞成怒,捋起衣袖便扑了过去,嘴中骂道:“好你个混蛋,你又拿话来诓骗我!” 陈三两闪身轻松躲过,接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冷笑道:“输了便是输了,怎么,堂堂纳兰公子竟连一点认输的肚量都没有?” 纳兰若风挣扎起身,叫骂道:“是你耍诈诓我,不算数的,王子妃,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万不能让这混账奸计得逞!” 苏若微作迟疑,眸中隐现纠结。 陈三两怕有变故,一把钳住纳兰若风的脖领,当头暴喝:“明明是你得了失心疯,怎可怨我耍诈骗你!” “……” 纳兰若风百般挣扎,竟难以挣开钳制,不觉心头骇然。 陈三两又继续喝道:“你先是不懂常识,又道不明算学,典型的思维紊乱,此乃失心疯之明证也!” 纳兰若风吼道:“姓陈的,你又想污蔑我!” 陈三两摇头道:“不,我没想污蔑你,这全是你的臆想,也属失心疯之症状,看来你已病入膏肓!” 纳兰若风当真是快要疯了,被人钳着脖子上下摇晃,说又说不过,想挣脱还挣脱不开,只能失声嘶吼:“陈三两,你休得再胡说八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陈三两不愠不怒,只是道:“大小姐,请看,他已有严重的杀人倾向,这也是失心疯之症状!” 苏若听得脑袋懵懵的,一时竟真有些难辨真伪。 纳兰若风眼看着陈三两颠倒是非,他却是百口难辩,体内禁不住气血翻涌,“噗”的一声,竟张嘴吐出来了一口血泡。 陈三两也趁势双手悄悄用力,掐的纳兰若风直翻白眼,最终身子一软,直接当场昏迷了过去,闭眼中嘴角还在呐呐自语:“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 整座二楼霎时一片寂静。 众人全都呆滞地看着陈三两,又望了一眼昏死的纳兰若风,谁也没有想到,陈三两竟以这般奇异操作将纳兰若风给淘汰出局了。 至于纳兰若风疯没疯,他们不确定,但陈三两坏起来,真的是焉坏焉坏的。 虽说看似两人动了一点武,但也是纳兰若风出手在先,而陈三两也仅是掐着他的脖间衣领,又因为陈三两用的是巧力,而且还十分隐秘,所有众人自动略过纳兰若风昏迷的主要原因竟是被掐晕的。 苏若轻咬贝齿,俏脸微寒。 陈三两轻轻弹尽手上血沫,笑问道:“大小姐,不知此关我可算通否?” 苏若限于规则,也只能冷声回道:“算!” “那可能登三楼否?” “能。” “好,多谢。” 陈三两也不再多言废话,留下还在继续角逐中的四人,抬脚缓步踏上了台阶,那木质的阶梯被他踩得咔咔直响,似如在啪啪打着苏大小姐的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 第055章 武关考核 天海阁,三楼。 地砖铺地,空阔肃穆,摆着各式兵器,似是一座演武场。 陈三两缓缓现身,还未待看清守关之人,一把朴刀就猛地向他袭来,招式大开大合,劲风呼啸有力,逼得他只得匆忙应战。 锃! 青霜软剑出鞘,声如龙吟鹤鸣。 眨眼之间,两个人影便在演武场上杀得难解难分,刀如猛虎下山,剑如灵蛇出洞,一个身法勇猛,一个灵活走位,隐隐金鸣之声,刀风剑气纵横。 朴刀乃战场杀器,可见对方是名沙场悍将。 若是两军对阵,纵马厮杀,陈三两或许极难制胜,但如今是二人独斗,软剑又善于以柔克刚,正好稳稳压制朴刀之刚猛。 悍将自知劣势,额头隐现冷汗。 这时,皇甫明瑞和程墨寒也踏上了三楼,想来定是击败了各自对手,获得了第三关的考核资格。 悍将趁机一刀逼退陈三两,接着转身又攻向了二人。 二人猝不及防,手中又无兵器,登时便被追砍得手忙脚乱,幸好演武场内不缺各式兵械,一人挑起了长枪,一人执起了方天画戟。 锵!锵!锵! 枪声如雷,刀风呼啸,戟影纷飞。 悍将经验老辣,以一敌二依旧稳占上风,直杀得二人节节败退,相互配合才堪堪挡下那朴刀之锋芒。 陈三两静站一旁,抱剑做起了看客。 他心里十分清楚,悍将看似杀伐勇猛,实则刀尖之上并无杀气,显然仅是在考验三人的武道修为而已。 皇甫明瑞却误以为这便是武关考核,急声喊道:“陈公子,莫要再当看客了,还不快来帮忙!” 程墨寒也道:“咱们先将此人击败,再决一胜负可好?” 悍将一听这话,神色明显慌乱。 皇甫明瑞也趁此时机,使出一招“枪出如龙”,悍将躲闪不及,头盔面罩被不慎击落在地,一张不怒自威的苍劲脸庞,登时展露在几人的面前。 二人赫然一惊,赶忙抱拳敬道:“参见城主大人!” 陈三两顿感意外,实没想到这位军中悍将,竟是上游府主苏长河,也抱拳敬道:“参见城主大人!” 苏长河哈哈一笑,收刀罢手。 他先点着皇甫明瑞和程墨寒,训斥道:“你二人武道虽已登堂境,但对敌经验太少,若是在战场上,你等只怕早已沦为老夫的刀下亡魂了!” 二人诚惶诚恐,连连抱拳。 接着,苏长河转头笑望陈三两,温声道:“小子,武道已破宗师境了吧,刚刚若非你剑下留情,老夫今儿差点就死在你的手里,厉害,真厉害!” 陈三两含蓄一笑。 刚刚确实有那一刹,青霜软剑差点撩了他的咽喉,只是顾及着悍将的身份定然不低,这才生生止住了剑势。 苏长河戎马半生,岂能觉察不出危机,今儿算是在鬼门关头走了个来回,心中也不禁暗暗惊叹陈三两的武道。 这时,小厮抬来案几,奉上茶点,几人依次落座。 苏长河喘息了良久,才正式问道:“你等三人便是今日最终晋级者?” 三人点头:“是。” 苏长河再问:“是否真心迎娶我家小女?” 三人继续点头:“是。” 苏长河三问:“婚后所生一子改姓‘苏’,待我百年之后承继我上游府之封地,你等可否愿意?” 三人依旧点头:“愿意。” 苏长河爽朗大笑,忽又看向陈三两,道:“小子,看你眼生得很,哪里人士,官居何职,祖籍何地?” 陈三两照实回道:“陈氏三两,现为江流县主,祖籍洛水郡。” “洛水陈家?” 苏长河微微沉吟,上下打量着陈三两,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眸里,似是闪烁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思量。 陈三两波澜不惊,静等下一步问讯。 谁知苏长河并未细询洛水之事,而是转声问道:“莫非你就是那个诛杀南荣氏的新任县主?” 陈三两点头,“正是。” 苏长河沉声道:“真是好大胆,你可知南荣世家雄踞广陵府,麾下精兵强将不计其数,就连我上游府都得避之锋芒,你就不怕他挥兵来伐你?” “怕。” “那还敢杀?” “南荣氏横行无忌,鱼肉百姓,该杀!” “那南荣世家真要挥兵怎办?” “继续杀之,永绝后患。” “凭何?” “凭我手中剑,至多一死而已!” 苏长河拍案而起,大赞道:“好小子,有种,真有老夫年轻之风范,话说当年,老夫也是看不惯一世家为害一方,仗义出手将之满门屠戮,因此才被处罚投身入了军伍,也丢了苏家世子之衔,但此生从未后悔过,大丈夫就该当如是也!” 陈三两心弦微触,执起茶杯,敬道:“在下以茶作酒,敬老英雄!” 苏长河大笑道:“何需茶作酒,来人,上酒!” 小厮麻利捧来酒坛,撕掉坛上封口,然后斟满一个个青花瓷碗,琥珀色的酒花荡漾,醇厚的酒香沁人心脾。 陈三两豪饮一碗,赞道:“上等女儿红,好酒!” 苏长河问:“你还懂酒?” 陈三两道:“南原自古有一习俗,每当家中有女降生,爹娘便用三亩糯谷酿制三坛美酒,然后封好坛口深埋于桂花树下,直到女儿出阁嫁人之日才掘地挖出作为陪嫁之礼,故而,此酒名曰‘女儿红’。” “此酒兼具甜、酸、苦、辛、鲜、涩六味于一体,醇厚甘香,回味无穷,尤其在秋冬饮之,更可健脾养胃,补肾益气!” 苏长河惊诧道:“小子,你真让老夫大开眼界呀!” 然后二人以酒作引,天南地北相谈起来,上至朝堂局势,下至升斗小民,无论涉猎任何题材,陈三两都应答如流,让苏长河不禁暗暗赞赏他的博闻广识。 皇甫明瑞和程墨寒枯燥陪酒,心头已然渐渐凉了半截。 这任谁看来,他们一老一少把酒言欢,大有“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之势,怎不让二人惴惴难安。 幸好苏大小姐循着笑声也踏上了三楼,二人这才又重燃起了几分希望。 “阿爹!” 苏若唤了一声,径直走到苏长河身边,附在他的耳边悄声低语,依稀能听到“衣冠禽兽”等几个字眼。 果然待她细语说完,苏长河的脸上多了几分失望之色。 陈三两已然猜出耳语何事,不等苏长河下逐客令,他便饮尽碗中最后一口水酒,施施然抱拳离场。 还留此作何? 不过徒增几句羞辱而已。 皇甫明瑞和程墨寒默契对视一眼,眼中皆闪着一份幸灾乐祸的欢喜。 苏长河却忽的高声喊道:“小子,你这是要去何处?莫非第三关还未考核你就要主动弃权?” 众人刹那一惊。 苏若跺着小脚丫急声道:“阿爹,你又唤他作何,他当年做过的丑事,连带整个洛水陈家都沦为笑柄,他若真考核通过,我苏家岂不声名扫地!” 苏长河拂须笑道:“老夫虽已花甲之年,但自问还未老眼昏花,一个惊才绝世之辈,怎可能做出那等天怒人怨之事来,小子,老夫说的可对否?” 陈三两挺起胸膛,傲然道:“我之清白,日月可鉴!” 苏长河颔首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就何怕世人污蔑,小子,若你够胆,不妨继续第三关之考核!” 苏若气恼道:“阿爹,你糊涂啊!” 苏长河正色道:“若儿,此事休要再提,莫要坏了咱招亲榜的章程,若将来有任何流言蜚语,我苏长河一人担着,典仪,向他们三人公布武关之规则!” 陈三两鼻头微酸,莫名为之感动。 如此光明磊落之人格,当得他未来尊奉一声“老泰山”。 苏家典仪随后走出,展开红绸一字——武,银钩铁画,杀气浓烈。 “今日第三关,考征伐,今桃源境内山匪肆虐为患,三位公子可各招五百人入山剿匪,七日准备,一月为期,哪位剿抚山匪最多者,可为我苏家之乘龙快婿!” 三人闻之无不惊愕,这武关考核果然不同凡响! ------------ 第056章 桃源剿匪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御马定乾坤。 这便是苏家甄选之准则。 文关考才学,智关靠谋略,武关考征伐,三关皆通者,基本已筛选掉庸碌之徒,最后得胜者,无不将是人中龙凤。 苏长河如今年事已高,长女又将嫁于王室,未来上游府之政事,必然会托付给小女掌管,若女婿不能文武兼备,如何能震慑住府内不臣之心。 而服众最快之办法,莫过于彪悍之战功。 诛贼,剿匪,伐叛,平乱…… 陈三两、皇甫明瑞和程墨寒等三人是何等聪明,转瞬间便明白了这第三关考核中隐藏的深意。 皇甫明瑞率先道:“吾这便募集侠客,定要诛灭山中流寇!” 程墨寒也自信笑道:“我银丰县内正有两千余名兵丁,吾从中挑选一营人马,足可扫尽桃源山匪!” 陈三两却是问道:“剿抚之数如何统计?” 苏家典仪回道:“这个放心,十日后我上游府会各派一名主簿跟随,品行端正,公正无私,绝不会少记一贼,更不会多记一匪。” 三人再无异议。 此事就这般定下,今日招亲会也暂告一段落。 苏长河本还想邀请三人饮宴,尤其是陈三两颇对他的脾性,可是看着自家女儿满脸的不悦,只得意犹未尽地端茶送客。 三人识趣,拱手拜别。 今日唯一遗憾,或许是未曾一睹苏家二小姐之仙颜,但苏大小姐已是生得倾国倾城,想来其一母同胞之妹必然也是国色无双。 待踏出天海阁,陈三两回头瞭望,三楼雕窗隐约一道风姿绰约让人神往。 可惜,她已有婚约。 婚配之人,陈三两也相识,乃当今大夏国主的大王子——少司琅。 此人性格狡诈如狐,善于政治经营,而且不好女色好男风,谣传他府内豢养着无数名俊美男鸾,夜夜荒诞无度,早已将体内的精元掏空。 若是苏大小姐嫁过去,只怕余生都将独守空房了。 “唉……” 陈三两禁不住怅然一叹,为这绝世风华感到可惜,恰正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独留青冢向黄昏…… …… 天海阁外,车马已散。 街边一棵干柳树下,白姑娘一袭狐白斗篷安静伫立,略有几分寒风吹拂着她的鬓发,红润的脸颊似是已等候了良久。 陈三两轻轻揽住她的腰肢,用鼻尖轻嗅着她发丝的余香,感受着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惬意温存。 白姑娘笑问:“陈大侠,是赢还是败?” 陈三两松开怀抱,牵起她的小手,道:“天儿太冷,走,回去再说。” 唐小芊执鞭驾来马车,然后载着二人返回了白狐楼,静蔼的小厢房里,陈三两毫无一丝隐瞒的将过程叙述了一遍。 白姑娘听得咯咯直笑,尤其是在听闻纳兰若风差点被逼疯时,更是趴在陈三两的怀中笑得花枝乱颤,临了忍不住笑骂道:“陈大侠,你还是那么坏!” 陈三两无言地耸了耸肩头。 不过当听完武关规则后,她笑声渐止,一双柳眉也蹙成了一团。 “陈大侠,你算过没,一月剿匪后已近立春,距离清明就仅剩不足两月时间,若是考核失败,咱们将再无余地另作谋划,那时岂不是局势更危?” 这份担忧不无道理。 陈三两也默默计算过时限,此关确实有些不适时宜,然而当下之际,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再者说来,只要筹划妥善,赢下武关考核也不难。 白姑娘便问道:“不知你那还缺何物?” 陈三两道:“生铁和牛皮。” “何用?” “制作军用皮甲。” “好,我这就帮你去办。” 白姑娘做事雷厉风行,当即派人悄悄去黑市收购。 盐铁自古乃民生之命脉,牛皮更是重要的军需物资,一直被朝堂垄断和监管,若非时间紧迫,陈三两也断然不会让她来犯险。 白姑娘笑骂道:“这算犯哪门子险,老娘坑蒙拐骗啥事没干过,莫不是你忘了老娘的职业,我可是逼良为娼的恶鸨母!” 陈三两轻轻揽她入怀,还是诚挚地道了一声谢谢。 白姑娘搂着他的肩头,抽噎着鼻头小声细问:“这些物资该给你送往何地,江流还是梧桐?” “江流。” “那你何时回去?” “明日吧。” “那你何时再来?” “一月以后。” 白姑娘慢慢红了眼眶,却又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双手捧起陈三两的脸庞,然后朱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一夜颠鸾倒凤,直至窗外鸡鸣。 白姑娘沉沉入睡,一副曼妙身姿完美无瑕,陈三两不忍吵醒她,悄悄跨下床来穿好衣衫,又仔细给她掖好被角,这才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未言再见,怕离别伤感。 他以为他走得无声无息,却不知,白姑娘的两行清泪早已浸透了枕巾。 白狐楼外,唐小芊已驾马等候,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鞭花一声轻响,马车缓缓踏上了归程。 一路无话。 …… 四个时辰后,马车重回梧桐。 此番上游府十余日,梧桐县内一切如常,圣女教已牢牢占据了红莲正统,其余红莲分教未曾有半点反叛之迹象。 林婉儿略有几分埋怨,说好的三五日,谁知竟去了这般久。 陈三两知她挂念,轻刮她的小鼻头,献宝似的捧出来一个梳妆盒,里面满满尽是各类精美首饰和胭脂水粉。 林婉儿一瞧,果然捧着梳妆盒乐不开支。 这是白姑娘特别准备的,算是对自家妹子的伴手礼,不得不说,还是女子最懂女子,简单一份礼物,就让林婉儿对她充满好感。 林婉儿询问:“阿哥,你跟白姑娘是何关系?” 陈三两道:“一个故友。” 林婉儿摇头不信,嬉笑道:“肯定是你的红颜知己吧,不然怎会想的如此周到,寻个机会,也让妹子见一面呗。” 陈三两点头应道:“好。” 因时间紧迫,江流还有诸事需要筹备,陈三两便未在梧桐县内多作停留,召集唐氏小队一番叮嘱后,就载着林婉儿又踏上了江流县的归程。 官道曲折,一路颠簸。 待到月上柳梢,马车终于重归江流县衙。 舅舅闻听归来之声,心情不胜欢喜,仔细端量着兄妹二人,生怕曾遇过什么危险境况,直到检查确无一丝受伤后,他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二老饱含欣慰,夸赞道:“三两,一月时间就攻克梧桐,厉害!” 陈三两苦笑道:“可惜联盟之事还未能确定。” 接着,他请二老进书房落座,然后将苏家招亲之事悉数告知。 二老听罢,眉间皱起一丝忧虑。 ------------ 第057章 招募辅兵 陈三两细问才知,原来桃源剿匪,绝非易事。 鸟瞰整座桃源县,境内散落着无数座大小山头,山匪就隐匿在这群山密林之中,据险固守,极难清剿。 尤其是凛冬季节,山涧寒风凛冽,水源冻结,野物难寻,若一直深入至桃源腹地,如何保障后勤补给,势必将会是一个大问题。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五百人看似不多,但每日消耗也不在小数,这些皆得提前考量充分,不然剿匪不成反倒一败涂地,那可就沦为上游府的一桩笑料了。 陈三两沉思片刻,道:“那就招募猎户为辅兵,专职保障物资供应。” 贾老问:“招募多少辅兵为宜?” 陈三两道:“军中向来是一兵三辅,五百精兵当配一千五百名辅兵,但限于武关之规则,本次至多招募一千人,否则极易落下话柄。” 二老颔首:“此法妥善。” 如此后勤保障之事商讨妥定,陈三两着即命令唐小芊在江流县内广招猎户,要求仅有一条:熟悉山林地势,报酬丰厚。 唐小芊领命即行。 青云山矿场也正当放年假,猎户们全都赋闲在家,当听闻招募令之后,立马纷纷踊跃报名参加,不消一日时间,一千辅兵就已招募完成。 陈三两又命令刘瘸子加急训练,务必赶在正月初五之前,让这一千辅兵学会军队的辅战技能。 刘瘸子兴奋问道:“县主,是否又有战事?” 陈三两也不瞒他,道:“年后桃源剿匪,为期一月,正月初五出发。” “不知要带多少兵丁?” “五百人。” “好,属下保证在时限内完成任务!” 刘瘸子身为兵房司吏,本就有训练兵丁、剿匪、城防等职责,再加之退伍悍卒出身,骨子里还残留着好战血脉,更是渴求着一切对外战事。 他急匆匆欲去,陈三两又唤道:“你可知县中谁会制作军用皮甲?” 刘瘸子笑道:“县主,皮甲制作不难,我就知道好几类款式,寻常女子就能缝制,难的是咱县没有足量的牛皮和生铁……” 陈三两随即命人抬来一张干牛皮,问:“用它缝制可好?” 刘瘸子摸了摸皮质,满意道:“此乃上等黄牛皮,当然可以,两张牛皮可缝制一件皮甲,不知像这等的还有多少张?” 陈三两也不知具体数目,因为白姑娘知他用的急,一车车的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便道:“你只管做,数量你无需担心,务必赶在正月初五前缝制500件出来!” “喏!” 刘瘸子当即又兼领了差事,招募县中女工赶制皮甲。 农家女子哪个不会点针织女红,待问清了样式和走线,数家通力合作,脱水,盐干,鞣制,切割,修形,编织,刷漆……一系列步骤,一件皮甲才算最终成型。 陈三两试穿上首件,让唐小芊执刀挥砍。 唐小芊怕误伤了陈三两,迟迟不敢挥刀,陈三两训道:“用力砍,莫怕,我贴身穿着银丝软甲,可刀枪不入。” 她这才用力挥起刀刃,夹杂着一道劲风砍在皮甲上,细瞧那道刀痕,虽已割破了皮甲,却未能伤入至肌腑,可见防御力还算不错。 而且每件皮甲的前胸后背都镶有铁片,即使比不了铁质铠甲的坚固,但至少能保证兵丁免遭箭雨流矢的偷袭。 陈三两赞道:“老刘,不错,记你首功一件。” 刘瘸子欣喜不已,又建议道:“县主,我看生铁也运来不少,何不招募铁匠打造朴刀、马槊、盾牌等重型军械?” 陈三两忍不住高看他一眼,“你还精通这个?” 刘瘸子尴尬回道:“那倒不懂,不过我知一人精通打造各式军械,只是性格十分孤僻,极难请他出山。” “此人现居何地?” “银丰县城,在东风巷经营着一家铁匠铺。” 陈三两思索片刻,道:“银丰县距此三百多里,来回耽搁太久,先暂且搁置,待我桃源剿匪归来后再商讨此事,你先派人秘密盯住他,莫要被别人请了去。” “好嘞。” 刘瘸子应下。 …… 腊月三十,岁除。 家家户户挂新桃,贴春联,剪窗花,放爆竹,一片喜庆祥和,处处欢声笑语。 江流县衙也暂归清静,衙内六房俱都放了一日假期,唯剩一座温馨的小跨院,飘着一缕袅袅炊烟。 二老在长廊下写着对联,吴真人在侍弄着花草,连一向顽皮的铁柱小朋友,也积极地单手扫起了庭院。 柴房中更是一片忙碌,莫问劈着柴火烧着炉灶,唐小芊剁着肉馅包着水饺,林婉儿抡着大勺一顿煎炒烹炸,舅舅在做着他拿手的红烧肉。 除夕夜,团圆宴,自古乃岁除之传统。 众人执酒畅饮,觥筹交错,其乐融融,谁也没言南荣犯兵之危,也没道年后桃源剿匪之事,欢笑畅聊着各类趣味话题,憧憬展望着江流之美好未来。 正所谓:辞旧迎新,万物起始,一年一岁,岁岁平安。 众人举杯,饮胜! …… 正月初五。 天降小雪,粉妆银彻。 陈三两披着一件青色大氅,静候在上游府界碑。 五百余名兵丁身穿着统一褐色皮甲,手握一杆丈八长矛,肩背着弓弩箭囊,也伫立在雪中严阵以待。 今儿是武关初考之日,还须苏家主簿前来会合。 不多时,耳听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至,只见在漫天雪影中,一个穿着朱红色斗篷的女子,身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疾驰而来。 马儿一声长鸣,女子肃立在雪中,撩下篷帽,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她生得极美。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清雅高贵,惊艳绝伦,世间纵有万般美人,也唯有她当得一句“倾国倾城”。 陈三两瞧着眼神微痴。 五百兵丁亦是看得驰魂宕魄,偶有几人长矛落地都不自知。 女子冷眼扫视着众人丑态,冷哼一声,斥道:“陈三两,武关考核已开始,不知你何时率兵开拔!” 陈三两这才回神,惊愕道:“大小姐,怎会是你?” 苏若呛道:“陈县主,为何不能是我,莫非你是怕我徇私舞弊?放心,本小姐自会秉公审计,断不会如你那般做苟且之事!” “你……” 陈三两原本还担心她金枝玉叶之体,恐熬不住入山剿匪的艰辛,且看她盛气凌人之势,干脆将话又咽回了肚中。 你想去即去,随你任性便是! 陈三两不再理睬她,转身命令唐小芊调整军阵,沿着一条官道岔口,呈两列纵队向着桃源县进发。 五百余人,正合一营之数,一个个轻装简从,行军速度奇快。 苏若一直观望着四周,却始终未见一名辅兵跟随,亦不见军中拉有粮草辎重,嘴角不禁抿出一道轻蔑的嘲笑。 古来征战,粮草最重,这陈三两竟还犯下如此低级错误,看来本次武关之考核,他是必输无疑。 许是心情因此而愉悦,苏若还悄悄哼唱起了歌谣,而且瞅着陈三两的眼神,更是时时透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唐小芊悄声询问:“公子,我怎观此女对您颇有敌意呢?你怎惹着她了?” 陈三两道:“无须管她,只管剿匪。” 唐小芊应道:“好。” 半日后,大军正式踏入桃源县境内,一座座崇山峻岭连绵起伏,一条条羊肠小道蜿蜒绕向四面山峦。 陈三两探查一番路况,发现两条小道明显已有大军踏过的痕迹,想来定是皇甫明瑞和程墨寒的剿匪的方向。 为防止与两人有路线冲突,陈三两指向另一条小道入山。 这下,莽莽群山,郁郁密林,三家兵分三路互不干扰,哪家最终能得胜,就看哪家剿匪能力更胜一筹了。 ------------ 第058章 牛头山寨 牛头山。 因其山形酷似一个牛头而得名。 陈三两抬头眺望,只见一座简陋山寨耸立在半山腰处,围着一圈木质高墙,建着一扇粗犷木门,几个匪徒散在门外来回巡逻。 唐小芊主动请缨愿为先锋,五百兵丁也摆好阵势,只待陈三两进攻号令。 陈三两道:“不急,先招抚,待招抚不成,再动兵戈!” 随后,唐小芊一人走至山寨外围,高声喊道:“寨里人听着,我等奉命前来桃源剿匪,若不想寨毁人亡,还不快速速开门纳降!” 咻! 一支冷箭快速飞来,射在唐小芊的脚边。 意思很明确——不降! 陈三两冷声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小芊,按照拟定计划,强攻此寨!” 唐小芊领命,立即开始部署行动。 苏若站在后方冷眼旁观,瞅着忙碌的兵丁,冷笑道:“陈三两,此寨据险而守,汝等又无攻城之器械,我倒看看你们如何强攻!” 陈三两不与她争辩。 此番桃源入山剿匪,他早就做过一番精密的战前部署,兵丁只需按部就班而行,强攻一座小小山寨不成问题。 而后,一营五百人均分为五队,一队手持弓弩警戒,二队捡起了石子,三队锯起了横木,四队寻找着林间松脂,五队就地取材制作起了枯草木球。 苏若看得满目不解,问:“他们这是要作何?” 陈三两道:“你只管静候佳音便可。” 不消一个时辰,一切准备工作就全部就绪,此时已近黄昏,小雪终停,山间恰起一阵北风,吹得山峦谷底呜呜作响。 真是天助我也。 陈三两猛一挥手,发起了进攻号令。 五队率先整齐出列,他们人手提着个枯草木球,球上绑着一条藤蔓,表面浸着一层融化的松脂,仅需火炬轻轻一燎,一团火焰就熊熊燃起,然后兵丁用力甩动着藤蔓,借用离心力将所有火球全部向着山寨扔去。 砰!砰!砰! 刹那间,火球犹如流星飞坠,砸在了山寨的各个角落。 冬日草枯易燃,火球上又浸着松脂,落在哪里,哪里便随之燃起一片火势,顷刻间,整座山寨就陷入了一片滔天火海之中。 山寨匪徒顿时一片慌乱,各种嘈杂之声远远传来。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大当家,他被压在房梁下了!” “牛惊了,快躲开……” 趁此惊慌失措之时机,三队兵丁肩扛着一截巨大断木,一头削成了锥形,快速地向着寨门冲去。 苏若暗惊:“攻城锤?” 陈三两道:“破木桩而已。” 山寨匪首瞅着逼近的攻城木桩,脸庞惶惶变色,急声大喊:“快反击,反击,莫要让他们攻上来!” 一排匪徒立刻攀上墙头,个个张弓搭箭,欲要将破城锤拦截在射程之内,可以预料,身无重甲防护的破城兵,必然顶不住那匪徒的几轮攒射。 而就在这时,二队兵丁捧着石子猛地窜出枯草丛,不等匪徒们射出弦上箭矢,漫天石子就如冰雹一般扔了过去。 一颗颗,一粒粒,密集如雨。 匪徒当场被砸得晕头转向,甚至几人还头破血流,立刻惊慌地跃下墙头,四处寻找着掩体躲避。 苏若满目惊诧:“飞蝗石?” 陈三两淡笑道:“这可不是江湖暗器,就是普通的山间石子而已,莫非大小姐没瞧过牧童放羊?” “呃……” 苏若忍不住俏脸微红,此刻倒显得她孤陋寡闻了。 在密集石子的攻势下,战局瞬间得以扭转,攻城锤顺利冲至山寨下,又借着百人的冲撞之力,狠狠地撞向那扇紧闭的寨门。 “砰!” 寨门一声轰鸣,颤抖不止。 “砰!” 又是一声轰鸣,整片围墙都开始不停颤抖。 “砰!” 随着第三声轰鸣,那座厚重的山寨大门,终于被锤击得轰然倒塌,整个山寨内部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杀!” 唐小芊一声大喝,挥着手中剑身先士卒,众兵丁也早就急不可耐,人持一杆丈八长矛,如狼似虎般紧跟而后。 一方为山中匪徒,一方为彪悍兵丁,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熟悉的矩形方阵,整齐的长矛刺杀。 匪徒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还试图作最后的反抗,然而不等他们逼近身前,就被一杆杆长矛无情地捅伤在地。 这还是陈三两提前命令兵丁们卸下了矛头,不然这一矛矛捅过去,保准他们一个个肠穿肚烂不可。 苏若看得清楚,喝问:“陈三两,为何不直接杀之?” 陈三两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苏若冷言驳斥道:“他们尽是些恶贯满盈之徒,留之定然还会为害一方,陈三两,你莫要行妇人之仁!” 陈三两没理会她,抬脚迈进了山寨 苏若自讨了个无情,恨恨地直跺小脚丫,又威胁喊道:“待我回去,我定向阿爹禀告你有怜悯匪徒之行径!” 陈三两回眸,一脸冷淡:“随便!” “你!” 苏若登时被噎得顿口无言。 山寨内的厮杀并未持续多久,等到举寨再无一人有反抗之力后,众兵丁也缓缓收起了长矛,重新列阵集结,静等陈三两下一步的指令。 唐小芊问:“公子,这些匪徒怎么处理?” 陈三两扫视一圈,目测约有二百余名,其中以青壮年居多,虽还掺着几个妇人,但整体还算是有点实力。 他便厉声喝问:“尔等可愿弃匪为兵?” 一名匪首倔强回道:“狗官,要杀便杀,休得废话!” 陈三两眼神微微一寒,唐小芊立时领会,果断挥剑撩了那匪首的咽喉,算是满足了他的临终遗愿。 众匪徒当场吓得噤若寒蝉。 尤其是那名匪首,捂着喷血的咽喉,临死前似还在懊恼后悔,显然刚刚他只想口嗨一下,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杀伐凌冽。 陈三两再问:“尔等可愿弃匪为兵?” 这次无人再敢言违逆之语,三三两两地小声回道:“愿意……” 陈三两冷哼一声,面露几分不悦,转头命令唐小芊:“去,赏给他们每人一百个耳光,让他们知道何为声若洪钟!” 唐小芊桀桀一笑,立刻指挥兵丁行动,每二人架起一个匪徒,再有一人脱下鞋来,朝着匪徒的脸便是一顿鞋底抽打,边抽还边问:“说,你、愿、不、愿、意、当、兵!” 一字一耳光,煞有节奏感。 苏若都瞧懵了,问:“陈三两,你这是要作何?” 陈三两道:“感化他们。” “用鞋底来感化?” “对。” “你这是在虐待俘虏你知不知道!” “不,我是在感化!” “……” 苏若都无言了,心道一声,你这感化我可是闻所未闻。 她本还想再劝说两句,毕竟虐待俘虏乃是战场之大忌,即使将他们招抚为兵,未来也是一大隐患,可是周围一片耳光声实在太过响亮,就将她的规劝之语淹没得干干净净。 待到一百耳光打完,再瞧那些匪徒们,个个已是两腮肿胀,嘴角鲜血淋漓,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只蛤蟆成了精。 陈三两三问:“尔等可愿弃匪为兵?” 这次所有匪徒匍匐在地,抹着嘴角鲜血,恸哭大喊:“我等愿意!”声音整齐划一,恰如洪钟大吕。 陈三两这才满意颔首,赞道:“孺子可教也!” 苏若却是暗暗摇头,悄声冷笑道:“陈三两啊陈三两,你这是屈打为兵,未来必遭反噬不可!” 陈三两轻蔑一笑,不屑反驳。 ------------ 第059章 笔架山寨 此时天色已暗,一片薄云微遮半月。 陈三两下令,就地安营,待到明日,再攻伐下一山头。 苏若担心匪徒会半夜叛乱,便一人出寨寻了个避风洼地,陈三两知她谨慎,也不强求,又怕她夜寒着凉,半夜让唐小芊送去了一套御寒的被褥。 苏若摸着整洁的印花被面,不禁喃喃自语:“这山中怎会还有新被褥,奇怪……” 她怎知陈三两虽率兵轻装简从,看似未有携带任何物资,实则是一千辅兵早已提前深入至桃源境内,既可做侦察斥候,又可随时供应着行军所需。 这可不是在作弊,辅兵自古乃行军之标配,大夏国更有明文规定,三辅养一兵,大军出战在前,辅兵押粮殿后,只是陈三两别出心裁,合理利用辅兵猎户之出身,又将辅兵技能再度完美拓展了而已。 一夜寒风,平安无事。 清晨,大军休整完毕,准备重新开拔。 苏若露宿了一夜,已略感有几分疲倦,反观陈三两依然还是精神奕奕,捧着一碗米粥喝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就上一口爽口小咸菜。 陈三两看她进门,冷淡问道:“吃了没?” 苏若回道:“还没。” “饿不?” “有点。” “那就饿着吧。” “呃……” 苏若表情微怔,一时竟有些无言。 她出身于声名显赫的苏氏门阀,自小看惯了旁人对她的阿谀奉承,现在被陈三两这般冷言冷语的对待,竟顿感颇为让她有些不适应。 陈三两怎会惯她脾气,一个人兀自喝粥。 兴许是饿了一宿,苏若肚子忍不住咕咕轻叫,再闻着喷香的米粥香,喉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粥……还有没?”她怯声问。 “在锅里,自己盛,山里可没人伺候你。”陈三两道。 苏若游望简陋的屋舍,循着米香味找到屋角火炉,一对干净碗筷就摆在炉边,看像是陈三两早已备好。 她会心一笑,取了碗舀了粥,坐在桌边慢慢喝,陈三两将咸菜向她推了推,她也没嫌弃,夹起几根就着米粥,安静地享用起了早餐。 待二人吃完,大军正式开拔。 苏若也是忽的发现,昨日还衣衫褴褛的众匪徒,今日竟个个焕然一新。 他们穿了新衣衫,换了新鞋袜,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只是脸腮还未消肿,一个个看着还像是一只只蛤蟆成了精。 苏若又不禁追问:“陈三两,你哪来的新衣装?” 陈三两道:“捡的。” 苏若怎会相信这等骗人的话,又扯住一个匪徒细问,匪徒喜滋滋地道:“这是昨夜我家县主派人送来的,您瞅瞅,可暖和了。” 簇新的交领衫,套着青色小夹袄,一双厚实的棉绒鞋,确实是冬季御寒的好衣物,不过在夹袄背面怎还写着“蛤蟆”二字? 匪徒笑道:“我们已正式编入军制,番号为‘蛤蟆营’,穿皮甲的叫‘虎贲营’,都是我家县主新取的名儿。” 苏若瞅着他的脸腮,心道一声:这番号倒也算实至名归。 不对,我家县主? 苏若这才听出匪徒口中的这句敬语,而且细观他的神情,似乎提到陈三两时还满是自豪感。 这不禁让苏若更加好奇起来,那陈三两到底是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一夜时间就让这些为非作歹的匪徒们对他如此信服了呢? …… 笔架山。 其山不高,形似笔架,陡峭险峻。 一座围墙坚固的山寨,就建在两座陡峰之间,扼守着入山之要道,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唐小芊又问:“公子,先劝降还是直接强攻?” 陈三两道:“直接强攻吧!” 唐小芊领命,立即再次部署麾下众兵丁,依然是一队警戒,二队捡石子,三队削横木,四队寻松脂,五队制作枯草木球,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然而,还未等正式开始进攻,一个山匪小喽啰扛着白旗下了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我家寨主说了,他见识过陈县主的手段,愿意弃寨投降!” 唐小芊问:“你家寨主认得我家公子?” 小喽啰回道:“我家寨主原本就是江流县人氏,自惨被南荣世家逼得家破人亡后,这才入山当了匪,如今陈县主亲来剿匪,我等愿意重归江流!” 唐小芊转头询问:“公子,怎办?” 陈三两眼角微眯,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冷芒,道:“回去告诉你家寨主,我新组建的蛤蟆营尚需历练,先抵挡半个时辰后再投降。” 小喽啰一脸懵逼,怎么投降还要延迟? 唐小芊冷喝道:“让你去就去,说什么废话,再有一炷香,我们就攻打,即刻回去准备吧!” 小喽啰无奈,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山寨。 苏若出言劝道:“陈三两,此寨既然已肯投降,何必再多加浪费时间呢?” 陈三两反问:“你怎知他们是不是诈降?” “这个嘛……” “还是先攻一次再说吧!” “随你便!” 陈三两随后让虎贲营持矛警戒,派遣蛤蟆营为本次主攻,唐小芊简单一番调配后,二百余名“蛤蟆兵”立刻嗷嗷叫着发起了进攻。 火球先手,石子掠阵,破城锤紧跟而上,长矛兵殿后。 笔架山寨果然暗藏祸心,竟然抵抗的十分顽固,不时偷射出一轮箭矢,让冲锋的蛤蟆兵屡屡中箭倒地。 陈三两冷笑道:“看到没,果然有诈!” 苏若不禁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若刚刚真听信了那小喽啰的鬼话,只怕今日将不知会枉送掉多少条性命。 她不禁询问:“陈三两,你怎知这其中有诈?” 陈三两冷冷一笑,昨夜辅兵送来衣装物资时,早已将笔架山寨的情况提前打探了清楚,那寨主确实是江流人氏,不过却是出自赵氏一族。 想那赵家族长曾被陈三两亲手砍掉的头颅,这赵氏寨主又怎么会真心投降呢? 无非是假意投诚,再伺机设下埋伏搞暗杀而已。 这斥候之事,陈三两不宜相告,便含糊回道:“我猜的,信否?” “切!” 苏若打死都不信这等诓话。 此时,眼见山寨久攻不下,陈三两着即又传命道:“虎贲营,全体迂回偷袭,从两边围墙冲杀进去!” 笔架山寨依山而建,东西两方皆是山体,看似陡峭难登,实则是一大破绽,仅需借助藤蔓攀爬,便可轻松翻越入寨。 如此一变,蛤蟆营转为正门佯攻,虎贲营成为破寨之主力。 仅过去半个时辰,山寨内果然一片大乱,紧闭的寨门也被缓缓拉开,待蛤蟆营冲杀进去时,只剩下满地痛苦哀嚎的众匪徒。 陈三两喝问:“哪个是寨主?” 一个干瘦青年应道:“县主大人,小的是寨主,祖籍江流县人氏,还请县主大人看在同为江流县的面上,饶恕小的吧,小的……” 他还未说完,陈三两一脚就踹碎了他的心肺,让他当场去见了阎王。 接着,陈三两命令道:“将所有人,给我狠狠地打!” 虎贲营众兵丁当即沿用昨日之手法,两人架起一个,一人脱下鞋底,陈三两又未说打多少下,反正抡起鞋底一直猛抽便是。 啪、啪、啪…… 声音清脆,连绵不绝。 蛤蟆营众兵站在一旁哈哈大笑,甚至还想跃跃欲试地帮上一把,虽说昨日被抽时很疼,但现在看人挨抽的感觉真的很爽。 毫无任何疑问,待笔架山众匪徒挨完一阵耳光后,个个哭爹喊娘的想要入伍参兵,苏若精确数完人头,足有三百二十余人,陈三两又将他们全部编入了“蛤蟆营”。 这下,蛤蟆营满员至五百人,番号也愈发实至名归了。 ------------ 第060章 鹿山山寨 下一寨,鹿山。 这次,陈三两终于碰上了一个硬茬子,一座足足有上千名山匪的大山寨,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地势特殊,易守难攻。 唐小芊按例前去招降,谁知未言两句,便被一轮箭矢射得抱头鼠窜。 一个光头壮汉还疯狂叫嚣:“小小一介县主,竟还敢来劝老子投降,有本事来打呀,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如此狂妄之徒,自当要雷霆手段覆灭之。 蛤蟆营率先投出漫天火球,揭开了本次攻寨之序幕。 鹿山寨似是早有准备,寨内匪徒提着水桶四处灭火,任由无数火球翻滚落地,却也没能燃起任何火势。 苏若抑逾道:“陈三两,此招不灵了呦。” 陈三两冷笑:“你且看看再说。” 本来按照进攻之步骤,将在火起骚乱之后趁势猛攻寨门,既然火球术没能发挥出应有作用,陈三两当即转变思路,下令道:“蛤蟆营捡石子,虎贲营无差别投射,给我将整座山寨全部填满!” 此令一出,苏若骇然。 若真要连绵不断的石子攻击,上千人协力合作,岂不半日时间就能将这座山寨填成一个大坟冢? 两营兵丁领命,当即开始行动。 一营捡石子,一营来投射,一瞬间,漫天石雨倾泻而下,如骤雨倾盆一般,狠狠地砸向山寨里的每个角落。 山寨匪徒猝不及防,登时一个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纷纷丢下水桶四处寻找掩体躲避,即使偶有几人伺机射出暗箭,但也射不穿虎贲营身上的皮甲。 整个战场没有任何厮杀,只有噼里啪啦的落石声。 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两营兵丁恪守严令,只要陈三两未喊停,石块就一直扔,哪怕真要将整座山寨都填满,也是在所不惜。 砰!砰!砰! 寨内一片破碎之声不绝于耳,整片屋舍都好似开始摇摇欲坠,偶尔还会传出几声凄惨的哀嚎,但紧接着便又迅速湮灭消失。 苏若心有不忍,劝道:“陈三两,该罢手了吧。” 陈三两淡瞄她一眼,揶揄道:“大小姐,前日你可劝我尽数杀之,怎今日反倒替他们求情了?” “你这般折磨他们,还不如一剑杀之呢!” “他们不给我机会。” “你现在罢手,他们必会倾巢反攻!” “大小姐,你怎知他们会不会现学现卖?你看那漫天石子,若是朝我方扔来,我方该寻何处躲避?” “这……” 苏若登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现在整座山寨内遍地都是碎石,若一旦罢手,对方匪徒必会捡石反击,那时陈三两将失去制胜先机,沦为被动挨打的一方,定会必败无疑。 故而,此时绝不可行妇人之仁,要么将整座山寨填满,要么逼迫对方主动投降,其余再无他法。 陈三两解析得通透,苏若也只能闭口不再多言。 就这般,石子足足投射了一个时辰,直到寨内几座屋舍终于支撑不住砸击,开始陆续轰然倒塌,也让举寨匪徒将再无一个掩体躲藏。 怎办?怎办? 鹿山寨愈发恐慌,也愈发惊惧。 他们本以为对方只会扔一波石子,哪曾想到竟是扔得连绵不断,连实木搭建的屋舍都扛不住乱石的砸击,更何况他们这些肉体凡胎。 若等所有屋舍都倒塌,只怕他们所有人都将被砸成肉泥。 鹿山寨主越想越气,也不想再坐以待毙,直接光着上身扛着一柄九环大砍刀,冒着石雨冲出了寨门。 他抹着额头鲜血,咧着大嘴骂道:“呔,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讲不讲规矩,只会扔石子算什么本事,可有胆子跟老子来单挑,老子输了就弃寨投降,敢不敢!” 陈三两一抬手,石雨骤然而停。 他细瞧那个寨主,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宽胸阔背,光头锃亮,再加之肩扛一把大砍刀,看着颇有几分彪悍之气。 陈三两不禁笑赞道:“此人卖相不错,暂可留他一命。” 苏若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那光头寨主见迟迟未有回话,又猖狂大笑道:“怎么,尔等这么多人,就没人敢出来跟我单挑吗?我呸,一群胆小如鼠的家伙!” 唐小芊暴怒,主动请缨道:“公子,让我去战他!” 她自问武道已晋升至“登堂境”,寻常武者已难是其敌手,对方又仅是一个山寨匪首,想来定能轻松取胜。 陈三两伸手拦下,道:“小芊,那人武道已近‘入室境’,你不是对手,退下,此战我来!” 唐小芊吃了一惊,入室境? 闻听此言,即使她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退下。 武道共有九境,分别是:初窥、小成、登堂、入室、贯通、宗师、化境、归真、空冥,每一个境界都极难晋升,也便代表着,武者之间绝无有跨境可胜一说。 陈三两自然不惧,慢步走去。 苏若虽知陈三两的武道高深莫测,但还是忍不住掐着指尖,轻声叮嘱道:“陈三两……小心……” 陈三两微微一愣。 按理说来,她不应更期望陈三两武关失败吗,怎突然之间竟还关切起来? 苏若自知失言,又赶忙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说他卖相不错的,小心……别……别杀了他……” 陈三两回她一笑,道:“放心。” 此时,和煦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庞,一双澄净如水的眼眸,竟比天空最亮的星辰还要闪耀,让苏若的心弦禁不住一荡。 光头寨主看是陈三两亲自上场,嘴角不禁咧出一道狰狞的笑意。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嘛,只要杀了陈三两,山寨危机自然解除。 他立时大吼一声,状如一头下山的斑斓猛虎,挥舞着手中九环大砍刀,就向着陈三两攻杀而来。 他一边跑一边嘶吼:“小县主,看你生得白白嫩嫩,一定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公子哥,锦衣玉食你不享,非得入山充当个侠客,今儿老子非活劈了你不可!” 听其猖狂之语,似乎全然没把陈三两放在眼中。 说来也是,单看陈三两的年龄,也就只有二十余岁,长得玉树临风,又气质斐然,看着像是一个公子而多过一个侠客。 ------------ 第061章 青麓山寨 侠客? 陈三两的嘴角微微一翘。 他一直很喜欢这个职业,恰如剑仙李太白写的那首《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么今日,就让这狂妄之徒见识一番何为真正的大侠吧! 锃! 软剑出鞘,声若龙吟。 当光头寨主的大砍刀急速挥来之际,陈三两也执剑瞬时出手,一个字,快,恰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一剑。 只需一剑,便可万籁归寂! 待到刹那间的光芒散尽,光头寨主如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只在他的双眸中,还残留着一抹还未消散的恐惧。 整座山头瞬间鸦雀无声,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现场无人能看清刚刚发生了何事,只觉一个眨眼间,陈三两就已收剑回鞘,然后绕过光头寨主向着山寨里走去。 而正当众人迷惑不解时,山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一条破碎的衣衫突然翻滚在风里飞出去了老远。 再瞧那光头寨主,竟变得周身赤条条的,全身上下不着一丝半缕。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陈三两刚刚那一剑,竟在瞬间精准到只划破了他的衣衫,却没有伤及到他躯体的一分一毫。 一剑之威,竟恐怖如斯,让人满目骇然! …… 此后二十余天,桃源境内一片战火。 陈三两更是势如破竹,以一日一寨之效率,接连又攻克了二十余座山寨,几近将桃园南境的匪患清除得一干二净。 蛤蟆营的人数也扩充至三千之众,按大夏国之军制,五百人为一营,三营为一卫,三卫为一旅,三旅为一军……因此番号正式更名为“蛤蟆卫”。 唐小芊任蛤蟆一卫的校尉,兼领着虎贲营。 原鹿山寨主,大名辛丑,任蛤蟆二卫的校尉,同时,又在军中特别甄选了六位才能卓越者,简拔为各营的都尉。 辛丑自领教了陈三两的那一剑之威后,就彻底心悦诚服了,对陈三两更是言听计从,日日站在左右,与唐小芊并称为“哼哈二将”。 陈三两也有意培养他,闲暇之余便教授了他几招上乘刀法,辛丑感恩戴德,更加忠心无比。 大军浩浩荡荡,逐渐挺进至桃源腹地。 青麓山。 高纵入云,陡峭险峻,宛如一把惊天利剑傲立在天地之间。 此山在桃源县内赫赫有名,它不仅是整片山峦的中央主峰,山中更是盘踞着一伙实力最为强横的山匪,据斥候称,至少不下四千之众。 显而易见,这将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 陈三两远眺着高耸山势,一时眉头紧锁,脸庞略有几分纠结。 苏若知他烦恼何事,温言劝道:“陈三两,眼看一月之期将至,咱们是时该回去了,不然怕是要误了期限。” 依照武关考核之规则,若不能在规定时限内赶回上游府的天海阁,无论其剿抚山匪多少数,都将被视作主动弃权。 可是望着青麓山这块大肥肉,陈三两又不甘就此撤军。 那可是足足四千山匪呀,若能全部招抚为兵,陈三两的整体兵力将可达八千之众,只要调配有度,哪怕广陵府的南荣世家号称有五万兵卒,他也敢与之争锋。 正所谓:兵不在多,在于精;将不在勇,在于谋。 如果比将士多寡,陈三两或许比不上南荣世家,可要比起精悍和智谋来,整个南荣世家绑一块儿,估计也比不上他一个陈三两。 想到此,陈三两坚定道:“这青麓山,我一定要攻下来!” 苏若闻言取笑道:“陈三两,你想多了吧,此山攻难守易,匪徒又多,你顶多还有三日时间,如何能攻得下来?” 陈三两轻蔑道:“一群土鸡瓦砾而已,三日足矣!” 苏若全然不信,道:“哪怕我阿爹在此,也不敢说这大话,他可是久经沙场的无敌悍将,咱大夏国的常胜将军。” 陈三两反驳道:“你爹是你爹,我是我,我俩不可相提并论,他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你!” 苏若一时被驳得张口结舌,只得语气一转,气呼呼地道:“好,你想打就打吧,别最后误了时限,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陈三两瞅着她生气的小表情,笑问道:“大小姐,怎听你话中之意,倒不希望我败似的,怎的,不嫌我是衣冠禽兽了?” 苏若忍不住俏脸微红,似被某人戳中了小心思,赶紧哂道:“我是怕这三千人葬送在这青麓山里,谁期望你能胜,我有吗?没有好不好。” 这欲盖弥彰之语,听着没有半点信服度。 尤其是她那张俊美脸颊,还因激动涌着一抹潮红,仿若五彩霞云辉映着朝阳,更显得仙姿玉色,让人怦然心动。 此生若能得此伊人为伴,夫复何求? 陈三两心血来潮,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容颜,如同在欣赏一件精美玉器,当真是冰肌玉骨,白璧无瑕。 这本是轻浮之举,苏若却全无在意。 因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陈三两的双眸中没有半点的亵渎,满目尽是对至美之物的陶醉,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惜。 苏若笑问:“你在怜惜什么?” 陈三两道:“如此倾国倾城之绝色,却要嫁给一个龙阳君,你说可惜否?” 苏若神情微黯,她自懂话中之意。 大王子少司琅之恶嗜,几乎举国尽知,明明身为男儿身,却不好女色好男风,当为世人所不齿。 可奈何,两人早有婚约在身,亦是苏家与王室的政治联姻,纵使苏若心有不甘,也得听从家族之安排。 恰如一叶水中浮萍,身不由己。 苏若禁不住怅然一叹,道:“陈三两,若你真娶了我家小妹,望你能好生待她,我此生已注定深锁宫闱,但求她能烂漫过完这一生。” 陈三两点头应道:“放心,若她为我妻,此生定灿若朝霞。” 苏若莞尔一笑,眼中闪过一道羡色。 陈三两不忍看她神情消沉,适时转了个话题,盛起一碗稀粥递去,问道:“粥尚温,喝否?” 苏若破颜而笑,道:“喝!” ------------ 第062章 武斗开始 青麓山脚。 陈三两扫视着麾下兵丁,高声喝道:“众将听令,三日之内,必须攻下青麓山寨,任何有言退者,立斩不饶!” 众兵丁齐声呐喊:“遵命!” 虎贲营负责持矛警戒,蛤蟆卫负责制作攻寨器械,一营两卫协力配合,攻寨之战蓄势待发。 青麓山寨也严阵以待,凭借地势之优势,上千人持弓固守,已然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唐小芊担忧道:“公子,看来今日将死伤无数呀。” 陈三两缓缓点头。 他已心有决断,即使大军略有死伤,也必须得攻下这座山头,除了垂涎那四千匪徒之外,更重要之原因,便是青麓山的地位极其神圣。 整座桃源县的匪徒,无不以青麓山寨马首是瞻,只要击溃了青麓山寨,便基本相当于攻下了整座桃源县。 若三县之地尽归在手,假以时日,足可助陈三两成就一番霸业。 唐小芊这才恍然大悟,当即更加严格管束麾下兵丁,绝不可让这些投降来的游兵散将,在本次关键时刻拖了进攻的后腿。 而正当攻寨之战即将打响时,青麓山寨竟派了一名使者下山。 使者道:“陈县主,我寨与贵县素无恩怨,何必派遣大军来攻伐,若两军交战,只怕都将互有死伤,何苦为难麾下兵卒。” 陈三两道:“山匪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使者笑道:“其他山寨或许作恶多端,但我青麓山寨虽是匪徒,却只干劫富济贫之事,从无做过伤天害理之行径,若陈县主不信,可任由打听。” 陈三两询望向一侧的辛丑。 这个原鹿山寨的寨主,摸着光秃秃的脑门憨声回道:“县主,这青麓山寨在俺桃源县内的口碑确实不错。” “当真劫富济贫?” “真!” “当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好似真没有。” “那硕大山寨凭何养活寨内的四千多手下?” “所以我们才不去投奔他嘛,听说隔三差五才能吃顿杂粮窝窝头,我们哪能受到了这般苦,我们随便下山绑个肉票就能吃顿荤的,他家寨主不干这等龌龊事……” 陈三两听着辛丑的絮叨,一时竟略有几分尴尬。 莫不说攻取这等行善乐施的山寨,让原本正义之师饱受诟病,而且即使强攻下来,也极难收服寨内的民心。 苏若见状趁势劝道:“陈三两,不妨就此撤军吧……” 陈三两摆手道:“此山,我必取!” 使者似也有备而来,见陈三两攻取之心已定,开口道:“陈县主,我家寨主也说了,他不愿两家兵戈相争,若真要分个胜负,愿以‘赌斗’来定输赢。” 陈三两追问:“何为赌斗?” 使者回道:“用文、武作赌,只要陈县主连赢两局,我等愿意弃寨投降,倘若陈县主输了,还请率军离开青麓山。” “文、武比何?” “文比智谋,武比武力!” “公平公正否?” “日月可鉴!” 陈三两微作沉吟,这赌斗似是与苏家招亲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倒不失为一种双方皆可接受之办法。 苏若亦道:“陈三两,此法可行。” 于是陈三两点头应道:“好,就这般定下,不知去何处赌斗?” 使者拿手向东一指,道:“往东三里有一条峡谷,名曰‘一线天’,我们寨主已在那里等候。” “好,半个时辰后我必到!” “恭候大驾!” 使者说完,躬身离去。 待他走远,唐小芊小声担忧道:“公子,这里面不会有诈吧,一线天,我咋听这名字感觉瘆得慌。” 陈三两轻蔑一笑,道:“放心,万事有我。” 一线天。 因山谷狭长,抬头只能看到一线天空,故而因此得名。 陈三两让蛤蟆卫原地警戒,单领着虎贲营五百人缓缓前往,当赶到时,青麓山里的众山匪已在谷口另一端等待多时,熙熙攘攘,看着不下两千之数。 一个羽扇纶巾的中年儒士,捋着下巴一小撮山羊胡,站在一块山石上,远远的便出声唤道:“在下青麓山寨主长孙无忧,不知哪位是陈三两县主?” 陈三两闻言走出,道:“在下陈三两。” 长孙无忧拱手一礼,笑道:“陈县主之威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先以雷霆之势掌控江流县,后又在上游府的招亲宴上独领风骚,自入山以来,更是凭借着五百精兵横扫周围大小二十余座山寨,真乃经天纬地之才!” 陈三两也拱手回了一礼,径直喊道:“长孙寨主客气了,恭维之话无语多言,咱们直接赌斗可好?” “好,够爽快,先比武斗如何?” “如何比法?” “咱两家各出一人,单打独斗,看其输赢来定胜负,如何?” “公平!” 随后,一个彪形大汉自青麓山阵营中走出,手持两把开山大斧,周身绷紧着力道,看似有万夫不当之勇。 长孙无忧介绍道:“此乃我寨二当家,名唤铁牛,力有千斤,善用双斧,武道已晋‘入室境’!” 陈三两转头唤道:“辛丑,此战你上!” 辛丑豪迈一笑,肩扛着九环大砍刀踏出阵营,亦是一身魁梧的腱子肉,单论体魄来看,与那铁牛不相上下。 陈三两也介绍道:“此乃我军中校尉,名唤辛丑,刀法刚猛凌厉,武道也为‘入室境’!” 接着,二人相向走至峡谷中央,武斗也正式开始。 两人皆是手持重型兵器,又走的都是刚猛之路,仅相互试探几招后,便如天雷勾地火一般,疯狂地厮杀了起来。 先是九环刀或砍、或劈、或撩、或削……招招毙命,双板斧或挡,或架,或挥,或截……拦得密不透风。 待辛丑这边攻势稍弱,铁牛那边接着又强势反攻。 双板斧或掏、或抡、或扫、或砍……杀势凌厉,九环刀或躲、或挑、或压、或推……也格挡得纹丝不乱。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双方阵营何曾瞧过这般精彩的决斗,一个个看得热血沸腾,纷纷吼着嗓子为己方勇士呐喊助威。 陈三两也不禁赞了一句:“此二人,真乃战场之猛将也!” ------------ 第063章 文斗开始 二人越打越凶,足足拼杀了上百回合,甚至还脱下了身上湿淋淋的外衣,只光着膀子穿着裤衩,还是依然杀得难分胜负。 陈三两看了眼天色,已然时过正午,肚中早已饥肠辘辘,便高声唤道:“长孙寨主,吃过午饭再打可好?” 长孙无忧回道:“正有此意!” 然后,双方各冲上去几人,将辛丑和铁牛强制性分开。 两人似乎还打出了脾气,一个喊,“有种别怂,吃完了再打!”一个回,“怕你个熊,谁怂谁孙子!” 双方毕竟不是战场厮杀,武斗暂停也属正常之列。 唐小芊兼管着后勤保障,赶紧大喊:“快快快,杀猪宰羊,让咱家大将吃饱喝足了再去打!” “好嘞!” 辅兵们立刻忙碌起来,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 原本山寨匪徒里的女眷,也已全部编入了火头军里,这些妇人们个个掌握着一手好厨艺,熬米粥,攥饭团,蒸馒头,炖肉汤…… 不多时,一阵扑鼻的饭菜味,就弥漫了整条一线天。 陈三两向来对兵士们从不吝啬,招募的一千辅兵每日都会准时运送来各种物资,时刻保障着大军的后勤补给,哪怕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兵士们也无须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蛤蟆卫里招抚的众匪徒,之所以能一直安安分分的从军,在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功于这些丰富充足的物资。 当兵比当匪吃的都好,自然无人再想去当匪。 苏若曾赞道:“陈三两,你真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好县主!” 陈三两则回道:“当兵吃粮,吃粮当兵,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这治国之道也是如此,但凡能给百姓们一口饱饭吃,我相信这世间绝不会有任何叛乱发生。” 苏若亦是深以为然。 也是从那时起,苏若对陈三两大为改观,也开始反思那桩丑事,果然处处都是破绽,经不起任何推敲。 只是这话她从未说出口,继续安静地陪他剿匪,仔细地记述好每一个匪数,甚至期望着这场剿匪之路能永不停止。 …… 辛丑左手攥着猪肘子,右手提着烤羊腿,吃得那是满嘴流油。 唐小芊怕他噎着,还给端来一碗米汤,催道:“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玩命干!” 辛丑噎得直点头。 估计他入山为匪这么些年,还不如现在当兵一月吃得好。 陈三两则踮着脚尖眺望,不同于己方的热锅热灶,对面青麓山阵营明显没有一点烟火气,众匪徒人手半拉窝窝头,就着河水勉强维持着肚囊。 单看吃食,此寨就透着质朴。 陈三两唤来几个辅兵,道:“去,把剩余的牲畜给对面送去,就说本县主请他们吃的,省得过会儿打起来没力气。” 辅兵有点糊涂,出声问:“县主,您这般正大光明的通敌,合适吗?” 陈三两一脚踹过去,训道:“少废话,让你送就送!” 辅兵不敢违命,又喊来几个火头军,将剩余的牲畜全部牵到了峡谷对面,并道:“这是我家县主请你们吃的,放心,没有下毒。” 长孙无忧也是一脸懵逼,还满眼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家县主的脑袋是不是被驴子给踢了?” 辅兵无语,羞臊离去。 此为玩笑话,自然当不得真,但活生生的牲畜,却是货真价实的肉粮。 青麓山众匪徒本就闻着飘来的香味直咽口水,暗自羡慕着对面的好伙食,现在竟还给送来这么多的肉粮,众人在心里禁不住钦佩起陈三两的气度。 铁牛憨声问:“大哥,吃不吃?” 长孙无忧瞅了一眼手里的半拉窝窝头,又看了一眼众兄弟们垂涎欲滴的可怜模样,恨声道:“吃!” 众匪欢喜雀跃,如同过年。 话说自打入冬以来,山寨里就没吃过几顿肉食,就连除夕夜,也仅是每人分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肉丸,咬一口里面还全是素馅的,今儿终于能敞开肚子大吃一顿,试问哪个人能经得住这等诱惑。 废话少说,点火开烤。 一般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之法。 先将牲畜杀死剥皮,再用清水洗净,然后吊在火堆上烤上一两个时辰,无须添加任何调味品,仅需一点盐巴就能激发出食物最纯粹的美味。 “对面陈县主人真好!” 众匪徒大快朵颐吃着烤肉,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这般想。 待双方吃罢午饭,武斗重新开始。 辛丑扛着九环大砍刀,铁牛舞着开山双板斧,两人气势汹汹的相对而站,眼看又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这时,唐小芊忽的跃上高石,冲着对方铁牛喊道:“喂,那个黑炭头,我家公子送的肉粮好吃否?” “啊?” 铁牛突然被这一问,黢黑的脸上竟难得红了几分。 要不说唐小芊这小子鬼灵精怪的,她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竟让整座青麓山寨的山匪都沉默了。 说来也是,刚吃完陈三两送的肉,接着就要打陈三两的兵,这跟吃饱了骂厨子有何区别? 铁牛是个实诚性子,当即将手中开山斧就地一扔,丢下一句“俺不打了”,直接干净利索地认输了。 虎贲营内一片欢呼。 苏若也被这“神反转”逗得咯咯直笑。 唐小芊骄傲回头,冲陈三两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奸笑,让陈三两突然感觉脸皮烫烫的。 他妈的…… 话说陈三两只是敬佩青麓山寨的品行,故而才施舍了一些肉粮,当真没奢望着他们要感恩,现在让唐小芊这么一吼,倒显得他为人狭隘了。 幸好青麓山寨并没这般猜疑,长孙无忧也痛快地承认己方武斗败北,接下来,将与陈三两比试文斗。 文斗的规矩很奇特。 长孙无忧不比琴棋书画,也不比诗词歌赋,更不比对联和灯谜,而是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宝盒。 他道:“陈县主,此物乃我偶然得之,构造精妙绝伦,绝非一般人所能解开,不知你可敢一试否?” 陈三两道:“先请一观。” 长孙无忧小心翼翼打开宝盒,又揭开层层绢布,缓缓露出盒中宝物之真容。 细瞧那物,通体由金属打造而成,上面弯着九枚小环,九环又以铜杆相连,套在一个横向的条框上。 陈三两望着此物,眼神微微一呆,九……九连环? ------------ 第064章 收复青麓 不错。 此物正是陈三两少年时的玩物,却不知怎在长孙无忧的手中,却成了一件精妙绝伦之宝物。 长孙无忧还在吹嘘道:“此宝乃西域之传承,穷极大师之心血,若想解开,还需涉及到算学、工学和概率学,可谓难之又难。” 陈三两哑然失笑,追问一声:“长孙寨主,你确定要解此物?” 长孙无忧反问:“莫非陈县主知难而退了?” 陈三两摇头轻笑。 长孙无忧继续道:“陈县主,咱们就以一炷香为限,只要你能解开,我青麓山便举寨投降,但若你解不开,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瞧着他一脸自负的模样,陈三两苦笑不已,又实在不想摧毁他的骄傲,只得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 一根檀香徐徐燃起,表明文斗正式开始。 陈三两将九连环拿在手中,本欲要解开,又瞧得苏若一脸新奇,便递了过去,道:“要不你先试一试?” 苏若娇声道:“试试就试试。” 然后她开始翻来覆去的尝试,探寻着各种的破解之法,可是任由她如何绞尽脑汁,待到香燃过半,却也只解下来一个小环。 陈三两也不催促,满是宠溺的任她把玩。 长孙无忧假意劝道:“陈县主,我说过,此物精妙绝伦,非天资绝佳者极难解看,我看不如算了吧,让我另出一题可好?” 苏若骄哼道:“奇技淫巧而已,再给我半炷香时间,我必解开它!” 长孙无忧举起手里残香,笑道:“陈夫人,时间可不足半炷香喽。” “啊?” 苏若骤然一惊,却只关心着时间,没注意到长孙无忧的称谓,生怕再耽搁下去误了时限,赶忙将九连环递给了陈三两。 长孙无忧更是挑衅道:“陈县主,若你当真能在半炷香内解开此物,我青麓山上下定对你心服口服,兄弟们,是不是?” 众山匪齐声应道:“是!” 苏若瞧着这等阵势,也不禁露出一抹担忧,轻轻扯住陈三两的衣袖,小声嘀咕道:“陈三两,若你不会的话咱就认输,不丢人……” 陈三两微微一笑。 他感触着九连环上的余温,脑中思绪仿若又回到了那个无忧的童年。 幼年时,因母亲出身低微,月钱寥寥无几,但母亲依旧会省下银钱来,好给自家幼子买些新奇好玩之物。 某一年,西域客商途经洛水,陈三两一眼便相中了此物,奈何要价太高,母亲只能当掉了唯一的头饰,这才凑够了银钱。 陈三两爱不释手,日夜寻找拆解之法,最后还是母亲手把手地教才最终破解了这九连环之秘诀。 时至今日,母亲当年的话语还犹在陈三两的耳边回荡,“儿啊,看清楚,下俩上一个,再动后一个,上一个下俩,再动后一个……” 当真是,拳拳慈母心,殷殷慈母爱…… 陈三两一边回忆着往昔,一边十指上下纷飞,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仅在眨眼之间,九连环便一分为二。 长孙无忧瞬间瞪大了眼眸,“这……这……这怎么可能?” 众山匪亦是如遭雷击,双眼灼灼地凝望着陈三两。 这还未完。 陈三两又十指舞动,须弥间,两半九连环又重新合二为一,再瞧那根檀香,依然还青烟袅袅。 长孙无忧都看懵了。 回想他刚才的吹嘘之话,什么“此物精妙绝伦”,什么“非天资绝佳者极难解开”,现在想来,就像是一个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苏若拍着手掌,兴奋得像个孩子。 虎贲营更是齐声欢呼。 陈三两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将九连环随意地扔给长孙无忧,接着纵身一跃,高高地站在一方陡崖上。 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衫,凌乱的鬓发遮挡不住他那双犀利的眼眸,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凌空一抖,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如虹贯日。 长孙无忧惊愕出声:“气冲霄汉,此乃武道之化境!” 接着,陈三两冷声高喝道:“尔等青麓山寨文、武两局皆败,还不依照赌约速速投降,跪下!” 此话宛如旱地之惊雷,炸响在每个山匪的耳边。 顷刻间,全场寂静。 青麓山两千余名山匪,皆都呆滞地望着陈三两,陈三两也闪着一双冰冷眼眸,一一扫过每个山匪的脸庞。 仅仅对视一眼,就让人彷如置身于冰窖之中,无人会怀疑,但凡有人敢说出一个“不”字,绝对会被当场一剑取了性命。 此时此刻,整个峡谷内都仿佛弥漫着一层冰冷杀气! 长孙无忧率先跪倒在地,拱手敬道:“属下携青麓山寨参拜县主!” 随着寨中第一人的下跪,一片又一片的人群,也开始接连长跪在陈三两的脚下,直至面前全都是一层黑压压的人头。 目光所及之地,整个青麓山寨里,再无一人站立。 陈三两这才颔首轻笑,低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我陈三两混,我保证诸位余生绝不后悔!” 苏若深情望着陈三两的身影,眸中闪烁起一片莹莹星光。 这个高洁傲岸的男子,竟在一瞬间就让整个青麓山的山匪全部臣服在了他的脚下,若非是亲眼所见,何其匪夷所思也! …… 夜。 明月皎洁。 陈三两孤单地站在青麓山巅,深沉遥望着远方幽深的夜空,徐徐的山风吹乱了他的鬓发,也寄托着他的思念又飞向了远方。 这一刻,他眼神落寞的像个游子,荡漾着一抹沉痛的悲伤。 今儿是母亲的忌日,他却依然无法去陵前祭奠,甚至连母亲的身躯还敛在棺中,尚无那三尺黄土来下葬。 稚子不孝,愧对母恩。 回想着幼年时的点点滴滴,母亲谆谆教诲犹在心间,陈三两一时情难自控,望着洛水方向,缓缓哭得泪流满面。 在泪眼摩挲中,他的耳边似又响起了那首动人的歌谣,曾经在每个临睡前,母亲总会为他轻轻哼唱: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依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某一个恍惚间,陈三两似在云端又看到了慈祥的母亲,她绾着整齐的发髻,穿着一件碎花小袄,正冲着她最牵挂的孩子恬然轻笑。 母亲,等我……等我…… …… ------------ 第065章 坠落幽谷 冬夜静谧,月凉如水。 突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遥遥传来,赫然打断了陈三两忧伤的思绪。 陈三两诧异回头,出声喝道:“是谁,滚出来!” 锃! 青霜软剑瞬时出鞘。 此时的青麓山寨里正大摆宴席,庆贺着剿匪之行圆满结束,众兵士无不在忙着划拳斗酒,怎会突然有人跟他一般登上山顶来祭奠亡灵? “咯咯咯……” 树影随后一片晃动,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踏、踏、踏…… 脚步轻柔,倩影娉婷。 一个俊美女子俏生生漫步在如水的月色下,一头青丝长发散在腰间,一袭红色斗篷随风摇曳,一张绝色容颜倾国倾城,宛如一个落下凡尘的月中仙子。 陈三两微微一愣,唤道:“大小姐,你怎上这山巅来了?” 苏若浅浅一笑,脸颊上还带着几分醉人的红晕,俏皮笑道:“陈三两,你这是不欢迎我吗?你莫要忘了,整座上游府可都是我苏家的封地,我愿上哪便上哪,你可管不着。” “……” 这话说的倒不无道理。 陈三两鼻尖微微轻嗅,空气中飘来一抹醉人的酒香,再细打量苏若的神态,明显已多了几分醉意。 他诧异问道:“你喝酒了?” 苏若笑道:“刚刚跟唐小芊玩射壶呢,一时输了几把,便多饮了几杯,虽说这山中酒酿品质差了些,但喝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唐小芊呢,她喝了多少?” “我出来时看她正抱着酒坛跟辛丑和铁牛几人划拳呢,估计此时应该喝得不省人事了吧。” “……” 陈三两一阵无语。 这时,苏若莲步轻移,缓缓走至陈三两身边。 陈三两怕她醉酒再跌落了山崖,赶忙伸手揽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楚腰卫鬓,端是让人心弦一荡。 苏若娇躯微颤,却也没出言喝止。 两人就这般依偎在青麓山巅,谁也不言不语,安静眺望着远方无尽幽深的星空,肆意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夜很漫长,却也短暂。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天边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陈三两轻声唤道:“大小姐,天快亮了,咱们也该拔寨回城了。” 回城,即代表着分离。 两人心里皆都明白,只要踏出了桃源县境,一个是未来大夏国的王子妃,一个将是苏家的乘龙快婿,此生注定将再无交集。 这场剿匪之行,也彷如南柯一梦。 苏若不由得泪噙双眼,小手无助地揉捏着一角衣衫,心中明明有万语千言想要倾诉,可是话到嘴边,终还是变成了一句:“好,回城。” 陈三两放下手掌,转身去寻下山之路。 苏若却依旧僵站在原地,双眼无神地凝望着远方。 天色已渐渐亮起,早霞如画,绚烂多彩,山中宿鸟也钻出了密林,展翅翱翔在无忧无虑的天空。 她恍然感觉,她似乎连一只鸟儿都不如。 此去一别,她注定此生将被深锁于宫闱,无人再陪她夜立在高山之巅,更无人再问她米粥尚温,卿还食否? 本是年华似锦,却要孤独终老,何其悲苦也。 苏若禁不住喟然长叹,捋了把额前散落的秀发,忽的出声唤道:“陈三两!” 陈三两应道:“何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悄悄攥着指尖斑白,轻声问道:“你可知……何为爱情?” 陈三两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想了片刻,回道:“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此为爱情。” “可否具体?” “朝夕,晚霞,暮雪,白头。” “那何为伴侣呢?” “柴米,油盐,烟火气。” “可否具体?” “贫贱,富贵,不分离。” “那何为遗憾呢?” “你来,我往,皆过客。” “可否具体?” “爱而不得,思而不见,余生……再无你。” 这一刻,苏若禁不住潸然泪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又碾碎在清冷的微风中,飘荡在这宁静的青麓山巅。 她哭着说:“陈三两,待此行回去后,我就要嫁给少司琅了。” 陈三两心弦一皱,失声问道:“不嫁行不行?” “不嫁他,你娶我呀。” “我娶你呀!” “真的吗?” “真!” 苏若笑了,不过泪水依然在脸上流淌,她用手背使劲地擦着泪渍,却还是阻挡不了泪花儿溢出眼眶。 陈三两看着心疼不已,正色道:“我真娶你!” 苏若却轻叹道:“陈三两,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一个陈家的弃子,凭什么让苏家为你悔婚,又拿什么与少司王族抗衡?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傻瓜!” “……” 这话让陈三两无言以对。 一个广陵府的南荣世家,就已让陈三两焦头烂额,只凭他现在弱小的势力,又如何能扛得住苏家和王族的怒火。 即使一个想嫁,一个想娶,最终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不过,苏若已是心满意足。 她恬静笑道:“陈三两,你知道吗,刚刚你说要娶我的那一刹,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远走高飞,从南到北,从天涯到海角……” 许是太过伤情,苏若的娇躯禁不住微微颤抖,这时一阵山风陡然袭来,她竟脚底一滑,仰面倒向了山崖。 “苏若!” 陈三两急声嘶吼,一个箭步窜去,却没能抓住那块飞扬的衣角。 青麓山高达数百丈,这摔下去必然会粉身碎骨,陈三两没有一丝迟疑,也直接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山风呼啸,景致倒飞。 陈三两借着身体重力,在空中急速降落,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身安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幸好苏若穿着斗篷,大大延缓了降落的速度,终于在一片云雾之间,陈三两一把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中。 软香如玉,沁人心脾。 苏若刹那一惊,瞬间又哭得梨花带雨,她何尝猜不出陈三两这是来救她,哪怕她已跌落山涧,他竟依然奋不顾身。 “傻子,大傻子!” 她心头谩骂着,却也紧紧怀抱着,如同抱着一座巍峨的高山,如同寻到了一处能寄托心灵的故地。 也罢,也罢。 奈河桥上二人行,共度黄泉不孤单。 苏若安然地闭上双眼,毅然决定坦然赴死,虽说人生还有种种遗憾,但此时此刻,她却有种幸福萦绕心间。 ------------ 第066章 僵尸大军 然而,陈三两怎会甘心就此死去。 他还有冤屈须要昭雪,还有仇人须要手刃,更还有母亲须要入土为安,而且他也绝不允许心爱女子在他的怀中香消玉殒。 纵使此刻正身处落崖,即使周边是悬崖峭壁,他也依然充满着求生的欲望。 锃! 青霜软剑在空中抖得笔直,然后猛得刺向了一侧的山岩。 此剑还是白姑娘所赠,用极品百炼钢而打造,锋利无比,轻松便插进了石缝之间,巨大的惯性拉扯的剑身都在隐隐低鸣。 两人终于停止了坠落,悬空在了岩壁之上。 此刻,朝阳初升,一缕晨光洒满山涧,也让二人领略了一番特别的日出美景,当真是霞光闪耀,美不胜收。 可惜好景不长,耳听一声脆响,剑身竟突然崩断。 二人又再次下坠。 幸好此时距离崖底已不远,又有横蔓缓冲重力,陈三两施展轻功借力腾跃,终算是有惊无险地翻滚落了地。 他来不及休息,立刻检查苏若有无受伤,好在天意垂怜,她除了几处擦痕外,并无一处挫伤,这才让陈三两安了心。 劫后余生,总会让人多点感悟。 两人仰躺在草地上,谁也没有说话,安静枕着彼此的手臂,远眺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还有那一轮朝阳。 也不知是在何时,两具身体突然缠绵在了一起。 就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深渊谷底,衣袍在撕扯,舌尖在滑动,婀娜的身姿在草丛中若隐若现,两人肆意且浓烈地抒发着心底那份最真实的情感。 恰如一首情诗写得妙: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 喜滋滋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 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 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 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旎;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 不得不承认,这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偷欢,还有在心中突破礼法束缚的刺激感,确实很容易让人不可自拔的沦陷其中。 一直到时过正午,两人才大汗淋漓方休,已然乱了鬓发,染了唇角,湿了泪眼,也染红了花径,却依旧还是意犹未尽。 陈三两怀抱着伊人娇躯,柔声道:“苏若,嫁给我吧,我定终生不负!” 苏若浅笑,逗他:“凭何嫁给你?” 陈三两道:“凭我现在睡了你!” 苏若笑道:“这理由不够充分哦,少司琅以后也会睡我的。” 陈三两嗤之以鼻,“他呀,你就别想了,那小子我了解,早把身子玩废了,而且也不好女色,你嫁过去,只会日夜独守空房。” 苏若惬意地转过身子,道:“那我也嫁给他,我还要生个儿子,将来就可承继大夏国主之位,岂不更好?” 陈三两道:“他生不了儿子。” 苏若挺了挺翘臀,骄哼道:“他不行,难道你不行吗?” 陈三两矍然一惊,接着斥道:“苏若,我不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借子篡国之事万不可行,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不想你成为苏家的罪人!” 苏若反问:“怎么,你怕了?” 陈三两苦笑道:“我孑然一身,有何怕之,我是怕你受到伤害,怕你余生会后悔。” 苏若内心暖暖的,使劲地缩在他的怀中,柔声道:“傻瓜,骗你的啦,安心吧,我不会嫁给少司琅,若是嫁人,我只嫁给你!” “那等我们出山,我便向苏城主禀明,可好?” “好。” 陈三两满意地亲吻着她的脸颊,眼中充溢着无尽的柔情。 苏若也贪婪享受着温存,不过那对狡黠的眼眸滴溜溜乱转,似乎在悄然酝酿着一个伟大且疯狂的计划。 “哦呜~” 午后,一道尖锐的狼啸声,猛然惊醒了惬意的二人。 此地乃深山老林,最不缺的就是各类豺狼虎豹,再加之肚中饥饿,两人赶忙起身穿好了衣衫。 苏若一脸潮红,脚步略有几分蹒跚。 她不禁小声娇怨道:“都怪你,都怪你,每次都那般用力,我才初经此事,哪能经受得住你那野蛮的征伐。” 陈三两捉狭笑道:“我怎记得是你主动的?也不知刚刚是哪个一直喊着‘不要停、不要停’……” 苏若闻言大羞,攥起粉拳便是一顿捶打。 陈三两佯装不敌,连连讨饶,两人就这般一路打打闹闹,逐渐走出了这条曾春色无边的谷底。 本以为归程路好寻,谁知山林浓密,两人兜兜转转,竟不知不觉迷失了方位。 一直到日暮黄昏,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穿过一片桃林,两人淌过几条小溪,绕过一片灌木,本以为前方没了道路,却在转弯后忽然发现了一座隐秘的村寨。 苏若喜道:“快看,有人家。” 陈三两极目远眺,眼角微微一眯,赶紧一把扯住了苏若的小手。 苏若疑问:“为何不走?” 陈三两指着前方一片黑漆漆的密林,沉声道:“苏若,你可识得那是何树?” 苏若看了两眼,表示不识。 陈三两道:“那是阴槐树,又被称作‘鬼树’,相传阴气极重,历来只有养尸地才会大片栽种,而且你观此地,背阳向阴,人迹罕至,哪里像是活人居住之所。” 苏若赫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陈三两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两人转身欲要原路返回,谁知脚下那条羊肠小道竟已神秘消失,转而是一片坟头林立的乱葬岗,岗上还耸立着一座丈余高的旧石碑。 石碑也不知已历经过多少载的悠悠岁月,碑面早已裂纹斑驳,上面爬满了枯藤老蔓,但依稀还能看出上面篆刻着三个大字——葬龙台。 两人瞳孔陡然瞪圆,惶惶退后数步。 上游府自古有一传说,曰:葬龙台,养尸地,伏尸百万祭龙魂,生人入,死灵归,凡夫俗子莫踏入…… 显而易见,此地便是那座传说中的养尸地! 苏若一瞬间被吓得小脸惨白。 陈三两也瞬时抽出了腰间残剑,满眼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诡异的乱葬岗。 虽说青霜软剑已断,但自问凭其高深武道,即使此地真有鬼怪作祟,他也自信能杀出一条生路。 “跟我走!” 陈三两拉起苏若的小手,小心绕过座座坟头。 这时,一阵阴风陡然吹起,刮的树影婆娑,尘土飞扬,一阵淅淅索索的怪声,突然轻响在两人的耳边。 ------------ 第067章 迷魂阵破 沙沙沙——沙沙沙—— 怪声很涩,似是野狗在刨坑,又似腐木在破碎,让人不禁瘆起一层鸡皮疙瘩。 陈三两厉声喝道:“呔,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速速现身……” “现身……” 寂寥的乱葬岗上,他的声音在四周一遍遍地回荡,直至消散在渐渐阴暗的夜色里,却是没有得到一丝回音。 下一秒,陈三两鼻翼轻嗅,脸色随之一变,“不好,有尸气!” 他话音刚落,脚边一座坟包就剧烈抖动起来,随着沙土滚落,一只腐烂的手臂猛然从坟土中窜出,紧接着,一具深埋在地下不知已有多少个年头的腐尸,竟挣扎着从坟包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陈三两倒吸一口凉气:“僵尸!” 风水有云:死而不腐谓之僵。 它们不死不灭,游离在阴阳之间,铜皮铁骨,不惧刀砍斧剁,爱以活人鲜血为食,一般寻常武者极难克胜。 “逃!” 陈三两二话不说,背起苏若拔腿便跑。 他心里清楚,此地既然是传说中的“养尸地”,地下必然还掩埋着无数具这种僵尸,即使他武道已超凡脱俗,但身边毕竟还带着个刚刚破瓜的苏若,硬拼不得,还是先逃为妙。 果不其然。 随着他的跑动,整座乱葬岗上的坟包同时开始剧烈颤抖,地表龟裂,棺木崩碎,一具又一具的僵尸,纷纷从地底挣扎爬出,闻着活人生气,朝着二人紧追而来。 每只僵尸皆是双臂平伸,双腿弹跳着地面,一蹦一落足有数米之远,疾行之速竟丝毫不落陈三两的上乘轻功。 苏若吓得连连尖叫,使劲搂着陈三两的脖颈。 这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哪曾见过这般惊悚恐怖的景象,甚至在她的认知里,僵尸鬼怪等邪物,本应只存在于古老书简的记述中才对,而现在,却正亲眼目睹。 陈三两也暗道一声不妙。 他虽曾经历过无数奇幻诡异之事,但也是首次遭遇僵尸群的伏击,看它们一只只青面獠牙之凶状,若是一旦深陷重围,只怕顷刻间就得被撕成了碎片。 逃。 快逃! 陈三两背着苏若一路疾驰,时而腾挪闪移,时而迂回躲避,巧妙地躲过四面围堵的僵尸,径直冲向乱葬岗的尽头。 他相信,只要踏出这片区域,两人必可逃出生天。 然而,诡异之事接踵而来,忽然一层氤氲之气弥漫而起,陈三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他竟重新回到了那座旧石碑前。 裂纹斑驳,枯藤老蔓,上面依稀篆刻着三个大字——葬龙台。 陈三两惶然变色。 天杀的,怎又重归了原点? 苏若颤着哭腔急问:“三两,这可怎办才好?莫非是遇到了鬼打墙?” 陈三两赶紧稳定心神,借着朦胧月色四面游望,果然在几个方位看到了几座石塔,心弦为之一定,道:“苏若莫怕,不是鬼打墙,只是座迷魂阵而已!” “何为迷魂阵?” “此乃先秦方士之阵法,善于迷惑六识,若阵内阴气极重,确实可让人有种时空颠倒之错觉!” “那如何破阵呢?” “简单,将你的绣裤盖在我的头顶,此阵必破!” “啊?” 苏若不禁微微一愣,但观陈三两不似在开玩笑,赶忙听话地脱下贴身的绣裤,直接套在了陈三两的头顶上。 淡淡幽香,沁人心脾,朵朵落红,犹如桃花初绽。 那自然是陈三两的杰作。 可惜如此危急时刻,陈三两已无暇再多欣赏,深深地吸了几口幽香,眼前弥漫的那层氤氲之气,果然缓缓消散得一干二净。 迷魂阵,破! 然而还未等陈三两高兴,一道凌厉的劲风,突然从身侧袭来,陈三两挥剑格挡,耳听一道金鸣之声,一只青面獠牙的僵尸赫然攻杀而来。 “找死!” 陈三两眸中寒光爆闪,手执残剑快速回击。 锵!锵!锵! 火花四溅,腐肉纷飞。 那只僵尸被杀得节节败退,即使有着一身铜皮铁骨,也扛不住陈三两那纵横凌冽的剑气锋芒,最后“砰”的一声,炸为一地碎尸。 苏若又急声催促道:“三两,快跑,它们都追来了!” 陈三两扫视四周,僵尸群果然已汹涌而至,而且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一时也根本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只。 他只得狠狠收剑,转身向着那片阴槐林逃去。 这次没了迷魂阵的迷惑,陈三两轻松摆脱掉零散僵尸的堵截,一个飞身跃出乱葬岗,再回头寻望,僵尸群果真如预料中没有再继续追杀。 如此看来,应设有禁制。 陈三两和苏若相视一笑,这才长喘出了一口胸中浊气。 绝处逢生! 因不确定这阴槐林中是否还有诡异阵法,两人决定暂先不入林后的荒废村寨,待到明日朝阳升起,再去寻觅归程之路。 这一日未食,两日早已饥肠辘辘,幸好林中还长着一棵野柿树,枝头挂满了风干的柿皮,两人摘了一些就着随身的水囊,也算是寥寥果腹。 虽然林中夜寒,但有二人抱团取暖,即使身处在这诡秘之地,也阻挡不了初尝禁果的二人再登极乐之巅。 周围阴风阵阵,林外僵尸徘徊,一声声低鸣婉转,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一夜春色,缓缓渡过。 翌日,随着东方晨曦渐露,乱葬岗里的僵尸群也渐渐沉寂下来,一只只又重新钻入了坟包里,一切重归平静。 苏若问:“三两,往哪走?” 陈三两指着村寨道:“走,进去看看。” 苏若表情略有踟蹰,显然还对昨夜境遇心有余悸,生怕那座荒寨中也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邪祟。 陈三两温言安慰道:“放心,一切邪祟最怕白日,再说,咱不还有圣器在手嘛。” 苏若纳闷,“什么圣器?” 陈三两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那件贴身的绣裤居然还戴在头顶,上面沾染着几朵嫣红桃花,看着分外赏心悦目。 苏若羞道:“快还给我。” 陈三两怎会轻易给她,虚晃了一下后拔腿便跑。 苏若气得直跺脚,挥舞着粉拳又追打了上去,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在阵阵笑闹声中踏入了那座荒废的村寨中。 ------------ 第068章 封禅祭坛 晨雾霭霭,远山如黛。 村寨很老,很破,毫无一丝生机,安静蛰伏在这山峦背阳之地里,似是得有几百年不曾有活人居住了。 陈三两小心护着苏若,两人缓缓地徐步前行。 咔嚓……咔嚓…… 满地枯黄的落叶碾碎在脚下,清脆的声音响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苏若噘着小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若不是被陈三两拉扯着进来,她才不会踏入这座鬼蜮一般的古老村寨呢。 “嘎——嘎——” 一只老鸹忽的飞落在屋檐,叫着两声刺耳的鸟啼,好似在警告着二人的闯入。 苏若小声怯道:“三两,咱回去吧。” 陈三两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莫怕莫怕,凡世间鬼魅之地,必定有重宝隐藏,咱们先探查一遍再寻路回去。” 苏若无奈,只得继续贴身相随。 两人缓步穿过层层屋舍,沿着脚下的这条荒废老街,逐渐深入到了村寨的最后方,忽然,一片恢弘古朴的建筑群,宛如一张古老画卷般,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青砖铺地,玉石为壁,座座牌楼,墨碑林立。 太极阵,八卦型,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座宝塔护阵眼,九尊古鼎镇中宫。 一边是三牲残骸无数,另一边是五谷霉粮成山,阵后本应有旌旗十万万,奈何时光荏苒,如今只剩下了一座座空荡荡的旗台。 可叹朽木都已腐烂成泥,卷卷锦帛风化为粉,真不知这片古朴建筑群,屹立在此已有多少个春秋岁月。 苏若惊大了小嘴。 陈三两也是满目的诧异。 任谁能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渊谷底,竟还隐藏着如此恢弘的古老建筑群,若非是机缘巧合,怎可会展露在这人世间。 “进去看一看?” “好。”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皆被勾起了探索欲,携手踩着脚下青砖,慢步踏了进去。 一路直行,沿途四望。 座座牌楼数丈高,千尊墨碑刻忠名,扇扇玉璧雕龙篆凤。 虽然沧海桑田的悠悠岁月,已经磨掉了它们精雕细琢的原本模样,但依然还能从斑驳的花纹中,感受到它们曾经的恢弘。 陈三两突然开口,唤道:“苏若,这似是一座封禅祭坛!”兴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抖。 苏若顿吃一惊,问:“当真?” 陈三两缓缓点头,道:“太极八卦,尊奉九鼎,三牲祭天,五谷祭地,九千忠魂祭兆民,此确为封禅大典之规格!” 听他一言笃定,苏若不禁满目骇然。 若问何为“封禅”? 两字拆解,“封”为祭天,“禅”为祭地,乃是帝王祭祀天地日月、昭告天下臣民的最高礼仪之大典。 古往今来只有千古一帝,才配享有筑坛封禅之资格! 譬如: 大夏国已历经二百余年国祚,曾历任有一十六位国主,其中不乏开疆拓土、国泰民安、政绩卓著者,却无一人能够有此资格。 由此可见,能在此地筑坛封禅者,将是一个何等神武的帝王! 苏若追问:“你可看出是哪位帝王?” 陈三两也很想知道。 他从年少博览群书,算得知识渊博,却从未看过史记中有帝王封禅之记载,而此地祭坛又历历在目,显然这里有一段从未被记录在册的历史。 这时,苏若又指着一块硕大的青色玉璧,高声唤道:“三两,快看,那是不是传说中的九龙玉璧?” 陈三两闻言,快步走去。 玉璧硕大无比,高达三丈,宽约十丈,通体碧清如水,虽已历经悠悠风雨的侵蚀,但还清晰篆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龙纹。 先不论雕工,单看这玉质种水,便知是一件无价之宝,而它若真为九龙玉璧,最弥足珍贵的,还是当数它所承载的那个传说。 话说三千年前…… 诸国纷争,战乱不休,致使华夏大地生灵涂炭,百姓们苦不堪言。 后来,一个布衣少年应运而生,练强兵,征诸国,伐天下,历经重重困难险阻,最终横扫六合,统一了整座华夏九州。 从那以后,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 世人为了感念少年之恩德,便用整块玉晶雕了九条巨龙,上昭日月,下敬后土,千年不朽。 而这,便是九龙玉璧的由来! 这个传说流传已久,虽然从未记载在任何一本青史之内,却在千余年来一直被人们所口口传颂。 陈三两自然也听过,不过相对于鉴别传说的真伪,他更折服于武帝在三千年前所创下的丰功伟绩。 不错,那个布衣少年,就是缔造大乾帝国的皇帝——武帝姬商。 哪怕时间再逝去千年万载,哪怕朝代再频频更迭,这个名字也休想湮灭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 九州一统,天下凝一。 纵观数千年以来,也唯有武帝一人做到。 即使如今的大夏国有十郡之地,百姓有过千万之数,却也仅仅只占据了华夏九州中的一州而已,这也是为何君上被称作“国主”,而不被尊奉为“帝王”之原因。 若真用九龙玉璧来彪炳千古,凭武帝姬商之丰功伟绩,当可谓是实至名归! 陈三两不禁暗自深思:莫非这座封禅祭坛是当年的武帝所筑?那为何不见大乾青史中有任何记载呢? 封禅之大典,看似带有一点神话色彩,但却最能彰显帝王之权威,更有助于王朝之稳固,若不用青史铭记,筑坛封禅又有何用? 这让陈三两百思不得其解。 苏若却没想这么多,自看到了传说中的九龙玉璧后,她就兴致勃勃的开始去搜寻祭坛内的其他遗迹,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喜声。 “三两,快来,这里有好多陶俑呢!” “三两,快来,这里有好多兵器呢!” “三两,快来,这里有好多乐器呢!” “……” 她就像一只欢喜雀跃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向陈三两呼喊着她的新发现,陈三两只得紧随其后,陪她一起领略这些古老遗迹。 最后,在众多乐器中,一套青铜编钟尤为醒目。 苏若孩童心起,持锤敲击,钟鸣之音古朴大气,仿若能时空置换,让人好似一瞬又回到了千年之前,她也随之合着音律,朱唇轻启,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词调空灵,婉转动听。 随着悦耳的歌声绵绵回荡,让这座肃穆萧索的古老祭坛,也仿佛多了一丝温润如玉的柔情。 ------------ 第069章 天命之子 待这一曲终了,陈三两和苏若携手踏上了中宫。 中宫乃太极八卦阵的中心原点,亦是封禅大典的祭祀之地,地面上刻着一张阴阳鱼的图案,阴鱼处供着九尊古鼎,阳鱼处则是摆着一方玉台。 九鼎很大,皆是四面三足两耳,通体刻着斑驳的夔龙纹,透着一股厚重之气,且在鼎壁之上,还各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赫然是:冀州,鄞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雍州。 一鼎一州,正合九州之数。 苏若惊呼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九州神鼎?” 陈三两双眼一亮,不错,正是那九鼎! 相传武帝姬商统一九州后,集九牧之金铸成九鼎,以求镇压邪祟永保世间太平,故而九鼎又被称作九州神鼎。 可惜,自大乾帝国分崩离析后,九鼎也随之神秘消失,谁曾想到,它竟是被摆在此地,镇守着封禅祭坛的中宫。 两人激动不已,虔诚顶礼膜拜。 今日能得见九鼎之真容,身为华夏九州一员,当可算是一种无上之荣耀。 苏若眼眸斗转,悄声问道:“三两,世人皆言得九鼎者得天下,此话可信否?” 陈三两摇头叹道:“自古九鼎乃国之重器,亦是皇权之象征,若非集天地运气于一体者,决不可轻易染指!” “你不是吗?” “我只是一介小小县主,洛水陈家之弃子,何敢自称为集天运之人。” “可你寻到了九鼎呀。” “九鼎乃是咱俩共寻,若依你之意,岂不咱俩都是承继天命之人?世间能集天命所归者,只会是一人,咱俩嘛,各算一半喽。” “若咱俩合二为一呢?” “嗯?” 陈三两回眸,不解此话为何意。 苏若浅浅一笑没再解释,又对九鼎虔诚一拜,转口问道:“三两,你说古来帝王祭祀九鼎时,当用何物来做祭品?” 陈三两蹙起眉头,“你问这作甚?” 苏若俏皮地吐了下丁香舌,撒娇道:“突然很想知道而已,说说嘛,想听。” 陈三两拗不过她,只得详细告知,道:“一鼎牛,二鼎羊,三鼎豕,四鼎鱼,五鼎腊,六鼎肠胃,七鼎肤,八鼎鲜鱼,九鼎鲜腊,此为九鼎之祭品!” 苏若细掰着手指,默默谨记在心。 陈三两无奈一笑。 阴鱼九鼎已为华夏之神器,那阳鱼的玉台,想来定然也是一件圣器无疑,陈三两不免又好奇地寻去。 玉台朴实无华,只摆着一方石盒。 陈三两伸手欲要打开盒盖,却发现那盒盖奇重无比,只得绷紧全身力道,周身元气激发,这才堪堪推开了一角缝隙。 刷—— 石盒内一团七彩霞光猛然迸发而出,光芒煌煌耀眼,似隐隐浮现有龙腾凤翔,又似有虎跃龟鸣。 而后,随着石盒缓缓而开,一幅气势磅礴的漫天画卷,仿若在陈三两的眼前徐徐展开,恍惚间,仿佛将他带入了另一方空间。 画中: 战马在嘶鸣,鲜血在喷洒。 一个王者亲率着百万大军,征伐着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纵横捭阖,天下无敌。 一人,一剑,一马。 横扫六合,并吞八荒,诸国尽灭,天下凝一。 画卷终章,万里山河巍峨雄壮,亿兆百姓笑意盈盈,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一派举国盛世之美景…… 这时,一个霸气声音突然喝问:“陈三两,最后你看到了什么?” 陈三两回答:“天下承平!” 那声音冷哼一声,道:“错,是朕让天下承平!” 是朕…… 朕…… 寥寥一语,何其霸道也! 七彩霞光散尽,漫天画卷也随之消失,独留下一脸惊愕的陈三两,双眼呆滞的凝望着掌中一物。 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玉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一面浮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四神兽,一面花团锦簇,刻着两个苍劲秦篆——天命。 另有一行小字,曰: 凡持玉圭者,可承天命,受皇权,统万民,御九州! 陈三两瞬间惶然变色,此物竟是大乾帝国的另一方镇国之宝,武帝姬商亲手篆刻的“天命玉圭”! 苏若这时也走了过来,待看清他掌中之物,也不禁惊呼道:“我的天呀,这圣物怎会藏在这里,我们……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世人皆知,九州神鼎可为镇国之神器,那这枚天命玉圭,就是传国之圣物,九州帝王唯有手持此物,皇权帝位才可算是名正言顺。 自昔年大乾帝国消亡后,九州重归战国时代,此后数千年以来,各州国主无不在寻觅此物,奈何他们穷极一生,也未能探寻到一点讯息。 皆以为此物已毁于连年战火之中,却不曾想到,它竟同九州神鼎一起祭祀在这座封禅祭坛里。 苏若双眸闪着精光,轻轻捧过玉圭在手,纤纤玉指摩挲着玉圭上面的文字,喃喃出声问道:“三两,如今这两件圣物现世,是否代表着天命降临?” 陈三两问她:“何为天命?” 苏若道:“横扫九州,一统天下!” “谁?” “你!” 陈三两哑然失笑,道:“我顶多算是半个而已,不作数的。” 苏若抬头,嘴角勾着一丝疯狂,道:“你算半个,我也算半个,若咱俩合二为一,不就是一个完整的天命之子吗?” 陈三两禁不住退后半步,道:“你想作何?” 苏若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地褪去了身上的衣衫,一片片润白如玉的肌肤,闪着吹弹可破的光泽,完美地呈现在陈三两的面前。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简直美如仙子一般。 陈三两干涩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仅存的理智让他赶忙捡起散落的衣衫,想要将苏若重新包裹起来。 苏若却猛地扑在他的怀里,小手熟练地解开陈三两的裤腰。 陈三两慌忙阻止,口中轻责道:“苏若,你这是要作何,此地乃封禅祭坛,神圣无比,岂能在此做这亵渎之事!” 苏若眸中闪着疯狂,小声央求道:“三两,给我,快给我,我想要生个儿子,我想要生个天命之子!” “此地不可!” “不要,我就在这里……” “你先冷静一下……克制一点……先等一等……” “不要……” ……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 当一番云雨过后,苏若才终算是心满意足,她将天命玉圭紧贴在小腹上,心中虔诚祈祷:“千古英灵见证,诸天神佛赐福,保佑我能怀一龙子,承天命,御九州!” ------------ 第070章 期限已至 归程。 陈三两一瘸一拐,走得脚步蹒跚。 苏若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小脸颊羞得红红的,都不敢正视陈三两戏谑的目光。 一番激情过后,两人已离开了封禅祭坛,只是一个腰酸膝软,一个红肿胀痛,故而走得极为缓慢。 高山古树,山林浓密。 荒草中一条崎岖古道隐约可见,应是从千年之前留存的遗迹,现在是两人走出深渊谷底的唯一希望。 一直从黄昏走到夜幕,两人也不知辗转走了多少里山路,直到依稀听到一道沙哑的呼喊声遥遥传来。 “公子,你在哪……” “公子……公子……公子……” 陈三两眉间一喜,听着似是唐小芊的声音,赶忙屈身背起苏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跑去。 果然绕过一座矮山后,看到了前方闪烁着一片火光。 “小芊,我在这里!” 陈三两高声呐喊,声音在寂静的山峦中层层回荡,接着便传来了唐小芊的回应声:“公子,是你吗?” “是我!” “有无受伤?” “没!” “大小姐呢?” “在我身边!” “死了没?” “滚!” 两人一番简短的喊话声,逗得苏若一直咯咯直笑,为了避免会面尴尬,她挣扎着爬下陈三两的后背。 不多时,唐小芊率领着一大队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水儿皆是熟面孔,有辛丑、铁牛、长孙无忧等几个原山寨首领。 自打陈三两和苏若突然消失后,整个军营里彻底乱了方寸,待仔细探查过青麓山巅,发现有失足坠崖之痕迹,便立刻围着青麓山脚仔细搜寻,直到昼夜无休了两日,这才终于寻到了二人。 唐小芊抹着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其余人等亦是一脸欣喜,神情也不似作假。 陈三两饱含欣慰,轻轻拍过每个人的肩头,多余的感谢话也没过多赘言,心头默默记下了这份感动。 静谧的山林古道旁,一捧篝火煮着肉汤,汩汩的香味四溢飘荡。 陈三两和苏若一边喝着肉汤,一边向众人简短讲述着两日来的谷中奇遇,也默契的只字未提封禅祭坛之事。 葬龙台,乱葬岗,迷魂阵,僵尸群…… 一桩桩诡异之奇遇,无不让人惊叹连连,完全是超出了凡人所认知的范畴,也让他们一个个不禁暗自思索,若是自己遭遇了这等诡异事,只怕早就去了阎罗殿喝了孟婆汤。 最后,陈三两严厉叮嘱道:“此处以后必须设为禁地,绝不可让任何人再踏入半步,免得白送了性命!” 长孙无忧应道:“县主放心,我这便安排!” 他做为青麓山寨的寨主,在桃源县境内声望极高,几乎可算是绿林中的总瓢把子,以后由他来提领桃源县政,倒也颇让陈三两放心。 待吃饱喝足,兵丁也送来了两匹骏马。 陈三两已耽误太久,现在距离武关考核的时限,仅剩下不足六个时辰。 如此短促的时间,已是完全不够大军开拔,只能由陈三两和苏若身骑快马先行一步,只要二人星夜兼程,倒还有机会赶在明日午时之前,抵达上游府的天海阁。 两人立刻翻身上马,谁知竟一时全忘了某个部位还带着伤,马鞍又是弧形,正巧硌着要害,痛得两人禁不住齐声闷哼。 唐小芊关心则乱,急声问道:“公子,你俩受伤了吗?伤在哪里?我这里有上等的金疮药,快先下马来涂上一些。” 苏若瞬时羞得脸颊通红,这种事儿怎好解释出口。 陈三两也尴尬的干咳一声,佯装正色道:“小芊,无须担心,我俩坠落山崖时,曾不慎受了一点内……内伤而已,不妨事。” 苏若用力抿起嘴角,生怕再笑出了口。 内伤…… 这蹩脚的借口,亏他也能想得出。 唐小芊也皱起了眉头,似乎不信这等诓话,又半信半疑地追问了一声:“公子,当真是受的内伤?” 陈三两面不改色地道:“当真是内伤,不信你问大小姐。” “呃……” 苏若被问的芳心凌乱,只得顺着话声回道:“对,确实是内……内伤,可能……可能还有一些……擦伤吧……” “扑哧”一声。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一个没忍住,竟然笑场了。 此时就连傻子都能瞧得出来,两人之间肯定已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实,尤其是某些老色痞,更是偷偷憋笑的肠子都快打了结。 唯有唐小芊单纯,依然是满头雾水。 这个智障…… 陈三两也不想再过多探讨“内伤”之事,招呼了一声苏若,二人同时挥起马鞭如风一般疾驰而去,逐渐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 只是陈三两所不知道的是,待他走后,篝火旁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声。 辛丑仰天嘶吼:“县主威武,大小通吃!” 铁牛跪地长叹:“那得大战了多少个回合,才把身体伤得那般重,咱家县主实在是太牛逼了!” 长孙无忧自诩为“文人”,自然说不出这等粗鄙之话,但也文绉绉地羡慕了一句:“姐妹花,并蹄莲,咱家县主好福气呦!” 这下唐小芊总算是听明白了,一时臊得脖颈都红了一片,转头冲着众人啐了一口唾沫:呸,你们真不要脸! …… 上游府,天海阁。 午时还未到,楼内已坐满了客,皆是上游府城内的达官显贵,个个静候着招亲榜的最终结果。 苏长河高坐在方桌首位,披着一身亮银甲,苍劲脸庞不怒自威,今儿本是大喜之日,他却一直皱着两道浓眉。 皇甫明瑞和程墨寒分坐在两侧,脸上都透着几分幸灾乐祸,只因一月时限将至,而陈三两竟还迟迟没有露面。 按照武关考核之规则,迟到即为主动弃权。 纵使苏长河贵为上游府之主,但为了维持苏家之声望,他也得遵守招亲榜所定的章程规则。 平心而论,三人中,他最欣赏陈三两。 虽说陈三两的声誉略有瑕疵,但他为人侠肝义胆,且武道又登峰造极,当可谓是人中俊杰,只待假以时日,苏长河确信,他必能名震华夏九州。 本次武关之考核,苏长河更是一直对他寄予信心,只是不知他是因何事而耽搁,竟然在此关键时刻还未快马归来。 苏长河面露焦急,却也是无能为力。 整座天海阁内也鸦雀无声,唯剩一缕细沙在沙漏内轻声流淌。 皇甫明瑞生怕再横生枝节,率先出声打破僵局,道:“城主大人,午时将至,该当评定武关剿匪之数了吧,总不能因一人,而耽误了大家时间吧。” 程墨寒也道:“是呀,城主大人,想来定是山匪太强,陈县主率众不敌,或已惨死在了山匪刀下,也是说不定呢。” 众贵族也是纷纷响应,连声催促着苏长河早下决断。 苏长河深沉地望了一眼天海阁门口,忍不住怅然一叹,道:“既然诸君都这般说,那就开始评定吧。” 皇甫明瑞和程墨寒默契对视一眼,嘴角同时翘起一丝得意的窃笑。 ------------ 第071章 最终得胜 武关评定开始。 两名随军主簿应声走出,手中各捧一本军功册。 此二人跟随苏长河戎马半生,素以公正严明而著称,有他们秉笔记录数据,在场诸人无不信服。 一主簿先道:“皇甫明瑞,本次桃源剿匪,共击杀山匪2254人,招抚352人,己方阵亡89人,重伤98人!” 另一主簿后道:“程墨寒,本次桃源剿匪,共击杀山匪1804人,招抚286人,己方阵亡92人,重伤124人!” 数据一报,高下立见。 皇甫明瑞无论从击杀数、招抚数和阵亡数,都稳稳压过程墨寒一头,显而易见,本次武关之考核,当属皇甫明瑞为胜者。 程墨寒一瞬间脸色铁青。 皇甫明瑞不免讥讽道:“程兄,你虽生得仪表堂堂,但看来不善征伐之战呀,为弟劝你还是回去再多历练两年吧!” 程墨寒气得咬牙切齿,一脸的不服不忿,奈何自古成王败寇,此时输赢已定,再多争口舌之利也已无甚作用。 他愤恨起身,转身拂袖而去。 皇甫明瑞还追至门口,热情喊道:“程兄,过几日我大婚,记得早点来啊!” 程墨寒怒吼:“滚!” 苏长河却是听着主簿的奏报,脸上难掩浓浓失望之色。 他是大夏国的常胜将军,是久经沙场的无敌悍将,平生最善于排兵布阵、攻城略地,若五百精兵在他手,他能横扫整个桃源县境的山匪。 而皇甫明瑞呢,却仅仅只击杀了两千余人,且还己方阵亡了近百人,像这等不堪的战绩,他怎还有脸来吹嘘? 简直是贻笑大方。 若是在上游军营里,像这等的草包蠢材,苏长河早就将他拉去祭了军旗,哪里还会容他在此继续嚣张。 可谓是失望至极。 皇甫明瑞却是愈发洋洋得意起来,两个竞争者,一个自动弃权,一个被他淘汰,毫无疑问,他将是本次招亲榜的最终得胜者。 众贵族也纷纷拱手相贺,预祝他与苏家二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长河纵使有着万般无奈,此刻碍于招亲榜之规定,也只能忍痛接受这一现实,站起身来,沉声宣布道:“鉴于第三关之考核,老夫宣布,我苏家乘龙快婿为……” 就在这刹那时间里,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且慢!” 众人闻声而惊,接着循声望去。 立春的暖阳和煦明媚,透过洁白的镂窗白纱,宛如有万束柔光争相辉映,而在光芒尽处,两个身影缓缓现身。 男子一袭青色大氅,腰悬玉带,面容肃然冷峻,气质卓尔不凡,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如同繁星中最亮的星辰。 女子身披红色斗篷,滚着雪白绒边,一头青丝长发随意地散在腰间,寒着一张清冷俊美的仙颜,美艳而不可方物。 公子如玉,神女倾城。 这让众人无不在心底赞上一句: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皇甫明瑞犹如惊弓之鸟,一眼便认出了两位来者之模样,当即张嘴惊呼道:“陈三两?大小姐!” 苏长河也惊讶唤道:“若儿!” 不错。 公子乃是陈三两,神女自然是苏若。 两人身骑快马星夜兼程,出深山,淌激流,踏官道,历经六个时辰的不眠不休,终于在关键时刻赶了回来。 也正因两人的突然出现,让这场最终考核再次充满悬念。 当然,这悬念,独属于皇甫明瑞。 皇甫明瑞瞬间满眼怨恨,刚刚若非是陈三两急声打断,现在的他,早已贵为了苏家的乘龙快婿,怎还会因陈三两的到来而心惊胆颤。 陈三两慢步踏入天海阁内,对视着皇甫明瑞那双好似要吃人的眼睛,寒声道:“皇甫公子,陈某还未评定剿匪之数,你何须这般着急。” 皇甫明瑞冷哼一声,道:“陈三两,你归来的太迟了,按照武关考核之规定,你已逾期弃权,故而无须再评定!” 陈三两微微一笑,伸手指向桌角沙漏,道:“我怎看时间刚刚好呢。” 皇甫明瑞闻言诧异回头,众人也皆都循指望去,但见恰余有几粒微沙,正好在沙漏中缓缓流尽。 “卧槽!” 众人不禁齐声爆了粗口,时间怎会卡得这般精准! 苏若不言废话,当即摊开手中的军功册,高声喊道:“陈三两,本次桃源剿匪,共击杀山匪894人,招抚6239人,己方无阵亡,无重伤!” 刷—— 整座天海阁内瞬间归为一片安静。 所有人听着那几组恐怖数字,一时全都被震惊在了当场。 总共击杀八百余人,算是少得可怜,可是被招抚者竟然高达六千余众,而且己方更是无一人阵亡和重伤,这听来,简直是匪夷所思,让人完全无法相信。 要知道陈三两只有五百精兵而已,而且那七千余众山匪,既以逸待劳,又据险固守,怎可就这般被陈三两轻易招抚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甫明瑞最先失声嘶吼道:“城主大人,此事定然有诈,定然有诈!” 陈三两轻蔑一笑,不作任何辩解。 苏若则直接将军功册呈给苏长河,上面一页一页记述得清清楚楚,是真是假一看便知,根本无须来争辩。 皇甫明瑞还在聒噪,欲想挑起周围声势。 苏若冷声斥道:“皇甫公子,莫非你是在质疑我苏家的公正性?还是认为我这王子妃有意照拂他陈三两?” “这……” 皇甫公子浑身一颤,竟懦弱的不敢答话。 他可以随意质疑陈三两,却是万万不敢质疑苏大小姐,毕竟苏家和少司王族的尊严,可不是他一个府城世家所能践踏的。 苏长河仔细查阅了一番军功册,即使再努力克制,也难以掩饰他瞳孔内的震惊,从第一座牛头山寨,直到最后一座青麓山寨,仅用时不到三十天,陈三两竟然接连攻克了二十余座山寨,每场战斗皆都记得明明白白,怎可能会是诓骗耍诈? 若他来亲自督战,也做不到这等战果! 待合上军功册,苏长河长喘出一口粗气,老怀欣慰地道:“老夫可以作证,此军功册真实有效,陈三两绝无虚假瞒报!” 堂堂府主作证,全场这下再无异议。 皇甫明瑞无力地瘫坐在凳上,神情沮丧失落,似是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众贵族又纷纷改向陈三两拱手道贺,这个言一句“神勇威武”,那个道一句“文韬武略”,各种恭维之话接连不断。 苏长河趁势高声宣告:“鉴于第三关之考核,现在老夫重新宣布,我苏家乘龙快婿为……陈三两!” 全场抚掌击节,掌声雷动。 苏长河亦是老怀甚慰,望着陈三两不断地颔首赞赏。 对于这个结果,他是万万分的满意,也着实不枉他偷偷倒回了一把沙漏,当然,此事他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 第072章 落下帷幕 苏家招亲考核,自此落下帷幕。 陈三两以绝对优势完美胜出,待选定良辰吉日,再与苏家二小姐成婚。 天海阁内大摆宴席,鼓乐齐鸣,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同庆苏家得此佳婿,共贺陈三两赢得美人。 二楼书斋也珠帘频动,时而传出一阵银铃笑声,一众闺房小姐妹簇拥着一个倩影娉婷的少女,不时透过珠帘瞄上陈三两一眼,未语先笑,一张小脸羞得绯红。 苏若介绍道:“那是我家小妹。” 陈三两抬头寻望,楼上珠帘挡得严密,只隐约看到一个纤细有致的好身姿。 苏若解释道:“依照我苏家婚俗,新人大婚之前不宜会面,不过你且放心,我家小妹生得比我还要俊俏万倍。” 陈三两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只想要你一人。” 苏若脸颊微羞,悄悄白了一眼。 陈三两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本想寻个时机,向苏长河阐明他与苏若关系,可奈何酒宴实在太过繁闹,往来宾客频频敬酒,只得暂将此事压在心底。 一直闹到黄昏,酒宴终了,宾客尽散,入目一片杯盘狼藉,苏长河也已喝的醺醺然,揽着陈三两的肩头,一声声“贤婿”喊得亲切。 苏若端来醒酒茶,翁婿二人隔桌对饮。 礼官也送来了红帖,根据新人生辰八字,已甄选好了吉日良辰,六月初六,芒种,大吉,宜嫁宜娶。 陈三两见此刻已无外人,决意吐露实情,冲着苏长河纳头拜道:“泰山大人在上,小婿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老泰山恩准。” 苏长河笑道:“贤婿何事所请,尽管道来。” 谁料陈三两还未开口,苏若竟抢先答道:“阿爹,陈三两想跟您借兵御敌!” 陈三两表情微怔,“嗯?” 苏长河似早有所料,拂须笑问:“贤婿,莫非是广陵南荣欲要挥兵伐你?” 陈三两虽不解苏若为何打岔,但听老泰山问起,还是起身落座,照实回道:“清明节后,南荣世家欲将挥兵来犯。” “消息准确否?” “确定。” “想借多少兵?” “两万精兵足矣。” 苏长河沉吟了一番,道:“贤婿,不如老夫休书一封,让他罢兵休战可好?凭我苏家之颜面,谅他也不敢不听!” 陈三两却是摇头笑道:“老泰山,南荣世家雄踞广陵府日久,气数已尽,如此繁华府地,焉何不能改姓陈呢?” 苏长河微微一呆,随后禁不住哈哈大笑。 看来终是他小瞧了自家女婿,他哪是要借兵御敌,分明是垂涎那一府之地,欲要借此鲸吞整个广陵府。 不过,苏长河也不免担忧道:“贤婿,你可知那广陵府内不下精兵五万,且城坚粮足,南荣氏又治兵有道,你仅借这点人马,可有几成把握能制胜?” 陈三两道:“若仅凭我一县之力,或许只有五成,但若得老泰山相助,必有十成信心攻克广陵!” “当真?” “小婿从不诳言!” 苏长河听罢,满眼愈发欣赏。 当今朝廷昏聩,群雄割据,若只当个守成之主,只怕早晚得沦做他人奴隶,唯有永怀进取之心,方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长河当即拍板道:“好,这兵老夫借你,何时用?” 陈三两道:“清明之前!” 两人随后击掌为诺,借兵之事就这般定下,也算了结了陈三两的一桩顾虑。 而后,陈三两本想再提与苏若之事,苏若却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似是有私密话想说,陈三两便借口入厕离了茶桌,苏若也以引路为由跟了出去。 僻静的雅室里,小门一关,陈三两就狠狠地吻向了苏若的樱唇,直吻得她娇喘连连,小手无力地捶打着陈三两的胸膛。 “说,为何拦我?” “三两,现在不宜明说咱俩之事,待我寻个好时机,再悄悄告知我阿爹,可好?” “今儿不行吗?” “阿爹难得高兴,莫要让他扫兴嘛。” “不要骗我。” “放心,绝不骗你。” 陈三两凝视着她的双眸,她眼神中略有几分闪躲,但也终是不忍心戳穿她的谎话,只得勉强地点头答应。 苏若莞尔一笑,又揽过陈三两的脖颈,报复似地回吻了一口。 窗外,月影朦胧,夜色渐深。 苏长河本想挽留陈三两留宿,可又得顾及着苏家奇葩的婚俗,只得让陈三两拱手拜别后,骑着骏马离开了天海阁。 寂静的街道,马蹄声渐远而去。 苏若站在门口眺望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身影,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幽幽一声轻叹,转身踏回了楼中。 苏长河还在饮着浓茶,不过眼神中已满是一抹愧疚。 苏若也自斟了一杯,不言不语,安静陪着一同饮茶,只是脸上的落寞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半响后,苏长河沉声道:“若儿,莫要怨爹……” 苏若苦涩一笑,道:“阿爹,这话言重了,我既身为苏家嫡女,便知肩上责任,如今看小妹已觅得良夫,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唉……” 苏长河禁不住怅然一叹,这个铁骨铮铮的沙场悍将,竟在此刻慢慢湿润了眼眶。 夜,凄凉。 苏若辗转反侧了半宿,却仍是难以入眠。 这一月与陈三两的点点滴滴,彷如电影倒带一般一直浮现过她的脑海,真实且又虚幻,如同做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大梦。 梦中的她,肆意且妄为,梦中的生活,自由且奔放。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也曾奢望这梦能一直做下去,可奈何现实残酷,让她不得不去说了违心的话,去做了诓骗的事。 只能说: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 可话虽如此,她也终是不忍心就这般不辞而别,披上夹袄,下了床榻,轻声唤醒了贪睡的贴身丫鬟:“芽儿,掌灯,研磨。” 丫鬟揉着惺忪的双眼,问:“大小姐,这般晚了,您要写何?” “写封书信。” “给谁?” “明儿午夜,自会有人来取。” 丫鬟细心研好墨,铺平纸,递来细笔。 苏若一边泪眼涟涟,一边字字斟酌,寥寥一张薄纸,竟写到拂晓才落笔,却又沾着点点泪痕,晕着字迹模糊不堪。 她本想再重写一张,谁知身子一瘫,竟没了半点心力再抓起笔杆。 ------------ 第073章 苏家出阁 白狐楼。 古风娴静,淡雅风情。 白姑娘穿着一件五彩百褶裙,肩头披着一条白狐绒坎肩,手中捧着一个小暖炉,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凝望。 窗外弦月已高挂枝头,却还迟迟未见故人归来。 “吱嘎——” 这时,耳听房门一声轻响,一对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白姑娘娇躯微颤,脸上涌现一抹喜色,接着鼻翼轻嗅,又叱骂道:“滚滚滚,热汤已备好,还不先去洗澡,山里剿匪一个月,你人都快嗖了!” 陈三两无语,“……” 他只得尴尬地松开臂膀,打眼寻望屋内,果然屏风后冒着徐徐的热气,也不拘谨,脱下身上衣袍,赤身跳进了热腾腾的浴汤里。 “哗啦”一声,溅出一地水花。 浴汤里飘着一层粉花瓣,备着皂荚和絮瓤,周身一泡一烫,顿时身心放松。 白姑娘也挽起衣袖,抓着絮瓤帮他祛除污垢,顺道揉捏着他那紧绷的肩头,嘴中啧啧赞道:“恭喜陈大侠,赢得招亲榜,抱得美人归。” 陈三两睡意朦胧,鼻音轻哼:“嗯。” “何时大婚?” “芒种。” “可曾借得精兵?” “两万。” “可曾见到苏二小姐?” “一眼。” “绝色美人吧?” “嗯……” “苏大小姐怎样?” “嗯……” “说呀,听说她陪你去剿的匪,一对男女相处一月,就没发生点啥事?” “嗯……” “嗯?” 白姑娘听着回音不对,歪头一看,陈三两却早已在浴桶中憨憨睡去,满面难掩的疲倦让人心疼。 “真扫兴!” 白姑娘快速将他周身洗净,又唤来两个婢女帮着,一起将陈三两抬上了绣床,她又仔细擦干他的全身,免得半夜再着了凉,忽的眼神微微一凝,竟瞧见某处略有几分红肿。 “嗯?” 白姑娘的嘴角随之翘起了一道玩味的笑意。 一夜安寝,悄然度过。 …… 清晨。 一月未见,自然情浓。 两人拥抱着躺了许久,浅聊了些剿匪历程,直到肚中发出“咕咕”的抗议声,这才意犹未尽的下床穿衣。 昨日的旧衣袍早就被婢女给扔了,白姑娘从衣柜中捧出一套新衣衫。 一袭绛红色的黑边锦衣,绣着华丽的金色卷叶纹,腰上系着一条金色滚边的青玉革,垂着一块水润莹白的雕花佩。 超然绝俗,贵气天成。 白姑娘轻抚手掌,赞道:“真不愧我的小冤家,还是那么的俊!” 陈三两一脸苦笑。 白姑娘又想了想,似又感觉还缺一物,忽的一拍脑门,又从柜中拿出一把碧青如水的软剑,小心翼翼地插进他腰间玉革中,一抹剑柄银光闪耀,气势又陡然凌冽了几分。 白姑娘颔首:“嗯,这感觉才对嘛。” 青霜软剑已折断在青麓山巅,陈三两正愁没有趁手之兵器,没想到白姑娘竟早已为他打造好了新剑。 陈三两问:“此剑唤何名?” 白姑娘道:“浪子剑。” “嗯?谁起的?” “本姑娘。” “为何唤这名?听着不雅。” “剑本无名,随人心意,若非执剑者是个浪子,它怎会能叫这名,你说是吧,我家的剿匪小浪子?” “……” 陈三两听出她话中的打趣之意,到底是瞒不过这个兰质蕙心的小狐狸,只得悻悻的不再探讨剑名。 浪子就浪子吧,不说有谁知? 然后两人挽着手吃罢了午饭,又驾着马车在上游府内畅游了一日,看戏听曲,逛街采购,玩得不亦乐乎。 偶然路过城主府,整座府门外张灯结彩,透着喜气,陈三两也无在意,还以为是招亲榜之缘故。 直到临近午夜,一阵轰隆隆的鞭炮声,突然响彻在整座府城上空。 陈三两和白姑娘刚刚睡下,又被骤然惊醒,即派小厮出门打探,看看是哪家出阁的姑娘,竟是这般的隆重。 不多时,小厮归来禀报:“出阁的是苏家大小姐。” “谁?” “苏家大小姐!” 陈三两愣了许久,才艰难回神,生怕再听错了,还又追问了一遍。 小厮还喜道:“在此也要恭喜陈大侠了,您以后可跟大王子就是连襟了,待他将来登基为国主,您可是妥妥的皇亲国戚呀!” 陈三两的脸色愈发阴沉。 白姑娘自知个中内情,连忙支走多嘴的小厮,又柔声劝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挡不了的!” 陈三两不言不语,只是快速穿好身上衣衫,将浪子剑插在腰革中,推开房门便要急奔出去。 白姑娘赶紧伸手拦下,急声道:“陈大侠,你莫要莽撞,凭你现在实力,万不可得罪了少司王族,不然咱们多年心血将毁于一旦!” 陈三两冷声道:“放心,我只去问一事,即回!” “你想问何?” “你休管。” “那我不让你去!” “我必须去!”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但还是让陈三两逃了出去,接着一匹快马狂奔出了白狐楼,径直奔向了苏家城主府。 白姑娘气得连连直骂,又还担忧着陈三两的安危,赶忙也架着马车追了上去。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陈三两也知他身份特殊,并没有莽撞行事,而是先将马儿藏在一处陋巷里,他则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犹如一只夜枭般悄悄潜入。 苏若的闺房很好寻觅,房里也无嘈杂的女眷,只有一个纤瘦的人影,安静倒影在雪白的窗纸上。 哒!哒!哒! 陈三两轻叩门环,悄声道:“苏若,开门,是我。” 房内女声回道:“是……陈公子吗?” 陈三两应道:“是。” 随后房门缓缓拉开半扇,陈三两快速闪身进入,却只瞧见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并没看到苏若的身影。 陈三两急问:“苏若人呢?” 小丫鬟怯道:“大小姐已经启程了。” “启程去哪?” “沿江北上,前往京都完婚。” “怎走的这般急?” “大小姐知您听到消息必会前来,故而提前早走了半个时辰,想来此时,应该已登上了渡口的楼船吧。” 陈三两听闻此话,身体禁不住微微一晃,一股五味杂陈瞬间涌在心口。 知他前来,竟提前而走,这是何意? 他来也仅是想问个缘由而已,而她,却连个询问的机会都不留,就这般不辞而别,就这般不告而去,好一番的绝情绝义。 “骗子!” 陈三两恨恨丢下两字,转身欲走。 小丫鬟却开口唤道:“陈公子,你是否误会我家大小姐了?” 陈三两自嘲一笑,满脸苦涩道:“她已去嫁给少司琅,做她的大夏王子妃,还有何误会可言?” 小丫鬟掏出一封信笺,奉在陈三两的面前,并道:“这是大小姐给您留的信,她说,等你看过之后,自会能理解她的苦衷。” “信?” 陈三两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过。 信笺很薄,仅有一纸,还被水印浸得皱皱巴巴,一抹熟悉的余香萦绕鼻尖,一行行娟秀小字,晕着一片片的斑斑泪渍。 开头一句:“三两我君,见字如晤……” ------------ 第074章 伊人双去 三两我君,见字如晤。 苏若已走,望君莫怨。 与君金风玉露一相逢,已胜却人间无数,此生不悔,永存心间,本想执君之手与君偕老,奈何天意弄人,苏若只得不告而别。 少司乃大夏王族,苏家为柱国世家,两家联姻,才能稳固朝政平衡。 可怜苏若生为苏家嫡女,不得不要担此重任,若是真悔婚嫁与你,必惹得苏家柱国震怒,也必触犯少司王族之龙威。 苏若死不足惜,可是君有何罪? 君素有鲲鹏之志,腹有锦绣山川,只待时日,必可名震华夏,龙御九州。 苏若蒲柳之姿,已幸得君之宠幸,此生已心满意足,又怎能再连累君去亡命天涯? 此去成婚,君大可安心。 少司琅有龙阳之好,天下尽知,苏若必不会受其辱,也必为君保留清白之躯,若有缘再见,任由君来查验。 我妹苏衿,国色无双,望君好生待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另: 若它日诞下麟子,必捷报相传。 勿念,勿念。 …… 短短一纸信笺,却仿若重达千钧。 陈三两捧在手中,十指微颤,神情愫动,泪水一瞬间湿了眼眶。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青麓山巅,苏若冲他轻声哀叹:“陈三两,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一个陈家的弃子,凭什么让苏家为你悔婚,又拿什么与少司王族抗衡?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傻瓜!” 原来,终是他误会了苏若的情意。 陈三两将信笺塞在怀中,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闺房,跃围墙,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向着城外渡口奔去。 他要寻回苏若。 哪怕因此而触怒了少司王族,他也决意在所不惜! 人生在世多不如意,若事事皆都权衡利弊,岂不只是一具世间玩偶,为何不能率性而为,焉何不敢忤逆天意! 马儿在寒风中嘶鸣,似也能体会到他的心境,四蹄奔腾如飞,犹如流星赶月,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就疾驰赶至了渡口。 一条青岚江,波澜壮阔。 陈三两跃下马背,四处寻觅苏若的身影,可是整条水波粼粼的江面上,却是不见一条接亲的楼船画舫。 他慢慢伫立在江边,望着滔滔江水失神。 竟然还是来晚了一步,楼船已起航,将沿江一路北上,直达数千里之外的京都,即使此刻再雇船去追赶,恐怕也难以再追得上了。 此去一别,便是经年,再相见时,亦不知该是何年何月。 陈三两突然委屈的想哭,极目远眺着前方幽深的江面,扯着哭腔高声呐喊:“苏若!苏若!苏若!” 一遍又一遍,连绵不绝。 宽阔的澜沧江上,一艘富丽堂皇的楼船逆流而上,张着帆,划着桨,乘风破浪,苏若穿着一袭华贵的凤冠霞帔,坐在船舱房内黯然伤神。 或许是心有灵犀,她忽的心弦一颤,慌忙奔向了甲板。 寂静夜空下,她手扶舷墙,闭目侧耳倾听。 徐徐的江风拂过耳沿,似乎承载着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在对她轻声呼唤:“苏若……苏若……苏若……” 苏若禁不住潸然泪下,“三两,是你吗?” 她用力地向船外探着身子,只求能与他再近一分,可惜楼船越驶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渐渐消散在了寒风中。 “三两,对不起,莫要怨我……” 苏若无力地瘫倒在地,手扶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已然悄悄哭得泪流满面。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望君安康,后会有期…… …… 黎明破晓,江风拂面。 整整一夜,陈三两一直呆坐在渡口,双眼无神地眺望着青岚江面,就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枯骨老朽。 白姑娘坐着马车缓缓而至,将一件灰色大氅轻披在他的肩头。 “大小姐走了?” “嗯。” “说说吧,你俩何事?” “没事。” “切,谁信。” 陈三两站起身来,翻身跃上马背,接着伸手一抄,又将白姑娘揽上了马鞍,轻夹马肚,马儿听话的徐徐前行。 街巷安静,路人稀少。 陈三两一路静默无声,只是紧紧搂着白姑娘,把脸深深埋在她的秀发中,像一个心灵受伤的游子,在寻求着知己亲人的抚慰。 白姑娘轻声一叹,本还想着苛责两句,可见他这副沮丧模样,终也没忍心再多说什么,驾着缰绳,带他返回了白狐楼。 小厮端来一碗姜汤,陈三两“咕咚咕咚”喝下肚,这才焕发了点精气神。 白姑娘手拄着脸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三两知她想打听什么,也便不再藏私,将与苏若经历的种种诸事一一悉数告知,就像讲述着一出跌宕起伏的折子戏。 从智关考核初见,到青麓山巅彼此倾心,然后,深渊谷底初尝禁果,葬龙台奇遇僵尸群,封禅祭坛拜九鼎得玉圭,为求天命之子放浪形骸,最后星夜兼程赶回府城,帮助陈三两赢下招亲榜…… 这一桩桩,一幕幕,让人刻骨铭心。 白姑娘听得小嘴微张,还极不确信地插话问了一声:“你俩当真在封禅祭坛上还办了那事?” 陈三两尴尬地点点头。 白姑娘啧啧赞道:“你俩玩得是真花哨呀!” “……” 可惜苏若最终没有兑现她的承诺,而是悄悄地不辞而别,甚至还刻意提前坐上了楼船,赶往了京都去完成她的大婚,只留下了薄薄一纸信笺,还有一个失魂落魄的陈三两。 相识是唯美的,但结局却是残酷的。 陈三两的满腹委屈只能憋在心里,纵使他是个情场浪子,可是浪子一旦动了情,也跟俗人一模一样。 白姑娘又要过那纸信笺,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 她既感于苏若的至情,也不禁同情她的无奈,可怜了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却要此生被深锁于王宫内院,让人谓然可惜。 然而,当读至最后一句话时,白姑娘的双眸却是变得闪亮,接着神情一换,兴奋问道:“陈大侠,若等它日真诞下麟子,是你的还是少司琅的?” 陈三两瞪她一眼,道:“那还用问?自然是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那少司琅又不好女色,怎可能会强逼苏若来圆房。” 白姑娘却摇头道:“不,必须是少司琅的!” 陈三两闻听这话,眼中略有几分愠怒。 白姑娘见他恼了,赶紧解释道:“陈大侠,你想呀,若随你姓‘陈’,此生顶多承继一府或一郡之地,但若姓‘少司’,便是当今国主之王孙,未来将有机会承继一国之主,岂不更好?” 陈三两摇头道:“此乃篡国之举,会诛九族的,你不怕?” 白姑娘笑道:“你我又不是忠君爱国之主,怕这作甚,若你不喜‘少司’这姓,大不了我这肚子借你生个姓陈的便是了,现在有幸博一博国主之位,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三两依旧摇头不允。 白姑娘也不管他,兀自收拾起了行囊,尤其是陈三两那柄折断的青霜软剑,她更是小心翼翼收在包裹里。 陈三两问:“此剑已断,你还拿它作甚?” 白姑娘嬉嘻笑道:“剑虽断,可情未断呀,我不拿它作凭证,你那小情人怎会信我,若没我在她身边帮趁着,她可摆不平少司琅。” “你还真去呀!” “谁跟你说诓话,说去便去,不然恐迟了,就跟不上接亲的楼船了,话说你这辈子睡了那么多女人,还就这苏家姐妹睡得值,当然,老娘也不赖!” “……” 陈三两满脸无奈,见劝不住她,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虽说此举听起来着实有些荒诞不经,但至少在尔虞我诈的皇宫内院里,有白姑娘这个小狐狸来出谋划策,苏若这个王子妃也能当的安全一些。 …… 青岚江畔,折柳惜别。 白姑娘雇了条商船,领着几个仆从,着急要去追赶接亲的楼船。 临行前,白姑娘一边抽泣着鼻头,一边谆谆叮嘱道:“我的小冤家,待我走后,你且好生照顾自己,尽量少捅些娄子,上游府的班底我都已交代好了,你可以随时调用。” “好。” “若你实在不喜卖笑这一行,把白狐楼关掉也无妨,只是我那楼里的女子都是苦命人,切记帮她们寻个好婆家,反正你那里又不缺山匪大兵,贞操什么的应该不在乎。” “好,记下了。” “柳云姑娘我也给你留下了,那妮子十分聪明,尤擅商铺经营,寻个机会让你那小弟收了他,让她专心帮你拓展商道。” “好,放心吧。” “还有广陵府烟花街上的净心和尚,虽然已出家为僧,但足智多谋,你若想攻下广陵府,记得提前将他收入麾下,帮你出谋划策……” “知道了。” 她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对陈三两的牵挂。 陈三两也是满眼不舍,便又劝道:“白丫头,不如打消了念头,继续陪我留在上游府可好?我再寻个机会,也把苏若接回来,咱们三个成婚。” 白姑娘哂道:“少瞎扯!” 接着她转身一步跃上了船板,然后扶着舷墙用力地挥着手,嘴中还在嘱咐道:“我说的话,你可莫要忘了呀,最多十个月,我在京都等着你!” 陈三两高声回道:“放心,忘不了!” 夕阳下,商船扬帆起航,在两人的挥手中慢慢驶离了渡口,直至在陈三两的目送下,逐渐消失在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唉……” 同一天送别两女,让陈三两禁不住满怀惆怅。 他驾马缓缓驶离渡口,接着随意地寻了一家酒肆,先灌了一肚儿烈酒,然后才踏着夕阳余晖,骑着马儿慢慢悠悠地离去…… 伊人去,空悲欢。 城南以南不再蓝,城北以北不再美…… …… ------------ 第075章 城北以北 二月十八。 银丰县,东风巷。 这一家简陋的铁匠铺,已在这巷中风雨飘摇了多年。 铁匠铺的主人,也从一个魁梧健硕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如今胡须斑白的老客,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 邻里也不知他从哪里来,只依稀看出他曾投身军旅,负伤退伍后开了这一家铁匠铺,日复一日地敲敲打打,生命里似乎只剩下火炉和铁锤。 哒!哒!哒! 寂静的弦月下,一阵敲门声显得格外清脆。 张打铁正在屋内喝着烈酒,听到叩门声,不满地皱皱眉头,大声喊道:“今儿关门了,明儿请早吧!” 门外声道:“张师傅,麻烦你开开门,不打铁,有事寻你说。” 张打铁还以为是邻居来借物,只得披上短褐,耷拉着鞋子,嘴里嘟囔着醉话,不情不愿地拉开了门闩。 “这么晚了,谁啊!” “张师傅,跟我们走一趟吧,动手!” “啊?” 可怜的张打铁还未看清人影,就先被一团绢布堵住了嘴巴,接着一张大麻袋从头套到脚,然后周身绳索一绑扔进了车厢里。 整套手法十分娴熟,显然这是一伙专业的绑匪。 先前那人还在喊:“慢点,慢点,别伤了他老人家,说你呢,车厢上垫了几床被子?” “一床。” “太少了,再去屋里抱一床出来!” “好嘞。” 然后张打铁就感到身子下面又松软了一点,这让他在害怕之余也不禁多了几分感动。 难道现在的绑匪都这么的人性化了吗? 马车行驶的很快,一路颠簸起伏,即使他的身下还垫着两层棉被,也依然被颠得头昏脑胀,心头估摸着路况,好似真奔的是深山老林。 直到天色渐亮,马车一声急停。 张打铁这才被扛下了车厢,又解开了绳索和麻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个瘸着右腿的熟面孔。 “老刘,怎会是你?” 张打铁指着一身黑衫吏服的刘瘸子,满目透着惊诧。 “张老哥,好久不见!” 刘瘸子满脸堆笑,眼眸里闪着一抹精光,好似一只老狐狸眼馋着一只老母鸡。 张打铁沉声问他:“老刘,你怎入山当了土匪?” 刘瘸子立马纠正道;“张老哥,这话可莫要瞎说,老弟我现在是江流县的兵房司吏,足足掌管着三县之地的军需物资呢,怎可会是山中土匪!” “那你绑我来是为何?” “我家县主有令,命我两月之内督造八千件军械,我知你老张最善于打造军械,这不请你来帮忙嘛。” 张打铁一指地上的麻袋,“你管这叫‘请’?” 刘瘸子尴尬赔笑道:“谁让张老哥你没有出仕之心,性格又孤僻,我知劝不动你,干脆出此下策了,走,随我去新建的军械作,看看瞧着中意否。” 他不由分说地拖拽着张打铁,完全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张打铁算是看明白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不得他再多言推辞,只得老老实实地跟上前去。 军械作。 桃源县新建的军械制造地,周围崇山峻岭,老林密布,极为隐秘。 风箱、火炉、打铁墩、大小铁锤、铁钳等一应俱全,更有数百名铁匠整齐排成队列,虚心恭迎张打铁的检阅。 张打铁面露疑惑,“这是?” 刘瘸子拍了拍手,众铁匠齐声恭喊:“拜见师傅!” 接着,两名小吏呈上一件黑衫吏服,刘瘸子亲自给张打铁穿上,还有一顶黑革吏帽也戴在了他的头顶,然后喜滋滋地道:“恭喜张老哥执掌桃源县的军械监,从今以后,咱哥俩将共同效力于县主陈三两。” 张打铁一脸懵逼,“军……军械监?陈……陈三两?” 刘瘸子满脸傲然道:“不错,我家县主名讳陈三两,乃江流、梧桐、桃源三县之主,上游府苏家的乘龙快婿,如今能跟随他建功立业,实乃我等之荣幸也!” 张打铁微微一惊。 自苏家招亲榜落幕之后,陈三两之名也随之传遍了整座上游府,三关考核的细节,更是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那首《静月思》,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已是每个离家的游子,每逢醉酒思乡时必诵的一首诗。 张打铁早就对其神往已久,当即急声问道:“老刘,咋不直接说是陈县主请我,他今在何处,快领我前去拜谒!” 刘瘸子笑道:“不急,待你干出成绩,县主自会接见!” 随后,刘瘸子领着张打铁来到了库房,只见无数精钢堆积如山,表面闪烁着独属于上等钢材的金属光泽。 张打铁惊呼道:“我的天啊,这么多,这是要打造多少兵器!” 这估计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豪横的画面,而且他还用石块敲击钢材来探听质地,竟发现每一根都是实打实的上等好钢。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炼制出来的? 要知道铁匠在打造兵器时,若想得到好钢质,只能使用“折叠锻打之法”,最高时足足折叠16次之多,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还极度考验打铁匠的手艺。 而面前的钢材,完全无须“折叠锻打”就已是上等的钢质,这若用来打造兵器,不仅质量好,而且还省时省力。 这在当下,确实是了不得的成就! 刘瘸子呵呵一笑,满脸的自豪。 这全依仗县主大人想出来的炒钢法,还为此特意高薪聘请了几位技术高超的炼铁师,这才能让桃源县的炼铁厂既有产量又有质量。 张打铁果然瞅得心里直犯痒,激动问道:“不知陈县主想要打造什么兵器?” 刘瘸子道:“两月之内,两千把朴刀,四千把长矛,两千把强弩,一千块盾牌,县主说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无不应允!” 张打铁眼见没了退路,深敛一口气,咬着牙龈道:“我还需要个婆姨,洗衣,做饭,铺床褥。” 刘瘸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明儿我就给你送来!” “那好,我现在就开工!” 张打铁当即领了军械监的差事,率领着刚拜师的数百个铁匠徒弟,抡起大锤热火朝天地开动起来。 ------------ 第076章 炼铁厂 桃源县。 自古便是煤铁之产地。 只因县内强盗肆虐成患,这才没能形成支柱型产业,致使县内百姓穷困潦倒,守着一座座金山银山,却仍还过着饥肠辘辘的苦生活。 正所谓:世道不宁,万民生如刍狗。 长孙无忧素有大抱负,也立志以“天下承平”为己任,这才巧设“文、武比斗”,趁机归降了陈三两。 如今,整片桃源县境内的山匪,基本在苏家武关考核下被清扫一空,余留的几座山头也不足为患,辛丑和铁牛正各领着一营蛤蟆兵逐一剿灭,可以说,整座桃源县都已成为了陈三两的地盘。 作为另外两家参赛者,皇甫世家和银丰县本也想染指这块县地,奈何陈三两的七千兵丁根本就没撤出桃源县境,两家也只能打消了这个贪求。 如此一来,陈三两的辖下,便已有了江流、梧桐和桃源三县之地,人口大约六万之数,麾下兵丁也有八千之众,可谓是一方豪强。 有了地盘,如何治理,才最为重要。 江流县,是以青云山矿场来拉动经济,但当下因还没打通天青玉的销售之路,故而一直是赔钱阶段。 梧桐县,全民佣师,以物流为发展方向,再加之商道已贯通,经济尚能保持在收支平衡阶段。 而桃源县,作为煤铁产地,两物又是百姓不可或缺的生活品,反而最先获得了盈利,尤其是煤炭的贩卖,更是直接提升了整个县地的生产总值。 故而,桃源首政,便是全民挖煤。 一辆辆牛车,载着一袋袋的煤炭,开始往返于桃源县和上游府之间,上游府足有十万余户百姓,足可以吃进整个桃源县的煤炭产出,所售之银两,或购买成日用杂货,或兑换成民生所需,接着又回馈给举县百姓,立马便让这座贫瘠的县地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民生安定,才能稳定发展。 因为有南荣世家这个外患,又距离清明越发临近,屈指算来,已不足两个月,必须得加紧进入备战之中了。 炼铁厂,军械作,御马场…… 两军征战,兵械最为重要,一把破柴刀,肯定干不过一杆长矛,而欲炼好兵器,需得先有好铁来打造。 大夏国的炼铁厂十分简陋,就是简单的将铁矿石材用古法炼出生铁,再交由铁匠以“摺叠锻打”之法,去除杂质,精炼成钢。 此举费时费力不说,而且极为考验铁匠的技艺。 故而,整个大夏国的军队,标配的武器主要以矛、枪、朴刀、戟等长兵器为主,便是因为其打造简单,且无须特别使用精钢,才可做到了全军量产。 但生铁太脆,也是一大弊端。 若能全军武器以精钢来打造,既硬度高还又韧性好,只需几万精兵悍将,就足可以傲视整个大夏国。 在此,先普及一下何为生铁、熟铁和精钢的区别。 生铁:含碳量在2%-4.3%之间,品质较硬和脆,主要用于铸造,故而又称铸铁。 熟铁:由生铁精炼而成,含碳量在0.02%以下,质地软,塑性好,可以拉成丝,适于锻造,又称锻铁。 精钢:含碳量在0.05%-2%之间,取生铁和熟铁之优点,既硬又韧,是最适合制造兵器、护具和农用铁具的好材料。 所以当炼铁厂建造之时,炼铁师问:“县主,咱主要炼制哪类铁?” 陈三两直接定道:“精钢!” 炼铁厂只是军械作的前身,只有直接炼制出精钢来,才能在打造兵械时省时省力,不然两个月内根本打造不出8000余件军械。 这让炼铁师很为难。 因为遍观整个大夏国,大家只会炼制生铁和熟铁,精钢只能靠铁匠来炼造,根本没曾听过开炉就能炼出精钢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陈三两呵呵一笑。 然后他亲手绘制了几张草图,让铁匠们连夜打制并组装完好,接着便跃上了炒钢炉,亲身示范炼制流程。 过程很繁琐,精简点说: 先将铁矿石高温炼成生铁汁,再流入炒铁炉内,继续用高温燃尽里面的杂质,去除硫、锰、磷等等,直至炼成熟铁汁。 此时,便需用到一物——柳木棍。 每一炉熟铁汁,用鲜湿的柳木棍来搅拌,大约燃尽两三寸,让熟铁汁内重新混入碳元素,继而便可一步到位的炒成精钢。 而且,若炼铁师技艺精湛,还能根据不同兵器和护具的打制要求,直接炒出相适合的低碳钢、中碳钢或是高碳钢。 此法,即为:炒钢法。 炼铁师自观摩之后,无不个个惊为仙术,可以说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根柳木棍,实则是直接颠覆了整个炼铁行业。 “县主,此法断不可外传!”炼铁师郑重叮嘱道。 “放心,只有你们几个知道,若是传播出去,老子会先宰了你们全家!”陈三两道。 “呃……” 好嘛,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有了这上等精钢,自然需标配有上乘的铁匠,既要熟悉各种军械的打制,还要手艺精湛,不然可就白白浪费了这些好钢材。 刘瘸子笑道:“县主,莫非你忘了我给你推荐的那个张铁匠?” 陈三两立即大手一挥:“去,把他给我绑来!” “得令!”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唐小芊亲自率领着一队人马,星夜赶至二百里外的银丰县,将东风巷打铁铺里的张打铁给绑了过来。 陈三两着即任命他为“军械监”,提领整个军械作,负责在两月之内打造那八千件军械。 两军对战,长兵器占优。 朴刀可中距离挥砍,适合近战交锋。 矛为冲锋神器,可突袭敌阵,因矛杆比枪杆更长、更粗、更重、也更结实,故而矛比枪更适合战场对敌。 强弩乃远程杀器,虽比不上硬弓的射程远,但它具有更高的精确度,且机械发射,更省力,而且训练时间短。 盾牌乃防御系兵械,既能抵御冲杀,还能配合兵器发挥出强大的进攻能力。 因为时间紧迫,陈三两暂时只打造这四种军械。 至于御马场嘛。 现在还只能是构想,因为在这蛮荒之地里,根本寻不到上等的好马匹,都是些用来载物和拉车的驽马,这要骑到战场上,指定匹匹得蹿稀,当下还是先以步兵为主吧。 ------------ 第077章 李老栓 几日后,第一批朴刀出炉。 朴刀,俗称双手带,介于大刀与单刀之间,全长1.5米,一半为刀刃,一半为硬木柄,可劈、刺、砍、削,招数繁多。 陈三两轻轻弹击刀刃,金鸣之声清脆悦耳,刃面上还飘着一层行云流水纹,极具欣赏之美感。 他又舞了个刀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真乃好刀! “县主,因时间紧迫,数量又多,故而这刃面,我选用的是团打之法来打造,乃折叠锻造的一种,上手简单,且省工省力。” “刃面呈现的纹理细致,犹如行云之流水,我又在刀背上刻了一道血槽,可让杀伤力增加三成。” “在淬火上,我选用油淬,既能保持钢材的硬度,还能增加几分韧性,可以说,寻常刀剑根本不是咱这朴刀的一合之敌!” 张打铁不愧为打造军械的行家里手,谈起他的本职工作来是头头是道。 陈三两颔首赞道:“不错!” 这时,一个略有几分富态的年轻姑娘,提着个竹编饭篮款款走来,先冲陈三两羞涩一笑,接着在小桌上摆下四碟小菜,菜上盖着两个雪白馒头,一壶米酒也烫得温温的,贴心地倒在酒盅里。 张打铁自打看到这个姑娘,一双老眼就笑成了一条缝,显然他对这个新讨的婆娘,内心是十分的满意。 “县主,一起吃点儿?”他热情相邀。 “好,吃点儿。” 陈三两也不客气,拿起一双竹筷吃了几口,姑娘手艺不错。 张打铁先美滋滋地喝了一盅酒,这才接过姑娘递来的新竹筷,随意地挑捡了几根绿菜芽,略有几分埋怨地道:“怎么又是素菜,连点油水都没有,这咋能下酒。” 姑娘怯怯地道:“家里这几日花得多,没钱了。” 张打铁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道:“唉,你说这舍家舍业的来这军械作,连口肉都吃不上,这哪还有力气再打铁。” 姑娘附和道:“那就少用点儿力气呗,县主大人能体谅的。” “嗯,有道理。” “……” 陈三两手拄着筷子停在了半空。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配合得倒是完美,不就是想要点赏钱嘛,何至于说得这么委婉,特么的,直接张口就是了呗。 陈三两向来对属下从不吝啬,直接伸手解下腰上的钱袋扔了过去,没好气地道:“军械监每月十贯银钱,我个人再赏你一百两,够不够?” “够了够了。” 张打铁欢喜接住,也没真计较钱袋里有多少钱,接着转手递给了姑娘。 姑娘的眼睛也立马笑成了一道弯儿。 不得不说,这一对狗男女还真有几分夫妻相哩。 自苏若和白姑娘坐船离去后,陈三两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郎情妾意的画面,忍不住打趣问道:“我看嫂夫人年龄不大吧,敢问芳龄几许了?话说你这老身板还行不行?别耽误了人家。” 张打铁抿了口米酒,伸出右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28?” “哪有,才18。” “呃……不知您老贵庚了?” 张打铁捋了把斑白的胡须,骄傲回道:“属下不才,正值五十天命之年,还年轻,床帷之事县主无须操心,属下身体棒着呢,通宵达旦都没问题。” “哎呀呀,你瞎说什么呢。” 姑娘羞涩地拧了一把他的腰间软肉,疼得张打铁龇牙咧嘴的,但还在嘿嘿咧着大嘴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恬不知耻。 “擦,真倒胃口,不吃了。” 陈三两将竹筷向着桌上一丢,实在看不惯这等老夫少妻打情骂俏的可耻画面,提上一把新朴刀,转身就走。 “喂,县主。”张打铁却又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还有啥事?” “自古矛和盾缺一不可,而今咱军械作已有了矛,却还没有盾,如何能成就大事?县主不会认为只凭刘瘸子设计的皮甲,军士们就能纵横沙场吧。” 陈三两陡然止步,已然听出他话中深意,转头问道:“既然皮甲不能算盾,那我该去哪里去寻这盾?” “银丰县,西三胡同,有家姓李的老汉,最善于打造布面甲和锁子甲,就是不知县主能不能请得来。” “怎么,他也无心出仕?” “不错。” “哼!” 陈三两冷哼一声,默默记下人名和地名,道了句:“继续吃你的饭吧,这军械作的‘盾’跑不了!” 张打铁似还有些不放心,他可亲自体会过陈三两“请人”的本事,赶紧又大声叮嘱了一句:“县主,那老小子脾气犟得很,你可莫要伤了他,我听说他家老儿子尚未娶妻,老两口正为此事着急呢。” “好,知道了。” 陈三两应了一声。 待他走出了军械作,立马就喊来了唐小芊,这“请人”的业务她最熟练,自然继续由她来施展。 …… 银丰县,西三胡同。 一家破旧的民居内,李老栓近日一直有些忐忑难安。 原因无它,就在前几日,他的至交老友张打铁,突然半夜不知被哪路贼子给绑了,至今还下落不明。 如今大夏朝堂昏聩,各地势力相互征伐不断,贼子们不去掳绑富户和青壮,却反倒对一个铁匠下手,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所图是哪般。 李老栓自从战场退伍后,已无心再干打造铠甲的活儿,更不想去做助纣为虐的事儿,索性打包好了行囊,决定领着妻儿搬至上游府城避避风头。 一辆牛车载着全部家当,晃晃悠悠地走在蜿蜒的官道上。 老妻不理解,道:“当家的,何必这么小心呢,兴许人家还看不上咱的手艺呢。” 李老栓立马训道:“瞎说,从老军营里退伍的哥几个,哪个不知道咱的手艺好,张打铁已被掳走了,那老东西嘴松得跟裤腰带似的,肯定得把我给供出来,假如再不走,咱一家三口都得被掳上了强盗窝!” 哪曾知,他话音刚落,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李师傅不愧为当过兵的,果然够机敏,若不是我们几个提前在此埋伏着,只怕今儿还真跑了你这条大鱼不可!” 李老栓陡然一惊。 唐小芊也不再藏着,率领着十余个兵丁,个个手持着刚标配的朴刀,大大方方地围堵在官道的前后方位。 李老栓还想诡辩:“这位寨主,小老儿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手中还略有些银钱,能不能通融通融放我一家三口过去?” 唐小芊竖起手里的朴刀,只一眼,李老栓便认出了那是张打铁的手艺,禁不住在心里暗骂:“好你个老东西,果然把老子给卖了!” “李师傅,废话少说,您是自己架着牛车跟着我们走呢,还是我等送你们全家一起上黄泉路呢?选一个吧。” “呃……” 这还用选吗? 老夫妻俩活了五十多年,算是活够本了,可是儿子才二十多岁,又因家里太穷还没娶上媳妇续上孙子,这要死了如何去地下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老栓眼一闭,牙一咬,道:“放他们娘俩去,我跟你们走!” 唐小芊道:“我家公子说了,李师傅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么你们一家三口一起走,要么你们一家三口一起死!” “你!” 李老栓眼泪都下来了,看了一眼相濡以沫的老妻,又看了一眼还未娶妻的儿子,无力地叹了口气,道:“好,我们全家一起跟你走!” 唐小芊哈哈一笑,学着陈三两的腔调,赞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心吧李师傅,跟我们此去定然让你绝不会后悔!” 李老栓满脸悲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俊杰你奶奶个腿…… ------------ 第078章 老哥俩 桃源县。 修葺一新的城门下,张打铁一直踮着脚尖远远地眺望。 蜿蜒的山路上,李老栓驾着牛车,被两伙“强盗”前后夹在中间,老妻和儿子更是被分别安排在了不同的马车上,让他完全断绝了伺机逃跑的念头。 这一路走了小半天,一行人才终于抵达城门口。 李老栓跳下牛车,一眼便看到了城门下等候的张打铁,不觉眼眶一红,两人现在可谓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了,俱都成了强盗的肉票。 张打铁也看到了李老栓,一张老脸先是不由得多了几分愧疚,可是再一想到家中那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娇妻,那一点愧疚之情接着就荡然无存了。 “李大哥,别来无恙呀。” 张打铁热络地握住了李老栓的手掌,还使劲地攥了几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的关怀之情。 李老栓却是仔细瞅了一遍他的周身,小声关切问道:“张老弟,跟哥说实话,你是经受了怎样的酷刑,我咋瞅你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呃……” 张打铁禁不住老脸一红,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老腰。 这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男人嘛,新婚燕尔难免会加点班,再加上他年龄确实有点大了,这不,一时没忍住,有点操劳过度了。 这话自然不能明着说,他只能厚着脸皮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那种非人的折磨呀,估计老哥你这身子骨啊根本承受不住呀!” “啊,什么酷刑,这么残忍?” 李老栓当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眼中也不禁多了几分害怕。 “走吧,别愣着了,回家,咱哥俩好久不见了,正好喝一盅说说话。”张打铁拉起李老栓就走。 “先等等,我那老妻和儿子还被人家给扣押着……” 可是当他再一回头,老妻和儿子已经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再瞧那两辆马车,竟丢下他们一家三口驶进了城门里。 “这……” 这让李老栓有点懵逼。 他们一家三口明明被强盗强掳至此的,怎么到了城门口又对他们撒手不管了呢? 这不合常理呀。 张打铁哈哈一笑,揽着李老栓的肩头,边推着他走边道:“老哥啊老哥,你现在啥也别想了,走,跟我回家,咱哥俩好好喝一盅。” 于是李老栓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呢,就被张打铁硬拉着上了一辆簇新的马车。 马鞭一声鞭响,马车施施而行,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座崭新的小院门口,红砖青瓦片,墙面上还刷着一层好看的白浆。 居中一座正堂屋,东西配着俩厢房,还有茅房和柴房,刚裱的白色窗纸,还贴着几张喜庆的红喜字。 “老弟,这是你的宅子?” 李老栓一家瞅着这座规整的小院落,两眼内都透着几分惊奇和羡慕。 “来吧,老哥老嫂子,还有大侄子,快进屋来,你家弟妹早就做好了一桌好饭食,春花,贵客来了,快出来迎一迎。” 屋里的春花听到唤声,接着就笑脸盈盈地迎出来,却又怯生生地躲在张打铁的身后,冲着李老栓一家羞涩地笑了笑。 “这是……弟妹?” 李老栓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懵懵的。 张打铁如今可都五十多了,怎么还娶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媳妇,再回头看看自家的老儿子,眼看就二十五了,至今还未婚呢,这上哪儿说理去。 其实倒也不是他儿子长得丑,只因李老栓一家在银丰县过得清贫,儿子又太过老实,只会些打铁的手艺,自然不好讨老婆了。 正堂屋里,一家三口浑浑噩噩地坐下。 屋内很亮堂,铺着一层整洁的红砖地,摆着一水儿的木质家具,桌椅板凳也样样齐全,只不过随处可见红喜字实在是碍眼得很。 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有荤有素,吃的还是大白馒头。 自从得了陈三两的赏银后,张打铁一家的生活水平明显又高了一个档次,就比如这最简单的大白馒头,李老栓一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顿。 这两家一比,哎呀呀,原来过的是啥日子呀。 李老栓一家馋的直咽口水,老儿子更是忍不住先伸出了筷子,却接着被李老栓一筷子拍在了手背上。 “爹……” 老儿子有点委屈。 张打铁也道:“老哥,你干啥呢,大侄儿饿了,先让他吃饱了再说,你有啥话等吃完了再谈,行不?” 李老栓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呛道:“张打铁,你瞅瞅你这家,瞅瞅你这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没想到你竟甘愿助纣为虐,你这样做良心里过得去吗?你对得起大夏国吗?你对得起我们曾经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们吗?” 对于李老栓的指责,张打铁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先仰头灌下了一盅酒,这才拍着桌面骂道:“李老栓,你少跟老子提什么大夏国,老子不欠它分毫,反而是它欠老子两条命!” “二十年前,老子拼死拼活在北疆征战,可是得到了什么?妻儿老小饿死家中,你说,这种朝廷还值得老子效忠吗!” “……” 李老栓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张打铁的悲惨遭遇,他们老哥几个都知道,每每说起来都难免锥心。 二十年前,大家正当壮年,为大夏国抛头颅洒热血,征战沙场,视死如归,可是,朝廷却干了什么? 苛捐杂税一样不落,连年大旱也不施粮赈灾,烈士之妻孩竟饿死在家中,这如何能不让人感到愤怒? 这么想来,也无怪乎张打铁会对大夏国如此失望了。 可是,他李老栓却从骨子里认为,一日为兵就应该尽忠朝廷,岂能为了点小恩小惠而放弃一个老兵的尊严。 他一把拽起老妻和儿子,道了一句:“从今以后,咱俩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后转身拂袖离去。 春花还想追出去挽留几句,张打铁一把拉住她,气呼呼地喊道:“让他走就是,食古不化,活该受穷,活该自己的儿子没钱娶媳妇!” 这话说的有点扎心了。 李老栓愧疚地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儿子,使劲地攥了攥拳头,终还是一句话没再说,领着家人跨出了院门。 小院门外。 柳云姑娘已静静等候多时了。 上游府的白狐楼,原本是白姑娘的产业,自从她坐船追着苏若去了京都以后,陈三两便将这白狐楼给关闭了。 他向来不喜欢这肮脏生意,不仅将所有的卖身契全部烧了个干净,还给每人分发了回家的盘缠,若是无家可归的,陈三两也允诺帮她们都许配个好人家,柳云姑娘也就因此转职成了一个小媒婆。 当然,陈三两也怕耽误了男方家传宗接代,特别先请吴真人给每个女子都施针调养了一番,以确保个个都能生儿育女。 大家都是苦命人,只要从了良,便依然还是好女子。 再说,山匪出身的大兵头,哪还会嫌弃这般多,若是哪个男人敢打一指头,或是哪个女子红杏出了墙,陈三两这个保媒者,就会直接拿着他们的人头来祭刀。 他真杀,大家都知道。 ------------ 第079章 矛和盾 此时,柳云瞧李老栓气呼呼地走出来,便知道张打铁没有谈妥,赶紧笑着迎上去。 “这位是李大叔、李大婶吧,正好,我领您去新家瞅一瞅,看看哪里还有些不满意的,我们再给您准备。” 柳云年纪又小,长得又可人,说话还温柔大方。 李老栓本来还一身怒气来着,这下也不适合跟一小姑娘发泄了,只能憋在了心口。 不过他已暗暗决定,无论这姑娘将对他发动什么糖衣炮弹,他都不会像那张打铁一样没有骨气。 他是个退伍的老兵,就应该跟一切强盗绑匪斗争到底! 然而…… 这世间似乎没有人能逃脱得了“真香定律”,哪怕他自认为有一颗坚定的信念。 簇新的小马车,崭新的砖瓦房,正堂屋,东西厢,红砖地面,外加一整套实木打制的家具。 李老栓尚能把持得住,可他的老妻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新家。 更别说柳云还抱来了一大摞画册。 从掀开第一页,便瞧着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跃然于纸上。 似还是请的丹青妙手,每一个女子都画得姿态万千,让人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 “李大婶,俺们白狐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相夫教子的好女子,不仅个个生得漂亮,还个个都好生养,您也瞧见了,连张大叔那个年纪都找了个如花似玉的俏丫头呢。” “我听闻贵公子已年过二十五了还未娶妻,您瞅瞅看哪个顺眼,我领来两人见一面,若是投了缘,明年这时候您二老就能抱孙子了。” 李老栓本还想出言拒绝,“我们不……” 谁知老妻一把就狠狠地扭在了他的腰肉上,痛得李老栓龇牙咧嘴的,然后拒绝的话是再也不敢多说半句了,只能让老妻看着来。 感情娘们都会这一招…… 老妻开始兴冲冲地陪着儿子翻看着画册,点评着每个画中女子的优良不同。 尤其是他那不争气的老儿子,看着画册上的肖像,嘴角口水都快流出了三尺长,实在是丢尽了他老李家的脸面。 更让李老栓始料不及的是,柳云的效率竟出奇得快。 但凡母子二人相中的女子,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必定会一脸娇羞地出现在李家人的面前。 老李那儿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就一直没合拢过。 李老栓也被这股骚操作给整懵逼了。 他甚至很想问问,你家那不曾露面的公子爷,确定不是兼职拉皮条的吗? …… 几日后。 军械作不得不又扩大了一倍。 李老栓父子俩率领着新收的数百名学徒,已在炭炉前热火朝天地开工了。 很快,第一件新制“布面甲”就打造完成。 布面甲。 又被称为“暗甲”。 这是大夏国军队的标准战甲,与甲片外露的“明甲”相对应,合称为“暗甲明盔”。 普通的布面甲,打造简单,就是将甲片镶嵌在衣服内,便可上阵杀敌。 不过缺点也极为明显。 一是甲片容易脱落。 二是有很大的防御漏洞。 这完全是因为大夏国的财政赤字,军队才会盛行这种护具。 陈三两现在不缺钱,况且前期也无须装备太多兵丁,所以在与李老栓父子商讨过后,共同研发了一款新的布面甲。 方法很简单。 就是在原有布面甲的基础上,将内置的甲片再用锁链连接在一起。 这样甲片既不易脱落,锁链还能起到更加有效的保护作用。 虽然在打造时费时费力了许多,但防护作用却足足翻了一倍。 当然,这也可以认为是,锁子甲和布面甲合二为一的产物。 陈三两还特别要求,每叶甲片都得用上等的钢材来打制,链接用的锁链也得用专门的熟铁来锻造。 这无形中又大大提升了它的防御力。 李老栓还建议道:“县主,若想完胜敌人,只靠布面甲还完全不够,尤其是冲锋陷阵之时,重型铠甲才是骑兵和弓弩手的克星。” 陈三两了然,当即拍板,“那就再打造一套重铠甲!” 于是几人又经数日的探讨,终于又研究出来了一款新型的鱼鳞甲出来。 大夏国的盔甲形制比较多,如:山文甲、乌骓甲、锁子甲等等。 其中的锁子甲在皇宫禁军中十分流行,其他军队却并不多见。 而鱼鳞甲,顾名思义,是用鱼鳞形状的甲片编缀而成。 它与布面甲最大的不同就是甲片在外,厚,重,防御力更高,可保护全身上下。 因其造价高昂,一般只为高级武官所穿。 他们会在甲面上镶金嵌银用作装饰,头盔有时也会仿照虎头、狮头、鹰头、雁头而打造,既漂亮,还更显威严。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过于显眼。 尤其是行军打仗时,光洁的甲面极容易反射太阳光而泄露踪迹。 敌人们也会首先注意到穿着骚包的将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保不齐就能引来弓箭手的点射和刺客的偷袭。 于是为了解决这一点,陈三两又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办法——钝化。 古书中早有制作酸类溶剂的记载,使用的方法就是加热胆巩,将生成的气体产物通过水中即可得到此物。 陈三两只需将酸剂稀释到一定比例,轻轻地刷在鱼鳞甲的表面,便可将甲面微微腐蚀,既能抗氧化,还能降低光泽度。 …… 这才仅过去了半月时间而已,整个军械作便已是完全走上了正轨。 现在既有张打铁来督造兵械,又有李老栓来监造各式铠甲,已然成为了一座让人不可小觑的兵工厂。 老哥俩现在过的很如意,不时偷摸个空闲时间,美美地就着小菜喝上两盅。 偶尔也会有一阵吵闹声,基本也是李老栓在训斥着自家儿子,听其意思,好像是自打他儿子娶了媳妇后,就越发没有心思干活了,甚至连叶甲片都打的不像样子。 张打铁看着小李那张明显肾虚过度的脸庞,也不禁锤了锤自己的老腰,那种被掏空的感觉,他懂。 “李老哥,别忙活了,来,咱哥俩喝一盅。” 张打铁高声喊了一嗓子,总算是帮挨训的小李解了围。 李老栓走过来,先抿了一口递来的酒盅,才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叹道:“唉,你说这都娶了媳妇的人了,咋还不让人省心呢,你瞅他那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张打铁嘿嘿一笑,悄声道:“老哥啊,咱俩都是过来人,得多加体谅不是?这大侄子晚上出了半宿的力,白天咋可能还有劲呢,别着急,等婆娘肚里怀了崽,他就老实了。” 李老栓一想,也是哦。 当下抱孙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他怎能犯了如此大的糊涂呢。 他赶紧冲着儿子喊道:“兔崽子,别特么忙活了,还不快滚回家去陪媳妇,我这里还不用你来管!” 小李咧嘴一笑,“爹,真的?” “快滚!” “好的,爹!” 小李立刻欢喜地扔下了锤子,拔腿就向新家跑。 再瞧他现在模样,活脱脱地像极了一只上了性子的小公狗,哪里还有刚刚半点无精打采的模样。 张打铁瞅着不禁满脸的羡慕。 真是年轻就是有资本呀,不像他,唉……不服老不行喽…… 然后,两个胡须斑白的人,吃着桌上的几碟小菜,愉悦地喝起了小酒,时而聊聊人生,时而缅怀过往,逍遥且自在。 最后酒瓶空了,两人也喝多了。 张打铁醉眼蒙眬揽着李老栓的肩头,戏谑问他:“老哥啊,你说咱们留在军械作帮着县主‘助纣为虐’,会不会辜负了朝廷的‘厚恩’啊。” 李老栓知道,这老小子在拿话取笑他呢。 但是,现在的李老栓早已改变了想法,正如他接下来所说的话。 “我的老兄弟哎,您就别拿这话消遣老哥我了好不好,你看我这房也住了,每月十贯的薪酬也拿了,儿媳妇都娶了,我再不踏踏实实地跟着县主干,那还不让人给戳破了脊梁骨。” “你说的是真?” “千真万确!” “朝廷呢?” “让他滚犊子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 第080章 天青阁 上游府。 白狐楼原本是烟花街上最负盛名的一家花魁名店,却竟然在一夜之间关门停业了。 谁也不知为何,也猜不透其中缘由。 这让许多名人雅士禁不住怅然若失,感觉人生都好似没了乐趣,再也听不到了悦耳的丝竹音律,也看到了婀娜多姿的曼妙歌舞,真可谓是人生一大憾事。 不过,也并未停业太久,就在某一个清晨,耳听着爆竹轰鸣,白狐楼就重新开门迎客了,但是却是换了一个新匾额。 天青阁。 只听这名字,就让人心旷神怡。 纳兰若风作为一名忠实的老顾客,当即领着几个狗腿就前来捧场,谁知却没看到几个婉约秀美的女子,只看到了一张张桌台上摆着一块块石头。 枯黄的表皮,凌乱的石纹,大小形状不一,还标注着不等的价码。 “这是何物?” 纳兰若风询问向一旁的店员小厮。 小厮回道:“这位公子,此乃赌石。” “赌石?” 纳兰若风纳闷地摇摇头,根本完全没听过这个名词,也是,他只在上游府城里耀武扬威,哪曾去过数千里外的郡都和京都。 小厮便详细介绍道:“这位公子,本店天青阁,又叫赌石坊,您可以购买任意一块原石毛料,只要能切出好的玉石种水,本店将会立刻高价回收!” “哦?还有这等好玩的事儿?” 纳兰若风瞧着新奇,便随意地选了一块标价“5两”的原石毛料,“就这块吧,权当无聊玩一玩。” “好,您是现在当面切,还是回家自己切?” “现在切。” “好嘞。” 小厮随即便取来切石的工具,当着纳兰若风的面,先慢慢地切起了第一刀,等待的时间略有几分长,但是纳兰若风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 当随着第一块石皮被切掉,一小片晶莹润泽的玉面露了出来,青中泛水,透着莹莹玉光,看着十分漂亮。 “恭喜公子,您切出了水青,按照市场价,足可价值100两银子!” “100两?” 纳兰若风听着一脸怀疑。 而当沉甸甸的银子落在他的手中,他还是有点不大相信,毕竟只花了5两银子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而已,竟然接着就变成了100两,这……这……怎么感觉跟玩儿似的? “来,把这一块也给我切了!” 纳兰若风又指着一块标价“20两”的原石毛料,反正是白白赚来的钱,此刻花起来也不心疼。 “好嘞。” 小厮又麻利地切起那块原石,又等到第一块表皮脱落,一小片光润柔和的肉质露了出来,只是色调微微偏深,不及刚刚那块的玉质好。 “这位公子,您切出的是糯青,种水虽然稍微差点,但也算切涨了,按照市场价,可价值80两纹银!” “糯青?” 纳兰若风又接过80两的银锭子,嘴角也慢慢地翘起了一丝弧度,这才多长时间,5两银子就变成了160两,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吧。 “来,这块也切了!” 纳兰若风似是来了兴致,直接挑选了一块标价“160两”的原石毛料。 “好嘞!” 小厮不说废话,立刻拿着工具开始切割,只是篮球大小的石块,时间会更长了一些,纳兰若风也练出了耐性,双眼一直紧盯着切割线。 “哎呦,这位公子,您切出了花青哎,好可惜。”小厮突然出声叹道。 “啊,什么叫花青?”纳兰若风不懂。 “您自己来瞅瞅。” 小厮将切面擦拭干净,摆给纳兰若风看,只见那块原石毛料的切口处,不见一丝玉质的通透,只有蓝青相间的粗糙颗粒,即使纳兰若风对种水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似乎这种肉质不值几个钱。 “对不住啊公子,您这是切垮了,按照市场价,我只能给您按照废品来收购,这是5两银子,您收着!” “啊?” 纳兰若风捏着5两的银锭子,脑袋一时竟还没转过弯来。 这什么情况? 160两银子,咋的又变成了5两? 小厮看着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便趁势跃上了柜台,高声解释道:“诸位客官请看,这第一块原石毛料,切出的种水是水青,价格可翻20倍。而第二块的种水是糯青,虽品质比水青差点,但价格也能翻上四五倍,这便是切涨了!” “诸位,再看这第三块原石毛料,别看它体积大,但种水却是花青,雕不了摆件和首饰,自然也就不值什么钱,若是这位公子切出的冰青,乖乖,价格能翻100倍!” “小店已将天青玉的六类种水,冰青、水青、糯青、蓝青、油青和花青,鉴别的方法和价格篆刻在了木牌上,大家可以任意观摩和学习!” “最后奉劝诸位一句,赌石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小厮洋洋洒洒地讲完,整个天青阁内瞬间就升起了一片议论之声,很多人都没听过这等稀奇古怪的玩法,但也同时引得无数人对这赌石多了几分兴趣。 人群里,其中也不乏曾去过郡都和京都的公子,自是曾玩过这类赌石游戏,于是便个个化身老夫子,对着众人讲解起了个中趣味,甚至还能细致的分析到石纹、皮壳、形状等等判定种水的因素,像极了浸淫赌石多年的老玩家。 人嘛,都有好赌的劣根性,尤其是对这种新型的赌局。 于是很多人纷纷掏出了银两,开始第一次尝试赌石的乐趣,或切涨了,或切垮了,或翻了数倍的赚,或赔的一干二净,兴奋的喊叫声在天青阁内一浪高过一浪。 这才开业首日而已,已然就火爆了起来。 而后没出几日,随着达官显贵们的口耳相传,赌石娱乐渐渐开始在整座上游府风靡,天青阁也随之变得家喻户晓。 正所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 赌石就是把双刃剑。 有的人真靠赌石赚得盆满钵满,也有更多的人因此赔得倾家荡产,但若论最能赚钱的且稳赚不赔的,还是当数天青阁的幕后老板。 若问此人是谁? 整座江流百姓无人不知,江流县也由此实现了扭亏为盈的财政局面,一车车的银钱开始如流水一般涌入江流县里。 ------------ 第081章 苏若婚 三月初五,惊蛰。 青岚江上一叶扁舟,载着陈三两和唐小芊正顺流南下,水面波光粼粼,微风轻拂着脸前鬓发,目光所及,依稀的回忆缓缓涌在心头。 三两我君,见字如晤。 苏若已走,望君莫怨…… 自那日渡口一别,两位伊人的相继离去,就像一把匕首插在了心间,载着陈三两的思念,也承载着他的灵魂,奔赴向了数千里之外的京都。 苏若,你还安好吗? 白丫头,皇宫内苑,尔虞我诈,你可莫要再耍小性子呀…… …… 王子大婚,举国同庆。 金碧辉煌的王府内,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当今国主少司衍更是亲临婚宴,与朝内臣子执酒共庆,八大柱国辅臣也纷纷派来自家嫡公子前来恭贺。 洛水郡的陈氏,苍梧郡的王氏,三川郡的徐氏,扶风郡的即墨氏,九原郡的孤独氏,云中郡的端木氏,平遥郡的高阳氏,外加龙元郡的苏氏。 可谓声势浩大。 钦天监的司监为大婚司仪,耳听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让整个喜宴都喧闹着滔天的庆贺之声。 一方为少司王族,一方为柱国嫡女,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让朝堂重臣无不猜测:这未来的国主之位,必是那大王子少司琅之所属。 拜堂完后,新娘移步寝殿。 烫金的红双喜贴满了窗棂红烛,红彤彤的大灯笼悬在屋檐各处。 苏若穿着一袭华美的凤冠霞帔,怯怯的端坐在红鸾帐床上,一双小手局促地捏在袖中,紧握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 今儿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可惜新郎却不是那个他。 “陈三两,你还好吗?” 苏若很想他,很想很想,几乎每次夜夜闭上眼睛,在梦里总会回到那段群山剿匪的美好时光,一月时间很短,却又好似她的整个人生。 “何为爱情?”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可否具体?” “朝夕,晚霞,暮雪,白头。” “何为伴侣?” “柴米,油盐,烟火气。” “可否具体?” “贫贱,富贵,不分离。” “何为遗憾?” “你来,我往,皆过客。” “可否具体?” “爱而不得,思而不见,余生再无你。” “陈三两,你知道吗,当你说要我娶我的那一刹,就那一刹,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远走高飞,从南到北,从天涯到海角……” 这是苏若最真实的心声。 若非有那一纸婚约羁绊,若非有王族以势相逼,苏若真想抛开一切,与他私奔而去。 寻一处山清水秀,建一座温馨农庄,他织席贩履,我采桑纺棉,种着三五亩薄田,再养大两三个孩娃,余生平淡喜乐。 这才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不像如今的大夏皇宫,三个王子整日勾心斗角,阿谀我诈,亲情冰冷得可怕,此时此刻,也唯剩下腹中的胎儿,是苏若最后的心灵慰藉了。 她轻抚着平坦的小腹,虽还未有一丝显怀的迹象,但已能确切地感受到一个蓬勃的小生命,正在里面茁壮的发芽成长。 这是两人灵魂的结晶,亦是未来的天命之子。 九州神鼎见证,天命玉圭赐福。 苏若相信,待他长大,定能带着为娘的期许,龙御九州,名震华夏,那时,她一定要正大光明地宣布:“陈三两,我苏若给你生下了一个旷古绝今的帝王!” 就这般简单想想,都让人荡气回肠。 儿啊,我的儿啊。 你就在为娘的肚子里安心生长吧,为娘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哪怕是当今大夏国的大王子,哪怕是你现在这名义上的父亲。 那把袖中匕首是白姑娘悄悄塞来的,若是今夜少司琅欲行不轨之事,苏若会毫不犹豫地骟掉他的子孙根,反正他留之也无用,还倒不如让自己折点斤两。 苏若可是允诺过陈三两的,即使嫁入了王府,也一定要为他坚守贞洁,不然她情愿自刎以恪守贞妻之道。 因为她心中的夫君,永远都是陈三两。 “吱嘎——” 这时,宫门一声轻响,苏若的娇躯也禁不住为之一颤。 好在只是个宫女。 “启禀王子妃,大王子说他今夜要通宵处理政事,让您不必等他了,请您自己早点歇了,待到明日一早再同去进宫面圣。” “真的吗?好。” 苏若听着宫女的禀告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 堂堂大夏国的大王子,朝臣口中的未来储君,竟连大婚的洞房花烛夜都不露一面,可见他是得有多钟爱男色了,估计以后两人也不会再多相见了。 真好! 宫女却不免有些疑惑。 这位可怜的王子妃,大婚之夜就惨遭了夫君遗弃,怎么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呢,而且还看似有那么一点欢喜,真是好奇怪。 宫女缓缓退下,宫门重新关闭。 寝殿重归一片安静,只剩下一盏沙漏在哗哗流着轻沙。 床后红帐悄悄掀起一角,一个俊美的宫女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伸手轻捏起一根秤杆,又忍着笑意,快速地挑掉了苏若头上的红盖头。 “来吧,小妞,今晚让本姑娘来临幸你。” “哎呀呀,白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苏若脸色大羞,可还未等她挥起小粉拳,白姑娘就抱着她滚进了床帷里,一个国色天香,一个倾国倾城,皆是如仙子一般的妙人儿,挥着枕头在床榻上一阵玩闹。 待玩了一会儿累了,两人并头钻在锦被中。 白姑娘轻抚着苏若那平滑的小腹,眼眸中也闪烁着几分母性的柔光,苏若本月葵水未至,显然已是怀上了“龙种”。 两个小女子已经站在了统一战线,定要在这深宫内苑中,将这府中胎儿安全降生,然后一同辅佐他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国主之位。 陈三两曾说,这是篡国之举,会诛九族。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苏若不怕,白姑娘也不怕,至于陈三两嘛,老娘生的是你的儿子,难道你这当爹的,还想置身事外不成?要敢说个“不”字,小心儿子生下来拿小手掌扇你。 篡国之路,必定艰难险阻。 白姑娘自打踏入了这王宫,就已经开始了周密部署,至少先护得苏若安全生下“王孙”,再徐徐图谋整个大王子府。 苏若还有些担心,悄声问:“白姐姐,我可再有俩月就显怀了,若是被少司琅的人发现了怎般?” 白姑娘笑道:“安心啦,妹妹,有人会比咱们更着急的。” “谁?” “情场小浪子呗。” “哈哈哈……” 苏若每当听到这个称呼,都会忍不住被逗得大笑,虽还不知陈三两究竟是曾欠过多少个情债,但已知的女子就至少有四个了。 一个是她,一个是胞妹苏梓,再一个是身边的白姑娘,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偷偷传信的姑娘。 陈三两说,他俩的关系很纯洁。 这话骗鬼去吧。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这可是千古的至理名言,反正苏若和白姑娘是不信的,保不齐哪一天,这床上又得多个小伙伴。 “苏姐姐,你说……陈三两能打得过南荣世家吗?” “妹子,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咱那小浪子啊,小小一座广陵府,兵不过五万人,怎可会是他的对手,你只管安心待产,诸事不要乱想,姐姐可以给你保证,这天下没人能压得住他分毫!” “姐姐,能跟我多说说他以前的事儿吗?” “想听?” “嗯。”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喽,得先从他八岁那年,第一次打架就被人给打掉了两颗门牙说起了……” 唯美的红鸾帐床上,一对小姐妹窃窃私语了起来,不时传出一阵咯咯大笑声,让这座冰冷的深宫寝殿多了几分温馨的暖意。 ------------ 第082章 广陵府 广陵府。 墙高城固,据险而建,易守难攻。 陈三两远眺着那巍峨的城墙,眼中不禁多了几分忧虑,以目测来看,若想强攻此城,至少逾五倍兵力才可险胜。 近几日,他早先已派密探偷潜入了城内,源源不断的信息汇集在案头,陈三两最终还是坐纳不住,决定亲自来这广陵府一趟。 两地相隔并不远。 青岚江纵贯南北,北上逆流可直达京都,南下顺流可直通东海,沿江共有三郡六府,分别是洛水郡、龙元郡和扶风郡,六府为天成府、上游府、中游府、下游府、广陵府和入海府,统称为青岚江流域。 若走水路,只需一叶扁舟顺流南下,两天一夜,便可快速抵达至广陵府。 但若走陆路,则需绕过一片崇山峻岭,至少得需要七日时间。 如今陈三两有三县之地,精兵过八千余众,统一标配着精钢兵械和盔甲,也算是兵强马壮的一方势力,再加上老泰山还可援助两万精兵,他有信心可使攻防易手,由被动攻伐,转变为主动进攻。 可是,若想一鼓作气攻占整个广陵府,那就还需从长计议了。 渡口繁忙,人声嘈杂。 陈三两穿着一件银色狐裘跃下船板,唐小芊腰悬着长剑,手中提着个鸽笼,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卖糖人来,又甜又好玩的糖人来。” “炸豆腐,新鲜的炸豆腐,一文钱一串的炸豆腐。” “冰糖葫芦呦,酸酸甜甜,这位小相公,您要几串,两串呦,给您……” “……” 城门口简单一番查验后,陈三两领着唐小芊踏入了城内。 街巷商铺很繁华,人流涌动,车马粼粼,虽比不得上游府那般的繁盛,但也算是一座繁花似锦的大城池。 “公子,咱们先去哪儿?”唐小芊问。 “烟花街。” “啊,去哪作甚?” “寻个新友。” “呃……” 这话让唐小芊禁不住想起了第一次去上游府城的情景,好像也是这一番熟悉的问话,只不过那次寻的是个故友,而这次是去寻个新友。 故友是白狐楼里的白姑娘,规劝陈三两赢得了招亲榜,捆绑上了苏家这条大船,而今儿这个新友,不知又会是哪个楼里的蓝姑娘或是绿姑娘…… 唐小芊不敢明问,只敢悄悄腹议。 烟花街。 单听这名儿,便知不是什么干净地儿。 唐小芊随便问了几个路人便寻到了街头,果然一整条街开的都是规模不一的勾栏院。 “公子,那位新友是哪家楼里的姑娘?”唐小芊又问。 “不知。” “啊?” “我也只是听白姑娘引荐过,让我务必将他招入麾下,只依稀记得是个和尚,常年留恋在这烟花街里。” “啊?” 唐小芊突然感觉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一个常年在烟花街上玩女人的和尚,那还能叫和尚吗,就是花和尚也不敢玩得这么花哨吧,不早被剥夺了佛家的度牒? 陈三两耸了耸肩头,他也是猜不透这个中情况。 但想来白狐狸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平常的三教九流可是入不得她的法眼,而今能让她开口推荐的,应该是真有傲人的才具。 先寻寻看吧,或许这和尚,真能让人眼前一亮呢。 因为来的太早,整条街里的勾栏院还未开始营业,清冷的街头只有寥寥几个路人,陈三两便先寻了一家临街酒楼,领着唐小芊先品尝一顿广陵府的特色美食。 店小二是个熟性子,张嘴便道:“二位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此游玩吧?” 唐小芊奇问:“为何这般说?” 店小二笑道:“若是熟客,断不会这个点儿来这烟花街,姑娘们都还没起床呢,还得等个个把时辰才营业。” 陈三两随后拍过去一锭银两,问:“小二,不知这广陵府内有多少家勾栏院?” 店小二喜滋滋地收下银两,立刻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两位客官,俺这广陵府别的不敢说,这勾栏院可是一顶一的多!” “您若问挂了官府牌照的勾栏院,那少说没有五六十家也得有三四十家,至于楼缝子、暗门子,那就更不在少数了,只是价格虽便宜,但一般少有好货色。” “您二位若是不差钱,小的推荐您去四季楼里尝尝鲜,那里每隔几日都会竞拍一场梳拢夜,保证能让您二位称心如意!” 陈三两道:“四季楼这名起得倒挺雅致。” 店小二立马摆手道:“客官您错了,四季楼是总称,位于广陵府四座城门旁,分别为春和楼、夏蓉楼、秋花楼和冬芳楼,因对应春、夏、秋、冬四季,故而统称为四季楼,家家歌姬质量上乘,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只是价格昂贵了些。” 唐小芊嗤鼻笑道:“说破天也是做皮肉生意的,睡一宿能有多贵?” “看来公子不了解行情啊,比如春和楼的嫣红姑娘,明码标价三十两一夜,夏蓉楼的柳絮姑娘,促销打折也得二十八两,除了这两位头牌,就是一般寻常的姑娘也得十五两左右。” 唐小芊被吓了一跳,“这么贵!” “可不嘛。” 店小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要知道十五两纹银就能在广陵府买上一座小宅子了,而在四季楼里却只能搂着个姑娘颠鸾倒凤一晚上,对于平民百姓来讲,真可谓是贵得离谱。 唐小芊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个个都是镶金了吗?” 噗呲…… 陈三两一时踧踖不防,一口茶水忍不住喷了出来。 周围食客也是听得清楚,同时忍不住爆发出了哈哈大笑声,更有几人起哄喊道:“可不是镶金镀银了嘛,不然哪能卖的这么贵!” “……” 唐小芊尴尬地掩面窘笑。 陈三两挥挥手,让一脸茶渍的店小二暂且退下,周围食客也适可而止,笑过之后不再取闹。 “公子,真的好贵。”唐小芊小声道。 “那就今夜去看看。”陈三两道。 “看啥?” “看她凭啥这么贵。” “啊?” 唐小芊一时都没转过弯来。 可是看着自家公子的神情,好似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不觉在心中腹议:莫非是公子自己憋得慌了,想要去寻个姑娘泄泄火气? ------------ 第083章 春和楼 待两人吃完了酒食,窗外人流渐增。 往来或为公子小厮,或为贩夫走卒,街上的姑娘们也摇起了花手绢,开始花枝招展地招揽起了顾客。 陈三两当真问清了地址,领着唐小芊去寻那最近的春和楼。 勾栏院,自古就是销金窟。 这里既有文人骚客的风雅茶情,也有闺中女子的娇柔细语,即使豪气干云的英雄俊杰,也难免会沉沦于红颜粉黛的温柔乡里。 一掷千金即可被奉作上宾,身无分文连看门的狗都嫌弃,纵使你有万贯家财,也填不满这里人性的贪婪。 春和楼。 凭借其才艺双绝的歌姬女子,使这座勾栏院闻名于整座府城。 一名小厮热情的在前引路,穿过一条风雅的长廊,汇集至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四周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洋洋。 细问才知,原是一位清倌人今日要梳拢,特摆下一座红花台,欲觅一位“有缘人”做她的首个入幕之宾。 话虽说的好听,其实还是价高者得之。 所谓清倌人,指的是卖艺不卖身的风月女子,因首次接客后,便不得再留发辫而梳成一个云髻,故而被称作“梳拢”。 两人寻了空位坐下,自有美艳婢女奉上茶点。 唐小芊现学现卖,大方给了一粒碎银作赏钱,惹得小婢女冲她直抛媚眼,吓得唐小芊赶紧喝茶掩饰尴尬,谁知茶水太热,竟烫的龇牙咧嘴,又逗得那婢女咯咯直笑。 陈三两不满训道:“小芊,淡定些。” 唐小芊小声道:“公子,这儿的婢女一点都不正经。” 陈三两无言地翻翻白眼。 话说勾栏院里会有几个正经姑娘,端茶的婢女看似干着下人的活,一个个也是明码标价的主,只是价格稍微便宜一些而已。 因为今儿纯属是来消遣的,陈三两本想点上两个姑娘来陪酒,谁知唐小芊竟神色尴尬的慌忙摆手。 陈三两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簇。 话说主仆二人已相处了一年多,因唐小芊一直伪装得很巧妙,陈三两也便一直没发现她是个女儿身,只是感觉她身上的女儿气愈发变得严重,不仅喜欢逛街购物,还特么的不近女色。 犹记得在白狐楼里,陈三两还曾特地为她拍下了柳云姑娘的梳拢夜,谁知当夜她竟婉拒了美人的入募邀请,一个人睡在了隔壁厢房里。 事后白姑娘还问:“陈大侠,你那贴身的男仆不会是个龙阳君吧?” 陈三两一时都无法辩解。 今儿既入了这春和楼,可不能再让唐小芊给蒙混过去了,必须得帮她寻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将她的性取向给掰直喽,不然总感觉身边像是隐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似的。 “小芊,你自己看看,有无钟情的女子。” “公子,我真不好这一口。” “这是命令!” “呃……” 唐小芊皱着小脸,表情苦涩。 陈三两可不容她再推辞,转头就问向一旁侍候的小婢女:“今儿你这楼中,不知是哪位清倌人竞拍梳拢夜?” 小婢女回道:“春花姐姐。” “底价多少?” “纹银一千两,每次喊价不得少于一百两。” “好。” 陈三两接着转头冲着唐小芊训道:“今儿本公子就再给你竞拍个清倌人,若你晚上再敢不干点正事儿,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 唐小芊都无语了。 这时,小婢女语气酸酸地道:“公子,想必您还不知我家春花姐姐的身价吧,您瞅瞅,在座的哪个不是广陵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皆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喊价呢,今儿只怕没个两三千两的银子,估计上不了春花姐姐的绣床。” 唐小芊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道:“还真是镶金的价。” 陈三两斜了她一眼。 小婢女美目流转,似是特别中意陈三两,又闻言劝道:“公子,其实清倌人玩着真没啥意思,除了会些琴棋书画外,玩的功夫还不及我等婢子,若是公子喜欢玩点花哨的,只要纹银十五两,今夜小女子必伺候的二位舒舒服服的。” 这等下流的虎狼之词,顿时让唐小芊羞臊得面红耳赤。 陈三两不为所动,转声问道:“你可识得今夜来的都是何人?” 小婢女回道:“那来的可多了,有城主府的管事,有各家士族的公子,也有走货的富商,还有镖行的掌舵,今儿无不是奔着春花姐姐来的。” “春花姑娘这么有名?” “那可不,广陵府里首屈一指的清倌人,就连南荣府主都赞她才色双绝呢。” “那为何没人替她赎身?” “瞧您这话说的,鸨母培养了十几年,怎会轻易放过这颗摇钱树,即使同意她赎身,那也得等卖完了‘花红’后才行,这可是行规。” “不知现在嫣红姑娘赎身价是多少?” “纹银五千两。” “单夜价呢?” “三十两。” 陈三两禁不住哑然失笑,“如此对比,看来还是单夜价更有性价比。” 小婢女神色微黯,又俏皮笑道:“没办法呀,鸨母精得很,恨不能石头缝里攥出银子来,哪能随随便便让窑姐儿赎了身,若是都被买走了,这生意还不立马歇了菜。” 她话说的轻挑,却也能听出透着几分苦涩。 自古卖身勾栏院,哪个不是苦命人,这也是陈三两为何会关闭了白狐楼的原因。 陈三两一时多了几分善心,便掏出来十五两纹银拍在了桌上,道:“今夜,本公子就选你侍寝了。” 小婢女“哎呀”一声,实没想到面前公子如此直爽,还似有不信地追问了一声:“公子今夜当真选奴家?” 陈三两“嗯”了一声。 小婢女立马欢喜地捧起银两,匆匆告假一声,留下一句“奴家名叫彩凤,今儿绝对伺候公子舒舒服服的”,然后跑着去跟鸨母报备去了。 唐小芊有些吃味地道:“公子,品味太差了吧。” 陈三两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这时,一阵激昂顿挫的诵经声,突然从门外遥遥传来,开头便是一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陈三两闻之,不由地面露惊疑之色。 唐小芊也忍不住笑骂道:“公子,这是哪里来的花和尚,怎么会在这满是勾栏院的街头诵读起了经文?” 《心经》。 全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此经乃佛家之典藏,非是大德高僧,极难参透这经文中蕴含的至理。 关键是,此经应该诵读于佛教的大雄宝殿,而非是在这烟花柳巷的腌臜之地里,满目尽是风尘气,又怎能禅心侍如来? 然而,更让陈三两惊奇的是,全场宾客似是已见怪不怪,任凭圣洁的经文洗涤在耳边,一个个还照常搂着姑娘饮酒作乐。 陈三两忽的心弦一跳,莫非这就是白姑娘推荐的那个和尚? ------------ 第084章 净心僧 烟花街头,果然站着一个青年和尚。 他年约二十四五岁,身穿一袭破旧灰纳衣,头戴一顶僧伽帽,脖上挂着一串裂片泛红的菩提念珠,手中还敲着一个小木鱼,“哒、哒、哒”的轻响声节奏缓慢,绵绵不绝。 街头声音嘈杂,游人放浪形骸,而他彷如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孑然一身,超然物外,兀自敲着木鱼诵着经文。 陈三两走到门口,问向小厮:“他是谁?” 小厮笑道:“罗汉寺里的净心和尚,白日在寺中敬香礼佛,晚上就来这烟花街里敲鱼诵经,已有好多年了。” “为何来此?” “他说世人悲苦,深陷红尘旋涡的女子更苦,立志规劝女子从良,劝诫男子戒色,可笑得很。” “有何可笑的?” “女子没钱怎能从良,又有哪个男子没有色心,他吃百家饭饿不着肚子,我等若不干这营生,全家都不得去喝了西北风。” “此话在理。” 陈三两点点头,莫名地看那和尚有些迂腐痴傻,连门口迎客的小厮都能明白的浅显道理,他却还固执敲着木鱼参悟不透。 “难道就没人跟他说过这个道理吗?”陈三两又问。 “怎没说,整条街的勾栏院,哪家没跟他吵过架,可他就是听不到耳中,过会儿瞧着吧,今儿也不知哪家院子会遭殃。” “遭殃?” 陈三两竟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事情的走向来,话说一个和尚而已,怎还能让一家勾栏院遭了殃? 然而,没过一会儿,果然让他大开眼界。 和尚竟堵在了一家勾栏院的门口,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高声诵读着经文,任凭门口小厮如何驱赶,他都一直僵站着不动半分。 来往的寻欢客一瞧,哪里还好意思再进去玩耍,楼里的宾客也惶惶地逃出来,似乎也受不住那木鱼经文的烦扰。 不多时,鸨母就如夜叉一般杀将了出来,张嘴便骂:“呔,你这个死秃驴,又来坏我家的生意!” “阿弥陀佛。” “姑娘们不卖身子拿什么养活自己,你是六根干净了,我等可还要生活呢,若是跟你全都信了佛,我这一大家子谁来管!” “阿弥陀佛。” “净心和尚,我的活祖宗哎,您老发发慈悲,能不能换一家来折腾?” “阿弥陀佛。” “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呀,信不信老娘活剐了你!” “阿弥陀佛。” “……” 和尚的禅心极其稳固,任由鸨母如何威逼或讨饶,他都万般回应一句“阿弥陀佛”,不愠不怒,不急不躁。 僧人在大夏国的地位极高,哪怕是个等级最低的小沙弥,平常百姓也不得随意殴打,所以即使鸨母恨得咬牙切齿,也还真拿这个和尚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鸨母只得无奈认栽,暂时关门歇业。 和尚依旧岿然不动,继续守着紧闭的门板,手中敲着木鱼诵着经文,看样子,今夜他会一直伫立在此。 门口小厮低声笑道:“客官,看到了没,遭殃了吧。” 陈三两笑笑,不予置评。 或许在行内人看来,今儿这家勾栏院没有生意可做,实乃是遭了秧,然而陈三两却透过门窗,看到了勾栏院里的另一番景象。 三三两两的姑娘,惬意地聚在一旁,手中剥着瓜果,嘴中唠着家常,不似陪酒时的假笑,而是真正流露出了舒心的笑颜。 陈三两心弦微触,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和尚。 他的行为看似荒诞不经,却是在他的能力之内,为这些可怜的烟花女子们觅得了一夜的安静祥和,不失为一件功德之事。 唐小芊即使不修禅心,也瞧出了几分道理,笑道:“公子,若这和尚有座金山银海,必会帮所有女子赎了身,可惜啊,他终归只是一个穷和尚而已。” 陈三两点头默认。 这世间就是如此现实,当你没有超越一切法则的实力之前,金钱永远比佛陀还要决定着凡人的命运。 这和尚总说要救赎世人,可他既没有佛陀的法力,又没有金钱的实力,纵连救一人都难,又何谈未来去拯救世人。 陈三两不禁摇摇头,转身回了春和楼。 唐小芊倒似是犯了善心,追在身后叮咛道:“公子,你看那和尚这般可怜,咱要不要帮他一把?” “怎么帮?” “可以多赠些银两,让他多做些善事呗,” “我可没有金山银海,填不满他那心底的窟窿。” “那至少布施一套新僧袍吧,天可阴下来了,估计会有小雨,他还穿着一身破僧衣呢,这要站一晚上,身子怎能受得了。” 陈三两忽的止步。 他的脑海莫名闪过那个寒冬大雪纷飞的夜晚,同样的固执,同样的悲悯,那条血粼粼的拖痕仿佛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假若当年母亲身上也能披上一件棉袍,或许她也不会在那个雪夜后含恨而终。 回想至此,陈三两低沉地叹了口气,吩咐道:“小芊,去多布施点银两吧。” 唐小芊欢喜应道:“好嘞,我这就去。” 她立马转身跑出了门外,接着便传来她清脆的声响,“嘿,和尚,我家公子说了,给你多布施些银两,别敲了,先去买件棉袍御御寒吧……” “阿弥陀佛……” 陈三两抿了抿嘴角,重新收拢好了情绪走回原位。 小婢女彩凤已摆上了一桌小菜,似还自斟自酌了几杯,扯着陈三两的衣袖娇声道:“公子,这是去哪儿耍了,竞拍都开始了。” 陈三两这才发现二楼游廊上多了一个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色彩斑斓,雍容贵气,那女子更是生得眉目如画,妩媚动人,一颦一笑惹人怜爱。 陈三两笑问:“她就是春花姑娘?” 彩凤点头,“对。” “现在出价多少了?” “一千五百两了。” “何人出价?” “南荣世家的二公子南荣浪。” “我不喜南荣这姓,替我喊价两千两!” “啊!” 彩凤明显吃了一惊,完全猜不透陈三两这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并且张嘴喊价两千两,可绝非是个小数目。 ------------ 第085章 竞拍夜 陈三两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俱是大夏国德恒钱庄开具的大额票据,张张价值纹银五百两,数出四张轻拍在桌角,道:“喊!” 彩凤干涩地吞咽了口口水,问:“公子贵姓?” 陈三两道:“陈!” 彩凤随后高声喊道:“陈公子出价两千两!” 全场目光随之汇集在了陈三两的身上,陈三两也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对着诸人虚敬了一圈。 众人皆不识他,便无在意,继续竞价,其中尤数南荣公子喊价最凶,烘托的竞拍气氛也逐渐达至顶峰。 “城主府,苏管事出价两千二百两!” “南荣公子出价两千四百两!” “聚信盛商号,刘掌舵出价两千五百两!” “南荣公子出价两千六百两!” “福威镖局,王总镖头出价两千七白两!” “南荣公子出价两千八百两!” “……” 鸨母抡着小木锤,煞有其事地敲着底座,激动地嘶喊:“两千八百两一次,两千八百两二次,诸位客官,若再无新价,今夜春花姑娘的‘梳拢’将花落于南荣公子了……” 南荣浪也自认为胜券已握,举起酒杯遥敬在场诸人,谁知那口酒还没咽下去,一个婢女出声喊道:“陈公子出价三千两!” “咳咳……” 南荣浪猛拍着胸口,差点被那口酒水呛住了喉咙。 他愤怒地回头寻望,正瞧得陈三两又捻出来几张银票放在了桌角,手指还轻声有序地敲动着桌面。 “这位兄台,你可识得我南荣世家?”南荣浪张嘴喝问,试图以势压人。 “公子,算了吧。”彩凤也小声劝道。 南荣世家,一府之主,位高权重,若是得罪了这位南荣二公子,只怕连广陵府都走不出去。 陈三两没有答话。 南荣浪冷哼一声,以为震慑住了人,再次竞价喊道:“本公子出价三千二百两,哪个不识时务,就是与我南荣世家为敌!” 大庭广众之下,这话已是毫不掩饰地透着威胁。 全场变得一片安静,显然都已瞧出南荣浪已到了出价的底线,若是哪个再敢竞价,只怕真要惹恼了这位南荣世家的二公子。 鸨母七窍玲珑,哪敢再继续哄抬价格,当即便要落锤定音,谁曾料到陈三两竟站起身来,又从袖中摸出来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了桌上,道:“本公子出价三千五百两!”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瞬间一片哗然。 “我靠,他竟还敢出价!” “这位陈公子是何许人也,难道不怕得罪了南荣府吗?” “开眼了,真开眼了,一个清倌人的梳拢夜竟卖到了三千五百两,天价啊!” “我记得去年嫣红姑娘也才拍了两千两而已,好像也是南荣公子所拍,今儿看来,他是甭想着梅开二度了……” 南荣浪镇定了良久,才闪着一双猩红的眼眸,冷冷地凝视着陈三两,若此刻的目光能幻化为刀,估计陈三两早已是百孔千疮。 彩凤害怕地扯了扯陈三两的衣袖,示意他赶紧收回刚刚的报价。 陈三两不为所动,平静出声道:“不是价高者得吗,还有何人敢出价?本公子愿意奉陪到底!”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众人又不禁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打听这位“陈公子”的出身,可惜,他就如突然出现的一般,让人毫无一丝踪迹可寻。 “好,很好!” 南荣浪到底是出身名门,即使有些暴戾习性,但也不是莽撞无脑之徒,在还未打探清楚“陈公子”的虚实之前,他只得强压住心底的火气,冷着脸庞转身拂袖而去。 表面看似没有爆发武力冲突,但众人也心知,依照南荣浪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此事绝不会就这般匆匆了事。 鸨母眼见无人再竞价,最终敲响了落音锤,“恭喜陈公子拍得春花姑娘的梳拢,恭贺一对新人今夜喜结良缘!” 春花姑娘娇躯微颤,眼中波光流转地凝望着陈三两,似也很好奇,这位不惜花费三千五百两巨资的公子,究竟是出身于哪家的豪门贵族? 众人纷纷执杯相贺,意在打听他的身份。 陈三两一一婉言推辞,更是对于任何试探他出身的询问,他都一概不作任何回答,众人瞧着探不出口风,也便哄闹过后逐渐散去。 待竞拍结束后,唐小芊才慢吞吞地走回来,先喝了杯热茶驱驱寒气,才问道:“公子,那春花姑娘的梳拢卖了多少钱?” 彩凤代为回道:“三千五百两。” 唐小芊惊诧道:“这么贵,哪个傻子拍的?” “额……” 彩凤无措地看着陈三两,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才好。 陈三两也略有几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唐小芊大眼一瞪,难以置信地问道:“公子,不会是你吧?” 陈三两点点头,“不错,是我。” 唐小芊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又亲眼看着小厮过来拿走了桌角的那一沓银票,她突然感觉心疼得要死,三千五百两,就只买个初夜,这买卖简直是亏大发了嘛! 彩凤接着又补了一刀:“去年嫣红姐姐才拍了两千两……” 唐小芊都快疯了,一把扯住陈三两的衣袍,道:“公子,那可是三千五百两啊,能不能退回来,你若好这一口,我给你找个便宜的,就是不花钱的……咱也有啊……” 陈三两轻掰开她的手指,道:“小芊,莫非你忘了老子的命令?” 唐小芊一愣,“什么命令?” 彩凤倒还记得清楚,忍不住娇笑道:“这位小公子,你可有艳福喽,原来陈公子是为你拍下的春花姐姐呀。” 唐小芊满目诧异,“给我的?” 这会儿时间,两个婢女喜盈盈地捧来了一条红团花,陈三两伸手一指,彩凤熟络地接过来系在了唐小芊的胸口上,接着不容她再分说一把推了出去,两个婢女趁势左右架住胳膊,又拉又扯地拖拽向了洞房。 唐小芊回头急喊:“公子……公子……” 陈三两挥挥手,揽着身侧的彩凤道:“我这你无须担心,今夜有人陪,你只管大胆去干,莫要糟践了咱的三千五百两!” 唐小芊欲哭无泪。 干,干,干个毛线呀,她连个工具都没有,你让她今夜怎么干…… ------------ 第086章 合卺酒 厢房清幽雅致。 案上点着红烛,镜上贴着双喜,桌上摆着秤杆和酒壶,壶侧还各有一瓢,瓢上系着一条相连的红丝线。 一张雕花漆木大床上,春花姑娘端坐在床头,穿着霞帔,蒙着盖头,身后铺着一床烫金的新被褥,被面上绣着一幅漂亮的鸳鸯戏水图。 今儿算是她的洞房夜,而她的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清倌人又能怎样,过了明日还不得照常接客,或为三十两,或为四十两,反正客官只要给钱,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她都得小心伺候着。 遥想幼年家贫,为了寻个活路,亲爹将她以五两纹银卖入了春和楼,本以为鸨母心地善良,既供她衣食住行,还雇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却不承想,到头来却只是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 生来苦命人,终归还是个苦命人。 “唉……” 她忍不住低声哀叹,已对未来没了任何遐想。 突然,耳听房门一声轻响,一个人影被推了进来,透过朦胧的红盖头,隐约能看到是个略显消瘦的少年郎。 少年郎似还很慌张,几欲想拉开房门要出去。 可奈何不知被谁在外给锁住了门环,任凭拉扯的哗哗作响,也是无人唤来打开门。 春花姑娘已然猜出不是那个竞价的“陈公子”,心头不免多了几分失落感,可转念一想,既然肯掏三千五百两的巨资,想来这少年郎的身份定然也不低,心中也便释然了。 再者说来,完璧之身奉给一个少年郎,总比交给一个糟老头子要好,这般想来,身体竟还多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门口的唐小芊眼看逃出无望,只得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方凳上。 房中寂静,只有这两人。 红烛熠熠生辉,映照出新房的喜庆和温馨,窗棂外夜色朦胧,室内温暖而和谧,一对“新人”身着红装,更增添了一丝浪漫和优雅。 春花姑娘等了良久,也不见少年郎有下一步的动作,便轻声唤道:“相公,桌上有秤杆,可否挑了奴家头上的红盖头。” 唐小芊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抓起了桌上的那根秤杆,小心翼翼挑起了她头上的喜帕。 摇曳烛光下,美人尽娉婷。 春花姑娘天生花容月貌,清倌人时不知惹得多少登徒浪子为之倾心,本以为少年郎瞧得她的容颜后定会有些亲昵行为,谁知他却接着转身又坐回了方凳上。 莫非还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春花姑娘暗自嘀咕了一声。 她自知这洞房花烛夜两人不能总这般坐着,便摇着婀娜的身姿坐在了另一张方凳上,纤纤玉手执起了桌上的那个酒壶。 随后,一注酒水自壶口而出,慢慢注满了那两个瓜瓢,酒花荡漾,清澈的酒面倒映着两人都略显几分紧张的容颜。 唐小芊闷声问她:“你想干啥?” 春花姑娘笑了,执起一瓢,道:“相公,这是合卺酒呀,按照习俗,新婚之夜夫妻二人应当同饮一瓢酒,寓意此生此世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唐小芊顿时越发局促不安起来。 这洞房习俗她怎能不知? 关键是挑过秤杆、饮过合卺之后,下一步就该是同床共枕了,而她又身无“圣器”,如何能做到“合二为一”? 更何况,她虽说一直女扮男装,但性取向还是正常的,心中也已有了爱慕之人,怎可能还会对一个女子生出来非分之想,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春花姑娘可不知这其中内情,依旧柔声催她共饮一瓢合卺酒。 唐小芊眼见推却不过,直接一把抓起了她的小手。 春花姑娘先是一诧,后又羞涩一笑,接着便顺势想要移向她的怀里。 这少年郎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让人不觉心生喜爱之情,今夜能与之颠鸾倒凤,倒也不负她的完璧之身。 然而,唐小芊并非想拥她入怀,而是将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胸膛。 春花姑娘猛然瞪大了眼眸:“你……你……你竟然是……” “嘘!” 唐小芊赶紧比了个禁声手势,悄悄地指了指门侧的窗棂。 春花姑娘赶忙捂住了小嘴,又偷偷地向窗棂寻望,果然洁白的窗纸上正倒影着一个“听墙根”的人影。 “他是谁?”春花悄声问。 “我家公子。”唐小芊一脸无奈地回道。 “你们什么关系?” “主仆。” 春花微微一愣,随后摇头浅笑道:“不可能,普天之下哪有主子肯豪掷三千五百两,只为了给自家仆从拍得一个清倌人的梳拢夜?” 唐小芊也觉得普天无有,但奈何事实确实如此,而且还是两次。 春花仔细瞧她不似说的假话,又忍不住猜测道:“莫非是因为你家公子身有隐疾,故而才让身边仆从替他入道?” 唐小芊立马严词训道:“休得污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的身体棒着呢!” “那为何他不来?” “那是因为……因为……”唐小芊纠结片刻,终还是小声道出了实情,“他总认为我身上的女儿气太重,这不非要甄选个女子帮我去去阴柔气嘛。” “啊,他就从没想过你会是个女儿家?” “没有。” “咯咯咯……” 春花听到此,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这世间怎还会有如此奇特的公子哥,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她心中直呼开了眼界。 “嘘,小点声,他还听着呢。” 唐小芊又做了个禁声手势,春花又慌忙捂住小嘴,可是却依然笑得前仰后合,搞得唐小芊一脸的郁闷不已。 待笑过之后,春花也品出了几分深意,正色问道:“你很喜欢他吧?” 唐小芊没有否认,点头道:“很喜欢。” “有多喜欢?” “为了他,我情愿终生不脱男装,只为能陪他走遍这天下,谁若想伤他一分半毫,都得先从我的尸体跨过!” 简简单单一句话,深情道尽少女心。 春花莫名的红了眼眶。 这种甘愿赴死的情意,她也只从戏文中看过,而现在,就活脱脱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又让她不禁十分好奇,究竟这“陈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让一个少女如此死心塌地追随,哪怕是直面死亡,她都没有任何一丝恐惧。 “能跟我说说他的故事吗?我想听。”春花柔声央求道。 “说来话长。” “那咱俩去床上躺着说,通宵说,求求你了……” “额……好吧……” 唐小芊拗不过她,只得无奈答应。 两人便吹熄了烛火,一同嬉笑着爬上了大床,因为都是女子,也便没了什么男女顾忌,穿着一身单衣并头钻在被褥里,看着被面上绣的那一幅“鸳鸯戏水图”,两人还感觉特别的有趣。 唐小芊收拢好情绪,刚要开始讲述:“话说那个阳春二月,草长莺飞……” 春花却机敏地摆手道:“等等,待我先将你家公子诓走。”随后,她清了清音色,装出几分柔媚感的声音,喊道:“公子,慢点,疼……” 唐小芊心领神会,也粗着声音跟着喊道:“多漂亮的小娘皮呀,今夜老子非得收拾死你不可……” “公子……公子……不要……” “……” 厢房外,一直在偷听的陈三两,终于缓缓地露出了笑颜,听着房内似已进入了正题,也便不再久留,心满意足地跟着彩凤去了另一个房间。 床上两女瞅着窗纸没了倒影,忍不住缩在被窝里咯咯大笑。 ------------ 第087章 地藏王 夜已深。 一间狭仄的小阁楼内,彩凤已铺好了整洁的床褥。 她轻轻地褪下身上衣裙,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缩在棉被里,娇声唤道:“公子,咱们安寝吧。” 陈三两却走至雕窗,推开了半页窗扇。 夜空果然飘起了牛毛细雨,北风卷着雨丝让他的脸颊微微一寒。 窗外正对着空荡的烟花街,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和尚依然伫立在雨中,穿着一身单薄的破僧衣,还在敲着木鱼诵着经文。 他的世界似乎没有酷暑和严寒,只有一颗救赎世人悲苦的宏愿。 你可以笑他迂腐,也可以骂他愚笨,但绝不可污蔑他那心怀天下苍生的品德。 普天之下的僧侣,能有这种高尚情操者,至少陈三两除了他之外,还从未见过第二人。 他本应该成佛的,可惜,他却误入了歧途。 “你且先睡,无须等我,我去去即回。”陈三两轻声道了一句,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喂,公子……” 彩凤还想问个时间,可是脚步声却已渐行渐远,直至又从窗外遥遥传来,彩凤立即光着身子探向窗口,寒风雨夜里,陈三两正慢步走向那个和尚。 “喂,和尚,冷不冷?”陈三两笑问。 “冷。”和尚耿直回答。 “那为何不走?” “今日课业未完,尚不能走。” “何时完?” “鸡鸣破晓时。” “何课业?” “普度众生。” “何为普度众生?” “愿世人摆脱悲苦,愿皆能重归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不是归地府管吗,关你家佛祖何事?” “地府中有地藏王菩萨,那也是佛。” “和尚说的不对,菩萨是菩萨,佛是佛,这两者果位不同。” “待世间没了恶人,地狱空了,菩萨自然便可证入佛陀果位。” 这话取自《地藏本愿经》。 佛祖曾问地藏王菩萨:你已功德圆满,为何不愿成佛? 地藏王菩萨回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短短一十六字,道尽了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的决心。 陈三两逐渐收起了笑意,正声问道:“和尚,所以你要效仿地藏王菩萨,欲以一己之身先普度这条烟花街的歌姬女子?” 和尚点点头,转头深沉地看了一眼陈三两,道:“这位施主,贫僧看你颇有佛根悟性,若能剃度出家,未来必能得证菩提。” 陈三两裹了裹身上的裘袍,道:“莫非让我剃度后跟你一起在这挨冻?” 和尚愣了一下。 陈三两哈哈大笑,转身便走,又边走边道:“和尚,明夜记得来春和楼找我,我会让你见识一番何为世间险恶,也会让你彻彻底底明白一个道理。” 和尚问:“是何道理?” 陈三两回头,嘴角勾着一丝邪笑,道:“你心中的佛,度不了这芸芸众生,在当下这个世道,能普度众生者,会是我!” 和尚怔了半响,眼眸中闪过几分惊诧。 这得是一个多么狂妄自大的人,竟敢将自己与佛祖相提并论,简直是个疯子! 而他却完全没有想到,恰恰是这个“疯子”,竟让原本心如止水的他,在心头泛起了一丝嗔怒。 和尚破戒了,只是不知而已。 陈三两回到春和楼的小房间,透过雕窗听着已乱了节奏的木鱼声,嘴角又不禁微微翘起了一丝邪魅的笑意。 彩凤卷着被褥,又娇声唤道:“公子,咱们就寝吧。” 陈三两却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面容平静,微合着双眼,嘴中随着木鱼的敲打声默默诵起了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彩凤虽听不懂经文,但已觉出这位公子今夜无需她来侍寝,便兀自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 翌日,小雨已停。 窗外传来鸡鸣声,木鱼也随之戛然而止。 陈三两站起身来探看窗外,和尚已踏着晨曦白雾渐远而去,所站之地的台阶上,则整整齐齐堆放着数个馒头,还有数块散碎的银两。 陈三两不免好奇,这是何意? 接着,耳听一声开门响,从那家勾栏院里闪出来几名女子,左右瞅瞅无人注意,纷纷争抢起台阶上的馒头,至于那几块碎银两,却反倒是最后一人才不情不愿地捡起来。 彩凤也不知何时已经睡醒,穿好衣裙走了过来。 她见陈三两面露疑惑,便解释道:“那些是净心和尚化缘得来的馒头和碎银,每次堵过哪家门口后,他都会留下来当作赔偿,据说那是佛家的饭食,能消除业障的,所以姐妹们都会赶早争着抢。” 陈三两笑道:“这和尚倒挺会来事。” 彩凤摇头苦笑道:“这又能怎样呀,他又无钱,救不了我等姐妹脱离苦海,若他能如公子这般一掷千金,何须夜夜敲鱼诵经。” 陈三两道:“放心,要不了多久,他定会变得无比有钱。” 彩凤无言笑了笑,只当陈三两是戏言。 陈三两也不与她争辩,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囊,问她:“此处哪里早饭做的好吃?” 彩凤赶紧披上夹袄,还俏皮地勾了勾手指,“走,公子,跟奴家来。” 两人一同走出春和楼,清冷的街上仅有几个路人。 彩凤领着陈三两穿过了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略显简陋的早餐摊前,餐食很简单,每人要了一份。 陈三两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彩凤笑嘻嘻地道:“公子,好吃吧,老字号了,也是今儿起得早,不然平日间哪有时间来这儿吃。” 陈三两知她工作特殊,没有搭茬。 彩凤吃着吃着,却是突然红了眼眶,低声问:“公子,你会在广陵府待几日?” 陈三两道:“三五日吧。” “今夜呢,奴家的意思是,这几日你会夜宿哪儿?” “可能继续春和楼吧。” “那个……你会选嫣红姐姐吗?你知道的,除了昨夜刚梳拢的春花姐姐,嫣红姐姐才算是我们春和楼的头牌。” 陈三两笑了笑,这个小妮子的心思他怎会不知,故作沉吟地道:“选她侍寝倒也不错,只是嘛……价格好像有些太高了。” 彩凤点点头,掰着手指算起了细账,“那可不是太高了嘛,嫣红姐姐每夜收费三十两,若公子住个三五日,再加上吃喝酒席,少不得二百多两银子呢,不划算。” 至于陈三两昨夜豪掷三千五百两之事,她似乎已刻意给忘却了。 陈三两也不戳破她,随着她的话音道:“如此算来,看来还是彩凤姑娘更有性价比呀,要不这几日我就一直宿在你房中?” 彩凤面色一喜,“当真?” “真。” “那我给你打个八折,每日早餐也算我请,好不好?” “好。” 彩凤当即开心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童刚得到了一件心仪的玩具,说到底,她今年也才十七岁而已。 陈三两轻笑着,眸中泛着几分怜惜。 ------------ 第088章 何为魔 吃罢早饭,返回春和楼。 唐小芊已穿戴整齐,小脸精神奕奕,坐在厅内吃着早饭。 春花姑娘也换下了凤冠霞帔,穿着一身绣花的粉裙坎肩,那头青丝长发也已挽成了嫁为人妇的云髻,两人紧挨着相坐在一起,颇似一对郎情妾意的小眷侣。 陈三两笑问:“小芊,昨夜感觉如何?” 唐小芊红着脸颊默不作声,春花挽了一把耳边散落的鬓发,娇媚笑道:“唐公子的身体好棒……” 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陈三两哈哈一笑,没再继续询问。 这一日,陈三两让彩凤和春花做向导,又雇了辆马车,载着他和唐小芊穿梭在广陵府的大街小巷里。 二女皆以为陈三两是在游览街景,殊不知陈三两却是在暗暗观察着城内的布局图,趁着两人逛街游玩之时,悄悄掏出炭笔在布卷上详细地勾画出一张张的草图。 待到傍晚又重回春和楼,唐小芊身上已挂满了各种小吃物件儿,彩凤和春花身上也是如此,三人小嘴叭叭地说着好玩的事儿,可见今儿玩得都很是高兴。 “公子,糖葫芦,可甜了。” 唐小芊是个跳脱性子,见陈三两表情冷峻,便从袖中抽出一根糖葫芦,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陈三两没办法,便陪着三人坐在石阶上吃起了糖霜。 烟花街上已是人流攒动,往来宾客无不悄悄侧目偷笑,估计个个都心想着,这两位公子来这烟花街里玩,怎么不玩姑娘却反倒吃起了糖葫芦? …… 月上柳梢,宫灯璀璨。 热闹的烟花街口,一阵清脆的木鱼敲击声缓缓传来,吓得两边勾栏院的鸨母无不默声祈祷,奢望着和尚今儿千万别堵了自家的大门。 春和楼外,和尚准时赴约。 陈三两迎在门口,笑问他:“和尚,可曾想好了?” 和尚反问:“有何可想的?” “我怕你今夜见识了世间险恶,从此以后弃了佛祖而入了魔道。” “施主放心,贫僧禅心永固。” 陈三两便不再规劝,伸手邀请和尚入门。 和尚稍作踟蹰,但还是迈着稳健的步伐踏入了春和楼中,满楼莺莺燕燕,入目一片旖旎春光,却在随着和尚的现身而霎时归为了一片萧静。 鸨母“哎呀”一声,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冲了下来。 她是既愤怒又疑惑,和尚平日间只堵门口而不入宅,怎么今儿竟还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 陈三两不等她谩骂出声,抬手扔过去一锭银两,道:“今夜和尚的消费,由本公子买单,去,把楼里空闲的姑娘全喊出来,让和尚挑选。” 鸨母托着银两愣住了,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在场诸人也是瞠目结舌,怎么,和尚今儿也逛勾栏院? 和尚没作任何解释,只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鸨母强定心神,干涩开口探问:“净心禅僧,您可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呀,今夜果真是要破了色戒?” 此话不难看出,鸨母内心其实敬重和尚的品行,实不想他损了修行。 和尚又只道了句:“阿弥陀佛。” 鸨母无奈,只得随了陈三两的要求,向着楼内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十余个空闲的姑娘就汇聚在了大厅里,个个浓妆艳抹,媚态百生。 陈三两邀和尚落座,请他甄选。 和尚一生都在侍奉佛陀,哪曾见过这等香艳阵容,一时如坐针毡,最后干脆闭上双眼,默念起了经文,仔细倾听,似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陈三两哈哈大笑,问向鸨母:“你这楼中哪个最红?” 鸨母回道:“自然是嫣红姑娘。” “清倌人呢?” “昨夜春花姑娘刚刚梳拢,我这楼中仅还剩下一位,名曰霓裳,不仅美若天仙,且诗词歌赋样样俱佳,只是价格嘛……” 陈三两直接道:“就她了。” 鸨母随即遣散了姑娘,独留下一个妙龄少女。 女子桃李年华,穿着一袭修身的青花长裙,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翠,果然长得娇媚可人,不愧唤之“霓裳”为名。 典雅秀美的舞台上,琴师支起了古琴,霓裳姑娘款款走上台去,柔声问道:“不知公子想听何曲,奴家奏与你们听。” 陈三两淡然饮茶。 和尚沉吟片刻,试探问道:“施主可会弹奏《大悲咒》?” “……” 霓裳姑娘都懵了。 陈三两“噗”的一声,忍不住一口茶水吐了出来。 和尚满脸尴尬,支支吾吾地道:“不会……就算了……因为贫僧只知道这个曲子……” 这他妈不是曲子好不好? 陈三两也不想再难为他这个和尚,直接简明扼要的进入正题,道:“敢问霓裳姑娘,不知需要多少银两,你才肯侍寝?” 霓裳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的!” “三千里纹银!” “公子不要开玩笑了。” “四千两纹银!” “公子,您何必强逼奴家呢,奴家真的只卖艺不卖身!” “五千两纹银!” “这……这个嘛……”面对陈三两的咄咄攻势,霓裳姑娘终于扛不住而破防了,眼神中闪着几分慌乱,小心翼翼地道,“侍寝一夜也不是不可以……公子真愿出这些钱吗?” 这次轮到和尚有点懵了。 霓裳姑娘,不是说好卖艺不卖身的吗? 你的执着呢? 你为何要屈服在这金钱之下? 陈三两则是当真从袖中掏出来一沓银票,俱是张张价值五百两,一张一张地拍在桌角,清脆的声响惹得整个春和楼里无不瞪大了眼眸。 五千两纹银,几乎已是一个普通百姓的一生积蓄,而今日却只求一夜温存,这是何其豪横矣! 唐小芊躲在包厢里,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若不是陈三两提前叮嘱她不要露面,只怕她早就心急火燎地冲出去了。 然而,这才仅是开始。 陈三两又取出两张银票猛拍在桌角,笑问霓裳:“不知六千两纹银,霓裳姑娘还能干什么?” 霓裳慌乱了,轻咬贝齿,狠声道:“今夜……公子可以不把奴家当人……” 和尚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霓裳姑娘,你的节操呢?你的初衷呢?你可是说过卖艺不卖身的呀! 陈三两却摇了摇头,又取出两张银票拍在了桌角。 七千两纹银! 满堂皆都呆若木鸡,谁又能想到,只为一个清倌人的梳拢夜,竟豪掷出了七千两纹银,如此巨资,足可以让人在广陵府里尽情生活且无忧。 霓裳哭了。 她慢慢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道:“今夜……不管是不是人……奴家都受着……” 全场静默,落针可闻。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一个原本标榜着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就这般跪倒在了源源不断的金钱攻势下,不仅所有的尊严荡然无存,更是没了半点的羞耻之心。 众人再看陈三两,都不觉打起了冷颤。 他简直是个疯子! 而陈三两却依然摇了摇头,似还不满意这个回答,又缓缓地取出来两张银票,欲要再拍在桌角。 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中疾呼:他这还要作何? ------------ 第089章 破魔障 “够了!” 和尚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了陈三两的手掌。 此时此刻,他手背上几条蜿蜒青筋绷得分外狰狞,任凭陈三两如何用力,掌中银票也无法再拍在桌角。 陈三两佯装怒道:“和尚,你要作何?” 和尚怒骂道:“你这个疯子,她本就身世悲苦,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她,莫非你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陈三两冷笑,道:“俗世万物皆有价可循,我出足额的价,她付等额的物,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何来羞辱之说?” 和尚急道:“她明明已倾尽所有,你还要怎办!” 陈三两摇头道:“你怎知她这身上没了我想要之物?比如一根手指,一根脚趾,一个眼珠,只要我出的价合适,她就能卖给我!” “你要手指、脚趾、眼珠又有何用,何苦要残害一个女子!” “煲汤喽,极品美味。” “你这个疯子!” 和尚怒极生狂,挥起手中木鱼就砸向了陈三两的脑袋,“砰”的一声,木鱼四分五裂,一缕鲜血也随之侵染了陈三两的额头。 “啊!” 全场瞬间惊呼出声。 唐小芊也一刹攥紧了门栓,欲要狂奔出去手撕了那个大胆的和尚。 彩凤和春花赶紧用力地拉扯住她,因为陈三两早有叮嘱,无论春和楼内发生了何事,几人都不得出来干扰。 唐小芊也是心急意乱,怎不想想,凭着陈三两那高深莫测的武道,若非是想刻意承受,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伤得了他? 陈三两果然未恼,反而语气平静地道:“和尚,你破戒了。” 和尚骤然一惊。 他看着手中的木鱼碎片,又看着陈三两额头上的鲜血,这才后知后觉,他刚刚确实破戒了,而且还是“佛门八戒”中最严重的“杀生戒”。 和尚惶惶退步,双目一片骇然。 佛门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此为僧侣必须恪守的行为准则,旨在净化身心,培养慈悲和智慧。 和尚法号“净心”,便是由此而来。 陈三两继续道:“和尚,你只看我羞辱她,为何不问问她所想,霓裳姑娘,我且问你,你愿受不愿受,无须跟我说,去跟和尚说。” 霓裳姑娘匍匐在和尚的脚边,卑微地乞求道:“奴家愿受,还请……还请……还请禅师……成全了奴家……” 和尚瞪得眼眶欲裂,嘴角喃喃自语:“成全……成全?”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是在守护一个女子的尊严,为何在她眼中却好似成了一个恶人? 为何?为何? 陈三两替她回答道:“和尚,这就是人性,这就是现实,你那虚妄的佛祖,在人性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反倒不如我手中的银票,更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你认为的善,别人眼中,实则是一种恶,觉悟吧,这世间早已不再需要佛陀的怜悯,而是更需要我这种恶魔的救赎!” “你……你……你……” 和尚听呆了,脑中如一座洪钟大吕在嗡嗡作响,他本想出言辩论,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眼前便是例证。 一个妙龄少女卑微地跪在他的脚边,跪的却不是佛祖,而是恶魔手中的银票,而佛陀所认为的铜臭之物,此刻却反而才是一个红尘女子能脱离苦海的真正救赎。 和尚身体微微一晃,扶着桌角差点跌倒。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佛学,似乎全已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还有他那普度众生的宏愿,现在想想,原来也仅是他的一份痴心妄想而已。 可笑呀。 实在是着实可笑! 陈三两见他有所明悟,手中那两张银票终是没有再放下,而后又将袖中所有银票塞入了和尚的手中,然后转身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大厅。 霓裳惊慌追问:“公子,今夜奴家怎办?” 陈三两回道:“现在和尚说了算,你去问他吧。” 和尚却是满目迷茫。 …… 厢房中,唐小芊略有几分不满地嘟囔道:“公子,你怎还把银票全给了那和尚,好几万两呢!” 陈三两泰然坐在桌旁,嘴角轻翘着一丝笑意,似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又见餐桌上的酒菜未动,便执起竹筷道:“今日暂罢,明日再说,吃饭。” 唐小芊欲言又止,终还是没再追问。 四人安静围坐在桌旁,谁也没有再刻意提及净心和尚,只是看着陈三两额头上的伤,几人暗自心疼不已。 吃罢晚饭,各回各房。 狭仄的小阁楼内,莹莹烛火微微摇曳。 彩凤又缓缓褪去身上衣裙,尽情展示着她那婀娜的小身姿,奈何陈三两依旧闭目打坐在楼板上,完全不解一丝风情。 “公子,您当真不一起共寝?”她略有几分失落地问。 “你只管睡,无须在意我。”陈三两道。 “好吧。” 彩凤只得光溜溜地钻进了床褥,却又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最后侧着身子凝视着陈三两那俊朗的脸庞,这才一脸安心地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 翌日。 鸡鸣破晓,朝阳初升。 陈三两拉开房门,却是忽的发现,一个光头青年正安静地伫立在门外。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锦缎裘袍,足蹬一双青绒靴,光洁的脑袋上顶着九个戒疤,长得清新脱俗,自带一股出尘之气。 陈三两问:“你是?” 青年双手合十,淡笑道:“在下净心。” 陈三两仔细打量,这才恍然瞧出原是和尚脱了纳衣和僧帽,也无了那呆傻之气,仿佛改头换面地变了一人。 陈三两笑问:“禅师是要还俗?” 净心苦笑道:“我本欲普度众生,然而不识这世间因果,虽然纳衣在身一心向佛,却只似一个泥胎木塑,终了度不了自己,也度不了苍生。” “所以呢?” “所以我欲先还俗,体会人生百态,了解俗世疾苦,待历经一切凡尘俗缘后,再重归佛门求证菩提。” “这算是你的求佛之路吗?” “不,佛已在心中!” 陈三两颔首轻笑,终不枉他昨夜一番教诲,这和尚终于大彻大悟了。 他此番还俗,看似离了佛门清修,实则恰是应了地藏王菩萨的那句箴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话之深意,乃是奉劝世人“舍己为人、经世济民”,只要人人秉承此为原则,即使不穿着纳衣敲着木鱼,那他也是俗世之佛陀。 佛无本相,相由心生,便是此理也。 “那和尚此后有何打算?” “跟着你混!” “……” 陈三两没想到净心回答的这么干脆。 想想也是,若对他无招揽之心,陈三两怎会对他如此在意,甚至还不惜伤了额头掏空了家底,净心看得通透,这才一早等候在门外。 说起来,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 陈三两敬佩和尚的品行,和尚何尝不欣赏着陈三两的做派,就如上天注定的缘分一般,两人就该志同道合地走在一起,听着像是某种“基情”,但二人可都没有龙阳的嗜好。 ------------ 第090章 陈白氏 从这一日开始,净心彻底放飞了自我。 陈三两领着他在广陵府内一阵疯玩,佛门八大戒律,除了“杀生戒”和“色戒”之外,他依次全破。 偷了一顶狗皮帽,饮了一坛高粱酒,涂了两点小腮红,睡了一张奢华大床,甚至还在酒后说了一大堆的疯话。 他说:“若我为佛,我必扫清这世间不平之事!” 他说:“若我为佛,我必杀尽天下这所有恶徒,还人世间一个郎朗青天!” 他还说:“世道不宁,乃是国主之首责,我若为佛,必亲率我佛门万千僧徒,杀入那京师帝都,让这天下再无那战火纷争!” “我若为佛……” 他喝得酩酊大醉,也笑得肆意洒脱,倚在楼顶的栏杆旁,晃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就像是一个愤世嫉俗的酒后狂徒。 陈三两浅笑地望着他,不时饮一口杯中烈酒。 唐小芊一脸的惊愕。 这和尚的心态变化之快,竟一时还让唐小芊有些接受不了。 这还是昨儿那个张嘴闭嘴都是“阿弥陀佛”的禅僧吗?怎么听着倒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呢? 将军? 不,他不止是一个将军,在陈三两看来,他更是一个治国平天下的隐士大才! 比如,陈三两问他:“和尚,你可知何为正道?” 净心张嘴就来:“百姓不流离失所,国家不受战乱之祸,田均民,粮无税,通商路,法政明,天下承平,此为正道!” 你听听,能有如此见解者,可当为治世之能臣! 不得不说,白姑娘果然是慧眼如炬! 待到月明星稀,净心也发完了酒疯,醉醺醺地坐回躺椅上,抱着酒坛回味着刚才的轻狂,今儿他玩得很疯,也玩得很爽,偷来的那顶狗皮帽子,被他挑弄着旋转在脚尖。 唐小芊也喝多了,借着酒意悄声问他:“喂,和尚,你昨儿到底把霓裳姑娘给睡了没?” 净心也不隐瞒,照实回道:“差一点儿。” “差的哪点儿?” “脱光了,也上了床,但没再继续,就简单睡了一觉。” “为啥呀?” “老子不会行不行!” “呃……” 这借口找的,都让唐小芊无言接茬了,她一个女儿身不会也就罢了,和尚可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儿身,这事儿怎么还不会干呢? “和尚,你是不是不行?” “滚!” 净心翻了个身子,实在不想再搭理这个小醉鬼。 唐小芊憨憨一笑,又悄悄扫了一眼陈三两的下身,她可听彩凤说了,这两日自家公子也一直没碰过她,晚上都是在地板上打坐休息。 陈三两知她想问什么,张嘴爆出一字:“滚!” “……” 唐小芊自讨了个无趣,抱着酒坛下楼找“小情人”玩耍去了。 这座春和楼已经被净心给买下了,正如唐小芊先前之所说,若和尚有个金山银海,必能帮天下所有勾栏院的女子赎了身。 净心也当真是这般做的。 那一沓银票足有两三万两,而且鸨母也想做点善事积点阴德,索性连房契和姑娘们的卖身契,全都一并卖给了净心。 净心做事很干脆,一把火将所有的卖身契烧了个干净。 姑娘们感恩戴德,连连叩头不止。 净心虽然已还了俗,但还是替佛门领下了这桩功德,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自此,春和楼不复存在。 姑娘们虽已得了自由身,但个个也都是苦命人,而今没了这栖息之地,好多都无家可归,净心便允诺道:“有家者归家,无家者留下,我愿意养卿等一辈子!” 姑娘们感动得泪如雨下。 回过头来,净心就冲陈三两伸手要起了生活费。 陈三两都被气笑了,骂道:“和尚,是你说要养她们的,凭啥跟老子来要钱?有本事自己赚去!” 净心回答的很霸道:“从今以后,小僧这条命都给你,值不值?” “值!” 陈三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就又掏空了唐小芊的钱袋,全部交给了净心,而这座春和楼,也成了陈三两在这广陵府内的第一个据点。 和尚不打诳语,他这条命,现在是陈三两的。 陈三两也终于问出了心头所忧:“和尚,若你是一方豪强,且有精兵三万,不知会该如何攻下这座广陵府城?” 净心沉思片刻,道:“此城固若金汤,又有强兵猛将,强攻实非良策,若想破城,只可智取为上!” “如何智取?” “内外夹击!” “又如何内外夹击?” 净心微微一笑,饮了口坛中烈酒,小声说道:“可秘密调配一营精兵,分批潜入此城之中,先选一处隐秘之地潜藏,待到城内空虚,可作为一支奇兵制胜!” “何处潜藏最佳?” “四季楼!” “啊?” 陈三两不由得一怔。 这四季楼包括春和楼在内,乃是广陵府内的四家勾栏院,商业位置确实不错,紧邻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口,确实可在关键时刻阻击城门守兵。 但是,勾栏院毕竟人多眼杂,若一旦泄露踪迹,也极易被兵丁包了饺子,那时还谈什么当奇兵来制胜? 净心笑道:“谋略我出了,该怎么干,就看陈县主你如何施行了。” 陈县主…… 陈三两矍然一惊,“和尚,你认得我?” 净心从袖中摸出一张信封丢了过去,并道:“这是白姑娘给我写的信,上面有你的肖像画,前日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你。” 陈三两拆开信封,确实是白姑娘的笔迹,第一句便是:“净心禅师,陈白氏敬上,我君陈三两承乾坤之正气,素有天下承平之宏愿……” 依照大夏古礼:嫁夫随夫,妻冠夫姓。 陈三两姓陈,白姑娘姓白,故而在信中自称为“陈白氏”。 信纸很长,字迹娟秀,无不在称颂着陈三两的品德和志向,以笔恳求,希望净心禅师能入仕辅佐,共同襄助夫君完成天下承平的夙愿。 “这小狐狸,又假冒我妻之名……” 陈三两嘴角虽是这般嘟囔着,可是眼角却忍不住闪着几片泪花。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接着,陈三两转身一脚就踹翻了净心的躺椅,甩着那纸信笺,问:“和尚,这信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净心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纳闷道:“一月之前。” “那你为何不立马去投奔我?” “我那时还不认识你好吧,谁知道你是啥样的人,我一个受戒的和尚,总不能因为一封信就弃了佛祖吧。” “草!” 陈三两挥手将信扔在了他脸上,想想又不舍得,赶紧又抢过来,小心仔细地折好,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净心小声道:“那是我的信。” 陈三两回了句:“这是我妻子写的,你天天揣着像什么样子,我先替你收着,我那张肖像画你可以一直留着,让你时刻谨记着点,你现在可是老子的人!” “我靠……” 净心都无语了,怎么听这话的意思,他好似签了一张卖身契似的。 当夜,几只信鸽就飞上了夜空。 作为当下最便捷的远程通信方式,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一只信鸽,就足可以改变整个战场的局势。 净心的策略很完美。 陈三两决定启用,但该如何巧妙的施行,则需要陈三两来仔细谋划了。 ------------ 第091章 夏蓉楼 这几日,广陵府果然开始有所异动。 征兵,征粮,征税,城外教场上也响起了阵阵擂鼓,数万兵丁的喊杀声,即使在城内也听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无不惊诧:“这是欲要去攻伐何地?” 南荣苍天,南荣氏真正的掌舵人。 他虽已年过五旬,但素有称霸之野心,一直妄想靠武力征伐来扩大自家地盘,以求晋升为大夏国的第九个庭柱。 这些年来,广陵府周边的小县地,已经基本被他吞并完毕,也使得他的野心不断增长,开始觊觎相邻的几座府城。 北面和西面,上游府和中游府。 南面和东面,下游府和入海府。 这四座府城,连同广陵府在内,同为青岚江流域,若能全部攻占下来,南荣苍天便可有比肩八庭柱之实力,甚至还能问鼎庭柱之首。 如今的大夏国,已历经国祚二百余载,气数已尽。 原来的九郡之地,现在也仅有一郡还在少司王族的手中,其余的八郡,则牢牢掌控在了八大庭柱之手,名为柱国之辅臣,实则早已割据一方。 主弱臣强,王道旁落,自然谁握有兵权和城池,就可以在这大争之世里图霸争雄。 而这,就是“霸道”! 江流县的南荣父子,本是南荣苍天的一枚棋子,原是想借这一县之地做为跳板,在兵精粮足之时挥兵攻打上游府。 然而,陈三两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周密部署,不过,也让他找到了一个挥兵攻伐的完美理由。 弑侄孙之仇,灭分支之恨,我亲率大军征伐此贼,报仇雪恨,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 为此,南荣苍天更是将攻伐日期,提前定在了清明节后,正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只需精兵四万,便可趁机连上游府城也一并攻打下来。 简直爽歪歪! …… 两日后。 一艘艘小船停靠在广陵府的渡口,一个个贩夫走卒鱼贯有序地跳下船头。 他们或挑着扁担,或推着小车,或背着竹篓,或卷着苇席,城门兵也未仔细查验,便依次放行入了城。 春和楼内院。 辛丑领着两百名乔装打扮的兵丁,同时抱拳施礼,“参见县主!” 陈三两颔首,训道:“而今在敌人腹地,莫要再称我县主了,以后改称我为‘老大’,都记住了没?” 众人立马齐声改口,“遵命,老大!” 陈三两满意一笑,接着问向辛丑:“可都是按照我的要求甄选的兵丁?” 辛丑回道:“三十余岁,血气方刚,光棍一人,全部都是,县……老大,您只管放心便是,一个个绝不会给您丢人!” “肾功能怎样?” “老大,不是跟您吹,你若让他们上战场,他们可能有几个会蹿稀,但是你让他们去办那种事儿,保证一个个生龙活虎地鏖战三天三夜都行!” “当真?” “绝对真!” 陈三两姑且先信了辛丑的话,掏出一张草图来递给他,“按照计划,此事由你来安排,势必给我先顶住七日时间!” 辛丑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道:“老大,您就放心吧,别说七日,就是一个月,我等也能坚持的下来!” “希望如此。” 陈三两不予置评,随意地挥了挥手。 辛丑着即开始分配名额,按照草图上的标记点,将两百名兵丁分成了数个小队,然后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任务很简单,睡娘们。 首先是四季楼的其余三座,分别为:夏蓉楼、秋花楼和冬芳楼。 陈三两已提前打探好了情报,三座勾栏院大约有不到二百来名姑娘,这些兵丁可以随意挑选,但要求有一点,每人挑好之后中途不得换人,若是哪个胆敢坏了规矩,那就转职去王宫当宦官吧。 辛丑不敢违命,临来之前便已逐个叮嘱好。 众兵丁哪个不是单身三十多年的老光棍,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纷纷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谨遵命令,并且完美完成该项任务。 一声狼嚎,猛男出动。 陈三两也在心底默默地为他们祝福:“去吧,我的儿郎们,用你们的长枪去征服整个世界吧!” …… 净心缓缓走出,满脸的疑惑。 陈三两的这波骚操作,实属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既然是被当作伏兵所用,那为何不直接买下几座勾栏院呢,反而却是要纵容兵丁去勾栏院里玩耍? 自古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 这么一群即将被酒色掏空的软脚虾,若等真打起仗来,他们还怎么提得起刀剑上得了战场,岂不一个照面就得被敌人给全歼喽? 陈三两知他疑惑,却也不解释,只是笑道:“和尚,不用担忧,我在施展一个大计划,虽有些剑走偏锋,但若能成功,这座广陵府一夜就可拿下!” 净心登时来了兴趣,追问道:“说说,到底是啥大计划?” 陈三两哈哈一笑,继续卖着关子,“和尚,你且先静观其变等着看,过不了几日,自然会水落石出!” “切!” 净心无言地撇撇嘴角。 …… 接下来,暂由辛丑来做主角,由他视角进入本次任务副本。 夏蓉楼。 雕梁绣柱,画栋飞甍。 辛丑已换上了一身锦衣华袍,手中盘着两颗玉核桃,脖子上还戴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金链子,这副穿衣打扮,一看就是个暴发户。 鸨母最钟爱的就是这类顾客了,钱多,事少,好伺候,完事后给的赏钱还多。 “这位爷,您第一次来吧,稀客呦,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夏蓉楼里可是应有尽有!” 鸨母三十余岁,风韵犹存,热情似火地迎上来。 辛丑顺势把她揽在怀里,豪气问道:“鸨儿啊,不知你这楼里有多少个姑娘啊?” 鸨母一听,竟是桩大买卖,腰肢扭得更美了,道:“回禀这位爷,我这夏蓉楼里共有六十三位姑娘,俱是品貌上佳,但凭爷来享用。” 辛丑略有几分不满,道:“怎么才六十三个呀,少了点吧。” 鸨母问:“不知爷有多少人?” 辛丑满口胡诌道:“爷是干镖局的,正在广陵府内走镖,要先歇息几日,连我在内共有七十人,你看能不能搞定?” 鸨母立马笑得花枝乱颤,连连应道:“搞得定,搞得定,我这楼里有几位姑娘善玩三仙归洞,这么一算,还绰绰有余呢。” 辛丑不懂,问道:“啥叫三仙归洞?” 鸨母心说一声土包子,连最时兴的三仙归洞都不知,随即附耳小声解释了一番,辛丑听得口水都流了下来,暗道一声:还是他妈的城里人会玩。 “怎么样,我的爷,有没有兴趣?” 鸨母冲他抛了个媚眼,还故意扭动了几下腰肢,抿了抿唇角。 辛丑当即有些心猿意马了。 不过,幸好他还谨记着陈三两的嘱托,立刻板着脸道:“鸨儿,我的这些兄弟们可都不好那一口,七十个人,就得七十个姑娘,少一个都不行,你家若是凑不够,我就另寻他处了。” 说完,作势要走。 鸨母哪能放过这单大生意,赶忙拉住他,娇声道:“哎呀,我的爷,别着急嘛,凑得够,凑得够,快让兄弟们进来吧,我这就让姑娘们伺候着。” 辛丑这才满意。 他接着高声冲着门外吆喝了一声,早就等的急不可耐的众兵丁们,立刻疯狂地拥挤进门口,那饥不择食的模样,恍如一头头山中饿急了眼的野狼。 鸨母也喊出了楼里的姑娘。 六十三个水嫩姑娘,花枝招展,体态玲珑,让人垂涎欲滴。 小厮又从别家勾栏院里借来了六人,再加上老鸨在内,正好凑足了七十人,你看连鸨母都亲自上阵了,可见她对这单生意有多么的看重。 七十人对阵七十人。 一场肉搏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 第092章 一个字 辛丑很聪明。 为了避免手下们内讧,决定采用抽签方式,来确定每个人的进攻目标。 抽签,就是天意。 无论谁抽中谁,皆不可反悔,必须坚持不懈地完成既定任务,不然那就等着挨上一刀,去王宫内苑里干兼职吧。 鸨母都看懵了。 她开勾栏院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抽签来玩的,连忙也写了六十九张纸签,让自家姑娘们挨个抽取,待两家皆都抽取完毕,再从一号到六十九号一一配对。 一号对一号。 二号对二号。 直到六十九号对六十九号。 最后只剩下辛丑和鸨母二人,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自然无需再抽签费事了,权当作身为领头人的隐藏福利吧。 来吧,开始吧。 辛丑交付了足额的过夜费,这家夏蓉楼正式被包圆了。 当夜,整座楼里春意盎然,激烈的杀伐声此起彼伏,甚至还因厢房数量不够,几间柴房和门房,也都变成了战斗场地。 而这一幕,也同时发生在秋花楼和冬芳楼。 整整二百余名勇士,不畏艰难险阻,不惜殚精竭虑,以特殊的征战方式,为陈三两开疆拓土,战场如火如荼,犹如天雷勾地火,煞是凶猛惨烈。 恰有诗曰: 翠蛾懒画妆痕浅,香肌得酒花柔软。 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 鬓丝云御腻,罗带还重系。 含笑出房栊,羞随脸上红。 …… 好诗呀好诗。 …… 惊涛骇浪,我等男儿岿然不倒。 万种柔情,我等女子妩媚无双。 汗水在尽情地挥洒,野马在纵情地驰骋,鞭儿响,狼儿啸,灯烛摇曳,热蜡滴滴点点,鱼儿欢悦跃上水岸头。 春风送暖意,一日又一日。 …… 直到第五日的清晨,辛丑脚步蹒跚地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片焉了吧唧的手下,粗略数来,大约正好七十人。 陈三两诧异询问:“怎么了?” 辛丑哭了。 他猛地抱住陈三两的裤腿,哭得像个月子里的娃娃,边哭边道:“老大,求求你容我们休息个一两日吧,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我感觉身体都快被掏空了,呜呜呜……” 再瞧其他众兵丁们,也都个个身体打着摆子。 陈三两叹了口气,道:“幸亏老子早有准备,小芊,快把十全大补汤抬出来!” “来喽!” 唐小芊立马指挥着两个厨子,用力地抬着一个大铁锅,里面正熬煮着一大锅浓稠的汤水,飘着一抹奇异的香味。 辛丑闻着那味道,体内竟陡然增多了一股力量。 “小芊哥,这是什么汤?”他问。 “这是老大专门为你们熬制的十全大补汤,神医吴真人开的方子,里面可都是好东西呦,今儿你们可是占大便宜了,来来来,一人一碗,保证你们喝完后生龙活虎!” 辛丑半信半疑。 唐小芊已经盛满了一碗,捏着他的鼻子灌了进去。 不消片刻功夫,辛丑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不仅无力感尽消,而且还感觉周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道。 “这汤,真神了!” 辛丑又赶紧猛灌了一碗,接着用衣袖擦着嘴角残汁,豪气干云的大吼:“今夜老子定要杀她十回,非要让她丢盔卸甲不可!” 众兵丁一瞧,当即纷纷抢夺起了碗勺。 你一碗,我一碗,个个都是玩命地往肚里灌,不一会儿工夫,一锅十全大补汤就被喝得干干净净。 陈三两也是早就有所预估,故而才提前跟吴真人要了一张药方,你还真别说,神医的方子就是灵,七十个人喝完,仅片刻时间,就全部精神抖擞了起来。 不过一个个的赖着不走,这就让陈三两有点生气了。 陈三两拿手向外一指,骂道:“还不快给老子滚回去,继续干,若是睡不服她们,小心老子睡服了你们!” “喏!” 众兵丁眼看被瞧破了小心思,只得相互打着气,重新冲向了战场。 “张三,加油,你行的!” “李四,别气馁,我相信你可以的!” “王五,挺直了腰杆,今夜咱们比一比耐力如何?” “谁怕谁,比就比!” 临出门口时,众兵丁正巧偶遇了另外归来的一队人,一个也都是搀着腰,撇着腿,一脸被掏空的模样,跟他们刚进门时如出一辙。 辛丑立马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一脸鄙夷地道:“咋地了兄弟们,几个娘们就把你们折腾成了这个惨样了?真他妈的丢人。” “……” 一队人瞬间被羞臊得无言以对。 男人嘛,你可以随意地诋毁他的任何方面,但绝对不能说他不行,这可事关着男人最基本的尊严问题,就是亲兄弟也能跟你拼了老命。 但是嘛,在此时此刻,辛丑说的还确实对。 他们现在不承认都不行了。 四天四夜的酣战不休,就是铁家伙也得给磨平喽,若不是今儿强撑着一口气爬回来,只怕过不了今夜就得集体去见了阎王爷。 简直是凄凄惨惨戚戚…… 辛丑自是体会过这种被掏空的感觉,但现在他已生龙活虎了,自然就又有了吹牛的本钱,他本还想着再显摆两句,谁知身后接着就响起了陈三两的怒吼声。 “辛丑,你瞎嘚瑟什么呢,快滚回去!” “门口那几个废物,还不快滚进来,特么的,两百人全军覆没,可惜了老子的十全大补汤!” 辛丑吓得耸了耸脖子,赶紧落荒而逃。 今夜,他誓要重振雄风! 第六日。 一个肩背着一大捧柴火,手持着双板斧的黑脸汉子,领着三百名小伙伴,也悄悄地从渡口下了船。 他们或为渔夫,或为猎户,或为农工,或为石匠,三三两两地混在人群中,全都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广陵府城里。 守兵还纳闷呢。 怎么最近入城的人流量这么高了? 但这总归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守兵也便没有层层上报,就这般让陈三两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一营兵丁。 春和楼内院,再次群情激昂。 陈三两同样交给铁牛了一张草图,上面的标记点,则换成了城主府的周围,也俱是一座座勾栏院。 “铁牛,计划都清楚吗?” “清楚!” “可是按照要求甄选的兵丁?” “全部都是!” “好,你先去夏蓉楼寻辛丑,跟他吸取点经验,再由他助你来实施!” “遵命!” 铁牛一声狼嚎,当即率领着三百名猛士,沿着辛丑刚淌过的路线,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一个字,干! ------------ 第093章 天仙配 时间又过了三日。 辛丑出事了。 天还未亮,他就被赤条条地抬了回来。 且瞧他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体型更是瘦了一大圈,眼看着有去投胎的预兆。 陈三两都惊了,“这是怎么了?” 辛丑缓缓地睁开双眼,气若游丝,“老大,我真的不行了,你不知道我那口子有多厉害,通宵达旦呀……” 陈三两听得心肝儿一颤,问道:“你找的哪个狐狸精?” 小兵小声回道:“老大,是夏蓉楼的鸨母。” “鸨母?” “三十余岁,当打之年,第一天两人就对上眼了,您是不知,那战斗的动静老大了,街口都能听得见。” “额……” 陈三两这下秒懂了。 怪不得能把辛丑成这个惨样,感情正是大杀四方的年纪,又干的特色职业,寻常男子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辛丑挣扎着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陈三两的面前。 “老大,你就让我回来吧,我实在不行了……” 陈三两温言劝慰道:“辛丑呀,你都撑了七八天了,何不再多坚持两天,我相信你一定能征服她!” “老大,您就别扯犊子了,我现在这体格,真的已经撑不了两天了。” 两个小兵也跟着点头附和。 今早他们去抬辛丑时,他都口吐白沫了,那鸨母竟还坐在他身上折腾呢,若非两人硬把鸨母掀下来,只怕辛丑此时都已经饮恨西北了。 陈三两一听就怒了,“妈的,这不是草菅人命嘛,快给老子去剁了那娘们!” 辛丑却摆手叹道:“老大莫恼,其实红玉也是个苦命人啊!” 陈三两又一愣,“这红玉又是谁?” 小兵回道:“就是那鸨母的闺名。” “……” 陈三两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上下扫视着辛丑,突然问道:“辛丑,你俩除了床笫之欢外,就没再干点别的风花雪月的事情?” 辛丑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的事?” 陈三两扎心了。 此事不怪辛丑,是他陈三两自己大意了。 他以为是个男人就该会撩妹,哪怕说不出动人的情话,也该知道一些最基本的约会技能,比如:逛街,赏月,吟诗,绘画,射虎…… 这样既能更好地促进彼此的感情,还能加深彼此的印象,再加上肉体持续的缠绵,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一个女子不可自拔地爱上一个男人。 显然,这是陈三两想多了。 这些山匪出身的钢铁直男们,那真是一点儿情调都不懂,每日躲在厢房中,只知道埋头苦干,完全不解一丝风情。 这怎能行? 若想彻底征服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勾栏院的女子,必须得双管齐下,体力和情商相辅相成,才可在规定时间内马到功成。 但瞅着辛丑那一脸懵逼的样子,陈三两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得亲自出马了。 “来人,即刻寻回所有的人,老子要传授你们泡妞大法,不然还不等上了战场,你们就得在床头给全军覆没喽!” “喏!” 几个小兵立刻跑去传递命令。 待到五百人集合完毕,春和楼里直接人满为患,一个个摩肩接踵的鸦雀无声,静等着陈三两传授他们泡妞秘籍。 这事儿总归上不得台面,便让唐小芊和春红当了例证。 陈三两手把手地教,唐小芊一招一式地学,然后再有模有样地学给五百直男们看,从语言艺术到肢体演绎,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学得如饥似渴。 众人也彷如被打开了新世界,心中暗暗惊呼: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谈情说爱呀…… 简直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学过之后,接着就得亲身实践,不然可就真浪费了陈三两的一番心血,能否攻下这座广陵府,还全得靠这五百猛男的付出呢。 辛丑又连灌了数碗十全大补汤,总算补充了些精血,然后又嗷嗷叫着领着手下杀向了夏蓉楼。 看样子,他不征服那鸨母,死不足惜。 …… 当夜。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一条银河迢迢暗度。 静谧的窗前,仅穿着一条丝质小褂的红玉,正闪着两眼凝望着夜空,试图寻找到一年才能相会一次的牛郎和织女。 辛丑光着膀子慢慢的从身后将她揽在怀里,用自己浓密的胡渣,轻轻地摩挲着她那张柔美的侧脸。 兴许是太痒了,红玉被逗得咯咯直笑。 “夫君,牛郎和织女真的在天上吗,我怎么一直都寻不到呢?”红玉傻傻地问道。 自今夜辛丑讲了《天仙配》的故事后,她就不可自拔地沉浸在了那个剧情里。 一个天上的仙女,却爱上了凡间的牛郎,然而却惨遭王母娘娘的阻拦,用金簪划出了一条银河,让两人只能在每年的七月初七才可相会一次。 多么唯美且伤感的故事呀。 红女都忍不住悄然落泪,恨不能飞上夜空,甘愿做那一只架桥的喜鹊。 辛丑早有腹稿。 他抓着红玉的手,指着那条星光璀璨的星河,道:“看到那条银河了吗,东边那颗最亮的星就是牛郎星,西边那颗最亮的星就是织女星。” 红玉又寻了好久,才寻到了那两颗星辰,果然像极了隔河相望的一对爱人。 “哇,竟真的有牛郎和织女呀!” 红玉欢喜的像个孩子。 她又抓着辛丑的胳膊不断地追问:“你说他们七夕真的会相会吗?我怎么从没见喜鹊搭桥呢?” 辛丑强忍着胳膊上的痛,笑道:“玉儿,别傻了,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真正的牛郎星和织女星之间,可是相隔着数万光年呢。” “光年?那是什么?” “就是光在真空中行走一年的距离。” “真空又是什么?” “额……真空嘛,就是地球外面的……空间,我记得好像是这个解释。” “啥叫地球?” “额……地球嘛,就是咱们踩的这个地方,就叫地球。” “不是应该叫大夏国吗?改朝换代了吗?” “这个嘛……这个嘛……” 辛丑突然发现自己实在编不下去了。 毕竟他也是白天才从陈三两那里学来的,时间紧迫,大家只顾着死记硬背了,哪里会懂得这几个词语的真正含义。 红玉看着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又忍不住被逗得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就红了,然后一把扑在了辛丑的怀里,疯狂地撕扯起了他的衣服。 “喂,喂,玉儿,你要干什么,别这么猴急好不好?” “给我,我要……” “先等等,长夜漫漫别总想着那事儿,难道你不想听听《白蛇传》的故事吗?我讲给你听呀。” “不听,我现在就要……” “喂,你克制一下,别咬呀,哎呦呦,疼……” 一场精妙绝伦的活色生香,就这般在厢房的窗前上演了,而在同一时刻,广陵府内的十余家勾栏院里,也皆是这一幕香艳的场景。 只有极个别的队友,还能勉强撑到讲完《白蛇传》的故事。 但辛丑已经心满意足了。 因为今夜用故事来拖延时间,红玉索取的次数果然明显少了好多…… ------------ 第094章 清明至 一夜又是一夜。 广陵府城是没有宵禁的,沿着一条潺潺小河,便是府城内有名的繁华夜市,环境优美,夜色撩人,正是情侣游玩的好去处。 如此美景,自不可浪费。 仅需折一朵红花戴在她的鬓发,再赞一句“人比花娇”,便能逗得她心花怒放。 再赏一赏湖景,游一游水畔,顺便帮她理顺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试问哪个女子不春心荡漾? 待夜深了,天凉了,脱下身上的衣衫,轻披在她的肩头,再拥她入怀中感叹一句:长夜漫漫,有你足矣。 这几把狗粮吃下去,她能不感到心满意足? …… 这是陈三两针对今夜游玩,而特别设计的一系列桥段。 五百直男学得有模有样。 这个摘了朵牡丹花,那个折了朵月季花,还有推陈创新的妙人儿,用五彩花朵编成了个百花冠。 不多时,整条河畔似乎沉浸在了花朵的海洋里,每个女子都被赞了一句“人比花娇”,无不被哄的笑魇如花。 陈三两藏在人流中暗暗点头,第一步撩妹流程,大家做的都很棒。 如水的月色下,辛丑也陪着红玉漫步在河畔边。 红玉今儿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轻绾着发髻,脸上也只施了一层淡淡的粉黛,没了先前风情万种的姿态,却多了一抹淡雅如菊的气质。 辛丑望向她时,眼睛里都是闪着光的。 可惜两人今儿来的有些晚了,辛丑寻了好久,也没采到一朵鲜花,只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花杆子。 那群贱兮兮的小伙伴们,愣是连个花骨朵儿都没给他留下。 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于是辛丑指着一对男女手中的花束,借花献佛,深情说道:“红玉,在我眼中,你比那花儿还娇美。” 那女子却误以为是跟她说的,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骂了句:“臭流氓!” 那男伴也黑着脸道:“丑哥,你越界了!” 辛丑:“……” 妈的,竟跟小伙伴撞车了,怪不得看那男的这么眼熟。 红玉直接当场笑疯了。 辛丑顿时尴尬的不知所措,他脑袋还寻思着,这不是老大教的吗,怎么红玉的反应不一样呢? 待笑完之后,红玉亲昵地揽住他的臂膀,轻声道:“这儿人多,走,陪我去子母河放个灯。” 辛丑很听话。 子母河,是百姓对这条小河流的称呼。 往来游客确实不多,岸边只摆着一个小地摊,售卖着各种蜡制的小人偶,有男孩,有女孩,粘着灯芯,可做放灯用。 广陵府一直有“化生求子”的风俗,用的便是这些腊塑的人偶,想要孩子的妇人会买上一个,折一片荷叶浮于水面顺流而下,是为宜子之祥。 红玉在小摊边挑了一会儿,拿起一个男偶和一个女偶,问辛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辛丑想了一会儿,道:“都可以。” “选一个嘛。” “那就男孩吧,传宗接代。” “我喜欢女孩,粉粉嫩嫩的,多可爱。” “那就全买了呗。” “也是哦,一男一女正凑个‘好’字。” 红玉痛快地交了钱,捧着两个蜡偶笑得开心,好似她真生了一对龙凤胎似的。 摊主帮忙点燃了灯芯,辛丑也折来了两片荷叶,红玉小心翼翼的把蜡偶放在了上面,子母河缓缓流动,载着两点摇曳的烛火,也载着美好的期望,渐远而去。 河面澄净,倒映着两人浅浅的身影。 两人安静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享受着此刻安逸的时光。 红玉突然泪流满面。 她说:“若有机会,我好想有个家,能生个孩子,相夫教子,若不能为妻,哪怕当妾我也心甘情愿。” 辛丑沉默了片刻,深沉地望着澄净的水面,忽然开口念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卧槽。 红玉身子一颤,生生止住了眼眶中的泪水,傻傻地看着辛丑。 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辛丑这首诗的意境,还有表达出来的情感,实在是太贴切此时的环境了。 刚刚红玉的话里话外,无不是透着不舍,含着挽留,甚至还有几分卑微的祈求之意。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一个勾栏院的鸨母,身份卑贱,顶多是男人心血来潮的玩物,怎可能会配得上所谓的爱情? 而辛丑直接用了更深沉的方式,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多美的告白呀。 让人怦然心动! 红玉直接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扑在了辛丑的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好似要将整个人都融入他的身体里。 辛丑怔怔地抱着她,眼里明显透着几分迷茫。 这首诗是陈三两教的。 他也不知具体是何意,只是按照陈三两定的流程,顺势背出来而已,却没想到红玉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而且后续效果也更为显著,当夜红玉并没有再无节制的索取,而是只陪着辛丑喝酒,聊天,谈心。 辛丑感觉超级棒。 也许,这就是老大所说的,知识改变命运吧,赶明儿一定要再跟老大多学上两首诗以备不时之需…… …… 四月初四,清明。 南荣苍天写下奏折上奏朝廷,以求让征伐战得到官方的认可。 麾下幕僚更是笔下生花,写出了一张张讨贼檄文,张贴在了青岚江流域的各个府城县地里,以此来标榜征伐江流县的正义性。 檄文曰: 陈氏小儿,无良县主,猪狗不如。 图我家产,杀我侄孙,毁我宗庙,天人共愤。 今,我欲率正义之师,代天伐之,戮其狗头,以敬天恩。 望江流县百姓弃恶从善,共诛此獠,还青天朗朗,正义永存…… …… 洋洋洒洒足有数千字。 最后落款:广陵府,南荣苍天泣血敬表。 若问什么叫颠倒黑白?又什么叫厚颜无耻?或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就是。 自这张讨贼檄文面世,引得数万百姓争相探讨。 不明就里者,唾弃陈三两。 知根知底者,支持陈三两。 洞若观火者,同情陈三两。 三派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一时争得面红耳赤,直接让陈三两霸占了整座龙元郡的“热搜榜”。 这张檄文也贴在了江流县里。 二老气得咬牙切齿,吼道:“给我查,往祖宗八辈上查,一定要把南荣世家的余孽全部找出来,老夫要杀一儆百!” 檄文出现在上游府城。 苏长河当即命令道:“来人,整军备战,只要贤婿发来求救信,立刻挥军助战!” 檄文出现在中游府、下游府和归海府。 三个府主同时皱紧了眉头,“这南荣苍天当真是率兵攻打一个小小的江流县呢,还是想假道伐虢,伺机攻取我这府城呢?” 陈三两也看到了这张檄文。 他并没有丝毫生气,只轻飘飘地道了一句:“是时候该回去准备开战了。” ------------ 第095章 离别日 离别的时候到了。 爱情嘛,都得经历一个统一的阶段,即:初识是欢喜的,过程是甜蜜的,但离别却是悲伤的。 舞台上的女伶正深情演绎着《梁祝》的剧情,台下女子的眼泪也跟着浸透了衣衫,无不被最后的悲情哭得泪眼涟涟。 这是一个千古绝唱的爱情故事。 一个富家千金女扮男装去求学,却与学堂里的一个书生相爱,奈何女子早有婚约,书生因此忧郁而亡。 迎亲之日,女子前往书生坟前祭拜,坟包塌陷,女子主动投入坟中,最后,两人化作一对蝴蝶,从此双宿双飞。 结局虽不算完美,但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惜,这终究只是个故事而已,当不了现实。 若这世间真能让一对恋人化成比翼双飞的彩蝶儿,只怕现在勾栏院里所有的姑娘们,都会虔诚地向着老天祷告。 “玉儿,对不起,我们要走了。” 夏蓉楼中,当辛丑对红玉讲出这句话时,也将隐瞒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他们不是镖师,而是兵,江流县的兵。 南荣苍天已发布了《剿贼檄文》,不日将挥兵攻伐江流县,他得跟着陈三两回去守护江流县的安宁。 此去,或许会战死沙场,此一别,或许将是一场永别。 愿卿余生安好,我若不死,再来寻你! 辛丑说完,红着眼眶大步离去。 他不忍回头。 因为他怕回了头,就再也不敢提起刀剑,再也不敢冲上战场。 有时候温柔乡,真的是英雄冢。 红玉呆呆地坐在床头,眼神空洞,没有了一丝光彩,仿若一个人形木偶,辛丑的离去,也把她的灵魂给带走了。 “不,别走!” 当厢房里彻底陷入寂静,红玉如疯子一般冲了出来,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炽热的情感,从后面一把搂住辛丑坚实的身躯。 她不舍得,也舍不得。 想她活了三十余年,所有的快乐时光加起来,也都比不得这段时间的欢乐。 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划船,一起放风筝,甚至一起在床头翻云覆雨,而且还是通宵达旦的那种。 她更喜欢在大汗淋漓之后,听他继续讲《天仙配》的故事,还有《白雪公主》《葫芦娃》《灰姑娘》……好多好多。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她虔诚地希望自己能永远不要醒来。 红玉哽咽着小声请求:“夫君,求你,带我一起走!” 此刻的她,卑微的像一捧尘土。 辛丑苦笑道:“傻瓜,我是去征战沙场呀,会死人的。” “给我一把刀,我陪你上战场,若你死了,我就殉葬,若你活下来,十里红妆来娶我!” “……” 辛丑突然心弦一颤。 他转身用力的这个傻女人搂在怀里,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眼泪哗哗地流了满满一脸。 若死,殉葬。 若生,十里红妆待君娶。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纵使勾栏院出身又能怎样,老子甘之若饴! …… 黄昏。 青岚江上,一叶孤舟,逆流而上。 陈三两立在船头,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广陵府城,嘴角翘着一丝满意的浅笑。 这世间没有比“成人之美”更有意义之事了,不然怎会有谚语:宁拆十座庙,不散一桩婚? 五百个钢铁直男,历时不足一月,皆都收获了一份唯美的爱情。 虽说女方的出身有些低贱,但那又能怎样呢? 当她们心甘情愿地放下针织女红,勇往无畏地提起刀剑,以同生共死的心态而陪在情郎的身侧时,她们每个人都值得我们最崇高的敬意。 或许,世间皆以为女子天生柔弱,怎能提得起刀剑上得了战场? 但陈三两最是知道,休要小瞧了那份“爱情”的力量,正如一首诗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爱情是伟大的,也是痴傻的。 它可以让一个弱女子甘心赴死,也可以让一个钢铁直男化为一束绕指柔。 所以说,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净心由衷地敬道:“县主,厉害呀,你这一招,不仅完美潜藏了一营兵丁,还额外招募了五百女兵呢。” 陈三两微微一笑。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时间紧迫,他不能当所有人的主婚人了。 这五百对情侣,只能各在厢房中摆下红烛,在心头默念着拜堂的流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来完成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和尚,此地就交给你了,我要赶回江流县领兵作战!”陈三两道。 “县主放心,小僧自有锦囊妙计,等那南荣苍天率兵攻伐之时,定然会帮你夺下这座广陵府城,让他有家去无家归!” “哦?计将安出?” “暂且不说,你且拭目以待吧!” “你这和尚也卖关子,扫兴!” “跟你学的呗。” “靠……” 然后,两人在渡口拱手拜别,陈三两坐着一叶扁舟渐远而去,来时两人,归时一人,倒略显着有那么几分孤单。 因为唐小芊也留在了广陵府,且另有重要人物。 她不同于那五百伏兵,而是真正打入了敌人的内部,欲以一己之力,帮助陈三两来击败整个南荣大军。 …… 时间倒退至十日前。 南荣苍天在广陵府内大肆征兵,只要年过十六岁,且身体无顽疾,皆可报名投军。 人流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悄悄递给征兵官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征兵官眉间一喜,又公事公办地问道:“姓名?” “王尼玛。” “年龄?” “十八岁。” “可有顽疾?” “无。” “欲投何兵种?” “火头军。” “好,通过了,现在就去火头军干活去吧。” “好嘞。” 王尼玛兴冲冲地领了小兵衣装,寻到营地,摇身一变,成为了南荣大军中一名最普普通通的火头兵。 火头军主管着后勤保障,可谓是重中之重。 兵丁每日的饭食,大军粮草的补给,都掌控在火头军的手中,可以说在关键时刻,甚至能左右整个战局的胜败。 王尼玛很聪明。 她一眼便盯住了南荣大军的命门。 但若只是身为一个最低等的火头兵,当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所以从进入兵营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了军职晋升的攀爬之路。 灶监,库管,厨师,伙长,伙夫总管,治粟都尉,督粮校尉,军粮御史…… ------------ 第096章 出征日 果然正应了信笺之日期。 清明节后,南荣苍天亲率着四万兵马,从广陵府城出发,沿着官道陆路,大举攻伐江流县。 旌旗飘荡,兵威气盛。 城墙上,一个纤瘦女子缓缓现身,穿着一条素雅长裙,脸上戴着一张黑纱遮面,双眸盈盈如一湾秋水,深情凝望着江流县的方向,目露一抹担忧。 “陈三两,愿你能平安无事……” …… 江流县,教场。 八千余名士兵,早已整装待发。 张打铁和李老栓督造的各式军械,已经全部在军中配置齐全。 一千盾甲兵,人持一面钢盾,腰悬一柄腰刀,身穿一套钝化的鱼鳞甲,头戴一顶熊形头盔面罩,可谓是已武装到了牙齿。 此为:猛熊二营。 两千强弩兵,人持一把精钢强弩,肩背两个皮质箭囊,腰藏短刀,皆都穿着一身褐色皮甲,取轻敏矫捷为主,善以远程攻击。 此为:翎羽四营。 两千朴刀兵,人手一把钢刃朴刀,身穿一套棕色布面甲,进可攻,退可守,尤善于近战交锋。 此为:蛤蟆四营。 三千长矛兵,人手一杆丈八长矛,同样穿着一套布面甲,既可突袭敌阵,还可配合遁甲兵组成“长矛矩阵”应敌。 此为:虎贲六营。 老泰山也亲率着两万精兵前来助阵,无不是曾喋血沙场的精兵悍将,甚至还自备了辅兵和粮草。 陈三两郑重叩拜迎接:“小婿见过泰山大人!” 苏长河赶忙扶他起身,满脸的欣慰之色,可见对这位二姑爷有多欣赏,“贤婿,南荣苍天已经发兵了,不知你这如何御敌?” “泰山大人,请随我来。” 陈三两先请苏长河步入军帐,接着指着沙盘上的一处谷地,道:“我欲想在此地设伏,一举全歼南荣大军!” 沙盘中是江流县至广陵府的地貌,其中在中游府辖内有一片山麓深谷,是为两地相通的必经之路。 “落凤谷?” 苏长河一眼便道出了谷地之名。 陈三两:“不错,我欲亲率精兵埋伏在山谷两侧,待南荣大军进入谷内,先以滚石横木阻击,再从峡谷两端前后夹击,必可制胜!” 苏长河点头,此法可行。 只是…… 苏长河又略有几分担忧道:“贤婿,从我探来的情报看,南荣苍天用兵谨慎,他将四万大军分作两路并进,一路由陆路进发,确可途径落凤谷,但另一路走的却是水路,具体方向不明,也不知他是想作何打算。” 这份行军情报,陈三两也已收到。 苏长河还在纳闷呢,但陈三两却早已看透了南荣苍天的意图,道:“泰山大人,您可曾想过,凭我这寥寥县地,守军不足两千人,那南荣苍天为何却要挥兵四万之众呢?” “这……” 苏长河微作沉吟,接着一点就通。 他猛的一掌拍在沙盘上,惊吼道:“老夫知道了,他挥兵攻取江流县只是一个幌子,而真正想图谋的,乃是我上游府!” 陈三两点头道:“不错,若我为南荣苍天,也会先以雷霆之势攻下江流县,然后再携兵之威进攻上游府,泰山大人必会出城应敌吧,那时水路上的两万伏兵正可呈夹击之势,足可以一举攻下上游府城!” “草!” 苏长河瞬间勃然大怒。 本来他只率兵前来助阵的,万没想到,人家真正的矛头竟然是自家的府城,若不是已跟陈三两成了翁婿之亲,假若任由南荣苍天来攻取,只怕上游府城也得跟着被易主。 果然是狼子野心,恨不能千刀万剐! “贤婿,你既已看破了他的意图,可有克敌制胜之方略?” 苏长河沉声询问。 他身为一员战场老将,自然精通征战之谋略,此时询问,也大抵是想考验一下自家的二姑爷的临场作战的能力。 陈三两微微一笑,指着沙盘上的地形图,道:“泰山大人,敌人意图明显,咱们正可分而击之,我在落凤谷阻击他的陆路,您在渡口阻击他的水路,只需莫让他的陆、水两军呈合围之势,此战稳胜不败!” “那兵马你如何调配?” “您给我留下两千精兵来守护江流县,我来亲率自家八千精兵前往落凤谷阻击,即使南荣苍天的陆路侥幸冲出了伏击圈,有您这两千守兵在,至少也能护得我这县地安全!” “此法妥善!” 接着,翁婿二人又详细地谋划了一番,以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之后,苏长河这才留下两千精兵,然后率领着一万八千人重归了上游府,未来几日,阻击南荣大军的水路,将落在了老泰山的肩头。 如今贾老和徐老提领着江流内政,陈三两便将这两千精兵交由二老来布防。 时不我待,即刻出征。 陈三两高站在旗台之上,身侧旗杆上飘着一面漆黑色绣着“陈”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呼呼作响。 此刻,无需再作任何战前激励,八千兵丁就已士气高昂,每个人的心间都充沛着一个念头——保家卫民。 这不是无义的征伐,也不是肆意的图霸,而是一场事关生死存亡的守卫战。 胜,平安喜乐。 败,家破人亡。 陈三两还需要多说什么? 他已经为每人准备了好了精良的装备,完善的后勤保障,你的家和亲人就在你的身后,是战,是逃,是降,皆由你自己来定。 他相信,但凡是个有血性的汉子,都会勇敢地拿起武器,为了守卫家园,而勇猛的去与侵略者搏斗厮杀。 苟且偷生,可耻。 喋血沙场,世人敬仰,后代子孙亦是与有荣焉! 教场高台上,必要的战前流程还是要走的,二老穿着一身整洁的道袍,先宰三牲祭天,再烹五谷祭地,祈求诸天神灵赐福,此为祭旗仪式。 陈三两点一指三牲鲜血抹在额头,闻着刺鼻的血腥味,他抽出长剑猛然挥向前方,大吼一声:“出征!” “必胜!必胜!必胜!” 八千兵丁连声嘶吼,个个挥舞着手中军械,踏上了保家卫民的征程! ------------ 第097章 王尼玛 兵者,诡道也。 广陵府的两路大军同时开拔。 水路沿青岚江逆流而上,近百艘帆船,划着桨,扬着帆,载着两万余名兵丁,借着徐徐的南风,直奔上游府。 陆路出广陵府,入中游府辖地,再绕过几座山峦深谷,便可直达江流县地。 水路统领,乃是南荣世家二公子,南荣浪。 陆路则是由南荣苍天亲自率领。 他誓要在最短时间内踏平江流县,活捉陈三两,待到攻下江流县后,再率兵强攻上游府,只要将苏长河引出城防决战,两路大军呈夹击之势,必能夺下上游府城。 此乃“声东击西”之计。 而在此计之后,还另有一计,名曰:假道伐虢,可在回城之时,假借中游府的官道,再伺机攻取中游府城,如此便可雄踞三府之地,晋升为大夏国第九大庭柱。 南荣苍天想得很美。 但这幻想都架构在江流县之上,只要夺下了江流县,他的计谋才能依次施行。 江流县很强吗? 区区一座小县地,百姓不过两万余人,按照十取一的征兵率来换算,守军顶多两千来人,就这点战力,岂不弹指间就灰飞烟灭? 这绝非南荣苍天的自负,因为战争就是这般残酷。 足足两万精兵,不仅军械完备,而且还军纪严明,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攻取一座小小县地,真是不费一点吹灰之力。 或许唯一没在计划之内的是,中游府虽同意借道行军,但却严禁南荣大军入城采购粮草,在这连绵山麓中,山道狭窄难走,致使军中粮草运送的十分缓慢。 士兵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 南荣苍天只能减缓大军的行军速度,不时派人催促着运粮部队加速前行。 “咯吱……咯吱……咯吱……” 数千辆粮车排成一条长龙,缓慢地行驶在蜿蜒陡峭的山道上。 “唉!” 王尼玛摸了一把额头汗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都尉,您在愁什么呢?”一旁的伙长笑问道。 “这紫云山绵延五六百里,若只靠我们火头军来押运粮草,只怕没个五六日,咱的大军根本出不了山脉呀!” “没办法呀,中游府城不让咱进城采购物资,咱只能从广陵府里运粮,自然会多浪费些时日了。” “不行,这样太耽搁时间了。” “难道王都尉有好办法?” “倒是想到一策,你即刻召集咱们卫的所有火头兵,趁着夜色随我去趟中游府,我自有入城采购粮草的好办法!” “遵命!” 伙长立刻领命而去。 治粟都尉的军职虽小,但也主掌着一卫兵马的粮草补给,卫下火头兵集合起来也约有近百人。 当夜,王尼玛就领着这些人悄悄来到了中游府城,守城的城门官早就拿了贿银,提前在城外备好了一大批的粮草辎重。 “来,都搬走!” 王尼玛一挥手,众火头兵还愣了一下。 城门官不管这些杂事,熟练地接过王尼玛递来的银票,领着兵丁就回城睡觉去了。 众火头兵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都是王都尉提前买通了城门官而采购下的物资,立刻欢喜地牵着驴车和牛车,拉着满满登登的粮草辎重,沿着山间小路回了营寨。 若只是这般拉回,且还远远不够。 王尼玛又拿出一张草图,用炭笔标记了一处地点,让火头军们连夜将这批粮草先运过去储备。 第二日,大军又行进了数十里。 因为运粮部队还未赶上来,大军只能先暂扎营寨,让全体将士忍着饥饿等待。 南荣苍天照常巡视所有营寨,却是忽的发现,大军中的“苍狼卫”竟已开始了埋锅做饭,询问才知,原来是押粮官中有个叫“王尼玛”的治粟都尉,居然先一步提前在扎营地点储备好了粮草。 再细问粮草从何处运来? 火头兵道:“都是王都尉自己掏的腰包,先提前买通了中游府的城门官,这才缩短了从广陵府运粮的时间。” 南荣苍天闻言先是一惊,接着又忍不住一喜。 这王尼玛,绝对是个人才呀! 然后,南荣苍天亲自召见王尼玛,并命人在军帐中摆了一桌酒菜,王尼玛也不拘谨,落落大方而坐,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王都尉,老夫看你颇有些家资,何故还要来这军中任职?”南荣苍天问。 “回禀城主大人,我原乃江流王氏一脉,自那陈三两上任江流县主,诛我王氏族长,谋我王家祖产,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王尼玛愤恨难平地道。 “不知令尊是?” “我爹王长棍,善用一把流星锤。” 南荣苍天细思片刻,确实曾听南荣孤傲有过提及江流王氏一族,而且自陈三两诛杀南荣父子后,也连同王氏在内的十余个家主全部砍了脑袋,此事也确实无误。 大夏是以士族立国,最是注重家族传承。 此仇,可谓不共戴天。 南荣孤傲终才放下戒心,执酒笑道:“王都尉,此次大军功法,老夫必砍下那陈氏小儿的狗头,以祭奠枉死之人的在天之灵,来,饮胜!” 王尼玛也执酒回敬:“饮胜!” 接下来,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再加之同仇敌忾,酒宴过后,王尼玛荣升为了总提调官,负责整个陆路大军的粮草押运和供给。 高层,绝对的高层。 王尼玛不胜欢喜,立誓要恪尽职守,哪怕是倾尽家产,也要保证整个大军的物资供应。 事实也当真如此。 自王尼玛晋升为总提调官,两万大军的伙食明显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昨儿,五花肉熬白菜,众兵丁吃得满嘴流油。 今儿,肥肠炖豆腐,辣乎乎的,众兵丁又是吃得直呼过瘾。 听说明儿穿过了落凤谷,就算是踏入了江流县境,王总提调官为了提高士气,特别准备加餐一顿黄豆焖猪脚,那可是补血益气的好东西,让两万大军无不垂涎欲滴,恨不能连夜抵达落凤谷安营扎寨。 落凤谷……落凤谷…… 南荣苍天不知怎的,竟突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 第098章 巴豆宴 中游府,落凤谷。 陈三两亲率着八千精兵,已然悄悄埋伏在此。 周围山林遮天蔽日,脚下峡谷幽深狭窄,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崖峭壁,唯有这条谷道,是通往江流县的必经之路。 依托山势作战,乃是陈三两的强项。 落石、滚木、树桩、松脂、藤蔓……这些在山林中随处可见的东西,都可作为杀敌之利器。 陈三两还派遣出了大量斥候,伪装成山野樵夫,悄悄掩藏在周围的群山中,只要发现有任何敌军斥候,必会第一时间将之击杀,绝对要保证本次伏击战完美实施。 如此安静潜伏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斥候突然来报:“县主,敌军正在谷外休整,大约一个时辰后便可进入山谷!” 陈三两当即下令:“全军进入战斗状态,没我号令,不得主动进攻!” “喏!” 八千兵丁默声回应,严阵以待。 …… 落凤谷外,炊烟弥漫。 王尼玛作为刚晋升的总提调官,果然应允了昨儿的承诺,为两万大军拉来了一车车的猪脚和黄豆。 黄豆焖猪脚,孩童满地跑。 补血,益气,养颜,还适用于产后催乳,尤其是在这瘴气滋生的山谷里,没有比美美的吃上一大碗,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事儿了。 王尼玛更是豪迈地宣布:“大家可以敞开肚子吃,今儿黄豆焖猪脚管够!” 众兵丁齐声欢呼,无不交口称赞:“王尼玛长官霸气!” “王尼玛长官威武!” “王尼玛长官,我们永远挺你!” 南荣苍天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又听着士兵的欢呼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一餐得花费他多少的钱粮呀…… 侍卫连忙解释道:“城主莫恼,这些猪脚和黄豆,都是王总提调官自己掏的腰包,没花府库一文钱,他说,兄弟们吃好了,才能帮他宰了那陈三两!” 南荣苍天顿时笑灼颜开:“这王尼玛,实在是太报仇心切了,也罢也罢,去,也给老夫盛上一碗,与兵同乐嘛!” “喏!” 侍卫立马端着碗勺排队去了。 军营中,随着一张张锅盖的掀起,扑鼻的肉香味,混合着黄豆的清香,山风一吹,弥漫在整座群山幽谷中。 陈三两闻着味道,突然有些馋了。 铁锅中,一块块的猪脚段,黄澄澄的大豆粒,滚着浓郁的色香美味,惹得兵丁们无不狼嚎欢笑。 厨师掂着个大马勺,给每人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今儿王总提调官可是下令了,无论是任军中何职,这黄豆焖猪脚都要管够着吃。 好人啊,真是好人! 众兵丁你一碗,我一碗,吃的是满嘴流油直呼过瘾,简而言之两个字——真香。 南荣苍天也舀起一勺嚼在口中,猪脚的劲道,黄豆的软糯,再搭配着不知什么种类的豆类调料,竟爆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品味道。 “去,把王尼玛喊来,老夫要陪他喝一杯!” 南荣苍天心情大好,实想着再好好笼络一番这位既多金又慷慨的人才。 侍卫寻了一圈,却没寻到王尼玛的身影,接着回去禀告道:“城主,听火头兵们讲,那王总提调官看众兵士们吃得高兴,又自己去周边的县地购置肉粮了,还是没从府库内支取银钱,应该还是要自掏腰包!” 南荣苍天闻言大为感动,由衷赞道:“这王尼玛真是对我忠心耿耿呀!” 一个时辰后,数百锅巴豆焖猪脚,不对,是“黄豆”,皆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连点汤汁都没留下。 两万大军个个吃得肚儿溜圆,一声声地打着饱嗝,嘴中还在不断念叨着王尼玛的好。 南荣苍天大手一挥:“入谷!” 然后,两万大军呈四列纵队,踏着脚下这条崎岖的山路,整齐有序地挺进了山谷之中,绵延足有十余里之长。 许是军容声势太过雄壮,竟吓得林中宿鸟都不敢啼叫。 古老相传: 昔年曾有一只凤凰落于这座山谷,却在谷内盘旋绕了七日也未能寻到出口,最后化成了一块顽石耸立在深谷中央。 故而,此谷名曰:落凤谷。 南荣苍天骑着骏马抬头瞭望,果然在崖壁上看到了一块鸟状大石,有翅,有爪,有凤尾,似想要展翅高飞,却被这山崖峭壁禁锢在了这深谷之中。 连凤凰都飞不出去…… 不知怎的,南荣苍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随着大军的不断深入,这种预感也愈发变的强烈。 “侍卫长,这一日我军斥候可有情报?” “回禀城主,没有任何情报!” “为何?” “想必是一路安全,仍在前方探听讯息吧,城主,这群山陡峭,极难攀爬,估计纵有伏兵也不敢在此埋伏!” “荒谬,命令尔等即刻攀上山谷,探查周围有无埋伏!” “喏!” 几个小兵立刻寻来绳索,开始奋力攀爬两面岩壁。 谁知他们才刚攀登了几步,耳听着几声长屁嘣响,又全部抱着肚子翻滚了下来。 南荣苍天面露不解,“尔等怎么了?” 几人满脸痛苦地喊道:“回禀城主,我等几人突然腹痛如绞,急需大解一下,还请城主应允,不然……不然……实在是憋不住了!” 南荣苍天一瞬黑了老脸:“废物,一群废物,老夫要尔等何用!” 他挥起马鞭便要抽打。 谁知是不是用力过猛,他屁股下竟猛然也发出了一声“长号响”,吓得身下马儿都差点被惊了。 砰!砰!砰!砰…… 也在同一时刻,整个山谷内开始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屁声,几乎两万兵丁几乎全部抱紧了肚子,脸上涌现出极度痛苦之色。 南荣苍天眼角一颤,坏喽,中计了! 此时,陈三两率领着八千精兵,正小心埋伏在落凤谷上方,听着山谷中传来的声音,一个个禁不住纳闷起来。 敌军怎么突然放起了爆竹? 还特么是好几万响的…… 两万大军同时腹泻如水,又夹带着屁声滚滚,可不像极了好几万响的爆竹声嘛,没在现场表演个“天女散花”,已经算是军纪严明了。 ------------ 第099章 落凤谷 这事儿,王尼玛最有发言权。 就凭尔等这些侵略之徒,还特么想吃黄豆焖猪脚? 姥姥。 巴豆煮熟了味道更香,那玩意不仅能泻火,还特么能通便,保证一碗吃下去,两万大军个个拉得通透。 估计南荣苍天做梦都没想到,他一直标榜为“忠心耿耿”的王尼玛,竟然会是陈三两派去的卧底。 从最低等的火头兵干起,一路飙升至大军的总提调官。 当全军粮草的押运和供应,掌控在敌人之手中时,就已然宣告了南荣苍天的溃败已成为定局。 这还算唐小芊有些善心呢。 若是在那一锅锅的巴豆焖猪脚中,再悄悄地投点鹤顶红或是断肠草,就不是腹泻拉肚那么简单了。 只不过此举太过残忍,实在有伤天和,这才断了下毒全歼的念头。 …… 落凤谷内,已经臭气熏天。 两万大军叫苦不迭,哪曾知一顿“黄豆焖猪脚”吃进肚中,身体竟能产生源源不断的气体,顺带还喷射着不可言喻的东西。 憋不住,根本憋不住。 一个个谁也别笑话谁,全都一窝蜂地挤在草窝堆里,上面涨着脸使着劲,下面噗嗤、噗嗤地泄着洪。 这个道:“张三,你靠边一点,都流到我脚边了。” 那个言:“我特么嘴里都有,哪个混蛋朝天喷的!” 某个骑兵赶紧一鞭子抽跑了马屁股。 唐小芊实在太坏了。 她在马厩里还倒进了一袋袋的熟巴豆,全军上下数百匹骏马一个没落下,边跑边喷,就差屁股上滋着火花了。 南荣苍天急声大吼:“都别拉了、别拉了,准备迎敌,迎敌!” 可惜这命令却是无人响应。 兵丁们已个个拉得虚脱无力,哪还有力气拿得起刀剑、战得了敌人,倒是山谷中的花花草草迎来了一大波福利,今年长势定然十分茂盛。 落凤谷的陡崖上,一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缓缓现身,闪着一双冰冷眼眸,戏谑地俯视着深谷中吼叫的南荣苍天。 “嘿,南荣老贼,你可识得吾是谁!” “陈……陈三两?” 南荣苍天的瞳孔陡然瞪圆,满目充沛着不可置信的慌色。 两人虽然从未见过一面,但彼此的画像早就通过各家的密探绘在了纸上,只匆匆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彼此。 “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陈三两不说废话,直接猛一挥手,发动了进攻的号令。 八千精兵早就严阵以待,纷纷挥刀砍断了绳索,无数滚石、横木、树桩……彷如从天而降,汹涌地砸向山谷中的敌军。 可怜的南荣兵丁们,还没来得及把裤子提上,就被洪流一般的山石和巨木压在了下面,一声声的凄惨哀嚎当即响彻深谷。 南荣苍天惊得眼眶欲裂,嘶声大吼:“大家快御敌,御敌!” 然而早已为时太晚。 两万大军已基本深陷在这狭长的深谷中,又个个腹痛如绞,几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哪还有力气再作有效的抵抗。 “城主,你先走!” 侍卫忠心护主,一刀插在马屁股上。 烈马仰天一声嘶鸣,驮着南荣苍天向着谷外冲去,沿路撞飞着自家兵丁,眼看就要逃出埋伏圈。 锃! 一声龙吟。 浪子软剑出鞘,凌空一抖,剑身笔直。 陈三两直接持剑跃入深谷,脚踩着摩肩擦踵的敌军人头,宛如登萍渡水,快速向着南荣苍天追杀而去。 今日,他誓要斩草除根! “陈三两,休伤我家城主!” “陈三两,拿命来!” “陈三两,今日乃是你的死期!” 正当陈三两一剑欲取南荣苍天的人头时,耳听三声呼啸从身后响起,紧接着三把钢刀同时迅猛袭来。 陈三两赶忙抽剑回身格挡。 锵! 金鸣之声刺耳,火花四溅耀眼。 陈三两一时大意,竟被三股凶猛的力道震退了数步,定睛细瞧,三个胡须花白的老头,身穿着一袭金边黑袍,各手持着一把横刀,呈三才刀阵围在三面。 “宗师境?” 陈三两一眼便看出了三人的武道修为。 三人猖狂笑道:“不错,我等三人师出天龙门,武道皆已晋入宗师之境,陈三两,今日你能死在我等三人的刀下,将是你此生的荣耀!” 陈三两冷哼一声,“就凭尔等还想杀我?老子这些年杀过的武道宗师,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狂妄!” 三人勃然大怒,同时挥刀攻杀。 果然宗师之境可为武者之巅峰,三把横刀迅如惊雷,三人身法更是技巧百变,再加之三才刀阵的组合技,其爆发的战斗力可堪比武道化境。 陈三两不敢小觑,《落尘》剑法一瞬而出。 “吾有一剑,可断三千繁华!” 一剑,三人大惊失色,仓皇退步。 “吾有一剑,可斩世间不平!” 二剑,三把横刀脱手而去,断成两截。 “吾有一剑,可定天下纷争!” 三剑,三人齐声哀嚎,执刀之手齐根而断。 “吾有一剑,可御九州华夏!” 四剑,两颗头颅滚入人丛,唯剩一人,手捂脖颈动脉,嘴中鲜血翻涌。 “你……你……武道……化境!” “吾有一剑……” 陈三两干净利索地祭出最后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让这师出同门的三人,一同赴了九幽黄泉。 此时,落凤谷中,两方兵丁也正式交战起来。 蛤蟆四营做前锋,挥舞着手中朴刀,个个犹如猛虎下山,冲在敌军阵中左右厮杀。 虎贲六营,人手一杆丈八长矛,配合着猛虎二营中的钢盾,结成《长矛矩阵》,有条不紊地收割着敌军性命。 翎羽四营站在制高点,端着强弩箭矢,时刻洞察着敌军攻势,哪里出现凶猛的反攻,一轮轮弩箭便会毫不留情地射杀过去。 敌军不甘战死,拼命反抗。 奈何个个腹痛如绞,十成的战力已泄去了八成,唯留下的两成,还得使劲地夹着裤裆,不然阵阵屁声如雷,自己都觉得无颜对敌。 己方阵营虽冲杀得畅快,但也被恶心得不轻。 峡谷内臭气熏天,污秽满地,敌军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是一边窜着稀一边打着仗,物理攻击倒是不怕,但化学攻击不仅呛鼻子,还特么辣眼睛。 这会儿若是燃上根蜡烛,保证峡谷里哪个也活不了。 以至于最后,己方士兵实在是下不去手了,强烈要求敌军先去一旁拉个痛快,再回战场里来继续打。 敌军犹豫了一会儿,纷纷赞同这主意不错,于是一个接一个的扔下了手中武器,就近寻了个草窝堆解决起了腹泻。 噗!噗!噗!…… 又是几万响的爆竹声,还夹杂着滚滚的恶臭。 己方兵丁不时地催着:“喂,哥们,好了没,快点行不行?” 敌方兵丁艰难地回复:“哥们,再等等,马上就好,你带着手纸没,给我点,捡点石块也行,我这边草叶都给薅没了……” 好嘛。 这一仗打的,都快成了一场闹剧。 ------------ 第100章 丧家犬 山道崎岖,前路渺茫。 南荣苍天领着一队残兵败将,惶惶如丧家之犬,向着广陵府溃败逃亡。 说来可笑。 回想七日之前,他亲率两万大军挥兵江流县,旌旗飘荡,士气如虹,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现在,不仅两万大军所剩无几,仅剩的一营侍卫兵也被打得丢盔弃甲,而且还个个攒肚拉稀,简直是凄惨到了极致。 可恨啊。 当真是可恨! “侍卫长,咱们还剩多少人?”南荣苍天沉声问道。 “仅剩不足五百!”侍卫长悲恸回道。 “唉!” 南荣苍天谓然一声长叹,一时想死的心都有。 一场落凤谷遭遇战,竟让他足足损失了一万九千五百多人,甚至,还殒命了三位武道宗师,可谓是败得一塌涂地。 当下之际,唯有回城才能自保。 想那广陵府城墙高城固,且还有一万多守军,只要踞城坚守,便不再怕陈三两的率兵进攻,他相信,只要再发展三五年的时间,必可重振旗鼓,报仇雪恨。 “陈三两,算你运气好,老夫就让你再多苟活几年,早晚有一天,老夫一定亲手砍下你的狗头来祭旗!” 南荣苍天愤愤不平的咒骂着。 兴许是实在气不顺,腹部一用力,耳听“嘭”的一声屁响,彷如平地一声雷,竟吓得身下良驹突然窜了出去。 南荣苍天独猝及不防,当即摔了个四仰八叉。 侍卫长慌忙大喊:“马惊了,快捉回来!” 南荣苍天一脸痛苦地喊道:“先别管马了,快准备恭桶,老夫腹痛如绞,要出恭!” “恭桶?” 侍卫长犯愁了。 刚刚大家只顾着匆忙逃命,军中一切物资全都丢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别说是恭桶了,就连手纸都没有一张。 事急从权,南荣苍天只得无奈寻了个树林,蹲在树底下就地解决。 没有手纸,那就捡点树叶吧。 谁知一低头,却发现满地都是枯松针,再一抬头寻望,尼玛,竟然是一片松树林。 这还怎么擦屁股? 南荣苍天顿时泪流满面,禁不住仰天长叹:“老夫生来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苦啊,呜呜呜……” 这时,侍卫长突然急声大喊:“城主,不好了,陈三两率人追上来了!” “啊,这么快!” 南荣苍天被吓得浑身一颤,手中松针就落了地,哪还敢擦什么屁股,直接提上裤子撒丫子就跑。 一营残兵再次惶惶逃窜。 这次包括南荣苍天在内,那真是跑一路,拉一路,来年这一道的草地特别繁茂,估计全赖他们今日的无私施肥。 跑。 快跑。 此刻,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只要逃回了广陵府城,大家就算逃过这一场劫难了。 要不说人类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本该七日的脚程,南荣残军拖着被掏空的身体,竟然只用了不足三日就跑完了。 陈三两亲率着一个虎贲营,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居然愣是没有追赶上,反倒是更加激发了他们强烈的求生意志。 巍峨雄壮的广陵府城,终于在不懈努力下遥遥相望。 四百余名残兵败将忍不住仰天恸哭,谁也不敢回想这三日来的艰辛,因为那简直比生不如死还要让人无助。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这还罢了。 关键是还一直在拉,不停拉,鬼才知道腹中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硬生生把每个人都摧残的没了个人样。 南荣苍天憔悴得最是明显。 圆鼓鼓的肚囊彻底消失不见,老脸上都瘦出了尖下巴,干涩的嘴唇证明他的身体正在极度缺水。 可是他不敢喝。 因为上面刚喝进肚,下面接着就出来,他妈的,过肠的感觉更难受。 这三日,他除了咒骂陈三两,就是在咒骂王尼玛。 那个天杀的混蛋,一顿巴豆焖猪脚,不但让他白白损失了几乎全部兵马,还差点要了他的这条老命。 若是有朝一日擒住他,不将他大卸八块,实在是难消南荣苍天的心头之恨! 很快,残兵终于抵达至广陵府城下。 然而诡异的是,厚实的城门被关得结结实实,连吊桥也被高高的拉起,空阔的城门外没有一个路人。 侍卫长站在城门下几乎喊破了嗓子,那城门楼上也不见有半点回音,好像那一万守兵全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南荣苍天顿感不妙。 而就在此时,耳听身后遥遥传来急速追喊之声,回头一瞧,陈三两竟然已率领着一营精兵追了上来。 沉寂的广陵府城,竟也随之缓缓地升起了一杆黑色大旗,旗上用金丝绣着一个大字。 陈! 南荣苍天惊得眼眶欲裂。 他完全无法相信,这才出征了仅仅十日而已,怎么自家的老巢就被陈三两给端了呢? 他是怎么做到的! …… 时间倒退至三天之前。 自南荣苍天亲率四万大军离开了广陵府,兵分两路,一路坐船逆流北上,一路走的山麓小道,城中仅剩下一万名守兵,分别驻守在四座城门口。 净心寻来辛丑和铁牛。 两位战场悍将,最是迫切想要战场杀敌。 一营钢铁直男归铁牛统领,一营娘子军归辛丑管辖,男女共有一千人。 一千战一万,似乎有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净心却道:“这一万守兵看似人多,实则尽是些老弱之旅,战斗力可削减两成,再加之警惕性不高,只要巧施妙计,拿下这座广陵府不难!” 辛丑问:“不知禅师有何妙计?” 净心掏出一张城防图,指着上面几处勾画的地点,道:“这几座勾栏院靠近城门口,已被咱们县主买下,算是咱自家的产业,今夜子时,辛丑,你让女兵同时纵火焚烧。” “好。” “城防兵有稳定城内治安之责,定会派出兵丁前来灭火,你可悄悄将这曼陀罗花扔进火中,记住一定要提前用湿绢蒙住口鼻。” “好,记住了。” “铁牛。” “在。” “当城内火势四起,你不必管,趁那城防兵四处救火时,你率领男兵猛攻四座城门楼,定要在黎明前夺下四座城门,至于城主府嘛,都是些南荣家眷,等县主回来再做定夺!” “好!” “即刻行动吧!” “喏!” 仅一番简单谋划后,辛丑和铁牛领命而去。 ------------ 第101章 夺城夜 当夜子时。 月黑风高,夜色寂静。 一盏油灯悄然落在被褥上,瞬时燃起了一团腾腾火焰。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四季楼里的姑娘们,慌忙穿着清凉的小衣衫,敲着锣,打着鼓,站在街巷口尖声嘶嚎,更有几人拍响了城门口的兵营,寻求里面城防兵的帮助。 城防兵不只有守护城池之要责,也有维护城内治安之任务。 几个校尉当即领着各营兵丁,拉着水车,提着水桶、唧筒和麻搭等救火工具,跟着姑娘们前去灭火。 以春和楼为例。 它紧邻着南城门,烟花街又多是木质高楼,滚滚火焰立刻就蔓延至了四面八方。 兵丁们哪还敢再多浪费时间,或拉着水车喷水,或提着水桶泼洒,或举着唧筒和麻撘控制着火势蔓延,一个个忙得汗流浃背。 姑娘们摇着花手绢打着气:“加油,加油,加油!” 兵丁们干得更带劲了。 待到火势渐缓,姑娘们又喊:“我的兵爷爷,我那楼中厢房里还有些金银细软,还请兵爷爷们帮忙给取出来行不!” 兵丁们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奈何姑娘们自有小花招,一个个露着娇嫩的小香肩,闪着白花花的大腿根,一边悄悄地塞着银两,一边小手故意摸索着他们的肉体,登时便撩拨得兵丁们五迷三道的。 更有兵痞出言调戏:“嫣红姑娘啊,若我等帮你们取出了那金银细软,不知你们该如何报答呀?” 嫣红姑娘哪能不知他们想的啥,于是努力伸展着小腰肢,冲着兵丁们抛起了媚眼,“我的兵爷爷哎,大不了我们姐妹每人陪你们一宿便是了。” “说话算话吗?” “算!” 要知道嫣红姑娘以前的单价可是高达三十两纹银,几乎是这些兵丁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价格,今儿一听有这好事,当即纷纷狼嚎着冲进了春和楼里。 翠屏忍不住担忧道:“嫣红姐姐,你当真要我们陪他们?” 嫣红冷笑道:“他们能活着出来再说吧!” 楼内厢房里还在燃着小火,满地都散落着干枯的花瓣,让空气中飘荡着一抹奇特的异香,众兵丁不疑有诈,开始四处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金银细软。 谁知找着找着只觉脑袋一阵眩晕,初时还以为是被浓烟呛的,刚欲想折返出去,眼前陡然天旋地转,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倒是有些身体强壮的,勉强能走回门口,却又看见了手持着木棒和绳索的众姑娘。 “你们……你们……想干啥,难道想造反不成!” 兵丁强壮胆色,厉声喝骂。 “姐妹们,动手!” 嫣红一声令下。 众姑娘立刻一拥而上,趁着兵丁们晕头转脑之际,你敲一木棍,她打一棒槌,三五个人围攻一个兵丁,不多时,便用绳索绑个了结结实实。 若是遇到激烈反抗者,姑娘们也自有妙招,撩起裙摆一记断子绝孙脚,保证让他们瞬间丧失战斗力。 其余勾栏院也是这般如此,每一家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姑娘们的卑贱出身,在此时做了最好的辅助,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最低贱的卖笑女,竟敢做出这等同于谋反的大事来。 净心骑着快马,奔驰在各勾栏院之间。 他要随时根据各家现场情况,来改变相对应的对敌策略。 铁牛也率领着五百男兵,趁着守备防御空虚,也悍然对着四座城门发动了袭击,各个勾栏院里的姑娘,也各提着刀剑陪伴在情郎身侧。 这其中,尤数夏蓉楼的鸨母最是勇猛。 红玉当真敢拿着一柄腰刀,陪着辛丑在敌军中厮杀,即使深陷在层层包围中,她也一脸的毫无惧色。 “夫君,待此战得胜,娶我可好?” “娶!” “奴家要穿凤冠霞帔,你要身骑高头大马,铺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好!” “哈哈,夫君,有你这句话,奴家就是今日死了也知足了!” “放心,今日谁也杀不了我妻!” 辛丑挥着九环大刀,裸着上身劲爆的肌肉,如同一只凶猛的下山猛虎,一边守护着红玉的安全,一边凶狠厮杀着不断围攻来的兵丁。 西城门守兵最先觉察到了危机,在城门官的指挥下快速发动了反击,誓要在最短时间内,击杀掉这些胆敢造反的卖笑女。 一个姑娘急声询问:“禅师,怎办?”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搞点偷袭还行,真要对阵这些训练有素的兵丁们,根本完全不是对手。 若不是辛丑和红玉在拼死酣战,将兵丁们阻拦在街巷口,只怕一个照面,夏蓉楼就得全军覆没。 净心冷笑道:“大家莫怕,就寥寥千人而已,你们速将这周围民居全部点燃,小僧倒看看,他们如何插翅而飞!” “禅师,这太毒了吧!” “速办!” “喏!” 姑娘们立刻领命行动。 她们各举着一截火把,扔向了周围民居的茅草屋顶上,一片火势顿时熊熊燃起,正好将所有的城防兵包围在内。 烧。 烧死他们。 净心脸上闪着一抹狰狞,哪里还有一丝得道高僧的模样。 城门官惶然变色,当即便率领着麾下城防兵,试图想要冲出火阵,不然即使烧不死,也得被那滚滚浓烟给呛死。 净心立马又组织着姑娘们把守在各个巷口,但凡有兵丁冲出来,先用渔网和被罩照头蒙住,然后挨个敲上几记闷棍,保证一个也逃不了。 就这般,西城门最先被攻下来。 辛丑不敢休息,立马又跟着净心去攻打东、南、北三座城门楼。 北门最好攻打。 午夜过后,南风徐徐吹起,只需将曼陀罗花投入火中,阵阵异香就飘进了城门楼里,不多时,守兵就头晕目眩地昏了过去。 黎明时分,四座城门依次被拿下。 一万守兵至少有四千人死在了火场中,剩余的不是逃了,就是被绑着关进了地窖里。 全城的火势也逐渐被百姓们扑灭,漫天都飘着灰白色的灰烬,弥漫在整座广陵府的上空,混合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焦肉味。 一夜时间,这座广陵府就被彻底拿下,姑娘们还自发地绣了一面大旗,在南荣苍天狼狈回城之时升上了城头。 陈! ------------ 第102章 南荣死 落日,余晖。 一座坚城,两方对峙。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士气低沉。 陈三两坐在马上高声喊道:“投降吧,吾不杀降兵!” 五百精兵也齐声呼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 一连三声,振聋发聩! 南荣苍天冷笑一声,喊道:“陈氏小儿,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南荣苍天就在此,有本事来杀我吧!” 踏、踏、踏…… 陈三两策马踏出军阵,迎着南荣苍天走去。 只身一人,一马,云淡风轻。 四百余名残兵满脸惊惧,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却是并无一人再敢执兵戈而攻杀,可见,残军的军心早已溃散。 陈三两就这般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所有人。 他的眼中,没有杀意,没有仇恨,也没有鄙夷,只有两束澄净的目光,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束朝阳。 他温声劝道:“尔等只是听命于人,我不为难你们,放下手里的兵器,回家吧。” 残军默默地回头。 巍峨的广陵府城里,也随之缓缓地拉开了城门,此刻,是去是留,皆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可以预料,留下必死路一条,而若离去,可残存一条活命。 “陈三两,老夫和你拼了!” 南荣苍天不甘落败,从侍卫长手里抢过一杆长枪,向着陈三两猛刺而来。 铛! 一柄软剑随之出鞘,剑尖抖着弧度轻松挑开,接着剑尖一个回旋,冰冷的剑身笔直地点在了南荣苍天的喉间。 一丝鲜血,侵染剑身。 南荣苍天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闪着恐惧的双眸一动也不敢动。 陈三两冷冷地扫过所有人,眸中滚着浓浓的杀意,一字一句道:“弃兵,卸甲,回家,否则杀无赦!” “杀!” 五百精兵同时齐声大吼。 只要陈三两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挥起手中朴刀,杀光面前这些残兵败将。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四百残兵无不心惊胆战。 他们这几日既饱受着腹泻折磨,又刚历经完长途跋涉,虽然看似还有一营的人数,实则是早已没有了一点战斗力,无须几个冲杀,绝对都得死在那朴刀之下。 难道真要陪南荣苍天殉葬吗? 这个死胖子,身为一府之主,却吝啬贪婪成性,克扣军饷,强征赋税,为一己之私,肆意征伐图霸。 这是明主之所为吗? 若为他而殉葬,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 回家吧。 老婆孩子热炕头,粗茶淡饭保平安,总比跟着一个庸主枉送了性命要强。 哗啦啦…… 随着第一个兵丁弃兵卸甲,越来越多的人也扔掉了手中兵器,扒掉了身上的藤甲,一身布衣烂衫地向着城门走去。 南荣苍天瞬间面如死灰。 他败了。 而且败得彻彻底底。 广陵府城易主,麾下两万精兵尽俘,虽说还有一路大军坐船走的的青岚江,但想必也定然已凶多吉少,他已永无翻身之地。 “陈三两,杀了我吧,成王败寇,只求速死!” 南荣苍天难得硬气了一次。 或许是他想在临死之前,最后保持一份曾身为一府之主的荣耀。 “一路好走!” 陈三两答应了他的请求,浪子剑用力一刺,瞬间洞穿了他的咽喉,随着一束鲜血喷洒,南荣苍天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总体来说,他也算是一方豪杰。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将陈三两视作死敌,一个他所认为的蝼蚁一般的人物,却最终击溃了他的精兵猛将,夺下了他引以为傲的广陵府城。 陈三两缓缓地收剑回鞘,然后抬脚迈过南荣苍天的尸体,脚踩着一道鲜红的鞋印,气宇轩昂地踏进了广陵府城中。 这似乎也预示着,陈三两未来的道路,也将继续用鲜血来铸就。 “必胜!必胜!必胜!” 虎贲营高声呐喊,抒发着完胜后的喜悦。 城头旗杆下,净心早已恭候多时,辛丑和铁牛位列两侧,红玉、翠屏、霓裳、春红等姑娘,也恭敬地站在女兵中。 众人躬身行礼,“我等参见城主!” 陈三两虚托起身,笑道:“今日夺下这广陵府城,诸位功不可没,今夜当摆酒庆贺,为诸位庆功!” 众人眉开眼笑,不胜欢喜。 …… 当夜。 一堆堆篝火在城外燃起,伙夫们尽情卖弄着厨艺,浩瀚的星空下,弥漫着醉人的酒香和肉香。 今日大胜,值得庆祝。 军中酒宴粗犷,没有繁文缛节,也没有珍馐美馔,只有烤得滋滋冒油的各种肉食,还有每桌再配上一壶刚酿出来的米酒。 以天为幕,以地为毯,无拘无束,要的就是这种畅快淋漓。 落凤谷伏击战,八千兵勇威武。 智夺广陵府城,五百女兵霸气。 这一场完胜,除了陈三两的谋划之外,还是全靠麾下兵丁们的英勇作战,陈三两高举酒杯,敬道:“来,全军饮胜!” “饮胜!” 众兵执酒回敬,用满腔热忱一饮而尽。 酒宴当酣,岂可无曲? 霓裳姑娘手抚瑶琴,一曲《将军令》,拉开了酒宴鼓乐的序幕。 几十名女兵鱼贯而出,身穿铠甲,手持短剑,一曲华丽的剑舞,让人看得目眩神迷,齐声叫好。 红玉也一袭彩裙现身,领着几十个俏媚的姑娘,一曲美轮美奂的霓裳羽衣舞,更是惹得军中一阵狼嚎。 辛丑梗着脖子大喊:“那是老子的女人,谁也不能惦记,不然小心老子跟你们急!” “吁!” 众兵丁一阵鄙视。 红玉莞尔一笑,将手中绣帕丢了过去,辛丑一把接住,双手捧着痴迷地嗅在鼻尖,一脸的陶醉。 这把狗粮让人吃得猝不及防。 “他妈的,受不了了,打他!”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一堆人就冲了上去,把他摁在地上打得那个狠。 众人哄堂大笑。 这就是让人羡慕的袍泽之情。 更多的女兵则是穿梭在酒宴中,代替陈三两为每位英雄敬酒。 她们一个个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段,十指纤纤端起来的酒杯,兵士们还没饮下就快心醉了。 没人会鄙夷她们的出身。 当她们拿上刀剑杀敌的那一刻,就已彻底告别了她们不堪的过往,成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巾帼英雄。 尊重每一个士兵,敬重每一个战死沙场的英烈,举县供养每一个烈士的遗孀,这是陈三两亲手篆刻在石碑上的话。 所有兵士铭记在心。 ------------ 第103章 夜幽茗 如今王道旁落,霸道称雄,整个大夏国已进入大争之世。 任何一座县地或府城,皆有可能会成为其他雄主图霸的目标,就像南荣苍天,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陈三两若想护佑一方百姓的平安,他就得训练出一支彪悍雄壮的强兵。 而强兵之本,正在于民心。 全民崇尚英雄,才会争当英雄;全民敬重士兵,才能踊跃参军;每个士兵没有后顾之忧,才敢冲锋在前,视死如归。 这种训练出来的强兵,才能在大争之世里,攻必取,战必胜! 这一点,净心最能体会,也是他最敬重陈三两的地方。 佛门宣扬:众生平等。 可是这世间哪有真正的平等,就比如这些勾栏院里的姑娘,从她们挂牌营业的那天起,这一辈子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连祖宗八代都因她而蒙羞。 而陈三两呢,非但不嫌弃,还引领她们脱离苦海。 虽说是用了一招“美男计”,看似是卑劣了些,但何尝又不是真心实意的,帮她们寻到了一个称心的依靠。 弃娼为兵,脱胎换骨。 而且,未来时间,她们也绝不会因出身低贱而怕被始乱终弃,因为陈三两直接颁发了一条铁律: 凡为陈三两之女兵,任何人不得亵渎侮辱,违者,斩立决。 煌煌铁律,奉为军纪。 若是哪个男兵再敢拿她们的出身而羞辱,军法不容情,除非他们是不怕那断头台上的三尺钢刀! …… 城外酒宴正酣,城内却无心安眠。 自古城池易主之时,也是无辜百姓的苦难之日。 大夏兵痞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已是城破之时的常态,更有一些残暴之主,还会屠城泄愤,端是让举城百姓惴惴不安。 陈三两正是基于此点考虑,才并没有直接挥兵入城。 若想长治久安,接下来,安抚民心才是重中之重。 依照净心的谏言,当下只需派四营精兵镇守四座城门,其余大军可暂且驻扎在城外,待到广陵府内的民心安稳,再让大军入城休整也不迟。 陈三两采纳谏言。 ……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 现在广陵府城已经彻底易主,而原先的南荣城主府,便如悬在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不仅孤立无援,而且还岌岌可危。 净心并未强攻这座城主府,而是静等陈三两的命令。 府内都是些南荣苍天的家眷,又多以女眷和孩童为主,是杀是留,当得看新城主的心情了。 春深夜寂寥,厢房燃孤灯。 一个纤瘦的黑裙女子,正心绪难安地坐在窗前,借着朦胧的月色,眺望着城头上正飞扬的新旗帜。 往事一幕幕、一帧帧,宛如倒带般浮现在脑海。 “带甲十万又怎样,凭我手中剑,百万军中我可来去自如,我有何所惧哉!” “南荣父子我杀定了,谁也保不住,若是南荣世家胆敢派兵来讨伐,我就直接覆灭整个大夏南荣氏!” “我陈三两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震颤人心,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喊得声嘶力竭,仿若在宣泄着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怨恨和不甘。 如今来看,他果然做到了。 回想他上任之日,一人,一马,一剑,都以为他活不过七日,谁曾想,他竟真的只凭一人之力,灭士族,收江流,继而还攻下了整个广陵府。 不愧是她心仪的男子,果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可惜,终还是变成了仇人。 “唉!” 南荣幽茗忍不住为之一叹,为她自己,也为这南荣府的家眷遗孀。 “喂,良辰美景,叹什么气呢?”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这寂静的夜色。 “是谁!” 南荣幽茗瞬间握紧了袖中匕首。 如今整座城主府被围得水泄不通,虽然陈三两的兵丁并没有踏入府内半步,但也得时刻防备着会有宵小之徒趁机劫掠。 可待她回头,才赫然发现,一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儿,正倚靠在门框上冲她恬然轻笑,眸中两道清澈让她心弦悸动。 她的嘴角忍不住一翘,接着又板起了面孔。 陈三两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怎么,才一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南荣幽茗轻哼一声,道:“你们不是在城外大摆庆功宴吗,怎么还有空来这儿?” 陈三两道:“想你了,来看看你。” 如此直白的话,让南荣幽茗禁不住脸颊一羞,接着冷声质问道:“南荣府的家眷,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三两没有回答。 南荣幽茗不禁悄悄攥紧了衣角。 全府上下近乎三百余人,就在陈三两的一念之间。 若是换位思考,假如南荣苍天攻下了江流县,他必会将陈三两的家眷屠戮一空,所以陈三两真要扬起屠刀,也在情理之中。 但南荣幽茗就想问一问。 她不奢求陈三两的仁慈,只想让自己的心儿死,这样即使上了断头台,人生也不会再有任何遗憾。 陈三两猜得出她的心思,突然很想逗她一逗,便笑道:“南荣幽茗,如果你今夜从了我,我就放过南荣府的家眷,可好?” 南荣幽茗娇躯微颤,“当真吗?” “吾从不妄语。” “呵呵。” 南荣幽茗轻笑两声,似乎在说:这就是男人。 接着,她当真缓缓地脱下了身上的衣裙,露出一具洁白如玉的娇躯,在淡淡月光的辉映下,好似闪着一团白皙的光晕。 胸是大的,腰是细的,臀是丰的,腿是长的,足是美的。 曲线玲珑,婀娜多姿。 宛如一件美轮美奂的精雕玉器。 陈三两一瞬间酒意全无,愣愣地看着这件绝世瑰宝,喉间干涩地吞咽着口水。 真的好美。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可方物。 让人的心脏都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空气中好似有一条无形的丝线,拉扯着陈三两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一抹淡淡的处子之香,更是让人为之疯狂。 “好看吗?” 南荣幽茗淡淡地开口,只是脸上的面纱却依然没有解下。 “绝色无双!” 陈三两肆意地观赏着,毫不吝啬的夸赞,他虽看不到那张容颜,但这具娇躯就足可配得上这顶桂冠。 “今夜,她是你的了……” ------------ 第104章 不如归去 南荣幽茗张开玉臂,将陈三两搂在怀中。 自两人分离后,这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无不在幻想着这个场景。 陈三两也贪婪地嗅着那一抹清香,跟飞鸽传书收到的那纸信笺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毫无疑问,当真是她写的。 南荣震怒,清明发兵,望君珍重…… 望君珍重…… 若非是这一纸信笺提前预警,只怕整个江流县早已湮灭在了南荣大军的铁蹄下,或许陈三两会安然无恙,但县中的两万余户百姓,绝对会因他而遭受这无妄之灾。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讲,陈三两都欠她一个人情。 “你后悔过吗?”陈三两问。 “后悔什么?” “后悔给我写信,让我挥兵反杀了南荣苍天,还夺下了这座广陵府。” “现在说这还有何用?陈大城主,你还是安心享受你的战利品吧,我自小不会以色娱人,今夜只能让你自己采摘了,还不快品鉴一番。” “……” 这话说的,让陈三两都有些无语了。 他也便不再客气,如猪仔贪食一般拱了起来,软糯如刚出锅的大馒头,恰能将脸庞夹在其中。 “味道如何?” “有点咸。” “……” 这次轮到南荣幽茗无语了。 兴许是太过紧张,她肌肤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汗珠里含着点点盐分,可不是会有点咸嘛。 她的小心脏也一直在咚咚直跳,陈三两贴在她的胸膛听得分明。 而她,依旧还在强装镇定。 陈三两缓缓抬头,突然道:“其实我还是喜欢最初见你时你那桀骜不驯的样子,现在的你,不是真的你。” “你什么意思?” 南荣幽茗有些听不懂。 陈三两脱离了她的怀抱,又将她的衣裙重新穿好,背转身去,沉声道:“你走吧,领着南荣府的家眷一起走吧,越远越好,当你哪一天肯真心为我摘下面纱之时,你再回来做我陈三两的女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南荣幽茗的神情一呆,痴痴地望着陈三两的背影,两行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滚滚滑落,又碾碎在那徐徐的春风中。 她用力抿紧了嘴角,似乎生怕让人看到她动情的一面。 蕙如兰芝,却又倔强如牛。 陈三两走得很快,也不敢回头,因为他怕自己再按捺不住体内的躁动,或许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酒色之徒,但他绝对不屑去干乘人之危的事儿。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 但若是这份爱,却是在玷污着心底最纯真的美好,还沾染着几分威胁交易的意味,还倒不如大度地放她离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 当夜。 她果然走了。 既没言再见,也没道离别,跟第一次离去时一模一样,领着南荣府的几百家眷,连夜离开了广陵府城。 谁也不知她将去何处。 陈三两孤寂地站在城门楼上,一直目送着她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连最后一点倩影都寻觅不到。 不知不觉,陈三两已酸了鼻头。 净心悄悄走到陈三两的身侧,饱含唏嘘地叹道:“那女子不错,走了可惜。” 陈三两黯然无言。 净心又宽慰道:“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会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若你俩真有缘分,此生定能修成正果。” “希望如此吧。” 陈三两苦笑了一声,这时节,他很想自嘲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明明很喜欢她,明明特别想把她留下,却非要纠结那一层面纱,大度的让她离去吧,可是又满心的不舍,犹如喝下了一杯苦酒,醉了心肠。 南荣幽茗。 似乎注定将是陈三两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 …… 数日后,苏长河来信。 老泰山在上游府渡口一举击溃了南荣水军,更是亲自斩杀了南荣浪,还俘虏兵丁近万人,不日将押送回广陵府,全部交由陈三两处置。 陈三两见信大喜。 这下,广陵府将再无外患,而且经此一役,麾下兵丁还扩充了近四万余人,使得总体兵力达到了五万人。 陈三两也由县主荣升为城主。 当这个消息传播开来,整个龙元郡和扶风郡都轰动了。 无人会想到是这个结局,甚至是不敢想象这才几日的时间,兵威气盛的南荣大军,竟被陈三两一个小县主给打败了。 那张“彪炳正义”的《讨贼檄文》,现在还崭新的张贴在墙头,如今看来,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 新城主秋毫无犯,也让举府百姓渐渐收起了惶恐,开始逐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街市重新喧闹,酒肆顾客盈门,与之前并无差别。 或许唯一改变的,就是新城主下了新告示:取缔娼妓合法化,查封府内所有的勾栏院、楼缝子、暗门子。 举城歌姬被强制从良,或转职为绣女,或转投入军营,或给予路费归家,但凡再发现有人私设娼局,轻则充军,重则监禁。 这条法规,可谓严苛。 初时,还有几家鸨母抗命不从,陈三两直接让人拉上菜市场砍了脑袋,这才无人再敢违抗。 此举在城内褒贬不一。 良家妇人抚掌欢笑,终无需再担心自家男人去寻花问柳了。 而男人们却是暗自惆怅,如今没了烟花柳巷,这以后又该去哪里排解忧伤? 还忧伤? 忧伤你妈呀。 净心曾有一句话发人深省:女性自甘堕落,乃是万恶之本源。 陈三两肃清娼馆,便是借此整顿风气,还清明于世,铸朗朗乾坤,百姓首先得学会文明自律,才能让这个世道更加安定祥和。 如今一府之治,已不同于一县之地,陈三两必须从宏观着手,外练强兵固防,内修政治御民。 净心也彻底展现了他的才学。 若将陈三两誉为“乱世之枭雄”,那净心可被赞颂为“治世之能臣”。 首先,他恩威并施,先安抚好城内的大小家族,以确保不生内乱。 其次,开设科举,收读书人之心,招揽人才。 其三,通商路,减赋税,赢得农户的热烈拥戴。 其四,废除苛捐杂税,整肃吏治,设定官吏考评制度,严惩贪官污吏。 其五,修订新律法,乱世用重典,严厉打击任何违法犯罪,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其六…… 如此种种举措,不胜枚举。 陈三两大力支持,并延伸施用在江流、梧桐和桃源三县,统一交由贾老和徐老提领三县内政,并甄选人才,共同署理县内政务。 当内政步入正轨,军制也重新改革。 按照大夏国的军队建制,每五百人为一营,三营为一卫,三卫为一旅,三旅为一军,每军满员13500人,县内再另设有巡检司,招募民兵守卫县境安宁。 先封长孙无忧为“奋威将军”,统领猛熊军。 再封辛丑为“虎威将军”,统领虎贲军。 又封铁牛为“杨武将军”,统领蛤蟆军。 此为新组建的前、中、后三军,各有三旅九卫二十七营,再以军功和能力简拔各级军官,或为一旅之裨将,或为一卫之校尉,或为一营之都尉。 另加封红玉为“偏将军”,统领三千娘子军。 如此,内政和军政皆有条不紊,一府三县之地逐渐政通人和,蒸蒸日上,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陈三两自信,凭他现在的综合实力,完全可以守护一方平安,若再有胆敢觊觎者,定让他有来无回! ------------ 第105章 大婚前 五月五日,立夏。 有诗赞曰: 槐树成阴雨洗尘,樱桃乳酪并尝新。 古来江左多佳句,下欠胜春最可人。 …… 五月二十日,小满。 有诗赞曰: 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 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 黄昏日落,小县恬静。 青石铺就的衙前街上,飘荡着几缕淡淡的烟火气息。 归家的乡民,肩挑着生活的扁担;打烊的商铺,合上了一页页的门板;河边洗涤的农妇,一手抓着洗衣盆,一手拖拽着还在淘气贪玩的孩童。 好一幕平淡祥和的唯美画卷。 林婉儿枯坐在石阶上,手拄着脑袋,无聊地望着人流。 这时,一个人影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双眼,故意尖着嗓音嬉笑问:“先生,猜猜我是谁?” “莫问,别闹。” “唉,又让你猜着了,没意思。” 莫问悻悻地松开了手掌,坐在林婉儿的身边,也手拄着脸腮,陪她一起看着衙前街上归家的路人。 “先生,莫哥,你们在看什么呢?”铁柱走过来憨声询问。 “啥也没看。”莫问回道。 “我不信,说说,有啥好玩的?” “真没有。” “那你们看啥呢?” “我陪先生呢。” “哦,那我也陪先生。” 铁柱便也便坐在了石阶上,还学着他们的样子拄起了小脸庞,可惜他右手已残,拄的小脑袋也是歪歪的,还流出来了一道清鼻涕。 三人就这般一直呆坐着,望着路人一动也不动。 兴许是太过无聊,铁柱忍不住轻声哼唱起了一首童谣:“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林婉儿听得一愣,问:“铁柱,这歌谁教你的?” 铁柱骄傲回道:“师父!” “啊,啥时候教的?” “出征前。” “挺好听的,再唱一遍。” “好。” 铁柱依言又唱了起来,歌曲音律简单,歌词又朗朗上口,待唱过一遍后,林婉儿和莫问也便跟着一起轻声哼唱起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随着夜色逐渐弥漫,路上行人也渐渐稀少,肃穆的县衙大门口,一曲优美欢快的童谣,一遍又一遍的在回荡。 贾老和徐老听着曲声,不由得咧嘴笑了。 看得出来,三人这是想陈三两了,自他率军出征,先击溃了南荣大军,又夺下了广陵府城,后来又忙着整修内政、改革军制,已有一个半月不曾回江流县了。 不过,算着时间,陈三两也该回来准备了。 上游府已经派了好几拨的礼官,一直在跟二老商酌着大婚的事宜。 苏家乃是大夏国顶尖的世族门阀,其祖苏青阳又是当今威名显赫的八庭柱之一,嫡女出嫁,自然不能仓促行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此为婚嫁六礼,缺一不可。 还有媒婆、仪仗、喜服、乐手、妆奁、酒宴、迎宾……事无巨细,也得都要面面俱到,不可有一丝马虎。 反正过程很繁琐,在此不一一列举了。 陈三两的父母不在,只能由二老和舅舅来帮着筹办,他们知道陈三两很忙,但再忙也得把婚先结了不是? 此番能夺下广陵府城,可全赖苏长河的鼎力相助,于情于理,江流县都得十分隆重地操办婚礼,以示对女方尊重之意。 …… 广陵府城。 陈三两看着催婚的信件,一脸无奈苦笑。 自苏若和白姑娘离去以后,他几乎都快忘了那一纸婚约,虽一直称呼苏长河为“泰山大人”,但那也是缘由他乃苏若之生父。 至于苏二小姐嘛…… 印象很浅。 仅那日在天海阁里,透过一面镂空的珠帘,隐约看到了一抹风姿绰约的倩影,却一直没曾得见她的真容。 苏若信中说:“我妹苏衿,国色无双……” 这话应该还是可信的。 毕竟姐姐已是倾国倾城,一母同胞的妹妹,定然也是仙姿玉色,虽说可能慧府有点缺陷,但想来应该不是个傻子。 人得重诺方能立世。 既然赢得了招亲榜,也已定下了婚约,即使哪怕真是个傻子,陈三两都得遵循诺言明媒正娶,这方才是大丈夫之所为。 只是…… 他心中最为牵挂的,还是苏若。 尤其是自攻下广陵府城后,封地内没了内忧外患,陈三两开始越发思念起苏若来,当然,也会顺嘴骂上两句白姑娘。 那个小狐狸明知道陈三两时刻担忧着二人的安危,可是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她却连一封信笺都没送来,让陈三两无一日不牵肠挂肚。 假如苏若真有了身孕,推算着日子,估计快要显怀了。 皇宫内苑不比寻常百姓家,尤其是还关系着未来国主的继承之权,可以说到处尽是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世人又尽知少司琅不好女色,若是一旦被人瞧破了孕肚,随便奏报上一桩欺君之罪,二女都将是凶多吉少。 等大婚结束吧…… 陈三两暗暗打定主意。 无论如何,那皇宫都得提前去一趟,不然只凭着小狐狸的手段,恐怕无法完美应付皇宫里的明争暗斗。 而且,陈三两也想回归洛水郡了。 十年之期已过八载,母亲的归灵地也已整肃干净,再加上掌握有一府三县之地,足够他依循誓言将洛水郡天翻地覆。 而少司王城正与洛水郡相邻,两事正好可以一同协办! 母亲,等我! …… “小芊!” 陈三两收起信件,冲着门外唤了一声。 “公子,何事?” 唐小芊急匆匆地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十二名小队员。 如今梧桐县已趋于安稳,圣女教正式取代了所有的红莲分教,再加上佣师工会的稳定发展,已无需唐氏小队再继续坐镇,便又全部回到了陈三两的身边。 这一十三人作为陈三两最初始的班底,可以算是真正嫡系中的嫡系,在本次军制改革中,陈三两也没亏待他们,个个封了个“牙门将军”的军职。 不过,只是个虚职,仅领个俸禄而已。 唐氏小队最主要的职责,还是作为陈三两的亲卫兵,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用得顺手了嘛。 “前日我交给你的礼单,汝等可曾采购齐全了?” “俱已齐全!” “很好,即刻装船吧,随我送去上游府!” “喏!” 唐小芊领命,然后当即率领着唐氏小队,将所购置的一大宗聘礼装上了船舱。 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可谓是极为丰厚。 众人皆知,六月初六,芒种,乃是公子爷与苏家的大婚之日,个个无不兴高采烈,相约着婚宴时定要豪饮一坛喜酒。 唯有唐小芊,眸中略有几分失意。 话说,她刚过完了十八岁的生日,依照女子古礼,当行笄礼了,可她却还不知该如何捅破那层女扮男装的窗户纸。 唉,愁人…… ------------ 第106章 赌纳兰 几艘帆船,摇桨起航。 广陵府暂时交由净心来统领内政,继续推行他的新政改革,若是哪家士族胆敢趁机倒行逆施,自有长孙无忧率兵清剿。 渡口柳枝飘飘,净心和霓裳拱手相送。 这对狗男女。 明明晚上都睡在一个床铺了,净心还一直标榜他未犯色戒,唐小芊偷摸地听过几次墙根儿,倒也确实没传出什么靡靡之音,真不知他们夜宿一室图得什么。 唐小芊说:“这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唐氏小队亦是跟着直点头。 如今一十三人都已到了加冠之龄,除了唐四跟九儿姑娘凑成了一对儿,其余一十二人还未寻得一良配。 像霓裳姑娘这等绝色,哪个男儿不眼馋? 彩凤姑娘也不错。 听说唐一很喜欢,近几日正打得火热,陈三两蛮支持的,那小妮子是个苦命人,又已从良为兵,当值得一份美好的期许。 就像辛丑和红玉。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高头大马,佳偶天成。 陈三两当的主婚人,并献上了最诚挚的祝福,同时也为其他数百人共同补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一对对新人哭得稀里哗啦,几万大军羡慕得泪眼汪汪。 心系百姓,尊重兵丁。 这才是他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城主! …… 上游府,天青阁。 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赌石已正式成为上游府城的一种玉石文化,同时也带动了整个天青玉的市场,各类精美的雕饰和玉器,价格一直节节攀升,已然成为了宝玉中的新贵。 柳云是原白狐楼的老人。 还曾被陈三两花了三千两纹银拍下了梳拢夜,可惜唐小芊不给力,白白让这绝色清倌人到现在还是个处子身。 白姑娘曾举荐她很有商业头脑,陈三两便将赌石坊的生意交给她来管理。 柳云也确实没负所望。 她将赌石和玉铺捆绑经营,几乎垄断了上游府的玉器行。 下一步,她还将打算进驻周边府城,依托着青岚江的便捷水路,将赌石坊和玉铺开遍整个青岚江流域。 此为一步大棋。 预计三五年的时间,立志贯通洛水郡、龙元郡和扶风郡等三郡之地的商道,形成一条纵横南北的商业版图。 陈三两颔首赞叹:“这柳云姑娘当可为女中陶朱公也!” 陶朱公乃大夏国之财神,世受商家店铺的香火供奉,这赞誉不可谓不高。 柳云不敢领受,虚心回应:“城主大人谬赞了,婢子可不敢居功,此乃白姑娘提前构思好的计划,婢子只是严格奉行了而已。” “不知她本欲以何营生来拓展商图?” “勾栏院。” “呃……” 不得不说,这很是小狐狸的性格。 在天青阁的赌石大厅里,陈三两还看到了一个熟人,穿着一身骚气的锦衣华服,手中摇着一柄象牙白骨的折扇,正煞有其事地观察着一块毛料的皮壳。 毛料标价1000两。 当下大家经验都不足,还不敢贸然买下如此贵物。 纳兰若风在某一个转头间,也看到了一身玄色直缀的陈三两,接着眉头一竖,一抹恨意涌在眼角。 “陈三两!”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嘶吼,看模样,恨不得想扑上来咬上一口。 两人可算是积怨已久。 先是白狐楼竞价柳云姑娘的梳拢夜,后又在苏家智关考核上狭路相逢,结果被陈三两巧施计谋淘汰出局,他也由此成为了上游府的笑柄。 也不知被谁给传出去的,都说纳兰二公子得了失心疯,这才没被苏家给选中,而且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什么逻辑思维混乱…… 什么被迫害臆想症…… 还有什么严重的杀人倾向…… 纳兰若风是百般的解释,甚至还请了上游府里有名的大夫来作证,可惜谣言一旦成风,任何辩解也堵不住芸芸众口。 正因如此,纳兰若风现在是恨透了陈三两。 “纳兰兄台,别来无恙否,不知你那失心疯治好了没?” 陈三两不忘补了一刀。 “噗!” 纳兰若风喉结一抖,似乎是气血翻涌,但又被他给强行咽了回去。 现在陈三两可是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先前一介任人宰割的小县主,既是上游府苏家的乘龙快婿,还又是广陵府的一府之主,纳兰若风还没傻到正大光明的报复泄恨。 但若就这般放过,他又感觉心气难平。 陈三两看他狰狞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正打着鬼主意。 果然,纳兰若风道:“陈三两,今儿偶遇也算缘分,既然同来这天青阁,想必皆为了赌石而来,不知你可敢跟我比一比?” 陈三两笑问:“比何?” “就比赌石!” “如何比?” “咱们就以1000两为底价,看谁开出的玉石价格更高,哪个输了,就从对方的胯下钻过去,敢不敢?” 陈三两摇头:“小孩过家家的闹剧,没意思。” 纳兰若风冷笑,“我看你是不敢比了吧?不像你的为人哦,你以前做下的恶事儿,我还特地命人去洛水郡打听了一番,哎呦呦,您老是真敢玩,真不愧被称为衣冠禽兽呀!” 陈三两眼角微微一寒。 唐小芊哪能容忍自家公子受辱,当即便抽出了腰间佩剑。 “怎么,堂堂的陈家长公子,上游府的乘龙快婿,有种做下了那等恶事,难道就不容许我等小民说个公平话吗?” 纳兰若风趁势高声呐喊,登时便吸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随后,一片窃窃私语声响起。 “呀,那不是苏家的二女婿吗?” “怎听纳兰公子的话中之意,这苏家女婿还干过什么不堪之事?” “啥事啥事,说说。” “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不知是真是假……” “哼哼……” 纳兰若风暗自冷笑,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既然不能正大光明的报复,那就从人格上毁掉陈三两的名声。 “你找死!” 唐小芊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滑步逼近,挥起手中长剑,不留半分余力,只欲一剑削掉他的狗头。 纳兰若风也是“登堂境”的武道,一个闪身,便轻松躲避了过去。 唐小芊又回剑刺杀。 谁知却被陈三两一把攥住了剑柄,接着还未等唐小芊出声询问,陈三两冷声道:“200万两的赌注,你敢不敢?” 周围赌客刹那一惊。 要知道200万两,几乎是一个世家全部的家资,如此豪横的赌约,诸人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第107章 断寸玉 “敢,谁说不敢!” 纳兰若风的回答也惊人,看他急不可耐的模样,似乎就在等着陈三两的应赌。 赌石的规矩,大家都懂。 先选一块原石毛料,再切去表皮露出玉肉,看其种水而定价值,冰青、水青价值最高,糯青、蓝青稍逊一筹,油青、花青,那就是切垮了,纯赔钱的货。 正所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 谁赢谁输,就看个人运气了。 周围赌客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纷纷帮着两人挑选起了原石毛料。 这个道:“纳兰公子,你看这石,纹路清晰,石皮浅,皮壳通透,定出好料!” 那个言:“陈公子,此石色呈深蓝,表皮无裂纹,质地均匀,保证是好种水!” “诸位,来看此石,结构细腻,略有淡雾,乃是水青之兆……” “不尽然吧,我看此石腰系蟒带,至少有一线是冰青……” “仁兄,此言差矣,这条蟒带颜色太深,顶多是糯青,可到不了冰青……” “此石有松花藓,必出好货……” “此藓太暗,也就蓝青……” 众人七嘴八舌地探讨,时而也争论得面红耳赤。 纳兰若风似是早有决断,并未听从诸位赌客的建议,而是直接拍着那块标价1000两的原石毛料,道:“本公子就选它了!” 诸赌客围拢一圈,细观之后,忍不住连连点头。 虽说此石标价有些虚高,但无论从质地、结构、蟒带和皮壳色块来看,至少有很大几率能开出糯青以上的种水。 糯青就可翻上四五倍的价格,那就是四五千两的银子,绝对可稳定胜局。 当然,话也不是如此绝对。 玉石界还有一句俗语:神仙难断寸玉。 顾名思义,即使是有神通有法术的神仙,也难以说明一块玉石的皮壳之下,包裹着的是什么样的玉石种水。 “纳兰公子,现在就切吗?”小厮询问。 “切!”纳兰若风豪气道。 “好嘞。” 小厮当即取来工具,守着一圈圈围拢的赌客,开始仔细切起了皮壳。 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 赌石赌石,讲究的就是一个“赌”字,或自己赌,或看别人赌,无论是切涨还是切垮,都能激发出人类最原始的野性。 随着石粉簌簌飞落,第一片石皮被切了下来。 众人“哎呀”一声惊呼,“快看快看,种水果然是糯青,切涨了,涨了!” “哎呀呀,好运气呀,价值可翻四五倍呢!” “纳兰公子果然不愧为赌石的行家!” “是极是极……” 纳兰若风听着周围的一片赞誉之声,不禁骄傲地扬起了头颅,还轻蔑地挑了一眼陈三两,那神情好似在道:“陈三两,看到了没,老子切出的是糯青,你就稳输吧!” “傻逼。” 陈三两轻蔑一声,随手便拿起了一块标价五百两的毛料。 “公子,这块行不行?” 唐小芊看他挑选的随意,忍不住小声询问,毕竟这可关系着200万两银子的赌注,怎感觉自家公子有些漫不经心呢。 周围赌客也是连连摇头,纷纷指手画脚的评头论足。 “陈公子,你选的这块,一无蟒带,二无雾藓,恐怕没有好的种水呀。” “是呀,不如另选一块。” “老夫认为这块标价800两的毛料,可以值得一赌。” “在下赞同……” 唐小芊最是瞧不得这等吃瓜群众,忍不住呛声道:“你等既然如此认定,为何不自己买下来,撺掇着我家公子干啥!” “哎呀呀,你这少年……” 众赌客顿时被呛得哑口无言,挥着肥袖,装作不予计较。 “陈大侠,当真要切吗?”小厮本就是白狐楼的老人,自然认得陈三两,也不禁多问了一声。 “切!”陈三两道。 “好。” 小厮只得依言拿起了工具,还是在一圈圈赌客的围观中,缓慢且仔细地切了起来。 天青阁内鸦雀无声。 200万两纹银的赌注,几乎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一场豪赌,哪怕是上游府里最豪横的达官显贵,也不敢打这骇人听闻的赌约。 可以预料,最后无论谁赢谁输,这都将会传为上游府里的一大猛料。 众人深感荣幸,竟能亲眼见证。 过了许久,随着一小片皮壳的剥落,一抹冰清玉莹的柔光,猛然闪过所有人的眼眸,质地清亮透明,毫无一丝杂质。 无数人连声惊呼:“我的天啊,竟然是冰青!” 这话彷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堂赌客无不争拥向前,以求见识一番传说中的冰青种水,要知道自天青阁开业以来,还从未见过有人切出过冰青呢。 “大家别挤别挤,我先看看。” “清亮透明,冰清玉莹,果然是冰青无疑!” “翻价一百倍,一百倍啊!” “真是逆天的运气!” “啧啧,牛逼……” 纳兰若风本以为已稳操胜券,可听着周围的惊叹之声,身体禁不住微微一颤,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赶紧扒拉开众人,如恶狗扑食一般扑在那一块毛料前,使劲摩挲着那一片光滑的切面,那一抹彷如雨过天晴后的玉色,差点亮瞎了他那双钛合金的狗眼。 “竟真的是冰青,真的是冰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会是冰青呢,怎么会是冰青呢……” “不可能……” 他嘴角一直喃喃自语,双目也尽是充沛着不可置信之色,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竟当真有了那么一点要失心疯的征兆。 此时此刻,胜败一目了然。 纳兰若风切出的糯青,可价值四五千两纹银,而陈三两切出的冰青,可翻价百倍,那便是价值五万两,几乎近于十倍的差距。 而且那切开的一刀,更是直接刷新了所有赌客的认知,任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块平平无奇的原石毛料,竟然会隐藏着极品冰青的种水。 一无蟒带,二无雾藓。 这怎么可能呀!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也恰恰正应了那句老话,果然是神仙难断寸玉! ------------ 第108章 六月六 陈三两挑眉示意。 小厮麻利地捧来文房四宝,研好墨,添足笔,陈三两一挥而就,一纸契约欠条接着摆在了纳兰若风的面前。 “纳兰公子,签字吧。” 纳兰若风惶惶退步,“我……我……我……” 他想逃跑。 唐小芊却已执剑堵在了门口,眼中毫不掩饰地滚着一束冰冷杀意,只要陈三两下令,她绝对会拼尽全力将纳兰若风击杀在此。 辱我可以,辱公子必死。 这可是唐小芊的人生座右铭! 纳兰若风见逃无可逃,只得拱手小声央求道:“陈……陈公子,能不能放我一马?我纳兰世家怎说也与城主府沾亲带故呢,算起来,你我两人还算是亲戚哩。” “切!” 这话顿时引来满堂讥讽。 世人皆知赌场无父子,只要涉及到一个“赌”字,那便是只论输赢,不讲感情,愿赌服输,才是一个赌客该有的品质。 显而易见,这纳兰若风的赌品实在卑劣。 “哼!” 陈三两鼻尖一声冷哼。 唐小芊也适时将剑架在了纳兰若风的肩头,冷笑道:“纳兰公子,你刚刚的豪气呢,来吧,痛快点,签字,画押,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我……我……我……” 纳兰若风感受着剑身上的寒气,一张还算帅气的脸皮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心里清楚得很。 若是真签了这张契约欠条,纳兰世家也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地,世家百年积攒的家底,怎可能容许他就这般赌输出去,回去肯定也是必死无疑。 刚刚口嗨一下而已。 哪能想到,竟把性命给“嗨”了出去。 陈三两冷笑不语。 此时不能怪他步步紧逼,因为赌约就是赌约,敢赌就得敢认,假若他败了,200万两纹银保证一文不少,反之,纳兰若风也休想抵赖。 这是规矩。 纳兰若风眼见毫无商讨的余地,直接梗直了脖子玩起了无赖,“陈三两,你要杀便杀,反正这纸契约欠条,我是抵死不签的!” “吁~” 满堂赌客齐声喝起了倒彩。 这一下,纳兰若风的名声,算是在上游府彻底臭大街了。 他也索性耍赖到底,用折扇挑开肩头的长剑,转身就向门外走去,毫不设防的后背,随便你用剑来刺穿,也算豁出了性命。 “公子,这……” 唐小芊有些无语,捏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陈三两怎会惯这等无赖的脾气,直接挥起一拳击打过去,纳兰若风张嘴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手扶着门框恶狠狠地回头。 “陈三两,有本事杀了我!” “想得美!” 陈三两怎会舍得杀了这个财神爷,抓起纳兰若风一只带血的手掌,不容他如何奋力挣扎,一把强摁在了契约欠条上。 掌印鲜红,契约生效。 纳兰若风都懵逼了。 他立马气急败坏的还想要抢夺回去,可怎会是陈三两的对手,直接一个大脚,就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滚!”陈三两冷喝。 纳兰若风扶着墙壁挣扎起身,望着那一纸印着他手掌印的契约欠条,张嘴就喷出了一口鲜血,接着脑袋一歪,竟当场昏了过去。 小厮适时大喊:“坏了,纳兰公子又犯病了!” 两个纳兰狗腿子慌忙架起自家公子,哪里还敢再多留片刻,拖着昏迷的纳兰若风狼狈跑出了天青阁。 唐小芊兴冲冲地问:“公子,咱们何时去要债?” 陈三两将欠条折好塞进口袋,道:“不急,等哪日心情不爽了再去要账,当下还是先以大婚为主,只要有这欠条在手,就是海枯石烂他们也休想抵了赖!” “好嘞!” 唐小芊阴险地笑着,眉目中荡着欢愉的喜意。 那可是200万两银子,足可能顶一府三县之地好几年的赋税,端是一大笔横财,想想都让人高兴。 …… 此后几日。 随着婚期临近,二老、舅舅、林婉儿、莫问、铁柱,也一同坐着迎亲的礼车来到了上游府城。 “阿哥!” 林婉儿猛地扑在了陈三两的怀中。 陈三两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冲着二老和舅舅委婉地笑了笑,本该拱手问礼的,被妹子抱着,只能省略了。 铁柱拱手抱拳:“弟子参见师父!” 莫问也拱手敬道:“见过大哥!” 师父…… 大哥…… 陈三两听到这两个称谓,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一个是资质平庸的孩童,一个是红莲邪教的余孽,陈三两可从未答应过做他们的师父和大哥。 林婉儿赶紧娇哂道:“阿哥~~” 得。 看在自家妹子的面上,陈三两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应道:“大家以后都是自家人,无须见礼客套。” 铁柱嘿嘿一阵傻笑,莫问也局促地笑了起来。 …… 六月初六。 诸事大吉,宜嫁宜娶。 一袭绛红色的黑边锦衣,绣着华丽的金色镂空花纹,腰上系着一条金丝滚边的玉带,悬着一块润白晶莹的玉佩。 那头漆黑如墨的长发,也整齐地梳在墨玉冠中,两条红丝冠带垂在下额,正好系成一个流花结。 陈三两本就生得极俊,这一套婚服穿在身上,更衬得他贵气天成。 唐小芊看得目眩神荡。 某一个恍惚,她真想道明自己的性别,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无声地咽了下去。 说出来又能怎样? 奢求着公子能收入房中当个小妾?或是做个通房的婢子? 那还不如就这般一直陪在左右,鞍前马后的做他身边一个称职的狗腿子呢,至少两人皆很自在,也很有默契。 只是…… 她虽是这样想,但心中还是有那么几分遗憾。 今儿是陈三两的大婚日,这份遗憾无形中又加重了几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去抚平那看不见的衣衫褶皱,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将陪着陈三两去迎娶另一个姑娘。 陈三两无奈道:“小芊,我是去大婚,不是去上战场,你怎是这表情?” 唐小芊赶忙咧嘴笑道:“我是替公子感到高兴而已!” “切!” 陈三两又不傻,哪能瞧不出她眼角溢出的悲伤。 这时,林婉儿领着莫问走进来,看着一身状元服的陈三两,立马拍手赞道:“阿哥,你今儿真俊!” 陈三两扫了一眼莫问,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接问道:“说吧,何事?” 莫问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大哥,不知我跟婉儿何时能成婚?我曾问过林叔叔了,他说听您的意思。” 林婉儿脸颊羞红,似也在等着陈三两的答复。 看来这相处的大半年时光,两人的感情已突飞猛进,按理来说,一个已年过及笄,一个即将加冠,也确实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但那可是自家妹子,怎能轻易嫁给一个白丁? 陈三两淡扫了一眼莫问,冷声道:“小子,莫要逼我在大婚之日拿大耳帖子扇你的脸,想娶我家小妹,你先给我挣份功名再说!” “呃……” 莫问表情微微一呆,竟一时无话反驳。 “咯咯咯……” 林婉儿不禁被逗得抿嘴偷笑,她可清楚地记得,自家阿哥可是曾经说过,莫问有能当将军的潜质,看来是想以此来鞭策他。 将军夫人…… 这让林婉儿笑得眼眉都弯弯的,似乎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莫问一身将军铠甲的模样。 ------------ 第109章 大婚宴 苏家大婚,举府欢庆。 街巷锣鼓喧天,府门爆竹齐鸣。 陈三两骑着高头大马,胸戴一朵红团花,穿着一身金边绛红色的状元服,既衬得贵气不凡,又独显玉树临风。 路人争相围观,嘴中啧啧称赞。 “快看快看,是新郎官!” “哎呦呦,长得真是俊呦,就像画中的公子一样!” “天啊,世间怎会有如此风流倜傥的男子,好羡慕苏家的二小姐……” “同感同感……” 而当一车车的聘礼缓慢行驶过去时,两边路人的惊叹声更加热烈了,原因无它,只因实在是太丰厚了。 “我的天啊,全都是金银珠宝呀!” “南原的锦缎,北疆的玉石,东麓的翡翠,西海的珍珠,这聘礼真是让我开眼了!” “还有那几头大金猪,我猜肯定是实心的,你瞧,车轮都快压散架了!” “苏家这是招了一个金龟婿呀!” “是极是极……” 未时。 迎亲队准时抵达城主府。 苏长河穿着一身仙鹤青松的锦衫,早早的就在府门口翘首以盼,不怒自威的脸庞,笑得一脸的皱褶。 而据好事者言,那日大王子少司琅来接亲时,老泰山可是一直全程板着脸,表情就像是死了亲娘舅,完全没有今儿这般高兴。 两者相比,高下立现。 陈三两跃下马来,先施一大礼跪拜,口中敬道:“小婿陈三两,参拜泰山大人,恭祝泰山大人,日月昌明,天伦永享!” “好,很好。” 苏长河坦然受其大礼。 二老接着捧出长长的礼单,高声唱道:“新姑爷敬送老泰山,西海珍珠十斗,南原锦缎千匹,极品天青玉雕饰十箱,金十万两,银二十万两……” 各类奇珍异宝,洋洋洒洒,足足念了一炷香。 周围百姓无不叹为观止。 苏长河由衷叹道:“贤婿,这份聘礼是否太过贵重些了吧!” 陈三两诚挚回道:“珍宝易得,佳人难觅,今日能迎娶贵府千金,实乃三两之荣幸,寥寥彩礼,不值一提!” 这话说得极为漂亮。 苏长河老怀甚慰,握住陈三两的手,“走,贤婿,入门成婚!” “遵命!” 然后,一翁一婿,携手踏入府门。 朱门后,礼生早已备好了一把宝雕弓,陈三两自是知道流程,伸手拿过弓来,连拉三个空弦,一弓向天,一弓向地,一弓向远方。 此乃:敬天,敬地,敬姻缘。 礼生高喊:“恭请新娘跨马鞍喽!” 随着话音落下,从东边月拱门里,一位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叮铃着满身的金银玉饰,在一个喜婆的引领下款款走出。 她腰肢纤细,体态轻盈,抬脚迈过一个横在地上的马鞍,然后怯生生地站在了陈三两的身边。 马鞍,寓意着全家平安。 这就是陈三两今日待娶的新娘,苏家的二千金,也是苏若的胞妹,名字取得很有诗意,曰:苏衿。 取自《诗经.郑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可惜她头戴着一面红盖头,陈三两还是未能瞧清她的脸颊模样,仅从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上看出,她有着一具玲珑有致的好身姿。 喜婆递来一束红绫。 陈三两攥着一端,苏衿攥着另一端。 此为牵红。 接下来,两人一同跨过火盆,寓意着驱邪避凶,又一同走进婚堂里,二老、礼生和喜婆也跟在后面站在堂里。 堂上供着八仙桌,左右一张太师椅。 八仙桌上铺着红布,供着天地牌位,点着香炉和花烛,旁边还摆着一个斗、一把尺、一杆秤、一把剪子、一面镜子和一个算盘。 此为三媒六证。 众宾客欢聚满堂,鼓乐声起,奏的是有名的《凤求凰》。 礼生高喊:“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攥着牵红,恭恭敬敬对着天地牌位三拜九叩。 礼生再喊:“二拜高堂!” 苏长河已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冲他三拜九叩的一对新人,一时忍不住老泪纵横。 想他发妻早亡,也一直从未续弦,两个女儿可算是他生命的全部,尤其是对小女儿,因自小慧府有些残缺,那更是无微不至的宠爱。 这就像精心养了一盆稀世名花,小心翼翼,百般呵护,晴天怕晒,雨天怕淋,夏畏酷暑冬畏严寒,操碎了心,盼酸了眼,好不容易一朝花开,惊艳四座,却被一个叫“女婿”的男子,给连盆带花的全端走了…… 礼生三喊:“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相对而立,隔着那面红盖头,四目深情相视。 你不识我,我不识你,现在却成了夫妻。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惟愿执子之手,与卿相濡以沫;惟愿在君身侧,与君白头到老, 两人互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最后,礼生高声呐喊:“大婚礼成,送入洞房,祝小姐和姑爷早生贵子!” 众宾客齐声喝彩,高声恭贺。 这个赞一句:“天作之合”,那个祝一句:“永结同心”,更多的还是那句:“早生贵子”,似乎两人的大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之用。 不过好像也确实如此。 根据招亲榜的规定,两人所生的头一子,必须得改姓“苏”,以继承苏长河的上游府主之位。 好吧,这个其实也不亏。 苏长河远望着两人迈入洞房的身影,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接着又笑逐颜开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正向他跑来。 转过头来,他豪迈喊道:“来人,摆宴上酒,今日大喜,不醉不归!” 众宾客齐声叫好。 大喜之日,自当该喝得尽兴,而且苏府珍藏的佳酿可是远近闻名。 老泰山戎马一生,贺喜的宾客也多是军中悍将,喜筵从开场就达到了高潮,推杯换盏,斗酒划拳,好不热闹纷呈! 陈三两作为今日主角,待将新娘子送回洞房后,接着便被宾客们强拉进了酒宴里。 二老和舅舅坐在主桌。 尤其是舅舅,更是被推上了主位,连苏长河都得屈尊相陪,毕竟俗语有云:娘亲舅大,今儿外甥大婚,抛开官职和地位不言,他的辈分算是全场最大的了。 林婉儿拉着莫问和铁柱坐在了女席,喝得是甜丝丝的西域美酒。 唐氏小队也个个喝得畅快淋漓。 正有诗曰: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 ------------ 第110章 洞房夜 待到月上柳梢头,酒宴才渐落尾声。 陈三两喝醉了。 他醉眼蒙眬地趴在酒桌上,嘴中却在轻声唤着另一个女子的芳名:“苏若……苏若……苏若……” 幸好这桌都是自家人。 唐小芊的眼中略有几分无奈。 本来一向好酒的她,今儿心情略有几分烦乱,便只浅浅小酌了几杯,再看其他唐氏小队员,已然都已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正被苏家婢女架着胳膊拖向客房。 有时候少女的小心思,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 她本想着一夜就这般过去也是挺好,奈何喜婆已来催过了好几次,唐小芊只得搀扶起陈三两送他前去洞房。 婚房温馨,红烛撩韵。 苏衿穿着一身华贵的凤冠霞帔,正端坐在奢华的红鸾帐床上,床单上散落着桂圆、莲子、红枣等干果,寓意着早生贵子。 今儿是同房花烛夜,也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刻。 房门一声“吱嘎”轻响。 她的小身体还可爱地娇颤了一下,两只小手局促地捏着一角衣裙,小心脏也如同小鹿在咚咚乱撞。 “来了来了,他进来了……” “我该唤他什么?相公,夫君,还是官人呢……” “叫夫君吧,好听,官人也行,毕竟他已是一府之主……” “不过相公又感觉更亲密一点,哎呀呀,喜婆也不说,娘亲又走得早,也不知阿姐对少司琅称呼的是何名……” 她羞红着脸颊,暗自纠结不已。 其实古来对夫婿早有规矩: 妾称良人、郎君或老爷。 妻称夫君、相公或官人。 苏衿乃明媒正娶的嫡妻,三书六礼,三媒六证,即使以后陈三两有再多的女子,其法律地位也不可与嫡妻相比。 嫡妻所生之子女为嫡子、嫡女,乃是大夏世族公认的继承人。 庶妻泛指妾室和通房丫头,所生之子女,统称为庶子、庶女,地位会比嫡出低很多,也基本没有继承权。 而这,便是所谓的:嫡庶有别,尊卑有序。 其实都是些糟粕旧俗! 当苏衿还在纠结忐忑时,唐小芊已将陈三两扶在了椅上,又寻了块巾帕,浸上热水,冒着滚滚的热气,一把敷在了陈三两的脸上。 陈三两被烫了个激灵,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似是清醒了一些。 得嘞。 可以洞房了。 唐小芊拍拍手,满意离去。 只是当她踏出门槛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红鸾帐床上的新娘,眸中闪过几丝羡慕。 那一身凤冠霞帔真好看…… 又耳听“吱嘎”一声,两扇厢门被重新关上,浪漫温馨的婚房里,只剩下了醉醺醺的陈三两,还有内心忐忑不安的苏衿。 空气寂静,略有尴尬。 过了一会儿,陈三两似是口渴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寻到圆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待他喝完,方才瞧见桌上还燃着一对龙凤烛,旁边摆着一个酒壶,两个瓢,瓢上横着一杆秤杆。 陈三两挠了挠后脑勺,“我这是在哪儿?” “……” 苏衿一脑门的黑线。 这得是在喜宴上喝了多少杯的水酒,怎么连洞房花烛夜都给忘记了? 陈三两又醉眼惺忪地扫视了一圈,忽的瞧见了绣床上的新娘,咧嘴一笑,“吆喝,这是哪家的新娘子,怎么盖头还没揭呢?” “……” 苏衿默默攥紧了粉拳,这个天杀的…… 陈三两踉踉跄跄走过去,伸手便要揭那红盖头的一角。 苏衿敏捷地躲过。 陈三两再揭。 她再躲。 陈三两恼了,道:“老子这是在帮你透透气,给老子老实点,想当年在洛水郡,老子想揭谁的盖头就揭谁的!” 苏衿气得浑身颤抖,咬着银牙道:“用秤!” 此为称心如意之寓意。 陈三两如梦初醒,“对对对,接盖头得用秤,不然不吉利嘛。” 圆桌上正好有杆秤。 陈三两捏起秤杆一端,颤颤悠悠地伸进红盖头里,先轻轻地挑起了一角。 唇瓣嫣红,贝齿皎洁。 新娘子似是在咬牙切齿,俏脸上还挤出了一个愤怒的小酒窝。 陈三两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继续挑动秤杆,随着红盖头的慢慢挑下,一个俏媚的红妆女子,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眉似远山,鼻若琼瑶,面如芙蓉,再加上一头浓密的青丝长发,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极为俊美的新娘。 陈三两呆住了。 他喃喃开口,轻声唤道:“苏若……” 苏衿一愣,却也释然。 她与姐姐苏若乃是一母同胞,年龄相差仅三岁,模样更有七八分的相似,陈三两从未见过她,自然一眼认错也是正常。 “陈公子,你看错了,我是苏衿。” 苏衿语气冰冷的呛了一句。 显而易见,她对陈三两的初始印象,已然是跌落到了谷底。 陈三两却似没有听见,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鼻尖更是贪婪地嗅着发丝中那抹沁人心脾的幽香。 就是这个久违的味道,让他一直魂牵梦绕。 苏衿刹那一惊。 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出他的怀抱,怎奈何陈三两接下来的一席情话,竟让她猝不及防的沦陷了进去。 “苏若,我曾跨过山,涉过水,见过万物复苏,周而复始,如今才发现,山是你,水也是你……” “苏若,无你的日子,我将你的名字,种遍了手心手背、白天黑夜、房前屋后,种痩了我的整个烟雨江南……” “苏若,此生如若不是你,我宁愿青丝配佛衣……” “苏若……苏若……苏若……” 你听听。 这是多么唯美且诗意的撩人情话。 若非情至深处,又怎能领悟得如此痛彻。 虽说唤的是“苏若”的名字,但想来定然是喝多了喜酒,一时错说了姓名,毕竟苏衿和苏若也仅是一字之差。 苏衿一瞬间就被感动得泪水涟涟。 甚至她自动认为,也许刚刚陈三两故作口舌轻佻,也只是为了博她一笑而已,真是一个既痴情又有童趣的好郎君。 苏衿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贴心感受着那股如同巍巍山岳一般的力量。 她温柔唤道:“夫君,我愿此生陪你身侧,揽一蓑烟雨,怀一份诗意,在云水之湄,如莲娉婷,为你守一方宁静……” 陈三两也不禁沉醉了。 他准确地寻上了她的朱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苏衿生涩地回应。 然后,一切洞房之事水到渠成,合卺酒,铺喜床,吹红烛,解新装,在翻云覆雨中去感悟人生大道。 有诗赞曰: 宝琢珊瑚山样瘦。 缓髻轻拢,一朵云生袖。 昨夜佳人初命偶,论情旋旋移相就。 几叠鸳衾红浪皱。 暗觉金钗,磔磔声相扣。 一自楚台人梦后,凄凉暮雨沾裀绣…… ------------ 第111章 傻苏衿 今日的洞房花烛夜,可以算是几近完美,不过对于苏衿来说,还微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小遗憾。 那就是半醉半醒的陈三两,很容易将她唤错姐姐的闺名。 “苏若……苏若……苏若……” 尤其是在行鱼水之欢时,这让苏衿总感觉心里头怪怪的。 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也许是两人相识的时间太短,姐姐又曾与他一起入山剿匪,这称呼一时半会儿还没更改过来。 估计等时间久了,自然就能分辨清楚了。 苏衿傻傻地想着。 …… 翌日。 待到东方日上三竿,陈三两才悠悠睡醒过来。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回味着昨夜的旖旎疯狂,嘴角依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窗外阳光明媚,暖风和煦,吹动着屋角的风铃叮铃悦耳,树梢林叶间已有知了开始在高声鸣叫。 新的一天,如此安逸。 这时,一个柔美的倩影走进婚房,似是不忍打扰陈三两的贪睡,小心翼翼地放下食盒,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描着红妆。 陈三两睁眼偷瞄。 一袭浅红色的濡衣长裙,衬得腰肢纤细如柳,小蜜桃更是翘翘的,圆圆的,引人无限的遐想。 那一头青丝如瀑,似是刚刚洗过,湿漉漉的随意地散在肩头,更是平添了几分可爱的慵懒之气。 陈三两恬然微笑。 他悄悄跃下床头,赤着脚丫慢步走过去,温柔的将这具可人儿拥在了怀中。 软香如玉,娇嫩欲滴。 苏衿也舒适地闭上双眼,安然地享受着夫君的柔情。 这一刻,很温馨。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陈三两柔声问她:“苏若,今儿你怎起得这般早?” 苏衿无奈的浅浅一笑,道:“夫君,你又唤错名字了,我叫苏衿。” 苏衿? 陈三两微微一怔。 他立刻抬头望向铜镜,光滑的镜面里,清晰地映着一张绝美的容颜。 清新脱俗,国色无双。 虽然是与苏若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对漂亮的剪水双瞳简直一模一样,但却当真不是苏若。 卧槽。 这事儿就让人尴尬了。 想来定然是昨夜醉酒看花了眼,错将苏衿看成了苏若,刚刚睡醒时还纳闷呢,苏若不是已嫁入了皇宫吗,昨夜怎还来陪她洞房花烛? 现在看来竟然是闹了一场大乌龙。 没有苏若,只有苏衿。 陈三两赶紧佯装镇定,嘴中解释道:“娘子莫要在意,我曾与苏若一同入山剿匪,你二人姓名又相近,一时顺嘴而出了。” 理由很蹩脚。 苏衿其实也是这般想,自然不在意,还笑道:“那夫君以后可莫要再唤错喽,你家娘子的名字叫苏衿,记住了没?” “记住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为君故,虽死无悔,我家娘子的名字就是好听。” “贫嘴。” 苏衿被逗得莞尔一笑,此事也就算翻篇了。 “呵呵……” 陈三两悄悄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在心头禁不住一阵窃喜,果然娶婆姨还是娶笨一点的比较好。 越笨越安全! …… 燕尔新婚,情浓娇嗔。 两人在嬉闹中吃完早膳,自然也免不得又缠绵了一阵,床单上浸染着朵朵嫣红,犹如片片桃花初蕊绽放,道不尽的悦心赏目。 一番索取过后,窗外日头已高。 按照婚俗,新人大婚隔日须敬拜长辈,两人赶紧自己穿好了衣衫,梳起了乱发,描了淡妆,携手前往苏府正堂。 苏长河正斜靠于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饮茶看书。 他似已等了良久。 因为壶中浓茶已没了茶色,但依旧还喝得津津有味,阅览着书中故事,嘴角还轻声哼唱着一首欢快的曲调。 “小婿陈三两,拜见泰山大人!” “小女苏衿,拜见阿爹!” 陈三两和苏衿恭恭敬敬施礼叩拜,“咚、咚、咚”三声响头,让老泰山赶紧放下手中书籍,端好仪态正襟危坐。 “贤婿快起,衿儿也快起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多谢泰山大人。” “多谢阿爹!” 两人拜谢一声,坐在一侧客椅上,接着自有婢女奉来茶水和点心, 苏长河敲了敲桌角,直接吩咐道:“呈上来吧!” 礼生随后走出,摊开一张长长的礼单,高声喊道:“苏府老泰山回赠新姑爷,玉如意十对,金银首饰十箱,锦衣华服一百套,玉璧玛瑙二十箱……” 洋洋洒洒又是一炷香的时间。 各类奇珍异宝、金银首饰、古玩玉器……数不胜数,若折合成金银总价,竟似乎还在陈三两的聘礼之上。 “贤婿,我苏家这份嫁妆,可还满意否?”苏长河笑问。 “……” 何止是满意。 简直是太过丰厚了,足可能顶广陵府一年之赋税。 陈三两托着礼单,推辞道:“泰山大人,您这礼太过贵重了,小婿怕是实难承受呀。” 苏长河幽幽一叹,道:“贤婿只管收下,若是嫌少,可随时开口,我家这小女自小顽劣,可能还有些过于童真,还望你以后多加疼惜,若她做错了事,也请你多加担待,从今日开始,老夫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这是来自一个老父亲的谆谆父爱。 陈三两领会。 他拉起苏衿的小手,深挚说道:“陈某此生能娶苏衿为妻,实乃三生有幸!” “娘子,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荣华是你,清贫也是你,终此一生,不负泰山不负卿!” 卧槽。 这句情话撩的,让人猝不及防的心动。 苏衿瞬间就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扑在了陈三两的怀里,轻声唤道:“夫君,我真是要爱死你了……” “……” 两人毫不避讳的搂抱在一起,让苏长河这个老泰山都有点老脸通红。 但他心情倒是极为欣慰的。 老于世故的他,怎会分辨不出真话和假话。 可以这么说,他今日将“过于童真”的小女儿托付给陈三两,绝对是他这一生中做过的最英明的决策,没有之一。 然后,二老来接收了嫁妆,准备启程返回江流县。 苏长河一直送这对新人踏出府门,离别之际,他悄悄叮嘱了一句:“贤婿,待你夫妻二人回了封地,可莫要忘了老夫那招亲榜上的规定!” 陈三两心领神会,笑道:“泰山大人放心,苏衿所生头一子,小婿必送至上游府来,交由您老来亲自抚育!” “很好,哈哈哈……” 苏长河畅快大笑,冲淡了些许离愁。 礼生似已提前得到过吩咐,在嫁妆之外又拉来了一车药材。 陈三两扫了一眼。 呃…… 人参、枸杞、鹿茸、黄精、杜仲、巴戟天、蛇乐子……还有很多风干的……凶猛动物的……不可描述之物。 “贤婿,一定要顿顿都吃,多吃多补,若是不够,我这府库里还多的是,全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可尽管差人来取!” “……” 陈三两的笑容开始泛起苦涩。 卧槽。 若是顿顿都吃这些生猛大补之药材,就是生产队里的驴也撑不住啊,老爷子怕是想要外孙想疯了吧。 ------------ 第112章 回洛水 启程。 返回江流县。 迎亲队来时浩浩荡荡,归程时更是声势浩大。 佣师们赶着一辆辆马车和牛车,满载着苏衿的丰厚嫁妆,缓缓行驶在蜿蜒的官道上,足足绵延了数十里之长。 五日时间,出上游,过梧桐,入江流。 陈三两现在虽已为广陵府之主,但江流县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因为母亲的灵位还在县衙后院的厢房中,新婚的娘子,该当奉上三炷檀香。 县主大婚,举县同乐。 二老特别在衙前街上摆下了流水席,举县百姓只要贺上一句“百年好合”,都可以敞开肚子来吃喝。 反正现在江流不缺钱。 青云山矿场,已成为江流县支柱型产业,挖掘出的天青玉,或被精雕成摆件,或被细琢成饰品,更多的原石毛料,则被源源不断地送往了赌石坊。 佣师工会也在江流县和桃源县成立。 两县百姓也有了更多的就业选择,或继续当采石工和挖掘工,或转职为佣师,负责押运天青玉和煤铁矿产。 江流书院更是发展迅猛,三县学童踊跃入学,因材施教,讲授“君子六艺”和“女子八雅”。 陈三两创立的“格物”一门,现在由二老兼职授课,专门讲授各种神奇的“道家仙术”,以求破除迷信,消除愚昧。 林婉儿仍然提领书院教谕一职。 如此仅才不足两年时间而已,原本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岭,已经正式蜕化为安宁祥和的桃花源地。 六万百姓无不拜服! …… 厢房中,神龛前。 母亲的灵位被擦得一尘不染,香炉里也插上了三炷檀香,聚宝盆中燃烧着一袋袋的元宝纸钱。 陈三两领着苏衿,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 他轻声唤道:“娘啊,这是儿新娶的正妻,今儿特领来请您看看,现在儿已大婚,娘子也宜家宜室,您老可以放心了。” 苏衿也轻声唤了句:“娘,儿媳来看您了!” 一缕檀香,袅袅绕身。 那似是寄托着母亲的英灵,一边在温柔地抚慰着自家的孩童,一边在慈祥地祝福着大婚的新人。 陈三两哭得泪如雨下。 “儿啊,待娘死后,千万不要将娘下葬,为娘要亲眼看着我儿能有朝一日洗尽冤屈,以清白之躯再重归洛水!” 母亲临死前的遗言,至今还铭记在陈三两的心头。 她死不瞑目。 她无坟安葬。 这是陈三两迄今为止最大的痛苦。 十年……十年…… 十年之后,吾必归来,就凭我身上这天生的三两逆骨,必搅得你整座洛水郡都天翻地覆不可…… 这曾是陈三两对自己的誓言,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 恰如他的姓名。 一两皮,一两肉,三两逆骨,世间无人能压得住! “娘子,我想重归洛水,你可支持?” 陈三两沉声询问。 “夫君……” 苏衿自然知道陈三两的身世,也能感受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怨恨,即使明知此去定然会凶险万分,但身为正妻,她也当责无旁贷地选择支持。 “咱何时启程?” “明日!” “好!” 然后,陈三两郑重地将母亲的灵位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箱笼中,以便于明日启程时贴身携带。 江流县乃母亲的归灵地。 周边另有桃源和梧桐二县,再加之上游府和广陵府,两府会合可有精兵十万之数,足可确保此地的安稳。 而这,也是他重归洛水的依仗! …… 清晨。 没有折柳惜别,没有长亭挥手。 十五匹骏马踏着晨曦微露,信马由缰,在绿意盎然的山林古道间纵情游荡。 犹记得初任江流时,仅有一人、一马、一剑,放荡不羁,肆意洒脱,诛恶犬,立县威,杀人诛心,收复江流。 再然后,趋神计智取梧桐,上游府赢下招亲榜,武力尽收桃源全境,挥兵对战南荣大军,智夺广陵府城,一年半的时间,打下了如今的一府三县之地。 煌煌战绩,何其壮哉! 要说遗憾嘛…… 也有。 那个倔强如牛的南荣幽茗,至今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仅剩下一纸单薄的信笺,残存着一抹如栀子花开的幽香。 花凋叶落全无虑,但得幽茗自蕴香。 恰如其名。 此番重归洛水郡,陈三两没有走水路直达,而是领着苏衿和唐氏小队,骑着骏马走的山林古道,或许会多浪费些时日,但却能路过少司王城的京都。 白姑娘和苏若一直没来信。 陈三两很担忧。 这俩小妮子玩得太疯狂,竟敢借着陈三两的种来密谋篡国之逆举,简直是在拉着九族性命去试探断头台的锋芒。 不帮怎么办? 到底是陈三两深爱的女人,而且还极有可能怀上了崽儿,总不能放任不管吧,不然跟泯灭人性的牲畜还有何区别? 唉…… 真是俩坑夫的玩意! …… 山林幽静,古道沧桑。 林深草密无人迹,路转峰回行石台。 苏衿玩得很开心。 她时而去采摘着野果,时而去追逐着蝴蝶,时而在潺潺流水中踩着嫩白的小脚丫,不时发出一阵阵的银铃悦耳的甜笑声。 “夫君,这果儿好甜!” “夫君,这蝶儿好美!” “夫君,快来呀,这里好多鱼儿呀!” “夫君……” 陈三两满眼宠溺。 这个才刚过及笄的小娇妻,纯真无邪,童心未泯,只要不是躺在床头,陈三两都拿她当女儿对待。 他也跳下马来,很快,野果摘在了竹篮中,蝶儿关在了草笼里,活泼的鱼儿也架在了火堆上。 唐氏小队弓马娴熟,又打来了几只野兔。 一捧篝火烤着焦肉香,众人围成一团,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公子,若这般一边走一边玩,只怕得有一个月才能抵达少司王城,咱们是否要加快一下行程?”唐小芊问。 “不急,慢慢走就行。”陈三两笑吟吟地道。 “好吧。” 唐小芊也不再多言。 因为她知道,自家公子算无遗策,一切都会谋而后动,既然不着急这行程,那肯定是另有一番别的安排。 山路很崎岖,景色很怡人。 陈三两和苏衿策马在前,唐小芊领着唐氏小队随时保持着警戒,一行人走走停停,辗转穿过了龙元郡的地域,逐渐进入了洛水流域。 洛水以东,为洛水郡境域。 洛水以西,为少司王族的直辖地。 ------------ 第113章 端本宫 京都。 又名少司王城,乃大夏国的京畿之地。 自少司先祖建都立国,至今已绵延国祚二百余载,初行郡县制,共划九郡、二十七府、八十一县。 后来,士族门阀日益强盛,累累危及少司王族的统治,王族为了稳固国朝之安定,不得已废除了郡县制,重新推行了分封制。 八庭柱至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苍梧郡王氏,三川郡徐氏,扶风郡即墨氏,九元郡孤独氏,云中郡端木氏,平遥郡高阳氏,龙元郡苏氏,还有洛水郡陈氏。 其余二十七府和八十一县,也俱被不同世家瓜分干净。 如今遍观整个大夏国,唯剩京都还掌控在少司王族之手,看似虽顶着个“国主”头衔,实则早已是名存实亡。 …… 端本宫内,一触即发。 “贱人!” 一身淡金蟒袍的少司琅,猛地挥起一掌,狠狠地扇在了苏若的脸颊上,一道鲜血,流过唇角,“说,你腹中胎儿是谁的!” 苏若冷笑,抿嘴不言。 少司琅气急败坏,反手抽出腰间佩剑,一剑抵在了苏若的咽喉,血珠点点,侵染剑尖,又一滴滴地沾染了地板。 苏若丝毫无惧,冷声笑道:“少司琅,有本事就杀了我!” 少司琅怒吼:“贱人,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乃苏家嫡女,我祖父乃八庭柱之一,龙元郡之主,手握雄兵十数万,顷刻间便可攻破你少司王城,你敢杀我吗!” “你!” 少司琅的气势为之一弱。 如今的少司王族,早已没了昔年建都立国时的实力,一个辅国柱臣的怒火,他还当真承受不起。 少司琅只能恨恨地收起长剑,怒道:“我是不敢杀你,但我一定会查清你腹中孽子的生父,无论他是谁,我一定会将他挫骨扬灰!”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啪!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苏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两道鲜血从鼻中和嘴角流出,染红了她的脸颊,也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衫。 她赶紧护住隆起的小腹,生怕胎儿再受到震伤。 少司琅神情更怒,一把抓住她的发髻,低声嘶吼:“你这贱人,这端本宫中我才是主人,你以为你能生下这个孽子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若冷笑不语。 少司琅拂袖愤恨离去。 待他走后,白姑娘赶紧从帷帐后面跑出来,早已是哭得泪流满面,小心翼翼的将苏若搀扶起身,轻轻地倚靠在床褥上。 “白姐姐,给他写封信吧,我感觉要护不住胎儿了。”苏若抹着眼泪小声哭道。 “好。” 白姑娘立刻寻来纸张,本想研磨添笔,却又忽的瞅见地上残留的点点血滴,她直接用笔尖沾着血液,快速写了一纸简短的信笺。 幸赖这几日她已打通了出入宫闱的关系,也秘密收买了几名宫女和宦官,这才能将这纸信笺送出宫外。 东华门大街,一家新开的赌石坊。 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向着店内小厮出示了一枚玉牌,悄声道:“我有要紧急事,要寻你家的总掌舵。” “你可知我家总掌舵姓甚?”小厮打着暗语问。 “复姓长孙!” “好,请跟我来!” 小厮赶忙在前引路,穿过繁闹的前厅,绕过曲折的游廊,一直领着小宫女来到一处隐秘的雅室内。 “总掌舵,宫里来人了。”小厮透过门缝,恭敬禀告。 “进来吧!”室内传来一个男声。 小厮这才推开紧闭的室门,小宫女快速闪身进入,室内仅燃着一盏油灯,映照出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儒士。 他头戴一顶青布纶巾,手摇一把鹅毛羽扇,下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须。 不是那长孙无忧又是何人。 小宫女从贴身处掏出信笺,只见上面一道鲜红字迹印透纸张。 长孙无忧赫然一惊。 他赶紧接过信笺,草草一眼又立马折起,瞳孔内闪着一抹震惊之色,又赶忙匆匆掩饰在心底,挥手丢过去一袋银钱。 “劳烦女官回禀一声,就说此事已知,让两位夫人尽管放心。” “好的。” 小宫女将钱袋塞入袖中,接着在小厮的引领下,悄悄地走出赌石坊,又秘密地潜回宫中复命去了。 长孙无忧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当即寻来几名传令兵,按照地图上划出的路线图,立刻骑上快马急速奔出了帝都。 …… 青岚江之上游主脉,便是这洛水。 水势浩渺,岸柳成荫,芳草鲜美,长桥卧波,当为一大美景。 而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便是相传这洛水之中有洛神,美艳不可方物,每年百姓都会在岸边祭祀洛神,大家一起同唱《祀洛水歌》,场面蔚为壮观。 曲儿很好听,歌词曰:“洛水之水,其色苍苍。祭祀大泽,倏忽南临。洛滨缀祷,色连三光。” 苏衿听得拍手入迷。 陈三两便一遍遍地清唱,洛水清流潺潺,似也在随声伴和。 洛水郡,便是因这洛水而得名,乃是大夏国八庭柱之一的陈氏门阀的封地,已经历经陈家四世上百余年。 七月二十二,大暑。 大吉。 今儿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使然,陈三两领着苏衿一路纵马游玩,才刚刚抵达至洛水郡,却正好赶上陈家举行大婚仪式。 唐小芊寻了个路人细问。 大婚之人不是别人,乃是陈家的嫡公子陈长生,女方的出身也显赫,乃是同为洛水郡顶尖世家的白家嫡女。 可谓门当户对。 整座洛水郡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比之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繁华喜庆的街头,陈长生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状元服,骑着一匹青鬃马,接迎着花轿里的新娘子,正神采飞扬的策马游街。 沿街百姓争相恭贺。 陈家也不吝啬,小厮们抓着大把的喜钱向着人群抛洒,惹得阵阵的欢呼声如浪潮滚滚,喝彩声更加此起彼伏。 唐小芊不由得咧嘴:“真特么烧包!” 陈三两脸色阴沉,两只眼眸宛如饿狼一般,紧紧地盯着青鬃马上的陈长生,若非顾念着母亲的遗言叮嘱,他真想一剑取了那狗杂种的性命。 狗杂种…… 遥想昔年幼童时,这个侮辱性的称呼,曾经就冠在陈三两的头顶。 只因母亲出身低贱。 哪怕陈三两是陈家的长公子,家族也依然视他如弊履,亲人照旧厌他如刍狗,就连所谓的生父,也从未将他当作儿子一般看待。 若非是母亲拼死保护,只怕陈三两早就在幼童时,就死在了那些家族嫡子的手中。 而陈长生,就是嫡子之首。 话说当年那事,如今想来,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 第114章 陈王府 陈王府。 车马簇簇,宾客盈门。 陈家老祖已年过古稀之龄,近些年一直静心于修道,早已不过问家族之杂事,但今儿竟也格外现身,穿着一身松鹤纹的道衣亲迎在门口。 礼官高声唱着各家送来的贺礼:“三川郡徐世子,送九色玉璧一扇,恭贺嫡公子新婚大喜!” “平遥郡高阳世子,送玉如意一对,恭贺嫡公子新婚大喜!” “扶风郡即墨世子,送东海珍珠一箱,恭贺嫡公子……” “九元郡孤独世子,贺万金……” “云中郡端木世子,恭贺……” “龙元郡苏世子……” 周围聚拢的百姓和达官显贵,听着各家世子送的价值连城的贺礼,无不跟着礼官唱名而连声喝彩。 也唯有各家的嫡公子大婚,才会有如此奢华隆重之排场。 人群中不免有好事者询问:“这陈家嫡公子大婚,未免有些太过隆重了吧,我记得洛水陈家的世子,乃是惊才绝世的长公子才对?” 旁边一人笑道:“这位兄台想必不是我洛水郡人氏吧?” “这位仁兄,何以见得?” “我洛水郡里哪个不知,八年之前,陈家长公子犯下大错,不仅被剥夺了世子之位,还被驱逐出了洛水郡!” “呀,这般严重,不知他犯的何错?” “具体详情不晓得,只道听途说是醉酒侮辱了一个女子,致使陈家声名扫地,沦为八庭柱之间的笑柄。” 路人不信了,道:“不可能吧,堂堂一郡之世子,即使爬上了龙床睡了嫔妃,当今国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因为一个女子,陈家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传闻那女子的身份特殊,有悖人伦大理,好似是陈庭柱的……” “哎呀呀,原来如此,大夏向来以孝治国,怎可容忍这等荒谬之事,可惜了那陈家长公子,就这般丢了世子大位,真是令人惋惜……” “谁说不是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话里话外满是唏嘘。 陈老祖已达武道宗师之境,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围观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夜。 陈家长孙陈长青,被五花大绑的押跪在先祖堂前,十六岁的少年郎,哭得泪涕横流,泣不成声。 “爷爷,请您相信孙儿,我真是被人陷害的!” “爷爷,孙儿性情虽有些顽劣,但也知忠孝礼仪,即使贪杯饮醉,也断然做不出那有违人伦的恶事呀!” “请您给孙儿一个机会,孙儿定能揪出幕后黑手,还陈家一个清白!” “爷爷!” 陈老祖初时也是不信的。 这个陈家长孙虽然是个庶出,平日行事也有些放浪形骸,但秉性还是不坏的,怎可能干出那等天怒人怨的恶事来? 但奈何人证、物证俱在,证据凿凿,也容不得他再顾念舔犊之情,为了陈家的百年声誉,也为了安抚嫡出一脉,他只能狠下心来下了判令。 “陈长青,从今日开始,本祖褫夺你陈家世子之位,并驱逐出陈家宗庙,十年之内,不得再踏入洛水郡一步!” “爷爷,为何不给孙儿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求您,求您!” “休得多言,赶出去!” “爷爷……” 这一晃,八年过去了。 陈老祖也是从那年开始,不再过问任何家族杂事,族内所有的庶出一脉,也尽被遣送去了其他封地上任,唯留下嫡长子陈霸先总揽朝政。 陈霸先,也就是陈长青之生父。 只不过自那事发生后,两人已彻底断绝了父子关系。 这些年来,陈老祖也曾秘密派人调查过,但当真相实情真的摆在案头时,他又不得已为了顾念大局,一烛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庶出的长孙而已。 岂可能为了他一人的清白,而葬送了整个洛水陈家的声名? 陈老祖自问内心无愧。 然而,当今日某一个转眼瞭望时,街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让他沉寂多年之久的心脏猛的狠狠一皱。 那人身姿修长而挺拔,犹如一棵屹立不倒的劲松,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冰冷似剑,明亮得瘆人,就像寒冬中出来猎食的野狼,让人禁不住打心底里感到发憷。 “长……长青?” 陈老祖满眼惊骇,几欲以为看花了眼。 再想定睛细瞧,可是街头人流熙熙攘攘,那道人影也随之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也寻不到了一点的踪影。 莫非是看错了? 陈老祖轻抚着心脏喃喃自问。 可想他纵横疆场戎马一生,不知曾在鬼门关前徘徊过多少次,早就淬炼出了一颗古井不波的心脏,若非那人不是昔年陈家长孙,又怎可能会挑动着他的心脏忍不住的悸动? “唉……” 陈老祖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 八年之前,想他还是个少年郎,就已惊才绝世,技冠群雄,更是只凭一己之力,成为八大士族门阀中,唯一的一个庶出的世子。 而今,八载时间已过,他定然已蜕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青年,若真含恨归来,真不知将会在洛水郡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洛水陈家吗…… 希望是看错了吧…… …… “夫君……” 苏衿轻抚着陈三两的脸庞,满眼都是心疼。 她能感受到陈三两此刻心情极度的压抑,却又不懂得该说些何话来安慰,只能温柔地帮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陈三两吸了吸鼻腔,握紧她的小手,温和笑道:“娘子放心,为夫无事。” “可你哭了……” “一阵风沙迷了眼而已。” “那我给你吹吹。” “好。” 苏衿立刻鼓起小嘴,轻轻地吹着陈三两那眼中莫须有的风沙,此招果然管用,让他的眼角不再流泪,逐渐重新凝聚成两束坚韧不拔的冷光。 “娘子,走,夫君今儿领你去游览洛水八景!” “嘻嘻……好哒!” 两人重新骑上马儿,没在陈王府门口再多留恋半分,背对着大婚的锣鼓喜乐,驾着缰绳挤出了喧闹的人群。 “公子,宫里来信了。” 当唐小芊将信笺悄悄塞给陈三两时,陈三两正陪着苏衿在洛神潭边捉着鱼虾。 特么的。 五个多月了,那俩坑夫的玩意,总算知道来封信了。 趁着苏衿戏耍着泉边流水时,陈三两背转身去将信笺打开,一行鲜红的笔迹映入眼帘,上面仅有寥寥四字。 儿危,速归! ------------ 第115章 小宦官 夜幕弥漫,河岸寂静。 十余匹骏马连夜启程,沿着洛水岸边,急速奔驰向了少司京都。 儿危…… 速归…… 信笺上的血字触目惊心,也证明着局势岌岌可危。 皇宫内苑乃是少司王族的绝对地盘,少司琅又贵为大王子,他想弄死一人比杀只鸡都容易,更不消说一个还未出世的胎儿。 麝香、藏红花、夹竹桃、五灵脂、生草乌…… 这些皆为堕胎之药草。 宫女仅需掺在饭食中,或溶入澡盆里,甚至洒在香炉内,都可以造成腹中胎儿意外流产,完全是让人防不胜防。 陈三两不会去赌少司琅的仁慈,他只能快马加鞭的亲自赶去守护。 若苏若母子真有什么不测,陈三两发誓,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少司王族,哪怕因此而覆灭这个大夏国,他也在所不惜。 事实证明,他向来是说到做到! …… 黎明。 繁华的东华街市。 小厮卸下天青阁赌石坊的门板,热情迎接着每日爆满的赌客。 长孙无忧也难得踏出了雅室,穿着一身青衫纶巾,手摇着一把鹅毛羽扇,满目担忧的远眺着金碧辉煌的皇宫。 这年头,能踏入赌石坊的,无不是达官显贵。 众人自是识得这位商界的新贵,纷纷打着招呼:“孙掌舵,早啊。”“孙掌舵,您可是少见呀。”“孙掌舵,晚上喝一杯呀……” 长孙无忧一一颔首回礼。 正如唐小芊之所想,陈三两无论做何事都会谋而后动,看似信马由缰地耽搁了一个半月时间,实则早已提前派遣长孙无忧率领着五百精兵来到了京都。 按照事前谋划,一张商道巨网徐徐展开。 长孙无忧易名为“孙掌舵”,五百精兵也都脱去了军装,全部乔装成掌柜、小厮和跑堂,借着孙掌舵之名,大肆在京都内收购各种产业。 酒楼、客栈、当铺、茶楼、勾栏院…… 所涉猎的生意五花八门,商铺地点也选择的极为考究,而且统一以“天青阁”为店名前缀,如:天青阁酒楼、天青阁客栈、天青阁赌石坊…… 京都商圈为之震动。 各界大佬无不暗自猜测:这天青阁的背后,究竟是哪方的势力在支持? 既能在一月之内强势崛起,单论其资本之雄厚,便知实力不可小觑,除非是大夏国的八大士族门阀。 难道是陈家? 洛水郡毗邻京都,距离最近,当是最有可能。 但陈家商铺的匾额上,都会统一烙有一个“双鱼衔尾”的族徽,显然不像是陈氏门阀之所为。 莫非是王家? 苍梧郡在京都之北,也是极有可能。 但好似也不像,毕竟王家“七彩凤凰”的族徽,也如陈家一般,统一烙在自家商铺的匾额上。 综上所述,其余六家也被排除在外。 各家族徽虽都不尽相同,但京都商界又哪个不识,如此来看,这天青阁的背后,倒极有可能是少司王族中的某位王子。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长孙无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每每被人问起,也总是露出一副“不可言说”的神秘表情,更是让整个京都商圈都忌惮不已。 …… 一日一夜,马不停蹄。 陈三两终于赶在午夜来到了京都,又策马寻到了天青阁赌石坊,见到长孙无忧直接便是一句:“我要进入皇宫,你可有何办法?” 长孙无忧早有准备,忙问:“何时?” “现在!” “几人?” 陈三两回头扫了一眼唐氏小队,自知皇宫内苑戒卫森严,入宫人数暂时还不宜过多,便道:“我与娘子二人。” “好,城主,夫人,请随我来!” 长孙无忧伸手作引,领着陈三两和苏衿登上了一辆马车,接着他亲自执鞭驾马,晃晃悠悠地沿着东华门大街向着皇宫驶去。 唐氏小队暂留赌石坊,随时等候命令再行动。 马车里已备有两套衣衫,青翠色的曳撒服,绣着一层碎碎点点的花草纹,还有两顶青灰色的烟墩帽。 这是皇宫小宦官的特有服饰。 陈三两秒懂。 苏衿并不清楚信笺内容,只听陈三两说,皇宫中的阿姐似有生命危险,急需要两人偷偷潜入宫中救急。 她心思单纯,也并未多想,一路还在不断催促,“夫君,快点,快点,再快点,马儿驾、驾、驾……” 这让陈三两不禁略感几分愧疚。 毕竟她这个结发正妻还未怀孕呢,姐姐却先已珠胎暗结,实属有些亏欠了这个小妮子的深情。 当马车缓缓停下轮毂,陈三两和苏衿也换好了衣衫,摇身一变,就成了皇宫中两个品阶低等的小宦官。 苏衿不满地噘着小嘴,“夫君,这衣服好丑。” 陈三两也是无奈,柔声解释道:“娘子,没办法呀,若不乔装打扮,咱俩今儿入不了这皇宫。” “那为何不扮作宫女呢?” “宦官比宫女更容易出入皇宫门禁,而且也更容易隐藏身份,再说,你家夫君是男儿身,如何能扮得了宫女?” “也是哦……” 苏衿笨笨地点点头,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这身宦服。 车厢中挂着一面铜镜,苏衿还不忘对着铜镜描描淡眉,忽又感觉似有那么几分好玩,还学着宦官独有的阴柔姿态,微粗着嗓音唤道:“小三子呀,即刻陪咱家入宫去见阿姐,咯咯咯……” 陈三两无言:“……” 东华门。 乃出入皇宫的重要门禁。 此门与西直门、南定门、北武门,并称为宫城四门,各有一队禁卫军镇守着城门楼,还有钟鼓司的宦官随时敲响城门鼓。 长孙无忧已提前买通了禁卫军,另有一名小太监正等候在东华门口,他因不识得陈三两的真正身份,说起话来还有些颐指气使。 “孙掌舵,这就是你要送入端本宫的人?” “有劳王公公了。” 长孙无忧悄悄递过去一袋银钱。 小太监熟练地塞入袖中,笑道:“总掌舵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那就跟着咱家走吧。”接着转头又冲着两人训道,“内宫禁卫森严,说话办事都要小心,若是出了差错,咱家也护不了你们,记住了没?” 苏衿低眉顺眼。 陈三两也佯装着老实敦厚。 从谦卑的外表和恭敬的态度来看,两人算是完美代入了身份,让长孙无忧在心底哭笑不得。 好嘛。 一个是苏家千金,一个是广陵府主,竟还被一个皇宫小太监给训诫了,端是一幕匪夷所思的奇景,等回了广陵府城,可算跟兄弟们有话题可唠了。 小太监也很满意,招招手,随后领着二人进入了东华门中。 ------------ 第116章 皇宫内苑 皇宫内苑,威严肃穆。 大夏国二百余年的国祚,给这座少司王城,赋予了一种超然的底蕴。 每一个石柱,每一扇宫门,甚至是每一面石雕,都显得极为精致而华贵,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也都散发着极为庄严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跨出小心翼翼的步伐。 这是独属于历史的沉淀! 小太监在前面走。 陈三两和苏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兴许是看在银钱的面上,一路走来,小太监详细介绍着皇宫内的各座宫殿,以免两人以后误闯了禁地而落了人头。 “这里是太和殿、保和殿和中和殿,乃是国主接见使臣、举行大典和商议朝政的地方,平日若不当值,千万别来闲逛。” “这是宁寿宫,是国主的寝宫。” “这是宜和宫,是国后的寝宫。” “东边是东六宫,西边是西六宫,是国主嫔妃居住的地方。” “还有,西北那一片是隆禧殿,是内苑的禁区,未得命令不得闯入,若是被发现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记住了吗?” 陈三两和苏衿点头应道:“记住了。” 小太监这一路简略介绍,也算是让两人基本了解了皇宫的大概,也深刻感受到了这座皇城的威严和庄重。 至于三位王子居住的端本宫、毓庆宫和慈庆宫,则单独修建于皇宫的东南方位,据说是为了人伦大防和政治大防。 可以算是宫中之宫。 当今国主少司褚已年过五旬,自继位就羸弱多病,这几年更是隐隐有驾崩之势,因为久久未立世子之衔,故而膝下三位王子一直在明争暗斗。 大王子少司琅,乃国后所生,为嫡出长子。 二王子少司衍和三王子少司荡,皆乃万贵妃所生,为庶出之弟。 依照大夏国继位之传统——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少司琅既是嫡出,又是长子,理应是大夏国的合法继承人,可奈何国后早亡,国主又独宠万贵妃,枕边风吹得好,便致使国主在世子的选择中摇摆不定。 再加之少司琅还有龙阳之好。 堂堂少司王族,怎可容忍有这恶嗜,虽然在达官显贵中,豢养男宠之风盛行,但闹得举国百姓尽知,那便是一种粉刷不净的耻辱了。 世子之位,迟迟悬而不决。 这也是大夏朝堂风谲云诡的根本之原因。 …… 端本宫。 大王子少司琅明面上的寝宫。 小太监按照吩咐,将陈三两和苏衿领进宫门,先安排了一间住宿的直房,又各分发了一枚乌木令牌。 令牌上雕着游龙,正刻:端本宫长随,背刻:忠字数列号和姓名。 陈三两是忠字二零三号,林寿。 苏衿是忠字二零四号,林贤。 呃…… 这可不是凭空捏造的信息,而是全部都已登记在了内宫名册,确确实实有簿可查,只不过现在被陈三两和苏衿冒名顶替了。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 看这哥俩的姓名,倒像是一对亲兄弟同时入的宫,也不怕断了他们林家的香火。 小太监似是瞧出了两人心头所想,神气活现地道:“当宦官有什么不好,既吃得饱,又穿得暖,每月还有四两银子的月例钱,总比饿死在街头要强吧?” 陈三两点头,“此话在理。” “虽说咱们胯下挨了一刀,但也跟主子能享上半辈子的福,再多攒点钱,等以后出了宫,多认上几个干儿子,不照样给祖宗续上了香火?” 陈三两继续点头,“此话有理。” “所以,小寿子啊……” 陈三两赶紧应道:“在。” “还有你小贤子……” 苏衿初时愣了一下,还是陈三两悄悄揪了一下她的衣襟,她才恍然领悟地应道:“小的在。” “你俩现在既然已入了这皇宫,当了这端本宫的长随,那就好好干,主子亏不了咱们,但凡赏赐点宝物,就够咱们一辈子吃穿不尽的了。” 两人齐声回道:“我等一定好好干!” “嗯,不错。” 小太监对两人的态度很是满意,便让两人今儿先在这间直房内歇着,等明儿卯时再领着去拜见王子妃,正式开启宦官生涯。 待小太监一走,苏衿扑进陈三两的怀中,一阵咯咯大笑,还粗着嗓子唤了一声:“小寿子……小贤子……” 陈三两也跟着笑起来。 这事儿确实有点儿意思。 甚至陈三两更想知道,假若明儿苏若和白姑娘看到两人一身宦官打扮的出现,不知该会是什么惊愕的表情? 估计也会笑死吧…… 今儿天色已晚,也不便再去夜探端本宫的寝殿,陈三两只得先暂且压制住心底的渴望,抱起苏衿滚上了床铺。 烛火一吹,深宫幽静。 苏衿低声浅吟:“夫君,你温柔点儿,我怕叫出声来……” …… 卯时。 小太监准时敲响了门环。 陈三两和苏衿快速穿好了宦服,一个束紧了胸口,一个勒平了腹下,兴许是一时用力过猛,痛得陈三两忍不住龇牙咧嘴。 苏衿小声调笑:“活该,谁让你不节制一点。” 陈三两无语:“……” 新婚燕尔,两情相悦,难免纵情伐战,也当属正常嘛。 苏衿到底还是不忍心看他吃痛,伸出小手来想帮他揉一揉止痛。 陈三两赶紧闪身躲开,“别揉,会露馅的。” “哦,对哦。” 苏衿赶紧缩回手去。 夏季天长,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小太监领着两人穿过抄手游廊,跨到两道垂花门,安静肃立在端本宫的寝殿门口,殿内燃着几盏宫灯,几名宫女正在伺候着王子妃盥洗。 不一会儿,膳房又奉来早膳。 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官,手捏着一根银针,站在殿门挨个试毒,又逐一品尝,待检测无事后,才准许早膳入殿。 小太监趁便禀告道:“白掌事,这是敬事房新派来的两名长随宦官,请您领受一下,以后,他们便在这端本宫里当值了。” “新长随?” 白掌事闻言看去。 陈三两穿着一身青翠色的曳撒服,笑脸盈盈地望着她,眼角毫不掩饰地荡着几丝捉狭的意味。 “陈……陈……” 白掌事的脸色果然如预料中那般精彩,茫然,诧异,震惊,狂喜…… 陈三两赶紧作揖行礼,大声喊道:“端本宫长随宦官,小寿子,见过白掌事!” 苏衿也有模有样地作揖行礼,微粗着嗓音跟着喊道:“端本宫长随宦官,小贤子,见过白掌事!” 卧槽! 白姑娘娇躯一震,瞬间感觉脑子都抽了。 小寿子……小贤子…… 这……这……这什么情况! ------------ 第117章 假扮宦官 小太监也有些懵。 不就是领来了两个新长随吗,怎么这位白掌事的反应这么大? 他哪能想到,面前这两位走后门进来的小宦官,一个是苏家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威名显赫的广陵府主。 而且,更关键的是,两人还有一层更隐秘的身份,一个是王子妃的胞妹,另一个更是王子妃腹中胎儿的生父。 我勒个去。 他俩咋想的乔装成宦官潜入进皇宫呢? 陈三两嘴角浅浅地笑着,那表情好似在问:“小狐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白姑娘都无语了。 这何止是惊喜和意外,简直是匪夷所思呀! 小太监见气氛有些诡异,又追问了一声:“白掌事,不知这两个小宦官,你们端本宫留不留?” 白姑娘赶忙回过神来,熟练的从袖中摸出几锭银两塞过去,笑吟吟地道:“劳烦王公公挂念了,这两人我们端本宫留下了,寥寥茶钱,不成敬意。” 小太监嘿嘿笑道:“宫里都说白掌事出手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得嘞,咱家就先撤了,小寿子,小贤子……” 陈三两和苏衿齐声应道:“在。” “你二人以后就好好在这端本宫中当值,侍奉好王子妃,听白掌事的话,若有不懂的,可去敬事房寻咱家,听见了吗?” “听见了。” “嗯!” 小太监训诫完了最后一句,这才掂着手中银两,笑呵呵地满意离去。 白姑娘一脸的忍俊不禁。 这时,寝殿中传来苏若的催促声:“白姐姐,你在门外忙何事呢,早膳要凉了,还不快些进来吃。” “嘘!” 陈三两作了个禁声手势。 白姑娘很聪慧,瞬间便领会了意思,接着板正脸色走进殿内,先让里面侍候的宫女全部退下,然后故作正式地禀告道:“启禀王子妃,敬事房新派来了两个小宦官,请您过目审视。” 苏若摆摆手:“不要不要,送回去!” 白姑娘努力地憋着笑,道:“王子妃,这二人绝对信得过,您还是召见一下吧。” “哦?是吗?那就进来吧!” “小寿子,小贤子,还不快进来拜见王子妃!” “……” 陈三两和苏衿相视一笑,用力抿着嘴角忍着笑意,一同迈入了寝殿里,同时随手关上了寝殿的宫门。 苏若愣住了。 她傻傻地看着面前的人儿,竟一度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辗转反侧,梦中哭得枕帕湿了一条又一条,而当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如今真的出现在面前时,她却又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苏若,我来了!” 陈三两轻声唤道,简简单单一句,透着万种柔情。 “三两,真的是你吗?” 苏若笨拙地站起身来,小腹已明显隆起,只是脸颊比之以前还要消瘦了许多,看着十分憔悴,让人心疼。 “是我,不是梦,我真来了!” 陈三两的眼角闪着点点泪花,缓缓地张开手臂,想要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此刻,她值得所有的温柔。 “阿姐!” 哪曾知,苏衿竟先一步扑了过去,抱着苏若一阵嘤嘤痛哭,嘴中一直唤着“阿姐、阿姐……” “呃……” 陈三两尴尬地放下手臂。 苏若也才恍然发现,原来苏衿也来了,刚刚全部心神都在陈三两的身上,竟丝毫没注意到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唉,可怜的苏衿…… 两姐妹已是五个多月未见,先是一番抱头痛哭,接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唠起了家常。 “妹,阿爹身体近来咋样?” “很好,就是时常挂念着阿姐,阿姐,你在宫中过得怎样?” “挺好的,妹,你大婚了吧?” “嗯。” “他对你怎样?” “特别好。” “那阿姐就放心了。” “阿姐,你这是已有几月身孕了,为何不来信说一声呢?” “五个多月了,因怕阿爹担忧,所以未曾写信告知……” “……” 两姐妹感情深厚,一时之间,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倒把陈三两晾在了一旁。 而且守着苏衿这个正妻,陈三两也不便与苏若太过亲昵,虽然已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但伦理上还得适当的避讳一些。 白姑娘悄悄捅了一下陈三两的腰眼。 陈三两心领神会,便寻了个如厕的借口,跟着白姑娘偷偷来到了内室的暖阁里,厢门一关,一张柔软的樱唇就贴了过来。 “小冤家……我的小冤家……你可想死本姑娘了……” “嗯……嗯……” 陈三两激烈地回吻,将她紧紧地抵在墙角。 此地隐秘,隔音甚好。 一件件宫裙被剥落,凌乱的发丝在飞舞,宛如将军骑马跃疆场,又如驾船破浪尽驰骋。 白姑娘紧咬着小银牙,眉眼之间风情万种。 她很想他。 想得百爪挠心,想得夜不能寐。 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内苑,两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唯有坚守着对陈三两的痴恋,这才相互扶持着坚持到了现在。 正如那句情诗道明了心迹: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随着高峰攀登而上,两人相拥着缩在墙角,耳鬓厮磨着,微喘着粗气,静静回味着战场的余温。 “陈大侠,这次入宫有何打算?”白姑娘手指绕着圈圈,柔声询问。 “静等我儿出生。”陈三两道。 “当真吗?” “真。” 白姑娘忍不住展颜欢笑。 一句“静等我儿出生”,便代表着至少能在皇宫里待上六个多月,或许还要更久一点,毕竟怀胎十月之后还要坐月子不是? “少司琅,你打算怎办?”白姑娘又问。 “你说呢?”陈三两反问。 白姑娘的眼角闪过一抹冰冷,道:“他已发现了苏若暗怀珠胎,近日一直在伺机下毒,若非我提前买通了端本宫的宦官和宫女,只怕苏若腹中的胎儿早就化为了一摊血水!” 陈三两赫然一惊,“他当真下手了?” 白姑娘一一罗列道:“麝香的香囊,桃仁的薏米粥,藏红花的沐浴汤,甚至还在熏香片里掺上了天花粉!” 陈三两自是懂得药理,这些东西无不是刺激孕妇流产的歹毒之物,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这少司琅,真该死!” 白姑娘冷声应道:“他确实该死,但万不可行暗杀术,得想个法儿,让他趋向自然性死亡才最好!” “为何?” “免得引来当朝国主的猜疑,让未来世子之位再横生枝节。” “莫非你二人还想着借子篡国?” “陈大侠,你傻了吗,若不想借子篡国,我和苏若妹子何苦待在这端本宫里日夜提心吊胆,再说,怀的可是你的种,你休想撒手不管!” “……” 这话说的,都让陈三两无言反驳。 可不是这个理嘛。 他耕的地,下的种,长的是他的庄稼,总得亲自来除草施肥,护佑着生根发芽,直至最后结出累累果实。 此为人父之责任! ------------ 第118章 五月身孕 可话又说回来。 搞死少司琅很容易,仅需陈三两一剑而已,但若想让他趋向自然性死亡,那就得多费一些周折了,得寻个好计谋,徐徐而行之。 “陈大侠,我相信你!” 白姑娘浅浅一笑,又吻向了陈三两的嘴角。 陈三两也温柔地回应。 美人热情似火,公子柔情若水,水火相济,心肾相交,便又在这隐秘的暖阁里,一枝梅花再度绽放。 寝殿的贵妃椅上,苏家姐妹还在聊着家常。 陈三两蹑手蹑脚地走回原位,却丝毫没注意到,苏若正向他投来一道捉狭的眼神,又扫了一眼脸颊上红潮未退的白姐姐,嘴角翘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果然是情场小浪子…… 就这会儿时间,还不忘去安慰白姐姐一番。 苏衿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尤其是这一月来的游玩戏耍,让苏若心里好一阵羡慕。 苏若能感受到妹子的幸福感。 犹记得桃源县剿匪时,她曾怅然叹道:“陈三两,若你真娶了我家小妹,望你能好生待她,我此生已注定深锁宫闱,但求她能烂漫过完这一生。” 陈三两许诺道:“放心,若她为我妻,此生定灿若朝霞。” 现在来看,他果然说到做到! 她又忍不住瞄了一眼陈三两,轻轻地挪动了一下酸疼的腰肢,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小浪子,也不知道过来帮着揉一揉。 自肚子开始显怀后,怀孕症状就越发厉害了。 乏力,胀痛,时而孕吐,还腰酸背痛,心情也变得起伏不定。 白姑娘七巧玲珑心,察觉到了苏若的不适,向着陈三两勾了一道媚眼,又悄悄指了指贵妃椅,示意他过去陪一陪。 陈三两微微摇头。 苏衿还在旁边坐着呢,陈三两哪敢再过去凑堆,若是被小妮子觉察出来,谁知她会不会伤心,总得避讳一点不是? 白姑娘皱了皱小瑶鼻,得,还得老娘出马。 “苏衿妹妹,我是白姐姐,你这是第一次来皇宫吧,姐姐领你去宫里转转可好?园林里的花景可漂亮了。” “真的吗?” “嗯,不信你问你家阿姐。” “阿姐,我能跟着白姐姐去玩玩吗?” “呃……” 苏若哪能猜不透白姑娘的意思,又看着兴冲冲的妹子,心中微微有几分愧疚,但还是从腰里解下一块金色腰牌来。 “妹,这是端本宫的腰牌,可莫要丢了,拿着它去玩吧。” “好嘞。” 苏衿笑嘻嘻地接过腰牌,又一把拦住陈三两的胳膊,“走,夫君,去玩儿!” “……” 三人表情同时一愣。 白姑娘赶紧插话道:“苏衿妹妹,你家阿姐还有要事与陈……妹婿……说,姐姐陪你去玩行吗?” 苏衿歪歪小脑壳,这才恍然想起,此番入宫似乎确实另有要事商量,这才松开了手臂,还笑着叮嘱道:“夫君,你可要听咱家阿姐的话哦,白姐姐,走吧。” “走。” 白姑娘亲热地挽起苏衿的小手臂,还不忘悄悄回头冲着贵妃椅上的苏若,别有一番意味地挑了挑眉梢。 苏若回给她一个小鬼脸。 宫门拉开一条缝隙,两个妙人儿挤出去,又轻轻地合拢,听着轻快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硕大的寝殿里,终于只剩下了苏若和陈三两。 “哼!” 苏若鼻尖一声娇哼,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似还故意地挺了挺隆起的孕肚。 这确实值得她耀武扬威。 “……” 陈三两讪讪地搓着手掌,脸上涌着讨好的笑意,轻轻地坐在贵妃椅上,温柔地抚摸向她那隆起的小腹。 苏若大方地掀开衣裙。 孕肚鼓鼓的,白白的,中间还有一道明显的妊娠线。 陈三两慢慢把脸贴在肚皮上,侧耳倾听,可以清晰地听到一阵节奏有序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小家伙很健康。 不知怎的,陈三两突然感觉鼻头酸酸的,两行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世间纵有美妙音律千万种,也比不上此刻这胎儿心跳声更让他陶醉。 “哼!” 苏若鼻尖又是一声娇哼,随即不满地推开了陈三两的脸庞。 果然女子怀孕时,情绪会极不稳定。 陈三两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格外体谅她独自守护胎儿的艰辛,赶紧温柔地将苏若搂在怀中,用脸庞轻轻地梳理着她脸颊的鬓发。 苏若却用小手扭向了陈三两腰间的软肉。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我现在天天腰酸背疼,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安稳,小家伙还越来越不老实,都学会在我肚子里踢腿了,你知不知道。” “还有那个可恶的少司琅,天天憋着一肚子的坏水,让我日日夜夜都在担惊受怕,生怕再护不了小家伙的小命。” “你可倒好,领着小妹一路疯玩,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们娘俩的死活。” “都怨你,都怨你……” 陈三两忍着腰间传来的阵阵掐痛,随声附和着:“对,我害的、我害的……都怨我、都怨我……” “还有啊,你今儿才刚来,就只顾着先跟白姐姐欢好,也不知过来陪我说说话,白姐姐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一个情场小浪子,小浪子!” “对对对,我是小浪子……小浪子……” “她满足了,我还空着呢,你说咋办,咋办!” “我现在不陪着你嘛。” “还不够,不够!” 苏若的指尖开始渐渐用力,腰间肉皮都快扭成了一个麻花,痛得陈三两一阵的抽凉气,脸色还得继续讨好着,五官生生被皱成了一个“囧”字。 “那你说怎么才够?” “亲我。” “啊?” “快亲我,亲我,是不是嫌我胖了,比不上妹子好看了?也是哦,我家妹子才年方十八,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我都二十一了,还怀了孕,人老珠黄喽。” 话都到这份儿了,那还说个啥。 陈三两直接扶正她的脸颊,狠狠地、带着侵略性地吻了上去。 一腔怨念顿时化作云雾消散。 苏若啧啧地回应着,舌尖儿如灵蛇跳舞,时而撩过唇角,时而扫过牙尖,时而却又防守不当,被另一条灵蛇紧紧缠绕。 “若儿,够不够?” “不够不够。” “那我可动真格的了。” “嗯……别伤了小家伙……温柔些……” “好……” ------------ 第119章 御人之道 时间很快,也就半个时辰。 苏若已绵软成了一滩烂泥,慵懒地侧躺在贵妃椅上,小脸颊都是晶莹的汗水,神情里透着无尽的满足感。 陈三两小心搂着她的腰肢,生怕她再无力地翻滚下去。 “舒坦……” 苏若娇声低吟,宛如一只小猫。 陈三两有苦难言,这一日三四回,感觉身体被掏空…… “孩他爹,此番入宫,有何打算?”温存过后,苏若也询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静等我儿出生。”陈三两原话回道。 “真的吗?” “千真万确。” 这回答让苏若十分满意,也从心底里感到踏实和安稳,她侧转身来,小手轻轻擦净陈三两脸上的汗水,端详着她这个心爱的男子。 瘦了,黑了,下巴也多了一层碎胡茬。 不过还是那么帅。 陈三两也端视着苏若,温柔地捋过她耳边的鬓发,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宛如九天仙子落凡尘,可惜,眼眸里比入宫前少了几分灵动。 五个多月的担惊受怕,怎会不让人心力交瘁。 苦了她了。 “孩他爹,少司琅你打算怎么处置?”苏若小心翼翼地询问,虽然她心中已有决断,但还是想听听陈三两的意思。 “还能怎办,就照你们所言,让他趋于自然性死亡!”陈三两冷冰冰地道。 “有办法吗?” “不急,容我想一想。” “好。” 苏若愉悦的欢笑,小手又开始摸索起来。 陈三两心中暗叹:怎么跟白姑娘一个样,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家夫君受不受得了…… …… 当白姑娘和苏衿归来时,陈三两和苏若已穿好了衣衫,贵妃椅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淡定饮茶,一个佯装着看书。 只不过……书本是倒的。 “夫君……” 苏衿猛地扑在陈三两的怀里咯咯直笑,手里还举着一杆金黄色的向日葵,催促着陈三两给她剥瓜子吃。 白姑娘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忍着嘴角的笑意,将轩窗又打开了一扇。 苏若羞得脸颊通红。 果然还是白姑娘心思缜密,啥事也瞒不过她,不像自家单纯的小妹,从小天真烂漫,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懂。 天真烂漫…… 其实仅是说得好听而已,已过及笄之龄,却还过于童真,那便是慧府有缺。 但这话可不能说。 唐小芊算是陈三两的贴身侍从,只因多嘴说了一句“夫人怎么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若非接着闪身躲得快,差点就挨了陈三两的一记大脚。 …… 温存过后,正事要紧。 白姑娘拿出名录递给陈三两,介绍道:“陈大侠,这是可在端本宫里走动的宦官和宫女的名录,打勾的,算是自己人。” 陈三两翻阅了一遍,约有三四十人,分别隶属于皇宫内的混堂司、浣衣局、针工局和膳房等衙门。 打勾的,仅有寥寥十余人,而且都是些小角色。 宫内等级森严。 比如刚入宫的小宦官,只能先当个内使、火者,一步步晋级,可为典奉、长随、奉御,如果表现良好,才能升迁为监丞,监丞往上升是少监,少监的顶头上司才是闻名遐迩的太监。 宫女等级也是这般严苛。 从低到高,依次是:殿内宫女、长宫女、掌事、姑姑、长姑姑、御侍、典侍、尚侍、内侍司史。 小太监唤白姑娘为“白掌事”,便是称呼的女官名。 掌事还算有些实权,但也仅限于端本宫,至于名录上打勾的典奉和长宫女,等级实在太低了,怕是有些实难成事。 这可不行。 “白丫头,你可识得宫内的大太监?”陈三两问。 “大太监……”白姑娘想了想,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和苏若妹子在皇宫内举目无亲,哪有机会去认识宫内的大太监,唯一算熟的,就是领你们进宫的王公公。” “王公公?敬事房那个?” “对。” “他是何职?” “敬事房少监,专管着宫刑,不然你二人进宫哪会省掉那一刀,话说你下巴的胡茬该刮刮了,不然走出去极容易露馅。” “呃……” 陈三两无语地摸了摸下巴,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扎手。 “夫君,啥叫宫刑?” 苏衿吃着刚剥的瓜子仁,一脸懵懂地问了一嘴。 “呃……” 陈三两瞬间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么跟小妮子解释,毕竟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怕污了她的耳朵。 白姑娘却彪悍得很,以掌作刀,向下狠狠一挥,解释得干净明了,“宫刑就是把男人的那根玩意一刀切掉!” 小妮子惊得目瞪口呆,“全切还是留一点?” “自然是全切干净,而且每两年还得检查一次,若是长出肉芽的,还得再重切一回!” “哎呀呀!” 小妮子害怕了,急需夫君抱抱。 陈三两亲昵地揽她入怀,转头略有责备道:“她年纪还小,你吓她作甚,去,罚你把瓜子剥了。” 白姑娘吃味地直撇嘴角。 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真是一个无情的负心汉…… 苏若坐在贵妃椅上偷偷地抿嘴轻笑,亲妹子的醋她可吃不得,甚至还巴不得陈三两能再多温柔体贴几分。 白姑娘于是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继续道:“不过钟鼓司的秦太监我倒也有几分熟识,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主,极为贪财,只要多花些银钱,他倒能帮着偷偷出入东华门,至于其他的太监嘛,就没有任何交集了。” 陈三两缓缓点头。 敬事房的王公公,钟鼓司的秦太监…… 这两人倒是有些大用。 “白丫头,当下最要紧之事,还是先守护好苏若的安全,绝不能让少司琅有机可乘,我即刻写封书信,你送出宫去交给长孙无忧,让他见信行事。” “好。” 白姑娘接着端来文房四宝,苏衿麻利地研磨添笔。 陈三两思索片刻,很快写好了几纸书信,待苏衿帮着吹干了墨迹后,白姑娘秘密叫来信赖的小宫女,命她悄悄送出皇宫去。 小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白姑娘在白狐楼时的贴身丫鬟,还有膳房的几位做饭的嬷嬷,也俱都是白狐楼的老人儿,不然苏若哪能护得住腹中的胎儿。 “像这等忠心的奴仆,记得一定要多赏!”陈三两道。 “哼,还用你说!” 白姑娘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事儿自然不用陈三两来教。 而且她不仅赏赐得丰厚,还命人照顾着他们的一家老小,恩威并施,也便更不怕他们会滋生有叛逆之心。 可见在御人之道上,白姑娘还是很有一套的。 ------------ 第120章 小芊入宫 午时和酉时。 膳房准时送来午膳和晚膳。 白姑姑照常手捏银针挨个试毒,又根据药理撤回去几味菜品,如:马齿苋、苦瓜、苋菜、和慈姑等活血之物。 陈三两颔首暗赞:真不愧是我家的小狐狸,果然时刻都保持着警惕心。 虽说按照宫内规矩,宫女和宦官是不得与主子一同用膳的,但关了端本宫的寝殿门,陈三两才算是一家之主,这规矩自然无需遵守。 四人围坐在一桌,一片温馨和睦。 很有家的感觉。 宫内生活其实挺无聊的。 无论是嫔妃还是宦官、宫女,既要恪守着宫中繁杂的规矩,又无新颖的娱乐项目,平日间顶多是下棋、游园、看戏、读书、写字,仅此而已。 苏衿是个跳脱贪玩的性子,陈三两怕她受不住深宫内苑的束缚,便在膳后教她射壶、蹴鞠、踢毽子、丢沙包等小游戏。 苏若也参与其中,乐得连连拍掌欢笑。 白姑娘则出去收集少司琅的情报,以备陈三两下一步的计划施行。 …… 夜幕降临,宫内萧静。 咚——咚——铛! 巡更的小宦官依时敲响了木柝和铜锣,报更的声音也陆续响在整个皇城里:“太平无事,国朝丰盈,夜寐,亥时!” “夫君,困了。” 苏衿打起了小哈欠,拉着陈三两想回直房入睡。 苏若却悄悄攥住了陈三两的衣角,小脸皱着一抹乞求色,那意思很明显,她也想让陈三两留在寝殿中陪她睡。 “……” 陈三两无奈了。 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还暂且不宜见光,更何况苏衿还在身旁呢,若是今晚儿在一张床上睡了,岂不立马全都漏了陷? 小妮子只是童真一点,但脑子不傻好不好? 苏若却俏皮地眨眨眼睛,似有锦囊小妙计,接着笑吟吟地问向小妮子,“妹子,以后跟姐姐一起睡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一样,让阿姐搂着你?” 苏衿果然不上当,搂紧陈三两的胳膊,“阿姐,我想让夫君搂着睡……” “呃……” 苏若眼神微微一呆。 陈三两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场了,那笑声好似在道:看吧,我家小妮子可没那么好糊弄。 苏若不放弃,继续循循诱导:“那阿姐会很孤单呦,你忍心看阿姐一个人吗,乖,咱们一起睡,明儿我让膳房给你做好看的糕点吃,好不好?” 苏衿弱弱地问:“那我家夫君咋办?” “一起呗。” “不合适吧。” “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不合适,阿姐的床很大,能睡得下,等白姐姐回来了,也让她陪着咱们一起睡,人多热闹嘛,好不好?” 苏衿挠着额头想了想,似乎实在不忍心看阿姐独守空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嗯,真乖!” 苏若奖赏似地揉了揉苏衿的小脑瓜,还不忘得意地冲陈三两挑了挑眉梢。 “……” 陈三两很想竖起一根大拇指,赞一声:这操作,666…… 寝殿卧房中的红鸾帐床确实很大,同时睡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陈三两躺在中间,苏若在左,苏衿在右。 两人吵着听故事。 一个想听《白雪公主》,一个想听《灰姑娘》。 陈三两很公平,哪个也没讲,讲的是《阿拉丁与神灯》,一个充满着奇幻色彩的西域神话,惊险刺激的剧情,让两姐妹一人抱紧着一个胳膊。 夏季夜晚闷热,两女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裙,月色淡淡如水,两具玉体横陈,让陈三两颇有些心猿意马。 可惜……只能看不能吃。 待到午夜,白姑娘探听完消息归来,看着床上犹如八爪鱼一般的三人,一时差点笑出了声。 她也脱下宫裙跳上了床铺,左右看了看,便用力将苏衿向外拉出了一个空位,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了陈三两的身边,也跟八爪鱼似的,搂得紧紧的。 苏衿睡梦中还想继续缠抱,白姑娘反手又塞过去一个竹夫人,可怜的苏衿小妮子,就这般搂着一个竹制的抱枕睡了一晚上。 陈三两感觉好心疼…… …… 翌日。 咚——咚——铛! 巡更宦官敲打着木柝和铜锣,迎着黎明晨曦,阵阵声音回荡在皇城上空:“清平安乐,天下大吉,平旦,卯时!” 白姑娘和苏若准时睁开眼眸。 两人隔着陈三两健壮的胸膛,尴尬的相视一笑,然后慌忙起床穿好宫装衣裙,一个去拉红鸾帐遮挡,一个去周旋入殿侍奉的宫女。 “盥盆放下就好。” “今儿王子妃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吧。” “告诉膳房,过一个时辰再送膳,还有,多做些糕团,酒也多一壶……” “遵命……” 宫女鱼贯而进,又鱼贯而出。 苏若两手扯着红鸾帐,身子坐在床头,努力遮挡着床上的陈三两,生怕再让多嘴的宫女瞧出了隐秘。 古来一般都是金屋藏娇,她却是红鸾帐里藏夫君,小心脏都禁不住咚咚直跳。 白姑娘也是莫名紧张。 她的两只小手缩在裙袖中攥得紧紧地,鼻尖还渗着一层晶莹的汗珠子,好在她心理防线足够强大,这才没在宫女面前露了怯。 陈三两则悄悄将苏衿揽入怀中,这个可怜的小妮子,搂着竹夫人睡了一宿,脸上都被烙下了好几道的竹印子,得好好的补偿一番。 …… 早膳延迟了一个时辰。 今儿送膳的换了一位小宦官,穿着一身青色无花纹的宦衣,属于最低等级的火者(无品),待埋头摆好桌上餐盘,等宫女们撤出宫门,她才忽地扬起了头。 陈三两笑了,“小芊?” 唐小芊也咧嘴一笑,口中唤道:“膳房火者宦官,小芊子,参见王子妃,见过白掌事、寿公公和贤公公!” “……” 这两声公公叫的,明显是故意的了。 唐小芊是陈三两的贴身侍从,从江流县一直到广陵府,一路陪着陈三两打通了所有的副本关卡,虽不是一家人但胜似一家人,三女自然皆都熟得很。 苏衿将她拉到餐桌上,笑嘻嘻地道:“小芊子,快坐,一起用膳。” 唐小芊回了一句:“多谢贤公公。” “哈哈哈……” 几人又不禁被逗得一阵大笑。 现在小小一张餐桌上,一个王子妃,一个宫女,三个宦官,三种特殊的身份汇聚一堂,端是一幕有趣的景致。 ------------ 第121章 宫内部署 几人一边吃,一边详聊。 陈三两问:“小芊,可曾按照我信中所写的,都安排妥当了?” 唐小芊点头:“昨夜长孙无忧买通了敬事房的王公公,还有钟鼓司的秦太监,将我等一十三人秘密送入了宫中。” “唐一、唐二去了敬事房,唐三、唐四去了钟鼓司,唐五、唐六去了混堂司,唐七、唐八去了浣衣局,唐九、唐十去了太医署,唐十一去了司苑局,唐十二去了油醋面局,我则分配到了膳房当值!” 陈三两缓缓点头,“很好。” 虽然表面看似人员分散了出去,但实则是从全方位做了周密部署。 比如:混堂司主管着沐浴,浣衣局主管着洗衣,司苑局主管着蔬菜、瓜果,油醋面局主管着食用酒、醋、面、豆等诸物,膳房主管着三餐饭食。 这样无论从衣食住行,皆可保证苏若母子的安全。 接着,唐小芊又压低声音道:“而且公子放心,只要少司琅那边有任何异动,咱们还可第一时间收到讯息。” 陈三两眉梢一挑,“莫非少司琅身边也有咱们的人?” 唐小芊道:“也是巧合,前几日少司琅去咱天青阁赌石坊玩,相中了切石的一名小厮,原因你懂的……” 陈三两表情一呆。 想必定是那少司琅见色起意,想将那小厮收入床帷里。 只是…… 那小厮岂肯甘愿就范? 毕竟世间男子有那恶嗜好的还是少数,而且赌石坊里的小厮,还个个都是兵丁装扮的,山匪出身的性子,怎可愿意委身一个男子? 唐小芊道:“这多亏了长孙无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好不容易做通了那位仁兄的思想工作,现在已经被那少司琅收入房中了。” “呃……” “其实说起来,少司琅对他还蛮不错的,给了不少钱,还赏了一套私宅,而且容许他能自由出入皇宫,我们这才能随时得到少司琅的信息。” “草!” 陈三两都无语了。 这事儿,长孙无忧做得忒不地道,咋能让自家兵丁去干这等龌龊事儿,尤其是对于一个男儿来说,以男色娱男子,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这时,白姑娘语气幽幽地插话问道:“不知那位仁兄是攻还是受?” 唐小芊也不隐瞒,掩面羞道:“时而攻,时而受。” 我靠。 双倍伤害! 陈三两不忍再倾听了,沉声问道:“不知那位壮士唤的何名?将来我定要给他升官赐爵赏千金,绝不能寒了他那颗对我忠诚耿耿的心!” “刁大壮!” “噗!” 陈三两张嘴吐出了口里的酒。 白姑娘和苏若也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本来是一件很悲愤的事情,却硬生生被这个含有歧义的姓名给整破防了,估计是那小厮人如其名,这才独得了少司琅的那份宠爱。 陈三两抹掉嘴角酒渍,尴尬地道了句:“这名倒好记……” 三人跟着点头:“确实好记。” 唯有苏衿一脸的茫然,完全不解几人说的是啥,什么攻?什么受?倒是那个姓名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扫了一眼陈三两的小腹。 我家夫君才配得上这个名字好不好…… 又大……又壮…… 因唐小芊当值于膳房,不能在端本宫内久留。 陈三两简单一番问询后,最后叮嘱道:“小芊,进入皇宫仅是初步,传命唐氏小队,无论用何办法,无论花多少银钱,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升到监丞、少监或太监,不得有误!” 唐小芊点头应下,“好。” “还有,若是哪个暴露了身份,让他第一时间来寻我,莫要逞强而丢了性命!” “好。” “其三,也是重中之重,宫中的嫔妃和宫女,一个也不得碰,若是哪个胆敢祸乱宫闱,小心老子让他当个真宦官,记住没!” “记住了!” “回去当值吧!” “喏!” 唐小芊躬身退下,临走时,还不忘高声喊了句:“寿公公,贤公公,两位公公留步,小芊子告退了!” 得。 这小子喊上瘾了。 如今唐氏小队已全部潜入皇宫,并分散在各处宫内衙门,基本完成了陈三两计划中的第一步。 至少先保证苏若母子的安全,再去徐徐解决少司琅这个麻烦。 关于少司琅的讯息,白姑娘一直有记录在册,昨夜更是跟踪着一顶入宫的花轿,探听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端本宫虽然是少司琅的寝宫,但少司琅实则居住在皇宫的西北角,紧邻着皇宫禁区隆禧殿,宫名曰:凤鸾宫。 凤鸾宫内没有宦官和宫女,基本全是一个个的精壮猛男。 他们白日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晚上便会齐聚在凤鸾宫中,通宵达旦地陪着少司琅戏耍游戏,或颠鸾倒凤行鱼水之欢,或插花弄玉干更龌龊之事。 详情太过辣眼,不宜文字所述。 而诡异之事,则是:“陈大侠,昨夜我秘密夜探凤鸾宫时,曾听见宫中时有野狼嚎叫之声,不知是何缘故。” “而且狼叫之声凄惨至极,另有男儿还跟着学着狼啸,隐约还看到少司琅在旁指挥,看着无比疯狂吓人!” 陈三两听着一脸惊疑。 莫非那少司琅还有啥特殊恶嗜不成?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因少司琅的重口味不同于常人,登时便让人忍不住遐想连篇。 白姑娘最先翻起了白眼。 苏若也羞臊得脸颊通红,啐了一句:“你真不正经。” 苏衿眨巴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插嘴问了句:“夫君,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陈三两慌忙摆手:“没啥没啥……” 这人一旦升起了好奇心,就会压不住求知的探索欲。 待吃罢了早膳,陈三两便领着三女借着游园赏景,按照白姑娘探查出的路线,兜兜转转地寻到了凤鸾宫。 凤鸾宫本是皇宫中的冷宫,长年失修,残破消疎,门口也不见小宦官当值,虚掩着两扇褪了色的朱门。 “你三人去花丛中等着,我一人先进去看看!”陈三两道。 “不!” 三女异口同声地拒绝。 看来是都挺好奇,想跟着陈三两进去一探究竟,苏衿和白姑娘还则罢了,可苏若毕竟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实在是多有不便。 苏若气呼呼地道:“要么一起进,要么谁也不进,你选吧!” 陈三两没办法,只得事先叮嘱道:“我在前走,你们跟在后面,无论看到了何事,都不要惊诧,我自会保护好你们,记住了吗?” 三女点头:“记住了。” “走,进去!” “好嘞!” 然后四人蹑手蹑脚地踏上了石阶,陈三两先贴在宫门上侧耳倾听,又从袖中摸出一把准备好的石子,这才缓缓地推开了虚掩的宫门。 ------------ 第122章 用心歹毒 “吱嘎”一声。 两扇门轴被锈蚀的严重,随着一道刺耳的声音,惊飞了地上一片食腐的老鸨。 陈三两只看了一眼,脸庞惶然变色。 只见满地皆是散落的残肢血污,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恶臭,虽已被老鸹啃声的只剩森森白骨,但还能清晰看出那是人的残骸。 “退!” 陈三两转头冷喝。 三女不解其意,忍不住探头窥视,随后匆匆捂着嘴巴跑下了石阶,然后扶着墙壁一阵嗷嗷直吐。 苏若害喜,吐得最是严重。 陈三两赶紧挨个捋着后背,帮助她们缓解不适。 任谁能想到,在这尊贵的皇宫内苑,竟还隐藏着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屠场,而且还是大王子少司琅的秘密寝宫。 “让你们在外面等着,一个个不听话……”陈三两忍不住小声斥责。 “呕~呕~” 苏若吐得更厉害了。 白姑娘咒骂道:“那少司琅果然是个变态!” 苏衿跟着直点头。 这时,耳听几声脚步声从宫门内传来,似是惊扰了凤鸾宫里的精壮猛男。 陈三两抬手弹出几粒石子,借着墙壁的反弹,石子精准击中了几个猛男的睡穴,还未等踏过门槛就依次昏睡了过去。 “咱们先撤!” 陈三两背起脚步绵软的苏衿,白姑娘搀着行动不便的苏若,趁着还未惊动凤鸾宫里的其他人,赶紧快速离开了此地。 待回了端本宫,三女还有些惊魂未定。 谁也想不通,那凤鸾宫究竟是什么情况,豢养着一票精壮猛男也就罢了,怎么满地还是血污残肢? 少司琅……少司琅…… 这位大夏国的大王子,少司王族的天潢贵胄,似乎比传言中还要更神秘几分。 白姑娘匆匆煮了壶清茶,让几人漱口压惊。 天青色的茶盏,飘着几片青绿茶叶,冒着淡淡的茉莉香。 陈三两鼻翼轻嗅,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接着端起茶盏先抿了一口,然后赶紧摁住了苏若的小手,“这茶不能喝!” “啊?” 三女表情微征,面露不解。 陈三两也不解释,直接倒空壶中的热水,又从茶渣中仔细挑选,直至拣出几片特殊的“茶叶根”放在桌角。 白姑娘赫然一惊,“这是苦丁,还有红花叶!” 苦丁,性寒。 红花叶,活血通经。 两物皆有促进宫内收缩的药效,轻则影响胎儿发育,重则可导致孕妇流产,实乃不可食用之物。 “怎么可能?” 白姑娘慌忙跑进内室,捧出来两个瓷茶筒。 因为苏若平日有饮茶之习惯,她为此特别备了两类茶,一类茉莉花茶,一类金银花茶,两茶都有解郁散结、养血安神之功效,正适合苏若孕期饮用。 陈三两仔细甄别,果然皆被动了手脚。 “这茶已喝了多久?” “此为初春新茶,怀孕后一直在喝!” “我日!” 陈三两面色阴沉,一时难掩心头怒火,挥手便将两个瓷茶筒摔了个粉碎,茶叶混着瓷片登时溅了满满一地。 苏衿吓了一跳,扑在苏若怀中。 白姑娘面露惭愧。 这既是她的大意失职,又何尝不是少司琅的诡诈。 因为这已不是发现的第一次。 自少司琅偶然得知苏若怀有身孕后,便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打掉她腹中的胎儿,又因忌惮着苏氏门阀的势力,不敢强行使用武力来威逼,只敢在暗地里用些卑鄙阴险之手段。 还如:生草乌的参汤、编着夹竹桃的凉席…… 简直用心歹毒! 苏若满目担忧地抚摸着小腹,生怕这最近饮的茶汤,会对腹中的胎儿有所影响,也不知是否是心理因素,竟突然感觉腹中开始传来隐隐阵痛。 陈三两脸色骤变,“速传御医!” 苏若慌忙摆手,“别……” 白姑娘寒着脸色解释道:“宫中御医已基本被少司琅所收买,不然他怎能懂这么多的堕胎手段,若是让他们来瞧病,即使开了药方也不敢吃!” 陈三两瞬间眼角爆寒。 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凌迟一人的冲动。 那少司琅,真该死! 苏衿在一旁都快急哭了,她又不真傻,怎会瞧不出此时阿姐的状态很差,再加上苏若今儿又受了点惊吓,小脸一时白得毫无一丝血色。 “你们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陈三两不敢再浪费时间,留下一句话,快速奔出了端本宫的殿门。 “三两……” “夫君……” “陈大侠……” 三女连声呼唤,可陈三两早已施展轻功,踏着鳞次栉比的青砖玉瓦片,几个腾空跳跃消失不见。 “他这是要去寻何人?” “不知……” …… 御医署。 皇宫中专注服务于少司王族的医疗机构,基本汇集着全京都最顶尖的一流医师。 前殿是御医馆,后院是御药房。 陈三两手持着端本宫的腰牌,一路通行无阻直达御医馆,不过并没直接用王子妃之名宣召御医,而是先寻到了在御医署值勤的唐九和唐十。 两人穿着一身青色宦衣,正倚在门口打着瞌睡。 陈三两轻咳两声,“喀!喀!” 两人慌忙惊醒,也未抬眼看清是谁,毕恭毕敬地作揖施礼,口中敬道:“此为御医署,敢问是哪座宫里的公公,需要召见御医馆里哪位医官?” 接待的流程很标准,看来是受过岗前培训。 陈三两默不作声。 两人抬头,这才看清模样,接着欢喜唤道:“公子爷,您怎来了!” 陈三两不废话,直接道:“我需要一名妇科圣手,御医署中可有品行端正者?此事需要极度隐秘!” 两人闻听这话,便知是苏若夫人身体有恙,沉思片刻,道:“虽说我二人才来当值一日,不过据我等观察,御医署中的章博士仁心仁术,可以值得信赖。” “好,即刻领我去寻她!” “公子爷,请。” 唐十继续留在门口值勤,唐九在前引路,陈三两又额外叮嘱了一声:“以后我在宫中易名叫林寿,隶属于端本宫长随宦官,守着外人可莫要喊错了。” 唐九、唐十会心笑道:“我等谨遵寿公公之命!” ------------ 第123章 苏衿怀孕 御医署内宫殿繁多。 御医官职也详细划分为:太医、太师、大夫、博士和司空,皆可统称为宫廷御医。 其中博士一职,乃是官职名。 唐氏小队各知肩上之重任,自潜入皇宫以后,当即便搜集所在署衙的详细资料,比如在这御医署里,一名姓章的女博士,医德高尚,医术精湛,当可引为端本宫外援。 至于其他宫廷御医,还得徐徐接触,才能确定其心如何。 博士殿外。 陈三两安静等候。 唐九躬身走入殿内,里面正散坐着数十位医官,或整理着医书,或记录着随笔,基本多是不惑年龄,唯有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她长得不算俊美,但胜在气质清秀,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宫廷御医服,头上戴着顶双翅乌纱帽。 唐九寻的便是她,凑身小声禀告道:“章博士,端本宫请您前去诊病。” 章博士闻言,柳眉微皱,“端本宫?” “正是。” “那个出身苏家的王子妃?” “不错。” “嘶……” 谁知章博士竟倒抽了一口凉气,表情也多了几分不自然。 近几月宫中谣言四起,传的便是这位端本宫的王子妃,朝中哪个不知大王子不好女色,听说就连大婚之夜都未踏入寝殿行房事,而这王子妃竟还离奇的怀了身孕,让人难免不会生出猜度之心。 而若真是大王子的,那还则罢了。 但若是腹中胎儿另有生父,这便是祸乱宫闱的大罪,试问御医署里哪个医官胆敢担这同谋之罪? 去吧…… 隐患太多,怕危及性命。 不去吧…… 这御医署里恐怕也无人会去诊治,若是耽误了救治时间,导致了一尸两命,又感觉良心难安。 唐九也不催促,安静等候回话。 章博士暗自纠结了片刻,终还是迈不过良心的那道坎,吩咐道:“去,帮我提上药箱,随我去端本宫走一趟。” “是。” 唐九嘴角微翘。 果然不愧是他当值首日就相中的女子,医者仁心,善良纯美,将来若是娶回家中,定然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好娘子。 虽说公子爷有严令,不得祸乱宫闱,但宫廷御医乃是朝廷属官,不是后宫的嫔妃和宫女,自然也不算是违抗命令。 只不过…… 他现在这个宦官身份有些尴尬,也不知道章博士会不会有歧视,愿不愿意跟他这个“阉人”谈一场唯美的职场恋爱。 …… 端本宫。 章博士仔细为苏若诊脉。 陈三两、白姑娘和苏衿等三人,安静随侍在苏若左右,寝殿中十分安静,谁也没有冒然出言打扰。 唐九背着个小药箱,悄悄关注着章博士,嘴角一直挂着一丝小骄傲。 半响后,章博士切脉结束,公事公办地道:“王子妃,您是肾气亏虚,情志不畅,郁怒伤肝,郁而化火,火灼动了胎气,下官开一方《紫苏安胎饮》,喝上几疗程便好……” 唐九麻利添笔铺纸。 章博士很快写好了药方递给陈三两。 “紫苏八分,枳实八分,大腹皮八分,桔梗八分,贝母(去心)八分,知母八分,桑白皮八分,当归八分,甘草三分,五味子三分……” 陈三两隐隐点头,此药对症。 “三碗水煎一碗,早晚各一碗,切记,孕期需忌口,我已写在背面,若王子妃再有不适,可随时去太医署寻我,告辞!” 章博士说完,躬身拜别。 白姑娘还想奉上一袋银钱作谢酬,却也被章博士婉言谢绝,看来她今儿虽然来诊病,却也不想跟端本宫交往太甚。 而且,这章博士似乎知道些什么。 因为按照御医诊病的流程,写好药方后,会让随从宦官回御药房拿药,而章博士却将药方直接给了陈三两,其中蕴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白姑娘还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陈大侠,这药方当真可用?” 陈三两点头确认。 白姑娘当即唤来小宫女,让她即刻秘密出宫照方抓药。 陈三两也顺便又写了一封书信,让小宫女转交给长孙无忧,命他依照信中所述立即执行。 傍晚时分,小宫女安全归来。 陈三两仔细甄别草药成分,确定种类和分量丝毫不差后,白姑娘亲自在寝殿中架上小炉熬煮,用三碗水煎成一碗药。 苏若喝了一口,“好苦……” 苏衿好奇,也尝了一勺,“呸呸,真的好苦……” 陈三两无奈安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我的王子妃,为了孩子,乖,全喝了,一口别剩。” 苏若只得闭上眼睛,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 章博士的医术果然精湛,喝下没多久,苏若就感觉腹中舒畅了许多,小家伙还在里面调皮地蹬了两脚,明显看到肚皮上鼓了两下。 四人瞧着那勃勃生机,瞬间一扫心头阴霾。 “夫君,我也想要……” 苏衿摸着自己的肚皮,可怜兮兮地望着陈三两。 白姑娘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咳咳……” 陈三两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茬了,若再把这二女的肚子搞大,这端本宫岂不成了皇宫里的育儿所,估计能把宁寿宫的老国主都给惊动喽。 “娘子,不急,待王子妃生下孩子,咱们再要,好不好?”陈三两只能这般劝道,同时也瞄了一眼白姑娘。 “切!” 白姑娘鼻音一声轻哼,似有那么几分不屑。 还是苏衿最为乖巧,点头应道:“好吧,都听夫君的。”接着她话音一转,又语气羞羞地道:“夫君,我这月葵水一直未至,不知是不是怀上了……” “啊?” “嗯?” “真的假的?” 在场三人同时一惊,表情各异,皆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才成婚不足两月,哪能这么迅速就射中了靶心? 当然,苏若是个特例,除外。 “妹,你这月延迟几日了?”苏若直接开口询问。 苏衿掰着手指算了算,回道:“加上今儿,得有六七日了,一直未跟夫君说,以前挺准的,谁知这月竟延迟了。” “呃……” 这还说啥,肯定是怀了呗。 白姑娘的眼珠一瞬瞪得溜圆,趁着两姐妹凑在一起说些私密话,她伸出玉指一把捏住了陈三两的腰间软肋。 “嘶!” 陈三两倒抽一口凉气,好疼好疼…… 此事真怨不得陈三两厚此薄彼,谁让姐妹两人都是易孕体质,白姑娘从小就相识,挨的炮也算是最多的,偏偏就一直没怀孕,这咋能迁怒于陈三两。 “我不管,今儿你也得给我种上,不然信不信老娘阉了你!”白姑娘恶狠狠的威胁,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发疯的女子最是不可理喻。 “我今夜有事儿,明儿行不?”陈三两小声商量。 “啥事?” “我总感觉凤鸾宫里有蹊跷,我想今夜去探查一番,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种完了再去,来得及!” “你要疯啊。” “若是跟你再怀不上,小心我去找别的男人怀,你信不信!” “信信信……” ------------ 第124章 夜探凤鸾 夜。 银河高悬,繁星满天。 硕大的红鸾帐床上,苏若和苏衿已恬然入睡。 而在床榻一角,一片肌肤白皙如玉,一头青丝随风轻舞,宛如大海中游弋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浪滔滔而上下翻滚。 一番酣畅淋漓过后,白姑娘绵软在床头。 陈三两贴心地帮她穿好凉裙,自己也穿好衣衫,借着朦胧月色跃入了夜空。 目标,凤鸾宫。 咚——咚——铛! 巡更的宦官照常敲打着木柝和铜锣,一声声的报更声回荡在寂寥的皇宫里:“万物更始,海晏河清,日新,丑时!” 陈三两小心翼翼地飞跃在宫殿之间,蹬萍渡水的轻功,让他的脚步之声微乎其微,彷如一枚初秋黄叶落在瓦片。 凤鸾宫内,火光漫天。 陈三两躲在屋檐上小心窥视,数十位精壮猛男,人人手持着火把,围观在一个铁栅栏的四周,挥舞着拳头大声的加油助威。 “刁大壮,上啊!” “刁大壮,绕到后面去,顶它,顶它!” “对,薅它尾巴,提起来,提起来,用点力啊!” “你行不行,不行换人了啊,你得架起它的后腿来!” “嗷呜!” 随着一声凄惨至极的狼嚎声划破夜空,周围一圈精壮猛男也好似魔怔了一般,学着野狼的嚎叫声跟着引颈长啸:“嗷呜~~嗷~嗷呜~~” “……” 陈三两都看懵了,这是什么祭祀仪式? 一直到铁栅栏里渐渐没了声响,“仪式”也似乎已趋于尾声,一圈精壮猛男三三两两的散去,只剩下刁大壮艰难的从狼身上爬下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濒死的母狼,脸上流淌着两行屈辱的热泪。 长孙无忧,我日你八辈祖宗! …… 陈三两怕打草惊蛇,又潜藏了半个时辰,等到各屋中的烛火吹灭,他才蹑手蹑脚地跃下了屋檐。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脚下还流淌着几道蜿蜒的血流。 陈三两鼻翼轻嗅。 血腥中似乎还掺杂着几分淡淡的药香,闻在鼻尖,嗅入心肺,一股暴躁的情绪弥漫而起,导致下腹似还蠢蠢欲动。 “媚药!” 陈三两瞬时警觉,用衣袖捂住口鼻。 凤鸾宫中屋舍很杂,正殿、偏殿、寝殿、耳房、暖阁……几乎都睡着精壮猛男,陈三两循着那一缕药香,绕过穿堂走入后院。 宫殿后院本是宫女之居所,却燃着几盏宫灯,在窗纸上倒影着几个穿着道袍的身影,隐隐似有少司琅之身形。 陈三两忍不住握住了腰间剑柄。 若非还谨记着白姑娘的计划,此时他真想一剑取了那狗东西的性命。 趋于自然性死亡…… 那就不能行暗杀之术,得从他的生活习惯里着手,让他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引不起任何人的怀疑。 陈三两本想凑近继续观察,谁知脚下竟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 房中几名道人陡然警觉,持着银丝拂尘立刻窜了出来,身上鼓动着一层冰冷的杀气,看模样个个都非良善之辈。 “玄天宗,贯通境!” 陈三两一眼便瞧出几人的师承和武道修为,不敢鲁莽大意,快速闪进一侧假山的阴影里,屏气凝息,伺机而动。 却不承想,假山里砌着一个铁笼,笼内正关着一只大黄狗。 大黄狗看到生人,张嘴便要狂吠。 “嘘!” 陈三两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狗嘴,同时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声手势。 “呜呜呜……” 大黄狗似有些灵智,竟缓缓地点了点狗头。 陈三两愣了愣。 “国师,门外何人?” 这时,少司琅穿着一身淡金色蟒袍,擦着额头汗珠,慢步走出来询问。 几名道人冷眼扫视了一圈,双眸如鹰隼一般掠过角角落落,摇头桀桀笑道:“看来又是老鸹作祟,等再养几日,定将它们全杀了做汤喝!” “嘠!嘠!嘠!” 树梢几只老鸹,正巧应声叫了几啼。 “走,继续炼丹!” 少司琅吆喝了一声,几名道人随即收敛杀气,甩着拂尘重新走回屋里。 炼丹? 陈三两眼角微微一眯,脑中回想师尊曾经说过,玄天宗传承于大乾方士一脉,宗门中最擅长的便是炼制各类丹药。 譬如上一任的大夏国主,听说就是死于玄天宗进奉的红丸。 莫非这少司琅也痴迷那炼丹之道? 想想也极有可能。 不然凭他那单薄的小身体,若不服用丹药辅助,如何能满足凤鸾宫里这么些个精壮猛男的日夜索取? “呜呜呜……” 这时,大黄狗发出一点声响,打断了陈三两的思路。 陈三两赶紧松开手掌,大黄狗这才呼吸通畅,吐着一条狗舌头,眨巴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饶有兴趣的上下扫视着面前的生人。 “嗯?” 陈三两暗暗吃惊,不知怎的,他竟感觉这狗似有一些人性。 “你是这宫中的看门犬?”陈三两试探询问,其实当这话说出口,他就已有一种荒诞之感。 “汪汪!” 谁知大黄狗竟似听懂了,悄悄叫了两声,还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会被锁在这里?” “汪汪(试药)!” “……” 这一瞬间,陈三两眼珠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盯着大黄狗的眼睛,又掏了掏自己的耳洞,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大黄狗也恍然发觉,面前这人类似乎能跟它无障碍沟通,立刻欢喜地摇着尾巴,嘴中轻声狗叫:“汪汪汪……” 这听在陈三两耳中,却变成了一句:“嘿,人类,交个朋友怎样?” “……” 陈三两不敢相信,便试探性地向它伸出了右手。 大黄狗竟也跟着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陈三两的掌中,一边上下晃动,一边继续轻声狗叫:“汪汪汪……” 而听在陈三两的耳中,赫然是:“好朋友,一起走,我有肉,你有酒,拉个钩,不放手,咱俩永远都是一对好朋友……” 卧槽。 陈三两禁不住惶惶退步。 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但当亲眼看到一只狗对着你唱童谣时,就是再有胆色的人,也禁不住汗毛直竖,脊背发凉。 ------------ 第125章 凤鸾疑点 此时,东方已渐露一丝晨曦,林间野鸟开始清晨鸣啼。 陈三两自知不可再多停留,轻抚着咚咚直跳的心脏,趁着退步之余,一个鹞子翻身跃上了墙头。 “汪汪汪……” 大黄狗似乎很不舍得,嘴中狗叫之声渐大。 “嘿,好朋友,你干啥去,能不能救我出去,我领你去探个秘宝,保你三年抱俩娃,好不好!” “……” 陈三两听着耳中的狗语,差点一个踉跄跌下墙头,赶紧捂住双耳,施展轻功疾驰而去。 “嘿,好朋友,好朋友……” 大黄狗一阵高声嚎叫,还在呼喊着陈三两。 一个道人听着狗吠声推门出来,冷着眼眸大喊:“死狗,大清早的鬼叫什么,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狗皮,做成一锅香肉火锅打了牙祭!” “呜呜……” 大黄狗委屈地呜咽两声,刺耳的狗吠声也戛然而止。 …… 当陈三两返回端本宫,神情还难掩一抹震惊。 这世间通晓人性的动物他也见过,但像那只大黄狗似的,如同开启了慧海一般,却是闻所未闻。 三女还在床上憨憨入睡。 陈三两没有扰醒,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谁知刚闭上眼睛,梦中竟又梦到那只大黄狗对他口吐人言:“嘿,好朋友……” 待窗外日上三竿,三女在寝殿中嬉笑打闹,陈三两才揉着惺忪的双眼睡醒过来,微微地抻了抻懒腰,感觉腰膝一阵酸软。 果然纵欲容易伤身。 苏衿扑在床头,吟吟笑道:“夫君,你睡醒啦?” 陈三两看着她粉嫩无暇的小脸颊,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嗅到的药香还有些残余药力,扯着她的小手就想长枪御马。 苏若赶紧唤道:“喂喂喂,陈三两,你想干啥,苏衿才刚受孕,胎盘未成,孕囊未稳,前三月内可不能行房事!” 苏衿闻言,赶忙挣脱开小手。 “喂喂喂……” 陈三两还想呼唤两声。 “哼!” 苏若鼻尖一声娇嗔,生怕苏衿再受某人的蛊惑,赶紧拉着苏衿快步走出了卧房,苏衿回头,还俏皮地冲陈三两扮了个小鬼脸。 “唉……” 陈三两只能报以苦笑。 最后还是白姑娘善解人意,悄悄虚掩上房门,背转着身子弓起了腰肢,冲陈三两娇羞地挑了个媚眼,“快点啊……” “嘿嘿,好……” 陈三两快速扑了上去。 匆匆一炷香,翻山入海港。 待完事后,白姑娘摇曳着纤细的身姿,重新挤在二女中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嘻嘻哈哈地打闹成一团。 陈三两则抖着微颤的双腿,佯装镇定地坐在餐桌旁,拍了拍桌角,苦着脸道:“饿了,有饭没?” 苏若指了指桌上的餐盒。 几碟小菜,一碗米粥,还有一壶冰镇的西域佳酿。 陈三两一看这餐品,便知是唐小芊的手艺,她最是知道陈三两的习惯,每日早餐必备得有米粥和美酒。 粥为谷米粥,熬得稀烂飘米油,酒为春冬女儿红,夏秋葡萄酿。 白姑娘也啧啧称赞道:“陈大侠,你那贴身侍从还真是有些本事,才入宫两日就混成了膳房的奉御公公,你瞅瞅,咱端本宫的膳食都精致了许多。” 奉御,从五品,比陈三两这个长随还要高一等级。 这算是她的正常发挥了。 遥想与南荣大军对战时,唐小芊化名王尼玛,从最低等的火头兵干起,用了不足半月时间,就荣升为了掌管粮草军需的总提调官,一锅巴豆焖猪脚,更是直接决定了整个战场的胜局,如今让她入宫来混宦场,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而且像宦官这等没卵子的玩意,情绪都会特别极端,只要懂得投其所好,再会些阿谀奉承,像唐氏小队这等人精,绝对都可混得风生水起。 正四品的掌印太监不奢望,但像从四品的少监、正五品的监丞或是从五品的奉御,陈三两还是有信心他们都能完美晋升的。 这也是一步大棋。 因为无论在何朝何代,内宫中的宦官集团,也是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既然已默许了苏若和白姑娘的图谋,自然得开始步步为营。 趁着陈三两喝粥,白姑娘悄声询问:“陈大侠,昨儿你夜探凤鸾宫,可曾有何发现?说给我听。” “这个嘛……” 陈三两微微沉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她说。 凤鸾宫有三大疑点。 一为,那些精壮猛男的诡异行为。 二为,少司琅似有勾结玄天宗偷偷炼丹之行径。 三为,那只可以跟他无障碍交流的大黄狗。 综合这三点疑问,更让那凤鸾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陈三两,却还没探听到任何一点讯息。 “今夜我再去探查一番,等探清了详情后,我再与你细说。”陈三两低声回道。 “需要我帮忙吗?”白姑娘略有几分担心。 “无须,我一人足矣。” “好。” 一番简单交流后,两人闭口不再谈论此事,免得再让苏若听到而担忧。 女人的孕期很重要,不仅要保证营养均衡,还得格外注意孕妇的情绪变动。 陈三两静等孩子出生,便是基于此而考虑。 至少有他在,既能保护好苏若的安全,还能天天陪她哄开心,确保她腹中胎儿的健康发育。 比如今儿一天就过得很充实,也让三女体会到了有夫君的重要性。 上午玩纸牌和下棋。 中午小憩。 下午游园赏景、看戏听曲,又玩了一阵捉迷藏。 苏衿吵着还要玩丢沙包,就是两个来回丢,一个在中间躲,若是接住了沙包,可额外储存一条命,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游戏。 她现在是初孕期,自然不能玩得太激烈,每当换她来上场,陈三两保证第一包就打下去,让她小嘴噘得都能挂上个小酒壶,还得让陈三两亲一口才能消了气。 晚上则是陈三两讲故事。 三女整齐穿着一身小凉衣,环肥燕瘦,仙姿玉颜,让人垂涎欲滴。 陈三两强忍着心底欲念,讲着《小红帽》《青蛙王子》《睡美人》《糖果屋》……一直哄到三女陆续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中。 ------------ 第126章 阴险黄狗 午夜。 月牙西垂,繁星点点。 漆黑的夜幕下,一只“狸猫”矫捷地跳跃在屋脊之间,踩着落叶沙沙作响,如同弹奏着一曲悦耳的催眠调。 凤鸾宫中依旧燃着把把火炬,响彻着阵阵凄惨的狼嚎声。 陈三两躲在屋檐上瞭望了一眼。 铁笼内又换了一个猛男,正在一声声的欢呼中,强行使用蛮力“征伐”着一只母狼,昨儿的刁大壮也挤在人堆里,而且尤属他的声音最高昂。 “上啊,上啊!” “昨儿你咋教我的,忘了啊,抓住后腿!” “对对对,用点力,别害怕,朴人勇,你行的,加油……” “呸!” 陈三两忍不住暗啐了一口浓痰。 他们这种变态的祭祀仪式,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不知那少司琅究竟是有何目的,又想欲行何事。 寂静的后院厢房中,几盏宫灯照的通明。 雪白的窗纸上,依然倒影着少司琅和那几名道人的身影,夏风吹过树梢,也带过来一抹奇异的药香,隐隐调动着陈三两的气血翻涌。 “玄天宗……” 陈三两回想着师门中的竹简,曾对这个宗门有过简短的记载。 三千年前,武帝姬商横扫九州一统华夏,开创了大乾帝国之盛世,后来为求长生,广招天下方士炼制长生丹。 玄天宗便是脱胎于方士之流,在炼丹之道上自成一派。 长生丹乃虚无缥缈之物,自不可信,但玄天宗炼制的各类丹药,却是一直深得历史历代掌权者的推崇。 如:复元丹,玄龙丹,融血丹…… 虽不知具体药效如何,但能被记在竹简中流传千年,必然是有神奇之妙用。 更有谣传曰,当今大夏国主少司诸身有重疾,之所以能残活至今,实则全靠玄天宗进奉的延寿丹在吊着性命。 延寿丹…… 取延年益寿之意。 这丹,陈三两还曾研究过,可惜其中一味最重要的药引子,乃是花季少女的经血,感觉实在荒谬,这才断了炼制的念头。 若那少司诸真是服用此丹来延寿,真不知已摧毁了多少个无辜的少女。 而今再看那几名贯通境的道人,看架势好像有那么几分炼丹的实力,只是不知他们在炼制的是何丹药? 难道是红丸? 陈三两闻着气味,的确有那么一点相似。 但自从上任大夏国主因服用红丸而驾崩后,举国上下可就无人再敢服用了,玄天宗更是将此丹列为了禁丹,估计门内之人应该不敢违逆。 或者是红丸的改良版? 这倒极有可能。 昨儿曾听大黄狗有言,它被锁在笼中是作试药之用,唯有刚炼制出来的,还不知具体药效的丹药,才会先拿药宠来试。 或许这个问题,可以由大黄狗来解答。 陈三两便悄悄跃下屋檐,小心隐藏着踪迹,寻至昨夜潜藏的假山阴影处,再一次看到了那一只大黄狗。 黄毛,白爪,略高,偏长,比一般家犬要大上一圈,但是很瘦,瘦到几乎脱像,尤其是胸腹间的肋骨,更是根根分明,看着十分骇人。 大黄狗似乎也在等着他,张嘴便是一句:“嘿,好朋友,你又来了啊!” “……” 陈三两虽说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耳边响起清晰的狗语时,还是忍不住汗毛乍起,心生诡异。 大黄狗却是兴奋得直摇尾巴,努力地凑在铁栏前,用力地伸出来一只狗爪子,狗嘴里开始叭叭的说个不停。 “嘿,好朋友,快救我出去!” “你倘若今儿不救我,明儿那几个恶人可就要烹了我了!” “我领你去探个秘宝,保你三年抱俩娃,终生都受用不尽,怎么样?” “嘿,别墨迹,快一点!” “嘿!嘿!嘿!” “……” 陈三两表情怪异,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回它的话,它明明是一条狗,却又呱噪的像个人,让陈三两整个人都凌乱了。 待又纠结了片刻,陈三两才尝试问道:“你可知你试的是何药?” 大黄狗呲起两排洁白的狗牙,“想知道?” “嗯!” “先放了我!” “靠!” 这狗居然还知道讲条件。 陈三两无语地摇摇头,想问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还真向一只狗打听起了消息,顿觉索然无趣,站起身来便要走。 大黄狗急了,低声嚎叫:“汪汪汪……” “嘿,好朋友,别走啊,放了我,我领你去,真的,不骗你!” “嘿,他们在炼制长生丹!” “嘿!嘿!嘿!” 陈三两脚步立停,重新蹲下身来,细问:“你还知道长生丹?” 大黄狗一挺毛茸茸的胸膛,骄傲地道:“我不光知道,我还吃过唻,你想不想吃,放了我,我领你去!” “这世间真有长生丹?” “为何没有?都告诉你了,我吃过,放了我,我领你去吃,要多少有多少!” “当真?” “骗你是狗!” “呃……” 话说你本来就是狗好不好…… 陈三两打着试试的念头,也不再纠结它的誓言,双手一把抓住铁栅栏,微微用力一拽,只听“咔嚓”一声,两根铁条应声而断。 “欧耶,我自由了!” 大黄狗引颈一声狼啸,接着化作一道黄影猛地扑了出来,嘴角闪烁着两颗森森獠牙,紧贴着陈三两的脖颈划了过去。 若非是陈三两躲避的及时,只怕在这一瞬间就死在了它的狗嘴里。 锃! 浪子软剑出鞘,声如龙吟鹤鸣。 “嗯?” 大黄狗四爪匍地,绷紧着脊梁,眼中闪过几分疑惑,竟没发现陈三两是从何处抽出的宝剑。 “死狗,就知道你不老实!” “汪汪!” 大黄狗也不多言废话,直接凌空一个扑杀攻来,那四只狗脚上更是爆出几根利爪,闪烁着一抹锋利的寒芒。 陈三两怎会惧它,快速挥剑反杀。 “靠!靠!靠!” 大黄狗连声哀嚎,仅一个照面,它身上就爆出了几团血雾,痛得它落地后连打了数个翻滚。 “小子,算你厉害,老子打不过你,告辞!” 大黄狗留下一句,转身便逃。 陈三两哪会轻易放过它,当即持剑追杀了上去。 这狗东西阴险狡诈,不仅拿话诓他,还欲想偷袭置他于死地,若不宰了它,实在难消陈三两的心头之恨! ------------ 第127章 狗生无常 月下。 一人一狗快速疾驰。 大黄狗的速度奇快,四爪弹跳飞跃,宛如离弦之箭,幸亏陈三两轻功上乘,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这才能紧追在它的身后。 “乖乖,老子只是想吃口人肉而已,何必追杀得这么紧!” 大黄狗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眼看着陈三两越追越近,吓得它尾巴紧紧地夹在肚皮下,不敢有丝毫的泄力。 咚——咚——铛! 巡更的宦官绕在肃穆的王城中,操着尖锐的喊声阵阵回响:“风调雨顺,五谷丰熟,息声,寅时!” 嗖! 一道黄影从他身边掠过。 宦官揉了揉眼睛,还误以为是看花了眼,接着,又是一道人影从他头顶翻越而过,彷如一个鬼影转瞬即逝。 “哎呀,妈耶!” 宦官当场吓得瘫软在地,手中的木柝和铜锣也不翼而飞。 一人一狗继续追逐,谁也不肯放慢半步,沿着宫闱城墙,陆续穿过凤鸾宫、景阳宫、泰息宫……直到隆禧殿。 隆禧殿是皇宫内苑的禁区,据说是少司王族的王陵,虽被称之为“殿”,但里面山林郁郁葱葱,像极了一片荒山野岭。 大黄狗轻松跃过宫墙,陈三两也紧随其后。 咻! 趁着某一个瞬间,陈三两挥手甩过去一个铜锣,大黄狗“嗷”的一声,整个身子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又赶忙爬起来,瘸着一只后腿继续奔跑。 “咦?” 陈三两微微一惊。 若是一般的寻常武者,挨上那一铜锣,只怕不死也得半残,而那只死狗居然还有余力奔跑,单论这防御力,就可比肩入室境的修为。 咻! 陈三两再次挥手一甩。 木柝疾飞而去。 “嗷~” 大黄狗又是一声哀嚎,身子再次翻滚一圈,这下两只后腿全被打断了,但为了活命,它依然卖力地刨着前爪,拖着半截身子继续向前爬行。 “靠!靠!靠!” 大黄狗暗暗叫苦不迭。 本以为今儿能逃出生天,却万没想到,只因想贪一口人肉的芳香,竟惹恼了一个煞星,早知他是如此厉害,就不该向他露出獠牙了。 唉…… 狗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只要回了老窝,就谁也杀不了老子…… 大黄狗默默为自己打着气,两只前爪刨得更快了,待爬过一条裂痕斑驳的青石路,一座孤寂深邃的陵墓群赫然出现在眼前。 陈三两蓦然止步。 这里与其说是陵墓群,倒不如说是一片乱葬岗。 入目都是一座座的荒草坟头,即使偶有几座坟冢竖着石碑,但也已被时间风化的残破不堪。 大黄狗没了踪影,不知躲去了哪里。 陈三两掏出随身的火折子,吹亮了一束微光,脚下泥地里顿时显现出了一道清晰的爬痕,一直蜿蜒绕过了几座散乱的坟包。 “这死狗,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陈三两沿着爬痕仔细搜寻,直到寻到一座硕大的青石坟冢前。 坟冢无碑无铭,整体由青石堆砌而成,也不知在此已矗立了多少个年头,表面都裂满了一层斑驳的石纹。 地上爬痕消失,似是钻入了坟中。 陈三两摸着青石上的浮雕图案,估摸着大黄狗的体型,果然寻到了一个机关按钮,微微用力一摁,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来一条狭长幽深的甬道。 “这会是谁的阴宅?” 陈三两略有几分疑惑,但倾听着甬道内依稀传出着大黄狗的呼吸声,接着抬脚便走了进去。 “我靠,还追?” 大黄狗回头看到那束烛光,身子禁不住被吓得直打颤,两只前爪刨得更快了。 甬道内并无机关暗器,陈三两一直走到尽头,竟又发现还有一条石梯盘旋向下,层层叠叠的,好似通向地下的九幽黄泉。 这阴宅,有古怪。 陈三两脚步未停,继续沿着石梯向下走。 一步一阶,石梯递减。 随着向下盘旋行进,脚下一团光亮渐渐显现,就这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陈三两的双脚踏入了一座宽敞的墓室里。 四座长明灯立在墓室四角,各燃着一团拳头大的火苗,照着墓室里一片阴森幽暗,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棺椁。 “嘶!” 陈三两本能的退后半步。 但也仅此而已。 他天生身有逆骨三两,最是不怕任何魑魅魍魉,哪怕如今身处在这地底墓穴,也没有让他心生半点胆怯。 而且还有几分闲情逸致,观赏起了那具青铜棺椁。 整具棺椁都是由青铜所铸,遍体生着一层青绿色的铜锈,表面还刻着一层大气磅礴的浮雕。 浮雕线条抽象,纹路精致,构图也是极尽华美。 陈三两博闻广识,一眼就看出了那面浮雕的不凡,夔龙纹,蟠螭雕,玄鸟图,此为大乾王族的专属图案。 由此可以完全断定,这棺中敛盛之人,必定是大乾帝国的王族血脉! 大乾帝国…… 那可距此足足已有三千余年。 悠悠岁月,沧海桑田,不知曾有多少遗迹已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真不知那只大黄狗是如何寻到的此地,又如何知道的坟冢入口。 按照大乾墓葬的规格,墓室两边应还各有一间耳房,后面还有一间后室,皆是用来盛放墓主人的殉葬品,或为物殉,或为人殉。 大黄狗若躲,也就躲在这三个地方。 陈三两挥手抽出浪子软剑,缓步绕过青铜棺椁,先寻向了左手边的耳房。 可惜房内并无狗影,只有散落一地的枯骨残骸,骨上清晰印着一排排的牙印,甚至连骨髓都吸了个干净。 “这死狗!” 陈三两折身又走向另一间耳房。 大黄狗果然躲在其中,房内还有一尊古朴的三足丹炉,它正伸着爪子在炉内掏着什么东西,陡然见到陈三两现身,嘴里“嗷”的一声,一身黄毛都竖了起来。 “死狗,拿命来!” 陈三两挥剑横削,两道剑气在它身上炸裂开来。 大黄狗疼得龇牙咧嘴,在狭窄的耳房内边躲边叫:“嘿,好朋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送你一场大机缘,大机缘!” “机缘你妈呀!” 陈三两怎会再受它诓骗,一剑快过一剑,剑剑不留余力。 大黄狗痛得嗷嗷直叫,一身狗皮满是剑痕,甚至一剑明明刺穿了它的胸膛,它却依然还能活蹦乱跳。 “嘿,好朋友,别费力了,你杀不死我的!” “放我一马,放我一马!” “我真送你一个机缘!” 陈三两不听它聒噪,回剑之余又踹出一脚,凶猛的力道直接将它踹飞出去,“砰”的一声,倒撞在了那尊古朴丹炉上。 那丹炉似有万斤之重,仅微微晃动了几下,却从炉内滚出来一颗朱红色的丹丸。 大黄狗的眼睛瞬间一亮。 它趁机舌尖一扫,将那颗丹丸吞入腹中,仅在须臾间,一股澎湃的力道从它体内汹涌而出,当它四爪平稳落地时,周身创伤竟开始快速愈合。 “嗯?” 陈三两刹那一惊。 ------------ 第128章 力压黄狗 嗷~呜~ 大黄狗仰天一声长啸,一股凶残的野兽气息扑面而来。 它微微抻着腰身,全身骨骼噼啪作响,连嘴角獠牙都好似长了几分,四只利爪迂回地踩着石面,竟能轻松划出几道深深的爪痕。 陈三两暗暗心惊。 原本这只大黄狗的实力,基本相当于武者的入室境,而现在,它竟隐隐有了能与贯通境厮杀的势头。 那是一颗什么丹药? 竟这般神奇! 大黄狗也一扫之前的颓势,冲着陈三两呲着獠牙低声嘶吼,眼眸中更是弥漫着一层嗜血的红芒,好似想要将陈三两生撕活剥了一般。 “来啊,小子,决斗吧!” “嗷呜!” 随着一声狼嚎,一道迅捷的黄影猛地扑杀而来,其速度之快,竟还在原地留下了一道虚影。 陈三两匆忙挥剑反击。 大黄狗狡诈地躲过剑影,在空中一个腰弓蹬腿,两只后爪就踹在了陈三两的胸膛上,若非是穿着一件贴身的银丝软甲,只怕在那狗爪下已被开膛破肚。 好厉害的一招兔子蹬鹰! “小子,今儿老子吃定你了,看招!” “嗷呜!” 大黄狗再次转身又是一个扑杀,一嘴森森獠牙径直咬向陈三两的咽喉,同时四只利爪还欲想扯断陈三两的手臂。 “找死!” 陈三两彻底怒了。 他反手将浪子剑插回腰革,接着握紧拳头猛然锤击而去,没有任何花招,只有凌厉且凶猛的一拳。 砰! 大黄狗倒飞而去,贴在了墙壁上。 因为速度太快,竟让它落地后还是一脸的懵逼,完全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 陈三两也丝毫不给它思考的机会,身体急速逼近,又是凶猛的一拳,“砰”的一声,大黄狗再次横飞出去,贴在了另一面墙壁上。 “靠!靠!靠!” 大黄狗吐着嘴里鲜血,艰难地从墙皮上抠下来。 它失算了。 本以为服下丹药后,可以轻松反杀这个煞星,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煞星竟然比它想象中的还要更厉害。 纵观曾经的历任主人,也只有另一个使剑的家伙,才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实力。 哎呀呀…… 狗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大黄狗使劲地晃着脑袋,想摒弃掉脑中杂乱的思绪。 然而还未等它回过神来,陈三两又一步跃了过来,一把抓住它的后腿,然后甩动着它的身体,向着地面就是左右一阵摔打。 砰!砰!砰! 简单,粗暴,跟甩一条破布袋似的。 大黄狗痛得嗷嗷惨叫,感觉全身骨骼都快要被摔碎了…… “投降啦,我投降了,真的投降啦!” 大黄狗高声哀嚎。 陈三两攥着它的后腿提起来,大黄狗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眼神中红芒尽散,只剩下一脸谦卑的讨好。 “还浪不?”陈三两淡问。 “不浪了,绝对不浪了,再浪我就是狗娘养的!”大黄狗连声回应。 “滚!” 陈三两一把甩出去,大黄狗无力的瘫滚在地。 它还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奈何经过刚刚那一番摔打,全身骨骼都已碎了一大半,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三两不再管它,径直走向那尊丹炉。 丹炉很大,三足双耳,一人多高,通体漆黑色,表面刻着一层玄奥的符文,透着一种古朴沧桑的厚重感。 陈三两伸手掏向炉内,竟摸出了三颗滚圆的丹丸。 朱红色,拇指大小。 大黄狗顿时激动得嗷嗷直叫:“嘿,快给我一颗,一颗就行,我认你当主人好不好,主人、主人、主人……” “闭嘴!” “是,主人!” “……” 陈三两捏着丹丸凑在鼻尖,嗅着一抹浓郁的药香味,体内气血也随之翻腾,下腹似也隐隐有充血之势。 这丹…… 竟与凤鸾宫中的气味有些相似。 陈三两转头问向大黄狗:“死狗,这便是你说的长生丹?” 大黄狗不敢隐瞒,汪汪叫着回道:“这丹乃是混元丹,可强肾气、补精元、蕴养伤势,虽也有些益寿延年之效果,但还不算是长生丹!” “那凤鸾宫中炼的是何丹?” “便是此丹,但那几个傻逼道人的炼丹之术太差,炼来炼去也没炼出个成品,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珍稀药草。” “一点药效都没有?” “靠,别提了,一颗就上头,吃完就得怼墙!” “为何怼墙?” “你这话唠的,那铁笼里就我自己,不怼墙咋办?前殿倒是有几匹母狼,但哪能轮得上我,还不够那些药人们瓜分的呢!” “药人?” 陈三两表情微微一怔。 原本以为那些精壮猛男是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感情一个个都是因为吃了炼制的劣质丹药,被逼得没办法,才只能靠征服母狼来发泄药力。 果然够变态! 陈三两还记着大黄狗曾说的长生丹,便又问道:“你是否真吃过长生丹?” 大黄狗点点狗头,“真吃过。” “何时?” “时间太久远,记不清了,好像是我的第二任主人。” “他也吃过?” “吃过,不过吃完就嘠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那长生丹的丹方你可知道?” “知道。” “说与我听。” “你先喂给我一颗混元丹,我再告诉你长生丹的丹方,一物换一物,如何?” “……” 这死狗,又特么讲条件。 陈三两表情渐冷,缓缓捋起了衣袖。 大黄狗生怕再挨揍,赶紧汪汪叫着解释道:“新主人息怒,不是我不说,那长生丹的丹方晦涩难懂,我哪能记得住,你先让我治疗好身体,我才能领你去拿丹方呀!” 陈三两半信半疑。 大黄狗立马呲出两排小狗牙,嘴角努力地咧出一丝弧度,用力地挤出来一道饱含真挚的笑容,以证明它所说的并非谎话。 “死狗,若你再敢骗我,小心我锤死你!”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张嘴。” “啊……” 陈三两曲指一弹,一颗丹药落入了它的狗嘴里,仅在须臾之间,大黄狗身上的伤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嗷呜~” 大黄狗兴奋得引颈狼啸,然后直接凌空蹦了起来。 接着,它四爪匍地,又绷紧了脊梁,呲着嘴角的两颗獠牙,眼眸中弥漫着一抹血色,隐隐有发动进攻之势。 “还不服?” 陈三两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捋起了衣袖。 大黄狗被吓得内心一颤,赶紧夹起了尾巴,嘴中汪汪叫道:“抱歉抱歉,平时浪习惯了,一时没收住!” “少废话,领我去拿长生丹的丹方!” “好嘞,主人,这边走!” 大黄狗立马屁颠屁颠的在前引路,领着陈三两走出了耳房,穿过了墓室,来到了墓穴后面的后室里。 满地尽是一堆堆的殉葬品,其中不乏有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大黄狗轻嗅着鼻头,在殉葬品里一顿翻找,直至叼出来一卷羊皮卷轴,得意洋洋地放在了陈三两的手中。 “主人,这就是长生丹的丹方!” ------------ 第129章 长生丹方 曾有诗曰: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长生。 寥寥两字,道尽寄望。 无论升斗小民,还是古今帝王,无不对这长生大道趋之若鹜,或抛了家,或舍了业,或误了国,或弃了繁华。 陈三两压抑住心底的激动,缓缓地摊开了那卷羊皮卷轴。 泛黄的纸张,褪色的墨迹,初始便是一句:“炼神还虚,复归无极,炼精化㤅,炼㤅化神,五气朝元,玄牝之门……” 此为《五气朝元》的修炼之法。 再然后,卷轴上面罗列着数百种的珍稀草药,还有三类丹药的炼制方法,分别为:混元丹,一炁丹,造化丹。 而将这三丹再凝练为一,便是大名鼎鼎的长生丹。 又名曰:混元一炁造化丹。 遥想三千年前,武帝姬商建立大乾帝国之后,欲求长生不老,各地方士闻风而动,纷纷进献修仙之法,这《五气朝元》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终归是一种虚妄而已。 假若凡人真能长生不老,武帝姬商怎可会让大乾帝国历经二世就亡? 依照武帝姬商的文治武功,足可永保大乾帝国之万世太平,怎可还会有后世的的朝代更迭。 道理便是如此之浅显。 这座坟冢的主人,估计就属大乾方士之流。 他幻想着能尸解成仙,故而才在墓内并未布置任何机关陷阱,还修了一条直通墓外的甬道,以方便他成仙后重归人间。 想想着实可笑。 人生百年,只要活得肆意潇洒,那便足以抵得上千秋万代,何必还要再执着于虚妄的长生大道! 不过,这卷轴中记述的“混元一炁造化丹”,却是让陈三两眼前一亮,无关乎长生,只关其药效。 混元丹:可强肾脾,补精元,蕴养伤势,乃疗伤之灵丹。 一炁丹:可清内热,解百毒,强健体魄,乃解毒之圣品。 造化丹:可驱心魔,养灵魄,静心凝神,乃安魂之圣药。 疗伤,解毒,安魂…… 正所谓:九窍通郁,精神察滞,身无明伤,暗无隐疾,体质康健,开窍醒神,自然便可益寿延年。 此为简单至极的药理。 陈三两倒不奢望这三种丹药真如丹方记述的这般神奇,但也值得尝试炼制几颗,以备将来不时之所需。 如此来看,今儿还算收获颇丰,不枉追杀大黄狗这一遭。 陈三两满意地将卷轴塞入怀里,没再多看一眼地上的殉葬品,至于大黄狗嘛,算它功过相抵了,姑且留它一条狗命。 右耳房的古朴丹炉,可以算是一件重宝。 可惜太过笨重,扛不走。 那具大气磅礴的青铜棺椁,陈三两也很喜欢,但已是阴宅之物,总不能开馆掘尸,夺了人家的容身之处吧。 除了这两件秘宝之外,这座青石坟冢里就再无了可留恋之物。 走,回城。 陈三两估摸着时间已是不早,怕端本宫里的三女担忧,没有继续在墓中多加逗留,抬脚踏上了阶梯。 石梯盘旋向上,甬道漆黑寂静。 陈三两吹亮了火折子,大黄狗摇着谄媚的小尾巴,先一步摁动了墙上的机关,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 墓外,晨曦柔光。 陈三两感受着朝阳暖意,驱散着身上沾染的丝丝阴气。 整片陵墓地里也多了几声鸟儿晨啼的声息,不再似昨夜那般的幽暗孤寂,反而像是一块藏在深宫内苑里的清净地。 大黄狗还想要继续跟随,嘴中一直唤着:“主人、主人……” “滚!” 陈三两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实在不喜欢这只狗,怎可能还会收它当家宠,恶狠狠地威胁道:“死狗,今儿算放你一马,若再让老子见到你,小心老子锤死你!” “呜呜呜……” 大黄狗轻声呜咽,一脸的委屈巴巴。 陈三两不吃它这一套,猛然一脚跺地踩出了一道深坑,吓得大黄狗“呲溜”一声就钻进了灌木丛里。 “哼!” 陈三两冷冷一笑,当即施展轻功,如鸟儿般飘然离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一道黄影依然还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是距离稍远,并且速度极快,这才没让陈三两有所觉察。 …… 端本宫中,一片愁云。 自家夫君一夜未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差遣了几个宫女出去寻觅,也俱都回复不见寿公公的人影。 这让三女心里颇为惴惴难安。 苏衿手拄着小脑袋,紧盯着屋角的沙漏,小表情都快哭了,“阿姐,夫君到底去了何处?他跟你说了没?” 苏若摇头,她也不知。 白姑娘倒是知道陈三两的去处,但又不方便实言相告,怕更加惹得苏家姐妹俩担心,毕竟昨儿刚目睹了凤鸾宫的惨状,至今还让姐妹俩心有余悸。 沙漏缓缓流淌,窗外日头渐高。 陈三两并未直接返回端本宫,而是先回了直房取了套干净衣衫,又拿着腰牌去的混堂司衙门。 混堂司:掌管着宫内沐浴。 青石坟冢内阴气太重,少不得会沾染点污秽之物,还是先沐浴得干干净净,再陪着三女玩耍才让人放心。 如今,唐氏小队都已潜伏在宫中,安插在了内宫各个衙门里当值。 若问他们之中哪个干得最痛苦? 其中当属唐五和唐六这对难兄难弟,一天天忙得最是摧心剖肝。 原因无它…… 混堂司就相当于皇宫中的大澡堂,后宫中的嫔妃和宫女都是来此沐浴,夏季天热易出汗,便都齐聚在混堂司的沐浴池里嬉戏纳凉。 宫中女子哪有丑人,一个个柳腰纤细,体态玲珑,花容月貌,姿色万千。 宫女沐浴,倒无须伺候。 但当六宫嫔妃来这混堂司中时,当值的小宦官就得守在一旁侍候着,或调水温,或备澡具,或奉命按摩周身。 这可就苦了唐五和唐六了。 两人正巧被分配在了混堂司里,而且还是宦官中最低等级的小内侍,无论来沐浴的是哪个后宫的妃子,他俩都是第一时间去侍候。 我的天啊,这简直能要了人命。 宫里正规出身的小宦官,皆都是个个挨过一刀的主,行里话叫“去了势”,自然能免疫这些红粉佳人的魅惑。 但唐五和唐六可是走后门进的宫,既没有挨过那一刀不说,还恰值十八九岁的加冠年龄,正是血气方刚时,哪能受得住这等让人血脉偾张的诱惑。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两人第一次当值时,就已慌得六神无主。 尤其是前来沐浴的还是安息宫的万贵妃,当朝国主最宠爱的后宫之主,亦是二王子少司衍和三王子少司荡的生母。 去吧…… 两人怕一时忍不住漏了陷。 不去吧…… 万贵妃一句话,他俩就得立马掉了脑袋。 两人躲在直房中足足纠结了许久,女官也来催了好几趟,最后实在没办法,一人偷了一条裹胸布,你给我缠,我帮你绑,只要勒不死,那就往死里勒。 ------------ 第130章 混堂沐浴 沐浴池里,水雾缭绕。 六宫嫔妃都有单独的沐浴池,四周挂着一面面的五彩薄纱帘,小宫女们也全都穿着简单的透明纱裙,来回穿梭在五彩纱帘之间。 莺莺燕燕,春光旖旎。 唐五和唐六哪曾见过这等美景,还未等踏进沐浴池,就愣愣地看呆在了原地,两道鼻血更是不争气地流过嘴角。 这让宫女们无不唾弃:明明都已去过势了,这俩小宦官居然还不老实…… 万贵妃的贴身女官又来催:“喂喂喂,你们这两个小宦官忒不懂事,贵妃主子正等着你们呢,还不快进去伺候着!” “奥……” 唐五和唐六对视一眼,赶紧抹净嘴角的鼻血。 一人端着盥盆,一人捧着澡巾,脱得只剩下一条贴身的裤衩,跟着女官走进了万贵妃的沐浴池里。 万贵妃很美。 洁白无瑕,艳丽动人。 她的年龄虽然已至暮春年华,但也同时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平添了几分成熟智慧的韵味,还有几分知性优雅的魅力。 犹如一朵盛开绽放的玫瑰花,可以挑动着每个男人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唐五和唐六又看呆了。 万贵妃瞅着他俩的傻样,不由得莞尔一笑,侧躺在池中小舟上,尽情地展示着她那婀娜多姿的曲线,开口唤道:“过来。” 两人红着脸庞跳入浴池中,站在万贵妃的左右两边。 女官奉来一盒傅身香粉。 两人纹丝不动。 女官训道:“你俩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帮贵妃主子抹香粉,手法记得温柔些,主子怕疼,香粉也定要拍得均匀,记住了没!” “记住了!” 两人没办法,只能听命行事,颤颤悠悠地拿起澡巾,先将万贵妃身上的水滴擦拭得干干净净,估计是手法实在生疏,痒得万贵妃一直咯咯轻笑。 女官还想训斥。 万贵妃却摆了摆手,“琳儿,你先退下吧。” 女官微微愣了一下,实不知这俩小宦官是如何讨得的欢心,但还是听话的退出了沐浴池,背转着身子守在门口。 浴巾很软,很温柔。 就像一片云儿,飘过脖颈,游过锁骨,滑过柳腰,拂过背脊,两只粉嫩的小脚丫,也被擦拭得一丝不苟。 傅身香粉,是宫廷御用之物。 由胭脂、甘松、白檀香、零陵香叶、丁香白梅末及脑麝少许,研成细末,掺在一起,用之擦身,可使皮肤光洁白皙,蕴含芳香。 唐五和唐六感觉心脏一直咚咚直跳。 那一条用来捆绑的布条,已经渐渐开始有了破裂之势,脸庞更是因此涨成了猪肝色。 万贵妃瞧着十分有趣。 宫中的小宦官她见得多了,今儿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情形。 明明入宫后都已去了势,怎还表现得像个雏儿似的? 她忍不住翻身坐起,捏住唐五和唐六的下巴,闪着一对俏魅的狐狸眼,来回端详着两人的脸庞,挺鼻薄唇,朗眉星目,还算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可惜啊……却成了宦官…… 万贵妃略感有几分惋惜,重新又趴下了身子,将一张美背弓成了个弧形,开口命令道:“拍粉吧。” 这姿势…… 唐五和唐六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若早知道混堂司会有这等的“艳遇”,打死两人也不敢来此当值了,这对于身体健康的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万贵妃瞧着他们迟迟没动作,又不满地催促道:“还愣着干啥,快点儿!” “是。” 两人赶紧收敛心神。 唐五拿过錾花银粉盒,唐六取来一个绸粉扑。 一人细细地撒着香粉,一人轻轻地拍着粉扑,全身上下一处不留,直至白皙的肌肤渐渐呈现出一抹悦目的淡粉色。 万贵妃很满意。 临走时,她还让女官赏赐了两块银锭子。 唐五和唐六躬身拜谢,一直目送着万贵妃的仪仗离去,两人赶紧跳入了冷水池中,周身一凉,这才压下了心底升腾的邪念。 公子爷曾有严令:任何一人,不得祸乱宫闱,违者,施以宫刑。 唐五和唐六深知陈三两的性格,哪怕体内的气血再是翻滚,哪怕心头的邪念再是涌动,也是万万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他真骟。 这可不是诓话! …… 单独的小浴池,温热的香汤水。 陈三两安逸地躺在池水中,透过五彩纱帘之间的缝隙,兴致勃勃地偷窥着外面走动的春光美景。 嫔妃端庄秀美,宫女青涩娇嫩。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唐五和唐六还借着职务之便,端来几碟小菜和一壶西域美酒,摆在一张浮桌上,用以方便公子爷来享用。 陈三两抿了一口葡萄酿,笑道:“小五,小六,你俩可以啊,分配到这混堂司来当值,天天都能大饱眼福!” 唐五、唐六闻听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 两人眼福是不浅,但也是只能看不能吃,现在天天都得用凉水来洗澡,不然根本压不住心里的邪念。 都说做宦官难。 然而做一个假宦官更难。 “怎么,压不住了?” 陈三两淡扫了他们一眼,语气中掺着几分冰冷的意味问道。 唐五和唐六身子一抖。 两人哪能听不出这话中是何意,赶紧回道:“公子爷放心,我们压得住,绝对压得住,保证干不出祸乱宫闱的事儿!” “真能保证?” “绝对保证!” “若压不住就说,我的剑很锋利,保证阉时不疼!” “是是是……” 唐五、唐六连连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再惹恼了公子爷,真给两人当场做个变.性小手术。 陈三两也只是稍示警告,倒真没想着要阉了他们。 待洗干净了身子,喝完了一壶葡萄酿,陈三两也看饱了春光美景,由唐五、唐六伺候着穿好衣衫,一直恭送至混堂司门口。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谁知竟迎面遇到了万贵妃的仪仗。 女官高声喊道:“两位小公公,贵妃主子有旨,今儿还是由你二人侍候沐浴!” “啊?” 唐五和唐六脸色一变,同时悄悄夹紧了双腿。 ------------ 第131章 计有所出 端本宫。 三女围着陈三两一阵叽叽喳喳的询问。 陈三两只道是赶早去了一趟混堂司,秘密交代了手下一番后续事宜,这才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当然,这话只为了安抚苏若和苏衿。 两姐妹如今都已有了身孕,当先以安心静养为主,像一般乱七八糟的杂事,还是不宜让她们操心为好。 白姑娘知道陈三两的去处,自然不信这等诓话,于是趁着两姐妹学着绣花的间隙,再次悄声询问:“陈大侠,昨夜凤鸾宫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陈三两也不瞒她,便将昨夜所看、所想、所猜之事,全部一五一十的详细告知。 白姑娘吃了一惊,连声追问:“那狗果然如此诡异?” 陈三两点头,“是。” “这般说来,少司琅定然是在炼制长生丹喽?” “不算,混元丹而已。” “隆禧殿里的那座青石坟冢,埋葬的当真是大乾帝国的王族,而且还是一个想尸解成仙的方士?” “极有可能。” “你真获得了长生丹的丹方?” “嗯!” “拿来我看看!” “给!” 陈三两将那卷羊皮卷轴掏出来递给她,白姑娘缓缓摊开,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仔仔细细地阅览。 少卿过后,她兴奋问道:“陈大侠,这三类丹你会炼不?” 陈三两苦笑道:“此三类丹炼制并不难,难的是搜集药草,你且看仔细,上面所记述的无不是奇花异草,如何能搜集得齐全?” “那少司琅怎能炼制?” “他定然也没搜集齐全,或是用的替代品,这才致使炼出的药效过于刚猛,吃得那些精壮猛男们,只能挨个哐哐去怼狼!” “哇塞……” 不知怎的,白姑娘竟莫名的有些小亢奋。 她悄悄捅了捅陈三两的腰眼,凑近着身子,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要不你也吃一颗试试?我来当狼。” 陈三两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 白姑娘却当真伏在床头,弓着小腰肢,摇摆着小蜜桃,嘴中低声轻嚎:“嗷呜~~嗷呜~~” 陈三两:“……” “嗷呜~~嗷呜~~” “……” “嗷呜~~嗷呜~~” “……” “哼,真无趣!” 白姑娘见他不上钩,也便不再开玩笑,重新整理好衣裙坐好,正色道:“既然咱们已知少司琅在炼丹,何不从丹药上着手,让他服自己的丹,丢自己的命,保证露不出一点马脚来,还引不来一点怀疑,怎样?” 其实陈三两也是这般想。 炼丹一途,博大精深。 古语云:是药三分毒,过量则成疾。 少司琅躲在凤鸾宫中炼丹,肯定瞒不过当朝国主,而且那几位道人还被他尊称为“国师”,甚至极有可能正是奉了国主的命令。 混元丹:可强肾脾,补精元,蕴养伤势。 不正是国主之所需? 可惜那几位道人的炼丹之术太差,再加之药草种类甄选不对,生生将这混元丹给炼成了mei药之流,而且还是吃完哐哐怼狼的那种。 陈三两如今有真正的丹方在手,仅需在他们炼制时悄悄填上一味药草,便可逆转药效,将他们炼制的“劣质混元丹”,转变成可索人性命的毒丹。 只要做得足够隐秘,绝对可神不知鬼不晓。 白姑娘抚掌笑赞:“陈大侠,咱们就这么办,不知你需要什么药草,我即刻命人去宫外购买,那少司琅多活一日,我这心里总是难安。” 陈三两想了想:“勾魂草。” 白姑娘挠了挠小脑瓜,“这是什么药草,没听过呀。” 陈三两阴狠冷笑道:“此药生于九幽之谷,瘴气之林,可疗养心魄、治疗脑疾,但若是掺在混元丹中,可使媚效增强十倍!” “你的意思是,让他……” “不错,让他……jing……尽……人亡!” “我靠!” 白姑娘很想说一声:这招忒他妈的损了! …… 寝殿里,苏若和苏衿还在捏着针头学着刺绣,一个个皱着小鼻头,一针一线绣得十分认真。 齐针,套针,扎针,打籽针,平金,戳纱…… 这是她们刚学的技艺。 今儿中午,针工局刚送来了几套秋装,三女闲来无事,便要了几套刺绣的工具,看着画本上的图案,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苏若绣的是五福临门。 苏衿绣的是鸳鸯戏水。 陈三两瞄了一眼,苏若的蝙蝠绣的有点瘦,跟营养不良似的,苏衿绣的鸳鸯更抽象,肥嘟嘟的像只炸毛的鸭子。 “夫君,我绣的怎样?” 苏衿歪起小脑袋,似乎想听他几句夸奖。 陈三两深谙为夫之道,立马赞道:“娘子绣的真漂亮,哎呀呀,还是个荷包呀,不知会是哪家的夫君这般的有福气,能佩戴上娘子亲绣的荷包。” “贫嘴!” 苏衿喜滋滋地打趣一句,继续低头认真绣起来。 “哼!” 苏若鼻尖一声娇嗔。 陈三两自然不能偏心,当即又赞道:“王子妃绣得也好看,你瞅瞅,五只蝙蝠,五福临门,寓意多好!” “算你有眼光!” 苏若得意地挑挑眉梢,表情闪过几分小傲娇。 陈三两看向白姑娘,笑问:“你绣的啥?拿出来瞅瞅吧。” 白姑娘赶紧将刺绣撑子藏在身后,尴尬回道:“没啥,真没啥,你不用看我的,绣的好不好我自己知道。” 陈三两佯装生气:“听话,拿出来!” “先说好,不许笑哦。” “行。” 她略有几分心虚的陈三两眼前晃了晃,接着陈三两就很不厚道地笑了,居然是一幅麒麟送子图,可见她内心是有多渴望想怀个小宝宝,可惜这么多年来,挨得炮不少,却都未能如愿,也不知是啥原因。 趁着苏若和苏衿不注意,陈三两悄声道:“白丫头,要不请章博士来把把脉?” 白姑娘反问:“给谁把脉?” “你说谁?” “草,老娘用不着,滚!” 白姑娘气呼呼地不再搭理陈三两,拿着刺绣撑子挤在苏若和苏衿的身边,三女继续有说有笑的一起做起了针绣活儿。 ------------ 第132章 黄狗跟来 陈三两无事可做,便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谁知他刚闭上双眼,耳边似响起了几声狗叫声:“嘿,主人,嘿,主人……” 大黄狗? 陈三两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狗头,耷拉着一条长舌头,正兴奋地扒在窗口。 三女同时抬头,皆都“哎呀”一声。 陈三两立马翻身跃下贵妃椅,伸手一把揪住了它的狗耳朵。 大黄狗痛得嘤嘤直叫。 “你来此作甚?” “你是我的新主人啊,我不跟着你跟谁!” “你不有老窝吗?” “老窝哪有跟着主人香!” “少贫嘴,说,你咋找来的?” “我一直跟着你呀,从隆禧殿,到混堂司,再到这端本宫,你要么泡澡时偷看嫔妃和宫女,要么在跟那位夫人解锁着新姿势,自然没有发现我喽。” “……” 陈三两被说得脸庞不由一红。 这狗东西,简直是当个斥候的好材料,陈三两自问耳听八方,足够警觉,竟没发现它居然跟了一路。 三女可听不懂狗语,只看到陈三两在那说,大黄狗汪汪的叫,一人一狗,一问一答,似乎沟通没有任何障碍。 苏衿怯生生地问:“夫君,这是谁家的狗?” 陈三两道:“一只路边的野狗!” 大黄狗:“汪汪(不是)!” 苏若也不禁好奇询问:“这宫中怎可能会有野狗,是不是哪个宫里的妃子养的,要不我命人去问问,把它送回去?” 大黄狗:“汪汪(不走)!” 白姑娘会心一笑,猜想这可能就是那只诡异的黄狗,不是听陈三两说它留在了隆禧殿里吗,怎么又跟着来了呢? 陈三两实在不喜这只狗,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翻身跃出窗棂,拽着狗耳朵就用力地向外拖。 “死狗,快给我滚,回你的坟里去!” “不走,就是不走!” “信不信老子锤死你!” “锤死也不走!” 一人一狗相互拉扯着,登时便陷入了胶着的角逐中。 陈三两向外拖。 大黄狗用力挣。 那只狗耳朵被扯得绷直,一条条血丝都鼓得清晰可见。 苏衿兴奋地拍着小手:“夫君加油,夫君加油,夫君加油……” 苏若和白姑娘一脸忍俊不禁。 最终陈三两手里一滑,揪下了一大撮的黄狗毛,大黄狗也趁机呲溜一声窜进了寝殿里,钻进红鸾帐床下躲着不出来。 陈三两拿着扫帚边捅边骂:“死狗,快出来,你给我出来!” 大黄狗汪汪直叫:“不出来,打死也不出来!” 苏若瞧着实在不忍心,便拉住陈三两的衣袖,劝道:“既然这只狗喜欢待在咱端本宫,那就留下吧,赶明儿我问问宫里,看是哪家丢了犬。” 陈三两道:“不用问,就是一只没人要的野狗!” 大黄狗:“汪汪(不是)!” 陈三两挥手扔出手中扫帚,正中大黄狗的狗嘴,吓得它立马停止了嚎叫,只敢咕噜着嗓子小声哼哼:“我不是野狗,就不是……” 白姑娘也劝道:“陈大侠,算了,留下吧。” 陈三两冷哼一声。 三女了解他的脾气,只要不是断然拒绝,那便是可以商量,苏衿笑嘻嘻地蹲在床沿边,摇着小手召唤:“大狗狗快出来,夫君说留下你了,听话,嘬嘬嘬……嘬嘬嘬……” “嗯?” 大黄狗试探性地露出头来。 陈三两眼疾手快,又一把薅住了它的另一只耳朵,“死狗,快给我滚出去!” 大黄狗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汪汪(骗子)!” “你到底出不出去!” “不出去!” “老子可要锤死你了!” “锤死也不出去!” 一人一狗再次陷入了胶着中,不过却换成了另一只耳朵,同样被扯得绷直,同样一条条青筋蜿蜒可见。 苏衿自然是站在自家夫君这边,又欢快地拍起了小手:“夫君加油,夫君加油,夫君加油……” 苏若和白姑娘不禁摇头苦笑,“这个傻妮子……” 终归是狗毛不结实,让大黄狗再次挣脱而去,而且还学聪明了,任由苏衿再怎么“嘬嘬嘬”的召唤,它就躲在床底下不出来。 陈三两一时还真没招了。 这里是自家的卧房和大床,总不能在这里出手宰了它吧,况且也并无真想宰它之心,只是怕这个吃死人骨头的狗玩意,再冲撞了苏若和苏衿腹中的胎儿。 大黄狗很聪明,开口申辩道:“主人,我乃狗中之灵兽,天生可镇压一切邪祟,留我在三位主母身边,保证世间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 陈三两回头骂道:“快滚吧你!” “真不骗你!” “滚!” “汪汪(不走)!” …… 傍晚酉时。 唐小芊准时送来晚膳,关上殿门后四人一起用餐。 她已荣升为膳房中的奉御,从五品的内宫官职,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曳撒服,胸口缝着块补子,绣着一幅鹭鸶纹。 苏衿有点羡慕。 因为这身从五品的曳撒服,比她身上穿的六品宦衣要好看得多。 陈三两心随意动,问向苏若:“苏若,凭你王子妃的身份,可否直接擢升宫中宦官的品阶?” 苏若笑道:“三两,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这王子妃只是个空头衔,在内宫中基本没有实权,仅能举荐咱端本宫中的宦官,但还得经敬事房裁定后才能擢升。” “最高可举荐至几品?” “正五品的监丞。” 陈三连点点头,还算可以,至少再在内宫中行走时,不必再向其他低品阶的宦官行礼了,能少许多麻烦事儿。 “那你明儿就写个条陈,将我和苏衿举荐一下,白丫头,多给王公公使些银钱,让他批了。” “行!” 苏若和白姑娘连声答应。 如今陈三两衣伪装成内宫宦官,自然也得恪守着内宫规矩,比如这品阶晋升,就得严格按照敬事房的流程办理。 宦官的大体品阶为: 无品的火者,八品的典薄,七品的内使,六品的长随,从五品的奉御,正五品的监丞,从四品的少监,正四品的太监,太监的总领事为提督太监,从三品。 又因各当值衙门的不同,各品阶官职还另作细分,如官正、司正、守殿、掌司、纪事、执膳…… 内宫职名繁多,不便详细列举。 对于宦官来说,内宫官阶晋升最直接的好处,除了每月的例钱会上涨之外,其次便是称呼的改变。 比如以林寿举例,六品的长随,便是“小寿子”,五品的监丞,那便是受人尊敬的“寿公公”。 但又因官阶还太低,只能冠名,而不能冠姓。 唯有升到少监、太监这一官阶,才会被郑重地尊称为一句“林公公”或“林太监”,方才不算辱没了祖宗。 想来那敬事房的王公公,贪财无厌,应该批准擢升并不难。 此为一件小事,也是陈三两随性而起。 然而,正当四人继续浅聊着宫中趣事时,一个黄影竟猛地窜出了卧房,四爪一个弹跃跳上了餐桌,张嘴就啃食起了盘里的肥鸡。 陈三两一瞬间脸都黑了。 唐小芊惊诧地蹦了起来:“公子,这是哪里来的野狗!” 大黄狗淡扫她一眼,边吃边叫:“汪汪(我不是)!”然后继续闷头大嚼,看样子是得有不少日子不曾饱食了。 白姑娘赶紧护着苏若退后,免得被四溅的汤汁弄脏了宫裙。 苏衿性子跳脱,还想试图去摸大黄狗的脑袋。 “呜……呜……” 大黄狗龇牙咧嘴的护食。 陈三两甩手就是左右两巴掌,大黄狗立马就老实了,还倾斜着脑袋,以方便让苏衿摸得更舒服。 “这……” 唐小芊看得双眼有些呆滞。 苏衿笑道:“小芊子,这是我家刚养的大狗狗,叫……叫……”这才恍然想起还没取名字,转头问向陈三两:“夫君,此狗唤何名?” 陈三两随口道:“死狗!” 大黄狗:“汪(不)!” “蠢狗?” “汪(不)!” “癞皮狗?” “汪(不)!” 一人一狗,一语一叫,对答如流,更让唐小芊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一声: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咋还能听得懂人言? 苏衿摸着狗头,又摸了摸那两只光秃秃的狗耳朵,嘻嘻笑道:“夫君,你看这狗全身黄毛,就叫它‘大黄’吧,好不好?” 娘子都这般说了,自然是无问题。 大黄狗想了想,虽然这名听着也不咋地,但至少比死狗、蠢狗、癞皮狗等侮辱性的名字强多了,便使劲地摇摆着尾巴,表示它愿意接受。 苏衿拍手乐道:“夫君你看,它同意了,大黄、大黄……” 大黄狗继续狂摇尾巴。 陈三两瞧着它的贱模样,又忍不住甩过去了一巴掌,“死狗!” 今儿这一桌晚膳,四人只吃了几口,算是全糟践进了狗肚子里,唐小芊又让膳房送来了一盒糕点,这才算是寥寥果了腹。 至于大黄狗的真正身份,除了白姑娘知道外,苏若、苏衿和唐小芊都一概不知。 陈三两只道它是一只宫里的野狗,反正三人又听不懂狗语,倒是大黄狗一直在汪汪抗议,但挨了几巴掌后就不敢再反嘴了。 苏衿童心未泯,一直在逗它玩。 大黄狗也分得清好赖坏,便一直配合着玩耍,逗得三女一晚上都在咯咯直笑。 ------------ 第133章 大壮勾魂 骄阳似火,暑气熏蒸。 长孙无忧摇着鹅毛扇,饮着消暑的酸梅汤,热得周身汗如雨下,却仍是不敢去寻个茶铺避避暑。 小厮驾着马车穿梭在京都的各家药铺,只为想购买一味珍稀的药草,却累累被坐堂的郎中谩骂着驱赶出来。 “勾魂草……勾魂草……” 长孙无忧念叨着药名,两眉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掌舵,这药不好买啊!”小厮苦笑道。 “看出来了,但不好买也得买呀,这是城主大人的命令,若是买不着,咱俩就趁早卷着铺盖回广陵府吧!”长孙无忧叹道。 “唉!” 小厮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京都繁花似锦,自古乃龙气聚集之地,汇集着天南地北的各色商贾,若还寻觅不到所需之药草,那也确实不配再在这京都为商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直至来到京都最大的药号。 回春堂。 漆黑的牌匾,烫金的大字,烙着一条龙形图腾。 少司氏作为大夏国之王族,一直自诩为龙子龙孙,故而便用“游龙”作为王族的象征,凡京都匾额上烙有龙形图腾的店铺,皆为少司王族之私产。 许是巧合,小厮竟在药号内看到了个熟人背影,猛一拍肩头:“刁大壮,你不是被接入皇宫了吗,怎的还来此抓药?” 刁大壮回头,一脸煞白色。 小厮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才五六日而已,原本生龙活虎的刁大壮,怎么会被糟蹋成了这个鬼样子。 坐堂的老郎中刚好把完脉,语重心长地医嘱道:“这位病友,你肾精亏虚得严重,老夫劝你床笫之欢定要节制,若是榨干了精元,恐怕要危及性命喽!” “我给你开上一剂《益肾固精丸》,一天三次服用,切记不可再碰女色,不然药石无医,谁也救不了你。” 刁大壮身子一颤,哭丧着脸接过药方。 小厮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嘴:“先生,他这病还需要忌男色吗?” “啊!” 老郎中手里的毛笔,“吧嗒”一声落了地。 刁大壮一把掐住小厮的后脖颈,将他连拖带拽地提溜出了药号,后背即使没长眼睛,也能感受到老郎中那饱含鄙视的眼神。 “喂喂喂,疼,松手!” 两人出了药号,藏到一个犄角里,小厮赶紧挣脱开了牵制。 刁大壮瞅瞅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张千儿,你咋来这回春堂了?长孙大哥呢?他在不在?” 张千儿揉着后脖颈,闷声回道:“城主大人传信了,让我等购买一味药草,这不我跟长孙大哥都转了两日了,也还没买到。” “他人呢?” “门口,车舆里。” “他奶奶的,老子今儿非弄死他!” “啊?” 张千儿还没等问清楚状况,刁大壮就已经气冲冲地奔了过去,帷幔一掀,正瞅见长孙无忧坐在里面喝着酸梅汤。 “吆喝,这不刁大壮嘛,是不是有情报?” “情报你妈!” 刁大壮捋起衣袖就钻进了车舆里,然后整架马车就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不时还传出阵阵男儿的哀嚎求饶声。 老郎中正对着门口,瞅得最仔细,忍不住摇头叹道:“唉,多精壮的男人,咋还好上了这一口,再说你回家整也行啊,在我家店铺门口成何体统……” 一炷香后,马车停止了晃动。 老郎中又拂须叹道:“你瞅瞅这都虚成什么样了,还特么不节制着点,老夫都比他玩得久……” 车舆里的长孙无忧是听不到,若是听到了,保准拿大耳刮子扇那老郎中的脸。 张千儿小心翼翼地掀开帷幔,刁大壮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角,长孙无忧则可怜兮兮地跪在一旁,两只眼睛已被揍得一片乌青。 “长孙无忧,你特么害苦我了!” “说什么为了大局着想,说什么打入敌人内部,你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 “白天挨怼,晚上怼、狼,我这精壮身子,生生都快要被怼废了,你知不知道!” “呜呜呜……” 刁大壮骂着骂着哭得稀里哗啦,那一脸极度委屈的模样,就像是月子里没奶喝的娃娃,眼泪鼻涕都糊了满满一脸。 长孙无忧尴尬得直搓手。 他哪曾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本以为少司琅只是单纯的好.男.风,故而才诱劝刁大壮以身入局,好为陈三两打探情报,却不曾想到,那凤鸾宫里竟是这般的黑暗。 那可是狼啊…… 想想都感觉瘆得慌。 “那个……大壮兄弟,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再坚持几日,几日就行,城主大人来信了,过不了两日,保证会弄死那少司琅!” “此话当真?” “我还能诓你不成,这两日为何我急着买药草,还不就是为了能早点救你出苦海嘛,乖,听话!” 刁大壮摸了一把鼻涕,抽噎问:“不知咱家城主要买哪一味药草?” 长孙无忧道:“一种长在九幽之谷、瘴气之林的勾魂草,可惜我已寻遍了整个京都的药铺,也没有发现一株,看来我得派人去洛水郡和苍梧郡问一下。” “勾魂草?” 刁大壮初听这味药草名,顿觉有那么几分熟悉感。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番,猛的一拍手掌,道:“这味药草我知道哪里有,你不必派人再去洛水郡和苍梧郡了!” 长孙无忧眉间一喜,连忙追问:“快说,哪里?” 刁大壮轻蔑地瞄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长孙无忧竟突然感觉这小子好似多了一抹俏皮感,不知是不是被怼的次数太多,竟潜移默化的让一个大老爷们发生了转变。 “凤鸾宫里不是有几名炼丹的道人嘛,其中一人,复姓欧阳,我清楚地记得他手里就有一株勾魂草,对,不会错的,我还吃过一点草叶呢。”刁大壮道。 长孙无忧略感几分震惊,“那玩意没毒吗?话说你吃它作甚?” 刁大壮痛苦地闭上双眼,似是又回想起了一段不堪的记忆,用力地攥着拳头,强忍着眼角溢出的泪水,咬牙切齿地道:“你跟城主大人说一声,这勾魂草我来搞定,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城主大人能恩准!” “兄弟只管说,无不应允!” “我希望城主大人在弄死少司琅后,也决不可放过那几个恶道人,尤其是那个欧阳道人,若有可能,能否先让我折磨上几日再亲手宰了他!” “我靠!” 长孙无忧心说一声,这得遭受了多少折磨,才会把人逼得如此之疯狂。 允。 这事儿必须得应允。 不然怎能对得住刁大壮兄弟所受的委屈,说到底,大家都是桃源山匪出身的袍泽,于情于理,都得帮自家兄弟好好出一口恶气! “好,就这般说定了!” 刁大壮得到了确定的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跳下了马车。 长孙无忧也立即将这消息传递回端本宫,同时还按照陈三两前几日的吩咐,秘密送了几个稳婆进入了浣衣局。 浣衣局,主管着宫内洗衣之事。 局内多是些宫中年老的宫女,或是被打入了冷宫的嫔妃,基本不会引起怀疑,而且还距离端本宫很近,稳婆可随时侍候在王子妃左右。 这是陈三两提前未雨绸缪,免得再发生什么恶劣状况,毕竟事关着苏若母子的安危,而且还有一个初孕的小妮子。 一切都得仔仔细细的斟酌,尽早安排得妥妥当当。 …… 夏末秋初,蝉声阵阵。 刁大壮提着刚抓的草药包,踏着几分欢快的小步伐,推开了他家的小院门。 这是少司琅赏赐的私宅。 一间正房屋,配着东西两厢房,一座规规整整的一进小跨院,又紧邻着皇宫的西直门,让他可十分便捷的出入凤鸾宫。 这几日“夜夜笙歌”,他已明显感到腰酸无力,这才下值后去了一趟回春堂,看了郎中,买了良药,顺带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城主大人终于要出手了。 只要弄死了那少司琅,他就不用再日夜饱受摧残了。 回想这几日的遭遇,简直是生不如死,不敢想,完全不敢想,若非心里还寄予着一丝希望,他恐怕都根本撑不到现在。 圣人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之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可圣人却不知道,这些肉体的痛苦皆能忍受,而心灵所受的伤害,却需要男人的一生来治愈。 怼.人…… 怼.狼…… 被.怼…… 足足三倍伤害,外加翻倍的暴击。 少司琅必须死! 那几个恶道人也不能活,尤其是那个毫无人性的欧阳道人,更得让他受尽折磨而死,才可方解刁大壮的心头之恨! 也许是他怨念太深,也许是验证了那句俗语:说曹操,曹操到。 正当刁大壮在咬牙切齿地咒骂时,耳听一道院门开启的声音,一个手持着银丝拂尘的长须道人,一脸盈盈浅笑着走了进来。 “大壮小弟弟,我来了……” “卧槽!” 刁大壮身子一颤,两行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那道人似还有些怜香惜玉,温柔地抹尽他脸上的泪痕,然后拽着刁大壮的衣袖,一步三回顾地拉扯进了正堂屋里。 勾魂草……勾魂草…… 刁大壮为了最终的理想,决定再默默隐忍一回。 来吧,就让风浪来得更猛烈些吧! ------------ 第134章 初秋花残 初秋夜,已略有几分凉风。 陈三两坐在凉亭下,深情地演唱着一首情歌:“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曲调温婉,歌词忧伤。 自古初秋最伤情,这首情歌正当应景。 三女之中,苏若的学识最为渊博,也是最先陶醉其中,手中折着一朵金黄色的夏菊,随着歌声轻轻摇摆。 白姑娘也精通音律,倾听着那曲独特的旋律,双眸深情凝望着陈三两。 苏衿心思单纯,只会笑着拍手掌。 大黄狗则趴在她的脚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熟猪蹄,关键骨头还咬得嘎嘣响,属实有些大煞风景。 长孙无忧的口信已收到,陈三两这几日一直在静候着结果。 少司琅没再露面。 端本宫这才能一直保持着其乐融融。 当一阵略带水汽的秋风吹起,刁大壮终于脚步蹒跚地扣响了端本宫的门环,哒、哒、哒,几声清脆响,让大黄狗立时支棱起了两只光秃秃的耳朵,又耸了耸鼻头。 “主人,是凤鸾宫的人!” “可是少司琅?” “不是!” 陈三两嘴角微翘,心中已然猜出了是谁,为了避免尴尬,他让三女继续留在亭中纳凉,自己一人亲迎至宫门口。 刁大壮拱手施礼:“属下参见城主大人!” 陈三两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煞白中透着一抹青灰色,此乃濒死之预兆,不觉鼻头微酸,搀着他的双臂,由衷地叹道:“大壮兄,你真乃壮士也!” 壮士…… 刁大壮闻言差点哭了,委身于贼,失身于狼,还被道人硬怼,自己都感觉何其悲壮乎,确实可当得上一个“壮士”之名。 “城主,您要的勾魂草,属下给您取来了!” “当真?” “恭请查验!” 一张红绸卷着几株嫩绿的草茎,叶片细窄,根须漆黑,吊着几朵淡黄色的花蕊,泛着星星点点的银光斑。 不错,正是勾魂草。 陈三两小心接过,鼻尖轻嗅,果然如药书中所言,气味甜香,闻之可使人致幻,仅需指甲大小的叶片,就足以让入室境的武者陷入幻觉之中。 “大壮,这几株药草,你从何处所得?” “唉,不提也罢。” 刁大壮轻叹一声,痛苦地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回顾这两日的遭遇,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哪怕醒了依然还会心有余悸。 陈三两秒懂,不再追问。 刁大壮不敢久留,拱手道别后,拖着蹒跚的脚步,一瘸一拐走得极为可怜。 陈三两瞧着内心不忍,开口唤道:“大壮!” 刁大壮回头:“不知城主还有何事吩咐?” “接着!” 陈三两甩手扔过去了一个玉瓶,刁大壮精准地握在手心,拔开红布塞,滚出来一颗朱红色的丹丸。 “这是?” “此为混元丹,服之可强肾气、补精元、蕴养伤势,还可益寿延年!” “!!” 刁大壮精神一振,当即塞入了口中。 混元丹乃疗伤之灵丹,入腹便化成了一道澎湃的能量,滋养着枯竭的肾精,修复着残破的肠壁,还淬炼着柔弱的筋骨。 仅在须臾间,刁大壮就周身伤势愈合完好,而且武道还突破至了登堂境,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精神奕奕,彷如涅槃重生了一般。 刁大壮喜不自胜,直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属下叩谢城主赐福!” 陈三两笑道:“无须客气,你值得这份赏赐,从现在起,不要再去凤鸾宫了,回天青阁等我的消息!” “那属下的要求……” “放心,那名欧阳道人,我定会留给你!” “喏!” 刁大壮欢喜领命。 陈三两一直目送他离去,这才转身回了端本宫。 寝殿里,苏衿在跟大黄狗玩着竹球,一个丢,一个捡,玩得不亦乐乎。 苏若侧躺在贵妃椅上轻声诵读着诗文,例行着每日的胎教,小手轻抚着鼓鼓的孕肚,脸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白姑娘一直守在寝殿门外,见陈三两回来,立刻凑身小声问道:“怎样,勾魂草拿到了吗?” 陈三两拍了拍袖袋,“已到手。” “那你打算何时动手?” 陈三两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一片薄云微遮弦月,缕缕凉风拂过脸庞,便道:“今夜子时必降小雨,正是动手之时机。” “需要帮忙不?” “这点小事无须帮忙,你只管照顾好苏若和苏衿便好。” “切!” 白姑娘皱起鼻头,略有些吃味。 自打苏若和苏衿相继怀孕后,她几乎快成了端本宫的贴身大丫鬟,要知道她也从小陪着陈三两练剑,武道已达入室境,可以算得是武者中的高手了。 陈三两轻刮她的小鼻头,调笑道:“白丫头,是不是感觉心里不平了?谁让你当初怂恿我去赢苏家招亲榜来着,一报还一报!” “你!” 白姑娘气得小脸通红,攥起粉拳一阵小捶打。 陈三两反手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地在她樱唇上强吻一口,柔声道:“待你也怀了身孕,我形影不离的伺候你,好不好?” “当真?” “你家夫君何时说过诓话?” “切,油嘴滑舌,你平时说的还少啊!” “反正对你不说!” 哎呀呀…… 这小情话撩的,简直让人的心儿都要醉了。 白姑娘一时醋气全消,又抱住陈三两狠狠地回吻了几口,直撩拨的陈三两气息变得厚重,她却咯咯笑着转身跑进了寝殿里。 “这小狐狸……” 陈三两无言苦笑,她明显是故意的,今晚绝对饶不了她。 子时。 夜空果然下起了稀疏的小雨。 苏若和苏衿在听着故事中渐入梦乡,白姑娘又经过一番折腾后,也筋疲力竭地酣然入睡,陈三两重新穿好了衣衫,轻手轻脚地跃下了床铺。 大黄狗听到开门声,呲溜一下窜出了狗窝。 “主人,你要去哪?” “滚!” 陈三两一直对它没好脾气,若不是看在苏衿的面上,他才不会收养这只看似外表忠厚,实则内心狡猾奸诈的狗东西。 “主人,你是不是想去凤鸾宫,我也去,我也去!” “你给我老实待着,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陈三两恶狠狠的威胁一句,然后借着霖霖细雨的掩护,施展轻功踏着青砖碧瓦跃进了雨幕里。 “哼,不让我去,我非去!” 大黄狗的嘴角咧出一道奸笑,也化作一道黄影,悄悄地跟了上去。 ------------ 第135章 混元毒丹 疏雨朦胧,宫闱幽寂。 凤鸾宫中难得多了些许安静,庭院中没了手持火把的精壮猛男,铁笼中那几匹母狼也终于不再凄惨哀嚎。 陈三两犹如一只狸猫,矫捷地跃在屋檐角,宫殿后院的厢房里,几点莹莹烛火瑟缩战栗,拉扯着窗纸上的几个倒影如同鬼魅。 少司琅,一身淡金蟒袍。 另有四名长须道人,各持一把银丝拂尘,围绕着一尊古铜丹炉。 丹炉内正燃着一捧炉火,升腾着滚滚的白雾,一阵凉风挟着雾气拂过鼻尖,可以嗅到一缕精粹的药香。 陈三两眉头微皱,他们炼的果然是混元丹。 此时雨夜已深,少司琅难掩脸色疲惫,饮了口桌角浓茶,出声问道:“国师,此丹还要多久可成?” 长须道人回道:“大王子莫急,再有两个时辰,此丹便可出炉!” “这次药效可能保证?” “王子无须多虑,我等四人搜尽京都药铺,依照丹方记述,所需药草一味不差,必可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 少司琅满意颔首,然后挑起一杆红纱灯,在四名道人的恭送下,哼唱着一曲淫词小调,踩着虚浮的脚步回了卧房。 房中几名精壮猛男,见少司琅进门,登时便如野狼一般扑了上去。 不一会儿,鞭儿响,铃儿动,窗影迷乱。 “呸!” 陈三两啐了一口浓痰,赶紧扭过脸去,那污秽的场面实在不堪入目,免得被再脏了眼、污了心。 少司琅其实长得很英俊。 他身为天潢贵胄,生来贵气不凡,面如冠玉,掷果潘郎,怎不知他为何却不好女色好男风,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而且,他还是个0。 哎呀呀…… 尤其是刚刚窗影上的匆匆一眼,几人混战的肮脏画面,更让陈三两打胃里往上翻涌,恨不能立刻执剑冲入房中,将这些龌龊之徒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不过为了顾全大局,他现在也只能暂且压下这滚滚杀念。 再瞧厢房中的那四名道人,也已渐渐露出了疲态,却因炉内结丹在即,又不得不强打着精神,甩着手中拂尘驱赶着沉沉睡意。 陈三两继续潜藏,静待时机。 秋雨依然淅沥沥在下,然而谁也没有发现,一道黄影已跃过了宫墙,四爪伏地匍匐前行,逐渐逼近至厢房的窗棂下。 而后,在某一个刹那,黄影一跃而起,灵巧地钻过半开的小窗,张开一嘴森森獠牙,一口就衔住了其中一人的咽喉。 鲜血如柱,瞬间爆浆。 那人仅微微抽搐了几下,就化作一缕幽魂,惨死在了大黄狗的口中。 “啊?” 因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其余三人还微微一愣,待晃过神来时,大黄狗已美美地饮了一口血浆,咀嚼着嘴里的脆骨,又化作一道黄影窜出了窗棂。 “老四!” 三人齐声嘶吼,而那人早已无了声息、 “汪汪!” 大黄狗居然没有逃走,反而又堵在了门口,冲着余下三人龇牙咧嘴嗷嗷狂叫,甚至还挑衅地吐出来一口血沫。 “死狗,还我师弟命来!” 三人怒不可遏,当即攥着银丝拂尘杀了出来,凌冽的一个扫击,地上的青石板都裂成了片片碎块。 “汪汪!” 大黄狗见硬拼不得,转身便钻入了雨雾里。 三人哪会就这般让它轻易逃走,当即纷纷施展轻功追了上去,看样子,不宰掉这只敢杀他们四师弟的大黄狗,他们誓不罢休。 陈三两也略感几分惊诧。 他有想过大黄狗会尾随而来,却没想到,它竟突然偷袭咬死了一人,而且还机智的将另外三人也引了出去。 此时正是好时机。 陈三两立刻跃下屋檐飞入厢房,直接扑向那尊古铜丹炉,透过炉口上的气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正滚着数颗朱红色的丹丸。 粗略数来,约有八九颗。 陈三两的嘴角不觉扬起一丝窃喜,他先打开炉盖取出来三颗,又掏出袖袋中的那几株断肠草,用力攥出汁液滴入了丹炉里。 丹丸表面看似并无变化,但实则药效已经逆转成了毒丹。 大功告成。 撤。 陈三两转身跃出厢房,又踩着青砖碧瓦隐入了夜幕之中,整座凤鸾宫里谁也没有察觉到一丝踪迹,就好似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完美! 一路疾驰,快如飞鸟,轻似云烟。 当陈三两回至端本宫时,大黄狗已在狗窝里等着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只在牙缝间还残留着一丝丝血渍。 “干得不错!”陈三两难得夸了一句。 “汪汪!” 大黄狗立马高兴地摇起了尾巴,围着陈三两转起了圈圈,闪着两颗黑漆漆的眼珠,透着几分讨要奖赏的狡猾。 “靠!” 陈三两就知道它狗性狡诈,万不会平白无故的出力。 “想要什么,说!” “汪汪(娘子)!” “什么?” “我要娘子!” “……” 陈三两初时还以为是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才算听清了它索要的奖赏是何物。 娘子…… 敢情是这只死狗居然思春了。 大黄狗也羞涩地夹起了尾巴,嘴里小声嘟囔:“主人,你都仨娘子了,我却一个都没有,我也要找个娘子,我也想要生个狗宝宝……” 按说世间万物阴阳交融,这要求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陈三两毫不客气地调侃道:“大黄,你长得这般丑,哪会有狗儿相中你,狼儿行不,凤鸾宫里就有好几只,只要你愿意,我这就给你领来!” “汪汪!” 大黄狗直接恼羞成怒,一个凌空就飞扑了过来。 陈三两哪会怕它,攥紧一拳狠狠地锤了过去,耳听“噗通”一声,大黄狗就倒飞翻滚在了庭院的水洼里,瞬间变成了一只落水狗。 “来啊,看老子不锤死你!” “呜呜呜……” 大黄狗却没再继续攻击,反而小声地呜咽起来,似是在嘤嘤哭泣。 “……” 陈三两尴尬地挠挠后脑勺,何曾想到,居然把一只狗给打哭了,心肠一软,便出声问道:“说吧,什么要求?” 大黄狗的耳朵立马支棱了起来,咧着嘴角汪汪叫道:“要白,要大,要体格健壮,还要血统纯正,关键是,必须还得是个雏儿!” “靠!” 陈三两翻翻白眼,要求这么多,老子上哪儿给你整去。 但念它今儿确实有功,终归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了一句:“你先暂且等几日,我让属下帮你在皇宫外寻一寻!” “欧耶,多谢主人!” 大黄狗兴奋地跃出水洼,围着陈三两一阵摇头摆尾,看它笑眯眯的双眼,似乎已经开始畅想起未来幸福的狗生活。 白……大……健壮……纯正…… 简直爽歪歪。 ------------ 第136章 四人食丹 黎明。 凤鸾宫内弥漫着一抹哀伤。 四师弟躺在血泊中,咽喉处露着一个血窟窿,死状看着极其骇人。 更可恨的是,三位师兄居然没能捉住凶手,不仅让它轻松逃之夭夭,甚至连它逃去了何处都寻觅不到。 那只死狗的速度太快,奔跑起来犹如离弦之箭,让三人完全追不上步法,犹记得当初在隆禧殿里捉住它时,它虽然也凶猛的像头野兽,但也绝不似昨儿那般厉害。 看来,它定是又有奇遇,才让实力再次猛涨。 隆禧殿……隆禧殿…… 那座皇宫禁区,果然还另有玄机! 少司琅也闻讯而来,脚步更加虚浮,甚至还因昨夜玩得太过生猛,裤上还渗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 他只淡扫了一眼尸体,转而就扑向了古朴丹炉,快速打开炉口,直至摸出来数颗朱红色的丹丸,这才安心地喘了口粗气,“还好丹药无事……” 长须道人悲恸道:“大王子,我家四弟不能就这般枉死,希望您能上奏给国主,封锁整个皇宫内苑,我等定要捉住那只死狗为我四弟报仇!” 少司琅安慰道:“国师勿要太过伤悲,一只孽畜而已,不着急,当下还是随我去宁寿宫献药要紧!” 献药…… 三名道人赶紧抹净脸上泪痕。 不错,当今国主已罹患重病在床,全指着这混元丹来延长寿命,只要献药有功,少司琅可稳定世子大位,而三人也会被赐予高官厚禄。 此事要紧,此事要紧。 这时,一名短须道人建议道:“此丹才刚刚炼制完成,还尚不知具体药效怎样,不如咱们先每人吃上一颗试试药效,如何?” 四人默契对视一眼。 混元丹,乃长生丹之一,可强肾气、补精元,还能益寿延年,有灵丹之妙。 炼制不易,该当自食一颗,以慰劳炼丹之艰辛。 少司琅暗道此话在理,当即给三人各分发了一颗,望着掌心里朱红色的圆润丹丸,每人眼里都闪烁着一抹贪婪。 “吃!” 四人同时仰头吞下,顿觉一股精粹能量爆炸开来,宛如一股汹涌潮水,洗涤着周身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无不透着通畅之感。 这丹…… 果然妙不可言! 少司琅的身子最虚,也感受的最深,尤其那药力竟还汇聚在了下腹,刺激着命门穴、关元穴、归来穴、中极穴…… 他本是个天阉之人,生来就不能入人道,故而才致使性情大变,然而,当混元丹的药力尽情吸收,他竟猛然感觉,隐疾似开始有了复苏之迹象。 宛如雨后之春笋,又如初夏之朝阳。 其余三人服下丹丸后,也顿觉心底热浪升腾,额头开始隐隐出现一层密汗,呼吸也越发急促滚热,若非是贯通境的武道,不然根本压不住体内躁动翻涌的气血。 “国师,你这丹……” 少司琅面色涨红,用力地摁住小腹。 “大王子,可能……可能……这就是混元丹之药效吧!” 长须道人干涩回应。 其实几人也不知是何缘故,但想来是自己亲手炼的丹,所用之药材也一味不差,可能会与丹方记述的药效略有一些不同,但终归不可能逆转为夺人性命的毒丹。 “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四人中尤数少司琅的武道最低,也是最先承受不住药效的力道,直接转身冲出了厢房,又穿过了游廊,一脚踹开了寝殿的卧房。 房中几名精壮猛男赫然一惊,待又发现原来是大王子去而复归时,一个个眼角含着兴奋的笑意,再次如狼一般扑了上去 但这回他们想错了。 混元丹不止修复了少司琅的隐疾,还助他一举重拾了男儿御马的雄心。 今恰借武帝之名言,道出那句杀伐凌冽的壮语:“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于是,还未等精壮猛男们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就被少司琅一把翻转了过来。 入室境的武道,可有数百斤的气力。 那人还以为是什么新花招,但接着就忍不住连声哀嚎起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他十指一瞬扣紧了桌角,还抓出了一道道斑驳的手指印。 飓风在呼啸,海浪在翻涌。 任由无助的小船在挣扎,也扛不住滔天巨浪的无情拍打。 我的天啊。 这会弄出人命的! 其余精壮猛男一瞧这架势,哪里还敢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就惊慌失措地向外跑,谁知迎面便看到了三个道人已堵在了寝殿门口。 “卸甲!” “嗯?” “全部卸甲!” “嗯?嗯?” 众精壮猛男无不面露惊疑,他们只是凤鸾宫中豢养的男宠,又不是军中的将士,也不穿戴着军制铠甲,何来的“卸甲”一说? “他奶奶的,一群棒槌!” 长须道人大手一挥,也不再拽词了,直接彷如一头斑斓猛虎般扑了上去。 另外两名道人也紧随其后。 三人武道已达贯通境,无论是体力还是贪欲,都绝非少司琅所能比拟的,故而胃口奇大,不止锁住了殿门,还先一掌将每个精壮猛男都击倒在地。 今儿,一个也休想跑,全部得留下。 一名体质稍强的男子,还欲想从窗户口爬出,却被长须道人一把抓住了脚踝,接着无论他如何奋力的挣扎,也摆脱不了人生噩梦的袭来。 “好疼、好疼、好疼……” “胃了、胃了、胃了……” “要死、要死、要死……” 整座凤鸾宫里瞬间一片哀声连连,刺耳的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可怜的精壮猛男们,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们本应是长枪御马的将军,现在却反倒变成了待骑的烈马。 个个欲哭无泪。 正所谓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一步到肠胃,忘川河畔喝浓汤…… 就连院里食腐的老鸹,听着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声,都被吓得展翅飞上了树梢,只敢露着两只鸟眼,贪婪地盯着殿内凄惨的景象。 嘎!嘎!嘎! ------------ 第137章 恨非女身 凤鸾宫的庑殿上。 陈三两正惬意地侧躺在一排飞檐脊兽边,背迎着初升的朝阳柔光,嘴中轻声哼唱着一曲委婉悦耳的词调。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真是一首好歌啊好歌。 每当所观景色不同,其歌曲意境亦有所不同,每每轻声哼唱,都会让人感触颇深。 尤其是那句点睛之笔,菊花残,满地伤…… 真是应景。 …… 时间很久,从朝阳初升,到夕阳沉落,直至满天星斗。 凤鸾宫里终于渐渐没了哀声。 陈三两翻身跃下屋檐,脚踩着满地的残肢血污,右手微微用力,震断了寝殿紧锁的门环,然后抬脚迈过了门槛。 殿中杂乱无章,一片昏暗沉寂。 陈三两吹亮了火折子,借着荧荧火光游目扫视,一具具半裸的男尸横七竖八,摆着奇形怪状的姿势,或半跪于地板,或仰躺于桌面,或倚在墙角,或趴于窗台…… 无一例外,肠穿肚烂。 勾魂草之名,这下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那三名道人竟然还没死,估计是因有贯通境的修为,这才能抗住勾魂草的药力,不过也已全部瘫在椅上,仅余一缕气息吊着性命。 “不知三位道友,哪位复姓欧阳?”陈三两问。 “嗯……” 长须道人艰难地应了一声,微微地睁开一丝眼皮,似乎想要看清楚来者是谁,但紧接着就被一道凌厉的剑光,闪得双眼又闭合在了一起。 一剑迅如闪电,两团血浆喷洒。 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 陈三两接着握拳横击,长须道人一声闷哼,张嘴吐出来一大口血块,然后抱着肚子如虾米一般蜷缩成了一团。 “我的丹田……” 他用仅存的力气,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武道一途最重丹田,丹田破碎,则元气消散,纵使你是贯通境的强者,也从此刻开始沦为一个废人。 陈三两冷哼一声。 若非是答允了刁大壮的要求,陈三两怎会留他的性命,早就一剑让他陪着两位同门一起去了阎罗殿。 待解决完了三个道人,陈三两才转步走进了卧房。 房中也是一片杂乱不堪,床榻上横躺着好几具赤luo的男尸,其中一具还半跪在床头,表情惊悚,已然没了气息,但少司琅还照旧站在他的身后,不断运动着身体。 少司琅的背部很漂亮。 肌肉分明,线条流畅,饱满而富有张力,犹如一件雕塑般的艺术品,展现着力量与美感的完美结合。 陈三两没有打扰,安静坐在椅上,静静欣赏。 少司琅在某个回头间,也看到了陈三两,先是一惊一诧,后又表情释然,但依然没有停下动作,似乎还又生猛了几分。 啪!啪!啪…… 拍击声很清脆,如同一个永动机,直至最后一声狼啸,少司琅口吐鲜血瘫软在地,身体无力的抽搐颤抖。 可见,他的精元已被彻底榨干,生命已完全走到了尽头。 陈三两莫名间生出几分不忍。 兴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少司琅抽搐完毕后,竟用力地撑着双臂靠在床沿边,满眼复杂地望着陈三两。 陈三两问他:“你到底还死不死?” 少司琅回道:“快了。” 陈三两点头,“那就好。” 少司琅接着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手指着床榻上的男子尸体,略有几分小傲娇地道:“三两,看看我的战绩,就问你服不服吧!” 陈三两瞬间哑然失笑,回了一声:“我服!” “当真心服口服?” “当真!” “哈哈哈……咳咳咳……” 少司琅畅快一声大笑,却又咳出了数口鲜血,淋淋漓漓地流了满满一身,却已是再无力去擦净嘴角的血污。 他有洁癖。 陈三两一直知道,少年时还曾为了帮他治疗,一脚将他踹在了粪池里,谁知喝了几口汤汁后,他的洁癖反而更严重了。 至于“服不服”这事嘛,还得要追溯到那次去花满楼。 陈三两点了几个最漂亮的清倌人,让他抱着沙漏站在旁边计算时间,当然,他也少不得得挨上两巴掌,不然不听话不是? 每一场颠鸾倒凤,每一个女子晕厥,陈三两总会问他一声:“少司琅,你服不服?” 他总会唯唯诺诺地回答:“服!” “当真心服口服?” “当真!” “你个死基佬,看你哪天能让我对你心服口服!” “……” 哪曾知,风水轮流转,竟在今日他濒死之前,让他完胜了一把,陈三两自问龙精虎猛,也断然做不到如他这般强悍。 他赢了,真的。 少司琅因而才笑得如此畅快,笑完之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家王子妃……咳咳……怀的是你的骨肉吧?” 陈三两大方承认:“不错!” 少司琅颤颤悠悠地伸出一根大拇指,“陈三两,你真牛逼,连少司王族的女人你都敢睡……我真服你……咳咳……” 陈三两耸了耸肩头,“客气!” 待回光返照结束,少司琅奄奄一息,他终于鼓足勇气轻声唤道:“三两,我知道是你下的毒……” “但我不怪你……真的……”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怨恨自己,为何生来不是一个女儿身……” “三两……我最后送你一个礼物……莫要嫌弃……” “三两……三两……” 弥留之际,少司琅就这般轻声念叨着陈三两的乳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还一直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说的礼物,是用指尖在血泊中划出了一行凌乱的字,赫然是一句:苏若腹……乃吾子…… 陈三两鼻头微酸,庄重地躬身施了一礼,“少司琅,一路走好……” 他没再继续多加停留,也没改动房里的任何一物,快速将那三个道人捆在一起扛在肩头,然后施展轻功悄悄离开了凤鸾宫。 树梢里的老鸹看殿里没了生人,立刻纷纷展翅窜进了屋里,一场新鲜的人肉盛宴,足够它们美美的饱食一顿。 嘎!嘎!嘎! ------------ 第138章 大王子薨 君王死,曰:崩。 诸侯死,曰:薨。 大夫死,曰:卒。 士死曰“不禄”,庶人死曰“死”,和尚死曰“圆寂”,道士死曰“羽化”,喇嘛死曰“涅槃”,死于外地曰“客死”,死于非命曰“凶死”…… …… 大王子薨了。 当太监含泪奏报时,国主久久无法回神。 少司诸立刻摆驾凤鸾宫,御林军已将整座宫殿层层重围,除了御医和几名道人外,严禁任何人等踏入。 消息很隐秘,无人敢外传。 御医仔细检查一番,黯然摇头:“大王子身无外伤,胃无剧毒,乃是精元掏空,致使其生机断绝,非凶死!” 道徒又寻到一个玉瓶,倒出来几粒朱红色丹丸,恭敬呈给一个白须老道:“师尊,这炼制的好似是混元丹。” “混元丹?” 白须老道略感几分惊讶,用指甲扣下一点粉末扫在舌尖,一股精纯的能量确实是混元丹的药效,但却暗暗蕴含着一丝致幻的效果。 他白眉微皱,“勾魂草……” 少司诸屏退下随侍的太监,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踏进了卧房中,看着惨死的少司琅,当场悲不自胜。 虽说这位大王子声名略差,且私德有亏,但也是国主之子,且还是与王后所生的唯一嫡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让老国主悲从心来,啜泪不止。 孤的儿啊,儿啊…… 白须老道沉声劝慰:“国主,恭请节哀,此为大王子身死之原因。”说着,便将那颗朱红丹丸奉在御前。 少司诸喝问:“我儿就是贪服此药而死?” “正是!” “可能查明是何人下毒?” “无人下毒,乃是我那四个徒儿学艺不精,在炼制这丹药时误加了勾魂草,致使药效逆转为媚丹,大王子服下此药后,致使精元掏空而死。” 少司诸攥紧了拐杖,寒声吼道:“你那四个孽徒呢?孤要剐了他们!” 白须老道叹道:“其中一人似被野兽咬穿喉咙而死,其余三人皆已消失不见,想必是自知铸下了大错,暗自逃了吧!” 少司诸杵着拐杖,嘶吼道:“魏瑾,立刻封锁皇宫,封锁京都,给孤搜,定要将他们搜出来,为我儿殉葬!” 提督太监魏瑾立即应道:“老奴这就派人侦办!” “唉……” 白须老道沉声一叹,也未敢出言劝谏。 少司诸难抑悲恸,一时急火攻心,竟似有晕厥之象,几名御医连忙施救,这才没让老国主驾崩而去。 魏瑾又命人抬来龙辇,扶老国主坐下歇乏。 少司诸手指着地上一摊血污,颤声道:“魏瑾,你去看看,琅儿写的何字?” 魏瑾撕下一块白巾,小心翼翼地铺在血污中,那一行遗言就清清楚楚地拓印在了白巾上,笔画虽乱,但字迹清晰。 仅有寥寥一句: 苏若腹……乃吾子…… 显而易见,此乃少司琅对腹中胎儿的眷恋,这才写下了这一行遗言。 近几月来,宫中一直多有谣言,便是腹诽着王子妃腹中胎儿的生父是谁,毕竟少司琅不好女色乃世人之共识,夫妻二人未曾圆房岂会怀孕产子? 甚至就连少司诸都曾暗有狐疑。 而今,看着这一行遗言,确实为少司琅亲指所写,便足可确定,那王子妃之腹中胎儿,真真确确是少司王族的血脉。 为吾子…… 为吾子…… 少司诸一瞬间哭得老泪纵横。 儿啊,为父险些听信了谣言,而错怪了你那王子妃呀,你放心,孤定然好好照顾你那遗腹子,你安心去吧…… 这时,魏瑾躬身询问:“主子,此事还未告知凤鸾宫呢,您看要不要……” 少司诸缓缓摆了摆手,沉声叮嘱道:“王子妃还在孕期,不宜伤悲,你去传个旨意,就说北疆叛乱,孤已派大王子领军征战,待王子妃生下孩子,再告之她这一噩耗。” “老奴领旨。” “这期间,可暂将我儿尸体敛在冰棺里,秘不发丧,还有,这凤鸾宫中之事,孤不希望传扬出去半点……” 魏瑾眼角一寒,恭声应道:“主子放心,老奴定做得干干净净!” 少司诸微微颔首:“很好,去办吧。” “老奴领命!” 魏瑾一身肃杀气而去,可以预料,凡今日来这凤鸾宫之人,无论宦官、宫女还是御林军,都将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老国主虽已老态龙钟,但依然杀伐果断! …… 东华街市,天青阁赌石坊。 陈三两赶在皇宫封锁之前,借着钟鼓司秦太监的职务之便,偷偷地驾着一辆水车驶出了东华门。 长孙无忧亲迎在门口,刁大壮陪站在身侧。 两人一板一眼的躬身行礼:“小的恭迎寿公公,承蒙大驾光临,天青阁蓬荜生辉!” 恭迎声很大,似有昭示四方之意, 陈三两也大方亮出端本宫的腰牌,用鼻尖轻哼:“大王子有谕,命令咱家来店里取一样东西!” “寿公公请进!” 长孙无忧谦卑着身子,低头哈腰地引领入门。 陈三两将缰绳扔给刁大壮,顺带悄悄地冲他挑了下眉梢,刁大壮看了一眼水车,顿时脸上涌现出了狂喜之色。 赌石坊里,人头攒动,顾客如潮。 陈三两趾高气扬地穿过厅堂,那一身青色绣着白鹇补子的曳撒服,标志着正五品的内宫官职,让赌客们自动恭敬地空出来一条道路。 “快看,是端本宫的太监!” “端本宫不是大王子的寝宫吗,莫非这天青阁与大王子有关系?” “极有可能!” “怪不得这天青阁能如此迅速之崛起,原来背后有大王子作依仗呀!” “那为何匾额上没烙下王族的族徽?” “可能是想保密吧。” “有道理……” 众赌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不在暗暗探讨着天青阁背后的势力,而又因“寿公公”的高调现身,无疑是直接佐证了众人的猜测。 长孙无忧会心一笑。 凡人云亦云之事,他从不否定,但也从未肯定,毕竟,如今两位苏氏夫人皆有身孕,他也不知这京都天青阁的资产,将来会是属于哪位公子的…… ------------ 第139章 大壮报仇 石室隐秘,狼狗凶猛。 刁大壮将长须道人粗鲁地拖拽出水车,一脚踹进了密室中,登时便引来那几只狼狗的狺狺狂吠。 长须道人如今丹田破碎,一身武道尽失,哪里还会是刁大壮的对手。 他低声央求道:“大壮兄弟,看在你我颇有些交情的份上,能否放贫道一马,有何要求,你尽管提,银钱美女,贫道都能满足你!” 刁大壮嘴角冷笑。 什么交情,那分明是老子的噩梦! “欧阳恶道,你也有今日,来吧,单挑,看老子不锤爆了你!” “大壮兄弟,有话好好说嘛……” “说你妈!” 刁大壮哪里还跟他啰嗦,直接挥起一拳,长须道人就被锤进了狼狗群里,抬头一扫,那几只狼狗正啃食着两位师弟的尸体。 长须道人身体一颤,赶紧奋力向外爬行。 他可不想被狼狗们给活撕喽。 刁大壮继续挥着拳头猛力锤击,一拳连着一拳,也不知打了多少下,直至长须道人瘫软地贴在地上。 他还未死。 刁大壮这是在故意留着他的命呢。 今儿才第一日,说好的,要多折磨几日再送他归西,男人要说话算话。 陈三两也向长孙无忧发布了三个任务; “一,在京都内购买一套宅院,简简单单,四口之家足矣。” “二,调查清楚两位王子在京都内的所有产业,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以商业手段将他们的产业给吞下!” “三,寻一只狗,要白,要大,体格健壮,血统纯正,最好是个……雏儿……” “……” 长孙无忧都听懵逼了。 前面两个任务他倒能听懂,一为城主想在宫外安个外宅,二为是将对少司衍和少司荡两位王子动手,第三任务就有点奇特了。 寻一只狗? 还要白、要大……还得是个雏儿? 干啥用? 陈三两不好解释,只是道:“听命行事,无需疑问,尽量在这几日内全部办好。” 长孙无忧躬身领命:“城主放心,必尽善尽美!” 陈三两颔首。 然后两人又浅聊了一些商业上的琐事,重新制定了一番新的进程,比如以京都为中心,徐徐向洛水郡和苍梧郡发展。 陈三两又叮嘱道:“无忧,商道一途不可小视,你平日间多和上游府的柳云姑娘通些信件,她现在专注于青岚江流域的扩展,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和她讨教!” 长孙无忧憨声笑道:“城主放下,近几月我俩一直飞鸽传书呢。” 陈三两瞅着他眼里的光,鼓励道:“若你俩真看对了眼,我就给你俩赐婚。” “当真吗?” “真!” 长孙无忧立马欢喜得像个孩子,看样子,这老小子早就对人家小姑娘垂涎良久了…… …… 夕阳暮色,水车缓缓而行。 陈三两甩着马鞭,沿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被御林军检验过了腰牌后,优哉游哉地驶进了东华门里。 钟鼓司的秦太监站在城楼上,热络地询问:“寿公公,事儿办完了?” 陈三两拱手敬道:“今儿多谢秦公公通融了!” 秦太监笑道:“自家人,何须客气!” 陈三两自然是知道规矩的,接着甩手一扔,一包银钱就飞了上去,秦太监打开袋口,看着满满一袋的银锭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然后,两人挥手告别。 一个能自由出入皇宫,一个能获得丰厚报酬,这场交易皆大欢喜。 此时,端本宫里,提督太监魏瑾也奉着国主旨意,徐徐地摊开一卷明黄色的御旨,高声唱曰: “奉天承运国主,诏曰:北疆蛮族叛乱,今命大王子少司琅为镇北将军,率领精兵两万讨伐逆臣,王子妃安心待产,特赏赐锦缎十匹,宫女十人……” 洋洋洒洒一大堆的赏赐。 有绫罗绸缎、宦官宫女、珍珠玉佩、鹿茸人参…… 苏若穿着一身素白色的月华裙,挺着六个月大的孕肚,率领着端本宫的宦官和宫女跪成一片,恭敬回道:“谢主隆恩!” “王子妃,您现在身儿多有不便,快快请起!” 魏瑾虚托着苏若的双臂,将圣旨交在她的手中,话音里透着亲近之意。 “有劳魏公公惦记了,寥寥茶钱,还望魏公公笑纳。” 苏若礼数周到,从袖中摸出一袋银钱,从容塞入魏瑾的手中,魏瑾假意地推让了两下,便也含笑收了下来。 “王子妃静心休养,老奴还得回宫复旨,告辞了。” 魏瑾让宦官放下赏赐,拱手施礼而去。 “恭送魏公公!” 白姑娘代苏若送出端本宫外,态度恭敬,遥遥施礼。 这位当今国主的贴身太监,在内宫中身份极高,一言一行,更是无不暗含着国主的意思,自然得好生逢迎着点。 寝殿里,苏衿欢笑翻看着各种赏赐。 苏若侧躺在贵妃椅上,却是微微轻咬着朱唇,眉间皱着一丝忧虑。 白姑娘笑问:“王子妃何事所忧?” 苏若叹了口气,道:“白姐姐,若那少司琅真去了北疆平叛,还不知多少日回朝,那咱们的计划岂不得延迟了?” 白姑娘故意逗她:“王子妃,奴婢听不懂,您说的是什么计划?” 苏若娇哂道:“白姐姐,都这时节了,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这心里正焦急呢,三两也不知去了哪里,一天了,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白姑娘见她真有些着急了,便不再有所隐瞒,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若妹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少司琅已死,国主秘不发丧,这才降下圣旨,以北疆平叛为名调他远离皇宫……” 苏若眼眸瞬间瞪得溜圆,“你的意思是……三两搞定了?” 白姑娘缓缓点头。 此事从始至终,都是她和陈三两密谋的,自然了解所有的进程,当今儿圣旨降临端本宫那一刹,白姑娘就知道,陈三两已将此事做得极尽完美。 不仅让少司琅死得没有任何疑点,同时还借少司琅之遗言,一举击破了宫中不利的谣言,为苏若腹中的胎儿端正了名分。 少司王族的嫡子嫡孙。 这块当今国主亲自认证的金字招牌,绝对是将来施行篡国时的最大助力! 苏若喜不自胜,攥着小粉拳,鼻尖娇嗔:“好啊,你俩狼狈为奸,就瞒着我一人,害我还一直在担心,白姐姐,你们真是坏死了,看我收拾你!” 接着她就挠起了白姑娘的痒痒,笑得白姑娘花枝乱颤连连讨饶…… ------------ 第140章 二唐破戒 这一夜。 陈三两痛并快乐着。 女人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明明奖励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但她们却固执的认为,只有那种事儿才是对夫君最好的奖赏。 虽然陈三两很喜欢,但也架不住轮番的索取。 苏衿刚抱着竹夫人酣然入睡,苏若就悄悄地靠了过来,那软糯无骨的纤纤玉指,就像是一只俏皮的精灵在拨弄着琴弦。 “夫君,温柔些……” “好……” 陈三两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肚里的小家伙,一番云雨归晴后,苏若才疲倦且满足地睡去。 本以为今晚儿能睡个安稳觉,刚待想要歇息,谁知黑暗中又有一只小手摸索而来,纤长细腻,滑若凝脂,温柔地帮他拭去细密的汗水,又轻轻替他揉捏着疲劳的神经。 “陈大侠……” “……” 寂静的夜色下,溪流潺潺悦耳。 白姑娘慵懒地躺在陈三两的怀中,小手指轻轻在他胸口画着圈圈,等喘匀了气息,她悄声开口问道:“陈大侠,少司琅死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嗯?” 陈三两看着她的眼睛,猜不出小狐狸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想了想,道:“少司琅走时很安静,什么都没说。” 白姑娘却道:“我不信。” “为何不信?” “不信就是不信,咱也不知哪个小浪子曾说过,此生对我不说诓话,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哼!” 那一声柔嫩娇哼,逗得陈三两微微一笑。 他沉吟片刻,才徐徐叹道:“少司琅死前说……他知道是我下的毒,但不怪我,他还说……他一直怨恨自己,为何生来不是一个女儿身,最后,他写下了那一行遗言,说是送给我一个礼物……嗯,就说了这么多。” 为何生来不是一个女儿身…… 这话,听着好凄凉。 白姑娘眼中不禁多了几分忧伤, 接着,她却又忽的一笑,故意地挺了挺翘臀,略有几分小傲娇地道:“哼,谁让他投胎不好,出生就是个男儿身,早在十年前,我就瞅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如今果不其然,哎呀呀,真不愧是我家的小浪子,男女通吃哦……” “你这话……” 陈三两无言地摇摇头,本来还有些伤悲来着,却又被白姑娘给说得变了味道。 回想少年时,因京都毗邻着洛水郡,两人又同为年龄相仿的纨绔子弟,自然难免会多有一些交集,今儿哪曾想到,竟还惹来了一个青葱少年的神往。 白姑娘忍不住咯咯直笑,忽的又恶狠狠地问道:“说,你俩当年有没有发生过不可描述之事?” “靠!” 陈三两差点蹦起来。 你可以侮辱他的腰肾不好,但绝不可诽谤他的清白。 看来这小狐狸的小体格还留有余力,不然怎会这般的浮想联翩,陈三两也不解释了,直接又翻身挥舞起长枪,开始再一次驰骋疆场。 白姑娘连声讨饶:“不行了……真不行了……放过我吧……呜呜呜……” …… 翌日。 晴空万里,微风不燥。 唐五和唐六照常在混堂司内当值,皆都穿着一身藏青色绣着鹭鸶补子的曳撒服,赫然都已晋升为从五品的奉御。 水雾弥漫的沐浴池里,三女在欢乐的嬉戏打闹。 笑声银铃悦耳,身姿摇曳娉婷。 陈三两穿着个裤衩,坐在池边惬意地饮着美酒,不时透过纱帘瞄上一眼,珠圆玉润的苏若,青涩稚嫩的苏衿,还有一个风情万种的白姑娘,端是一幕春色旖旎的好风光。 唐五和唐六局促地站在一旁,连眼角都不敢多斜一下。 那可是公子爷的女人…… 陈三两看得有些心猿意马,但奈何腹下某个部位肿胀得厉害,只能暂压住心底的欲望,转头冲着两人问道:“说吧,今儿寻我何事?” 唐五和唐六对视一眼,一时竟迟迟不敢言语。 “嗯?” 陈三两皱起了眉头。 两人双膝一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头杵着地板,小声羞愧地道:“公子爷,我俩犯错了,请公子爷处罚!” 陈三两淡问:“何错?” “我俩破戒了……” “何戒?” “色戒……” 陈三两眼角微微一寒,酒杯一瞬被攥得咔咔直响,他可曾下过严令,唐氏小队一十三人,谁也不可祸乱宫闱,否则将处以宫刑。 尤其是对唐五和唐六,因在这混堂司中值勤,他还格外敲打了一番,两人怎么竟还敢违逆命令! 他冷声问道:“说,睡的哪个嫔妃?” 唐五、唐六齐声回道:“万贵妃。” “啊?” 陈三两微微一愣,还以为是听错了名字,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可是当今国主的宠妃,二王子和三王子的生母,安息宫的万贵妃?” 两人点头:“正是。” 陈三两深深地吸了口气,“谁先睡的?” “一起……” “几次了?” “整了一宿……不知……几次……” “草!” 陈三两转头就去寻随身的软剑,刚摸到剑柄,就听到两人悲愤地喊道:“我等有违公子爷之命,甘愿受罚,区区三两肉,莫要脏了公子爷的手,我们自己来!” 说着,两把匕首同时出鞘,又划过一道冰冷寒光。 “嘶!” 陈三两倒吸一口凉气,这俩狗东西这么生猛,居然还当真对自己下得去手。 接着,浪子软剑瞬间抖得笔直,又轻轻一个上撩,耳听“砰、砰”两声,那两把匕首就脱手而去插入了竹板中。 “公子爷……” 唐五和唐六满脸惊愕,愣愣地看着陈三两。 陈三两冷哼一声,淡然收剑回鞘,强压着心底怒气饮下一口杯中烈酒,道:“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既然有自宫之心,那便定然是另有隐情。 陈三两了解自家嫡系的秉性,虽然个个都曾是街面小贼出身,但如今早已蜕变为人中之蛟龙,绝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欲,而违背了陈三两的严命。 唐五和唐六不敢隐瞒,当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干净。 就在那个秋雨稀疏的晚上…… ------------ 第141章 合欢美酒 夜。 秋雨如丝,水雾缭绕。 此时已是午夜过后,混堂司中人流渐少,唯剩下万贵妃还在沐浴池中,一叶小舟载着曼妙绝伦的身姿缓缓飘荡。 曲线玲珑,柔美优雅。 她今儿似多饮了一点水酒,娇媚脸庞略带着几分微醺,侧躺在池舟里,从颈部到腰部,再到修长的玉腿,每寸肌肤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唯美的故事。 贴身女官恭敬唤道:“主子,天儿不早了,该回了。” “唉……” 万贵妃幽幽一叹。 长夜漫漫,空虚寂寞,让她根本无心睡眠,还不如躺在这水舟里,静听雨声,静抒心绪。 她虽然贵为六宫之主,却也犹如一只金丝雀,被养在这深宫内苑里。 年轻时,还尚不知何为忧愁,如今随着当今国主病瘫在床头,每日除了在宫中做些闲事之外,当真是无聊到寂寞透顶。 屈指算来,已有近一年不曾侍寝了。 真的好煎熬。 这座硕大的皇宫内苑,除了国主外,却无一个男子再能陪她交欢,每当看到花园中的一对对鸳鸯,她总会打心底里羡慕。 假若当年她没被选进宫来,兴许日子不会过得这般无趣。 “琳儿,去把小五和小六宣来,让他俩来为我抹香粉,对了,再去把我宫中的合欢酒取来,今夜想多饮一杯。” “遵命,主子。” 唐五和唐六已在直房内脱衣睡下,却听着万贵妃突然宣召,而且女官又催得急,便没得及绑紧裹胸布,就急匆匆地来到了沐浴池。 这一看,不得了。 那曼妙如诗的身姿,优雅玲珑的线条,宛如一枚精心雕琢的玉饰,让人不禁沉醉其中而不可自拔。 “傻看什么呢,还不快来给我抹香粉。”万贵妃催促道。 “喏。” 唐五和唐六赶紧收敛心神,脱下外衣跳入池水中。 按照以往的流程,先拭去水珠,再擦干水渍,然后细细地涂抹香粉,最后用粉扑轻轻地拍打周身,从而让肌肤可以更完美地吸收香粉的药效。 这活儿,两人做过多次,已驾轻就熟。 万贵妃每次都很满意。 两人也因此得万贵妃举荐,又经敬事房裁定后,晋升成为混堂司里从五品的奉御,专职伺候万贵妃沐浴。 不多时,女官取来合欢酒,斟了三杯。 万贵妃执起一杯轻饮一口,又用眉梢挑了唐五和唐六一眼,两人便也各执一杯,三杯相碰一饮而尽。 女官接着捧着酒坛缓缓退去。 唐五和唐六初时并未多想,只当是一杯普通水酒而已,虽然味道略有几分苦涩,还飘着一抹异香,但凭着两人的酒量,还断不会一杯就醉酒。 然而,却是事与愿违。 两人自那杯水酒饮入肚后,登时便化作一股气血翻涌,眼前开始迷迷糊糊,脑袋也变得七荤八素,也不知是怎么的,就已经趴在了万贵妃的身上。 万贵妃小手一掏,欢喜叫道:“你二人竟然还是个假宦官!” 女官也闻言跑了进来。 然后,小舟开始在池水中晃荡,压着水花哗哗作响,就在这混堂司的沐浴池中,倾听着窗外绵绵的秋雨声,开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足足一夜,不眠不休。 直到翌日黎明,唐五和唐六才浑浑噩噩的苏醒,再寻万贵妃和那女官时,她们早已摆驾回了安息宫。 这一日来,两人惴惴不安。 他们倒不怕那万贵妃会上奏给国主,毕竟yin乱宫闱的大罪,几人谁也担待不起,只是怕此事会坏了陈三两的计划,故而一早便寻来陈三两跪地请罪。 过程,就是这个过程。 至于具体细节,两人实在无颜细说。 反正今儿一天都绵软乏力,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错觉,就连走起路来身子都发飘,恨不能倒头一睡不起。 …… 陈三两听完后,脸色阴晴不定。 很明显,那杯水酒有问题,不然唐五和唐六绝对干不出这等荒唐事来,既然不是故意为之,那便可以情有可原。 陈三两怒气稍平,又出声问道:“那几个酒杯可曾还留着?” 唐五应道:“留着呢,还没洗,我这便取来。” 不多时,三个玉杯摆在桌角,莹润细腻,素雅通透,一看便知不是俗物,绝非普通宦官所能拥有,而且在杯底还篆刻着“安息宫”三字。 陈三两轻嗅杯底酒渍,一抹淡淡酒香中混着丝丝异香,这气味即使已时隔了八年,也依然铭记在陈三两的心头。 “合欢酒!” 陈三两冷哼一声,手中玉杯“咔嚓”一声被攥成了粉碎,同时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而起,吹得四周纱帘都呼呼作响。 “公子爷……” 唐五和唐六骇然变色。 他们跟随了陈三两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凌冽的杀机,若是将这杀气换成那剑气,只怕顷刻间就能将一个人千刀万剐。 “夫君……” “三两……” “陈大侠……” 池中三女也感受到了他那冰冷刺骨的杀气,纷纷披上纱裙走了过来,苏衿更是扑在陈三两的怀中,满眼担忧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参见夫人!” 唐五和唐六赶紧闭上双眼,将脑袋深深地叩在地板上。 那可是公子爷的女人…… 陈三两怕吓到三女,立刻收敛起杀气,温柔怀抱着苏衿,冲唐五和唐六道:“今日算你二人立了大功,功过相抵,无须再自责领罚了。” “大功?什么大功?” 两人面面相觑。 陈三两也不解释,又道:“若那安息宫的万贵妃再宣召你二人,只管去玩便是,但切记一点,莫要再把她的肚子整大了,不然将来我不好下手,听到了没?” “下手?” 两人忍不住狐疑地对视一眼,莫非公子爷也想找机会整上一回? 陈三两打眼一扫,便猜透他们心里的龌龊念头,厉声骂道:“老子没你们这般下流,记着,再去玩时,帮我偷一壶合欢酒回来!” “遵命!” “滚下去吧!” “喏!”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闭着眼睛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竹门。 ------------ 第142章 全部弄死 “合欢酒?” 白姑娘眼眸流转,也拿起一个玉杯嗅在鼻尖,忽的眼前一亮,道:“陈大侠,这果然是合欢酒的气味!” 陈三两点头。 苏若不解询问:“三两,啥是合欢酒?” 白姑娘解释道:“合欢酒乃是一种秘制药酒,而且药效极为强烈,饮上一杯便可激发情yu,就是宦官也能成为男人!” 苏若疑惑了,“宦官都已去了势,如何还能成为男人?” 白姑娘吐了口丁香舌,又伸出了两根玉指。 苏若瞬间领会其意,当场羞得小脸通红,轻啐一口:“白姐姐,你好不知羞,啥事你都知道,不理你了。” 白姑娘嘿嘿一笑,调侃道:“若妹子,是你先问的好不好,再说大家又不是没试过,何必扭扭捏捏呢。” “哎呀呀,你乱说什么呢……” “昨儿我都看到了……” “哎呀呀……你还说……羞死人了呀……” “咳!咳!” 陈三两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同时悄悄捂紧了苏衿的小耳朵,幸亏小妮子听得一脸懵懂,不然肯定会被这可恶的小狐狸给带坏的。 白姑娘这才又回到正事,道:“陈大侠,这合欢酒我已寻找了近十年都未曾寻到,万没想到竟是来自于皇宫里,这般说来,当年那事也与万贵妃有关系喽。” 陈三两沉默不语。 白姑娘又逐步分析道:“当你收到白家的请柬,去赴的瑶台楼的酒宴,结果在宴上误饮了合欢酒,这才做下了那件有违人伦的恶事。” “而在事后,合欢酒竟不知所踪,你才无法自证清白,致使被褫夺了世子之位,还被驱赶出了洛水陈家。” “这些年来,我曾秘密调查过,那陈长生一直与二王子和三王子关系莫逆,如今又在这安息宫中再次看到合欢酒,可见,当年必是那两位王子相助的陈长生,就为夺取那陈家世子之位!” “如若不是,那这天下岂能这般巧合,你说呢陈大侠?” 陈三两听着过往旧事,忍不住默默攥紧了拳头。 苏若和苏衿也不禁听得气愤填膺。 这还用说吗? 白姑娘分析得完全正确! 话说当年的那件丑事,整个案情根本无需多加推敲,但凡多长点猪脑子,也能剖析得清清楚楚。 归根结底,无非是嫡庶之争。 陈三两以庶子身份成为陈家世子,必然侵害到了嫡子一脉的切身利益,尤其是身为嫡子之长的陈长生,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抢夺回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得明白。 陈三两虽然记恨陈长生的奸谋诡计,但在心里更狠的,还是整个陈家的冷漠,还有父亲的无情,才最终致使母亲含恨而亡。 那个雪夜…… 陈三两此生都忘不了。 只因母亲出身卑贱,没有陈家嫡妻母族的势力雄厚,连带着他这个陈家长公子,哪怕武道已晋升为宗师境,也都无权利去觊觎陈家的世子大位。 这是原罪。 至于所谓犯下的人伦大罪,只是他们褫夺他世子位的完美借口而已。 毕竟那曾是陈老祖亲口册封的,总得要寻个借口才好褫夺,不然怎能让陈长生再名正言顺地当上陈家的世子? 如今,陈三两重归洛水,就是想为自己证个清白。 无关什么世子位! 白姑娘轻轻地握住陈三两的手掌,她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陈三两所曾受的委屈。 假若当年不是这个仗剑少年,一直贴心地守护在她的身旁,她也只怕早被白家的嫡子、嫡女溺死在了水坑里。 她至今犹还记得当年那个邂逅: 男孩问:“他们为何总欺负你?” 女孩答:“我也不知,反正经常挨揍,他们说我娘出身太低,我这身上不应该流淌白家的血。” “扯淡,我娘也是婢子出身,又能怎样,老子照样不还是陈家的长公子,哪个不服,你就揍回来,算了,你身子太单薄,他们若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揍他们!” “可你打不过他们呀。” “放心,我早晚会打过的!”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咯咯……” 这一晃,已是过去了近二十余年。 他曾从最初的孩童长大成一个少年,却又因出身卑贱而惨遭家族欺凌,只能被逼得顶着个屈辱的名头背井离乡。 而今,那个少年已成长为一个青年,饱经世事沧桑,又历经风风雨雨,终于有了可以抗争的实力,那就应该重新夺回他曾经失去的一切。 白姑娘的想法就是这么纯粹。 所以,她郑重询问:“陈大侠,你想怎办?” 陈三两也不是迂腐之人,现在又被白姑娘将当年之事梳理得明明白白,估计就连那陈长生都不会想到,只因一个空酒杯,就将他的同谋之人揪了出来。 安息宫万贵妃,二王子少司衍,三王子少司荡…… 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同谋者。 陈三两的想法很简单:“还能怎办,一个个的弄死呗,先弄死京都里的,等苏若生完了孩子,再回洛水郡继续弄死其他人!” 寥寥一语,杀气如风。 苏若禁不住抖了个寒颤,细声道:“三两,不如咱们先把证据搜集齐全,再挨个弄死,这样可避免落人口舌。” 陈三两冷笑:“要什么证据,当年陈家就没容许我寻什么证据,如今老子还跟他们扯什么证据,凡是与当年之事有牵扯的,都得弄死!” 苏衿也攥着小拳头,应声附和:“弄死、弄死、都弄死,只要我家夫君高兴,全都弄死!” “……” 白姑娘和苏若一阵无言。 不过小妮子这话说得很对,只要自家夫君高兴,全都弄死又何妨,篡国诛九族的事儿都敢干,还怕手里再多添上几条人命? 大不了整个端本宫,大家全部改当反派就是了,只要自家夫君高兴,身为她的女人,就该当无条件地支持他。 再者说来,将来肚中的小家伙,若想顺利承继大夏国的国主位,少司衍和少司荡这两位王子,也得提前给弄死,那样才能逼得老国主只能传位给嫡子长孙。 ------------ 第143章 当个反派 此生得诸卿为伴,夫复何求? 陈三两舒心而笑,轻挂了一下苏衿的小鼻头,逗得她咯咯直笑,趁她埋在怀里撒娇时,陈三两又依次亲了一口苏若和白姑娘的小脸颊。 他一直很公平。 苏若柔情似水,轻轻地靠在陈三两的肩头,白姑娘温情脉脉,轻轻地靠在他另一个肩头。 一男三女,和谐唯美。 曾有诗曰: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其意便是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都尽如人意,贵在遵循本心,时刻坚守乐观态度,保持快乐之心境。 一切徐徐图谋,终会水到渠成。 …… 离了混堂司,回了端本宫。 白姑娘将整理好的信息交给陈三两,皆是她秘密打探得来的情报,汇集着两位王子在京都内的势力。 先说少司琅。 此人年方二十四岁,博览群书,一表人才,最得老国主之宠爱,尤其现在少司琅已死,他可算是王族长子,最有希望承继国主大位。 京都中有三成赌坊,都是由他宫内门人开设,他本人也极善赌博之道,无论牌九、赌石、射壶、骰子、斗鸡、蛐蛐……无所不精。 再说少司荡。 此人年方二十二岁,人如其名,浪荡不堪,平生最好风花雪月、饮酒作诗、逛勾栏、捧戏子,典型士族中的纨绔子弟。 京都中两成的勾栏院和戏院,皆都挂在他的名下。 他为人狭隘,性格多变,而且心思缜密,表面看似不问朝政,甘做一个浪荡王子,实则是一直存有觊觎大位之心。 可以说,万贵妃所生的这两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苏若腹中的小家伙,若想顺位承继国主大位,这两位名义上的“王叔”,将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白姑娘问:“陈大侠,你打算如何杀?” 陈三两冷声道:“还能怎么杀,一剑封喉,干净利索,直接让那老国主断了传位于子的念头!” 白姑娘却摇头道:“此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对朝局变动不利,再说,你一剑杀之,实在少了些许乐趣,苏若还有四个月才分娩呢,咱在京都岂不无所事事?” “呃……” 陈三两微微一呆。 白姑娘捋了把额前碎发,眼珠中透着几分狡黠,坏坏地道:“我的意思是,凭你剑术,杀他二人如探囊取物,但若一剑杀之,岂不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陈三两试探道出四字:“杀人诛心?” 白姑娘拍手笑道:“对,杀人易,诛心难,你当初就是凭借此术收复的江流民心,咱可以照此术慢慢除掉少司衍和少司荡,先将他们在京都内的全部产业夺在手中,再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最后只能自杀了之,这种杀人的乐趣才会更酸爽,你说是吗?” “晕……” 陈三两都无言了。 他很想问一声,小狐狸,你这是真打算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吗? 白姑娘似是心有灵犀,嘴角挂着一丝奸笑,道:“老娘本来就是一个反派好不好,只不过为了你陈大侠的人设,这才故意装成一个正派角色,别忘了,老娘的本职工作可是受人唾弃的恶鸨母,最善于干的就是逼良为娼的恶毒事儿!” “草……” 陈三两都不想再搭理她了。 这娘们,自打开始了篡国之路,完全都快要疯魔化了。 还当个反派? 反派有那么好当吗? 无论在戏曲中还是故事里,要想当好一个称职的反派,那至少得先泯灭良知,再专做那十恶不赦之事,让人打心眼里恨得牙痒痒,如此才能塑造出一个完美的反派形象。 就她? 切。 陈三两都不想打击她。 白姑娘敏锐地察觉到陈三两嘴角的不屑,一把捏住他的腰间赘肉,恶狠狠地道:“怎么,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打心里认为我当不了一个反派?” 陈三两腰间吃痛,赶紧应承道:“信信信,谁说不信了,凭你的聪明才智,当一个女魔头都绰绰有余!” “真的?” “真!” “切,你鼻头又在耸动,一看就是在拿诓话骗我,这可是你打小都改不了的毛病,行,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反派!” 白姑娘似还上了性情,打眼扫了一圈寝殿里。 苏若正侧躺在贵妃椅上小憩,苏衿正坐在桌边认真地折着花纸,大黄狗则安静地趴在门口啃着猪蹄,还摇晃着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 白姑娘上去就朝着狗屁股踹了一脚,接着一把夺过苏衿手中的画纸撕了个粉碎,然后掐着小蛮腰,咧着一丝大笑,得意洋洋地瞄着陈三两。 那表情好似在道:看到了没,我多坏…… 下一秒,苏衿就哇哇哭着扑在了陈三两的怀里,指着略有几分慌乱的白姑娘,“夫君……白姐姐撕我的花纸……哇哇……哇哇……” 大黄狗也夹着尾巴窜到陈三两的脚下,冲着白姑娘:“汪汪!” 陈三两一边安抚着小妮子,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你坏就坏呗,你欺负一只狗和一个孩子干啥,有本事出宫欺负外人去!” 白姑娘柳腰一挺,“去就去,谁怕谁!” 苏衿一听要出宫去,立马就不哭了,抹着眼角泪花,又喜盈盈地道:“走啊,我喊上阿姐,再带上大黄,咱们一起出去,阿姐……阿姐……醒一醒……出宫玩去喽……” 苏若揉着惺忪的双眼,问:“三两,当真出宫?” 白姑娘不等陈三两回答,走过去揽着苏若和苏衿的胳膊,抬脚就向寝殿外走,嘴里还道:“走,出宫,让你们看看老娘有多坏!” “坏?” 苏若一脸懵懂。 苏衿点头告状道:“阿姐,刚刚白姐姐可坏了,踹了大黄一脚,还撕了我的花纸,夫君让她出宫欺负外人去,正好咱们一起去……” “晕……” 苏若听着一阵无言。 刚刚还看陈三两和白姑娘在密谋着剧情,怎么眨眼之间就更改了画风呢,大纲里可不是这么写的呀…… 陈三两看三人高兴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败兴的话。 而且苏若已怀有六月身孕,苏衿也一月有余,这宫中沉闷无趣的生活,确实不适合孕妇养胎,也该出宫游玩一番,适当调剂一下平淡无味的生活。 不过在出宫之前,一行人都得先换上平民的服饰,不然走在街头实在是有些招摇,难免会坏了游玩的兴致。 ------------ 第144章 又坏又飒 东华门值勤的秦太监,已算是出入宫门的老相识。 陈三两又格外多掏了一袋银钱,便领着换好衣裙的苏若、苏衿、白姑娘还有大黄,畅行无阻地离开了皇宫。 东华门外是东华大街。 东华大街两边是京都最繁华的东华街市。 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的商品目不暇接,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来不绝,呈现出一幅繁荣的热闹景象。 街头恰正跪着一个老乞丐,手里捧着个破瓷碗,白姑娘甩起一脚就踢成了粉碎,不过用的是巧力,没有伤到老乞丐的手指。 老乞丐愣愣地看着她。 白姑娘骄傲地挺起了大胸脯,好似在炫耀着她的“辉煌”的战绩。 苏衿瞪大了眼眸,嘴中惊呼:“哇塞,白姐姐好坏!” 苏若无言的以手遮面,权当不认识这俩傻女子。 陈三两可不能不管,没看到老乞丐都快被吓哭了嘛,赶紧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子扔过去,老乞丐立马欢喜地挤出了一脸的老褶子。 白姑娘似乎又感觉还是不够坏,迈着八字步,沿着街边小摊位,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始掀人家的摊子。 各类商品杂货立马滚了满满一地,还有一家卖瓷罐的,她更是直接暴起一脚踹得粉粉碎,连一件完好的也不留。 摊主们哪能不生气,纷纷抄起家伙就要揍她。 白姑娘也不怕,伸手捡起一根鸡毛掸子来御敌,凭她入室境的武道,又有《落尘》剑法傍身,丝毫不惧这些不会武技的小摊小贩。 陈三两气道:“真是无聊!” 苏若温声劝道:“三两,莫要生气,白姐姐陪我在宫里住了半年多,宫女的身份免不得要卑躬屈膝,肯定心里一直憋着气呢,发泄完了就好。” 这一番解释,确实在理。 想那白姑娘是何等高傲的人,却因保护苏若母子而甘愿当一个宫女,内宫里又等级森严,为了隐藏身份,必然少不了谄上媚下,心头有气当属正常。 唉…… 真是难为她了。 陈三两不免多了几分心疼,也便任由她继续胡作非为了。 “嘿!哈!嘿!哈!” “哼哼哈嘿!” 苏衿挥舞着小拳头,替白姑娘喊着音效,因为那根鸡毛掸子发不出剑鸣声来,看着没有半点的气势,只能由小妮子的小嘴巴来代为发声。 “卧槽!” “哎呀!” “日!” “疼疼疼……” 小摊贩们一个个被揍得龇牙咧嘴,本以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不承想那根鸡毛掸子挥得眼花缭乱,还没等近身,就一个个被抽得嗷嗷直叫。 待到白姑娘一个收招式,只见满地都是打滚人,个个无不是鼻儿青脸儿肿,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周围路人是敢怒不敢言。 白姑娘冷哼一声,将鸡毛掸子随手扔给陈三两,也不管周围投射来的愤慨眼神,拍拍小手,潇洒离场。 苏衿一脸的小兴奋,像是一个跟屁虫,领着大黄狗麻溜地跟了上去。 “白姐姐,你好帅呦!” “是吗?” “是呀,又坏又帅!” “那是,老娘可是个大反派!” “好腻害……好腻害……咯咯咯……” “……” 陈三两无语地直摇头,正巧看见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刁大壮,招了招手,命令道:“去,给我抬一箱银钱来。” “好嘞!” 刁大壮立刻应声跑回赌石坊,不多时,他就领着两个小厮抬来满满一个钱箱子。 无须陈三两再吩咐,刁大壮根据每家摊位所损商品的三倍价格,一文不少的依次赔偿,而且受伤严重者,还会额外多给一份医疗费。 小商贩们捧着足额的银钱,一个个高兴得眉开眼笑。 竟还有个别摊主,热情地围在苏若的周围,诚挚地邀请道:“这位夫人,要不我们再摆好摊位,您也掀一遍打一顿?这回打个折,您赔两倍就行……” “呵呵……” 苏若笑得很勉强,赶紧拉着陈三两跑开。 摊主们还在卖力挥着大手追着喊:“麻烦跟那位小姐说,我们欢迎她再来掀摊子,就是别用鸡毛掸子了,有点疼……” “……” 陈三两想说,这哪是在当个反派,明明是在造福百姓嘛…… 白姑娘还在发疯,一路逛,一路砸。 苏衿也有模有样地跟她学习,也边逛边砸,就连大黄狗都会故意地扫动尾巴,只为听一声瓷瓶在脚边的脆响。 长孙无忧亲自领着小厮,抬着一箱箱的银钱,陪着笑脸在后面跟着。 不一会儿时间,整座街市就都知道来了一对女菩萨,对,还外加一只狗,只要被她们损坏的东西,绝对按照市场价的三倍来赔偿。 这可比卖要划算。 然后,无数个商贩就抬着摊子疯狂向这涌来,只为能让女菩萨砸一遍自家的货品,尤其是那些卖瓷货的,听着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简直比过年还要欢喜。 刁大壮由衷赞道:“城主,夫人真飒!” 长孙无忧都快哭了,“城主,这可是咱天青阁里的血汗钱啊……” “闭嘴!” 陈三两训了一声。 长孙无忧只能讪讪地闭上嘴巴,继续强颜欢笑地跟在后面赔偿。 陈三两抬眼瞭望,也瞅着这阵仗越发不对,怎么这摊位是越砸越多,被砸者击掌相贺,另还有无数摊位在翘首以待。 这是真把老子当散财童子了呀。 这时,苏若扯了一下陈三两的衣襟,指了指街边的一家店铺,匾额上写着“同乐赌坊”,还刻着一条金色游龙的族徽。 同乐赌坊…… 金色游龙…… 陈三两恍然想起,这不是二王子少司衍名下的赌坊吗,好似还是连锁经营,足足占了整个京都赌博业的三成。 “喂,白丫头,这边!” 陈三两招手唤了一声,然后领着苏若踏上了台阶,门口两个小厮正看热闹呢,赶紧躬身欢迎两位贵客光临。 白姑娘听到喊声,也抬头注意到了这家赌坊,眉头先是微微一皱,接着嘴角勾起了一丝邪笑。 她赶紧揽着苏衿的手臂,顺带领上大黄狗,挤开人群快步跟了上来。 两个小厮一瞅,哎呦呦,这泼天的富贵到我家喽! ------------ 第145章 同乐赌坊 赌坊里。 人声鼎沸,声音嘈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赌桌,摆着各种各样的赌具,围着一圈圈的各色赌客,另还有美艳的小婢女穿梭在赌桌之间。 马吊、牌九、樗蒲、投壶、投骰子、猜花色、单双数…… 总有一款让人想要一试身手。 赌坊,自古就是万千赌徒的魔窟,可以说,当踏入赌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启了败家的步伐。 白姑娘揽着陈三两的手臂,悄声问:“这里就是少司衍的赌坊吧?” 陈三两鼻音轻哼:“嗯!” “你有什么想法?” “你呢?” “夺过来?” “好!” 简单一番窃窃私语,两人就算达成了共识。 还是白姑娘提议的那一招——杀人诛心,生活嘛,总得多点乐趣和激情,才能不算虚度这美好光阴。 苏衿也揽住陈三两的手臂,鼻尖沁着一层汗水,笑嘻嘻地道:“夫君,刚刚跟白姐姐玩得好爽,我砸了好多东西呢,大黄也不错,尾巴一扫一个准。” 大黄狗摇着尾巴:“汪汪!” 苏若身为阿姐,气呼呼地扭着她的手臂,训道:“你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让你调皮,让你调皮……” 苏衿吃痛:“哎呦呦……哎呦呦……” 陈三两赶紧护在怀里,轻声训道:“她还小,你别欺负她。” 苏若都被气笑了:“她都十八了,哪还小,你就护着她吧,早晚护得她无法无天,大家闺秀的,连个正形都没有!” “咧!” 苏衿调皮地扮了个鬼脸。 “呀,你还长能耐了,想讨打呀。” 苏若佯装生气地攥起粉拳,吓得苏衿赶紧躲在陈三两的怀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还继续冲着苏若吐着丁香舌:“打不着,哎,打不着,略略略……” “你这妮子……” 苏若一脸的无奈。 这是嫁给了陈三两,若是嫁给了别人,只怕天天这么的顽皮,早就被一纸休书给送回了苏家,也就陈三两一直拿她当女儿似的宠。 真是好福气…… 赌场小厮躬身询问:“四位客官,不知您想玩哪种赌具,马吊,牌九,还是骰子?” 三女整齐望向陈三两,“选哪个?” 陈三两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都近八九年不曾踏进赌坊了,也不知手生了没有,想了想,道:“那就骰子猜大小吧。” “好嘞,诸位这边请!” 小厮领着四人来到一张赌桌前,一个美艳的绿裙荷官,正摇着一个黑色骰盅,三粒筛子摇在里面哗哗作响。 规则很简单: 每粒骰子共有6面,每面刻着1至6点。 三粒骰子的点数加起来共有18点,4点至10点为小,11至17点为大,若三粒骰子点数相同,名为“豹子”。 赌大小的赔率是1赔1,而假若开出的是豹子,则庄家通吃,但若有闲家压的是豹子,则庄家要1赔8。 表面看似闲家有近五成的猜中率,但实则是暗有门道,骰子的点数都掌控在荷官的手中,甚至有些技艺精湛者,仅凭着手法就能随意摇出想要的点数。 故而,赌坊有句老话:十赌九诈,不赌为赢。 白姑娘先掏出了10两纹银,押“大”。 荷官摇起骰盅,一阵哗哗作响,骰盅又落在赌桌上,伸手唤道:“买定离手,开!”接着骰盅掀开,“2、4、5,11点,大!” 1赔1。 白姑娘拿着刚赢得的10两纹银,欢喜地冲着陈三两挑了个挑衅的眼神。 陈三两笑笑不语。 苏衿瞧着好玩,便也跟陈三两要来10两纹银,想了想,压在了“小”字上,转头还问陈三两:“夫君,你说会不会开小?” 陈三两道:“有可能。” 白姑娘闻听这话,立马把那20两也押在了“小”上。 荷官摇响骰盅,又落在赌桌,伸手唤道:“买定离手,开!”骰盅掀开,“2、3、6,11点,大!” “啊?” 苏衿表情都快哭了。 白姑娘悄悄扭了一把陈三两的腰肉,小声骂道:“都怨你、都怨你,害我全输了。” 陈三两感觉很无辜。 苏若压不住好奇心,也掏出10两纹银,押在了“大”上。 荷官照旧摇动起骰盅,又待骰盅落桌掀开,高声道:“3、3、3,豹子,通杀!” “……” 苏若也噘起了小嘴巴。 苏衿拨弄着手指头算了算,就这会儿时间,三人就输进去了30两银子,简直是个吞钱的貔貅。 荷官笑问:“几位客官,你们还玩吗?” 白姑娘捅了捅了陈三两的腰眼,恶狠狠地道:“陈大侠,该你出手了,把咱输的,连同这家赌坊全赢回来!” “好说。” 陈三两淡然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张500两的银票,随手一扔,压在了“大”上。 苏衿攥起小拳头:“夫君,加油!” 荷官嘴角微微抿着一丝轻蔑,再次摇动起骰盅,耳听三粒骰子在盅内哗哗作响,又快速盖在赌桌上。 陈三两闭眼倾听,三粒骰子还在骰盅内相互碰撞,直至缓缓停止为2、4、1,可见,这个美艳荷官还是有些本事。 “我再押一文,小!” 陈三两快速从袖中掏出一文钱,用力地拍在“小”上,赌桌微微一晃,连带着骰盅也颤抖了一下。 荷官不以为意,高声唱道:“买定离手,开!”接着她自信掀开骰盅,“2、4、6,嗯?”荷官表情一愣,“12点,大?” “欧耶!” 三女击掌庆贺。 一个似是赌坊掌舵的中年人快速走过来,先冷冷地瞪了一眼那荷官,然后才从袖中摸出一张500两的银票作赔付。 白姑娘催道:“继续、继续、继续!” 陈三两道:“一千两,继续压大!” 赌场掌舵眼见赌的这么大,不敢再冷眼旁观,直接亲自上场换下那个美艳荷官,躬身敬道:“这位贵客,接下来,由老夫掷骰子可好?” 陈三两耸耸肩头:“随便!” “好,恭请赐教了!” 赌场掌舵虚敬一语,接着一把抓起骰盅,双手用力虚空一抛,只见那骰盅在空中盘旋飞舞,耍得煞是好看。 ------------ 第146章 飞龙在天 此招,名曰:飞龙在天。 曾经不知有多少名赌客,就是在此招下输得倾家荡产,无论是有多么逆天的运气,都将只会是一场泡影。 骰盅旋转落下。 赌场掌舵轻拍盅壁,三粒骰子缓缓停止。 陈三两耳稍微动,听着骰子那微乎其微的碰撞声,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两粒已停,各为1,而第三粒却还在继续旋转中,即使点数为6,也是小。 赌场掌舵高声唱道:“买定离手!” 陈三两道:“我还能改押小吗?” 赌场掌舵又一拍盅壁,第三粒骰子顿止为1,心中悄然冷笑,豹子号,无论大小都是通杀,便道:“贵客可以改押!” “好,多谢!” 陈三两衣袖一挥,一股柔力将那两张银票吹到两人“小”上,同时骰盅内的一粒骰子也悄然翻了个面。 赌场掌舵继续唱道:“好,买定离手,开!”接着骰盅掀开,“1、1……”声音戛然而止,他接着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看花了眼,“3?” 白姑娘替他喊道:“1、1、3,5点,小!” 这怎么可能! 赌场掌舵看着那三粒骰子,表情直接傻眼了,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明明摇出的是1、1、1的豹子号,怎么其中一粒骰子竟变成了3呢,这事儿透着邪气呀! 陈三两拍着桌角,不客气地道:“愿赌服输,麻溜给钱!” 苏衿也学拍着桌角,娇哼道:“快给钱!” 赌场规矩,愿赌服输,即使赌场掌舵心中泛疑,但也不能坏了自家赌场的规矩,只能命令小厮从钱库中取来两千两的银票。 陈三两继续道:“四千两,押小!” “好,再来!” 赌场掌舵不信邪,当即又整了一把“飞龙在天”,同样的招式,不过点数变成了6、6、6,不仅是“大”,而且还是豹子号,稳赢的通杀局。 陈三两轻挥一下衣袖,刚想张嘴:“我还能……” 赌场掌舵立即喊道:“买定离手,开!”接着快速掀开骰盅,一脸冷笑地望着陈三两,高声唱道,“6、6、6,豹子,通杀!” 然而,整个赌场却是鸦雀无声,无人响应。 “嗯?” 赌场掌舵禁不住面露疑惑,茫然扫视着四周看热闹的赌客,按理说来,开出6、6、6的天豹子,绝对能引起一片惊叹声呀,怎么今儿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时,苏衿敲了敲桌面,小声提醒道:“大叔,不是6、6、6,好像是1、2、3呦,你老眼昏花了吧……” “啊?” 赌场掌舵一个踉跄,赶紧低头望去。 卧槽。 骰盅里的三粒骰子,果然是1、2、3,不仅不是他所说的天豹子,还是点数最小的顺子,这是见鬼了吗? 四千两眨眼变成了八千两。 陈三两道:“继续押小!” 周围赌客一瞧,我勒个去,这是赌神呀,把把都赢,必须得跟着押,沾点财气,顺带一起完爆庄家。 “我押小!” “我也押小!” “我也跟着押!” “我跟定了,继续押小!” 无数人蜂拥而来,全部跟着陈三两押起了“小”,几名赌场小厮慌忙掏出纸笔,记录下每个赌客的赌资,以方便过会儿输赢赔付。 赌场掌舵的额头都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想他从事赌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邪性的事儿,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 陈三两出声揶揄道:“怎么,堂堂大夏国二王子的赌坊,也有不敢应赌的时候?那这同乐赌坊的招牌,我看现在就揭了吧!” 周围赌客也纷纷应声:“对啊,你还敢不敢赌!” “若是不敢赌,那就别开这赌坊了!” “快把招牌揭了吧!” “二王子呢,让他出来,问他敢不敢赌!” “同乐赌坊不敢赌喽……” 赌场掌舵听着满堂此起彼伏的讥讽声,为了维护同乐赌坊和二王子的声誉,他后槽牙一咬,吼道:“赌,谁说不赌,买定离手!” 其实当他喊出这句话,他就打心底里后悔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说赌就得赌,谁知这一赌就是连开了10把,无论三个骰子是什么数字,最后合起来的总数竟都没超过10点。 赌场掌舵当场哭得泣不成声。 10把小。 这简直是亘古无有的邪事! 更让赌场掌舵崩溃的是,其他赌客的赌资还算小数,但陈三两的赌资可是一直都在翻倍地涨。 8000两变16000两,再变32000,64000,128000,256000,512000……直至10把过后,变成了恐怖的8192000。 我的天啊,八百多万两,直接相当于整个京都3年的赋税呀,试问整个大夏国,哪家的赌坊能赔得起? 赌场掌舵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央求道:“这位贵客,小店实在支付不起您的赔金,还望您高抬贵手,放小店一条生路!” 白姑娘数了数现有的银票,只有一百多万两,还差七百多万两的差额,揪了下陈三两的衣襟,悄声道:“把这家店整下来!” 陈三两便道:“把同乐赌坊的房契交给我,咱们就算扯平了。” 赌场掌舵哭道:“这事儿容我禀报给我家主子,明儿再给您答复,行吗?” “你家主子可确定是二王子少司衍?” “正是!” “那好,明日正午,我再来!” 陈三两也不再难为这个赌坊掌舵,领着三女转身离开了同乐赌坊,身后的赌场掌舵虚脱地瘫坐在地,一脸如丧考妣。 此时天色已晚,长孙无忧已备好了马车,四人一狗钻入车舆内。 陈三两拿过那一沓银票,很公平的均分成三份,然后分别给苏若、苏衿和白姑娘每人一份当作零花钱。 三十多万两的零花钱…… 三人喜滋滋地收下,一个个跟小财迷似地捻在指尖。 苏若却又伸手把苏衿的夺了过去,美其名曰:“妹子,你年龄还小,这些钱我先替你保管着。” 苏衿可怜兮兮地摇着陈三两的手臂:“夫君……” 陈三两无言。 你这当阿姐的,怎么就知道欺负我家的小妮子,看着苏衿快要哭的样子,赶紧掏出一把碎银子塞进她的荷包里,小妮子这才破涕为笑。 白姑娘这时说道:“那少司衍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儿肯定会想跟你再赌一把,那小子据说精通所有赌具,陈大侠,你可得注意点,别再又输回去喽。” 陈三两淡定笑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 第147章 黄狗偷药 东华街市,民居区。 长孙无忧亲自驾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几条街巷,停在一座僻静的宅落前。 宅落很大,是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坐北朝南,门庭宽阔,门上似是刚涂的新朱漆,门楣下挂着一方黑匾额,刻着“云程初步”四字。 “城主,到了!” “好。” 陈三两扶着三女依次跳下车舆,这里便是他命长孙无忧买下的新宅院。 一行人四人跨过高门槛,迎面是一扇大影壁,砌着一幅鱼跃龙门的唯美砖雕,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影壁左右是东西角院,临街还有一座下人居住的倒座房。 再跨一个垂花门,才是宅落的正房三间,左右依次还有抄手游廊、东西厢房、耳室、厨房和穿堂,穿堂后是女眷居住的后罩房。 安静秀丽,清幽怡人。 日子总得沾点生活气,人生才能多点烟火味。 苏衿快乐得像只小蝴蝶,挑着一杆红纱灯,拉着白姑娘穿梭在各间房舍里,大黄狗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苏若浅笑道:“三两,这宅落,我很喜欢!” 陈三两轻轻揽着她的腰肢,道:“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家,距离东华门也近,若宫里有事儿,咱们也可以随时回去。” 苏若点头:“行。” 长孙无忧已提前考虑周全,不仅配备好了一应家什,还雇了门子、女婢、小厮、厨娘等下人,以便陈三两随时入住。 乔迁之喜,当饮酒共庆。 厨娘虽比不上宫里御厨的手艺,但善于精做家常菜,白姑娘也亲自下厨炒了几个拿手的佳肴。 月牙微斜,酒菜摆好。 陈三两执起酒杯,道:“来,诸位佳人,饮胜!” 三女以水代酒,一齐敬道:“饮胜!” 大黄狗也跟着大叫:“汪汪!” 这一家温馨祥和的小院落里,佳人绝代风华,公子国士无双,黄狗忽略不计,置酒高言,欢声笑语,端是一幕唯美安宁的恬静夜景。 …… “夫君,想要……” “乖,还不安全,再等两月,等胎儿稳了……” “奥……” “三两,想要……” “乖,小妮子刚睡着,别把她吵醒了……” “奥……” “大侠,想要……” “乖,容我歇息两日,这两天感觉虚得厉害……” “切……” “汪汪!” “死狗,啥事?” “主人,我也想要……” “滚!” …… 清晨。 朝阳初升,柔光和煦。 大黄狗悄悄扒开一条门缝,微微耸动着鼻头,循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用狗爪子拽下屏风上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扒拉出一个玉瓶。 “欧耶,找到了。” 大黄狗摇着尾巴一阵小窃喜。 它接着用狗嘴咬开红布塞,从玉瓶里滚出四粒朱红色的丹丸,不敢一次全吞了,只用舌尖扫了两粒吞入了腹中。 一股精纯的能量顿时游遍它的四肢百骸,让大黄狗舒畅得鼻音直哼,它就知道,那一夜主人肯定偷取了几粒混元丹,今儿终于让它寻到了偷吃的机会。 它不是成精的妖兽,吸收不了日月精华,只能靠灵丹妙药来延长寿元,不然哪能活得这般久。 再说,宠物吃主人的,不算偷。 当所有能量吸收完毕,大黄狗满意得打了个饱嗝,明显感到全身力道又增长了几分,尤其是原本那一身瘦骨嶙峋的大骨架,也多生了一层肥肉而变得丰盈了一些。 只是…… 大黄狗使劲晃了晃脑袋,竟突然感觉这药似乎有些上头呢? 前两次吃的混元丹,可没有这不良反应。 莫非是过期了? 不可能呀。 大黄狗生性狡诈得很,刚刚吃的那两粒,就是挑选的那几个道人新炼制的,满打满算才出炉了几日而已,万不会有过期这一说呀。 坏喽。 这药炼的不对! 大黄狗当即想通了症结,实在高看了那几个恶道人的炼丹术,哪怕他们严格按照着丹方来炼制,肯定又故作聪明地添加了某味药草。 这味道…… 大黄狗又吧嗒了两下嘴巴,仔细回味了一番,忽然瞳孔瞪圆,张嘴骂道:“卧槽,丹里多加了一味迷魂草!” 这药草适当食之,可蕴养慧海,但若食之过甚,则激发情.欲。 本来一粒丹药刚刚好,然而大黄狗却贪心一次吞了两粒,就这会儿功夫,药效逐渐开始发作,周身气血也变得上下翻涌起来。 “我日日日……” 大黄狗艰难地咬着狗牙,四爪蹒跚地向外挪动,不然若等吵醒了陈三两,以他那残暴的性格,肯定会直接挥剑骟了它。 坚持一下。 等出了门口再怼.墙…… 大黄狗强压着邪念,使劲地用两腿夹着尾巴,谁知当路过床榻时,猛一抬头,竟发现陈三两正满眼不善的望着它。 “主……主人……早……早啊……” 大黄狗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陈三两看它心虚的模样,顺着方向望向屏风,果然看到他的衣衫散落在地,那个玉瓶也被扒开了红布塞。 “死狗,你敢偷吃老子的丹药!” 陈三两怒从心起,抄起床头的鸡毛掸子,跳下床来就要削它。 大黄狗眼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又因尾巴下膨胀得厉害,跑动起来十分碍事,竟干脆将脊背一挺,高抬着一对前爪站了起来。 陈三两更怒了。 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好啊,死狗,你连老子的女人都敢亵.渎,今儿非得废了你不可!” “主人,误会啊,真是误会!” “误会个屁!” “哎呀呀,杀狗了……杀狗了……小主母……快救救我呀……” 大黄狗一边哀嚎着一边向外狂奔,陈三两胡乱地穿上衣衫,挥手抽出腰间软剑,立马紧跟着追了上去。 看架势,今儿非煽了那死狗不可。 三女陆续被嘈杂的狗叫声吵醒,揉着惺忪的双眼望向窗外,正看到一人一狗正围着院落相互追逐。 大黄狗蹬着双腿跟人似的在前面跑,不时晃动着两只前爪来保持平衡。 陈三两骂骂咧咧的,甩着软剑在后面追。 三女都看懵了。 这大清早的什么情况? 兴许是剧烈跑动更加激发了勾魂草的药性,大黄狗突然仰天一声狼啸,闪着眼眸内一片红芒,突然一个止步反扑,从陈三两的头顶跃了过去。 “吧嗒”一声。 陈三两闪避不及,额头还被某个东西打了一下,登时出现一片了红晕。 “……” 大黄狗尴尬了。 陈三两摸了摸额头,浪子软剑一瞬抖得笔直。 大黄狗“嗷”的一声,此时也再也压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闪着猩红的眸子扫视着院落里的生物,直到发现马厩里的那匹用来拉车的驽马,登时如狼一般扑了上去。 驽马正悠闲地嚼着草茎,突然感觉身后一个重物压来。 它立刻奋力挣扎,上下颠簸,试图将那死狗给甩下去,然而大黄狗却牢牢地抓着四爪,任它如何的颠动,也依旧黏在它的身上。 “咴儿~~咴儿~~” 驽马无助的嘶鸣,眼眶中似还闪着泪花。 陈三两一瞧,草,这成何体统,赶紧一步钻入马厩里,一把拽住大黄狗的尾巴,像拉扯八爪鱼似的,将大黄狗给硬扯了下来,然后朝着地面狠狠一砸。 “砰!” 大黄狗被砸得头昏脑胀。 “砰!” 大黄狗感觉全身骨骼都要碎了。 “砰!” 大黄狗的狗舌头都耷拉了出来。 陈三两看它似乎没了气息,这才随手扔出了马厩,谁知那大黄狗竟是在装死,身子在空中一个急转,四爪平稳落地。 “汪汪!” 大黄狗满脸愤怒地冲着陈三两龇牙咧嘴。 陈三两哪会纵容它有弑主之心,直接一个箭步飞去,快速挥起手中的浪子软剑,誓要给它一点教训不可。 大黄狗自知不是对手,立马调转狗头,四爪蹬着墙壁逃之夭夭。 还未等陈三两继续追击,就听到隔壁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哎呀呀,这是什么妖精,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陈三两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直接拎着长剑跃上了墙头,心中也暗暗打定主意:若这畜生对人类还欲行不轨,定要将它一剑杀之! 然而,清幽的小院落内,他却只看到了一个惊声尖叫的农家女子,却唯独不见那只大黄狗的身影。 陈三两持剑喝问:“狗呢?” 农家女子愣了一下,反问:“什么狗?” 陈三两只得改口道:“就是刚刚进来的……妖精!” 农家女子这才颤颤巍巍指向一旁的柴房,满脸惊吓道:“跑进里面去了,好像在欺负我家的白夫人。” “白夫人?” 陈三两赫然一惊,立即持剑冲进了柴房,二话不说挥剑便斩,谁知大黄竟双腿悬空一蹬,两爪踩着剑刃灵敏地躲闪了过去。 “嗷——呜——” 大黄狗引颈狼啸,宣泄着心头不满。 “汪汪汪……” 它身下的“白夫人”,也似是心生不悦,埋怨来者扰它安逸。 陈三两闻听声音不对,再定睛细瞧,原来柴房里养着一只大白狗,体型丰满,毛色纯白,正被大黄狗…… 呸呸。 他妈的,虚惊一场。 陈三两啐了一口浓痰,赶紧一脸悻悻地退了出来。 ------------ 第148章 白狗夫人 柴房外。 农家女子急声询问:“怎样,妖精杀了没?” 陈三两没好气地道:“什么妖精,那是我养的一条狗,话说你家的狗咋叫白夫人?” 农家女子呛道:“它通体雪白,又是母.狗,不叫白夫人叫啥!” 陈三两无言地直摇头。 刚刚幸亏大黄狗身法敏锐,不然差点就因为这名字而被削掉了狗头,那死的着实有些太过冤枉。 农家女子却是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袖,急声道:“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救我家的白夫人,你听听,它叫的多凄惨。” 陈三两心说一声,这都合二为一了,你让老子还怎么救? 但到底是自家理亏,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可惜摸遍全身也没摸出半个铜子来,干脆拽下了腰革上的雕花玉佩递了过去。 “此物价值一百两纹银,权当买下你家的狗,行否?” “不卖!” 农家女子回答的干净利索。 陈三两只得又薅下了手上的扳指,拿出了怀中的香囊,一并全塞到了女子的怀里,这下全身配饰去了个干净。 女子这才松了口,喜盈盈地抱着东西回了屋。 陈三两无奈苦笑,寻了个墙壁倚着,然后静等着大黄狗的结束。 直到时过正午,柴房中才没了低吟声,大黄狗心满意足地走出来,还舒畅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陈三两骂道:“去,领着你的媳妇,跟老子回家!” 大黄狗呜呜两声:“什么媳妇?” 陈三两指了指那柴房,一脸的鄙夷,“畜生就是畜生,干完了就想不认账?” 大黄狗尴尬地转身回到了柴房里,似乎是在用“狗话”交流,不一会儿,那只大白狗就脚步蹒跚地跟着走了出来。 陈三两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长得不赖,带走。” 大白狗朝着堂屋低声呜咽了几句,似是在跟主人道别,然后陪在大黄狗的身侧,两狗一瘸一拐地跟着陈三两回了宅院。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新宅院里,三女已穿好了衣裙,苏衿一眼就瞧出了陈三两的手上没了扳指,追问道:“夫君,你的扳指呢,你腰上的玉佩呢,那可都是我买的……” 陈三两踹了脚大黄狗,“全给它买媳妇了!” 三女这才注意到家里又多了一只大白狗,通体雪白,毫无杂毛,模样俊俏,白姑娘不由得啧啧赞道:“大黄的眼光不赖嘛,买得值!” 大黄狗汪汪两声,似也在炫耀。 陈三两瞧它不顺眼,又是一脚踹过去,大黄狗立马夹着尾巴领着新媳妇窜进了厢房里,房门接着“咔嚓”一声,被爪子关得严严实实。 苏若不乐意了,嘟囔道:“谁家的看门狗还住在厢房里,三两,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大黄呀……” 陈三两无奈地摊摊手。 苏衿接过话茬,笑嘻嘻地道:“阿姐,大黄也是咱家的一分子,住个屋子而已嘛,你莫要小气。” 得。 苏若是瞧明白了。 陈三两宠着小妮子,小妮子又宠着大黄,这事儿还真怨不得陈三两。 “又是你调皮,又是你调皮……” 苏若又掐起了苏衿的小胳膊,疼得小妮子赶紧躲在陈三两的怀里,泪眼萌萌地告状:“夫君,阿姐又欺负我,你管管她……” “我让你天天告状,我让你告状……” 苏若掐得更狠了。 陈三两赶紧伸手护着小妮子,还又得小心照顾着苏若的孕肚,一时忙得手忙脚乱,最后也免不得受点无妄之灾,被苏若狠狠地掐了好几把她才解了气。 没办法,孕期女子的情绪波动大,只能忍着。 这时,白姑娘取来三张面纱,让苏若和苏衿戴好,昨儿约好了,今儿去同乐赌场收铺子,那少司衍认得王子妃,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三女还是脸蒙面纱较为妥当。 若非白姑娘提及,陈三两都差点忘了这一茬,赶紧随意地吃了口午饭,让马夫装好马车,载着四人前往同乐赌场。 驽马似是很感激陈三两的搭救之恩,四蹄纷飞,拉着马车跑得既快又稳。 …… 东华街市。 也不知白姑娘是不是闲的,路过街口那个老乞丐时,她还又跳下马车来,一脚踹碎了人家手里的破瓷碗。 苏衿又拍手欢呼:“白姐姐,你好坏呦!” 白姑娘骄傲地挺起大胸脯,那嚣张的表情好似在道:“看到没,老娘还是那么坏!” 陈三两甩手扔出去五两银子,又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驽马吃痛快速奔跑,白姑娘赶紧边跑边唤:“你个天杀的,等等老娘……” 街边摊位一听这声音,立马就纷纷笑开了颜。 这不是女菩萨嘛…… 陈三两又勒紧缰绳,白姑娘气喘吁吁地跳上来,一个飞扑就骑在了陈三两的身上,攥着粉拳就是一阵捶打。 同乐赌坊。 今儿门庭冷清,还镶着门板,仅留着一人宽的缝隙。 陈三两领着三女从缝隙钻入。 客堂里寂静无声,只亮着一根灯烛,显得略有几分昏暗,没有荷官,也不见那赌场掌舵,只有一个穿着淡金蟒袍的青年,背坐在一张赌桌前摇着骰盅。 哗哗哗……哗哗哗…… 三粒骰子在骰盅内轻声晃动,接着,骰盅重重落在赌桌上,那青年轻声问道:“猜,几点?” 陈三两侧耳倾听,道:“3、5、6,14点!” 青年掀开骰盅,点头道:“厉害!” 他又将骰盅再次摇起,三粒骰子被摇得哗哗作响,直到骰盅重新落回赌桌,客堂里再次归为安静,青年再问:“这次几点?” 陈三两道:“6、6、6,豹子!” 青年没有掀开骰盅,转过身来,闪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颇为欣赏地望着陈三两,声音之中透着几分傲慢,道:“你很不错,怪不得能赢下我这家赌坊,愿赌服输,房契已在桌上,现在它是你的了!” 白姑娘转头寻望,果然看到身侧赌桌上放着一份契约,旁边还摆着一个锦盒,她伸手拿起契约,又有几分好奇,便掀开了那个锦盒的盖子。 “哎呀!” 白姑娘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 陈三两挥出一道劲风将那锦盒打落在地,只见一颗血粼粼的人头从里面滚出来,赫然是昨天那个摇骰的赌场掌舵。 苏若倒处变不惊。 可苏衿却哪曾瞧过这等吓人的场景,赶紧扑在陈三两的怀中,需要自家夫君抱着,她才能心神安定。 陈三两冷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青年寒声道:“我这门人无能,竟将我这赌坊都输出去了,我还留他性命何用?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在奈何桥头喝不上一碗孟婆汤!” 陈三两点头:“此话有理。” 青年站起身来,拿起另一张赌桌上的赌具,问道:“牌九可会否?” 陈三两道:“不会!” “那马吊呢?” “也不会!” “樗蒲呢?” “没玩过!” “……” 青年表情略显无奈,问:“那你除了猜大小,还精通何赌?” 陈三两笑道:“赌石还略知一些。” 青年双眼一亮,道:“好,我就跟你玩赌石,你敢不敢赌?” 陈三两反问:“你还有钱吗?” 青年哈哈笑道:“你可知吾是谁吗?” “不吝请教。” “吾复姓少司,单名衍,乃大夏国二王子,京都里三成的赌坊就掌握在吾手中,你说吾手中有没有钱?够不够跟你赌?” 陈三两心说一声,果然是那二王子少司衍,接着便开口调侃道:“二王子,我若所记无错,你的这家同乐赌坊,可还欠我七百万两赔金呢。” 少司衍微微一怔,羞恼道:“昨儿你不说只要将房契赔你,所有赔金你就一笔勾销吗?怎么,故意消遣本王子不成!” 陈三两装傻自问:“我说过这话吗?” “你!” 少司衍彻底恼羞成怒,怒指着陈三两,刚刚语气中的傲慢,已被那恐怖的赔金给击溃得干干净净。 那可是七百多万两,若真认下了这帐,就是掏空了整个国库都赔不起。 赌坊掌舵确实死得不冤。 陈三两也只为杀杀他的威风,还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事儿,又装作恍然想起的模样,道:“对对对,我是说过这话,若非二王子提醒,我都差点忘却了。” “哼!” 少司衍鼻尖一声冷哼,似在隐隐压着怒火。 陈三两不再消遣他,直截了当地问:“说吧,去哪儿赌?” 少司衍道:“天青阁赌石坊!” 陈三两笑问:“二王子,为何不去你自家的赌石坊?这样可让你胜率更高一些!” 少司衍邪魅一笑,道:“据我调查,那座天青阁赌石坊应该就是阁下的吧,不然昨儿那位孙掌舵,怎会跟奴仆似的侍奉在夫人左右?” 陈三两呵呵一笑。 少司衍继续道:“你昨儿靠猜大小赢下了我这家同乐赌坊,今儿我就靠赌石,将你那赌石坊赢下来,这才算公平合理,不是吗?” 陈三两点头笑道:“合理!” “请吧!” “请!” 两手拱手一礼,算是定下这份赌约。 少司衍露着自信的笑容,先钻出了门缝,几名隐藏在路人中的大内高手,继续暗暗护在周围,陪着他走向天青阁赌石坊。 白姑娘折好房契塞入袖中,担忧询问:“陈大侠,这赌石你行不行?” 苏若也面露担心之色。 苏衿嬉笑道:“两位姐姐,你们就放心吧,我家夫君绝对没问题,我俩大婚前,他还靠赌石赢了纳兰若风200多万两银子呢,只是那时在筹备着大婚,才一直拖着没去要账。”接着又转口道,“夫君,等回了上游府,我去帮你要,好不好?” 陈三两轻挂的小鼻头,笑道:“行,要来都是你的零花钱。” “真的吗?” “真。” “哎呀呀,我家夫君最好了,200多万两呦,阿姐,你羡慕不?” “……” 苏若气得直咬银牙,悄悄捏住陈三两的腰肉,还使劲地转了几圈,用鼻音轻哼道:“我的呢……” 白姑娘也悄悄扭住了另一侧,挑着恶狠狠的小眼神,同样用鼻音轻哼道:“还有老娘呢……” 陈三两苦着脸道:“老子这就给你们去赚,今儿必薅光那个少司衍!” 二女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 第149章 赚零花钱 天青阁赌石坊。 少司衍等候在门口,手中摇着一把象牙折扇。 他生得丰神俊逸,身姿英挺,再加之穿着一身淡金色的四爪蟒袍,更是衬得他卓尔不凡,自带一种王族独有的高贵气质。 长孙无忧亲迎在门口,躬身敬道:“小的参见二王子!” 少司衍性格高傲,看不上商贾之流,用鼻音轻嗯一声算作回应,长孙无忧也不在意,继续躬身侍候在一侧。 不多时,陈三两领着三女缓步走来,长孙无忧的脸上立马涌着谦卑的笑意,恭声唤道:“爷,夫人!” “嗯!” 陈三两颔首回礼。 少司衍似已等的有些焦急,将折扇“啪”的一声合拢,盛气凌人地问道:“阁下,赌石的规矩都懂吧?” 陈三两浅笑应道:“懂。” “那就好,初始赌资为一万两,赔率为1赔1,依次累积,可敢否?” “可以!” “你家天青阁赌石坊,共有六个区域,分别为100两,300两,500两,800两,1000两,2000两,你我在每个区域各选一块,连比六场,以种水品质来定输赢,怎样?” “公平!” “那就别废时间了,开始吧!” “好!” 少司衍转身踏入赌石坊里,众赌客一瞧来的竟是二王子,无不躬身施礼,也自动空出一片区域,先任由他来甄选原石毛料。 长孙无忧悄声问道:“爷,什么情况?” 陈三两笑道:“赚点零花钱。” “啊?” 长孙无忧有些无语。 竟敢跟堂堂大夏国的二王子来赌石赚零花钱,而且还是在人家的王城京都里,普天之下也就自家城主大人能说得如此轻松写意。 第一场,100两区域。 这里的原石毛料其实都是以废料居多,只为给新晋赌客们练手而已,寥寥100两,在京都达官显贵的眼中不值一提。 故而,能在这些废料中开出好种水,那必须是得有绝佳的眼界和经验才行。 少司衍很快便挑选了一块拳头大的原石毛料,也无须小厮来切石,直接挥起一掌,原石毛料一分为二,露出一片水润纯净的肉面。 赌客们连声惊呼:“快看,竟然是糯青!” 糯青是仅次于冰青、水青的三等种水,本是中规中矩,但能在废料中切出糯青来,那可算是很高的种水了。 就连长孙无忧也赞了一声:“这二王子有点东西!” 要知道整座赌石坊的原石毛料,都会先请经验老到的赌石大师提前甄别一遍,像种水上等的好料,都会直接雕刻成玉件首饰,而只有赌性大的全蒙料,才会被拉入赌石坊里供赌客们娱乐消遣。 天青阁所划分的六个区域,表面看似是以价格区分,实则是以原石毛料的赌性而定的,价格越高,则切涨的概率就越高,反之,价格越低,则会极难切出好的种水。 而少司衍竟能在废料中切出糯青来,可见他的赌石经验不可小觑。 陈三两暗暗点头。 看来他今儿算是遇到对手了。 少司衍满意地拍拍手,开口邀请道:“阁下,该你了,快选吧。” 陈三两自问看不上这些废料,便随手拿起一块,直接挥掌立切,两半蓝青相间的砖头料随意地落在地上。 少司衍笑了:“花青。” 陈三两点头,大方掏出一万两银票递过去,“你赢了!” 少司衍接过银票,嘴角荡着一丝轻蔑,转身迈步继续向里走去。 白姑娘悄悄扯了一下陈三两的衣襟,道:“陈大侠,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我上,我自问还略懂一些!” 陈三两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第二场,300两区域。 按照赌约,赌资也随之翻倍,变为两万两。 少司衍仔细甄别了一番,挑选了一块绕着一条杂色蟒带的原石毛料,目测来看,至少应该在水青以上,只是不知那蟒带裂纹会不会深入至玉肉里。 赌石有云:不怕大裂怕小裂。 若种水上等的天青玉,却是布满着斑斑裂纹,那就无法雕琢成首饰和玉件,那价格自然也会大大降低,甚至还不如没有裂纹的低等种水。 少司衍选好切口,挥掌便砍。 原石毛料应声而开。 周围赌客“哎呀”一声,纷纷喊道:“水青,确实是水青,但这满满一面小绺裂,恐怕值不了多少钱!” 少司衍仔细看着肉面,果然是大裂纵横、小绺交错,哪怕种水是水青,也顶多只能车成珠子做个挂链。 长孙无忧公平公正地道:“二王子,这块料子算您500两,可否?” 少司衍点头:“值!” 陈三两也已挑好一块,表面长着一层青色雾斑,目测来看像是糯青,虽然种水稍差一些,但若肉质无裂无绺,也能算赢。 白姑娘不放心地道:“你要不再看看?有点危险呀。” 陈三两笑笑,直接挥起一掌劈开正中,果然是色调偏深的糯青种水,但胜在光泽柔和,整体不见大裂小绺。 长孙无忧道:“此玉糯青,可价值800两!” 众赌客均无异议。 少司衍本身就是开赌石坊的,自然了解天青玉的价格,长孙无忧给出的价值确实无误,哪怕内心有些不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他输了。 “给,两万两!” “多谢。” 少司衍寒着张脸庞递来银票,接着抬脚继续向里走去。 第三场,500两区域。 赌资再次翻倍,变为四万两。 这次,少司衍明显变得认真起来,仔细斟酌着原石毛料的皮壳,看蟒带,辨色斑,探雾藓,估绺裂…… 陈三两没他这麻烦,随意地游逛一圈,便选好了原石毛料,然后静等着少司衍。 白姑娘又不放心了,悄声问:“你选的是什么种水?” 陈三两咧嘴一笑:“你猜。” “糯青?” “再猜。” “水青?” “继续猜。” “莫非是冰青?” 陈三两轻轻捏住她的小鼻头,调笑道:“你且放心便是,虽说他也开着赌石坊的,但论起眼光来,怎可能比得上我这开矿的,对不对?” 白姑娘忍不住点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嘛。 陈三两的封地里足足有一整条天青玉脉,直接带动了整个县地的经济发展,平日没事就在矿场里切石玩,这世间怎可能还会有人比他更懂得赌石。 ------------ 第150章 六场赌石 当两人正窃窃私语时,少司衍直接一掌劈开了他选好的原石毛料,一抹水润光洁的玉面,闪过所有人的眼睛。 众赌客随之惊呼:“快看,竟然是水青!” “水青?” 陈三两闻言,眉头一皱。 少司衍满意地继续挥掌如刀,一片片石皮被切割而下,直至整个蒙头料变为明料,约有人头大小,散发着莹莹光泽。 众赌客呼声更胜:“哇塞,完美的水青玉,看光泽,近乎冰青了呀!” 陈三两也快速劈开所选的原石毛料,同样是通透的水润玉石,也同样引起众赌客的惊呼:“快看快看,居然也是水青!” 少司衍皱起了眉头,两人所切出来的竟都是水青。 他不免深深看了一眼陈三两,心底暗暗吃惊,本以为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没想到竟真的精通赌石之术。 长孙无忧高声道:“取称!” 若两者种水相同,质地相似,那便以重量来决定胜负。 小厮立马抬来大秤。 陈三两也挥手如刀,将原石毛料的表皮全部切净,与少司衍的同时放在两杆大秤上,由众赌客共同判定。 “二王子,五十二斤!” “这位公子,六十四斤!” 数字报出,高下立判。 少司衍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寒着脸庞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从袖中掏出四万里银票递给了陈三两。 陈三两转手交给了苏衿,小妮子喜滋滋地折好塞进了荷包里。 第四场,800两区域。 赌资再翻倍,八万两。 从这片区域开始,赌石的赌性才彻底展现出来,原石毛料更大,皮壳显现出来的因素也更复杂,但是切涨的几率会比前三场要高。 少司衍吸取经验,专挑大块的原石毛料来斟酌,双眼聚精会神,看蟒带,辨色斑,探雾藓,估绺裂…… 陈三两却宛如走马观花,依然挑选的很随意。 不多时,两人同时挥手切开,只见少司衍的那块光泽性更通透,但在中间却多了一道大裂,陈三两的油光稍差,但通体无裂无绺,饱满水润。 众赌客忍不住为少司衍叹息:“差一点,就差一点……” 而恰恰就是那一道大裂,让同样都为水青的两块玉石,价格相差了一倍有余,也再次让少司衍败北。 “这怎么可能?” 少司衍努力撑着桌角,以免气血上头而晕倒。 陈三两伸出手掌,笑道:“二王子,给钱吧。” “给!” 少司衍掏出八万两的银票,这次连一点风度都没有,一股脑儿扔在陈三两的脚下,让陈三两忍不住眼角爆出一抹寒光。 白姑娘知道陈三两的性情,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掌。 苏衿却是看着散落一地的银票高兴地咯咯直笑,立马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长孙无忧想帮忙她都不让,看样子就钟情这满地捡钱的喜悦感。 第五场,1000两区域。 赌资变为十六万两。 少司衍已经开始生有胆怯之心,若再输了,只怕他在京都赌石界的名声将会一落千丈,不会再是百姓口中吹嘘的“京都赌神”。 这个头衔,他一直很喜欢。 然而,当两块原石毛料再次切开时,现实的残酷再次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虽然种水同样都是水青,但他的玉石里却略有一小片白雾,而陈三两挑选的依然完美无瑕。 “噗!” 少司衍一时没忍住,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陈三两晦气地甩动衣袖,这才没让点点血丝沾染过来。 苏衿麻利地张开手掌,笑盈盈地道:“二王子,你又输喽,快给钱!” 少司衍将袖袋内的所有银票翻出,也仅有十余万两,他只能愤恨难平地出声道:“我身上钱不够,可否先欠着?” 陈三两点头:“可以!” 苏衿一把抢过来那十余万两,然后仔仔细细地折叠整齐塞进贴身的荷包里,小手拍了拍,荷包鼓鼓的,一脸的满足。 陈三两问:“二王子,可还继续否?” 少司衍恨声道:“说好六场,那便是六场,孙掌舵,取纸笔来,我先写下一张欠条,先暂作赌资,若我输了,明日我必差门人送来!” 按理说来,此举不合赌场规矩。 但谁让他是大夏国的二王子呢,众赌客自然不敢起哄多说什么。 长孙无忧询望向陈三两。 陈三两笑道:“单凭‘少司王族’这个身份,何止是区区银钱所能相比的,孙掌舵,去取纸笔来,我来亲自为二王子研磨!” 这话说得极为好听。 长孙无忧哪能让自家城主来研磨,在端来纸笔时已经研好了磨,少司衍快速写好两张欠条,一张为刚刚所欠的余额,另一张为下一场的赌资。 第六场,2000两区域。 赌资已翻涨至恐怖的三十二万两。 众赌客无不心惊。 少司衍这招空手套白狼,也属于孤注一掷了,若赌赢了,连本带利地赚回来,若赌输了,三十二万两的赌债,足够他能再吐一口鲜血。 整个赌场瞬间鸦雀无声,全都默默关注着这最后一局。 少司衍更是双目充着血丝,似乎掏尽了毕生赌石的经验,仔仔细细地摸索每块原石毛料的皮壳,那专注的神情好似恨不能钻入石缝里。 陈三两照旧挑选的那么随意,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教三女如何辨别天青玉的种水。 “你们看,这块质地细腻,光泽水润,此为水青。” “这块色调微微偏深一些,但光泽度很柔,此为糯青。” “再看这块,种水偏蓝,略有深邃之感,叫蓝青。” “……” 三女学得津津有味。 少司衍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选好了原石毛料,然后在众赌客灼灼目光中,猛然挥下手刀,“咔嚓”一声,原石毛料一分为二。 众赌客顿时惊呼起来:“我的天啊,是冰青,真的是冰青!” “不会吧?” “卧槽,还真的是!” “我瞅瞅,哎呀呀,这把二王子赢定了,最上等的冰青唻!” “厉害,太厉害了!” 少司衍听着欢呼声,也如释重负地喘出了口粗气,心道一声:这把稳了! 三女的小心脏同时揪了一下,又整齐望向陈三两,陈三两怎会让她们担心,也快速挥起手刀,砍向了身侧的原石毛料。 “冰青,又是冰青!” 原本还惊叫欢呼的赌石坊,立刻又重新归为一片安静。 少司衍瞪大了眼眸。 本以为稳操胜券的一把,竟又因陈三两切出的冰青而充满悬念。 不过,他又微微平静了一些,因为陈三两的那块的体积,明显比不上他的大,若比重量,必然也是他的胜。 陈三两嘴角邪魅一笑,再次挥砍一掌又切下一半,众赌客再定睛细瞧,个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春……带彩?” 少司衍赶紧快速冲过来,仔细触摸着切面上的玉肉,甚至因为激动,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在那一片冰清玉莹的种水里,竟当真还泛着一线的彩色光晕。 玉石带彩,又名:春带彩。 乃极为稀有之物。 “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少司衍惶惶退步,一脸的难以置信,嘴角更是连连地涌出鲜血,似乎已完全压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 众赌客也是叹为观止。 单单这几块玉带彩的天青玉石,若雕琢成玉件首饰,必能在京都里卖上天价! 毫无疑问,少司衍输了,并非输在赌石经验上,而是输在那逆天的运气上,若非是运气,怎可能在赌石坊里切得出春带彩? 少司衍没再多说任何话,失魂落魄的向门外走去,一路跌跌撞撞,不知碰到多少块陈列的原石毛料,直到踏出赌石坊的门口,他直接大吐了口鲜血,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门口几名隐藏的大内高手,立刻将他搀扶起来,慌慌张张就向皇宫的东华门跑去,像是去寻御医来救治。 苏衿高声欢呼:“赢喽,赢喽。” 然而,众赌客却像躲瘟神一般,纷纷走出赌石坊,连片刻时间都不敢再多停留。 陈三两在大庭广众之下,赢得大夏二王子都口吐鲜血,这在众赌客看来,还是躲远一点为好,免得受些无妄之灾。 等赌石坊里彻底清静,长孙无忧让小厮上了门板,算是今儿提前打烊。 没了外人,长孙无忧和众小厮也不再伪装,一个个哈哈笑道:“恭喜城主大人赢了那二王子!” “咱家城主大人就是厉害,连春带彩都能切的出来!” “可不是嘛,最后那二王子切出冰青来,我都快吓尿了!” “何止是你,我都尿完了……” “哈哈哈……” 这些皆为陈三两的麾下兵丁,曾一起跟随陈三两击败南荣大军,共同打下广陵府城,自然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陈三两高声喊道:“今儿老子请客,吃喝嫖赌一条龙!” 众人欢喜应道:“多谢城主!” 苏衿又喜滋滋的将那两张欠条折好,然后塞进她的荷包里。 可惜她高兴的太早,苏若一伸手就把她的荷包给抢了过来,并将里面的银票全翻出来,然后分了一半给了白姑娘。 苏衿急得哇哇直哭:“夫君,阿姐又抢我的钱……” 苏若和白姑娘也不理她,依旧开心地数着银票。 陈三两伸手想要拿回几张哄小妮子,两女却灵敏地躲了过去,苏若还气呼呼地道:“妹子,你瞎哭啥,你家夫君不是答应你,纳兰若风的200万两给你当零花钱吗,这点小钱,你还跟我和白姐姐抢什么!” 苏衿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接着就破涕为笑了。 陈三两饱含同情地揉揉她的小脑壳,这个傻妮子…… ------------ 第151章 黑衣跟踪 月上柳梢,夜幕归寂。 马夫架着马车载着陈三两和三女返回宅院。 陈三两今儿高兴,与众属下多饮了几壶烈酒,一张脸庞红红的,略有几分醉意,枕在苏衿的腿上打着瞌睡。 苏若枕着他的左腿,白姑娘枕着他的右腿。 苏衿噘着小嘴巴,两只小腿间接承受着三人的重量。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过东华街市,又穿过几条街巷,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马车轼杆前挂着两盏红纱灯照着道路。 陈三两耳稍微动,突然睁开了眼睛。 三女都已沉沉入睡,他小心抽出身子,掀开帷幔,闪着一双冰冷眼眸,扫视着四周寂静的夜幕。 马夫问:“老爷,何事?” 陈三两低声道:“老马,你继续驾马载着三位夫人,先不要直接回宅院,随便先绕上几条街巷。” 马夫应道:“好嘞。” 陈三两则在一个拐角处跳下了车舆,然后脚踩着墙壁翻上了屋檐,缓缓地抽出腰间软剑,安静潜伏在阴影里。 果然没过一会儿,三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跟了上来。 看样子,似乎已跟了许久。 陈三两冰冷一笑,瞬时出手,浪子软剑划着一道弧形的冷光,先撩过了一人的咽喉,接着剑尖一抖,又刺穿了另一人的肩头。 眨眼之间,一死一伤。 黑衣人大惊,慌忙抽出腰刀反击。 那柄浪子剑犹如灵蛇吐信,简单且迅猛的连出两剑,其中一人瞬间就被撩破了肚囊,五颜六色的内脏流了满满一地。 另一人不敢再恋战,虚晃一招后转身就逃,陈三两一个箭步追在身后,直接甩着剑尖挑断了他的脚筋。 “说,谁派你们来跟踪的?”陈三级冷声喝问。 黑衣人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鲜血,接着身子一阵抽搐,一句话还未说,就彻底没了气息。 陈三两掰开他的嘴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毒药味道。 显然服毒自杀而亡。 陈三两又搜遍三人的周身,除了人手一把腰刀外,并无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足可见这三人是有备而来。 “他妈的!” 陈三两忍不住骂了一声,丢下三具尸体快速追上马车。 漆黑的夜色里,马车还在绕着街巷,陈三两又暗自跟随了一路,确定再无跟踪者后,这才飞身钻入了车舆里。 “老马,回家!” “好嘞!” 马夫操控着缰绳,重新向着宅院驶去。 白姑娘在睡梦中鼻尖微微耸动,似是闻到了陈三两身上的血腥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陈三两不等她询问,道:“刚刚有三个死士跟踪我们,已全部被我给斩杀了。” 白姑娘问:“可知是谁派的?” “不知。” “你说会不会是少司衍?” “极有可能!” “怎办?” “还能怎办,寻个机会先宰了他,宁杀错不放过,反正早晚也得杀!” “行。” 这次白姑娘倒没阻止。 本来就已将少司衍和少司荡定为了敌人,只是我方在暗处,那两人明处,可以如猫戏老鼠般找点乐趣再弄死,如今对方有可能也转为了暗处,那就不玩了,还是直接杀了更利索。 不过得寻个好机会。 少司衍一直深居在毓庆宫里,身边既隐藏着大内高手,还暗自蓄养着死士,为了不引起老国主的怀疑,最好在宫外刺杀为最佳。 而若能如少司琅一般,让他趋向自然性死亡,那则是更为上上之策! …… 待回了新宅院,陈三两将苏若和苏衿依次抱上床榻,顺带看了一眼厢房里的大黄狗,这畜生居然还倒插着门栓,似乎跟白夫人又“玩耍”了一个白天,也不怕榨干了它身体里的那点精元。 白姑娘有点精神抖擞。 她看苏家姐妹已经熟睡,冲着陈三两勾了勾小手指。 陈三两顿感不妙,问:“啥事?” 白姑娘色眯眯地捏起陈三两的下巴,嘿嘿笑道:“陈大侠,你还记得我十五岁芳辰那一天,咱俩在林中玩的小游戏吗?” 陈三两怕怕地退后半步:“什么小游戏,我不记得了。” 白姑娘略有恼羞地捏住他的鼻头:“你在我面前少说谎话,一眼就瞧得真真的,今儿良辰美景,走着,再玩一次。” “这可是京都,不好吧……” “少扯犊子,我咋发现你近来愈发不行了呢?” “呃……” 陈三两心说一声,就是再健壮的牛,也架不住天天两块地的轮番耕呀,总得让牛儿歇歇脚不是? 白姑娘语气不善地道:“你昨儿不刚歇了吗?” 陈三两支支吾吾地道:“我感觉再歇两日才能休养完好……” 白姑娘骂道:“你歇个屁,老娘什么时候怀了孕,你再给我歇,走,立马跟我去小树林,老娘这几日是氤氲期,你得给我卖点力气!” 接着,不容陈三两再顽抗,扯着他的头发就向外拖,后罩房的后面正好就是一片小密林,两人一个轻功便翻越了过去。 密林幽静,吹着凉爽秋风。 白姑娘淅淅索索地脱掉衣裙,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肌肤。 她的腰肢弓得很美,尽显一道玲珑曲线…… 待一番激情过后,陈三两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白姑娘则温柔地缩在他的怀中,两人皆都安安静静的,默默享受着这份静蔼似水的柔情。 白姑娘又忽的想起什么,快速在荷包里翻找,直到摸出两张窄纸,又捏出两撮枯黄的叶片,用舌尖的唾沫捻成两根纸棍,然后塞进陈三两嘴里一根,她也叼上一根。 陈三两笑了:“这叶丝哪来的?” 白姑娘用火折子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闭着眼睛又吐出一口烟雾,一脸舒坦地道:“我在皇宫花园里发现的,好像是一种药,但吸起来挺舒服,就烤了一些,一直没和你说。” 陈三两赶紧也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吸进肺中。 咳咳。 有些辛辣,但味儿对。 白姑娘又叮嘱道:“初吸时不能吸太多哦,会头晕的,我也是三五天才偷偷吸一根,今儿便宜你了。” 陈三两怒道:“你这好东西,你咋不早分享出来?” 白姑娘吐着烟雾道:“苏若和苏衿都已怀有身孕,我不得避着点嘛,听宫里御医说,这药丝对胎儿发育不好。” 陈三两点头,对,孕妇确实不宜接触。 “你烤了多少?” “不多,一麻袋吧。” “草。” “回去分你半袋便是。” “那还差不多。” 然后两人继续搂坐在一起,一边享受着如水的月色,一边对着吞云吐雾,直到连抽了两根,两人皆有些头昏脑胀,这才穿好衣衫重新翻墙回了宅院。 苏若和苏衿还睡得沉,陈三两跳上床榻,将二女左右揽在怀里。 白姑娘一看没她的地儿,索性直接躺在了陈三两的身上,陈三两差点没压得背过气去,赶紧松开小妮子,将白姑娘揽在了怀里。 白姑娘点了一下他的鼻头,娇嗔道:“算你识相。” 唉,今晚又可怜了小妮子…… ------------ 第152章 隆禧药女 毓庆宫中。 少司衍虚弱地靠在床榻上,一张脸庞略显憔悴。 一名小宦官推开殿门走进来,恭声禀告道:“主子,派去的三位死士全死了。” 少司衍微微一惊,“如何死法?” 小宦官道:“两人一剑毙命,一人挑断脚筋后服毒自杀。” 少司衍眼角微微一眯,滚着阴冷的杀机,沉声道:“继续多派几名死士,埋伏在天青阁赌石坊的周围,昼夜严密监视,一定要探出那人的出身和家世!” 小宦官问:“主子,为何不直接派高手杀之?” 少司衍冷哼一声:“愚蠢,天青阁能在京都内快速崛起,证明其背后必然有不下于八庭柱的实力,若能得此势力相助,我必能登上国主大位!” 小宦官恭声应道:“小的知道了。” 少司衍接着又问道:“我那三弟最近什么情况?” 小宦官道:“据探子来报,三王子秘密招募了一批炼丹师,正在为国主大人炼制延寿丹。” “延寿丹?” 少司衍眼神中多了几分狰狞,“那老不死的居然还想延年益寿,他若不死,本王子还怎能继位!” 小宦官道:“要不小的派几个高手,将那几个炼丹师给干掉?” 少司衍沉思片刻,道:“最好秘密动手,莫要泄露了踪迹。” “遵命!” 小宦官躬身退下。 …… 混堂司。 今儿时辰还尚早,沐浴池中已冒着滚滚的热浪,载着初秋清晨的微风,又化作一阵阵香气弥漫开来。 唐六慌慌张张地寻到唐五,悄声急道:“五哥,宫里出大事了。” 唐五微微一惊,“可是公子爷?” 唐六摇头道:“那倒不是,好像是从隆禧殿里逃出来一个小药女,御马监的张太监正四处搜捕呢,我估计很快就会搜到咱们这一片!” 唐五笑道:“六弟,此事关咱混堂司何事,好好当值吧。” 唐六却道:“五哥,咱混堂司距离隆禧殿最近,那药女指不定会逃了进来,若是撞破了咱们的秘密,或是咱们撞破了国主的秘密,这事儿可就危险了。” 唐五略作沉思,点头应道:“对,此事不可不防,咱哥俩得先搜一遍。”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 “那你去沐浴池转转,我去直房瞅一眼,若有发现,要么杀之,要么驱逐出去,万不可因为这点小事而坏了公子爷的安排!” “好!” 然后二人兵分两路,唐五去了宦官居住的直房,唐六去了混堂司的沐浴池。 “五公公晨安。” “六公公晨安。” “晨安、晨安……” 沿路遇到的宦官和宫女,无不热情地施礼问好。 二人微微颌首回礼。 如今二人的身份已不一般,得安息宫万贵妃举荐,后经敬事房裁定,哥俩皆已擢升为从五品的奉御,与膳房的唐小芊是相同官阶。 唐六先到的沐浴池。 小宫女们都在嬉戏打闹,仅穿着几件镂空露骨的小裙,半裸着香肩玉腿,丝毫不避讳着唐六的目光。 唐六一脸从容,眼神淡淡略过,没有多一眼留恋。 可以说,自打上次被陈三两敲打后,二人表现出来的形象,比之内宫中的真宦官还要更像三分,哪怕没挨上那一刀,但心中已然舍了那三两肉。 正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唐六仔细搜索了一圈,确定没发现那名隆禧殿小药女的踪迹后,他这才算是微微放松了几分心弦。 无怪乎他会如此慎重,只因此事关系重大。 皇宫中素有谣传,当今国主为了延长寿命,特别在隆禧殿内豢养着许多花季少女,只为索取少女经血来炼制延寿丹。 而且,为了能得到足够多的经血原料,甚至不惜以摧经的药物喂养少女,让其日夜流血不停,直至全身血液流尽而亡。 这些少女,便被称作“药女”。 此乃宫中之禁忌,自然不可昭示于众,若真有药女逃出了隆禧殿,依照那老国主的残忍性格,必会为了保全王族声望,而将所知之人屠戮殆尽。 故而,既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公子爷的大局,唐六才会如此之慎重。 若那小药女真的出现在了混堂司,二人必须要么杀之,要么将之驱逐出去,反正是决不可留下来成为隐患! 同一时间,唐五也来到了直房。 一个膳房的小宦官刚踏出直房门口,见到唐五立刻恭敬喊道:“五公公,您和六公公的早饭已送来了,刚送入您的直房。” 唐五点点头,小声问道:“你在送饭时,可曾看到有宫女在里面?” 小宦官摇头回道:“小的放下早饭便出来了,不曾注意到房中有人。” 唐五放下心来,“好,回去吧。” “小的告退。” 小宦官施了一礼,提着空食盒离去。 唐五习惯性地拍打着衣袖上的水雾,咧嘴笑骂了一句:“六弟实在有些太过谨慎了,哪有什么小药女。”接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一踏入房中,唐五忍不住鼻翼轻嗅,眼眸也在同时凌厉了三分。 不对。 这房中气味不对。 他这一月混迹在混堂司的沐浴池里,早已将嗅觉淬炼得无比敏锐。 今日池中的香汤,唐五打眼略过,是用百合、白芷、柏叶、青木香等香料所炮制,气味清香,犹如春木之草叶。 而现在这间直房中,空气中却飘着一抹淡淡的药草香,而且还混合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可不是混堂司里的味道。 唐五眼角一寒,伸手摘下悬在墙上的一把长剑,“锃”的一声,剑身出鞘。 他的眼眸也瞬间亮如阴隼,仔细扫视着整间直房内的陈设,竹床下、茶几角、圆桌后……忽的眼神一凝,赫然发现一角白色衣裙正露在屏风外面。 “屏风后是何人,出来!” 这一声暴喝,犹如旱地惊雷。 那扇屏风也应声而倒,露出来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女,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残破宫裙,瑟瑟发抖地蹲坐在地。 唐五心脏一皱,果然是那隆禧殿的小药女。 杀。 必须杀之,以绝隐患。 仅在刹那间,唐五就做出了决断。 此事也怨不得他心狠手毒,怨只怨这小药女,明明皇宫内苑这么大,为何却偏偏逃到这混堂司,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间直房里。 小药女也感受到了杀意。 她立刻叩头如捣蒜,嘴里含糊不清地叫道:“额额额……啊啊啊……额额额……” 这是在讨饶,奢求一命。 唐五定睛细瞧,那小药女的口中竟只有半截舌根在抖动,似是被人用刀片生生割掉了一半,所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再仔细端详她的面容,也就约有十五六岁,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是瘦的皮包骨头,面无一丝血色,看着三分像人,实则七分更像着厉鬼。 “嘶!” 这让唐五忍不住心生几分怜悯。 他到底不是心硬如铁之人,也当真做不出泯灭人性之事来。 足足半响,房中落针可闻。 唐五最终遵从内心,沉声道:“你走吧,我不杀你,离开混堂司,我权当没见过你,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额额额……啊啊啊……额额额……” 小药女却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以手代步爬到唐五的腿前,一把抱住唐五的裤脚,呜呜哭得泣不成声。 估计她也知道,整座皇宫内绝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处,只能在此刻奢求着唐五能发发善心救她一命。 唐五长剑一个横削,小药女额前的秀发顿时断落一束,他冷声怒道:“现在即刻滚出去,不然休怪我杀了你!” 小药女眼中的希冀逐渐消散,本就面无血色的脸庞也变得更加灰白。 她没再继续哀求,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如行尸走肉般开门走了出去。 唐五虚脱地坐在方凳上,一时心脏犹如吞了个铁秤砣,坠得生疼生疼…… ------------ 第153章 延寿之丹 九月廿二,秋分。 …… 天气已明显转凉,树梢渐露几片黄叶。 苏若的孕肚越来越大,妊娠反应也愈发厉害,腰酸背痛,食欲不振,就连两个小脚丫都肿了起来,脾气更是变得时好时坏。 苏衿的强些,就是贪吃贪睡。 白姑娘笑说:“这小妮子是有福的,怀了个小棉袄不折腾。” 陈三两不会瞧孕肚。 白姑娘就教他:“你看若妹子的肚儿尖尖的,孩子是向外的,这便怀的是男孩,衿妹子肚儿圆圆的,孩子是抱着的,这便怀的是女孩。” “真的?” 陈三两半信半疑。 白姑娘也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其实她哪能瞧得出来,还不是偷偷请了太医署的章博士把的脉。 一个弄璋,一个弄瓦。 子女双全。 陈三两笑得眼眉都弯弯的,一子一女正是凑个“好”字。 白姑娘只能摸着自己的肚子,小脸上掩饰不住的幽怨哀叹:肚儿呦,我的肚儿呦,你咋这么不争气呢…… …… 唐小芊传来口信,皇宫中突然风谲云诡。 隆禧殿内的药女之事,终还是没能瞒住,闹得整座皇宫内苑都变得风声鹤唳,日夜都有御林军巡逻搜查。 而那个出逃的小药女,竟然离奇的消失无踪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既无权无势,又在宫中无相熟之人,怎可能躲得过层层追踪,而且据说御马监都曾出动过猎犬,却还是依然毫无所获。 整座内宫都在议论:那个小药女究竟是藏在了何处? 何处? 唐六都快哭了。 他的直房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宦官,瘦骨嶙峋,面无血色,一身宦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一直畏畏缩缩地躲在唐五的身后。 “五哥,你救的?” “嗯。” “为何不跟我商量一下?” “怕你不同意。” “知道我不同意你还干?你就不怕她戳破了咱们的秘密?” “放心,她说不出去。” “为何?” “来,小哑巴,跟你六哥打声招呼。” “阿巴!” “嗯?” “阿巴阿巴!” 唐六斜眼一瞧,这才看清楚,小宦官的嘴里短了半截舌头,所以只能“阿巴阿巴”的叫唤,发不出来一句正确的音节。 “所以五哥心软了?” “嗯。” “荒唐!” 唐六一时气得无话可说,恨恨地坐在椅上生着闷气。 唐五自觉理亏,为他斟上一杯清茶,脸上弥漫着一抹哀伤,徐徐地诉说道:“我本姓张,自小父母早亡,是我的哑巴阿姐抚养我长大,可还未等我混出个人样来,她就得了一场重病而不幸离世了。” “我至今还记得临死前,她摸着我的脸,嘴里一直在唤我的名字,可惜她说不出来,嘴里就只能阿巴、阿巴、阿巴……” “六弟呀,对不起,看到这个小药女,我就突然想起了我的那个哑巴阿姐,一时不忍心,就把她留在了混堂司里……” “你若怪就怪吧,我会亲自去跟公子爷请罪,是杀是剐,我都认了!” 一番沉痛往事,让人听着心悲。 话说唐氏小队一十三人,哪个不曾是苦命出身,若不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境,谁又肯愿意去做一个人人喊打的街面小贼。 正因大家都是苦命人,所以才会更加怜悯更苦之人。 “唉!” 唐六深沉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 此时还需多说什么? 整个唐氏小队自跟随公子爷后,一路风雨同舟,相互患难与共,早已成为生死之兄弟,如今既然唐五已打定主意要救这小药女,饮下这杯茶,那就继续一起来承担吧。 “多谢六弟!” 唐五拱手,诚挚感谢。 唐六搀住他的双臂,郑重其事地道:“五哥,此事不能瞒着,还需早报于公子爷,看他如何决定!” 唐五点头:“好!” 两人当即写了一封密函,由端本宫的小宫女,悄悄送到了陈三两的手中。 陈三两看完密函后,脸色略有几分不悦。 白姑娘看后气呼呼地道:“陈大侠,你这两个属下还真是胆大妄为,连这宫中禁忌都敢触碰,若是被御林军搜出来,保证他俩当场就能被割了脑袋!” “愚蠢!” 陈三两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虽说唐五和唐六是出于善心,但在尔虞我诈的内宫里,就是这善心最为致命,而且两人的武道才仅是“登堂境”,若是被御林军围剿,只怕根本没有半点逃生的可能。 白姑娘想了想,又笑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只要将那小药女带出皇宫便好,只是现在国主封锁了皇宫四门,这事儿只能靠你陈大侠了。” “怎么说?” “凭你的上乘轻功呀,这皇宫还不是来去自如!” “感情还得靠老子来帮他们擦屁股!” “谁让你是他们的主子呢!” “唉……” 陈三两叹了口气,表情略有几分无奈,但为了两个属下的小命,也只能走这一遭,不过刚踏出屋门,又看到在院里晃荡的大黄狗,登时便又有了主意。 “死狗,过来!” “汪!” 大黄狗听到召唤,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皇宫里的混堂司知道不?” “汪!” “今晚去帮我驮个人回来!” “谁?” “一个从隆禧殿逃出来的小药女,你先去寻我的两个属下,唐五和唐六,认识吧?” “汪汪(认识)!” “那就好,小心点,别暴露了!” “汪汪(放心)!” 大黄狗领了任务,先跟大白狗厮磨了一会儿,听那意思是让狗夫人安心在家等着,它这狗夫君去去就回,接着就踩着墙头屋檐窜向了皇宫。 白姑娘不放心地问:“大黄行吗?” 陈三两笑道:“放心吧,大黄机敏聪慧,尤其最善于藏匿行踪,而且还比我更熟悉皇宫内苑,带个人出来简单!” 白姑娘不由得啧啧赞道:“你还别说,这狗还真养对了!” 陈三两颔首轻笑。 傍晚时,长孙无忧悄悄地闪进大门,然后快速关拢门板插上横闩,简单施礼后,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道:“城主,少司衍让门人送来了昨日的赔金,我清点过了,四十余万两,分文不少!” 白姑娘伸手接过塞入袖中。 陈三两满意道:“那少司衍倒也算诚信之人。” 长孙无忧又禀告道:“城主,从今日清早,咱家所有店铺的门口,都同时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探子,属下猜测,那少司衍似是对您别有目的。” “此话怎讲?” “那几个探子一直在悄悄打探您的出身,我这一路还发现了几个尾随之人,不过已全被属下给甩掉了。” “探子……” 陈三两想到了昨夜的死士,看来果然是那少司琅派来的。 他这是要作何? 白姑娘眼眸斗转,冷笑道:“还能作何,咱天青阁如今在京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形成的商业势力不在那八庭柱之下,那少司衍必是想拉拢你陈大侠为己用,好助他夺取那国主大位。” 长孙无忧点头认同。 陈三两忍不住笑道:“那少司衍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可惜啊…… 那高高在上的国主之位,早已被陈三两内定为苏若腹中的胎儿,少司衍这辈子是甭想再惦记了。 白姑娘又问道:“三王子少司荡最近有何异动?” 长孙无忧回道:“三王子最近招募了一批炼丹师,似想为国主炼制延寿丹好博得青睐,他名下有一家回春堂,药草方面正好齐全。” “那二王子岂不落了先手?” “所以坊间流传,两位王子已经进入了夺嫡的白热化阶段,就看谁能在老国主驾崩之前,获得传位于己的诏书!” “吆吆吆,二龙夺嫡的大戏呦。” “可不。” “这般说来,那老国主恐怕命在旦夕了?” “差不多!” 白姑娘笑过之后,忽然又蹙紧了眉头,待送走长孙无忧离开后,她满面担忧地道:“陈大侠,苏若还有三个月才能诞下麟子,那老国主可不能现在死,你得想想办法!” 这份担忧不无道理。 两人千算万算,竟遗忘了老国主的寿命。 按照白姑娘的计划,秘密除掉三位王子后,苏若所生之子,便是少司王族的唯一嫡系血脉,就可名正言顺的承继国主大位。 但若老国主突然驾崩,这个计划就将无法完美施行。 不然一旦王族没了直系血脉,按照国法宗礼,将会从旁支里过继一人来承继国位,那时,苏若腹中的胎儿,就将彻底失去了继位之资格。 “延寿丹……” 陈三两念叨着丹药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白姑娘问:“怎么,这丹很难炼制吗?” 陈三两摇头道:“此丹炼制倒不难,但其中一味药引子,却实在是有伤天和。” 白姑娘好奇追问:“什么药引子?” 陈三两:“年轻少女之经血。” 白姑娘笑了:“这有何难的,每月一回,取呗,反正又无用。” “……” 陈三两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白姑娘后知后觉,这才猛然想起药女之事,弱弱地问:“难道要取很多吗?” 陈三两点头道:“很多很多,不然隆禧殿内怎么会专门豢养着药女,而且为了使经血量足够充裕,每日还都会喂食着催经的药物,几乎让药女们日夜都流着经.血,手段可谓是极度残忍,你说伤不伤天和!” “我的天啊!” 白姑娘吓得打了个寒颤。 想她每月六天的经期,都已让她烦不胜烦,没事还得多吃点补品来补气养血,若真是日夜都流着经.血,只怕活不了一年就得血尽而亡。 陈三两叹道:“这也是为何我没苛责唐五和唐六之原因,若是我遇到了那个小药女,也会尽我所能地将她救下来。” “唉……” 白姑娘叹了口气,对药女之遭遇,深感同情。 可是,若不炼制延寿丹,又该如何延长老国主的寿命? 混元丹?一炁丹?造化丹? 草。 那可是长生丹,可不能给老国主炼制服用。 陈三两沉思片刻,忽的嘴角一翘,道:“我倒想起一丹,正适合那老国主来服用。” 白姑娘忙问:“何丹?” 陈三两道:“红丸!” 白姑娘却哈哈大笑道:“陈大侠,你莫诓我呦,红丸又叫欲丹,乃是闺房服用之物,那老国主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力气再办那事儿!” 陈三两摇头解释道:“那只是世人之偏见,红丸确实可激发情.欲,但若在丹中再添加点补肾益气之药草,那便是一味延寿的好丹药,当然,前提是得禁.欲!” 白姑娘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忽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 陈三两道:“对,正如你所想,一边调动着他的情.欲,一边还让他禁.欲,让他上不去下不来,艰难撑上个半年时间没问题!” “呃……” 白姑娘呆了呆。 若真要这么整,那老国主不得被憋得受不了?这恐怕比死了都难受吧? 陈三两翻翻白眼,“他能吊着口气活着就不错了,哪还要求这么高。” 白姑娘干笑道:“也是这个道理哦。” 初始计划暂定如此,接下来就交由陈三两来施行了,三王子少司荡不正在招募炼丹师吗,正可以借他之手,将红丸送入老国主的嘴里。 炼丹师…… 那得好好的伪装一番,不然凭陈三两这一身卓尔不凡的气质,可不像是一个沁淫丹道好多年的老丹师。 ------------ 第154章 延年益寿 夜幕降临。 一道黄影悄悄在皇宫内驰行,穿过亭宇楼阁,跃过青砖碧瓦,小心翼翼地躲过御林军的巡逻,潜入至混堂司的直房里。 不多时,黄影又驮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再次在宫墙内飞快奔驰,小药女紧紧地搂着大黄狗的脖子,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风驰电掣”。 她一路都没敢睁眼,直到大黄狗停下脚步,一个温柔的声音冲她唤道:“小妹妹,快下来吧,到家了。” 小药女才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来到了一家陌生的宅院。 一男三女站在一旁,还有一只大白狗。 她慌忙跪拜。 白姑娘赶紧搀她起身,看着她枯瘦如柴的小身板,还有那半截舌根,眼眶忍不住泛起了泪花,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呀,却已被摧残得快没了人样。 苏若和苏衿也悄悄抹着眼泪。 她们跟小药女的境遇相比,这一生简直是活在天堂,锦衣玉食,香车豪宅,而且还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而小药女呢,却被人当成了药引子。 若非逃出了隆禧殿,只怕活不了一年半载,就得香消玉殒。 苏衿骂道:“那老国主,真不是个东西!” 苏若点头认同。 陈三两表情微肃,默默攥紧了双手。 他本不想牵扯入这些杂事,但亲眼目睹着小药女极尽摧残的躯体,又忍不住萌生了想解救更多药女的念头。 隆禧殿……隆禧殿…… 本以为只是个皇宫禁地,却不想,竟是一座地狱魔窟。 那老国主确实该死。 白姑娘着即命令宅内婢女准备沐桶香汤,苏若也取来一套她的干净衣衫,从今儿开始,小药女就留在这宅院里当个丫头。 陈三两又掏出了一颗混元丹,让白姑娘给小药女服下,不然她那被榨干了经血的身体,恐怕也没有几年寿命可活。 白姑娘笑道:“不错,陈大侠还算有点人性。” 陈三两翻了个白眼。 当安抚下小药女吃饱喝足在厢房内入睡后,白姑娘嘴角叼着根烟棍,陪着陈三两坐在门口吞云吐雾。 “陈大侠,救不救?” “救。” “何时?” “尽快。” “好!” 两人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让苏衿禁不住歪起了小脑袋。 这小妮子喜欢闻烟味,让陈三两颇为有些无奈,按理来说,孕妇是受不了烟味刺激的,但她不但没感觉,还好吸着鼻腔使劲地嗅。 于是自打陈三两添了这个新爱好后,苏衿也多了个嗅烟味的恶嗜好,而且她还想尝试抽一根,为此没少张嘴要。 “夫君,给我一根儿,行不行?” “你不能抽。” “白姐姐,我就抽一口,好不好?” “不好!” “哼!” 小妮子生气了,但也只会噘着小嘴巴。 为了她腹中的胎儿着想,陈三两和白姑娘一天也不敢多抽,即使忍不住抽上一根,也得偷偷地背着她,谁知她闻着味儿又寻来了。 小药女之事,让白姑娘感慨颇深。 她既想让老国主快点死,但又因篡国计划还得让他多活三个月,左右良心难安,只能坐在陈三两身边寻求安慰。 陈三两体会她的心情,便温言宽慰道:“白丫头,放心吧,此事我会搞定的!” 白姑娘信他。 …… 回春堂。 三王子少司荡所开的药号。 陈三两穿着一身青色道服踏入门槛,张嘴便大声喊道:“三王子何在,贫道有一剂灵丹妙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 药房中的老郎中张嘴便啐了一口:“哪里来的混道人,滚出去!” “……” 陈三两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长孙无忧不是刚探听到的消息,三王子少司荡正在回春堂招募炼丹师吗,怎么我这送上门的炼丹师,他家老郎中怎么会是这态度? 而且,没等陈三两再推销,两个学徒伙计就拿着扫把撵起了人,一阵灰头土脸,就被赶出了回春堂的店门。 长孙无忧赶紧跑过来解释:“爷,错了,后院!” “靠!” 陈三两只能重新整理好道服,装扮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绕着墙根走到了后院,刚踏进巷口,便闻到了一抹扑鼻的药香味。 果然在后院炼丹。 院门口还把守着两名黑衣小厮。 陈三两揖手一礼,道:“贫道广成子,师承崆峒门,听闻三王子招募炼丹师,今儿特来求见!” 小厮上下扫视着陈三两。 一身道服,绾着道髻,手持一把银丝拂尘,下颚飘着一缕山羊胡,看着确有那么几分得道仙师的模样。 “道长稍等,容小的去通禀。” “好。” 一名小厮快速跑进院中,陈三两甩着拂尘安静等候。 白姑娘的易容术还算有些手法,至少不是相熟之人,还真一时认不出来此时陈三两的装扮。 不多时,小厮归来,伸手请道:“道长,请随小的来。” 他在前引路,陈三两慢步跟随。 空气中的丹药香味更加浓郁,还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只闻这药香,便确定是在炼制延年益寿丹。 穿堂后是后罩房,不过已改成了炼丹室。 一个穿着深紫色蟒袍的俊美青年,远远地冲陈三两揖手笑道:“道长有礼,我乃大夏三王子少司荡。” 陈三两揖手回礼,道:“贫道广成子,师承崆峒门,今日特来献丹。” 少司荡问:“不知道长所献何丹?” 陈三两道:“延年益寿丹。” 少司荡哈哈笑道:“道长来得正当及时,我父王正缺这延年益寿之丹,来,入门饮茶,请!” “请!” 两人踏入茶室中,分主、客坐下,小厮奉来茶点,同时又走进来五个穿着青衣道袍的老道士,个个人持一把银丝拂尘。 陈三两问:“这些是?” 少司荡介绍道:“这五人为本王子招募的炼丹师,皆师承于玄天宗,最是善于炼丹,今儿刚好炼制出了几炉,还请道长品鉴一番!” 陈三两心道一声:这哪是品鉴丹药,分明是想考考我的炼丹术,便道:“贫道也正好想与玄天宗的道友学习一番。”又揖手一礼,再次报出名号:“诸位道友有礼,贫道广成子,师承崆峒门!” 五个老道也回了一个揖手礼,然后依次自我介绍道:“贫道太一。” “贫道太二。” “贫道太三。” “贫道太四。” “贫道太五。” 陈三两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这几人名字起的是真随意,远不如苏若起的“广成子”听着更大气。 太一率先开口问道:“道友,你可知何为延年益寿丹?” 这算考核开始了。 陈三两不慌不忙地答道:“此丹历史久远,最早可追溯到三千年前的大乾帝国,炼制极难,需要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正契合人体五脏,肺金、肝木、肾水、心火、脾土,方才能延年益寿!” 太一点头,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扔向陈三两,“你且瞧瞧此丹炼制如何?” 陈三两挥手接过,瓶口倾斜滚出一丸,呈淡青色,赫然是五行中的水丹,当即侃侃而谈道:“此丹质地饱满,闻之清香扑鼻又略有冲力,应属强肾益气的大补之药,可惜……” 他语气稍歇,微微一顿。 太一急道:“可惜什么,但说无妨。” 陈三两微微一笑,道:“可惜杂质太多,炼制不纯,虽能强肾益气,但药力太猛,只怕服用之后还会更损精元,不过,若是将此丹卖于勾栏院,估计能卖出个好价钱来,道友,要不考虑一下?” 太一听完,禁不住老脸一红。 这话说的让他着实有点挂不住脸皮,感情他竭心尽力炼制的水丹,竟属于勾栏院里的媚.药之流,完全是亵渎了“延寿丹”的美誉。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位“广成子”的点评确实正确无误。 这几日每当搂着美人力不从心时,全依赖这粒水丹才让他重振雄风,这还不是媚.药又是什么? 其他四个老道顿感震惊,万没想到只凭一缕药香,这位“广成子”竟将这药性剖析得鞭辟入里,可见其丹道天赋之高,绝不在众人之下。 “道友,这是我炼制的金丹,还请品鉴一二……” “道友,这是我炼制的木丹……” “这是我炼制的火丹……” “这是我的土丹……” 四个老道当即分别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争相递到陈三两的手中请他品鉴,个个眼神之中透着热切的期待。 陈三两不好拒绝,只得依次接过瓷瓶,拔开红塞,四粒拇指大小的丹药滚在手中,呈金、绿、红、黄四种颜色,加上太一炼制的水丹,正契合金、木、水、火、土五行。 延年益寿丹需集合五行之力,看来这五人分工明确,每人各炼一丹。 陈三两便依次捏起嗅在鼻尖,四粒丹药四缕药香,或辛辣,或微苦,或清新,或略腥。 四个老道安静等待。 少顷,陈三两摇头叹道:“四丹俱是杂质太多,炼制不纯,药效差强人意,比如这粒木丹,虽能通肺散寒、舒筋活血,但若食之太多,只怕会淤堵肠胃,浊气难泻。” 太二闻言,讪讪笑道:“贫道最近确实不大通畅……” 陈三两又道:“还有这粒火丹,本乃清热解毒之良剂,却寒性太高,若服之过多,恐怕会殃及床笫之欢,最近应是渐有疲软之势吧。” 太三闻言,略有几分局促道:“还行吧,凑合,年龄大了嘛,正常……” 太二这时语气幽幽地道:“贫道今年五十又三,比你还虚长五岁呢,至今还尚能夜夜笙歌,不行就不行,管年龄何事。” 这话扎心了。 太三尴尬不已,搓着手掌呵呵干笑。 陈三两又捏起那粒绿莹莹的水丹,太四的脊背一下挺得笔直,好似一个在学塾听课的学童。 “此丹不错,利尿!” 陈三两简单一句点评,好像什么都没说,却也好似言简意赅的说得通透。 太四的表情微微一怔,“完了?” 陈三两点头,“嗯。” 少司荡也是略有质疑,出声问道:“太四道长,不知你服药后可有何不良之症状?” 太四脸色纠结,一时竟有些难以启齿,其实自服药后他几乎夜夜尿床,白日里也得去个茅厕数十趟,还真应了那句简单至极的两字——利尿。 众人看他神色慌张,也便心头了然了。 最后只剩那粒色呈泥黄的土丹,太五紧张地攥着拳头,脑袋也不禁微微颤抖,好似在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陈三两看他模样,也不忍再打击他,缓声道:“五行之土,对应五脏之脾,脾乃生化之源,主心灵运化,若丹药炼至完美,不仅健脾养气,亦能滋阳灵魄,但若药效杂乱,则会损伤慧府,轻则思维紊乱,重则疯疯癫癫。” 众人闻言赫然一惊,皆都齐刷刷地望向太五。 太五恼羞成怒,骂道:“尔等都瞎看个啥,贫道没得疯病,虽说我那试药的药童确实疯了几个,但贫道还好着呢!” 众人心说:你现在连三王子都敢骂着,还他妈敢说自己没疯? 少司荡无奈地直摇头,忍不住忧心一叹。 为炼这延年益寿丹,他高薪招揽的五位炼丹大师,搞得病的病、伤的伤、残的残、疯的疯,几近全军覆没,却还尚不知何时能炼制成功,唉…… 如今眼看着老国主命悬一线,若再不炼制成功,只怕那国主之位必会传位于受宠的少司衍,这可如何是好。 五个老道亦也有些意兴阑珊。 他们没有出言反驳,便是证明陈三两所言皆对,每一味丹药都是药效杂乱,单一服之都戕身伐命,若是五丹同服,只怕当场就得身死道消。 这哪是炼的什么“延寿丹”,简直就是索人性命的“折寿丸”。 陈三两则置身事外,安静饮茶。 少司荡看他神情自若,便出声问道:“广成子道长,你既知丹药之弊端,不知你可有解决之良法?” 五个老道一听,登时纷纷望向陈三两。 陈三两又轻啜一口浓茶,品味着舌尖苦涩,缓缓笑道:“解决之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嘛……” 他又语气微微一顿。 少司荡急声恳切道:“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陈三两摇头回道:“倒非是我顾虑,而是解决之法决定于诸位之态度,我这法子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少司荡急躁道:“广成子,休要卖关子,只管详细说来!” 陈三两也便不再故弄玄虚,循着记忆中的丹方记载,道:“五行丹之所以药效太杂,并非炼制手法有错,而是所用之药草有误,比如这颗木丹,必须选用千年人参,若是年限不够,则压不住紫花丁的寒性。” “还有这颗水丹,需用紫灵芝而非青灵芝,两者虽皆是灵芝,但却是两味药,成丹的药效自然会大相径庭。” “至于这颗土丹,那更得选用十年以上兽龄的百足蜈蚣,差一足,少一年,就扛不住五步蛇的毒性,这才伤及慧府导致疯疯癫癫……” “还有金丹和火丹……” 他娓娓而谈,皆是说的有条有理,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应和,尤其是其中很多晦涩难懂的药理,他竟也能解释的一清二楚,让人确信他真是一个沁淫丹道数十载的老丹师! ------------ 第155章 益寿红丸 当一切铺垫完成。 陈三两从袖中掏出一张丹方,道:“此为我改良后的益寿红丸,只需一颗,便可益寿一月,连服十颗,益寿一年!” “嗯?” 众人闻言,表情略有几分怀疑。 陈三两继续道:“五行合一,是为混元一炁,肾为主,心为辅,肝、脾、肺再次之。故而,贫道此丹重肾气,轻肺腑,虽说药效会略差于延年益寿丹,但胜在所需药草简单获取,从而可提高炼丹的成功率!” “贫道在坊间听闻,国主如今已重病在床,与其浪费时间试炼延年益寿丹,不如退而求其次,先暂且稳住国主的病情为主,三王子,意下如何?” “这……” 少司荡神情一缓。 他虽听不懂晦涩的药理,但也感觉这广成子说得颇有道理。 若再继续一次次炼制延年益寿丹,只怕他等得起,父王那病躯残骸可熬不起了,倒不如听广成子之言,先保住父王的命再说。 太一伸出手掌,道:“道友,丹方可否一阅?” “请!” 陈三两将丹方递于他手,五个道人立马凑成一堆,仔细钻研起来。 五人皆是师承于玄天宗的师兄弟,又个个都是沁淫丹道的老丹师,只略看几遍,便觉察出了丹方中几处细节。 这丹…… 怎瞧着像是红丸媚药? 不过却又多了几味清心静欲的药草,如:夏枯草、薄荷叶、丹参、麦门冬……看似还有几分混元丹的影子…… 少司荡看不懂丹方,询望向五个道人。 太一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倒是可以一试。” 少司荡喜道:“那就先炼出一炉试试药效,若真能如广成子道长所言,咱们再重炼一炉进献国主!” “喏!” 五个道人领命即行,拿着丹方去搜集药草。 少司荡接着冲陈三两笑道:“广成子道长,炼丹之事就无须您来操心了,您可暂去厢房休息,待炼丹完成后再作细聊可好?” 陈三两揖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陈三两就被小厮领到了一间厢房里,古色古香,清静雅致,少司荡似乎怕他无聊,还送进来了两个美人作伴。 “奴家柳儿,见过道长。” “奴家翠儿,见过道长。” 两女皆是桃李年华,生得明眸皓齿,桃面樱唇,全身上下仅披着一件透明的薄纱裙,摇着若隐若现的玲珑身姿,娇笑着扑在了陈三两的怀中。 小厮又奉来美酒佳肴,可见少司荡是懂招待的。 柳儿执酒,翠儿执箸。 陈三两左拥右抱,当着小厮的面上下其手,逗得两女一阵咯咯娇笑。 待小厮退下,陈三两也看到两女的脖间,似有一层殷红的牙印,便问道:“两位美人儿,不知昨夜侍寝的何人?” 柳儿道:“奴家昨夜陪的是太一道长。” 翠儿道:“奴家陪的是太二道长。” “那太三、太四、太五道长呢?” “前儿我俩刚陪过。” “呃……” 陈三两一听这话,感情这两女还是那五个道人的共享之物啊,顿时感觉兴味索然,讪讪地松开了手掌。 两女还欲多献殷勤。 陈三两婉言谢绝了好意,然后冷言冷色的将她们赶出了厢房。 他身边不缺绝色佳人,无论苏若、苏衿还是白姑娘,单拎出一人,无不是国色天香的倾城美人儿,自然不屑再去跟五个道人共享芳华。 厢房归静,陈三两安静打坐。 直到傍晚时分,小厮叩响了门环,轻声禀告:“道长,三王子请您前去茶室一叙。” “好。” 陈三两会心一笑,估摸着定是炼丹完成了。 他徐徐收功,开门走出,跟着小厮径直来到茶室。 茶室中,少司荡和五个道人围桌而坐,桌上摆着一个玉盘,盘内滚着十余颗殷红似血的丹丸,颗颗枣核大小,闪着一抹妖艳的冷光。 少司荡率先开口道:“广成子道长,看看此丹炼制如何?” “好。” 陈三两依言拿起一颗,先鼻尖轻嗅,药香袭人,再舌尖轻抿一口,药味纯正,这才直接吞入了腹中。 一股精粹能量缓缓化开,又逐渐汇聚至肾脏和下腹,气血也随之上下翻涌,但又有一股清凉护着心肺。 陈三两点头:“完美!” 五个道人见陈三两安然无恙,也各拿起一颗塞入嘴中。 不多时,五人表情各异。 太一和太二最能感觉出药效之明显,毕竟最近两人一直渐有疲软无力之势,而自丹药服下后,随着气血充盈,竟犹如雏鹰展翅般想窜上云霄。 其余三人也个个面色潮红,五指情不自禁地抓紧了桌角。 少司荡纳闷问道:“诸位道长,这丹莫非炼制的不对?为何看汝等表情都略有几分狰狞呢?” 狰狞? 五人心道一声:若不是我等强忍着,桌子都能给你挑翻喽,你信不信…… 最终,太一忍无可忍,向着门外急声唤道:“那个谁,快把柳儿和翠儿两位美人儿送入我房,贫道要教她们炼丹之术!” 太二立马道:“大哥,容小弟先来吧,小弟快!” 太三道:“谷道给我留着!” 太四道:“算我一个!” 太五道:“我也撑不住了,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弟,要不一起吧!” “……” 少司荡都听懵了。 这五个老杂毛,平日间个个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怎么服下药后比他这个三王子玩得还风骚? 陈三两淡扫拂尘,高声劝诫道:“五位道友,此丹能调动肾气,充盈肾水,万不可心生邪念,须静心凝神,锁住精元,方才可有益寿之效啊!” “原来如此……” 五个道人立刻盘膝而坐,抱元归一,即使个个都已被憋得脸庞涨红,但也强压下心底的邪念,默念着道书经文安稳打坐。 “咦?” 少司荡愈发惊奇起来。 他忍不住也捻起了一颗丹丸,轻嗅了两下药香后,张嘴吞入了腹中,紧接着,他就一把摁住了桌面。 “这药……好猛……” 少司荡可没有道人的忍耐力,当即起身冲出了茶室,恰巧遇到两位美人正在院中赏着秋菊,他直接化身野狼扑了上去。 “三王子,您不要这么猴急嘛……” “哎呦呦……错了……” “疼疼疼……” 恰是一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两朵秋菊烂漫开…… 茶室中,当益寿红丸的药力被全部吸收,五个道人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周身通畅,精神饱满,气血丰盈。 陈三两笑问:“诸位道友,感觉如何?” 太一开口赞道:“此丹补气血,生肾水,强肾气,还兼润心肺,只要能压住情欲,确实可以益寿延年!” 其余四人连连点头。 虽比不得延年益寿丹的药效好,但也确实如广成子所言,此丹所需药草简单易寻,炼制起来也相对容易。 可以先用此丹来吊着老国主的性命,再慢慢搜集五行丹的药草,两路齐头并进,足可襄助三王子有充足时间去谋取国主大位。 这事儿想想,其实挺稀奇。 老国主明明已病入膏肓,却还依旧迟迟不册封大夏世子位,这不逼着几个王子们自相残杀嘛。 百姓们看不懂。 举国朝臣亦是猜不透。 陈三两干脆不屑去猜度,因为未来的大夏国主,只会是苏若腹中的胎儿,而绝不可能再会是少司王族的任何一人。 因三王子还在花丛中忙碌,六人便安静坐在茶室内饮茶。 直到月上柳梢,少司荡才拖着绵软的脚步走回来,一屁股坐在椅上,脸上还回味着刚刚的澎湃激情。 太一劝诫道:“三王子,此药服下后得禁欲,方才有延年益寿之效。” 少司荡摆手大笑道:“道长此话差矣,若人生戒了情欲,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天下女子,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她皆可!” 这话…… 真他妈提神醒脑。 陈三两无语地摇摇头。 五个老道默契的对视一眼,心道一声:若将来是这三王子承继了国主位,恐怕整个京都的女性都得全部遭了秧。 少司荡短暂休息后,看着玉盘中还余下的几颗丹药,赶紧掏出玉瓶来,如获珍宝般地收进了瓶中。 “六位道长,请先在这院中休息一夜,我即刻入宫为诸位请功!” “遵命!” 少司荡也是怕隔夜生变,干脆连夜入宫献药,乘上一辆马车,在数十名高手的保护下,踏着夜色快速赶往了京都皇宫。 “道友,晚安!” 五个老道揖手一礼,鱼贯踏出了茶室。 那两个美人还躺在花丛中,似已被少司荡折腾得没了力气,那五个老道也不嫌弃,两人架起一个,一同进入了一间厢房里。 陈三两感觉要吐了…… ------------ 第156章 献药有功 初秋夜色,清风习习。 陈三两在京都中有私宅,自然不会在这院中留宿,跟门口站岗的小厮打了声招呼,便甩着拂尘慢步往家走。 长孙无忧亲自驾着马车等候在街角,这个京都天青阁的总掌舵,自陈三两领着三女搬出皇宫后,他就自动转职为了贴身的仆从。 连刁大壮都抢不过他。 而且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穿着一身黑色短褐,戴着一顶破斗笠,手中摇着一把蒲葵扇,看到陈三两的身影,兴奋得高声呼喊:“爷,这边,这边!” 陈三两跳上车舆,一声鞭响,马车缓缓而行。 “爷,今儿什么情况?” “挺好。” “少司荡确实在炼丹吧?” “嗯。” “今儿咱家的药铺也来了两个求职的炼丹师,问咱需不需要炼丹,让我给留下了,爷,您那有没有治疗风寒的丹方,入秋天气转凉,这类丹卖的最好!” “风寒丹方……” 陈三两想了想,确实还真有一味丹药可对风寒有奇效,便寻出车上的纸笔来,循着脑中记忆写出一纸丹方递给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吹干墨迹,小心折好塞入袖中。 陈三两这才问道:“那两个炼丹师,师承的何门何派,确定可信否?” 长孙无忧笑道:“那就是两个山野郎中,说是误捡了一本炼丹秘籍,这不想寻个药铺看能否资助他们炼丹,我寻思着,咱又不缺钱,就让那两个野郎中炼炼试试呗。” “呵呵……” 陈三两干笑两声,也便没放在心上。 长孙无忧驾着马车很警惕,时刻注意着身后有无跟踪者,绕过了数条街巷,确定无人尾随后,才驾马赶回了宅院。 “爷,您先歇着,明儿我再来接您!” “好!” 陈三两跳下车舆,长孙无忧甩着马鞭哼着小曲儿离去。 几声清脆的门环声,门子拉开了门闩,高声唤了句“老爷回来了”,原本漆黑的宅院里接着就亮起了几盏红灯笼。 后罩房里燃着一根灯烛,摇曳的烛火晃动着窗影。 苏若和苏衿已经睡下,白姑娘手拄着腮帮子,正支在桌角打着瞌睡,小脑袋一颠一颠的,那可爱的俏模样,让陈三两忍不住狠狠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白姑娘使劲地搓着脸上口水,不满地嘟囔道:“今儿咋回的这么晚?” 陈三两道:“能回来就不错了。” “事儿搞定了没?” “差不多。” “差不多是几个意思?” “少司荡连夜去宫中送药了,具体情况明儿才知。” “哦,那就明儿等好消息。” “睡吧?” “睡个屁!” “嗯?” “不跟你说了嘛,老娘这几日氤氲期,最容易受孕,若不为这事等着你,老娘早他妈睡了,走,快跟我去小树林!” “晕……” …… 宁寿宫。 老国主少司诸虚弱地瘫在龙床上,眼窝深陷,色呈青灰,不时咳出两口鲜血,已然是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龙案上铺着一卷金绸,旁边摆着一方奉天宝盒。 盒内是国玺。 少司荡内心一颤,还以为父王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借着献药的时机,悄悄向龙案瞄了一眼,还好,仅是一张空谕旨。 小太监正在试药,还得略等片刻。 一个白发老道站在龙床前,轻嗅着益寿红丸的药香,操着苍老的声音,问道:“三王子,不知这丹是何人所炼?” 少司荡可不敢小觑这位白发老道,此乃真正的大夏之国师,近些年若非靠他来炼丹续命,只怕老国主早就宾天了。 他赶忙照实回道:“此丹的丹方,乃是一位崆峒门的道人进献,由我门下五位玄天宗的炼丹师炼制而成,名曰‘益寿红丸’!” “崆峒门……” 白须老道微作沉吟,想他纵横大夏国数十载,竟还从未听说过有这宗门。 “那位道人唤何名?” “他道号广成子,看年龄约有四旬上下,留着山羊须,器宇不凡,颇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气!” “嗯?” 白须老道又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道号他也从未听说过,大夏国的炼丹界里何时出现的这一号人物? “此丹脱胎于红丸,但又在其基础上添加了几味清心静欲的药草,手法着实大胆,若非沁淫丹道多年的老丹师,断不敢如此用药,三王子,你运气不错!” “是是是……” 少司荡哪懂这些东西,只管连连点头。 小太监试药后安然无恙,只是脸皮略有几分潮红,此为红丸药效的体现,但想他那去了势的身体,估计今夜怕是要受些情欲的折磨了。 白须老道也不再耽搁时间,捻起一粒丹药塞入老国主的口中,魏瑾端着参汤小心翼翼地助他送服,随着“咕咚”一声,少司荡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整座殿中落针可闻。 老国主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故而药效发作的很慢,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才缓缓地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眸。 “魏瑾……” “宣……宣……贵妃……来侍寝……” “……” 老国主颤颤巍巍的一句话,让殿内众人瞬间哭笑不得。 这眼看刚从鬼门关口拉回来,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着这事儿,而且还是守着少司荡,万贵妃是他的生母,脸色难免尴尬了几分。 魏瑾望向白须道人,用眼睛询问:国师,咱家宣不宣? 宣个屁。 白须老道出声劝谏道:“国主,此丹服下后,必须锁紧精元,固守本心,方才能延长寿元,还请国主先暂且忍耐几日。” 老国主指了指御被。 白须老道循着指头望去,原本平整的被面竟撑起了一个坡度,还不时的颠上两下,似乎在宣扬着它是有多么的迫切。 “国主,不行!” “……” 老国主也是有苦难言,自打重病在床一年多来,身体一直是有心无力,今儿好不容易有了崛起之势,若是这般憋着哪能受得了。 他又开口唤道:“魏瑾……” 魏瑾应道:“老奴在。” “去……去宣……贵妃来……” “这……” 白须老道冷哼一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国主,若您想今夜驾崩,老道绝不阻拦,但若您还想多活几年,老道劝你先暂且戒了情欲!” 老国主也知白须老道是善意,只得无力地叹了口气:“唉……” 魏瑾悄悄抹了把额头冷汗。 少司荡见所献丹药果然有效,心头不禁暗自窃喜,大夏以孝治国,单凭这“延寿之功”,足可在父王的心中加分不少。 他又悄悄瞄了一眼龙案,宝盒中的国玺似在向他招手。 “三王子……” 白须老道突然出声,打破了少司荡的幻想,“你今儿献药有功,国主十分欣慰,再命你每隔七日献丹七颗,谨记于心,万不可延误!” 少司荡叩头大喊:“儿臣谨遵谕旨!” “退下吧。” “喏!” 少司荡欢喜踏出宁寿宫,嘴角压不住地翘着欢笑,虽然他进献丹药有功,却并未得到任何赏赐,但对于他来说,反而恰恰更是一个好的讯息。 继承有望…… …… 黎明时分。 一个小太监慌忙冲进了毓庆宫。 少司衍还正搂着两个美妾睡得香浓,不满斥问:“何事这般急?说!” 小宦官回道:“二王子,今儿国主下床了,气色也好了许多,而且早膳还喝了两碗冰糖燕窝粥。” 少司衍一下坐起身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昨儿还说父王已气息奄奄,怎么一早儿就精神焕发了? 莫非是回光返照? 小宦官又禀告道:“昨儿午夜后,三王子进了宁寿宫,听说国主就是服了他献的丹药才转好的,那药叫啥名来着,对,叫益寿红丸!” “可恶!” 少司衍闪着一双喷火的眸子,两排牙齿咬得咔咔直响。 若真让少司荡延长了父王的寿命,那未来的国主之位,必然会落在他的头顶,到那时,只怕整个毓庆宫都不会再有一个活口。 反之也是如此。 若少司衍登基为国主,那少司荡所居的慈庆宫,也定然会是鸡犬不留。 哪怕两人同为万贵妃所生,乃一母之亲兄弟,但一旦牵扯上了王权政治,那就不会再有任何亲情可言。 “你可查出三王子在何处炼丹?” “小的早就探查明白,就在回春堂的后院,而且已派了高手正埋伏在周围,只要寻得好时机,必能一网打尽!” “很好,记住,一个不留!” “喏!” 小宦官禀报完后,又快速退下。 两个美妾也缓缓睡醒过来,舒展着小腰肢,还想拉着少司衍再重温一番昨夜的旖旎,可少司衍哪还有心绪再整这事儿,粗鲁地推到一边,高声唤道:“来人,穿衣!”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伺候二王子盥洗穿衣。 少司衍又唤来一个小宦官,道:“去,拿我令牌去一趟天青阁赌石坊,就说本王子想请他家主人小酌一杯,地点嘛,天青阁酒楼,时间随他定!” “遵命!” 小宦官捧着金色令牌,毕恭毕敬地领命而去。 两个美妾跳下红鸾帐床,接过宫女手中的象牙梳,一边细细帮少司衍梳着长发,一边笑问道:“爷,那天青阁的主人是何许人也,怎劳您这般看重?” 少司衍闭着双目,淡淡回道:“一个妙人儿。” “妙人儿?” 两个美妾还是第一次听到二王子这般称呼一人,不由得追问道:“莫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不,男的,看年龄,仅比我虚长几岁,但着实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 两个美妾闻言更加迷惑,甚至有那一刹那,她们竟怀疑这二王子不会如那大王子一般,也有相同的嗜好了吧…… ------------ 第157章 杀手袭击 回春堂,后院。 一直到日过正午,陈三两才姗姗来迟,没办法,苏若和苏衿又吵起来了,他得劝架,不然这一对小姐妹能吵上一天。 原因很可笑。 苏衿一直很宠爱大黄狗,所以每当吃饭时,大黄狗总会趴在她的脚边,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只大白狗,也就跟着也趴在她的脚边。 本来很和谐,谁知今儿早上,苏衿竟让两只狗坐上了凳子,还有模有样地教它们如何使用勺子。 关键是,这两只狗还学得特别认真。 苏若一瞅,气就上来了。 她先两巴掌扇跑了两只狗,接着就扭起了小妮子的胳膊,边扭边骂:“我让你没个正形,我让你胡作非为,你让两只看门狗住厢房我忍了,你现在又想让它们上桌来吃饭,你还真把那两只畜生当人了呀……” 小妮子哭得哇哇的。 陈三两看得那个心疼,赶紧揽在怀里护着,哪知惹得苏若脾气更大了,又开始扭起了陈三两。 “我让你天天宠着她,宠着她一点礼数都不懂,你看看,你见过哪户人家的狗能上桌的,都是你宠的……” 陈三两哪敢还嘴,只能任由她扭呗,反正皮糙肉厚的又不疼。 本来等她消了气也就无事了,小妮子却仗着躲在陈三两的怀里,颇有点狗仗人势的样子,小嘴开始叭叭地回嘴:“大黄那么聪明,一学就会,只要会用了勺子,它凭什么不能上桌吃饭,它也是咱家的一分子……” 你这不捅了马蜂窝嘛。 苏若扭得更狠了,若不是白姑娘拦着,陈三两和小妮子谁也跑不了,指不定全身上下都得青一块紫一块。 一家子折腾了一上午,才好不容易各自安抚下。 陈三两叼着烟棍坐在门口,那是一脸的郁闷,白姑娘轻声劝道:“再忍忍吧,等若妹子生完孩子就好了,女人孕后期都这样。” “唉……” 陈三两还能说啥,只能忍着呗,谁让怀的是他的种。 长孙无忧一路憋着笑,愣是没敢跟陈三两对视,因为他怕一个不小心再笑出了声,堂堂杀伐果断的广陵府主,竟还是个“惧内”的主…… 陈三两很想解释一句:这世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想想,算了,越解释越乱。 这事儿只有婚后的男人才能共情,单身狗都不配! …… 五个道人已在炼丹室中忙碌。 少司荡坐在茶室中,正一脸享受地饮着茶,可不享受嘛,因为柳儿和翠儿正蹲坐在桌下,仅露着半个脑袋前后晃动。 陈三两笑道:“三王子,真是好兴致呀!” 少司荡呵呵笑道:“闲来无事,玩儿呗,广成子道长,我可是等你良久了,来人,呈上来!” 随着话落,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木箱进门,掀开箱盖,只见里面盛着满满的银锭子,白花花的直晃眼睛。 陈三两故作不解:“这是?” 少司荡笑道:“还不是多亏了道长的丹方,让我昨夜献药有功,父王深感欣慰,寥寥银两,不成敬意,几位道长都有,只是你来得迟了些。” “这般说来,那益寿红丸果然管用?” “相当管用!” “那延年益寿丹可还继续炼吗?” “国师让我每隔七日进献七丹,那延年益寿丹将由他来亲自炼制,倒无须我们再操心了,你知道,那丹的药引子实在难觅。” 少女之经血嘛。 陈三两点点头,也就不再细问,含笑收下了这一箱银两。 傍晚,那五个道人炼丹结束,掌托着一个玉盘汇聚于茶室,数颗殷红似血的丹丸在盘底滚动,响着阵阵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今儿,该当庆贺一下!” 少司荡轻拍两下手掌,接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甩着花手绢,摇着柳腰肢,笑脸娉婷地走进来。 五个道人的眼眸,瞬间爆出一道道绿光,跟狼似的。 少司荡更是做了一个完美的表率,他先拿起一粒丹药塞入嘴中,然后就扑向了众女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五个道人本就闻着丹药香,刺激的周身气血翻腾,当即也不再装什么得道仙师,纷纷捻起一粒丹丸塞入嘴中,也向着众女扑了上去。 眨眼之间,衣衫尽碎,满屋春色。 恰如一首情诗写得妙: 翠蛾懒画妆痕浅,香肌得酒花柔软,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 鬓丝云御腻,罗带还重系,含笑出房栊,羞随脸上红…… “……” 陈三两却不喜这种混乱场景,倒不是他有多正人君子,而是面前这些庸脂俗粉们,完全入不了他的眼界。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他不愿做这其中之人。 若少司荡请来的是清倌人,那就另当别论了,陈三两即使不服用益寿红丸,他也能靠身体素质“打”十个。 而正当众人纵情戏耍时,陈三两忽然敏锐地察觉到,窗外正有数道杀机弥漫而来,他立刻挥着银丝拂尘奔向窗口。 咻!咻!咻! 几支利箭瞬间向他激射而来。 陈三两快速甩起拂尘轻松击落箭矢,紧接着,头顶瓦片被戳碎,又出现了数道黑影,各架着一把钢弩,向着屋内无差别的散射。 危急关头,陈三两首先保护少司荡。 因为老国主还不能死,必须还得由少司荡继续献药,以保证他能活到苏若腹中的胎儿降生,至于那五个道人,那就自求多福吧。 “走!” 陈三两一把扯住少司荡的胳膊,施展轻功跃出茶室,钢弩手还欲想追击,陈三两不想泄露自身武道,只能拉着少司荡灵活走位,敏捷闪过袭来的箭矢。 那五个道人其实并不弱,个个都是登堂境的武道,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临危之时也爆发了潜力,先用身上的女子挡下一波流箭,然后立马甩着银丝拂尘窜上了屋顶。 只见在清冷的月光下,五个白花花的身子大杀四方,此时他们哪还顾及着穿什么衣衫,能保住条性命才是要紧之事。 杀手们立即丢弃手中钢弩,纷纷抽出一把腰刀,围着五个道人厮杀起来。 ------------ 第158章 白狐帮派 今儿这场刺杀,目的性很明确。 就是为了团灭所有的炼丹师,而且挑选的时机还正合适,都在搂着姑娘们上下驰骋,哪曾想到竟突遭这等危险状况。 少司荡短暂慌乱后,高声大喊:“来人,快来人,把这些贼子全杀了,一个不留!” 他身为大夏国三王子,怎会没有高手护卫。 无数道人影立即从周围民居内冲出,手持着各类五花八门的武器,纷纷跃上屋檐,围杀向黑衣黑面巾的众杀手。 局势瞬间发生逆转。 “撤!” 杀手们眼见敌不过,高声一呼,立刻快速向四面八方逃窜。 护卫们继续追击。 陈三两也收起银丝拂尘,脸上佯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跟着少司荡去查看那几个道人的伤势。 太四身中数刀,已无了气息。 太五右臂齐根而断,成了独臂道人。 其余三个道人虽也被砍了几刀,但并未伤及要害,算是侥幸捡了一条小命。 太一悲愤道:“三王子,请您定要为我四弟、五弟报仇啊!” 少司荡咬牙切齿地道:“放心,无论哪家的刺客,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护卫长仔细检查一番,躬身禀告道:“三王子,属下已全部检查完毕,刺客身上不见一点可以证明身份的标识,受伤者更是直接服毒自杀,现场没有一个活口!” “死士?” 少司荡眼角微微一寒。 此时,无须多想便能猜得透彻,主使之人除了那二王子少司衍还会有谁,定然是他听闻了少司荡献药有功,这才派来死士暗杀炼丹师。 想那少司衍最得老国主宠爱,若老国主突然驾崩,必会将国主位传给他,故而在此时此刻,他反而是整个京都里最不希望老国主延寿的。 “传命下去,从现在开始,全面刺杀少司衍的人,定要一个不留!” “遵命!” 护卫长拱手领命,着即开始部署反击。 陈三两扫了一眼茶室,里面的艳女一个也没有逃脱,全部已被乱箭射死,一个个光着身子倒在血泊之中。 “唉……” 陈三两沉声一叹,面露几分戚戚焉。 现场一片混乱,他便没再继续逗留,趁着无人顾暇于他,悄悄踏出了后院,反正帮老国主送药续命的任务已完成,其余诸事与他再无关系。 长孙无忧依然等候在街角。 陈三两跳上马车,道了句:“回家。” 长孙无忧甩起马鞭抖了声鞭花,驽马拉着车舆缓缓而行。 “爷,我瞧着回春堂挺热闹,死了不少人吧。” “嗯。” “哪家的刺客?” “二王子。” “哈哈,两人终于明刀明枪的杀起来了,那三王子必不会善罢甘休吧?” “最近这京都恐怕要不平静喽。” “对了,爷,今儿下午二王子派小宦官来传话,说是想请您去咱的天青阁酒楼一叙,时间随您定!” “此事不急,缓一缓再说。” “好嘞!” 马车照旧先多绕了几条街巷,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返回了宅院。 …… 随后几日,整个京都,果然如陈三两所言,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少司荡的反击很快。 首先遭殃的是少司衍的密探,尤其是潜伏在天青阁各店铺的探子,本是为了打探陈三两的行踪信息,却成为了暗杀的首个目标。 蹭!蹭!蹭! 上一秒,一个庄户还在挑着扁担,下一秒却已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穿了一个摊贩的心肺。 周围几个摊贩赶忙出手营救,接着身后又冒出来几个人影,干净利索地抹掉他们的咽喉,然后转身潜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百姓惊吓喊叫,一片混乱之声, 几具尸体还在无力的挣扎,直到最后一口气息消散。 天青阁酒楼,天青阁赌坊,天青阁勾栏院,天青阁茶铺,天青阁布庄…… 无一例外。 长孙无忧干脆直接让所有店铺先暂时歇业,不然谁家店门口天天这般的死人,必然会影响整个天青阁的声誉。 陈三两没有插手任何一方,冷眼旁观两位王子自相残杀。 谁胜谁负,皆不在乎。 若不是苏若还未诞下麟子,老国主又奄奄一息,怕让少司王族的旁支占了便宜,陈三两早就想一剑取了他们二人的狗命,哪还能让他们继续存活在人世。 等着吧。 还有三个月…… 小宅院很安逸,处处烟火味。 陈三两也不想再忙于其他的杂事,只想安安静静陪着苏若待产,快近八个月的身孕了,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她更重要。 苏衿也得小心呵护着,三个月的肚子,显怀了,却还天天顽皮。 本以为白姑娘最让人安心,谁知她却彻底玩开了,整日吵吵嚷嚷的要去当个反派,然后就开始付出行动了。 正值京都风云诡变之时,东华街市上突然崛起了一个新势力。 白狐帮。 单看这名字,便知帮主是谁。 普天之下任何一座城池,都免不了滋生着一些阴暗地,充沛着三教九流,混杂着蝇营狗苟,自诩超脱在法律管辖之外。 白姑娘本就心野,又在深宫中被锁了半年,这一出了宫就露了本性,于是就女扮男装在东华街市上整了个“白狐帮”。 帮派长老:大黄狗、长孙无忧、刁大壮。 记名帮众:苏衿。 呃…… 陈三两都无语了,你整个白狐帮也就算了,你把小妮子拉进帮派里能干啥,总不能让她挺着孕肚给你们摇旗呐喊吧? 白姑娘也无奈道:“你以为我想收她?还不是她吵着要加入,我被烦的没办法,这不只给了个记名帮众嘛。” “那大黄狗咋回事,居然还混了个长老的头衔?” “大黄实力很强,不下于入室境的武道,再者来说,我去收保护费,不得牵只恶犬长长威风,它那大体格,多彪悍!” “你还收保护费?” “肯定的呀,若不收保护费,我这白狐帮怎么发展壮大,怎么有帮费去招收更多的小弟,不然拿什么跟其他帮派竞争!” “据我所记没错,你手里光我给的零花钱,就不下七八十万两纹银了吧,咱能不能别去干这丢人的事儿?” “零花钱是零花钱,帮费是帮费,一码归一码。” “靠!” ------------ 第159章 收保护费 陈三两又看向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讪讪干笑道:“城主,现在天青阁各商铺不是暂停营业了嘛,属下闲来无事,便陪着夫人一起耍耍了。” 刁大壮赶紧点头附应。 得。 陈三两干脆也不管了,任由他们几个胡整吧,反正这京都已经够乱了,多一个白狐帮也翻不出多少浪花来。 白姑娘自知女流之辈多有不便,便脱了女裙换了男装,一头青丝长发也用一条青绸绳扎在头顶,还刻意用粉扑将脸颊擦深了一个色度。 这一番捯饬,一个品貌非凡的俏男郎,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衿摆手称赞:“白姐姐,你真英俊!” 苏若禁不住摇头苦笑,这俩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小妮子只会在家里顽皮,还则罢了,白姐姐是偏去外面胡闹,唉…… 陈三两瞧着眼前一亮,悄声道:“今晚这男装别脱……” 白姑娘白他一眼:“滚!” 白狐帮的第一次行动,就是收保护费,目标暂定为东华街市的商铺和街摊,为了公平起见,几个骨干人员还详细商讨了一番应该收取的份额。 商铺得多收一点,每月至少20两纹银。 街摊少一点,每月5两就好。 然后,白姑娘小手一挥:“小的们,出发!” 苏衿也想跟着。 陈三两提着她的衣领又给拽了回来。 小妮子噘着小嘴闷闷不乐,又让陈三两忍不住心软了,再加上苏若也想跟着去瞧瞧,便让马夫套上马车,三人藏在车舆里慢慢地跟在后面。 东华街市已略有一些冷清。 自暗杀事件频频发生,百姓们唯恐遭遇不测,现在都是尽量少出大门,出摊的商贩也是明显少见,仅剩两边的商铺还照常营业。 街头照常跪着个老乞丐在行乞,手中照旧捧着个破瓷碗,白姑娘即使已女扮男装换了身份,还是坏坏的上前一脚踹碎了人家的碗。 老乞丐愣愣地看着远去的人影。 这脚法…… 似曾相识呀。 不过,这回怎是个男儿郎…… 紧接着,老乞丐赶紧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破碗顶在头顶,耳听“叮当”一声脆响,碗里果然跟以前一样多了一块银锭子。 这流程对喽…… 街市两边一排商铺比邻而立,挂着牌匾,飘着幡子,依次望去:绸缎庄、当铺、酒楼、茶铺、药铺、香货店、杂货铺…… 白姑娘牵着大黄狗,身后跟着长孙无忧和刁大壮,气势嚣张地走进店铺,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拍着桌角喊道:“掌柜的,出来!” 掌柜以为来的是客,殷勤地奉来茶水,问道:“客官,您要选些什么布料,本店刚运来一匹南原的上等丝绸,最适合做裘袍棉衣。” 白姑娘清了清喉咙,粗着嗓音道:“那丝绸是桑蚕丝的吗?” 掌柜道:“客官放心,绝对是真丝面料,您过来掌掌眼,包您满意,依您的体格,裁7尺就足够了。” 白姑娘刚想去摸摸面料,长孙无忧赶紧小声提醒道:“帮主,咱今儿是来收保护费的,不是来买布料的!” “奥,对!” 白姑娘立马狠拍了一下桌角,道:“老子是白狐帮的,今儿是来找你收保护费的,每月20两,一两都不能少,现在给钱!” 掌柜愣了愣。 话说整个东华街市不是归猛虎帮管吗,啥时候冒出来个白狐帮来? 掌柜也是经验丰富,当即明白这是一家新成立的帮派,随即皮笑肉不笑的从钱柜里取出二两银子,道:“这位帮主,想必您还不懂行情吧,我们已给猛虎帮交过保护费了,您首次登门也不能空手回,这点银两送给兄弟们喝杯茶。” 白姑娘伸手接过,转头冲着长孙无忧和刁大壮喜道:“看,咱白狐帮开张了!” 长孙无忧:“……” 刁大壮:“……” 大黄狗:“……” 白姑娘接着小手一挥,“走,下一家!” 三人一狗出了绸缎庄,一墙之隔是当铺,当铺掌柜就没这好脾气了,他指着牌匾上烙的“七彩凤凰”的族徽,冷笑道:“三位兄弟,劳烦你们收保护费前,能否先看清楚牌匾再进门,我家乃是苍梧郡的王氏门阀,尔等不入流的货色,竟也敢来我家耍横!” 苍梧郡王氏,这可是威名显赫的八庭柱之一。 长孙无忧赶紧示意白姑娘离开,谁知白姑娘却丝毫不怵这庭柱之名,直接冲着大黄狗喊道:“大黄,给他点厉害瞧瞧!” “汪!” 大黄狗立马扑了上去。 当铺掌舵慌忙闪躲,但怎可快得过大黄狗的速度,一个照面就被扑倒在地,随即撕扯起了他身上的衣衫。 当铺里的小厮看自家掌柜被狗咬,立马持着棍子跑出来。 刁大壮立刻捋起衣袖冲了上去,凭他登堂境的武道,三下五除二便将所有小厮打得抱头鼠窜,顺带连门上牌匾都摘了下来。 当铺掌柜眼看形势不对,连忙开口讨饶,“别打了,别打了,多少钱,我交!” 白姑娘竖起两根手指:“每月20两!” 此时不劳当铺掌柜掏钱,柜台后的朝奉就麻利地捧来银两,并一脸苦笑道:“这位帮主,您早说就这点钱嘛,何必还要拆我家的招牌呢。” 白姑娘问:“少吗?” 朝奉道:“猛虎帮规定整个东华街市的商铺,每月要给他们上供200两的纹银,您才要20两,可不算是少嘛。” 白姑娘皱起眉头,冷声骂道:“那猛虎帮真是可恶!” 长孙无忧试探询问:“帮主,要不咱也涨点儿?” 白姑娘道:“商铺起早贪黑的干,也不容易,要多了不合适。”接着转头冲着当铺掌柜道,“我白狐帮既然收了你家的保护费,就绝对会负责保护到底,那猛虎帮的老巢在哪里,告诉本帮主,我今晚上就带人平了它!” 当铺掌柜求之不得,使劲挣脱开大黄狗的撕扯,道:“就在东三巷的大院里,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一眼便能看到!” 白姑娘记下地址,招手唤回大黄狗,冲长孙无忧命令道:“即刻去集合帮众,咱们先去平了猛虎帮,再来挨家挨户收保护费!” “帮众?什么帮众?” 长孙无忧表情有点懵。 话说帮里不就他们这三个人吗,顶多再加一只大黄狗,哪里还有什么帮众可以集合? 白姑娘奸诈一笑,悄声提醒道:“咱不还有一个记名帮众嘛?” 记名帮众? 莫非说的的是苏……苏二夫人? 长孙无忧一听这话,差点被当场吓尿喽,那可是城主大人的掌上宝,而且还已怀有了身孕,若真忽悠着去平什么猛虎帮,只怕还没寻到猛虎帮的大门,几人就得先被城主大人给踏平喽…… ------------ 第160章 踏平猛虎 当铺外。 白姑娘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的马车。 苏衿正挑着帷幔一角探头探脑地向外偷看,在看到白姑娘望来时,她还俏皮地做了个小鬼脸。 白姑娘招了招手。 苏衿回头心虚地瞅了一眼陈三两,见他在跟阿姐说着悄悄话,便悄悄掀开帷幔跳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到白姑娘的身旁:“白姐姐,唤我何事?” 白姑娘瞄了一眼马车,小声道:“咱白狐帮有大事要办,你参不参加?” 苏衿立马点着小脑袋:“参加,必须得参加,怎么说我也是帮派一员嘛,咯咯咯……” 白姑娘拉起她的小手,“走,跟姐姐来。” “好嘞。” 苏衿笑得眼眉弯弯的,迈着小莲步,兴冲冲地跟在后面,也没跟马车里的陈三两说一声,就这样被白姑娘哄着参加了“帮派大事”。 长孙无忧和刁大壮默默对视一眼,突然感觉脖颈后面凉飕飕的,禁不住同时抖了个冷颤。 “大哥,你们咱们要不要跟城主禀报一声?” “肯定的呀。” “你去。” “我不敢,你去吧。” “我也不敢……” 白姑娘回头,看两人还呆立着不动,不满地催促道:“你俩傻站着干啥,还不快跟上,都给我闭嘴啊,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奥,来了。” 两人苦着脸应一声,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一行四人外加一只大黄狗,循着当铺掌柜指引的方向,径直寻到东华街市的东三巷口,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车舆里,陈三两还在跟苏若聊着悄悄话,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孕肚,小家伙现在越发调皮了,不时还在肚中伸伸胳膊蹬蹬腿。 某一个转头时,两人才忽的发现,小妮子哪去了? 陈三两掀开帷幔,问向马夫:“老马,衿夫人呢?” 马夫回道:“刚刚白夫人领着去玩了。” 这时,当铺的掌柜快步跑过来,按照白姑娘刚刚的嘱咐,道:“这位大老爷,刚刚白帮主给您留话了,说是集合帮众去踏平猛虎帮的老巢,让您不用担心!” 陈三两一听这话,忍不住骂道:“胡闹!” 苏若也气得咬着银牙叱骂:“这俩死妮子,胆儿真大!” 马夫不等陈三两吩咐,赶紧向当铺掌柜问清了地址,驾着马车向东三巷追去。 东三巷,猛虎帮老巢。 一座破旧的四合院,院门修得很宽广,左右摆着两座石狮子,门上还挂着一块黑匾额,写着“猛虎帮”三个大字。 两个小喽啰正值守在门口,各抱着一把单刀靠在门框打着瞌睡。 白姑娘出手老辣,不等两人回神,挥起掌刀就将他们砍晕倒地,长孙无忧和刁大壮趁机捡起那两把单刀做武器。 苏衿握着小拳拳,小声赞叹:“白姐姐,你好厉害!” 白姑娘潇洒地甩了把额头的碎发,小手一挥,“走,杀进去,踏平猛虎帮!” 大黄狗首当其冲,咧着狗嘴汪汪叫着冲了进去,迎面正走来几个小喽啰,它轻松一个扑击,顺带尾巴一扫,几个喽啰就被磕晕了过去。 猛虎帮的一众闻听声音,立马乌泱泱地冲出来一堆,目测不下四五十人,个个表情凶恶,手中攥着各类兵器。 单刀、斧头、木棒、匕首、柴刀…… 居中为首一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膀大腰圆,孔武有力,额头到嘴角还咧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再加之手中提着把砍刀,看着十分得凶残暴虐。 他张嘴骂道:“呔,哪里来的杂碎,敢来我猛虎帮闹事!” 白姑娘迎头喝道:“我乃白狐帮,今儿来替天行道,不想死的,立马跪下投降,不然老娘,不,老子,非屠了你们整个帮派不可!” 刀疤男冷笑道:“就你们这点人,还妄屠我猛虎帮,简直是痴人说梦!”接着,他一眼看到了最后面的苏衿,眼珠瞬间瞪得溜圆,“乖乖,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怎生得是这般漂亮,小的们,快把她给我抢过来!” 白姑娘本还想着耍耍威风再打,没想到这刀疤男竟是个色中恶鬼,见到苏衿的第一眼,就立马命令手下发起了进攻。 “你俩小心护着衿夫人,我来!” 白姑娘伸手摸向腰间,一柄软剑划着弧度从腰革中出鞘,剑身银白似霜,剑鸣似龙吟鹤鸣,在空中微微一抖,整条剑身抖得笔直。 此剑名曰:白霜。 她自小陪着陈三两练剑,也是学得陈家的极品剑法《落尘》,武道已达入室境,自然不惧这些鸡鸣狗盗之徒。 仅一个照面,几名围拢来的喽啰,就被她精准地刺穿了心脏。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道。 刀疤男冷哼一声:“居然还是个高手,小的们,你们去抢那个小娘子,这个狠角色我来杀!” 喽啰们纷纷迂回绕过白姑娘,一脸狞笑地冲向苏衿而去。 白姑娘手执白霜软剑,身法轻灵自如,左右连连挥剑,又轻松取掉那几个喽啰的性命,忽然眉头微皱,感到一阵劲风从后面袭来,赶忙回身闪避。 咔嚓。 她脚下那块青石板,接着就被刀锋劈成了粉碎,随后刀势威力不减,又一招“乌龙摆尾”,侧撩向白姑娘的腰肢。 白姑娘匆忙架剑格挡,只觉虎口一疼,竟被力道震退了数步。 “入室境?” 白姑娘心头暗暗一惊,万没想到这个猛虎帮主,竟还是个武道高手。 武道九境:初窥,小成,登堂,入室,贯通,宗师,化境,归真,空冥。 寻常武者穷极一生,也难以修炼到宗师之境,就是能达到贯通者也是寥寥无几,故而,一般入室境的武道,就可以算作是踏入了高手之林。 刀疤男倨傲道:“老子若没有点能力,怎可能镇守住这东华街市,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来,再吃我一刀!” 他再次挥起砍刀,发起了凶猛攻势。 白姑娘也收起轻视之心,手执着白霜软剑,凭借灵巧走位与他厮杀起来。 整个院中刀光剑影,阵阵杀气腾腾。 猛虎帮的小喽啰,见白姑娘已被自家帮主缠着无法分身,纷纷绕过二人的打斗范围,向着门口的苏衿包围过去。 苏衿惶惶退步。 长孙无忧和刁大壮可不敢让他们冲撞了衿夫人,立刻持着单刀将苏衿护在身后,大黄狗也忠心护主,龇牙咧嘴的低声咆哮。 “死狗,滚一边去!” 小喽啰不识大黄狗的厉害,还挥着木棍要敲它的脑壳。 “汪汪!” 大黄狗瞬间化作一道黄影,一嘴就咬穿了那小喽啰的咽喉,接着又凌空一个扑杀,又一名喽啰惨死在了狗嘴之下。 对峙双方无不震惊。 就连长孙无忧和刁大壮都没想到,这只天天对着衿夫人摇头摆尾的看门狗,竟也有着不下于入室境的实力。 要知道两人也才堪堪登堂境的武道,现在来看,确确实实连只狗都不如,莫名间,心头还忍不住有点小惭愧。 苏衿看大黄狗这么神武,也没了胆怯心,拍着小手喊道:“大黄好样的,上啊,继续咬他们!” “汪汪!” 大黄狗得了命令,决定不再隐藏实力。 现在可是它报恩的好时候,不然哪能对得起衿主人的宠爱,既容许它跟狗娘子住在厢房里,还贴心地教它用勺子,好能跟主人们一起上桌来用餐。 回想它曾跟随过的历任主人,都没有衿主人对它这么好。 这得抵死相报。 “啊嗷~~” 大黄狗仰天一声狼啸,四爪伏地快如鬼魅,在一众喽啰的惊诧之中,完全还没寻到它的踪影,就被一个个的接连扑倒在地。 它还知道衿主人已怀有身孕,闻不得刺鼻的血腥味,故而没有直接咬穿喽啰们的咽喉,而只是用冲力将他们重重地磕晕过去。 小喽啰们都快疯了。 这是什么狗,怎么这么强,打不过,完全打不过。 刀疤男还在跟白姑娘厮杀胶着中,完全没有发现,自家的小喽啰正被一只狗撵得跟逃命的兔子一样。 长孙无忧和刁大壮悠闲地靠在门边,无聊地甩着手中单刀,看情况,今儿还就他俩没了用武之地。 巷口,一辆马车快速驶来。 陈三两远远便听到小妮子的欢笑声,不时还喊上一句:“大黄,好厉害,好厉害,为你点赞呦……” 苏若咬的银牙咔咔直响:“这死妮子……” 马车停下,陈三两跳下车舆,长孙无忧和刁大壮赶紧躬身行礼,先道了一句:“爷,这都是白夫人的主意,真不关我们的事。” “滚一边去!” “是!” 苏衿回头,笑着小脸,欢喜唤道:“夫君,快来看,咱家的大黄好厉害!” 陈三两本想训斥她几句,但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小模样,又有些不忍心,便只轻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头算作惩戒。 苏衿羞涩一笑。 她还想揽着陈三两一起看热闹,却不承想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扭着她的小耳朵就往后拽。 “哎呦呦,阿姐,松手,疼疼疼……” “疼就对了,谁让你胆子这么大,啥场合你都敢来凑堆!” “真疼!” “走,跟我上马车!” 苏若可不惯着她,继续拽着她的耳朵,一直把苏衿拉上了马车,都是怀有身孕的人了,也不怕这院里的血气再冲撞了肚里的娃,还是避讳点好。 陈三两也召回了大黄狗,然后望向还在厮杀中的白姑娘。 那把白霜软剑灵活多变,绵绵剑术如行云流水,竟与以刚猛霸道著称的刀术打得有来有回,可见近些年她也一直没松懈对剑法的研习。 但她毕竟是女流之辈,若久战下去,只怕会比刀疤男提前脱力。 一个小小的入室境而已。 何必浪费时间。 陈三两一个箭步跃入战团,伸手夺过白姑娘手中的剑柄,接着刀疤男只觉眼前一闪,整个世界开始无限翻滚,最后“砰”的一声,他竟亲眼看见一具无头的身体穿着他的衣衫缓缓倒下。 一剑,戮其头颅。 整座猛虎帮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小喽啰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惨死的帮主,这个在京都里赫赫有名的武道高手,竟这样被人轻松的一剑取了脑袋? 几个帮主亲信似还想顽抗一番,挥着手中武器向着陈三两围攻而来。 “吾有一剑……” 陈三两嘴角低语,白霜软剑快若惊雷。 锃! 耳听一声龙吟掠过每个人的耳边,一圈人等瞬时止步,个个一脸惊愕地捂住咽喉,却仍阻挡不住一缕鲜血缓缓溢出指缝。 好快的剑! 陈三两又将剑尖凌空一甩,漫天的血滴落在每个小喽啰的脸上,吓得每个人都禁不住惶惶战栗。 白姑娘温婉的笑着,果然不愧是她深爱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接着,她接过剑柄跃上石阶,高声喊道:“尔等帮主已被伏诛,不想死的,就加入我们白狐帮,不然明年今日就是尔等的忌日!” 大黄狗也趁势帮腔叫道:“汪汪!” 众小喽啰互相对视了两眼,皆能感受到彼此心头的恐惧,最终全部缓缓地跪在地上,恭声喊道:“我等参见帮主!” “很好!” 白姑娘咧着嘴角畅快大笑,还不忘悄悄冲陈三两挑了一下眉梢,那表情好似在道:看,老娘厉害不? “……” 陈三两不屑搭理她,转身拂袖而去。 马车里,苏衿红着一只耳朵,哭得眼泪汪汪的,见到陈三两就扑进了怀中,小手指着苏若委屈巴巴地告状:“夫君,阿姐又欺负我,你快帮我揍回来……” 苏若挺起鼓鼓的孕肚,冷笑道:“你问问你家夫君,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来,让他朝这儿打!” 苏衿拉着陈三两的手,催促道:“夫君,快打她,快打她……” 苏若叫嚣:“来啊,来打啊……” 陈三两哪敢碰她一根指头,只能温言安慰小妮子,同时在心里也忍不住多骂了两句白姑娘,若不是她怂恿着小妮子来踏平猛虎帮,小妮子哪会挨上这顿揍。 今晚上等她忙完回家,非得好好的收拾她一番不可。 话说她那一身男装穿在身上,还真让陈三两有点心猿意马呢。 ------------ 第161章 搭救药女 隆禧殿。 白须老道看着掌中几颗废丹,神情颓废地坐在丹炉旁。 毫无疑问,他又失败了。 三王子进献的益寿红丸,虽然能暂时吊着老国主的性命,但若还是炼制不出来延年益寿丹,只怕撑不过半年,老国主还得宾天。 想他贵为大夏的国师,又与老国主交情甚笃,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国主驾崩,只要还有一线之机,他都想努力再尝试一番。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三王子曾提到的那个道士。 叫什么来着? 对,崆峒门的广成子。 这道士既然能研制出益寿红丸,可见其炼丹天赋超群绝伦,想来定也能帮他寻到炼制延年益寿丹的改良之法。 “来人,去宣三王子!” “喏!” 小道士领命而去。 …… 毓庆宫。 二王子少司衍听着小宦官的奏报,俊朗的五官逐渐变为一脸的狰狞。 这才几日时间,他散落在京都中的密探,陆陆续续被少司荡杀了个干净,顺带也摧毁了他所有的情报系统。 而且,那少司荡门下似还有一位极善炼丹的道士,若真让他帮着白须老道炼制出延年益寿丹来,只怕少司荡单凭这件功劳,足可改变老国主的立储想法。 不可以。 绝不可以。 “来人,即刻派出所有的死士,秘密搜查整个京都,无论用何办法,定要杀掉那个广成子,决不可让他进宫来炼丹!” “喏!” 小宦官领了严命,立即开始部署行动。 …… 回春堂,后院茶室。 从宁寿宫归来的少司荡,满脸尽是无奈和苦涩。 本以为是因献丹有功而会受到父王的褒奖,谁知竟是白须老道命他派遣广成子入宫炼丹,而且不容有任何闪失。 广成子…… 少司荡心里有苦说不出。 自那日遭遇暗杀后,不仅太五道长惨死,太四道长变成了独臂,广成子竟也在事后离奇消失了,就连赏赐给他的那一箱银子都没带走。 少司荡也曾派人秘密寻找,但至今也还是毫无所获。 他到底去哪儿呢? 无人得知。 回想广成子的出现,完全没有一点踪迹可寻,他就如突然现身一般,好像只为了进献益寿红丸的丹方,让人感觉十分的诡异。 但人还得寻呀。 老国主已近油尽灯枯,全指望着延年益寿丹来延长寿命,只要能帮白须老道炼制出此丹来,必可助他稳定未来的国主位。 “来人,停止暗杀行动,将所有的密探、死士、杀手全部散出去,一定要最短时间内寻到广成子!” “喏!” 护卫长领命即行。 …… 整座京都的大街小巷,也因为两位王子的命令,相互杀戮暂时停止,转而四处寻觅一个名叫“广成子”的道人。 京都百姓无不诧异。 那道人是谁? 怎会让大夏两位王子如此的求贤若渴? 陈三两听着长孙无忧的报告,禁不住摇头苦笑,他完全没想到“广成子”这个身份,竟然成为了两位王子夺嫡的关键。 不过,他还暂且不想再以“广成子”的身份牵扯入二龙夺嫡中,因为他还有更重要之事需要办,那便是隆禧殿的药女。 苏若最近也是天天催。 自她亲眼目睹小药女的悲惨遭遇后,圣母心泛滥,即使陈三两不想打草惊蛇,但为了安抚苏若的情绪,他也得出手施救了。 月黑风高,深夜人静。 一人一狗快速驰骋在皇宫内苑中,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御林军交替巡逻,却也丝毫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大黄,前面引路!” “汪!” 隆禧殿是皇宫的禁区,一般鲜有人至,除了一片荒废的宫殿群外,还有一座阴森寂寥的墓葬地。 这里是大黄狗的老巢,自然需要它来引路。 大黄狗耸动着鼻子,领着陈三两穿过墓葬地,逐渐深入至隆禧殿的最深处,一座年代久远的道观,赫然耸立在一片幽深的密林之中。 黑瓦,灰墙,青石碑。 碑上缠着一层蜿蜒的枯藤,横裂着一道道斑驳的石纹,刻着三个苍劲大字——玄天观。 陈三两鼻尖轻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香味。 玄天观…… 莫非这里就是玄天宗分支在大夏国的老巢? 若真如此,那个白须老道的身份,至少在玄天宗里也是个长老。 大黄狗忽然趴低了身子。 陈三两也快速隐匿好身影,随后,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人,手里各捧着个玉瓶从道观内走出来,听他们的口中之话,似是要去取药引子。 “走,跟上!” 一人一狗悄悄跟踪在后面。 两个道人沿着一条青石小路,蜿蜒绕过几座荒废的宫殿,一直走到一座青石塔前,仰莲须弥座的基台,八角形的塔身,覆着三重檐顶,刻着阴阳八卦。 此为道门中的三台塔。 其中一个道人在基台上摸索一阵,一扇石门缓缓打开,两人弯腰钻入,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俩又捧着满满的玉瓶钻了出来。 大黄狗嗅了嗅鼻头,低声道:“主人,是人血。” 陈三两了然,那必是少女之经血。 看来这座青石三台塔,定是那白须老道豢养药女的地方。 待那两个道人消失在夜色里,陈三两和大黄狗跃出灌木丛,小心翼翼摸索着基座,果然触动了一个机关,那扇石门重新缓缓而开。 “大黄,你先进!” “汪(不)!” 大黄狗有些害怕,夹着尾巴想开溜。 陈三两一脚踹着它的屁股上,大黄狗呜咽两声,只能四爪伏地钻进了石塔里,陈三两则猫着腰跟在后面。 塔内有一条盘旋向下的阶梯,每隔几步还镶嵌着一颗夜明珠,散着一团微弱的荧光,勉强照亮着一片空间。 一人一狗缓缓向下而行。 阶梯的尽头似是燃着一盏油灯,摇曳的烛火在墙皮上倒影着两个人影,陈三两也随着深入能闻到空气中混杂着酒味和血腥味。 “哥俩好啊,一见喜呀二宝花……” “三道莲呀四环素……” “五倍子呀六神元……” “你输了输了,罚酒一杯,快喝快喝……” “再来再来……” 陈三两悄悄偷窥一眼,竟是两个道人在行酒令,桌上还散着几个空酒坛,似是已喝了不少。 他们身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连接着几间石室,竖着铁门,挂着大锁,门后还隐隐传来阵阵女子的哭泣声。 道人撒着酒疯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贫道天天让你们哭得心烦气躁,哪个若是胆敢再哭,明儿必多喂你们几粒催经丸!” 哭声瞬间戛然而止。 陈三两默默攥紧了拳头,伸手从腰间缓缓抽出浪子软剑,那两个道人只觉一道残影闪过眼角,咽喉接着就爆出了一团血浆。 噗! 声音悦耳。 大黄狗接着一个弹跳,快速跃到两个醉道人的身上,两只利爪轻松刨开他们的胸膛,狗嘴贪婪咀嚼着胸腔还在跳动的心脏。 陈三两没有喝止。 像这等泯灭人性之徒,就不该留有一条全尸。 随后,陈三两手执浪子剑依次劈开铁门上的大锁,石室内的女子猝然一惊,下意识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陈三两屏住呼吸,沉声道:“我是来救你们的,想活命的,听指挥,跟我走!” 众药女的眼中顿时闪出光亮。 她们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出石室,当看到那两个已被“掏心掏肺”的醉道人,立刻争相涌过去,用手撕,用脚踹,甚至用牙咬。 显而易见。 她们没少受这两个醉道人的摧残。 陈三两也没有出言阻止,任由她们发泄怨气,直到那两具尸体渐渐快要成为骷髅架子,他才出声道:“一个一个跟着,莫要发出声响!” 众药女赶紧抹净嘴角血渍,安安静静地跟在陈三两的后面。 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又依次猫腰钻出石门。 众药女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欢喜感受着重获自由的芬芳。 陈三两清点数目,足有六十五人,个个都是瘦骨嶙峋,气色极度虚弱,全身上下仅裹着一条破纱巾,腿上还在滴着淅淅沥沥的血滴。 唉,最后一颗混元丹。 陈三两掏出酒葫芦,将那颗混元丹融化进酒里,让每个药女都轮流喝了一口,药效虽然被稀释了,但也让她们都增生了几分气力。 按照谋划好的撤退路线,大黄狗在前探路,陈三两领着众药女轻声轻脚地跟在后面,迂回绕过玄天观,向着隆禧殿的更深处前进。 那白须老道伤天害理,该当诛杀。 但不是现在。 陈三两还得留他的性命来延续老国主的命,不过也还得想个法儿,让他彻底断了炼制延年益寿丹的念头。 不然一轮轮的药女,陈三两可搭救不过来。 整座皇宫是呈长方形结构,隆禧殿位于正南方位,一行人穿过漆黑茂盛的密林,一个时辰后终于走到了宫墙下。 仅需翻过这座宫墙,再穿过一条甬路,便是皇宫最外围的城墙,长孙无忧正在城墙外接应。 “大黄,靠你了!” “汪!” 陈三两让众药女依次骑在大黄狗的身上,搂紧大黄狗的脖子,趁着甬路御林军交替巡逻的空隙,大黄狗踩着墙头轻松翻越而过。 一个,一个,又一个。 陈三两最后背起第六十五个,施展轻功接连跃过两座宫墙,在大黄狗的配合下,将所有药女一个不少地全救出了皇宫。 此事需要极度隐秘,长孙无忧带来的都是广陵府的亲兵。 他们驾着一辆辆马车,载着众药女穿过京都大街,又以押运货物为名买通了城防守卫兵,先暂且安置在城外购买的庄园里,再寻个时间,将她们所有人送回陈三两的封地。 无论是三县之地,还是广陵府,她们都是自由身。 众药女还想纳头叩谢救命之恩。 可当她们掀开帷幔再寻那一人一狗时,寂静的街头哪里还有陈三两和大黄狗的身影。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宅院中,三女皆都未睡。 陈三两也没喊醒门子开门,带着大黄狗翻墙跃入宅中。 厢房里的大白狗摇着尾巴欢喜迎出来,绕着大黄狗好一阵缠绵,它的肚子隆起的很快,看来要不了多久,家里又要添一窝狗崽子了。 陈三两推开后罩房门,三女似是牵肠挂肚了一夜,这个端来茶水,那个递来巾帕,小妮子还捧来半个冰镇的西瓜,中间插着个木勺。 白姑娘询问:“陈大侠,那些药女救出来了没?” 陈三两先喝上一口茶,又擦净脸上汗水,再美美吃了口西瓜,才笑道:“放心,一个不少,全救出来了!” 苏衿拍手夸赞:“夫君真棒!” 苏若轻抚着大胸脯,这才算是安了心,不然总惦念在心里,总感觉心头好似压着一块大秤砣。 陈三两又道:“明儿也把秀儿送过去,苏若马上就要临盆了,咱们得回端本宫待产,留她在身边不方便。” 秀儿就是那个小药女。 苏若面露几分不舍,几日来的相处,让她十分心疼这个凄惨的少女,但陈三两的顾忌又很对,也只能点了点头。 药女之事,至此终了。 陈三两横抱起苏衿,又悄悄冲苏若和白姑娘挑了挑眉尾:“来吧,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安寝吧?” 二女看他表情便知他心中想的啥,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红,同时伸手捏住了陈三两的腰肉,在陈三两的倒抽凉气声中吹灭了桌角的灯烛。 “夫君,我想听《美猴王》……” “好……” …… 翌日天明。 小道士慌慌忙忙地敲响了白须老道的静室。 “师尊,大事不好了,咱们豢养的药女一夜之间全逃跑了,看守的两位师兄也皆都死了,而且死得可惨了!” “什么!” 白须老道胡乱披着道袍冲出来,连头顶道髻都没扎,散着一头白发奔向三台塔。 甬道里一地残尸血污,几个石室俱是空空无人。 “怎么会……怎么会……” 白须老道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幸亏几个道徒搀扶住他,整个现场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那几把被利刃砍碎的大锁。 “我这就奏报国主,立马封锁整个皇宫,一定要把那些药女全搜出来!” “你们也去查,快去查!” 白须老道狰狞着脸庞,急匆匆地跑出三石塔,又向着宁寿宫披头散发地跑去。 ------------ 第162章 国主遗诏 整座皇宫苑风声鹤唳。 无数御林军在各座宫殿内严密搜查,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东六宫、西六宫、颐和宫、浣衣局、混堂司…… 其中混堂司距离隆禧殿最近,御马监王太监领着属下率先搜查此地。 人声嘈杂,猎狗狂吠。 池舟上的万贵妃惶然一惊,赶紧从唐五身上爬下来,贴身女官也推开了唐六,主仆二人披上纱裙,寒着脸颊走出浴池。 唐五和唐六也穿好衣衫,毕恭毕敬地跟在万贵妃的身后。 谁在纵情之时被人打扰,都不会有个好脸色,万贵妃冷冰冰地质问道:“王太监,这是发生了何事?” 王太监恭声回道:“回禀贵妃娘娘,我等奉谕旨搜查要犯。” 万贵妃冷笑:“皇宫内哪来的要犯。” 王太监屏退左右,低声道了三字:“隆禧殿……” “……” 万贵妃微微一怔,没再多言。 毕竟药女之事关系着王族声名,堂堂国主竟豢养药女来炼制延寿丹,即使她贵为六宫之主,还是不宜参与的好。 “回宫!” 女官宣来仪仗,万贵妃起驾回宫。 众宦官、宫女恭敬跪送:“我等恭送贵妃娘娘!” 王太监站起身来,冲着属下再次大喊:“继续搜,全部搜一遍,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唐五和唐六心虚地抹了把额头冷汗。 幸亏那小药女已提前送出了宫,不然若是被搜出来,恐怕两人的小命今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整座皇宫搜查了数日,自然是毫无所获。 白须老道日日皱着眉头。 老国主自每日服用一颗益寿红丸后,身体已愈渐好转,只是被激发的情.欲得不到释放,憋得每天每夜都如百爪挠心一般。 “魏瑾,去宣贵妃来侍寝,孤真的受不了了……” “国主,您再坚持一下,国师一直严厉叮嘱,您可万万不能泄了肾水……” “可孤总不能一直忍着吧……” “国主,忍忍更健康……” “你……唉……” 老国主也不忍心打击这个自小陪在身边的老太监,只能怏怏不乐地躺回龙床上,用绢帛包裹着一块冰压在小腹下。 魏瑾无言地直摇头。 想他自小就入宫当了宦官,这种事儿还真没感受过,自然体会不到老国主的煎熬,不过看他那日渐猩红的眸子,想来应该是憋得很难受吧。 “国主,要不老奴悄悄宣贵妃娘娘来一趟?” “甚好甚好,快去!” “但不可行床.事,可否?” “行行行,快去宣,孤也有好几月没见贵妃了,心里甚是想念……” “那老奴这便去了。” 魏瑾先在宫门口小心翼翼地探看了一番,确定那白须老道没在宁寿宫中,这才踱着小步向安息宫而去。 万贵妃听是老国主宣见,不胜欢喜,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番,跟着魏瑾跟做贼似的溜进宁寿宫里。 老国主不等她请安施礼,就急匆匆地拉上了龙床。 万贵妃小手一摸,哎呀呀,怎烫得这般吓人,当即便要使出浑身解数,魏瑾赶忙谏言道:“贵妃娘娘,您抚慰一番便好,但万不可让国主失了精气啊!” 老国主爆了粗口:“滚!” 万贵妃盈盈笑道:“魏公公,您放心,本贵妃心里有数,您先出去吧,我跟国主说些体己话,不会生事儿的。” 魏瑾欲言又止,但还是退出了寝殿。 “爱妃,快点儿……” “臣妾来了……” 此刻再也无人打扰,两人犹如天雷勾地火,又如彗星撞地球,天昏地暗,神魂颠倒,疯狂且炽烈地战斗在了一起。 魏瑾听着声音,坏喽,这下咱家恐怕要闯大祸喽…… 当白须老道急匆匆冲进宁寿宫,老国主赤着身子躺在龙床上气若游丝,虽然眼中猩红尽散,但一张脸色却已惨白如纸。 万贵妃吓得瘫在床角,小声嘤嘤啜泣。 白须老道冷着脸,此时再斥责已无用,还是先救老国主的命最重要:“魏瑾,去寻绳来,将国主紧紧绑住!” 魏瑾不明所以:“啊?” “快点,再耽搁下去,恐国主的命休矣!” “奥奥奥!” 魏瑾当即寻来绳索,几个太监一起动手,将老国主紧紧地绑在龙床上,直勒得陷入肉里才罢休。 白须老道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滚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赫然是从鸾凤宫中得到的“迷魂混元丹”。 他扒开老国主的嘴塞进去,魏瑾又用参汤送服下肚。 趁着药效还未发作,为了防患于未然,也是作最坏的思量,白须老道沉声道:“国主,写份遗诏吧,您欲立哪位王子为世子?” 老国主颤颤巍巍竖起两根手指:“二……二……” 白须老道转头冲魏瑾命令道:“魏瑾,写诏,二王子恭谦表志,仁孝居心,夙彰睿哲之风,自即日起立为大夏国之世子!” 魏瑾快速写好诏书,并盖上国玺大印。 万贵妃听着遗诏哭声渐歇,唇角悄悄勾出一丝诡诈的笑意。 白须老道又道:“魏瑾,此诏先密不颁布,暂且藏在太和殿的匾额后,等国主真撑不过这一遭,再昭示天下!” 魏瑾应道:“老奴遵命!” “唉……” 白须老道重重叹了口气,冲老国主懊恼道:“国主啊,您就不能忍一忍?一直劝您要戒情戒欲,您怎就不听呢……” 老国主面露愧色,无言以对。 他本想只简单行一番鱼水之欢,哪曾想竟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之这两年也着实冷落了万贵妃,顺带多补偿一会儿,不料却要把老命给搭进去了。 老国主心里苦啊…… 这时,迷魂混元丹的药效逐渐发作,老国主的面色开始渐渐由白转红,随着双眼中的红芒弥漫,他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国师,快,松绑……” “贵妃,快过来,快过来……” “魏瑾,还不快给孤松绑,孤受不了了……” “贵妃……贵妃……” 白须老道不顾他的嘶吼,冲魏瑾命令道:“魏瑾,请贵妃娘娘回宫,再封锁整个宁寿宫,三日之内不许任何一人踏入!” 魏瑾领命:“喏!” 万贵妃目的已达到,自然不愿再多待,慌忙穿好宫裙退出寝殿,丝毫不顾老国主的吼叫声:“贵妃……贵妃……贵妃……” 贵妃你妈呀。 本宫可不伺候你这糟老头子了,身累心也累,还搞得本宫上不去下不来,还不如去寻混堂司的两个唐公公呢。 白须老道凝望着万贵妃的背影,浑浊的双眸中,突然爆闪出一道杀机。 这位贵妃娘娘,居心叵测! …… 安息宫。 惊魂未定的万贵妃,当即命女官传来两位王子。 少司衍和少司荡皆为她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对于两位王子争储之事,她一直知道,但从未插手,今儿知道了遗诏,是时候让两个儿子罢战修好了。 …… 当夜,一封密函也送到了陈三两的手中, 白姑娘问:“谁送来的?” 陈三两看了眼信角,写了个“5”字,笑道:“混堂司的唐五和唐六,这俩小子肯定是从万贵妃那得到了什么隐秘信息。” 白姑娘禁不住调笑道:“看来这俩假宦官很受宠嘛,抽时间警告他们一句,悠着点,别给整大了肚子!” “放心,早叮嘱好了。” 陈三两拆开信函,草草阅读一遍,便皱着眉头递给白姑娘,白姑娘看完后,瞳孔内闪着一抹震惊。 “老国主要驾崩了?” “遗诏立二王子为大夏世子?” “那万贵妃居然这么生猛?” “……” 最后这话有点粗俗了。 陈三两重新又翻出那一身道袍,白姑娘知他想做何事,也拿出易容箱,帮陈三两仔仔细细改变容貌,最后在下颚黏上一小撮山羊胡。 崆峒门广成子上线。 趁着夜色弥漫,陈三两飘然飞入皇宫中,脚踩着一座座宫殿飞檐,循着脑中的路线图,径直落入宁寿宫里。 寝殿中还响彻着老国主的嘶吼声:“国师,孤受不了了,这药效太大了,孤要嫔妃侍寝,要好多好多嫔妃……” 接着传来白须老道的劝谏声:“国主,再忍受一下,这混元丹内虽然掺着迷魂草,能强烈激发人体情欲,但只要您锁住精元,混元丹的药效可以疗养您的体魄!” “国师,孤真的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 “贵妃……贵妃……贵妃……” “……” 陈三两冷冽一笑,抬脚踏上阶梯,刚要推开殿门,寝殿中的白须老道突然喝道:“门外何人!” 他肥袖一甩,几颗丹丸当作暗器袭来。 陈三两侧身轻松避开,接着殿门打开,白须老道手持着一把银丝拂尘,快速向陈三两猛攻而来。 陈三两手抚腰间,浪子软剑出鞘。 两人未再多言一语,拂尘和软剑就厮杀在了一起。 拂尘或扫、或劈、或缠、或拉、或抖,软硬兼施,绵绵不绝。 软剑或挥、或刺、或卸、或避、或绞、或掠,飘逸洒脱,灵活多变。 “此人好强!” 白须老道暗暗心惊,想他宗师巅峰之境,竟没在软剑下讨得半分便宜,可见来者的武道不在他之下。 “这老道有点儿意思。” 陈三两也在心头低语,想他自入世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横的对手,宗师巅峰的武道,几乎可算是半个化境了。 不过今儿,陈三两可不是为打架来的。 他瞬间连出几剑逼退白须老道,抬脚一步跃上了雕栏,接着从袖中摸出一张丹方,凌空飞了过去:“接着!” 白须老道伸手接住,仅粗略扫了一眼,顿时瞪大了双眸:“这是……一炁丹?” 陈三两道:“不错,此为一炁丹的丹方,乃长生三丹之一,不仅可解百毒,还能强健体魄,正适合老国主服用,不知道友可会炼制否?” 长生三丹,白须老道自然知道,分别为:混元丹、一炁丹、造化丹,故而长生丹又名“混元一炁造化丹”。 玄天宗的镇门之宝,便是长生三丹之一的混元丹。 上千年来,玄天宗弟子游历在华夏九州,其任务便是为找寻另外的两种丹方,以求炼制出长生丹来,重现当年大乾方士的辉煌。 白须老道沉声问道:“这位道友,不知此丹方你从何处寻来?” 陈三两道:“偶然得之。” “如此重宝,为何要送于贫道?” “帮国主延命!” “你是?” “贫道崆峒门广成子!” 白须老道矍然一惊,赶紧揖手一礼:“原来道友就是广成子,可让贫道一番好找呀,失敬失敬!” 陈三两回了一礼,道:“如今丹方已有,不知道友能否炼制出来?” 白须老道仔细阅览一遍药草,笑道:“虽说丹方中的药草皆为奇珍异草,幸亏我那玄天观中还备有一些,勉强可以炼制一炉。” 陈三两又问:“那混元丹可还能炼制否?” 白须老道回道:“我那四个不肖徒弟,曾为大王子炼制了一炉,可惜多加了一味迷魂草,致使一炉丹药成了媚药,不过还尚存一些药草,倒也还能炼制一炉。” 陈三两微微一笑,这时抛出了一个重磅交易:“那好,十颗混元丹外加十颗一炁丹,换造化丹的丹方,可否愿意?” 白须老道顿时狂喜失色:“道友此话当真?” 陈三两道:“贫道从不妄语!” 说完,他脚踩着雕栏飘然跃上了飞檐,清冷的圆月下,他身姿挺拔,一身道袍随风而动,显露出一身超凡脱俗的仙风道骨之气。 白须老道急声追问:“道友,不知贫道去何处寻你?” 一阵风吹过之后,檐上人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放心,待你全部炼制出来,我自会来寻你的,先替老国主延命吧!” “道友,道友……” 他又连声呼唤,可是再也没有了广成子的回声,他低头看向手中丹方,眸中久久难掩激动之色。 如今已有了混元丹和一炁丹,若再得了那造化丹,那岂不此生长生有望? 不过,当下要紧之事,还是先炼制一炉一炁丹来帮老国主延命,而且似乎在那广成子眼中,那老国主的性命似乎也十分重要,真不知他又跟老国主是何关系。 至于延年益寿丹嘛…… 若真能炼制出长生丹来,此丹倒也无须再炼了。 ------------ 第163章 青龙帮主 十月初七,寒露。 空庭得秋长漫漫,寒露入暮愁衣单。 喧喧人语已成市,白日未到扶桑间。 …… 白狐帮发展势头迅猛。 先以雷霆之力灭了猛虎帮,收服了帮内的一众喽啰,继而将整个东华街市占为地盘,开始正大光明的收取保护费。 街头上的地痞流氓,也被白姑娘陆续吸纳为帮众,重新拟定帮规,划分等级制度,不仅壮大了白狐帮的实力,还一举肃清了整个东华街市的不安定因素。 现在,街市上哪个不知白狐老大的威名,每日牵着一只大黄狗,在三五个喽啰的簇拥下,嚣张跋扈的四处游荡。 “白老大好。” “白老大真威风。” “白老大您又来遛弯啊……” 整条街的商铺和小摊贩,无不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嗯。” 白姑娘哼着鼻尖算作回应,路过在街头行乞的老乞丐时,还不忘一脚踹碎人家手里那个讨饭的碗。 老乞丐欢喜叩头。 这一脚价值五两银子,足顶得上他一月的收入。 为此他还特别批发了一整套的骨碗,瓷胎细腻,描画鲜艳,只为白老大踹的时候声音更清脆。 陈三两都无语了。 这小狐狸真是当反派当上瘾了。 苏衿瞧着在街上耀武扬威的白姐姐,眼里透着羡慕,抱着小孕肚也想去耍一遭,小手刚掀开车舆帷幔,接着就被苏若扭着耳朵揪了回来。 “阿姐,疼疼疼……” “你快给我安稳坐好,三个多月的身子,消停点儿。” “阿姐,我就去看一眼……” “不行。” “夫君……” “叫夫君也不行,咱今儿还有事要办。” “哦,知道啦……” 小妮子噘着小嘴巴,一脸的不开心。 马车停在天青阁成衣铺,婴儿需用的衣物已经提前缝制好,各种丝、绸、棉、麻等材质应有尽有。 两姐妹欢喜地挑着小衣衫,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三两,你喜欢这件绿的还是这件粉的?” “绿的吧。” “夫君,这件花的好看不?” “好看。” “三两,快来看这几件小鞋袜,好漂亮。” “夫君,这件小纱裙我也想要一件。” “好,都拿走……” 陈三两也安静陪着两姐妹一起甄选着衣物,看着一件件小巧玲珑的衣衫和鞋袜,整颗心都感觉酥酥的。 京都诸事已彻底归于平静。 少司衍和少司荡自从安息宫出来后,二龙夺嫡的大戏也落下了帷幕,显而易见,少司衍得万贵妃相助,似乎成为了最后的得胜者。 宁寿宫依然封锁着殿门。 白须老道将一炁丹塞入老国主的口中,待丹药缓缓发挥出药效,老国主眼中的红芒逐渐消散,身体也不再剧烈挣扎。 “国师……国师……” “何事?” “这是何丹?孤感觉好舒服……” “一炁丹。” “莫非是……长生三丹之一的一炁丹?” “正是。” 老国主精神一振,猛然绷紧周身力道,竟将绳索根根挣断,又灵活地跃下龙床,感受着全身上下久违的舒畅感。 白须老道惊诧道:“国主,您这是痊愈了?” 老国主用力地挥出拳风,澎湃的力道震荡着空气都呼呼作响,颔首笑道:“不愧为长生丹,至少延长了孤十年寿命!” 白须老道大喜:“这般说来,这丹方果然是真的!” “呃……” 老国主表情微微一怔,敢情是拿我当药宠来试药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怕此时的他早就一命呜呼去了阎罗殿,心头也便释然了。 “国师,这一炁丹方从何处寻来的?” 白须老道也不隐瞒,道:“一个名叫广成子的道友,行踪缥缈不定,先前您服用的益寿红丸,也是他进献给三王子的丹方,而且,听其话,似乎还有造化丹的丹方。” “什么!” 老国主瞬间心潮澎湃。 依据古书记载,凡人只要服下混元丹、一炁丹和造化丹,即可长生不老,此时他已连服下了混元丹和一炁丹,若再能服下那造化丹,岂不将会寿与天齐,永生永世都能当这大夏国主? 白须老道自然明白老国主的心头所想,他何尝不也是这般憧憬,只是想到那苛刻的交易条件,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无力感。 十颗混元丹,十颗一炁丹…… 这哪是能轻易炼制出来的。 要知道他为了炼制这一炉一炁丹,可足足掏空了玄天观和御药房的所有珍稀药草,若想再开炉炼丹,只怕得至少需要个一年半载的寻药时间。 老国主咬着后槽牙道:“此事不可拖延,孤即刻派人遍寻整个大夏国,无论九郡、二十七府、八十一县,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所有药草搜集齐全!” “如此甚好!” 白须老道现在也是最惦念长生之事。 尔后,老国主又宣来魏瑾,道:“魏瑾,去把太和殿匾后的遗诏取来,孤现在龙生虎猛,还可继续坐镇京都,无须册立什么世子位!” “老奴遵旨。” 魏瑾喜极而泣,当即叩首领命。 白须老道又叮嘱道:“国主,您刚有好转,切记不可再纵欲伤身,待贫道炼几炉益气丸,您再宣贵妃娘娘侍寝可好?” 老国主却咬牙切齿地道:“休要再提那贵妃,孤差点就死在她的身上,别以为孤老糊涂了,她那点花花肠子,孤心里一清二楚!” “还有,派人严密侦查安息宫,孤发现,贵妃身上不干净。” “待孤寻到证据,必定她个祸乱宫闱之罪!” “啊?” 白须老道闻言暗暗吃惊,要知道老国主病瘫在床头已近两年,无论国事和内廷都很少过问,怎会对万贵妃之事如此了解? 老国主沉沉一叹,语气幽幽地道:“两年了,不紧反松,她以为孤觉察不出来?” “呃……” 白须老道尴尬得无言以对。 …… 日落黄昏。 苏若和苏衿各挑好了一大包小衣衫,自有成衣铺的小厮专程送回小宅院。 陈三两让马车格外绕进了东三巷,想顺带载着白姑娘一同回家,谁知白狐帮里竟围满了小喽啰,手中还各提着家伙事。 苏衿探出小脑袋,兴冲冲问:“发生了何事?” 苏若也担忧地张望。 陈三两唤来一个小喽啰,那小喽啰不认得陈三两,骂骂咧咧地道:“你是哪家的人,休要掺和我们青龙帮的事,不然打爆你的狗嘴!” 陈三两面色一寒。 苏衿歪着小脑壳问:“难道白姐姐这是又换帮名了吗?” 苏若见多识广,训道:“你傻呀,哪是换帮名,明明是敌对帮派来砸场子嘛,我曾听白姐姐说过,京都内共有三大帮派,这青龙帮是其中之一。” 小喽啰看到苏家姐妹,顿时露出一脸垂涎色,嘴中不干不净地调戏道:“吆喝,好漂亮的小娘皮,快下来陪大爷耍耍!” “找死!” 陈三两哪能容忍这事,直接甩过去一巴掌。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小喽啰的脑袋直接旋转了180度,估计脑中残念还未消散,就干净利索地躺在了地上。 “哎呀!” 苏衿一声惊呼,苏若赶紧捂住她的双眼,怕她再受了惊吓,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陈三两,嫌他守着妹子就出手。 陈三两耸了耸肩头。 谁让这小子嘴里不干不净,胆敢出言调戏他陈三两的女人,这不找死嘛。 院里的其他小喽啰听到声音,纷纷回头张望,当发现死的是自家青龙帮的人时,瞬间好像被引爆了炸药桶,立刻挥舞着武器向周围的白狐帮众发起了进攻。 两方本就是剑拔弩张,这下直接互相厮杀了起来。 “老马,把马车赶远一点儿!” “好嘞。” 马夫听着命令,驾着马车驶出巷口。 陈三两又吹响了一声口哨,大黄狗听觉敏锐,立马摇头摆尾地窜出来,陈三两指了指马车:“去,保护好夫人!” “汪汪!” 大黄狗接着奔向马车,一个飞跃钻进了车舆里。 白狐堂内,两家帮派的老大原本正在谈判,青龙帮主仗着入室巅峰的武道,想强行拉拢白狐帮为盟友,一起攻打西直门街市的玄武帮。 白姑娘自然不怵他,但也垂涎着西直门街市这块肥肉,刚想提出个五五分账的法子,谁曾想院落中的两帮喽啰竟突然开打了起来。 两人皆都一愣。 青龙帮主率先厉声高喝:“住手,都住手!” 白姑娘也喊道:“住手!” 耳听着自家老大都发话了,两帮小喽啰这才愤愤不平的罢了手。 青龙帮主喝问:“为何动手?” 一个小喽啰喊道:“老大,是他们先动的手,门口的三儿死了,我瞧得真真的,一掌就给拍死了!” 青龙帮主满眼不善地望向门口,众小喽啰麻利地空出一条道路,正可看到他的手下死在地上,后脑勺冲着天,但身子却是正的。 这死法…… 他再定睛细瞧,一个器宇不凡的青年,正闪着一双冰冷眼眸凝视着他,只一眼,就让人全身上下都好似跌入了三九寒天的冰窟窿里。 “嘶!” 青龙帮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自问阅人无数,但还从未见过一眼就让他心惊胆颤之人,赶忙出声询问:“白老大,不知那是你帮中何人?” 白姑娘也看到了陈三两,嘴角掩不住的翘起,傲然道:“此乃我白狐帮的浪护法!” 浪护法…… 这名让陈三两的脑子都不禁一抽。 看来“剿匪小浪子”这个头衔,他这辈子估计都摘不下去了。 青龙帮主不敢托大,当即拱手敬道:“浪护法,久仰久仰,在下青龙帮主许青龙,有礼了!” 陈三两淡瞄他一眼,问:“贯通初期?” 许青龙又一惊。 他对外一直宣称武道为“入室巅峰”,实则早已晋升入了贯通境,万没想到,面前这位浪护法竟一眼看破了他真实的修为。 陈三两微微颔首:“还算有点用处,白老大,可以将他收入麾下!” “啊?” 许青龙听这话都懵逼了。 他今儿率领帮众是想来招揽白狐帮的,怎么从浪护法口中说出,倒像是他来投奔白狐帮似的? 白姑娘只要看到陈三两,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随即应声道:“许青龙,我白狐帮欢迎你的加入,从今儿开始,青龙帮改为青龙堂,封你为青龙堂的堂主!” “卧槽!” 许青龙直接蹦了起来。 他的一众手下也瞬间炸开了锅。 堂堂京都三大帮派之一的青龙帮,不仅被更名成了“青龙堂”,连带他家的帮主都降级成了堂主,你这不扯犊子嘛。 尤其是许青龙,平日间在京都内耀武扬威,哪能受得了这份屈辱,当即抽出了腰间佩剑,二话不说反手刺向了白姑娘。 白姑娘急速后退,轻松躲过刺击。 许青龙使得一手好剑法,又频频祭出杀招,白姑娘临危不惧,直接飞身掠向陈三两,引得许青龙又朝着陈三两杀去。 “浪护法,交给你喽。” 白姑娘嬉笑着躲在陈三两的身后,然后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许青龙的囧状。 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陈三两开口相中的人,一般不会照面就弄死,不过肯定会吃点苦头。 许青龙虽不识陈三两的厉害,但也在心里暗暗警惕,当即身法和剑法不再有一丝保留,完全以最强攻击之术杀向陈三两。 陈三两却是轻蔑一笑:“雕虫小技!” 他确实如白姑娘所想,没有直接出手秒杀,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许青龙长剑袭来的刹那,随意地伸手一抓,又轻松地踹出一脚。 “我日……” 许青龙只觉眼前一闪,还未看清是什么情况,整个身子就倒飞了出去,而且手中长剑也诡异地被夺了过去。 “这什么情况?” 青龙帮的一众小弟也个个面面相觑。 因速度快至只剩残影,众人只看到自家帮主以帅气的姿势杀去,然后就以平躺的姿势横飞了回来,落地时整个身子还躺得笔直。 许青龙艰难地站起身来,捂着小腹一脸的后怕。 若是脚法再向下移动三寸,不仅能废了他的丹田,估计下半辈子还可以去宫里兼职当个宦官了。 真是好恐怖的力道! ------------ 第164章 苏若生子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青龙帮的一众喽啰,不忍看自家老大受辱,一股脑儿挥舞着手中武器,向着陈三两围攻而来。 陈三两冷哼一声。 他大步迈向许青龙,面对周围群情激愤的小喽啰,他只简简单单甩动手掌,一掌先拍落武器,再一掌照脸掴去。 啪!啪!啪!啪! 耳听一片连绵不绝的掌掴声,杂乱武器散落一地,一众喽啰四面横飞,完全不是陈三两的一招之敌。 许青龙捡起一把腰刀,还欲想作困兽之斗。 咻! 接着,他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再次被袭来的一脚踹飞了出去,腰刀倒还握在手中,随他一起贴在了墙皮上,屁股更是深陷在了砖缝里。 “我日……” 许青龙感觉五脏六腑都好似挪了位置,想要挣扎着钻出砖缝,谁知卡得太紧,竟让他镶在墙里怎么也出不来。 青龙帮的一众小喽啰更惨,个个捂着肿胀的脸腮,疼得倒在地上直打滚,搞得白狐帮的小弟还得躲着点,不然真钻你裤裆。 “浪……护法……!” “真……真是好……好功夫!” 许青龙艰难地扬起头,一脸狼狈地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陈三两微微摇头。 他还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再次用力踹出一脚。 砰! 墙面龟裂,空出一个大洞。 许青龙戴着痛苦面具蜷缩在地上像个虾米。 陈三两跨过门槛,又缓缓地抬起了大脚,这一次是奔着脑袋去的,毫不怀疑,一脚下去绝对爆浆。 “等等……等等……” 许青龙抬起手,吐着嘴中鲜血,“浪护法,别打了,我……我愿意加入白狐帮,我整个青龙帮也愿意归附白狐帮成为青龙堂!” “当真?” “真!” 陈三两这才放下了大脚。 许青龙则悄悄长喘了一口粗气,侥幸捡回来了一条性命,若刚刚再稍晚上半句,只怕他现在真已去了阎罗殿。 白姑娘深谙狐假虎威之道,仰头阔步地走进堂中,高坐在中央的虎皮交椅上,冷声斥道:“许青龙,还不快给本帮主行礼!” 许青龙捂着肚子艰难叩拜:“青龙堂主许青龙参拜帮主!” 众青龙帮喽啰见自家帮主都屈服了,也在白狐帮众一个个的大脚催促下,全部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跟着喊道:“属下参拜帮主!” “很好!” 白姑娘高仰着小脑袋,一脸的嚣张和骄傲。 刁大壮趁势高呼:“白老大威武!” 众白狐帮小喽啰也齐声高呼:“白老大威武!” “浪护法霸气!” “浪护法霸气!” “白狐帮,战无不胜,一统江湖!” “白狐帮,战无不胜,一统江湖!” “……” 陈三两无言地摇摇头,这喊得都是些什么玩意。 他一直等着白姑娘交托完毕,才让马夫赶着马车过来,苏衿露着小脑袋,大黄狗也探着狗头,苏若是一脸戏谑的笑。 “啧啧,浪护法真霸气!” “汪汪!” “晕!” 陈三两跳上马车,白姑娘也快速跟上来,三女在车舆里一阵欢笑打闹,晃动着整架马车都左右摇摆。 马夫甩响了鞭哨,车轮缓缓行驶。 白狐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像一味平淡生活的调剂品,所以陈三两也便任由白姑娘胡闹下去了。 苏衿羡慕地问:“白姐姐,咱白狐帮下步什么规划?” 白姑娘傲然道:“如今已收服了青龙帮,下一步就剿灭玄武帮,统一整个京都的地下势力,老娘要当京都的地下王者!” “哇哦!” 小妮子更羡慕了,她也想当地下的王者。 苏若立马照着她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你当什么地下王者,十以内的算学都算不清,你给我消停点儿。” 小妮子委屈巴巴扑在陈三两的怀里,“夫君,阿姐又打我,你管一管行不行,整天打我都打笨了……” 陈三两瞪了一眼苏若。 苏若挺了挺孕肚,一脸挑衅的表情,来啊,来削我啊。 得。 陈三两可不敢,马上就要临产了,她最大,只能揉着小妮子的后脑勺帮她解解痛,看苏若那熟练的抽打姿势,估计从小到大没少这么抽小妮子。 哎呀,我家小妮子真可怜…… …… 三县之地和广陵府陆续送来了信函。 二老说,江流县、梧桐县和桃源县一切祥和,青云山矿产有条不紊,佣师工会也发展得井井有条,煤矿和铁矿的产出日益提高…… 净心说,广陵府平安无事,内政和军政皆有效推行,就是铁牛和辛丑一直嚷嚷着想来京都耍耍,被他给压下了…… 妹子说,江流书院的学童越来越多,需要再扩建一倍,还顺带夹了一张铁柱临摹的大字,恭请师父指正一二…… 陈三两一一回信。 …… 十月廿三,霜降。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 苏若进入了预产期。 少司王族的嫡子长孙,必须得在端本宫中出生,如此才会更加名正言顺。 三女回头望着温馨的小宅院,眼中皆是恋恋不舍,直到马车转过了巷角,才一个个略有落寞地收回了目光。 下一次回来长住,谁也不知会在何时。 马车缓缓驶过东华街市,路过在街头乞讨的老乞丐,白姑娘没有再跳下马车,只掀开帷幔丢过了一个钱袋。 老乞丐高举着骨瓷碗,还想再听一声清脆。 可是他等了良久,也未见再有人踹碎他手里的破碗,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钱袋,似是懂了什么,恭恭敬敬地向着远去的马车叩头感谢。 秦太监收了银钱打开东华门,开心唤道:“寿公公,这是忙完回宫了?” 陈三两笑道:“有劳了。” 马车穿过东华门,悄悄驶回端本宫,寝宫内一切如常,并无多少变化,小宫女们很勤劳,依旧打扫得整个宫殿都干干净净。 浣衣局的几个稳婆,也提前接入了端本宫里,暂住在直房中日夜静候着任务,太医署的章博士,更是日日前来把脉。 不知怎的,随着产期将近,陈三两却越发惴惴不安。 他天天守在苏若的身旁,不时贴着肚皮倾听着胎儿的心跳,小家伙似乎也知道快要降生了,一天比一天的闹腾。 苏衿似是寻到了乐趣,不时笑道:“夫君,快看快看,他又蹬腿了,这是小脚丫吗,我摸一摸。” “哎呀呀,他还踹我呢,小家伙,我可是你姨娘哦。” “夫君,这是小手吗,小家伙在跟我打招呼呢。” “咯咯咯……” 苏若轻抚着鼓鼓的肚皮,满脸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终于马上要到了卸货的时候了。 白姑娘满脸的羡慕。 小宅院居住的这几月时间,她几乎夜夜压榨着陈三两,本以为氤氲期加班加点的干,或许能一箭射中靶心,谁知葵水依然还是准时到来。 “他妈的,陈大侠,你到底行不行!” “不行我可真换人试试了啊!” “老娘这块好田地,全糟蹋在你手里了,你他妈还有脸在那笑!” 陈三两很想辩解一句,这事真不怨他,苏家两姐妹接连怀孕就是明证,但这话不能说,因为白姑娘真会跟豹子似的扑过来。 而且她的性格还死犟,明明章博士每日都会来给苏若把脉,她就不开尊口让人家也帮她把把脉,只会一个劲地埋怨陈三两不行。 陈三两只能无言干笑。 十一月初七。 立冬。 苏若的肚子突然阵痛不止,羊水也渐有破裂之征兆。 整座端本宫瞬间忙碌了起来:烧热水、烫纱布、备剪刀、熬汤药…… 两名稳婆搀着苏若坐在红木盆中,又有几名稳婆抱着苏若的后腰,这便是“临盆”和“抱腰”的由来。 章博士也急匆匆地跑进产房里,御医署也派了几名御医恭候在产房外,有备无患,谁也不希望有突发情况。 门窗关得严严的,只听到苏若的嘶喊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听着心里直发慌。 生娃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陈三两急得团团转。 白姑娘怕他再露出了马脚,赶紧让苏衿拉着去了直房,直房里满满的人,一水儿的太监,全是告假前来的唐氏小队,一个个也是一脸焦急。 分娩这事儿急不得。 只能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都很漫长,犹如上酷刑一般让人备受煎熬。 苏衿有些害怕地缩在陈三两的怀中,听着阿姐在产房内挣命的声音,让小妮子都有点害怕将来自己生产时的场景。 陈三两可不能让她再有了心理阴影,唤过唐小芊来,嘱托道:“小芊,陪着衿夫人去御花园玩会儿,待苏若生完再回来。” “好。” 唐小芊听命,哄着苏衿出了端本宫。 陈三两又在房中急得坐立不安,嘴里一直嘟囔着:怎么还没生出来,怎么还没生出来,这都几个时辰了…… 唐氏小队不敢言语。 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事儿,完全没有一点经验可借鉴,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保佑、观音保佑、佛祖保佑…… 反正诸天神佛一个也没落下。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产房的门突然被拉开,稳婆大声喊:“王子妃没力气了,参汤熬好了没,快端进来!” “来啦来啦!” 白姑娘慌忙端着参汤跑进产房里。 陈三两拉开房门就想冲过去,此时此刻,哪里还在想着什么篡国之事,他只想苏若母子能平平安安。 唐氏小队早就得了白姑娘的嘱咐,赶紧七手八脚地拉住陈三两。 陈三两怒吼:“都滚开!” 唐氏小队不吱声,一个个拉扯得更紧了。 陈三两直接甩起巴掌,一掌一个,砰砰几声,一十二人就全部扇飞了出去,拉开房门,刚要迈过门槛,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婴儿悦耳的啼哭声遥遥传来。 “哇……哇……哇……” 哭声很洪亮。 陈三两眉头一喜:“生了?” 唐氏小队也全部爬起来,脸上涌着喜悦,争相喊道:“生了生了,若夫人生了,公子爷你听,若夫人生了!” 陈三两瞬间瘫坐在门口,一摸身上,竟早已被汗水浸透了衣衫。 他妈的。 这小兔崽子。 你差点吓死你家老子! 稳婆欢喜跑出来,高声向着端本宫所有人报喜:“王子妃生了,是个小王子,母子平安!” 整座端本宫瞬间喜气洋洋,小宦官麻利的在飞檐换上红灯笼,又在宫门口挂上挑红,挑红上附着桃枝、铜钱和弓箭,民俗寓意着生了个男孩。 产房内又是一阵忙碌。 白姑娘抱着血粼粼的垫草走出来,按照大夏习俗,该由女子的夫君烧掉,这事儿自然是陈三两的工作。 垫草内还裹着胎衣。 白姑娘不放心,悄声叮嘱道:“这胎衣一定要找个僻静地儿埋了,不能让人践踏,不能叫狗吃了,否则孩儿不长命!” “哦哦哦!” 陈三两连声应着,小心翼翼地抱紧垫草。 唐氏小队赶紧去寻来锄头,跟着陈三两在御花园里寻了个隐秘地儿,一十二人挥着锄头用力地刨,不消一会儿,就刨了个一人多深的大坑。 这深度,估计狗刨断了爪子也吃不到。 陈三两先烧干净垫草,然后亲自将胎衣深埋,累得气喘吁吁,但心里一直美美的,唐氏小队嬉笑着在旁边看热闹。 刨坑是他们的活。 但埋坑是公子爷自己的工作。 刚刚每人无辜的挨了一巴掌,现在把坑挖的这么深,不能说没点泄愤的心理,反正十二个人是不会承认的。 苏衿听到声音跑过来,悄悄探出小脑袋,问:“夫君,你在埋什么?” 陈三两抬头笑道:“夫君在埋宝贝!” “啥宝贝?” “反正是宝贝,等再过五个月,夫君还得再埋一件,他妈的,谁再挖这么深的坑,老子非得弄死他!” “哈哈哈……” 唐氏小队忍不住开怀大笑,个个暗自打着思量,下次一定要挖个更深的…… 习俗还有很多。 比如白姑娘先得在院中烧几张黄表,苏若母子才能被抬到床铺上,小宫女还烙了一张大饼扔给大黄狗,寓意狗替婴儿咬了灾,婴儿就不会夭折了。 大黄狗敢不吃? 陈三两就摸着剑柄站在旁边,但凡少吃一口,浪子软剑就得出鞘削掉它的狗头,能替我儿挡灾,那是你这死狗的福分,还不快给我全炫了。 大黄狗噎得直打嗝,依旧大口大口地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