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七十一章 湘西夜宿 从南山村去湘西,水路可由景德镇乘船沿长江上溯至岳阳上岸,过常德进入湘西;陆路则由婺源一路西行,乘长途汽车跨鄱阳越洞庭,直至湘西,虽路途遥远,但时间能够节省许多,最后寒生还是决定走陆路。 寒生和一清先到了婺源县城,由此再乘坐长途汽车到南昌转车。中午时分,他们乘上了开往南昌的长途客运班车。 候车室的角落里,一个怀抱婴儿的老者站在那儿望着班车驶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此去天门山路途遥远,这段路上倒也不会有事,唯有进入湘西境内才可能遭遇凶险,我就在往湘西的必经之路上暗中等候他们吧。你说呢,才华?” 鬼婴咧开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叫了声:“妈妈。” 寒生与一清连续奔波了三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常德,由此再西行便进入湘西境内了。 湘西地处云贵高原东北边缘与鄂西山地交会地带,境内山高林密,河谷深壑,大小溪水河流千余条,主要有酉、澧、武、沅四大水系。 70年代,湘西交通仍然十分闭塞,山路崎岖,人烟稀少。寒生和一清向老乡打听好通往武陵山脉天门山的路,便开始了步行。 当天黄昏时分,他俩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上,远处有户农家,两间半草屋,夜幕中炊烟袅袅。 寒生他俩走近草屋,站在篱笆墙外,高声道:“请问有人吗?” 那半间草房是农户家的火塘间,炊烟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一个老婆婆扎着条旧围裙迈出门槛,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寒生上前,说道:“老婆婆,我们是行路之人,见天色已黑,路又不熟,想在您这儿借宿一晚,可以吗?” 湘西山区素来民风剽悍,却也是十分好客,一般见行路之人求助是决不会拒之门外的。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做么事去咯?”老婆婆问道。 寒生回答道:“我们从江西来的,要去天门山。” 老婆婆惊讶道:“那可还远着哪。” 老婆婆请他俩进门来到东屋,并点上了一盏小油灯。寒生环顾左右,屋子里十分简陋,除了一张床和几件锄头镰刀等农具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看来湘西山区还是比婺源要贫穷许多。 “婆婆家里都有什么人啊?”寒生问道。 老婆婆说道:“老伴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出去打猎还没有回来。你们两个就挤东屋的这张床吧,儿子回来同我睡。” 寒生一惊,正欲分辩,却不知如何开口。 “好的,多谢阿婆。”这边一清已经满口应承下来了。 山里农家的晚饭很简单,一碟泡菜,半碗辣子,玉米面糊糊,寒生与一清走了一天山路,早已饥肠辘辘,吃得蛮香的。 老婆婆的儿子打猎没准什么时间赶回来,婆婆就坐在一旁陪着聊天。 寒生出门谨记着吴楚山人的话,方才一进门时就已经留意观察了,这家农户屋里还是有灰尘的,天棚上也垂下来不少的蛛尘丝丝,因此寒生断定此人家里并没有养蛊。 寒生问道:“听说湘西夜晚有赶尸的经过,你们会经常遇见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我老伴就是死在了外乡,最后赶尸回来的。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一年也遇不上一回。” “听说赶尸要带只黑猫,为什么呢?”寒生感兴趣地问道。 “也并不是全黑的,它的眉毛必须长有白毫才行,在行内管它叫做‘尸猫’,一般人家是不敢养的,只有赶尸匠才养,这种猫很少,价钱也很贵的。”老婆婆讲道。 “婆婆,给我讲讲你们湘西的赶尸吧,听起来很新奇呢。”寒生恳求道,他对这些神秘事物既有些恐惧又感到格外好奇。 老婆婆平时极少见到来客,见寒生又是天真淳朴的样子,便打开话匣子说了起来:“听老一辈儿说,相传几千年以前,湘西大苗山的祖先阿普,苗语就是公公的意思,带兵在长江边与中原汉人对阵厮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战败要往湘西大苗山撤退。当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后,阿普对身边的军师说,我们不能丢下战死在这里的弟兄不管,你用点法术让这些好弟兄回归故里吧。阿普的军师说,好吧,你我改换下装扮,你拿阴锣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督催。于是军师装扮成阿普的模样,站在战死的弟兄们的尸首中间,念咒祷告神灵后,对着那些尸体大声呼喊:‘死难之弟兄们,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无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跟在阿普的阴锣后面规规矩矩向南走。敌人的追兵来了,阿普和军师联手作法引来了大雾,将敌人困在了雾里。因是阿普军师所‘司’,就是实施的意思啦,是他的法术让大家脱的险,自此苗家又把他叫‘老司’。阿普老司最后所用的御敌之术乃‘雾术’,而‘雾’字笔画太多太难写,于是改写成一个‘巫’字取而代之,上面一横代表天或者雾,下边一横则代表地,而中间的那一竖就表示符节了,竖的两边各站有一个人,右边那个代表阿普,左边那个代表阿普老司,意思是要两个人联合起来才能作巫术赶尸,这就是湘西赶尸最早的起源了。” “那么后来呢?”寒生饶有兴致地问道。 婆婆笑了笑,接着说道:“在湘西沅江上游一带,地方贫瘠,穷苦人多赴川东或黔东地区,做小贩、釆药或狩猎为生。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岭,山中瘴气很重,恶性疟疾经常流行,生活环境坏到极点,除当地的苗人以外,外人是很少去的。死在那些地方的汉人,没一个是有钱人,而汉人在传统上,运尸还乡埋葬的观念很深,但是,在那上千里或数百里的崎岖山路上,即使有钱,也难以用车辆或担架杠抬,于是有人就使用大苗山赶尸这一比较便宜的方法运尸回乡了。” 突然间,寒生心中一凛,疑窦顿生,这老婆婆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而且讲起赶尸时的用词和语气,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决计不是一个普通农村老太婆所能够描述详尽的。 江湖险恶,吴楚山人的警告在寒生的耳边响起。 寒生正思索着,老婆婆问道:“天门山在湘西武陵山里,你们从江西大老远去做什么?” 寒生回答道:“我们是寻人的。” 婆婆问:“家里有人走丢了吗?” “不是,我们想去寻找一个叫做‘湘西老叟’的人,婆婆听说过吗?”寒生说道。 “湘西老叟?当年听我那死老头子说起过,汉人叫湘西老叟,苗人则称呼为‘老司’,就是阿普老司,大苗山的黑巫师。”老婆婆说道。 寒生一听暗自高兴,忙问道:“您知道他还活着吗?” 老婆婆奇怪地望了寒生一眼,说道:“当然活着,老阿普老司死了,他的儿子就成了新的阿普老司,儿子死了还有孙子,祖祖辈辈都是阿普老司。” 哦,原来是这样啊,阿普老司,也就是湘西老叟,原来是世袭的苗疆黑巫师,怪不得能够解救肉尸呢。想到这儿,寒生感觉这次入湘西肯定会有收获的。 老婆婆烧了些热水端来,长途行路之人睡前烫烫脚,可以很好地消除疲劳,对第二天上路很有好处,老婆婆说道。 寒生和一清洗漱完毕,准备就寝。 连日来,寒生一路颠簸疲惫,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自己心中还反复告诫着,一清夜里会有一个时辰变回明月的,自己要当心不要碰到人家,但是仍旧头一挨到枕头就睡过去了。 一清也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老婆婆端走了油灯,轻轻带上了房门。 是夜,月色如水,天地间一片清凉。 月光透过窗子温柔地洒在了床上,寒生仍在熟睡着。 亥子交更之时,月光下,一清的双峰渐渐隆起,只听得一声长吁,明月自床上坐了起来…… 明月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寒生的脸上。她默默地端详着躺在身边的寒生,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青年男人气息的躯体,她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鼻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然后轻轻地长叹了一声,爬起身来,迈到床下,穿好了鞋子,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她强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反复告诫自己,她爱的是那个一见钟情的书生,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寒生这个人骨子里仿佛有一种极吸引人的地方,难以言表,而这正是那书生身上所缺少的东西。是什么,她说不上来,这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二个男人。 月光下,明月久久地站立在那儿,俏丽的容貌,凝脂的肌肤,凸起的双峰,犹如一尊玉像般亭亭玉立,她在等,等这一个时辰过去,如果现在就回到床上去,她怕自己会…… 不远处的一株古树下,一个人站在阴影里,屏住了呼吸,默默地望着月下的美人。此人怀中露出来一只硕大的黑色猫头,目光犀利,双眉间生有数根白毫。 ------------ 第七十四章 诱捕 “太极阴晕果然在灵古洞附近,看来我们让老表们迁坟是迁对了,哈哈!”黄乾穗听完孟祝祺的汇报后大笑起来。 “还是姐夫有先见之明。”孟祝祺笑容可掬。 黄乾穗笑完,脸色突然一变道:“吴道明挖走的是什么东西?” 孟祝祺茫然地摇摇头,说道:“我的人不能靠得太近,只看见他们拎着空麻袋进去,装满了出来。他们走远了以后,才发现太极阴晕被挖过了。喏,这就是那五色土。” 黄乾穗看着孟祝祺将信封里的土倒在了桌子上,伸手捏了一小撮,放到眼前仔细地品味着。 “奇特,真的是奇特,大自然赋予了我们多少神奇的事物啊,这是我黄乾穗,不,是建国的天赐良机啊!”黄乾穗踌躇满志地说道。 “姐夫,吴道明这个家伙,还有朱彪,我们什么时候抓捕?”孟祝祺咬牙切齿地说道。 黄乾穗沉吟着说道:“吴道明毕竟是香港人,要抓到一些证据才好办。这样吧,你第一步,先找个理由把朱彪弄到县里来秘密逮捕,就从他的身上打开缺口,咬出吴道明;第二步不用说,你也会办了嘛。” 孟祝祺突然想起来了,说道:“吴道明身边还有一个白发老尼姑,听描述倒很像黄村无名庵的那个老尼姑。” “什么,无名老尼?她怎么也参与进来了?”黄乾穗心中一凛,明月中毒一事,不知道这老尼姑都知道些什么,若是她与吴道明勾结在了一起,事情搞复杂了,倒是有些棘手。 “抓紧诱捕朱彪。我们要充分地意识到,凡是帝国主义特务分子为了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往往是以宗教面目形式出现,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同志切不可掉以轻心,明白吗?”黄乾穗意味深长地说道。 “姐夫,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孟祝祺满怀斗志地走了出去。 “这个老尼姑,出现在南山村绝不是偶然的,既然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庙里头,也就别怪我黄乾穗心狠手辣,这次也一并解决。”黄乾穗自言自语道。 朱彪接到镇上的通知,他已经被选为婺源县活学活用毛**思想积极分子,代表南山镇出席大会。朱彪兴高釆烈地换上新衣服,胸前佩戴好一枚毛**像章,背上黄军用挎包,包内是一套翻旧的《毛**选集》,扉页空白处写满了感想和警句一类的字句。 临行前,他趁屋里的人不注意,悄悄将那枚黄色的土卵埋在了沈菜花的墓穴前,那些荫尸蝼蛄并没有干涉,依旧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过冬的食物。 你能送太极卵给师太,我也送给菜花,朱彪痴痴地笑了起来。 南山镇***院子里停着一辆吉普车,这是专程来接大会代表朱彪到县里的,朱彪意气风发地登上了吉普车,吉普车绝尘而去。 婺源县城内的那所深宅大院门口,朱彪被带了进来,他东张西望,直到目光瞥见了脸色阴沉的孟祝祺,这才感觉到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 空荡荡的柴房里,墙壁上写着血红色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桌子后面正襟危坐着孟祝祺,身后站着黄建国。 “朱彪,你可知罪吗?”孟祝祺厉声问道。 朱彪被麻绳捆在屋子中间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面目茫然地张口说道:“什么罪?我不知道啊。” 孟祝祺猛地一拍桌子,手指着墙上的红色标语,说道:“我们党的政策你不是不晓得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说说你昨天与敌特吴道明一起上南山灵古洞口干什么去了?” “敌特?吴先生?”朱彪糊涂了。 “你们在那里挖掘了什么?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是与境外进行联络的秘密电台?武器?反革命传单?你真的不想从实招来吗?”黄建国平静地说道,但每一句话都像枚钢针般刺激着朱彪的神经。 朱彪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你,你说,吴先生,不,吴道明是帝国主义特务?这可是孟主任您叫我好好接待的呀。”朱彪的表情万分冤屈。 孟祝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是组织上在考验你,你没能经受住考验,与特务勾结在了一起。当然,你可能只是一名从犯,如能主动揭发吴道明的反革命罪证,有立功表现的话,政府可以考虑宽大处理。” 朱彪满脸是汗,大口地喘着气,突然大叫一声:“我揭发,吴道明与无名师太在我家里乱搞男女关系,我听到的!”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乱搞男女关系?”孟祝祺问道。这可是个新情况。 “是,我亲耳听见的,还‘哎呀哎呀’地直哼哼呢。”朱彪描述道,脸上露出一种邀功的急迫样子。 黄建国皱了皱眉头,说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朱彪急道:“是太极土卵,有五种颜色的,总共挖出了二十七枚。”他隐瞒了自己的那一枚。 太极土卵?嗯,果然就是太极阴晕。 “东西藏在哪里?”孟祝祺说道。 “就在我家的西屋里。”朱彪回答道。 “凡是地下的东西,都是属于国家所有,你知道吗?”孟祝祺问道。 朱彪摇摇头,说:“不知道。” 孟祝祺“嘿嘿”一声,说道:“这是一起典型的境外帝国主义特务勾结境内宗教反革命势力疯狂盗窃国家珍贵文物的恶性案例。” 朱彪的头上又开始冒汗了。 “你偷盗了沈菜花的尸体,埋在了你家房西,是吧?”孟祝祺眼皮也没抬,冷冰冰地说道。 朱彪怔了一下,然后低下脑袋,死活都不再吭气了。 孟祝祺命人将朱彪押下关起来,然后布置人手前去南山村秘捕吴道明和无名师太。 “我亲自带队去。”黄建国摸摸脸上被荫尸蝼蛄割伤的疤痕,恼怒地说道。 “要多加小心,那吴道明和无名师太都会武功。”孟祝祺叮嘱道。 黄建国鼻子里蔑视地“哼”了一声,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了。” 南山村。黄建国带着一组精干的民兵分队,手持半自动步枪,包围了村北头朱彪家的那三间草房。 师太同吴道明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飞身纵出房门。 黄建国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身后是荷枪实备的武装民兵。 “黄公子,你这是……”吴道明诧异地问道。 黄建国冷笑道:“吴先生,政府有事想找你和师太谈一谈,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吴道明心里没有准备,一下子不知说什么。 “先把他俩带上车,等我。”黄建国命令道。 民兵用枪指着吴道明和师太,吴道明知道反抗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与师太乖乖地跟着走了。 “搜!”黄建国一摆手。 不一会儿,民兵们拎着一条麻袋走出房门,打开一看,里面有二十七枚五色的太极土卵。黄建国点点头,命人拿到车上去。 现在是剿灭荫尸蝼蛄的时候了。 黄建国蹑手蹑脚地来到房西,站在了圈外,那些荫尸蝼蛄仿佛有所察觉,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那两只复眼都警惕地盯着来人。 黄建国冷笑一声,命令道:“给我灌。” 身后出现几名民兵,手持塑料桶,将剧毒的杀虫剂分别灌入地面上的那些蝼蛄洞中,刺鼻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在地面上的一些荫尸蝼蛄发起了零散的攻击,但是很快就被已有准备的民兵们以大扫帚拍死。 黄建国满意地望着蝼蛄洞,直到里面再也没有活的荫尸蝼蛄爬出来。 “哼,想与我斗?”黄建国愤愤自语道。 他吩咐留下两名民兵看守,其余的收队直接返回县里。 沈菜花的尸体应该由舅舅家里人来处理,他就不必插手了。 黄建国押着吴道明和无名师太,带着缴获来的战利品——二十七枚太极土卵,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县城。 “老吴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啦。”黄乾穗阴沉着脸,拉长了声音对吴道明说道。 在黄乾穗的客厅里,吴道明单独一人接受问话,师太则被隔离了。 “吴某还不太明白黄主任您的意思。”吴道明假装糊涂说道。 黄乾穗“嘿嘿”一笑,说道:“好,我问你,我们花重金请你来到婺源是做什么来的?” “寻找太极阴晕。”吴道明回答。 “找到了吗?”黄乾穗又问道。 吴道明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不说是不行了,于是爽快地答道:“刚刚找到,正准备来向您报告呢。” 黄乾穗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哇,那我就听听你的汇报。” 吴道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了:“是这样的,经过我多日的观察演算和推断,最终确定了太极阴晕的具体位置,就在离灵古洞口不远的地方。您知道,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完全是太极阴晕的位置与古往今来的风水理论相悖,它竟然出现在龙唇之下,难怪千百年来多少风水大师寻它不见。吴某有幸找到,不但是托黄主任您的洪福,而且也填补了我国风水理论的空白啊!” “哈哈,说得好,那么我问你,如何下葬发得最快?”黄乾穗假装不经意地一问。 吴道明说道:“当然是活葬,当年朱元璋的母亲就是这样……”突然他停住了话头,脑筋一转,接着说道,“黄主任,我可以将您想知道的东西全部毫无保留地告诉您,但是您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黄乾穗冷笑一声道:“你在跟我谈条件?” 吴道明脖子一挺,不再言语。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许久,黄乾穗开口说道:“什么要求。” 吴道明说道:“事情已经了结,我要和无名师太一道安全地返回香港,并且要带走那二十七枚太极土卵。” ------------ 第七十五章 荫尸 吴楚山人默默地站立在太极阴晕的旁边,望着被掘过的混杂的五色土,原来的五色土晕已经不见了,那些会喷阴毒的金头鼋也没有了。 “吴道明!”吴楚山人气得直跺脚,转身直奔村北朱彪家而去。 两个陌生人正斜靠在朱彪家的大门旁边抽着烟,地上戳着两支步枪。 吴楚山人一愣,稳定了一下情绪,走上前去问道:“朱彪队长在家吗?” “你是谁?”抽烟的民兵问道。 “村里的,住东头。”吴楚山人回答道。 一个民兵鼻子里“哼”了下,说道:“一窝儿反革命分子,还有个老头和尼姑,都送县里了。” 吴楚山人心中一凛,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走远点儿。”抽烟的那人凶巴巴地说道。 吴楚山人转身离去,走回家中,一路思前想后,还是琢磨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从太极阴晕的挖掘情况看,太极土卵可能已经被窃,但并不会影响太极阴晕的风水效力。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抓紧时机弄头母猪葬进去,谁也别想再用。 山人来到了韩老伯家,准备买那头老母猪。 “好了,小寒生真是奇了,两只癞蛤蟆竟然治好了猪瘟,太神了。”韩老伯一见吴楚山人,立刻叫了起来,赞不绝口。 问明了山人的来意,韩老伯摇了摇头,说道:“不卖了,也该着这头母猪有福分,大病不死,我说什么也舍不得再卖了。” “还有死猪吗?”山人问。 “没有了,我今天去亲家屋里,听说他那儿也发了猪瘟,瞧,我已经捉了癞蛤蟆,准备去给他们家的病猪治病去。”韩老伯说道。 “你知道谁家还有病死的老母猪吗?”山人问道。 “本村没有了,这样吧,我亲家那个村我给你打听一下,有的话顺便用自行车带到东头朱医生家,也算是对寒生表示感谢吧。”韩老伯热心提议道。 “好吧,先谢谢你了。”吴楚山人说道,转身回了家中。 黄昏后,朱彪家里守候的那两个民兵望见天色已黑,便开始拾掇一下,准备做饭。找了找,还发现了一坛子老酒,两人高兴了,将翻出来的一小篮子鸡蛋都给炒了,足足有半盆。 油灯下,两人一面喝酒一面闲聊打发时间。 “听说死掉的那个女人长得可他妈的漂亮了。”一人抽着烟说道。 “哪个女人?”另一人醉醺醺地问道。 “南山镇孟主任的儿媳妇呗,叫什么沈菜花。”那人道。 “嗯,据说刚埋下去就被人盗走了,你想想,连尸首都有人要,活着的时候还不得人人见了都眼红啊。”又是一杯落肚,这人话也多了起来。 “嘘,我同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往外讲哦。”一人道。 “放心吧,谁讲出去是王八蛋。”那人回答。 “这沈菜花就埋在这所房子的西头,咱们今天洒药的那个地方的下面。” “真的?” “当然,敢不敢挖开瞧瞧,这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你小子不是想动尸体的脑筋吧?” “就是看看,胆子小不敢就算了。” “操,谁说老子不敢,挖就挖。” 两人醉醺醺地拿着锄头到房西刨了起来…… 土质很松软,刨起来非常轻松,看起来埋得也不深,他俩谁也没有注意到滚到一边去的那个黄色的土蛋蛋。 每一锄下去,都会翻上来一些荫尸蝼蛄的尸体,最后听得“咚”的一声响,他们知道,刨到棺材了。 两人将土扒拉到了旁边,坑里露出一只木头柜子,看来下葬的时候是用柜子盛的尸体。他俩面面相觑,心脏都在“怦怦”直跳,里面的女人究竟会美到什么样子呢? “你猜她穿了衣裳没有?”一人叼上根烟卷,淫笑着问道。 “最好没有。”另一人“嘿嘿”笑道。 “听说沈菜花的奶子很大,又白。”先头那人笑得越发厉害。 “我喜欢女人的屁股,越肥越好。”另一人也淫笑起来。 “别说了,我都有点等不及啦。”那人扔掉烟头,跳入土坑里,伸出双手抠住了柜门,用力抬起。木柜门应声而起,原来木柜上面并没有钉上钉子。 月光下,柜子里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穿有衣裳,双峰隆起,纽扣都已撑开,乌黑的头发,面目十分清秀,白森森的皮肤,紧闭着双眼,小巧玲珑的鼻子,嘴巴张得大大的。 抽烟那人怔怔地望着那女人,竟然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来,朝女人前胸裂开的衣缝里摸去。 女尸睁开了眼睛…… 猛然间,女尸脑袋扬起,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指! “妈呀!”那人大叫一声,倒扑在了柜子里,随即听到“噗”的一声响,热血四溅,他的颈动脉已经被女尸咬断。 上面的那个民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在那儿动弹不得。女尸满口的鲜血,狰狞地笑着轻轻上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一口咬断…… 惨淡的月色下,荫尸沈菜花披头散发,张开双臂,胸部一起一伏,对着月亮呼吸吐纳着…… 一团乌云飘了过来,慢慢地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一片暗淡。 沈菜花移动脚步,发现了地上的那枚黄色土卵,弯腰上前给起抓在了手里。突然,她的鼻子嗅了嗅,闪身进了草屋,须臾,她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件鬼婴的小衣服。 沈菜花将小衣服贴在脸上不停地嗅着,然后四下里望了望,身子一纵便不见了踪影。 次日清晨,韩老伯那儿始终没有信儿来,吃完早饭,吴楚山人便朝韩老伯家走去。 村中停着吉普车还有卡车,村里的老表们稀稀落落地往村北头而去,山人也跟了过去。 朱彪家门口的水塘外,围着一群老人妇女和儿童,大家都在那儿议论纷纷。 山人挤到前面,朱彪家草屋西侧有处地面被掘开了,门口处,床单子下面盖着两具尸首,大门的一侧还戳着那两支半自动步枪。 孟祝祺老远便看见了吴楚山人,便招招手喊他过去。山人分开众人,来到了草房西侧。 “吴楚山人,你来看看,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孟祝祺知道吴楚山人知识广博,便要他帮忙瞅瞅。 掀开床单,围观的妇女孩子们发出了一连串惊呼。 两个身强力壮的民兵浑身鲜血,面部肌肉已经完全扭曲,都瞪着惊恐的眼睛,其中一人的一只手上的四根手指被齐刷刷地截断了,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两人都是伤在颈部,一侧的颈动脉都断掉了,你看这脖子上的齿痕,像是被活生生给咬断的。”吴楚山人指着尸体的颈部说道。 “咬的?我们婺源境内已经好多年没有什么猛兽出现了呀?”孟祝祺疑惑道。 “是人咬的。”吴楚山人淡淡说道。 “人?这怎么可能?”孟祝祺叫道。 “这个齿痕分明就是人类的第一恒磨牙,也称‘六龄齿’,人类自六岁长出来,终生不变,野兽是没有的,况且从伤口来看,也没有野兽犬齿的痕迹。”吴楚山人解释道。 孟祝祺沉吟不语,若吴楚山人讲的是真的,再结合沈菜花的墓里已空,尸体不翼而飞的情况,莫非真的发生了民间传说中的尸变?如果是真的……那可麻烦了。 孟祝祺挥挥手,吩咐属下将看热闹的老表们全部赶得远远的。 “嘿嘿,”孟祝祺干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人咬的?什么样的人能够如此稳、准、狠地一下子咬死两个强壮的青年人?山人啊,可不要造谣惑众哦。” “是死人,只有荫尸下手才这般狠毒。”山人道。 “荫尸?什么是荫尸?”孟祝祺忐忑不安地问道。 “萌尸就是生前怨气很大,心愿未了,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因此怨气护体,尸身不腐,在一定的外因影响下,最后诈尸而出。”山人解释着。 “出来干吗?”孟祝祺隐约感到有问题了。 “了却未了的心愿。”山人答道。 ------------ 第七十六章 计划 “你说什么?诈尸?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是怎么学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竟然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黄乾穗不满地嘟囔着。 孟祝祺以手背揩去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道:“姐夫,朱彪那个奸夫,我们已经抓起来了,吴道明和老尼姑也关着呢,沈菜花的尸体哪儿去了?这不是秃子脑门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黄乾穗阴沉着脸,一面沉吟着,一面不停地在地上踱着步,许久,许久。 黄乾穗突然站住,严肃地说道:“此事太过蹊跷,不可不防有人作祟。事不宜迟,你马上挑上几名心腹,找一顶军用帐篷,罩在太极阴晕的上面,然后亲自守在那里,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更不能走漏一点风声,明白吗?” 孟祝祺连连称是,立刻前去布置。 后院的厢房内,吴道明和师太正在坐着说话。 师太低头道:“无名庵不回也罢,既然我已经还俗,就随你去岭南也好。” 吴道明紧紧地握住了师太的手。 “道兄,师妹有一事不明。”师太道。 “师妹请讲。”吴道明望着无名师太柔声道。 “道兄,你一直要找太极阴晕,究竟所为何事?”师太问道。 吴道明顿了顿,说道:“太极晕在整个中原大地都没有几处,是我辈风水师毕生孜孜以求的。我在香港之际,已有数名大亨委托我来中原寻找,出价以亿计,是美金啊。可是千金易求,佳穴难觅,吴某也只能望洋兴叹。” 师太插嘴道:“那些人既然如此有钱,何故还要寻求太极晕呢?” 吴道明笑道:“师妹,这你就不明白了,那些人钱太多了,就转而求权势,并希望青史留名,甚至穿龙袍、坐龙椅,当开国皇帝。” 师太摇了摇头,说道:“这也奇怪现在的社会哪儿还有什么皇帝,当年袁世凯想当皇帝,不也没成吗?现在都叫什么总统总理之类的,而且还要通过选举。” 吴道明说道:“名称或许不同,但实质是一样的,总之天下官最大,就可以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太极晕这么大的作用?不会有战争,天下大乱吧?如此一来,遭殃的还不是百姓吗?”师太担心地说道。 吴道明不以为然地说道:“唉,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能力最大,只有他才能为老百姓造福,别人都做得不好,其实还不都是一个样?” 师太听罢默默不语。 吴道明以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道:“美金也好,权势也罢,我吴道明幸运的是遇见了师妹,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今后只要能和师妹携手,浪迹天涯、泛舟五湖,岂不赛过神仙?我今生那一甲子的童身就是为师妹而留着的。” 师太羞红了脸,低下头道:“我也是。”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黄乾穗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吴道明见是黄乾穗进来,忙站起身来。 黄乾穗和蔼地笑了笑,说道:“老吴啊,你的要求我已经充分考虑了,你和师太尽管一路返回香港,我也听说你们情投意合。恭喜呀,喜酒嘛,我是喝定了,师太去香港定居的单程证包在我身上,如何?” 吴道明笑道:“那吴某就不客气了。” 黄乾穗皱了皱眉头,说道:“至于那二十七枚太极卵,这可有点难办啊。你知道,地下的矿藏属于国家所有,我一个小小的婺源县父母官,可也不敢拿国家的宝藏送人啊,况且吴先生的身份又是香港人,万一人家告我可不好办啦。” 吴道明正欲答话,师太拉了下他的衣襟,说道:“只要我俩在一起,那些身外之物要它作什么?” 吴道明见师太话已出口,也不便再说什么,就表示同意了。 “好,痛快!现在可以告诉我如何使用太极阴晕了吧?”黄乾穗哈哈笑道。 吴道明望了眼师太,师太回以肯定的目光。 吴道明说道:“太极阴晕以柔克刚,当年刘伯温就是想以此龙穴克制朱元璋,但是始终没能用上。现在又有六百年过去了,太极阴晕的发力更胜于当年了。” 黄乾穗满意地点点头。 吴道明继续说下去:“当年朱元璋的母亲活葬太极阳晕,所以发得很快,算下来还不足十年。要想速发,必须要活葬,而且男性长辈发得快过女性。” 黄乾穗更加满意了。 “一般风水上来说,龙穴主发第三代,如无孙儿辈的人,则发第二代。”吴道明解释道。 黄乾穗点头说道:“具体如何活葬呢?都有哪些必要的程序?” 吴道明说道:“首先,老人要香汤沐浴,排空大小便,当然若是三日内不吃喝为最好。接下来,剃净全身的毛发,有老皮的最好也要刮去,请记住,裸葬更容易速发,穿衣服就差点儿了,更不能用棺木。太极阴晕葬于子时,阳晕则葬于午时,时间不要搞反了。” “子时初,将老人头上脚下立着放入穴内,然后开始埋土,若是老人乱动,姿势易变,则必须将其捆绑,以免造成不利的影响。子时中填好土,并修好坟头,坟头的土若是不够,可以从旁边取些五色土堆起。葬好后,焚香祭祀即可。” 黄乾穗急切地问道:“如此葬法,多久可发?” 吴道明答道:“金木水火土共需时五天完成与生物磁场的融合,之后就会慢慢地作用于后人身上了。快则七八年,慢则十年,必可中原易主。” 黄老爷子躺在宅院角落的一间厢房内,床边坐着黄建国,爷孙俩聊着天,老人不时地笑出声来。 黄乾穗来到厢房门口,隔着窗户招手要黄建国出来。 黄建国替爷爷压好被子,然后走出厢房,随父亲来到客厅。 “孩子,出事了。”黄乾穗忧心忡忡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黄建国问。 “沈菜花在朱彪家的新墓穴昨天晚上被掘开了,她的尸体不见了。”黄乾穗说道。 黄建国诧异道:“不会吧,我昨天派了两个人守在那里啊。” “他们两个都死了,脖子像是被咬断了,样子死得很惨。”黄乾穗打了个哆嗦道。 “有线索吗?”黄建国平静地说道。 “没有,你舅舅怀疑是沈菜花的尸体诈尸了,从棺材里跑出来干的。”黄乾穗勉强挤出来点笑容。 “无稽之谈,爸爸有什么怀疑的地方?”黄建国问道。 黄乾穗面色沉重地说道:“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可是朱彪、吴道明和无名师太都在我们这里,还会有什么人呢?也许是一种警告,或是个信号,难道还有人也在打太极阴晕的主意?” “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吴楚山人?他既知道太极阴晕的事儿,而且来历也是十分的可疑。”黄建国推测道。 “这个人不能排除,他若不是寒生未来的岳父,我早就把他送审了。太极阴晕那儿,我已经派你舅舅带人看起来了,我要同你商量一件事。”黄乾穗面部表情十分复杂,似乎难以启齿。 “爸爸,你就说吧。”黄建国感觉接下来的事情会很严重。 黄乾穗道:“建国,在京城这两年,你凭自己的感觉,谈谈对时局的看法。” 黄建国一愣,想了想,说道:“上层的斗争很激烈,甚至是你死我活,国民经济也很糟糕,老百姓的日子不大好过啊。” 黄乾穗脸色严肃地说道:“如果你是国家领导人,你说了算,你能把国家搞好吗?” 黄建国以疑惑的眼神望着父亲,说道:“当然,我会拋弃那些虚无的阶级斗争理论,全国上下一心抓建设,只要经济上去了,老百姓自然安居乐业,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江山就稳固了。” 黄乾穗眼睛一亮,以赞许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说得好,为了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大众,你能够牺牲你自己的亲情吗?” 黄建国朗声道:“只要是为无产阶级革命大众,别说是亲情,就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 “如果牺牲你爷爷呢?”黄乾穗严肃地问道。 “即使是牺牲爸爸,我也心甘情愿!”黄建国脖子一挺,刚毅的脸上肌肉绷紧,目光冷酷到了极点。 黄乾穗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下升起。 ------------ 第七十七章 黄狗垭 湘西黄狗垭是一个大山深处的集镇,每逢墟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集市的中心,碎石路面,门面朝西的一家铁匠铺,门口的幌子上画着一朵鲜艳的梅花,一个伙计站在门口招呼顾客,屋后的院子里传来打铁的“叮咚”声。 伙计望见集市东头走来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一身黑色的土布褂,面貌清癯,步伐有力,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正是刘今墨和鬼婴沈才华。 刘今墨来到铁匠铺前站下,他望见了幌子上的那一朵梅花,犀利的目光扫过伙计,开口道:“我要见你老板。” 伙计疑惑地望着刘今墨,说道:“老乡,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一样。” 刘今墨“嘿嘿”一笑,声音极为刺耳:“带我见你老板。” 铺内坐在桌旁喝茶的一位年约六十余岁面色黝黑的老者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先生,我就是这儿的老板,请问有何指教?” 刘今墨一脚跨入店铺内,手指一屈伸,一道白光“嗖”地闪过,桌子上赫然钉上了一枚指甲…… 那老者先是疑惑地望了望刘今墨,然后轻轻从桌子上拔下指甲,细看之下,脸色骤变,忙道:“先生,请后屋细谈。” 刘今墨眼皮没抬便跟着老板走向了后屋。 老者亲自端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道:“江湖上久已失传的无影甲,先生可与当年清宫第一高手梅一影有甚渊源?” 刘今墨颔首道:“梅一影是我师傅。” 老者更加惊讶了,忙道:“原来是我铁家恩人的高足来了,敢问高姓大名?” 刘今墨说道:“负案在身,不必道明了。” 老者道:“也好,也好,您称我铁掌柜即可,今次先生来到湘西,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刘今墨点点头,说道:“当年师傅说过,湘西和川东的铁匠铺,凡挂有一朵梅花的,尽可放心请他们帮忙。” 铁掌柜道:“不错,当年梅大侠有恩于我们铁家,我祖父便以一朵梅花为记,凡梅大侠的传人有事,可认此记前来,铁家湘西川东十三家店铺定会全力协助。” 刘今墨说道:“我要在黄狗垭等一个人,预计一两天内到,你给我准备个住处,主要有孩子在,不方便露宿。” “这好办,您就住在镇口那栋青砖房的二楼即可,这间屋子的窗口就可以望见所有途经此地的人,不知您要等的这个人是仇人吗?”铁掌柜小心地问道。 “不,是恩人。”刘今墨淡淡道。 铁掌柜一听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有一场杀戮了。听祖父讲,当年梅一影武功奇高,杀人如麻,尤其是那独门暗器无影甲,伤人于无声无息中,端的是厉害。 刘今墨接着说道:“我的无影甲已经所剩无几,烦请用精钢帮我打制一百只。先要说明,出来匆忙,身上并没带钱。” “没有关系,这正是铁家报恩的机会。我再给您准备一笔钱,带着孩子在外挺不容易的。”铁掌柜忙说道。 刘今墨也不推辞,江湖之上应急救难是常有的事。 是夜,秋高月明,刘今墨抱着婴儿溜出了住处。镇上的人家都已经入睡,只有街中心有两盏昏暗的路灯,一个行人也没有。 婴儿沈才华一路之上喝东西十分挑剔,牛奶、羊奶都不喝,刘今墨从来没有带过小孩,简直不知所措。后来,在强烈的母爱下,他裸露出自己的前胸,将米粒大小的乳头塞入婴儿的口中,谁知沈才华一口咬下,竟活生生地咬掉了刘今墨的左乳头……鲜血涌出,孩子如饥似渴地吸食起温热的鲜血来。 刘今墨明白了,这是个饮血的小孩,接下来就容易办了,他领着沈才华专门夜间出来,找到农户家的鸡窝,放婴儿爬进去,自己则在门口把风。 奇怪的是,沈才华爬进鸡窝,所有的公鸡母鸡竟然没有一只敢叫出声来,全部都站在那里像筛糠般直打哆嗦。沈才华一只只地咬断鸡脖子吸血,一餐能吸毙十几只鸡,好在一天只吃一餐,否则还真有些难伺候。 今夜还得找一家农户,刘今墨摸了摸左乳的伤症,几个纵跃,已然来到山脚下一大户人家的门前,高高的院墙,朱漆的大门。 刘今墨温柔地低头看看孩子,沈才华瞪着黑黑的瞳孔,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 刘今墨飞身上墙,然后像只大黑鸟般地扑进了农家院子里。 院子里没有任何灯光,屋里人都已经熟睡了。 借着月光细瞧,院子里干干净净,无比整洁,鸡窝狗舍之类的统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刘今墨与沈才华面面相觑,看来只有再换人家了。 就在这时,沈才华突然鼻子警觉地嗅了嗅,黑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嗖”地从刘今墨的怀中蹿出,落在了地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匍匐向正房的门口处爬行。 刘今墨猝不及防,疑惑地望着光着身子的沈才华在地上爬行着。他要干什么去呢? 婴儿爬到门槛前,耳朵伏到地面上听了听,然后用两只小手奋力地抠着一块大大的青石板,由于力气太小,那石板纹丝不动,他回过头来向刘今墨求援。 刘今墨悄无声息地上前,单手轻轻掀起石板,那下面埋着一口大缸。 月光下,照见缸内竟有十余条种类不一的毒虫,有小青蛇、蜈蚣、蟾蜍、蜥蜴、蚯蚓、蝎子和大绿毛虫等,甚至还有一只红毛老鼠。 沈才华大喜,忙伸出小手到缸里去抓。 刘今墨没想到婴儿会去抓毒虫,未及拦阻,沈才华已经拎着后颈将那只红毛大老鼠抓上来了。 红毛大老鼠龇着大板牙正欲发威,不料却被沈才华一口咬住了颈下,他那两排尖利的小牙瞬间切断了老鼠的颈动脉,鲜血迸出,全被婴儿吸进了嘴里。 沈才华扔掉了红毛大老鼠的尸体,又伸手捞起一只巨型蟾蜍,从其脖子上一口咬下,红的血一股脑儿地往口里吸去。接下来是蜥蜴,那褐皮蜥蜴张嘴吐出红色的长舌头袭向沈才华,不料被沈才华一口咬去了半截,随即其颌下柔软部位也被婴儿的利齿咬穿,一会儿就不动了。 沈才华继续捞着,蚯蚓咬了个头,一吸味道不正,有土腥味,被甩在了一边;蜈蚣和蝎子动作机敏,但是沈才华的小手却异常地迅速灵活,还是轻松地逮住并咬去了蜈蚣的头、蝎子的尾,吸了吸,感觉汁水不是很多。 大绿毛虫很受沈才华的青睐,肉汁被吸干,只剩下了一张皮。最后,缸里只剩下那条小青蛇了。 这是一条剧毒的竹叶青,在缸底不停地游动着,不时抬起头,伸缩着肉色的信子,伺机进攻。 刘今墨正想如何助婴儿一臂之力,那沈才华早已翻身扑到缸里,双手紧紧地卡住那蛇的七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去了蛇头,开始吮吸竹叶青的腔体。 十分钟的时间,婴儿沈才华干掉了十余条毒虫,刘今墨在一旁看着,惊愕之中满心欢喜,这小家伙既然是杂食性的,以后喂养起来就会方便多了。 屋里的灯亮了,有人发觉了外面有动静,起身来看。 刘今墨一手抄起沈才华,纵身一跃,如同鬼魅一般飘出了高墙。 推门而出的人,惊愕地发现其养的蛊虫都已经直挺挺地死在了地上,月光斜斜地照在了他的脸上,正是铁掌柜。 刘今墨回到住地,轻手轻脚地将沈才华放到了床上,孩子已经睡了。望着婴儿可爱的小脸庞,刘今墨忍不住上去亲了几口,那孩子嘴里呼出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 此地是黄狗垭,再深入进去湘西的腹地,人烟就开始稀少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将会多起来,寒生如遇危险也一定是在那里。刘今墨暗暗地想。 ------------ 第七十八章 血虱 次日清晨,刘今墨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铁掌柜低头哈腰地走了进来:“大侠,哦,先生,我是来请您去吃早餐的。” 刘今墨客气道:“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已经准备好了。”铁掌柜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说道,“这是给您准备的五千块钱,请您一定收下,也算是我们铁家一点微薄的心意。” 当时的年代,五千块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刘今墨乃是江湖人物,也不推辞,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来直接就揣入了怀里。 “请!”铁掌柜耐心地候在了门外,一直等到刘今墨抱着孩子出来。 早餐并不十分讲究,除稀饭外都是一些小点和山野小菜。 “孩子要喝奶吗?”铁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虽然奇怪一个老男人带着数月大的婴儿外出,但却不敢多问,江湖上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妙。 刘今墨淡淡说道:“他不喝奶。” “先生,我们铺子里已经连夜加工了几只无影甲,您先看看是否合用,满意的话,今天一天就可完工。”铁掌柜说道。 铁掌柜从口袋里拿出几只精钢锻造的指甲放到了桌子上,刘今墨拿起一只看了看淬火的硬度,然后套在了自己的指甲上,感觉活动自如并和自己的指甲颜色相同,外人若不仔细瞧,是绝对难以分辨的。 “不错,就照这样加工吧。”刘今墨满意地说道。 “先生,有一件小事,想请您出手帮个忙,这在先生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铁掌柜支支吾吾道。 “说。”刘今墨皱了皱眉头,他最反感人家办事附加条件。 铁掌柜赔着笑脸,说道:“此地西行十里,有一苗寨,寨中的巫师麻都素来与我铁家不和,此人养有一条血虱。专门吸食婴儿的血,是害虫,想请先生您把它除去,为民除害。” 刘今墨淡淡一笑,道:“既是害虫,政府怎么不管呢?还需要百姓出头?” “政府去过了,但是找不到那血虱的踪影,我们老百姓又哪里是它的对手啊!”铁掌柜说道。 “血虱?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刘今墨感到疑惑。 “那是一种很厉害的蛊虫,有一只猫大小,肚子特别大,里面装满了血,嘴里有一个尖尖的吸盘,一次能喝一小碗婴儿的鲜血。晚上出来活动,而且会飞,很难抓住,我想,先生的无影甲一定能射杀它的。”铁掌柜说道。 “今晚。”刘今墨说道。 “您同意出手相助啦?”铁掌柜高兴地说道。 刘今墨点点头,心想,沈才华今夜的晚餐可有着落了。 月上东山,刘今墨怀抱婴儿骑着马出发了,沈才华的两只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匹红色鬃毛的大马看,口水都流出来了。 铁掌柜和那个伙计各骑一匹青马,一路踏着月色西行。 铁掌柜骑在马上,想自己与苗寨的巫师麻都斗了好多年了,麻都若不是倚仗着他那条血虱,自己何尝惧他?昨天晚上,自己养的蛊虫全部死于非命,肯定又是那条血虱干的,否则怎会一股脑儿被吸干体液,全军覆没?这仇一定要报,一定要宰了那条血虱。 “血虱究竟是什么东西?”刘今墨问道。 铁掌柜回过神儿来,说道:“血虱也是一种蛊虫,一般不会超过手指甲大小,扁平的肚子,口中有刺,吸食人与猫狗身上的血液,吸饱以后肚子就圆鼓起来。” 刘今墨“嘿嘿”尖笑了起来,说道:“不就是人身上生的虱子吗?我身上现在就有,喏,这就是一只。”刘今墨随手探进内衣里,摸索一番,捏出一只灰白色小如米粒大小的寄生虫来,在月光下晃了晃,然后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响,将其咬死。 铁掌柜看得直咂舌,恭维道:“古人清客以齿毙虱有声,真乃江湖豪杰本色也。” 刘今墨说道:“你说那血虱有小猫般大小?” “正是,铁某曾亲眼所见,菱形的脑袋,身上泛着红光,口里伸出一根白色的尖刺,两边长着触角,还有六条大腿,从空中俯冲下来,还带着呼啸声,十分可怕。”铁掌柜绘声绘色地说道。 “这么说,就是虱蛊了。”刘今墨听说过,苗疆蛊虫中有一种少见的蛊就叫虱蛊。 铁掌柜忙说:“就是虱蛊,不过麻都的这只血虱格外巨大,我想不培养个十年以上是不可能成这样子的,而且绝对是经过了变异。” 刘今墨心想,沈才华看来还对付不了这只血虱,自己非要助上一臂之力了。 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座高山,在月色下,显得朦朦胧胧的,山形狰狞。 “就是那里,山中有一苗寨,寨前是一个广场,还有一株粗大的黄桷树,血虱通常就栖息在树顶上。”铁掌柜指着前方说道。 刘今墨拍马前行,深夜里“嘚嘚”的马蹄声格外清脆。 已经远远地望见那株高大的黄桷树了。 铁掌柜勒住马缰,说道:“先生,铁某不方便露面,还望体谅。” 刘今墨道:“那好,你俩就等在此处吧。”说罢,双腿一夹马腹,直奔那株参天大树而去。 不多时,已经来到了那座广场,抬头望去,黄桷树顶黑漆漆的一片,密不透光,山寨中苗人都已睡了,四下里寂寥一片。 刘今墨跳下马来,走到广场中间,轻轻地放下沈才华坐在地上,自己则牵着马隐入大树的阴影里。 月光下,光着小身子的沈才华白嘟嘟的,瞪着黑黑的小眼睛,鼻子嗅啊嗅的。他知道,晚餐的时间到了。 月影西移,躲在树下阴影里的刘今墨活动了一下手指,目不转睛地望着月光下面的沈才华,凝神贯气,准备随时出手一击。 沈才华慢慢地站了起来,响起“哗哗”的水声,刘今墨定睛细瞧,原来婴儿在小便,他不禁心中一热,爱意拳拳,真想冲出去抱上一抱。 这时,他的耳鼓感受到了轻微的“簌簌”声,听音辨位,那是树顶上传出的。 月光下,一个粉红色的物体自树顶盘旋而下,身上发出“刺啦啦”的声音,那东西一圈圈地缩小着范围,中心点正是沈才华…… 好一个刘今墨,手一扬,五道白光如闪电般射出,月光下,那血虱感觉到风声已经近前,急忙伸出腿足来拨挡。刘今墨的无影甲何等了得,在当今武林暗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听得“噗噗噗”连续五声闷响,钢甲竟硬生生将血虱的五根腿足切了下来,血虱如断线风筝般垂直跌落下来。“啪”的一声摔在了婴儿的脚边。 沈才华大喜,如饿虎捕食般地扑了上去,一口咬住血虱柔软的腹部,尖利的小牙已经洞穿血虱的肚皮,那满满的鲜血灌入了他的口中。 眼瞅着血虱胖胖的身子逐渐干瘪下去,沈才华的小肚子则渐渐地圆鼓起来,月光下的这一幕,看得人是胆战心惊。 刘今墨靠在树干上,慢慢欣赏着,孩子在用餐,当母亲的心里自是欢喜至极。 血虱终于被吸干,剩下了空空的皮囊,沈才华的肚皮已经胀得圆圆的,他尝试着爬起来,但没有成功,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今墨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摸摸小肚皮,感觉快要撑爆了。 “你们是何方神圣,竟敢害我血虱?”月光下站着一瘦高之人,负手而立,冷冷地说道。 刘今墨吃了一惊,方才满脑子的怜爱,竟没注意到有人近前,霎时额头上渗出冷汗,忙起身视之。 此人一身灰色长袍,头上缠巾,面色枯黄,鹰鼻隼目,深陷的眼珠炯炯有神。 刘今墨乃是老江湖了,随即淡淡一笑,说道:“先生所言谬矣,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被一怪物袭击,几乎丧命,老夫为救孩子出手,难道不理所应当吗?” 没想到刘今墨如此对答,那人竟一时语塞。 “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来我苗寨?”片刻后,那人说道。 “在下深夜赶路,误入此地,原想歇息下再走,不料出此变故,实属意外。”刘今墨语气也和缓了些。 那人冷冷一笑道:“实属意外?一个吸血婴儿深夜到访,然后从容不迫地吸干了一只血虱,还说是意外?我看这孩子是个鬼婴吧?” ------------ 第七十九章 走阴巫师 刘今墨一愣,缓缓说道:“阁下是……” 那人冷笑道:“苗疆走阴巫师麻都。” 湘西苗疆自古以来,巫师的地位极高,分走阴与不走阴两种,走阴巫师不但祭鬼,而且善医人畜疾病,是苗寨中最有学问的人。 “原来是麻都巫师,久仰久仰。”刘今墨早已猜到此人就是麻都,故作寒暄状。 麻都说道:“既入苗寨,便是远客,明日乃甲子日杀鼓社猪,是我苗寨鼓社祭祖大典,今晚就请盘桓舍下如何?” 刘今墨深知苗寨之中,蛊毒无所不在,令人防不胜防,这种地方还是避开为妙。 想到此,于是开口说道:“孩子尚小,偏巧还要赶路,贵寨的大典难以有幸一睹,日后如有机会,定来拜访。” 麻都淡淡一笑:“深夜赶路,多有不妥,况且我要和你秉烛长谈。” “谈什么?”刘今墨疑惑道。 “谈鬼婴。”麻都意味深长地说道。 刘今墨望了一眼沈才华,那小家伙喝得太饱,又试着站起来,但还是没有成功。 “我的孩子有什么好谈的?”刘今墨冷淡地说道。 麻都也笑了,“嘿嘿”道:“鬼婴喝了剧毒的血虱的血,最多还能坚持三天,三天之后,将会肠穿肚烂而死。” 刘今墨听罢大惊,他知道苗疆走阴的巫师善医术,万一其所言不虚,沈才华岂不危险至极? 麻都看刘今墨已显犹豫,遂又加上一句:“血虱之毒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解,告辞。”说罢,转身奔寨子里而去。 “且慢,好,我就相信你了,若你骗我,哼,我-定铲平你的苗寨!”刘今墨发出金属般刺耳的嗓音。 麻都耳鼓如针刺般一震,不由得心中愕然,此人的功力简直闻所未闻,平生仅见。 “先生,请。”麻都客气了许多。 刘今墨走到沈才华身边,俯身轻轻将他抱起,好像重了许多,然后牵着大红马,跟着麻都朝苗寨里走去。 山道上,铁掌柜一直等待着刘今墨的消息。月影西斜,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走,我们去打探一下。”铁掌柜说道,拍马上前,两人直奔苗寨而去。 空荡荡的广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看,那是什么?”年轻的伙计眼尖,发现了地上的血虱皮,遂跳下马来,自地上拾起递与铁掌柜。 铁掌柜拿在手里,细看之下,不由得轻轻一笑:“麻都啊麻都,你也有今天,你的血虱还是被我铁家干掉了,从今后,黄狗垭就是我铁家的天下了。” “他俩呢?”伙计环顾四周问道。 “不管了,他俩的死活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走!”铁掌柜手中拿着血虱皮,两腿一夹,朝黄狗垭疾奔而去。 那伙计叹了口气,紧随其后,两匹马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巫师麻都的吊脚楼内异常清洁,屋里一丁点灰尘也没有。刘今墨知道,这是养蛊人家的特征,因为凡是蛊虫都特别爱干净,一些小昆虫如蜘蛛蚊虫之类的早就吓得躲远了,主人家也必须日日打扫卫生,这样蛊虫才愿意居家长住。 “先生可愿与麻都饮酒赏月?”宾主落座后,麻都问道。 刘今墨淡淡道:“在下并无心情饮酒。”蛊毒最容易下入酒中,发作也快,刘今墨自然是要提防的。 麻都“嘿嘿”一笑,说道:“先生远道而来,哪儿有不敬拦门酒的道理?莫非是怕麻都下蛊吗?” 刘今墨缄口不语。 “先生多虑了,巫师从不在自己家中下蛊,请放心饮用。”麻都递上苗家自酿的包谷烧酒。 既如此,刘今墨也不便推辞,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好酒。”刘今墨说道,那酒浓烈辣口,入腹如火。 麻都笑道:“湘西苗家的烧酒能溶物,能燃烧,冰冻三尺不凌,窖地十年犹香。《辰州府志》载有一首苗民的七绝这样咏道,‘江城杨柳绿成围,日暮渔翁换酒归。醉卧晚亭呼不起,白头高枕一蓑衣’。” 刘今墨心想,走阴巫师果然是有学问的人。 “麻都,我家孩儿……”刘今墨关切沈才华的身体,急迫发问。 麻都说道:“不急,先生还是不肯透露尊姓大名吗?” 刘今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负罪在身,多说无益。” 麻都听着不以为然地笑了:“不说也罢,即使身负天大的罪,来到了苗疆,就是客人,苗家是决不会出卖客人的。” 刘今墨默默地又饮了一碗,将碗撂在桌子上,说道:“在下刘今墨,浙东青田人士,自江西而来,欲往武陵天门山,途经此地,误伤血虱,如巫师所言属实,便请相救我的孩儿,否则,刘某告辞。” “天门山?怎么又是去往天门山的?”麻都自语道。 刘今墨一听警觉起来,问道:“巫师的意思是说,还有人前去天门山?” 麻都点点头,说道:“这两年,前后已经有数批人途经此地前去天门山,但从此却不见有人活着回来。” “他们去干什么?”刘今墨感到事出蹊跷。 “野拂。”麻都望着刘今墨说道。 “野拂?那是什么?”刘今墨不解地问道。 麻都疑惑地看着刘今墨,似乎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刘今墨正色道:“刘某在江湖上并非泛泛之辈,难道还会讹你吗?” 麻都看看在一边已经睡了的婴儿沈才华,点点头说道:“当年,清兵入关之后,李自成手下有一员大将,名李过,出家后法号‘野拂’。” 麻都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起义失败后,李自成与野拂一同隐居在石门的夹山寺。李自成圆寂以后,野拂带领100多人,雇了九艘大木船,逆澧水秘密潜入湘西大庸,悄悄登上天门山。上山之后,野拂就在天门山寺出了家。但是他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伺机而起,进而恢复中原。他在天门山寺做和尚期间,清政府曾多次派出过高手前来缉捕。” “野拂上山后不久,曾夜探鬼谷洞,他在洞内石壁上发现了两千多年前隐居于此的先秦鬼谷子的甲子篆文,从而领悟出一套内家功夫,凭着这身功夫,他多次击败了朝廷派来追杀他的武林高手。随着时间的推移,野拂发现形势江河日下,终于忧患成疾,一病不起。” “李自成兵败退出京城的时候,曾经将国库中的金银财宝掠夺一空,意图日后东山再起。野拂始终追随着李自成,直到他圆寂才转投到天门山寺,而且用了九艘大船来转移家当。人们猜测,被他秘密运到天门山的,必定是国库里被掠空的大量金银财宝。眼看着东山再起的计划落空,野拂干脆在临死前,将这些宝藏分散埋藏在了天门山上几个隐秘的地点。” “据说几百年来,来天门山寻宝之人络绎不绝,可是大多数人都尸骨无存。” 哦,原来如此,寒生千里迢迢到天门山做什么呢,难道也是来寻宝吗? 刘今墨颔首沉吟不语。 “刘先生带着婴儿前往天门山,谅不是去寻宝的吧?”麻都说道。 刘今墨点点头,道:“我的一个朋友去天门山,我是沿途来保护他的。” 麻都叹道:“江湖人果然重情义,自己负罪在身还要保护朋友,麻都佩服,那人一定是刘先生的红颜知己吧?” 刘今墨摇摇头,说道:“他是一个医生,中原的神医。” “神医?麻都对医术素有研究。哈哈,若是能得以同中原神医切磋医术,麻都可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刘先生能否引荐?”麻都一听说有中原神医经过此地,不由得心中技痒难耐。 刘今墨道:“一两天内,必经此地。” “好,麻都恭候贵客。”麻都喜道。 ------------ 第八十章 赶尸 月色迷离,万籁俱寂,下半夜丑时,荒凉的山道上走来了一行三人,身后拖着斜长的影子。 前面走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脚踏草鞋,头戴一顶青布帽的年轻人,身后摇摇晃晃地跟着两个身披宽大的黑色斗篷,头戴高筒毡帽的人,帽子上贴着几张书着符的黄纸条,看不清相貌。 年轻人手中拿着一面小阴锣,一个摄魂铃。 “前面就是黄狗垭,开始要进入湘西的腹地了。”年轻人指着前面月色朦胧的墟镇说道。 寒生用手掀起垂在眼前的黄纸条,望了望前面的小镇,说道:“残儿哥,我们要去歇息吗?” “不,走尸不能穿镇过村,我们要走镇外的小路,如遇到人,你俩低头走便是,切记不要做声,过去这几里地,找处僻静的地方,我们再休息。”残儿叮嘱道,他边说边瞅着最后面的一清,唉,明月若是能不变回一清该多好。 自从离开残儿家,根据残儿的意见,他们伪装成赶尸的,昼伏夜行,这样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寒生和一清都扮成了尸体,跟在赶尸人残儿的身后一路西行。寒生和残儿都感觉到很好玩儿,只是一清有点嘟嘟囔囔的。 残儿带路,他只认识夜间以前曾经走过的山路,湘西山区小道纵横,以往赶尸都是昼伏夜行,所以白天就不识道了,毕竟,白天和夜里景致是完全不一样的。其实,残儿更主要的是想在夜里可以见到明月,若是白天的话,一清那苦瓜脸实在是难看至极。 月光下,前面是一农户庄院,残儿提高警觉,万一有狗蹿出来,他就要及时使出“哑狗功”,那是一种药粉,狗嗅到后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沿着庄院高大的围墙而过,就在这时,前面的小路上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 “小心,有人来了。”残儿悄悄地叮嘱道。 月光下,小路上跑来两匹骏马,马上之人远远地望见了残儿他们。 “吆死人喽……”残儿敲起了小阴锣,口中念叨着赶尸号子。 两匹马停了下来,骑手跳下马来闪避在了山道一侧,这是规矩,湘西人没有不懂的。 残儿一面敲着小阴锣,一边晃荡着摄魂铃,在前面领路,寒生和一清低着头匆匆跟着走过。 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正当一清匆匆经过之时,那匹青色的公马突然腿一叉,就地撒起尿来,粗大的尿柱射在地面上,骚臭的尿液飞溅到一清的裤腿上。 “唉呀,脏死了!”一清竟然一时叫出声来。 “站住!你们是活人!”山道旁的铁掌柜厉声喝道。 铁掌柜话音未落,一个箭步欺身上前,劈手抓向一清,原来他也是身怀武功的。 一清未及反应,高筒毡帽连同上面贴着的辰州符统统被铁掌柜抓了下来,月光下,一清丑陋的面孔倒是吓了铁掌柜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黄狗垭地界装神弄鬼!”铁掌柜喝问道。 “我们是死人。”一清哆哆嗦嗦地说。 “呸!你们赶紧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铁掌柜怒道。 残儿见状赶忙抢上前来,那边铁匠铺伙计“刷”一声竟抽出一把亮晶晶的长片刀来,逼住了残儿。 寒生摘下帽子,面对铁掌柜,文质彬彬地说道:“我们是为了赶路方便才装扮成这样的,若有冒犯的地方,实在是对不起了。” 铁掌柜见寒生举止文雅,说话得体,于是语气也稍微缓和道:“你们从哪儿来,路过黄狗垭要去哪里?” 寒生回答:“我们从江西而来,准备前往武陵天门山。” 铁掌柜闻言心中一动,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脸上起了笑容,说道:“哦,原来是远道而来的老表,既然来到了黄狗垭,就请到舍下休息一下,喝杯热茶再上路不迟。” 铁掌柜手指着那所农户庄院道:“那就是舍下。” 寒生望着那手持长片刀的汉子,知道不去也难以摆脱掉的,见机行事吧。 “好,那就打扰了。”寒生平静地说道。 进了那户高墙大院,来到了客厅落座,不一会儿,果真端上茶来。 一清正要端起茶杯喝下,寒生忙以眼色制止。这间屋子清洁异常,棚上蛛丝都不见一根,他想起山人叔叔说的话,这是养蛊人家的特征。 铁掌柜看在眼里,明白他们怀有戒心,于是也不道破,“嘿嘿”干笑两声,说道:“我姓铁,在黄狗垭开铁匠铺子,还未请教几位的尊姓大名?” 寒生只得说道:“原来是铁掌柜,我叫寒生,他是一清,那是残儿。” 铁掌柜点点头,说道:“寒生,天门山离此地山高路远,你们去那儿做什么?” 一清插嘴道:“我们是去找……” 寒生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一清的话,说道:“探亲,我们是去探亲的。” 铁掌柜心下寻思,这些人远从江西而来,化装成赶尸人,掩人耳目,定是奔天门山宝藏而去,做事如此神秘,说不准是有备而来,可能知道宝藏的所在呢。 “哈哈,你们如此走法何时到得天门山?不如这样吧,铁某也恰巧有事要去天门山,你们今晚就在此地住下,明天我准备好几匹快马,我们一同上路,也好有个伴儿,如何?”铁掌柜大方地提议道。 寒生看眼下这个局势,虽然不知道铁掌柜的真实用意,但是不接受提议确实没有合适的借口,索性答应下来,毕竟还可以节约些时间。 “好吧,可是我们付不起马匹的钱。”寒生说道。 铁掌柜笑容可掬地说道:“包在铁某身上了。” 寒生三人被安排住进了客房内。 寒生到门口停了停,然后小声告诫道:“此户人家大概是养蛊的,我们晚上睡觉要机灵点,虽然不知道铁掌柜是否善意,但还是提高警惕为好。” 熄了灯,三人躺在了床上,一时都没有睡意。 一股淡淡的甜香气从门下飘了进来,寒生听到一清和残儿的喉咙里“咯”一声,随即同时发出鼾声睡过去了。 此刻,寒生听到推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铁掌柜的说话声:“他们会昏迷一两个时辰,注意要仔细翻,任何一张纸片也不要放过。” “明白了,掌柜的。”那个伙计应道。 寒生明白中道了,一定是迷香之类的东西,但是奇怪得很,自己蛮清醒啊,好像那迷香对自己没有起作用似的。 寒生不知道,灵古洞前的千年古墓里面的白陀须乃是解毒圣药,从寒生鼻子里曾钻进去少许,因此寒生的身体里已经有了某种抗体,所以即使是天下最毒的植物与生物类毒药,恐也奈何寒生不得。当然,如今世界上的那些化学合成类毒剂或是放射性的东西,白陀须就解不了了。 铁掌柜负责搜查他们三人的行李物品,伙计则对三人搜身。 摸到自己身上时,寒生感觉痒痒的,强憋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掌柜的,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伙计对铁掌柜说道。 铁掌柜从寒生的旅行包里找到一小块绿盈盈的宝石,顿时激动不已。 “看,绿宝石,这很有可能就是野拂当年宝藏中的东西,否则,他们若是平常探亲,只是带点儿全国粮票和钱而已,怎么会随身携带如此贵重之物呢?我这儿也没有发现藏宝图之类的东西,看来宝藏的地点都在他们的脑子里呢。”铁掌柜说道。 伙计看看他们三人,疑惑地说道:“这种机密不会三个人都知道的。” “这是肯定的,我想只有这个叫寒生的人知道,此人年纪不大,但是处变不惊,谈吐不凡,如果不是世家子弟,也是天赋奇禀,我们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他身上,明白吗?”铁掌柜吩咐道。 “是的,掌柜。”伙计应答道。 他俩把东西都按原样放好,然后退出房间,关好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寒生躺着依然未动,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铁掌柜误以为他们是到天门山寻找一个叫野拂的人所藏宝藏的,经搜查没有找到什么藏宝图,认为自己知道宝藏的地点,真是好笑至极。 兰儿将自己赠送给她的那块绿石头偷偷夹藏在行李里,被铁掌柜发现了,难道那用来照亮的绿石头竟是绿宝石吗?如果真的很值钱,哇,那天蚕洞边上岂不是很多?我下次回去再抠块大点儿的下来,顺便探望一下首领一家。 寒生知道,铁掌柜起码暂时不会加害于他们了,于是放心地睡去。 ------------ 第八十一章 医论 清晨,一清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道:“昨晚睡得好香啊,一觉到天亮。” 残儿此刻也醒了,揉着眼睛嘟囔道:“奇怪,平时没有睡得这么死的呀。” 寒生心下一笑,还是不要说破的好,山人叔叔告诫过出门在外少说多看,言多必失嘛。 铁掌柜准备好了早餐,也是些稀饭和山中中小菜。 饭后,收拾停当,伙计又牵来了三匹马,个个都是膘肥体壮的。 残儿自幼在湘西土生土长,骑马自是没有问题,一清和寒生生活在江西,虽然可以骑,但却是不熟,骑到了马背上战战兢兢的。 以后改成白天赶路,寒生他们自然也不能是赶尸人的装束了,于是各自从行李里拿出常人的衣服换上。 一行五人五马,匆匆起程上路了。 铁掌柜知道寒生他俩不太会骑马,也就不加催促,任由马儿慢慢前行,走了段时间后,寒生才逐渐习惯起来,速度也就渐渐加快了。 前面山脚下传来了阵阵鼓乐声,铁掌柜告诉寒生,那是苗寨里四年一度的杀鼓社猪大典,若有苗人拦住献酒,可以浅尝,然后赶路。 但愿别遇上麻都,铁掌柜想。 山道边的广场上聚集了大批的苗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那株高大的黄桷树下架着双鼓,燃着火堆,木柴燃烧着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一个苗家汉子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个盘子,里面是几只装满了酒的杯子。 “远方的客人,请喝杯拦门酒,今天是苗家杀鼓社猪大典的日子。”那汉子说道,并高高地举起了酒盘。 铁掌柜道谢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同时示意寒生等人照做。 寒生接过酒杯,眼光瞟过黄桷树下的架设双鼓处,一个奇特的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上,一个小小的婴儿光着身子坐在那儿玩耍,恰巧此刻回过头来,眼光望着他这边,对着寒生诡异地一笑…… 这笑容简直是太熟悉了。 “沈才华!”寒生脱口而出,随即跳下马来,直奔那台子而去。 铁掌柜吃了一惊,待要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寒生跑到那木台子前,仔细一看,果真就是沈才华。 鬼婴一乐,张口叫了声:“妈妈。” 寒生朝旁边一望,大树下面,刘今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刘今墨,怎么是你们?”寒生大喜道。 树下转出一痩高清癯之人,鹰鼻隼目,面色枯黄,但双目如电,此人正是麻都。 刘今墨微笑着走近前来,说道:“我在此地等你,湘西一路不太平,今墨始终放心不下。” 寒生闻言心中一热,眼眶竟有些湿润,正所谓他乡遇故知,何况自己还被铁掌柜挟持着,以刘今墨的武功,寒生真的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刘今墨对麻都说道:“这就是我要等的神医寒生。” 麻都仔细地打量着寒生,嘴里啧啧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想不到。” “这是苗寨的巫师麻都。”刘今墨介绍道。 此刻,站在圈外的铁掌柜处境十分的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昨晚自己怂恿这位梅家传人杀死了血虱,不料今天又见其与麻都关系密切,而且寒生竟然与其相熟,算计好的事陡生变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正寻思之间,忽听麻都叫道:“原来黄狗垭铁掌柜也到了,却是稀客啊,难道也是来为杀鼓社猪庆典而来吗?” 铁掌柜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麻都巫师别来无恙?”同时眼光瞥向刘今墨,心想不知道此人有没有跟麻都说出杀血虱的原委来。 刘今墨表情依旧,瞧不出一丁点蛛丝马迹。真是个老江湖啊,铁掌柜心中说道。 麻都“呵呵”一笑,道:“今天是杀鼓社猪的喜庆日子,来我苗寨的都是客。来,随我入内奉茶。”说罢,率先前行。 刘今墨抄起沈才华抱在怀里,寒生招呼一清和残儿随刘今墨同行,铁掌柜和他的伙计硬着头皮跟在了后面。 吊脚楼内,众人席地而坐,早有苗女在每个人的面前摆上了酒和茶麻都并不正眼看铁掌柜,而是对着寒生聊了起来。 麻都首先介绍道:“鼓社祭,是我们苗疆最隆重的祭祖庆典。我们苗人认为木鼓是祖先亡灵的居所,是一个血缘家族的纽带与象征,鼓社是个以木鼓为核心的祭祀组织,故称鼓社祭。第一天起场,第二天祭祖和祭雷神,第三天最隆重,是祭五谷神,最后一天送祖。” 寒生第一次来到苗疆,感到处处都很新奇,湘西此地的风俗的确与汉人有很大的不同。 麻都很快转入了正题:“寒生小兄弟,听说你是位神医,恰好我是一个走阴巫师,在医术上也颇有研究,不知你对中原的医学圣书《黄帝内经》心得如何?” 寒生心想这下子可要出丑了,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看见过什么《黄帝内经》,这个名字也只不过从父亲口中听到过两三回而已。 寒生回忆父亲曾经讲过有关《黄帝内经》的话,可是自己当时对中医并无多大的兴趣,一时间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麻都以急切的眼神望着寒生,迫切地冀望能够得到神医的指点。 寒生的脸红了,支支吾吾,说道:“我对外经比较感兴趣。”他想到自己多少知道点离奇古怪的方子和药引子,起码他的解穴方法,在吴道明身上和朱彪身上用过的,百试不爽呢,只是不太卫生而已,想到这儿,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铁掌柜心中“哼”了一声,神医,会是这个样子? 不料,麻都的脸色骤然变了,原本是枯黄的皮肤突然间涨得绯红,他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你,懂得《黄帝外经》?” 寒生微笑不语,心想《青囊经》和《尸衣经》我是不会说的。 麻都几乎透不过气来,学医的都知道,《黄帝外经》早已于两千多年前失传了,这位寒生竟然懂得,这简直是超乎了麻都的想象。 刘今墨也曾听自己的师傅癞头和尚梅一影说过,中国古代就有黄帝内外经,内经流传下来,是所有中医的理论根据,但记载另类治疗手段的外经却失传了。 “《黄帝外经》我倒是听说过,但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刘今墨说道。 麻都安下心神,缓缓说道:“古时,黄帝时世间共有三位名医,雷公、岐伯和名气最大的俞跗。此人的医道非常高明,治病一般不用汤药以及针灸按摩等一般的中医治疗方法,而是用刀子划开皮肤,解剖肌肉,切除病灶后结扎等匪夷所思的方法。有一次,俞跗在过河时,发现一个掉在河里淹死了的女人被家人打捞出来准备埋葬,俞跗拦住他们询问死者掉进水里的时间。抬尸体的人说,时间不是很长,但捞上来就已经断气了。俞跗让他们把尸体放在地上,先是摸了摸死者的脉搏,又看了看死者的眼睛,然后又让人找来一条草绳,把死者双脚捆绑好,倒吊在树上。开始大家都不理解俞跗为什么要这样做。死者刚一吊起,口鼻处就向外喷吐泥水,不吐时,俞跗才叫人慢慢将死者解下来,仰面朝天放在地上,双手在死者的胸脯上一压一放。最后他拔掉自己的几根头发,放在死者鼻孔上观察了一阵,发现发丝缓缓地动了动,于是告诉死者家人:她活了,抬回家分好调养吧。” “在俞跗晚年的时候,黄帝派仓颉、雷公、岐伯三人,用了很长时间,把俞跗的医术整理出来,共撰成三十七卷,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公布于众,仓颉就去世了。后来,俞跗的儿子俞执,把这本书带回来交给父亲修订。不幸全家遭到了大火,房屋、医书和俞跗、俞执全家人,一起化为了灰烬。据说这就是《黄帝外经》失传,至今没有找到的原因。” 寒生在一旁听着,心道原来还有《黄帝外经》啊。 麻都话锋一转,感叹道:“寒生小兄弟,麻都在苗疆走阴行医一生,今日终于有幸遇到中原神医,实在三生有幸啊,敢问小兄弟是祖传医术吗?” 寒生谦虚地说道:“朱家是杏林世家。”心中想到,要是老爹听到,不知作何感想呢。 “原来如此,不知能否对苗疆医药指点一二?”麻都看出寒生若不是怯于言谈,就是不愿透露祖传医术,这在中原汉地是很普遍的现象。 寒生说道:“其实我只是对疑难绝症感兴趣。”这倒是心里话,普通常见病《青囊经》上并无涉及,因此也基本上不懂。 麻都心中一热,说得不错,真正的神医不就是体现在治疗绝症上吗?治众所不治,医众所不医,这才是高人啊! “寒生,你对苗医了解多少?”麻都说道。心想,寒生若是能对苗医发表看法,恐终生受益匪浅呢。 “不了解。”寒生实事求是地答道。 麻都说道:“我们苗疆民间有着‘千年苗医,万年苗药’之说,西汉刘向在《说苑·辨物》中说:吾闻古之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营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之而来者,举而来者,皆平复如故。” “苗父就是黎、苗族的巫师,最早的苗疆的走阴巫师,不但会祈祷禁咒术,也会使用些酒、草等药物。大苗山中草药资源很多,甚至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种植。但我们苗族没有本民族语言记载的医书,始终是‘巫医一家,神药两解’,比起你们中原汉地则落后了许多,到目前,也只有三千苗药,八百单方而已。” 寒生心想,这也不少了嘛,于是嘴里说道“治病救人,药不在多,而在其准,我治疗绝症,往往只用一味药,外加药引子即可。”他发现麻都听得眼睛都直了,心中一高兴,就索性自由发挥起来,“中原的医生用药不厌其烦,往往一个小病用数十味药,方显其医术高明,须不知,如此一来,五行药性互相牵制,反而不及一味药来得快些,只要药引子好就行。” 麻都听罢半晌说不出话来,寒生此番话如醍醐灌顶,自己茅塞顿开,不由得喜上眉梢。 “精辟至极啊,一个医生若是能够化繁为简,只用一味药攻其必攻之一点,体内自然生成抵抗之力量,何愁病之不除?医生要做的就是所谓的‘四两拨千斤’的四两,调动人先天的生理御病机制,‘天人合一’,这不正是《黄帝内经》最精髓的内涵吗?”麻都感慨地说道,眼眶有些湿润。 寒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引出麻都内心之中对中医医理的深刻领悟,自己回味着,感到他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自己以前从未仔细地想过这些问题。 ------------ 第八十二章 脱骨疽 铁掌柜在一旁插嘴道:“中原医生多卖药多赚钱呗,如此浅显的经商道理谁不知道啊。” 麻都点点头,说道:“铁掌柜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寒生见大家反应还不错,索性就拣自己熟悉的再说上一些:“中医理论中,人生病无非就是经络阻滞、阴阳失调所致,举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就拿点穴来说,人体的穴位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麻烦你给大家介绍介绍。”寒生对刘今墨说道。 刘今墨说道:“人有十二正经、十五别络和奇经八脉,周身52单穴、300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计穴位702个。有要害穴108个,其中72穴不致命,其余36个穴是死穴。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各种穴皆有九个,合起来为36致命要穴。有歌诀曰: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身亡。” 寒生点点头,说道:“重手点击穴道,经脉闭塞,气血受阻,人或麻或痒或软或痛或晕或睡,世上点穴手法因门派而各异,解穴之法也各不相同,可是作为我们医生,不可能懂得各家各派的武功,如遇到这样的病人送上门来,我们怎么治?难道就束手无策吗?” 寒生以目环视大家一遍,见人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心中暗自发笑。 麻都心中直发痒,竖起耳朵静听。 寒生正色道:“闭其口鼻,使之不能呼吸,激发其体内先天元气撞击受闭之穴,最后冲开经络,可解一切门派所点之穴,当然,老人小孩以及体弱之人不可擅用此法。” 众人齐声“哦”了一下,刘今墨亦面露喜色。 麻都大叫一声:“好哇,寒生小兄弟不愧为中原一代神医,麻都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怪异的解穴之法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啊!” 麻都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喃喃道:“御气升降之道,《生气通天论》乃内经之髓,灵枢辨证之治啊!” 寒生感觉基本已经说完了,于是坐在那里微笑不语,尤为显得深沉。 铁掌柜可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毛头小伙子竟是个神医,不过既被我的迷香迷倒,看来也神不到哪儿去。 残儿和一清惊讶之余,也替寒生颇感自豪。 麻都钦佩之下,有点尴尬地说道:“寒生小兄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有劳您给头人看下病,不知可否?” 寒生正心情高兴着,于是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问题。” 麻都大喜,说道请随我来。 寒生站起身来,问道:“头人得的是什么病?” “脱骨疽。”麻都答道。 寒生吓了一跳:“奇病?”他听父亲说过的,因为“脱骨疽”这个名字很吓人,所以记住了,中医也称之为“脉痹”和“奇病”,也是不治之症,西医谓之“二号癌症”。 麻都点点头,说道:“是的,《黄帝内经》中记载此病‘发于足趾名曰脱疽,其状赤黑,不赤黑不死’,现在双足已经赤黑,生不如死。” 寒生赶紧回忆《青囊经》中有没有关于此病的记载,谢天谢地,他终于回想起来了,经中说过,“此症发于手指或足趾远端,先痒而后痛,甲现黑色,久则溃败,节节脱落。其病因淤血、湿热、寒湿所起。” “头人都经过了哪些治疗?”寒生问道。 麻都说道:“省城也去过了,西医专家会诊后坚决要给头人截肢,由大腿根处截去双腿,头人宁死也不愿意,所以就拉回了寨子里。我用一些苗药在维持着,看来过不去几天了,十个脚指头已经完全发黑脱落了。” “都用了哪些苗药?”寒生细问道。 “用活血化瘀、温经活络、扶正祛邪、清热败毒的药方,如大黄、菖蒲、石胆、陈芦叶、桐叶、败龟板和本地草药一炷香,甚至还用上了天竹枝上的胡蜂窝,可病情还是天天地恶化下去。明代医学家陈实功一生治疗脱骨疽,还是没有一例治愈的,他晚年在其所著的《外科正宗》一书中,无奈道:患此病,百人百不救。”麻都悲哀地说道。 “能医。”寒生微微一笑道。 麻都一愣,稍有疑惑地说道:“不知要用何种药?” 寒生突然问道:“你会养蛊吗?” “当然,这是苗疆巫师的专长。”麻都说道。 “你都养了哪些蛊虫?”寒生问道。 麻都望了望其他人,欲言又止,养蛊人一般是忌讳外人知道的,尤其是铁掌柜还在场。 寒生心下明白,于是说道:“我现在同你去见头人,到那里再说。” “好,”麻都转身对刘今墨等人说道,“各位稍候,我与寒生兄弟去去就来。” 众人自饮茶酒不提。 头人家离麻都这儿不太远,是一栋很大的吊脚楼,建在山坡上,总共有三层,头人全家生活在第二层,顶上一层是堆放粮食杂物的,不住人。 头人躺在里间的木楼板的竹席上,看见麻都到来,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口。 寒生上前细细观察,那头人约有六十来岁,早已是骨瘦如柴,盖着两床棉被,看来是在发烧,说明病灶已经感染了。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苗家少女正在给他喂水喝。 麻都俯下身对头人耳语了几句,那头人眼中闪过感激的神情。 寒生说道:“让我看一下他的腿。” 麻都轻轻地掀开了被子。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寒生不禁惊呆了,头人裸露的双腿已经呈赤黑色,脚趾已经脱落,光秃秃的脚背肿胀溃烂得分不出形状来,黑红的是血渍,黄绿的是脓,甚至里面还有一些白色的蛆在蠕动着…… 寒生点点头,麻都轻轻地将被子盖上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蛊虫的事了。”麻都说道。 寒生示意麻都说下去。 麻都点点头,缓缓说道:“苗疆的蛊称之为‘草鬼’,种类繁多,有蛇蛊、犬蛊、猫鬼蛊、蝎蛊、蛤蟆蛊、虫蛊、飞盘、蛙蛊、蚂蚁蛊、毛虫蛊、麻雀蛊、乌龟蛊、金蚕蛊等等。除了巫师外,以前还有一些苗家妇女也养蛊,解放以后,基本上快要绝迹了。” “我目前正在养着的蛊虫主要是虱蛊和蛛蛊,昨晚,我的一只大血虱被刘今墨先生误杀了,目前还有几只小血虱和两只蛛蛊。” 寒生说道:“蛛蛊用的蜘蛛毒不毒?另外有没有像水蛭那样喜欢吸食血液的蛊,麻烦您说得再详细些。” 麻都道:“蛛蛊用的是苗疆最毒的狼蛛,血虱就非常喜食鲜血。” 寒生拍手道:“那就齐了,不过治好了头人的腿,你的蛊虫却是活不成了。” 麻都忙说:“那没关系,蛊虫可以再养,头人的病可是要紧。” “我要先看看你的蛊虫。”寒生道。 麻都让寒生等在楼上,自己匆匆返回去取蛊虫。 “您是医生吗?”那苗家少女走到寒生面前怯生生地问道,露出两枚好看的虎牙。 寒生点点头,说道:“你是……” 女孩腼腆地一笑,说道:“我叫妮卡,头人是我的外公,你能治好外公的腿吗?” 寒生笑了笑,苗家的女孩淳朴直爽,问话也是直来直去的,他告诉妮卡,他会尽力的。 麻都手里抱着两只土陶坛子匆匆上得楼来,轻轻地放在了木楼板上。 麻都喘了口气,然后嘴里念起了巫咒,边念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其中的一只坛子,然后伸手进去,捉起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大蜘蛛。 寒生头一回看见这么大个的蜘蛛,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只大狼蛛数数共有八只眼睛,步足十分的粗壮,而且生有好多毛,嘴里长着尖刺,身后背着一个狼蛛卵袋。 “这是一只剧毒的穴居食人母狼蛛,十分的罕见,它能分泌一种麻醉剂,吃人时不会觉得疼痛。”麻都介绍说。 “难道它吃人?”寒生第一次听说蜘蛛会吃人。 麻都解释道:“当你睡熟的时候,它会在你的手指处注射麻醉剂,然后啮噬你的肉体,当你不知不觉醒来时,可能你的整条手臂都没有了,当然那是狼蛛群集体进攻时才会出现的情况。” 寒生听着不禁愕然,心中发紧。 ------------ 第八十三章 苗寨 麻都接着介绍狼蛛习性道:“一般普通毒性的蜘蛛要靠蛛网来捕食猎物,穴居狼蛛就不同了。由于其毒性十分强烈,因此无须蛛网,而是直接袭击猎物,野兔、獾子之类都逃不过它那致命的一刺,有时候寨子里面的狗也会被它杀死并啮噬得肢体不全。” “太好了。”寒生赞叹道。 “好?我不明白。”麻都疑惑地说道。 寒生解释道:“所谓蜘蛛的毒性,实际上是分泌一种消化用的酶,这种酶不但能够使血液中的血小板失去活性不再凝固,而且可以溶解猎物体内的软组织和器官,以方便其吸食。人体免疫系统对这种酶产生强烈反应,这就是中毒症状,反应越是强烈,也就是毒性越强。”这还是中学一年级常识课本中的知识。 头人躺在那里也在用心听着,麻都低头看见了头人急切渴望的眼神。 “寒生兄弟,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医治?”麻都说道。 寒生沉吟道:“麻烦你去把刘今墨叫来,我需要他出手封闭头人的几处穴道。” “好。”麻都兴冲冲地去了。 寒生心中反复琢磨《青囊经》上的方法,以毒蛛为引,蛭蛊为药,最最关键的是引流万万不可中断,毒血反噬,患者复引流,血罄而亡。嗯,华佗的年代还不懂得输血,失血过多自然就没有救了。 “寒生,你找我?”刘今墨怀抱婴儿站在了寒生的面前。 寒生对他说道:“你帮我封闭头人腿部血液回流的穴道,以便我施治。” 刘今墨点点头,一伸手掀开头人的被子,出指如风,连点头人大腿内侧的箕门、血海、阴包、阴谷四双穴和双腿外侧的居髎、环跳、髀关三个双穴,一气呵成。动作之快,认穴之准,实是匪夷所思,麻都在一旁都呆愣住了。 “可以了,我已经同时封闭了他的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六条经脉,但时间不应太长,否则下肢会坏死。”刘今墨淡淡道。 “不会很久的,即刻动手。”寒生说道。 “头人的脚趾已经脱落,十趾穴位已经用不上了,请麻都巫师拿出两只狼蛛,让它的毒针分别刺入头人两只脚的脚心涌泉穴。”寒生吩咐道。 涌泉穴是足少阴肾经的井穴,位于足心宛处,是人体通关开窍的源泉。譬如人走长路,使其悬空而不触地,便不会累,平足之人不善行,就是因为涌泉穴触地气流通不畅之故,而人生脚弓,也是为直立行走进化而来。当年,张三丰悟出此道理,创出太极拳,以脚掌及脚跟为轴,始终悬空涌泉穴,盖使气通,亦是此因。 这边,麻都双手各抓一只狼蛛,将其头部对准头人双脚涌泉要穴,但见狼蛛口中黑光一闪,毒针已然刺入…… 狼蛛的毒液注入了涌泉穴,逐渐扩散到头人双腿的血液中,分解着动脉、静脉以及毛细血管内的阻塞物和已经溃烂的组织,头人下肢尽管已经几无知觉,但是仍旧感觉到有一丝麻酥酥的感觉,竟然十分受用。 寒生全神贯注地仔细观察着头人腿部的情况,发现其双腿已经在一点点地肿胀变大,于是对麻都说道:“可以取出那几只吸血虱了,放在溃烂处。” 麻都紧张地抓出那几只小血虱,个头比狼蛛略大些,皮肤呈灰白色,腹内干瘪,看来已经饿了些日子了。 小血虱们嗅到血腥味儿,立时蜂拥而上,开始狼吞虎咽地拼命吮吸被狼蛛毒液分解的那些连血带脓的混合汁液。 就这样,狼蛛不停地分泌毒液,小血虱们则不停地吸食,头人下肢血管内沉积的物质渐渐被清理干净了,腿部皮肤的颜色也由赤黑慢慢变淡了。 眼瞅着小血虱们的肚子胀得越来越大,吸食的积极性越来越小,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但是,新流出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变成鲜红,仍需继续清理。 寒生着急起来,额头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引流万万不可中断,“快,快去池塘找一些水蛭来,切不可中断引流。”他急促地对麻都说道。 麻都也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话也未多说就“咚咚咚”地跑下楼去了。 刘今墨不忍见寒生心急如焚,于是将沈才华往寒生怀里一塞,说了句:“我也去。”身子一纵,已然从二楼的窗口悄然飘下。 湘西的山区,小溪和池塘稻田里经常会发现一些黑色的金钱蛭,个大体宽,善吸附于人畜裸露之皮肤上,吸血量很大。 麻都一面向山下池塘边跑去,一面招呼沿途所遇的苗人,叫他们也去捉水蛭,然后火速送往头人家。 秋日的阳光虽然暖洋洋的,可是池塘里面的水却是很凉,麻都绕着池塘转圈子,竟然一条水蛭也没见着,抬头望去,稻田也已经收割过了,地里一滴水也没有,哪儿还能有水蛭呢?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刘今墨几个纵跃来到小溪旁,伸手一探,冰凉沁骨,心道,坏了,果然除了几条小鱼外,连水蛭的影子都没有。 寒生在吊脚楼上焦急地等待着。 那些小血虱们已经完全吃饱了,一个个昏沉沉地自头人的双腿上滚落下来。 寒生一头的冷汗,可是仍没有一个人返回来,眼瞅着未净的毒血就要返流,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头人的性命也要完蛋了。 妮卡瞪着两只大眼睛紧张地望着寒生。 就在这时,寒生怀里的沈才华黑黑的瞳孔转动着,咧开了小嘴儿,伸出舌头,不怀好意地舔着嘴唇…… “嗖”的一声,寒生根本没有留意,沈才华已经从他的怀里一跃而出,扑到了头人的腿上,张开小口咬住一处血管就吸食起来。 寒生大惊,忙冲上前扯住婴儿的小腿往下拽,不料沈才华的小手紧紧地抠住了头人腿上的皮肉,硬是扯不下来。 眼瞅着婴儿的小肚皮逐渐地鼓了起来,寒生急得手足无措,鬼婴趁着寒生一个没注意,换了条腿又吸了起来。 最后,沈才华的肚皮已经胀得圆圆的,齿缝中渗出的血已经变成了鲜红色,这才放开了小手,恋恋不舍地松开嘴,舔舔嘴唇,然后打了个饱嗝……他光着小屁股,试图爬起来,但是没有成功。 头人的双腿恢复了正常人的颜色,他得救了。 当麻都和刘今墨沮丧着无功而返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头人坐了起来…… 麻都呆呆地怔在那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今墨一眼望见沈才华那浑圆鼓胀的肚子,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寒生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从我怀里一下子就蹿出去了,怎么都拽不下来。” 刘今墨笑了笑,说道:“昨天夜里,他喝了一条大血虱的血,后来麻都给他服了解药,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个里头有没有毒?” 寒生宽慰道:“不要紧,等下我找副猪大肠,配上一副‘三屎还魂肠’来为他解毒。” 麻都激动地抚摸着头人的双腿,口中嗫嚅道:“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妮卡眼眶红红的,感激地望着寒生。 寒生吩咐麻都道:“毒已完全清除,你搞上一些清热解毒消炎生肌的草药敷上,过一两天就可以走路了。” 麻都现在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白癣皮、马齿苋、漏芦用于解毒消炎,苦蒿、斩龙草去腐生肌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寒生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刘今墨抱起沈才华,心疼地看着他,寒生走了过去,伸手切住孩子的脉搏。 “咦,沈才华没有中毒的迹象啊。”寒生惊奇地说道。 刘今墨一听大喜,太好了,看来这孩子有可能五毒不侵呢,如果是这样,即使昨晚不服麻都的解药也大概无甚问题。 “感谢神医搭救,你们是我苗家最最尊贵的客人,麻都替我好好款待。”头人说话的声音也有力了许多。 麻都表示自己一定做好,请头人放心。 寒生向头人告辞,与刘今墨一同离开了头人家,由麻都陪同着回到了先前的吊脚楼。 一清和残儿一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消息,得知寒生治好了头人的脱骨疽,两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铁掌柜心道,看来这小子可能还真的有点道行。 头人家里,女孩儿妮卡对外公认真地说道:“我一定要嫁给他。” ------------ 第八十四章 谎言 兰儿是一个勤劳的姑娘,自从寒生走后,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另外还在房后山脚和沟渠边,偷偷开垦了几小块菜地。 吴楚山人整个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的,黄昏时,他还是决定前往灵古洞前面瞧瞧去,于是知会了兰儿一声,一个人朝南山走去。 穿过了那片竹林,山人大吃一惊,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冒出来一顶军用帐篷的顶。 吴楚山人加快了脚步,直奔那儿而去。 “站住!干什么的?”灌木丛边突然闪出两名持枪人,断喝道。 吴楚山人一愣,反问道:“你们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哈哈,原来是吴楚山人啊,多日不见,精神不错嘛!”灌木丛中又钻出来一个人,身材矮胖,依旧穿着那套中山装,笑嘻嘻地说道。 “孟祝祺……主任?你怎么会在这里?”山人感到事情不妙了。 孟祝祺阴阴一笑道:“山人,我们入内来谈。喂,你们继续守好了,有村民来一律赶走。” “是。”那两人应道,继续警戒去了。 钻进了灌木丛,吴楚山人更是惊讶不已,一顶硕大的草绿色军用帐篷支在了灌木丛中间,将太极阴晕罩了个严严实实。 走进帐篷内,里面有两张行军床,几把椅子以及煤油灯和煤油炉等简单的炊具。 待山人坐下后,孟祝祺开口得意地说道:“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原先你不肯告诉我太极阴晕的位置,可现在我们自己找到了,你看看没错吧?” 吴楚山人无言以对。 孟祝祺越说越得意:“没想到吧,守了600年的太极阴晕,原来是给我们老黄家守的,哈哈。” “老黄家?”山人疑惑道。 “就是我姐夫啊,告诉你吧,我那个外甥黄建国,那可是一个根红苗壮的革命接班人哪,十年之后嘛,嘿嘿……”孟祝祺打住了话头,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坏了,这帮奸人要使用太极阴晕了,山人后悔当初没能早日毁掉这个龙穴,结果让人有机可乘。 必须得想个什么办法,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山人心中急速地盘算着。 “你们准备移骨殖进来吗?”山人试探问道。 孟祝祺摇了摇头,说道:“那样发得太慢了,我们可不是傻瓜。” “那你们……”山人不解道。 “我们准备直接下葬活人,有什么风水禁忌还要多向你请教呢。”孟祝祺似笑非笑地说道。 “活人?你们要学朱元璋?那可是谋杀啊!”山人说道。 “反正黄老爷子也得了不治之症,就算是安乐死吧,听说资本主义社会的穷苦劳动人民到老了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孟祝祺振振有词道。 吴楚山人一时间也想不出对策来,只得说道:“活葬是有许多风水上的禁忌的,你们准备怎么做,我先听听,然后再谈谈我的看法。” 孟祝祺想,这样也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于是开始述说起下葬的具体安排。 “首先,我们先请黄老爷子饿上几天,然后沐浴,剃净全身的毛发,刮去老皮,裸葬而不用棺木。子时初,将老人捆绑好,头上脚下地立着放入穴内,然后开始埋土,子时中填好土,子时末修好坟头。葬好后,开始焚香祭祀,这就是整个下葬的程序。”孟祝祺得意地说道。 吴楚山人听罢心中暗自吃惊,这确实是太极阴晕的用法,他们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要是这样做的话,不出十年,中原必将大乱,政权更迭,受苦的终究还是天下苍生。 “怎么样?山人还有什么补充的?”孟祝祺望着吴楚山人说道。 “错了。”山人冷笑道。 “错了?哪里错了?”孟祝祺疑惑地盯着吴楚山人说道。 山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应当是头在下脚在上,你们完全给搞反了。” 孟祝祺一愣,心中回忆着姐夫的交代,是头上脚下呀,自己不会记错的。 他“嘿嘿”笑了几声,说道:“你说要头朝下脚在上,倒着埋进去,有什么根据呀?” 吴楚山人冷冷道:“阴阳两界不相同嘛。常人生活都是头上脚下,天为阳地为阴,可是阴间就不同了,是相反的,正所谓阴阳倒置,因此,必须头下脚上,才符合阴界的规律。” 孟祝祺沉吟着,吴楚山人说得好像也是蛮有道理的,但姐夫又是那样交代的,孰是孰非,看来只有等姐夫他们到了以后再理论了。 吴楚山人看着孟祝祺思考的样子,心想只要把人倒着埋下去,五行错位,从阴抑阳,地气逆循,中原便自然无事,百姓照样安居乐业。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还是等姐夫他们来了以后再作决定吧。”孟祝祺说道。 “你说黄乾穗他们要来?”吴楚山人惊道。 “嗯,他们带着老爷子一同过来。”孟祝祺解释道。 “什么时候下葬?”吴楚山人感到胸闷。 “今晚子时。”孟祝祺回答道。 婺源县城那所徽派深宅大院内。 黄乾穗和儿子黄建国面色严肃地打开了厢房的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白色的纱帐遮得严严实实。黄乾穗走上前,隔着蚊帐轻轻叫唤着:“父亲,父亲。” 帐子里传出黄老爷子虚弱不堪的声音:“是千岁吗?这几天你去哪儿啦,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都几天没喝水吃饭了……” 黄乾穗心中一酸,但很快便忍住了,他对老人说道:“父亲,我是千岁,我这几天不在家,这就给您吃饭,但是您要先洗个澡。” “洗什么澡?吃了饭再说吧。”老爷子坚决要吃饭。 “爷爷,我是您孙子建国啊,您老人家身上都有臭味儿了,一上桌我就没食欲了,还是我来陪您洗完澡,一起吃饭。今天破例,我请您喝两杯。”黄建国说着掀起了蚊帐,轻轻地握住爷爷枯槁的手。 老爷子点点头,挣扎着起身,黄建国双手扶老人起床,并小心地帮他套上鞋子。 院子另一侧的厢房有一个家庭浴室,里面放着一个大号的木制大澡盆,里面已经放好了热水,雾气腾腾。 黄建国替老人除去衣衫,让他坐进了澡盆。 “建国,这水有些烫呢。”老人睁着一双白内障的眼睛瞄向黄建国的方向说道。 “爷爷,水烫一点好去死皮。”黄建国劝慰道。 “乖孙儿,你说什么,爷爷都愿意听,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爷爷给你洗澡的事情吗?”老人的脸上浮起了难得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深处遥远的回忆。 “你那时光着腚,在水里就是不肯出来,还泼了爷爷一身的水……”老人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黄建国的眼眶有些红了。 “爷爷,我给你搓搓身子,刮刮汗毛。”黄建国瞬间恢复了自制力,淡淡地说道。 “好,怎么都行,这是乖孙儿的小手啊,真舒服。”老人愉快地说道。 黄建国搀扶老人躺在了长条木凳上,先用热毛巾将其浑身揩拭一遍,并在他的周身抹上了肥皂,然后取出一把锋利的剃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刮去身上的汗毛。 老爷子本来头发就已经基本秃了,所剩无几,黄建国仍旧仔细地刮光,趁老人不注意的时候,“嗖嗖”两刀,将眉毛也削了去。不多时,老爷子浑身上下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一根毛也没有了,就像是一头烫好待宰割的猪。 黄老爷子洗完了澡,换好一身新衣裳,走出了厢房。 “该吃饭了吧?”老人问道。 “爷爷,我们今晚不在家中吃饭,我带你去外面吃野味。”黄建国强忍住泪水说道。 “好,好,好,难得你们有这样的孝心,爷爷很久都没有下过饭店了,都有什么野味儿?”老人抓着黄建国的手说道。 黄建国眼泪滴了几滴下来,说道:“有山鸡、野兔、猫头鹰之类的。” 吴道明和无名师太也被带来了,黄乾穗吩咐他俩不要做声。 黄乾穗亲自驾驶着吉普车,吴道明坐在前排,老人、黄建国和无名师太挤在了后面。 吉普车直接朝着南山村方向驶去,知情人越少越好。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南山村外的树后,然后大家下车步行。 老人的双眼看不到路,跌跌撞撞地走出两步,甚是吃力。 “爷爷,我来背您吧。”黄建国恭恭敬敬地将骨瘦如柴的老人背在后背上,然后踏上了山道。 “这个饭店有点远嘛。”老人在黄建国背上叨咕着。 黄建国心中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可是一想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造福于苍生,这点牺牲还是值得的,于是腿下也加快了脚步。 “阿弥陀佛。”师太一直不停地小声诵着佛号。 吴道明想得可要深刻得多了,老爷子活活葬入太极阴晕,黄家想后人出皇帝,这种事情断然不能为外人所知,自己同师太是知情者,能够这么轻松地放回香港?以黄乾穗对付自己父亲这样的手段,此人简直禽兽不如,如此心黑手辣,肯定会将自己和师太灭口,关键是他们会选择什么时候下手?按吴道明自己的估计,下葬五天后,一切正常的时候,自己和师太的死期也就到了。不过,你黄乾穗的算盘再精,我岭南吴道明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岂会坐以待毙?嗯,见机行事,走着瞧吧! 走在队伍后面的黄乾穗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想,还不到时候,这几天已经在吴道明和无名师太这对狗男女的食物里下了毒,分量控制得恰到好处,一周后他俩才会毒发身亡,这毒药是医院的院长提供的,那人可是毒物学方面的专家呢。 几个人默默地揣着各自的心事,一路匆匆而行,穿过了那片竹林,太极阴晕就要到了。 ------------ 第八十五章 活葬 黄乾穗一行走进了帐篷内。 咦,吴楚山人怎么也在这里,黄乾穗心里“咯噔”一下,要灭口的又多了一人。 “姐夫,吴楚山人说要头下脚上,否则阴阳倒置了。”孟祝祺见到黄乾穗立即赔着笑脸说道。 黄乾穗眼睛严厉地瞪了孟祝祺一眼,他这个小舅子做事简直是愚不可及。 黄建国将老人轻轻放到椅子上坐下,老人的鼻子嗅了嗅,说道:“建国啊,怎么闻不到香味儿啊?” “你们都出去。”黄乾穗吩咐其他人到帐篷外面,只留下他们爷仨。 众人出去后,黄乾穗看着自己的父亲,嘴里嗫嚅了两下,感觉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口。 黄建国把脸扭向黄乾穗,淡淡说道:“爸爸,你先出去吧。” 黄乾穗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儿子。 黄建国冷静地点了点头。 黄乾穗如释重负般走出了帐篷。 他走到吴道明的面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说道:“老吴,到底是头上脚下,还是头下脚上?” 吴道明一愣,眼光迅速地瞥了吴楚山人一眼,心下已明白了山人的用意。这山人够狡猾的了,好,吴某就配合你唱好这出空城计,反正这黄家也不是个好东西。 黄乾穗乃是政工干部出身,阅人无数,吴道明尽管极力掩饰,但其眼神的变化却逃不过他那久经考验的锐利目光。 吴道明一拍脑门,说道:“不错,是头下脚上,上次是我记错了。” 吴楚山人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当然,山人脸上这一细微的变化也没能逃得过黄乾穗的目光。 黄乾穗心中已然有数,“嘿嘿”一笑,一语双关道:“老吴啊,你可不能因为爱情而昏了头哇,若不是吴楚山人提醒,我们岂不是搞错了?” 孟祝祺笑脸贴上来道:“姐夫,怎么样?我还是细心了些,要不然岂不白忙活了。” 黄乾穗伸手拍了拍舅爷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你可要好好感谢吴楚山人哦。” 这时,帐篷内传来了啜泣之声。 黄乾穗走进了帐篷内,看见黄老爷子与儿子建国爷孙俩正抱头痛哭。看见父亲进来,黄建国点了点头。 “父亲,我这是迫不得已……”黄乾穗嗫嚅着说道。 “千岁逆子!好,好,我是为了孙儿的前程才牺牲自己的,记住,十年后,建国成就大业之时,我要与你娘合葬到一起,明白吗?”黄老爷子悲怆地叫道。 “爷爷,我答应你。”黄建国平静地说道,一面轻轻地揩去老人脸上流出的鼻涕。 帐篷外,吴道明同吴楚山人目光对视,会心地一笑。 黄乾穗喊道:“老吴啊,你来挖穴。” 黄老爷子手一指,愤然说道:“不,我要千岁,我的儿子亲自来挖他老爹的坟墓!” 黄乾穗脸一红,抓起帐篷里的铁锄头,一声不响地用力刨了起来。 而在此刻,黄老爷子枯槁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抓着孙子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 黄乾穗汗流浃背地挖着,本身养尊处优的他已经多年没有干过体力活了,但是为了大局,他也只能咬着牙挺着。 吴道明站在帐篷口,默默地望着这一切,师太不忍看下去,远远地站过一边,口中不停地诵着《地藏经》。 吴楚山人冷眼旁观,善恶终有报,黄乾穗终将自食其果的。 孟祝祺则望着月亮,悠闲地抽着烟。 亥末子时初终于来到了,黄乾穗已经挖了一个近两米深的大洞,他抓起一杯五色土,满脸是汗地笑了,说道:“挖好了。” “老吴,还有什么问题吗?”黄乾穗阴鸷的目光冷冷地望着吴道明说道。 吴道明心中一惊,他从黄乾穗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他感到浑身凉意刺骨,他明白了,自己和师太已经过不去五天了。 “没问题,头下脚上,五天之后,五行自然融合。”吴道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黄乾穗点下头,说道:“好,你们都出去,老爷子要更衣了。” 吴道明走到站在一边的师太身旁,悄声说道:“师妹,这黄乾穗没安好心,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你看如何?” 师太说道:“道兄,我早就想要离开那个鬼地方了,我俩干脆找处无人之所隐居算了。” 吴道明点头道:“眼下是个机会。” 师太会意,大声说道:“我要方便一下。”说罢向灌木丛深处走去。 吴道明关切道:“好,我替师妹看着。”说罢,也跟了过去,消失在黑暗里。 “肉麻。”孟祝祺鼻子里“哼”了下,表情不屑一顾。 黄乾穗看了看手表,夜里11点刚过,子时初,他以目光示意儿子,是动手的时候了。 “爷爷,让孙子替您老人家更衣吧。”黄建国对老人道。 老人的泪水落在了孙子的手上,黄建国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始解开黄老爷子的衣扣。 老人顺从地让孙子剥光了自己全身的衣裳,赤裸地站在帐篷里。深秋时节,毕竟凉了,老人抱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黄乾穗递给儿子一条麻绳。 黄建国柔声地对爷爷说道:“爷爷,我得把您用绳子拴一下,怕您下去乱动。” “乖孙儿,爷爷不会动的,就别拴了。”老人乞求道。 黄建国仿佛没有听见,手握绳子一圈圈地套在了老人的身上,然后用力抽紧,捆成了个大粽子。 黄乾穗做了个手势,表示仍旧是头朝上脚在下,黄建国点头表示明白。 黄乾穗含泪对老人说道:“父亲,我和建国一辈子都对您感激不尽,等建国登上龙庭,我们一定为您老人家树碑立传,您就安心去吧。”说罢站在帐篷口,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凄惨的月光下,吴楚山人背负着手,望月吟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黄乾穗闻之默默不语,心中则嗤之以鼻。小资产阶级情调,酸臭的文人,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别以为与吴道明一唱一和,我就会上当,也太小看我黄“千岁”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现在下手倒是个好机会,咦,那吴道明和师太呢? 帐篷内,黄建国看了看戴在左腕上的那块上海牌手表,指针指向了11:35。 “爷爷,我们下去吧。”他轻轻抱起骨瘦如柴的老人,慢慢立着放入了洞穴内。老人浑身赤裸,手脚被捆绑着,站在墓穴内,打着颤说道:“建国啊,爷爷冷啊,赶快埋土吧……” 黄建国柔声安慰道:“爷爷,还有五分钟才到子时中,您老人家为了孙儿再坚持一会儿吧。” 老人抬起头来,睁着那双白内障的双眼,仿佛想在临死之前多看自己心爱的孙子几眼。 黄建国盯着手表,看着那指针终于指向了11:41,子时中到了,他松了一口气,端起了铁锨,铲起了第一锨土,毫不犹豫地倒了下去…… 帐篷外,黄乾穗厉声问孟祝祺道:“吴道明和无名师太呢?” 孟祝祺“嘿嘿”笑了:“他俩那边方便去了。” 黄乾穗“哼”了一声,望着吴楚山人,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想了想,又放开了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杀了吴楚山人,万一寒生那小子怀疑起来,万一他真的进了京,万一……不行,这样对建国的发展很不利。吴楚山人和吴道明要我头下脚上地将父亲葬入太极阴晕,故意欺骗是肯定的,现在我已经将计就计,让他们误认为已按照他俩后来串通的方法下葬了,吴楚山人暂时是不会将此事讲出去了,灭口是一定的,但要看寒生是否进京,至于吴道明和师太,反正几天后就会毒发身亡了。 “山人,我已经按照你的方法下葬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黄乾穗和蔼地问道。 吴楚山人回过身来,淡淡说道:“没有了。” 黄乾穗“嘿嘿”一笑,说道:“寒生在家吗?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吴楚山人冷冷说道:“这种事情他若知道又如何能理解得了?”说罢,长叹了一声。 孟祝祺垂头丧气地从灌木丛深处那边走过来,对黄乾穗说道:“姐夫,吴道明和无名师太这对狗男女跑了。” 黄建国含着眼泪,一锨一锨地朝墓穴里填土。 五色土慢慢地从黄老爷子的脚部开始堆积起来,膝盖部……胯间……腰间……到了胸部,老人灰白色的眼仁渗出来的泪水渐渐变红了,最后是血…… 黄建国看见爷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爷爷,安息吧,你将被载入史册……”黄建国喃喃道,最后将土一股脑儿地盖在了老人的头上…… 黄建国填平了墓穴,站上去用脚将土踩实。 黄乾穗探头进来道:“完了吗?” 黄建国平静地说道:“严格遵照规定的时间和程序完成的。” 黄乾穗低下头说道:“你爷爷最后没说什么吗?” 黄建国淡淡地说道:“爷爷会感到自豪的。” 黄乾穗和黄建国父子俩走出了帐篷,天空中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天地间慢慢暗淡了,秋风习习,黄建国不禁打了个寒战。 黄乾穗吩咐孟祝祺道:“你继续坚守在这里,接下来的五天尤为重要,决不容许有任何差错,明白吗?” “你就放心吧,姐夫,我五天内决不离开半步。”孟祝祺信誓旦旦道。 “你再把坟头堆起来。”黄乾穗说道。 孟祝祺点头应允。 月光下,吴楚山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青田600年之约,终于结束了,真的是世事难料啊!”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的吟诗声:“月下孤魂何徘徊?灵古洞前故人来。青田遗梦六百载,世事谈笑一挥间。谁信高洁朱门里,芳草萋萋十年期。堪留千古无限愁,唯有斯人知其哀……” 黄乾穗怔怔地呆立在那儿,许久,他才叹道:“开始祭奠吧!” 黄建国拿出香烛,就地插入土中,掏出火柴点燃,然后与父亲恭恭敬敬地对着太极阴晕跪拜。 孟祝祺见状忙跪在他俩的身后。 黄乾穗嘴里祈祷道:“父亲,千岁不孝,让您早走了几个月,但是您的死换来的是子孙的荣耀,天下苍生的福祉,您的死重于泰山!我们做儿女的,永远尊敬您、怀念您,您就含笑九泉吧!”说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黄建国心中发誓:爷爷,我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不出十年,孙儿定要入主京城,造福天下百姓。 “嘎嘎”,黑暗的竹林里传来几声鸦噪,月亮隐入了云中,大地一片扑朔迷离。 ------------ 第八十六章 中毒 凌晨时分,南山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早已酣睡进入梦乡,万籁俱寂。 吴楚山人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自太极阴晕处返回后,荷香母女已经睡了,他悄悄来到东屋,躺在了寒生的床上。 无数代青田子弟看守太极阴晕600余年,如今竟然被婺源县一个小小的主任给霸占了,那个黄建国尽管生得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但其心狠手辣的劲儿丝毫不逊于他父亲,这样的人如果入主京城,肯定将是中原的一场浩劫。 所幸自己灵机一动,要其头下脚上地倒葬,还亏得那个亦正亦邪的岭南吴道明配合了一把,只可惜了如此的风水宝地。 就在这时,吴楚山人的耳朵听到了轻微的破空之声,“啪”的一响,一个小土块轻轻地碰了一下窗户的玻璃便落下了。 山人转瞬间闪出了房门,但见院外人影一晃,山人几个起跃,追了出去。 朦胧的月色下,土路上站着两个人。 “山人的空城计唱得不错哦!”岭南吴道明负手站在路中,微笑着说道。 吴楚山人“嘿嘿”一声,道:“吴先生既然破了誓言,泄露了太极阴晕的秘密,如何还要相助山人?” 吴道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上次在太极阴晕处,被朱彪偷看到了,黄乾穗将其诱捕了去,大概威逼他说出了太极阴晕的位置,随后也把吴某与师妹抓了去,此刻,太极阴晕已经为他们所控制了。” 吴楚山人微笑道:“以你二人的武功,怎可轻易受制?” 吴道明说道:“山人言之有理,可是这个黄乾穗以给师妹办理去香港的单程证为由,交换太极阴晕的葬法,吴某无奈就答应了。” 吴楚山人正色道:“黄家父子均非善良之辈,你这样做,岂不是置中原百姓于不顾?” 吴道明“哈哈”一笑,说道:“山人说得虽然不错,但中原十多年后的事情与我何干?想我吴道明苟活60余年,才与师妹相遇,试想想,我俩还有多少双宿双飞的日子?那黄家即使入主了京城,我与师妹早已风烛残年,来日无多了。吴某原先受人之托寻访太极阴晕,无非是作为一个名声显赫的风水师,一生中以见太极晕为荣,况且又可挣一大笔钱,所以才不遗余力地去追寻。可自从遇见了师妹,我的想法全都改变了,什么金钱名誉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只要我俩能在有生之年,携手共度,共游人间,如此也就足矣,更何况吴某在香港的存款已经够我和师妹的生活了。” 吴楚山人听罢竟无言以对。是啊,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吴道明与师太守身一辈子,到晚年才走到了一起,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本是无可厚非。唉,人各有志,就随他去吧。 “哈哈……”吴楚山人一阵苦笑。 许久,山人问道:“你们不远走高飞,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我俩都中毒了。”吴道明沮丧道。 吴楚山人诧异道:“你们两个都中毒了?以你们的武功,要同时被毒到谈何容易?” 吴道明叹道:“是啊,我俩子时离开灵古洞后,一路施展轻功南行,不料只行了数十里,便真气不济,于是坐下来运行周天,才发觉两人的尾闾穴不通,按之痛楚,方知中毒。” 吴楚山人惊道:“尾闾穴乃督脉之络穴,别走任脉,若受阻则妨碍周天气机,丹田真气不升遂成死气。” 吴道明沮丧地说道:“我俩回想,问题应当出在婺源黄乾穗家的食物上,而且毒药的分量是经过测算好的,量重会被察觉,量轻不起作用,而是每日恰到好处,积累数日到一定的量后,才会毒发身亡。” “好歹毒啊,你们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吗?”山人说道。 “此毒无色无味,能够在体内积攒而不会被每日的真气所化解,实在猜不出来是何种毒药,但我想这不像是江湖上常用的毒药。”吴道明回答道。 “那你俩何不去到婺源,擒住黄乾穗,逼出解药,或是抓住那个黄建国,来交换解药呢?”吴楚山人问道。 吴道明点点头说道:“我想先找寒生给看看,下一步再去找那黃乾穗算账。” “寒生已经去了湘西天门山。”吴楚山人说道。 “他去找湘西老叟了?”吴道明惊问道。 吴楚山人点点头。 “那我俩只有去找黄乾穗那老东西了。”吴道明说道。 吴楚山人凝眉沉吟不语。这尾闾穴乃是位于尾骨与肛门之间,从近代西医解剖学上来说,此处有一神经束,与人的性腺相连,男女房事高度紧张之际,激发这条神经束,可产生强烈的快感。这还是自己当年在北大教书时,从一本医学刊物上看到的,当然,这话不能当着师太的面说出来。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俩的确是被下了毒,此毒滞留在了尾闾穴,等待发作;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并没有中毒,也没有人曾下过毒,而是,吴道明一甲子的童身加上守身数十年的师太,两人都从未破过身,如今已届花甲年龄,所谓老柴怒火,突然间合房,有可能伤到了那根神经束,导致了尾闾穴的不适,误以为该处中毒。 “你过来,我想单独同你谈一谈。”吴楚山人说道。 他把吴道明拉过一边,确信师太听不见了,于是把自己的推断讲给了吴道明听。 吴道明脸上飞起了两片红晕,显得十分难为情。 “若是盲目地找到黄乾穗,而他又没有下毒,此时岂不很是尴尬?”吴楚山人提醒道。 吴道明腼腆地说道:“如此,我俩也赶去湘西天门山,找到寒生再说。” “记在,这一阶段,万万不可再行房事。”吴楚山人叮嘱道。 ------------ 第八十七章 西渡洞庭 吴道明与师太告辞后,两人连夜赶路前往湘西。 “吴楚山人都同你说了什么?”路上,师太小声地问吴道明。 吴道明微笑不语,脸色微红,心里面却是甜丝丝的。 待到天明,两人乘上了长途汽车,直奔岳阳。 是夜,月明星稀,八百里洞庭湖的古渡口,吴道明偕师太站在岸边,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湖水,一轮明月倒映在湖中,波光粼粼。 “师妹,没有去往湘西的夜行车,我们与其在岳阳城里住上一宿,倒不如孤舟夜渡洞庭湖,如此诗情画意人生难求啊,不知师妹意下如何?”吴道明柔声道。 “也好,想来庵中数十载,出来的时间极少,素闻八百里洞庭,来自上古云梦泽,今能与道兄泛舟其上,却也难得。”师太欣然同意。 吴道明随即给了船家三百元钱,请其连夜摆船横渡洞庭湖。当时的年代,三百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起码可以买两头猪了。 船家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心中自是欢喜不已,请两位上船坐稳,随即摇橹离开了古渡口。 秋月如盘,湖水似镜,一望无际,唯有摇橹欸乃声声。 “如此景色,在庵中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师太感慨不已。 吴道明微微一笑,道:“当年孟浩然诗曰:‘洞庭秋正阔,余欲泛归船。莫辨荆吴地,唯余水共天。渺弥江树没,合沓海潮连。迟尔为舟楫,相将济巨川。’想来也是深得湖中泛舟的乐趣。” 师太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吴道明,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幽幽叹道:“道兄真乃饱学之士啊!” 吴道明心中一热,轻轻地将师太揽入怀中。 摇橹的船家见之不禁心生羡慕,回想自己一生荡舟湖上,至今仍是光棍一条,不免有些黯然。 船家把眼光移向湖面上,月光下,静静的水面上波澜不兴,一片静寂。 远处水面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船家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原来是一个人,竟然踏着水面在行走…… 船家大吃一惊,张了张嘴,一时间呆怔得说不出话来,摇橹的双手也停了下来。 那是个白衣女人,月光下如同一个仙子般踏着凌波微步朝这边而来。 吴道明和师太也发现了,目不转睛地望着。 那女人行至近前,大家终于看清了,这是一个少妇,面容俏丽而忧郁,身着一袭白衣,臂弯中搭着一件婴儿衣裳,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不好,荫尸沈菜花……”吴道明脱口而出。 沈菜花呆板地转动着颈部,将眼睛对准了吴道明,鼻子翕动着,慢慢嗅着,身子也贴了上来。 此刻船家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双手抱着脑袋坐在船尾甲板上如筛糠般发抖。 师太举起手掌,蓄势准备一击。 吴道明忙以手势制止,说道:“且慢,她是嗅到了沈才华的味儿。” 果然,沈菜花的鼻子伸到了吴道明的怀里,一面嗅着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吴道明轻轻地褪下自己的上衣,递到了沈菜花的面前,沈菜花一把抓住,然后轻轻跃上木船,坐在船帮上,将头深深地埋在了那件衣服里…… 师太惊讶至极,疑问的目光望着吴道明。 吴道明叹道:“这个苦命的女人,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荫尸,现在听不见活人的说话声音。” 师太的眼睛望着沈菜花说道:“她怎么能在水面行走呢?” 吴道明解释道:“湿荫尸的煞气是最重的,也是十八种尸变里最凶恶的,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吸聚怨气,其实怨气也是一种生物磁场。这洞庭湖溺水身亡的人可不少,湖中有些死不瞑目的死尸,尸体身上的磁场可以被荫尸吸引,荫尸本身不可能双脚浮在水面上行走的,它的脚下踩着吸引而来的浮尸,所以看起来像是在水面上行走。” 师太好奇地朝船帮下的水面望去,月光下,水面上若隐若现地露出来一个人的后背和另一个人的肚皮,呈现出肿胀和惨白的颜色,并散发出一股像腐烂的臭鱼烂虾般的味道。 吴道明指着那两具溺水的尸体说道:“这具俯着身子的是男尸,凡是女尸都是仰面躺在水里的,而且这两具尸首都是含冤而死的,怨气十足,所以能受荫尸吸引而来。” 师太“哦”了一声,心中越发钦佩起这位博学的道兄来,她接着问道:“我刚才看到沈菜花的眼睛怎么会是直勾勾的呢?” 吴道明微微一笑,说道:“荫尸的眼球是不会转动的,与其他的尸变不同,所以她要转动脖颈来看东西。” “她会伤人吗?”师太有些担心地问道。 吴道明回答道:“会的,荫尸善于咬人的脖子,这是一种动物先天具有的本能,因为荫尸只能够进行简单的思维,本能的东西表现得则更强烈,比如说母爱。” “怪不得千里迢迢来追你的那件衣服呢。”师太明白了。 “不,我虽然抱了鬼婴很长的时间,但还不足以引沈菜花追到这里来。”吴道明说道。 师太说道:“那是什么原因吸引沈菜花来到了洞庭湖?” 吴道明沉吟道:“沈才华。” 清冷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夜空里,湖面上一阵微风吹过,师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你是说鬼婴也在这洞庭湖中?”师太说道。 吴道明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明了,轻声笑道:“鬼婴不在这里,而是在湘西,沈菜花只是路过洞庭湖而已,我们与她是偶遇。”他回头望了下船家,见其已瘫倒在地了,于是说道,“师妹,有了荫尸带路,我们何愁找不到沈才华?而沈才华如何到的湘西?必是与刘今墨同行。那刘今墨何事怀抱婴儿千里迢迢来到湘西?肯定是与寒生在一起。” 师太望着船家的模样,有些忧心忡忡。 吴道明站起身来,朗声一笑道:“当年吴某也曾在岭南东江操过桨,几十年过去了,想不到今日能够为师妹摇橹,夜渡洞庭,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说罢,轻轻向后一跃,稳稳地站在船尾,操起木橹,摇了起来。 吴道明毕竟有武功在身,恰巧湖面上又吹起了东北风,木船飞快地向西南方疾行,丝毫不逊于荡舟大半生的船家。 师太含情脉脉地望着身着单衣,凸现肌肉线条、威风凛凛的摇橹道兄,心中暖洋洋的,与他一世泛舟五湖也是心甘情愿了。 天亮前,木船终于靠岸了,这里是洞庭湖西南岸的一个古渡口。 清晨,湖边大雾弥漫,空气清凉湿润,微风中闻得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 吴道明跳下了船,说道:“荫尸不宜见到阳光,会灼伤她的,我们只有晚上再走了。” 前行不远,找到一户农家,给了点钱,农妇高高兴兴地做了早餐。吴道明和师太吃了点东西后就准备先休息,养足精神好晚上行路。 荫尸迫不及待地进了屋,一头扎到了床上,抓起一床被子,身子缩成了一团躲进里面。 吴道明解释道:“荫尸不需要吃东西,夜晚子时对着天空吐纳,吸收月亮的精华与天地间的阴气就可以了。” 吴道明向农户打听清楚了,此地隶属沅江地界,此去湘西已经不远,以他们的脚程,走一夜穿过桃源县就进入湘西了。 整个白天,他们都在休息,吴道明记住了吴楚山人的忠告,没有再去碰师太,尽管心如蚁噬,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月上东山,他们一行继续赶路。 ------------ 第八十八章 仙女沐浴 月光下,吴道明和师太跟在沈菜花的后面沿着公路疾行。 荫尸沈菜花仿佛认得路一般,遇到岔路时不见有丝毫的犹豫,吴道明知道她是凭着一种母爱的本能追寻沈才华的,尽管那婴儿并非她亲自生下来,但那孩子的生物磁场确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毕竟怀胎九个月,唉,人世间又有多少不如意之事啊。 吴道明与师太的轻功本就不弱,虽然尾闾穴处隐隐作痛,但也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一个时辰下来,荫尸依旧未见丝毫疲惫,吴道明已经气喘吁吁了,他明白,这与他失去了60年的童子之身有着莫大的关系。 再看师太,步履轻盈,衣带飘逸,面色娇红,吐纳均匀,竟越发地滋润了。唉,都说女人寿命长过男人,看来不假啊。 凌晨时分,他们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远方已经遥见雪峰山脉了。吴道明知道,他们来到了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笔下描绘的桃花源了。 历史上这里就是中国古代道教圣地之一,有第三十五洞天、第四十六福地之赞誉,古往今来,曾咸集无数文人墨客,陶渊明、孟浩然、王昌龄、王维、李白、杜牧、刘禹锡、韩愈、陆游、苏轼等都在此地留下过足迹。 “师妹,前面树木葱郁,溪流清澈,就是桃源仙境了,我们何不在前面休息片刻?”吴道明气喘吁吁,手捂着腰部说道。 师太说道:“就依道兄。” 三人行至前面一个山口处,石壁下有一座古朴的石池,内藏一泓碧水,倒映明月如镜。夜半无人,幽静至极。 荫尸沈菜花走到一边,对着月亮,腹部起伏,一呼一吸地吐纳着。 “此地为鸡鸣谷口,这座古池相传为七仙女偷下凡间沐浴之处,水滑凝脂,返老还童,幽篁滴翠,飞鸟留踪,只可惜清波留香,仙迹难觅啊!”吴道明叹道。 师太走到池边,以手探水,果觉爽滑,遂站起身来,边褪衣衫边道:“请道兄转过脸去,我也想沐浴一番。” 月光下,师太赤裸着身子向池中走去,虽然已逾六旬,但平时清心寡欲,素食淡茶,身材却也保养得曲线不俗,丰腴可人,尤其是微微乍起的根根白发,映衬着池中冉冉升起的白雾,在吴道明的眼里,仙气十足,如同七仙女下凡。 “好!果然有仙女下凡……”对面的树林中竟然有人喝起彩来。 吴道明大惊,未及警示师太,真气一提,几个纵跃如同大鸟一般扑进了对面的树林里。 而此刻,师太因从未被男人偷看过自己的隐秘之处,事发突然,一时间竟怔怔地呆住了,也没想到躲入水中,仍旧浑身赤裸地站在月光下。 半空中,怒火中烧的吴道明已将真气凝于右掌,准备一掌击毙那偷看喝彩之人。待到林中,吴道明方才大吃一惊,缓缓将手掌放下…… 那林中何止一人!只见十余个男子手拄锄头,在那里对着赤身裸体的师太评头论足…… 听得有人在说:“此女肤如凝脂,貌美如仙,世间难寻啊!” 还有人赞道:“你看她腰如扶柳,股如马臀,发如银丝,举足轻盈,婀娜多姿,此女应还不曾生育过。” 更有一中年学者模样的人,竟然对着师太吟咏起古诗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所有人的身高都只有一米多一点,只及吴道明的腰间,竟是一帮侏儒! 直到此刻,师太方才缓过神来,急忙套上僧衣,束好腰带,面色涨得绯红,大喝一声,凌空跃起,双掌齐出扑向树林。 “且看如此美妙的身影,所谓伊人,美人之贻。”那群人里面又有人在评论了。 师太扑进了树林也愣住了,扭头看看吴道明,吴道明亦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 吴道明突然一凛,他想起什么来了,于是对那些侏儒说道:“你们可是玉尸?” 侏儒们一阵交头接耳起来,须臾,一个白须老者开口对吴道明说道:“先生,我们是玉尸,居于秦人谷,方才看到这位小姑娘青春貌美,宛若天仙般,一时间禁不住心生感叹,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吴道明想了想,便对师太说道:“师妹,方才这些人并无亵渎的语言,看来他们确实是发自内心对师妹的赞美。说真的,师妹,他们说出了我一直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况且,他们又都是一些玉尸,与活人不一样,可不必加以计较。” “他们不是活人?”师太大吃一惊。 “嗯,他们都是玉尸,十八种尸变之一,早年听师傅说起过,但不料竟然在这里真的遇上了,而且还是这么多具。”吴道明说道。 老者说道:“明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李自成的大顺元年,晚秋,一个名叫‘野拂’的和尚带领一百多农民军来到了秦人谷中。” “秦人谷?”吴道明问道。 “先秦之时,秦王兵扫六合,各国难民纷纷向南迁徙,我们的祖先一族邑人就来到了此地,发现秘道进人了桃花源,从此与世隔绝。直至东晋有一武陵渔父误入桃花源,才发现了我们的先人,这时祖先才知道,秦已灭,时间已经过去了六百多年了,此时已是东晋太元年间了。”老者说道。 吴道明点头道:“此事我是知道的,那武陵渔父回去后禀报了太守,太守派人来寻访,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入口了,当时的名士南阳刘子骥,听到竟有这种奇事,便也前去探幽寻访,可是却一去不返。后来南北朝五胡乱华,天下纷争,此事也就慢慢被人遗忘了。” 师太微笑道:“道兄说的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吧?” 吴道明答道:“正是,陶潜此文脍炙人口,历代都作为课堂教学文本,尤其是那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流传甚广。” 老者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后来,先人们始终都还在秦人谷内居住,农耕渔桑,鸡犬相闻,黄发垂髫,依然秦装,悠然自得,但是谷内人的身高却越来越低矮,最后都如同侏儒一般了。” “近亲结婚。”吴道明小声告诉师太。 “这种日子本来是可以一直过下去的,可是终于有一天,野拂和尚带人闯入了谷中。”老者说到这里之后,停顿了一下,以袖拭泪,侏儒们已经有人在轻轻啜泣。 “发生了什么事儿?”吴道明关切地问道。 老者定了定神儿,说道:“那野拂和尚竟然把谷内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屠杀殆尽……” 侏儒们全都失声恸哭起来。 许久,师太问道:“那你们是……” 老者接着说下去:“我们几个人因为外出釆药,这才躲过了一劫,次日返回谷中,发现家园已经被毁,亲人无存。于是我们沿着踪迹追寻,竟一路追踪到了湘西天门山。” “天门山?”吴道明心中一动。 “这时我们发现那野拂和尚就是天门山寺的方丈,我们冲上去报仇,不料根本不是对手,一个回合下来,我们悉数被擒。野拂把我们全部囚禁在了天门山鬼谷洞内的石潭内,正准备要杀害我们时,清军冲上山来,斩杀了这帮土匪,没留一个活口,于是再也没人知道鬼谷洞里还关押着我们这十几个人。我们被绑在石潭内的石笋上,没有食物,只能喝些石潭水,十多天以后,我们陆续死去。”老者悲愤地说道。 吴道明和师太闻言均默默无语,这是一段很悲惨的历史。 老者缓缓说道:“后来我们慢慢都苏醒过来了,发现不吃不喝也不饿了,终于有一个人挣脱了绳索,我们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鬼谷洞,可是我们发现再也无法面对阳光了,我们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吴道明点点头说道:“这就是玉尸,人死后的一种尸变,但也要机缘巧合才是,我估计与那鬼谷洞内的石潭水有关。” 师太望着这些可怜的侏儒们,心中已经不再有怨恨了,她对吴道明说道:“道兄,他们也是够可怜的了,玉尸好像挺善良的嘛。” 吴道明解释道:“我听师傅说过,尸变当中最善良的就属玉尸和肉尸了。” “那最恶的呢”师太问道。 “荫尸和血尸,咦,沈菜花呢?”吴道明回答道,已经许久未见沈菜花的踪影。 师太来到路边,月光下哪里还有沈菜花的踪迹。 “她大概已经先走了,我们也抓紧跟上去吧。”师太道。 吴道明点点头,对老者说道:“今天您告诉了我们很多事情,非常荣幸认识你们,不过我们要走了。” 侏儒老者忙拉住吴道明的衣襟,仰着脸,眼中噙满了泪水,说道:“请你们听完再走,好吗?” 吴道明眼光瞟向师太,师太点点头。 老者接着诉说道:“我们昼伏夜行,从湘西天门山返回了秦人谷,默默地隐藏起来,白天不敢出来,怕被太阳灼伤,只有夜里才出来一聚,缅怀过去的美好日子。这一晃,三百多年过去了,我们默默无闻地隐居着,但是数月前,从京城里来了两个北方风水师,竟然摸到谷里,找到了我们。” “北方风水师?他们来干吗?”吴道明来了精神头儿。 “他俩带着罗盘和一张古老的地图,那张图上画的正是秦人谷的地形,他们要求我们在夜里按照图上标明的地点来挖掘。”老者说道。 “挖什么?”吴道明感兴趣地问道。 “野拂的宝藏。”老者回答。 “宝藏?谷中藏有宝藏?”吴道明的眼中放出光来。 老者搓了搓手,说道:“这我们也不清楚了。” 吴道明沉吟道:“你们挖到了吗?” “还没有,图上标明的地方有十几处之多,我们现在只挖了五六处。”老者说道。 吴道明想了想说道:“有一点我尚不明白,你们不吃也不喝,对物质没有什么需求,他们以什么为条件要求你们替他们工作呢?” 老者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们答应找到宝藏后,替我们从北方找来些身材高大的女玉尸,一人一个。” “哦,原来是色诱啊。”吴道明恍然大悟。 老者听罢正色道:“我们都是正经人,但是你也知道,如果谷中有了女人,我们的生活就会有了乐趣,希望你能理解。” 吴道明忙道:“我非常的理解。” 师太插嘴道:“原来你们今晚就是出来挖宝的啊。” 老者点点头,说道:“可是,这两天我们感觉不对了。” “怎么?”吴道明诧异道。 “这两个风水师每天不吃饭,他俩深夜轮流出谷,不知道从哪儿抱来了小小的婴儿。”老者颤抖着声音说道。 “抱来婴儿干什么?”师太不解地问道。 “吃!”老者回答。 ------------ 第八十九章 秦人谷 月高风清,林子里树梢飒飒作响,空气如同凝固了般,没有谁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师太喃喃道:“吃婴儿,他们是什么人啊?” 吴道明面色苍白地缓缓说道:“据说北方有一种风水巫师,靠活食婴儿的脑子进补,就像我们岭南人秋冬之交生吃猴脑进补一样。” 师太惊道:“道兄,你竟然吃活猴脑?” 吴道明歉意一笑,道:“师妹放心,吴某不曾吃过。” 师太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者又道:“不错,正像这位侠士所说的那样。” “太残忍了!道兄,我们不能不管!”师太几乎是喊出来的。 吴道明顿时也义愤填膺,叫道:“好,师妹,我们行侠江湖所为何事?不就是除暴安良吗?你们说,他们现在在哪里?” 老者道:“我就知道你们是侠心义士,看你们刚才的身手就是武学高手,但是那两个人的邪门功夫也自是不弱,你们仍是要小心才是。我们十几个人曾试探过,根本不是他俩的对手,今天有幸遇见两位大侠,那些婴儿们可是有救了。” 一个侏儒说道:“他俩还在谷里,昨天他们掠来了一对双胞胎,今晚不会再出去了。” “请你们带路入谷。”吴道明摩拳擦掌道。 玉尸们带领着吴道明和师太走人一条极狭窄的石壁缝隙,抬头向上望去,高不可及之处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线天,微微看到少许亮光。 “这道秦人古道蜿蜒两三里,小道纵横,错综杂乱,一般人不循暗记必定迷失其中,永远都出不来的。”老者介绍道。 吴道明心想,等出来时岂不是大大的麻烦? 前面一道石门,已经破败残颓,看来毁损已经数百年了。 果然,侏儒老者介绍说:“这石门还是被当年野拂他们破坏的,已经三百多年了。” 出了石门,面前豁然开朗,月光下,见到有几处秦舍,建筑式样极为古朴,古窗幽壁,雕梁画栋,飞檐斗角,田园桑竹,分外苍凉。 最里面一处秦舍的窗户亮着灯光,远远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吴道明以手示意侏儒们站在原地不要动,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行到秦舍外,贴近窗前朝里面望去…… 师太则负手而立,神清闲适,对付两个蟊贼,是无须费多大气力的。 月亮隐入了薄薄的云彩之中,秦人谷里朦朦胧胧一片,闻风嗅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窗户内,两个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汉子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摆着两只小木勺,还有两碗斟满的烧酒。 那两人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一看便知是北方汉子。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只有数月大的婴儿,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人晃动着手中的匕首,婴儿的一双眼睛不停地跟着匕首转动,嘴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开始吧,我都饿了,男婴的味道比起女婴来,土腥味儿重一些,赶明儿我去搞个女婴回来。”另一人先啜了一小口烧酒,舔了舔嘴唇,说着一口标准的京腔。 “好,乖乖,别怕。”那人将刀尖对着婴儿脑皮上方就要划下。 说时迟,那时快,吴道明伸手入裆一抓,准备直接以阴锥射之,不料一手竟然抓空了,阴锥原来已经用光了,新生出来的还短…… 急切之下,吴道明大喝一声:“住手!”纵身跃起,破窗而入。 听到突如其来的暴喝,屋内的两人刹那间一愣,吴道明趁机劈手将婴儿夺了下来,再一个漂亮的转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那两人惊愕之余并未起身,手持匕首之人冷冷说道:“阁下是什么人?” 吴道明微微一笑道:“岭南吴道明。” 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看样子并没有听说过。 “有何贵干?”那人未把吴道明放在眼里。 吴道明淡淡道:“活食婴儿脑,天理难容,今天就让吴某杀了你们,替天行道。” 两人“哈哈”大笑,手持匕首之人说道:“就凭你?”说罢左手一拂,两只盛满了烧酒的瓷碗裹挟着风声飞向了吴道明。 吴道明心中暗暗吃惊,此人的内力了得,于是不敢怠慢,身子向后弯曲,两只碗擦着肚皮飞过。 吴道明这身铁板桥功夫是相当过硬的,当他迅速弹起的时候,突然尾闾穴一麻,放射性地麻到了整个胯部,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吴道明“啪”的一声,一屁股摔落在了地上,狼狈至极。 那两人“哈哈”大笑,手指着坐在地上的吴道明,说道:“老东西,腿脚都不好使唤了,还跑这儿来撒野。来,让咱兄弟俩尝尝这家伙的脑子够不够味儿。” “放肆……”身后传来冷冰冰的话音。 那两人回头一看,门口赫然立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尼。 那两名北方风水巫师见来了外援,不敢怠慢,更不答话,双掌一摆,一齐扑向师太。 师太向后一纵,飘出丈许,两人紧追不舍,分左右攻向师太。 俗话说“南拳北腿”,但见此二人果然擅长使腿,而且师出同门,一色的“关东撩阴腿”,招招直奔师太的下身。 盖因旧时东北一带的人普遍存在大男子主义,认为“好男不和女斗”,所以武功招式都是针对男子而设,这招式狠毒的“撩阴腿”就是专门攻击男子下阴的,只要扫上一腿,轻者蛋破丧失生育能力,稍重者即可一命呜呼。 这两人使出撩阴绝招,一股脑儿地击向师太下身。 师太勃然大怒,此人竟然如此下流,还不如一举击杀之。心念动处,真气充盈,根根银丝乍起…… 吴道明在屋里慢慢站了起来,整个臀部还是有些麻,他移步到门口,抱着婴儿焦急地望着场上,他看出来师太已经极度暴怒,正准备竭尽全力一击。但愿师太尾闾处无碍,他想。 怀中的婴儿静静地盯着双方,仿佛也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斗。 “嘭”的一声,根根发丝迸断,月下银光闪动,但听得“哎呀”惨叫声不绝于耳,如钢丝般的断发刺入那两人的头面部,刺破了两人的双目。 “好,果真是仙女下凡,为民除害啊。”侏儒们纷纷叫起好来。 吴道明松了一口气,冲上前去,抓住师太的双臂,情不自禁地说道:“师妹,我……” 师太淡淡一笑,俯在吴道明耳边道:“道兄,我的下半身也动不了啦。” 尾闾穴,又是这里捣的鬼,吴道明想,盘算下来自己与师太出来上路以后再未有同房啊,看起来真的是有可能中毒了呢,要赶紧找到寒生才是。 “你先别动,一会儿会缓过来的,我刚才就是。”吴道明叮嘱师太道。 吴道明转过身来,微笑着面对激动万分、蜂拥而上的侏儒们。 “两位大侠果真是江湖高人,一举手就歼灭了禽兽不如的害人精。”一位年龄小些的侏儒赞叹道。 “真的是郎才女貌啊,乃是世间绝好的一对儿。”另一侏儒说道。 吴道明将孩子递给侏儒老者,拱手抱拳,说道:“诸位过奖啦,我岭南吴道明今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中人之本色,如今恶人已除,吴某想要麻烦诸位一事。” “大侠请讲,我们一定办到。”侏儒们七嘴八舌道。 “这个婴儿还要拜托诸位找到他的家人,尽快送回,他的父母不知有多着急呢。”吴道明说道。 “那是一定,我们连夜就去,你放心吧,大侠。”侏儒们保证道。 “咦,那两个坏人呢?”有侏儒惊呼道。 众人急视之,地上已不见了那两个北方风水师的踪迹,只有一串血迹延伸向谷内深处而去。 ------------ 第九十章 藏宝图 “他们逃出谷了。”侏儒老者说道。 吴道明回头望望来路,诧异道:“出谷不是在那边吗?” 老者解释道:“这里面有一条秘道,直奔雪峰山而去,道路崎岖难走,荒无人迹,他们两个也是从那边下来进到谷中的。” “雪峰山?翻过去不就是到了湘西吗?”吴道明沉思道。 “是的,此去一路深山密林,崎岖蜿蜒,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当年我们就是从这条路由天门山鬼谷洞一路下来的。”老者道。 原来如此,吴道明心下有了算计,他对师太说道:“师妹,我们就从此路上天门山。” “你们要去天门山?”老者问道。 “正是,沿途若是遇上那两个坏蛋,就手除去。”吴道明回答道。 侏儒老者沉吟道:“大侠若是从这条路上天门山,需要做些准备,带上棉衣和食物,我们谷中并无此物,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们今夜连送婴儿带准备,明天天亮了再出发吧。” 吴道明点头表示同意,侏儒们分头准备去了。 “师妹,好点了吗?”吴道明关切地问道。 师太点点头,对吴道明嫣然一笑,柔声道:“已经不碍事了,这两天好像真气越来越受制了,我俩是不是毒发了?” 吴道明心中酸楚,轻声说道:“是我拖累了师妹。” 师太又是莞尔一笑,语气更加柔和了:“江湖上哪儿能没有风险呢?我既然心甘情愿跟你出来了,还怕什么毒发?即使身亡,也能同道兄相伴,此生足矣。” 吴道明心中一热,揽师太于怀,顿觉尾闾穴又是一麻。 他摩挲着师太的白发,难过地说道:“师妹,你的头发又短了一截。” “我们进屋去吧。”师太不愿意太过伤感,两人遂进了秦舍内。 屋内有两张竹床,其中一张床上丢着一张黄绢,师太顺手拿起。 “道兄,你看。”师太展开黄绢说道。 这是一张地形图,上面画有山峰、溪水、木屋、竹林和小路,右上角的空白处有数行蝇头小楷,写着: 晋太原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吴道明叹道:“此乃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绢中所画的应是秦人谷了,这上面以墨圈画出的记号,看来可能就是野拂藏宝的地点。” “玉尸们挖了几处并未发现有什么东西啊。”师太疑惑道。 吴道明沉思道:“看这绢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不知是否就是野拂的藏宝图,至于有十余个记号,也可能是野拂故弄玄虚,迷惑人而已,真实的藏宝地点只有一处,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两个北方风水师怎么得到这张图的呢?”师太自语道。 “先不管它了,我们将图收好,日后必定有用。”吴道明将图折起,揣入怀中。 次日,侏儒们准备好了行囊,并告知找到了婴儿的父母,已送孩子回了家。 太阳升起,吴道明与师太起程,侏儒们躲进了秦舍后面的山洞里,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根据侏儒老者的指点,他俩沿着小路向秦人谷深处走去,不久,就看到了那个石洞,掩映在竹林之中。 吴道明抢先一步走在了前面,回头对师太说道:“如遇到那两个北方风水师,师妹不要怜悯,可下重手杀之。” 师太点点头,两人走入洞中。 原来此石洞只是一条狭长的隧道,看得出人工斧凿的痕迹,洞内的甬道向上倾斜着,里面空气阴湿,带有一种苔藓的味道。 吴道明掏出侏儒们给准备的手电筒,一面照着湿滑的石道,一手拉着师太的手,缓步慢行。 “你看这是什么?”吴道明以手电光射在石壁上,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溜儿青苔刮落的痕迹,大约到人的胸部高度。 师太说道:“这肯定是那两个逃走的家伙手扶石壁蹭的,他们的眼睛被射瞎了。” “嗯,我看他们尽管早走了半夜,但可能行不多远,我们一定能追上。”吴道明有把握地说道。 前面不远,石洞已到了尽头,刺眼的亮光照在洞口,吴道明走出来一看,原来已经来到了一个小山峰之上。 举目四望,天际处横亘着一座高高蜿蜒的山脉。 “那就是雪峰山的主峰罗翁八面山苏宝顶了,是沅江和资水的分水岭,翻过去就进入湘西了,而且我们可以走捷径去武陵山脉,两三天后,就可以到达天门山了。”吴道明解释道。 “雪峰山上没有雪吗?”师太问道。 “只有冬天最冷的腊月才能看到白雪,主峰海拔还不到两千米,我们可以从主峰下的原始森林里绕过去。”吴道明解释道。 “道兄,你懂得真多。”师太赞许道。 吴道明微笑不语,他很喜欢欣赏师太此时的神情,纯真无邪,就像是个听话的小姑娘。 “我们走吧。”他说道,早一点见到寒生解毒才是正经事儿,自己还要同师妹共同生活好多年呢。 吴道明和师太虽然中毒,但毕竟都是身怀武功的人,尤其师太更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不太动真气,尽管山路崎岖,行走起来还是轻松有加。 他俩一面观赏着风景,一面赶路,倒也惬意得紧。 ------------ 第九十一章 落花洞女 苗寨,头人家吊脚楼的楼上,头人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外孙女,说道:“妮卡,你是落花洞女,是树神的女人。” 妮卡望着外公,坚定地说道:“寒生才是神,他是医神。” 是夜,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凤尾竹拖曳着长长的竹梢在清凉的夜风中摇晃着,妮卡身着一袭白衣默默地站在月下,遥望着巫师麻都家的吊脚楼。 苗疆的“落花洞女”乃是湘西三邪之一,古来有之。 苗族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将树叶哭下来;到山洞里不吃不喝,几天不死,回来后也不饮不吃,几天后就死去。部落中人认为她是去和树神、井神结婚了,由于这些女孩生前没有结婚,但人死后,别人去办丧礼,而她的家人给她们不但不办丧礼,还要办婚事,以示婚礼之喜。还有一种极罕见的落花洞女,女孩头戴着鲜花编成的花环,深夜里独自上山与树神约会,有的会在天明前回到家中死去,有的则不知所踪,永远没有再回来,寨里的人们相信她们已经被树神娶走了。 落花洞女临死之前,神情进入痴迷状态,她的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如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沁人的清香。她会不停地抹桌擦椅洒扫厅堂,把一个原本破败的家收拾得纤尘不染,进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按照苗疆的说法,这个女孩子已经把自己许给了神,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间烟火却救人于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为世俗的任何男子动心,只需小心地保护好自己的美丽娴静,等着她的神选好了吉祥的日子来迎娶她。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将不再有姆妈经历过得一切生儿育女盼夫心切又妒怨煎熬的烦恼,也不会有世俗的男子想到要用自己的婚姻去解救这个被神的幻象所诱惑的女孩。固然当那个日子到来的时候,幸福中的女孩会含笑而逝,但她始终不渝地保持了自己的姣好容颜。 妮卡就是那种罕见的落花洞女,她于一年前头戴花环走进了大苗山,自此没了音讯,人们以为她已经幸福地嫁给了树神。一年后,她回来了,按照她的说法是回来探亲的,人们尊重她,希望能将自己的祝福捎给树神。 妮卡其实已经死了,她只是一具尸体。 妮卡默默地站在凤尾竹下,微风轻拂着她美丽的面庞,从身体里散发出一种山野的清香。 麻都家的吊脚楼里走出一位姑娘,月光下显得俏丽可人,是明月。现在正是亥子之交,肉尸出来了。 明月抬头眺望着圆圆的月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妮卡惊讶地盯着这个脱尘的女孩,也长叹了一声。 “你是谁?”妮卡走出竹影,来到了明月的面前。 明月惊叹这位头上戴着花环的苗家少女的美丽,望着她那迷茫的面孔、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如含露桃花似的皮肤,听着那悦耳甜美的声音,嗅着那股沁人的田野芬芳的气味。 “我是明月,你是谁?”明月问道。 “你是寒生的女人?”妮卡是苗家女孩,说话直截了当。 明月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已经有心上人了,寒生是医生,他带我前去天门山治病的。” 妮卡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我叫妮卡,是头人的外孙女。” 两个女孩相互瞅着,顿生一种亲近之感。 妮卡问道:“你得了什么病,要千里迢迢赶去天门山?” 明月说道:“我一个月前被人毒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肉尸,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出来透会儿气,平时只能躲在一清的身体里。” “明月姐姐,我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已经死了一年了,在山中,我误食了一种野果,结果变成了醒尸。”妮卡幽幽道。 “醒尸?”明月不解。 “白天是妮卡,晚上是落花洞女,容貌也不一样,晚上会好看很多。”妮卡解释道。 “我看你比天仙还要好看。”明月由衷地赞叹道。 妮卡面色微微一红,说道:“到天门山上找什么人来治病呢?” 明月回答:“听说天门山鬼谷洞内隐居着一位湘西老叟,他曾经医治过肉尸。” 妮卡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是苗疆的阿普老司吧?汉人都称他为‘湘西老叟’。” “你认识他?”明月惊奇地问道。 妮卡摇摇头,说道:“苗家人都知道阿普老司,他的故事在苗疆流传好多年了。” 明月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唉,也不知阿普老司还在不在,明月此生还能见到建国吗?” “建国是你的心上人吗?”妮卡问道。 明月腼腆地一笑:“他说过两年后会来娶我的。” 妮卡心中感到一丝凄凉,缓缓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天一亮就出发了。”明月答道。 两个女孩儿彼此感到十分亲近,手拉着手并肩坐在了一块青石上相聊甚欢。明月讲到了她在庵中常伴青灯古佛的寂寥日子,讲到了初次见到黄建国时,被他的谈吐和潇洒俊朗所折服,少女的初恋竟然是那样的牵肠挂肚,黄建国的海誓山盟,她的相思缠绵……最后中毒身亡…… “明月姐姐,你的命好苦……”妮卡的头依偎在明月的肩上,眼中闪动着泪花。 明月轻轻搂着妮卡,心中怀念起远在京城的那个青年。 明月的皮肤慢慢变粗了,脸上的五官扭曲了,丰满的胸部悄悄地干瘪了下去,一清回来了…… 一清眨了眨眼睛,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怀里搂着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鼻子中嗅到的是女人身上一种特有的肉香,与火葬场里那些冰冷的女性尸体不同,他简直都陶醉了。 一清揽着女孩的手,颤抖着向她的胸部游动着,一寸、两寸,手指已经快要按到那凸起的地方…… 妮卡突然警觉,抬头一看大吃一惊,“腾”的一声,跳将起来。 “你!你是谁?”妮卡面色绯红,一脸气愤地指着这个面相丑陋猥琐的老男人。 一清依旧陶醉在幸福的旋涡里,色迷迷地望着这个人间仙女,那只手还继续颤抖着摩挲按压着自己的胸部,鼻孔翕动,口涎顺着嘴角滴下…… 妮卡大怒,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一清的脸颊上。 一清猛地清醒过来:“我,我是一清。” 妮卡也明白过来了,这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原来就是明月的宿主,顿时羞怯难当,衣袖一拂,转身离去了。 一清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莫名其妙地望着飘然远去的仙女,鼻子又翕动了两下,掐了掐自己,不是在做梦。 天亮了,寒生他们准备出发了。 麻都陪着寒生来到了头人的吊脚楼上,前来辞行。 寒生检查了一下头人的大腿,病情好转得很快,他告诉头人,可以起来活动了。 寒生谢绝了头人希望他们住上几日的要求,告诉说必须抓紧赶往天门山。那个苗家小姑娘妮卡并没有在场。 麻都决定同寒生一起赶赴天门山,一路上想要多聆听一些神医的启发。 早饭后,山寨中的苗人敲锣打鼓地送到山下,照例每人又喝了一碗酒。 刘今墨抱着沈才华骑在了马上,麻都也牵过自己的马匹,加上铁掌柜和伙计,寒生、一清和残儿,一行共有七匹马,浩浩荡荡地向天门山而去。 “你的脸怎么了?”寒生问一清道。 一清尴尬地笑了笑,拍马上前面去了。 山梁上,一匹白马静静地站立着,苗疆的落花洞女——醒尸妮卡默默地坐在马上,望着绝尘的马队,一拽缰绳,跟踪而去。 ------------ 第九十二章 以天下为己任 清晨,南山灵古洞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 黄乾穗站在太极阴晕前面仰天哈哈大笑:“五天已经过去了,建国,不出十年,你将入主京城,天降大任于我黄家啊!” 黄建国站立在父亲的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踌躇满志道:“父亲,儿这就返回京城,刻苦读书,把握机会,争取将来做一个爱民的领导人。” “孩子,光想着爱民是远远不够的,要学会摆平和利用各种政治力量,抓住主流社会的诉求,至于老百姓嘛,记住一条准则,就会事半功倍了。”黄乾穗说道。 “什么准则?爸爸。”黄建国问道。 黄乾穗“嘿嘿”一笑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我懂了,爸爸。”黄建国沉思道。 “我同你一起上京,帮你疏通一些关系。”黄乾穗说道。 孟祝祺凑上来,赔着笑脸,道:“姐夫,十年之后,你就是真正的‘千岁’了,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黄乾穗把脸一沉,道:“住口,你看看你,这哪儿像一个党员应当说的话嘛。” 孟祝祺唯唯诺诺道:“是,是,姐夫,那个朱医生的事儿,你还得抓紧点儿办啊。” “哪个朱医生?”黄乾穗问道。 “寒生他老爹呀,你怎么忘啦?他回来,寒生才会救治你外甥啊。”孟祝祺提醒道。 “哦,我知道了。”黄乾穗随口应道。 黃乾穗对孟祝祺叮嘱道:“尽管五天过去了,大局已定,这顶帐篷也可以撤去,把坟丘修好,但暂时不要立碑。记住,一定要派心腹之人在这儿守着。” “那要守多久呢?”孟祝祺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乾穗瞪了他一眼,说道:“叫你守就守着,到时候通知你的时候再撤。” “是,姐夫,你就放心吧。”孟祝祺拍着胸脯说道。 “爸爸。”黄建国欲言又止地嗫嚅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嘛,说话办事一定要干脆,要雷厉风行。”黄乾穗说道。 “明月有消息吗?”黄建国低头问道。 “没有。”黄乾穗回答得很干脆,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够儿女情长呢?你的志向是要为天下百姓着想,怎么能整天想着个小尼姑呢?她只会拖累你,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吗?” “我知道了,爸爸。”黄建国抬起头,望着父亲说道。 太阳渐渐升起,薄雾慢慢消退。 “你们同学之中有没有高干子女?”黄乾穗问道。 “有很多。”黄建国回答。 “我是说女同学。”黄乾穗笑道。 “有。”黄建国猜到了父亲想要说什么。 “有没有父母级别很高的?越高越好。”黄乾穗接着说道。 “有,但是长得都很丑。”黄建国回答道。 “不,”黄乾穗面色严肃地说道,“长得好丑无非是五官位置摆放得正不正而已,关键是婚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事半功倍。马皇后丑不丑?但是可以助朱元璋开国。一旦你大事已成,再喜欢谁还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到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小节,非常之小,你在京城,这种事儿见得还少吗?” “十年,只有十年,爸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去做了。”黄建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婺源县人民医院住院部。 孟红兵躺在病床上,颈部以下依旧无任何知觉,见到父亲孟祝祺走进来,口里叫着:“爸爸。”接着便啜泣起来了。 孟祝祺鼻子一酸,老泪差一点也滚了下来。 “爸爸,你不是说寒生能治好我的病吗?而且还能医好我的两个蛋蛋,你怎么还不叫他来啊?”孟红兵抽泣着说道。 “小兵啊,爸爸也和你一样的着急,可是他的条件我们还没有做到呢。”孟祝祺安慰道。 孟红兵吼了起来:“你可以把他抓来嘛。” 孟祝祺安慰着说道:“小兵啊,就是抓他来了,他不好好给你医治,还不是没有用。” “不行就先抓兰儿,爸爸,那兰儿姑娘是不错,等我长出了新的蛋蛋,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有时一想到她,我心里就直痒痒。”孟红兵阴笑道。 “好好好,你要先沉住气,别说出去,等完全治好了,我再帮你想办法。”孟祝祺哄着儿子道。 “爸爸,我要兰儿来护理我。”孟红兵突然说道。 “这……这恐怕不太好办,那吴楚山人不会答应的。”孟祝祺为难地说道。 门开了,黄建国走了进来。 “我明天就要回京了,走之前再来看看你,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没?”他关切地对孟红兵说道。 “建国哥,你帮我想个法子,我想要兰儿来伺候我。”孟红兵转而向黄建国求救。 黄建国笑了笑,说道:“别胡闹了,想点儿正经事,安心养病。” “建国哥,你有一统天下的正经事,当然看不起我的胡闹啦。告诉你,要兰儿来伺候我,就是我的正经事!”孟红兵瞪着黄建国一板一眼地说道。 黄建国沉吟片刻,对孟祝祺说道:“舅舅,小兵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说明他对生活还是充满了强烈的希望的,如果兰儿真的能来,对他的病情也是大有帮助的。” 孟祝祺搓了搓手,说道:“只怕他们不肯。” 黄建国笑了笑,说道:“此事可以分两步走,一是利诱,我想他们现在生活应该很窘迫吧,除了朱医生替人家看病有点小小的收入外,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而且朱医生又去了京城不在家中。方法是以组织出面,给兰儿在医院找份护理员的工作,先不要说是护理小兵,到时候医院如何安排,兰儿是无法推托的。二是威逼,他们一家毕竟是外来人口,而且又开不出证明来,按照规定可以收容审查,同时暗示他们,收容审查最多可以长达几年的时间,至于收容所里的环境有多恶劣嘛,说说也好。这两步走,我看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好极了,建国哥是天生做大事的人,有谋略,爸爸可比你差远了。”孟红兵大喜道。 孟祝祺忙说:“这是当然的,舅舅怎比得上外甥。好,爸爸这就去办。” ------------ 第九十三章 出逃 黄乾穗父子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两天后起程进京。 “建国,你看朱彪此人应该怎么处理?”黄乾穗说道,想听听儿子的看法。 黄建国说道:“此人是个小人,稍微施加点压力,他就出卖了吴道明和师太,使我们有机可乘。他对太极阴晕的事情知道得太多,又因沈菜花一事对舅舅家怀恨在心,一旦有机会,他就会反扑,说出一切,这对我们是一个威胁。总之,此人是个祸害,必须尽快除去。另外,吴楚山人也要设法除去,最好搞成个事故,以免引起寒生的怀疑。” 黄乾穗点点头,心道,建国真是青出于蓝啊,现在就已经善用谋略,而且心狠手辣,毫无优柔寡断,他具备了政治家的基本素质,现在就看太极阴晕如何发挥作用并体现在他的身上了。 黄乾穗叫来了孟祝祺,和其商量除掉朱彪一事。 “不能公开,要秘密进行,最好搞成畏罪自杀。”孟祝祺建议道,他早就想除去这个沈菜花的奸夫了。 “很好,要弄远一点,要撇清关系。”黄乾穗点头说道。 黄建国经过客厅,听到父亲和舅舅的谈话,插嘴道:“弄到卧龙谷里干掉,留下日后嫁祸吴楚山人的契机。”说罢走出去了。 一石二鸟,黄乾穗真的佩服起儿子来了。 孟祝祺马上雷厉风行地去安排心腹之人具体落实此事。 中午一过,孟祝祺带着两名心腹来到了关押朱彪的房间。 “朱彪,现在有一个让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孟祝祺盯着朱彪说道。 朱彪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好,我一定听孟主任的。” 孟祝祺说道:“你上次去过卧龙谷吴楚山人的草房吧,我们怀疑那里藏有吴楚山人写的反革命诗稿,你愿不愿意带人前去搜查?找到反诗便可以立功,你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继续当你的队长,你愿意吗?” “我愿意。”朱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你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孟祝祺吩咐道。 朱彪同押解他的那两个人一路往卧龙谷而去。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卧龙谷中,站在了那间草房前。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山谷中景色凄凉,秋风凄楚。 进了屋子里,稍微觉得暖和了些。 这两个人都是孟祝祺的叔辈子侄,黑面皮的叫孟五,他俩算得上是孟祝祺的铁杆心腹了,平日里跟着孟祝祺横行乡里,没少吃香喝辣的。 “朱彪,你他妈的还愣着干吗,还不赶快去找那反诗?”两人斜倚在门框上点起烟卷抽了起来。 朱彪不敢怠慢,立刻在屋子里面乱翻起来。 “没有啊。”朱彪气喘吁吁说道,房间里除了破桌子、烂棉絮之外,几乎空空如也,一目了然。 孟五嘴里“哼”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子一定是在故意包庇那什么鬼山人,先把他捆起来,我们自己搜。” 另一人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条绳子,上前就要捆朱彪。 “慢,凭什么捆我?”朱彪拉开了架势,他也会几下拳脚的。 孟五口中叫道:“哟嗬,你朱彪是不是想找不自在啊?”手中赫然亮出一把狗牌橹子。 当时的年代,军队里普遍使用“五一式”和“五四式”手枪,而地方上的枪支则五花八门,“一枪二马三花”,最好的就是德国的枪牌橹子,其次是马牌橹子、花牌橹子,狗牌橹子算得上第四了,比那些盒子炮之类的要气派多了。 朱彪一见狗牌橹子,只得束手就擒,被捆成个大粽子。 孟五和另一个人目光相接,心意相通,可以动手了。 “朱彪,你这小子偷人偷到孟主任家里来了,有胆量,今天孟主任就成全你,让你到阴间去和沈菜花相会。”孟五“嘿嘿”冷笑道。 “啊,原来你们骗我到这儿来是要害我!”朱彪恍然大悟。 “你明白就好,来,把绞索套到他脖子上。”孟五吩咐道。 旁边那人从腰间又抽出一条麻绳,熟练地结了个环,然后麻利地套在了朱彪的脖子上。 “朱彪啊,别怨我们兄弟俩,只怪你自己搞大了沈菜花的肚子,送了顶绿帽子给孟红兵戴,纯粹是自作自受。”孟五嘲笑道。 朱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顿感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草屋外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朝这边而来。 孟五警觉起来,手握狗牌橹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夜色朦胧中发现了几只金头小龟,那“沙沙”的声音正是它们爬行时发出的。 原来那窝金头鼋自太极阴晕被占,且为无名师太所伤后,便爬进了灵古洞中。在灵古洞内经过了数天的爬行之后,母金头鼋带着小鼋宝宝们爬到了蝙蝠洞附近,侵犯了红眼阴蝠的领地。 阴蝠首领夫妇对金头鼋们发动了进攻,战斗迅速地结束了,因为每只金头鼋的脖颈上都只有一根毛。 无名师太射在金头鼋颈上的头发丝被拔掉后,金头鼋的气血重新流通,它们感激阴蝠的帮助,也不去侵扰蝙蝠洞。母鼋带着小鼋们继续前行,直接向卧龙谷内爬来。 孟五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几只乌龟而已,自己太过胆小了,同时吩咐同伴道:“这东西炖汤喝肯定壮阳,去把它们都抓起来,今晚就在这儿炖汤喝。” 另外那人到厨房拎了只水桶出来,上前两步,踩住一只,然后弯下腰来拾起,小龟转过头来“嘘”的一口,那人只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头一晕,摔倒在了地上。 “哈,还挺厉害。”孟五叫道,瞄准一只小龟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小龟的后背,冲击力撕裂了小龟的内脏,它蹬了两下足,死去了。孟五随即又瞄准了第二只小龟…… 这时,母金头鼋出现了,见自己的宝宝被害,顿时双目圆瞪,怒火中烧,抬起头来长长地“嘘”出一口,一股极阴之气射中了孟五的手臂。孟五感觉胳膊如火炙般烫了一下,手枪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嘘——”母鼋的第二口气迎面又至,孟五一头栽倒在地。 母鼋又爬向朱彪,瞪着眼睛仔细地盯着他看,母鼋认出了朱彪就是它们以前的房东,便一口咬断了捆绑着朱彪的绳索,然后扭头带着小鼋宝宝们向山谷深处爬去。 过了很久,朱彪才慢慢地由地上爬起来。他走回到草屋门口,捡起地上的手枪,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为自己,也为了沈菜花,朱彪终于决心开始复仇了。 ------------ 第九十四章 西行 夜半时分,朱彪痴痴地站在南山村自家草屋的西侧,望着被掘开的墓穴、空空如也的柜子,吃惊得合不拢嘴。 自从他被诱捕后,没有人告诉他,有两个基干民兵在他家被咬断脖子身亡,也没人提起过沈菜花的尸体不翼而飞,这些消息都对他封锁了。 他从卧龙谷连夜先返回到家中,一来要填饱肚子,二来要到菜花的墓前,告诉她,自己决定开始复仇,杀死孟氏父子,替菜花,也替自己报仇。 可是菜花不见了……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孟祝祺把菜花的尸体挖走了,这又是一笔要清算的账,他想。 朱彪进到房间内,吃饱喝足了之后,里外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藏青色的中山套装,自己第一次见到沈菜花,穿的就是这一套,自从她死后,朱彪就再也不曾碰过这套衣服了。 他检查了一下那把狗牌橹子枪,弹夹中还剩下四发子弹,对付他们父子俩应当足够了。 找了下,把家中仅有的几十元钱都揣进了中山装的口袋里。朱彪明白,这次刺杀成功与否,自己一定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最后一次留恋地望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三间草房,鸡叫三遍,天就快要亮了,朱彪一踩脚,头也不回地向东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就是朱彪此刻悲壮心情的真实写照。 经过村东头朱医生家时,“汪汪——”寒生的大黄狗笨笨跑了出来,站在路边晃着脑袋看着他。 永别了,笨笨,他默默地跟大黄狗打着招呼。人活得要有尊严,这岂是你这条狗所能理解的。 “朱队长,是你吗?”薄雾中出现了吴楚山人的身影。 “是我。”朱彪答道。 “这么早,上哪儿去呀?”山人问道。 朱彪挺起了胸膛,朗声道:“去做一个男人应当做的事。” 吴楚山人微微笑道:“去找沈菜花吗?她杀了两个人,恐怕走得远了。” 朱彪没有听懂山人的意思,迷惑不解道:“你说什么?” 山人笑了笑,说道:“几天前的夜里,有人挖开了你家屋子西侧的墓穴,沈菜花跳出来咬断了那两个挖墓人的脖子,然后逃走了。” 朱彪痴痴地怔住了。 在寒生家的东屋里,吴楚山人讲述了他所看到的情况。 “沈菜花已经变成了荫尸,你最好还是把她忘了吧。”吴楚山人好心告诫道。 “她现在在哪儿?”朱彪坚定地追问道。 吴楚山人叹了口气,说道:“荫尸的怨气很大,我想她最挂念的就是她的孩子沈才华,这可能也是她死不瞑目的原因了。” “你是说她杀了那两个掘墓的人,去找沈才华了?”朱彪问道。 吴楚山人点点头,表示默认。 朱彪喃喃道:“可是沈才华已经被刘今墨抢走了呀。” “刘今墨抢走了孩子?”吴楚山人惊讶道。 朱彪于是便将吴道明所说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山人。 “你知道吴道明和师太去哪儿了吗?”朱彪叙述完了以后,问道。 吴楚山人想了想,说道:“他俩前几日晚上到我这儿来了,怀疑是中了毒,来找寒生,可是寒生已经去了湘西天门山,他俩很有可能也去湘西了。” 湘西老叟,朱彪想起了那天晚上躲在太极阴晕旁边的灌木丛中听到的谈话。 “菜花为我而死,我一定要找到她。”朱彪说道。 吴楚山人心想,此人尽管面相不怎么样,倒是有点情义,于是对他说道:“朱彪,你切记住,一旦沈菜花狂躁起来,她也许会伤害到你,这时你是逃脱不掉的,此刻记得大喊你俩最隐秘的私房话,勾起她的记忆,或许还有一命。” “山人先生,您是有学问的人,您能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去才能够找到菜花和孩子?”朱彪谦恭地问道。 吴楚山人沉吟半晌,以年月日时在心中起了一卦,坎下兑上,是为“困”卦,泽中无水之意。山人皱了皱眉头。 六三爻动,《像辞》中说道:“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意思是说,阴柔凌驾于阳刚之上,就像站在蒺藜之上,困住了。刚刚回到家中,又不见了自家妻室,说明祸不单行,已经饱受各种困扰,家门又惨遭不幸,实在不祥啊。 “你真的决定了去找沈菜花?”吴楚山人郑重其事地问道。 “是的,她是为我而死的。”朱彪答道。 “唉,那你就向西而去吧。”山人说罢径自转身回房。 朱彪兴冲冲地沿着山路向西而去,沈天虎的家就在那边。 太阳升起的时候,朱彪来到了荒坟岗,望着沈菜花原先的空空荡荡的墓穴,连一只土狗也见不到了,禁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竹林里也发出了一声叹息,朱彪抬眼望过去,薄雾笼罩,林中白茫茫一片。 朱彪走进竹林里,前面又发出了叹息声。朱彪紧走几步,竹林外,草屋前的篱笆墙,一个面色忧虑的***在那里,正是沈天虎。 那沈天虎见到朱彪精神一振,一下子冲上前来,忙不迭问道:“才华呢?才华带来了吗?” 朱彪默默地看着他,说道:“这么说,才华并没有回来?” “今天是第九天,我都快急死了,才华没有在你家里?”沈天虎诧异道。 此刻,沈天虎的婆娘也跑出来了。 朱彪沮丧地说道:“才华被刘今墨掠走了,我以为送到这儿来了。” 他将吴道明告诉他的,刘今墨偷施暗算,抢走沈才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沈天虎夫妇听。 沈天虎夫妇一听可傻了眼,那婆娘竟然一下子昏了过去。朱彪手忙脚乱地帮着沈天虎将婆娘抬进屋里,猛掐一阵人中,婆娘才悠悠醒转来,随即号啕大哭。 “最近,你们家这儿可有反常的事情发生?”朱彪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能明说沈菜花的事情。 沈天虎摇摇头。 “才华的尿布被人偷走了。”那婆娘突然说道。 原来,沈天虎婆娘晾晒在竹篱笆上的婴儿尿布,第二天早上竟然不见了,这里地处偏僻,一般极少有人经过,况且偷小孩子的尿布做什么。 朱彪心下明白,沈菜花已经来过了。 “你们放心,我朱彪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找到他们。”朱彪信誓旦旦道。 沈天虎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他家存起的几百元钱,他把钱递给了朱彪。 “朱老弟,你是孩子的干爹,一定要把才华找回来,这点钱是沈家全部的积蓄,你带上,路上别苦了自己。”沈天虎噙着眼泪说道。 朱彪心中一热,竟然有些自责起来,他默默地接过那钱,放入了中山装的口袋里,然后一扭头,走出了沈家。 湘西,吴楚山人指的一定是湘西,尽管听说过那里山高路远,但是,一个男人寻找妻儿的决心是动摇不了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毅然决然地向西而去。 ------------ 第九十五章 天门客栈 天门山,古称云梦山,三国吴永安六年(公元263年),天门山忽然峭壁洞开,玄朗如门,形成迄今罕见的世界奇观——天门洞,从此而得名天门山。山体四周绝壁,拔地临空,气势冲天,高绝奇险,历来成为名人宦仕的景仰之地。天门洞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天然穿山溶洞,它南北对开于千寻素壁之上,扶摇而通天,似明镜似天门镶嵌于蔚蔚天幕之上,终年吞云吐雾,神秘莫测。 元朝著名诗人张兑曾赞叹“天门洞开云气通,江东峨眉皆下风”。这一道奇绝天下的胜景默默地在湘西矗立了1700多年。 月光下,寒生站在山道上,默默地望着天门洞,兀自惊叹不已。 麻都手指着天门洞说道:“翻过那儿,就是鬼谷子隐居的鬼谷洞了,据苗家釆药人说,洞内有筛盘大的蝙蝠,有蒲扇大的蝴蝶,最里面是深潭,阴气森森,无人敢入。” 寒生疑惑道:“如此阴森之地,必是阴湿瘴气极重;易患痹症,难以想象,湘西老叟竟然会住在那里面。” 刘今墨怀抱婴儿说道:“所以此人必定非同寻常,江湖上大凡高人异士,行事做派向来古怪,不可以常理推断。” 寒生点头称是,说道:“久居山洞,性情也会变得十分孤僻,不知道好不好说话呢。” 麻都说道:“寒生兄弟,我看那边山脚下似乎有农家的灯光,我们先去投宿,明天一早再登山吧。” 一行人七匹马向山脚下而去,“嘚嘚”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待走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小客栈,总共也不超过三间草房。 客栈大门半掩着,门上面挂着一块匾,写着“天门客栈”四字,门内透出微弱的灯光。 残儿悄悄告诉寒生道:“这是一家专门接待赶尸匠的‘死尸客店’,不过现在公路多了,赶尸的越来越少,生意清淡,活人也开始接待了。” 寒生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发毛,目光看去,麻都和铁掌柜他们以及刘今墨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一清在悄悄地往后缩。 除此以外,山里再也看不到有人家了。 鬼婴沈才华在刘今墨的怀里,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鼻子轻轻地翕动着,咧开了小嘴,悄悄地在舔着嘴唇…… 客栈掌柜的是一个干瘪的王姓汉人老头,额头塌陷,面色枯槁如黄纸,鼠目狗鼻黄牙,目光浑昧不清。 死尸客店的掌柜怎么如同死人一般,寒生心想。看来人接触死人多了相貌亦会改变的,就像一清师傅,他把眼光瞟向了一清。 一清相貌本生就猪眼狗鼻羊口,丑陋不堪,工作中经常遭到死者家属的白眼,后来干脆要求长上夜班了,他从心底里对五官端正的人产生了逆反心态,而此刻见到了面貌同样丑陋不堪的掌柜,心中油然而生亲切之感。 那王掌柜见到一清,同样生出好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住宿费每人五元,总共三十五元,全部由铁掌柜付出,一路之上都是他在破费,寒生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房间内一溜大通铺,被褥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儿,估计从来就没有清洗过,大家皱皱眉头,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了。 清可忍受不了,寒生知道他的洁癖,眼瞅着他去同那姓王的掌柜交涉。 那王掌柜竟欣然邀请一清与他同睡一床,并允诺拿出唯一的一套新被褥来。 寒生心中放心不下,半夜时,那明月出来岂不…… 残儿大怒,捏紧了拳头就要冲去柜台,寒生将其拦住。 “这样吧,我们等到子时末,明月变回去以后再让一清过去睡觉。”寒生说道。 铁掌柜来到柜台的前面,掏出几十元钱搁到柜台上,说道:“王掌柜,我们要些酒菜。” 王掌柜“嘿嘿”笑道:“一会儿就得。”讲的是一口北方口音。 不一会儿,王掌柜送来几盘卤菜,有卤猪心、猪肝、猪肚和猪大肠,外加一铁壶白酒,全都是猪内脏。寒生闻了闻猪大肠,有股淡淡的臊臭味,刘今墨笑了笑,捻起一块丢进嘴里,道:“吃大肠一定要有点浑气味才好吃。” 寒生想起自己制作的“三屎肠”来,苦笑了一下。 一清被王掌柜叫去喝酒,吃的是素菜。 山谷中的秋风,不但沁骨而且带着轻轻的呼啸声音,使身在异乡的旅人感觉到凄凉至极,寒生想起了兰儿和远在京城的父亲,不觉也多喝了两杯,竟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一个时辰后,几盘猪内脏已经吃光,一铁壶白酒也已见底,大家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大通铺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此刻,唯一清醒的就只有一个人了——沈才华。 王掌柜和一清两人坐在柜台后面的小桌子上对饮。 两三盘小菜,是油泼辣子和湖南泡菜,腌渍得很好吃,一清赞不绝口。 “这是我自己用南瓜和山枣酿制的甜酒,你尝尝味道看。”王掌柜今晚上兴致勃勃。 一清饮过啜了一口,说道:“嗯,甜甜的、酸酸的,但是下肚以后又热乎乎的,这叫什么酒?” 王掌柜笑道:“南瓜和山枣都是挑选畸形的,这样酿造出来口感就独特,我起的名字叫做‘歪瓜裂枣’酒。” 一清听罢大笑起来,说道:“太有意思了。” 王掌柜正色道:“当然有意思,酒品如人品,人五官长得丑,性情异于常人,其实正是一种独特的表现。一清,你我外观在常人眼中虽然丑陋,那是见识浅薄,当年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面如猿猴,身不满三尺且足跛,其形如鬼,但却是当世最高的阴阳家,一个字便颠覆了大明江山。” “一个字?”一清不解问道。 王掌柜借着酒兴,便对一清解释起来:“当年李自成起事,崇祯帝寝食不安,一日,微服私访,路遇一测字先生。崇祯帝想要知道江山是否有存,便随手写了个‘有’字。先生问测何事?崇祯说道先问国事,那先生说不好,‘有’字拆开是‘大明’二字的一半,大明天下已去一半,只剩半壁江山。” “崇祯暗自吃惊,忙说搞错了,是友人的‘友’字。” “那先生问所测何事?”崇祯说测民意。 “先生说,‘友’为‘反’字出头,天下百姓恐要造反了。” “崇祯忙改口说是天干地支的‘酉’字,测问当今皇上命运如何。” “那先生失色道,皇上是天下至尊,‘酉’乃‘尊’字去头尾,命不久矣。” “崇祯帝从此一蹶不振,最后景山自缢身亡,应了测字先生的话。” 一清问道:“那测字先生就是宋献策?” “正是。”王掌柜点点头,又饮下了一杯酒。 一清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唉,可惜我们不但人生得丑,却又没有什么本领,拿我来说,至今仍是一个火葬场里的烧尸工。” 王掌柜微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身上尸气很重,果然是一个经常与尸体打交道的人,你我真是有缘啊,等一下,我再介绍一个朋友与你认识。” 一清刚想询问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喜神打店啦……”月光下有人高声吆喝道。 店外走进一个人来,身着黑色长衫,腰上系着黑腰带,头戴青布帽,足蹬着一双草鞋,一手持小阴锣,一手握着一只摄魂铃。 “王掌柜,总算是赶到天门客栈了。”那人说话阴里阴气,直刺耳鼓。 王掌柜“嘿嘿”一笑,说道:“莫师傅,今天赶来了几具?” “四具,是车祸,两男两女。”那赶尸匠莫师傅回道。 清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莫师傅,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肤瘦高男人,长身如茅,上肢却很短,小小的手掌像婴儿般大小,十指干枯如树枝,两颧尖削歪斜,卷窍兜上,眉色黄淡散乱低下,双耳贴脑,马眼露白,小鼻子小嘴巴,两排细小的黄牙,总之,奇丑无比。 莫师傅也在打量着一清,随即“哈哈”笑将起来:“有缘啊,有缘。” 王掌柜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莫师傅,出身湘西赶尸世家,这位是一清,江西来的烧尸工,一起来喝酒。” “我先让它们住下。”莫师傅一摇摄魂铃,那铃并无声音发出,但门外却走进来四具身裹着黑色尸衣、头戴高筒毡帽,脸上贴着黄纸的尸体。它们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两扇大门的门背后,看不出长相与年龄,也分辨不出男女来。 “咦,怎么听不到铃音呢?”一清诧异道。 “只有死尸才能听到,活人是听不见的,按科学上的说法,这摄魂铃的频率很低,叫什么,次声波。”王掌柜笑道。 “好重的尸气。”莫师傅朝着一清,鼻子嗅了嗅,说道。 一清尴尬地笑笑,说道:“我在火葬场里工作了十多年,烧了几千具尸体。” “不是,”莫师傅的鼻子贴近了一清的前胸,吸了吸,接着道,“有股活尸的气息,淡淡的香气。” 清心中一凛,心道,这莫师傅果然厉害,竟能嗅出明月的气味儿。那明月是自己烧尸这么多年来,遇见长得最漂亮的女尸,可惜自己与她一进一出,在一个身体里却总是碰不到面,唉。 “一清,何事叹息?”王掌柜关切地问道。 一清摇摇头,站起身来,说道:“我去西屋看看他们吃完了没有。” 王掌柜说道:“不必去了,他们都已经放倒了。” 一清望着王掌柜,不明白他的话。 “他们饮了我的尸诞酒,早就醉倒了。”王掌柜笑着说。 “尸涎酒?”一清不解道。 “就是在死尸的嘴巴里刮下来的口涎黏液,无色无味,上好的蒙汗药呢。”莫师傅解释道。 一清一惊,急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太阳一出来,尸涎自解,我只是不想他们见到莫师傅和那些尸体,另外,我还想同你谈一谈。”王掌柜说道。 “谈什么?”一清听寒生他们并无碍,遂放下心来。 “你就别走了,我的店里一直缺少个伙计,我们一起干吧,将来我死了,这个店就是你的了,当一个烧尸工有什么意思?”王掌柜说道。 “是啊,我们一起干,将来还可以共同做些大事呢……”莫师傅也在一旁劝慰道。 王掌柜忙以眼色制止莫师傅继续说下去,然后转过脸来探询一清的态度。 这时,西屋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一清站起,来到了西屋,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在了大通铺上,只有婴儿沈才华坐在了地上,那响动就是他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 一清抱起沈才华,回到了柜台后的桌子前。 “是他掉到了地上。”一清说道。 “妈妈。”沈才华小声叫着。 “什么?”一清望着婴儿道。 “妈妈。”沈才华又轻声叫道。 大门门板的后面,有一具尸体闻言,身子动了动…… ------------ 第九十六章 月下走尸 月色迷离,湘西桃花源的鸡鸣谷口外,沈菜花对着月亮吐纳着,通过数日来的循环,体内积攒着的冲天怨气渐渐地稀释了,为怨气所蔽的眼睛已经可以在眼眶内稍微转动,耳朵甚至也可以接收到一些外界的声音了,但还是没有思维,只能依据本能行动,这可能是因为被孟家勒死后,大脑长时间缺氧导致脑细胞死亡的缘故。 她在深深地呼吸吐纳,这时,荫尸的本能使她警觉起来,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尸体的怨气,就在附近。 此时,吴道明已经飞身跃起,直扑师太裸浴的石池对面树林,师太正在池中,无人留意到沈菜花的去向。 那股强烈的尸怨吸引着沈菜花向远处的一片黑松林走去。 月光下,松林里的一块空地上,一个赶尸匠正在休息,身后站着四具尸体,身裹着黑色尸衣、头戴高筒毡帽,脸上贴着画着符的黄纸,怨气就是从那些尸体身上发出的。 赶尸匠走到了最后面的一具尸体前,“嘿嘿”淫笑数声,将手探进那死尸的前胸内里,抓了几把,叹道:“真是可惜,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就这么撞死了,我莫老大到现在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嘿,还软的呢。” 沈菜花默默地望着他们,身体的本能躯使她对那几具尸体产生了好感,她慢慢地在树林间向站着的尸体贴了过去。 “我们该走了。”那赶尸匠又抓了几把后说道。 他一手摇起摄魂铃,走在了前面,那四具尸体机械地排成一队跟在了他的身后。 沈菜花鼻子嗅了嗅,然后也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经过一个山脚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那具尸体被石子绊了一下,身子几乎摔倒,沈菜花上前扶住,前面的几具尸体已经拐过了山脚。 沈菜花剥下了那具尸体上的黑色尸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摘下来高筒毡帽也扣在了自己的头上,原来那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伤在了头上,额头处有一个大洞。 沈菜花最后扯下那张画着朱砂符的黄纸,粘在了自己的脑门上,那一瞬间,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后不由自主地迈开机械的步子,向前走去。 女尸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赶尸匠发现最后一具落在了后面,气得骂了一句,又摇起了摄魂铃,沈菜花脑袋一晃,快走了几步,跟上了队伍。 大凡赶尸,都是昼伏夜行,专拣荒僻无人的小道而行,从桃花源直奔湘西武陵山,它们一路行走了四五天。奇怪的是,那朱砂符竟然对沈菜花也起作用,她老老实实地被赶尸匠的摄魂铃领着行走,没有犯一点规矩。 这期间,赶尸匠莫老大时不时地前来摸两把,但始终也不揭开黄纸符,丝毫没有怀疑已经掉了包。 “奇怪,这奶子怎么大了许多呢?”莫老大疑惑道。 最后,它们终于在深夜赶到了天门客栈。 听了王掌柜的建议,一清有点心动了,是啊,自己的职业本身就让人瞧不起,而且相貌也经常遭到死者家属们的白眼,那种鄙夷的目光的确叫人心里堵得慌,若是能在这偏僻的山中小店里生活,再也不用看世人那副鄙夷的嘴脸,未尝不是件舒心事。 一清犹豫着说道:“好是蛮好的,不过我明天还是要和他们打个招呼才是。” “那太好了,来,我们来干一杯,为了一清的加入。”王掌柜高兴地说道。 几杯甜酒落肚,加之连日来的长途跋涉,一清的眼皮都已经睁不开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坐在一清身旁的婴儿沈才华,黑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莫老大的怀中,黑色的衣襟由内扒开,伸出一只硕大的黑猫脑袋来。 那黑猫瞪着警惕的眼睛看着沈才华。 沈才华也注视着它,舔了舔嘴唇。 一清醉了,王掌柜扶他来到了东屋,这也是一排大通铺,王掌柜取出一套新被褥,让他和衣躺下,盖上了被子,然后出去与莫老大继续饮酒。 “这小子可靠吗?小龙,好好在怀里待着。”莫老大不放心地问道,同时伸手将猫脑袋按回到怀内,接着搡了两下,那黑色尸猫便不再蠕动了。 “放心吧,你瞧他长得那副嘴脸,来天门客栈算是回家了,况且本身又是个烧尸的,没家没业的,正好合伙儿。”王掌柜望了莫老大怀里一眼,笑着说道。 莫老大点点头,饮干一杯。 王掌柜仿佛觉察到点什么,手指一竖,轻轻“嘘”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进了东屋。 “哇……”东屋里传来王掌柜的惊呼声。 莫老大双手轻轻一按饭桌,身子纵起近一人高,如老鹰般扑人了东屋。 “哇……”他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一位如脱尘白玉般的美女正躺在被子里熟睡,光滑白晳的脸上飘着两朵酒晕…… 王掌柜和莫老大都呆呆地怔住了,许久,只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怪不得呢,我一见他就闻着一股淡淡的肉香,原来他体内寄居着一具肉尸。”莫老大恍然大悟道。 “如此说来,这个美女每天半夜里出来,那岂不是我夜夜都能销魂了吗?”王掌柜的话已经打着颤音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向被子里摸去…… “慢!”王掌柜突然急呼道。 “干什么?”莫老大不解地望着他,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洗手。”王掌柜冷静地说道。 两人亢奋地跑到房后的灶间里,从水缸中舀出清水,用肥皂仔细地将手指甚至指甲都分别清洗得干干净净,王掌柜甚至还洗了一把脸。 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情重新返回到东屋,热情的目光投向了床上,那美女不见了…… 两人一惊,环顾左右不见人影,急忙跑到西屋一看,那些喝了尸涎酒的人还在横七竖八地熟睡着。 柜台后,婴儿独自坐在凳子上玩耍着,四具尸体依旧规规矩矩地站立在门板背后。 美女跑哪儿去了呢? 王掌柜和莫老大跳到了院子里,月光如水,秋风徐徐,四下里一片静谧,两人面面相觑。 再回到屋里,依旧没有美女的踪迹,王掌柜捧起尚有余香的被子,猛地俯下头去狂吸几口。 西屋里,寒生慢慢地醒转,尸涎可以麻醉一般人,包括江湖中的高手如刘今墨等,但对寒生却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他曾经吸入过的古墓里的白陀须乃是尸毒类的克星,他昏睡了一阵确实是因为不胜酒力之故。 寒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一看其他人的模样吓了一跳,这酒怎么如此刚烈?刘今墨本就是好酒之人,酒量也奇大,竟也醉了,寒生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这时候,他注意到刘今墨怀中的婴儿不见了,大通铺上面也没有,寒生心中有些吃惊,赶紧下地,走到了柜台前。 王掌柜和莫老大正在狐疑着美女肉尸去往了何处,忽见寒生从西屋里走了出来,都不觉愣住了。 “你……”王掌柜有些瞠目结舌,他怎么醒过来了呢。 寒生一眼发现了沈才华正坐在椅子上玩耍,见到寒生咧开小嘴诡异地笑了一下。 寒生将他抱起。 “妈妈。”沈才华轻声叫道。 寒生微笑道:“妈妈喝醉了。”然后抱起他返回西屋里。 远离山脚下的一株老桑树下,明月悠悠醒转,张开眼睛望见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月亮,月光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女,她的身旁是一匹白马。 “妮卡。”明月认出了那位苗疆的落花洞女。 妮卡莞尔一笑,说道:“明月姐姐,那个死一清喝醉了,姐姐你差点儿被那两个坏蛋给……” “我?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明月吃惊道,脸色绯红。 “是我把你偷偷抢出来的。”妮卡“咯咯”地笑了起来。 明月疑惑地问道:“你一直都在偷偷地跟着我们?” 妮卡抬脸仰望着皎洁的月亮,幽幽叹道:“我是跟着他来的。” “谁?”明月问道。 “寒生。”妮卡说道。 “哦,你喜欢上他了?”明月明白了,怪不得在苗寨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妮卡会久久徘徊在麻都家的吊脚楼外面。 妮卡面色微红,并未答话。 “他知道吗?”明月关切地问道。 妮卡摇了摇头。 秋月凉如水,明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想起了那个书生,今生唯一的那个男人,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若是知道了,还不知如何难过呢。他可能会终生不娶,日夜思念着她,尤其是每当夜晚,明月当空的时候,他会变得十分憔悴,衣带渐宽……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妮卡知道明月是触景生情,心中一定是在思念她的那个书生了,于是轻轻地替她揩去眼角的泪痕。 明月轻轻地抓住了妮卡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妮卡抬头仰望明月,心道,秋夜绵绵,这样的夜晚,不知世上有多少人在苦苦相思着…… 她的手上突然感觉明月的嘴巴十分的粗糙和阔大,忙低头定睛细看,丑陋猥琐的一清正在痴迷地吻身自己的手背! 妮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怒又气恼。“唉”地长叹一声,翻身上马,消失在黑暗里。 一清有点犯迷糊,我怎么会在野地里呢? 王掌柜和莫老大正在忐忑不安时,瞧见一清从外面走进来。 “咦,方才你去哪里了?”王掌柜惊讶地问道。 一清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方便了。”说罢走回东屋,脱衣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王掌柜和莫老大相视一笑,“噗”的一口吹熄了柜台的油灯,争先恐后地跑进东屋,两人脱得光光的也钻进了被窝,一清被夹在了中间。 几片云彩飘过来,慢慢地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一片朦胧。 一清躺下就已睡熟,身旁的两个人却兴奋得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也睡过去了,错过了美女回来的好时光。 每过一会儿,两人之中就会有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探一探一清的胸部,可是每次都令人失望,仍旧是那干瘪的老皮包着骨头,触手就像是一块搓衣板。 就这样,一直干巴巴地守到天亮,两人的眼圈都发黑了,一清依旧是那个丑陋不堪的一清。 一清睡醒了,环顾左右,奇怪地望着浑身赤裸的王掌柜和莫老大。 王掌柜脸一红,一把抓住一清的手,急切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店里,干不干活,干多干少都随你,月工资五百元,行吗?” “五百元!”一清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可相当于烧尸工十倍的薪水啊。 “一千元也行!另五百元我付。”莫老大伸出小手,紧紧地扣住了一清的另一只手臂。 一清蒙了,不住地点着头。 太阳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西屋里醉倒的那些人陆陆续续爬了起来,一个个睡眼惺忪,略感惊奇,昨晚酒喝得不多竟然醉倒,看来这酒的确刚烈无比。 刘今墨悄悄对寒生道:“有点不对劲儿,酒中一定下了药,这家店里有蹊跷。” 寒生道:“不会吧,我昨晚只迷糊了一会儿就醒啦,还去把沈才华抱回来了。” “他去哪儿啦?”刘今墨抱着婴儿,急切地问道。 “妈妈。”沈才华依旧轻轻地叫着,谁都没有留意到,他齿间还残留着些血溃。 “哎。”刘今墨柔声应道。 这时,一清涨红着脸,走到寒生的面前,坚定地说道:“寒生,我决定不走了。” 东屋里,莫老大惊呼起来:“我的小龙怎么死了?” ------------ 第九十七章 采药婆婆 云雾缭绕,天门山仙气霭霭,令人顿生遁世之感。 麻都手指着天门洞,说道:“清人罗福海有《鬼谷洞》一首,诗曰:‘桃花流水去飘然,笑入云深访洞天。隐逸流多埋姓宇,纵横术竟出神仙。道书壁上文留篆,丹诀炉中火化铅。满耳恍闻钧奏乐,一条瀑泻万峰巅。’相传战国名士鬼谷子隐居洞中学易,并悟出武林一代神功‘天门三十六量天尺’,世称‘鬼谷神功’,可惜早已失传了。” 寒生赞叹道:“难怪山人叔叔说,湘西不但巫术盛行,高人隐士亦是不少,看来是古已有之了。” 回想早上在天门客栈中,一清坚决要留下,自己也属无奈,只有等见到湘西老叟,确有解救明月的办法时,再做打算了。这次千里迢迢西行,就是为了明月而来。 寒生私下吩咐残儿暗中保护明月,不必跟随上山,所有的马匹也都留在了客栈内,残儿欣然领命。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临行之际,山人叔叔特意叮嘱的,况且连刘今墨这个老江湖也说这家客栈颇有蹊跷。 寒生同麻都及铁掌柜还有那伙计慢慢地沿着山道攀行,刘今墨抱着沈才华走在后面。 穿过了天门洞,三百米开外的百丈绝壁上,有个倒梯形的山洞,洞口有树,其内一股飞瀑向洞外飞洒,缥缈如烟。 “这就是鬼谷洞了。”麻都气喘吁吁地说道。 寒生见之诧异道:“这可怪了,你看那洞口位于悬崖峭壁之下,根本无路可攀,那湘西老叟如何进出呢?那里水是有的,可是粮食蔬菜也无法运输,难道老叟已经不食人间烟火?” 麻都说道:“阿普老司据说已经多年不曾有人看见了,在苗疆成了一个美好的传说,究竟怎样却都不甚了了。” 刘今墨抱着孩子,跃上山坡,拦住了一个林间砍柴的樵夫询问。 片刻,刘今墨回到寒生身边,说道:“鬼谷洞就是对面峭壁之上的那个洞,实在无法攀援。数十年前,村里曾经有一个身手敏捷的樵夫,用一根绳子缒下悬崖,最后绳子空了,人却再也没有回来。所以,再没有人曾进过此洞了。至于湘西老叟或者阿普老司,村民说那是种迷信的传说,生活中谁也没有见过。” 寒生沉思着,这怎么可能呢?吴道明在太极阴晕那儿分明说得很清楚啊,湘西天门山鬼谷洞,湘西老叟,当然他说的是数十年前,他和他的师傅一起来的天门山。 唉,要是吴道明来了就好了。 “我可以进入洞中一探究竟。”刘今墨目测打量着对面悬崖峭壁中间的鬼谷洞说道。 “这怎么下得去呢?”寒生直摇头。 “当年鬼谷子下得去,我刘今墨也定能下得去。”刘今墨江湖豪情勃然而发。 “太危险了。”寒生还是摇着头。 刘今墨解释道:“我要用一根两百米长的绳索缒下,铁掌柜想办法将我放下去,应该没有问题。” 铁掌柜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放心,我去搞两只滑轮,做个木辘轳,轻轻一摇,十分方便。” 寒生想了想,若是有滑轮绳索就方便了,自己也可以下去看看,于是说道:“那好,我们去做准备,明天再下谷吧。” 铁掌柜和伙计自告奋勇地下山前去准备,当然还是由铁掌柜出钱了。 麻都决定去走访一下山中的苗寨,看看能否得到些有关阿普老司的线索。 寒生由刘今墨陪同着在天门山四处走走,说是熟悉环境,实际上是想看看风景。寒生感到此地山势奇绝,原始森林之中,说不定能遇到些珍贵的药材呢。 两人信步沿山道向云深处走去。 武陵山脉位于湘、黔、鄂、川四省交界处,为乌江、沉水和浸水的分水岭,也是云贵高原向两湖平原的过渡地带。湘西境内的武陵源地区奇峰林立,人迹罕至,原始森林郁郁葱葱,一片蛮荒景象。 寒生与刘今墨步入了一片广袤的黄山松林,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小松鼠在松枝上跳跃着,惊奇地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沈才华在刘今墨的怀里探头探脑,不时地用鼻子嗅嗅,舔舔嘴唇。 寒生看见地上生长着些松茸,这是一种极美味的菌子,江西比较少见,当然也可以入药。 前面出现了一道峡谷,溪水十分的清澈,谷的两边生长着成片的一米多高的植物,黄色的花朵,活像一只只龙虾,只不过龙虾是青色的,煮熟变为紫红色,而这花色却是金黄。 寒生伸手去摘,手指刚一挨上,“啪”的一声响,龙虾一摆,果实炸开,种子飞入小溪之中。 “金龙子!”寒生脱口而出,这是《青囊经》上提到过的一种药材。 “好眼力!”有人喝彩道。 刘今墨大惊,以他的功力,方圆十余丈内有人不会察觉不到的,急忙朝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株大杜仲树,树杈上骑着一个白发老太太。 寒生见那白发老太太身材矮小,满脸都是皱纹,白发在头上挽了个髻,黑色土布衣衫,身后背一小药篓,里面已经装了些杜仲树皮,原来是一位釆药的老婆婆。 “小伙子,既认得金龙子,可知其药性吗?”老婆婆骑在树杈上问道,满嘴的当地口音。 寒生说道:“金龙子味甘、酸、苦、辛、咸味俱全,甘缓、酸收、苦坚、辛散、咸下软坚。” 老婆婆愣了一下,满脸欢喜地说道:“哦,原来是位小郎中啊。可知道我釆的是什么药?药性怎样?” 寒生心想这杜仲不过是家常中草教而已,父亲讲过的,于是微微一笑道:“阿婆釆的乃是杜仲,以皮入药,味甘微辛,性温,补肝肾,强筋骨,安胎,又名‘思仙’和‘石思仙’。” 老婆婆“哈哈”一笑,纵身跃下,无声无息,飘然落在寒生的面前。 刘今墨心下暗自吃惊,这老太太的轻功身法竟和自己的极其相似,看她那凌空落的姿势,像极了自己的师傅癞头和尚梅一影。 “小郎中,怎么称呼啊?”老婆婆说道,面目慈祥,使人凭空生出亲切感来。 “我叫寒生,来自江西婺源。”寒生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金龙子这一味药的。”老婆婆接着问道。 寒生决不会讲出《青囊经》来的,于是说道:“朱家世代杏林。” “哦,祖传下来的。嗯,金龙子只生于武陵源天门山,中原其他地方是没有的,因此,所有的医书中也都没有记载过,世上的郎中都不晓得这是一种奇特的草药,本地人只知道其名为‘龙虾花’。”老婆婆的眼睛盯着寒生说道。 寒生一想果然是这样,自己除了在《青囊经》上看到过外,并没有听说过金龙子,父亲也从来未曾提到过,看来老婆婆对自己起了疑心。 “听我父亲说起过,但从来未曾见过。”寒生一口咬定。 老婆婆微微一笑,说道:“我家离这儿不远,请你二位前去坐坐,喝口茶,好吗?”说着,她的眼睛瞟了刘今墨怀中的沈才华一眼。 沈才华舔了舔嘴唇。 寒生点点头,说道:“那就打扰了。” 寒生和刘今墨跟在了老婆婆的后面,沿着小溪边的林中小道一直向深处走去。 地势越行越高,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山冈上。向下望去,群山笼罩在一片云海之中,不远处有一座小吊脚楼,四周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有数只高山凤蝶在篱笆上飞舞着,随风而来的是一丝酒香,淡而醇香。 “好酒。”刘今墨禁木住赞叹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吊脚楼上传来吟诗声,其音古朴苍凉。 ------------ 第九十八章 品酒 刘今墨自幼与师父癞头僧在雁荡山中的山洞中生活十余年,那梅一影是当年清宫大内第一高手,因是阉人,所以只对武学和美酒感兴趣,皇宫内所珍藏和天下各地进贡的美酒都品尝了个够,因此对酒文化极有心得。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喝着山下沽来的水酒,他总是先发一顿牢骚,然后一面喝着一面给刘今墨讲评天下的美酒,以及古往今来名人骚客饮酒赋诗的典故。 十余年下来,刘今墨不仅学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而且还对天下的美酒和名人的酒诗逸事等了如指掌。自从跟随了首长之子进京后,遍尝了各省的美酒,对照师父当年的饮酒心得,自己又有了一番感悟。 所以,刚才风中送来的一丝酒香,他一闻便已知这是地道的陈年老湘潭,所以不经意间竟脱口而出。 “既道好酒,可知何酒?不知何酒,何道好酒?”吊脚楼上那古朴苍凉的声音又起。 刘今墨微微一笑,朗声道:“松醪能醉客,慎勿老湘潭。” “咦?”楼上之人诧异地叫了声,随即又道:“既知地名,可知酒名?” 刘今墨道:“唐杜甫诗曰: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 “高人到了,老夫赶紧迎接贵客。”吊脚楼上“咚咚咚”地赤脚跑下一个满面红光的矮胖老头。 老头看不出年龄究竟有多大,一头乌黑的长发,面上布满了褶子。 胖老头一把拽住刘今墨,嘴里叫道:“我说嘛,此酒唐代就已经有了,老太婆还不相信呢。咦,怎么还有一个小孩子,他也会饮酒吗?” 刘今墨笑着说道:“才华刚刚满月。” “快快随我上楼,看看你究竟能识得多少酒?他是谁?”老头一指寒生道。 旁边的老婆婆说话了:“他是个小郎中,见识可是非同一般呢,竟然识得金龙子。” “哦,那可不一般啊。”胖老头仔细打量着寒生道。 “好啦,你们去谈酒,我们来谈药,互不干扰。”老婆婆拉着寒生上楼,胖老头拽着刘今墨跟在了身后。 吊脚楼上几乎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面是酒柜,一面是药柜,每面各自放着一张床和一桌一椅,看来老两口还是分居的。 胖老头拽着刘今墨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一小坛酒,盖子是打开着的,一股淡淡的酒香弥散在楼上。 刘今墨鼻子嗅了嗅,胖老头忙不迭地说道:“俗话说,自古湘子多才,湘女多情,我看此言大谬,湘女多情是真,湘子多才却是假。” “为什么?”刘今墨感到很有意思。 “湘子多酒才是真。”胖老头断言道。 刘今墨笑笑,未置可否。 “快说说,这坛酒的出处来历。”胖老头从衣袋里掏出个小酒杯,用衣襟擦了擦,然后斟满了一杯,想想,又倒回去半杯,然后递与刘今墨,并以焦急的神情望着刘今墨。 刘今墨端杯至唇前,闻了闻,然后浅啜一小口,含在舌头上慢慢地品着,过了一会儿,缓缓咽下,最后说道:“长沙回龙山下白沙井,水质寒冽中冷,泡茶色味殊绝,煎药、熬汤皆极佳,酿酒更是芳香醇厚,此酒就是用白沙井水酿制而成。” 胖老头闻言一个劲儿地点头。 刘今墨见之也索性卖弄一番,说道:“三年前,毛**81岁诞辰晚宴上,湖南进献了一白瓷葫芦瓶没有名字的酒,请**品尝来自家乡的美酒。**喝了一口赞不绝口,问是什么酒,湖南方面说这是根据古法复制出来的,请**命名。毛**说道,既是白沙古井之水酿制,就叫‘白沙液’吧,此后此酒就称作‘白沙液’了。您的这坛正是存放了三年的‘白沙液’。” 胖老头听罢瞠目结舌,挠了挠后脑勺。 对面,老婆婆正面红耳赤地和寒生谈论药理。 “金龙子五味俱全,金味辛入肺,木味酸走肝,水味咸去肾,火味苦经心,土味甘和脾,是所有中药材之中唯一的五行俱全的草药。”寒生解释道,这当然是《青囊经》上记载的。 “你能举出具体药用的例子吗?”老婆婆问道。 寒生说道:“金龙子为药,方诸水为引,明月之夜用以洗眼,去雾翳之障,除绿翳青盲。” “真的吗?”老婆婆惊讶道。 “是,古人称黑盲、乌风、青风内障、绿风内障,西医叫做青光眼。”寒生解释给老婆婆听。 “小时候,我的一只眼睛因过度悲伤哭瞎了,婆婆如今已经九十多岁了,苗医说就是青风内障。有时做梦会回到小的时候同哥哥一道在田野间抓蜻蜓,那时候两只眼都好用,捉得比哥哥多。自从瞎了一只后,看东西远近位置判断不准,我只道这金龙子泡茶可延年益寿,却不知可治我这多年的痼疾。” “如有方诸水,应该可以复明。”寒生道。 “什么是方诸水,快告诉婆婆。”老婆婆急切地问道。 寒生解释说:“方诸是一种野生的大蚌,壳上生有云朵似的纹理。明月之夜,用掌摩擦使大蚌发热,对着月亮取水,一夜之间,能得到二三小盒,味甘,性寒,清澈无比。譬如朝露,阳燧向日,方诸向月,都能至水火。” “你说的那种大蚌,我想月湖里一定有,月湖在鬼谷洞峭壁的下面,里面的鱼鳖是很有些灵气的,肯定有你说的那种大蚌。”老婆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鬼谷洞?听说洞里面有人隐居,是真的吗?”寒生试探着问道。 “谁说的?”老婆婆疑惑的目光望着寒生。 寒生一见,索性和盘托出好了,说道:“听说有位湘西老叟隐居洞中,我千里迢迢来到天门山,就是为了见他。” “见那老东西做什么?”老婆婆诧异道。 寒生心中一喜,说话听音,看来果真有这么一位湘西老叟。“我的一位朋友被人毒害成了一具肉尸,听说湘西老叟多年前曾经治愈过一例,我想请他告诉我医治之法。”他如实说道。 老婆婆听罢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开口说道:“你愿意陪婆婆去趟月湖吗?” 寒生心下明白,老婆婆这是在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如果寒生治好了婆婆的眼,婆婆就会告诉湘西老叟的事情,兴许代为引见也说不定。 寒生本性便是乐于助人,即使不谈条件,他也一定会治病救人的。 “好,我陪婆婆去。”他满口应承。 “喂,当家的,我要带这位寒生小郎中去月湖游览一番,你继续论酒好了。”老婆婆大声对胖老头说道。 胖老头正和刘今墨相聊甚欢,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 刘今墨站起身来,他不能够离开寒生。 胖老头一把拽住他坐下,决不肯放他走。 寒生笑道:“你放心在这里吧,我和婆婆去去就来。” 寒生与老婆婆下楼,直奔鬼谷洞下月湖而去。 胖老头笑眯眯地看着桌子,桌上摆着一小土坛酒,土坛工艺粗糙,但看起来却年代久远,坛口以黄蜡密封着。 刘今墨鼻子贴近坛口闻闻,蜡封得极严密,嗅不到一丝酒味。他端起酒坛,掂掂重量,然后放下说道:“这是一坛黄酒。” 胖老头依旧笑容可掬,不无自豪地说道:“当然是黄酒了,它与白酒的重量不一样,但你要说出这是什么酒,已经窖藏了多少年。” 刘今墨“嘿嘿”一笑,说道:“你人如此小气,竟然还藏有陈年好酒,真是不可思议。” “你说我小气?”胖老头一下子涨红了脸,显得十分的委屈。 刘今墨道:“你让人猜酒,却又舍不得打开,这样无法观色、闻香、识味,叫人如何来道出其来历呢?这不是小气又是什么?” 胖老头闻言面红耳赤,颤抖着伸出手掌,摸向土坛,但又迟迟不愿打开那坛酒,眼睛偷偷地瞟向刘今墨。 刘今墨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 胖老头长叹一声,手掌拍向土坛,“啵”的一声,蜡封震碎,土坛盖子飞开一边,而土坛却纹丝未动,内里黄褐色的陈年老酒涟漪未起,静得像是一面镜子。 一股郁馥的香气扑面而来,刘今墨忍不住深吸数口,生怕那香气生生浪费掉,白白飘散去了空中。 “好,好个康熙东浦女儿红。”刘今墨眼噙着泪水,颤抖着嗓音说道。 “什么?你说是康、康熙年的女儿红……”胖老头瞪圆了眼睛,懊丧之色溢于言表。 “正是清康熙年绍兴女儿红,康熙年间‘越酒行天下’,数年前,我曾在京城品尝过一口乾隆年间的女儿红,其香气与此坛极为相似,只不过略显轻浮,不似此酒香气内敛质朴。清朝袁枚曾赞‘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参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待我来尝味加以确认。”刘今墨说道。 胖老头极不情愿地又拿出那只小酒盅,习惯性地用衣襟擦了擦。 “不,饮绍酒女儿红需用大碗,方体会得到越女出嫁时,爹妈如释重负的那种畅快心情。”刘今墨伸手谢绝了递过来的小酒盅。 胖老头无奈,只得磨磨蹭蹭地取来一只粗瓷大碗,“砰”地往桌子上一甩。 刘今墨心中暗自好笑,遂不说话,抄起酒坛一下倒了大半碗。 胖老头心疼地偷偷瞧了瞧土坛里的剩余。 “饮黄酒不同于白酒,不能小口品尝,须得一口喝干。”刘今墨话未落音,“咕嘟”声,大半碗女儿红已经见底。 “啊”的一声,胖老头又赶紧捂住了嘴。喝都喝了,就别再让人家说自己小气了。 “古人云:‘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饮之令人发渴,而绍酒独无;天下酒甜者居多,饮之令人体中满闷,而绍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为上品。’此酒不但味甘色正,其香古朴内敛,入喉力醇,与乾隆酒之轻浮有所不同,定为康熙年不假。”刘今墨肯定道。 胖老头急忙将坛盖盖上,见碗中尚残留酒液数滴,忙倾斜着倒入口中,咂咂嘴巴,满意至极。 ------------ 第九十九章 野拂藏酒 刘今墨心中暗道,这胖老头方才拍开坛封的手法,像极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影阴掌”,震碎封蜡,飞起坛盖,而坛内的水酒却波纹不兴,其阴柔内力已臻化境,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想起半月之前与无名庵白发老尼过招,那老尼的掌法与这胖老头如出一辙,可要留心了,自己毕竟与那老尼有过节,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何渊源呢。 刘今墨站起身来,走到酒柜前看了看,架子上摆放的无非是些陈年茅台、杏花村汾酒、竹叶青以及各省的一些知名品牌酒而已,这些酒在京城时早就已经尝遍,丝毫不足为奇。 刘今墨看罢轻轻地摇了摇头。 胖老头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抓耳挠腮起来,脸上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几次仿佛下定决心但是又放弃了。 最后,胖老头终于下了决心,一把拽住刘今墨的手,诚恳地说道:“还有一坛酒,若你能说出它的年份,我便启封与你痛饮,如何?” 刘今墨笑笑,跟随着胖老头下了吊脚楼。 吊脚楼下面是一个地窖,下了木梯后,胖老头划着了火柴,点燃了墙上的一盏油灯。 这是一间不大的地窖,四周零散地摆了一些杂物。 胖老头上前掀开墙角的一堆干茅草,下面露出一只大酒坛,约有两尺多高,也是那种深褐色的土坛。 土坛上隐约有墨迹,灯光昏暗,开始时,刘今墨并没有多加留意,后来无意间一瞥之下,心中顿时大吃一惊。 那墨迹竟是“野拂”二字…… 胖老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刘今墨诧异的神色,以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酒坛壁,其音异常沉闷。 “夜凉吹箫武陵月,路暗迷人龙虾花。野拂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胖老头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坛壁,神情似乎十分痛苦。 “若是您老人家舍不得开坛,就不必启封了,反正此酒年份当有三百年。”刘今墨出言试探道,清军1644年入关,李自成溃败,野拂也就是其后几年在天门山寺出家,至今已三百余年。 “啊……先生竟一眼看出这是明代的佳酿,今日有幸得遇高人,来,且与你开坛痛饮。”胖老头一掌拍下,掌风震碎了封错,盖未开,已有酒香溢出。 “竟然是蒸馏酒!”刘今墨惊呼道。 胖老头鼻子嗅嗅,说道:“果然是烧酒,确是醇香无比呢。”只见他双手一合,轻轻将酒坛夹起,同刘今墨出了地窖,回到了吊脚楼上。 蒸馏酒始创于元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败之酒皆可蒸烧。 桌子上摆上了两只粗瓷大碗,胖老头轻轻拎起酒坛将其倒满,顿时醇香四溢。在阳光的折射下,空气中看得见冉冉上升的丝丝酒气,如金线般。 刘今墨低头细看,碗中的酒颜色金黄,嗅之入肺,顿觉异香侵入五脏六腑,浑身上下的毛孔为之一震。 刘今墨深深呼吸了几口,缓缓道来:“《博物志》记载:‘昔有三人冒雾晨行,一人饮酒,一人饱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饱食者病,饮酒者健。此酒势辟恶,胜于他物之故也。’难怪古人曰:酒乃百药之长。” 胖老头急切地望着刘今墨,说道:“先生您看这是什么酒呢?” 刘今墨沉吟着,最后说道:“此酒之曲香古朴,似出自西南地穴泥窖,天下其他地方无此曲种。”他轻啜含酒于舌,品味良久,方才徐徐咽下道,“此酒之味绝非一种谷物所发酵所致,乃是高粱、大米、糯米、小麦、玉米合酵而成,取长补短,积杂成醇,真乃酒之中庸啊。‘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争道;庸者,天下之订立。’入口甘洌绵甜,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当是明代的‘杂粮酒’。” 胖老头听罢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四川的五粮液啊!” 刘今墨微笑道:“正是。” “来,让我们干了这三百年前的杂粮御酒。”胖老头高兴至极,总算解了多年之惑,不免说走了嘴。 刘今墨陪同着一口干完,心下已然明了,野拂所藏之洒,原来是为李自成所留的御酒,看来这胖老头与野拂宝藏一定有着莫大的干系。 胖老头又将酒斟满,景仰道:“先生对酒如此有研究,不知何处得来这许多见识?” 刘今墨道:“我师父原是清宫大内侍卫,一直在瀛台陪伴光绪皇帝,故遍尝天下美酒,闲暇时说与我听,所以略知一二。” “哦,原来如此,先生如何称呼,先师尊姓大名?”胖老头恭敬地问道。 “在下青田刘今墨,先师梅一影。”刘今墨答道。 “梅一影!”胖老头脸色大变。 刘今墨见之心中一凛,平静地说道:“不错,你认识我师父?” 胖老头急切地说道:“你师父现在何处?”然后又自语道,“不会了,他若活着,已经超过120岁了。” 刘今墨默默地看着他,一只手悄悄地抬起,护住了怀中的沈才华。 胖老头眼中突然湿润了,长吁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他是我的妻兄,我是他的妹夫。” 刘今墨一愣,回想起今日老婆婆从杜仲树上纵身跃下来的姿势,当时就感到眼熟,确实是与师父一样,梅家的独门轻功。 “老婆婆姓梅?”刘今墨问道。 “她叫梅小影,出自凤凰城梅姓世家,清末家道中落,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后来为躲避仇家,梅一影北上京城,听说入宫当了侍卫,但后来就没有了音讯。妹妹梅小影躲避至天门山遭难,后来屡经周折做了我的夫人。”胖老头叙述道。 “原来你们与我师父是一家人,敢问您老尊姓大名?”刘今墨放下心来。 “老夫降祖,本地黑苗,世居天门山,人称天门老祖,一生酷爱收藏中原汉地美酒,平生自命酒痴,今天见到今墨老弟,方觉惭愧至极呀!”天门老袓笑道。 刘今墨向天门老祖讲述了师父梅一影的遭遇:冯玉祥的西北军将清朝皇帝溥仪逼出紫禁城后,梅一影流落江湖,因其自觉阉人耻辱,所以只悄悄潜回凤凰城一次,夜里杀了仇家满门后,多年浪迹江浙一带,后隐居浙东雁荡山,收了刘今墨为徒,倾囊相授,十年后病故,算下来已死有三十多年了。 “原来如此,难怪小影多年来一直打听不到她哥哥的下落。唉,可怜的小影。”老祖黯然道。 刘今墨心中寻思着,野拂宝藏的事情,老祖肯定不会对外人说的,况且与自己也无关,寒生是为湘西老叟而来,这位天门老祖世居此地,不会不知道鬼谷洞湘西老叟的。 “老祖,你知道鬼谷洞湘西老叟吗?”刘今墨问道。 “你知道天门山老叟?”老祖的眼神满是疑惑。 刘今墨一听有戏,忙问道:“寒生兄弟有要事求见湘西老叟,如何可见湘西老叟?” 老祖摇了摇头,说道:“湘西老叟已经几十年不见任何外人了。” “那湘西老叟几十年只见什么人?”刘今墨诧异道。 “这……”老祖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湘西老叟究竟是什么人?”刘今墨追问道。 “苗疆的黑巫师。”老祖说道。 ------------ 第一百章 月湖巨蚌 月湖像是个弯弯的月亮,静静地躺在鬼谷洞峭壁之下,终日里雾气霭霭,人迹罕至。 寒生站在岸边,见水质极为清澈,探之冰凉刺骨,抬头望去,水源来自千仞峭壁之上的鬼谷洞,飞瀑而下,未及水面,早已散成雰状。 “你看,这岸边淤泥内可见蚌壳碎片,湖中肯定有大蚌,待婆婆下水摸几个上来。”老婆婆兴致勃勃地说道。 寒生忙阻止道:“婆婆年岁大了,还是晚辈下去吧。”说罢已经动手除去衣衫,只穿着条短裤,便向水中走去。 寒生小时也经常下塘洗澡。江南水多,不会水的人很少。 老婆婆暗自点头,这青年人品行不错。 下到水里,一股寒气袭来,浑身上下顿时生出无数个鸡皮疙瘩来,连牙齿也冻得“咯咯”作响。 寒生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中,睁开眼睛望去,清澈的水底长满了水草,拨开水草,蓦地发现水底竟有厚厚的一层骷髅头,寒生吓了一跳,一口水呛下,头都晕乎起来了。 定睛细看,骷髅头的形状并非是人类的,尤其是牙齿,像是一种啮齿类动物。奇怪,这下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寒生闭不住气了,准备向水面浮起。 “扑通”一声,水面仿佛溅起了水花,紧接着一个白色的物体晃晃悠悠地沉了下来,仔细一瞧,又是一只骷髅头。 寒生“呼”的一声跃上水面,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四面望去,皆是白茫茫的水汽,看不到人影,白茫茫之中也看不到婆婆在哪一边。他轻轻地踩着水,耳朵注意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月湖果然有些灵异蹊跷。 寒生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潜到水底,这次有所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河蚌插在淤泥中,狭长的背脊自泥中裸露出来。寒生游过去,双手抓住蚌背,左右晃动着,然后双手沿着蚌壳两侧插下去,慢慢地从淤泥中拔出巨蚌。 巨蚌约有脸盆大小,起码存活有百年以上,寒生两只手抱紧那蚌,然后双脚猛蹬水底,身体晃悠着终于浮上了水面。 “婆婆,你在哪边?”寒生叫喊起来。 “我在这边……”右侧传来婆婆的回应声。 寒生奋力地抱着巨蚌朝右侧游去,最后终于爬上了岸,扔下巨蚌,浑身已经冻得直打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婆婆一见,忙递给寒生衣服,七手八脚帮他穿上,心疼地嘴里嘟囔个不停。 寒生缓过劲儿来后,第一句话就问道:“婆婆,水底有好多好多的骷髅头……” 老婆婆点点头说道:“都是那老东西啃的。” “什么老东西?”寒生诧异地问道。 “湘西老叟。”婆婆答道。 “啊……湘西老叟他……不是人?”寒生惊愕至极。 “我们回去吧。”老婆婆阴沉着脸说道,轻轻抓起巨蚌扔进身后的背篓里。 寒生见此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了,只得跟着老婆婆沿着来路返回,消失在白茫茫的雾中。 不一会儿,月湖岸边的迷雾中,互相搀扶着走来了两个人,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师妹,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这里就是月湖了,当年我和师父来见湘西老叟就是在这月湖的岸边。” 另一个声音道:“道兄,这里大雾弥漫,人烟罕至,到哪儿去找寒生他们呢?” 这两人正是吴道明和无名师太。 自从离开桃花源后,他俩一路西行,风餐露宿,沿途欣赏湘西的原始自然风光,翻越了雪峰山以后,吴道明感觉到毒发了,先是自尾闾穴麻木,逐渐地发展到了腰椎,后来整个腰臀都没了知觉。 师太的症状要轻些,感觉却和吴道明一样,这说明他俩中的是同一种毒。至于为什么师太会轻些,他俩心里也都明白,一是原本师太的武功就高出吴道明许多,二来两人虽然都已破身,但是男人必定付出要多些,这个道理民间百姓都是清楚的,因此老头活不过老太,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两人凭着多年的武功底子,硬是撑到了天门山,因为是自雪峰山而来,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所以竟径直来到了月湖,鬼谷洞的峭壁下。 世上事,往往难遂人愿,如果两人能够早到一会儿,就正好与寒生相遇了。 此刻,吴道明虚弱地坐在了岸边,师太强撑着挨着坐下,抓过吴道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眼眶里充盈着泪水。 吴道明歉疚地说道:“师妹,是我害了你,是我领你走上了这条绝路,我很抱歉。” 师太莞尔一笑,柔声道:“道兄,小妹心甘情愿,是道兄给了我机会,尝试到了另外一种人生,你我今番遭此劫难,就是上天在惩罚我们,若是就此死去,小妹问心无悔。”说罢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吴道明的肩上。 吴道明心中一热,顿时千般爱怜涌上心头。想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经历过多少风雨,虚度了大半生光阴,临老才遇见自己的另一半,却又要共赴黄泉,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师妹,你还走得动,不要管我啦。我们俩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你继续寻找寒生吧。这样,师妹你还有一线生机,你若得以生还,请你再到这月湖边来,将我火化,骨灰送到香港,地址是香港岛半山道911号别墅。作为我的妻子,你将享有那栋房子,另外,我还有些存款,大约有两千多万港元,存在渣打银行,密码是……”吴道明说着,心一酸竟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师太打断了他的话,柔声说道:“道兄,小妹我哪儿都不去,就与道兄你坐在这月湖边上,挨得一天便是一天,挨得一夜便是一夜,天地朗朗,日月循环,死又何惧?” 吴道明心下感动,竟无语凝咽。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一直到月上东山,雾蔼散去。 寒生和老婆婆回到了山坡上的吊脚楼,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郁馥的酒香。 楼上,刘今墨仍旧在和老祖品酒,沈才华在刘今墨怀中早已睡着。 寒生帮助老婆婆卸下背篓,取出那只巨蚌放在了楼板上。 巨蚌紧闭着浅绿色的蚌壳,壳上除了一圈圈的年轮外,依稀看得见云彩般的花纹图案。 “需要破开蚌壳,放到水里煮开或利刃剖开均可。”寒生对老婆婆说道。 老祖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说道:“小影啊,我来帮你搞开它。”说罢,轻飘飘地拍出一掌,击在了蚌壳上。 不一会儿,那巨蚌紧闭着的双壳竟自行慢慢地张开了,里面的蚌肉表面有一层寒霜。 刘今墨心中暗自喝彩,“无影阴掌”果然是武林绝学,巨蚌瞬间就被掌中寒气冻死,蚌壳却丝毫未损。 “小影啊,你知道他是谁吗?”老祖指着刘今墨说道,不等小影回答,便又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下去,“他的师父就是你的哥哥梅一影。” 老婆婆一愣,身子晃了晃,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知道我哥哥?他人在哪儿?” 刘今墨点头道:“梅一影是我的师父,湘西凤凰人士,已经故去三十多年了。” 老婆婆怔了怔,忽然张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祖急忙搀扶住她,轻轻地替她揩拭着眼角的泪水,让她坐在了床上,然后招呼刘今墨过去。 刘今墨坐在椅子上把师父梅一影的后半生,从如何入宫出宫,浪迹江湖,如何收自己为徒,隐居浙东雁荡山,最后病死落葬雁荡山中的经历详细述说了一遍,其中也说到了夜入凤凰城,诛杀仇家一事。 梅小影第一次知道了哥哥的下落,无论生死,心中多年来的牵挂总算是尘埃落定。她止住了呜咽,对刘今墨说道:“你是哥哥的徒儿,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喂,老祖,你听到了吗?” 老祖连忙应声说是,一面对刘今墨笑着挤了挤眼睛。既然不是外人,以后饮酒就更方便了。 寒生心中一直萦绕着湘西老叟的疑团,但又不敢贸然开口,只有等待机会了。 他详细地讲述了取方诸水的程序以及金龙子的用法。 “关键是取方诸水,自古以来,阳燧取火,方诸取水。阳燧是古时的一种凹面铜镜,将阳光聚为一点,可燃物,称为阳燧火,可敬神与治病;月明之夜,以手摩擦大蚌壳发热,对着月亮冷却,蚌壳内凝月气精华为露,称之为方诸水,以此露水洗眼最是明目,金龙子寅时浸入方诸水一个时辰,至卯时黎明前以此水洗眼,青光眼一次可除。”寒生道。 “好,我今晚就试试看,明早黎明之时,若是眼睛复明看得见了,我便带你去见那老东西。”老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道。 寒生当然知道那老东西指的是谁了。 ------------ 第一百零一章 鬼谷峭壁 返回天门客栈的途中,刘今墨告诉寒生,湘西老叟是苗疆的黑巫师,已经数十年不见外人了。 寒生心中疑虑重重,湘西老叟是怎样的一个怪人呢?竟然啃食剩下了那么多的骷髅头,自己在水下时,见到又一只骷髅头坠入月湖之中,这说明湘西老叟是在月湖的高处拋下的,那高处就是……鬼谷洞。 “我们今晚夜探鬼谷洞。”寒生说道,再不找到湘西老叟,明月的时间就没有了,况且一清又打定了主意留在天门客栈,王掌柜和那个贼眉鼠眼的莫老大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明月会有危险的。 黄昏时,他们回到了客栈。 残儿使了个眼色,跟随着寒生进了房间。 “寒生,我看这家‘死尸客栈’有些古怪,拉一清入伙儿肯定另有所图,八成是冲着明月来的。今天一整天,也不让一清做任何事情,而且给他开小灶,吃好的,看王掌柜和那个赶尸的莫老大眉来眼去的,淫邪得很。本来赶尸的应该今夜上路,可是那莫老大却说今夜又不走了,看来明月今晚有危险。”残儿悄声说道。 铁掌柜笑呵呵地了进来,道:“寒生兄弟啊,东西都已经准备齐了,200米的绳索,都是上好的苎麻绳,吊个千八百斤的绝无问题,另外还有两只滑轮外加一架木辘轳。” “好,辛苦了,今晚我们就去鬼谷洞。”寒生说道。 “今晚?你是想夜间探洞?好在我已经备齐了手电筒,无妨。”铁掌柜满有把握地说道。 寒生走到刘今墨跟前,悄声嘀咕了几句,刘今墨点点头,来到了柜台前。 王掌柜正和莫老大在柜台里小声说着话,见刘今墨近前,忙起身说道:“有什么事吗?” 刘今墨一脸的阴笑,仿佛又回到了腥风血雨的江湖岁月。只见他鼻子一哼,尖声尖气道:“我看你这个柜台的角不顺眼。”话未落音,手掌一挥,“咔嚓”一下,竟硬生生地以肉掌将柜台寸许厚的杂木板切下一角,然后冷笑一声转身回屋。 王掌柜和莫老大上前一看全都傻眼了,柜台角断口处竟如刀切一般整齐。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此掌力闻所未闻,天下竟有此等高手,这要是脑袋挨一下,还不如同切豆腐一般?他俩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明白,这是一次警告。 警告什么呢?两人想了想,肯定是昨晚的尸涎酒,被他们察觉到了问题,所以才对我们提出警告,今晚无论如何再也不敢下药了。 至于一清体内的肉尸美女,则是不应有问题的,而且一清也愿意留下来,他们若是反对这个,就不会同意一清留下来了,毕竟美女夜夜出来,而他们一两天就会离开此地。 王掌柜和莫老大相对一笑,虚惊一场。他俩擦去额头的冷汗,重新憧憬起今夜怀抱软玉温香时的美妙情景。 晚饭后,残儿继续留下监视王掌柜和莫老大,其余的人带齐物品和工具,向天门山鬼谷洞而去。 月亮升起来了,阴森森地照在鬼谷洞千仞峭壁的山崖顶上。 寒生一行人站在一块突起的大青石上,崖底的月湖弯弯的,脸盆般大小。白天的雾气已经散去,峭壁上凉风飕飕,那是谷底随气流升上来的寒气。 铁掌柜与伙计砍来了几株碗口粗的松树干,算好鬼谷洞口的位置,在崖顶伸出并固定好,两只滑轮也都仔细地钉在了树干上,穿好绳索。 “可以了。”铁掌柜对寒生说道。 刘今墨将怀中的沈才华轻轻交到寒生的手里,说道:“寒生,我下去后,到了鬼谷洞就会拉三下绳子,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会搞清楚洞内的情况。上来时,我再拉三下,你们就摇辘轳拉我上来。” 铁掌柜说道:“我和我的伙计负责辘轳,你就放心好了。” 刘今墨带上一只手电筒,把麻绳拴在了腰上,朝寒生点点头,然后说道:“铁掌柜,可以往下放了。” 铁掌柜和伙计握着辘轳把,一点一点地朝下放着绳索,刘今墨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从悬崖顶缒下至鬼谷洞口,不会少于一百五十米,按一分钟十五米的速度放下,也需要十分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卷在辘轳上的绳子越来越少,寒生的心也慢慢地提了起来。 婴儿沈才华也显得格外紧张,鼻子对着崖下不停地嗅着,不时地舔舔嘴唇,仿佛下面有可口的美食似的。 在辘轳上面的绳索仅剩下十余圈的时候,铁掌柜手中感觉一松,随即看到绳索连动了三下,遂松了一口气,对寒生说道:“好了,刘先生到了鬼斧洞。” 寒生说道:“麻烦铁掌柜随时盯紧绳索,洞内情况万一有变,得迅速拉他上来。” 铁掌柜说道:“寒生兄弟放心好了,刘先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况且江湖经验老到,绝对没有问题的。” 寒生点点头,以刘今墨的武功才识,江湖上确实是难逢敌手的,可是,能啃食光那么多的骷髅头的湘西老叟绝非一般江湖好手所能比拟的,一丝忧虑浮现在寒生的脸上。 崖顶风凉,寒生解开衣襟,将沈才华塞进衣服里,贴紧自己的胸膛。 焦急中,半个时辰过去了,刘今墨仍然没有信号上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寒生心急火燎地想道。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寒生知道出事了,那个湘西老叟搞不好发了飙,说不定此刻正在啃食刘今墨的脑袋…… “放我下去。”寒生平静地说道。 “什么?”铁掌柜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放我下去。”寒生又一次说道。纵观崖上的人,哪一个人的武功与刘今墨相比都相差甚远,其他人下去必定更是凶多吉少。自己丝毫不会武功,兴许湘西老叟反而不会痛下杀手。再者,铁掌柜和伙计,还有麻都,他们本身都是局外人,不必让他们也搭上性命。 “你是说真的?”铁掌柜加重语气问道。刘今墨未能按时发出信号,估计已是凶多吉少,寒生如果下去更是毫无希望。况且自己这次出钱出力一同来天门山,目的还不就是为了寒生可能知道的野拂宝藏吗?万一他死了,岂不全都泡汤了? “不行,这下面太危险了,你身无武功,一去肯定回不来了。”铁掌柜极力阻止。 寒生自怀中取出婴儿,交到麻都的手中,望着他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道:“若我也回不来了,请你和头人收养这婴儿。” 麻都是苗疆有名的走阴巫师,日后肯定有法子化解掉鬼婴的鬼气。 “事情因我寒生而起,我绝不能让无辜的人再作牺牲了,铁掌柜,请将寒生放下去。”寒生朗声道。 铁掌柜虽然心怀私心,但毕竟也是江湖中人,此刻,竟已完全为寒生的侠义精神所折服,不由得长叹一声,道:“江湖儿女亦不过如此啊。” 他飞速摇起辘轳,将绳索转上来,拾起绳头仔细观看,并无利刃切割或磨损的痕迹,证明是刘今墨自行解开的。 他将绳头在寒生的腰间系牢,点了点头,说道:“寒生兄弟,千万当心啊,看事情不对,只要你拉动一下绳子,我便马上拽你上来。” 寒生点点头,接过手电筒,转过脸对麻都说道:“拜托你了。” 辘轳慢慢地转动,寒生揿亮了手电,小心翼翼地照亮了崖壁,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 月湖岸边,两个人无力地紧偎在一起。 “瞧,那是什么?”师太摇醒了已陷入昏迷的吴道明,手指着悬崖顶上缓缓缒下来的黑点和那一束手电光…… ------------ 第一百零二章 血案 天门客栈内。 柜台后面的小桌上,照例摆满了几样酒菜,王掌柜和莫老大频频举杯,一清已经喝得晕晕乎乎了。 残儿一个人坐在西屋里生着闷气,方才出去劝过一清不要再喝了,可是一清根本就当做耳旁风。 残儿自从那夜第一次见到明月,便惊若天人,打那以后,每晚都失眠,漫漫长夜,躺在铺上默默承受着相思之苦的煎熬。无论明月是人是鬼,他都会不离不弃,他盼望着寒生尽快找到湘西老叟,治愈明月。当然,他也知道,一旦明月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状态,她就会飘然而去,甚至都不看他一眼。所以,残儿苦恼至极,彻夜难眠。 柜台后面的一清又饮了一杯“歪瓜裂枣”酒,丑陋的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你们对……我……真好。”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王掌柜与莫老大相视一笑,心道,差不多了。 “一清啊,我看你已经打瞌睡了,我们早点儿休息好吗?”王掌柜亲切地说道。 “好好,我要睡了。”一清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王掌柜和莫老大急忙搀扶住一清,拥着走向东屋,此刻已经接近亥时末了。 残儿冲了出来,拦住道:“一清先不能睡觉,我还有事要同他商量。” 王掌柜推开残儿,说道:“有事明天再说,你没看见一清都困了吗?” 残儿双手张开,说:“不行,过了子时再睡。” 王掌柜心中立刻明了。噢,原来美女只有夜半子时方可出来啊。现在已经是亥时末了,美女就要出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王掌柜肩膀用力撞开残儿,急着往东屋拽一清。 残儿大怒,双手死命抓住王掌柜的胳膊不放,双方僵持不下。 莫老大见状猛一拳击在了残儿的右肋上,听得“喀嚓”声响,残儿的两三根肋骨已断。 残儿顿感侧胸剧痛,但仍旧死命拽着他们不松手。 “砰”的一声响,莫老大又飞起一脚,端在了残儿的腰间。 那莫老大武功虽然远不及刘今墨,但拳脚功夫也还算过得去,残儿本身并不会武功,仅凭着对明月的执著和年轻力壮,尽管肋骨已断,仍能咬牙坚持。但是莫老大的一记猛踹——他却再也吃不消了——让他的身子向后飞去,后脑勺撞在了墙上,人一下子晕了过去。 莫老大上前拿手试了试,说道:“两三个时辰,他甭想醒过来了。” 王掌柜和莫老大此刻什么也不想了,进了东屋就把一清放到了床上。两人相对一笑,心有灵犀,七手八脚地剥光了一清的衣衫。王掌柜一把拽下一清的裤衩,望着私处,淫亵地笑着。 “只有子时一个时辰。”王掌柜说道,两人会意,迅速除去各自的衣裤,一丝不挂地坐在赤裸裸的一清身旁,静静地等待着…… 残儿仍旧在昏迷着。 而此刻,妮卡正站在天门山鬼谷洞对面的山坡上。 残儿折断的肋骨骨茬刺激着肋间神经,一阵阵的剧痛传到他的大脑里……明月……明月,他醒过来了,睁开了眼睛,但是却站不起来,喉头一咸,腑内血直涌上口中,自嘴角缓缓流下。 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向大门爬去…… 残儿自幼跟随父亲做赶尸匠,他知道,有些尸体的怨气极重,尤其是刚死不久的,所以他们都预备了一包黄纸辰州符带在身上,以防大风或树枝刮掉了贴在死尸面门上的符纸,好及时更换。 现在,残儿把希望放在了门后的那几具尸体上,希望有刚死时间不长而又怨气非常大的,揭下辰州符,解除尸体的禁制,然后将自己的腑内血喷到尸体的口鼻之内,以自己的血气唤醒死尸,但维持不了多久,而且那莫老大也是道中之人,当然明白个中道理,他会重新贴上辰州符。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但愿刘今墨他们能够及时赶回来。 残儿艰难地爬到了大门的旁边,最外面是一具裹着黑色尸衣的尸体。他探起身子伸出手去,可是够不着尸体的脸。 东屋内,光着身子的王掌柜和莫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一清的肉体,口涎在一滴滴地落下,就像野兽垂涎着美味的猎物。 突然,一清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先是脸部皮肤开始细腻变白,接着一清那粗糙干瘪的胸部渐渐地隆起…… 王掌柜和莫老大同时惊喜地欢呼起来。 残儿听到了东屋内的欢呼声,热血上涌,急火攻心,一手搂住尸体的脚用力一拽,尸体摔倒在了地上。残儿趁机一把扯去尸体脸上的辰州符,这是一具破了相的男尸,脸上几道长长的伤口,残儿扑到那尸体的脸上,双手拉开尸体的口唇,忙将自己的双唇按在尸体的嘴巴上,用力将腑内的鲜血喷向尸体的嘴里…… 那年轻男尸是因车祸丧生,面目全毁,又是刚刚死后不久,所以怨气极大,一旦吸入活人腑内之血气,立刻肢体活动起来,“刷”地坐起,然后按照新鲜血气主人的意念站起,迈着机械的步子向东屋走去。 残儿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湘西赶尸业中最神秘的“驱尸大法”,这还是父亲生前告诉他的,一来没有机会用到,二来需用腑内血气,必须自吞钢钉刀片之类的利器,扎破胃肠方能引出腑内之血,如此一来,施法之人的半条命也就去了,所以极少人会用此自残之法。 残儿知道,这具男尸维持不了多久,难以是莫老大的对手,于是他又向里面的那具尸体爬去。 “扑通”一声,里面的那具尸体也被残儿拽倒了。这是具女尸,残儿扯去尸体面门上的辰州符,将嘴探入女尸的口腔内,连连喷出腑内的鲜血。那女尸得了血气的刺激,也起身直奔东屋而去。 残儿连续大量失血,顿时头昏眼花。不行,绝不能让明月受到伤害,他艰难地向另半边门的背后爬去。 明月此刻尽管已经处于醉酒酣睡之中,但身体还是逐渐地变化着。王掌柜望着逐渐隆起的白白细腻的双峰,兴奋得直搓手掌,莫老大则不眨眼地守着下身,眼见着一清的**一点点缩小,最后不见了,然后……莫老大嘴里直咂着舌头,黏糊糊的口涎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了莫老大的脚踝,猛地将他拖到了地上。 莫老大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他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赶的尸体里其中的一具,顿时吓了一跳。“驱尸大法”,他的脑中立刻意识到了,事不宜迟,他立刻抬身欲以直拳击打,不料那男尸力气极大,不住地连拖带拉,自己的拳掌根本够不着男尸的身体。 急切之下,他想到了一个损招,这也是赶尸人秘不外传的绝招之一,而且目前光着身子施用起来最为方便不过。 “哗”的一声,他的下体猛地射出一股热乎乎且酸臭难闻的尿液来,喷散在男尸的身上和脸上…… 那男尸轰然倒下,身上被尿液淋到的地方“咝咝”地冒起了白烟,紧抓着脚踝的手也松开了。 莫老大大喜,急忙翻身上床,不料一条后腿还未来得及迈上,就又被抓住了。急视之,竟然又来了一具吓人的女尸。 莫老大如法炮制,不料方才已将膀胱内的尿液用光,无论如何用力,竟一丁点儿也挤不出来了。 辰州符,只有赶紧找到辰州符了,莫老大拼命伸手去拿床上自己的衣裤。 湘西赶尸匠的腰间都预备着一包辰州符,以备紧急情况下使用,方才一股脑儿地随衣裤脱到了床上。还好,就在床边上,他一把抓了过来。 那女尸只会死命揪住他的一只脚,这样就给了莫老大机会,他从包里抽出一张黄色的辰州符,向女尸的面门上贴去…… 残儿用尽最后的气力,拽倒了靠门边的这一具尸体,颤抖着用手揭去了尸体脸上的那张辰州符,可是他再也没有气力来呕出腑内血气了。 那死尸竟然是个漂亮的女人,面部丝毫没有破相,而且睁开了眼睛,对着残儿微微一笑,“腾”的一下便自己站了起来。 女尸伸出手轻轻地抱起了残儿,走进东屋。 正是荫尸沈菜花。 数天来,沈菜花的心智已经在逐渐地恢复,不但听到了沈才华“妈妈”的叫声,更对莫老大一路上抓摸猥亵自己的双乳深恶痛绝。无奈那张贴在面门上的辰州符禁制了她的行动,否则早就咬断他的脖子了。 现在辰州符被残儿揭下,禁制已破,荫尸的本性终于得到释放了。 沈菜花本能地对躺在地上帮助她解除了禁制的残儿产生了好感,冥冥中似乎应该报答。她在大门后听到了残儿为救人与莫老大之间的争斗,虽然神志之中不甚了了,但还是本能地抱起了残儿送入东屋内。 东屋内的景象让残儿大吃一惊,地上躺着那具身上“咝咝”冒着白烟的男尸,女尸刚刚被莫老大贴上了辰州符,直挺挺地站在了地上,莫老大正要翻身扑上床去。 更为吃惊的是在大通铺上,一具皮肤白晳,滑如凝脂,曲线优美的胴体静静地仰卧在床上…… 残儿的眼光再也收不回来了,“噗”的一口,腑内的鲜血又喷了出来。 王掌柜痴迷地望着,浑身发抖,已经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他颤抖着双手,正慢慢地伸向明月高耸的双峰。 沈菜花出手了。 放下残儿的同时,她已飞身上床。王掌柜痴迷傻笑着转过脑袋,沈菜花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利齿切断了脖子上的颈动脉,鲜血如箭射般喷向空中…… 莫老大怔住了,望着身裹黑色尸衣的沈菜花,心中暗道,这具女尸怎么有些面生呢? 莫老大不愧为老江湖,惊愕之余还能够飞速抽出辰州符,向沈菜花脸上贴去。 不料这具女尸却大不一样,就在符纸即将贴到女尸脸上之际,那女尸竟然劈手夺去辰州符,撕了个粉碎。 惊愕之中,莫老大感觉脖子一凉,眼光所及之处满是红色的血雾…… 残儿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那里躺着他朝思暮想的女神…… 沈菜花微微一笑,抱起残儿轻轻地放在明月的身旁,然后飞身下地,出到大门口,鼻子嗅了两下,直奔天门山方向而去。 秋风阵阵,吹得屋上茅草“簌簌”作响。 残儿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拉动棉被轻轻地盖在了明月赤裸的身子上…… ------------ 第一百零三章 鬼谷洞 悬崖峭壁下的谷风寒气嗖嗖,寒生一米米地降下,由于谷中常年雾气大,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散发着一股苔藓味儿。 十多分钟以后,脚下传来了流水声,月光下,峭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宽大的石洞。一小股泉水自洞里向外流下,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洞中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寒生双脚踏在了洞口的石地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先以手电光四下里照照,洞内十分宽敞,石壁上也都生满了青苔,向洞内深处照去,前面一片雾蒙蒙,看不清究竟有多远。 寒生解开了腰间的绳索,然后向洞内走去。“骨碌碌”一声响,脚下踢到了什么,手电照去,那是一个骷髅头,与月湖水底下的一样,是一种啮齿类动物的颅骨,只是超乎寻常的大。 洞内温暖如春,一小股山泉沿着洞边汩汩流淌着,寒生心道湘西老叟住在这洞中除了有点潮湿之外,还是蛮暖和的。 寒生继续向里面走去,怎么见不到刘今墨呢? 自苗寨走来天门山的一路上,寒生曾向麻都详细打听了有关鬼谷洞的情况。 鬼谷子是战国时期人,本名王诩,民间称之为王善老祖。他是我国历史上纵横家的鼻祖,苏秦、张仪、孙膑、庞涓都是他的门生。鬼谷子既擅长纵横之术,更兼有阴阳家的祖宗衣钵和预言家的江湖神算,所以世人皆称鬼谷子乃是一位奇才。他著有《鬼谷子》一书,又叫做《捭阖策》。这位鬼谷先师,曾经在天门山鬼谷洞隐居修炼。 据清道光时的《永定县志》记载,此洞内为幽深的石室,下有清泉流淌,鬼谷子曾经居此修习《易经》,石壁上还保存着甲子篆文。《永定县乡土志》又描述说:“鬼谷洞位于天门山绝壁,曾有砍柴的樵夫偶然进入洞内,看到壁上的字画如篆文,离奇而不可辨认。想再深入洞内云气大作,无法前进。樵夫下山讲起此事,曾有好奇的人想前往鬼谷洞内一探究竟,结果却一去不归,自此,无人再敢前去。” 寒生将手电光朝石壁上照去,除了青苔之外,未见有什么篆文之类的字迹,古人记载的东西也未必都可靠,像苗家传说鬼谷洞内有脸盆大的蝴蝶和磨盘大的蝙蝠,根本看不到,倒是那啮齿类的动物则肯定会有的,那可是湘西老叟的食物呢。 前面石壁上有个人影一晃,似乎又不见了,寒生心里一紧,壮着胆子走到石壁跟前,以手电光仔细照着。 石壁上出现了一个酷似古代老人的头像,面容清癯,头挽高髻,下巴微翘,五官清晰。寒生伸手摸了摸,竟是天然形成的,真乃天地造化啊! 寒生默默地端详着石壁上的老人头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谷子?寒生心中生出些许敬畏感,向后退了几步,腰间撞上一根石笋,拿手电照了照,奇怪,这石笋尖上怎么光溜溜的,与南山灵谷洞内的石笋不一样,好像是天长日久被人手摩挲而成。 寒生照了照石壁顶,那里并没有下垂的石钟乳,那这孤零零的石笋又是如何形成的呢?他用手推了推,石笋似乎存有间隙,是可以活动的。寒生把手电筒里撂在了一边,然后双手捧住石笋,用力地左转转右转转,“吱嘎……”声响,石笋竟然转动了半圈。 “嘎嘎嘎”,响声不绝,老人头像旁边的石壁上裂开了一道缝,可容一人侧身而过,原来这里面竟藏有机关。 刘今墨会不会也发现了这道机关?他是一个老江湖了,自己都发现了,刘今墨决不会疏忽掉的,如此说来,他也一定是进入了石缝之内。 寒生拾起手电,身子贴到那石缝前,将手电光照向漆黑的石缝内,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条宽敞的天然甬道,一直通往远处的黑暗中。 此刻也不容寒生多想,他侧身钻过石缝,下到了甬道中。 “嘎嘎嘎”,石缝关闭了。机关竟然还有时间限制,这肯定是鬼谷子设计的,他是则奇门异术方面的鬼才。 既来之,则安之,寒生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径直向前走去。 甬道上出现了一只死去的长满白毛的动物,约有小猪般大小,龇着牙,眼睛是血红色的。寒生蹲下来,用手电光仔细地照着,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老鼠,通体白毛,眼睛凸起如鸡蛋般大小,没有眼睑和眼白,全部都是红色的瞳孔。 寒生想了想,心中已然明了。这是一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已经白化变异了的老鼠,由于晒不到太阳,体内缺乏黑色素,所以毛发皆白,巨大又凸起的眼睛瞳孔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吸收微弱的光线而进化的,这就是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初中时学过的。 老鼠的耳鼻、眼角和嘴巴都渗出黑血来,看来死去的时间不是很久,以手推了推,软绵绵的,似乎骨头都碎了,从医生的角度看,这只老鼠绝不是自然死亡的,也不是动物之间打斗厮咬所致,这是被人以重手击中,震碎了骨骼和内脏。 寒生笑了,那是刘今墨。 接着继续前行,甬道上竟然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不少这种白化巨鼠的尸体,寒生一一看过去,死鼠都是被同一手法杀死的,直到前面的几只才不一样。 这几只白化巨鼠的额头上都有一个洞,贯穿了整个颅骨,这是暗器所致。寒生用手电四处搜寻了一番,果然在地上找到了几只钢质指甲。 不好,刘今墨有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指甲来对付这些畜牲的,这说明他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 这些巨大的老鼠如果这时群起攻击,刘今墨肯定会被这些啮齿类动物啃噬得只剩骨头了。 啮齿类……那些骷髅头不就是啮齿类动物的颅骨吗? 身后窸窸窣窣的,似有什么响动,寒生回头一望,黑暗中有几只硕大的红眼睛正在鬼鬼祟祟地盯着他…… 寒生心中一凛,手电光扫过去,果然是几只巨大的白化老鼠在看着他,仿佛犹豫着是否该发起攻击。 寒生顿时冷汗流下,自己不会丝毫武功,这几只畜牲若是扑上来,自己是绝对抵挡不了的。它们此刻大概是被刘今墨给吓怕了,才一时犹豫不定的。自己一定不能慌张,越慌张完蛋得越快。 寒生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后退去。 那几只巨鼠试探着步步逼近。 寒生此刻是真的害怕了,脑中想起了南山村,兰儿现在应该正躺在床上,可是在想着他寒生吗?老爹也不知从京城回来没有?还有笨笨,山人叔叔和荷香,恐怕都再也见不到了…… 就是因为你们这帮臭老鼠,害得我死不瞑目!寒生大吼一声,对着巨鼠连连跺脚,顺手甩出刚在地上捡到的钢指甲。“叮当”,一连串金属落地的声音,再加上寒生的暴喝跺脚,那几只白化巨鼠吓得扭头就跑。 寒生趁机也转身顺着甬道狂奔起来,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前面好似越来越宽敞了,此刻身后却又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好似万马奔腾般。 寒生气喘吁吁地扭头一瞧,哇,可不得了,身后甬道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白化巨鼠,且正瞪着凸起的红眼向他狂奔而来…… 寒生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 耳边传来的巨鼠奔跑声越来越近,仿佛都能听到巨鼠激动的喘息声。 寒生实在是跑不动了,眼看着鼠群就要追上了,这时前面黑暗中又出现了无数血红的眼睛,径直冲着自己扑了过来,为首的红色眼睛竟有铜铃般大小…… 寒生彻底地绝望了,他停住脚步,默默地望着急速扑过来的,那无数血红色的眼睛。 他将手电光照过去,心如死灰。 光柱下,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巨夫的蝙蝠,颌下生着白毛,脖子上系着一条骑马布…… 寒生认出来了,那为首的巨大蝙蝠正是阴蝠首领,紧随其后的则是自己接过生的那只母阴蝠。 首领威风凛凛地挡在了寒生的前面,霎时间,白化巨鼠的脚步全都停了下来,甬道内静悄悄的。 寒生小的时候,每逢过年,父亲都要买回几张年画贴在墙上。其中有一张,上面是一个身穿红布兜兜,头上扎髻的小男孩掀开笼屉,从冒着热气的笼屉中飞出来好几只蝙蝠。寒生问父亲,为什么老鼠会飞?父亲告诉他,老鼠溜进笼屉里偷吃了盐,再被热气一蒸,就变成了会飞的蝙蝠了。 自此,小寒生便一直认为蝙蝠就是老鼠变的了。 此刻,阴蝠首领威风凛凛地站在众白化鼠的面前,俨然是一只已经飞升的老鼠王了,只见首领“吱吱”地大叫数声,然后怒目逼视着鼠群。 白化鼠们怏怏地转过身来,向着来路返回去,不一会儿,一只也见不到了。 寒生大喜,激动得一把搂住首领的脖子,口中喃喃道:“咦,你们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这儿才是你们的老家,你们夫妇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传说中的大如磨盘的蝙蝠原来就是你们啊……” 阴蝠首领夫妇也是万分喜悦,不停地用脑袋蹭着寒生的脸颊,口中不住地“吱吱”叫着,那十余只小阴蝠宝宝也团团围住了寒生的裤脚,又蹦又跳。 “哈哈哈,什么人竟有如此本领,将老叟的天鼠驯得服服帖帖?”黑暗中有人朗声笑道,语音非普通话,像是湖南本地方言。 “啪啪”几声响,石洞内突然亮起了几盏油灯,洞内一下子明亮起来。 寒生揉了揉眼睛,朝着说话声音的方向望去。 原来这是一座很大的石厅,四周石壁之上有许多幅岩画,色调都是白色的,画着裸体人的各种动作图形,每幅画都有两米多高,画中人物与真人大小无二。 奇怪,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在哪儿呢? 寒生目光扫视了石厅一遍,也没有看见有任何人在。 “这位小兄弟,看来一点武功也没有,眼力差极了。好啦,老叟下来了。”声音发自正前方的一幅岩画中。 这次寒生看清了,岩画中那模仿飞天动作的白色裸体人竟然是一个真人!白色的裸体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寒生的面前。 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男人,满头的白发足有两尺多长,眉须皆白,双目炯炯有神,高鼻梁,大嘴巴,下颌微微翘起,嘴两侧的咬肌格外大,显得十分有力。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皮肤纯白,就像是一张白纸般,连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辨。 又是不见阳光而产生的变异,寒生想。 “小兄弟,你是什么人,如何与天鼠头人相熟?又是为何来到鬼谷洞?”白发老者接连发问道。 寒生郑重地说道:“在下寒生,来自江西婺源,祖传杏林世家,今有一病例需求见湘西老叟释疑。” “哦,你是学医的,既来求见我,想必医术已非泛泛之辈,我就是阿普老司,汉人都叫我‘湘西老叟’。”老人说道。 寒生一听,急忙拱手行礼。 “先说说你是怎么与我的天鼠头人相识的吧?”湘西老叟道。 寒生于是将自己为母阴蝠接生和为阴蝠首领疗伤一事叙述了一遍。 “嗯,好小子,竟然懂得些奇门疗法,老叟倒不知中原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杏林世家。”老叟点头道。 寒生心道,这老叟如此怪异,刘今墨进来后生死不明,毕竟我们未经人家许可,属私自闯入,若不是认识阴蝠首领,恐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既如此,自己还是先套套近乎的好。 “请问老叟,这红眼阴蝠本是居住在大鄣山下的溶洞中,怎么一下子跑到鬼谷洞来了呢?”寒生问道。 老叟微微一笑道:“鬼谷洞中自古以来就有天鼠在此生息,当年鬼谷子隐居此洞之前就叫做‘天鼠洞’,后因鬼谷子而更名。天鼠代代繁衍,越来越多,所以,每隔七年,便会分群,你搭救过的这只天鼠,就是十余年前分出去的,几天前才带着婆娘和小天鼠返回来。你不说,老叟还不知道,原来它的族群竟被恶人毒杀了,我还在琢磨着呢,怎么只剩下这几只了。” 寒生看到湘西老叟的脸色变得亲切了。 ------------ 第一百零四章 湘西老叟 “年轻人,看在你两次搭救天鼠的分上,我会回答你两个问题,可以说了。”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说道:“好,第一个问题,我的一个朋友先我一个时辰进洞来,他现在怎样了?” 湘西老叟“嘿嘿”冷笑了一下,说道:“他伤了我那么多的白毛岩鼠,老叟自然不能放过他了。” “他被岩鼠吃了吗?”寒生急道。 “没有。”湘西老叟摇摇头。 “你杀了他?”寒生又问。 湘西老叟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要问清楚他来这儿的目的以后,再去喂我的那些岩鼠。” 刘今墨还活着,寒生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在,总会想到办法的。 “第二个问题,听说您老人家几十年前曾经成功救治过一具肉尸,我想请您告诉我,您是如何救治的?是否是先使其回到中阴身后再救治?”寒生提到了这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湘西老叟一听,脸色骤变,看了寒生一会儿,冷冰冰地说道:“年轻人,你是听谁说的?” 寒生如实相告:“数十年前,岭南吴道明曾经跟随他的师父来到天门山见过您,是他告诉我的,您成功地治好了一具女肉尸,而且还生了孩子。” 湘西老叟沉思片刻,仿佛是在回忆着遥远的往事。 “不错,那是民国二十六七年的事了,岭南佛山姓古的阴阳师带着一个小徒弟来到天门山月湖边的木屋,肉尸就住在那里。”湘西老叟若有所思地说道。 “您是怎么医治她的呢?”寒生聚精会神地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湘西老叟问道。 “是的。”寒生回答。 “你告诉我,你想要治的肉尸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与你是什么关系?”老叟接着问道。 寒生答道:“是位年轻女子,与在下并无任何关系。” 湘西老叟盯着寒生眉间仔细看了一下,缓缓说道:“嗯,从你眉间来看,你还是一个童子,此事关系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寒生脸一红,说道:“这与在下是否童子有什么关系?另外,我想问您一下,您只从外表是如何瞧出我是童子的?” 湘西老叟笑了一下,说道:“纯阳纯阴从未经房事的,其气血没有一丝杂气,阳中无阴,阴中无阳,血现于印堂,气显于眉。凡阴阳交媾过一次,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其眉必散,就是有些眉毛互相交叉散乱,乃是阴阳交互吸引所致。我观你的眉毛排列有序,并无散乱,所以断定你还是一个童子。” 寒生承认道:“确实如此。” 寒生接着问道:“救治肉尸与童子有什么关系?” 湘西老叟突然间洒下两滴眼泪来。 寒生吃了一惊,但又不敢贸然开口相问,只得保持沉默。 湘西老叟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一段往事给你听……” 民国二十六年仲夏,京城爆发了卢沟桥事变,许多难民南下逃避,湘西城里有些人也都跑到山里来了。深秋的一个月明子夜,湘西老叟在月湖边见到一个女人投水自尽,便将她救了上来。那女人生得眉清目秀,体态婀娜,十分的美丽,绝不是山里女人的样子。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漂亮的女人原来竟是一具肉尸,而且已经死去十余年了。湘西老叟很是吃惊,一般肉尸寿命很短,最长的也不过是数月而已,于是老叟替她号了上马和下马脉,才知道此女练过一种极阴的邪门武功,奇经八脉至阴,所以才可能处于肉尸状态下十余年而无碍,但每逢子夜便会阴气反噬,痛不欲生,因而自寻短见。 湘西老叟问起她的身世,这女人原是凤凰城内一武林世家的小姐,家中父母均死于仇家之手,唯一的亲哥哥远在京城。十余年前,她自认武功有成,前去仇家复仇,不料仍非敌手,被重手震断身上诸阳脉而亡,丢弃在乱葬岗。也正因如此,阴脉蕴藏的邪门真气发生了作用,产生了尸变,成为一具肉尸,找到了一个贩卖山货的小贩为宿主,而那小贩则购货来到了湘西天门山。 夜半子时,她离开了宿主,徘徊于月湖边,思前想后,此生家仇不得报,家兄音讯茫茫,自己又每日受到阴气反噬的痛苦煎熬,了无生趣,遂投湖自尽。 湘西老叟叹其一生命运多舛,遂决定救活她,可是第一步需要先从肉尸返回到中阴身,然后才能接上已断的诸阳脉,使其恢复为正常人。而从肉尸回到中阴身,湘西老叟必须舍弃已经守了八十多年的童子之身,两人埋于夜明砂之中,以纯阳度其纯阴,因为该女也是处子之身。 经与该女商量同意后,湘西老叟带她来到了鬼谷洞内,埋入夜明砂中三天三夜,完成了阴阳交媾,使其返回到中阴身。然后又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接好了所有断掉的阳脉,那女人终于恢复到了正常人。 这时,湘西老叟才发现,女人怀孕了。 “哦,那女人是梅小影!”寒生脱口而出。 湘西老叟大吃一惊,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寒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寒生被老叟冷峻的目光吓了一跳,他如实对湘西老叟讲述了在山中遇到老婆婆,被邀请去了她的家里,以及刘今墨如何与婆婆的丈夫天门老祖饮酒,自己同婆婆下月湖捞巨蚌,婆婆准备在夜里取方诸水治眼疾的事情述说了一遍。婆婆的亲哥哥原来就是刘今墨的师父梅一影,所以知道了婆婆的名字叫做梅小影。 婆婆的原话,“就是那老东西啃的”骷髅头一事,寒生没有说出来,他怕湘西老叟听了可能会不高兴的。 “什么天门老祖,自命不凡,就是酒鬼一个而已。”湘西老叟鼻子里“哼”了一声。 看来他俩有过节,也难怪,争风吃醋呗,寒生心里想道。 “夜明砂……石肝,不就是蝙蝠的粪便吗?味辛,微苦,性寒,归肝经,清凉散泄,原来竟还有如此之用法。”寒生自言自语道。 湘西老叟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说道:“天鼠屎有一种奇特的作用,医书中从未提到过,就是可聚阳气,行房之际,大汗淋漓,阳气易蒸发,埋入此物之中,使之足厥阴肝经阳气不外泄其表。大凡肉尸必阴,非纯阳不可敌也。” 寒生沉吟道:“老前辈,难道令肉尸返回中阴身,舍此之法,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绝无他法。”湘西老叟断然道。 寒生这下可是犯难了,千里迢迢赶到了天门山,历尽艰辛见到了湘西老叟,可是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种法子。试想,自己如何能够乘人之危,明月做出这等事呢?将来又有何面目面对未婚妻兰儿呢? 可是,明月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老前辈,那刘今墨是梅小影婆婆亲哥哥的徒弟,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吧。”寒生央求道。刘今墨是老江湖了,明月的事情问问他,兴许能够找到两全之策。 “不行,以命抵命,一人换百只岩鼠,已经够便宜他了。”湘西老叟一口拒绝。 寒生焦急道:“您老人家如何才能放过刘今墨?” 湘西老叟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容光焕发,说道:“只有一个方法,你若是能够做到,我就可以放了他。” 寒生一听有希望,忙道:“只要在下能做到的,老前辈请讲。” 湘西老叟“嘿嘿”一笑:“你猜。” “我猜?”寒生不解道。 “对了,你猜猜看,我想让你做什么?”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心中寻思道,这个怪老叟让我猜,那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呢?争风吃醋……对了,一定是小影婆婆! “我猜老前辈一定是想让在下去跟梅小影婆婆说,请她回到老前辈的身边。”寒生说道。 湘西老叟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吾吾道:“她如此狠心地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回心转意呢?你猜错了。” 寒生吃了一惊,道:“您说婆婆她杀死了你们的孩子?” 湘西老叟又掉下了几滴眼泪,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是的,是她杀死了我俩的骨肉。一定是那个酒鬼的主意,若不是碍着小影的情意,我早就把那个酒鬼干掉了。”湘西老叟愤愤道。 寒生有些瞠目结舌,愣在了那里。 “自从小影怀孕了以后,我俩恩恩爱爱,世上没有比我们更幸福的人了。小影不愿意住在鬼谷洞内,我就在月湖边上盖了一间小木屋,供她居住。每天晚上,我都出洞与她相会,其乐融融。小影是个好女人,她还在木屋边上开垦了几块菜地,白天种种菜,养养花,做好了饭等着我。你不知道,月湖里面的鱼可别提多好吃了。” “小影肚子里的孩子慢慢大了,可这时候正是我练功的最紧要关头,有时一连数天都不能出洞。这时候,那个坏蛋酒鬼竟然乘虚而入。小影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容易相信人,结果被酒鬼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了,等我发现时,他俩已经好上了。我想要杀了那酒鬼,不料小影竟以死相要挟,我没办法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生活在了一起。有一天,我实在气不过了,就一把火将他俩的家——小木屋给烧了。” “后来,他俩搬走了,就是你去的那个歪七扭八的吊脚楼,那酒鬼看我叫‘湘西老叟’,他就自命为‘天门老祖’,想要压过我,看在小影的分上,我也不与他计较,谁让我比他大了几十岁呢。” “直到有一天,小影跑来告诉我说,肚子里的孩子死了。我一切脉,果然胎儿已死多日。唉,没办法,我只有用药化掉了死胎。后来,我才意识到,一定是那酒鬼甜言蜜语,哄骗小影合谋杀死了我的孩子,可怜我一百三十几岁的人就这样没后了。”湘西老叟又接连掉下了几滴眼泪。 寒生不知如何安慰老叟才好。 ------------ 第一百零五章 谈医论道 “你真的猜不到我想要你做什么吗?”老叟幽幽说道。 寒生摇了摇头。 湘西老叟叹了口气,说道:“你做我的儿子吧,我将传授你‘鬼谷神功’,就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天门三十六量天尺’和我所有的苗巫医术,远胜于中原医术,如何?” 寒生想不到湘西老叟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时语塞。 湘西老叟见寒生在犹豫着,便解释道:“孩子,‘鬼谷神功’是一种男子御气之术,学成后至少寿命可达一百三十岁以上,而且独步江湖,无人可敌。我的苗巫医术再加上你的中原医术,日后你定会成为一代神医,成就定可在扁鹊华佗之上啊。” 寒生笑了笑,说道:“寒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生只想悬壶济世,能够医病救人,让患者少点痛苦而已。‘鬼谷神功’虽然独步武林,可我并不想与人争斗,更不想伤人和杀人。当今时代,有枪有炮也有法律,和古时候不同了,学会神功用处也不大。况且寒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我若会男子御气之术,活到一百三十多岁,可兰儿她却早已作古多年,寒生一个人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呢?至于老前辈说苗医远胜中原医术,这一点晚辈不敢苟同,寒生只不过跟父亲学了点中医的皮毛,实属微不足道,真正的中医博大精深,自黄帝时期至今已历数千年,这期间,中原的百姓就是依靠中医才繁衍生息至今。只可惜,有很多珍贵奇妙的验方都已失传,否则,当今世上诸多绝症就不再是不治之症了。” 寒生的话字字珠玑,义正词严,湘西老叟听罢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人各有志,老叟也不便勉强。好,现在老叟问你,自从民国初年,西医开始传入中原,你们的中医如秋风落叶般节节败退,听说凡是城市乡镇都已经有了西医院,而在湘西苗疆,仍然还是苗医我行我素,这说明了什么?中医不敌西医,西医不敌苗医。在这一点上,你若能反驳说服了老叟,刘今墨的事情自然悉听尊便。” 寒生其实除了《青囊经》上的怪招之外,对于中医理论所知甚少,好在他悟性极高,触类旁通,再加上熟读了刘伯温的《尸衣经》,通晓天下最实用怪异的辟邪之术,因此思路与常人有异,往往出奇制胜。 “老前辈可否向寒生介绍一下苗医?”寒生谦虚地说道,知己知彼,才能找到机会。 湘西老叟点点头,开腔说道:“苗疆黑苗巫在苗语中叫做‘密那’,遇病人杀犬而禳,名曰打老魔,他们擅长‘过阴术’和‘望鬼术’,所谓巫医合一、神药两解是也。湘西黑苗,在清朝乾隆帝之前,还未入‘官籍’,被称为‘苗族生界’,仍沿袭清初的土司制度,有‘蛮不入境,汉不入洞’的禁令,所以中原汉族医药并没有传入我们这里。民国以后改土归流,中西医开始传入,但由于不敌苗医,渐渐销声匿迹了。” “苗巫医认为病因是季节气候和外来毒素(如风毒、水毒、气毒、寒毒等)所致,历来均有两纲、五经、三十六症、七十二疾的说法,两纲指冷病、热病,五经指冷经、热经、半边经、快经、哑经,三十六症是指内科病,七十二疾为外科病,共计一百零八症。疾病的名称在苗疆,形象具体,易于对症下药。如乌鸦症,是指病人昏厥虚脱休克,如乌鸦有时扑地翻白眼般;蚂蚁症,指人的神经麻木如蚁噬;鱼鳅症,是中暑;南蛇缠腰症,就是中医的缠腰火丹,听说西医叫什么‘带状疱疹’,又难听又难记。” “苗医的诊法有指甲诊、耳壳诊、指纹诊、头发诊、毫毛诊、鬓角诊、掌面诊,切脉的手法和部位同中原医术截然不同,有三关脉、上马脉、下马脉、指间脉、肘脉、昆仑脉、五指脉,疗法更是出神入化,有滚蛋疗法、糖药针疗法、化水疗法、挑筋疗法、发泡疗法、佩戴疗法、放血疗法等等。” “可是,中原医术呢?简单呆板,就知道翻《黄帝内经》几本破书。我说得对不对啊?” 湘西老叟果然对医理甚是通晓,寒生顿时哑口无言。 湘西老叟捋着白色的胡须面带微笑注视着寒生。 寒生情急之下,竟然冷笑起来:“那是外经失传之故。” 湘西老叟微微吃惊道:“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黄帝外经》?” 寒生心想,为了救刘今墨,索性豁出去了。 “老前辈,您可能知道,古时候的黄帝时期,世间共有三位名医,雷公、岐伯和名气最大的俞跗。此人的医道非常高明,治病一般不用汤药以及针灸按摩等一般的中医治疗方法,而是用刀子划开皮肤,解剖肌肉,切除病灶后结扎,还有更多匪夷所思的方法。甚至俞跗发现溺死之人,竟然以采用心复苏等人工呼吸的方法救活,要知道那可是在5000多年前啊!” “在俞跗晚年的时候,黄帝派仓颉、雷公、岐伯三人,用了很长时间,把俞跗的医术整理出来,共撰成三十七卷,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公布于众,仓颉就去世了。后来,俞跗的儿子俞执,把这本书带回来交给父亲修订。不幸全家遭到了大火,房屋、医书和俞跗、俞执全家人都化为灰烬,《黄帝外经》就此失传,中原就只剩下了《黄帝内经》了,而且古时候的文字都是记载在竹简之上,反复抄袭,错杂遗漏是在所难免的了。”寒生慷慨激昂陈词道,尽管是从麻都那儿听来的,现在正好现炒现卖,倒也朗朗上口。 湘西老叟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 寒生乘胜追击:“《黄帝外经》精深的疗法失传了,只剩下了内经博大的理论,于是无数代悬壶医师默默地发掘、验证,其间也有不少悟性极高之人,也曾感悟到了部分《黄帝外经》的皮毛,因而出现了扁鹊、华佗以及张仲景等神医。当然,由于中原经常爆发战争内乱,致使他们几位神医的医术也都遗失过半,那些传下来的,也都是后人加以编撰上去的。你想想,若是《黄帝外经》仍存于世,内经为理,外经为用,内外结合,岂能敌不过苗医?据说,苗疆自古以来并无自己的文字,苗医术也只是靠口诀来代代传诵,更没有理论书籍流传下来。试问,如此怎能同博大精深的中原医术相比呢?” 这下轮到湘西老叟哑口无言了。 “当然,苗医能够如此艰难地流传下来,自是相当卓越的,尤其是有些巫术,寒生是非常赞同的。”寒生缓和了下语气道。 “你真的能以方诸水治好小影的清风内障吗?”湘西老叟低声问道。 “加上了金龙子浸泡,应无问题。”寒生肯定道,他现在已经对《青囊经》上的方子确信无疑了。 湘西老叟点点头,也没见其如何使力,赤裸的身子突然向后飘起,就如同岩画上的飞天姿势一样,白发、长须潇洒飘逸至极。 但见老叟双掌猛击岩壁,“轰隆隆”一声响,那块岩壁转动了九十度,刘今墨从里面疲惫地走了出来。 刘今墨来到寒生面前,神情有些尴尬,身下的裤子已经被白化巨鼠撕成了条状,上面血迹斑斑。 “谢谢你,你说的话,我在岩壁缝隙那儿都听到了。”刘今墨颇为感激地说道。 “你受苦了。”寒生眼眶有些湿润。 “唉,你们可以走了。”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默默地走到湘西老叟面前施礼,说道:“承蒙老前辈教诲,寒生十分感激。” 湘西老叟走到侧面的一幅岩画前,按动机关,打开一道石门,说道:“老叟带你们从这条秘道下去,这条秘道直通月湖。” 阴蝠首领夫妇跃了过来,与寒生依依不舍,硕大的血红眼睛里似乎噙着泪花。 “有机会再回去卧龙谷吧。”寒生最后拥抱了首领,然后随湘西老叟进了秘道。 这是一条向下走的天然石甬道,曾经有人在甬道上凿有台阶,石级上也满是青苔,十分的湿滑。转角处是一方巨大的圆形石水池,寒生手电光照过去,池水呈深绿色,有零星气泡冒出。 “这是玉鬼池,石壁上撰文记载人死后泡在里面可以发生尸变,不过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湘西老叟介绍说道。 十多分钟后,他们走到了石级的最后一阶,那里完全被水所淹没。 “从这里潜下去,两三丈以外就是月湖了,我以前去和小影相会,走的就是这条秘道。”湘西老叟说道,脸上浮起了笑容。 “老前辈,您为什么不出去呢?”寒生关切地问道。 “自从小影走了,我就再也不想返回尘世了,况且我的寿命也不会很久了。寒生,你是一个心地淳朴的孩子,日后若是有事,就从这条秘道进来找我吧,如果老叟还在的话。那三十六幅岩画就是‘天门三十六量天尺’的武功秘籍,若是愿意的话,你随时可来洞中参悟。”老叟多年未见外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老前辈,我想问您一件事,月湖底下的那些骷髅头是您啃的吗?”寒生问道。 湘西老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不错,正是老叟啃的,岩鼠可是美味至极呢!” 可那是生的啊!寒生想。 湘西老叟拉着寒生的手,最后说道:“肉尸若是每夜子时以至纯阴气自涌泉穴输入,可维持不死。” 寒生闻言大喜,连连道谢。 月湖水冰冷彻骨,寒生和刘今墨潜出不多远,就浮到月湖的水面上了,他俩朝着岸边游去。 岸边,月光下,依偎在一起的是两个奄奄一息的人。 ------------ 第一百零六章 母子 月光下,荫尸沈菜花裹着黑色尸衣直奔天门山而去。 鬼谷洞悬崖上面,麻都焦急地踱着步,连铁掌柜也沉不住气了。寒生下去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可还是音讯全无。 “妈妈。”麻都怀里的婴儿突然轻声叫道。 麻都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刘今墨与孩子的关系非比寻常,一路之上,婴儿时常叫刘今墨妈妈,因此也并未加以留意。 “谁?”铁掌柜猛地发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立在数丈开外。月光下,那人裹着黑色的尸衣,戴着黑色毡筒高帽。 咦,这深夜之中怎么会有一具尸体孤零零地站在这峭壁之上呢?铁掌柜心中疑惑道。 铁掌柜走上前去,莫不是哪一家赶尸匠走丢了尸体? 待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具十分美貌的年轻女尸。月色之中,那女人眼睛明亮,皮肤白晳,只不过脸上斑斑血迹,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儿……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具女尸的面门上没有粘贴黄色的辰州符。 那女尸突然间咧嘴笑了,双臂一张,甩开那件黑色裹尸布,里面是一身素白。只见她脑袋一晃,震落了高筒黑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 不好,诈尸了!铁掌柜突然意识到这点儿,可是已经晚了,那女尸已至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咬下…… 铁掌柜武功也是不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形急闪,但觉左耳一凉,撤身圈外以手探之,发现左耳已经被咬去了,半边脸上全是鲜血。 他的伙计目睹了掌柜只一个照面,脸上就已血肉模糊,早已吓得动弹不得了。 沈菜花径直朝麻都扑去。 麻都不会武功,但他本身是苗疆的走阴巫师,黑巫术却也得心应手,付区区一具诈尸的女尸,倒也并未放在眼里,但若施术须得使用双手,无奈只得弯腰将怀中的婴儿放在了地上,待直起腰身的时候,左手已经拿着一条绺巾,右手握着一把司刀,这是苗疆走阴巫师的独门法器。 麻都左手转动绺巾以逆时针方向画圆圈,同时口中念起“拘尸咒”,扑至近前的沈菜花突然间止步,两只眼球盯着绺巾打着转,而此刻,另一只手中的司刀则慢慢地递过去,径直插向沈菜花的心脏…… “妈妈。”地上的沈才华突然跃起,在空中就咧开了小嘴,露出两排尖利的小牙,一口咬在了麻都的左手腕上…… 麻都根本料不到鬼婴会突然出手,一时猝不及防被咬中手腕,那小而尖利的牙齿入肉三分,险些切断了手腕动脉,麻都大叫一声,丢下了绺巾,另一只手也扔下司刀,急忙捂住伤口。 沈菜花瞬间由巫咒中清醒过来,一把抄起沈才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须臾,大家才从惊愕中缓过神儿来,个个都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好厉害……”良久,铁掌柜才捂着半边脸,战战兢兢地说道。 麻都焦急说道:“这女尸干吗掳走沈才华,这让我如何向刘今墨先生和寒生兄弟交代啊!”他边说着边拾起绺巾包扎在自己的手腕处,止住流血。 “这是具什么尸体,如此的凶悍?”铁掌柜心有余悸地问道。 “这可能是从汉地跑来的荫尸,苗疆没有这种东西,”麻都说着看到了铁掌柜脸上的伤,便上前细瞧道,“铁掌柜,你伤得不轻啊,我得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麻都走到林子旁转了一圈,手里多了一把金黄色的丝状野草,他将其按在了铁掌柜的半边脸上,那伙计扯下自己的外衫,撕成布条,缠在了掌柜的头上。 “这是金毛狗,止血消炎效果极好。”麻都说道。 “快看,那是什么?”那年轻伙计突然手指着悬崖峭壁下面的月湖叫道。 麻都和铁掌柜定睛朝下面望去,清凉的月光下,如镜般的月湖,岸边有几个小小的人影在晃动,其中夹杂着手电筒光。 “这时候,月湖边怎么会有人呢?可能是寒生他们。”麻都推测道。 铁掌柜沉吟道:“鬼谷洞一定是另有出口。” 麻都说道:“我们下去看看。” 三个人急急忙忙绕道下山,不久,他们赶至月湖边。一看,果然是寒生和刘今墨,另外还有一老者和一位白发师太,但是好像都有伤在身。 寒生见到他们非常高兴,说道:“已经见到湘西老叟了,详情回去再说。这两位与我相识,他们中了慢性剧毒,前来天门山找我医治。” “中了什么毒?”麻都问道。 寒生摇了摇头,说道:“目前还不晓得,只有等回到客栈再详查,他俩已经被刘今墨点了穴道,先暂时护住心脉,再设法救治。你们两个怎么也伤着了?”他发现了麻都腕上和铁掌柜脸上都缠上了布条,上面血迹犹在。 麻都惭愧至极,将荫尸突然出现,打伤自己和铁掌柜并掳走婴儿一事详细述说了一遍。当然,他回避了沈才华疯狂噬咬自己手腕的真实情况,被一个婴儿咬伤,实在是太过没面子了。 “原来是沈菜花来了。”寒生自语道。 刘今墨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懊丧,一会儿愤怒,最后表现得近乎于茫然,他与沈才华的感情与日俱增,此刻突然间失去,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当年,师父癞头僧梅一影曾警告过,本门武功阴柔至极,练到最后性情会大变,即便是再刚强的男人,也会产生女性常有的母爱。 寒生依照《青囊经》医治刘今墨阴毒发作的时候,使用了人中黄和佛袈裟,那人中黄是寒生的,而佛袈裟——胞衣却是沈才华的,包在了他的下体胯部。殊不知,婴儿胞衣上面依旧残留着沈才华的生物磁场,刘今墨吸收了那残留的生物磁场,激发了他对沈才华强烈的母爱,甚至如同亲生。 寒生知道刘今墨此刻失子痛不欲生的感觉,于是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我们先回去,以后再设法找回来。你放心,沈菜花是孩子的妈妈,不会难为他的。” 刘今墨点点头,背起吴道明,铁匠铺伙计背着无名师太,大家一路返回天门客栈。 山坡上,一株黄桷树下的阴影里,妮卡骑在白马上,默默地注视着寒生一行人离开了月湖边。 当一切都归于寂静的时候,她默默地将马拴在了树下,然后来到了月湖边,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长叹一声,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破晓时分,寒生一行人终于返回到天门客栈。 一踏进客栈大门,迎面就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儿。 “慢!”刘今墨不愧为老江湖,立刻明白客栈里发生了变故,他迅速放下背上的吴道明,身形晃动,已至东屋之内。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血腥恐怖至极,地上躺着一具身裹黑色尸布的面目狰狞的男尸,尸身之上有一片烧灼的孔洞,靠边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具同样身披黑色裹尸布的女尸,面门上粘着一张黄色的辰州符。 大通铺的床沿上,斜躺着赤裸裸的莫老大,双目圆睁,脖子处血肉模糊,鲜血流了满身;床上,一丝不挂的王掌柜跪靠在墙上,眼睛微睁,面带微笑,脖子上也是血肉绽开,动脉血喷射在白墙上,半边墙都染红了。 残儿侧卧在床上,欢目紧闭,嘴角处殷红一片,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那床棉被。 唯有一清还在被子下面沉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 寒生等人也都惊呆了,铁匠铺的伙计双腿打战,几乎呕吐出来,捂着嘴退出了房间。 “这是什么人做的?如此的凶残?”寒生问道。 刘今墨沉吟道:“江湖上的仇杀一般不会是这个样子的,王掌柜两人都是被咬断脖子而死,所以不是人类所为。” 寒生上床,伸手按住残儿的手腕,已无脉跳,深切之下,隐约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搏动。 “将他俩抬到西屋去。”寒生吩咐道。 刘今墨抱起残儿去了西屋,寒生和麻都两人来抬一清。掀起被子一看,一清竟然是裸体的,鸡胸凸臀,皮粗色黄,干干瘪瘪,丑陋至极。 一清、残儿,还有吴道明和师太,全部在西屋的大通铺上一字排开。 寒生望着他们,心中惴惴不安,这可怎么治啊? 铁匠铺的伙计跑进来说道:“少了一具尸体。” 刘今墨默默地走了出去,看完之后回来说道:“寒生,我们临走时,我注意看了一下,那莫老大赶的尸体一共是四具,现在全部算下来,只得三具,确实少了一具。” 麻都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了,就是掳走婴儿的那具荫尸。” “你是说沈菜花?难道王掌柜他们是被沈菜花咬死的?”寒生仿佛有些明白了。 “我的耳朵也被她咬掉了。”铁掌柜在一旁难过地说道。 刘今墨悄悄对寒生说道:“江湖上遇到这种事情,如果避不开的话,一般都是釆用毁尸灭迹的方式行事。” 寒生道:“我们不可以报官吗?” “不行,你想想,公安机关怎么会相信已经死去的沈菜花又咬死了两个人呢?到时候,我们大家都会脱不了干系。” 寒生想想也是,都已经是什么年代了,政府都是无神论者,绝对不会相信荫尸这种迷信的说法的。 “那么,我们应当怎么办呢?”寒生说道。 “交给我吧。”刘今墨说道。 寒生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刘今墨叫上那名伙计,拿着锄头和铁锨,来到了后院菜地里,开始刨坑。天亮之前,他们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大的深坑,刘今墨陆续进屋,拎着王掌柜和莫老大赤裸裸的尸身,丢到了坑里,随后又将另外那三具尸体一同丢了进去,包括死尸们所有的衣物。 “还有一具。”伙计拎来了一只黑色的死猫,那是昨天夜里被沈才华偷偷咬死吸血的尸猫。 最后,刘今墨将土坑全部回填好,夷平了痕迹。 刘今墨吩咐伙计将地面和墙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悄声告诉寒生,已经照着江湖上的规矩全部处理完毕。 目前,伤势最重的是残儿,寒生检查后发现他的右侧断掉了三根肋骨,断骨刺破了胸腔,伤及了内脏,没有办法,只有手术治疗了。 《青囊经》上开篇就记载了华佗的麻沸散,主用“曼陀罗花,亦称风匣儿、山茄子,气味辛、温、毒,秋季釆曼陀罗花,阴干。药用一升,另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热酒调服三钱,乃令既醉无所觉,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前洗,除去疾秽……” 当刘今墨处理尸体之时,寒生已经吩咐麻都骑上快马,前去寻找所需的草药和手术器械了,尽管自己从来未曾给人开过刀,但是这荒山僻壤的,残儿若不及时医治,必死无疑,而且也经受不起颠簸,无法送去遥远的医院。 吴道明和师太中的是同一种毒,这一点,他在月湖边上曾详细地询问过师太,毒发是自尾闾穴麻木开始的,继而蔓延至腰胯部,最后全身酸麻,慢慢丧失知觉。 尾闾穴属督脉之络穴,别走任脉,此穴出了问题,会阻碍周天气机,使得丹田气机不升,乃人身体上的要穴。是什么类型的毒呢?寒生苦苦思索,仍是不得要领。 这黄家也真是太过阴毒了,寒生想,毒药从何而来的呢?江西婺源附近有一处地方的山上倒是出产一种名为“红信石”的药石,学名“*****”,也就是古戏文里的砒霜,江湖人称之为“鹤顶红”。小时候,寒生一直以为“鹤顶红”是丹顶鹤头上的那撮红色羽毛。 有一次,父亲曾去救治过一个红信石急性中毒的人,但是并没有活过来,后来父亲告诉寒生,红信石就是“鹤顶红”,中毒后,一般早的便会即刻发作,晚的也于一两个时辰内发作,症状像急性胃肠炎,口中有大蒜和金属味,咽喉部有烧灼感、发干口渴、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大便呈水样,伴有里急后重的感觉,严重时可吐出血性液体,并且有抽搐休克症状,急性肾功能衰竭,直至死亡。 慢性中毒则表现为乏力、肢麻、贫血、肾功能减退、经常有手足尖部疼痛等症状,与平时的饮食有关。 会不会是慢性砒霜中毒呢?每天在饮食中下点儿,无色无味,根本察觉不出来。寒生反复寻思着,可是与尾闾穴又有什么关系呢? 寒生叫来刘今墨,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告诉了刘今墨。 刘今墨听完抿起嘴笑了,说道:“这很简单,你想,他俩保持纯阳纯阴数十年,干柴烈火一旦燃烧起来,岂是非同小可,那吴道明的肾脏负担极重,手足尖部疼痛症状乃是末梢神经在疼痛,而尾闾穴正是督脉最末一穴,末梢神经集中之地,此穴不麻才怪呢。” 寒生一听茅塞顿开,心中疑惑顿解,遂吩咐刘今墨道:“刘先生,请你输些阳气入吴道明的足阳明胃经,一定要快和猛,就从他的前颈喉结旁边的人迎穴输入。” 刘今墨说道:“明白了。”于是运足真气,探出左手食中二指,分别点在吴道明喉结两侧的人迎穴上,猛地将真气灌入。 不一会儿,吴道明的口腔里面散发出一股生大蒜的味道。 “不错,他俩是在饮食中被黄家下了‘鹤顶红’,每次控制了分量,慢慢积累达到中毒的剂量,否则,以他两人的武功不会觉察不到的。”寒生说道。 ------------ 第一百零七章 特护 婺源县人民医院住院病房内,孟红兵的病情基本稳定住了,颈椎以下虽然仍不能动,但精神却是格外地好,因为自今日开始,服侍他的人就要换成兰儿了。 父亲釆用了黄建国的计谋,对吴楚山人和兰儿软硬兼施。首先是由镇上通知吴楚山人,他们一家是外乡人,如要居住在南山村,必须提供原籍政府的介绍信和一系列相关证明,否则,将无限期收容审查或遣送回原籍,但如果家里有人在本地国营单位有正式工作的可以除外。 吴楚山人一家十分着急,但又苦于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孟主任登门拜访,并表示,县人民医院有几个新招护士名额,他可以通过关系给兰儿弄到一个名额,月薪50元,在当时的年代,相当于四级工人的待遇,是很具有诱惑力的了。 事情如此简单地就办好了,兰儿正式来到县人民医院上班,属于国营职工,吴楚山人夫妇也就无须再要介绍信和那些证明文件了。 兰儿有了正式工作,自是欢喜不已,医院提供职工宿舍,食堂吃饭有补贴,价格也相当便宜。经过几天简单的培训,兰儿就正式上岗工作了,而且是院长亲自谈的话,充满了鼓励和鞭策,并要她努力学习与积极工作。 她今儿早接到了她的第一个工作岗位,全职护理一位高位截瘫的病人。护理工作内容包括有,病人的饮食,打针吃药,全身的清洗和按摩,以防止生褥疮与肌肉萎缩,以及协助病人大小便等。 于是,兰儿一大早就身穿崭新的护士白大褂,英姿飒爽、精神抖擞地来到了二楼的二零一号病房,这是一间单人高干病房。 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病床前。 那病人忽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嘴里说道:“兰儿,你来啦。” 兰儿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那病人竟然是孟红兵…… “怎么是……是你?”兰儿吓得转身就走。 “你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吗?”身后传来孟红兵“哧哧”的笑声。 兰儿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你们一家三口想去收容所吗?”孟红兵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 兰儿慢慢地回过头来。 孟红兵的口气缓和下来,轻声说道:“兰儿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你的。我还要等寒生来给我治病呢,我哪儿能那么傻呢,得罪了你不就等于得罪了寒生吗?” 兰儿站在那儿静默不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兰儿啊,我想小便,可我实在动不了,麻烦你把尿壶取过来。”孟红兵故作尿急的样子。 兰儿在地上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弯腰将床下的白色搪瓷便器拿起来,背过身去递到床上…… “我的好兰儿,这让我怎么尿?”孟红兵心怀叵测地说道。 兰儿似乎打定了主意,二话不说,将便器往被子上一撂,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院长和孟祝祺走了进来。 “院长,我要求换一个工作岗位,再苦再累都行。”兰儿急切地向院长央求道。 院长脸色顿时沉下来了,说道:“兰儿同志,革命工作怎么能挑肥拣瘦呢?你要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把你放在哪儿,就在哪儿发光发热。你说,你为什么要换工作?” 兰儿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嘴里说道:“他是个男的,我……” 院长异常严肃地训诫道:“你错了,兰儿,你要把他看做是你的革命同志,是你的阶级弟兄,是同一条战壕的革命战友。” “可他是光着身子的……”兰儿涨红着脸嗫嚅道。 院长和蔼可亲地说道:“兰儿同志,在你的眼里,不存在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也不存在光着身子与穿着衣服的区别,他们都是你的革命兄弟。难道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病魔正在一歩步地吞噬着我们阶级弟兄的身体,而不管不顾逃避吗?况且,护士工作就是要接触病人的身体嘛,做什么都有第一次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兰儿紧咬着嘴唇,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最后,她想到了寒生,眼睛里终于有了光彩,脸色也越发刚毅了。 “院长,我不做了。”兰儿平静地说道。 “你……”院长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哎,兰儿姑娘得到这份工作很不容易的,院长,我看就再派一个有经验的老护士过来,革命工作也要传帮带嘛,就让兰儿先慢慢熟悉着。好了,你们先到外面聊聊,我有话要对我儿子说。” 院长和兰儿出去了,并把门带上。 孟祝祺脸色变得兴奋异常,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兵,我接到你姑父从京城打来的电话,太极阴晕他妈的真是太神奇了……” 孟红兵顿时也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老爷子不是才葬下去半个多月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作用了?” 孟祝祺神秘地笑笑,道:“你建国表哥刚刚回京几天,就被任命为北大的学生会**和团委书记,并且是校党委的委员啦。” “就这么大点个官啊。”孟红兵不屑一顾地嘟囔着。 “你懂什么?北大是国家栋梁的摇篮,是红色革命接班人的基地。你想想,建国在这个摇篮里是顶尖人物,将来还愁上不去吗?太极晕啊太极晕,这么快就开始发了啊!”孟祝祺心驰神往地憧憬道。 孟红兵撅嘴道:“那寒生的老爹有没有放回来啊,我可急等着寒生来给我治病呢。哦,对了,爸爸你上次说,寒生可以让我长出新的蛋蛋?” “他是这么说的。”孟祝祺回答道。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能硬起来了,到时候……”孟红兵沉浸在幸福的亢奋之中。 “唉,朱医生还没有回来,爸爸会继续追问的。”孟祝祺叹口气道。 “爸爸,那个奸夫朱彪弄死了吗?”孟红兵咬牙切齿地问道。 孟祝祺眉头一皱,说道:“奇怪,朱彪和孟五他们三个人一起失踪了,我派人去到卧龙谷看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不,昨天孟五家里还来要过人呢。” “不会跑了吧?”孟红兵担心地说道。 孟祝祺陷入沉思之中。 孟祝祺走出了医院大楼。 “院长,谈好了吗?”孟祝祺问道。 院长点点头,说道:“兰儿同志还是有一定的阶级觉悟的。孟主任,我遵照你的意见,马上派一位有经验的老护士到二零一病房,兰儿同志先不必动手,可以边看边学习,等完全适应了以后再说。” 孟祝祺对兰儿说道:“兰儿啊,有什么困难就跟组织上说,组织上一定会妥善解决的。另外,我正在设法请朱医生早点儿从京城里回来。唔,寒生外出还没有回来吗?” 兰儿回答说还没有回来。 是啊,寒生,你怎么还不回来?兰儿心中说道,眼眶中噙满了眼泪。 新派来的是一位护士长,四十多岁,做事干净利落,左右逢源,但正义感挺强,是个阿庆嫂式的人物。刚一见面就把兰儿拖过到一边,悄声问道:“兰儿,那个没蛋蛋的家伙是不是看上你了?” 兰儿吃了一惊道:“什么?我不明白。” 护士长神秘一笑,说道:“你是特护,明白吗?如果是亲戚还好说,可是你又是假装招工招来的,指定负责二零一房,所以嘛……” “特护?假招工?”兰儿越发糊涂了。 护士长解释道:“特护就是专门特别护理,不干别的事儿,我们也都管不了你。医院目前人浮于事,根本不缺人手,怎么会突然招工呢?而且就你一个人。” 兰儿疑惑道:“不是说招了一批吗?而且还是正式国营职工,还要给套工人级别呢。” 护士长笑得更厉害了,说道:“你政审了吗?你体捡了吗?你填写过国营企业职工登记表吗?” 兰儿摇摇头,表示都没有。 “这就对了,他们有意要你服侍二零一房,但却以假招工的形式来办。所以,我想那个没蛋蛋的人是喜欢上了你,而你又不知道,不然费劲儿绕这一圈儿干啥?”护士长说道。 兰儿彻底愣住了。 “咱们都是女人,我是看你单纯得有点傻,这才提醒你的。没有蛋蛋的男人绝对是不能要的,一辈子守活寡,到时候后悔就晚了。”护士长真切地说道。 兰儿默默无语,一会儿后,她开口说道:“我懂了。” “这个社会上,吃亏的总是女人,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二零一房了。”护士长同情地望了兰儿一眼,匆匆走了。 兰儿回到自己的寝室,简单地收拾一下,然后溜出了医院。 在回南山村的山路上,寂静的群山秋风瑟瑟,枯叶飘零,兰儿一面走一面大哭起来,积郁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回到家里,兰儿把事情如实地告诉了父亲。 吴楚山人沉吟了半晌,说道:“兰儿,爹让你受委屈了。孩子,我们走吧。” “走?寒生还没有回来啊。”兰儿惊讶道。 “等不及了,他们随时会将我们收容审查的。在那种地方,你娘亲的身体是承受不了的。至于寒生和朱医生,等我们安全了以后再设法联系。”吴楚山人说道。 “我要给寒生写封信。”兰儿说道。 “好的,孩子。”吴楚山人叹了口气,走进西屋去与荷香商议。 黄昏时,他们一家人带着简单的行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南山村。 已经走了很远,回头望去,刚刚长出点新毛的笨笨仍站在路口,痴呆呆地望着他们…… ------------ 第一百零八章 路遇 朱彪餐风宿露,一路西行,饿了就啃两口饼,渴了就饮山泉,口袋里的那点钱,得等找到了孩子和菜花再用。 这一日,他到了雪峰山脚,有山民告诉他,翻过了雪峰山,就进入湘西了。 雪峰山下,覆盖着一片原始森林,人迹罕至,朱彪正坐在一株大树下休息。连续不停地跋涉,他的脚上都磨起了水泡。 他掏出干巴巴的大饼,狠命地咬了一口,在嘴里面咀嚼着,然后费力地咽下。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出来!要不然开枪了!”朱彪紧张地跳了起来,从腰间拔出那支狗牌橹子,瞄向了树林中。 “别,别开枪,我们出来了。”随着说话的声音,大树后闪出两个手拉着手的高大男人。 在朱彪的枪口下,那两人摸摸索索地试探着用木棍点着面前的地面,慢慢地走了过来。 朱彪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瞎子。 “你俩是什么人,干吗鬼鬼祟祟地躲在树林里?”朱彪喝问道。 “我们是北方来的盲人,误走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刚才闻到有大饼的香味儿,这才冒昧过来看看。”其中一人说道,同时还不停地用鼻子嗅啊嗅的。 朱彪看这两个人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面黄肌瘦,嘴里讲着一口标准的北方话,看来的确是外乡人,饿得够呛。 “唉,好吧,我这儿还有两张大饼,你们吃了吧。”朱彪收起了手枪,将包袱皮打开,把最后的两张饼递给他们。 两人接过后赶紧将手中的饼往嘴里填,没有水,干巴巴的面饼很难咽下,憋得两人脸都涨红了。 “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朱彪问道。两个瞎子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是怪可怜的。 “我们还有几个一同从北方来的伙伴,他们住在雪峰山西面的牯岭小镇上,我们想去与他们会合。”那两个人说道。 朱彪望了望高高的雪峰山,暗中起了恻隐之心,于是说道:“我也正要翻过雪峰山去湘西,就顺便带着你们一块儿走吧。” 两人听罢连声道谢,其中一人赞叹道:“虽然我们看不见你,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来,您一定是一个英俊潇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江湖大侠士。” 朱彪听着心里还是蛮舒服的。 他并不知道,这两人正是桃花源秦人谷中被无名师太打瞎的那两个北方风水师。 朱彪一行三人进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他走在最前面,手中拽着木棍,牵着一名瞎子,瞎子手里的另一根木棍再牵着另一个瞎子,排成了一列,脚踩着枯叶,沿着林中小路向前行。朱彪打听过,林中的小路可以直接绕过雪峰山腰,进入湘西的第一个小集墟就是牯岭镇了。 路上,朱彪问清了,这两个瞎子,一个叫艮七,一个叫坤八,北方人的名字真是有些怪异呢。 他俩也问了朱彪的情况,当得知他是为了寻找妻儿不远千里自赣北而来时,都禁不住大加赞叹起来。 艮七道:“这才是江湖豪侠之所为嘛,糟糠之妻、黄口小儿,不离不弃,真乃大丈夫也。” 坤八补充道:“尽管是糟糠之妻,但必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若是我猜得不错,她定然是赣北极美之女子,追求者络绎不绝,但她都不屑一顾,只对朱大侠一人忠贞不渝、至死相随。” 朱彪心里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说道:“两位都猜对了,菜花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起码也算是倾镇倾村了,而且不贪图荣华富贵,避开夫家耳目,偷偷为我生了个儿子,你们说,她可不可以称得上‘巾帼女侠’?”朱彪很为自己一下子找到一条合适的成语而自豪。 艮七坤八一听,明白了,此人原来是和已婚妇女通奸,并有了个私生子。 “当然算!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厮守,哪怕是一月、一天、一时,甚至是一刻,也是值得的,这种精神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艮七叫了起来。 “我还要再补充一下,真心相爱而偷偷生下的孩子都是极为漂亮和聪明的,因为这就叫**的结晶。”坤八补充完了。 朱彪脑海里浮现出沈才华俊美的面孔和聪明的眼睛,心都陶醉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嘶嘶嘶”的声响,朱彪猛地缓过神儿来,定睛一看,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条大大的眼镜蛇横在了路上,昂起的脑袋是扁扁的,口中的信子不停地向着他们伸缩着,发出威胁的嘶叫声。 朱彪吓得动弹不得,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是眼镜蛇吗?”艮七问道。 “是,是,好,好大一条……”朱彪颤抖着声音说道。 “让我来。”艮七手握木棍站到了朱彪的前面。 艮七虽然眼睛已看不见,但是听觉却更加灵敏了,只见他腰一弓,耳朵侧起,左手持木棍向前轻轻佯探,那眼镜蛇“呼”的一声闪电般地咬住了木棍头,就在这时,艮七的右手迅速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眼镜蛇的脖子,手上用力,那蛇口张大想咬下,但却无法低下头来。 朱彪正目瞪口呆之际,坤八早已抢步上前,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径直划开了眼镜蛇的头皮,艮七手指同时抠起那蛇的头盖骨。 艮七坤八两人,迅速抓起一撮蛇脑塞进了各自的嘴里…… “你们……”朱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艮七扔下了眼镜蛇的尸身,用袖子抹了下沾在下唇处的蛇脑黏液,说道:“咱们那旮旯都是这样的,习惯了。” “蛇脑大补,越毒的越好。”坤八补充说道。 朱彪此刻突然对这两个北方来的瞎子惧怕起来。 “我们继续上路吧。”艮七说道。 三个人迈过蛇尸,继续向前行进。黄昏时分,他们终于穿过森林,绕过了山垭,来到了湘西小镇——牯岭镇。 这是一个只有千把户的小镇,暮色中,炊烟袭袭,木柴燃烧的气味儿令人饥肠辘辘。 “牯岭镇到了,你们一起的人在哪儿呢?”朱彪问道。 “镇西头,有一户大院,你带我俩过去吧。”艮七回答道。 朱彪牵着他俩穿过了镇中心,三两家小吃店正在营业,屋内飘出麻辣的香气,有人在吃火锅。 朱彪摸了摸口袋里的钞票,咽了口唾沬,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整个镇子的最西头,有一座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消瘦的青年人,老远见到朱彪一行,有些惊讶地跑了过来。 “咦,这不是老七老八吗?眼睛怎么……”那青年诧异道。 艮七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是震四哥啊,进屋见了大哥再说吧。” 那叫震四的青年引他们进了院子,一股浓郁的炖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朱彪忍不住多吸了几口,诱得肚子里竟“咕噜噜”地叫起来了。 一位肥胖而面目慈祥的老者急切地从屋里出来,一眼望见以木棍牵着的艮七坤八,脸上微微一凛,轻轻打了个手势,震四遂领他们三个人进了正屋内。 “这位是……”老者待他们三人落座后问道。 艮七忙道:“大哥,我们……”随即啜泣起来。 老者轻声说道:“七弟,不忙,这位兄弟是谁?” 艮七止住呜咽,说道:“大哥,我们落难后一路往回赶,途中多亏遇见了这位朱先生加以照顾,才顺利地回来了。” 老者点了点头,对朱彪说道:“承蒙朱先生援手,老夫感激不尽,不知朱先生何方人氏,如何路遇我的两位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朱彪看到这位老者和蔼可亲,便把自己出来寻找妻儿,路遇艮七坤八,可怜他们眼盲行路不便,遂将他俩送至牯岭镇一事说了一遍。 “哦,朱先生真是一个行侠仗义的老表,一路辛苦了。四弟,请带朱先生下去洗漱,暂且休息,等一下老夫要亲自把酒言谢。”老者吩咐道。 “是,大哥。”震四带着朱彪走了出去。 “好啦,说说你们是怎么搞的,遇到了什么强敌?”老者面色严肃地说道。 ------------ 第一百零九章 牯岭镇 “我们遭到了一个清癯老者和一个白发老尼的偷袭,尤其是那个白发老尼,武功怪异至极,竟以白发为暗器刺瞎了我俩的眼睛……”艮七开始叙述那场恶斗的经过。 老者听罢沉吟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么说,他们不是为野拂宝藏而来,而是为了救那婴儿?我早就说过,不要在这个时候掳食婴儿,引起社会上的广泛注意,想补的话,就去市场买一些猪脑来吃,尽管口味差点儿,聊胜于无嘛。还好,警方还没有介入进来,否则,计划就会被你们这两个蠢蛋破坏。” 艮七和坤八急忙说道:“大哥,是我们错了,一时贪吃,以后再也不敢不听大哥的话了。” 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此事若是让师父和师母知道了,不吃掉你们俩的脑子才怪。我们弟兄八个必须加快进度,在师父他们到来之前找到野拂宝藏。否则,你俩难辞其咎,到时候,大哥也救不了你们了。” “师父他老人家要来?”艮七吓得面色如土。 “嗯,师父和师母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来就来的。对了,这个朱彪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他怎么有点缺心眼儿?武功倒是没有,不过也得加以提防,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看着不顺眼的话,直接用他的脑子下酒。”老者轻描淡写地说道。 “知道了,大哥。”艮七和坤八恭敬地回答道。 老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遂问道:“秦人谷的藏宝图还在你们手里吧?” 艮七心中一凛,心道,这下惨了,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弄丢了藏宝图,哥俩儿的脑子可就真的要成了大哥的下酒菜了。自秦人谷逃出来的一路上,他和坤八已经编造了谎言,而且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否则,想要瞒过乾老大的眼睛可是不容易。 “大哥,我们正要跟您说这事呢。我俩犯了个滔天大错,一看不是白发老尼的对手,我俩就抢先一步毁掉了藏宝图,生怕被那老尼抢了去,也是因为如此才分了心,被老尼重伤。”艮七言语间未露一丝破绽。 “哦,这样做也对,只要藏宝图没有泄露出去,我们就可以重新来过。”老者皱了皱眉头说道。 “大哥请放心,我们兄弟俩已经熟记于心了。”艮七说道。 老者点点头,说道:“我们怀疑野拂当年藏宝的两个地方,桃花源的秦人谷和天门山的鬼谷洞这两份藏宝图,其中肯定有一份是假的,是野拂为掩人耳目而故弄的玄虚。现在秦人谷已经被人注意上了,我们下一步就集中力量先解决天门山鬼谷洞。” “大哥英明。”艮七和坤八同声道。 朱彪眼睛望着桌子上那一大脸盆红焖猪肉,口水不住地向下咽。 “朱少侠,老夫钦佩你行侠仗义,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了,来,老夫敬你一杯。”乾老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彪赶紧将酒喝下,筷子戳起一大块肥肉塞进了嘴里。 刚才上桌时介绍了,这老者就是艮七和坤八的大哥乾老大,最早在大门口看见他们的瘦高个子的青年人是震四,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黑皮肤中年人是坎六,还有几位兄弟有事不在,艮七和坤八是排行最小的两个,本应坐在桌子的下首,因为与朱彪相熟,所以特意被安排坐在了朱彪的左右。 “朱少侠,你这一路西行寻亲,其情令人感动,可见少侠用情之深,老夫自叹弗如啊!妻儿因何出走,内里一定有不少隐情吧?”乾老大笑着端起了酒杯。 朱彪一怔,支支吾吾不想说下去。 “也罢,我们来共同干一杯。下一步,朱少侠打算到什么地方?”乾老大见朱彪不愿说,于是也不勉强,一口喝干杯中之酒。 “天门山。”朱彪仰起脖子也一饮而尽。 乾老大有意无意地看了朱彪一眼,说道:“湘西天门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那里可是不太安全啊!” 几杯落肚,朱彪的脸色红了起来,紧接着连话也多了。 “唉,都是那个吴道明和白发老尼给害的,若不是他俩弄丢我的儿子,我也不至于跑这么多路。”朱彪发起了牢骚。 “白发老尼?”乾老大心中暗自警觉起来。 “就是他们两个乱搞男女关系,结果孩子被刘今墨抢跑了。乾大哥,你说说,两个人年纪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那样勾勾搭搭的呢?”朱彪愤然道。 乾老大微微一笑,说道:“这要看他俩的相貌,有的人洁身自好,有的呢就有失检点。你说说他两人的相貌,待老夫为其相相面。” 朱彪讲述了吴道明和无名师太的相貌。 乾老大眼睛看着艮七和坤八,两人听到朱彪的描述,不住地点头,表明朱彪所说的正是在秦人谷中袭击他们的人。 “嗯,按照你说的相貌,那老尼姑晚年出轨,确实与其面相有关,你说的那个姓吴的是否就是人称岭南第一风水大师的吴道明?”乾老大问道。 朱彪说道:“刚开始说是个广东来的作家,后来才知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风水大师。” “怪不得呢,原来是他。”乾老大自言自语道。 “大哥,你认识那个岭南的吴道明吗?”震四问道。 乾老大说道:“我听师父说起过,南派形势宗当属这个吴道明了,似乎与师父颇有些渊源。” 艮七和坤八也端起了酒杯,与朱彪碰杯,感谢一路上的帮助与照顾,朱彪又是几杯下肚,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 “朱少侠,那个白发老尼是什么来路?”乾老大接着问道。 朱彪醉醺醺地说道:“她呀,是婺源文公山无名庵里的老尼姑,只是武功好些,念佛都是假的,要不然怎么守不住贞节,和那吴道明好上了?” 乾老大略一思索,对朱彪说道:“他们两个人还在江西吗?” “不,他们也去了天门山。”朱彪开始打哈欠了。 “他们去天门山干什么?”乾老大追问道。 “找寒生。”朱彪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声音越来越小。 “寒生是谁?” “医生。” “找医生做什么?” “他俩中……毒了……”朱彪发出了鼾声。 乾老大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说道:“老六,把他扶下去好生安歇,此人对我们有用。” 黑面皮坎六答应了一声,扶朱彪去厢房里休息。 乾老大半天没有言语,面色沉重。 “大哥,你在想什么?”震四问道。 乾老大缓缓说道:“秦人谷里遇到了吴道明,他们又要去天门山,这不像是偶然的。七弟八弟,你们与他俩交手的时候,感觉他们像是中了毒的样子吗?” 艮七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个吴道明是有点像,他使了一招铁板桥功夫,不过没能起得来就趴下了,那个白发老尼绝对不是,她的真气十分充盈,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伤到我们。” “嗯,看来这个寒生倒是个神秘的人物呢,七弟八弟,你俩就同朱彪睡在一起,尽可能从他嘴里多掏些东西出来,尤其是那个叫寒生的人。”乾老大吩咐道。 “是。”艮七坤八齐声应道。 乾老大端起酒杯,对大伙儿说道:“七弟八弟辛苦了,大哥敬你们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震四饮干了杯中酒,说道:“大哥,兑二哥、离三哥和巽五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乾老大说道:“他们在天门山一带已经侦察一段时间了,上次传回来的消息说,鬼谷洞内隐藏着一位高人,名叫湘西老叟,据说武功深不可测,我怀疑,此人是否就是野拂宝藏的看守人。” 震四又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大哥,以我们弟兄八个的武功与巫术修为,不必惧怕一个什么老叟吧?” 乾老大盯了他一眼,说道:“凡事不可轻敌,总之一句话,野拂宝藏的看守人绝非等闲之辈。” 震四心中仍是看些不服气,说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前去天门山?” “明天一早起程,带上朱彪。”乾老大说道。 ------------ 第一百一十章 青囊手术 麻都黎明前出发,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一个小县城备齐了寒生所需的药物和器械,铁掌柜给的钱也基本上花光了,当他马不停蹄地返回到天门客栈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他下了马就一头栽倒在门槛上。 刘今墨将麻都扶进屋内,寒生切脉之后,说道:“饥饿加之劳累所致,不要紧,等他醒过来,喂他点儿稀饭就可以了。” 打开旅行袋,一股浓郁的中草药的气味散发出来,寒生清点了一下,计有干曼陀罗花一升多,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炒南星各一包,应该是足够了。包内其他的就是一些酒精、碘酒、药棉和手术刀剪之类的东西了。 “刘先生,请你温些烧酒来。”寒生吩咐道。 寒生先按照《青囊经》上的记载,取一升干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各四钱,炒南星一钱,没有药秤,好在自己经常为父亲配伍,手抓下去也都有数的。 刘今墨从灶间里找来菜刀、面板和擀面杖,王掌柜是北方人,有这些东西不足为怪。 刘今墨照寒生吩咐将所得的草药切碎,然后气贯双臂,用擀面杖硬是将那几样草药擀成了粉末状。 “寒生,这就是当年华佗所发明的麻沸散吗?这小白花究竟是什么东西?”刘今墨边擀边问道。 寒生解释说道:“就是这小白花在起作用呢。曼陀罗,也叫洋金花,据说花内含有一种叫做‘东莨菪碱’的东西,是一种能够有效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和解除支气管痉挛的抗胆碱药。它不仅能够麻醉人的中枢神经,而且还能止咳平喘,治疗寒性咳喘、少疲之症。支气管哮喘的病人在发作期可用曼陀罗花少许,搓碎混入烟丝卷成纸烟吸,能平息气急喘促症状,但每日用量不可超过三分,否则会引起中毒。” 刘今墨擀好后,将粉末混入温好的烧酒之中,按照寒生的吩咐,捏开残儿的嘴巴,一股脑儿地灌了进去。 “好了,残儿将会在四个时辰之内被麻醉,不会有任何的知觉,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此刻已近子时,寒生要铁掌柜将所有的油灯都集中过来,手术台就是那张八仙饭桌,上面铺了层床单,残儿被剥得赤条条的,平躺在台上,油灯放在四面,这样就消除了暗影,没有无影灯,只有土法上马,估计当年华佗也是这么做的。 灯光下,残儿的身体呈现在众人面前,结实的胸肌,分成八瓣的腹肌,黝黑而光滑的皮肤,健壮的大腿…… “啊!这是……”身后传来了明月的惊呼。 残儿健壮的男性躯体呈现在明月的眼前…… 明月的脸红了,急忙扭过身去,说道:“残儿怎么了?” 刘今墨拉明月到一旁,向她讲述了昨天深夜客栈内的那幕血腥场面,并告诉她,残儿是留下来保护她的,根据现场情况推断,残儿是为了保护她而身负重伤的。 明月怔住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寒生此刻正忙着用碘酒和酒精消毒残儿的胸腹部,右腰部看到有一大块紫色的淤血,如同脚的形状,那是莫老大踹的那一脚。 寒生叹了口气,然后先以刀尖刺入皮肤,看看麻醉的效果。残儿没有任何的反应,寒生放下心来,手术刀微微颤抖着划开他的胸腔…… 寒生从来没有替人开过刀,只是站在父亲身旁看见过他给人动过一些小手术,甚至连阑尾都没有割过,此刻给残儿开胸,实属迫不得已,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尽管什么体外循环系统、氧气呼吸系统那些西医的生命保障系统统统没有,更不是在无菌环境下操作,但是他确信当年华佗也是这么干的。他相信,麻沸散肯定不单单只起到麻醉的效果,一定还有其他的功效,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残儿的右侧肋骨断了三根,断骨直接斜着向上刺破了胸腔壁,已经形成了血胸和气胸,但仔细察看,内脏除右肺戳破了三个洞以外,其他的内脏倒没有伤及,实属万幸了。 既然破了就缝上吧,西医的手术器械不太会用,所以他事先叮嘱麻都买来了大号的缝衣针,穿上了羊肠线,不一会儿就把三个洞眼缝起来了。 寒生小心翼翼地清洗掉了胸腔内的淤血,再把肋骨复位,接着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创口,于是高高兴兴地拿缝衣针把伤口缝合上了。 原来手术也是挺简单的嘛,寒生长吁了一口气,什么抗感染之类的那就更简单了,在《青囊经》找个方子就可以了。 “这几天尤其要注意肋骨断裂的地方,不能做大的动作。”寒生叮嘱大家,然后众人轻轻地将残儿抬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这次办完事儿以后,看来要多学点中西医学理论和手术方面的知识,不能老用缝衣服的针来干活了,寒生想。 “寒生大哥,我的事情有结果吗?”明月在一旁怯生生地问道。 寒生闻言脸一红,这种事情该如何开口呢? 寒生想了想,对明月说道:“我先请刘今墨先生在你的涌泉穴输入些阴气,维持住你的生命,你先坐到床上去,把鞋脱下来。” 明月望着寒生,似乎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遵照寒生的意思坐到了床上。 “咦,这不是师父吗?她老人家怎么在这儿?”明月注意到了躺在大通铺另一端的无名师太。 寒生答道:“师太中了鹤顶红的毒,我正在设法医治。” 这边刘今墨伸手捉住明月的右脚,掌心对着明月的脚心涌泉穴,暗运一股阴气径直灌入她的足少阴肾经。 须臾,明月突然笑将起来,其音沙哑:“哈哈,痒死我啦。” 刘今墨吃惊地望去,自己正抓着一清的脚丫,明月不见了,那丑陋猥琐的一清正对着他“嘻嘻”笑呢,刘今墨厌恶地放开了手。 时辰已到,明月又恢复成了一清师傅。 寒生将刘今墨拉到一边悄悄说道:“那事儿怎么来跟明月讲呢?” 刘今墨沉吟道:“目前,这里的童子只有你一个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寒生正色道:“此事不比寻常,寒生断然是做不得的。” 刘今墨说道:“既然如此,不晓得残儿是不是童子了,即便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做不成,关键是明月是否愿意。” “是啊,明月对黄建国一往情深,怕是不愿意了。其实那个姓黄的为人心术不正,远不抵残儿用情之深。”寒生思索道。 一清走过来说道:“寒生啊,都一天多了,怎么还是没见到王掌柜的人影呢?” 寒生摇了摇头,眼下还不能告诉一清,此人见利忘义,山人叔叔早就看透了,数次提醒过自己。 刘今墨在一旁说道:“他是和莫老大赶着那帮尸体一同走的,说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说话不算数。”一清嘟囔着走到东屋去睡了。 寒生走到吴道明和师太身边,望着他俩昏迷的样子,说道:“开始驱毒吧。” 刘今墨担心地说道:“鹤顶红是世上三大剧毒之一,江湖上闻之色变,可不是那么容易驱除的。” 寒生静下心来,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名人死在鹤顶红上面,也曾演绎出不少戏文,如《窦娥冤》里张驴儿他妈,《苏三起解》里的富商沈洪,还有那个憨厚的武大郎,都是死于鹤顶红,据说中此毒的人连骨头都是黑的,可见其毒性之烈。 《青囊经》上对这种常见剧毒记载了专门应对解毒之方,对急性中毒者,“以速灌金肢可解”。 寒生苦笑了,何谓“金肢”?唉,又是“人中黄”。 寒生在学校上常识课的时候,因为本地产红信石,所以老师特意讲过以氢氧化亚铁解信石之毒的常识。 当地工厂使用石灰来中和酸性废水时,生成大量的氢氧化亚铁和氢氧化铁沉淀物,具有很强的吸附和凝聚能力,能通过吸附和凝聚作用从废水中去除*****等杂质。生产实践证明,石灰中和法除砷效率一般可达99%,*****就是砒霜了,也就是鹤顶红。 据说西医在解砒霜之毒时除催吐和洗胃外,都是釆取服用氢氧化铁制剂来中和*****的。 华佗使用的则是更加方便易行的“人中黄”。看来,人的粪便里面还有不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呢,不光只是大肠杆菌那么简单。 《青囊经》上应对鹤顶红慢性中毒的方子是:白蜚为药,地浆水为引,按时辰服用。 这倒是容易办到,喂给两个老人家吃药,也不用那么恶心了。 寒生的眉头舒缓了。 刘今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年在京城的一次酒会上,我听人家说起过,法国总统拿破仑战败被囚禁在一座小海岛上时,每天的饮食中就是被人投下了少量的鹤顶红,慢慢积累最后死于砷中毒。” 寒生点点头,说道:“大凡中毒,必须先要知道中的是何种毒,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世界上大概只有中国才创造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杀人毒药,为医者就是要想尽千奇百怪的方子来解毒,这在西医是难以想象的。” 刘今墨说道:“下一步如何来做?”他对吴道明和师太并无好感,在南山灵古洞地下深处也曾伤了他俩,但是只要寒生说怎样去做,他刘今墨是绝无二话的。 “刘先生,请你骑上快马,无论如何买到几斤白蜚回来。”寒生吩咐道。 “什么是白蜚?”刘今墨问道。 寒生笑了笑,解释道:“白蜚就是中药防风,也叫山芹菜,药用其根,味甘性温,入肝、脾、肾和膀胱经,可解慢性鹤顶红毒,快去快回。” 刘今墨应声出门,一溜儿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寒生回到床前,默默地望着残儿,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他快点好起来。看来还得搞点药,加快残儿的复原才是,之后,若是残儿能够与明月在一起的话,也不枉其冒死相救一场了。 这边则显得幸福多了,吴道明与师太尽管昏迷着,却依然手拉着手,虽说是暮年得遇知己,却竟也爱得轰轰烈烈,世事真是难料啊! 就在这时,寂静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寒生走到门口向外望去,月光下,数骑马已至客栈前,为首的一痩高青年人高声叫道:“老板,可有房间吗?”操的是一口北方口音。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方诸水 天门山树林后面的吊脚楼前,月光下,梅小影婆婆正在专心致志地手托巨蚌壳,对着月亮取方诸水。 天门老祖在一旁帮忙,他俩轮流以手掌摩擦着蚌壳产生热量,然后再对着月亮冷却,蚌壳内壁上凝结了几滴露珠,小影小心翼翼地将那露水收集在一个小羊脂瓶中,周而复始,已经专心致志地干了几个时辰了。 月亮西斜的时候,小羊脂瓶已经基本快要满了,梅小影长舒了一口气,看看差不多已是寅时了,于是从衣袋里掏出两粒金龙子放入了羊脂瓶中。好了,这样子浸泡到卯时,于黎明之前用以洗眼,就可以复明那只盲眼了,婆婆高兴地伸直了腰。 老祖酸溜溜地说道:“这东西能有用吗?那寒生只不过是个黄毛小子而已,连湘西老怪物不也都是束手无策的吗?小影,你真的会带那小子去见他?” 梅小影把脸一板,厉声道:“不是说好了不要再提他了吗?” “是是,我是怕那老怪物欺负你嘛。”老祖唯唯诺诺地说道。 秋夜寒凉,星河寂寥,老祖关心地说道:“小影啊,风冷,小心着凉,我们回屋去吧。” 婆婆没有理睬他,回想起当年也是这么一个秋高月明的夜晚,自己从那皮货商的体内出来,徘徊在月湖边上,难以忍受的痛苦与寂寞,让她万念俱灰,了无生趣,最后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是那老东西救了她,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吓了一跳。她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仔细地打量他,浑身一丝不挂,长长的白发垂肩,白眉白须,全身的皮肤雪白,像是透明的,皮下的血管青筋一根根地纵横交错,只有那双星目炯炯有神。 “你是人吗?”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东西“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天门山下,鬼谷洞中,湘西老叟,便是在下。” “你怎么不穿衣服呢?”小影的眼睛躲开了湘西老叟的下体,红着脸说道。 老东西不知羞耻地说道:“老叟已经光腚多年了。” 小影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莞尔一笑。 正是这一笑,动摇了湘西老叟已经抱守了八十年的童子壁垒,他时心神一荡,由此决心帮助她。 “你是肉尸?有多少年了?”湘西老叟问道。 小影见自己的身份已被认出,于是便点头承认自己已死去十余年了,并将她的不幸身世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湘西老叟听。 湘西老叟听罢之后,脸上慢慢发涨,变得绯红,他已经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具香艳肉尸。 梅小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湘西老叟必须答应替自己除掉凤凰城的仇家。 湘西老叟答应了小影的要求,同意铲除她的仇家,不过要在他俩阴阳结合之后。小影随湘西老叟来到鬼谷洞内,埋在夜明砂下三天三夜,完成了阴阳媾和,她从肉尸回到中阴身,然后恢复到了正常人,同时,她怀孕了。 湘西老叟数天后潜往凤凰城,却发现小影的仇家已经于一年前满门被灭了,不知何人所为。既然仇家已死,小影也就再无牵挂,就与湘西老叟生活在了一起。 长期居住在鬼谷洞内实在是令人窒息,小影坚决要求出洞去生活。 于是,湘西老叟在僻静的月湖边上盖了一间小木屋,每夜自月湖中潜出来,与小影同房,还顺手抓条鱼上来,两人一同煮鱼、饮酒和赏月,倒也其乐融融。白日里养花种菜来打发时间,生活无所拘束。 小影的肚子慢慢地大了起来,湘西老叟来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有时一连数日都见不到面。 就在这时,降祖出现在了小影的面前。这是一个胖胖的黑苗人,和蔼可亲,好像从来都没有脾气似的,整天笑呵呵的,还会讲一些奇闻轶事逗小影开心。 降祖竟然珍藏了无数的好酒。 小影同湘西老叟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感到索然寡味,而与降祖则截然不同,以后的事情就很自然了。 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已经半个月没来小木屋的湘西老叟突然不期而至,终于发现了降祖睡在小影的床上。老叟勃然大怒,正欲痛下杀手掌毙降祖的时候,小影挺身而出,以死相胁,湘西老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离去。 数日后,湘西老叟再次潜出月湖,一把火将自己与小影共同搭建的爱巢一小木屋烧了个干干净净。 小影彻底绝望了,与降祖当夜就走了,去到了天门山上降祖的吊脚楼,两人终于正式同居了。 “小影,你在想什么?已经卯时了,天很快就要亮了。”老祖在小影的耳旁柔声说道。 黎明前,梅小影按照寒生的交代,开始用浸泡过金龙子的方诸水轻轻地清洗自己那只失明了多年的青风内障眼。 天门老祖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青风内障是苗疆的叫法,中医分属五风内障范畴。绿风内障,类似于原发性闭角型青光眼;青风内障,类似于原发性开角型青光眼;黄风内障,类似于绝对期青光眼;黑风内障,亦类似于闭角型青光眼;乌风内障,类似于开角型青光眼或继发性青光眼。 西医称之为青光眼,原因为眼内压调解功能发生障碍,迫使眼压异常升高,因而形成视功能障碍,并伴有视网膜形态学变化的疾病。因瞳孔多少带有青绿色,故有此名。 目前,中西医药物治疗的效果都不是十分的理想,一般西医釆取的是手术治疗。 其实眼的内部压力——眼内压——取决于房水的量。眼睛的房水系统,类似于水管总是打开的水槽,眼睛的引流管道就像与水槽连接的排水管道,如果水槽正常工作,从水管出来的水顺利迅速地从水槽排出,房水生成量应正好等于房水的排出量。绿青黄黑乌五风内障的产生是眼内压异常升高所致,而眼内压升高通常是由于眼的泵系统异常引起,排出管道堵塞或被覆盖,而睫状体不断地产生房水。换言之,水管还开着,而水槽的排水管道却被堵塞,积聚在眼内多余的房水压迫眼睛的最薄弱点,就是眼后部的视神经。如果长时间过高的眼内压,将损害部分视神经,这种损害早期表现为视野部分损害,而发展到最终将失去视力。 天下植物对人体器官所起到的作用,是无法用当代科学来进行解释的,因为近代物理化学以及生物科学的发展仅仅两百来年而已,还远不能揭示自然界植物类的所有未知成分以及其对人体所产生的奇妙药理作用。 就像人中黄,在科学的定义上,它只是一坨屎,而在寒生的手里却是可以治疗许多疑难杂症的良药。 金龙子内含的某种特定成分溶解到了方诸水中,进入到了婆婆的眼睛里,竟迅速有效地疏通了已堵塞房水排泄的管道,眼内压降了下来,恢复到了正常。虽然视网膜毛细血管长期受眼内压所挤迫而闭塞,血流恢复正常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婆婆的眼睛毕竟可以视物了。 黎明的太阳升起,又大又红,婆婆的脸上也跟着显露出灿烂的笑容。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鬼尸蕈 月下的天门客栈,秋风习习,寒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飞身下马,此人正是震四,北方风水巫师中排行第四位。 “老板,有客房吗?”震四走近前来再次问道。 寒生踌躇着,自己也是住店的客人,如何回答是好呢?看着这些人个个劲装打扮,似身怀武功般。 “寒生!是你呀……”后面走上一人,月光下瞅得分明,竟然是朱彪。 “咦,朱队长,怎么会是你?”寒生喜出望外,这可是他乡遇故知了。 朱彪也是兴奋得很,见到了寒生,应该有菜花和才华的消息了。 “寒生,有菜花母子的消息吗?”朱彪忙不迭地问道。 寒生点点头。 乾老大下马上前,仔细地打量了寒生一番,他是北方风水巫师中的老大,相人自有一套。 大凡观人之相貌,先观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长短,察面部之盈亏,观眉目之清秀,看神气之荣枯,取手足之厚薄,观须发之疏浊,量身材之长短,辨形容之敦厚,取五岳之归朝,观阴阳之盛衰。 乾老大点点头,此人面容敦厚,神气清灵,明明洁洁,久看不昏,乃是一个心地淳朴、气节高尚的青年,相比之下,那朱彪纯粹是一猥琐小人。 “这位老先生,寒生也是住店之客,店掌柜出门需数日可归,东屋有空,请进来看看吧。”寒生见乾老大面目和蔼可亲,顿生好感。 乾老大微微一笑,迈步走进东屋,鼻子轻轻翕动了一下,心中暗道,好大的血腥气啊。 寒生说道:“你们可以先住下,掌柜的回来后再结账,不知你们要住几日?” “只得数日而已。”乾老大是老江湖了,讲起话来可进可退。 东屋里的油灯都已经集中去了西屋,借着西屋散射过来的光亮,一清揉了揉眼睛从大通铺上抬起身来,迷迷糊糊地问道:“王掌柜回来了吗?” 寒生说道:“一清师傅,到西屋去睡吧,这屋来客人了。” 一清看了看这几位剽悍的北方大汉,极不情愿地爬下了床。 乾老大眉头一皱,寻思道,此人生得如此丑陋,印堂一股青气,甚是不祥。 “吴先生和师太也都在这里啊!”西屋里传来了朱彪的惊呼声。 寒生听见喊声对乾老大说道:“你们先安歇吧,不打扰了。”说罢走回了西屋。 震四双目探询着望向乾老大,乾老大点了点头,震四走出房门,迈步进了西屋,眼前的状况令他大吃一惊…… 西屋的大通铺上,躺着残儿、吴道明、师太,一看便知都是重伤在身,桌子上血迹斑斑,还有手术器械和染血的棉球等。 “这是……”震四问道。 寒生回答道:“刚刚做了个手术。” 震四说道:“我是来找油灯的。” 寒生抱歉地笑了笑,拿过盏油灯递给他,震四道谢后返回了东屋。 乾老大听震四说了西屋的情况,沉吟半晌,说道:“目前情况未明,切不可轻举妄动,此屋血腥气太浓,这里像是发生过一场屠杀。” 震四说道:“他们在那屋动过手术,会不会是那儿的血腥气飘过来的。” 乾老大摇了摇头,说道:“绝对不是,我还感觉到了一种尸体的腐气,还有那个叫做一清的丑八怪,似乎有鬼魂附体,一脸的秽气。” “大哥,老七老八与那白发老尼两人交过手,他们若是醒过来一定会认出来的,要不要我先下手将其除去?”震四跃跃欲试道。 乾老大摆摆手,说道:“不必,巽五,你照顾好他俩,我与老四到外面看看。” 乾老大和震四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震四先去照料好马匹,乾老大独自一人走出了院子,之后回过头来再仔细观看天门客栈,心中却是暗暗吃惊。 此客栈三间草房的长方形状竟然像是一具棺材,房后一座土形小靠山浑圆无树,像极了坟丘,上面蓬蒿萋萋,好似荒冢一般,而周围的山形又是剑拔弩张的金形山,秋风刮过,隐约有鬼哭之声。“天门客栈”四个大字写在了一块木匾上,竖着立在门上,如同一块灵牌,大门又是开在东北方艮位,那是鬼门。 这一定是一间湘西传统赶尸用的“死尸客栈”了,此客栈若是活人入住则是大凶,会有血光之灾。但是按此房的布局,即使是用于接待尸体的“死尸客栈”,也是相当之凶险的,搞不好会危及屋主人的性命。 震四安顿好马匹,走过来说道:“大哥,你们都去歇息吧,我来值夜。” 乾老大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再过西屋瞧瞧。” 进到西屋,果然血腥刺鼻,大通铺上睡着几个人,那位白发老尼与一老者并排躺在床上,竟然还手拉着手,看来关系的确暧昧。 “您老先生还没休息啊?”寒生见到乾老大说道。 乾老大笑笑,说道:“老夫闻着一股血腥气,所以过来看看,小兄弟是位郎中?” 寒生道:“跟父亲学了点祖传医术,不值一提。” 乾老大干咳两声,笑道:“那两位是情侣吗?” 寒生回头望望手拉手的吴道明和师太,说道:“是的,他俩现在中了毒,还在昏迷之中。” “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乾老大关心地问道。 “鹤顶红。”寒生回答。 乾老大颇为吃惊,看着寒生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竟然能医鹤顶红之毒,祖上定是国医圣手了。” 寒生谦虚地说道:“家乡赣北山里出产红信石,因此多少懂一点解毒之法,老先生贵姓?” 乾老大说道:“老夫姓乾,叫我乾大哥好了。” “我叫寒生,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寒生指着床上的一溜儿人说道。 “你们自江西来到湘西是做生意吗?”乾老大故意问道。 “不,是找人来的。”寒生回答道。 “找人?”乾老大仿佛很惊讶。 寒生感到这老人挺善良的,便告诉他是来天门山找湘西老叟的。 乾老大摇了摇头,说道:“听这名字好奇怪啊,找到了吗?” “找到了。”寒生回答道。 “请原谅老夫的好奇,老夫是关东吉林农安黄龙府的一名郎中,此次南下湘西寻医访药,原本亦想结识中原同行,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谅解。”乾老大说道。 寒生一听老者也是医生,凭空增添了几分亲切,说道:“原来乾先生也是郎中,失敬了。” 乾老大微笑道:“关东苦寒之地,气候恶劣,植物种类不及中原繁多,尤其湘西深山老林之中,可能有老夫要找的鬼尸蕈。” “鬼尸蕈?”寒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乾老大看到勾起了寒生的兴趣,于是便进一步解释道:“鬼尸蕈生长于古木之阴,不见阳光,找到后迅速连根拔起收入瓦坛之中,封好后埋于阴土中,十年之后再来取出,若是烂掉了,则废弃不可用,若是化为清水,就成功了。一般来说,十坛能够有一坛可用,就算是不错了。” 寒生一听,这种东西连《青囊经》上都未曾记载,看来世上真的是无奇不有,于是连忙催问道:“鬼尸蕈有什么药用价值呢?” 乾老大说道:“鬼尸蕈化成的水,称之为‘还魂露’,专门施用于中阴身,几滴便可以还魂醒来。”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草药,炮制方法又是如此独特,中草药真的是博大精深啊!”寒生赞叹道。 乾老大微笑不语。 寒生再接着问道:“鬼尸蕈是什么样子的?” 乾老大心想,要想取得寒生的信任,必先要投其所好,从他感兴趣的医药方面着手。 “鬼尸蕈实际上是一种菌类,长相独特,一根独茎破土而出,高约七寸,顶上状如男人的**,**上有人面图案,十分逼真,有胡须的男面为阳蕈,女人面的是阴蕈。两种蕈要分别装入瓦坛之中,不能混装,否则药性尽失,与普通清水无异。使用时,男症用阴蕈水,女症用阳蕈水,阴阳相吸引,方可醒转,若是搞反了,便一命呜呼了。”乾老大用心解释道。 “天地之间竟然生成此类绝品,白昼与暗夜,男人与女人,电磁的两极,看来世上万物都是离不开阴阳的啊!”寒生深有感触地说道。 “鬼尸蕈的生长环境要求也是怪异至极。”乾老大接着说道。 “如何怪异?”寒生彻底为这种奇特的植物所折服。 “凡是有鬼尸蕈生长的地方,其地下必埋有尸体,而且是裸尸,就是没有棺墓和石灰的。正常坟墓对棺材和尸体均进行过石灰等防腐处理,是生长不出来鬼尸蕈的。裸尸在地下腐烂分解,寄生男尸身上长出来的菌株是阳蕈,女尸身上的是阴蕈,还有一种最奇特的蕈,不过老夫从来也不曾见过。”乾老大神秘地说道。 “什么更奇特的蕈?”寒生的兴趣越发浓厚了,也对这位关东来的郎中分外钦佩起来。 乾老大悄声道:“阉人蕈,是长在太监尸体上的鬼尸蕈,你想想,历朝历代的太监至死都是生活在禁宫之中,埋葬在深山野林之中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而且又要符合古木之阴,不见阳光,并得一定是裸葬,所以世上难得一见。” “阉人蕈的药用也同样奇特吗?”寒生饶有兴趣地问道。 乾老大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连老夫也不知了。” 寒生的脑海里浮现出鬼尸蕈的模样来,真的可以与天蚕里面的白陀须媲美呢。 “寒生小兄弟,有没有兴趣一同随老夫在这天门山的背阴老林中寻找鬼尸蕈?”乾老大提议道。 “不行,我得先将他们治好。”寒生为难地说道,他从心底里是非常想见识一下这种神奇的植物的。 “湘西老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听你一说这个名字,倒也勾起老夫的兴趣来了。”乾老大说道。欲取先予,他看出寒生不是有心计的人,所以自己先讲了一段鬼尸蕈的话题,寒生反过来也会回答他的提问的。 果然,寒生中计了。 “湘西老叟是一个很老的人,已经有130多岁了,住在鬼谷洞里,从不出来,也不见外人,不过倒是挺和蔼的,也通情达理,就是不穿衣服,赤身露体的。”寒生笑着说。 “他会武功吗?”乾老大问道,这点非常重要。 寒生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极高的,他会鬼谷子的‘天门三十六量天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乾老大趁热打铁地追问道。 寒生笑了笑,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乾老大感觉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于是说道:“时候不早了,老夫也有些困顿,先去休息了。” 寒生送乾老大出了房门,乾老大拱手告辞。 天门山下,妮卡一头潜入月湖中,钻入了水下的秘道,沿着台阶攀上,来到了鬼谷洞内。 “师父,我来了。”妮卡朝着湘西老叟拱手施礼道。 湘西老叟点点头,说道:“最近只有寒生他们一批人来到天门山附近吗?还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 妮卡回答道:“师父,没有发现其他的。” “好,你给我继续盯紧寒生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企图。”湘西老叟吩咐道。 “是,师父。”妮卡应声道。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毒 一清早,东屋的北方人就起来做早餐,炊烟袅袅。 寒生几乎一夜没合眼,一会儿看看残儿的伤势情况,一会儿又把把吴道明和师太的脉象,心中只巴望着刘今墨早点儿返回来。 灶间的香气飘到了西屋来,寒生过去一看,原来北方人在烙葱油大饼,乾老大撕了半张递过来,果然是又脆又香。 “你们今天要去寻找鬼尸蕈吗?”寒生问道。 乾老大点头道:“嗯,可能回来的会晚些。” 寒生真的想去见识一下鬼尸蕈的样子,但是实在走不开,只能悻悻地回到屋里。 屋内的人们还在睡着,朱彪昨晚也是在这边。寒生告诉他,沈菜花抱走了才华,母子应该无恙,待吴道明和师太身体好了以后再同去寻找。 朱彪也将自己的遭遇讲给了寒生听,孟祝祺派孟五两人要在卧龙谷中杀自己,后来被金头鼋所救。 寒生听罢一时欷歔不已。 北方人出门了,包括那两个瞎眼的,一共是五骑马。 刚刚离开客栈,乾老大就看见一匹快马一溜烟儿似的朝这面飞驰而来。 来骑擦肩而过,乾老大一个照面,便已暗自吃惊,此人清癯干练,鹰鼻炯目,看来武功不弱,而且是径直奔客栈而去,心中不免狐疑起来。 “大哥,让我去瞧瞧。”震四看出乾老大的疑虑,开口说道。 乾老大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回来时自然就知道了。” 震四前面开路,乾老大一行人绝尘而去。 刘今墨也注意看了一下这几个人,以自己多年的江湖经验,发觉这几个人不但备怀武功,而且一身的邪气。 客栈到了,刘今墨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走进了西屋内。 “防风买到了。”刘今墨说着将一布包递给了寒生。 寒生解开布包,里面全是根状的防风,呈长圆柱形,下部渐细,有的略弯曲,长不足一尺,手指头般粗细。头部有明显密集的环纹,称作“蚯蚓头”;木质部找黄色,称为“菊花心”。寒生点点头,这是上好的内蒙“关防风”。 “在一位老中医家里搞到的。”刘今墨说道。 “累了吧,先休息下。”寒生说道。 刘今墨沉吟道:“方才来客栈的路上,看见五个骑马人从客栈这边出来,好像皆非善类。” 寒生说道:“他们说是北方前来湘西釆药的,就在你走后不久到的,都住在东屋。对了,他们是和朱彪一起来的。” “哦,朱彪同他们一道?”刘今墨望见了在床上打着呼噜的朱彪。 “他是来找沈菜花和沈才华的。”寒生说道。 刘今墨点点头,说道:“此药如何使用?” 寒生说道:“防风需研成粉末,以地浆水为引,一人一两,服下即可解毒。” “神医在吗?”此刻,门口有人朗声大叫。 客栈门前站着梅小影婆婆和天门老祖,老祖手中抱着一大坛酒,就是上次同刘今墨喝剩下的那坛明代杂粮酒。 寒生揉了揉眼睛,走到了门口,身后紧跟着刘今墨。 梅小影婆婆满面喜悦地望着寒生,那只清风内障眼已经清澈如水了。老祖用下巴指了指酒坛,对刘今墨挤了挤眼睛。 “小神医,金龙子和方诸水果然神奇无比,婆婆今日特来道谢。”梅小影笑容满面道。 寒生忙请夫妇二人进屋里坐。 “这是……”婆婆见床上躺了一堆人,惊讶地问道。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在给他们治病。”寒生说道。 此刻,麻都、一清和朱彪都已经醒了,忙起身迅速地清理打扫一番,把屋里弄干净,然后出去做早饭。 “寒生,婆婆答应你的事,今天就可以去了。”婆婆说道。 “我已经见到湘西老叟了。”寒生将前天晚上入洞并见到老叟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那老怪物还是光着腚,一丝不挂吗?”老祖不无讥讽道。 寒生点点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湘西老叟为什么不爱穿衣服呢?” 婆婆说道:“你看到洞内石壁上的岩画了吗?” “看到了,有好几十幅呢。”寒生回答。 “一共三十六幅,就是‘天门三十六量天尺’武功图解,是当年鬼谷子隐居洞中时领悟所创,开中原武学内家功法之先河,端的是无比厉害。可是有一点,练此功须全身赤裸,方便气出人毛孔,你看图上的飞天人形均是赤条条的。”婆婆说道。 寒生点头道:“嗯,我想当年鬼谷子隐居在洞里时,大概也是一丝不挂的。” “练了这功有什么用处?总不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光着屁股与人厮杀吧?我敢说,老怪物要是那样出来的话,政府公安机关定会将其拿下,扭送精神病院的。”老祖嘲讽道。 婆婆把脸一板,厉声道:“你不要打岔,影响我和寒生的谈话,你去跟今墨喝酒去吧。” 老祖“嘿嘿”一笑,一手拉住刘今墨,便要去找杯子。 刘今墨笑了笑说道:“现在还不行,我要帮寒生研药。” 老祖道:“研什么药?” “防风研成粉末,医治床上的那一对老鸳鸯。”刘今墨自己虽不守身,但见吴道明和师太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此刻破身实属不值。 “我来帮你。”老祖说道,轻飘飘的一阴掌直奔桌子上的防风拍去。 防风根部“蚯蚓头”裂开了几道细纹,寒生以手指头捅了一下,里面的木质竟然已经化为齑粉…… 寒生惊愕不已,这天门老祖的武功如此匪夷所思,令人眼界大开。 刘今墨心下暗自赞叹,阴掌果然名不虚传,其力之柔竟可将坚韧的木质断为粉末,看来这老祖阴掌功力的火候已足十成。 寒生对刘今墨说道:“你们去吧。” 老祖欢天喜地地拽着刘今墨到后院子里摆上桌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酒坛。 寒生找来了一把铁锹,在客栈大门外的一处空地挖起了土坑,梅小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 不一会儿,直径一尺余、深两尺的土坑挖好了,麻都提来了一桶清水,按照寒生的吩咐倒入坑中,之后不停地舀起倒下。 “这就叫做‘地浆水’,作药引时,有的病要分时辰,如‘子时地浆水’、‘午时地浆水’等等,个别的病症需要几个时辰混合的地浆水,有的相生相克,有的相合相冲。例如,寅午戌合火局水,巳酉丑合金局水,申子辰合水局水,亥卯未合木局水,主要是由生旺墓三方合成。”寒生向麻都解释道,其实这里面已经包含有《尸衣经》的部分内容了,寒生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融会贯通的。 “这也是五行制衡的原理吗?”麻都问道。 “是的,中原医术贯穿了易理,天地人相通,也就是人与自然的不可分割性。”寒生说道。 “解不同的毒也需要不同时辰的药引子,是吗?”麻都刨根问底道。 “是的,我用辰时土地浆水为引,克制他们的鹤顶红坎毒,正是应用五行之中土克水的原理。”寒生解释道。 “噢,我明白了。”麻都高兴地说道。 寒生也挺高兴,他又接着道:“这就像子午流注一样,人身体上的所有穴位都是分时辰闭合的。当代的很多针灸师只会按图索骥,找到穴位就下针,不论时辰,也不理穴位是否是处于闭合状态之中,这样扎下去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这也是针灸术发展不起来的原因。” “哦,子午流注,以前曾听说过,寒生能说得细点儿吗?”麻都急切地说道。 寒生回忆着《青囊经》上所记载的原理,想了想,说道:“人身之气血,出入皆有定时。气血循环,时穴开阖,血气应时而至为盛,血气过时而去为衰;逢时而开,过时为阖。泄则乘其盛,即所谓刺实者刺其来;补者随其去,即所谓刺虚者刺其去。刺其来迎而夺之,刺其去随而济之。按照这个原则取穴,疗效自然大不相同,这就是子午流注了。” 麻都听了似有感触道:“原来时辰如此的重要啊。” 寒生说道:“子时一刻乃一阳之生,午时一刻乃一阴之生,故以子午来分。岁有十二月,日有十二辰,子午为经,卯酉为纬。以一日分为四时,朝则为春,日中为夏,日入为秋,夜半为冬,得天时而调之。” …… 麻都在寒生的指导下,舀出两碗辰时土地浆水,每碗倒入一两防风齑粉搅拌均匀,给无名师太和吴道明分别灌了下去。 “需要多久的时间可以解毒?”麻都问道。 寒生回忆了一下,说道:“辰戌相冲,两土互冲,克力越强,坎毒可解,戌时可以醒过来了,就是晚上七至九点之间吧。” 梅小影婆婆笑眯眯地插嘴道:“这么说,整个白天都没有事了?”寒生点点头。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婆婆说道。 寒生疑惑道:“是鬼谷洞吗?湘西老叟我已经见过了,不用去了。” “我们不去那怪物那儿,而是去另外一处地方。”婆婆故作神秘地说道。 寒生沉吟道:“婆婆,这里需要人保护他们,我担心昨晚住店的那些人,刘今墨说他们身上带有股邪气。” 婆婆高叫一声:“老祖!” “哎,来啦。”天门老祖满身酒气地跑了过来。 “你俩就在这屋里喝,负责保护这些病人,知道了吗?”婆婆严厉地说道。 “是,我知道啦,”老祖脸色显得有些委屈,悄声问梅小影道,“你们还是要去老怪物那儿?” “你不要问,这是我同寒生的事儿。”婆婆脸一板,说道。 天门老祖讪讪地去了。 “有老祖和刘今墨这两大高手在屋里,你就放心吧。”婆婆说道。 寒生方才看到了老祖那极厉害的一掌,试问天下已无人能及,再加上刘今墨,他不但是江湖上绝顶高手,而且江湖经验老到,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但寒生的心里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 寒生吩咐麻都以及铁掌柜和伙计多加留心,自己和婆婆出去一趟。 “要我陪你去吗?”刘今墨不放心地说道。 “不用啦,你陪老祖喝酒吧,你俩在我会比较放心。”寒生说道。 朱彪走上前来,朗声道:“寒生兄弟,有我朱彪在,你就放心去吧,我会一直等到吴先生醒来好去找菜花和才华。”他虽然心中怨恨刘今墨当时抢走了才华,引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事儿,但是目前大家同心协力找人才是要紧事。 寒生诧异地望了望朱彪,心想这朱小队长勇气倒是可嘉,只是没啥能耐。 朱彪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道,有了狗牌橹子,我朱彪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告辞了众人后,寒生便同梅小影婆婆离开了天门客栈,向天门山深处走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另外的一条山道上,一头小毛驴晃晃悠悠地朝天门客栈方向而来,毛驴上面坐着一个扎着花头巾的小脚老太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脚老太婆 小毛驴来到了天门客栈前,麻都从门内看见走了出来。 老太婆看上去年龄已经不小了,保守估计该在八十岁以上,满脸的皱纹,下巴两侧的老皮都耷拉了下来,耳朵上戴着两只大大的银耳环,脑后挽着髻,扎着一条绣着大红牡丹花的粉色头巾,在这绿色的深山老林间显得格外醒目。 这老太婆生着一双小脚,套着一双尖尖的黑色小布鞋,鞋面上也绣着一朵红色的牡丹花,鲜艳欲滴。 老太婆见了麻都微微一笑,满嘴除了两只门牙还在外,其他的牙齿都已经掉光了。 “靓仔,呢度有冇房间(小伙子,这里有没有房间)?”老太婆礼貌地问道,口音像是广东那一带的,勉强可以听懂。 麻都眨了眨眼睛,问道:“老婆婆,您是要住店吗?” 老太婆愠道:“梗喺啦(当然啦)。” 见多识广的铁掌柜此刻走了出来,见状道:“老人家,您别生气,店里已经客满,实在没有空房了。” “你哋啱啱冇房,我不信(你这里刚刚没有房间,我不信)。”老太婆生气道,遂颤颤巍巍地从驴身上爬了下来。 那老太婆瞪着刁钻的目光打量着麻都和铁掌柜,然后摇了摇头,径自朝屋里走去。 两人面面相觑,苦笑一下,随即跟在老太婆的身后进屋。 跨进门槛时,老太婆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便走进了东屋,犀利的目光不惹人注意地迅速扫视了一下。 “这间已经住满,人都出去了,晚上回来。”铁掌柜说道。 老太婆鼻子“哼”了一下,说道:“呢间唔好,好多血腥气(这间不好,有好多的血腥气)。” 铁掌柜和麻都心中一凛,心道,这老太婆的鼻子可真是灵啊! 老太婆转身来到了西屋。 西屋桌子边,老祖和刘今墨对饮正酣,浑若不见。 大通铺上躺着残儿、吴道明和无名师太,朱彪和一清不在房内,两人在灶间忙活着。老太婆看了之后颇觉满意,便脱了鞋子爬上了床,然后盘腿大坐,自腰间拔出一支旱烟袋,装上了烟丝,划着了火柴,“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老人家,这间也已经住满了,您都看见了呀。”铁掌柜哭笑不得地说道。 老太婆根本不予理睬,自顾自地抽着旱烟。 刘今墨斜乜了老太婆一眼,心中暗自吃惊,这老太婆身上散发着一股邪气,脸上虽然满是下垂的皱纹,但是两个太阳穴却高高隆起,定是一位内家高手。 刘今墨继续饮着酒,来者不善,自己还是静观其变吧。 老太婆抽完了那一锅旱烟,将烟灰在床帮上磕下,然后笑眯眯地望着铁掌柜。 “呢度啱暗好,阿嫲就住下了(这里刚刚好,奶奶就住下了)。”老太婆说道,随即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十年前,阿嫲就住在呢度,时间真喺快咗(十年前,奶奶就住过这里,时间过得真快啊)!” 麻都问道:“老婆婆十年前就来过这里?” 老太婆说道:“呢嗰王老细唔通死咗?嚸解你哋係老细(那个王老板难道死了吗?怎么老板是你了)?” “您认识王掌柜?”铁掌柜诧异道。 “梗喺啦,佢好畀面我啊,咿家边度(当然啦,他很给我面子的,现在他在哪儿)?”老太婆说道。 这下子连铁掌柜也听不明白了。 “他问王掌柜现在在什么地方。”刘今墨在一旁淡淡说道。 “王掌柜出门了,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铁掌柜告诉老太婆道。 “哦,出咗门(哦,出门去了)。”老太婆点点头,又道,“东边那间屋好大的血腥气,嗰度杀咗人么(东边那房间好大的血腥气,那里杀过人吗)?” 铁掌柜心中不悦,这么个古怪刁钻的老太婆,问起话来却是丝毫不含糊。 “老人家,已经告诉过您了,客栈已经住满了,请您到别处去吧。”铁掌柜大声说道。 “乜嘢?阿嫲边度都不去(什么?奶奶哪里都不去)!”老太婆怒道。 铁掌柜的火气也上来了,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胳膊,就要往床下拖。 刘今墨心中暗道,这下铁掌柜可要吃亏了。 老太婆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旱烟杆,铜质的烟袋锅准确地敲在了铁掌柜前胸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上。 膻中穴是人体一百零八要穴之一,是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及任脉之会。此穴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也会不清。 果然,铁掌柜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一俯身,双手抄起老太婆的一只如三寸金莲般大的小脚凑到鼻子下面嗅了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啧啧”有声。 老太婆并不在意,反而显得很享受,又装上了一锅烟丝,划火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浓烈的关东叶子烟的辣味儿弥散在空气中。 麻都望着铁掌柜的样子,惊讶得目瞪口呆。 刘今墨与老祖继续饮酒,恍如不见。 麻都本身与铁掌柜有隙,索性站在一旁看着热闹,脸上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铁掌柜似乎觉得老太婆脚上的袜子碍事,于是用手除去那只臭烘烘的袜子,直接将鼻子贴上去连嗅带吻。 那伙计一看掌柜受辱,怒火中烧,一步抢上前去,一掌拍下,准备震开老太婆的小腿。 当他的手还未触及老太婆的小腿,自己的膻中穴上也中了一烟袋锅。 那伙计的面孔突然变成了傻笑状,迫不及待地抢过老太婆的另一只脚,扯去了袜子,也连嗅带吻起来。 刘今墨一面饮酒,一面心中暗道,这老太婆的点穴手法十分的怪异,而且其中伴有某种巫术的成分在里面。可奇怪的是,自己却丝毫瞧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清正好走了进来。 “唉呀,好恶心啊,让人如何吃得下去饭哪?这老太婆的小脚好臭!”一清大声叫了起来。 老太婆一见一清,不由得眉头一皱,此人生得实在是丑陋至极。 “你不中意佢哋咁样?咁好,就係你来搞掂(你不喜欢他们这样子,那好,就由你来搞定)。”那老太婆恶狠狠地说着,突然手臂暴长,烟袋锅径直朝着一清的前胸点去。 “够了!”刘今墨突然出手,食指一弹,钢质的指甲闪电般飞出,射向那直奔一清而去的烟袋杆,这是新装上的指甲,原来十指上的指甲都已经在鬼谷洞内用在岩鼠身上了。 刘今墨的指甲后发先至,“啪”的一声响,指甲击中了黄色的铜锅,烟袋杆被挡开数寸。 刘今墨事先考虑到了那老太婆的功力定是不凡,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八分力道,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老太婆的烟袋杆并没有被震脱,只是偏移数寸,继续向前。老太婆“咦”了一声,扭头看着刘今墨,口中说道:“老嘢,掟的好唔错啊(老家伙,扔得还不错嘛)。”说罢,双脚一踹,铁掌柜和伙计被一股大力倒撞着向后飞去。 刘今墨和老祖一人伸出一只手,兜住他俩的身体,卸下大部分力道,纵如此,铁掌柜两人沉重的身体还是压垮了桌子,酒杯摔破了,明代杂粮酒洒了一地。 天门老祖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轻飘飘地向老太婆拍出一阴掌。眼看着数百年的美酒被糟蹋,实在是难以容忍,所以这一掌竟然用足了十成力。 老太婆一见,脸色骤变,不敢硬接,急忙凭空跃起近一丈高,一个老树盘根,竟然端坐在了房梁之上。 老祖自是大吃一惊,这老太婆的身形移动得如此之快,今天可是遇到高人了。于是不敢怠慢,力贯双臂,使出本门绝招——老坤双阴掌,左右合击老太婆。 刘今墨站在一旁观战,两个老男人一起出手打一个小脚老太,胜之不武。 “噗”的一声,老太婆竟然一口吹出烟袋锅里面的烟灰,如狂飙般迎面奔老祖而来。 老祖根本没有料到老太婆竟然会使出这种损招,一下子措手不及,阴掌震飞了大部分的烟灰,但是鼻孔里也吸入了少许。 老祖开始打起了喷嚏,接连不停,一个接一个,根本控制不住,最后弯下腰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停止不了。 刘今墨明白了,这老太婆的烟灰里有古怪,绝不能靠近,手一张,九只指甲“嗖”地射出,直奔老太婆的头面、胸腹和四肢要穴。 老太婆此刻也是大惊,原已看出这两个喝酒的老头如此镇定自若,武功定是了得,没料到他俩竟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自己若不是使用了看家之宝——剧毒“蛤蟆烟”,那老头的阴掌还真的难以对付呢;面前的九枚暗器力道也是凶猛至极,再也不可轻敌了。 老太婆头一晃,那块绣着大牡丹花的头巾已然到了手中,“噗噗噗”一连串九声响,钢质指甲全部射在了头巾上。“当当当”,老太婆头巾一抖,指甲纷纷落在了地上,而头巾则完好无损。 刘今墨大惊失色,自己的成名暗器竟然丝毫奈何不了老太婆。看来,接下来只有肉搏战了。 老太婆“嘿嘿”一笑,说道:“阿嫲要你哋同埋仆街(奶奶要你们一同去死)。” 说罢,手持旱烟袋,指按烟杆上的开关,正欲再吹出致命的“蛤蟆烟”…… “砰”的一声巨响.,众人的耳鼓都震得“嗡嗡”响,鼻子中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儿,草房顶上“簌簌”地不停往下落着尘土。 朱彪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把狗牌橹子枪……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门山寺 枪声一响,屋里所有人一时间都怔住了…… 但见梁上人影一闪,窗扇“晔啦”一声碎裂了,人们只觉眼前一花,那朵鲜艳的花头巾已然飘出了屋外,转瞬消失在旷野之中,耳边听得一声唿哨响起,站在门口的小毛驴撒腿就跑,瞬间也不见了踪影。 狗牌橹子是抗战时期随美制武器流入国内的。世界上只有三种手枪永远不会哑火:马牌手枪、狗牌橹子和***。 朱彪此刻心疼地看着手中的橹子枪,只剩下三发子弹了,还有孟祝祺父子需要对付呢。 “朱彪,好样的!”刘今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说道。 “这老太婆是谁?哼,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朱彪晃了晃手中的枪,嗤之以鼻道。 麻都说道:“我们也不知道,这老太婆骑头毛驴要住店,告诉她已客满,可是她还赖着不走。” 刘今墨沉吟道:“这老太婆武功怪异至极,一身的邪气,不知是何来路?听口音是岭南一带的粤语,若是吴道明醒着,也许听得出来。” 这边,天门老祖坐在地上依旧“阿嚏”声不断,眼泪鼻涕一大把,根本无法控制。 刘今墨将其搀扶起来,说道:“老祖中了老太婆的烟毒,一直不停地打喷嚏,甚是怪异,看来得先止住再说。”说罢,食指伸出,连点其位于第三胸椎棘突旁开一寸五的左右肺俞要穴。此穴属足太阳膀胱经,冲击第三胁动、静脉和神经,暂时阻断了传导,老祖的喷嚏声总算是停了,麻都赶紧以手巾擦去老祖脸上的污秽。 但是烟毒并未清除,而且此两穴属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纵使刘今墨手下轻重把持有度,但也不能闭穴太久。 “我没打中她吗?”朱彪似乎不相信地走到了梁下,抬头向上望去。当了多年的民兵排长,他对自己的枪法还是颇为自信的。 梁上和地下都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到处也找不见子弹头。 铁掌柜同伙计捂着腰,龇牙咧嘴地从墙边爬了起来,老太婆的那一踹着实摔得不轻。 刘今墨闪身出了房门,目及之处,荒山野岭,黄叶簇簇,哪里还有老太婆的丝毫踪迹? 事情太过蹊跷,这老太婆究竟是什么人?目的又何在?刘今墨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天门山深处,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沿途都是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巨大阔叶树,一条崎岖的小路蜿蜒向上,两面沟壑幽深,林木茂盛,岩洞或明或暗,终日浓雾弥漫,寂静无声,人迹罕至。 寒生紧跟在梅小影婆婆的身后,攀行在遮天蔽日的林间。 “这条路直通天门山古寺,山顶的寺庙建于明朝,多年前就已经毁了,现在除了一老年看门僧外,平日里见不到任何人。但是这寺里有一灵泉,泉水里有一样好东西,你一定要看看,比看那老怪物要强多了。”婆婆神秘地说道。 终于登上了天门山顶,仰望天高云淡,满目却是一片残垣断壁,蓬蒿丛生,一派凄凉。 “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不远处传来低吟,音虽遥远,但却字字清晰,如在耳边。 寒生正在诧异,又闻吟诗声起:“穷庐岁月已言休,白草黄云见即愁。满袖尘埃何处洗,山寺灵泉影不留。” 寒生侧脸望了望婆婆,竟然发现婆婆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绕过几堵断墙,前面產立着一座七层砖塔,塔身已经破旧不堪,像是快要倒塌了。塔后是一间漏顶的砖殿,殿前立着一位耆年老僧,袖着手,正在眺望着寒生和小影婆婆。 “他就是那个看寺的老僧,名字叫阳公和尚。”小影婆婆悄声告诉寒生道。 寒生仔细回味了一下那老僧吟的诗,感觉甚是沧桑凄凉。 “寒生,你看……”小影婆婆突然手指着砖塔旁边的一口古井说道。 寒生顺着婆婆手指方向望去,那里游着几条小鱼,约有手指头般长,浑身长着绿色的长毛。 “明弘治年《岳州府志》记载,‘天门灵泉,在天门山顶,泉中鱼生绿毛,晋周朴有诗’。小影,好久不见,一向可好?”那阳公老僧亲切地对梅小影婆婆说道。 婆婆微微一笑:“小影近日多亏了这位寒生小兄弟,以方诸水治愈了我的眼疾,所以,我带他来看看绿毛鱼,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只要是你带来的人,随便怎么看都行。”阳公老僧满脸堆笑地说道。 “奇怪,这鱼怎么会长绿毛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异?”寒生惊奇地说道。 “它们是天然生就的,灵泉水中清澈寒冷,没有任何浮游生物,可是它们已经存活了上千年,地方志上记载,三国及两晋时期就已经有人发现天门山灵泉内的绿毛鱼了。”阳公老僧解释道。 寒生生性喜欢这类奇特古怪的新鲜事,绿毛鱼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不对,好像…… “是‘堪孖’!”寒生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他终于记起来了。 《尸衣经》上记载,天下辟邪圣物人毫,天下至邪之物绿毛,并附有解释说,人毫出自天蚕之内,绿毛长自堪孖之鱼,天蚕与堪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有缘,破天蚕而摘毫,搓人垢而勾鱼。 寒生寻思道,人毫,顾名思义就是人身上的毛,天蚕之内的人是刘伯温的尸体,他的尸身上的确生了许多的白毛,也许那些白毛就是天下辟邪的圣物。 堪孖是上古之鱼,乃是一种邪物,通体遍生绿毛,可聚邪灵,也就是说,这东西能够招惹来世间许多不干净的东西。 《尸衣经》最后以一句偈语结束:人毫绿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济,尸衣天下。 “堪孖?”阳公老僧疑惑地打量着寒生,缓缓说道,“堪孖乃上古传说中的怪鱼,这巴掌长的小鱼竟会是那豺山下的精灵?” 寒生摇了摇头,方才他是脱口而出,自己也无法加以解释,《尸衣经》更是断然不能当外人说起的。 阳公老僧长长的眉毛动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话锋一转,对小影婆婆说道:“小影啊,这小伙子气宇轩昂,是你什么人啊?” 婆婆微微一笑,说道:“他是江西来的小神医,名字叫寒生。” “哦,寒生神医,老僧阳公,幸会幸会。”老僧挺爱说话的,与寒生打起了招呼。 寒生忙拱手行礼,口中说道:“阳公过奖了,寒生愧不敢当。” “寒生,你喜欢这绿毛鱼吗?我向阳公和尚要两条送给你,养在瓶子里观赏如何?”小影婆婆说道,她心中感激寒生治好了她的眼睛,无以回报,故带他来到这天门山古寺,想送他两条天下稀罕的绿毛鱼。在她的眼里,寒生还是个小孩子。 阳公老僧一听就急了,说道:“小影啊,这可不行,本寺历代住持都有遗训,此物绝不可出寺的。” “什么不行?天门山寺早都没有了,还怎么叫出寺不出寺?你说,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小影婆婆把脸一拉,叫起板来。 阳公叹了口气,说道:“小影,在这个世上,只要你要什么,我永远都是不会拒绝的,可是这鱼是无法抓得上来的,此灵泉深不见底,绿毛鱼似乎甚有灵性,一有动静,就会潜入水下没了踪影。” 小影婆婆说道:“可以钓鱼啊,以蚯蚓为饵,这些鱼早都饿极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肯定会上钩的。” 阳公老僧正想说什么,这边小影婆婆早已从怀中取出来鱼钩和鱼线,还有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的小蚯蚓,原来她早已有所准备。 小影婆婆也不管阳公老僧愿不愿意,将蚯蚓挂在了鱼钩上,手拎着鱼线,将其垂入了灵泉古井之内。 阳公老僧爱怜的目光望着小影婀娜顽皮的身姿,哭笑不得。 果然,那些小绿毛鱼看见有东西垂下来,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许久许久,再也没有浮到水面处。 阳公笑眯眯地望着小影说道:“小影,相信我说的话了吧,那些鱼是钓不上来的。”小影婆婆脸上气得发青,斜着乜了阳公老僧一眼。 阳公老僧顿觉心中一荡,生着气的小影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一乜,简直风情万种,真的是“惑阳城,迷下蔡”,老僧作如是想。 “小影,只要你能钓上来的,就都可以拿走。”阳公老僧怜香惜玉道。 小影婆婆转身望着寒生,声音伤感地说道:“世上事,总是难遂人愿啊。” 那边老僧一听,倍增凄楚,竟独自发起愣来。 寒生见婆婆难过,就说道:“婆婆,其实可以钓上来的。” 小影的眼睛望着寒生,疑惑道:“你有办法吗?” 寒生笑了笑,说道:“换换鱼饵可能会有所不同。” “什么鱼饵?”小影婆婆急切道。 寒生笑而不语,伸手进自己的腋下,滚动了数下,须臾,手抽出,张开掌,那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粒花生米大小、黑褐色的小圆球。 小影婆婆惊奇地看着:“这是什么东西?”并伸手捏起放在鼻下闻了闻,那球体散发着一股汗酸味儿。 “人垢。”寒生道。 那边的阳公老僧几乎晕了过去。 寒生接过鱼钩,去掉蚯蚓,然后将那垢球轻轻地挂在上面,交给婆婆,说道:“婆婆,你再试一下。” 小影婆婆半信半疑地将鱼钩重新垂入水中。 灵泉之下突然冒起了泡泡,诧异之间,顿觉手一沉,定睛一看,水中绿芒暴涨,急忙手臂用力一提,一条两尺多长的巨型绿毛鱼被钓出了水面…… 这条绿毛鱼通身生有一两尺的碧绿长毛,如同一只大毛球,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寒生和小影婆婆,眼睛上生有两根长长的眉毛,呈白色,身上散发出一种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快拿水桶来。”小影婆婆兴奋得脸都涨红了,忙对阳公和尚大呼大叫起来。 阳公老僧也是一愣,忙进屋取出一只水桶,先舀了大半桶灵泉水,然后帮着取下鱼钩,将绿毛鱼放入桶中。 那怪鱼竟然绿毛一分,直立着端坐在桶底,露出两只白眼球依旧是愤愤地盯着桶外,一会儿望望寒生,一会儿看看小影婆婆,似乎十分的恼怒。 寒生津津有味地看着绿毛鱼,小影婆婆满意地问道:“寒生啊,好玩吗?” 寒生点点头,抬眼望了望阳公老僧。 小影婆婆说道:“阳公和尚,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我钓上来就是我的了。” 阳公尴尬道:“这……小影,能否在山上盘桓几日?老僧实在是寂寞至极,漫漫长夜,对空嗟吁,此生长憾啊。” 梅小影嫣然一笑,说道:“我叫老祖来陪你几天。” 阳公老僧忙摆手道:“不要不要,那酒鬼白给都不要,小影啊,你同他在一起,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小影婆婆闻此言,一时间沉默不语,良久,长叹一声:“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奈何?” 阳公老僧也不忌讳寒生在一旁,对小影婆婆说道:“小影,我们私奔吧……” 小影婆婆瞥了他一眼,对寒生说道:“我们走。”说罢轻轻地拎起了水桶,径自朝山下走去。 寒生与阳公老僧打了个招呼,也匆匆紧随而去。 阳公老僧站在灵泉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破败的僧房后面转出一人,来到阳公老僧的身后,轻轻说道:“师父。” 正是乾老大。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返卧龙谷 深秋,一天凉似一天,清晨的浓雾笼罩着整个南山村,山野间白茫茫一片。 孟祝祺带了两个心腹站在村东头的草屋前,笨笨警惕地蹲在狗窝门口,紧张地盯着他们。 “妈的,这吴楚山人诡计多端,跑得倒快。”孟祝祺嘴里叼着香烟,恶狠狠地骂着。 “你们把狗看住,我到屋里瞧瞧去。”孟祝祺吩咐手下管住大黄狗,自己走进了屋里。 整个屋子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物品也搁置得井井有条,东屋的桌子上摆着一封信,孟祝祺走过去拿起信,信封是粘好的,上面写着:寒生收。落款兰儿。 孟祝祺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手撕开,拽出信瓤,开始看信。 寒生: 我们走了,镇上的孟主任不是好人,骗我说县医院招工,其实是要我去伺候他的儿子(也是个坏蛋)。我逃出来了,在南山村待不下去了,朱伯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走了,和爹爹娘亲一起走了,有了落脚的地方以后再通知你,笨笨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走,它一定要等着你回来,爹爹说山上和村里有东西吃,它不会饿着的。 寒生,一定要当心那些坏蛋。 兰儿 孟祝祺用力将信扯得粉碎,摔在了脚下,拿皮鞋底不住地碾压,口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 昨天晚上,小兵就在县医院大叫大闹,并威胁道,如果找不回兰儿,他就开始绝食。 可是现在竟让他们给跑了…… 孟祝祺走到大门口,恼怒至极,不停地用脚踹着门板。 被堵在狗窝里的笨笨再也忍不住了,狂吼一声冲了出来,两名手下未及拦住,愤怒的笨笨一口咬住了孟祝祺的小腿肚子,狠命地撕下一块肉来。 孟祝祺正划着了根火柴点烟,突觉脚上剧痛,手一扬,已燃的火柴落在了门里面的柴草垛上…… 孟祝祺痛得大叫一声,和那两名惊慌失措的手下与大黄狗扭打在一起,费了半天劲儿,才摆脱了笨笨的利齿。 此时,屋里已是浓烟滚滚,草屋烧起来了。 孟祝祺望着火苗已经蹿上了屋顶,一时间竟愣在了那儿。 “孟主任,赶紧走吧,老表来了可就麻烦了。”那两个心腹惴惴不安道。 在乡下,无论犯了什么事儿点火烧房都是要遭天谴的,老表们发现可是不得了的。 “走!”孟祝祺牙一咬,在两个手下的搀扶下,赶紧溜掉了。 秋高气爽,草房十分干燥,转瞬之间,熊熊大火就已经吞噬了三间草房,紧接着狗窝也着了起来,笨笨无奈地跑到了路上,望着大火哀鸣着。 藏在狗窝草棚夹缝里的那1700年前的《青囊经》就这样被烧掉了。 笨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自己的家没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自己从此变成了一只流浪狗。 村东头的浓烟弥漫在整个南山村,老表们纷纷手提水桶朝这边跑来,但是已经晚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屋架已经烧塌了,朱医生家的三间草屋顿时成了一堆瓦砾。 人们在叹息声中慢慢地散去,最后只有笨笨留在了废墟旁。 笨笨光秃秃的身子站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它不吃也不喝,只是默默地守候着,一个昼夜过去了,笨笨没有动地方。第二天过去了,笨笨依旧趴在那儿。傍晚时分,不知从哪儿走来一条黑色的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默默地伏在笨笨的身旁,陪着它熬过漫漫长夜。三天过去了,寒生依旧没有回来,笨笨终于失望了,拖着饥饿与疲惫的身子,悄悄地离去,那条黑色的流浪狗默默地跟在它后面。 笨笨步履蹒跚地朝山上缓缓走去。 竹林里的一群乌鸦鄙夷地望着这条没毛的怪狗,挑衅似的“嘎嘎”大叫着。 笨笨无精打釆地走着,来到了灵古洞。 灌木丛中的帐篷早已拆走,留守看晕的人也已撤走了,地上撒了一堆的烧鸡骨头,一些蚂蚁在上面啃噬着。 笨笨大吼一声,舔去了蚂蚁,转过头来,示意那黑狗一块儿来吃些东西。它俩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鸡骨来,风扫残云般,不一会儿,太极阴晕旁边散落的鸡骨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了。 笨笨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一些元气,这时它才惊喜地发现,那条黑色的流浪狗原来是条母狗。 笨笨上前围着那条流浪母狗嗅着,突然低声叫了一下,带头向前跑去,母狗紧随其后。 它们没有注意到,太极阴晕的地面上,在阳光的映射下,散发出一片淡淡的霭气,那是风水中最难得一见的紫气,自古以来专属于帝王的气场。 灵古洞旁的沟壑里有一股山泉,清澈洁净。笨笨带头跳进了泉水中,忍着寒冷洗起澡来,那黑母狗犹豫了一下,最后在笨笨热烈的目光期待下,终于也跳了下去。 两只狗在水中相互摩擦戏水,笨笨伸出肥大柔软的舌头,舔着母狗。 当它们重新跃上山坡的时候,那母狗身上的黑毛已经洗干净了。 “阿嚏。”笨笨打了个喷嚏,似乎有点感冒。 秋日的阳光晒干了黑狗身上的毛,在光线的折射下油光光的,煞是好看,笨笨目不转睛地望着母狗,顿生爱慕之心。 笨笨光滑的皮上也已经长出了一层细细的黄毛,就像男人的汗毛般,那母狗竟也看得痴了。 它俩沿着山道一路跑去,也不知走了多远,日暮时分,前面一缕袅袅炊烟吸引了笨笨的视线,它俩一起朝炊烟升起的地方跑去…… 这是卧龙谷。 这是第一条峡谷,也就是寒生坠崖的那条谷。 悬崖下的草屋前,兰儿正在小溪中洗菜,一眼瞥见了跑来的大黄狗。 “笨笨!”兰儿惊喜地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吴楚山人与荷香从屋里出来,笨笨正摇着尾巴欢天喜地地蹭着兰儿,身后站着一条表情矜持的黑色母狗。 “笨笨竟然有女朋友啦。”兰儿高兴地摩挲着笨笨的脑袋,笨笨早已是热泪盈眶。 吴楚山人沉吟道:“笨笨怎么会来了,南山村那儿一定是出事了。” “爹,能出什么事儿?”兰儿有些紧张地问道。 吴楚山人摇摇头,说道:“不知道,爹爹今晚出谷去看看。” 兰儿在灶间搭了一个简易的狗窝,笨笨和那黑母狗住了进去,感觉还比较满意。 晚饭时,笨笨和女友也各自分得了半只老鼠干,笨笨让给了母狗吃,自己则在一边看着。 兰儿看着心中酸楚,默默地将自己碗内的饭菜都倒在了笨笨面前。 吴楚山人看在眼里,知道女儿在挂念着远行的寒生。 “兰儿,爹爹有些话想对你说。”山人心疼地望着女儿日渐憔悴的脸颊说道。 “爹,您说吧。”兰儿回答道。 吴楚山人道:“咱家是旗人,爹自幼生长于京城,成了右派下放关中渭河以后才有机会结识了你娘,可是爹爹却给你们娘俩带来了无尽的苦难。原本以为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爹爹早已心如死灰,要终老卧龙谷了。” “是寒生,他使我们一家人重新团聚,还治好了你娘的病,他是咱们家的恩人。” “这次寒生西行,爹爹知道寒生的心意,这孩子是一个有抱负的青年,他身怀岐黄绝技,立志悬壶济世,不会安于小小的南山村的,日后必将行走江湖,扶危济困,以其神奇的医术施于天下苍生。前往天门山为明月寻医,就是第一次出行,往后还会有无数次。兰儿,你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吗?” 兰儿目光坚定地望着父亲说道:“爹爹,兰儿愿陪寒生一道替天下人治病,即使再苦再难,也绝无怨言。” 吴楚山人叹了口气道:“兰儿,关山险阻啊,况且缺医少药的地方又都是那些穷乡僻壤,若是你们有了孩子,如何经受得起颠簸流离呢?” 兰儿咬紧牙关道:“我不怕,这些兰儿都能克服,只是担心爹和娘……” 吴楚山人说道:“你娘有爹来照顾,你尽可放心,爹爹亏欠你们太多,要拿后半生来补偿。” 吴楚山人想了想,说道:“寒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学到了如此神奇的医术,而朱医生只是一名普通的乡下郎中,所以,寒生一定是有过某种奇遇,而且又不能说。他既身怀如此绝技,定会遭到心术不正之小人的觊觎和暗算。寒生心地淳朴善良,临走的前夜,我同他谈到天亮,就是叮嘱世上人心险恶,要多加提防。” “爹爹鼓励他走出去,将来既然要悬壶济世,现在就要历练,湘西之行就是一次增长阅历的好机会,对日后的出行大有裨益。让他放心,你们娘俩我会照顾好的。” 兰儿担心地问道:“爹爹曾说湘西多诡异之事,那么寒生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肯定会有,不这样历经艰险,日后就会更加困难重重。不过,兰儿放心,我想一路之上,肯定会有贵人相助的。”山人说道。 “哪儿来的贵人呢?”兰儿自语道。 那贵人就是寒生他自己,他那颗善良的医者之心,能够感化邪恶,唤醒良知,必会化险为夷的,只不过……也会招来女性的垂涎,而这正是山人所担心的。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山新居 月上东山,吴楚山人收拾停当,连夜出谷,直奔南山村而去。 月色迷离,远山朦胧,星河寂寥,唯有吴楚山人的夜行身影转瞬即逝。 一个时辰后,山人来到了南山村东,见到了那一片瓦砾灰烬,随顺散着焦煳味儿。 山人默默地望着寒生的家,心中一阵愧疚。 村中养老母猪的韩老伯刚刚熄灯就寝,忽然听到院内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传来敲门声。 韩老伯点灯开门,吴楚山人闪了进来。 “老韩,还认得我吗?”山人道。 韩老伯仔细分辨,认出来是寒生家的亲戚,上次一同来买猪的,于是点点头,忙请进屋来。 “老韩,村东朱医生家的房子怎么烧掉了?”吴楚山人问道。 “唉,三四天前的早上,等到老表们发现浓烟赶到村东时,屋架都已经烧塌了,太晚了,没法救了。”韩老伯叹气道。 “家中无人,怎么会突然起火呢?有人看见有什么异常吗?”吴楚山人询问道。 韩老伯想了想,说道:“那天早上,村里有人听到汽车声,看见镇上的孟主任和两个人慌慌张张地从村东出来,然后上了汽车开走了,随后那火就着起来了。” 吴楚山人心下明了,于是向韩老伯道谢,随后悄然离开。 山人出了南山村,辨明方向,直奔南山镇而去。 月上中天时分,吴楚山人来到了上次救出兰儿母女的那座院落外,听了听,四下里鸦雀无声,便一提气,纵身上了围墙。 院内后排正房有一间亮着灯,吴楚山人悄无声息地贴近。 孟祝祺一个人喝着闷酒,喷出一口香烟,随即唉声叹气起来,突觉房门一响,凉风飘进,随即桌前多了一人。 孟祝祺定睛细看,唬得说不出话来,桌子对面坐着的赫然竟是吴楚山人…… 山人冷笑着说道:“孟主任,你竟然敢火烧民房?” 孟祝祺忙摆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不小心酿成的……” “你也太卑鄙了,欺骗兰儿不说,竟然断了寒生归家之路,今天就让我为民除害,杀了你这狗官吧。”吴楚山人愤愤地举起了右掌。 “别,别,别误会,我还要求寒生给我家小兵治病呢,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啊,你即使杀了我,房子也回不来了呀?山人有话好……好说,我是党的革命干部,我若死了,你要受到全国通缉,兰儿也就变成了反革命家属,你得为她想想啊。寒生家的房子我拿钱盖新的,行了吧?你要是杀了我,一切都没了。”孟祝祺不愧是镇书记,讲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是有道理的。 吴楚山人心中何尝不明白?只是孟祝祺做的事情实在是太绝了,官逼民反,自古无不如此。 “你,第一要马上给寒生盖新房,第二不允许再迫害我们一家,也不许再打兰儿的主意。否则,我吴楚山人会随时取你的狗命!”山人义正词严地说道。 “我答应。”孟祝祺连连道。 “你记住你今晚所说的话。”山人说道,然后闪身出门,飞身上墙,不见了踪影。 孟祝祺瘫倒在了椅子上。 第二天上午,电话铃响了,孟祝祺抓起听筒,里面传来了黄乾穗的声音,原来是姐夫回到了婺源。 孟祝祺赶紧驱车赶到县城。 黄乾穗听完了孟祝祺关于前一段时间保护太极阴晕的汇报后,精神头十足。 “真他妈的太神奇了,建国不但当上了北大的党委委员和团委书记,现在又被推选为国家第三梯队后备青年干部,准备破格送中央党校学习,老爷子这才下去几天啊!”黄乾穗春风得意地说道。 “恭喜姐夫,我看不出十年,天下就得是姓黄的了,所以古人云,皇天不负有心人嘛。”孟祝祺赔着笑脸说道。 “嗯,知道得晚了,早个几十年葬下去,说不定……哈哈……”黄乾穗哈哈大笑起来。 “姐夫,那个朱医生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孟祝祺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嘛,已经见到首长了,没有问题。首长说,既然寒生暂时还没有决定下来,可以先让朱医生回来,搞好关系,再逐步地做思想工作,事情搞僵了,反而不好。你放心,首长派人陪着朱医生正在游览京城的名胜古迹呢。”黄乾穗拍拍小舅子的肩膀,笑着说道。 孟祝祺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小心,把寒生家的房子给点着了。” “什么!你把朱医生家给烧了!”黄乾穗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孟祝祺惊恐地嗫嚅道:“是,是的,已经烧光了。” 黄乾穗略一沉吟,又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很好嘛,这是拆迁旧房,由政府出资盖新房,这次要盖成传统的徽式建筑,三进院子,种上名贵花草树木,对了,门口再蹲上两只大石头狮子。要快,马上就办,明白吗?” 孟祝祺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黄乾穗。 黄乾穗厉声道:“你听不明白吗?我要你立即给寒生家起新房,要赶在朱医生回来之前。” “我,我明白了。”孟祝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次日,镇政府组织了一拨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南山村,在烧毁的宅基上开始重建新房,三进大院布局,传统的徽式建筑,开始了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的施工。 资金已由县政府财政局专项下拨,县里还派了两名工程师前来现场监督。 二十来天后,一幢崭新的徽式院落建成了,三进大院,十余间屋子,并配有家具、厨具和床上用品,朱红色的大门前,果真蹲坐着两只青石大狮子。 新屋终于落成了,婺源县***主任黄乾穗亲自前来视察,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名心腹。 “不错嘛,嗯,够气派。”他拍了拍门口青石大狮子的脑袋,爽朗地说道。 孟祝祺将其迎进朱红的大门内,院子里种满了金桂和银桂,盛着兰花和兰草的花盆摆了一溜儿。 “对了,朱医生和寒生父子两代神医,这是我们婺源县的骄傲,做好他们的后勤保障工作是我们地方政府的责任嘛,你们把这里面的情况拍摄下来,我要寄到京城去的。”黄乾穗吩咐手下从各个角度拍下照片来。 “嗯,这床铺还是柔软的,釆光也不错,同志们辛苦啦。”黄乾穗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孟祝祺带头,底下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好,你们就在这里吧,我和孟主任到外面走走。”黄乾穗吩咐道。 两人出了村,朝南山灵古洞方向走去。 穿过那片竹林,钻进灌木丛,黄乾穗来到了太极阴晕处。 孟祝祺从怀里掏出了事先准备的一把香,拿火柴点燃后交到姐夫的手里。 黄乾穗将香插在了地上,然后双膝一屈,跪在了太极阴晕前,虔诚地说道:“爹呀,千岁今日来给您上香来啦,请您保佑建国早日入主京城,也不枉您老人家疼他一回。孩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的孙子,您老人家可是一定要谅解的啊!”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秋风萧瑟,枯叶落地后重又被风儿卷起,“簌簌”作响,“呜呜”的风声里仿佛裹挟着金戈铁马之声。 “嘎嘎”叫声响起,两只硕大的黑乌鸦蹲在灌木丛上,邪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是什么兆头呢?黄乾穗想。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阳公老僧 乾老大默默地站在阳公老僧的身旁。 良久,阳公转过身来,原本憨拙的眼神不见了,代之以犀利而炯炯有神的神色。 他盯了乾老大半天,然后缓缓说道:“嗯,那么照你看来,秦人谷很可能是野拂当年设下的一个迷魂阵,那图上标了十几处藏宝的地点,是故意迷惑后人的。” “是的,师父,七弟和八弟挖了几处都是空的,后来谷中来了一个老头和一个白发老尼,武功很是厉害,伤了七弟八弟的双目,他二人及时毁掉了藏宝图,辗转着回到了牯岭镇据点。”乾老大说道。 “那老头和老尼是什么来路?”阳公问道。 乾老大回答说:“师父,听一个叫做朱彪的人说,那老头自称为岭南第一风水师吴道明,老尼是江西婺源无名庵的庵主无名师太,他们都是中了鹤顶红剧毒,千里迢迢来湘西找寒生治病的。眼下,他们都住在天门客栈。” 阳公老僧在听到岭南第一风水师吴道明的名字时,“唔”了一声,脸上显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 乾老大也注意到了师父表情异样,继续说道:“那个寒生有些与众不同,医术神奇,但不懂武功。” 阳公老僧点点头,道:“就是这个寒生,方才竟然认出了绿毛鱼原来就是上古时期的堪孖之鱼,而且还以离奇古怪的方法钓上来一条两尺长的大堪孖。十年了,我阳公从来不晓得这灵泉之内竟然还生有这么大的绿毛鱼,这鱼一次都没有上来过,隐藏在灵泉深处,这小子却可以轻易地钓上来,真他妈的邪门。” 乾老大赞同地点点头,又接着说道:“这小子刚刚进去了鬼谷洞,也见到了湘西老叟,他说,湘西老叟已经有130多岁了,身怀鬼谷子的‘天门三十六量天尺’武功,但是并不知道这种武功的有关情况。” 阳公老僧说道:“天门山寺及周边野拂的遗迹处已经查遍,没有宝藏的任何线索,目前只剩鬼谷洞了,看来十有八九宝藏就在那里,我们的工夫已经下得不少了,应该到最后解决的时候了。” 乾老大闻言顿时兴奋起来,摩拳擦掌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兑二和离三从香港回来就动手。”阳公老僧说道。 乾老大这时才知道二弟和三弟去了香港,但是不便多问,只是说道:“五弟还在照顾师父您吧?” “嗯,走,我带你看一件东西。”阳公老僧说道,随即转身朝那塔后大殿的残垣断壁深处走去,乾老大赶紧跟在了后面。 转过一处照壁,来到了一间傍山而建的僧房,屋内摆着一张床铺及朴素的生活用品,靠山体的墙壁上嵌着一个小佛龛,里面供着一尊圣观音石像。 阳公老僧伸手旋转着菩萨像,随着“吱嘎嘎”的一阵响声,佛龛旁边的山墙上面露出一个暗门,门是厚木头的,看上去已有年头了。 阳公敲了三下门,里面有人开了木门,乾老大对那开门的清癯中年汉子点了点头,这人是他的师弟巽五。 走过十余米的甬道,来到了一间宽阔的石室内,四面光滑的石壁上,各挂着一张黄纸朱砂符,一盏小油灯,昏暗的光线,靠墙有一张小床,床上坐着一位憔悴的妇女,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们进来,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弱婴儿…… 正是沈菜花和鬼婴沈才华。 沈菜花惊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不时地对着巽五龇下牙齿,发出些许恐吓和无奈。沈才华则明显地消瘦了,眼睛还是乌黑的,但是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瞳孔无精打釆地收放调节着视距,小嘴紧闭着,再也没有了舔唇的冲动。 乾老大惊讶地说道:“师父,这两个好像不是人?” 阳公老僧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这是为师踏进中原以后,第一次抓到的荫尸母子,所以说嘛,中原地大物博,无奇不有。你看它们现在老老实实的,这是被我的独门阳符给困住了,否则那女荫尸可他妈的凶呢。” 乾老大看着沈才华,咽了口唾沬,口中啧啧有声:“师父,我这就去替您老人家开了这婴儿的脑壳,给您滋补一下。” 阳公老僧摆摆手,说道:“不忙,我们暂且留着它们,等到进攻鬼谷洞的时候,还用得着它们。” “它俩不吃什么东西吗,看样子面黄肌瘦的?”乾老大说道。 阳公老僧摇摇头,说道:“它们是荫尸,不需要饮食,只要吸收月亮的阴气足矣。关了几天了,巽五,今晚你带它们出去吸点月华。” “是,师父。”巽五答道。 “哦,对了,见到你们的师娘了吗?”阳公老僧问乾老大道。 “没有,师娘不是在香港吗?”乾老大说道。 “哼,不好好待在香港享福,又偷偷地跑回内地来啦,竟然在兑二和离三的眼皮底下溜走,一个小脚老太婆,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呢?”阳公老僧愤然说道。 乾老大赔着笑脸,口中唯唯诺诺。 阳公老僧摆摆手,说道:“你可以去了,随时等我的通知,另外要留意寒生他们的动静,不可打草惊蛇。” “是,师父,那个吴道明和白发老尼与七弟八弟交过手,恐怕会被认出来,是否先让他俩避一避?”乾老大说道。 “在我这里先暂避一时吧,巽五,你去接他俩上山。”阳公老僧吩咐道。 “是。”巽五应声和乾老大出去了。 阳公老僧望望沈菜花,最后感到索然无味,也转身离开了石室。 天门山寺下的一片树林中,巽五见到了震四、坎六和瞎了眼的艮七及坤八,随即领他俩返回寺中,遵师父之命安排进了石室之内,负责看守荫尸母子。 乾老大默默地带着震四和坎六下山回客栈,一路上板着脸不言语,两位师弟也不敢多问,静静地跟在了大师兄的后面。 深山里落日早,回到天门客栈时已近黄昏时分了,秋风瑟瑟,落叶飘零,遥望客栈炊烟袅袅,乾老大长长地吁了口气。 正在做着晚饭的朱彪和一清看见乾老大他们回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咦,艮七和坤八呢?”朱彪问道。 乾老大答应了一声,说道:“山里走着不方便,他们借宿朋友处了。” “你们这里有朋友吗?”朱彪疑惑地问道。 乾老大心中骂道,这个饶舌的家伙,脸上却笑了笑,径直回屋了。 刘今墨点了天门老祖的肺俞要穴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心中自是万分着急,此等要穴是绝不能久闭的。他望见东屋的那几个人回来,暗自提高了警惕,看得出来他们不但带着一股子邪气,而且武功均是不弱。 正在焦急之中,忽闻外面有人在喊叫:“快来看哦,我都带回来了什么?” 刘今墨一听大喜,那是寒生的声音。 出得房门一看,寒生和梅小影婆婆两人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梅小影婆婆拎着一只水桶,寒生则扛着一根木棍,棍上拴着五六只山鸡。 朱彪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来,叫道:“哈,晚上有野味吃啦。”边说边从寒生手里接过山鸡。 寒生对刘今墨说道:“刘先生,你看看这水桶里面的东西。” 刘今墨低头望去,说道:“怪,绿毛鱼?” 寒生说道:“这是堪孖,上古怪鱼,十分罕见。” 刘今墨脸色严肃,悄悄俯在寒生耳边道:“老祖中毒了。” 寒生吃了一惊,忙随刘今墨进了西屋,见天门老祖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双目紧闭。 寒生伸手搭上老祖的三关,沉吟说道:“你点了他的穴道?” 刘今墨道:“没有办法,点了他的肺俞穴。” 随即,刘今墨将今天早上来了一个讲粤语的小脚老太婆的事情,以及后来发生的打斗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 寒生惊讶道:“那老太婆什么来路?竟然如此厉害,甚至连你和老祖都制伏不了她?” 刘今墨摇摇头说道:“江湖上从未听说过这么个怪老太婆。” “寒生,我一般都是在关键的时候出手。”身后传来自豪的说话声,竟是朱彪。 寒生瞪大了眼睛,重新审视着朱彪这个人。是啊,他一直都是一个势利小人,墙头草,随风倒,绝非大丈夫,从沈菜花在夫家受苦受难,他却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出头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可竟然就是这种小人,却又在关键时刻救了大家,可见,好人坏人都不是完全的,有些事情往往在一念之差。 当然,他手中握有手枪,在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江湖之中,显然是占有优势的。 寒生手指依旧切在老祖的三关上。 小影婆婆焦急地望着老祖,寒生甚至看见了她眼中噙着的泪,唉,别看她平日里对老祖呼三喊四,老是“醉鬼”“醉鬼”地叫着,关键时刻还是掩饰不住真情的流露。 寒生手指感受着老祖的脉搏跳动,自言自语道:“邪门得很呢。” 中原的切脉,自古医家将腕横纹向上约一寸长的这段脉动分成了“寸、关、尺”三部位。左右手的寸、关、尺部位分属不同的脏腑,可以反映相应脏腑的病变。 右寸反映肺的情况,右关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肾(命门);左寸反映心,左关反映肝,左尺反映肾与膀胱。 总的说来,远端的寸部对应的是人体最上部的心、肺(上焦,呼吸与循环系统);中间的关部,对应肝、脾胃(中焦,消化系统);近端的尺部对应肾、膀胱(下焦,泌尿生殖系统)。小小的“寸口”,其实就是人体五脏六腑的窗口。 老祖现在的左尺出了问题,其脉之滑,不但脉来流利,如盘走珠,而且内里又隐着一细小的脉动,是为“脉中脉”,此乃妊娠的脉象。 寒生皱紧了眉头,口中道:“奇怪啊,简直是太奇怪了。” 刘今墨在一旁说道:“什么奇怪?” 寒生望望刘今墨,又看看小影婆婆,说道:“从脉象上看,老祖没有中毒,只是怀孕了,而且胎儿已经成形了,是个男孩儿。” 刘今墨忍俊不已,说道:“老太婆的毒烟是够邪门的,竟然能让一个大男人怀上孕。” 小影婆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的难看与难堪,眼神游移不定,心中仿佛在进行着斗争,连寒生都发现有些不对头了。 “是的,老祖是个女人。”小影婆婆最后说道。 “什么!”刘今墨瞠目结舌,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寒生自是惊愕不已,也愣在了那里。 小影婆婆幽怨地说道:“老祖确实是个女人,她已经身怀六甲,我……我早就知道了。” 刘今墨依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人是谁?”寒生问。 “阳公老僧。”小影幽幽道。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姑嫂 小影婆婆接下来的话则更加令人惊愕不已。 “老祖是我的嫂子。”小影婆婆支支吾吾说道。 刘今墨惊呼道:“你是说,老祖是我的师娘?” 小影婆婆眼角渗出泪水,点点头。 寒生平静地说道:“婆婆,您把事情详细讲给我们听好吗?” 小影婆婆沉吟了片刻,讲起了多年前那个悲怆的故事…… 梅家是湘西凤凰城武林世家,梅员外夫妇膝下只得兄妹二人,哥哥梅一影,妹妹梅小影,自幼研习家传武功,由于家境殷实,生活倒也无忧无虑。 员外夫妇珍藏有一个祖传的紫檀木宝匣,上面镶满了绿色的猫眼石,但兄妹二人始终不晓得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父亲说等两兄妹长大了再传给他们。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梅员外的房间里发出打斗的声音,等到兄妹二人赶过去时,看到父母已经倒地气绝身亡,浑身并无伤口与血溃,屋内翻了个乱七八糟,兄妹俩发现那紫檀木匣已经不翼而飞了。 没几天,城中一江湖上有名的恶霸抢占了他们家的房产,兄妹俩被扫地出门,流浪在川湘一带。他们一面乞讨为生,一面勤练武艺,立志报仇,并认定父母也是那恶霸所害,宝匣自然也是他们抢去了。 一年后,哥哥梅一影自认武功有了很大的长进,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悄悄地潜回凤凰城,行刺那恶霸,不料仍旧不敌,重伤而回,与妹妹小影躲进了湘西深山,一户酿酒的黑苗收留了他俩。 梅家兄妹俩长得都是眉清目秀,皮肤白晳,在山里算是十分醒目的俊人儿了。那黑苗人家有一独生女,生得五大三粗,声若洪钟,但是却识字读书,聪颖过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喜欢饮酒,而且从来不醉,她就是老祖,原先的名字叫祖英。 祖英喜欢上了哥哥梅一影,非要嫁给他不可,每天缠着他不放,最后没有办法,梅一影考虑到妹妹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并于当年秋天成了婚。 可是梅一影受的伤是在胯下,已经丧失了起势之功能,新婚之夜祖英才知道,好在她是个大大咧咧的豪爽女子,对男女之事倒也不太放在心上,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年。 祖英的爹爹看出了些问题,于是找梅一影询问,当晚梅一影离开了他们,前往凤凰城再一次潜入庄园刺杀恶霸,从此便失去了音讯。 后来风闻那回行刺又失败了,梅一影北上去了京城。 祖英的爹爹忧郁成疾,不久就去世了。小影和祖英姑嫂二人商议后,变卖了家产做盘缠,前往京城寻亲。不料市道混乱,正赶上轰轰烈烈的戊戌变法失败,清廷普天下搜捕维新党人,姑嫂二人刚走到长沙便失散了。 梅小影有感于父母的冤死,家产的丧失,自己与哥哥的不幸都是那家恶霸所造成的,于是身怀利刃,星夜前去行刺,不料还是以卵击石…… 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影被抬出来丢弃到了乱葬岗上,她的诸阳脉全部被重手掌力所震断,已经气绝身亡,唯有诸阴脉中还残留着梅家祖传至阴武功的阴气。也正因如此,阴脉蕴藏的邪门真气发生作用,产生了尸变,成为一具肉尸,当夜找到了一个贩卖山货的小贩为宿主,以后的十年间一直随商贩奔波于川湘一带,最后来到了湘西天门山。家仇难报,夜夜备受阴气反噬的痛苦煎熬,最后投入月湖自尽,为湘西老叟所救起。 老叟以阴阳媾和的方式使她从肉尸返回了中阴身,然后恢复成了正常人,条件就是杀掉那恶霸一家报仇。 老叟并没有能够完成许下的诺言,因为那时恶霸一家已被学艺有成的清宫大内高手哥哥梅一影给灭门了。 刘今墨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师父曾经告诉我,本门武功的特点是长进较慢,但若是自宫了,武功则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江湖上几乎再难逢敌手了。” 寒生听罢也是欷歔不已,世人之恩恩怨怨,环环相报何时了啊。 “小影婆婆,那老祖又是如何成为你的‘丈夫’的呢?”寒生疑惑道。 婆婆的脸红了,良久,长叹了一声,说道:“唉,我和祖英都是一把年纪了,世上事都已经看得淡了,也就无所谓羞耻了。在月湖边上的小木屋外,我遇见了祖英,当时她已经是男人装束,说话以及举止做派都不像女人了,但我还是认出她来了,她更是一眼就发现了我,姑嫂失散十来年后,终于重逢了。” “师娘受苦了。”刘今墨难过地说道。 “当晚,祖英就睡在小木屋里,半夜时分,她突然爬到了我的身上……”小影婆婆的脸色更加红了,声音也越发小了,如蚊蝇一般。 “啊……”寒生低声轻呼道。 婆婆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下去:“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那天晚上,祖英正爬在我身上的时候,湘西老叟那个老怪物突然出现了,顿时醋劲大发,非要出手杀了她,我以死相要挟,他这才肯罢手,悻悻地离去了。” “那婆婆为什么不告诉他祖英是女的呢?”寒生不解地问道。 小影婆婆苦笑了一下,说道:“女人之间做男人的事儿,叫我当时如何说得出口?” 寒生与刘今墨沉默不语。 “祖英生得又像个男人,老怪物误认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而我又不想去辩解。这样一来,误会越来越深,终于有一天,他把我心爱的小木屋一把火给烧了。我气极了,干脆与祖英搬走了。”小影婆婆直到现在提起来仍旧是气愤不已。 “那她又是怎么怀孕的呢?”寒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今墨懵懵懂懂地转过身去,默默地揩拭着眼泪,口中轻轻地嗫嚅着:“师父有后了,师父终于有后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师父不但是个太监,而且已死去多年了。 寒生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小影婆婆。 婆婆继续讲述:“祖英年轻时就喜欢喝酒的恶习始终未变,而且这些年来不知从哪儿收藏了很多的美酒,我不会喝酒,也从不陪她,她就自己每天自斟自饮,看书吟诗的,平日里以夫妇相称,岁月就这样悄然流过。那湘西老叟竟也是极倔强之人,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却从不来看一眼他的孩子,我一怒之下,潜入月湖去找他,不料湖中水冷,寒气逼入腹中,当我攀上鬼谷洞时,竟然流产,胎死腹中了。老怪物用药物化去了死胎,然后要我跟他马上重新行阴阳媾和之事,完全不顾我虚弱的身体,说什么要抢先播下他的种子云云。我宁死不从,坚决离开了鬼谷洞,回到吊脚楼,一病就是一年多。” “祖英对我体贴照顾,恩爱有加,但是我心中始终有个阴影。就是她的出现,才使得我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因此我经常对她发脾气,讲话也刺激她,可是她却百般忍让于我,对我低声下气的。唉,当年我哥哥亏欠于她,冥冥中注定要我来补偿。我也知道,在她的内心里,一直把我当成了哥哥的替身。”说着,小影婆婆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接着说道:“一年之前,祖英开始经常带着酒攀上天门山寺,去找那个叫阳公老僧的一同喝酒,吟诗作对。当时我也并没在意,直到有一天,她带着异常内疚的表情对我说,她怀孕了。我大吃一惊,问她是和什么人。她告诉我说,是阳公老僧。我当时不知为什么非常生气,次日冲上了天门山寺,见到了那个看守遗址的阳公老僧。” 刘今墨“啊”的一声寻思过味儿来,顿时怒火中烧,原来师娘怀孕不假,但却是那个阳公老僧的种儿。 “阳公老僧……”寒生若有所思道。 “祖英告诉我说,每次与阳公老僧饮酒之后,自己都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好像时间倒回到数十年前,青春重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因此,做男女之事便自然而然了。”小影婆婆说道。 寒生想想说道:“那是被下了药了。” “下药?”小影婆婆反问道。 “一定是某种极强烈的春药,能够让八九十岁的人怀孕,此药非比寻常。”寒生思索道。 “什么药如此厉害,难道能够改变女人的生理极限?”刘今墨惊讶道。 “不知道,但是能够使出这种卑劣手段的,肯定是邪道中人,这个阳公老僧的来历十分可疑。”寒生言之凿凿道。 ------------ 第一百二十章 邪僧 却说那日梅小影冲上了天门山寺。 阳公老僧看到小影但觉眼前一亮,心中暗道,此女不但貌美,而且阴气独特,与祖英不属于同一类。 祖英是中性气,介乎于中庸,阴阳之间平衡,难得的是,别看她相貌平平,但却是百岁处子,中原罕见,釆其老阴实乃大补。 小影则是至阴,虽已非处子,但其百年阴气却是极纯,难能可贵的是,纯阴之中带有一丝老阳,那可是百年以上的老阳,世间罕见。 想想自己十年前来到天门山寺,杀了那看守遗址的老和尚,然后冒充看门僧至今。十年间,他寻遍了寺内的每一寸土地以及天门山周边地区,并没有发现野拂宝藏的埋藏地点,最后,线索集中到了鬼谷洞,现在已经到了决战关头。 李自成当年攻入北京,开国为“大顺”,不料鼠疫流行,步军几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抵挡不住来自关外的满洲铁骑,无奈掠走了国库中价值七千万两白银的黄金珠宝,其数目相当于崇祯朝十年的税赋收入,以便日后东山再起。自己隐居湖南石门夹山寺30年,人称“奉天玉和尚”,死后由亲侄子李过,也就是后来的天门山寺住持野拂将这笔宝物收藏,从此下落不明。 这些都是自己的师父“客家圣母”白婆婆,当年从湘西凤凰古城里一梅姓人家劫掠的一个紫檀宝匣中得知的,匣中还附有两张藏宝图,一张为湘西天门山,另一张则是桃花源秦人谷。 十年前的一天深夜,香港九龙城寨内的一间寮棚内,师父对阳公、阴婆夫妇下达了找到并取出野拂宝藏的指令,从此自己的八个徒儿全部出动,入关南下湘西寻宝。 十年了,该了结了,阳公老僧想。 小影第一眼见到这个阳公老僧,感觉竟然还不错,不但和蔼可亲,而且还会作诗,谈吐风雅,举止倜傥,明目皓齿,那乌黑深邃的双瞳之中仿佛有一种魔力。 小影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脸红了。 老僧双眸紧紧地盯着小影,口中竟然吟起诗来:“独守残寺多少年?青灯长伴古佛眠。花红易衰难留影,春雨无限阳公情。” 小影心中“怦怦”直跳,心道,这老僧好坏。心作如是想,脸儿却更加绯红了。 阳公老僧微笑着说道:“你叫小影?人之影,何以分?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一个传说,你愿意听我说吗?”那声音仿佛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磁力。 小影低下了头,没有反对。 “北宋时,秦观被贬路过长沙,有个酷爱他诗词的才女的名字就叫做小影,愿以终身相许,如影相随。秦观以词相赠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后来秦观死在贬所,灵柩路过长沙,那女子闻讯赶来祭奠,道:‘君人妾影,何以分?’即自缢相殉。”阳公老僧的话浑厚感人,尽管讲的是古代的事儿,小影触景生情,仍是不由得长叹一声。 “好一个伤心的小影啊……”小影幽幽道。 “好一个凄凉的阳公啊……”阳公愤愤然。 小影扭头跑下山去,阳公老僧微笑目送着。 小影婆婆讲到这里,脸上还依稀带有微笑。 刘今墨怒道:“这家伙真他妈的老江湖。” 寒生也焦急地说道:“婆婆千万莫上当啊。” 小影婆婆待心情恢复平静,面色正常了,然后接着说道:“是的,阳公老僧的确很有魔力,但我后来发现那是一种邪恶的力量。祖英每次从天门山寺下来时,都是面色惨白,好多天都恢复不过来,我就釆些滋阴补血的生地黄及玉竹、桑葚子等熬给她喝,以为她是酒喝多了伤身。当我知道她怀孕了以后,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自古以来,哪儿有过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婆怀孕的?想问明白又难以启齿,但是,我也猜到了那个阳公肯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方法。” 寒生点点头,继续替老祖把脉。 “婆婆,老祖所中的毒烟没有起作用,因为她的体内仿佛有一种物质将毒烟化解掉了。刘先生,现在请你给她解开穴道吧。”寒生说道。 刘今墨犹豫道:“那她为什么喷嚏打个不停呢?” 寒生解释道:“毒烟进入她的体内,尽管被化解,但是那东西还是引起了免疫系统的强烈反应,不要紧,慢慢就会停止的。” 刘今墨点点头,出指如风,解开了老祖被禁闭数个时辰的肺俞穴,老祖幽幽醒转来。 老祖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说道:“好厉害的迷烟啊。”果然,大概是免疫系统停止了反应,喷嚏不再打了。 寒生说道:“在你的体内有一种化解毒烟的物质,因此身体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在我的体内?”老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疑惑道。 寒生和刘今墨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残儿醒了!”麻都在大通铺的一端叫喊起来。 寒生和刘今墨急忙上前探看,寒生一把抓住残儿的手腕,切住脉搏。 “嗯,脉象已平,不粗不细,不浮不沉,不刚不弱,搏动还是蛮有力的,”寒生满意地说道,“残儿啊,你的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残儿挣扎着想要起身,寒生摇摇头道:“你的右肋断了三根肋骨,虽已接好,但还是先不要乱动,待我用梁上尘为你续骨,明后天就可以蹦蹦跳跳了。对啦,我问你,你还是童子吗?这对你非常重要。” 残儿点点头,想都不想地说道:“我还是。明月好吗?” 寒生满意地说道:“是就好,明月没事儿,你就放心吧。另外,你现在有尿吗?” 残儿想了想,说道:“有一点。” “一点也足够了,我去找个碗,你尿一点出来配药。”寒生对他说道。 麻都那边早就端了只瓷碗过来,正欲解开被子。 “不要。”残儿眼睛望着小影婆婆小声说道。 小影婆婆见其害羞,便笑了笑背过脸去,麻都趁机掀开盖被,帮助残儿硬是挤出来了一碗底尿液。 “刘先生,请你扫一些棚顶上垂下的灰丝下来,我用这梁上尘配药。”寒生吩咐刘今墨道。 刘今墨也无须用梯子,几个纵身,手中便有了一把灰尘丝丝,遵吩咐放进了碗中的尿液里。 寒生一边搅拌一边说道:“最好是隔夜童子尿的白色沉淀物,中医称之为‘溺白沂’,不过残儿年轻力壮,肋骨包在肌肉之间,易于恢复,所以也就将就了,不要再等夜的时间了。” 麻都帮助寒生将黏稠的药液涂抹在了残儿的右肋处,口中吹了吹,待其稍干后,便轻轻地放下了盖被。 “寒生,”残儿望着寒生,口中说道,“谢谢你。” 寒生笑了笑,问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残儿的眼圈儿红了,颤抖着声音讲述了那天深夜所发生的血腥一幕。 寒生听罢长叹道:“残儿,你保全了明月的清白啊。”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阴婆 小影婆婆向寒生告辞后,背负起祖英,径自返回天门山吊脚楼去了。 寒生对残儿讲述了医治明月的唯一方法,而且有小影婆婆的成功先例,他征求残儿的意见。 残儿红着脸答复说,只要明月愿意,他会全力以赴的,但是如果她有一丝的不情愿,他宁死也决不会伤害明月的。 寒生心道,现在只有看明月的态度了。 刘今墨若有所思地在一旁闷闷不乐,寒生低声问道:“是在想才华吗?”这时,寒生发现刘今墨的眼圈竟然噙着泪水。 刘今墨点点头,似有无限惆怅。 当晚戌时,先是师太幽幽醒转,然后吴道明也苏醒过来了。 寒生切脉后大喜,告诉他们两人,鹤顶红剧毒已经解了,吴道明试着运了运气,闾尾穴果然没有麻木感了。 “寒生,实在是有劳你了。”师太叹道。 “带我去杀了那黄家父子,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他们也做得出来。”刘今墨义愤填膺道。 吴道明感激地望了刘今墨一眼,此人恩怨分明,不失江湖本色。 寒生道:“他们坏事做尽,自会有报应的,我们出来时日已经不短了,我老爹也不知回来没有。今晚就请师太问问明月,看她是否愿意进行治疗,然后大家设法找到沈菜花和沈才华,返回江西。” “明月?”师太诧异地说道。 寒生笑了笑,道:“不错,就是无名庵的明月尼姑,师太您的徒弟。” 无名师太越发疑惑了,说道:“无名庵明月已经中毒身亡了,贫尼为她解毒可是已经太迟了,蹊跷的是她的尸首不见了。” 寒生说道:“本来她毒发的确已经死了,但是由于师太您的武功至阴至纯,强行输入明月体内的真气虽未能救活她,但是却发生了尸变,您的徒儿变成了一具肉尸。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景德镇的一家火葬场里,差一点被当做无名尸体火化,多亏了这位一清师傅,才保全了尸身。” 师太看了看这个丑陋的一清,怀疑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寒生道:“就在一清的身体里,深夜子时才会出来,一清师傅就是明月的宿主。” 一清对着师太点点头,表示寒生说得不错。 师太尽管识得驱鬼邪的一些法门,但听到自己如花似玉的美貌徒儿竟然藏在一清这副丑陋的皮囊里,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寒生遂向师太说明了湘西老叟治疗肉尸的方法,“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说。 师太自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她心中想,这个叫做残儿的人品看着绝对好过那个黄家的富公子哥,况且黄乾穗投毒加害于自己和吴道明,自己又怎会让明月再入虎口呢? “开饭喽。”朱彪和一清端着米饭盆和一大锅红烧野鸡块走进屋来,沁人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大家都饥肠辘辘起来。 寒生对朱彪说道:“东屋也送一些过去吧。” 朱彪答应着拨了些饭菜,端了过去。 大家兴致都很高,不一会儿,饭菜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了。 是夜,残月如钩,秋风习习,万籁俱寂。 寒生同师太静静地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还有一个人没有睡,也在等待着这一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的到来,他就是残儿。 自从那天深夜在迷人的月光下,第一眼见到明月美丽的容貌时,残儿就再也无法自制了,他感谢上天的恩赐,让他,一个才貌平平的赶尸匠能够结识到了这么一位仙子。他坚决地给他们带路去天门山,只为每天深夜能够望上明月一眼。 天门客栈里,自己只要一息尚存,也要保证明月的身体不受玷污,尽管自己会为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论明月将来会投入谁的怀抱,当时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残儿此生生命的最大意义就是保护明月…… 师太默默地望着一清,一个月前,由于自己的固执和不近人情,让从小带到大,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的爱徒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啊,可怜的明月。 自从结识了道兄吴道明,自己才终于认识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力量又多么巨大,多么的难以抗拒,那就是爱情,那是一种刻骨铭心如蚁噬般的感觉,使人坐立不安,心神恍惚,食不甘味,痛苦煎熬。 她终于理解了明月,因为她自己也经历了这痛苦而甜蜜的过程,尽管自己已经年逾花甲,守身如玉数十年,可是想不到,那一刻的到来竟如同地崩山摧、翻江倒海般,根本无法抵抗。 可是由于自己的无知,硬罚明月面壁一年思过,明月何过之有?徒儿啊,是师父害了你啊。师太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落在了一清的脸上…… “师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飞入了师太的耳朵。 师太低头一看,床上躺着的正是自己思念的徒儿明月,那如黛的眉毛,那高鼻子小嘴儿,那滑如凝脂的白嫩肌肤,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双眸…… 师太一把搂住明月,师徒俩抱头啜泣。 残儿闭着眼睛,泪水还是悄悄渗出了眼角边。 寒生也是心酸不已,但是明月的时间有限,必须得抓紧时间问清楚明月愿不愿意。 寒生咳嗽了一下。师太听到了,擦去眼泪,对明月说道:“明月啊,咱们师徒俩出去到外面走一走。” 明月遵命,并搀扶着师太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师太看了看,客栈后面不远处的小山包倒是僻静,也不影响其他人,于是示意明月,两人走了过去。 秋月清凉,弯弯如钩,其色如水,轻柔地泻在师徒二人的身上。 小山头下面的僻静处,师太心疼地望着明月,对她讲述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明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是残儿舍命救了你,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替你拉上被子。”师太感动地说道。 “他是个好人。”明月怅然道。 师太于是又向她讲述了治疗肉尸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童子阴阳交媾,返回中阴身,然后便可以服药恢复正常了。 “不!明月此生只为黄公子……”明月低头说道,语气诚恳。 “明月啊,那黄家父子不是什么好人,是完全靠不住的。”师太努力劝慰道。 “扑通”一声,明月跪下了,含泪说道:“师父,明月此生决不有违黄公子。” 师太叹了口气道:“明月,你若是执迷不悟,非但日后追悔莫及,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这又是何苦呢?” 明月长跪不起,双手拽着师太的裤脚道:“师父,请您就别再逼明月了。” 秋风袭来,月夜寒凉,突然从山包的上面传来了一声桀笑:“哈哈,好一个不明事理的老尼,竟然逼着自己的徒弟行那龌龊苟且之事!” “什么人?胆敢偷听我师徒之间的谈话。”师太脚下用九飞身跃上了小山包的上面。 月光下,一位包着鲜艳牡丹花头巾的小脚老太婆正嘲弄似的看着她。老太婆抽出一根烟袋锅,划着火柴点燃了烟丝,“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师太厉声喝问道。 那老太婆喷了一口烟,“嘿嘿”一笑,说道:“你是哪座庙里的老尼,简直是孤陋寡闻,难道没有听说过‘香江一枝花’的名头吗?”说罢,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头巾上的牡丹花,月光的反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有一个弹孔。 “‘香江一枝花’?从没听说过。”师太想了想,说道。 老太婆冷冷道:“那么江湖上名头响亮的‘阴婆’应该知道了吧?” 师太还是摇了摇头。 老太婆似乎很是失望,对月怅然道:“看来我阴婆隐居香港数十年,江湖上已经把我给忘记了。” 这时候,明月也从一旁攀上了小山包,“她是谁?师父。”明月说道。 月光下,明月清丽脱俗,简直就像是一尊玉像。 老太婆望着明月,越看越喜欢,最后说道:“你的名字叫明月?” 明月点点头。 “果然与天上的明月并无二致,好啦,老阴婆收你为徒,跟我回香港去吧。”老太婆说道。 明月望了望师父,悄悄地移动脚步,躲到了师太的身后。 师太勃然大怒,说道:“你这疯婆子,到这里胡言乱语,再不走,老尼就不客气了。” 阴婆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说道:“你的徒弟,我是要定了,不过阴婆子要先取走十年前埋藏在这里的东西。”说罢,力贯手臂向下戳去,手中的烟袋锅竟然应声入土至根,“起!”她随之轻叱一声,一个小土坛子破土而出…… 这是一个不大的棕色土坛,月光下,坛壁笼罩着一层白雾,老阴之气四散。 阴婆接在手中,“嘿嘿”冷笑道:“十年磨一剑,奶奶算是没有白来中原一趟。”说罢,一声呼哨,飞身扑下小山包。 在一株冬青树下,站着一头小毛驴,阴婆将土坛放入毛驴身上的挎包中,然后身子一个反弓,倒着飞上了山头。 “好啦,老尼姑,你的徒儿是具肉尸,已经命不久矣,可是她宁死也不屈从于你为她安排的男人,这样的女孩子有志气,奶奶我喜欢,喜欢至极。今天给你这个老尼姑一个面子,就不杀你了,你走吧。”阴婆冷冰冰地说道。 无名师太哪儿受过这样的羞辱,登时真气充盈全身,根根银发直立起来,大喝一声,无数条银光刹那间齐齐迸断,齐向老阴婆疾射而去…… 无名师太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来被黄家下了毒,九死一生,正在窝火之中,所以出手便用足了十成功力,使出了看门绝技“佛光普照”痛下杀手,以泄心头之恨。 “唉呀。”心地善良的明月知道师父“佛光普照”的威力,江湖上是无人可以躲得过去的,心想与那老太婆并无怨仇,因此惊呼了一声。 老阴婆没想到这白发老尼竟有如此怪异的暗器,急切之下,只得将头一晃,手中霎时多了那条牡丹花头巾,但见月光下红花闪动,竟将师太那坚韧如钢的银色发丝悉数收了去,只是忘记了,那条头巾上有一个窟窿,那是朱彪的狗牌橹子干的。 漏网的两三根银色发丝刺入了老阴婆的脸颊之内,入肉三分。 老阴婆痛得怪叫一声,勃然大怒,手中的烟袋锅一挥,指揿开关,一股黑烟疾射,直奔无名师太面门而来。 师太也料不到老阴婆的反击如此之快,而且是以毒烟袭击,一时间躲闪不及,一声闷哼,倒卧在地。 老阴婆用力拔去脸颊上的银丝,虽然并未射中穴道,但也整个脸都麻木了,面神经瘫痪,嘴都张不开了。 老阴婆纵身上前,一把抓住呆若木鸡的明月,飞身跃下山头,两人骑上了小毛驴,月光下疾奔而去,转瞬间已然不见踪影。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迷失的师太 寒生在屋子里久等师太和明月不归,心中不免焦急起来。此刻,吴道明起身道:“寒生,我们出去找找吧。” 两人走出了客栈,四周转了转,竟然不见师太和明月的踪影,两人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月光下,天门客栈只有西屋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三间草房横在月色下,如同一副黑漆漆的棺木,屋后高高隆起的山包呈圆丘状,上面光秃秃的,不生树木,只生些荒草,与不远处的山体上那些茂密的树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西屋若明若暗闪动的油灯光则像极了墓地前面的长明灯,那月光下的客栈店牌竖在门上如同灵位一般肃穆。 “五鬼关门。”吴道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什么?”寒生没有听明白吴道明话里的意思。 “你看,此客栈的风水有问题,三间草房如同一具棺材横卧,屋后山包等同一座大大的坟丘,门开东北艮位,是为鬼门,此屋阴气太盛,乃至后面的山包阳气不生,树木不长,在风水术中,属于大凶之地,称作‘五鬼关门’每十二年一个地支轮回之中,此屋之内必横死五人,故名之。”吴道明解释道。 “如此说来,王掌柜和赶尸的莫老大等于已经横死了两个,其余的三个……”寒生想想竟然说不下去,赶忙催促道,“我们赶紧接着找师太和明月。” 吴道明指着小山包说道:“站得高一点,四下里容易看些。”说罢,也不等寒生,自己先一溜烟儿似的冲上了那坟包一样的山头。 月光下,无名师太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山包顶上,而明月则不见了踪影…… 吴道明大惊,扑到师太的身边,泪水涌出,口里不停地呼唤着师妹。 寒生攀上了山头,立时心头一紧,右手搭上师太手腕三关,须臾说道:“不好,师太中了邪毒,脉数而实,蚕食其阴,快抬她回房。” 吴道明含泪抱起师太,一路小跑,返回了客栈。 寒生四下里望去,哪里还有明月的身影?唉,长叹一声后,遂下山回到了屋里。 刘今墨兀自吃惊,仔细贴近观察之下,嗅到了那股“蛤蟆烟”的气味。 “‘蛤蟆烟’,是那个广东小脚老太婆!”刘今墨惊道。 寒生皱着眉头道:“‘蛤蟆烟’?” 刘今墨解释道:“东北最辣的就是这种烟,既冲又辣,人称‘关东烟’,我今天早上一闻就晓得了,但不知这老太婆加进了什么剧毒到里面,竟然会这么厉害。” 寒生沉吟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这不像是毒,而是一种古老的邪术。” 房内众人都醒了。 “这是一种北方萨满教的巫术。”麻都说道。 “萨满教?那是什么?”朱彪摸了摸腰间的手枪问道,自从自己枪击广东小脚老太婆以后,他感到众人明显对他重视了起来。 麻都是苗疆的走阴巫师,对中原左右的巫术也都有一定的了解,他向众人解释了萨满教的由来。 萨满教是流行于东北等地的一种原始巫术,以通古斯语行咒,萨满教具有冥杂的灵魂观念,相信万物皆有灵,崇奉氏族或部落的祖灵,崇拜对象有各种神灵、动植物以及无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现象。没有教义,没有组织和特定的创始人,没有寺庙,也没有规范的宗教仪礼。随着佛教、东正教和伊斯兰教的传入,萨满教便慢慢衰落和变异,秘密转入了民间。 多年前,麻都曾去过一趟东北,那儿乡下流行“跳大神儿”,这就是萨满教,而且萨满巫师都是女的,女真语叫“珊蛮巫妪”,也就是黑巫师,可以令人灵魂遗失(叫出神),也可以将遗失的灵魂找回来(叫入神),西医学上叫做“意识转换”,也就是癔症。 珊蛮巫妪,寒生记起来《尸衣经》中有这个字眼,自己当时不解,原来是满族的语言啊。刘今墨他们所遇到的这个小脚老太婆可能就是个珊蛮巫妪了,但她说的却是广东话。当然,这也许是那巫妪为了掩盖其真实身份而故意说的。 “师太的灵魂遗失了。”寒生自言自语道。 ……众人闻言皆愣住了。 “如果是中了毒烟,那里面肯定是掺了一种能够使人产生癔症的药粉,或许……那东西能够使人迅速出神,说白了,就是灵魂出窍。”寒生推测道。 吴道明在一旁急了,忙不迭地说道:“寒生,若是那样,赶紧想办法啊。” “你们在想什么办法呢?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师太突然口吐白沫坐起来说道。 众人又一次怔住了…… 吴道明一把抓住师太的双肩,喜极而泣,喃喃道:“师妹,你终于醒过来啦。” 师太轻启朱唇,柔声道:“你过来……”那声音十分狐媚。 吴道明心神一驰,痴痴地将脸贴了过去,撅起了嘴唇。 寒生一眼望见师太那迷离的眼神,忙道:“不可!” 可是已经晚了,那师太认得分明,照准吴道明伸过来的双唇一口咬下…… 刘今墨反应奇快,一掌送出,将吴道明推倒。饶是如此,师太的门牙还是扯去了吴道明下唇上的一块肉,鲜血即刻渗出。 大伙儿一惊,师太这是疯了。 吴道明一愣,眼泪水终于止不住了,簌簌滴下。 刘今墨诧异地说道:“寒生,师太的武功与老祖的同出一路,都是阴柔至极,为什么老祖就没事儿呢?” 寒生挠了挠头,自己也琢磨不出来。 麻都突然说道:“我们巫师都知道一个道理,一旦真魂出窍,附近的邪灵便会乘虚而入,莫不是客栈旁边有什么邪灵入侵了师太体内?” “是某些脏东西。”寒生若有所思道,他想起了自己从大鄣山上坠落卧龙谷中,遇见吴楚山人后的第一次谈话。山人告诉他说,世间有许多的阴性物质,越老的东西,如老宅、古树、古井以及上了年纪的黄鼠狼、白狐之类的东西,再想想那只被雷劈毁的银发苍苍的老蝙蝠……寒生由此联想到银发苍苍的师太…… 不好!寒生心中骤然一凛。 “怎么了?寒生。”刘今墨看着寒生突然变化的脸色,诧异道。 寒生转过头来问吴道明:“师太昏迷的坟丘样的山包阴气很重吗?” “极重。”吴道明回答道。 “比之古木之阴如何?”寒生追问道。 “有过之而无不及。”吴道明疑惑地说道。 “莫非是阉人蕈?”寒生顿悟道。 “什么意思?”刘今墨更加不解了。 寒生镇定下来,以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怀疑那山包上埋着一个死人,一个裸体的太监。”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解。 吴道明说道:“寒生,太监在民国就已经被废除了,现在社会上早就不存在了。” 寒生对刘今墨说道:“拿上锄头,我们去挖挖看。” 吴道明在屋子内照顾着师太,麻都随同寒生和刘今墨一同到后山挖掘。朱彪想了想,摸摸腰间的手枪,然后昂起头,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只有残儿在低声不停地痛苦呼唤着:“明月……”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浑身长着白毛的太监 月光下的小山包上,刘今墨一眼看到了破土过的痕迹,他抓起了一把土在手中捻了下,说道:“这土被人动过,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寒生道:“一个时辰之内?那正是师太与明月出来后不久的时候,看来师太的中邪和明月的失踪都与这破土有关,可能是那个老太婆挖走了什么东西,并掳走了明月。” “是个小土坛子。”刘今墨指着土下面一个圆形的凹印说道。 寒生顿时恍然大悟,忙问刘今墨道:“刘先生,你说过那小脚老太婆曾告诉你们,她于十年前来过这家客栈?” 刘今墨点头道:“是的,她还认识那位王掌柜。” 看似扑朔迷离的烟雾散去了,那老太婆于十年前埋下了那只土坛,今晚十年到期,特意前来掘回土坛,这样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住在这家天门客栈了。根据乾老大的说法,极阴之处埋葬的裸尸可生出鬼尸蕈,釆摘了鬼尸蕈之后就地封坛埋入地下,十年之后开坛,呈现清水样为炮制此药成功,若是烂掉则弃之不可用。寒生相信,山包上十多年以前,肯定裸葬着一位太监,他的尸体上曾经生长出了“阉人蕈”,被老太婆所釆摘炮制。 不巧的是,师太和明月与那老太婆不期而遇,老太婆用“蛤蟆毒烟”袭击了师太,导致师太“出神”,地底下的那位太监乘虚而入,其生物磁场进入了师太的体内,师太’变成了太监,尽管是不完全的。 而明月则肯定是被那老太婆给掳走了。 老太婆为什么要抓走明月?这一点不得而知,但是……乾老大曾经说过,鬼尸蕈炮制的药水名为“还魂露”,可以使中阴身还魂。 那老太婆莫非是想救明月,因此而掳走了她……寒生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那乾老大又是什么人?可别是同老太婆一路的吧?寒生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弦顿时又绷紧了。 凄冷的月光下,刘今墨奋力地刨着土,山风凉凉地吹来,有点沁肤,令人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有了。”刘今墨停下手,轻声对寒生说道。 月色迷离,淡淡的光洒在了一具仰卧着的尸体上。 这是一个老年男性,面目表情如同熟睡了般,赤裸的身上长满了一层乳白色柔软的萁毛,肚脐眼处长了些菌丝,浑身上下未见丝毫的腐败和其他气味。 刘今墨俯下身细看,肯定道:“此人是个太监。” 寒生点头道:“此人起码已经死了十年以上,仍没有腐烂,看来是这个山包阴气太重的缘故,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麻都说道:“说得是,阴阳交融才有利于万物生长,动物和植物无不如此。” “细菌也是一样。”寒生道。 刘今墨突然“咦”了一声,然后望着寒生说道:“他是被人谋杀的。” 寒生疑问的目光连视着刘今墨。 “你看这尸体的腋下,”刘今墨用指尖拨开死者身体一侧的白毛,说道,“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 寒生定睛望去,死尸的腋中线上,第一浮肋前端,屈肘合腋的肘尖尽处,有一个如铜钱大小的窟窿。 “直断经脉,一击致命。”刘今墨说道。 “是重手点穴造成的吗?”寒生问。 刘今墨摇摇头,说道:“不,点穴只是以封闭经络,达到阻滞正常的气血运行为目的,没有必要刺穿皮肉,这是兵器造成的创口。” “刘先生看像是何种兵器所伤?”寒生问道。 “我知道。”朱彪突然在身后说道。 “你知道?”寒生疑惑地问道。 朱彪点点头,自信道:“圆圆的窟窿,这是子弹打进去的痕迹。” 刘今墨笑了笑,说道:“子弹高速飞行,入口应该较齐和平滑,胸腔极易贯穿,但另一侧并无创口,以我看,此乃一种奇特的兵器所为。” “什么兵器?”朱彪不服气地反问道。 “烟袋锅。”刘今墨回答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是老太婆。十多年前杀了此人,剥光了衣服葬入这极阴之地,待生长出来阉人蕈,然后釆摘入坛后重又埋入此地,十年后返回来取走,这样,线索就都串起来了。” 刘今墨佩服地望着寒生,心中道,寒生天赋奇秉,假以时日,多加历练,独自行走江湖是绝无问题了。 寒生沉吟道:“章门穴属足厥阴肝经,乃足太阴、厥阴,阴维之会,肝之募穴。击中后,冲击肝脏或脾脏,破坏膈肌膜,阻血伤气,是人身一大死穴,他是即时就气绝身亡的。” 刘今墨点点头,寒生说得不错。 “难道这是十二年一轮里头的第一个死者吗?”寒生自语道。 “不错,他就是‘五鬼关门’第一鬼。”突然间,山下传来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人影一晃,乾老大笑呵呵地站在了寒生的面前。 刘今墨大吃一惊,自己光顾着挖土,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简直太大意了,不过,话说回来,此人的武功也是相当厉害。 “哦,我当是谁呢,这么晚了乾老大还没有睡觉吗?”寒生心道,自己的怀疑看来不假,来者怕是不善啊。 乾老大笑道:“你们西屋闹哄哄的,老夫自然睡不着了,出来看一眼。” 寒生点点头,表示乾老大说得有理,然后说道:“是啊,无名师太被你们东北的‘蛤蟆烟’所伤,您是北方郎中,不知可有医治之法?” 乾老大回答说道:“不知是何人所伤?” 寒生道:“一小脚的老太婆,手里拿着烟袋锅。” “啊,是‘珊蛮巫妪’?我听说过这个老太婆的,她在关外的名头十分响亮,但是在十多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了,人们都以为她已退隐江湖,想不到竟然会出现在湘西。”乾老大说道。 “蛤蟆烟究竟是什么?”寒生问道。 乾老大解释道:“蛤蟆烟是出产自长白山蛟河的一种烟叶,人称‘关东蛤蟆头’,是当今世上最辣最呛人的一种烟了,有句俗话称,‘一口泪,二口血,三口四口变成鬼’,可见其烟之烈。珊蛮巫妪的成名巫器也正是这‘蛤蟆烟’,嗅到即‘出神’令江湖好汉闻风丧胆。” “可有解药?”寒生追问道。 乾老大摇摇头,道:“除非是老太婆的独门解药,否则终生痴痴癫癫。” 寒生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乾老大,平静地说道:“她也知道‘鬼尸蕈’吗?” “当然,听说‘鬼尸蕈’最早就是从珊蛮巫妪那儿传出来的。”乾老大答道。 寒生疑惑去了一半,最后问道:“你刚才说‘五鬼关门第一鬼’……” 乾老大“嘿嘿”一笑:“老夫听到山包之上有动静,遂近前探看,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这客栈的风水布局老夫来的头天晚上就已认出,‘五鬼关门’乃是大凶之宅,每隔一十二年必定要横死五人。”他手指着土里露出的那具白毛尸,又接着说道,“这个太监死后一年内发出菌丝,次年方生长出阉人蕈。珊蛮巫妪于十年前封蕈入土,自人死至今正好是地支一个轮回。今年是1975年,农历乙卯,这人死于十二年前的癸卯年,就是1963年了,所以他是第一个。” 寒生心中一凛道:“今年是十二年中的最后一年……” 乾老大说道:“还要死四个。” 寒生心道,是两个,王掌柜和莫老大已经横死,余下的两个又能是谁呢? “珊蛮巫妪既然是关东的巫师,她怎么讲一口粤语呢?”刘今墨提出了疑问。 乾老大说道:“据说她是中原南方人,嫁到关东去的,本地关东人极少有绑小脚的。” 寒生叹了口气,吩咐道:“把这个太监埋了吧,我们回去。”说罢,忧心忡忡地返回客栈。 “有明月的消息吗?”残儿红肿着眼睛问道。 寒生摇摇头,说道:“还没有,残儿放心,寒生一定会把明月找回来的,你和师太的伤要尽快地好起来,一能走动,我们就即刻离开这里。” 另两个要死的人是谁呢?寒生百思不得其解。 吴道明嘴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双眼圈红红的,目不转睛地守着师太。 无名师太自寒生进屋起,就一直不停地“嘿嘿”傻笑,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那种威严与矜持。 “师太怎样了?”寒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吴道明难过地说道:“师妹真的好命苦啊,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她啊!” 寒生望着吴道明痛苦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这两个白发知己情义之深,实在是令人欷歔不已啊。 “吴先生,还有一个办法,可能会有些风险,我们不妨试一试。”寒生说道。 吴道明眼睛一亮,忙道:“真的?什么方法?寒生,求你赶紧开始吧。” 寒生起先对吴道明并无好感,把其归入到孟祝祺一类人里,所以始终直呼其名。 而刘今墨则不同,寒生尽管一开始与其敌对,但是后来刘今墨在寒生的善良感化之下,发生了改变,因此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不自觉地称呼刘今墨为刘先生了。 现在,寒生也为吴道明对师太的那一番真情所感动,所以也改口称他吴先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堪孖之鱼’了。”寒生说道,这已经是刘伯温《尸衣经》里面的辟邪术了。 刘今墨和麻都、朱彪掩埋好那具被谋杀的太监尸体,也回到了客栈里,只是都没有理会那个关东郎中乾老大的去向。 寒生将盛有绿毛鱼的水桶拎进屋来,那堪孖之鱼瞪着不安的眼睛紧张地从水下望着他们。 就在这时,师太突然猛地掀开了身旁残儿的被子,面孔狰狞,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圆瞪着双眼,紧紧地盯住了残儿赤裸的身体,认准他的下体,恶狼狠如一口咬下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食脑 坟丘似的小山包上,乾老大默默地看着刘今墨等人埋好了那位浑身长满白毛的太监,又看着他们扛起锄头下山返回客栈。 “嗯,原来师娘也来到了天门山。”乾老大自语道。沉吟了片刻,最后一提真气,迈开大步直奔天门山寺方向而去。 秋夜的天门山寺遗址,惨淡迷离的月色下,显得苍白而荒凉。 子夜时分,艮七和坤八遵照师傅的吩咐,押着沈菜花母子走出了密室,来到空旷处吸食月亮的月华阴气,巽五则在另外一处的石洞中服侍阳公,反正只是看守一具带着婴儿的女尸而已,两人的眼睛尽管已经瞎了,但武功未失,谅那母子也逃不走的。 连续在贴有困鬼阳符的石室里关了几天,荫尸沈菜花的身体显得十分的虚弱,而那鬼婴沈才华却非荫尸,而是一种变异的另类,他根本无须补充月华阴气,唯一需要的只是吸食热血,这一点,连阳公也不清楚。 在石室内,才华缩在母亲的怀里,忍饥挨饿已经到了极限,由于被沈菜花紧紧地搂着,不便发作。现在出来了,他那双乌黑的瞳孔又开始急速地变焦了。 艮七站在沈菜花的身边监视着,随时监听着她的一举一动,沈菜花高举双手,对着月光一呼一吸地吐纳着,虚弱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 首先发难的是小才华,他被坤八抱在了怀里,迎面冲着月光。沈才华感觉着坤八温热的身体,偷偷地扭过头寻找他颈部的血管位置。 正当坤八张开嘴打着哈欠的时候,沈才华的小嘴悄悄地伸了过去,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向了坤八脖子上的颈动脉…… 坤八乃是有武功之人,反应也是十分迅速,感到颈侧有风,便及时地扭动了脖子,结果沈才华那尖利的牙齿一下子咬在了他脖子前面的喉结上。 坤八耳边听得自己的喉头处“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痛,随即那儿一道凉气袭入,想要叫喊已经发不出声来,脖子已经被咬得漏气了。 坤八手一松,怀中的沈才华摔落到了地上,落地的“啪嗒”声引起了艮七的注意,他忙问道:“八弟,什么事儿?” 坤八“啊啊”地说不出话来,艮七一听知道出事了,立即提气于胸,全身戒备。 就在这时,荫尸沈菜花见儿子已经出手,便不再犹豫,一口咬向艮七的头部…… 此刻艮七已经全神贯注地警戒着,感到一股阴风直奔自己的颈部而来,立即一拳击出。 荫尸沈菜花也是反应极快,头一低,牙齿一合,正好咬在了艮七的手指头上,“咔嚓”一声,食中二指的第一节被锐利的牙齿切断了。 艮七痛得大叫一声,接连后退了几步。 沈菜花腰一弓,抄起了沈才华,一声不响地朝着树林深处落荒而逃,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艮七的一声尖号,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的凄惨。 山洞里打坐的阳公老僧眉头一皱,巽五即刻出外查探,发现艮七坤八均有伤在身,那对荫尸母子则不见了踪影,忙问他俩情由。 艮七忍着疼痛,说明了荫尸逃跑的经过,而一旁的坤八则已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条黑影自山下小道疾奔而来,待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乾老大。 “你们这是怎么了,师父在吗?”乾老大问道。 巽五向大哥施礼,并告诉他说那荫尸母子突然袭击,重伤了七弟八弟,乾老大闻言皱了皱眉头。 “哼,你们这两个废物,连这等小事儿都办不好,留着你们何用?”阳公老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师父。”乾老大急忙施礼道。 “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儿?”阳公老僧问道。 乾老大说道:“师父,师娘来了。”随即将师娘夜闯天门山客栈,打伤无名师太,取走了一坛十年前埋下的“阉人蕈”,同时掳去师太的女徒弟肉尸明月的事情述说了一遍。 “你见到老阴婆了?”阳公老僧问道。 “徒儿没有亲眼见到师娘。”乾老大谦恭地说道。 “嗯,老阴婆溜回中原就是为了这坛‘还魂露’。”阳公老僧想了想,又道,“客栈里寒生他们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乾老大回答道:“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几个轮流在监视着,请师父放心。” 阳公老僧有意无意地问道:“那个叫做吴道明的岭南风水师呢?” “他中的鹤顶红毒已经被寒生解了,仍在客栈内。”乾老大说道。 阳公老僧点点头,沉吟道:“大战在即,师父我也应当要和徒儿们见个面,顺便犒劳犒劳大家。” 乾老大说道:“师父什么时候要见他们,我会带他们上山。” “不,”阳公老僧看了看艮七坤八,意味深长地说道,“为师我要亲自去客栈。” “是,师父,您准备什么时候去?”乾老大问道。 阳公老僧桀笑了两声,道:“即刻。” 随即,阳公老僧吩咐巽五关闭密室,和乾老大两人背负上艮七坤八,一同下山。 艮七紧忙说道:“师父,我们自己能走,不必让大哥和五哥受累了。” 阳公老僧冷冷说道:“你俩与我师徒一场,不必推辞。” 阳公老僧摆摆手,迈步沿林中小路前行,乾老大背着艮七,巽五背上了坤八,一声不响地跟在了后面,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天门客栈。 天门客栈的西屋里闪动着油灯光,东屋已经熄了灯。 草屋侧面的阴影里闪出震四,来到师父面前行礼,之后悄声对乾老大说道:“大哥,寒生他们还未休息。” 乾老大点点头,请师父进到了东屋里,坐在了床上,燃起了油灯,关好了房门。 然后,乾老大领着震四、巽五、坎六和受伤的艮七、坤八跪下向师父请安。 “都起来吧,艮七、坤八先跪着。”阳公老僧说道。 “是,师父。”大家应道,除艮七、坤八外,其余几人站起,垂手肃立在侧。 阳公老僧缓缓说道:“天门山决战在即,为此我们已经准备了十年,只准成功,不许失败,不成功,则成仁,你们听明白了吗?” “谨遵师父教诲。”众人低声说道。 “嗯,艮七、坤八。”阳公老僧叫道。 “徒儿在。”艮七回答道,坤八则只发出“啊啊”的声音。 阳公老僧眉头一皱,淡淡道:“秦人谷一行,你俩惨败而归,还弄瞎了眼睛,今晚又玩忽职守,放跑了荫尸母子,连番犯错,知道该怎么办吗?” 艮七、坤八浑身哆嗦起来,如同筛糠般,额头上冷汗直流。 “师父,弟子知错了,求师父饶命啊。”艮七连连低声央求着,带着哭腔,而坤八则磕头如捣蒜,但都不敢大声。 阳公老僧鼻子里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随即张开口,“啪啪”两声,两块黄绿色的黏痰裹挟着破空之声飞出,击中艮七和坤八鼻子下面的人中穴上…… 人中穴为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属督脉,为手、足阳明,督脉之会,轻点刺激头部神经令人警醒,重点则脑晕眼昏至休克。 关东地处极北之地,气候寒冷,因此北人多习惯于咳痰,而且往往其痰甚为黏稠。常人一般可吐出数米之遥,并带有凌空的风声,年纪大一些的老头老太,由于经年的磨炼,吐出的痰距并不亚于年轻人。 民国时期,更有一些人在冬季里组织吐痰比赛,以远、准、狠取胜,成为当时一种喜闻乐见的民间体育活动。 阳公老僧在此基础上融合了高深的武学,以真气推动,收放自如,准确有力,是他的成名独门暗器,江湖之上有不少英雄豪杰都曾栽在他的黏痰之下。 艮七和坤八的人中要穴被师父的黏痰击中,顿时头脑昏浊,意识麻木,怔在了那里。 “好了,你们可以食脑了。”阳公老僧说道。 “巽五。”阳公老僧以犀利的目光盯着巽五说道。 “是,师父。”巽五答道,旋即手中多出一把锋利的小钢刀。 …… 阳公老僧说道:“大凡人脑,以婴儿的最为细嫩,并略带甜奶气味,少女的大脑比较鲜美,已婚的妇女味道浑浊,有时会有臭味儿,口感极差,尤其是老太太的脑子,干枯萎缩有筋,食之味同嚼蜡。男人的大脑口味大致差不多,吸烟饮酒者的味道较差,所以我不反对政府禁烟禁酒。” 乾老大奉承道:“师父说得极是,高度概括总结了各色人等脑部组织的特点,对我们今后的实践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 阳公老僧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们津津有味地吃完了艮七、坤八的大脑,之后吩咐将两人的尸首拖出去埋了。 乾老大建议道:“师父,我们将他俩剥光了埋到后面的山包上,那里阴气极重,来年就可以生长出鬼尸蕈了。” “好,物尽其用,深得勤俭之髓。”阳公老僧赞许道。 震四和坎六着手将两人的尸首悄悄地背出客栈,去那个坟丘似的小山包上掩埋。 “师父,十二年前埋入的那个太监是什么人?”乾老大趁着师父心情高兴的时候问道,他想师娘做的这档子事,师父不会不知道的。 阳公老僧说道:“唔,为师知道这件事。那太监是这家客栈的前任掌柜,老阴婆一眼就认出他是个太监,大概是当年被赶出清宫,跑到这偏僻之地开客栈为生的。老阴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杀了他,用于做培养阉人蕈的药基。” “哦,那么这太监就是天门客栈十二年来横死的第一人,算上艮七、坤八,还应有两个,就应了‘五鬼关门’的风水格局。”乾老大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面东屋里还没有死上个把人吗?”阳公老僧说道。 乾老大回答道:“都被寒生那小子给救活了。” 阳公老僧阴笑着说道:“我过去看看。”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山老表 无名师太一口咬下,身旁的吴道明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残儿惊愕之中更是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命根就要丧失在师太的利齿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刘今墨手一扬,一枚指甲已经闪电般飞出,瞬间击中了师太右肩峰三点连线最高处的肩井穴。 肩井穴也是人身七十二要穴之一,属足少阳胆经,也是手少阳、足少阳、足阳明与阳维脉之交会处,击中后,虽不至于像三十六死穴那般危险,但也足以令人半身麻木。 无名师太张开的两排尖利的牙齿在距残儿胯下命根寸许处停了下来,不动了…… 残儿惊得满头大汗,轻轻地移动着下体,躲开那白森森的两排大牙。 吴道明对刘今墨怒目而视,而刘今墨权作浑然不见。 吴道明上前将半边身体已经麻木的师太抱起来,将她轻轻地放在大通铺的西端,远离开残儿。 寒生轻轻地将手伸进水桶里,把绿毛鱼捞了出来,托在掌心里,那翠绿般柔软如发丝的长毛足有两尺多长,披散开来显得十分怪异。 “堪孖之鱼善聚阴性之物,即民间老百姓所说的‘脏东西’,我要用它将那个太监的生物磁场从师太的身体里面引出来。”寒生对吴道明解释道。 吴道明紧张地点点头,问道:“对我师妹的身体不会有什么损害吧?” 寒生微微一笑,继续解释说:“人体的哑门穴为督脉与阳维脉之会穴,脉通延髓中枢,我要从这里吸出那脏东西,烦你将师太扶正了,同时解开她的穴道。” 吴道明按照寒生的吩咐,抱起师太让其坐在了床边,背对寒生,运气出指解穴。 寒生在师太的颈部后正中线上,第一与第二颈椎棘突之间的凹陷处(后发际凹陷处),找到哑门穴,这也是人身主十六大死穴之一,若是被点中,轻则失哑、头晕,重则即可倒地身亡。 寒生手中的绿毛鱼睁着圆圆的黑眼珠,愤怒地瞪着他。 “水可导电,因此堪孖之鱼在水中起不到吸聚生物电磁场的作用,必须要离开水面来用。”寒生解释着,一边将鱼嘴对准师太的哑门穴处,心道,《尸衣经》啊,你可千万别出差错。 但见绿毛鱼的双唇慢慢地张开了,露出两排锐利的小牙,猛地一口咬住了师太的哑门穴…… 师太大叫一声,仿佛极不愿意的模样,口中叫道:“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随即声音渐渐弱下去了。 寒生点点头,说道:“堪孖之鱼起作用了。” 片刻,绿毛鱼松开了牙齿,肚子一鼓一鼓的,好像还挺累的样子,寒生将其重新放归水桶之中。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师太的身上,尤其是吴道明,精神万分紧张。 不一会儿师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然后咧开嘴问道:“那个子夜会出来的肉尸小美人呢?” “王掌柜!”大家惊呼道。 寒生也是大吃了一惊,但随即便明白了,堪孖之鱼确实吸食了师太体内的那个太监的生物磁场,但是由于师太仍处于“出神”状态之中,结果被埋在后院的王掌柜的生物磁场乘虚而入。 “肉尸小美人呢?子夜到了吗?必须要抓紧时间……”师太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脸上露出猥琐的表情。 吴道明沮丧的目光望着寒生,说道:“寒生,快让那绿毛鱼把王掌柜吸出去吧,一想到王掌柜的模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寒生说道:“有点麻烦,堪孖不能连续吸食生物磁场,也就是说,死人的魂魄也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饱,需要有一段消化的时间。而且,还得想个办法,否则吸食了王掌柜,又来了那个赶尸匠莫老大。” “你说得不错。”寒生耳边突然响起了陌生人的说话声,定睛一看,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灰袍老僧。 刘今墨更是大吃一惊,尽管方才注意力都在师太的身上,但是也不至于来人都觉察不到。 “咦,原来是阳公师傅啊。”寒生看清了,此人正是在天门山寺上见到的那个老和尚。 阳公老僧微微一笑道:“正是老衲,绿毛鱼原来还有这种作用啊,老衲守了十年寺,孤陋寡闻,惭愧至极啊。如此说来,王掌柜与赶尸匠莫老大已经为你们所杀?” 刘今墨蓄气在臂,准备随时出手。 寒生平静地望着阳公老僧道:“我们没有杀人,是荫尸沈菜花咬断了王掌柜和莫老大的脖子,然后逃走了。” 阳公会僧点点头,说道:“嗯,以寒生你的禀性,原本是不会撒谎的,老衲信你。” 寒生问道:“阳公师傅深夜到访,不知有什么要事吗?” “哦,是这样,”阳公老僧面显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寒生,在屋里的几位面生的很啊,不介绍一下吗?” 寒生只得一一介绍说道:“这位是青田刘今墨,这位是岭南吴道明,这是苗疆的走阴巫师麻都,那是朱彪、铁掌柜和他的伙计,床上躺着的是残儿,这位师太是婺源无名庵的住持无名师太。” 阳公老僧单掌合十,口中道:“阿弥陀佛,老衲是天门山寺守寺人,法名阳公。”朱彪自从一枪打跑了那个厉害的小脚广东老太婆以后,精神上极为振奋,感到自己在江湖上已经闯下了名头,起码以后人们提到我朱彪时会想到,接连打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青田刘今墨和无名师太、还有天门老祖三大高手的关东珊蛮巫妪,竟然接不下自己一招……暗器,手枪当然算是暗器了,而且是江湖千百年来兵器谱的排名,应该是第一名。以后自己在江湖上也应当有个绰号,人称“南山老表——朱少侠”,到时候,无论孟家父子还是黄乾穗他们,统统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朱彪“扑哧”一声竟然笑出声来了。 “你是在笑老衲吗?”阳公老僧阴森森地说道,仿佛一道寒气迎面而来。 朱彪根本没把一个看庙守夜的老和尚放在眼里,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道:“在下南山朱……少侠,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二。”说完,对自己胡乱诌出来的江湖用语感到颇为满意。 阳公老僧面如冰霜,淡淡道:“朱少侠?你说吧。”江湖上还从未有人胆敢对阳公不敬。 “在下听闻和尚的戒律很严,可是你为什么把老太婆祖英的肚子搞大了?你们年龄都不小了,竟然乱搞男女关系,难道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朱彪侃侃说道,竟也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这几句话出来,众人俱是一愣,气氛顿显尴尬,话虽是不错,但却含蓄不够。 刘今墨心中明白,这朱彪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识深浅,这老僧武功恐怕还在自己之上,而且来者不善。 阳公老僧心中不禁一凛,这个年轻人非但出言不逊,而且简直就是挑衅!看其模样,不像是会武功之人,但却如此大胆,莫非是深藏不露?难道是大智若愚,故意装出来的?自己切不可贸然行事,坏了野拂宝藏的大事,想到此,他将已经提到喉咙处的黏痰暂时引而不发。 刘今墨追了一句话上去:“朱少侠今天早上只用一招,便打跑了那个广东来的小脚老太婆。” 阳公老僧大惊失色,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寒生,此人是绝对不会说谎话的。 寒生点点头,说道:“不错,就一招。” 阳公老僧顿时泄了气,老阴婆子的武功比自己不差,竟然一招都接不住,幸亏自己刚才没有贸然出手,否则今天晚上定讨不到好处去,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哦,朱少侠,老衲失敬了,时候不早了,朱少侠你们休息,老衲先行告退。”阳公老僧拱手告别,匆匆离去。 走出客栈大门,回头望去,不由得心灰意冷,“呸”地一口,将憋在喉咙里的那块黏痰啐出…… 黏痰裹挟着破空之声,击中了门上“天门客栈”的木牌匾,“啪”的声响过后,牌匾轰然摔落到了地上。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徽式庄园 朱医生终于从京城里回来了。 孟祝祺亲自在婺源县城长途汽车站恭候两个小时,终于在出站的人群里发现了朱医生的身影。 “哎呀,朱医生,辛苦啦。”孟祝祺的随从从朱医生手中接过一只崭新的帆布旅行袋,放到了吉普车的后座位上,孟祝祺则恭敬地拉开车门,请朱医生上了汽车。 在回南山村的路上,孟祝祺告诉朱医生,政府考虑到他家的住房条件比较差,还是从前的草房,所以政府出资翻建了新瓦房,这样将来寒生成家也就不愁了。 朱医生感到非常奇怪,但反过来一想,这也无非是要寒生进京所做的姿态而已。在京城的这些日子,自己每天吃好的,还有专人陪同游览了天安门、故宫、八达岭长城,每天都有人来做他的思想工作,主要是说儿子寒生有着一身神奇的医术,应该怎样更好地为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服务等等。 等吉普车开进了南山村东头,朱医生这才着实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几间砖瓦房啊,简直就是一座徽式小庄园。青砖黛瓦,高大的马头墙,朱漆大门,一对亮晶晶的铜门环,大门口还蹲着两尊青石狮子,一条新砂石路直接通到了门前。 “朱医生,这就是你的新家,请进去看看,还满意吗?”孟祝祺笑容可掬道。 朱医生犹豫着迈步推开两扇沉重的木门,宽阔的院子里满是奇花异草,穿过中庭后面还有一排正房,这是一套三进院,朱医生做梦也没有梦见过如此漂亮的房子。 “你是说,这房子我们住?”朱医生疑惑地问道。 “当然啦,这里就是你的家。”孟祝祺笑得越发灿烂了。 “寒生呢?”朱医生警惕地问道。 孟祝祺支吾着,慢慢说道:“这……寒生在你进京后就不见了,一个多月了……” 朱医生站住了,目光盯着孟祝祺道:“那么,吴楚山人一家呢?”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孟祝祺尴尬地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可能连大黄狗笨笨都不见了吧?寒生究竟怎么了?”朱医生厉声道。 孟祝祺也急道:“真的没出什么事儿,我还着急等寒生回来给我儿子治病呢,这是他答应过我的。” “那就奇怪了,吴楚山人一家绝没有可能无故离开的。”朱医生忧虑道。 夜深了,朱医生忐忑不安,迟迟不能入睡,崭新的木床,油漆的味道还未散尽,这所有的一切都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寒生究竟去哪儿了呢?”朱医生百思不得其解。 院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响动,朱医生披上衣服,开门来到院子里,月光下见不到有什么异常。 “朱医生,果真是你!”阴影处转出一人,竟然是吴楚山人。 “啊……”朱医生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来到屋内,吴楚山人详细地讲述了自朱医生进京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算下来,寒生也应该快要回来了,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吴楚山人说道。 朱医生听罢终于放下心来,说道:“这么说,孟祝祺他们先放火烧了房子,后来又重新补建的?” “是的,对于这座房子,你有什么打算?”吴楚山人问道。 朱医生想了想,说道:“如果只是赔三间草房,那就很简单,可是扩建成了如今的样子,我猜想,他们还是要寒生进京。不管怎么说,一切等寒生回来共同商议吧。另外,你们一家人赶紧搬回来,兰儿母女也真难为她们了。” “好,我这就返回卧龙谷,明天一早就带她娘俩回来。”吴楚山人说道。 吴楚山人告辞后一路疾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回到谷中。他对兰儿母女细述经过,娘俩自是高兴不已,甚至连笨笨和它的黑狗女友也感觉到了即将有好事情发生,兀自兴奋得相互梳理着狗毛——笨笨的身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的茸毛。 次日清晨,吴楚山人一家背着简单的衣物用品,下山出谷,笨笨和黑狗走在了前面。当笨笨发现是去往南山村时,立时无法掩饰那种急切的冲动,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吠叫声。 走进南山村,来到那所庄园前,笨笨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兰儿…… 朱漆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朱医轻轻地唤了声“笨笨”。 笨笨大喜,“呜呜”叫着把狗头埋进了朱医生的怀里,随即又挣脱出来,跑到黑狗的面前,带着它一同来到朱医生的面前,口中仍旧不停地呔叫着,好像是在介绍着它的女朋友似的。 那黑毛母狗则矜持地望了望朱医生,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门里。 南海边,有一个小小的海湾,名字叫做“盐田坳”,岸边住着数十户渔民,一个窄窄的木栈桥伸向海里,风中到处都飘着一股臭鱼的气味,招来一团团的苍蝇,这是一座小渔村。 这一天傍晚时分,岸边走来两个风尘仆仆的人,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如猪头狗眼羊嘴,奇丑无比,他的肩上背着个女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脚老太婆,手持着一根旱烟袋,他们正是一清和珊蛮巫妪——老阴婆。 海边有一所石砌的小房子,外面是一片沙滩,海水是蔚蓝色的,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变得红彤彤的,天上有几只白色的海鸟在翱翔,不时地俯冲到海面捕食小鱼。 一清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莫名,走走停停,驻足观看,口中不住地赞叹着。 “快走,就是前面那所小房子。”老阴婆说道。 一清恋恋不舍地扭过脸,朝那石屋走去。 屋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坐在一个木墩上,手里抱着一根粗粗的水烟袋,“咕嘟咕嘟”地抽着。听到脚步声,那老汉抬眼望了望,然后又继续低头抽烟。 一清放下老阴婆,他俩坐到凳子上休息。 “有船吗?”老阴婆说道。 “有。”那人回答。 “今天什么时间?”老阴婆又问。 “涨潮时。” “两个人。”老阴婆说。 “2000块。”老汉道。 “成交。”老阴婆爽快地自怀里掏出一摞港币,扔给那老汉。 老汉鄙夷的目光扫过一清,然后清点好钞票,站起身来说道:“今天农历初五,晚八点涨潮,准时在栈桥上船。”然后低头走了出去。 “这老汉是什么人?”一清问道。 “蛇头。”老阴婆道。 蛇头又是干什么的?一清继续问道。 老阴婆解释道:“蛇头是搞偷渡的,负责把人用小船偷运到对岸香港去。奶奶我是香港居民,可以由罗湖口岸出入境,可你就非要偷渡不可。” 一清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走,我们去搞点吃的,你会水吗?”老阴婆问一清道。 一清说道:“当然会了,我的老家就在长江边上。” 沙滩上,老阴婆向一清解释如何下水用石头块把礁石上面的蚝敲下来。 一清脱得赤条条地走进了海水里,浑身皮色枯黄,瘪瘪的甚是难看,尤其是那臀部,与猴屁股并无两样。 一清倒是蛮能干的,不多时,就已经搞上不少生蚝来了。 “可以了。”老阴婆叫他上来,穿好衣衫,坐在了沙滩上。 老阴婆一连数掌,将那些坚硬的生蚝壳子震开,然后托着蚝壳连蚝肉带汁水一股脑儿地往嘴里倒,不住地咂咂嘴说道:“好好甜啊。” 一清照葫芦画瓢也抄起一个向嘴里倒进去,果然味道极为鲜美。这些就是他俩的晚餐了。 夜间八点钟,一清背着老阴婆走到了木栈桥上,上了一艘小渔船,摇摇晃晃地朝大海对面的香港划去。 不久,小木船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关东郎中 天亮了,吵闹着要找肉尸小美人的师太,在折腾了大半夜后,终于乏困,靠在吴道明的怀里睡着了。 麻都昨夜已将屋里打烂掉的酒坛酒杯和破桌子清扫出去,扔在了后院子里,屋内还弥散着淡淡的酒香,大家都打起了盹。 乾老大早起闻到了那股清香的酒气。唉,真的是好酒啊,可惜打烂了,他站在后院惋惜地望着那些酒坛子的碎片。 有一块碎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上前伸手拾了起来,碎片上有淡淡的字迹,他的心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不错,那是一个“拂”字,尽管字尾破碎掉了,但仍旧可以猜得出来。 乾老大继续寻找着碎坛片,果然在另一块碎片上有一个“野”字。 “野拂。”他自言自语道,他发现的是300年前野拂和尚的物品,野拂宝藏就在天门山!据闻,这酒是老祖带来的,那么老祖很有可能与野拂宝藏有关,嗯,这个发现太重要了,乾老大沉吟着。 自己关东弟兄总共八个人,兑二和离三去了香港,是阳公师父抽调去监视师娘的,艮七坤八被师父处死,巽五是师父的心腹,昨晚也跟着返回天门山寺去了。唉,自己的手下,只剩下震四和坎六两个人了。 “走,我们今天要去会一会那个天门老祖。”乾老大吩咐道。 太阳升起来了,乾老大等人简单吃了点干粮,自己悄悄地将那两块坛片藏在怀里,然后走出客栈,一行三人直奔天门山而去。 在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阔叶林里,乾老大一眼便看到了梅小影,在天门山寺,他曾躲在暗处,瞧见她和寒生前来向师父要绿毛鱼,也知道阳公对她是情有独钟,因此态度需要谦卑一些。 此刻,梅小影正骑在一株大树的树杈上,釆摘着树叶。 “喂,请这位大姐,天门老祖在什么地方?在下有要事求见。”乾老大假装不认识,这样有时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梅小影诧异地望着这三个北方口音的汉子,她始终没有和他们几个直接照过面,故此并不认得。 “你们从何而来?找天门老祖有什么事?”梅小影警惕地盘间。 乾老大和蔼地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个嘛……涉及到个人隐私,我想直接与老祖先生谈。” 梅小影立刻勾起了兴趣,一提气,从大树杈上飘然跃下,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哇,好功夫,简直是飘飘若仙啊。”乾老大及时赞美道。 梅小影也感觉这个老头颇为面善,于是态度也和缓下来,她悄声说道:“究竟什么事,你若是透露点儿,我便带你去见天门老祖。” 乾老大微笑着摇了摇头。 梅小影颇感沮丧,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带他们去吊脚楼见老祖。 “好吧,不说就算了,我也没兴趣打听,走吧,我带你们去就是了。”梅小影说道。 他们穿过了那片树林,由山阴处攀上了山梁,朝南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座木吊脚楼。未及楼前,便听到浑厚的吟诗声: 高馆张灯酒复清,夜钟残月雁有声。 只言啼鸟堪求侣,无那春风欲送行。 黄河曲里沙为岸,白马津边柳向城。 莫怨他乡暂别故,知君到处有逢迎。 梅小影张开嘴巴便要喊叫,乾老大伸手示意不要惊动,然后负手而立,默默感受着诗中的意境。 待得楼上吟诗音落,乾老大也和上罗隐的古诗一首: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楼上顿时安静起来,乾老大朗声道:“关东郎中乾一求见天门老祖。” 楼上有老者探出头来,满脸橘皮皱纹,老年斑稠密,但面色却是红润得反常。尽管以前没有见过面,但乾老大从巽五口中已经得知一二,现在见到这个祖英,乾老大心下顿生反胃的感觉,师父阳公老僧尽管目的是釆阴补阳,但是这种女生男相的变态老怪物,他也竟然下得去家伙,真是佩服师父的敬业精神啊!乾老大脸上露出了苦笑。 “远方贵客可是识酒高人?”老祖在二楼之上喊道。 乾老大“哈哈”一笑道:“关东乾一只识关东高粱酒。” “请关东贵客上楼。”老祖叫道。 梅小影领着乾老大三人来到了楼上。 老祖笑呵呵地说道:“请自去酒柜中取酒。” 乾老大也不推辞,信步来到靠墙的那排酒柜前,大致看了看,无非是些泸州老窖、山西汾酒、贵州茅台、五粮液之类的,而且玻璃瓶子上面的商标还挺新的,于是微微一笑道:“据闻天门老祖藏酒无数,原来只不过是从市场上买来的一些常见酒而已。” 老祖脸一红,支支吾吾道:“那你们关东老客喜饮何种酒呢?” 乾老大:“岂不闻,‘喝酒喝凌川,抽烟抽牡丹’吗?自然是锦州同盛金的烧锅了。” “锦州同盛金烧锅?没听说过。”老祖摇了摇脑袋道。 乾老大驰骋关东黑道数十年,对关外的烧酒知之甚详,于是清了清喉咙,侃侃而谈:“清嘉庆六年,锦州城北罗台子屯满人高士林开设酒坊,著名的有烧锅‘龙票’,那是直供朝廷的,属皇封烧锅。民国十五年,张学良将军筹办葫芦岛军港和锦州大学时,曾赞美凌川酒并挥笔写下‘酒中仙’三字。朱德总司令1954年也题词盛赞:南有茅台,北有凌川。此酒酿制按满族传统工艺,釆用红高粱、薏米、谷子、稗子四种杂粮,以关北马尾松树花粉、人参鹿茸粉制曲,曲中加入了26种中草药,釆用木制酒海穴藏,木酒海内壁用鹿血、香油、宣纸裱糊,穴藏三年以上方可出酒,酒出窖后呈微黄,清洌爽口,实乃上上之品啊。” 老祖在一旁听得是抓耳挠腮,面露喜色,不住地咽着唾沬。 乾老大看在眼里,继续说下去:“不知老祖可曾听闻这样一则秘史,清道光乙巳年间,林则徐禁烟有功,道光皇帝特下旨同盛金烧锅酿造上等好酒,犒劳禁烟将士。后英军大举进攻,被逼无奈的道光皇帝,将林则徐发配伊犁,同时将原本用来犒劳禁烟将士的美酒,准备拿去讨好英军。关东人硬汉多,同盛金烧锅掌柜孟融毅然将此酒密藏于地下,朝廷一怒之下,将抗旨的孟融腰斩。从此,这批美酒究竟藏在何处,遂成千古之谜。” “啊,此酒竟有如此典故,那酒现在何处?”老祖赞叹不已,突然之间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悄声问,“你知道那酒藏在哪儿,对不对?” 乾老大微微一笑,道:“正是。” 老祖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怎么才能弄到那批酒呢?” 乾老大卖开了关子,故作为难状道:“对方不要钱,只是要……” “要什么?”老祖急切地说道。 “唉,说了也没用,还是算了。”乾老大叹气道。 老祖更加着急了,忙不迭地追问道:“说嘛,他们要什么?” 乾老大说道:“他们要换酒。” “换酒?”老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条件。 “他们要换年代更早的酒,若是有三百年前明代的酒,他们愿以百坛换一坛,条件是没得说的,可是到哪里去找明代的酒呢?”乾老大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 老祖闻言沉默不语,半晌没有说话。 乾老大知道老祖在进行思想斗争,于是在一旁静静地冷眼观察。 许久,老祖仿佛终于下了决心,抬起眼睛,目光瞟向梅小影。 梅小影“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她,鄙夷地瞪了老祖一眼,扭头“咚咚咚”下楼去了。 老祖尴尬地对乾老大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明代的酒不太好搞啊,唉,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乾老大见缝插针道:“老祖看来是有难言之隐,不知在下能否帮上忙?” 老祖摇了摇头,未置可否。 乾老大一看事情要糟,“嘿嘿”冷笑两声,从怀里掏出那两片酒坛碎片来,放在桌子上,缓缓说道:“在下住在天门客栈,早起发现西屋打扫出来的酒坛碎片,他们说是昨日天门老祖带来喝的。” 老祖点头说道:“不错,是我带过去的一坛酒,可惜呀,都打碎了。” “他们说是明代的美酒。”乾老大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老祖立马警觉起来,怀疑的目光投向乾老大,说道:“哪里,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乾老大将两块碎坛片翻了过来:“你看坛上这字迹,分明是‘野拂’两个字。” 老祖心中一惊,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将那两块碎片对调了一下,说道:“我看这字像是‘拂野’二字,拂有一解,为触到的意思,如拂云,触到云;拂天,触到天。拂野,乃是触到山野,回归自然之意。” 乾老大点头道:“天门老祖果然机警过人,老夫甚是佩服,若是你以为我连‘野拂’是谁都不知道,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他已改口称自己为“老夫”,提高了一个档次。 老祖作十分惊讶状,说道:“野拂难道还会是人的名字吗?”她对自己的演技感到十分的满意。 乾老大压制住心中的愠怒,这变态佬的表演也实在太拙劣了。 “野拂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出家后的法号,他是闯王心腹,官至将军,也是好酒之人。公元1644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一百多万义军不敌满洲十万铁骑,最后遇英亲王阿济格,兵败湖北九宫山,只带了几十骑突围,隐身石门夹山寺,法号‘奉天玉和尚’,而李过则来到了天门山寺,法号便是‘野拂’。”乾老大强忍着并解释道。 老祖继续装聋作哑,惊讶道:“关东郎中乾先生对明末清初的历史很有研究嘛。” 乾老大说道:“老夫满洲正黄旗人。” “嗯,乾先生,你来到天门山上,究竟想要做什么?”老祖索性要问个明白。 乾老大心道,要摊牌了。于是清了清喉咙,说道:“老夫受朋友之托,来和天门老祖做个交易,以一百坛道光二十五年的同盛金烧酒换老祖的一坛野拂珍藏的明末时期的酒,还望老祖不要再推辞了。” 老祖的心中何尝会不乐意呢,这便宜可是占大了,可是……他又扭头望下楼梯口,但并没有看见小影。 老祖脸色涨得绯红,支支吾吾道:“说实在话,那坛酒是我家内人搞来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搞到一坛了。” 乾老大心下寻思,原来梅小影才是正主啊。 “既然老祖无甚把握,老夫也就不再勉强,这就告辞,回复我的朋友,让他另做打算了。”乾老大拂袖准备离去,做欲擒故纵之态。 果然,老祖按捺不住了,忙说道:“且慢,待我与内人商议片刻,再答复你。”说罢“咚咚咚”地跑下楼去。 乾老大与震四相对一笑。 老祖跑到外面,看见小影正在晾晒釆摘下来的树叶子,忙上前说道:“小影啊,一百坛道光啊,你……” 梅小影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干吗?” 老祖支吾道:“你能不能向老怪物再要一坛?就一坛。” 梅小影眼睛一翻,以嘲弄的口吻说道:“你不是不想让我再接触他了吗?” “这次实在是对我太重要了,请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分上……再加上姑嫂的情谊,我求求你了。”老祖哀求道。 梅小影仍旧是不理睬。 “扑通”一声,老祖竟然跪下了。 “唉呀,你这是何苦呢?小心肚子里面的孩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保胎要紧啊。”梅小影连忙去拽她起身。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老祖干脆要起赖来。 “唉,”梅小影叹了口气,说道,“来吧,我去问问那老怪物,但是不一定有戏的。” “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妻子。”老祖高兴道。 梅小影脸一红,放下手中的活计,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万一那老怪物不肯,我也没有办法,另外你要小心,别让人给骗了。” 老祖望着小影远去的背影,兴奋得跳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吊脚楼“我内人已经去找了,但是你们的道光酒在哪儿?”老祖问乾老大道。 乾老大平静地说道:“你放心,坎六,你去到就近的集镇上打个长途电话,要他们把已经准备好的那一百坛道光二十五年的御酒即刻起运,快去。” “是,大哥。”坎六答应一声,随即走下了吊脚楼。 坎六最擅长的就是追踪,轻功和水性都是一流的。他明白老大的意思,出门便远远地跟在了梅小影的身居,直奔月湖方向而去。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乾老大想。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腥的鬼谷洞 “我们边喝酒边等,如何?”老祖自酒柜里取出一瓶茅台酒说道。 “好,客随主便,震四,你也随同坎六去吧,顺便告诉他们我过几天跟车一起回去。”乾老大决定再派震四前去会合坎六,增加些保险系数,凡事防患于未然。 “明白了,大哥。”震四也去了。 老祖拔除瓶塞,一股浓郁的酱香味飘了出来,两人一面闲聊一面浅酌。 坎六远远地跟随着梅小影,其间,梅小影几次有意无意地回头,都被坎六机警地闪避开了。 前面来到了月湖,碧绿的湖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山上飘落的枯叶落在水面上,已是深秋时节。 坎六贴近了些,以免在雾气中丢失目标。 前面响起了“哗啦”的水声,坎六发现梅小影脱掉了外衣裤和鞋子,上身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布兜兜,下身是紧身内裤,站在岸边向身上撩水,以适应水中的温度,然后“扑通”一声扎进水里,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坎六注意观察着,一面暗自赞赏着她的身材,年龄都九十来岁了,依旧是长腿大胯,杨柳蛮腰,风韵犹存呢。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梅小影露出水面,他暗自琢磨着这水下一定有暗道之类的东西,否则任何人一口气也憋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要不要跟下水去呢,他在犹豫着。 身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他蹲下身体回头望去,浓密的白雾里出现了震四的身影。 “四哥,她潜到水里面去了,我肯定这水下一定有蹊跷。”坎六压低声音,悄悄地对震四说道。 震四沉吟片刻,说道:“六弟,你的水性好,潜下去看看,千万注意安全。” “是,四哥。”坎六说罢除去衣衫,只着一条短裤,露出浑身结实的肌肉,然后点了点头,轻轻地下到水里,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月湖水十分清澈,坎六朝着梅小影潜行的方向快速游去,前面水里黑糊糊的,没有光线透入,这肯定是山体的下面了。再仔细辨别,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团微弱的反射光,于是便游了过去。 他静静地潜伏在水底向上望去,原来这是一个水下溶洞,连接着山体内的大溶洞,果真是一处极隐秘的暗道。 坎六轻轻将头露出水面,感到空气潮湿、温暖,高高的溶洞内壁上面,有一道细细的裂缝,透进来外部一丝微弱的光线。 待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了盘旋而上的石级,一直通往黑暗之中。 坎六想了想,轻轻地从水中爬了出来,沿着石级蹑手蹑脚地向上走去。 坎六一面悄悄摸索着前行,一面紧张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同时手按了按短裤后面的小口袋,那里面藏着数枚金钱镖,那是他惯用的暗器。大约蜿蜒攀升了十余分钟,前面终于出现了光亮,那不是纯粹的自然光线,而是油灯发出来的橙黄色光。 他屏息静气地悄悄接近,前面是一道半敞的石门,透过门的间隙,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和梅小影说话,令坎六万分惊讶的是那老先生竟然是一丝不挂!但见他银发垂腰,白色的胡须直到前胸。 “小影,你还是那么丰满,让人想入非非。”老者以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 梅小影似乎脸红了,不过坎六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老叟,痛快地告诉我,这坛酒你到底给还是不给?”梅小影不耐烦地说道。 哦,原来这白须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湘西老叟啊,坎六心中暗暗吃惊。 那湘西老叟笑嘻嘻地说道:“当初那两坛酒是我专门为咱俩预备的,只喝了一坛,余下的一坛你已经拿给了那个烂酒鬼,我也没再说什么。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今天进洞又来要酒?” 小影道:“一坛酒而已,何必如此小气。” 老叟笑声戛然而止,严肃地说道:“小影,你这妇道人家可就不懂了,这不是普通的酒,而是当年野拂前辈为大顺皇帝李自成珍藏的御酒啊,至今已经三百多年了,你那个烂酒鬼怎配饮这种酒?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影嗫嚅道:“也不是老祖要喝,她是想和关东来的客人换酒,人家以一百坛道光二十五年的凌川酒来换一坛明代酒,咱们是占便宜的。” 湘西老叟闻言大吃一惊:“啊!竟有此事?” 小影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啦,你也眼红了?” 湘西老叟冷笑道:“想不到,竟然迂回到你们身上来打野拂的主意,果然精明至极,你说说,总共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模样的人?” 小影有些不解,但还是说出了乾老大三人的相貌等情况。 湘西老叟沉吟道:“看来你已经被跟踪了。” 小影更加莫名其妙了,说道:“你说他们不是前来换酒的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想打听到这酒的出处,找到鬼谷洞里来。”老叟说道。 小影笑了,说道:“他们在哪儿?” 湘西老叟“嘿嘿”冷笑了两声,对着坎六藏身的石门朗声叫道:“朋友,出来吧。” 坎六见自己已被湘西老叟发现,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右手心里暗藏着三枚金钱镖。 “关东六郎参见湘西老叟。”坎六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他知道自己在这位白须老人面前绝然讨不了好去,今番定是九死一生,索性彬彬有礼起来。 梅小影见到坎六大吃一惊,说道:“你是跟踪我到这里来的?原来你们不是关东来换酒的!” 坎六对着梅小影也是拱拱手,说道:“对不起,我们大哥受人之托前来天门山换酒,具体情况六郎也不十分清楚,我从吊脚楼里出来准备去集市找电话,告诉关东家可以发货了。不料却迷路了,稀里糊涂走到这湖边来,见到婆婆您正在脱去外衣和外裤,目睹了您那丰腴性感的身材,一时受到诱惑,把持不住,竟心性一乱,跟在您的后面也下水了。” 小影从未听到过有人如此称赞自己,不觉得脸色一红。 坎六知道,要想活命必须要搞定这个毫无社会经验的老太婆,于是进一步说道:“婆婆,对不起,请您不要责怪我的鲁莽,只能怪您自己的身材太好了,我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一心想要追上您,问清楚您是怎么保养的,把方子记下来,带回关东给我的妈妈,并把您的苗条和美丽说给她听,所以,所以您不会怪我吧?说心里话,我都忍不住想叫您一声大姐了。” 小影听得心中暖洋洋的,湘西老叟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只会像牲口一般扑到自己身上做那事儿,而祖英又是女人,此外她再也没有接触过男人了。刚才坎六的一番话,听着的确十分入耳,要是老叟也这么嘴甜,自己也就不会离他而去了。她的目光禁不住嗔了老叟一眼。 “你说什么呢?唉,我都一把年纪啦。”小影笑盈盈地说了句。 坎六心中却道,这点忽悠算啥呀,在俺们关东老家鞍山,大忽悠多了去了。 “嘿嘿,”湘西老叟突然冷笑几声,说道,“早就听说东北人嘴巴能说会道,果然不虚,你这番话去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里老太婆可以,可是却骗不了我湘西老叟。说,你们对野拂宝藏究竟知道多少?” 坎六忙道:“这位大哥……老前辈,六郎只知道前来换酒,什么野拂,是明代酒的品牌吗?”坎六装起了糊涂。 湘西老叟恼怒起来,说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六郎的确不知。”坎六一口咬定。 湘西老叟口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刹那间,山洞深处传来了呼啸而来的破空风声,无数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飞至跟前,原来是数百只黑褐色的大型蝙蝠。坎六清楚地看到,为首的那只巨型大蝙蝠,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布带…… 湘西老叟一摆手,红眼阴蝠群停了下来,全部都恶狠狠地盯住了坎六,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老叟再问你最后一句,你们对野拂宝藏知道多少?”湘西老叟看着坎六说道。坎六把脖子一挺,一言不发,关东人的犟劲上来了。 老叟一摆手,阴蝠蜂拥而上,扑在了坎六的身上,一根根拔去头发胡子,还有眉毛。他赤裸着上身,咬牙挺住不动,真是一名关东硬汉。 有几只阴蝠发现了坎六腋下也有毛,便一股脑儿地统统拔了去。 阴蝠首领呼啸着冲了上来,探出双爪,扯碎了坎六的红色棉布短裤,那是关东人本命年辟邪裤衩,阴蝠又是争先恐后地一阵乱拔,阴毛甚至腹股沟内粗点的汗毛也都一扫而光。 疼痛加上酸楚,坎六眼泪鼻涕已经流了一大把。阴蝠撤下去了,坎六浑身上下赤条条的,干干净净,根毛皆无。 “怎么样?如果还不说的话,下面还有更厉害的在等着你呢。”湘西老叟冷酷地说道。 坎六把目光投向了梅小影,显示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影望着他一阵叹息,尽管这个年轻的男人躯体健壮而结实,尤其是那隆起的臀部,圆滑而性感,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了毛以后,就像是一只白白的鸡光子,让人觉得十分恶心,况且老叟说得没错,他们欺骗了自己和老祖,别有用心地跟踪了她,小影扭过了头去。 坎六一见小影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完了,随即猛地转身扬手,三枚金钱镖“嗖”的一声向湘西老叟射出,两枚奔老叟的左右眼,一枚直冲着老叟的嘴巴而去。 他希望在幽暗的光线下,出其不意地偷袭成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湘西老叟的武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那白须老人端坐着纹丝不动,三枚金钱镖全部都击在了老叟的面门上。 再仔细定睛一看,坎六惊得心胆俱寒,湘西老叟的左右眼皮各夹着一枚金钱镖,口中咬着另一枚…… 他明白,自己武功相差得太多,已绝无逃命的可能了,于是长叹一声道:“看来,六郎的尸骨是难以还乡了。” “啪啦”声响,湘西老叟抖掉了金钱镖,冷冷说道:“你已经不会再有尸骨了。”说罢,又是一声呼哨。 石洞黑暗的甬道里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不多时,无数只白色巨型老鼠蜂拥而来…… 飞奔而来的白色岩鼠个个都瞪着血红色的眼睛,嘴里滴着口涎,可怕至极。坎六吓得魂飞魄散,脸色都青了。 最前面的岩鼠绕着坎六围成了一圈,趴伏在地上,第二排蹲在了后面,第三排站立起,后面还有……只等着湘西老叟一声令下,便会瞬间将其撕得粉碎。 “老叟最后再问你一句,到底说还是不说?”湘西老叟阴沉沉地冷笑着,慢慢举起了手。 坎六长叹道:“我若是屈服了,将会被师父处决,落得七弟八弟同样的下场,与其为同门所蚕食,还不如喂了这帮畜牲。” 说罢暴喝一声,纵身跃起三米多高,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地直接撞在了坚硬的石头地面上…… “噗”的一声,坎六的脑袋裂开了,湘西老叟一挥手,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岩鼠一股脑儿地拥上,只听得连续的噬咬撕扯和骨头破碎的声音。 当声音完全停止的时候,岩鼠散去了,方才的地面上什么也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一摊血溃。 小影不敢目睹这血腥的场面,待岩鼠停止了吞噬,这才睁开眼睛,那个年轻结实会说动听话的男人消失了。 梅小影的心中对湘西老叟产生了十分憎恨的感情,她默默地、一言不发地转身向石门走去。 “小影,你别回去啦,会有危险的,关东客少了一个人肯定不会罢休的。”湘西老叟急着说道。 梅小影恍若不闻,穿过石门,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湘西老叟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一幅飞天岩画前,按动岩壁上的机关,“嘎嘎嘎”声响过后,岩画翻转了约有30度,里面的石龛内,盘腿坐着一个少女。 “妮卡,‘三十六量天尺’第二尺打通了吗?”湘西老叟问道。 “师父,正在紧要关头,还需十二个时辰方可打通。”妮卡回答道。 “出来吧,现在有了新的情况,鬼谷洞遇到了强敌。”老叟说道。 “是,师父。”妮卡收功站起纵身跃出石龛。 湘西老叟将方才的事情对妮卡讲述了一遍。 “师父,请吩咐。”妮卡恭敬地说道。 “看来,寒生他们不清楚野拂宝藏之事,而这帮关东客可是有备而来的。你现在去暗中保护小影,同时留意关东客的动向,不到危急关头,不要露面,明白吗?”湘西老叟吩咐道。 “是,师父。”妮卡回答道。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母猪哼哼 月湖的岸边,震四隐身于白色的浓雾之中。 湖里传来了“哗啦”的水声,震四匍匐于草地上,朝水中望去。大凡浓雾中,离地一尺左右的高度雾气很淡,视距较远,此刻他看到梅小影游上了岸,穿上衣裤,然后朝来路返回。 她空着手回去,看来酒没有要得来,情况并不顺利。 震四继续趴着没有动,在等着坎六从水中上来。过了一会儿,月湖中又发出了划水声,震四松了口气,他想这一定是坎六上来了。 令他惊讶的是,爬上岸来的并不是坎六,而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袭白衣,被水打湿以后,更显得身材丰满苗条,曲线玲珑有致。 姑娘挤了挤头发上的水,然后消失在了浓雾中。 震四继续等待着,可坎六始终没有出现。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震四站了起来,他知道,坎六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他把坎六的衣裤掏了下,见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轻轻放回到原地,悄悄地离开了月湖。 梅小影心情烦闷地往回走着,自己在天门山生活了几十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谁知道这半个多月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怪事。除了寒生治好了自己的眼睛和见到了哥哥梅一影唯一的徒弟刘今墨这件好事以外,其他的一概不顺。唉,那个老怪物越来越可憎了,那个关东小伙子死得也怪可怜的,都怪这祖英太不争气,见酒就不要命了。 梅小影越想越生气,一时间不想再回吊脚楼。让他们在楼上等着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拐过一个山脚后,梅小影索性转了个方向,走进了树林里,沿着林间小路朝天门客栈的方向而去。 离开月湖的妮卡,前往一处隐蔽的山坳,她的白马就撒开在那里,地上有青草吃,马儿就不会走开。找到了白马,看看马肚子,已经吃得滚瓜溜圆。 “好啦,我们该走了。”妮卡翻身跃上马背,一抖缰绳,向小影的吊脚楼方向而去。 当震四回到吊脚楼的时候,乾老大和老祖还在不紧不慢地啜着酒。 乾老大见到震四,发现他的面色有些异常,也只有经常见面且非常熟悉之人,才能看得出他脸上的细微变化。而老祖则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出事了,乾老大心中一凛。 “大哥,我回来了,六弟留在那儿等电话了。”震四说道。 乾老大转过头来,对老祖说道:“您内人大约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老祖挠了挠脑袋,说道:“从时间上看,也应该回来了呀。” “大哥,那位婆婆还没到家?”震四话中有话道。 果真出事了,必须马上理清情况,在此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老祖这里也不能碰,除非阳公师父发话。 “老祖,既然还不知要等候多久,我们暂且返回天门客栈等待您的消息,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乾老大起身拱手辞行。 “好吧,一有消息我马上赶到天门客栈。”老祖一想这样也好,小影还不知与那老怪物交涉得怎么样呢。 乾老大与震四匆匆下楼,待走到无人之处,停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震四把情况说了一遍。 “嗯,坎六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没有跟在梅小影和那位姑娘的后面上来,就说明他已身亡或是被囚禁起来了。此事关系重大,你同我直接去天门山寺见师父。”乾老大说罢,便与震四朝天门山寺急奔而去。 天门山寺废墟,七层砖塔顶上站着一只乌鸦,不停地聒噪着,阳公老僧感觉到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有点心神不宁地走到灵泉井边,巽五静静地守候在几步远的后面。 山道上传来疾行的脚步声,不多时,乾老大和震四便来到了跟前。 阳公老僧心道,果然有事发生,看来预感得没错。 “师父。”乾老大拱手行礼道。 “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阳公老僧平静地说道。 乾老大于是将如何在天门客栈发现老祖带去的酒坛的碎片有“野拂”两个字,然后前往天门山吊脚楼老祖的家中访查,如何提出换酒,坎六和震四跟踪梅小影到了月湖,以及坎六失踪等事一一向阳公师父述说了一遍。 阳公老僧听罢沉吟不语,乾老大和震四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 “嘎……”那讨厌的黑乌鸦又叫了起来。 “啐”的一声,阳公老僧一口黏痰射出,准确地击中塔顶上的乌鸦,但见黑毛迸散,那鸦一头倒栽下来。 “这么说,月湖水下的秘道是通往鬼谷洞的了,那个湘西老叟也一定住在里面,坎六的武功不弱,竟然连丁点信都传不出来,看来已经挂了。现在洞内情况不明,也不知道有多少暗道机关,不宜贸然入洞。那个小影知道洞内的情况,必须要从她的嘴里了解到。这样,你们先回去,暂且不要到处走动,就在客栈里等候我的消息。哼,为师今晚要让小影乖乖地吐露真言。”阳公老僧吩咐道。 “是,谨遵师命。”乾老大和震四应道,转身离去。 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阳公老僧转身对巽五说道:“为师今晚宴请老祖和小影,你去布置吧,我要亲自走一趟了。” 巽五会意道:“师父,巽五会遵照您的意思办妥的。” 阳公老僧阴阳怪气地干笑了几声,迈步下山。 天空中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零星的雨滴,老僧加快了脚步,当他跃上山梁时,发现山坳里的树林间有白色的影子一闪。 阳公老僧略一沉吟,便径直朝林中奔去。 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匹毛色极纯的白马,有一根缰绳拴在了一株大树的后面,阳公的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天然的花香自马身上散发出来。 嗯,这骑手看来是个年轻爱美的姑娘,他寻思着向四周里看了看,并未见有人影,以他的听力,十数丈之内有人隐藏,那呼吸之声是绝对瞒不过他的耳朵的。 阳公老僧离开树林,径直奔不远处的吊脚楼而去。 大树顶上,茂密的枝叶中无声无息地飘然跃下一个白衣少女,那是醒尸妮卡,她是死去后尸变的人,肺活量只及常人的十分之一。 阳公老僧走上了吊脚楼,一眼就望见老祖愁眉紧蹙,显然是在沉思。阳公老僧走近前,她如同视而不见般,眼皮都没往起抬。 “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啦?”阳公老僧的语气极其温柔。 老祖红褐色的橘子皮脸扭捏着颤抖了两下,一改与刘今墨饮酒时的豪迈气概,以一种旧时风尘女子的那种嗲声气道:“阳公,又有许多时日不来看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冤家……” 阳公老僧“嘻嘻”笑道:“阳公这不是来了吗?小乖乖,是不是那些关东老客欺负你啦?”老祖诧异地望着阳公老僧:“咦,你怎么会知道的?” 阳公老僧说道:“他们也到天门山寺来了,问我有没有明代的酒,我对他们说,明代的酒倒是不难搞到,可是你们的道光酒我要先看看样品,既然是做生意,就得买卖公平才是。” “他们有样品?”老祖眼睛一亮,忙问道。 阳公老僧好似不经意般地随便说道:“留下了一坛。” 老祖闻言立即站起身来,道:“他们真有道光二十五年的同盛金凌川御酒?” 阳公老僧微笑着对她说道:“小乖乖,你晓得我对酒也不十分在行,所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当然有兴趣啦,你怎么不带过来呢?”老祖撅嘴道。 阳公老僧笑了笑,说道:“我怕小影看见给你送酒喝,她会不高兴的嘛,尤其是你已经有孕在身。” 老祖嗔了他一眼,说道:“她去湘西老叟那老怪物处还没有回来,我在等她的消息。”“湘西老叟?我好像从未听你说起过。”阳公老僧明知故问道。 “小影不让我说出去的。”老祖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听苗寨人说过,鬼谷洞里住着个湘西老叟,你去过吗?”阳公老僧试探着问道。“没有,只是在月湖边见过一面。”老祖摇摇头说道。 阳公以前数次请老祖去到天门山寺饮酒,都是事先由巽五下了关东春药“老母猪哼哼”,那是一种专门用于母猪配种的发情药,药性极为刚烈。在关东,无论年龄多大的母猪,吃了这药以后,配种的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老祖饮了药酒之后,虽然年龄早逾花甲,但是在药力的催情刺激下,竟疯狂得如同一头母狮子般,令阳公几乎抵挡不住。当然事后,老祖几乎虚脱了,这还是深怀武功之人,若是平常之辈,恐早已一命呜呼了。 但是阳公并不知道,“老母猪哼哼”的药力竟然会悄悄地改变老祖的生理极限,使她竟然恢复了生殖能力,进而怀了孕。数日前,当老祖羞怯难当地告诉阳公自己怀孕了之后,阳公自是大吃一惊,自己已经将老祖的**差不多釆光了,此刻若是怀上了胎儿,日后这孩子必定是个怪胎。 阳公老僧想着,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 第一百三十章 魂归 午后,秋风裹挟着秋雨滴洒下来,落在脸上冰凉凉的,梅小影心中的烦闷之气稍许缓解,抬头望去,前面已至天门客栈。 待到门前,发现原挂在大门之上的“天门客栈”木匾不知何时撂在了一旁。迈进屋内,一眼瞥见了寒生,遂放下心来。 寒生此刻正在第二次用堪孖之鱼为师太驱除王掌柜的生物磁场。 师太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寒生一手抓着那条绿毛鱼,鱼嘴咬在了师太后颈中央的哑门穴上,鱼腹正在一鼓一鼓地吸吮着,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青色的尺子,插在了师太的嘴里,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上面的刻度。 刘今墨瞥见梅小影,随即“嘘”了一声,走过来拉她到了一边。 “师太怎么了?”梅小影诧异地问道。 刘今墨将前一天晚上,梅小影背老祖走后,那个怪异讲广东话的小脚老太婆袭击了师太,并且掳走了明月,也就是那个一清。师太“出神”,寒生正在用绿毛鱼替她进行医治,现在正到紧急关头。 “绿毛鱼?”梅小影只道这鱼长相怪异,没想到在寒生手里竟还有其他的作用。 “好啦。”寒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松了口的堪孖鱼轻轻地放回到水桶里,转身向小影婆婆打个招呼。 “寒生,师妹她……”吴道明急切地问道。 “堪孖之鱼吸去了王掌柜的生物磁场,阴阳尺可量度鬼气和生气,对阴阳两气的消长十分敏感,吴先生注意看着刻度,随时告诉我。”寒生解释并吩咐道。 “好。”吴道明应道,随即睁大眼睛盯住那把青色的尺子。 “这是把什么尺子?”小影婆婆好奇地问道。 寒生笑了笑,说道:“祖上所传,是把古老的风水阴阳尺,我在江西曾用来给明月解过鬼毒。” 小影婆婆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世上事,有时候真的是古怪得很。” “婆婆,看您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寒生关切地问道。 小影婆婆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见‘天门客栈’的木匾掉在了地上。” “嗯,昨晚阳公和尚离开客栈的时候,听到牌匾摔到了地上。”寒生回答道。 “我出去看了,奇怪的是,木匾上面不知道谁吐了一口黄绿色的大黏痰。”刘今墨皱着眉头道。 梅小影笑道:“竟有如此恶心之人。” “这几个关东老客同阳公老僧关系有些不寻常,昨晚我听到他是从东屋里出来的。”刘今墨回忆道。 “关东老客?他们都长得什么模样?”小影诧异地问道。 刘今墨详细地描述了乾老大等人的相貌。 “不错,就是他们。”梅小影肯定地说道。 刘今墨是个老江湖,知道梅小影遇上了麻烦,他早就看出那些关东老客身上带有一股子邪气。 刘今墨与寒生一道拉梅小影来到了院子里。 小影叹了口气,将自己在林中采药路遇关东老客,带回吊脚楼以及商议换酒,后又去鬼谷洞见湘西老叟的情况向他俩细述了一遍。 “那些大白鼠吃掉了叫‘六郎’的年轻关东客?”寒生惊讶道。 小影婆婆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刘今墨沉吟着说道:“这些关东来的人,目标是野拂宝藏。” “野拂宝藏?”寒生不解地问道。 刘今墨点点头,说道当年李自成兵败突围以后,将在明朝国库里查抄的金银珠宝都带走了,始终下落不明,清代历届朝廷都在寻找,但是都没有找到。据说,李自成的手下大将李过用了三十艘大船沿澧水而上,来到了湘西天门山一带,后来在天门山寺出家做了住持,法号‘野拂’。三百年来,经常有人前来天门山寻宝,不是无功而返,便是下落不明,杳无音讯。 “前几天,我在吊脚楼与老袓饮酒时,发现一个酒坛上写有‘野拂’二字,便怀疑老祖与宝藏有关,今天听师姑一说才明白,原来这酒出自于鬼谷洞。当年,野拂也曾隐居于鬼谷洞,钻研石壁之上的武功,凭借着‘三十六量天尺’,杀死了许多清廷派来的高手,竟不曾有人生还过,可见此功堪称绝世武功了。” 寒生好奇地推测道:“那野拂也是赤身露体的吗?” “应该是吧,看来这种武功需要脱光了练,可能是某种气功。”刘今墨也是无甚把握。 “鬼谷洞里原来竟隐藏了如此多的秘密。”寒生感叹不已。 刘今墨接着说道:“所以,我敢肯定,野拂宝藏就隐藏在鬼谷洞内。” 秋风瑟瑟,众人身上都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 “那关东老客还在吊脚楼吗?”刘今墨问道。 “他们和老祖在一起等我的消息。”梅小影说道。 刘今墨沉吟道:“跟踪的关东客未能回去,师姑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我担心老祖可能有危险。” “哎呀,那怎么办?我得回去了。”梅小影匆匆说道。 “我同你一道去。”刘今墨说道,同时目光投向了寒生。 寒生点点头,道:“那刘先生就陪婆婆一块儿回去吧。” 刘今墨与小影婆婆走远了,寒生心中叹道,这次出来真的感受到了,世事正如山人叔叔所言,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啊…… “寒生,快来看,阴阳尺上有红色的血线出现!”屋子里传来吴道明的惊呼声。 寒生仔细地看着尺子,《清囊经》上说,阴沉木的阴阳尺可聚魄,魄聚则魂归。上次为明月解毒时,因其是肉尸,所以出现的是白色的尸气线,升至阴阳尺刻度“兴”的那一格上,是为兴旺的吉格,因而明月后来无事。 现在的师太并非肉尸,也非中阴身,所以阴阳尺上显示出红色的气血线是正常的。那条血红色的气线仍旧缓慢地上升着,穿越了财、病、离三大格,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义”上…… 寒生松了一口气,对吴道明说道:“师太无碍了,也是难得的吴先生的情义感动了天地鬼神啊。别担心了,她即刻就会醒来。” 果然,说话之间,师太悠悠醒转,环顾左右道:“出了什么事?我好像是做了个噩梦一般。” 吴道明喜极而泣,一把拉住师太的手道:“师妹,你可算是了,唬死道兄了。”大家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由得他俩去说悄悄话了。 那边残儿也坐起来了,问麻都和朱彪有没有饭吃,寒生搭脉一看,到底是年轻力壮,恢复得好极了。 “嗯,大家都饿了,赶紧生火做饭,下一步,我们要帮助朱彪寻回沈菜花母子了。”寒生说道。 朱彪乐颠颠地跑去灶间忙活做饭去了。 “明月呢?”残儿面现痛苦之色。 寒生的心跟着也沉了下来,沉思片刻,他说道:“残儿,小脚老太婆既然肯带明月走,便一定不会伤害于她,现在要先查出这个老太婆的来历,才好设法营救明月。” “‘香江一枝花’老阴婆子带着明月去香港了。”师太在一旁突然说道。 “师妹,你是说……”吴道明疑惑道。 师太面色严肃地说道:“小脚老太婆自称‘老阴婆’,岭南人称‘香江一枝花’,她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把明月带到香港去。” “可是,她知道明月是一清变的吗?”寒生细问道。 师太想了想,肯定道:“她是知道明月的肉尸身份的。” “‘香江一枝花’?我曾听闻黑道上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人,在江湖上已经多年没有露面了,难道来到了中原?”吴道明沉吟道。 “那老太婆可是地道的广东口音。”坐在床尾处的铁掌柜补充道。 “香港……”残儿喃喃道,他听说过,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寒生望着吴道明说道:“吴先生,你是香港人,如今师太也已经痊愈了,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吴道明是何等聪明之人,寒生的意思岂能听不明白? 他说道:“寒生,你放心,我和师妹原就准备回到香港安度晚年的,明月的事情就包在吴某的身上,发现那老阴婆,吴某就到香港警署去告她个拐卖人口罪。近几日先帮你找到沈才华,然后折返江西杀了那姓黄的狗官,报鹤顶红之仇,随即便回香港调查明月的下落。” 寒生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恶有恶报,那黄家父子作恶多端,必然会遭到报应的。但是,你若是出手杀了他们,政府就会一直通缉你,即使逃到了香港,有生之年可就再也回不了中原了,你也为师太想一想,是否值得呢?我看,大家同心协力尽快找到沈菜花母子,然后你和师太就赶去香港,想办法救出明月。” “可是明月时间不多了呀。”残儿着急地插话道。 寒生说道:“老阴婆在小山包上取走了一坛‘阉人蕈’药水,据关东的乾老大说,几滴鬼尸蕈药水便可使中阴身之人还阳,我想‘阉人蕈’的药性可能会远远超过它,那老阴婆一定会有办法救活明月的。” 残儿点了点头。 “慢……”寒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说道,“哦,原来关东老客乾老大同阳公老僧以及老阴婆子都是一伙儿的啊……”寒生恍然大悟道。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鬼婴与白马 “嗯,他们的来历的确很蹊跷,老客来自关东,阳公老僧则一直在本地,老阴婆却又是讲广东话,表面上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是‘鬼尸蕈’却把他们串在了一起。”麻都分析着说道。 铁掌柜说道:“他们来干什么呢?”他心中其实十分明了,这些人也是一拨寻宝者。“野拂宝藏……他们的目标是野拂宝藏。”寒生说道。 铁掌柜心头窃喜,寒生终于说到野拂宝藏了,自己辛辛苦苦不说,还掉了一只耳朵,不全都是为了这个吗? “什么野拂宝藏?”铁掌柜明知故问道。 寒生毕竟还是缺少江湖经验,待人以坦诚,所以有问必答。 “野拂宝藏就是当年李自成兵败时从皇宮国库里带走的金银珠宝,据说是他手下的大将军李过负责埋藏在了天门山,而李过出家天门山寺做了住持,法号叫‘野拂’。”寒生解释道。 “那野拂宝藏埋藏在哪里呢?”铁掌柜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与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鬼谷洞。”寒生毫无警惕,坦然说出。 鬼谷洞,原来宝藏在那儿!铁掌柜心中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对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了外面。 “你马上赶回去,组织好十个绝对可靠的人,每人一匹马,釆购一批装备,主要有潜水用具、木箱、手电和汽灯,一些消毒和消炎的药品,最重要的是要搞到几把手枪,你没看见,那个朱彪什么武功都没有,单凭一把橹子,便可打败任何江湖高手。谁知道那个湘西老叟的邪门功夫有多厉害,反正见面先是一顿枪子,任凭他再高的武功也使用不上了,明白吗?要快去快回。”铁掌柜悄悄耳语吩咐道。 那铁匠铺伙计点头答应着,转身骑上快马返回黄狗垭去了。 铁掌柜告知寒生,铺子里有点事让伙计回去办了。 寒生和吴道明等人边吃饭边商议着如何寻找沈菜花母子。 吴道明想了想,说道:“荫尸不会像我们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语言功能丧失,因而也不能够说话,而是受自身思维中残存遗留的信息所支配,本能地做一些事情。现在沈菜花依靠本能追踪到了沈才华的生物信息,并且抱走了他,据我推测,沈菜花会返回江西,因为她所残存的记忆信息完全都是在婺源南山镇,所以,她十有八九是回了南山镇。” 寒生一听,也感到吴道明所说的很有道理。 “残儿,我们可以先送你回家。”寒生对残儿说道。 残儿红着脸,低头道:“我想跟着你们一同去,可以吗?” 寒生心中明白,这残儿对明月是一往情深,可是明月却痴情不改于黄建国,恐怕残儿到头来只是落得个单相思,这对舍身救明月的残儿来说,有些太残酷了。 寒生实在不忍心道破,只能是点点头,走一步算一步了。 自己与兰儿则幸运多了,毕竟是两情相悦,虽然不曾爱得轰轰烈烈,像吴道明和师太那般,但却也知恩知暖,细水长流,有滋有味。 唉,他长叹了一声,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谈何容易啊。 朱彪站在灶间,眼眶湿润着,他掏出那把狗牌橹子枪,轻轻地拂拭着,口中嗫嚅道:“菜花,以前都怪我太软弱,未能保护住你,让你含冤而死,如今你的朱彪大不一样了,即使是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见我也要退避三分。所以,从此以后,你和才华再也不必东躲西藏了,我朱彪会保护好你们娘俩的。” 秋风阵阵,山道上落满了枯叶,萧瑟而凄凉。 刘今墨与师姑梅小影匆匆走上天门山,穿过山梁下的那片原始森林,来到了吊脚楼。 老祖不在楼上,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老祖的亲笔留言,说已经去了天门山寺,如见到留言,请小影也到天门山寺去找她。 “是阳公老僧,老祖会不会有危险?”小影面色紧张地说道。 刘今墨说道:“我想阳公知道老祖怀上了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应该不会有事,但是你若去寺中的话,我担心师姑倒是可能会有危险。” 梅小影说道:“事情总要有个了断,我还是要去寺中一趟。” “那好吧,我陪师姑同行,但到了那儿,我会隐蔽在你的身边,有危险的时候再出面,这样就可以出其不意,胜算大些。”刘今墨说道。 两人出了吊脚楼,转过小山坳,匆匆忙忙地奔着天门山寺而去。 急切之中,谁都不曾留意,在山坳里,树林深处的一株大树下,拴着一匹白马,白马的脖子上坠着一个光着小屁股的婴儿,他正双手紧抓着白马长长的鬃毛,口中的牙齿咬在了马颈上面的血管处吸血,鲜红的血渗出了他的牙缝,一滴滴地落在了枯黄的草地上…… 沈菜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自从前天子夜,菜花母子突袭艮七坤八得手以后,逃进了原始森林里,躲在一株参天黄桷树的树洞里两三天不敢出来,惧怕再遇见那凶恶的老和尚。数日前的那个晚上,天门山鬼谷洞峭壁之上,沈菜花母子咬伤铁掌柜和麻都后,逃进了这片广袤的森林里,跑到了山顶上的天门山寺附近,不巧与阳公老僧不期而遇。 阳公老僧一眼辨认出这是一对荫尸母子,顿时大喜,自从来到中原以后,还未曾遇见过中阴身的尸变,于是施展出当年关东萨满教的抓尸手,轻松地擒获了这对母子,尤其是阳公啐出的那口痰,打肿了沈菜花的半边脸。 只是他疏忽了,沈才华并不是小荫尸,而是一种人鬼胎的变异,困魔符对其根本没有作用,时机一到,沈才华出手攻了个艮七坤八之不备,因而导致了前夜的事变,终于逃脱了阳公老僧的控制。 在树洞里躲藏了两三天后,沈菜花感受到小才华实在是饥肠辘辘,于是本能驱使她走出来为孩子寻找食物。她抱着才华一路横过山梁,发现了山坳树林里的那匹妮卡的白马。 小才华“嗖”地从母亲的怀里跃出,扑到了白马的脖子上,找准颈部温热的血管,张开利齿咬破,然后便“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尽管是条静脉血管,但不多时,小肚子也已经鼓胀起来,最后实在是再也喝不下去了,这才松开双手,掉落到了地上。 “大胆!什么人竟敢咬我的白马?”吊脚楼那边蹿出一位白衣少女,飘然若仙,刹那间已至眼前。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光着屁股的小才华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肚子胀得太大了——于是坐在了地上,黑黑的瞳孔不停地伸缩着,面目表情十分严肃。 沈菜花只是喜盈盈地盯着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白衣少女妮卡愣住了,看看沈菜花,又瞧瞧地上的婴儿,她吃不准应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诡异的事情。 最后,妮卡来到白马的跟前,看见马颈处还在缓慢地渗着血,好在血管只是咬破并未断,于是四下里张望一下,见到不远处的山崖间有一株盛开的白山茶花,飞身上前摘了几朵下来。妮卡本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对苗药并不陌生,这白山茶花止血甚是灵验,苗寨人如有外伤,采上朵白山茶敷上便可止血消炎了。 她将茶花放入口中咀嚼后敷在了白马的脖子上,果不然,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妮卡有任务在身,不想纠缠在这里,况且这对母子看起来都像是疯子。想了想,于是牵着白马,也跟随着刘今墨和梅小影朝着天门山寺而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阳公散 夜幕降临,东边山上的月亮早早地升了上来,天门山寺清凉一片。 寺塔的下面,灵泉井侧,巽五早已在石桌之上摆上了一坛酒和三只酒杯,酒中已经下了足够分量的“老母猪哼哼”和阳公独门秘制的“阳公散”。 “阳公散”是阳公老僧的独门幻药。在关东,最冷天是在腊月,也就是农历十二月,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而腊八极冷的这一天,人嗓子眼儿里的痰也是最黏的,呈黄绿色,有的上面还带有细细的血丝,毒性也就最大。 人类的口腔喉咙分泌物是动物之中毒性最强的,一只猫狗咬了你,伤口很快结痂痊愈,若不是疯狗,连药都不用吃。可要是有别的什么人咬伤了你,其肉必烂,盖因人类所吃食物种类越多,口腔分泌物亦是毒性越强。然而一年之中,又属腊八这一天午时的痰为最。 阳公老僧已届百岁,因此他的痰中带有令人脑致幻的物质,这还是他早些年偶然间发现的。那一次,他与闽南的一个黑帮头子对阵,一口痰竟然直接吐进了那人的口里,随即那黑帮头子便产生了幻觉,把他当成了自己极亲近的人,讲了好多的内幕秘密,那天,正是腊月初八。 阳公本人极具武学天赋,立刻意识到了“腊八痰”这一发现的重要性,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研发了自己的独门幻药,取名“腊八痰”。后来随着自己在关东的名头日益响亮,逐渐感觉到“腊八痰”这个名字不太雅,遂更名为“阳公散”。 现在,石桌边坐着阳公老僧和老祖,他俩在等着梅小影的到来。阳公想,梅小影见到老祖的留言,一定会来的。 今晚,他不但要撬开小影的嘴巴,说出鬼谷洞和湘西老叟的秘密,而且还要对小影采阴补阳,想到这里,阳公老僧快活地笑了。 清凉的月光洒在了天门山寺塔上,垂下一条淡淡的影子,古寺那一片残垣颓瓦静静地躺在月下,已经很久很久。 古老的寺门前面,走来一个人,月色如水,伊人如旧。 “小影,你终于来啦。”阳公老僧亲切地说道。 梅小影径直走上前来,白了一眼阳公老僧,转脸问老祖道:“老祖,你怎么又来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必须戒酒。” 阳公老僧也对老祖说道:“是啊,小影说得没错,你应当戒酒才是。来,让我看看我们的儿子怎么样了?”说罢拉住老祖的手,平心静气地号着脉,这情形倒令小影很好奇。 大凡武学极高之人,医理也是相通的,两者相辅相成。 “奇怪,好像有未来几日就要临盆的征兆。”阳公老僧皱眉道。 老祖担心道:“不会吧,才刚刚七个月呢。” 阳公老僧想了想,说道:“关东家有句俗话,叫做‘七活八不活’,七月胎儿可活,八月胎儿活不成,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老祖说道:“那你担心什么?” 阳公老僧口中叨咕着:“阴衰而阳盛,上次把脉是男孩儿不错的……” 老祖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奇怪,胎儿的性别竟然在转化,老祖啊,他正在由阳转阴,最后会变成女孩儿。”阳公老僧忧心忡忡道。 “男女无妨,只是百岁还在生产,让人感到别扭,像老妖婆。”老祖说道。 阳公老僧沉吟不语,他心中所担心的可没这么简单。 老祖的老阴之精已被自己采光,胎儿原本先天纯阳无阴,生出来的男婴很可能是怪怪的,阴阳失调,无毛无发,红皮黄眼,**畸形早熟,总之是一个怪胎。 而现在,此婴自身生阴,甚为蹊跷。 “喂,阳公老僧,老祖既然都快生了,你竟然还让她饮酒?”梅小影不快地说道。阳公老僧微微一笑道:“小影啊,你若是替她喝如何?” “我对饮酒没有兴趣。”小影冷冷道。 老祖在一边口水直流地说道:“我要喝嘛,这可是道光二十五年同盛金的凌川御酒呢。” “唉,”小影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祖啊,还是我替你喝吧。” 阳公老僧“哈哈”一笑:“小影,果然痛快,不愧是老祖的知己啊。”他对巽五使了个眼色,巽五走近前,斟满了两杯酒,一杯给师父,一杯恭恭敬敬地送到梅小影的面前。 阳公老僧端起酒杯,说道:“小影啊,你我可是头一回饮酒,可要一口喝干哦。” 梅小影没有答话,酒杯举至唇边。 突然,“噗”的一声,阳公老僧朝着旁边的天门山寺七层砖塔上啐出一口黏痰……与此同时,破空声应声而至,一只钢指甲自塔上射下,击中梅小影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响,酒杯被击得粉碎,酒汁横飞。 隐身在砖塔之上的刘今墨听到阳公老僧发出一声清脆的啐声,随即看到一团液状物在月光下带着反光朝着自己面门晃晃悠悠地飞来,他一下子联想到天门客栈门匾上的痰迹,原来是阳公老僧干的! 他一惊之下,索性一头倒撞下来,躲过了那一口痰,空中转身之际,发出一只指甲,击碎了小影师姑手中的酒杯,最后双脚落地,略显狼狈。 “原来是青田刘今墨,身手果然不凡。”阳公老僧看清来人,赞许道。方才他不知塔上是敌是友,所以只用了五成功力。 刘今墨淡淡一笑,说道:“刘某在江湖之上混了几十年,第一次见到如此暗器,真是开了眼界。” 阳公老僧耳听八方,四下里寂静无声,没有发现其他的埋伏,他最忌惮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朱彪,看来今晚只有青田刘今墨这一个不速之客了。 “青田客既然来到了寺中,不如同饮两杯如何?”阳公老僧并未起身。 老祖见到刘今墨到来,兴致顿起,急切地说道:“刘先生来得真是太巧了,阳公这儿有道光二十五年关东同盛金凌川御酒,由你这位饮酒大师品尝最为合适不过了。”阳公老僧心道,要是刘今墨能饮此酒是最理想的了,可以从他的口中了解到寒生一行人的真实情况,尤其是那个朱彪,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阳公老僧想到这里,遂亲自斟满旁边的那只空杯子,递与刘今墨道:“此酒已经一百三十余年了,是当年道光皇帝御赐给林则徐的,可惜他无福消受,便宜了我们,刘先生不妨一试。” 老祖坐在旁边,双眼充满了热烈的期望。 刘今墨淡淡说道:“要刘某品酒可以,可是刘某有几件事情不甚明白,还望阳公明示。” 阳公老僧爽快地说道:“你说吧。” 刘今墨问道:“听阳公乃是关东口音,不知何年来到天门山寺为僧。” “十年前。”阳公老僧答道。 刘今墨接着又问:“‘香江一枝花’老阴婆,是一个小脚广东老太,阳公是否认得?”阳公老僧瞥了一眼老祖,坦然说道:“当然,十年前正是拙荆。” 大家俱是吃了一惊。 “你说她是你老婆!”老祖面红耳赤地急道。 “离了。”阳公老僧淡淡道。 刘今墨平静地说道:“她前天来此地掳走了我们的一个人。” 阳公老僧诧异道:“竟有这种事情?據走了什么人?” 刘今墨望着他,也许阳公老僧真的不知道,“一个女孩儿。”他说。 “噢,那老阴婆子古怪至极,高兴的时候会收个女孩子为徒,不高兴的时候也可能就把她吃了。多年以前,老阴婆曾有十二个美貌女徒儿,慢慢吃得一个也不剰了。” 阳公老僧惋惜地说道。 “她目前在何处?”刘今墨问道。 阳公老僧望了刘今墨一眼,道:“香港九龙城寨。” 老祖在一旁觉得心中烦闷,一把抓过石桌上阳公老僧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阳公发觉又不便阻拦,怕的是刘今墨生疑。 “刘先生,你问的话我都如实回答了,可以开始品酒了。”阳公老僧从老祖手里接过空杯,将其斟满。得赶紧骗刘今墨喝下去,不然一会儿老祖就要原形毕露了。 刘今墨本想问阳公老僧有关野拂宝藏一事,但是这样易引起他发生警觉,若是真的交起手来,自己恐怕非其敌手,况且寻宝之类的东西,自己从来也不屑一顾,寒生也不会感兴趣的。明月的下落已经知道了,估计她暂时还不会有危险,这样,寒生多少也可放下心来。 这酒中是否有毒?自己在塔上曾推测酒中可能有问题,所以出手制止了小影师姑,现在老祖已经喝了一杯,她怀有阳公老僧的血脉,阳公也并未拦阻,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刘今墨端起酒杯笑道:“刘某也是好酒之人,既是道光年间的佳酿,岂有不饮之理?”阳公老僧面露微笑,先自一饮而尽。 “阳公散”是釆用自己的“腊八痰”干燥提纯后的产品,他自身早有免疫性,“老母猪哼哼”只对阴性体质有效,男人服用无非增进少许性冲动,无伤大雅,关键是“阳公散”可以产生脑部致幻作用,诱使其说出内心隐藏的秘密。 月光清凉,星辰寥寥,不远处的残垣断壁后面,妮卡默默地望着这一切。自己的任务是监视阳公老僧等人,发现关东客的企图和目的,眼前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她的肺活量只抵正常人的十分之一,因此阳公老僧仍旧未发现她在暗中窥视着。 刘今墨先嗅了嗅酒气,可以明显地感到酒中有着一股酸臭恶心的味道,他首先想到的是,这酒保存上可能出了问题,有些腐败,于是皱了皱眉头。 阳公老僧看在眼里。心道,日后还需加以改进,去邪味儿和提高纯度。刘今墨寻思着,酒中如有下毒,以阳公老僧的武学修为,不可能做得如此明显,现在的毒药,已完全达到了无色无味。 刘今墨将酒一饮而尽。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药迷情 黄昏时分,寒气自山坳中升起,沈才华在草地上玩耍累了,连连地打着哈欠。沈菜花走上前抄起小肚子圆溜溜的小才华抱进了怀里,四处看了看,然后向林中走去,她的本能驱使她要找到这两天栖息的那个树洞。母子二人翻过山梁,进入了那片黑压压的原始森林。 月亮升起来了,平静的月湖之上雾气朦胧,四下里寂寥一片。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白色的身影跃出水面,其身形极为飘逸,如同飞天般,轻盈地落在了岸边。银色的长发,白色的须眉,正是鬼谷洞中神秘的湘西老叟。 白天,鬼谷洞中的岩鼠啮噬了那个年轻的关东客后,他越来越坐立不安,尽管派出了妮卡去保护小影,但他还是不放心。 妮卡是苗疆的“落花洞女”,苗疆所有的落花洞女都称自己为师傅,因为他是湘西的“阿普老司”,苗疆最神秘的黑巫师之首,汉人叫他“湘西老叟”。 落花洞女旧时为“湘西三邪”之一,如今整个湘西也就只剩下妮卡一个。妮卡于一年前来到天门山,没找到阿普老司,死在了月湖边的树林里,阿普老司将她的中阴身尸体带进了鬼谷洞,施苗疆黑巫术使其成为了一具醒尸。醒尸能如常人般思维和活动,也可学习武功,昼夜不需要睡眠,肺活量极小,也可以如同肉尸般恢复成正常人,如同小影般,但是湘西老叟不愿意这样做,他需要一个能替他打理洞外事务的助手,那就是妮卡。 现在小影遇到了强敌,妮卡独自一人恐难以应付。所以,今天夜里,湘西老叟必须亲自出马,暗中保护小影和妮卡。 湘西老叟认准方向,悄无声息地直奔小影居住的吊脚楼而去。 吊脚楼上漆黑一片,鸦雀无声,老叟潜入楼上,发现了老祖给小影的留言条。 “天门山寺。”湘西老叟自言自语道。 刘今墨一杯酒落肚,顿感一阵恶心反胃,这酒怎么如此怪味儿? “怎么样,这酒的味道还过得去吧?”阳公老僧阴鸷地笑道。 刘今墨皱皱眉头,说道:“此酒口感甚差,不像是百年珍藏的名酒,而且怎么还有股猪内脏的臊气?” 阳公老僧“哈哈”一笑,说道:“酒,世人喜之何故?便是同一种酒,每个人都可以喝出不同的味道来,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小影啊,你也来上一杯,看看感觉与刘先生的有什么不一样。”说罢,满满地斟上一杯,递给小影。 “师姑,不要喝,此酒味道甚是古怪。”刘今墨伸手阻止道。 梅小影向来对饮酒不感兴趣,于是说道:“阳公老僧,我最厌恶喝酒,你们先喝我同老祖先走了。” 月光下,老祖脸上原本就暗红的皮肤现在已经充血变成了猪肝色,双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但却较平时明亮了许多,鼻翼不住地翕动着,呼出热气,一只手已经开始解起了衣扣。 “我哪儿也不去,不去。”老祖口中嗫嚅道,眼神似乎魂不守舍般地游离着。 阳公老僧听闻刘今墨叫小影为“师姑”,大惑不解,忙问道:“小影,青田刘今墨为何尊你为师姑?” 梅小影说道:“他是我哥哥的徒弟。” 阳公老僧心道,怪不得这位青田刘今墨处处维护梅小影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此刻,老祖突然悄无声息地将手伸向了阳公老僧的裆部,口中喃喃说道:“我要……” 老祖的阴掌无声无息,在“老母猪哼哼”的强烈刺激下,没轻没重地一把抓下。阳公正与梅小影说话,下体突感一道阴柔至极的掌风而至,心中暗道:“不好!”随即作出反应,坐姿未变,身子横向飘出,躲开了那一抓。 老祖扑了个空,更加激发了体内难以遏制的冲动,她的双手收在胸前,作虎爪状,腰部弓起,屁股朝天撅着,作势欲向阳公老僧的身上扑去。 梅小影惊愕万分,目瞪口呆地望着老祖不知所措。 阳公老僧知道药力已经发作,无法再行掩饰了,这个老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也想要。”身后传来了金属般刺耳的声音,阳公老僧一惊,急回头视之,刘今墨面色绯红,鼻孔翕动,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阳公老僧大吃一惊。 这怎么可能?“老母猪哼哼”只对阴性,也就是女人才起作用的啊…… 他哪里知道,刘今墨自幼师从清宫大内第一高手——太监梅一影,练就一身至阴武功,若是去势自宫的话,武学修为当可天下无敌。一个多月以前,尽管寒生以人中黄和佛袈裟治愈了他的阴毒痼疾,但是其至阴体质却还是未变,此刻受到关东奇药“老母猪哼哼”的刺激,原先的那种强烈的母爱转化成了对阳公老僧炽热的**,以至于头脑中一片空白,“阳公散”的作用完全被压抑住了。 阳公老僧瞠目结舌之间,老祖已经如猛虎般扑上来,双手抓住阳公老僧的衣襟,奋力一撕,扯碎了灰色的僧衣,露出阳公结实的胸膛,同时张开牙齿,一口咬住一大绺黑色的胸毛,硬是血淋林地给生拽了下来。 異五在一旁捶胸顿足,心中懊悔不已,看来是自己下的春药分量给搞差了。 梅小影此刻已经完全傻了,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阳公老僧痛得大叫一声,震开了老祖,向后急纵,不料却恰巧撞入刘今墨的怀里,那刘今墨正笑眯眯地伸出生有黑胡须的嘴来吻他…… 偷偷躲在断壁后面的妮卡更是惊愕至极,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足以让她目瞪口呆。然而就在此刻,“哇”一声婴儿的啼哭骤然间响起…… 众人俱是猛然一愣,急视之,婴儿的啼哭声竟然出自老祖的下身处,一股热乎乎的血腥之气弥散在空气里,老祖生产了。 本来还是疯狂如斯的老祖刹那间安静下来,她解开腰带,从裤裆里拽出一个满身血污的婴儿来…… 梅小影一下子醒悟过来,忙上前帮助老祖,她俯下身来,用牙齿咬断婴儿的脐带,“是个女孩儿。”她小声说道。 刘今墨此刻受到惊吓刺激,脑中顿时也清醒过来,诧异自己怀里竟然会搂着那面目可憎的阳公老和尚。 阳公老僧上前,颤巍巍的双手托起那个婴儿,充满爱怜地注视着,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他心里明白,老祖受到春药的刺激,孩子早产了。 他走到灵泉井边,弯下腰,轻轻地把婴儿放进水里,洗去身上的血渍,那些小小的绿毛鱼浮了上来,在婴儿温暖的皮肤上蹭来蹭去,欢快地游着。 刘今墨这时间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酒中下了极猛烈的春药,连自己也着道了。 不一会儿,婴儿伏在老祖的怀里,尽情地吮吸起奶来,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婴口仔 天门山寺废墟背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月光稀稀疏疏地渗入些许,显得斑驳陆离。一株粗壮的黄桷树下,有一个硕大的树洞,沈菜花与小才华隐藏栖息在洞里。 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气味飘进了林中,那是小才华记忆中一直伴随着他发育,使他感到安全和温暖的胞衣的气味,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鼻子嗅啊嗅的,然后悄悄地爬了出去,“嗖”的一声跃到了树洞外,随即一蹦一蹿地出了树林。 最先发现沈才华的是巽五,他正在附近小便。 月光下,他看见光着身子的小才华正在一跳一跳地朝着砖塔处行进着,并没有发现自己。 巽五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待到近前,猛然间跃起身来,凌空一招关东六合擒拿手抓向小才华的后颈。 鬼婴沈才华如今已在江湖上历练多时,反应极为迅速,一感到颈后气流异常,即刻朝地下一躺,翻身抬头就是一口。巽五是弟兄八个里武功最高的一个,深得阳公老僧的真传,但是人却疏忽大意了,他根本料不到一个小小的婴儿竟然会反击,而且出手如此之迅速狠辣,当初囚禁荫尸母子时,自己根本就未曾留意过他长有牙齿。 正所谓“大意失荆州”,右手一根小手指头被这婴儿咬住,突觉一阵刺骨疼痛,小手指最细的第一关节竟被婴儿的利齿硬生生给切掉了。 “啊!”巽五痛得暴喝一声,掼起左掌,用尽全力狠命地一掌拍了下去…… 小才华此刻面对这样一位江湖高手的致命一击,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瞪着黑黑的瞳孔,还在调着焦距,那掌裹挟着“呼呼”风声已经落下了。 “嗖”的一声响,一枚钢指甲破空而至,刺入巽五左臂肘弯外延的麻筋上,巽五整个一条臂膀登时耷拉了下来,掌风扫过沈才华的前胸,留下五道淡红色的指痕。 刘今墨听到了巽五的暴喝声,看到他正要掌毙沈才华,此刻若是射其肺经的尺泽穴或曲池穴,都已经制止不住那凌空劈下的重手掌了。急切之下,刘今墨不及多想,手指一弹,小指上的钢甲疾射而出,取其麻筋,后发先至,毫厘之间,救下了小才华。 巽五吃了一惊,忙定睛一看,却是那个青田刘今墨。 正在惊愕之中,忽觉颈上一凉,随即一阵剧痛传来,扭头一看,那个女荫尸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巽五乃是阳公老僧的爱徒,亦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虽然由于接连的疏忽,受到了两次重创,但仍是临危不乱,右手反指重手点出,正中沈菜花的膻中死穴。 不料那荫尸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咬住不松口,这时他才猛然领悟到,她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经络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 “呼”的破空之声又至,“啪”的一声脆响,阳公老僧的一口黏痰射中了沈菜花的面门,强大的冲击力打得沈菜花朝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巽五右手捂住颈上的伤口,抢上前抬起脚照着荫尸的头颅就欲重重地踏下。 面前人影一晃,刘今墨闪身挡在了前面,伸手护住沈菜花,低声喝道:“住手!” 巽五后退两步,回头目光望向阳公老僧。 阳公老僧到得近前,厉声道:“青田刘今墨,竟敢伤我的徒弟,未免欺人太甚,若不是看在小影是你师姑的面子上,我早对你不客气了。” 刘今墨“嘿嘿”冷笑着,并未答话,低头察看沈菜花的伤势,发现她的半边脸已经被击得肿起老高,躺在地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目光望着刘今墨,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唉,此女生前就已经如此不幸,如今死后还是牵肠挂肚不得安宁。 “此女是朱彪的妻子,他千里迢迢就是专门来寻妻的。”刘今墨淡淡地说道。 阳公老僧闻言中暗自吃惊,这朱彪一招打跑了从不服输的老阴婆,自己还是少惹事为妙,毕竟是为野拂宝藏而来,不能另外再树强敌。 想到这儿,阳公老僧“哈哈”一笑,道:“看在今天是我阳公喜添千金的日子,随他们去吧。” “哇——”塔下那边传来接连不断的婴儿哭声。 老祖拼命地晃悠哄着都没有用,那新生婴儿依旧不停地啼哭着,小影也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帮忙,可怜她们都是百岁之人,对照顾婴儿竟什么都不懂。 正在无奈之际,那女婴突然停止了哭泣,含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忽大忽小,探头朝地上看去。 地上站着赤条条的小才华,也正抬脸望着她,红鲜鲜的小舌头在不住地舔着嘴唇…… 小影惊奇道:“咦,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如此可爱?” 刘今墨走过来说道:“他叫沈才华,那边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妈妈。”沈才华望着刘今墨轻声叫道。 刘今墨心中一热,那股强烈的母爱暖流又重新充斥全身,眼眶也湿润了。 当那“老母猪哼哼”药力发作的时候,刘今墨浑身冒汗,体内曾吸收的佛袈裟物质挥发了出来,鬼婴沈才华正是嗅到了那种熟悉的气味儿而跑出来寻找的。 刘今墨抱起小才华,对梅小影说道:“师姑,我们回去吧。”然后走到依旧惊恐不已的沈菜花面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沈菜花胆怯地望望刘今墨,又瞅瞅怀里的孩子,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刘今墨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鬼婴递到了菜花的手中。 阳公老僧挥了下手,道:“你们统统下山去吧。” 老祖抱着刚出生的女婴,踌躇着是否离去。 “你也去吧,我会来吊脚楼探望的。”阳公老僧说道。 刘今墨、梅小影以及老祖母女和沈菜花母子一行踏着月光下山,离开了天门山寺。阳公老僧沉默良久,抬起头来说道:“出来吧。” 黑而幽暗的树林里匆匆走出来两个人,径直来到阳公老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兑二、离三拜见师父。” “嗯,你们师娘把你俩给甩了?”阳公老僧道。 白面皮的兑二脸一红,尴尬道:“师父,我们……” “不必说了,来了就好,为师现在正缺少人手,坎六身陷鬼谷洞,生死未卜,艮七坤八废物一个,已经被执行了门规。我们好好策划一下,明日进攻鬼谷洞。”阳公老僧说罢率先朝石壁下的密室走去。 兑二、离三同巽五点头示意,然后轻手轻脚地跟在了后面。 月色依稀,人去寺空,天门山寺的废墟上重又恢复了宁静。 一袭白衣的妮卡由残垣断壁后面起身,悄悄地退回并隐身进了另一面的树林深处,找到自己的白马,跃上马背,朝月湖方向而去。 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樟树的树冠上,站着浑身雪练似一身白的湘西老叟,将这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 秋风起,树林中枝叶摇动,发出“飒飒”的响声。 清风起处,湘西老叟头上的根根银丝随风飘散着,面部表情严肃而深沉,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尊威风凛凛的汉白玉雕塑。 “那么,鬼谷洞见。”他轻轻地说道,随即跃下树端,那姿势飘飘然如飞天……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怪婴 吊脚楼上,小影点燃了油灯,大家一齐凑在灯光下,端详着这个刚出生的女婴。 在天门山寺上面,月色朦胧,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以至于谁都没能看得很仔细,现在细细一瞧,都不由得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女婴的皮肤与刚出世小孩的细**样有着天壤之别,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细细的皱纹,整个面孔皱巴巴的,活像个小老太婆,头皮光光的,别说胎发了,甚至连毛孔都找不见,两个屁股蛋子呈火红色,就像是猴腚。尤为让人吃惊的是,扒开小嘴儿,里面竟然生着两排细细的牙齿。 女婴看见这么多人在观察着她,竟转过脑袋一张口,朝地上啐出一口痰…… 老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孩子,眼泪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刘今墨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怪模样的婴儿,莫非也是鬼胎? “这样子,明天早上,我请寒生来这儿一趟,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刘今墨说。 老祖点点头,依旧是不停地抹着眼泪。 小影送刘今墨和沈菜花母子下楼,叮嘱他明早务必请寒生过来。 “走吧。”刘今墨对沈菜花说道。 沈菜花本能地感觉这个男人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于是抱着小才华跟在他的后面,一路朝天门客栈而来。 深夜时分,已经远远地瞧见了客栈的草房,西边屋内的灯光还亮着,看来寒生他们还没睡。 这时间,朦胧的月光下,刘今墨看到三条黑影闪出了客栈大门,然后奔后山一路疾行而去。 前面那个黑影的身形与巽五十分相似,刘今墨淡淡一笑,反正这些关东客都是阳公老僧一伙儿的,他们要打野拂宝藏的主意,同自己跟寒生无任何关系,随他去了。 西屋里,寒生等人还没睡,刘今墨陪小影婆婆走了以后,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方才东屋的乾老大等人匆匆离去,又凭空增加了几分忧虑。 吴道明安慰寒生道:“刘今墨江湖经验老到,理应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有人来了。”师太突然说道。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刘今墨喜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怯生生的沈菜花,怀里紧紧地抱着小才华。 朱彪大叫一声,从床上掀开被子蹦了下来,穿着花裤衩子一把抱住了沈菜花,热泪喷薄如洗面,口中喃喃泣道:“菜花,是我朱彪对不起你啊……” 寒生闻此场面,心中也不免黯然。 师太与吴道明两人目光相对一视,心中不免一热。 只有残儿默默地望着他们,眼圈发红,心中却是酸楚至极。 沈菜花表情木然地伸出-只手,搂住了朱彪的脖子,然后张开利齿,一口咬了下去…… 那里。 沈菜花尖利的牙齿切入了朱彪颈上的皮肤和肌肉,直接咬到了颈动脉处…… 朱彪呆住了,鲜血沿着他的脖子“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寒生及刘今墨等人也都怔住了,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里。 沈菜花没有直接将两排牙齿咬合——那样就会立刻切断颈动脉——而是在那里犹豫着,但也没有松口…… “快说私房话,只有你们两个人才知道的悄悄话!”吴道明突然在一旁小声说道。 朱彪恍然大悟,他猛然记起吴道明刚来的时候,曾经说过,有朝一日,荫尸沈菜花不认自己的时候,一定要说出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私房话。 “屁股……红梅花的屁股……”朱彪急切之中喊出了当时与沈菜花偷情时,缠绵悱恻过程当中经常爱说的那句话,那是因为在菜花的屁股蛋子上,有一小朵如梅花般的红色胎记。 朱彪还清楚地记得,他在沈天虎家第一次见到沈才华的时候,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红梅花胎记在屁股蛋儿上。 听到朱彪的话,沈菜花身子一震,茫然而虚无的眼睛里仿佛看到点什么……一滴……又一滴眼泪水,悄然渗出了眼眶…… 她记起了什么,与朱彪的相识,挑逗的眼神,朱彪突然抱住了自己,那温暖宽阔的胸膛,宽衣解带,平生第一次男人进入自己的身体里,巫山云雨,情意绵绵…… 沈菜花慢慢地松开了口…… 大家紧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了。 朱彪泪眼相望,“菜花,你记起来了,你终于记起来了……”他嘴里喃喃道。 沈菜花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朱彪颈上的伤口,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师太热泪盈眶,转脸望着道兄。 吴道明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荫尸是无法说出话来的。” “她能恢复为正常人吗?她的命太可怜了。”师太问道。 吴道明低声说道:“荫尸永远都是荫尸,她是靠着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气撑下来的,一旦那股怨气渐渐消散,她就会一点点地腐烂下去,最后还是一具尸体。” “在这之前,如果能够回到中阴身就有办法。”寒生突然说道。 师太泪眼恳切地望着寒生:“如有办法,就帮帮她吧。” 寒生叹了口气,说道:“目前还没有。” “扑通”一声响,朱彪双膝跪地,满面泪痕道:“寒生,念在我们是同村老表的分上,求求你想法医治菜花吧,她的命实在是太苦了,我给你叩头了。”说罢脑门点地,“咚咚”直响。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给自己下跪磕头,尽管以前对朱彪这个人印象不好,但看他对沈菜花倒是一片真情,寒生叹道:“朱彪,你当初若是能够在沈菜花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她也许就不会含冤而死。你起来吧,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医治她,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医荫尸之法的话。” 吴道明自从与师太结好以后,对世间情感之事仿佛变得富有同情心了。此刻,他想了想,说道:“寒生,你可听闻‘祝由十三科’吗?” “祝由科?”寒生点了点头,《尸衣经》中有一整篇都是论述它的。 “祝者,咒也。我曾听我师傅说过,祝由科郎中会以咒语诅咒病魔,将病魔赶出人体,祝由咒具有不为人知的某种神秘的攻击性。近年来,西方科学验证,咒语是练功人练到一定程度时,所发出的特定次声波,针对人体某个器官产生共振,可以催化体内某些化学成分数值的变化,共振效果好的是完全能够达到医学意义上的治疗效果。”吴道明说道。 寒生回忆了一下经上的论述,说道:“嗯,‘上古移精变气,祝由而已,盖其至诚不二,以通神明,故精可移而气可变也。病有鬼神之注忤,必归于祝由,大抵意使神受,以正驱邪’。可惜我从小到大,只是给父亲打打下手而已,医书也没好好读过,对‘祝由十三科’仅有听闻,不知究竟,但我想祝由之术既然可移精变气,应该对沈菜花有所帮助。” 吴道明沉吟道:“我师傅孤身一人,可惜早亡,听他说过当年曾与一白姓女子相恋,那女人乃是中原第一祝由世家之后,其祖先宋末元初时因避战乱而迁到了岭南,可惜后来始终未能走到一起。若是此人还在,可能帮得到你,不过即使白姓女子还活在世上,也应超过一百岁了。” 寒生说道:“如有机会,吴先生也不妨打听一下。” 吴道明点点头。 这时,刘今墨插话对寒生说道:“梅小影师姑请你天亮以后,务必去吊脚楼一趟。”“什么事?”寒生问道。 “老祖生了个女婴,不过好像是个怪婴。”刘今墨说道。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淫僧 天亮了,早餐过后,众人开始收拾行装,寒生等人准备去过小影婆婆的吊脚楼以后,将按照吴道明和师太走过的路,取道月湖边,经由雪峰山,渡洞庭而返回江西。麻都和铁掌柜向寒生辞行,他们将骑马走原路回到黄狗垭。 麻都恋恋不舍,希望日后有机会前往婺源再聚。 铁掌柜将自己随身带来还未用掉的钱交给了刘今墨,并道珍重,并将多余的马匹留了下来。 寒生望着绝尘而去的麻都和铁掌柜,心中不免一阵欷歔。 残儿的身体恢复得极好,已经可以骑马了。沈菜花抱着小才华骑在了马上,朱彪牵着缰绳在头里,腰间衣服下面仍旧别着那把橹子枪,那可是他傲视武林的独门暗器,可惜只剩下三发子弹了。 刘今墨拎着盛有堪孖之鱼的水桶走在了队伍的前面,吴道明和师太牵着手在最后面,两人依旧是情意款款,眉目含情地说着悄悄话。 寒生最后望了一眼天门客栈,王掌柜与莫老大的尸体默默地躺在那里。唉,人世间,江湖事,生死往往系乎一念之差,世事果真难料啊! 一行人马迎着朝阳,径直奔天门山而去。 小影婆婆微笑着站立在吊脚楼下眺望着他们。 来到了楼上,寒生见到了那个长相奇怪的新生女婴。 寒生望着婴儿皮肤上那成千上万条皱褶,光秃秃没有毛发孔的脑皮,红彤彤的屁股,两排细细的牙齿,随父亲接生数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古怪的婴儿。 那女婴看到寒生等众人在指手画脚地围观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扭头朝地上啐出一口黏痰。 寒生蹲下仔细地观察那痰,发现竟然呈黄绿色,十分黏稠,还略带有腥臭的味道。 “莫非这孩子出现了新生儿肺部感染?”寒生寻思道。 他把住女婴的脉搏,顿时吓了一跳,其脉不但邪实,而且极洪,亢盛有力,有太阳少阴之象,这哪里是一个新生儿的脉象? “奇怪,”寒生摇了摇头,他转过头来对老祖说道,“让我来看看你的脉象。” 老祖伸过手腕,寒生三关切下,心中不免暗自吃惊。 这老祖的体内**竟然荡然无存…… 寒生摇了摇头,口中叹息不已。 “怎么了?”吴道明站在身边问道。 “吴先生,何为**?”寒生问吴道明。 吴道明想了想,说道:“先天之**,受之父母,先身而生,实乃女人要紧之物。” 寒生点点头,说道:“**所奉,其人寿;阳精所降,其人夭。老祖**已经全部丢失,恐怕……” 小影婆婆急道:“恐怕什么?” “恐怕命不久矣。”寒生叹道。 此刻,吴道明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阳公老僧!” 梅小影诧异道:“你的意思是……” 吴道明解释道:“君火之下,**承之,那阳公老淫僧竟然干出采阴补阳的勾当。” 刘今墨插话道:“不错,阳公老僧下药酒令老祖情迷智昏,迫出阴清,采阴补阳,自古江湖上所不齿的采花大盗即是如此,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诛之。”想起自己竟然也差点儿着了道,真是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越想越脸红。 师太闻言大怒道:“这老淫僧若不除去,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呢,我看我们合力铲除了他,为百姓除害。” 刘今墨说道:“这老淫僧武功奇高,即使我们几个合力也恐怕制伏不了他。” 梅小影幽幽说道:“那么天下间就只有一个人能胜了他。” “湘西老叟?”寒生随即想到了那银发白须老人。 小影婆婆点头说道:“这老怪物身怀‘三十六量天尺’的绝世武功,那是当年鬼谷子所创,天下无人能敌,足以降伏阳公老僧。” “哼,我朱彪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会一会他。”朱彪在一旁愤然道。心想,自己一定得找个机会显示一下,最好是在他们全然落败以后,自己再出马,漫不经心地放一枪,结果了那个大魔头,然后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慢慢地走回到沈菜花母子身边…… 可是并没有人对朱彪的话加以留意,这多少有些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寒生看了看那个怪模怪样的女婴,说道:“这畸形女婴先天有阳无阴,皮下脂肪极少,难怪皮肤会产生皱褶,头秃无发,脑袋大,面孔小,鹰鼻鸟眼,衰老得很快。” “哦,你说的是否就是西医称作的‘先天性儿童早衰症’?香港报纸上登过九龙的一家两兄弟的照片,说是属于先天遗传,衰老的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倍,普通人一年,他们则等于过去了十年,在香港和西方,都属于不治之症。”吴道明回忆道。 “这也未必。”寒生说道。 老祖闻言从悲怆茫然中醒悟过来,一把抓住寒生:“你说可以医治?” 寒生沉吟道:“天下之病,从来就不存在不治之症,而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医治方法而已。此婴也是天地造化之物,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阳盛极而阴生,问题是,我要找到能够使她少阴速生之法,尽快达到阴阳平衡,也就是水火既济。” 昊道明由衷地感到佩服,他说道:“想不到,寒生年纪不大,却已能够将易理融会贯通于医术之中,真是难得啊。” “不过,医治婴儿得费些时日,至于老祖则绝对不能再接触阳公了,从现在开始,慢慢地从饮食上进行调理,多生成一些后天**,以弥补丢失的先天**。只是,我离家时日已久,恐怕没有时间留下来。”寒生犹豫着说道。 梅小影想了想,说道:“老祖,这天门山还没有住腻吗?我们也到江西走上一遭。” 老祖望了望怀中的婴儿,一咬牙道:“好,就跟寒生一起去江西,小影你就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吧,坛子里的那点钱也都带上。” 刘今墨微笑着问道:“那些酒呢?” 老祖一踩脚,道:“算了,不要了。” 寒生认为这样也好,自己就有时间来琢磨《清囊经》、《尸衣经》二经的原理,找出医治之法。总之,越是疑难病症,寒生的意志就越坚定,他深信凡病必有因,找到其因,病自然就可以医治了。 “这样最好不过了,只是我家里房子实在是太拥挤了……”寒生想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 “住到我家吧,我朱彪此次来到江湖上,有幸结识了大家,同生死共患难嘛!”朱彪江湖豪情大发道。 “如此甚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可以及早动身了。”寒生高兴地说道。 兰儿啊,寒生再有几天就要回家啦,你们都好吗?想到这里,他的眼眶已有了些许湿润。 江湖儿女,做事干脆利索,不多时,小影婆婆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大家走下吊脚楼,准备起程,最后刘今墨还是抓了几瓶好酒带上。 老祖怀抱着婴儿,坐在马背上,回身望着已经生活了数十年的吊脚楼,心中不免仍是有些黯然伤感。 “走吧,青山虽好,却已不是久恋之地。”梅小影拉着马缰绳,不无怅然地说道。 一行人沿着天门山南奔月湖方向而去,准备转向雪峰山,经由桃源县境直达洞庭湖,然后东渡八百里洞庭至江西。 前面就是月湖了,遥望湖面上雾气沼沼,岸边朦胧一片。 刘今墨走在了队伍的前面。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旗子弟 黎明前的暗夜,阳公老僧带着乾老大、兑二、离三、震四和巽五五个徒弟来到了浓雾笼罩下的月湖边。 望着湖面蒸腾的白气和峭壁之上那黑黝黝、神秘莫测的鬼谷洞,阳公老僧怅然道:“野拂啊,300年前你布下了这个局,妄想着东山再起,为了它,天门山上有多少清廷高手和江湖好汉死在了你的手下?可是你却不知道,我们八旗子弟入关以后,中原才有了康乾盛世,岂不比你那李闯王强似百倍吗?今天,我带着八旗的后裔,特来向你讨回那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乾老大与师弟们慢慢褪去衣衫,露出健壮的肌肉,徒弟们站成一排,神情肃穆,本应当还有坎六、艮七和坤八,但是他们已经都不在了。 阳公老僧也默默地脱去僧衣,而他本人祖先乃是隶属内务府,地位高于八旗。 “十年了,今天是我们八旗子弟为我们的先人争口气的时候了,野拂宝藏就在鬼谷洞中的某个地方。目前,我们知道,鬼谷洞内只有一个看守宝藏的湘西老叟,须得大家合力擒住他,逼他说出宝藏的机关,这样可以避免我等人员的损失,明白吗?”阳公老僧说道。 “是,师父。”众人异口同声应道。 “好,现在带好各自的家伙,出发。”阳公老僧命令道。 乾老大左手持黄皮子抓鼓,右手持野狼皮拧成的鼓鞭,那是萨满巫师的神器;兑二的武器是两根尺余长的兽骨,白森森的透着诡异;离三手里握着一把枣红色的木质弹弓,弓弦用的是梅花鹿的脚筋,赤裸的上身斜背着一个小鹿皮袋,里面是独门秘制的毒泥丸;震四手持青黑色的袖珍弩弓,左臂戴着臂套,里面插有数十根淬有剧毒的青幽幽的小木箭;巽五持一把泛青光带红色血线的尺余长的弯刀,据说是当年多尔衮的佩刀。 阳公老僧则无须兵刃,他口中的飞痰乃是天下无敌的暗器。 大家在乾老大的带领下,逐一潜入冰凉沁骨的月湖里,最后阳公老僧四下里望了望,也一头钻进了水中。 乾老大的脑袋悄悄地从溶洞内平静的水面上伸出头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哗啦”声,他仔细地观察着洞内的动静。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崖壁的缝隙中透进来,能看到盘旋而上沿着岩壁凿就的石级。 乾老大轻手轻脚地爬了上来,从裤衩里掏出抓鼓和鼓鞭,以鼓鞭轻击水面,发出登陆的信号。 紧接着几位师弟接二连三地爬上来,最后是阳公老僧。 乾老大指了指岩壁上的石级,阳公老僧点了点头,一挥手,震四一马当先,踏上石级,右手取出一支青幽幽的小箭,装在了弩弓之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向上攀去,其他人随后跟上。 登上几十级石级后,忽见一只白色的硕鼠蹲在了石级上,挡住了震四前进的道路。这是一只白毛巨鼠,红红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一眨不眨地盯着震四胸前的肌肉,嘴巴里渗出了口涎,关东家里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 震四挥了挥手,意图赶走它,但那白毛老鼠根本不动,仍旧是垂涎欲滴地望着他。 震四大怒,辨清白鼠的脑袋飞起就是一脚,带着虎虎风声踹向了老鼠,不料那东西在黑暗中甚是灵活,顺势就是一口,咬向了震四的前脚掌。 解放牌黄胶鞋瞬间被咬穿,差一点伤到脚趾,可那一脚的踹力也将白毛巨鼠弹飞,“吱”的一声惨叫,那老鼠筋骨尽折地跌落石级,摔到了溶洞底下。 震四松了一口气,抬腿继续攀登石台级。 前面不远的石级拐角处,也有五六只同样大的白毛老鼠蹲坐成一排,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震四倒吸一口凉气,这鬼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恶鼠,千万不可再大意了。想到此,手指按动扳机,“嗖”地发出一支毒箭,正中左边的那只巨鼠,那鼠一声没吭地倒了下去,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嗖”的又是一声,身后的离三射出一弹弓,剧毒的黄泥丸竟然从一只巨鼠的眼睛里撞了进去,那鼠即刻倒地身亡。其他的三四只老鼠愣了愣神,突然“吱吱”地咆哮了两声,忽地一起扑了过来。 “咚咚”,身后响起了轻微的鼓点声,几只老鼠猛然间站住了,犹豫了一下,随即跟着鼓点一齐摇晃起身子来,硕大的鼠头附和着节奏有规律地摆动着…… 这是乾老大打起了萨满巫师的手抓鼓。 关东以前黄皮子较多,中原叫做“黄鼠狼”,一个甲子,六十岁以上的黄皮子就很会迷人了,它的气味能够对许多身体较虚弱的妇女产生癔症。按目前西医的解释,就是黄鼠狼的气味、粪便以及毛发等物含有某种挥发性酶类物质,可以导致某些神经衰弱或敏感的人产生幻觉。 乾老大的这只抓鼓,是用了一张百岁以上的老黄鼠狼的腹部皮缝制的,野狼皮鞭敲上去,鬼谷洞里这些从未见过世面的白毛岩鼠自然承受不住诱惑,纷纷起舞。 震四瞅准时机,“嘭嘭嘭”数脚,将这几只精神恍惚的岩鼠悉数踢落石级下,摔死在溶洞底的石地上。 鼓声停了,他们继续上行,一路之上再也没有见到白色巨鼠的踪影了。 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石级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石门洞开着,里面透出油灯光来。 震四犹豫地望了望乾老大,不知是否应该贸然进入石门之内。 就在此刻,石门内传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关东阳公老僧既然来了,竟不敢进来吗?老叟已经等你多时了。” 阳公老僧闻言吃了一惊,身子一纵,飘到前面,迈步走进石门。 石门内竟是一个宽阔的石厅,十余盏油灯亮起,可以看到四周的石壁之上画了许多幅岩画,都是裸体的人物图形,做各式各样的飞天状,姿势极优美飘逸。 石厅的一侧有一个青石台,石台之上盘腿坐着一个银发白须的老人,一丝不挂,浑身皮肤极白,连浅青色的血管都历历在目。 老人的身后站着一位素衣少女,相貌极为美丽,只是面如冰霜。 令人吃惊的是,青石台的下面,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地蹲着一排排的白毛巨鼠,就像是军队一般,均以血红色的眼睛望着他们几个,纪律严明,鸦雀无声。 见到这种阵势,乾老大等人无不心惊胆战,这种情形实在太诡异了。 阳公老僧淡淡一笑,朗声说道:“想必老先生就是湘西老叟了吧?” 白须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湘西老叟。阳公和尚不远千里从关东来到湘西,为了野拂宝藏而蜗居天门山寺十年,真是难为你了。” 阳公老僧毫不在意地阴笑道:“湘西老叟不也是为了看守野拂宝藏而隐身鬼谷洞数十年吗?这种毅力实在是令在下钦佩不已。哦,原来老叟洞里还藏着年轻的美女啊,怪不得从来都不出洞呢,甚至为图方便连衣服都不穿了,哈哈!” 湘西老叟闻言脸色微微一红,论江湖经验,他远远不及阳公老僧,其实这话乃是阳公有意要激怒他的。 身后的妮卡却受不了阳公老僧的讥讽,顿时脸色绯红,忍不住骂道:“你这老淫僧,竟敢胡言乱语,我要你今天死无葬身之地!” 阳公老僧“哈哈”大笑:“姑娘,你看我这几位徒儿,哪一个不是年轻力壮,性感十足,干吗要跟一个老棺材瓤子鬼混呢?随你闭着眼睛挑一个,都好过白毛老怪百倍不止。”妮卡大怒,身子一纵,就要过去与阳公老僧交手。 湘西老叟伸手拦下妮卡,朗声说道:“阳公老僧,你也是辈分不小的人了,何必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我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老叟不想让你们死得不明不白。300年来,鬼谷洞谨遵野拂遗训,凡入洞者,先问清楚来历而后杀之,且不留尸骨,这是需要事先向你们说明的。” 阳公老僧听罢点点头,说道:“嗯,果然有中原仁义之风。至于阳公老和尚的来历说给你听也无妨。关东黄龙府,老叟可否听闻?” 湘西老叟摇了摇头道:“不曾。” 阳公老僧继续说道:“黄龙府就是现在的吉林省农安县,清代萨满教的发祥地,这里有一门极秘密的黑巫派,当今的掌门就是我阳公和尚了。我派历来除掌门以外,只有八个门人,来自八旗子弟。1644年前,我派当时的掌门率八个门徒跟随多尔衮大军入关南下,受多尔衮之命一路追寻李自成的侄子李过的踪迹,因为他掠走了大明国库7000万两白银,相当于崇祯朝十年的税赋收入,这对于刚刚立国未稳的大清朝来说,是何等的急需。不料,他们竟全部铩羽湘西的天门山,八门徒死于野拂之手,掌门重伤而归,返回到了黄龙府,不久也伤重不治。掌门前辈临终前,遗训新任门人,待若干年野拂死后,再去天门山,踏平天门山寺,找出野拂宝藏,以慰亡灵。以后的康熙乾隆道光等朝,我派均有人前来湘西,但是所有人都一去不返,从此没了音讯,天门山寺倒是毁了,可是宝藏的踪迹却始终不得而知。” 湘西老叟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所以,十年前,我潜入天门山寺,杀了寺中唯一的老僧,冒充守寺僧人,为了完成前辈遗愿,苦寻十年,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可慰先辈在天之灵了。”阳公老僧语气苍凉至极。 湘西老叟长叹道:“300年来,不知有多少清廷鹰犬和江湖好汉为了这野拂宝藏命丧天门山,可是得了宝藏又如何呢?当今满汉早已融为一体,难道说你们还要再恢复大清不成?” 阳公老僧淡淡一笑道:“大清早是一去不复返了。谁还去搞那个,以卵击石的事情只有傻瓜才会干。” “那你们要宝藏做什么?”湘西老叟不解地问道。 “我们不做什么,而是有人想要。”阳公老僧说道。 “什么人?”湘西老叟惊奇地问道。 阳公老僧“嘿嘿”一笑,说道:“此事就不必再说了,现在我的来历已经说过,该我问你了,野拂宝藏是否藏在这鬼谷洞中?” 湘西老叟点头道:“不错,就在这里。” 阳公老僧“嗯”了一声,说道:“湘西老叟,你今年已经年纪不小了,时日无多,野拂宝藏不如就由我们取走,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和我们一起回关东老家去,我们会把你供奉起来,多找一些东北大妮儿陪你,岂不胜过在这黑洞之中苦挨?” 湘西老叟平静地说道:“老叟还想问明一件事。” “请说。”阳公老僧答道,一面似乎神经有些紧张地拼命搓着双手。 “清末民国初年,奉祖先遗命看守野拂宝藏的共有两个人,一个便是老叟,隐居鬼谷洞中;还有一个姓梅,居于凤凰古城,以作外应。某天夜晚,梅员外夫妇惨遭不明来路的蒙面人杀害,丢失了一个紫檀木匣,尸体上未留下任何伤口,以梅员外夫妇的武功,竟无任何反抗的迹象,实属不可思议,况且,他们夫妇隐姓埋名,深入简出,为人低调,不可能在江湖上结仇。这事儿,是你们关东黑巫干的吗?”湘西老叟缓缓道来。 阳公老僧继续搓着手掌,“哈哈”一笑道:“湘西老叟果然机敏过人,连七八十年前的旧事还记忆犹新。不错,是关东黑巫干的,那是当年我师傅亲自做的,他知道梅员外的独门武功深不可测,强攻未必能贏,所以就在香堂里的檀香上做了手脚。那梅员外夫妇每天深夜都有上香堂祭拜野拂灵位的习惯,换上加进了萨满‘脑尸粉’的檀香,待他们夫妇闻到昏厥之时,再用吸水绵纸盖住鼻孔,这样就神鬼不知地杀死了梅员外夫妇,得到了紫檀木匣。” “得到了又如何?”湘西老叟鼻子里“哼”了一声。 阳公老僧道:“不错,木匣里的藏宝图的确是假的,但是最终线索还是引向了天门山鬼谷洞。” 湘西老叟不由得欷歔道:“小影啊,原来你的父母是死于关东黑巫之手,并非凤凰城中的那个恶霸。老叟曾经答应过你,替你杀掉仇家。唉,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才终于得以兑现。之前,都是我错怪了你,可是老祖是个女人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如今一切都迟了……” “还不迟。”暗道石门口处转出一人来,正是梅小影。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战鬼谷洞 梅小影的突然出现令鬼谷洞内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阳公老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柔声说道:“小影啊,你不去好好照顾老祖跟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吧,此地不是你逗留的地方。” “小影,你,你说什么……”湘西老叟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眼眶即时湿润起来。 梅小影对阳公老僧鄙夷地斜了一眼,然后径直朝青石台走来。 “老叟,其实当初你不应该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的。”小影来到老叟的身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白发,语气哀怨酸楚至极。 “我懂了,我错了,我……”湘西老叟抓住小影的手,竟然失声啜泣起来了。 梅小影以手指轻轻揩去老叟眼角的泪水,叹道:“本来我已经准备永远地离开天门山了,路过月湖岸边的时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我还是忍不住要上来与你告别。” “什么?你要走了?”老叟一惊,眼泪夺眶而出。 小影轻轻嗔了老叟一下,然后莞尔一笑,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一笑,包含了多少甜酸苦辣,多少爱恨情仇,老叟的心瞬间便被融化了,他伸出双手,如婴儿般紧紧地抱住小影的大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阳公老僧飞快地搓着双手,涨红了脸,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快说,野拂宝藏在哪儿?还有,我的一个叫坎六的徒儿在哪儿?” 小影嘲讽地说道:“那个要去集市找电话的人吗?你到老鼠肚子里去找吧。”她原来还有些同情那个关东青年,但知道他们就是杀害自己双亲的那伙人时,顿时仇恨了起来。 阳公老僧和乾老大这才知道,原来坎六早已葬身鼠腹了。 阳公老僧仿佛气急败坏,疯狂地搓着双掌…… 湘西老叟站起身来,轻轻说道:“小影啊,今天好好看着杀你父母的仇家的可悲下场吧!”说罢,口中猛地响起呼哨声。 方才还排着整齐方队的岩鼠,刹那间,队形一下子散开来,鼠群争先恐后地龇着牙向阳公老僧和乾老大他们蜂拥扑来。 “咚咚咚”,深沉的鼓点声响起,乾老大敲起了萨满手抓鼓,已经冲到面前的白色巨鼠放缓脚步,随即裹足不前,显得犹豫起来。 湘西老叟见状大吃一惊,口中接连发出进攻的呼哨。 巨鼠受到激励,又奋力往前冲锋了数米,然后又停了下来,并且有几只竟然跟随着鼓点摇晃起身子来,紧跟着,越来越多的岩鼠也加入了摇晃的队伍,最后竟然一齐摆动着鼠头,动作异常地整齐,极富韵律感…… 湘西老叟也发现了是那萨满妖鼓在作祟,必须打乱那鼓点才行,于是又是一声凌厉的呼哨,霎时间,石甬道的黑暗深处刮起一阵狂飙,无数只红眼阴蝠仿佛天兵天将般铺天盖地而至,凶狠地扑到关东黑巫们的身上,疯狂地拔起毛来。为首的那只体形巨大的阴蝠首领,脖子上系着块骑马布,直奔乾老大而去。 兑二双手舞动着两根大兽骨与阴蝠战在一起,但见白光闪动之处,阴蝠骨折筋断,倒毙于地上,但是更多的阴蝠前仆后继地蜂拥冲上。兑二的一簇簇毛发被血淋淋地拔下,眉毛胡须一根也不剩,当他举起兽骨大棒时,阴蝠趁机将其腋下之毛也扯了下来。 离三和震四的弩箭及弹弓已经失去了任何作用,阴蝠密密麻麻地扑在了他俩的身上,二人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叫,当阴蝠撤离时,他俩早已是赤条条的,浑身上下根毛皆无。 只有巽五青幽幽的弯刀十分好用,他将自己的周身舞得风雨不透,扑上来的阴蝠进入刀光圈内,顿时血肉横飞,地上堆满了阴蝠残缺的肢体,但是也有从空当之间攻入的,临死之前仍奋力地撕扯下几缕带血的毛发。 红眼阴蝠首领一马当先地扑到乾老大的头上,从顶门处拔下一绺粗粗的头发。乾老大强忍着疼痛继续打鼓,他知道只要鼓声一停,那些可怕的巨型老鼠就会加入这轮疯狂的攻击当中,到时候恐怕真的是尸骨无存了。众阴蝠迅速地拔光了他的头发、胡子、眉毛、腋毛。 尽管如此,乾老大仍旧坚持打着鼓点,成群的白鼠疯狂地跳着舞。 有数十只阴蝠攻向了阳公老僧,不料他却似浑然不觉般,躲都不躲,依旧站在那儿,双手掌不住地对搓着。 阴蝠大喜,从容不迫地拔去了阳公老僧的白发胡须和眉毛。 湘西老叟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松开了小影的手,说道:“你等在这里,看看老叟‘三十六量天尺’神功的威力。” 说罢,湘西老叟纵身跃起,双臂前伸,双脚并拢,身子以极优美的弧线飞出,银发白须随风如波浪般飘逸,潇洒至极,小影不由看得痴了。 阳公老僧此刻大喝一声,双掌分开,向下虚按,然后真气上顶,口一张,一块黄绿色带有血丝的黏痰自喉咙中飞出,带着破空之声射向正在半空里飞来的湘西老叟。 湘西老叟见有暗器飞来,并不在意,心想正好在小影的面前露上一手,待暗器已至面门之际,张开嘴便向暗器一口咬去…… 湘西老叟的“三十六量天尺”是一种神秘的气功,真气充盈周天,而且可以在身体外围形成一个磁场,任何物体,包括高速飞行的暗器之类的,一旦进入这个范围,均会在一瞬间丧失运动速度,所以当坎六的金钱镖射来时,老叟甚至可以用嘴咬住、用眼皮夹住金钱镖。 此刻,本应该丧失运动速度的阳公老僧的暗器,速度竟然丝毫未减,而湘西老叟却按正常情况咬下,竟然一下咬空了,那暗器滑溜溜地钻进了口腔喉咙里…… 强大的冲击力令老叟狼狈地翻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在了鼠群里。 老叟大惊,自己的“三十六量天尺”竟然失效了,再一运气,真气竟然空空如也,踪影皆无。 “哈哈哈,湘西老叟,你已经中了关东萨满黑巫脑尸粉,任你武功再高,也已经使不出来了。你不信?那你回头看看小影……”阳公老僧开心地笑道。 湘西老叟回头望去,发现小影和妮卡正昏昏欲睡地慢慢倒在了青石台上,紧接着听到周围“扑通……啪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白毛大岩鼠一个一个地倒了下去,洞里飞翔着的红眼阴蝠也纷纷自空中摔下来,最后,系着骑马布的阴蝠首领也坚持不住了,重重地摔在了青石台上…阴蝠虽然长有两只小耳朵,但是早已退化,它们是使用超声波来定位的,因此不受萨满手抓鼓的韵律影响,但是却抵挡不住关东萨满黑巫脑尸粉的气味,与那些岩鼠一样,全部都昏厥了过去。 “你何时下的毒?”湘西老叟叹道,懊悔自己纵具有通天彻地的武功,竟然疏忽大意着了道,甚至拖累了小影。 阳公老僧阴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进入这道石门之前,就已将脑尸粉握在了掌心里,你没看见我一直在不停地搓手掌吗?那是催动真气加热并蒸发脑尸粉。想当年,我师傅暗算梅员外夫妇时,还只能以明火燃烧脑尸粉产生毒气,工艺十分落后,而我则提高了水准档次,无须明火,以真气搓动即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湘西老叟此刻方才明白,阳公老僧自进洞后就一直在搓手,还以为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唉,看起来憋在洞中数十年,自己的江湖经验早已经落伍了。 “什么脑尸粉?你不要伤害小影。”湘西老叟说道。 “关东萨满黑巫脑尸粉来历可不一般,它是取自我黑巫历代掌门人的大脑,当他们死后,立即掀开天灵盖,取出新鲜的脑组织来烘干研粉,一般要混合三代掌门的脑尸粉一起来用,效果才来得好。”阳公老僧笑道。 阳公老僧挥了下手,乾老大等人赤条条地走上青石台,将梅小影架了下来,走到阳公老僧的面前,将其放在了地上。 阳公老僧说道:“我一直就想品尝小影的脑子,那可是老阴里包含着一丝百年老阳啊。我的眼力不会错的,这可是举世罕有的补品。徒儿们,动手!” 巽五握着那把锋利的青色弯刀来到小影面前,离三扶起小影坐在地上,震四拽起小影的头发,巽五上前就是一刀……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野拂宝藏 但见刀光来回闪动,梅小影头上的青丝纷纷落下,片刻之间,只剩下光秃秃的头皮了。 “住手!”湘西老叟以颤抖的声音怒喊着。 阳公老僧恍若不闻,手指着小影天灵盖说道:“注意,切开头骨的时候动作要轻柔,我可不希望小影有太多的痛苦。” “是,师父。”众人齐声应道。 巽五伸出手指在小影的光头上量着尺寸,寻找着合适的下刀位置…… “行了,老叟告诉你们野拂宝藏在哪儿。”湘西老叟彻底丧失了斗志,垂头丧气地说道。 阳公老僧见目的已经达到,努努嘴,巽五收起了刀,伸手抱起梅小影,走到湘西老叟的面前,轻轻地摆在了他的怀里。 湘西老叟难过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小影,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和刚刚被削去头发的光光的头皮,怅然道:“小影,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来日可数,你说得对,我应该早些离开鬼谷洞,与你去过男耕女织的农桑生活。野拂宝藏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谁人取走又与我们何干呢?” 阳公老僧“哈哈”笑道:“这就对啦,凡事都要想开些,说吧,宝藏在哪儿?” 湘西老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从这条石巷进去,走到尽头会发现有一个大石坑,里面堆满了蝙蝠屎,所有的坛子都埋在夜明砂的下面。” 阳公老僧大喜,一摆手吩咐离三看住湘西老叟,自己带领着其他人径直奔老叟所指的石巷而去。 离三紧握着手中的弩弓,上面插上了毒箭,警惕地守卫着。 湘西老叟试了试,仍旧提不起真气来,这萨满黑巫脑尸粉端的是厉害啊,只剩下心脉处的一小团真气包裹着阳公老僧的那一口痰,不时地在反着胃,看样子,这毒气非要一两个时辰方可得解。 青石台上,倒卧在地上的妮卡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她本身是一具醒尸,萨满脑尸粉对她并不起作用,方才她与梅小影就势一起倒下,则是她的聪明之处,对手实力太强,就只有先麻痹敌人,然后伺机而动,现在阳公等人已经走远,机会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运足真气,悄无声息地一跃而起,单手前伸,双脚并拢,如飞天般向离三疾扑而去。 离三感觉到脑后风声骤起,知道不好,正欲转身射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妮卡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那光秃秃的脑颅,但觉后脑一麻,眼睛一黑,顿时昏厥了过去,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弩弓也甩在了一边。 湘西老叟点点头,说道:“做得好,师父需一两个时辰方能恢复元气,你非阳公老和尚的对手,我们先避开他们。” “是,师父。”妮卡按照老叟的吩咐,伸手将师父并小影一同抱起,走到西侧最后的那幅岩画前,按动机关,打开了岩画后面的小门,走进密室,然后从里面关闭机关,岩画随即恢复了原状。 阳公老僧一行沿着石巷往里走,震四在前面打着手电,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生长着一块块的青苔,散发着一股湿霉味儿。大约行进了百米左右,前面就已到了石巷的尽头。 震四将手电光照去,这里果然是个大石坑,方圆十余丈,里面堆满了黑色粒状的干蝙蝠屎,中药名字叫做“夜明砂”。坑的最里面伸出一个石台,台上伏着一只硕大的母蝙蝠,似乎十分惊恐,紧紧地护住了它身子下面十余只刚出生的小蝙蝠,它们肉色的身子还没有开始长毛。 “下去看看。”阳公老僧命令道。 “是,师父。”震四一马当先地跳入石坑,双手插入蝙蝠屎中扒了起来,其余人站在坑沿上打着手电照明。 不一会儿,震四在坑地惊呼一声:“有了,师父。” 手电光束集中照了下去,黑色的蝙蝠屎中露出来了一个瓦坛,上面的盖子是用黄蜡封住的。 “快将它抠上来。”阳公老僧激动地说道。 兑二和巽五也跳了下去,三人一用力,将瓦坛从蝙蝠屎堆里拽了上来,然后送到了坑沿上。 乾老大在手电光照下,找到了瓦坛子上的“野拂”两个字。 “果真是野拂宝藏啊……”阳公老僧喜极而泣,竟然落下泪来。 乾老大晃了晃坛子,很有些分量,但愿不会是……他没有说出口,这个时候,扫师父的兴致是最愚蠢不过的。 “打开。”阳公老僧声音沙哑地吩咐道。 巽五拔出弯刀,割开蜡封,慢慢地掀起了瓦盖,一股浓烈的酒曲香味儿散发出来。 “烧酒!”巽五惊呼起来。 阳公老僧推开巽五,将手伸进坛子里,里面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坛上好的烧酒。 “你们统统下去,再给我去找!”阳公老僧满脸通红地叫嚷道。 除阳公老僧外,乾老大、兑二、震四和巽五全部都在坑里奋力地刨着,很快又陆陆续续地找到了数十只瓦坛,阳公老僧吩咐他们就地一一启封,结果发现全部都是酒。 阳公老僧悲怆地仰天长笑:“野拂啊野拂,你可是跟世人开了个大玩笑啊!这玩笑一开可就是300年……”随即竟然失声恸哭起来,边哭边道,“想我阳公从关东而来,苦熬了十年,白白送了几个徒儿的命,最后竟然是几坛烧酒……” “师父!又发现了几只上了釉的瓷坛!”巽五突然高声叫喊起来。 阳公老僧闻言即刻止住了抽泣,迫不及待地叫道:“快抬过来!” 几个徒弟七手八脚地抱过三只两尺多高的瓷坛子过来,细端详之下,果然这坛子与先前的瓦坛大不一样,这三只瓷坛表面上挂满了一层黑褐色的屎垢,震四的手不经意地擦了一下,露出里面青白色的花饰。 阳公老僧吃一惊,忙以手揩去表面的那层脏垢,瓷釉显现出来的是漂亮的青花图案。 “青花瓷!”阳公老僧惊道,忙放倒瓷坛,揩拭干净坛底,几个“大明宣德年制”的字迹清楚地显示出来。 “啊……这可是明代宣德青花瓷,你们看,这胎釉极精细,青色浓艳而明快,灵芝纹和变形莲瓣柔浑豪放,这绝对是景德镇官窑产的,应该是宫里的东西。青花瓷价值不菲,里面所盛之物更应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哈哈,这才是真正的野拂宝藏啊。”阳公老僧“哈哈”大笑道。 阳公老僧笑声猛然间一停,转身喝道:“什么人?” 刚才一阵忙乱,大家都疏忽了,根本料想不到还会有人轻手轻脚地摸黑溜过来,待到发现时,脚步声已经临近了。 十只高亮度的长筒手电突然间同时亮起,强烈的光柱射在阳公老僧等人的身上。 “野拂宝藏岂是你这老秃驴所能独吞的?”耀眼的光晕后面有人冷笑着说道。 阳公老僧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说道:“也好,今天就让我大开杀戒了。” 话未落音,阳公老僧口一张,一口黏痰疾射而出,“啊呀……”一声惨叫,光晕后面有人应声而倒。 震四的反应极快,出弓、上丸、发射,一气呵成,那边又有一人中了毒泥丸倒下。巽五一摆多尔衮当年的那把青幽幽的弯刀,兑二挥舞着白森森的两根兽骨双双扑了上去。 “砰砰砰”连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声,刹那间,石洞中充斥着呛人的火药味儿。 巽五前胸中了两弹,但仍然靠近了对方,青白色的刀光连闪两下,听得“噗噗”两声,斩落了两颗人头。这时,又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面门,巽五仰面倒毙在了地上。 兑二头部中弹,临死之际奋力将兽骨掷出,那边闷哼一声,已有一人被掷中脑袋,登时颅骨破裂,眼瞅着活不成了。 乾老大见势不妙,纵身跳入石坑之中,找到阴影处,手脚并用,力图扒开蝙蝠屎钻进去躲藏。 阳公老僧也身中数枪,一屁股坐在地上,肺部已被子弹穿透,真气外泄,黏痰再也吐不出来了。 手电筒光逐渐移近,阳公老僧喘着气说道:“你们是谁?” 那人蹲下身子,把脸暴露在光线下,“嘿嘿”笑道:“老秃驴,我们在天门客栈见过一面的,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就是铁掌柜。” “原来你们来天门山也是冲着野拂宝藏来的。”阳公老僧长叹道。 “不,是我,铁掌柜,而不是他们。”铁掌柜得意地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 “慢,让我瞧一眼宝藏,死而无憾。”阳公老僧平静地说道。 “好,让你带着遗憾去阴间也不人道,来,你们把这三只坛子打开,让老秃驴开开眼。”铁掌柜吩咐道。 上来三个手下,将黄蜡密封的坛子用刀全部撬开来,洞内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了青花瓷坛上…… 手下人轻轻放倒这三只瓷坛,一群群密密麻麻如芝麻般大小的黑亮亮的跳蚤涌了出来…… ------------ 第一百四十章 灭顶之灾 密室内,湘西老叟身体如飞天状紧贴在墙壁上,双脚离地,他从第一量天尺开始运行至第三十六量天尺,用了大约半个时辰。 外面有密集的枪声透过密室的岩壁缝隙传进来。 “师父,毒已经完全解了吗?”妮卡急问道。 “嗯,这关东黑巫的脑尸粉的确厉害,老叟惭愧至极,差点儿连累了小影,但是也让小影回到了老叟的身边。九泉之下,老叟也算是对得起梅员外夫妇了。”湘西老叟说道。 “师父,外面有枪声,我们现在可以出去收拾他们吗?”妮卡恨阳公老僧出言不逊,愤愤说道。 湘西老叟说道:“根据时间推算,他们一定是已经找到了那些酒和三个青花瓷坛,好奇心促使他们打开瓷坛,一场灾难开始了。” “灾难?”妮卡不解问道。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湘西老叟按动机关,密室门打开了。 石巷里面传来零乱的脚步声,然后几个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从里面跑出来。 铁掌柜满头满脸和双手上爬满了黑色的跳蚤,已经看不到裸露的皮肤,他痛苦地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另外几人也是同样的情况,无不痛苦地连连哀号,其中一人实在无法忍受那些爬满全身的跳蚤的噬咬,将脑袋不停地朝石壁上撞,颅骨撞得开裂,脑浆都流了出来。 妮卡大吃一惊,忙道:“师父,他们怎么了?” 湘西老叟朝四周看了看,平静地说道:“妮卡,此地已经不能久留,我们得离开了。” 湘西老叟轻轻地抱起昏厥之中的梅小影,以极优美的姿势纵身飞出密室,妮卡紧随其后。 师徒二人奔下石级,当距离溶洞暗河三四丈高时,湘西老叟纵身一跃,以一个身形俱佳的姿势入水,潜进了月湖之中…… “哗啦”一声水响,湘西老叟抱着小影从冰冷的月湖跃出,上到岸边,随即自己盘腿而坐,扶正小影的身子,以三十六量天尺的内功为她驱毒。 妮卡警惕地在岸边守护着。 不多时,小影光秃秃脑门顶上的百会六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没事了。”小影所中脑尸粉的毒已解,人也清醒过来。 湘西老叟笑眯眯地望着她,柔声说道:“小影,老叟同你再也不回鬼谷洞了。” 小影莞尔一笑,疲惫地点了点头,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老叟,我们去找寒生,他们还在前面树林里等着我呢。” 山脚那边的树林里,寒生等人焦急地等待着,小影婆婆去鬼谷洞向湘西老叟辞行已经走了很久了。 “有人来了。”刘今墨突然道。 浓雾之中出现了小影婆婆的身影,寒生等人都大吃一惊,婆婆的青丝长发不见了,脑瓜顶上光秃秃的,根毛皆无。 紧接着,一个银发披肩,长须及胸的裸体老男人自雾中走出来。 “湘西老叟!”寒生和刘今墨越发惊讶,其他人除了老祖见过一面外,都没有看到过老叟的模样,此刻大家乍见,俱感怪异至极。 最后面是妮卡,腼腆地冲着寒生轻轻一笑。 “婆婆,这是……”寒生诧异道。 小影婆婆微微一笑,双目含情地乜了一眼老叟,说道:“洞内发生了不少事儿,我决定不走了,同老叟一起在天门山生活。” 老祖急了,忙说道:“那我呢?” 湘西老叟怒道:“老祖,你这个坏女人,霸占了小影几十年还不够吗!” 老祖自知理亏,又慑于老叟的威力,缩头退后,望着怀里的女婴小声道:“以后只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了。” 梅小影走到老祖的身边,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阳公老僧死在鬼谷洞里,以后你自己要多加珍重。” 老祖默默地叹了口气,眼圈似乎有些发红。 寒生问湘西老叟道:“前辈,鬼谷洞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湘西老叟顿了顿,说道:“你们知道野拂宝藏吗?” 寒生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听刘先生说过,明朝灭亡之际,李自成掠走了国库岁银,由他的侄子李过将军藏在了天门山上,化名野拂和尚,后人就以他的名字称作‘野拂宝藏’了。” 湘西老叟遂又问道:“不错,那你们还知道我和小影的父亲都是什么人吗?”寒生摇了摇头。 “我和小影的父亲梅员外都是野拂宝藏的守护人,八十多年前,关东萨满黑巫门毒杀了梅员外夫妇,抢去了藏宝图,阳公老僧他们就是为宝藏而来。”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扭头望了望小影婆婆,她在轻声啜泣着。 “你们可知道,明朝是如何灭亡的吗?”湘西老叟接着问道。 寒生答道:“这个历史课已经学过了,明末朝廷黑暗,贪官污吏横行,百姓饥寒交迫,于是揭竿而起,李闯王率领农民军攻入北京,崇祯皇帝上吊了。只可惜汉奸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 湘西老叟微微一笑:“可是你知道吗,李自成的农民军加上投诚的明朝军队,京师附近就已达数百万之众,何以竟然敌不过满洲十万铁骑呢?” 这个寒生就不知道了,历史教科书上没写。 湘西老叟长叹道:“北京城自元建都,明代更是大兴土木,城墙高大,易守难攻,御林军强悍,何以李自成竟能轻松拿下?闯王农历三月进京,何以四十天不到,百万久经沙场的农民军竟然全部失去了战斗力,与满洲铁骑一触即溃?左良玉携大军前来‘清君侧’,何以吐血而亡?” 寒生听着颇感新奇,于是说道:“是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湘西老叟面色沉重地说道:“这是因为京城地区正在流行一种病,一种可怕的传染病。” “什么病?”寒生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脖子肿大、皮肤发黑、毛孔出血、高烧不退、咳嗽不停,寒生,你可知道是什么病吗?”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想了想,说道:“这种症状我从未见过,但是书中好像描述过,是鼠疫吗?” 湘西老叟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不错,崇祯十六年秋,京师暴发鼠疫,军民病死无数,所以,李自成得以次年农历三月轻松攻入北京。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春暖花开之际,正是鼠疫又一次大暴发的时候,闯王百万军队不到一个月便土崩瓦解,丧失了战斗力,当满洲十万铁骑杀来时,当然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了。” 寒生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既如此,为什么满洲兵没事儿呢?接下来还横扫了整个中原。” “问得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满洲兵是骑兵,骑兵不会感染鼠疫。”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奇怪道:“为什么?” 湘西老叟解释道:“鼠疫是通过老鼠身上的跳蚤吸食人血传播的,而跳蚤最讨厌的就是马,马身上的特殊气味令跳蚤避之唯恐不及,骑兵身上也充斥着马的气味,所以,满洲铁骑和吴三桂的骑兵丝毫没有受到鼠疫的影响,而李自成的百万步军则悉数为跳蚤所害,只有少量的骑兵和骑马的将领如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和郝摇旗等人没有感染上,也包括野拂,而明军的左良玉乘轿而来,则染上鼠疫吐血身亡。”寒生听罢啧啧称奇,感慨道:“想不到叱咤风云的李闯王,却是败在了这小小的跳蚤身上。” “军师宋献策感到大势已去,便请闯王下令捉来三瓷坛跳蚤,放些稻草,并倒入一些新鲜的人血进去,将它们养起来,准备日后伺机放出来毒杀入关的清兵。宋献策深知此计不知何年方能得以实施,跳蚤的寿命一般只有一年多,所以在坛子里加入了些曼陀罗花,使跳蚤们沉睡。他也没有料到,这一觉竟睡了300年。”湘西老叟解释道。 “它们醒过来了吗?”寒生好奇地问道。 “醒过来了,这些带有鼠疫病毒的跳蚤杀死了进入鬼谷洞内的所有人,包括阳公老僧,谁也无法承受数量众多而又饥渴了三百年的吸血跳蚤,我们也不能再进洞了。”湘西老叟说道。 寒生有点担心地说道:“那些带有病毒的跳蚤会不会跑出来,将鼠疫散播开?” “不会的,月湖水阻挡了它们唯一的出路,这三坛数百万只跳蚤将会在鬼谷洞中自生自灭。”湘西老叟解释道。 寒生听完了湘西老叟的叙述,不由得心中顿生沧桑之感,长叹道:“300年来,多少江湖豪杰为了争夺野拂宝藏,拋家舍妻,魂断异乡,到头来却只是三坛跳蚤,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太在一旁听罢自是欷歔不已,吴道明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刘今墨轻声问小影道:“师姑,你们以后如何打算?” 小影说道:“我俩就在吊脚楼里生活下去了,希望你和寒生有时间来看我们。” 寒生闻言点头道:“我们会的。”嘴上说着,心中自是不免有些难舍,但世上事本就是聚散匆匆的,也别无二法。 “师姑,请多多保重。”刘今墨对小影施礼道。 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走了,消失在白色的雾气里,雾中依稀听到他俩渐杳的说话声。 “你真的吃下了那口痰?”这是小影的问话声。 “嗯。” “好恶心啊……” 寒生默默地站在那儿,良久,转过身来说道:“我们也该上路了。” 寒生一行人离开天门山,寻路直奔雪峰山而去。 已经走了很远,寒生又回头望去,天门山已经笼罩在云雾之中,似隐似现,竟恍若隔世一般。 云中出现两个小黑点,朝这边飞来。 “吱吱——”黑点向寒生他们俯冲下来,待到近前,寒生看清了,那是两只黑色的阴蝠,前面的阴蝠首领脖子上依旧系着那块骑马布…… “是首领夫妇!”寒生惊喜地望着那两只巨大的红眼阴蝠盘旋着落在了面前。 首领颈上骑马布的夹层里鼓鼓囊囊,而且还在蠕动着,寒生用手指轻轻地扒开来,顿时乐了,原来是一堆肉乎乎的阴蝠宝宝…… “原来骑马布还有这个用途啊!”寒生由衷赞道。 “慢!看它们身上有没有跳蚤。”妮卡走过来警惕地说道。 师父湘西老叟和小影要回去吊脚楼生活,妮卡不愿意回苗寨,便坚持要一路同行,负责照顾老祖和婴儿,其实心思却是在寒生的身上。 妮卡和刘今墨仔细地检查一遍,并未发现有跳蚤,看来机警的首领夫妇躲过了这一劫。 “它们肯定是从鬼谷洞逃出来的,大概想跟我们回卧龙谷呢。”刘今墨说道,尽管首领曾经拔过他的毛发,但只要是寒生的朋友,他都不会记恨的。 “也好,鬼谷洞已经不再适合它们居住了,就跟我们一路走吧。”寒生高兴地说道。 妮卡腾出一只大背篓,将阴蝠宝宝放进去,然后将篓子挂到马背上,母阴蝠随即跳进篓子里急急忙忙地给阴蝠宝宝喂起奶来。 阴蝠首领用两只翼手重新系好骑马布,然后飞到马屁股上趴伏着,那里既温暖又安全。 寒生一行人继续马不停蹄地东行,穿过雪峰山,渡过洞庭湖,数天后,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大鄣山的身影。 (第二部完。欲知后事,请关注《青囊尸衣之祝由葬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