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001章 来啊搞事情啊 “死得好!这柴火妞早就该死了!” 面相刻薄的老太婆咬牙切齿:“光宗别怕,是她自己没站稳摔死了,哪能怪得着你!” 她咽了咽唾沫,又道:“林老头子挟恩求报,非得把他家的柴火妞塞给你,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担得住这样大的福份!这不,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收了她的小命去了!” “就是!”旁边少女道:“这丑八怪也不照照镜子!成天舔着个大脸往哥哥身边凑,我一看她那样就想吐!” “好了!别说了!” 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响了起来:“我们得商量个法子,把这事儿遮掩过去,不然等林家人找上门来,就糟了!” 几步外的地面上,林宝月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后脑剧痛,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阵发花……难道是昨晚喝多了? 她堂堂大总裁,未来马爸爸,居然在庆功宴上喝断片儿了,有点丢人啊! 那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很,林宝月皱眉看过去,然后……呆住了。 下一刻,陌生的记忆冲入脑海,她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居然穿越了。 穿进了前几天看的一本男频后宫文《农门权王》。 公鸭嗓就是男主,名叫张光宗,挺会念书,一路从农门到朝堂,中状元,最后成了摄政王。 原身与她同名,也叫林宝月,是男主未婚妻,一出场就死了。 嗯,就是现在。 原主对张光宗无比迷恋,天天扒拉娘家的东西往这边送。 可去年村里闹旱灾,一整年没下雨,粮食颗粒无收,今年直到如今,仍旧没下半滴雨,草都要不长了,家家都揭不开锅了。 原主已经被张家人PUA入味了,没东西送就觉得对不起他们,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天天瞒着家里人,冒着危险往深山里钻。 张家人倒好,明明就住在山边边,却一个个跟个大老爷一样不上山,好几口人擎等着原主养。 最恶心的就是,收完了东西,嘴上还要哔哔。 嫌弃少,嫌弃不好,嫌弃她没用,嫌弃她丑,嫌弃她身上有味儿……原主一进门儿,母女俩就掩着鼻子装模作样,两张臭嘴哔哔哔哔,不停往外喷粪,从头挑剔到脚。 张光宗那丫丫的,就更绝了。 明明乡下房子还没个蜗牛壳大,放个屁都能听得见,居然硬是要隔上好几天……要检查原主的衣服头发指甲缝干净,连脚底都要在地上蹭好几下,才肯隔着几尺远跟她见一面,拧着脖子皱着眉头,好像多看她一眼就脏了他一样。 林宝月回忆着这套流程和渣男的表情,当时就给气乐了。 咋滴,你是青楼头牌啊? 集齐十天的野菜能见一面,若有野兔野鸡就兑换一句话? 那你还挺便!宜!的么! 就这,原主也能忍,这特么是什么品种的大舔狗? 再说今儿,原主运气好抓了只野鸡,兴冲冲送来,却看到张光宗和同村的林雪梅抱在一起亲嘴儿,原主一下子就炸了,冲上去要撕扯,就被张光宗狠狠一把推倒,脑袋磕到桌角,就这么嗝屁了。 然后她就来了。 林宝月心中啧啧两声,斜眼看着那边。 张家母子三人还在商量。 张光宗道:“为今之计,只能等天黑把她抬出去,悄悄丢到蘑菇崖下面,假装是她失足跌落……” “哎,对啊!”张青芝娇俏拍手:“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哥哥聪明!这柴火妞天天搁那儿走,掉下去有什么奇怪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婆子也道:“那就这样!青芝赶紧去跟雪梅丫头说一声!叫她千万别说漏了嘴!” 张青芝答应一声,飞奔着去了。 陈婆子转头看了一眼,林宝月早迅速闭上了眼睛,陈婆子道:“光宗,你去歇着,别出来了,晦气得很!” 张光宗道:“我去小树林看书。”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林宝月,飞也似地出去了。 室中安静了一会儿,陈婆子低声叨念:“你也别怪我们,我们光宗,可不是你一个乡下姑娘配得上的……是你自己担不起这福气!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快步出去,啪一下关上了屋门。 林宝月冷笑一声,这才慢慢爬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她来了,头疼恶心的症状轻了许多,出去撕逼是撕不了,搞事情,约摸是够用了。 她来回一看,从窗台上找着了火折子,正要找个引火的东西,却忽然心头一动。 乡下堂屋,两头都是住人的,陈婆子就住堂屋西边。 林宝月过去翻了翻,很快就从陈婆子的枕头边,摸出了一个小布包,里头是一个小元宝,两块碎银子和十来枚铜钱,她收进怀里,觉得张家不可能只这么点钱,又来回找了半天,终于从床底下找到一个罐子。 林宝月打开一看,就吃了一惊。 里头居然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二十两的,这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啊!! 明明这么有钱,却天天过苦日子,从原主手里抠那仨瓜俩枣的,怎么不抠死她们呢? 林宝月二话不说全拿了,脱下鞋子藏进了鞋里。 下头还有一对金耳环,一个玉坠子,咦,这玉坠子好像还是原主送他的呢! 她也都收了。 把罐子放回去,痕迹清理掉,这才用火折子点了个纸筒,从窗子扔出去,扔进了柴堆里,不一会儿,就冒起了一缕轻烟。 柴都晒焦了,一点就着,到时候满庄人都过来救火,倒要看看,张家人咋解释她一个大活人头破血流躺地上! 等等,主要还是张光宗! 他娘和他弟、妹,全都没啥心眼儿,所有的坏主意都是他出的! 就算现在她改变了剧情,张光宗也可以说他不知道,毕竟,他去小树林看书了嘛! 林宝月灵机一动,又撑起身子,沾着自己后脑的血,在自己胸前划出了一个字“殺”! 原主不识字,他家人也都不识字,倒要看看张光宗怎么撇清! 此时, 窗外的火,已经毕毕剥剥烧了起来。 天太旱,烧得太快了,墙和地面立马就热了,林宝月热得根本躺不住,血都要煮成毛血旺了,想起来看看火况,结果刚撑起身子,门就一下子开了。 陈婆子一脚迈进来,一眼看到她起来了,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宝月也是一呆。 四目相对,林宝月隐隐听到外头叫嚷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 但陈婆子大概是真吓着了,老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对屋里的温度和外头的声音,全都毫无反应。 林宝月当机立断,大叫一声:“别杀我!!” 她就像一个奇行种,猛然翻身,手脚并用爬向了陈婆子,并且狂野甩头,把沾了血的头发甩过来遮着脸,一路滴答着血,吓得陈婆子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林宝月看到观众已经聚到了大门前,当场演技全开,声音凄厉:“别杀我!我不会告诉别人张光宗跟别人亲嘴了!我再也不敢缠着光宗哥了,我要回家!别杀我!别!杀!我-----” 正狂奔过来救火,就直面了这恐怖一幕,并且听到了惊天八卦的众人:“啊?!” ------------ 第002章 棋逢对手互飚演技 陈婆子吓得惨叫连连,连滚带爬,拼命往后退。 外头被吓到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不住尖叫。 倒是后头几个人冲进门来,挥舞着大扫帚去灭火了。 天太旱火太大,火舌直接卷到了厢房,连张光宗的房间都被烧着了。 但在巨大的八卦面前,大家连半个眼神儿也不舍得分给火势,连救火的人都忍不住一边挥舞大扫帚一边扭头看着这边,眼珠子锃亮。 有人上前把堂屋门扒拉开,惊魂未定:“你是……月丫头?” “嫂子救我!”林宝月颤颤抖抖伸手,手上全是血,那叫一个触目惊心:“救救我!!” 妇人吓得又往后一退。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赶忙上前,双手抱住林宝月,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月丫头,你这是咋啦!快,快请大夫啊!” 早有人跑着去请大夫,也有人跑着去给林家报信。 林宝月全身发抖,紧紧缩在老妇人怀里:“大娘,我怕!!” 陈婆子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连忙道:“你们上我家来干啥?月儿这是磕了头,神志不清了,来来月儿,婶婶扶着你,你们都回吧!” 林宝月一声惨叫:“走开!别碰我!!” 林家村八成以上都姓林,沾亲带故,当然还是帮着自家人的,再说还想听八卦呢! 立马有人拉住了陈婆子:“老张家的,你就别吓她了!月丫头莫怕,出了啥事儿,你尽管说!” 林宝月演技绝佳,抖抖索索抱住大娘手臂,宛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今儿逮了只野鸡,想送来给光宗哥,进了家没人,我听着屋里一声尖叫,还以为是青芝,赶紧进屋,结果就见光宗哥把一个人按在墙上亲嘴!” 林宝月搞事情,很注重细节。 比方说这会儿林雪梅她娘还在,又是同族的,她就先不提林雪梅,不然吵吵起来,就打断她说事情了,也不方便集中仇恨。 林宝月续道:“我问光宗哥,咱可是订了亲的,你咋能跟旁人亲嘴儿,光宗哥让我滚,我没滚,他就狠狠一下子把我推桌子上了,我后脑勺撞桌子上,晕死过去了,结果一醒过来,就听到他们一家子在说话!” 她一指陈婆子,剧喘了一声,哆哆嗦嗦,带得大家也紧张起来。 她道:“光宗哥说我没气了,怕我家人来闹腾,不如到晚上把我扔蘑菇崖下头,假装是我自己跌下去的……我吓死了,不敢动弹,就躺着装死,想趁没人逃回家,就叫婶婶把我堵门口了……” 她一边说,众人就不住吸气,从没听过这么吓人的事儿! 陈婆子大呼小叫,拼命想打断,却叫人扯得远远的,嗓子都叫哑了。 林宝月哭道:“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敢缠着光宗哥了!放我回家!” 抱着她的妇人,是她二爷爷家的大娘,是实在亲戚,立马指着陈婆子骂道:“老张家的,你们丧良心啊!你们家承了林家多大的恩,八辈子都还不清,结果你家光宗还敢对不起月儿,还敢害人性命!真真是畜生不如!” 众人也纷纷指责。 陈婆子吓坏了,语无伦次:“我没,我不是……” 林宝月缩在大娘怀里,心里冷笑。 是啊,张家本来就承过林家的大恩。 张家是几年前逃难来此的,落户村里,日子艰难。 因为原主的爹很擅长打猎,不知怎么被张父盯上了,张父求着原主的爹教他打猎,熟起来后,林家也偶尔接济接济张家。 结果有一次遇上了野猪,原主的爹为了救张父,被野猪牙捅破了肚子,脸上身上全被撕扯地面目全非,还没到家就死了。 据张父说,他临死之前,拉着张父的手,让张光宗好生待原主……这就是张家人口中的挟恩求报! 可,要知道…… 林家起初根本没这个意思,这本来就是张光宗诱导的! 之前林家接济张家,只是乡里乡亲的情份,多了没有。 自从张光宗三撩拨两撩拨的……张光宗是读书人,会装杯会说话,长得又好看,原主一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可不就上了心? 两人一亲近,两家的关系才跟着亲近起来。 自此,张家买的地,林家人年年帮着种帮着收;张父生病,也是林家跑前跑后,请医问药;张光宗念书,林家也时常砸锅卖铁筹银子接济他。 日常的帮忙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把张光宗当女婿,能这么掏心掏肺? 在林家看来,这事两家早已有了默契,只等着原主及笄就成亲了。 林老爹临终前,应当只是遗憾没能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成亲,才说了这么一句。 憨厚老实的林家人哪能想到,张家从头到尾都是想白嫖! 他们想就这么暧昧着,占着林家的便宜,等张光宗考中之后不了了之……从没想过负责。 林老爹的死是个意外。 因为林老爹临终这句话,张家憋屈认下了原主这个媳妇。 张父活着时待林宝月其实还挺好,但,张光宗可委屈坏了,尤其张父没几个月无缘无故猝死了,他们更是觉得,林老爹根本不算救了张父啊,张父还不是没命了? 咋滴,救个人还包售后?无病无灾保活三十年? 再说了,就算没有救命之恩,这几年的照应都是喂了狗? 张家就是畜生不如,没得洗! 混乱中,村医先过来了,大娘赶紧把林宝月抱进屋把脉,一进屋,看着地上一大摊血迹和隐约的人形,大家更是唏嘘不已。 虽然有点害怕,可八卦精神还在。 好几个人忍不住去看桌角,果然桌角有血,还沾着头发,连桌腿上都淋漓着血,看着实在吓人。 村医也检查完了,道:“正正地跌到了百会穴,这可是人身最不能碰的穴位,又流了这么多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难得。日后可得好生养一阵子,万万莫要操劳,留下病根不是玩的,我也不敢下药,得找好大夫看看……” 众人又是一通唏嘘,纷纷怒骂张家。 就在这时,张光宗标志性的公鸭嗓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张光宗是个读书人,村里人对他还是有三分尊重的,见他回来,怒骂声登时一停。 然后他装模作样询问,陈婆子哭着跟他告状,村里人也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张光宗面露震惊,急步进来:“宝月,你没事吧?” 哟,这演技……棋逢对手了哟! 要换了之前的舔狗林宝月,被他搭句话,早激动得小脸通红啥都忘了。 可如今,林宝月面露惊恐,卖力表演:“啊啊!你别过来!别杀我!!” 张光宗只能停住脚,用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看着她:“宝月,你没事就好,真是吓到我了……”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仪态翩翩拱手:“诸位,宝月出事,我也难受,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每日上午都在小树林看书……我根本没在家啊!” 张光宗那个酸文假醋的劲儿,特别唬人,大家一时不敢说话,互相看看,心里明显疑惑了。 有人小声道:“月丫头是不是看差了?” 有人道:“这种事儿还能看差?” 林宝月暗暗挑眉。 是的,张光宗平时都在小树林看书,不少村里人上山时会看到。 今天是林雪梅家里要给他订亲,她着急忙慌来找张光宗,然后邪魅狂狷的男主吃醋了,把小青梅按墙上壁咚…… 扯远了,总之,没人看到,就没人能证明张光宗扯谎。 林宝月果断拉小青梅下水了…… 她“悲愤”道:“光宗哥,你明明就是跟雪梅姐在屋里亲嘴儿,你怎么能不承认?要不咱问问雪梅姐!” 人群一静,大家都转头找。 藏在远处的林雪梅惊慌摆手:“我没有,我没有,你别胡说……”一边转身就想跑。 林宝月抬高声音:“雪梅姐!我明明听见你说了,你家里要给你订亲了,光宗哥说不许订,他会负责的……” 林雪梅一下子顿住了脚。 ------------ 第003章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是啊,她如果死不承认,就要跟旁人订亲了! 落下这么个名声,她再与旁人订了亲,能得什么好! 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势应下来! 虽然名声不好听,可,这样才有可能跟光宗哥在一起! 林雪梅慢慢转回身,眼带希冀:“我……” 张光宗无奈似地摇了摇头,抬高声音:“宝月!你这次闹得过了!这种话怎能乱说!我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这是要坏我的前程?” 林雪梅脸色一白。 她听懂了,刚迈出来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她的命不值什么,哪能因此误了光宗哥的前程? 林雪梅抿了抿唇,下了决心,大声道:“我没有!林宝月,你咋能胡说八道?你要我说多少回,我前天是来找青芝的!我都没跟光宗哥说话,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我一个姑娘家,马上就要订亲了,你这么坏我名声,这是成心想要我的命啊!” “是啊!”张光宗摇着头一脸不赞同:“你与我闹气,怎能牵扯无辜的人!” 林雪梅顺势抽泣起来。 我特么的……这啥夫啥妇一搭一档的,还真要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不过也不奇怪,青梅本就是这样的人设。 乖巧娇俏,心有灵犀,能领会男主的意思,又什么都肯为他做,为他死都无怨无悔! 对渣男来说很贴心,可对她这个受害者来说,不就是个杀人递刀的伥鬼? 林宝月大声道:“你嘴都被他咬破了,还说没亲嘴儿!” 林雪梅完全下意识地一摸嘴! 林宝月就这么看着她,呵呵一声,旁人立马犯起嘀咕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林雪梅一下子就慌了:“我……我没有!我没有!” 她根本不知道还能说啥,慌里慌张看了张光宗一眼,扭头就跑了。 张光宗眉头狠狠一拧,就要张口。 林宝月抢着开口,大声道:“张光宗!” 张光宗一怔转头,林宝月一字一句:“张光宗,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回来过,没有推过我吗?若你撒谎,就叫你爹泉下不安!永世不能投胎!” 张光宗脸色一变。 读书人最重声名,拿亲爹发誓十分不妥,若事后证明他扯谎,更是一辈子的黑点,洗都洗不白那种。 林宝月催促:“敢不敢,一句话!别磨叽!” 张光宗沉了脸,眼带警告地看着她:“宝月!别闹了!咱们吵几句嘴,怎能牵扯泉下的老人!” 林宝月冷笑:“这不是吵嘴,这是我的命!人命关天,你扯句谎就想蒙混过关?你若不发誓,我就去报官!我非得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张光宗一顿,然后他抬高声音:“好吧,报官!” 他这么痛快要报官,林宝月反而迟疑了。 看他这态度,肯定有门路啊,这年头的衙门,可不像后世那么公平公正! 林宝月面上丝毫不虚,大声道:“报官!现在就去!” 她在旁人搀扶下,慢慢下了床,亮出了杀手锏,“我一定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随着她下床,身量舒展开,胸前的字也显现出来,张光宗瞳孔猛地一缩。 旁人也都看见了,纷纷道:“月丫头衣裳上是个啥,咋看着像个字儿?” 林宝月一脸茫然地低头:“不知道啊,我早上出门时还没有……” 村医过来看了看,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旁人纷纷问:“老叔,这是个啥字儿?” 村医道:“是个‘杀’字,杀人的杀!” “什么?!”林宝月“震惊”抬头:“张光宗!你好狠!你杀了我还不算,还要连我的魂儿一起杀了?” 演得太兴奋了差点叫成顾北城。 人群登时哗然。 这种邪法是乡下人最怕的,所有人全都满面惊骇盯着他,不止一人退后几步,心里瘆得慌。 张光宗也惊住了,脸色发白。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察觉情形对他不利! 他自己知道自己没写,可谁会相信?这才叫百口莫辩! 人群猛然一静。 张光宗面如土色。 谁知,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道:“月儿!月儿!” 原主的娘亲叶婆子狂奔着进来了,连手里的野菜篮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林宝月当场泪如雨下,扑进她怀里:“娘亲!!” 叶婆子急搂住她,一搂一手血,吓得掉下泪来,乍着手不敢摸:“月儿,我可怜的月儿啊!你没事吧?吓死娘了!” 后头两个嫂嫂也提着野菜篮子,跑得气喘吁吁,旁人连忙帮着解释。 随听着,叶婆子就气炸了肺:“张光宗!你这个畜生!我家月儿一片真心待你,你居然这么对她!你怎么下得了手!” 张光宗脸色一变。 他咬牙道:“大娘,我真没动宝月一指头……” 他抬起红红泪眼,脉脉看着林宝月,“宝月,全是我不好,可就算我有错,你闹这么一场也够了,我们以后还要做夫妻的,再闹下去,两家可就难看了,你总要为以后想想啊……” 他眼中写着祈求,话意却分明是威胁,还以为眼前是那个爱他爱昏头的大舔狗呢! 梗着脖子认死理的人,不可怕。 发现形势不对立马改换战术,能屈能伸的人,很可怕。 不愧是未来能当摄政王的腹黑男主! 林宝月心里迅速思量。 报官,不知渣男底牌不敢报。 杀人这事又是各执一词,车咕噜话来回说,一时找不到人证! 林宝月毕竟是个伤兵,纠缠不了太久,当机立断道:“谁要跟你做夫妻!我可不敢跟你这种杀人犯在一起!不定哪天就被你弄死了!娘亲,我要退亲!我要跟他退亲!” 叶婆子咬着牙道:“退亲!现在就退!不但要退亲,我闺女是在你家跌成这样的,你们得出药钱!” 瞧,连亲娘,都不信张光宗是凶手!以为是她自己跌的! 可见原主平日有多不靠谱,可见张光宗素日装的有多好! 张光宗深情看着林宝月:“闹成这样,终究是我们有缘无份,可不管怎样,我永远记得林伯伯待我家的恩惠,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也会把你当妹妹的。” 呕!! 渣男怎么这么恶心? 林宝月不吐不快:“谁要当你的妹妹!你记着我家的恩,所以逼我一个小姑娘进山打猎,养活你们一家子??别说你不知道,猎物可都进了你的嘴!就算不是我打的,你看看我家有一个能上山打猎的不!恶心玩意儿!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当别人都是二傻子呢?” 林大郎前年应兵役走了,林二郎去年也应兵役走了,后来林老爹又去世了,家里只余了娘亲、嫂嫂和长年病着的三哥,按理说,谁都没有上山打猎的本事! 不挑破的时候,大家还没多想,这一挑破,大家看张光宗的眼神儿,又变了变。 张光宗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没再纠缠:“你如今气头上,我不跟你吵,娘,把林家的礼还给他们。” 乡下订亲,仪式简单。 张家给了一对银镯子,林家还了两杆笔,事情就算成了。 叶婆子道:“还有药钱!!我们宝月受了大罪,得好生养着……” 她还没说完,张光宗就道:“娘,再给林家二十两银子!” 叶婆子的话,一下子就咽回去了。 毕竟二十两在乡下,确实是一大笔钱了。 陈婆子虽然不想给,但她一向听儿子的话,翻了个大白眼就去拿钱。 林宝月心中暗叫不妙,朗声道:“不用了!不稀罕!你家的银镯子抵了药钱,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一句话还没说话,就听陈婆子一声尖叫。 ------------ 第004章 我才是主角光环在我 陈婆子抱着罐子跑了出来,声音直发抖:“光宗!银子没了!咱家的银子叫人偷走了!” 张光宗也吃了一惊! 他怀疑的眼神儿,迅速在众人脸上掠过。 林宝月先声夺人,大声道:“不想给就别给,别儿子装完大方,当娘的又装模作样,要赔银子了就说丢了,谁信啊……” 张光宗忽然道:“是你!” 林宝月一顿。 张光宗紧紧地盯着她:“一定是你!是你把银子拿走了!只有你有机会下手!” 啧! 说真的,林宝月对这个男主,还真有点儿佩服了,别的不说,他有脑子啊。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离谱也是真相。 今儿她是仓促上阵,张光宗也是,他能反应这么快,着实算是个很精明厉害的人物了,以后对上他,要更加小心才是。 林宝月脸上怒道:“你有毛病吧?我哪知道你家的钱放哪?” 张光宗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转头:“娘,周婶,平婶……” 他接连叫了几个与他家关系亲近的妇人:“劳烦你们帮我找找宝月身上,宝月许是负气偷了我家的银子,但我们一家人也要吃饭的,不能让她拿去,只要能找到,我一人给你们一两银子!” 这大荒年,村里日子本来就过得苦,重赏之下,那几个人互看了几眼,也没怎么犹豫,就扑了上来。 她们嘴上道着歉,与这边几个人一番撕扯。 叶婆子和两个嫂子全都有人架着胳膊,叶婆子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气得破口大骂。 林宝月心说这男主也忒果断了!对形势的判断也很到位,他显然非常明白,若是今天放她走了,银票就很难拿回来了。 这一仗是她输了,喵喵的好憋屈啊! 此时,大嫂子们的手,已经摸到了她身上,七手八脚一通摸,啥也没摸到。 林宝月:“……???” 难道是刚才表演太投入,掉了? 张光宗一直紧紧盯着,还指着她的鞋子:“鞋里呢?” 立刻就有人脱掉了她的鞋子,结果鞋里那几张银票,也是不翼而飞。 林宝月:“……!!!” 她内心五分惊讶三分窃喜十八分得意……果然,她才是主角!! 光环在我!!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慢慢抬起头,用屈辱至极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够了吗?要不要我全脱了,让你看看?” 她眼泪汩汩而下,“张光宗,你们娘俩唱这出大戏,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张光宗已经彻底傻了,都忘了装模作样了,张大嘴巴一脸猪样。 陈婆子也傻了。 连帮忙的妇人也讪讪地。 他们是为了银子,这会儿银子没到手,还办了这种事…… 人都是不舍得怪自己的,大嫂子们立马冲着张光宗去了:“你说说你,还读书人呢!办得这叫什么事!你们家啊,真真是那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连叶婆子这种老实人,都生了大气:“你们这是要逼死我的月儿啊!求求哪位去请族长过来一趟,我们老林家孤儿寡母的,要叫外乡人欺负死了!” 好几个人跑着去了,不一会儿就请了过来。 林家族长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只是年纪大了,轻易不管事了。 他坐下静静听完了,就问:“林枳家的,这事儿你想咋处理?” 叶婆子抱着闺女,泪如雨下:“老族长,我月儿太苦了,张家这伙畜生,拿我月儿当驴使,如今又害她性命……自打我家老头子走了,张家就不把我家人当人看了……” 林宝月也呜呜哭着。 老族长捋着胡子直叹气。 林老爹林枳是个好猎手,在村里人缘很好,好些人跟着他学会了打猎,远的不说,就连林雪梅他爹,也是跟着林老爹学出来的,当年遇狼时,林老爹也曾救过他。 所以才说,这世上记恩的人太少了,遍地都是白眼狼! 好一会儿,叶婆子才勉强止了哭,仍在哽咽:“我们要与张家退亲!张家把我月儿的头,打了这么大一个血坑坑,流了这么老些血,让他赔药钱!” 二嫂子忍不住道:“咱家这么多年照应张家,月儿小小孩儿,天天给张家送东西,之前是亲家,就不说什么了,既然如今不是了,这些也都得还来!” 林族长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张光宗:“你怎么说?” 张光宗低着头,垂眼站着,表情冰冷……咋说呢,就是BGM要配“莫欺少年穷”的那种形象。 他沉着嗓子道:“林族长,林家与我家有恩,宝月在我家受伤,是我的错……我不会推托。这样好了,亲事退了,订亲的镯子不必退,除此之外,我再赔林家二十两银子。” 林家族长唔了一声,“再加十两吧。” 张光宗咬咬牙根子:“行,那就三十两,”他顿了一下:“但我家的银子,真的被偷了,要等过一些日子才能给。” 老族长慢悠悠道:“我自然信你,你写个欠条,半个月之内,就给林家送过去吧。” 张光宗一窒。 林家族长淡定捋了捋胡子:“月丫头好险才逃得一命,你看看她身上的血!这得赶紧请大夫啊!你是读书人,前程金贵,早些了结此事,你也好专心向学。” 林宝月脸埋在娘亲怀里,嘴角微勾。 族长才是人老成精,他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害人性命,衣裳上这字就是铁证,你要敢赖账,我们可要往外说喽! 张光宗咬牙应下了。 对乡下人来说,别说三十两了,就算三两银子都够买条命了,毕竟如今这年景,真把姑娘卖了,也就三五两银子。 大家顿时就涌起了……林宝月这伤受得值,张光宗大概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有啥误会呢,哎哟哟叫我受个伤给我三十两我也愿意啊……诸如此类的想法。 人性从来就是如此。 于是,恰在此时,林宝月缓缓抬脸,凄然道:“银子能还,我爹的命呢?能把我爹爹还我吗?” 她嚎啕大哭,叶婆子也失声痛哭,两个嫂子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村里人纷纷抹起了眼泪,连老族长也不由得连连叹气,觉得她们家如今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以后还得多照应照应才是。 张光宗低头写着欠条,听着这边的声音,气得脸都青了。 今天真是事事不顺!处处不顺! 他们一家经历过逃难,见多了生死,本来不觉得一条人命有什么,失手误杀林宝月之后,他甚至松了口气,以后总算不用再被她不要脸纠缠着了。 可没想到,她居然没死! 不但没死,还长本事了,还敢反驳他! 他不觉得林宝月有这个脑子,可叫她一张臭嘴瞎吧啦的,他的名声一定差了许多!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在林宝月胸口写下杀字,又偷走他家银子的人! 是谁?究竟是谁? 这看不见猜不到的敌人,着实叫他心惊肉跳。 ------------ 第005章 族里出了个纵火犯 那边,众人劝慰了许久,林家人才缓缓收了泪。 张光宗把欠条双手奉给老族长,老族长眯眼看了看没错,这才交给了叶婆子,一边道:“遇上难事,便来找我,族里不会不管你们的。” 叶婆子连忙谢了。 老族长又向众人道:“林枳是咱村里最能干的人,多少人承过他的情份?如今林枳不在了,家里孤儿寡母的,大家得闲就搭把手,总不能眼看着他们叫外乡人欺负了,你们说是不是?” 外乡人什么的,这话是点他呢? 张光宗恭谨垂头,心中怒火熊熊,拳头捏得紧紧的。 一个穷乡僻壤的老头子,居然敢这么对他! 等他科举有成,必雪今日之耻!! 林宝月遥遥瞥了他一眼。 套路看多了,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姐来了,要是还能叫你科举有成了,姐真枉称商界大白鲨! 她趁人不备,拉了拉嫂子:“二嫂,那野鸡是我拿来的,可别忘了带走。” 二嫂子立马应了一声,过去灶房门口,解下野鸡,闷头抱着就走。 林宝月瞧得直叹气。 这一家子人啊,实在是太老实了,拿自己东西还心虚,顺手都不知道牵个羊! 你都进了人家灶房了,都不说米面了,哪怕你多抱罐子盐也行啊,当着族长和这么多人,张家人还敢跟你撕扯不成? 结果你抱了鸡就走了,占便宜都不知道占! 但她也没多说,由着村里人一路送她们回家。 一直到了家门口,林宝月才回身,一字一句:“我知道大家不信,可我说的全是真的……我真的看到那两人亲嘴儿,然后我被张光宗推倒,差点死了,张家人也真的商量着要把我扔到山崖下头,装成我自己跌下山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她抬起手,“若我有半个字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众人微愕,下一刻,林宝月身子一晃,昏了过去。 她是真的晕了。 演完最后一场大戏,撑着的劲儿泄了,就昏厥了过去。 这叫啥,这叫盖棺定论,给今天这事儿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这一幕,给朴实的村里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之后,不光张家,连林雪梅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等林宝月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林宝月定了定神,脑内复了复盘,主要是在想,她的银票呢? 下一刻,脑海中滴答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林宝月,欢迎回到月赚赚。】 林宝月的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 月赚赚,是她用全部身家打造的购物平台! 仿全息沉浸式逛街购物,她自认超越桃宝宝和拼夕夕的存在! 平台上线一个月,成交额过千万亿,他们喝了一场庆功酒……一醒来她就穿越了,所以,她的购物平台也跟着过来了? 穿越前辈诚不欺我,果然穿越必送金手指! 林宝月立马意识进入,熟门熟路点开个人空间看了看。 果然看到银票玉坠子什么的,全都在里头,林宝月伸手一拿,就拿在了手里。 哇哦! 幸好她为了打造全息感,把个人空间设置了休息室的样子,如今完全能当随身空间用啊! 林宝月喜出望外,仔细看了几眼,又放回去,点开“钱包”看了看余额。 当时她放了几万块搞测试,但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里头只有三百多块。 林宝月试着点进了一家包子店,三块钱买了一个包子,购买成功之后,她伸手一拿,手里立马就多了一团圆乎乎的东西。 太好了,饿不死了! 林宝月脑内一声欢呼! 就在这时,外头一道声音传了进来:“……可把张光宗给气舍了……” 嗯? 气舍了是本地方言,意思就是气死了。 林宝月精神一振,翻身坐起,推门出去,正好听到二嫂子在说:“张光宗向来最会装模作样的,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林宝月兴致勃勃凑过去:“展开说说?” 二嫂子正在摘野菜,一回头还吓了一跳:“月儿,你啥时醒的?” 小侄儿豆宝一下子跳起来,过来扶着她,一直扶到小板凳上坐下:“姑姑!你没事了吧?” 林宝月拍了拍他小脑袋,一边笑答:“刚醒,没事了,张光宗咋了?二嫂快说说。” 二嫂子一个迟疑,悄悄瞅着她的脸色。 大嫂子在旁边,正抱着小侄女拍觉,也悄悄瞅着她脸色。 林宝月一琢磨就懂了。 原身是个顶级恋爱脑,对渣男爱得深沉,在大嫂二嫂看来,这退了亲,她不得寻死觅活?打听他就是没放下啊! 林宝月立马演了一波:“嫂子,你放心就是,我都死过一回了,好些事情早就想明白了!张光宗就是个没良心的畜生,我现在看见他都害怕!不光害怕还恶心,哪还有半分情意?” 所以你有啥说啥,有八卦千万别落下我! 二嫂子信了,连忙道:“你是不知道,张家遭了报应了!”她一边说着就笑出声,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张光宗啊,他嘿嘿嘿嘿……” 豆宝急了:“娘亲,你一直笑我们啥也听不见!姑姑,我说吧!” 豆宝虽然只有六岁,但他是个小人精,小嘴叭叭的。 当时慌张之下,不管是陈婆子,还是张光宗,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着火了。 再说这大旱天,火又不是用水扑灭的,不知道啥时候火星子蹦进屋了,就在张光宗房间慢慢烧了起来,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半个房间都烧塌了,大家七手八脚扑了半天才扑灭。 张光宗一看满架子的书都烧没了,就开始发疯,问是谁放的火…… 大家一听就不高兴了。 他们出了大力,光火就救了两场,一家子还赔上了一个大扫帚呢,不说谢礼吧,起码得捞个情份,结果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敢情还怀疑上他们了? 于是就吵吵起来了。 后来张光宗冷静下来了,又说可能是林宝月放火,毕竟当时屋里就她自己。 其实这个吧,还真叫他给说中了。 结果林家族人更不高兴了,好几个人指天誓日,说我们亲眼看见林宝月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被你娘摁在了门口,你敢把这种罪名扣我们宝月头上,我们跟你没完! 这倒不一定是为了林宝月,而是同族的人本来就会互相维护,要不然族里出个纵火犯什么的,全族的名声都会受影响,族里姑娘出嫁更要受影响,这都是本能。 所以到最后张光宗只能憋屈道歉,才把这事了了。 林宝月直听得哈哈大笑,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她道:“死渣男!活该!老天有眼!” 豆宝猛点头:“活该!老天有眼!” 林宝月哈哈笑着捏了捏他小脸,瘦巴巴的手感一点也不好。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娘亲呢?” ------------ 第006章 配你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 二嫂子忙答道:“出去借银子了,村医说你这病得请好大夫,用好药,好生养着,要不然要留病根的。” 林宝月不由收了笑。 自从爹爹走了,这个家真是三灾八难的。 爹爹前脚下葬,后脚,娘亲就生了一场大病,花了不少银子,借了好几家。后来小侄女也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救回来,三哥的病也得长年吃药……真是满村儿能借的全都借遍了。 娘亲在爹爹活着的时候,漂亮爽利,站出去人人夸赞,这才短短半年,就熬成了一把骨头,头发都要全白了,可其实古人成亲早,娘亲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岁啊!! 林宝月无声叹气。 二嫂子已经摘完了野菜,笑问:“月儿,饿了吧?给你留了粥,还打了鸡蛋呢!” 这会儿大旱缺水,二嫂子手也没洗,对着搓了搓,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就去灶下端了出来。 林宝月借着天光,往碗里一瞅,当时就差点吐出来。 真不是她矫情,可是大半碗带着碎菜叶子和鸡蛋渣的糊糊,真的很像呕吐物,连味道都像! 就在前一天,她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还在五星级大酒店吃鲍鱼龙虾和牛,今天就让她吃泔水,她实在接受不了! 可看旁边小侄儿不住咽着口水,甚至连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小豆花也在咂巴嘴儿,显然,这一碗糊糊,已经是林家的顶级美食了。 林宝月连忙道:“姑姑不饿,豆宝吃吧。” 小豆宝吓得往后一跳,双手乱摇:“不用不用,我怎么能跟姑姑抢东西吃!” 小孩儿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林宝月捋了捋记忆,才发现,这就是这个家的日常。 据说原主出生时全身青紫,险些活不下来,养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所以从小到大,在威严老父亲的身体力行和管控下,全家老小全都宠着她,没人敢跟她抢吃的。 也因为父亲哥哥们,一直就是坚定地这么做的,所以嫂子们连酸言酸语都不敢有,就连孩子们都是从小就知道让着姑姑,成了这个家的常态。 所以家里这么艰难了,原主还天天贴着婆家,嫂子们居然从来没跟她掰扯过。 林宝月一时百感交集。 但感动归感动,吃不下还是吃不下。 被大中华美食惯坏的嘴,真没有吃辣白菜还一脸陶醉的本事啊! 正纠结着,外头,叶婆子回来了。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表情愁苦,走路都拖着脚有气无力,整个人都要垮了似地,却在看到院中的林宝月时,迅速扬起了一个笑:“月儿醒了?” 林宝月赶紧上前扶她。 叶婆子不由分说,反手扶住她,硬扶到凳子上坐下:“乖宝,你伤着呢!可别动了!” 大嫂子已经哄睡了豆花,端了半碗水过来,她是个锯嘴葫芦一样的人,也不吭声,直接悄没声递上,叶婆子接过来喝了,这才慢慢缓过来一口气。 二嫂子问:“娘,咋样?” 叶婆子瞧了闺女一眼,道:“借到了二两银子,反正过两天张光宗会给咱银子,族长和老叔借得可痛快呢!” 二嫂子点了点头,“那就好。” 叶婆子点点头,握住林宝月的手:“乖宝,别担心,明儿娘就进城去给你请好大夫!” 林宝月连忙道:“不用不用,我都没事儿了!真的,我一点也不难受了,活蹦乱跳的,请什么大夫。” 叶婆子看了她好一会儿,一下子就滚了两滴泪下来:“流了那么大的一滩血,咋能没事!娘……娘真是想想都后怕!娘的心肝肉儿,娘的月儿啊!” 她一把抱住闺女就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扑簌簌掉进她的衣领子,林宝月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影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掉,二嫂子和小豆宝在旁边不住的安慰。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大场,就感觉……咋说呢,魂魄归位,整个人都跟原主的记忆融为了一体,之前检索记忆好像在回忆电视剧情节,如今却有了真实感,吃下那碗糊糊都没觉得恶心。 吃完饭,娘亲啥也不让她收拾,立马赶着她回房休息。 林宝月捏着鼻子在旱厕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想刷牙洗脸,结果掀开缸盖儿一看,水浑浑的,缸底一层黄,而且柳枝早都晒脆了,也没法当牙刷了。 林宝月:“……” 林宝月立马回房,关起门,打开商城看了看。 商城当然有普通的牙刷牙膏,但她不想每天都背着人偷偷刷牙,更不想跟一伙不刷牙的人一桌吃饭。 好在商城的货她天天盯,依稀记得有植物牙刷来着? 她搜了搜,果然找着了。 非洲有一种叫“阿洛”的树,木质里含有大量皂质和薄荷油,可以白牙固齿,清新口气,而且还能治疗支气管炎,还可以治疗胃酸和胃肠功能失调。 但阿洛树枝,平台上没人卖,倒是有另一种牙刷树枝,叫米斯瓦克,有人卖。 米斯瓦克牙刷树,木质纤维孔内有乳状分泌物,不需要牙膏就有泡沫,不但能把牙齿刷干净,而且,清凉爽口,防治龋齿,才五块多一根,平时还可以剪成小块当口香糖嚼。 林宝月立马买了二十根,然后按着说明拆出一根,剪掉一点点皮,放在嘴里咬咬咬,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小刷子,沾水刷了一下,虽然味道有一点怪,但居然真的有泡沫! 林宝月立马愉快地买了杯子,刷了两遍牙,找回了文明人的感觉,又买了毛巾,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擦洗了一遍,还把自己的伤口也清洗了一下,喷上药包扎了起来。 可惜她自己不能进去,不然在里头洗澡可有多好! 她还偷偷拿出镜子照了照,虽然不敢用灯看不太清,但总感觉,她长得还不错啊,大眼尖鼻小嘴,顶多就是有点黑瘦呗? 就这,张光宗还看不上? 姐配你八百个来回都不带拐弯的! 啊呸呸呸,姐为什么要去配垃圾!姐只想搞钱! 林宝月拿开镜子,又给自己买了两身样式合适很不起眼的汉服。 她刚才就看过了,因为天旱,洗衣服也成了难事儿,所以原主的衣服都是穿几天,汗湿透了,挂起来晾两天再穿,就连写了血字的,都是这么挂干了,再把干了的血搓下去。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虽然这一点勉强能忍忍,但既然能换,为啥不换换呢? 等换好衣服的时候,她整个人神清气爽,这才开始研究吃的。 家里已经吃了快两个月水煮野菜了,她那碗糊糊都是跟人借了一把粮,再不吃点粮食下去,家里人都要撑不住了。 林宝月挑了些山里能找着的栗子之类的买了,然后又买了些九色糙米,碎米和小米之类的……买了个大收纳箱,全倒出来,搅合在了一起。 糙米本来就有好几种颜色,加上碎米和小米、栗子仁,看起来就很不起眼了。 然后她又买了几个老式的麻布袋,十块钱就能买五个,结实好用又不会露馅儿。 到时候就骗家里说是从老鼠窝或者松鼠窝找的? 要不然就说,是之前打了一只野兔,换来的?还是索性搞个大的,说挖到了人参? 嗯,就人参好了。 于是林宝月又买了二十斤杂粮面,又杂七杂八买了些别的,藏到了床下头。 ------------ 第007章 吃口水耐劳不可以 娘亲和嫂子都是思维简单的人,随便解释都能糊弄过去,要是爹爹还在,就不好瞒了。 林宝月叹了口气,小心地避开伤口躺平,想在心里捋捋剧情,谁知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因为原身住的是单独的房间,门窗都严实,她并不知道她回房之后,娘亲和嫂子们又商量了很久。 村医说伤着脑袋不是小事,必须得请好大夫用好药,算下来,最少也得准备个一二十两。 可村里人全都借遍了,再说大家手里也是真没钱,实在借不出银子了,所以叶婆子寻思着,能不能找亲家借一点? 叶婆子把这话说出来,两个儿媳妇都一声不吭。 叶婆子停顿了一下,又道:“若不是急难,我也不会跟你们张这个嘴!你们放心,这银子,我也不白用,等张光宗给了银子之后,立马就还了。” 二嫂子小叶氏低着头,小声道:“张光宗,他能真给么?” “他敢不给!”叶婆子咬着牙道:“他一个外乡人在咱们林家村,他不给,族长都不放过他!再说读书人最重名声了,他不给,名声就臭了!他不敢不给!” 小叶氏拧着帕子迟疑。 叶婆子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们出嫁女,跟娘家张嘴艰难,这么着吧,若能借二两银子,还的时候我们多给一分,若能给四两,就多给二分!” 小叶氏微一扬眉,琢磨了一下,道:“娘这么说了,我也不敢说不去,我明儿回家问问吧。” 叶婆子点了点头,拍拍她手背:“难为你了。” 小叶氏乖巧道:“没啥,小姑遭了这么一场灾,我当嫂子的也心疼,能出点银子出点力,哪敢推托。” 叶婆子欣慰地又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转头看向大儿媳。 大嫂子周氏木然坐着。 她家里的情形,与二嫂子家截然不同。 二嫂家里是兄弟多,只有她一个姑娘,壮劳力多所以日子还可以,又只有一个姑娘,所以还算疼爱。 而她家里有四个姑娘,她是老四,生下来又是个姑娘,她娘恨得不行,恨不得当场掐死她,据说直接扔到稻草垛里扔了几天,连口水也没喂,居然也没死,后来旁人看不下去,给捡回来,才又养着了。 后来终于生了弟弟,四个姑娘都当牲口用,平时打水刨地,壮劳力咋干她们咋干,到了年纪就找个出银子多的嫁出去,换了银子养弟弟。 三个姐姐嫁的人,个个都是老的瘸的傻的,她要不是凑巧摔下山,被林大郎给救了,压根不可能嫁给这么好的后生。 就因为这样,她娘天天说养她养亏了,说她嫁了个好汉子得知道感激,以前林大郎在家的时候,她娘就天天来打秋风,直到林家兄弟都去服兵役,公爹也去世了,家里日子一下子不行了,她娘怕她占着她便宜,才不来了。 只是她娘向来嘴巧会装,叶婆子就一直以为她家人还行。 可周氏太明白了,她回家一趟,只会让她娘关起门来往死里骂,连口水也不会叫喝,更别说借银子了。 她一向是个锯嘴葫芦似的人,被婆婆这么看着,整个人更加僵硬,憋了半天劲儿,才低声道:“小姑不是还有一对银镯子,能不能先当了,应应急……” 叶婆子急了:“不成!” 她急得站了起来:“那是月儿自己的东西!月儿小姑娘家家的,大难不死,再不留些东西傍身,他爹在天上都闭不上眼!若真要讲理,这赔的银子,也全都该是我月儿的才是!” 叶婆子加重语气,“老大家的,你也别说我偏心,我跟老头子是疼月儿,可也没动过你们一文钱。你摸摸良心,你的嫁妆,我有没有跟你要过一回?你们小两口儿平时赚的钱,我也都叫你们放自个儿手里,如今你倒来攀我闺女的梯己?” 周氏惨然闭了闭眼。 其实叶婆子,真的是个好婆婆。 当初她一文钱的嫁妆也没有,是林大郎置办了,假充她的嫁妆,让她面子上好看的,婆婆自然知道,可是也从没跟她算过,平时待她也好,要不是被逼急了,如今也不会说出来。 可这些东西,早被她娘三闹腾两闹腾的拿走了,如今她手上,是真的一文钱也没有了啊! 周氏没有说话。 叶婆子还想说什么,忍了忍也没再说,就挥了挥手,叫大家都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灌了碗菜汤汤,三个人就各自出门。 叶婆子也是要回娘家借钱的,她和小叶氏是族亲,都姓叶,家在小叶村,婆媳俩就搭着伴先走了。 而周氏家住在落婴坡,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周氏给闺女换了身衣裳,抱着出来,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从给林宝月留的饭里,悄悄舀出来一勺,放进了闺女的饭食里。 小豆花香得直咂巴嘴儿,吃完了还恋恋不舍地啃着勺子。 周氏亲了亲女儿的发顶,把她放在大簸箩里,嘱咐豆宝看着妹妹,然后就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豆花虽是三岁了,但向来怯糯,打小几乎没说过话,此时却不知为何,小声小气叫了一声:“娘亲!” 周氏脚下一顿,想回头,可迟疑了好半天,还是没回,又拖着脚,慢慢地往前走了。 直到日上三竿,林宝月才迷迷糊糊醒了。 一醒过来,就觉得全身软酥酥的,整个人满血复活。 看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林宝月赶紧起床,一推开门,就见小豆宝不知从哪儿嗖得一下蹿了过来:“姑姑,你醒了?” 林宝月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飞一般蹿到了灶房:“我给你热粥!” 林宝月赶紧过去了。 豆宝才六岁,这么大的孩子,搁现代还在上幼儿园,让一个幼儿园宝宝伺候她,她真丢不起这个人。 但豆宝动作利索极了,三两下子就把火拨了起来,又掀开小锅的盖儿搅了搅,还回头朝她呲牙直乐。 小孩儿虽然黑,长得却很漂亮,一双大眼精乖机灵,那睫毛长得,隔老远都看到扑扇扑扇的,只是太瘦了,头大身子小,就跟个小猴子一样。 林宝月心里叹了口气,寻思今天一定得找由头把粮食拿出来,让家里人都吃口饱饭。 小孩儿很快就把粥倒了出来,正舔着大勺上的汤水,里外舔得干干净净,然后直接往锅里一放。 林宝月双眼大睁呆滞当场:“……” 她只想知道,之前的粥,譬如昨晚的,是不是也经过了这么一个流程? 吃苦耐劳她可以,吃口水耐劳她不!可!以!啊! 别说别人了,她自己舔的她也嫌弃啊!! 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早知道有一天会穿越,我一定停下那双吐槽种田文女主矫情的手!! ------------ 第008章 兄弟盼穷亲家盼富 傻小孩儿笑嘻嘻看着她:“姑姑,你快喝呀!可香啦!”一边说一边还咂了咂嘴儿。 林宝月挤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朝他招招手。 豆宝的小脸一凑过来,她就给他嘴里塞了一块花生酥。 她昨天买的,纸包的那一种,一斤才十块钱,这种传统糖在现代已经很少有人吃了,但对这时候的小孩儿来说,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小孩儿直接就惊呆了,大眼瞪得溜圆,就想吐出来看看,林宝月立马捏住他嘴:“不许吐!不许上手拿!” 豆宝乖乖点头儿,大眼里写满了幸福,吸溜着口水,含糊道:“姑姑,哪来的糖?” 林宝月笑着拍了拍他大脑袋,没有多说,坐下假装吃饭。 幸好小豆宝没有盯着她吃,而是忽然想到什么,跑去了旁边树下头。 林宝月这才看到,原来豆花正乖乖坐在大簸箩里,小小一个不说话也不动,就像一个布娃娃。 豆宝把手指头伸进嘴里,抠了一大块糖出来,带着口水塞进了豆花嘴里,豆花美滋滋咂巴着,朝她哥弯着大眼笑。 林宝月:“……” 她长出了一口气,跟他道:“豆宝,你带着豆花出去玩会儿吧。” 豆宝一个迟疑:“可是奶奶说,叫我在家看着你。” 林宝月道,“我又不出门,有啥好看的?一会我就回屋躺着去了!放心!” 豆宝自己也挺想出去玩会儿的,立马抱起妹妹:“那行,那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一边一溜烟就跑了。 林宝月松了口气,先去把大门关好,别起来,然后赶紧跑去刷了牙,回来坐下,顺手买了几个包子一瓶矿泉水,一边啃一边继续翻商城。 商城里除了瓶装的矿泉水,也有20L的大桶水,但最便宜的也要三十块左右,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先买了两大桶,买完自动进入了个人空间,她正想往外拿,结果居然拿不出来。 林宝月吃了一惊。 她迅速坐正了,开始找说明书。 商城这种玩意儿,既然给她了,不可能忽然就不让用了,也不可能忽然就故障了……顶多有门槛,归根到底还是要让她氪金! 身为一个奸商,她有这样的自信!不就是氪金么,来啊! 可千万……别那啥啊!! 提心吊胆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 一级商城只开启“粮油调味”版块,每天跨时空进、出各限一次(不可累计)。 消费额度达到一万,可升级到二级。 二级商城在原有基础上,开启“果蔬生鲜”版块,每天跨时空进、出各限一次(不可累计)。 消费额度达到十万,可升级到三级。 三级商城在原有基础上,开启“日用百货”版块,每天跨时空进、出各限二次(不可累计)。 ………… 一大串升级说明下头,有一行小字: (注:各级商城每天售进售出不限次数,使用个人空间不限次数。) 这可真是,尽显奸商/资本家本色啊! 也就是说,你可以疯狂买买买、也可以疯狂卖卖卖,但是全都要放在中转站(个人空间)里头,想拿出来或者放进去,每天是要限制次数的,而且今天不用明天作废,要到四级之后,才可以累加,可以攒着防备万一。 林宝月正在研究,屏幕上一行彩字划过: “好消息,好消息!现在注册月赚赚,新用户注册首日不限次数、可享受商城全版块购买,现在就开启您愉快的购物旅程吧!” 林宝月:“……” 我可去你的吧!我愉快个屁啊! 林宝月看着手里的包子,真真是欲哭无泪。 怪不得昨天她可以买牙刷买衣服!拿进拿出好几回! 奸商!欺诈!欺负我现在没有反诈app啊? 注册首日不限版块不限次数你倒是说啊!!一天只能拿取一回你早说啊!这一行提示这么重要,昨天你是一点没打算出来刷啊!! 我不对我有罪,我怎么就贪图享乐,非得买几个包子吃呢?浪费我一天的次数!! 现在可怎么办? 幸好昨晚买了粮食,可,没有干净的水!! 要用不知道多久没刷的锅!不知道几个人舌头舔过的勺!哪怕让她吃龙肉,她也吃不下去啊! 林宝月立马开始思考,要怎么钻空子。 她想起来,个人空间是休息室格局,类似于酒店单人房,是有洗手间,也有洗手台的,昨晚刷牙既然能接水,那说明水是可以出来的。 林宝月试着用意念把水往外引,但,引不出来。 林宝月停下想了想。 现在,她已经明白,这个月赚赚不是她的月赚赚了,但做为一个亲手建起购物平台的人,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漏洞,她能钻。 她买了一根长长的管子,接到水龙头上,然后找“通道”。 既然东西能取能放,那个人空间、和商城、和外界,都一定各有通道。 林宝月试了门,试了窗,甚至试了下水道……最后,从旋涡地垫处找到了。 水哗地一下喷了出来,因为今天的次数用完了,管子头不能出来,感觉就好像凭空出水一样,好处就是,是可以调整高位和位置的。 林宝月先把水龙头关了,然后迅速开始洗刷刷。 先用水缸里的水,把锅碗瓢盆一通刷洗,然后又用空间里的自来水刷了好几遍。 这大旱天,家里凭空多了水,当然有风险,但世上啥事儿没风险? 搞风投的人从来不怕风险,权衡一下,合适就干,不合适就算呗! 反正现在她觉得,要在这儿生活,最最基本的舒适度,是一定要有的,为此,她乐意冒一点险。 好在林家有一个好处,篱笆扎得又高又密,外头看不见家里在干什么。 爹爹是个有见识的人,他生前常说“兄弟盼穷、亲家盼富”,人性就是会攀比会嫉妒的,就算亲兄弟也未必会盼着你好,一百个人里头摊上一个发坏心的,就不一定会出啥事儿。 所以他做事向来低调,把篱笆扎高了,在家做些什么,打猎打到什么,就没人天天盯着看,就少是非。 如今也方便了林宝月。 她稀里哗啦一通清洗,洗出来的水也没有浪费,全都端到后头去浇了菜地,然后把所有能装水的地方全都装满了,这才腾出手来,开始刷大缸。 大缸很大,她这个身体才十四,够都够不着底儿,只能把缸横过来,整个人钻进去刷。 正嘿哟嘿哟刷得带劲,就听一人道:“你在干什么?” 林宝月吓了一跳,身子一抬,一头撞到了缸壁上,捂着脑袋慢慢转身看时,就见一人一手扶着缸沿,正蹲在缸口,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林宝月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的手臂好长啊,整个身量好舒展的感觉,个子一定很高。 下一刻,她才想起来他是谁。 ------------ 第009章 谁家的狼崽子 他是爹爹捡回来的孩子,算是她的四哥。 他因为生出来是六指,被他的爹娘当怪物给扔了,后来被她爹爹捡回来了。 那会儿三哥才出生两个多月,捡了他,就当家里多了个儿子,就这么吃着娘亲的奶,跟三哥像双胞胎一样,一天天养大的。 因为爹爹说捡他的时候看到了长庚星,所以就顺着林家的字辈,给他取名叫林长庚,是正经上了族谱的义子。 据说,爹爹的本事,就他学得最好,连大哥都比不过,而且他多出的那根手指也很灵活,小小年纪,连珠箭准头好得很,旁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嘲笑他,反倒是羡慕得多。 结果在家里好好地养到十一岁,叫他的亲爹娘听说了,天天来纠缠闹腾,讨东西,抢猎物,又死活不承认当初扔了孩子,非说是爹爹偷的。 林长庚是个早熟的孩子,搞清楚事情之后,直接就跟着他们回去了。 当时村里有不少人骂他没良心。 可其实,他心里打着主意,听说回去之后,把他家里折腾地鸡飞狗跳,在家啥活儿也不干,打了猎也从来不往家拿,家里一点光也沾不上,还得伺候他,没几天就闹起来了,然后就天天闹,赶他他还不走。 几年后他爹死了,他娘改嫁,他又回来了,但也没再住在林家,而是自己住了一间老屋,倒是天天过来帮忙。 尤其是三哥生病之后,他…… 啊啊啊啊! 林宝月忽然发现,她居然把三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主要原主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天天一起床就上山找东西,几乎不跟三哥打照面儿,所以她居然没想起来! 三哥哥生病下不了床,这会儿就躺在屋里呢! 她洗刷刷半天,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果然,到了一个新地方得自己去踩点儿收集信息,不能只依赖原主的记忆啊,主要原主的记忆除了渣男刻骨铭心,别的简直就没啥了啊! 她思维飞转,但在林长庚眼中,就是她呆呆看着他出神。 林长庚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林宝月伸出手:“四哥,你拉我一把。” 原主是不叫他四哥的,乍一叫,林长庚不由挑眉,沉默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提住她小臂,把她提了出来。 林宝月整理着湿哒哒的衣裳,一边瞅了瞅他。 这孩子的气质,还挺狼崽子的。 他身量修长又挺拔,手长脚长的,又是个清俊凛冽的长相,皮肤黑,眉眼锋锐,眼瞳更是格外黑,眼神儿犀利,是一种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又成熟又有少年感。 而且古人这种少年感,跟现代高中生那种明亮的少年感不一样,是一种沉淀的少年感,特别有味道。 此时他正别着脸,不看她,也不说话。 林宝月后知后觉想起来湿身是不是很失礼? 结果看了看自己,也就湿了一点膝盖和袖子啊! 于是就笑着跟他道:“四哥,你来找三哥的?” 林长庚点了点头,这才举步往里走。 因为三哥天天躺在床上,怕生褥疮,毕竟也是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家里女人给他打理不大方便,所以林长庚每天都会过来一两趟,给三哥翻翻身,揉揉腿。 林宝月也不方便进去,把他送到门口,想了想,又端了一盆水过去,去自己房间拿了擦身体的巾帕,然后推开门,把盆子端到了门口:“四哥,麻烦你给三哥擦擦身。” 林长庚嗯了一声。 幸好天气很热,要不然还得烧水。 出来之后,她定了定神。 她刚才把大门别住了,旁人不会随便进,她压根没料到林长庚会来。 来就来了,倒也没事儿,幸好她也想到会有意外,早就把锅碗瓢盆装满水了,这会儿又把粮食袋子提进了灶房,这才继续爬进去刷缸。 刷了个差不多,又倒水冲了两遍,林长庚就出来了,把盆子放在一边,直接拿了扁担,就要去挑水。 林宝月连忙叫住他:“四哥!不用挑,我家有水,我刚都滤出来了,就是刷刷缸。” 村里本来有三口井的,已经干了两口,如今只有一口井还有水,天天排长队,打来的水还是浑的,她辛苦刷缸,可不是为了再倒浑水进去的。 林长庚犹豫了一会,放下担子,道:“水在哪儿?” 林宝月看了他一眼,就道:“来,正好你跟我帮帮忙,我们先把脏水倒了。” 林长庚也不吭声,两人就合力,把缸扶起来,咣咣晃了半天,然后把水倒了出来,在她的坚持下,又用清水刷洗了两遍。 然后她们一起,把那些盆盆桶桶的水,倒回缸里。 两人你来我往,一挨近了,林宝月就听着冷冰冰的小酷哥,肚子叽里咕噜一直在叫,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饱饭了。 她看了他一眼。 小酷哥脸红了。 林宝月肚中暗笑,抹了把脸上溅的水,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干活。 等两人一趟一趟,全部倒完,还没把水用完,满缸澄清澄清的。 林宝月看着,长长吐出来一口气:“啊,总算舒服了。” 林长庚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看着他格外漆黑的眼,她刚才被打断的记忆,又一下子连上了。 为什么林长庚回来之后,非要搬走,宁可住破屋也不肯在家住? 是因为原主对他说过一句话。 他刚回来时,家里人格外照顾他,原主不高兴了,私下里跟他道:“你别在我家,你又不是我家的孩子,你家的人还找过我家的麻烦,你怎么有脸赖在我家的!” 林长庚当时就掉了泪,然后死活非要搬走,但并没跟林老爹提过半句。 从此林长庚和原主,私下里几乎连话都不说,原主也不肯叫他四哥。 林宝月也是服了。 虽然说被宠坏的孩子,来一个外人抢夺父母宠爱,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可林长庚那时候都十六了,干活能当大人用了,人家明显是记着林家的恩,回来报恩的啊!不是为了占你家便宜的! 原主说出这种话,不光是不善良了,主要也蠢,再说林长庚小时候没少照顾她,亲兄妹一样长大的,不过是中间几年没见,怎么就全忘了? 林宝月脸上笑吟吟:“四哥今天辛苦了,你坐会儿,我请你吃饭。” 林长庚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态:“不了。” “你坐着!不许走!”林宝月道:“我大难不死,今儿我家要庆祝一下,你走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叫你。” 林长庚仍是道:“不用了。” 一边转身就走,林宝月拉都拉不住。 ------------ 第010章 来都来了 林宝月当场捂住头,仗伤行凶:“啊,我头疼,头疼头疼!” 把林长庚给吓得,立马跑回来扶住她:“你没事吧?疼得厉害吗?” 林宝月故意摇摇晃晃,假装站不稳,林长庚双手扶着她,然后她抓住他手臂,“被四哥一扶,似乎好一些了,咦,四哥的手居然会治病诶!” 林长庚:“……???” 老实孩子林长庚完全没想到她是在逗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的脸看:“现在好些了吗?” 林宝月半天没回答。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道:“四哥,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觉得前尘往事大梦一醒,如今才终于清醒了,你懂不懂那种感觉?” 林长庚欲言又止,半晌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一直盯着她看。 林宝月软着声音又道:“我小时候很蠢,办过一些糊涂事,说过一些糊涂话……给四哥陪个不是。四哥哥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了,好不好呀?” 林长庚微怔。 半晌,他慢慢松开手,沉声道:“爹爹待我恩重如山,几辈子都还不清,不论你们怎么待我,我都绝不会记恨的。” 林宝月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知道对一个半大孩子来说,那种话,就是在心上划了一刀,可能一辈子不会愈合……值得一个很郑重的道歉。 可问题是,那是原主的锅啊! 她是个不喜欢吃亏的性子,占原主的身体不是她要占的,替原主道歉她就有点不大乐意,所以说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以后慢慢处着,慢慢化解就是了。 她笑着招招手:“那四哥帮我烧火。” 林长庚点点头,在灶前坐下,熟门熟路地把火拨开。 林宝月赶紧把锅架上,淘了米放进去,开始和面,趁着林长庚没抬头,还悄悄加了一点发酵粉,准备稍微醒一会儿,毕竟死面馒头不好吃,也不好消化。 原身并不常干这种活儿,林宝月就更甭说了。 她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属于那种三天三夜连轴转不觉得辛苦,但一顿吃不好就很烦躁那种,赚钱就为了一张嘴,发达之后家里厨师从没少于四个,自己轻易不下厨,所以十分不熟练。 好不容易揉完了,林宝月长出了一口气,“四哥,你看着火啊!” 林长庚嗯了一声。 林宝月喝了太多水,跑去上厕所。 林家之前是养过猪的,这会儿已经没了,但厕所还是在猪圈里。 农家旱厕,简陋极了,就两条木板搭在那儿,一踩上就颤颤的,下头还怪深,看着就吓人,那味儿就更不用说了,更别说,擦屁股还用厕筹!厕筹!竹条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本地不缺竹,所以厕筹用完就可以扔,不是重复用的…… 不然她真的宁可死一死了。 就这种日子,到底为啥还总有人想穿越啊? 但, 有四个神奇的字,能安慰所有大中华人。 来都来了。 林宝月用上了偷偷买的纸,迅速解决完迅速出来,一直到出来之后,才敢大口呼吸。 然后她慢慢走回来,想了想,去屋里看了一眼三哥。 林三郎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林长庚刚给他擦过身,一张俊脸上干干净净,鬓角头发整整齐齐。 他本来就白,又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更多了几分苍白,衬着漆黑的眉眼,那种病美人的破碎感,简直了,照面那一瞬间都有点惊艳到她了。 三哥打小就漂亮,而原身跟三哥长得很像,只是比三哥黑一点,捂白了比三哥还漂亮!等开放了护肤版块还可以买护肤品。 只是三哥这病……商城要升到六级才能买药,还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病,只能从长计议了。 林宝月欣赏了一会儿病美男,也没有吵醒他,就悄悄出去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林三郎静静地张开了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凝眉。 林宝月回去洗了手,把馒头蒸上,就坐下跟林长庚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又等了一会儿,豆宝才抱着妹妹回来了,满头大汗,一进门就嚷嚷:“姑姑!姑姑!我回来啦!” 林宝月应了一声,豆宝飞一般冲进她的房间,又出来:“姑姑!你在哪儿!” 林宝月只能放大声音:“在这!” 她站出来往外走,豆宝一头冲过来,十分惊讶:“姑姑你咋在灶房?四叔你咋也在?是不是我回来晚了?哇,好香啊!姑姑你在做什么!” 小屁孩儿,一说一大串,林宝月连个话缝子都插不上。 然后豆宝又猛闻了两下,伸手就想去掀锅盖:“到底是啥啊?咋这么香呢?” 林宝月拍开他手:“去洗手!” 豆宝咧嘴,“洗手干啥,我手又不脏……” “不行!”林宝月道:“以后吃饭都得洗手,不然容易生病。” 豆宝还想说啥,林宝月瞪他一眼,豆宝立马乖了,跟着她过去,林宝月舀了水来,豆宝惊呼:“好清啊!哪来这么清的水?” 一边直接双手捧起来,就喝了一口。 林宝月:“……” 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豆宝皮实得很,也不叫痛,嘻嘻笑着:“我洗,我洗就是了!” 然后他也不用她再说,自己撩着水,把小手小脸,胳膊什么的全洗了,还拉过小豆花,也给她洗了一遍。 脸一洗,小姑娘脸都白了两个度。 才三岁大的孩子,身上虽瘦,脸还是有点肉的,跟豆宝一样的头大身子小,顶着一头呆毛,小眼神儿懵懵懂懂的,怯生生的,看着就可爱。 林宝月对幼崽崽还是很喜欢的,尤其不需要自己生也不需要自己养,但又是自家的不怕出事,没事可以玩一玩这种崽崽,她最喜欢了。 于是立马抱过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小豆花乖巧等亲,表情还有点儿小害羞,萌得林宝月不行不行的,于是又亲了一口。 那边林长庚掀锅看了看,拿出盖帘儿想起锅。 林宝月立马道:“洗手!” 她就是矫情了咋滴,外头她管不了,家里的卫生习惯一定得扳过来,扳过来她日子才能过舒服,才能有心情搞事业,顺便收拾渣男。 林长庚什么也没说,过来洗了把手,熟练地起锅捡馒头,看着一个个大馒头冒着腾腾热气放在盖帘上,豆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口就想说话。 林长庚对他摇了摇头。 豆宝是个很机灵的孩子,立马狂点头,迅速跑过去把大门别上了,而且还飞奔进屋,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大蒲扇,狂把香气儿往后头扇,因为她家左右都有邻居,后头没有。 ------------ 第011章 不要脸的赔钱货 这傻小子,林宝月看得笑出声。 看小豆花眼都不眨地盯着看,小嘴都在裹呀裹,明显也馋得不行,就盛了一点米汤出来,吹凉了喂了她几口,又掰了一小角馒头,也吹凉了,塞她小手里,让她自己拿着吃。 豆花立马就跟个小松鼠一样,弯起小身子,两只小手手捧着,一点一点咬着吃。 豆宝把头凑过来,大眼锃亮:“姑姑,哪来的粮食?” 林宝月低声道:“小孩儿别瞎打听!吃就是了!” 她把刚才掰下的那一半馒头给他:“快吃!” 豆宝小表情纠结了一下,看那模样还想推让推让,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还有那么多,这才接过去,小心地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 林宝月转头跟林长庚道:“四哥,你也吃,吃完帮忙去喂三哥。” 林长庚表情平静道:“我不饿。” 林宝月暗暗啧了一声,这么大的小屁孩儿,面子大过天,真是天塌下来都有嘴撑着。 林宝月笑道:“哥,我求你吃行不,求求你尝尝我的手艺!” 豆宝也凑上去劝他:“吃吧四叔,说不定这是个梦呢,自个儿梦里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吃醒了你得后悔死!” 林宝月笑出声,这孩子还挺逗。 看小豆花那一点快吃完了,她又探身拿了一个,仍旧掰了一角,把余下的塞给了林长庚,他就低下头,慢慢吃了。 其实还是没大醒好,不蓬松,有点硬,但杂粮面馒头有种粮食香,啥菜也不就,几个人就吃得香甜极了。 豆宝问:“姑姑,你咋不吃?” 林宝月半开玩笑地道:“我这不早上起晚了吗?自己开了小灶,这会儿吃不下,你放心吃你的,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那倒是。” 小屁孩如是说。 林宝月:“……” 她看怀里的小姑娘一直嘟嘟囔囔,吃两口嘟囔一句,就仔细听了听,结果小姑娘一直在很小声叫:“娘亲、娘亲、娘亲……” 叫得林宝月也有点急了,看了看天色,心说娘和嫂子,怎么还没回来?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外头忽然有人道:“枳婶子,在家吗?” 豆宝赶紧藏馒头,林长庚也在抹嘴,林宝月迟疑了一下,把豆花放在林长庚膝上,走出去看了看,是同族的一个嫂子。 林宝月笑道,“嫂子,我娘没在家,有事没?” 那嫂子连忙道:“月丫头,你可好些了?” 林宝月早已经提前想好了说词,笑答道:“好些了,说也奇怪,昨儿真觉得整个人要死过去似地,难受极了,今儿醒过来,却跟没事人儿一样,身体也清爽了,心里也亮堂了,伤都不咋疼了,我正觉得奇怪呢!” “那敢情好!”大嫂子笑道:“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月丫头,你以后没准要转运头了!” 林宝月笑道:“借嫂子吉言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离得近的人听到了,也出来掺和了两句。 大嫂子才道:“也说不上有事,我刚从村北头蘑菇崖那儿回来,碰上远哥儿媳妇了,站山边边不知道干啥,跟她说话也不搭理,看着脸色也不大好,掉了魂一样……我就寻思过来问问。” 林宝月一愣。 她大哥叫林长远,她这是说的她大嫂子。 蘑菇崖山势陡峭,又是个石头崖,没长啥东西,村里人其实并不常去,原主是因为要避开村里人去渣男家,所以才经常从哪儿绕着走,也所以,渣男才说要把她扔那山下头。 大嫂子去那儿干啥? 她送走了那人,转头问豆宝:“大娘和你娘她们,不是去挖野菜了?” “不是吧!”豆宝道:“我娘说,要跟奶奶和大娘一块儿,回娘家借银子,走的时候没挎篮子!” 林宝月一皱眉。 ……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落婴坡。 周氏被亲娘连推加搡,推出了大门。 大门随即在她面前狠狠合拢,隔着篱笆门的枝叶,她嫡嫡亲的亲娘,压着嗓子警告她:“你这个赔钱货,再敢回来打秋风,老娘打断你的腿!” 她弟弟烦躁的声音传来:“娘,别搭理那个乞丐婆子!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好好!”娘的声音满是疼爱:“娘给你做糖醋排骨!!” 周氏宛如泥塑木雕,木然在院门前站了半晌,一直到闻见了甜甜的味道,才惨然一笑,慢慢转身。 糖醋排骨啊! 就光听这个名字,她都忍不住要全身发抖……她怎么配听到这么富贵的饭食。 她长到十五岁,从没吃过一口肉。 是一直到嫁进婆家,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儿的。 她在家时,还没灶台高,就要天天帮弟弟做饭,弟弟爱吃甜,家里又有“嫁”出好几个姑娘的银子打底,日子是真不错,供得起弟弟隔三差五吃肉,十天半月吃回糖,甚至个把月,就能吃一回最最富贵的饭食,糖醋排骨。 那个味啊,又酸又甜又有肉香,闻着都馋人啊,口水哗哗的! 有一回,她实在馋得狠了,悄悄把溅到锅台上的一滴糖拈起来,正想送到唇边,就叫她娘瞅见了,骂了一嗓子,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她踹得实在太狠了,她的头都跌进了灶口,火把头发燎着了,吓得她在地上哭喊打滚,胡乱拍着自己的头,听着她娘在旁边大骂她不要脸偷嘴吃,骂她八辈子没吃过东西,骂她一个赔钱货怎么配闻糖味儿…… 打那之后,她看见娘就打哆嗦,弟弟把饭扔地上她也不敢吃。 看都不敢看一眼。 她娘说,她可把她给驯出来了。 那是她娘,唯一一回提到她名字的时候,这么高兴。 她怕娘,怕得厉害,她知道今天娘不会给她银子,可是,她就是想试试。 她也不敢要家里的钱,就想让娘,把这些年从她手里拿走的钱,给她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她婆婆待她跟亲闺女一样,头一回张这个嘴,她一文钱也拿不回去,她哪还有脸回那个家! 可娘就是不给。 她娘说了,我养你这么大,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有脸问我要银钱! 要不是你不要脸勾搭了汉子,嫁给邻村的癞子起码能多卖十两银子,能供你弟弟吃一年肉! 过不下去?过不下去就对了,不要脸的赔钱货,不配过好日子! 你不活了?不活你就去死,给老娘死得远远地,别脏了我老周家的地! 周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可不论走多快,走多远,哪怕她跑起来……她娘那骂声,还是跟个湿抹布一样裹着她,满头满耳朵,心肝肺,全都灌得满满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看着眼前的山崖。 她娘让她死得远远的,那这里够不够远了? 娘家回不去,婆家又没脸回,少一个人吃饭,她的小豆花,是不是就能多吃一口饭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朝着山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 第012章 糖醋排骨 身后有人一把抓住了她,拖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周氏呆怔一刻,猛然转头,就见小姑子正笑吟吟看着她,叫了一声:“大嫂!” 周氏脑子混乱一片,直愣愣瞪着她,也没啥反应。 林宝月若无其事,双手抱住她胳膊,挎着就走:“大嫂,豆花可是念叨你一上午了!赶紧回家吃饭啊!” 周氏这会儿脑子根本不转,只本能地迈着步子跟着,林宝月笑吟吟地道:“大嫂,给你个好东西吃!” 一边说着,就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林宝月买了好几种糖,都是挑纸包装不起眼的那一种,给她的这种是老式话梅糖,酸酸甜甜的味儿一入口,周氏当时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醒过神来了,喃喃地道:“糖醋排骨?” 林宝月笑道:“酸酸甜甜,糖醋味儿是不是?可好吃啦!” 周氏傻笑了一下,低下头掏出帕子,就想把糖吐进帕子里,带给孩子吃,林宝月连忙按住:“家里还有,我给豆花留了,大嫂你吃就是啦,不值钱的!” 周氏慢慢地把手放下,好半天,才轻声道:“月儿。” 林宝月转头:“啊?” 周氏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低下了头,又成了平时那副老实巴脚的样子。 林宝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只隐约知道大嫂的娘是个重男轻女的,但这种事情不会让没成亲的小姑娘接触,所以她真不算了解,也不知道大嫂回娘家借钱会如何。 但她是个第六感比较强的人,听了族里大嫂的传话,总觉得不对劲儿,就出来看了看…… 这一看,是真吓着她了。 周氏这神情,这状态,妥妥是要寻死。 周氏是个死心眼的老实人,根本没那么多想法,这种人寻死,不能劝,因为她这会儿钻了牛角尖,你劝她,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好在她买了糖。 这个时候,一辈子没吃过糖的人,真不在少数。 所以,一块糖塞过去,那种强烈的幸福感,下迷两三岁,上迷七八十,而且她这块糖,好像还误打误撞解了周氏的什么心结? 只要把这个情绪岔过去,一般就没事了。 林宝月扯着大嫂子往前走,一边继续东拉西扯逗她说话,周氏虽不开口,却也偶尔会轻轻嗯一声回应。 林宝月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 她迅速转头,就见张青芝站在路边,正死死地盯着她看,满脸怨毒。 一见她转过来,张青芝立马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丑八怪!不要脸!这会子都活蹦乱跳了,昨儿还装死骗我家的银子!我非得跟我哥说,让他永远别搭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她自觉得这威胁可太给力了,一边说着,就得意洋洋,一脸等着看她怎么哭的样子。 张青芝在外头,天天装得跟个大小姐一样,一到她面前就满嘴喷粪,污言秽语。 林宝月看看左右,没有人,立马就过去了。 仇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不顺手报复一把,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机会? 张青芝还瞪着一双不大的眼,想继续骂人,林宝月二话不说,一脚就把她踹路下头去了。 张青芝完全没有一点点防备,嗷地一嗓子就滚了下去,然后骨碌碌一直滚到了底,疼得整个人都蜷成了虾子。 这边可是蘑菇崖,遍地都是石头,大嫂子刚才站的那儿最陡,但这边也挺高挺陡的,虽然摔不死,但绝对能摔个浑身青紫。 大嫂子吓了一大跳,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看左右,慌忙就想拉着她跑。 林宝月笑着推开她,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慢慢走过去,张青芝刚缓过那个疼劲儿,抬头怒骂:“你这个丑八怪,敢推我,我非得告诉我哥……” 她猛地息了声,看着她手里的石头,咬牙道:“我不信你敢打我……” 一听这话,林宝月立马就把石头扔下去了。 张青芝猛然一避也没避开,石头砸到她胸前,疼得她嗷一嗓子又蹲下了。 林宝月又挑了一块大点的,仍旧蹲在那儿,笑吟吟看着她,张青芝满脸怨毒,却真的不敢再出声了。 林宝月笑嘻嘻地道:“你说说你,尖嘴猴腮绿豆眼,长得跟个耗子成精一样,怎么好意思骂别人丑八怪?这满村儿谁能比你丑?你骂丑八怪自个儿不心慌?” 张青芝破防了:“你才……嗷!!” 林宝月一石头扔下去,当场把她砸得头破血流。 张青芝惨叫连连,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林宝月转头又找了一块石头,笑眯眯托着:“想好了再张嘴,别一天天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们家想把我扔下蘑菇崖,不就是图这儿清静么,那我把你砸死在这儿,又有谁会知道?” 张青芝吓得打了个哆嗦,哭都不敢哭了。 她经历过逃难,见过生死,所以在林宝月“死了”的时候不当回事,还敢跟她哥说笑撒娇,但当这个“死”人成了自己,她又比平常人更害怕,因为她以己度人,真的相信她会这么做! 林宝月笑道:“来,说说,谁是丑八怪?” 张青芝比狗还服贴,脸上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丑八怪,我错了,宝月,全都是我不懂事说错了话,你别生气,我给你磕头,我给你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她真的开始磕头,哆哆嗦嗦,一下一下。 林宝月啧了一声,放下石头,眼角余光留意着周围。 虽然这边人少,可大中午头的,大家也得回家吃饭了,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啊! 没人,她这戏怎么往下唱? 她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大嫂子也看见了,急道:“月儿!咱,咱快走!” 与此同时,林宝月大声道:“青芝!你别这样!你别磕了!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接连说了两次。 远处的人显然听到了,朝这边看了过来,也就在这时,林宝月小声跟张青芝说了一句话。 张青芝猛然抬头,露出见了鬼一样的神情,林宝月随即站起来,头也不回,拉着大嫂就走了。 要知道,张光宗可是主角。 主角可以坏,但不能没底线,就好比他杀原主,也是因为原主纠缠他,又想伤害青梅,他才“错手”杀了她,读者代入主角只会觉得爽。 可张光宗如今只是一个农家小子,在他往上爬的过程中,肯定会有人为他冲锋陷阵、为他手染鲜血,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坏事。 而这些人,将来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被牺牲,少一个给渣男扯后腿的人,也给渣男一个打破原则的理由。 将来还很远,如今,这些已经发生过的坏事,对知道剧情的林宝月来说,全都是可以拿捏的把柄。 经过之前的冲突,她发现渣男有脑子有气运,所以她不敢轻敌,她要各个击破,她要借刀杀人,要……慢慢来。 ------------ 第013章 团宠小作精 林宝月姑嫂两人一路小跑往回走。 走到半路便迎上了叶婆子,叶婆子一见她们,冲上来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这孩子,你咋出来了!” “我没事了,娘!”林宝月赶紧道:“我真的没事了,我头也不晕了哪哪儿都不疼了,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四哥?要是我还难受,四哥能放我一个人出来?” 叶婆子瞬间就信了,放开手:“也是。” 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嘀嘀咕咕:“虽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后福,还能治病?” 林宝月笑嘻嘻道:“就不能是你闺女叫神仙看中了?” “神仙看中你啥?”叶婆子哈哈地笑道:“看中你懒?看中你在家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林宝月:“……” 亲娘! 虽然说笑,但叶婆子还是硬拉着她去找村医把了把。 一把之下,村医也十分震惊,然后拍胸担保,肯定是没事了。 出来之后,叶婆子喜笑颜开,这下才真放心了。 几人到家的时候,小叶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都顾不上别的,忙不迭问她:“那粮食,哪来的?” 叶婆子也想了起来,赶紧叫人关门,一家人把林宝月围成一个圈,好几双眼眨都不眨盯着她,等她说。 林宝月不慌不忙表情平静,把她无意中找到一根人参,偷偷拿去药店卖了十几两,然后买了这些东西,藏在了哪儿哪儿……讲了出来。 说完了她倾情表演,垂着眼轻轻一叹:“我本来想着,藏起来,每天送一点,还能多见见……”她只说了一半儿就打住了,凄然一笑:“谁知道……” 然后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我如今也想开了,这些东西给他们吃,那就是喂了狗!咱自己留着吃多好!” 一番表演下来,把叶婆子给心疼坏了,大骂了一通渣男不识好歹,嫂子们也不敢再细问,也跟着大骂了一通。 而且这么一来,颇有一种白捡的感觉,大家吃得也不那么心疼。 吃完了大人们揪着豆宝,千叮万嘱莫要跟旁人说。 豆宝满口答应:“奶你放心,爷爷教过我,财不露白,粮食肯定也不能露白!我全都记着呢!” 等大家都消了那个兴奋劲儿,林宝月才把牙刷树枝拿出来,一人分了一根,连小豆花也没拉下,要求大家每天早晚都要刷牙,每次做饭和吃饭前,还有方便后,都一定要洗手。 这大旱天的,家里都是女人,挑水很不方便,林宝月还以为肯定要费一番口舌的,结果家里人居然反应平平,只叶婆子抱怨了一句:“就你事多,老天爷都杠不过你。” 一边又讪讪跟儿媳妇解释:“月儿也是为了大家好,是为了叫咱不闹病的,闹病就要花银子……” 嫂子们都是好好好对对对,满口答应,根本就没人争辩。 哇! 林宝月忽然发现,原来身为一个团宠小作精,也是有好处的。 大家全都习惯了她没事就得闹些妖,几天不闹还有点闪得慌,所以她一整这个,大家不但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会松口气……起码没坏处啊,起码不费钱啊! 解决了最重要的卫生问题,又暂时解决了口粮问题,林宝月整个人都放松了。 知道未来几天不会饿肚子,大家也觉得心里踏实,这才说起借钱的事儿。 这趟回家,只有小叶氏借来了二两银子。 叶婆子回家,只借到了一百钱,周氏不用说,一文钱也没借到。 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 她外公外婆都不在了,小舅舅在一户商人家做管事,一家人住在县城,平时不回来,小叶村只有大舅舅在。 大舅舅是原身最讨厌的人,林宝月回忆了一下也有些窒息。 大舅舅就是那种,本事不大,脾气很大,在他的眼中,这世上所有人都没啥了不起,所有事情他全都看不惯,不论你干什么他都要嫌弃要批评……而且批完了屁都不干,一毛不拔那种人。 她都不敢想,她娘去借这一百个钱,得挨她大舅舅多少数落,想想心里就硌应得很。 林宝月道:“娘亲,我的伤没事了,还是把银子还回去吧。” 叶婆子却道:“老二家的明儿把银子还回去,我下午把族长和老叔的银子也先还了,你大舅这一百钱咱先留着,万一有点啥事要用,手里也不能一文钱没有。” 林宝月沉默了一下。 她手里还有渣男家的银子,但是呢,她不太敢拿出来。 因为渣男张口就让报官,有恃无恐,这说明,他在镇上有人脉。 银票都是有各种印记的,官票私票啊、各种花押标记印章……若真有人脉,要在这屁大的小县城,让人留意几张银票,是很容易的。 包括碎银子也是一样,碎银子是铰出来的,形状不一,若在手里放几天,认得出自己的碎银并不稀奇。 唯一出手危险小一点的,就是那个小元宝。 可现在林家没钱,但凡拿钱出来,就会招人怀疑。 所以她是打算把银票和碎银子,全都卖给商城换钱买粮食升级的,这会儿就不能拿出来给家里。 话说,张光宗在镇上的人脉,会是谁? 势力居然大到,能让他毫不犹豫报官,又敢写下三十两的欠条,半月还清?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情。 要知道,在书里,原主死了被扔下山,根本就没人怀疑! 等尸首被人发现后,张光宗表演了一番痛哭流涕,就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原主的家人痛不欲生,娘亲更是一病不起,不到半个月就去世了。 可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这是一个男频后宫文!男主的红颜知己数不清!小青梅小辣椒白月光应有尽有! 其中,就包括粮商家的刁蛮大小姐胡亭亭。 书里没具体说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难道张光宗现在就已经认识了? 如果是胡亭亭,那倒是说得过去了。 胡家在本地势力很大,还与县丞有亲,胡亭亭又是胡家主的老来女,十分受宠……而且胡亭亭对张光宗无比迷恋,在旁人面前嚣张跋扈,对张光宗却是百依百顺。 嗯,男频后宫文里的女性角色,全都是这样的,疯狂迷恋,无脑倒贴,为男主疯为男主狂为男主杀爹又杀娘…… 今年是个灾荒年,粮价飚升,家家断粮,今年秋收时,粮食再一次颗粒无收,大家崩溃时,胡大小姐来送温暖了。 其间,张光宗对林家另眼相待……嗯,书中把这叫另眼相待,其实并没多给半粒粮,只给了一个笑容,关心了两句。 胡大小姐吃醋了,借给满村人粮食,就是不肯借给林家,还不许旁人接济他们,最后还用粮食与族长谈条件,逼得族长把他们家除族,赶出了村。 书里不知为何没提三哥四哥,只说两个嫂子带着侄儿侄女出门逃荒。 孤儿寡母出门能落什么好,没几天,就全都死在了路上,两个嫂嫂临死前还遭人凌辱,豆宝豆花竟被流民煮着吃了。 他喵喵的,配角的命就不是命了? 腹黑有底线才敢叫腹黑,否则,就是畜生!人渣! 不过话说回来,胡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家家主是胡县丞的堂兄,官商勾结,借着天灾,诱人借粮,等着利滚利还不起的时候,就逼上门去,逼着人卖儿卖女,或者拿地抵债,底子好的姑娘小子,全都卖进了风月之地,逼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然后,男主去府城考院试的时候,就告了胡家和县丞,顺利搏了个好名声,后来得了案首之后,更是声名大噪。 听起来特正直,可实际上呢? 男主一路享受胡家的庇护,吃着胡家的粮,装聋做哑,为虎做伥,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从没做过什么,直到该拿的全拿完了,才把胡家推出来祭天,成就他自己的好名声…… 呸,恶心! ------------ 第014章 这孩子也太好哄了 林宝月定了定神儿,道:“不还有张家那对银镯子吗?拿去当了,先还旁人的银子不行吗?” 叶婆子连忙道:“那可不行,那是你压箱底的东西,将来要给你当嫁妆的……” 林宝月小手一挥:“我才不要那家人的东西,恶心死了!我们当了,先把借别人的银子还一点,把舅舅家的也还了,余下的等张光宗还了钱再还。” 小叶氏忽然一拍大腿:“哎呀!” 还把林宝月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叶氏道:“张光宗还没还钱呢,你就出门了,要是他知道你伤好了,不还钱了怎么办?” 林宝月哼笑一声:“嫂子放心,他会还的!” 这钱可是在族长那儿过了明路的,只要张光宗还想在这村儿住下去,他就一定会还,而且一定会当众还,大张旗鼓还! 还完了,再想办法弄回去,那是另一说了。 一边想着,她忍不住朝门口看了一眼。 她刚才砸张青芝可一点没留手,按着她的想法,张青芝回去之后,一定会跟家里人说,若是渣男知道了,一定会来试探的……居然没来? 难道渣男不在家? 不在家也好,张青芝和她娘脑子不好使,若是把这事儿瞒着他,就更好了。 张青芝可不像渣男那么会演,村里很多人见过她在林宝月面前的高姿态,再说了,就算平时是林宝月欺负她,这会儿张青芝被砸得头破血流,居然没找上门来,叫谁看也是心虚。 等日后再搞事情,大家回忆起今天,就会恍然大悟! 一家人正说着话,外头忽有人道:“枳嫂子!在家吗?” 家里人远比林宝月要警惕,饭食早就藏得严严实实,叶婆子拍拍衣裳就出去了:“福嫂子,进来坐!” 这边的人,不管年龄大小,同辈的习惯互相叫嫂子,显得尊重,又因为都是姓林的,林几什么的太多了,所以亲近的,就喜欢提着夫君的名儿叫人。 林福嫂子也没进来,就倚在门前笑道:“我跟你说个事。” 她神秘兮兮伸长脖子凑过来,叶婆子也赶紧凑过去,说八卦的标准姿势,其实声音满院儿都能听清:“雪梅丫头,不是定了邻村一个姓赵的么,那小伙子来过两回,长得也挺俊的,听说都要订亲了……结果不知道是谁,把昨儿的事儿传过去了,今天一早,那姓赵的一家子来退亲,雪梅她娘不承认,最后两家子吵吵起来了,听说那家人把堂屋都给砸了,气冲冲走了。” 叶婆子不由解气:“活该!” “谁说不是呢!”林福嫂子叹气道:“雪梅丫头生得好,屁股又大,本来能说个好婆家的。那赵家有四个儿子,家里壮劳力多,说的又是老幺,老人最疼,脾气也好,可不就嫁进福窝窝里了么,非得去眼馋旁人的夫君,不要脸勾搭,闹出丑事来……” 林宝月在后头听着,忽得心头一凛。 这事儿闹起来,渣男那边必有应对。 张光宗看起来多情,其实十分冷心冷肺,而且后宫文男主,通常不会早婚,最起码也会事业有成时再娶贵女,青梅这种存在,都是用来彰显他贫贱时也有人爱慕的,在这种书中就是一个高级丫环,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娶她,也不会承认与她来往过。 他绝不会允许她坏了他的名声,影响科举。 可对林雪梅家里来说,林雪梅名声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张光宗! 所以,张光宗会怎么做? 林宝月一把抓住林长庚的手臂,小声道:“四哥!” 林长庚转头看她,林宝月示意他低下来,在他耳边道:“你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他用眼神儿询问,林宝月也没瞒着他:“张光宗狼心狗肺,又有野心,他一心考科举,攀附贵女,不可能娶林雪梅的,我担心他会劝林雪梅自尽,到时会说是被我毁了名声,不甘受辱,一死证清白什么的,不会承认他们有来往……而且,一定是今晚!我想去蹲守,最好能再约几个人!” 因为过了今晚,林雪梅家就会去找张家了。 林长庚想了想,也悄声道:“你别管了,我去办吧。这事儿我们家的人,不适合露面,我叫旁人去做。” 这话倒也没错,林宝月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回头我好生谢你。” “我不用你谢。”林长庚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事儿的,张光宗但凡敢出来,肯定能逮他个正着!” 他漆黑的眼中,闪着狼崽子的凶光。 这个记仇劲儿,甚得她心,林宝月手痒想摸摸他头,只可惜她如今是人家的妹妹,只能拍了拍他手背,熟门熟路塞了他一把糖。 林长庚斜了他一眼,傲娇道:“我又不是豆宝。” 却明显很受用,嘴角微弯,站起来就去给她办事去了。 不是,这孩子也太好哄了吧?一把糖就哄高兴了? 林宝月心里好笑,倒也没啥不放心的。 比起家里个顶个的老实人,就冲林长庚回家收拾他亲爹娘的手段,就知道他是个有脑子的,不至于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而且这事儿,至多办不成,也没啥危险。 娘亲她们吃过饭就上山挖野菜了,林宝月则在家“睡午觉”,其实又在研究商城。 她先查了查当天的银价,七块多一克,小元宝卖出去才几百块,太便宜了。 然后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小说背景。 朝代叫大明,好像是架空,仿明的,只把皇帝名字和年号改了改。 名字只出现了一回,记不住,年号么,她记得是把洪武改成了仁武,建文改成了宣文,嗯……现在应该是仁武年间,因为渣男上位至少还要十几二十年,最后渣男是挤掉了那几个有名的文臣,才成了摄政王的,原书中说宣文帝待他如父。 啧,是我永乐大帝不配呗! 不过想想朱棣那个性格,根本不可能有摄政王这种存在,而建文帝……瞬间合理了有木有? 林宝月一边脑内八卦,一边试探着把小元宝以“大明元宝”的名头,挂到了古董收藏版块里,话说这平台,虽然没开放古董收藏的购买版块,但卖出倒是没有限制。 但挂上之后,平台审核未通过,提示“实物与介绍不符”。 林宝月又改为:“不明朝代银元宝”,仍旧提示为“实物与介绍不符”。 如果是这样,那银票不就是一张废纸? 她辛辛苦苦偷……不是,拿到的,是她在这个朝代开始生活的底气!这怎么可以? ------------ 第015章 你的邂逅是旁人的蓄谋已久 林宝月想了想,反手就是一个投诉,投诉平台“歧视架空朝代”、“商品鉴定标准不合理”…… 新用户的待遇,向来是最好的,不出一分钟,处理结果就来了,“您的意见与建议已收到……”吧啦吧啦一通套话之后,处理结果为:“架空朝代物品,可按市场价50%收购或上架销售。” 林宝月试探着又投诉了一回,处理结果仍旧没变。 看来这就是平台的底线了,林宝月也不敢闹得太过,就先把小元宝卖了,又卖了一张银票和一小块碎银子。 小元宝是二两的,保存比较完好,平台鉴定为八品,大明元宝市场价七千五到一万五左右,平台收购价格为九千六,50%是四千八。 银票保存更加完好,卖了五万,碎银子只能按银子卖,只卖了两百多点儿。 转眼进帐五万五。 余下的她暂时没卖,金耳环和玉坠子也暂时没卖。 倒是把铜钱放到一边,准备等明天有了次数就一起拿出来,偶尔用用,不起眼儿。 然后她开始研究要买什么东西,一边研究,一边叹了口气。 别人家的商城,都能买人参、买野兔、甚至买野猪,假装是从山上搞的,虽然她们家现在守孝不能吃肉,可是也能卖钱啊! 这个倒好,想买把子野菜,都得等升到二级!寒碜不寒碜啊! 她现在已经花了三百多,距离一万还有很远很远,但现在只开放了粮油调味版块,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多买些粮食、油什么的凑钱数好升级,连调味品都不敢多买!因为买了不敢用! 嗯,等等,油? 她立马点开一个古法压榨花生油的页面……找了几家之后,果然,有一家商品介绍上,有完整的生产流程。 林宝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因为这里是架空的大明,虽然没有穿越小说中很有名的玉米土豆红薯和辣椒,但不太有名的花生却已经有了,林家村种得最多的就是花生。 所以,能不能把榨花生油的法子,卖出去呢? 林宝月在心里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去办。 这会儿她还不宜出风头,最好能低调地拿到钱,不会被人昧掉,不会被人盯上,最好这个功劳,在需要的时候,还能回到她头上…… 嗯,最后一点若是做不到就算了,但是低调拿到钱,是必须的。 她开始细细琢磨。 而此时,张光宗也急匆匆回了家。 张青芝刚哭完一大场,见他回来,就想凑过来撒娇告状,结果一见他的脸色,当场吓了回去,吞了吞口水,麻溜儿回了屋。 陈婆子连忙给儿子倒了茶,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没借到?” 张光宗本来端起茶来要喝,一听这话,重重把茶杯一顿:“我不是去借银子的!” 陈婆子不敢再说,唯唯应着。 张光宗的脸黑得可以。 数日前,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姑娘。 第一眼,他就知道,她爱慕他。 果然,她想方设法地接近他,与他搭话,他暗中打听了一下,知道了她是胡家的小姐胡亭亭。 胡家是大商贾,在本地极有势力,据说还与县丞有亲,若他能得到胡家的资助,那他在考院试之前,不管是钱还是势,再不必为任何事情烦恼。 但,胡家主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想让他资助他,最好的交换,也得是娶胡亭亭。 他不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最好连订亲也不要有,这还不如林宝月这种农家女,能显得他重恩重情,商贾女只会显得他逐利又短视!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在惊动胡家主之前,让胡亭亭对他上心,非他不嫁。 为此,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假装去书坊找抄书的活计,胡小姐立刻跑来要资助他,被他严辞拒绝。 五日后,他便去书坊把自己抄的书送回,果然,被人高价买走,还要把钱分给他,他“察觉不对”,坚持不收,立刻换了一家书坊。 果然,对方的说词就高明多了,说是知道他师从龙门先生,想让他帮忙抄录一份带标注的《诗经》,还编了一个什么人一心向学的故事。 之后,他帮忙抄了一份儿。 总之,几番来往之后,胡小姐明显上了心,又因为他“捡到”了她的帕子,两人还曾说过几回话,他对她也“渐渐改观”。 本来一切都很好,谁知道出了林宝月的事情。 他这些日子多番算计才赚了二百两,莫名没了,还有三十两要赶紧还,只有还了钱,这事儿才能尽快揭过去。 所以他今日带了一张画去书坊。 他在画上颇有天赋,只是因为太耗时间,所以在科举有成之前,他不打算在这上头费心。 也所以,他的画对一个新手来说算不错,但毕竟稚嫩,他就是冲着胡小姐去的,胡小姐素来出手大方,卖她几十上百两不是难事。 胡小姐天天派人在书坊蹲守他,本来应该他一去,就被发现,报给胡小姐,胡小姐自然会来“偶遇”他,顺理成章就能看到画,买走画。 所以他目不斜视地去了。 然后若无其事去卖画……可是书坊看过后婉拒了,他又去了别的书坊,伪装成急着用钱的样子,却被那些书坊的人批得体无完肤! 最关键的就是,胡小姐一直没有出现!! 他真的有些慌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家里丢的银子,想起林宝月胸前那个血字。 所以,难道是被胡家主知道了?是他派人来做的?他禁足了胡小姐?这是对他的警告吗? 一想到这,便越想越对! 除了胡家主,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张光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他娘一直在旁边伸头探脑,好像有话要说,有些烦躁,道:“什么事?” 陈婆子讪讪地笑了一下,就先把林雪梅家的事情说了。 张光宗一听,便不由怒道:“怎么会这样?村里这些长舌妇人,一天天的搅弄是非,当真可恶!” 陈婆子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一天天就会没事找事!” 张光宗问:“雪梅怎么样了?” 陈婆子道:“我不敢露面,怕叫她家的人逮着了,绕到后头去听了听,听着雪梅她爹在骂,雪梅丫头好像一直在哭。” 张光宗面露心疼,叹了口气。 陈婆子瞅着她儿子的脸色,道:“实在不行,就纳了她?她爹也是个会打猎的,又有兄弟帮衬着,日子算是不错,能占到光,雪梅丫头也算乖巧,娶过来咱也不亏,起码多个人伺候你……” 张光宗直接打断她:“鼠目寸光!!我如今一事无成,连童生都不是,没成亲就纳个妾?哪家的高门贵女,会选这样的夫婿?” 陈婆子噎住了。 张光宗直接转身,进了厢房,只留下一句:“什么都别做,我自有办法!” 陈婆子瞅了瞅闺女的房间,忧心忡忡,但也没敢追上去再说。 ------------ 第016章 你以为万般无奈他在权衡利弊 是夜,亥正(22点)时分,张光宗悄悄离开了家。 因为天旱没粮,村里连狗都没力气叫了,家家都睡得极早,一路走来,无声无息。 张光宗走到一处山坡,便坐下来,开始低声背书。 林家村左近多山,村里地势也错落,这里有一个小坡,近处没有人家,怪石恰好形成了一个U型的弧度,对着林雪梅的窗口,小小的声音,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在逃难的时候,恰好遇到过同样的地势,也因为这地势偷听到了旁人的对话,一家人才能趁乱逃出。 所以他在无意中发现这儿之后,倒是十分庆幸,这扇窗子后头,是林雪梅。 雪梅虽是个乡下姑娘,相貌也只清秀,却贴心娇俏,他十分喜欢……做出这个决定,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但他如今事业未成,不可能给她名份,雪梅一向聪明,一定明白的。 他背书的声音极低,却清晰又坚定。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冲着他跑了过来,投进他怀里:“光宗哥!” 张光宗轻轻搂住她,手掌上下摩挲,缠绵悱恻:“雪梅!” 两人搂抱了好一会儿,张光宗才轻声问:“今日,你家出事了?” 林雪梅哭着点头,低声说了起来,张光宗耐心听着,不住点头,还帮她拭泪,温柔周到,只在她哭得声音略大时,轻轻掩一下她的嘴。 林雪梅哭哭啼啼说完了,低声道:“我娘说,明天要去你家……” 她慢慢地抬起头,哭红的双眼,满是希冀看着他。 张光宗轻叹道:“雪梅,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难道我不想与你长相厮守?可林家与我家有大恩,昨日因为你去找我,林宝月险些死了,闹了那么大一场……” 林雪梅愧疚极了:“对不起光宗哥,都是我不好。” “我怎会怪你?”张光宗声音极小:“可是雪梅,你也知道,我要考科举的,名声极为要紧,若我娶了你,就会名声尽毁,一辈子背着这个忘恩负义的名头,再也没法考科举,一辈子待在这个小乡村,蹉跎一生,我受苦也就罢了,却怎么忍心,让你陪我过这样的苦日子……” 他随说着,林雪梅便忍不住抽泣起来,拼命压抑着声音,仍旧满是绝望。 张光宗声音温柔,不紧不慢:“你我发乎情,止乎礼,其实并不曾真有什么,可林宝月向来任性,把事情闹成这样,不但害了你,也害了我,我真是恨极了她,偏偏承着她爹的恩,没办法对她做什么,是我对不起你……” 林雪梅语无伦次:“没有,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心悦你,缠着你,全是我的错……” 不远处, 藏身篱笆后的林长庚,句句听入耳中,眉头紧皱。 他因为弓箭学得好,在村里颇有几个小弟,今天晚上约了好几个,甚至还叫了林雪梅的三哥,本来是万全的。 但他没想到张光宗心机如此深沉,即便在这种时候,也全都是暗示和诱导,一句可以指证的话也没说。 难道今天晚上,要无功而返? 可是张光宗负了月儿,还差点杀了她,林雪梅家承过爹的情份却见死不救,这两个人,全都该死! 他眼瞳幽深。 张光宗两人并没说多久,一直到林雪梅慢慢止了哭,轻声对他道:“光宗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别……别忘了雪梅。” 张光宗温柔道:“我怎会忘了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天晚了,快回去吧!” 一边就要走。 林雪梅痴痴望着他,也不阻止。 藏在另一处的林雪梅她三哥终于忍不住了,猛然蹿了出来:“你给我站住!” 张光宗猛然一震,迅速加快步子要走,早被林三哥一把抓住,拳打脚踢,林雪梅惊呼一声,扑了上来,跟着来的几个人也全都跑了出来。 天太黑了,人全都挤成一团,拉拉扯扯,没有人注意到林长庚从另一方飞也似地蹿出,混乱中,伸手扯开了林雪梅的衣服头发,还在她脖子嘴上抹了几下。 就连林雪梅自己,满心都是情郎的安危,也没有注意到。 林宝月家离得很远,但她没睡,一直竖着耳朵等着,一听到声音,立马跑出来看热闹。 这边已经闹了起来,聚起来好些人。 林三哥气愤愤跟人说着,但他嘴笨,说不清楚,幸好林长庚找的人,有一个叫刘卷耳的,是个口齿伶俐的,飞也似地说了。 说林三哥晚上总听着这边有声音,怕是闹鬼,邀了他们一起来看,结果就看到张光宗与林雪梅幽会,林雪梅说明天家里人要去张家求亲,张光宗却劝她自尽…… 众人哗然。 张光宗昂然道:“我娘晚上觉轻,听不得声音,所以我晚上时常到这边来背书,绝非……” 一句话还没说话,林三哥扑上去又是一拳:“还敢扯谎!你分明就是故意来勾搭我妹妹的!” “哥!!”林雪梅凄厉大叫了一声,随即伏地大哭:“外人诬我的名声就算了,你是我亲哥,你怎么也这么说我!叫我还咋活!我跟光宗哥,什么也没有!全都赖林宝月!林宝月硬把我们扯到一起,把事情闹大毁了我名声,我没办法,才求光宗哥将错就错,救我一命……你就算想赖上光宗哥,也不能胡说八道啊,你这是成心逼我去死啊!” 林三哥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宝月不由啧啧两声。 青梅唯有在唯护渣男的时候,最会说话,这种时候,可不就需要她这个苦主出面了么? 于是林宝月站出来,大声道:“林雪梅!我上辈子是挖了你家祖坟么,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就算我的眼是瞎的,今天晚上这么多人,眼全都是瞎的,耳朵全都是聋的?都抓现行了还抵赖,仗着你哥疼你,你就往死里坑他,怎么着,你想叫旁人以为是我林宝月逼死你,是你亲哥逼死你,好把你的好情郎干干净净摘出来?? 你别太离谱!” 句句切中红心,林雪梅哭声猛得一顿。 林宝月往那边走,一边朗声续道:“张光宗招惹了你,占你便宜却不想负责,结果被我撞破了,他不想娶你,就想逼你自尽,全他的名声,还能顺便把黑锅扣我头上……这你也依着他?把锅全揽自己头上?” 她一指张光宗:“就为了这么个黑心烂肝的男人,你就甘心去死,不要爹娘,也不要哥哥,这我管不着,是他们造孽养出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畜生,他们活该受着……但我们林家村满村的姑娘,就活该被你毁了名声?传出去,人人都说我林家村的姑娘,全都是这种上赶着倒贴的货,大半夜跟男人幽会,被人占尽便宜连个名份都赚不来,到最后还得赔上一条性命,给畜生洗白铺路……” 这话一说,大家的心情瞬间就从事不关己变成了利益相关。 眼瞅着所有人眼神都不对了,张光宗急了,大吼一声:“够了,林宝月……” 林宝月心说等得就是你开口! 她瞅准时机,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张光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是一个踉跄。 林宝月冷笑道:“你在狗叫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 ------------ 第017章 谁是背锅的倒霉蛋 张光宗大约是习惯了原主的跪舔,直接被她这一巴掌给干愣了。 林长庚举着一个火把,快步走上前来,挡住了林宝月。 张光宗终于回神,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恨我,你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林宝月:“……???” 林宝月差点吐出来:“快闭上你的狗嘴吧!别说得好像我在跟林雪梅争风吃醋一样,做啥梦呢,你也配?!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你杀了人都一点不后悔不害怕,不紧不慢跟家里人商量怎么处理尸体怎么脱罪,叫谁想想不是后背发凉?也就林雪梅这种不怕死的还敢往上靠,其它人,看你一眼晚上都能吓得睡不着觉!” 张光宗又惊又怒:“你还在胡说八道!我从未……” 旁边忽然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不止一人倒抽凉气,张光宗察觉不对,猛然转头…… 火光下,就见林雪梅一身凌乱,衣领大开,肚兜都露了出来,而且脖子上还有很明显的一点红痕,嘴巴也微微红肿,明显是刚刚亲热过一场的模样。 张光宗的话,猛然咽了回去,双眼大睁。 他是一个极其会审时度势的人,就好比昨日,他一看到林宝月身上的血字,哪怕心里明知道不是他写的,也立马认怂……此时,他看到林雪梅的样子,哪怕明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这么做,态度也迅速变了。 他咬了咬牙,猛然一转身,大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乡里乡亲的,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一个姑娘家……罢了罢了!不管怎样,雪梅,我娶了你便是!” 一边直接过去,拉着她就走,动作快的,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林宝月朗声道:“平婶子,你可要看好你闺女!逼他答应娶了,跟真的好生嫁进门儿,可是两回事!林雪梅一心求死,不定哪天就会‘被谁骂了伤心上吊’、‘跟谁拌嘴一怒上吊’,甚至啥‘失足跌落山崖’、‘不小心掉进井里’,全都很、有、可、能!!就不知道,到时又会是谁,当那个背锅的倒霉蛋了!” 这话一说,一点不夸张的,林雪梅几个嫂子瞬间就离她远了几步。 这种脑子不清醒说死真敢去死的小姑子,叫谁谁不害怕啊?她们可不想当这个倒霉蛋! 林雪梅恨得声音都嘶哑了,猛然转头大喊:“林宝月,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害死我不甘心是吧!!” 林宝月冷笑一声,一字一句:“你说呢!林雪梅!你自己说说呢!!我爹手把手教会张光宗的爹打猎,还拿命救了张光宗的爹!结果张光宗劈腿偷人还差点杀了我!!我爹手把手教会你爹打猎,还救过你爹的命,结果你毫无廉耻,只顾着跟张光宗亲嘴幽会,看着我躺在地上,流了那么大一滩血,见死不救!” 她来回看着两人:“我那么好的一个爹爹,就为了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就这么没了!我没了爹爹,我娘没了夫君,我家里没了顶梁柱!!你们就算死十回,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林长庚无声握紧了她的手臂。 满场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林雪梅张口结舌,掩面就跑,连巧舌如簧的张光宗也一声不敢吭,迅速跑了。 经过今晚,渣男肯定要恨死她了。 不过这种成长型男主,除非一辈子对不上,不然,拉仇恨越早越好,越早他才越弱。 不少人上前安抚林宝月,好一会儿,大家才渐渐散了。 林宝月家离得远,家里人没听到声音,还在睡,林长庚一直送她到门口,看左近无人,才轻声道:“别难过了,我一定会弄……收拾他们的。” 他有个词儿只发了一个音,但林宝月已经听到了,他想说的是,弄死他们吧? 林宝月定了定神,低声道:“四哥,你先进来,跟我细说说。” 家里人还都睡着,林长庚也不用灯,熟门熟路摸去灶房,给林宝月倒了杯温水,林宝月喝着,他就把事情详细说了。 虽然有的地方他一语带过,但林宝月还是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原来林雪梅的衣裳是他扯的,还在她身上抹了荨麻草汁,兑一点水抹上,皮肤就会发红发肿,很像亲热过的痕迹。 虽然手段不光明,但对林雪梅来说,也算是报应不爽了,要不是小四哥机灵,今晚不能说无功而返吧,反正不如现在痛快。 只要坐实了两人早有来往,之后不管张光宗怎么做,他劈腿这事儿已经没得洗了,那林宝月之前说的,可信度就更高,这两件事都是真的了,那些人回家再一说,张光宗诱导林雪梅去死也会有一部分人信。 主要是乡下人很难理解这种……不想娶还要勾搭,为了不娶能狠心叫她去死,又不想脏了手,要让她自己去死,而林雪梅居然也乐意……这种曲里拐弯的心思,于是就很难相信。 林雪梅不足为惧,最终要对付的,还是张光宗。 但说实在的,虽然这些事情,足以让张光宗名声臭遍全村,却并不足以彻底影响他的仕途。 而且,此时连张光宗自己都不知道,娶亲,其实不会影响他的女人缘……多的是爱他如痴如狂啥都不在乎的,后宫文就是这样的套路。 所以不得不防。 林长庚说完了,起身道:“不早了,你赶紧休息,我回去了。” 林宝月轻声道:“四哥,你明儿搬回来住好不好?如今家里这样……得有个人撑着。” 黑暗中,林长庚看了她一眼,半晌,点点头:“嗯。” 他抽身走了。 其实对林宝月来说,多一个人在家,很多事情更不方便了,但这对娘亲嫂子来说是好事,乡下地方,家里有没有一个撑门立户的男人,大不相同。 林长庚是上了族谱的正正经经的义子,跟亲儿子是一样的,也不用担心不方便。 而且小狼崽子这性子,她确实挺喜欢。 他记仇,但更记恩,因为家人对他的恩,所以他即便伤心过,也会轻易原谅她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全力相助。 隔天早上,林宝月也早早起了。 出来一看,全家人真的老老实实拿着她给的树枝在刷牙,看见她,小叶氏还道:“这枝子真不错,刷完还凉吱吱的,还有沫沫,哪来的?” 林宝月道:“就从山上随便找的啊,我也忘了在哪儿了。” 家里人也没细问,居然也没有一个人怀疑有毒什么的,一个个心大极了,周氏刷完了,还蹲下给小豆花刷了一遍。 小叶氏刷完牙,习惯的搓了搓手拍拍,就当洗手了,然后看了她一眼,就见林宝月正一边刷牙一边紧盯着她,小叶氏讪讪一笑,这才去洗了手,一抬头两人都忍不住乐了。 ------------ 第018章 昏头粉什么的 小叶氏去做饭,林宝月刷完牙立马跑进去,压着她手又多加了一小瓢粮,熬了稠稠一碗粥,叫娘亲心疼地叨叨了好几句。 然后四个人分吃了一个馒头。 这大荒年,能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林宝月也没硬劝着大家多吃。 随吃着,林宝月绘声绘色把昨晚的事儿说了,当然没说小四哥干了什么。 家里人听得惊呼连连。 就连周氏这种锯嘴葫芦一样的人,都没忍住说了一句:“张光宗会下咒么?” “就是呢!”小叶氏也觉得背上发凉,直念佛:“阿弥陀佛,张光宗这嘴,也忒吓人了!能把人说得自己上吊!” 叶婆子立马放下碗,像每一个老人家一样,开始讲民间故事了:“你们不懂,张光宗就跟拐子一样,你们还记着去年,咱村来的那伙拐子不?” 她一提,就连林宝月也想起来了。 就在去年,附近几个村子来了一波人,专门冲着抱婴儿的大人下手,据说都是打着问路什么的由头搭话,三说两说的,不知怎么,这些人就毫无抵抗叫他们把孩子抱走了,甚至有人瞒着所有人偷偷回家抱了孩子给他们。 等隔上一阵子,自己就一下子回过劲儿来了,但也晚了,拐子早都跑没影了,当时附近几个村丢了十几个女婴,还有四五个男婴,官府还下了告示。 林宝月记得,当时爹爹还跟族长说,说他听说过,这些拐子身上都涂昏头粉,一闻就昏头,别人说啥信啥…… 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林宝月对爹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体!也太有智慧了吧? 昏头粉什么的,绝对是爹爹编的,但乡下人不懂什么叫话术,解释也解释不清,就算亲身经历也说不明白,可一说昏头粉,大家瞬间就懂了,理解了。 就算在现代,这种说词都有人信,何况如今。 昨晚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呢? 娘亲和嫂子还在七嘴八舌地回忆,林宝月立马道:“娘亲,你一说我也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张光宗让我去深山,我就去深山,我明明心里很害怕的……” 叶婆子一拍大腿:“对啊!月儿胆子这么小,这么懒……她爹都指使不动她,咋张光宗一说,她就去了?” 嫂子们顿时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就是啊,平时月儿哪能起这么早!哪能这么好性儿!” “对啊,还有林雪梅上吊!就算我亲祖宗叫我上吊,我也不能答应啊,这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三个人加一个刚起床的豆宝,全都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振奋,一个个抢着说话,愣是说出了一群人的效果,最后下结论……张光宗身上铁定有昏头粉!他跟拐子是一伙的!! 林宝月听得真是要笑死。 然后叶婆子忙忙吃了饭,就要出门跟人家说道说道,林宝月连忙道:“娘亲,我今天想去趟县城,把银镯子当了。” 叶婆子提着篮子正要往外走,回头道:“让你四哥去吧,你小小孩儿,可别乱跑了。” 林宝月道:“我想去散散心。” 叶婆子一个犹豫:“那也叫你四哥陪你去。” 行吧,林宝月就答应了。 于是叶婆子就跟周氏一起出了门,上山挖野菜,跟村里妇人们会合了正好闲聊。 小叶氏则回村还银子,连着林宝月大舅舅家的一百钱也带着一起还了。 林宝月盛了一碗粥,进屋给三哥喂饭。 林三郎平时就像植物人一样,不能动,所以下身不穿衣服,床板挖了个洞,方便时就在里头,每天倒一倒,三餐就把背垫起来,慢慢地喂些流质。 想想一个姿势躺一天,就替他觉得难受。 林宝月端着碗一进来,就觉得三哥眼睛好像一下子闭上了。 林宝月心里奇怪了一下。 其实植物人,也能张眼,也可以咀嚼,但没有意识,但她觉得,三哥应该是有意识的。 她就把他扶起来,试着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说啥,索性就把这两天的事情,绘声绘色跟他说了。 说到关键时候,一碗半稀半稠的粥也喂完了,她起身去外头倒了点热水,又慢慢喂他把水喝了,并没再继续往下说。 果然,喂到一半儿,林三郎缓缓张开眼,看着她。 四目对视,林宝月轻声道:“三哥?” 林三郎垂了垂眼,又抬起来,仍是看着她,林宝月朝他笑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讲,喂完了水,又给他捏着胳膊肩膀。 林长庚从门口冒了一下头,林宝月跟他道:“四哥,锅里给你留了饭,你赶紧吃,吃完我们去趟县城。” 林长庚没说什么,看了看三哥,把手里一点行李放在地上,就出去了。 统共就一碗半稀不稠的粥,加一个馒头,林长庚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进来,点了点她脑袋,示意她出去。 林宝月就站起来道:“三哥,我出去啦!” 一边就站起来出去了。 她先回房,把昨晚挑好的东西都移了出来。 一些粮食,两罐半瓦罐装的花生油,甚至还特意买了两大袋子农家土法榨油的副产品,纯花生饼,就干的那种碎块儿,藏在了柜子里。 然后把那十几个铜钱拿了出来,揣在身上。 那边林长庚也收拾完出来了,把门关好,叮嘱豆宝看着门儿,林宝月还给他塞了两块糖,两人就往镇上走。 这边离镇上不远,走路也就半个时辰,随走着,林宝月就问:“当时爹爹,带三哥去哪儿看得大夫来着?我记得你也去了?” 林长庚不假思索地道:“去了府城,满城的大夫全都看遍了,说的全都不一样,有的说是胸肺有问题,也有的说是骨头里的病,还有的说是脑子里头的病……没有人担保能治好,只说治治试试。有一个架子很大的名医,姓冯,在他那儿吃了一个月的药,没有什么用,但他人还不错,只说这种病没有见过,他这种治法不对,所以药钱减半收的。” 林宝月沉吟。 她也不懂医术,只知道三哥是落水之后三四日,才忽然病倒,起初只是觉得疲乏,后来就全身都不能动了,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小河里难道有什么古怪病菌?还是脑子受伤导致身体不能动?那将来就算开放了药品购买,能治好吗?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城门口。 梧桐县就是一个小县城,城门破败,入城费只要一文钱。 两人先去了当铺。 张家给的银镯子并不重,但花纹还算精巧,当了八钱银子,出来之后,两人又问了问粮价。 如今是大旱第二年,碎米都已经卖到了一石七百文,估计秋收之后会更贵。 但林宝月也不打算买粮,出来之后,就在街上溜达,林长庚也不打扰他,就慢悠悠跟着她走。 林宝月来回看着这些店,遇上粮油店,还会进去挨个问问,看哪家适合推销她的花生油方子,顺便还想打听打听胡家的事。 结果正溜达着,却听有人叫她:“月儿?” ------------ 第019章 你最聪明了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小舅舅站在一家店门口,林宝月还愣了愣:“小舅舅,你怎么在这?” 小舅舅是个瘦长身量,背着手站在那儿,有种小老头一样的慈祥感,笑眯眯地道:“替东家看看这边的店,你们怎么有空到县城来?” 林宝月抬头一看,王家粮铺诶,顿时精神一振,凑了上去:“小舅舅,你东家是粮商啊?” 小舅舅笑着道:“什么都有点儿,粮食、酒、油、调料、百货,全都有,你们要买什么?” “不是要买什么,”林宝月笑道:“是想打听一点事儿,小舅舅,你现在有空没,我请你喝茶。” 小舅舅就笑了:“我还用你一个小孩儿请,”他直接转身,带着他们进了这家粮铺的后头,倒了一杯茶给她,笑道:“来,喝茶!你要打听什么事儿?” 林宝月小声道:“胡家你了解不?” 小舅舅道:“哪个胡家,城里卖粮食这家?” 林宝月点头:“应该是。” 小舅舅诧异:“你打听胡家干什么?” 林宝月也没瞒着他。 娘亲和小舅舅,都比大舅舅小十多岁,打小就共同面对那个鸡蛋里挑骨头的破嘴大舅舅,性子都被磨得特别软,姐弟俩感情也特别好,小舅娘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惜原主是个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小舅舅东家是粮商,要不然她早就来找小舅舅了。 她就道:“我听说,张光宗和胡家的大小姐胡亭亭有来往。” 小舅舅笑着揶揄她:“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管着相公了?” “不是,”林宝月道:“我是担心张光宗会利用胡家的势力害我。” 小舅舅一愣。 林宝月把这几天的事情一说,小舅舅登时脸都气绿了:“这张光宗,一个读书人,怎么不干人事呢!!” 他气得猛拍了一下膝盖,又安慰她:“月儿别难受,等回头舅舅给你说个好的!” “我不难受,”林宝月笑道:“从狼窝里跳出来,我心里只有庆幸的!要不然真跟这种人成了亲,我才要哭死呢!可是张光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渣,我担心他恨上我了……而且他张口就说要报官,让他还钱,又一副毫不为难的样子,我就想起了他娘提过的胡小姐,有点担心,想来找小舅舅打听打听!” 小舅舅沉吟道:“我确实听说过胡家有个大小姐,行事有些跋扈,但两人有没有来往我当真不知,我叫人打听打听再说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又道:“胡家势力,真有这么大吗?” “算是很大,”小舅舅道:“胡家来这儿,其实也才几年,但他与胡县丞是堂兄弟,而且,据说胡家通匪……一般人不大敢惹。” 林宝月道:“你的东家,不也卖粮吗?” 小舅舅道:“我东家呢,其实也算不错,东家是京城王家的旁支,后来随着母亲归乡,接连三代都留在这儿做粮食生意,胡家没来之前,也算一家独大……后来胡家来了,行事嚣张,东家吃过几回亏,但可能是顾及着本家那边,倒也没太过份,如今市面上六七成的粮食生意,都是胡家的,我们东家能占个两三成,余下些商贾占个一成左右吧。” 林宝月听得挑眉:“京城王家的旁支……那他和本家,还有来往吗?” 小舅舅笑道:“要是还有来往,哪能容得了胡家这么欺负?” 林宝月问:“断了来往?” “倒也不至于断了来往,逢年过节,肯定还是要走礼的,但再多就没有了。”小舅舅说着说着就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宝月笑道:“小舅舅,你先回答我,你们东家,是个好人不?” 小舅舅笑道:“这问的……真是孩子话!不过东家人还是很不错的,做事公平仗义,待我们这些手下也很好。” 林宝月缓缓点头,然后小声道:“小舅舅,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东家,在本家那边立一点功劳,本家肯出手护着他,那胡家,是不是不足为惧?” 小舅舅笑道:“本家的人,可是有在朝上做大官的,要是本家肯出声护着,胡家……不能说不足为惧,也肯定是忌惮的。” 他随说着就乐了:“你说的煞有介事的,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宝月笑道:“我还得回去试试,过两天再来找小舅舅。” 小舅舅其实也没当回事儿:“好,小舅舅就等着你的好办法了。” 他从袖子里抓了几个铜钱给她:“难得进城一趟,拿去买糖吃。” 林宝月推了两次,见他是真心要给,就收下了,笑着出来了。 等出来了,林长庚才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林宝月道:“就是爹爹之前说过的那个花生油啊?你不知道?” 她把花生油仨字儿,发了一个很轻很轻的音,转头看他,见他皱眉,于是“恍然大悟”,叉腰大笑,“哈哈哈,爹爹没跟你说,但是跟我说啦!我就知道,在爹爹心里我才是最聪明最撑事儿的!” 林长庚被她给逗乐了:“嗯,就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他小声问:“什么花……” 林宝月嘘了他一声:“回去再说。” 林长庚点了点头,林宝月又问他:“四哥,咱买点什么回去?” 林长庚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宝月就来回转着看了看。 她为了凑升级的一万块,买了很多粮食,等回家再凑凑,明天就能买菜了,确实没什么可买的,于是她就拐进点心铺子,买了几包便宜的点心。 她主要是觉得,在这样的荒年,肯借钱给他们家的,都是很好的人,她们还钱的时候又不会还利息,就可以带包点心,一包五文钱不扎眼,却能显得感恩知礼。 而且她还想拿点心去办点别的事儿。 林长庚明显以为她是嘴馋,但也没说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拿起来放进了背篓里头。 两人出了点心铺子准备回村,却听不远处闹了起来。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后头街上聚着一大帮人,在一家店铺门口,指指点点。 这会儿她们是小老百姓,不太有看热闹的胆气,本来想绕开的,身子都转过来了,耳中却捕到了一句话“胡大小姐……” 嗯? 林宝月立马转身,拉着林长庚凑了过去。 那家店铺的名字叫五车书坊,但招牌下头还挑着一杆旗,写着一个“胡”字。 书坊的门窗都敞开着,都不用离太近,就能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正提着一根鞭子,胡乱抽打着,书册纸笔哗哗地往下掉。 ------------ 第020章 又当又立的书生 身边人七嘴八舌地打听出了啥事儿,早有百事通打听清楚了,过来道:“这位是胡家的大小姐!听说看上了一个书生,天天跟他在书坊中见面,结果昨儿她娘的寿日,胡大小姐一天没来,那位书生恰好来卖画,书坊老板没收……这不今儿胡大小姐知道了,就发了脾气,嫌他办事不力。” 旁人纷纷道:“咋个意思,为啥不收画就是办事不力啊?” “这不是胡家的店么?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砸自家的店铺?” 那人捋着胡子卖关子,旁边人纷纷催他:“你快说啊!” 那人这才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听说那书生家里穷,又有气节,胡大小姐给他钱,他不要,所以胡大小姐没办法,就嘱咐这个店老板,想别的法子给他钱,抄书什么的……就是那书生不管拿啥来,书坊都得拿钱收,就是变着法儿送钱给他!你们明白了吗?” 别人明不明白不知道,反正林宝月是明白得不行了。 林宝月立马凑过去,道:“这书生这么有气节,不要胡大小姐的银子,那满城这么多家书坊,为啥他非要上这家书坊来卖?这不就是给胡大小姐机会送钱?这不是又当又立?” 她还好心给解释了一下:“又当表子又立牌坊?” 那人一呆,然后当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摸着下巴道:“就是呢,说得对啊!这不就是又当又立么?” 他琢磨明白了这事儿,又学到了绝句,立马挤到别的地方显摆去了。 林宝月怕被人注意到,也迅速换了个地方,远远看着。 胡大小姐又抽了半天,才气哼哼出来,掌柜的还在后头不住赔罪,身上的衣裳都被抽成了一条一条,渗出血来。 胡大小姐身量高挑,长相十分明艳漂亮,身材也好,凶器惊人,典型的火辣美人。 这也是后宫文的特性了,只要跟男主有过情缘的,绝对都不难看,而且是各种类型都有。 这对男主来说就是多了一段艳遇,可是这作派,这脾气,对别人来说,真的是……可怕的灾祸。 连自家店铺的掌柜都被抽成这样,其它人呢? 林宝月是真的有点心惊。 还是要赶紧的,多多的攒筹码,早一点拥有自保之力才行。 回村的路上,她一路沉默,林长庚也十分沉默,显然跟她想得差不多。 直到进了家门,林宝月才打起精神来,笑着把豆宝和豆花叫过来,然后拆了一包点心,一人分了一块。 两小只都异常惊喜,小松鼠一样,各自伸手接了,然后就躲起来啃点心去了。 林宝月就把提前准备好的花生油和花生饼拿出来,给四哥解释了一下。 林长庚诧异地道:“爹爹真的没提过!我一点不知。” 林宝月笑嘻嘻道:“哎,因为我那时不懂事嘛,一直缠着爹爹,不许他去找你帮忙!榨油很费力气的,爹爹自己干的,累坏了,还骂我来着。” 林长庚点了点头没有怀疑,拿了一小片花生饼尝了尝:“还挺香的,这是你们偷偷榨出来的?” 林宝月嗯了一声,林长庚问:“那你今天怎么不拿一些去?” 林宝月道:“你懂什么,这怎么能直接拿去?谁家不炒菜,谁家不吃油,多出这么一种油,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能赚钱的!你先别跟娘亲说,娘亲心里不藏事儿,一切听我的安排。” 林长庚就笑了,手向后一撑,道:“一切听你的安排?” 这小屁孩儿,这表情就跟她在说笑话一样! 穿成妹妹真是太不方便了,要是能穿成爹娘就好了。 林宝月只能道:“别啰嗦,你安排的我不听,所以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林长庚就道:“你要怎么安排?” 林宝月叹了口气。 因为爹爹性子刚硬强势,又极有智慧,大事小事安排得面面俱到,所以娘亲和嫂嫂,其实都是不操心的人……当然了,也是大环境造就的,譬如大嫂那种家庭,实在长不出运筹帷幄的性格。 所以要糊弄娘亲嫂嫂,在这个家当家做主很容易,只有小四哥有点麻烦。 她就跟他说了说她的安排。 其实林宝月拿出花生仁,本来是想自己榨一下的,但想想花生的味儿太大了,很容易引人注意,所以索性算了,直接给方子,反正不用试验她也知道肯定能成功。 花生油分为生榨和熟榨。 生榨又叫冷榨,就是直接把挑选出的花生仁烘干,破碎压榨,最后油水分离过滤就可以了,但这种方式榨出来的花生油,颜色浅,出油量低,保存时间短,营养价值倒是高一点。 熟榨就是炒熟了,不生不焦,搅碎成花生粉,然后压出花生油,榨出来油质透亮,含水量低,会有副产品花生饼,保存的时间能长一些。 其实豆油也是差不多的工艺。 原身的记忆中的油,只有猪油和芝麻油,但其实一趟街转下来,起码还有莱菔子(萝卜种子)油、豆油、菘菜子油、芸苔子油、茶子油、苋菜子油等等。 豆油占不了主流,主要是因为出油少,一石才得九斤;相比之下,胡麻子、蓖麻子等,一石能得油四十斤;莱菔子一石得油二十七斤,而且“甘美异常,益人五脏”,所以算是贵人最喜欢的油了。(注:《天工开物》) 相比之下,花生油的出油量算很大了,绝对有利可图。 只是榨花生油工艺真不复杂,大家现在只是没想到,一旦想到了,随便试试都能试出来。 所以肯定要卖给比较有势力的商贾,让他们去运作,尽量争取利益,而对她来说,就是仗着新奇赚一笔银子。 至于要怎么确保拿到这笔钱,她把主意打到了村里的韩家兄弟身上。 韩家兄弟,也是逃难来此的。 当时逃难来了一些人,全都分散到附近几个村落户,他们村来了两户,就是张光宗一家和韩家。 韩母逃难没多久就死了,韩父落户之后,大概心里那口气松了,当天晚上也死了,只余下了兄弟二人。 哥哥韩松,也很会读书,家里还藏下了一些银子,所以跟张光宗一起,在邻村的私塾读了一阵子,因为都是逃难来的外乡人,年龄又一样大,时常跟张光宗放在一起被比较。 弟弟名叫韩柏,今年才六岁,就在去年,韩柏五岁的时候,当时韩松和张光宗被夫子引荐,有机会拜一个很有名的大儒为徒。 头着那一天之前,张青芝悄悄把韩柏推下了山崖,韩松得了信儿,回来救弟弟,就缺席了宴席,最后龙门先生收了张光宗当徒弟。 这,其实就是林宝月那天拿来威胁张青芝的事情。 小韩柏并没有死,只是腿摔断了,他没看到人,说不清楚,只知道是被人推下山的,当时还报了官,闹了一场,只是没能找到凶手。 ~~❤~~ 注:为了阅读方便,文中按最简单的一两黄金10两银、一两银子1000文、一石100斤、一斗10斤、一斤10两这样整数算。 因为设定为荒年,米价之类会在洪武年间的基础上加三成左右。 女主纯纯事业脑,一心搞钱不谈感情,但是会有单箭头女主的,男女都有……可以当无CP看,也可以当买股文看。 顺便,《农门权王》只是随便取的名字,如有雷同实属巧合。文中吐槽都是网文套路和雷点,没有具体指向,请勿对号入座。穿男频书只是因为有槽点有写头,没有偏向,很多看起来偏向只是大环境所限,毕竟我是古代背景呀……恰饭之作,手下留情,勿上纲上线,比一个大心心呀♡ ------------ 第021章 自扫门前雪 韩家兄弟俩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此事过后,韩松自己还曾追查了一阵子,但,大概是主角光环,韩松并没有找到线索。 在书里,张光宗起先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才得知的,然后他就跟韩松说,可以带他去见见龙门先生,看有没有机会拜师。 韩松拒绝了。 张光宗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韩松也拜了一个名师,是一个丁忧在此的官员,名叫高轩。 张光宗那时已经过了院试,又告了胡家,声名远播,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只说了一句“人各有志”就没再理会。 嗯,后续张光宗入仕后,还提到高轩被牵连进什么案子抄家斩首了,韩松也被连累贬官什么的。 但这是十来年之后的事情了。 按时间算,此时的韩柏,应该已经是高轩的徒弟了。 高轩原本是户部侍郎,虽然此时丁忧在家,仍旧是帝王心里挂了号的人,早晚会起复,这就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大的靠山。 当然,也是此时最好的盟友,是还未入仕的张光宗和胡家,得罪不起的存在。 毕竟张光宗的风光,是从仁武十五年开始的,也就是明年,一路县试府试院试,高歌猛进……此时他还什么都不是。 所以,她准备让韩松帮忙写一下流程,然后呢,拿去给小舅舅的时候,就提一嘴高轩,增加份量。 至于泄露方子,她不太担心。 因为在书里,胡小姐闹腾的时候,书中写过几户暗中接济她们家的。 其中就有韩松。 而韩松,只是因为当初他爹去世时,她们家帮了他们一点忙。 可见这也是一个记恩的君子。 当然了,剧情什么的,不能跟四哥说,她只把想法和打算说了。 林长庚听得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服了吧,小屁孩儿? 林宝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林长庚斜了她一眼,挡开她手出去了。 林宝月在房里又买了一通。 其实要凑一万块很简单,但是,譬如穿越神器玉米土豆红薯,此时还不敢往外拿,她的空间又没有保鲜功能,买了发芽了咋办? 林宝月灵机一动,找到了一家可以充购物金的粮油店,充了八千购物金还送了三百……一下子就凑够了一万。 果然这样也可以,她就点了升级,升到了二级,开启了“果蔬生鲜”版块,但次数仍旧是每天进出各一次。 她随手买了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野果子,又买了些野菜,还买了几斤小葱,乱七八糟买了一些,准备明天上山的时候“采”到。 林长庚已经在外头洗菜做饭了。 林宝月又不勤快,又不擅长厨艺,也没跟他抢,背着手儿到处溜达。 结果正好一大伙婶子嫂子们提着野菜篮子回来,从门口走,叶婆子指着里头:“你们看!我月儿就是这样的啊!一天天啥也不干啊!” 好几个人:“对啊对啊,连灶上的活都让长庚干!啧啧!” 林宝月:“……???” 虽然她从来不觉得灶上的活应该女人干,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大环境就是默认灶上的活是女人干的,男人一般不进灶房……所以她娘这么骄傲的样子,是不是哪儿有问题? 叶婆子和周氏提着篮子进了门,还挺高兴的,跟她道:“你猜怎么着,我一说昏头粉,大家也觉得是!林雪梅她大嫂子,掉头就回去了,估计是跟她娘说去了!不过啊,林雪梅清白都没了,不管咋说,这门亲事,也拆不了了!这个拐子婆娘,林雪梅是当定了!” 拆不了才好,要的就是拆不了! 等他们订了亲,张光宗一时不敢对林雪梅下手,那,等刁蛮大小姐胡亭亭来了,正好把林雪梅家收拾了,省得跟个疯狗一样咬着她们一家子受害者不放,这就叫祸水东引,一箭双雕。 林长庚站在灶房门口,笑着道:“娘亲,月儿没偷懒,我们刚从县城回来,月儿是累了。” 叶婆子笑着道,“你可别替她描补了,我生的我能不知道?这孩子就是懒!” 周氏小声道:“娘,月儿叫你说的,都要嫁不出去了。” 叶婆子摆摆手:“你们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天天把自己闺女吹得多好,想着一家有女百家求,那都是没意思的事儿,就一个闺女,要什么百家求?缘分这种事情,一个就够了,多了没用!你也别想着人多了好挑,人越多才越不好挑!谁知道都是冲啥来的?” 她转头看着林宝月:“我闺女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好的人物儿……什么叫懒?遇上合适的人,这叫娇贵!我家养闺女,就是这么娇贵,你们没这家底儿,就别上门!明知道我闺女懒还上门的,那嫁到你家,我闺女不干活,你也别抱怨!我跟你们说,有这么个名头,一辈子轻快!旁人背后嚼两句有什么的?又不少块肉!” 林宝月听得直笑。 她娘还挺有想法的! 不过她真没打算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成亲,嫁谁都是一堆事儿,努力往上走,冲破世俗,走到无人敢哔哔的地位,才是她想走的路。 一伙人说说笑笑吃了饭。 吃完饭,林宝月就陪着娘亲一起,提着点心去还钱,也直接说了,是当了银镯子凑的银子。 她特意要散碎的,果然用上了,几钱银子还了三家人,两边推让那包点心,让出了干仗的架势。 大家都是真没钱,所以借给她家这种不一定还得起的人家,才是真交情。 现代人习惯了自扫门前雪,不掺和别人家的事情,也轻易不会借钱给别人。 但古代人,是真的抱团儿,宗族里处得好的,就跟一家人一样,确实会互帮互助。 所以她这个自私的现代人,才不敢把花生油的事情跟娘亲说,不然要是真卖到银子,她怕有人来借钱,娘亲二话不说就借了,三借两借就借没了。 她不太能接受这样,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手里多攥一点钱,她才觉得有底气。 所以,如果娘亲想回报,就等张光宗还了钱,用那些就行,也足够了。 她又跑去叮嘱了小四哥一番。 晚上吃完了饭,她一直等着娘亲和嫂嫂都去睡了,才做贼一样提了点心出来,招呼林长庚:“走。” 她其实不想带小四哥,可韩家只有兄弟二人,她这个身体也快及笄了,大晚上,瓜田李下的,自己去,人家可能连门都不会给她开。 林长庚摆手示意等等,一边就往后走了走,站那儿侧头听。 林宝月好奇,跟着过去听了听,果然隐约听到了念书声,林长庚低声笑道:“晚上吃过饭,韩松会在院子里教弟弟念书,躺在床上听得可清楚了,我和三哥,有时候边听边背。” 林宝月恍然点头。 两家的实际距离真挺近的,只是韩家地势高一点,她家地势低一点,还要绕个圈儿。 两人去了,林长庚隔着篱笆门叫:“韩松?韩松?” ------------ 第022章 真凶就是她 韩松不一会儿就过来了,远远道:“谁?” 林长庚道:“是我,林长庚,有事找你。” 韩松过来开了门。 他身量高大,眉目端俊,看着远比张光宗要沉稳,看了看两人,可能是见两人都没开口,估计是一两句说不完的事情,就道:“进来吧。” 他就带着两人进去,在后头坐下了。 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能看到小韩柏坐在一个大篮子里,因为两条腿都没了小腿,九死一生活下来的,看着比平常的六岁小孩要小得多,黄黄瘦瘦的一张小脸,朝她们笑了一下。 林宝月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把点心放在了桌上,韩松看了一眼没说话,只道:“什么事?” 林宝月就道:“想麻烦你,帮忙写点东西。” 她就压低声音,低声说了,韩松挑眉,想问句什么,又没问,点了点头,就拿了纸笔帮她写了,还落了款,梧桐县林家村林枳,这是她爹的名字。 他一边写着,林宝月从怀里摸出两块花生酥,给了韩柏。 小孩儿立马去看他哥,韩松点了点头,他才伸出小手接了,眼儿亮亮:“谢谢宝月姐姐。” 这孩子真是好乖,若是没断腿,该有多好。 所以主角一家子,真是踩着一堆炮灰的骨头往上爬啊! 林宝月摸了摸他的小手手,柔声道:“不谢哦,柏哥儿真乖。” 这边韩松也写完了,林宝月接过那张纸,收进怀里,才道:“韩大哥,借一步说话。” 韩松一愣,林宝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柏哥儿,意思是他不能听。 韩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柏儿你把刚才哥哥教你的那篇背一遍,哥哥跟长庚哥哥说句话去。” 小孩儿乖乖点头,韩松就跟着两人过来了,林宝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当初,是张青芝把柏哥儿推下山崖的。” 韩松脸色大变,猛然冲前一步:“你……” 他迅速吸气,定下神来:“你怎么知道的?” 林宝月轻声道:“我家这两天的事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韩松摇头。 他白天都在外头,只晚上回来,一般不太在意村里这些事。 林宝月就简单说了几句,又道:“当时我躺在地上,可能是短暂断过气,所以张家人都以为我死了,在那儿肆无忌惮讨论如何处理我的尸体,张光宗提议把我扔下蘑菇崖,张青芝就说,对,就像韩家那小子一样……” “她只说了半句,我当时没有注意,后来回思起那句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昨天我出门遇到了张青芝,就试探了一句,结果张青芝吓得从山上掉了下去,然后一直给我磕头,让我不要说出去。我过不来心里那个坎,还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韩松的脸色黑沉沉的。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知道了,多谢。” 林宝月续道:“但,如今虽然知道了凶手是谁,却没有证据,若是韩大哥需要,我可以去试探她,你自己去听听,自己判断。” 韩松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道:“多谢,不过,暂时不用了。” 他顿了一下:“我如今拜了一个师父,姓高,讳轩,人称长洲先生,你若要卖方子,可以提一提家师的名讳,或许有用。” 林宝月心中大喜。 虽然无耻的商人可以偷偷暗示,但他能主动说出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提了,当然更好。 林宝月郑重谢了,两人这才出来了。 两人并没有多等,第二天又提着油去了一趟县城。 但小舅舅平时并不在这边,昨儿应该是有事过来的,两人打听着又走了半个县城,才找到了王宅。 在门房那边一问,那边倒是挺客气,通传了进去,不一会儿,小舅舅就出来了,笑道:“不是说过两天再过来?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林宝月笑道:“我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好日子,就来啦。” 小舅舅笑了一声,拍拍她脑袋,道:“昨儿,胡家那大小姐当街闹了一场,你们可见了?” 林宝月道:“恰好见了,那卖画的书生,估计就是张光宗了。” “嗯,”小舅舅也点了点头:“我之前不曾在意,如今细细一打听,那胡大小姐,果然跋扈极了,行事残暴,肆无忌惮,听说还曾因为有人不小心撞到她,直接招呼下人,当街便把人打杀了,那可是百姓啊,不是奴才不是乞丐!!着实是无法无天。” 林宝月问:“胡家主不管吗?” 小舅舅摇头:“胡家主本身行事,也是匪气外露,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而且这个女儿又是打算招赘的,就不太在意名声……” 几人正说着,忽听有人道:“家安,你在外头做甚?”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随从,含笑走了过来。 小舅舅连忙施礼:“东家。” 林宝月两人也跟着施了礼。 东家名叫王谦益,长相十分和气,眼带三分笑,对一个小管事也是和颜悦色:“这是你家中子侄?” 小舅舅笑回道:“是小的外甥。” 王谦益点了点头,笑着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难得来个亲戚,带进府喝杯茶也好,去自家馆子坐坐也好,大街上说话,像什么样子!” 林宝月自己也曾是商人,天天跟商人打交道,只听几句话,就差不多懂这个人是什么性子了。 于是小舅舅正逊谢着,林宝月上前一步,声音清脆:“东家老爷安!” 王谦益笑着点头,“嗯。” 林宝月道:“不敢瞒东家老爷,小女子今儿来找舅舅,是想借舅舅的手,给东家老爷送礼的……准确的说,是想借东家老爷的手,将这礼,送给能收礼的人。” 小舅舅吓了一跳,连忙请罪。 王谦益倒是不在意,朝他摆了摆手,笑问她:“什么礼?” 林宝月抬起头来,目光明亮:“算是……灶中一味?” “一味?”王谦益笑道:“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过来吧。” 小舅舅又想请罪,王谦益随走随道:“你就是太小心,我瞧这孩子眸正神清,谈吐不俗,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左右我也无事,听听又何妨?纵是不成,我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你也不必太紧张。” 小舅舅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平时这个时候,王谦益都会溜达出来喝茶,就直接把人带到了茶馆,坐下等上了茶,喝了一口才笑道:“来,说说你这一味吧。” 林宝月含笑上前:“本来该让东家老爷先看看东西的,但怕扰了茶香,那就请东家老爷先看方子吧。” 她把方子双手奉上。 ------------ 第023章 她可太了解商人了 王谦益本来并不在意,接过来时脸上还带笑,但看着看着,神情便渐渐认真起来,小舅舅在旁看着,心都悬了起来,转头看了看林宝月。 林宝月镇定自若。 王谦益看完了,把纸压到手底下,沉吟了一会儿,指了指罐子,道:“那就是吗?” 林宝月点了点头,就把罐子拿过来,打开奉上。 这是现代买的花生油,当然是黄亮澄清,香气扑鼻,毫无沉淀。 王谦益闻了闻,连声道:“不错不错……出油量有多少?” 林宝月道:“四成左右。” 四成是现代生产工艺,古代行不行她不知道,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王谦益连连点头:“好,好,好!果然是好礼,果然是‘灶中一味’啊!” 小舅舅看着东家这样,也稍稍放心。 王谦益又问她:“你这方子是何处得来,可方便说?” 林宝月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是我父亲生前自己琢磨的,因为我们村之前种花生多,父亲就时常琢磨花生的吃法用法,后来无意中试出可以出油,私下带着我试了几回,便试了出来,只是父亲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去世了。” 王谦益温言道:“节哀。” 林宝月无声点头,王谦益又道:“如今你怎么又拿出来了呢?” 林宝月坦然道:“父亲去世,又逢旱灾,家里日子艰难,我没办法,才想到这个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要钱。 这会儿,她就是一个小农女,不适合玩深沉装清高,这种容易复制的东西也不好卖关子。 卖这东西,一看对方的良心,二看对方的脑子。 毕竟在没脑子的商人看来,不就是多了一种油么,他不会想到花生的产量啊,种植等等一系列问题,想不到这必定会成为一种最方便易得的一种油,占据大量的市场份额。 但好在,王谦益明显是有脑子的。 他就笑了。 对他来说,要钱才是最简单的。 但他仍是道:“我与你说,也不知你懂不懂,这种东西,其实旁人很容易仿制……” 瞧,长得像个菩萨,本质上还是个商人,这就是在压价了。 但,这是她的舒适圈啊,她可太了解商人了。 林宝月笑眯眯点了点头:“对呀,很容易仿制的,我当时也是这么跟爹爹说的,爹爹便笑了,说道,确实容易仿制,但最早想到便是财富,会做生意的人,自然可以抓住这先机。” 王谦益挑眉:“哦?如何抓住先机?” 林宝月便续道:“爹爹当时说道,你可知‘先入为主’?假设我们就是一户商贾,我们要卖花生油,我们可以多多囤货,同时大量上架,然后创造一个琅琅上口的口号,广而告之,譬如‘林家花生油,滴滴香万家’、又譬如大气一点的‘天下花生油,好吃找林家’,这就叫先入为主。” “等大家都记住这广告语,就记住了林家,等别家试出来,再跟风制出来,怎么也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我们把‘目标客户’卖上一遍,也足够大家记住这句广告语。此时别家再上架,大家心里就会觉得他们不如我们正宗,我们仍旧可以卖得很好,就算别家打价格战,赔钱赚吆喝,这段时间,我们也足够回本了,之后,慢慢卖便是了。” 她故意用了一些现代词儿,又一听就能懂是什么意思。 本来这就是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这种销售方式就很新,这样就更显得耳目一新,比起以势压人的卖法,更胜一筹。 王谦益直听得不住点头,笑道:“令尊大人倒是个极有见地之人!” 林宝月蹲了蹲身:“多谢东家称赞。” 王谦益笑了笑,又道:“你这小孩儿,十分聪明,但我还是要教你一个乖,你要卖方子,拿油来便好,你直接把方子给了我,太过君子,就不怕我拿了方子不认帐?” 林宝月道:“小女子来见君子,自然要行君子之道。” 她倚小卖小,浅浅一笑,“实则小女子真不敢称君子,我昨儿很小人的先跑来打听了一番,许多店铺都问过,也问过小舅舅,小舅舅对东家老爷极为敬仰臣服,赞东家老爷侠骨仁心,待人公正,待下宽容,乃是难得的义商仁商,光成语就用了十来个,我也背不过……” 她一边说,王谦益就忍不住笑了。 林宝月保持微笑,续道:“小舅舅信东家,我信小舅舅,故此昨儿回去,才特意请了同村的韩松韩公子,帮忙写齐了方子,今儿才敢来见王东家……一见之下,果然实至名归,王东家风采夺人,小女子十分庆幸今日做了君子。” 王谦益哈哈大笑。 最终他爽快道:“好好好,你这孩子有趣得很,这方子也确实有用,这样罢,孙平……” 身后随从赶紧上前施礼,王谦益道:“给她一百两。” 小舅舅微吃一惊,连忙上前称谢,林宝月也上前谢过,双手接了银票。 王谦益摆摆手,认真向她道:“我也不瞒你,这东西,我会送回本家,按理说,这一份‘先机’确实难得,但本家那边的态度,我尚不知,这一百两是我给你的,之后若有,是你该得的,若没有了,你也不要怨怼。” “是,我明白的。”林宝月道:“王家家大业大,自当谨言慎行。我先谢过王东家的赏。” 王谦益微讶看了她一会儿。 林宝月保持微笑。 王谦益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确实聪明,可惜了。” 他没再多说,摆了摆手,林宝月便退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朝小舅舅使了个眼色。 小舅舅连忙道:“东家,我叮嘱孩子几句。” 王谦益笑着点头,小舅舅才追了出来,一肚子话不知道先说哪句,末了只道:“这银子可千万放好了,别胡花花,长庚好生看着她。” 林长庚连忙应了,林宝月笑道:“舅舅放心,我如今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胡闹了。” 小舅舅叹了口气:“确实长大了,今儿,连舅舅都刮目相看了!” 林宝月上前一步,小声在他耳边道:“舅舅,我们村的韩松,就是帮我写方子的人,他师从长洲先生,长洲先生姓高名轩,原本任户部侍郎,此时因为父丧丁忧在家,暂居咱们县城。” 小舅舅吃惊的瞪大了眼,半晌点点头:“好,舅舅知道了。” 她特意留着这重要消息没说,到时候王谦益肯定要跟舅舅打听,舅舅除了可以回忆一下爹爹,还可以提供重要信息,对他也是好事儿。 这会儿不好多说,林宝月两人便先走了。 走出一段路,林长庚才道:“你……”他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方才你的样子,我都要不认识你了,你怎么懂这么多?” ------------ 第024章 少年天才林三郎 林宝月再次给他加深印象:“我也不知道啊,就那天我大难不死,就觉得心里一下子敞亮了,很多事情不知怎么就懂了。” 林长庚点了点头:“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咱们,他临终都不放心你,这是在看着你呢。” 林宝月轻轻嗯了一声。 林长庚又道:“不过,王东家说不该直接把方子给他时,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为何没想到呢?确实应该只把油拿给他的。” 林宝月就给他解释:“因为方子太简单啊!所以索性假装坦率,示之以诚。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林长庚问:“为何?” 林宝月笑道:“他仍是在压价……这种东西,不像菜谱、秘方之类,差不多有固定的价格,这种东西,可以说价值千金,也可以说一文不值,你信不信我如果是一个读书的小郎君,同样的应对,他能给我二百两?所以他最后才说可惜了,可惜我是个小姑娘。” 林长庚皱眉想了想,理解了,点点头:“若是三哥在就好了。” 是啊,林三郎当年可是梧桐县有名的少年天才,长得又好看,要是三哥没生病,哪里轮得到张光宗出名? 两人不由沉默了一瞬。 林长庚岔开话题:“那,王东家最后,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你一会儿?” 林宝月道:“王家本家是巨贾,身在京城,家中又有人做官,不可避免进入了权力场,所以有时候,有的钱不能赚,有的钱要暗搓搓赚,比如这花生油,如果王家不想搞得太大,只想低调赚钱,那就不能用我说的方式,赚钱就会少很多。” “他看我,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而我把这一点说出来,仍旧是在展现我的价值,让他给钱给得不亏,心里留个印象,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打交道呢?” 她细细给他讲解,也是在教他,他早一点学会,之后她想做生意,也可以让四哥独当一面。 两人正说着,忽见不远处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宝月二话没说,立马拉着林长庚闪进了旁边的小饭铺,直接在最角落的桌边坐了下来。 林长庚问:“怎么了?” 林宝月随便点了一个素菜,要了两碗面,一边比了比外头。 不一会儿,就见张光宗和胡小姐从门前走过。 胡小姐笑得娇羞,一点不见昨日的跋扈,而张光宗斯文清高的架势,也是拿捏得十足到位,而且他长得不错,那双眼看狗都深情,神情温柔款款,侧头与胡小姐说着话,乍一看还真是一对璧人。 林宝月这会儿,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男人通常更擅长权衡利弊,张光宗更是。 所以,哪怕他更恨她林宝月,但在林雪梅是他未婚妻/绯闻对象的前提下,他为了尽快摆脱这个身份,以及向胡亭亭证明自己的无心,都会优先解决林雪梅。 可要是在街上碰到就糟了,他只需要似是而非说两句话,甚至只笑笑,都能把仇恨甩到她身上,引得胡亭亭对付她。 她不敢冒这个险。 心里有点不爽,林宝月默默低头吸溜面条。 结果张光宗两人一走过去,就听旁边桌上有人说话:“看,这就是那个胡大小姐!” “哦!”他对面的男人身体向后,从门里又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那位,就是那个又当又立的俊书生了吧?” 几个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显然都是八卦达人,已经都懂了这个新词儿的意思。 一人绘声绘色道:“我听说,这位书生,一大早就进了城,路上经过了好几家书坊,都没进,直奔胡家那书坊去的,说是抄了书要卖。别家抄书几文钱,这家抄书几两银子,他能不知道?这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为了赚胡大小姐的银子呗!” 另一人道:“你们啊,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几人忙问,“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那人卖了会儿关子,才小声道:“听闻胡家原本没有书坊,就是因为胡家大小姐看中了这个书生,才买下这间书坊的!也算是情根深种了!” “长得俊真好,连个童生都不是,一样能钓千金大小姐……” 几人说个不停,引得旁边桌上也跟着掺和了几句。 林宝月静静听着,心情又渐渐好了。 古代是真正的熟人社会,梧桐县这么点小地方,一点小事情就能传得人尽皆知,张光宗的名声是越来越坏了。 林宝月一路寻思,没啥胃口,林长庚心疼钱,把面和菜吃得一点不剩。 出来之后,林宝月又拽着他去银庄,把银票换成了十两一张的,又把其中十两换成了碎银子,然后去了木匠铺子。 她准备做个轮椅,送给小韩柏。 三哥是全身都没力气,坐也坐不起来,那没办法。 但韩柏是小腿没了,但还可以坐,若有一个轮椅,他在房间里院子里也可以走走看看,练练胳膊,平时照应他也不用抱来抱去。 当然了,对她来说,主要是可以跟韩家搞好关系。 老木匠听着她细细说了,有点为难:“这个样儿,做是能做,但要想中间的轴,带着车子跑,可能得用铁的,木头不撑劲儿。” 林宝月道:“那就用铁,你应该有熟人,你去联系叫人做,我只要成品。” 老木匠应下了,于是林宝月留下了二两银子的订金,这才跟林长庚一起回了村。 一进了村,就觉得气氛不对,来来往往的人全都满面愁容。 林宝月有点奇怪,就打了声招呼:“福婶儿,这是怎么了?” 林福媳妇抬头看见她,勉强笑了笑:“是月丫头啊……”她叹了口气,眼都有点发红:“井要干了。” 林长庚吃了一惊:“井要干了?” “嗯,”旁边人也道:“打了一上午,打了些泥巴汤子上来,眼看是要干了,族长家的带着人出去了,说是看看四处的井还有没有没干的,能不能去打水。” 随说着,大家都忍不住红了眼圈:“老天爷这是不叫人活了啊!” 林长庚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宝月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他们林家村的地势算比较高的,井干的快,别处的井,肯定有没干的。 可是一来太远,二来,天已经旱到井里打不出水来了,别处也害怕啊,不可能让你敞开去打水,到时候肯定要拉扯要协调,不知道对方会提什么条件。 书里没提这事儿,但这事儿真不小,谁能不喝水呢? 她家的水,她是钻了个空子,随时可以补,但,真到了全村都旱的时候,她凭空出水……除非打造神仙人设! 可装神仙是要有底牌的。 若她装神仙却无自保之力,就等于把自己摆到了上位者的桌面上,简直就是找死。 再说了,万一平台哪天补上这个BUG了呢? 她一时想不出万全之策。 ------------ 第025章 瓦尔卡水塔 一路走过来,满村人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到了下午,果然敲锣召人说事,叶婆子过去,林宝月也悄悄跟着过去听了听。 族长儿子带着几个人转了一圈儿,说离得最近的太平村,还有一口井还没干,但也快要干了,不许人去打; 小碗村地势低,水还算旺,但他们族长提了一个条件,说秋收的时候,要他们帮忙承担十户人家的税银,也就是说,大家要凑银子替他们交秋收的钱。 另一个离得近的是山北村,他们提的条件是,明年兵役的时候,林家村要替小北村出四个壮丁,或者四个人的盘缠银子。 随听着,就有不少人骂了起来,旁边站的妇人也忍不住抹泪。 有人怒道:“山北村真是丧良心,去年他们和山南村抢河水的时候,叫咱们帮着干仗,咱们可没提过啥条件!” “就是啊!当时咱们可是伤了不少人,山北村的族长连个屁也没放!” “太平村也是,离这么近,占了咱们多少便宜了,连点水都不让打,这是成心要咱们的命啊!” “前几年下大雨的时候,小碗村求上门来,咱们可都是好生招待的!一到求他们了,就这样!” 一时间群情激愤。 老族长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大家说了好一阵子,才站起来道:“好了,骂也骂了,商量还得商量……大家觉得去哪村合适?” 大家猛然沉默了。 不管出银子,还是出人,对林家村来说都是伤筋动骨。 税粮八月前要交齐,三十税一听起来不多,但实际上,税则极其复杂,每年夏税都要交花生、麦子、菽三种粮的粮税,一户人家哪怕只算十亩地,加起来就很多了,主要是现在家家无粮,全都要拿银子买的! 至于兵役,那就更简单了,出壮丁肯定不行,可若是出盘缠银子,一户最少要出二十两,还得加上棉布至少二十匹! 分摊到每一户头上,也是不老少的银子了! 所以,这简直就是在抽筋剥皮!不卖地根本凑不齐! 可是不喝水,几天就要死了…… 这就是立马死,和钝刀子割肉慢慢等死的区别。 场上一时安静极了,张张脸上都是麻木,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林宝月远远看着,也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去非洲时见过的瓦尔卡水塔。 非洲可比他们这儿旱多了,地下几百上千米都打不出水来,于是,有一家意大利公司为他们设计了一种水塔,从空气中索取水份,获得了十几个国家的发明专利。 结构非常简单,用竹子做骨架,形状如同水瓶,外部用橙色的聚酯网填充,为了防止鸟雀污染,上头还会装一些旋转反光镜,但这个不是必须的。 为了防止水源污染和水份蒸发,还在水塔外围做了一圈遮阳薄膜,这个可以不做,也可以用别的材质取代。 防水聚酯网丝是必须的,空气中的水份会附着于聚酯网上,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流下,汇集到大水箱里,利用黄昏和黎明之间的温差,一天就能汇聚一百多升水。 他们村子,也不过三四百人,多造几个水塔就够了。 聚酯塑料这时候肯定是没有的,商城也不能买,但应该可以用油布代替。 油布一般都是棉布上刷一层熟桐油,干了之后是无毒的,不吸水的,先用普通的油布试试,若不成,可以改成用很稀疏的布料,用油布的工艺去做防水,一晚上就能干透,就可以用。 她记得县城有卖油布的,卖得也不贵,到时候应该可以定制。 她仔细回忆着瓦尔卡水塔的具体结构,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出来。 那边,讨论已经不了了之。 因为井毕竟还没彻底干,大家还没有真的断水,一时就下不了决心。 林宝月扶着娘亲回了家,家里也是愁云惨雾。 毕竟,如果真要走好几里路去挑水,家里这么多人,能挑水的人,只有一个林长庚。 娘亲和嫂子都在抹眼泪,晚饭都没心思吃。 林宝月是个第六感比较强烈的人,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悬着,就站起来进了堂屋。 乡下屋子窗子小,有些昏暗,她依稀看到三哥的手动了动。 林宝月直接走了过去。 林三郎紧紧闭着眼睛,明显想把手藏进薄被里,可是全身无力,胳膊崩了半天,还是没能藏进去。 林宝月伸手一抠,就发现他手里藏了一枚碎瓷片,这明显是有了死志。 林宝月心里叹了口气。 日子太难了,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三哥和大嫂子不一样,大嫂子是个单纯的人,但三哥明显心思细,想得多。 林宝月把碎瓷片拿出来,俯身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哥,今天我赚了一百两银子。” 他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张眼。 林宝月就把她怎么想到花生油,又怎么去找了王东家,甚至连着两人对答,详细说了一遍,随说着,林三郎就慢慢张开了眼睛,林宝月于是又把银票也拿出来,叫他看了看。 然后林宝月才轻声道:“三哥,我很聪明的,我能赚到钱,等赚了钱,我带你去京城看大夫……你之前去府城看,大家只是看不出病因,从未有人说过不能治,所以,只要找到高明的大夫,瞧准了,对症下药,说不定几天就好了,你再耐心一点点,再等我一小段时间,等治好了,我还等着你考科举,为我撑腰呢!可不许犯糊涂了。” 四目对视,林三郎眼中满是泪,张了张嘴,发出极轻极轻的泣音:“月儿……” “嗯,我在呢。”林宝月柔声道:“哥,你从来不是我们的拖累,你是我们的希望,相信我,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好不好?” 林三郎眼睫一颤,泪珠滚落下来,林宝月用手指替他抹去,轻声又执著地:“三哥?” 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 可能是身体中的血脉相连,林宝月真的心疼坏了。 她坐在那儿好半天没动,脑内敲了一篇小作文给商城…… 商城什么的,归根到底不是为了利益吗? 整这么多限制,你咋赚钱? 别家商城都有的,譬如爬山时检测山珍野兽,这个功能你得有吧? 有了之后,我才好把纯天然无污染的山珍海味卖给你啊!! 又譬如,检测别人的身体状况,这种也应该有吧? 有了之后,我才能用现代的药治病救人,买药也会花很多钱啊! 还有最基本的,为什么要限制次数?连随身空间都没有,要你何用? 商城回复仍旧很快。 商城认为用户的建议有道理,于是修复为: 已经在个人空间的东西,可以随时拿进拿出,不再限制次数,但每级开通的版块不变。 另外,增设卖家身份。 譬如说,你卖给商城的东西,能达到多少也能升级,卖家的级别+买家级别合计达到五级,可开启周围环境检测……达到七级,可开启身体状况检测。 林宝月仔细看了一遍。 还行,起码看到希望了,现在已经2+2四级了,不管哪边再升一级,就能去搜山了。 ------------ 第026章 现成背锅的 外头,叶婆子仍旧在哭,周氏没精打采地做饭,林长庚刚拖了一堆柴回家,正在收拾。 林宝月本来想等造出水塔再跟家里人说的,但三哥这一闹,把她吓到了。 这时候的人拥有的太少,抗压能力太弱了,她真怕一眼看不到就出事。 所以她直接道:“娘亲,嫂子,你们都别着急,我有办法。我想起来一种东西,可以在旱的时候用。” 这一次的水塔,她打算整一波大的,所以没有借爹爹的名头,就是她林宝月的功劳。 叶婆子哭了半天,说话都带着鼻音:“什么东西?” 林宝月学着爹爹平时的样子,沉着嗓子认真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明儿请几个人来试做一下,若是能成,自然是好,不只咱们家,村里人也能得好处。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我叫人打一辆运水车,咱到时候推着去打水就是了,日子总不至于过不下去的。有我在,你们放心。” 她是有意模仿爹爹的神态,但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娘亲直接都呆住了,连两个嫂嫂和林长庚都没了声,呆呆看着她。 片刻之后,叶婆子忽然就站起来,小跑着往后头走,假装要去方便,随走随抹了一把泪。 小叶氏也不由叹气,轻声道:“月儿,你这样儿,可真像公爹,要是公爹还在……唉!” 林宝月正色道:“爹爹不在了,可日子还要往后过的,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的。” 小叶氏轻声道:“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儿撑。” “哦,”林宝月板着脸道:“不让我撑,我可就闹了。” 小叶氏:“……” 她忍不住笑了,觉得小姑子自打经了那事,整个人都变了,哪怕这会儿嘴上说要闹了,也叫人心里熨帖,又莫名踏实。 林宝月这么一打岔,把大家那个难受劲儿打断了,这才草草收拾了吃饭。 正吃着,就听到远远有人声传来。 林宝月一下子想到什么,就站了起来,道:“估计是张光宗来还钱了。” 话音未落,果然张光宗带着陈婆子、张青芝和他弟弟过来了,后头跟着零星几个人。 要是平时,他一家子出来,确实会有不少人跟上来看热闹,但今天,大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也就提不起看热闹的兴致了。 看张青芝头上还包着布,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林宝月忽然精神一振。 她本来就想着,起码要拖个三五天时间,她才能试出水塔行不行。 但要怎么拖,她还没想好,直接跟族长说,族长未必信,主要是,她也没有十足十把握能做出来。 可要是不拖,村里肯定就答应别村的条件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摊到她家。 如今,现成背锅的,这不就来了么? 于是林宝月把手臂一抱,一脸挑衅:“你们又来我家干什么?” 张光宗上前一步,温文尔雅:“宝月,我是来还银子的。” “啊!”林宝月立刻道:“我早说么,你们家有钱!你和你娘还一唱一和地装银子丢了,还搜我身,明明就是有钱!装模作样就是想赖我家的银子!” 果然张青芝忍不住了:“我哥才没有赖你!我们家的银子,真的丢了!” “谁信啊!”林宝月道:“要是你家的银子真丢了,这才四五天,你们家就赚了三十两银子?鸡生蛋都没这么快!” 张青芝不屑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来来往往都是些泥腿子,我哥可是读书人,拜师拜的是很有名的大儒!要筹一点银子有什么难的!” 林宝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气势也消了,对张光宗上下打量。 张光宗温柔道:“我的确是向友人借了一些。” 林宝月哼了一声,从叶婆子手里拿过借条,张光宗上前一步,把三张银票双手奉上,林宝月也把借条还给了他,一边道:“你真的认识这么厉害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十两银子?” 张光宗笑而不语。 张青芝的性子,是从来不会见好就收的。 一看她服软,立马更加张狂,大声道:“当然了!三十两银子算什么,你就是少见多怪!我哥最厉害了,很多人赏识我哥的!” 林宝月转头看着她:“你哥真有这么厉害?对了,你之前还说你哥认识官老爷,是真的吗?” 张青芝傲然道:“当然了!我哥……” 她还没说完,林宝月就满脸惊喜,一下子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向着大家道:“太好啦!!谷子叔,柱子叔……我们有救了!张光宗认识贵人啊,一下子就能拿出三十两的贵人!还拜了特别有名的大儒为师,还认识官老爷……” 她一脸激动,语无伦次:“那可是官老爷啊!那我们还愁什么,只要张光宗帮忙跟官老爷说一说,就算不能帮我们打几眼深井,哪个村儿敢跟我们提条件?他们得求着我们去打水!”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好几个人冲上来,握住张光宗的手,把着他胳膊,瞬间把他围在了中间:“光宗啊,你可得救救咱们村啊!如今咱们村可全靠你了!” 张光宗明显还不知道这事儿……他要陪胡大小姐么,估计才刚回来。 但他是个有城府的人,并不慌张,立马就做出了很关心的样子,道:“不知出了什么事?几位林叔,你们慢慢说。” 大家看到了希望,立马七嘴八舌抢着说了。 张光宗一脸震惊:“还有这种事!我居然不知!诸位请放心,我虽不姓林,却也是林家村的人,此事我责无旁贷,一定会尽全力周旋……” 林宝月早已经功成身退,站得远远的,看着他表演,心中冷笑。 这事儿呢,真不在于张光宗的人脉是不是胡大小姐。 而是, 张光宗是一个冷酷腹黑,很擅长审时度势,权谋手段,但并不接地气,或者说并不通俗务的人设。 他平时经常在他师父家读书,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三餐几乎都不在家吃,他娘又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有一口水都得先既着他喝。 所以,他根本不操心这些琐事,他感受不到缺水的难受。 看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他绝对是打着,我先答应下来,然后做出疲惫之色,表演一下,告诉大家我找了多少人,但是没成功,最多再洒两滴泪…… 也就是,事儿不办、情份占满。 他根本不懂在这种时候,大家把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他身上,把他当救命稻草,最终失望的时候,会多痛苦多崩溃。 当然了,主要也是这件事情,是一件官府也很难解决的事情。 要是一件譬如告胡家那种事,官府得利,他可扬名,互惠互利那种,他绝不会推托。 ------------ 第027章 家里缺个主心骨 大家一路簇拥着张光宗走了,绞尽脑汁想词儿恭维他,张光宗风度翩翩,还回头朝着林宝月笑了笑。 陈婆子和张青芝得意洋洋,甩了她一个眼色,鼻孔喷气地走了。 叶婆子气得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二嫂子隔着篱笆墙,踮脚往外看:“张光宗真的这么有本事?” 林宝月呵笑道:“且看着罢。” 然后她直接安排工作:“明天,你们都不用去挖野菜了,我明天会请人来做工,你们留下来帮忙。” 娘亲问:“做啥工啊?” 林宝月道:“就是我说的那个,可能对旱灾有帮助的东西。” 小叶氏问:“要是张光宗有办法,那,还用做你那个东西吗?” 林宝月反问他:“且别说张光宗不一定能做到,就算他真能做成,要是张光宗的办法,还是要去别的村儿挑水呢?” 小叶氏哑然,林宝月正色道:“反正你们上山,也挖不了多少野菜,不如听我的,咱们试一试,没试成之前,不用多说,只说要做个家伙什儿,成了自然好,不成就算了,费不了多少银子。” 她扬了扬手里的银票:“我有银子,听我的。” 叶婆子道:“就算有银子,也得花在刀刃上……” “哦!”林宝月笑嘻嘻道:“那我从今天起,改名叫刀刃!” 叶婆子戳了她一指头,不说话了,余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然点头。 如今这个家里,就是缺一个主心骨,虽然家里人并不相信她,但她每一个命令都很明确,大家就会顺从,因为这是她们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林宝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她压制住她们之后,立刻开始详细安排,谁要干什么,怎么干,说得头头是道。 然后又交待小四哥,明日一早去县城办几桩事儿。 一个是把银票拆成零的,再买几包点心,把余下的那些债清一清,顺便买些粮食,这几天做工的时候做饭。 第二就是订一些油布,再订一个大水箱,可以把水引到外头来那种。 第三呢,去道观买一些黄幡。 其实她觉得普通油布应该也可以的,因为据说非洲水塔的灵感来源,是淋雨甲虫,淋雨甲虫的背就是光滑有缝隙的,所以普通油布应该也可以,但为了不浪费钱,她还是决定,定制有网孔的油布,以便有更大的表面区域,更好的凝水。 林长庚可能觉得,银子是她的,所以她说什么,他都一直点头,然后他问:“定多少?” 林宝月道:“先定十匹吧。” 林长庚惊呆了:“多少?” “十匹,”林宝月重复:“你没有听错,订十匹。” 非洲水塔高十米左右,直径她没有算过,不过心里大概有数。 城里普通棉布一匹是五钱银子,油布用的是劣等棉布,如果用她说的这种布,价格会更低,绝不会高于五钱。 一般来说,一匹布长度是十三米左右,宽度是一米五左右,一个水塔假设要用五匹油布,也才二两多银子,所以,怎么也比山北村小碗村的条件要划算的。 至于买黄幡,则是为了取代旋转镜,一来驱赶鸟雀,二来,搞点封 建迷 信,让大家不敢仿制。 她细细说了,林长庚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只能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林长庚前脚离开,林宝月后脚就悄悄把一堆放蔫巴了的菜和葱,还有鸡蛋、跟大家采的野菜放到了一起,然后还放下了一罐猪油,交待大嫂用这个做菜窝窝。 然后她就跟娘亲一起去请人。 她请的,全都是在书里,胡大小姐对付她家时,暗中帮过忙的人家。 虽然她能理解在那种情形下不帮忙的,甚至也勉强能理解那些落井下石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区别对待。 这种学到技术,后续很有可能跟着发财的事情,她就是要优先照顾自己人。 这些人也确实都是厚道人,被她叫了,就过来了,足有九个人。 林宝月就道:“各位叔叔伯伯,我家里想编一个竹子的东西,工钱一人一天二十文钱,管一顿中午饭,大概要干个两三天,你们看行不行?” 几人都道:“帮个忙,要什么工钱。” “要的,”林宝月道:“如今年成不好,耽误工夫就是耽误大事儿,不收钱,我可不敢请诸位来。” 大家推让了一会儿,就定下了,林宝月就跟小叶氏一起,带着大家上山砍竹子,叶婆子和周氏看家做饭。 林家村本来多竹,但如今天旱,近处的都死了,远处倒是还有,人多也不怕野兽,大家走了一个多时辰,挑了一个合适的竹林,就开始砍。 小叶氏难得走这么深,看到不少野菜,就在周围转来转去挖野菜,林宝月也在转来转去,看有没有穿越女主必挖到的人参。 结果,没有……不能因为男主不干活儿你就啥也不给我吧? 林宝月不甘心,一直往深处走,看到什么不认识的,都悄悄挂上去让商城鉴定,挂了一堆一文不值的野菜野草之后,终于提示:“野生新鲜牛肝菌80G”。 哇! 林宝月精神一振,立马扒拉开满地松针开始狂采,牛肝菌这种蘑菇长得大,一朵有时候都有半斤一斤重,林宝月采了一篮子,挑着个头大的卖了,足足有五斤多,卖了一千多块。 林宝月还想往深处走,远远就听着二嫂子叫她:“宝月!宝月!!” 林宝月答应了一声,赶紧又买了一些新鲜的野菜野葱,填满了背篓,这才小跑着回去了。 一回去,小叶氏就埋怨她:“你胆子也太大了,深山老林也胡乱蹿!也不怕来个大虫叨了你去。” 林宝月急笑道:“我看到野菜多,没留神就走远了。” “哟,”小叶氏一看她背篓,也吓了一跳:“确实多,我才摘了半篓子。” 旁边的族叔林福笑呵呵地问:“月丫头,到底做啥家什,得砍多少啊,我们可是砍了不老少了。” 林宝月道:“咱来一趟,就多砍点,只要能弄回去,多少也不多的。” 村里人有工钱拿的时候,都很服帖,她这么一说,就又砍了一会儿,然后拖着抬着往回走。 这一来一回,就到中午头了,林宝月把扎水塔的地点,定在了林家的老宅。 林宝月没有亲叔伯,爷奶也早就去世了,老宅已经没人住了,院子空落落的,倒是刚好。 豆宝已经在院里等着了,远远看见他们回来,打了声招呼就回家报信儿。 于是等大家进了院子卸下竹子,叶婆子和周氏就提着篮子过来了。 ------------ 第028章 哪儿都不缺聪明人 桌子已经提前抬过来了,一人盛了一碗稠稠的菜粥,粥里还打了鸡蛋,一人两个杂粮花卷,就着一碟子小咸菜。 连肉星子都没有,这样的伙食在正常年成根本拿不出手,但是在这大荒年已经算很不错了,主要是很厚道,果然大家都不约而同把花卷留下了,慢慢喝着粥。 豆宝机灵的很,立马又跑回去找人。 不一会儿,各家的孩子就来了几个,当爹的连忙端着粥,叫孩子喝了几口,然后把花卷叫孩子拿回去了。 林宝月假装没看到,拿着个花卷在旁边吃。 还别说,到这儿好几天了,头一回吃有油的东西,吃着还真挺香,没想到大嫂子做东西这么好吃,虽然明显没用多少油,但蒸得松软香甜,葱香味儿十足,不就咸菜都好吃。 吃完了饭,大家才开始干活。 林宝月仔细给他们形容了那个样子,因为本地有竹,所以大家多少有点手艺,听着倒是简单,但是编这个干啥呢? 林宝月正色道:“几位伯伯叔叔,你们别多问,先干就是了,出去也别跟旁人说。” 出了银子的就是主家,主家不愿说,大家也没办法,只好开始干。 其实不止一个叔伯以为林宝月又在胡闹,可是胡闹给钱啊,要是他们劝多了,林宝月不做了,不就没地方赚钱了? 于是工程居然进行的十分顺利。 水塔很高,但主体是分两部分的,底座大家一下午就扎出来了,第二天,油布也买回来了,林宝月又请了这几家的媳妇,缝油布。 据说非洲做一个水塔要十个人干一星期,但她这边,才两天就见了雏形,第三天就全部完工了,这还是建立在林宝月为了混淆视听,加了好几处高难又无用的小设备的情形下。 太快了,搞得林宝月心里都有点不安了,苦苦回忆了一番,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这么个大家伙杵在这儿,要是平时,每天都得围一堆人看,但在此时这种愁云惨雾之下,大家根本提不起兴致。 此时,井已经彻底干了。 大家的情绪也濒临奔溃了。 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张光宗家询问进度。 张光宗前两天其实还挺风光的,就连林雪梅家都跟着风光。 本来,经过那天晚上那事,林雪梅她爹娘都两天不敢露面了,臊得慌。 结果一出了这事儿,立马天天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人搭讪,村里人还不敢装看不见,都得赔着笑脸搭讪,私下也忍不住要骂,连订亲都没有,也不知道她们拽个什么劲儿。 陈婆子就更不用说了,跟张青芝,娘俩满村晃悠,见谁都得居高临下教导几句,就差披上戏服唱个大戏。 张光宗也是卖力表演,一回来就满脸疲惫,跟大家说他找了谁谁,但是又因为如何如何所以没能办成。 起先大家还安慰他,但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水井干的第二天,大家已经沉不住气了,私下抱怨他敷衍,还有人商量着,请族长过来问问,催催他。 因为林宝月正在请人做工,所以消息也很灵通,每天都能得到实况转播。 她心里也是啧啧。 张光宗实在是太傲慢了。 他自己感受不深,但村里,是实打实旱了两年了。 乡下人厚道的时候,是真的老实厚道。 假如说,这事是谁谁亲爹病了,托你找大夫,那你这么表演一番,他信了,即便最后请不来大夫,他也不敢怨你,还会感激你。 可这是大旱啊,是群体遭灾!灭顶之灾! 大家不敢怨老天,憋了这么久,情绪都到临界点了,你就算豁出命去,只要事情办不成,大家的怨恨,也会扑天盖地朝你涌过去,他居然还敢演。 家里人本来还看笑话,现在也忧心忡忡了:“明儿去了族长一问,成不成就知道了……” 小叶氏道:“张光宗要是办不成咋办?” “咱家倒是还有水,这两天用这么多水,咋也没见少?” 林宝月面不改色道:“肯定是小四哥半夜起来去挑的啊!” “哦!”娘亲一下子就信了:“长庚是个好孩子,眼里有活儿,咱家亏了有长庚。” 话音未落,林长庚进来了:“嗯?什么?” 林宝月迅速打断他:“做好啦?” 她就小跑着去迎接,大家也被引开了注意力,也过去看。 林长庚已经把小小的轮椅从肩上卸了下来,如今的手艺人,做事都仔细,小小一个椅子打磨的处处光滑。 林宝月在地上推了推,又试着转了转驱动轮,道:“不错。” 一边又跟家里人解释:“我送给柏哥儿的,因为想找韩大哥帮点忙,送别的也不好送,所以寻思了这么个东西送。” 几人围着看,叶婆子就抬头想说话,林宝月朝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是想问三哥能不能用,可是三哥没法用。 林三郎手臂也没力气,扳不动轮子,倒是可以用安全带把他固定到椅子上,让别人把他推出来看看风景,可是那种形象……就怕三哥并不喜欢。 所以她索性没让家里人多看,也没等韩松回来,直接打发林长庚送去了韩家。 林长庚做事周到,特意让小韩柏试了试,小韩柏身子轻,自己也能推动,十分开心。 到了晚上,韩松就过来了,郑重谢了林宝月,一边又问:“不知有什么,是我能效劳的?” 林宝月低声道:“我送柏哥儿这个,并不是交换,只是想让他方便自在些……但我也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不是现在,大概明天后天,到时候再与你说。” 韩松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道:“我与师父说了水井的事情,师父说,此事他不方便管,而且,官府也不好管这事,各村日子都艰难,若是让咱们村的人,无偿去别的村打水,那,到别的村井水干的时候,怕是会激起民变的,所以无人敢管。” 他顿了一下:“我师父也去见了县令,想问问能不能开官仓放粮,县令答应会尽量周旋。” 林宝月点了点头,态度从容:“好的,我知道了。” 韩松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问了出来:“你既然都明白,又为何让张光宗去办?” 林宝月挑了挑眉。 瞧,哪儿都不缺聪明人。 在所有村里人眼中,她在张光宗这事儿上,都是完美隐身,只有他,可能是因为跟她接触过,哪怕是事后听了只言片语,也猜到了是她诱导的。 林宝月缓缓上前一步,声音极轻:“因为有些事情,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需要时间……也因为我是个俗人,我有仇必报,说白了,我何尝做过什么?一切,不都是张光宗自己的选择吗?”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实并非如此,过一两日,你就明白了。” ------------ 第029章 最后的希望 韩松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了。 林长庚皱眉听着,冷笑一声:“他觉得你利用村里人害张光宗,是为了报仇不顾村里人的死活?这话真有意思,天是你让旱的?水井是你让干的?张光宗是你让他揽事儿显摆的?村里人是你让他们去找张家的?这一切,有你甚么事儿?” 林宝月小声笑道:“我这不是推水推舟……” “那又如何?”小狼崽子双标的明明白白:“不是有一句话吗?叫……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张光宗忘恩负义,你用任何手段对付张光宗,不都是理所应当?” 林宝月失笑道:“四哥说的对。” 她拍了拍小狼崽子的脑袋:“等我有钱了,就送四哥去念书。” 林长庚愣了愣,怒色顿收,有点迷惘:“啊?” …… 第二天一大早,林宝月一起床,立马提着两个桶,去老宅看成果,林长庚看见了,就跟了上来。 因为急着要,下头的水箱是木制的,做得特别大,容量估计得有二百升,涂了桐油防漏,接了竹筒当水管儿,用塞子塞着。 林宝月长吸了一口气,把塞子打开,一打开,水就流了出来,清澈见底。 林宝月大喜,转头道:“四哥!!” 林长庚也惊呆了,看看竹筒,又仰头看着水塔,喃喃地道:“这鸟笼子,居然真能求到雨!我,我还一直以为你又在异想天开!!” 林宝月开心坏了,叉腰大笑,林长庚蹲下,就着竹筒喝了几口水:“真甜,真好喝!太神奇了!” 水流得很快,眼看着水桶要满了,他手忙脚乱换了桶,啧啧称奇,“能接多少啊?” 林宝月道:“估计,能接五桶左右吧。” 林长庚惊呆了:“五桶?这么多?” 林宝月点了点头,正要讲解两句,忽听不远处喧哗起来。 林宝月侧头分辨了一下,正是张光宗家的方向,顿时精神一振:“四哥你先把塞子塞回去!水先放这!一会回来再说!” 她一溜烟儿就跑了,急着去看热闹。 果然,张光宗家闹了起来。 林宝月还以为族长会到晚上再过去问他,没想到,老族长一大早就过去了。 此时,林宝月还不知道,韩松私下把他师父的身份和想法跟族长说了,族长一听,朝上的大官儿都说这事儿办不成,那张光宗为何竟敢大包大揽说办得成? 他不会是在骗人吧? 于是他早早就过来了,直接把张光宗堵到了家里。 老族长人老成精,可不像村里人那样,求一求催一催就算了,他直接问他,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成,你有几分把握,你必须给我个准话。 张光宗故作为难:“这事,我已是尽力了,但只怕不好办。” 老族长一双利眸,紧紧盯着他:“你求得是谁?他是怎么说的?” 张光宗面不改色道:“我辗转求了县丞大人,县丞大人只说会尽量求一求县令大人。” 老族长当时就是一声断喝:“胡说!你分明是在扯谎!” 张光宗冷了脸:“信不信由你。我已经尽力而为,你们不知感激,居然还要怨恨我,既然这样,那这事儿,我不管了!!” 周围人顿时惶然,好几个人出声求恳,有人忍不住跪了下来,抹着眼泪。 张光宗冷笑拂袖,昂然不理。 老族长气得连连冷笑,然后他一字一句道:“我这边已经有人,去见过县太爷了,县太爷直接答说,此事不可为……县丞岂会不知,又岂会应承你什么?” 张光宗吃了一惊,猛然抬头看着他。 在他心里,身边这伙乡下泥腿子,只怕连县丞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会相信有人能有面子求到县令跟前? 他反应很快,道:“不可能!” 可这会儿大家全都在紧紧盯着他看,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情,已经被大家看到了。 乡下人大多心思简单,说不出那个神情的意思,但潜意识中却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老族长道:“你说不可能,也好,你若今日能求得县丞为你出面斡旋……不论结果如何,我老头子给你磕头认错!你能不能求到?” 张光宗其实已经慌了。 他虽不通俗务,却很擅长审时度势,他看出了情形不对,发现这事儿他可能兜不住了。 他道:“我也是要求旁人的,我如何能给你承诺!” 陈婆子听着都着急,忍不住也帮腔:“咋滴,好心帮你们还帮出不是来了,我儿这几天操心费力,托人贩面子的,到头来,竟成了应当应份的了?” “就是啊!”张青芝也道:“你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哪里知道求人办事有多难?一个个的,就会舔着个大脸要这要那,要饭吃还嫌饭凉,真不要脸!” 张光宗等她说完了,才意思意思喝斥一句:“青芝,不许胡说!” 他转向老族长,一脸不卑不亢:“我确实没法承诺什么,我只能说会尽力。” “好好好,”老族长气得直结巴:“那,可真是好得很,谷生,大宝……” 他现场点了几个人:“你们今儿就跟着张光宗去城里,他要去求谁,你们就跟着说好话,见了县丞大人,你们就磕头,可能做到?” 几个后生纷纷应声。 张光宗脸都绿了。 老族长都不大管事了,他这才是第二回跟他打交道,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急道:“那,那不行的,他们跟着我,叫我怎么办事……” 这一下子,那个心虚劲儿,就连旁人也看出来了,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息,只呆呆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最后的希望,居然是一场骗局。 老族长气得胡子都在抖,伸手指着他:“你,你……这大旱天,大家伙都活不下去了,你还拿着大家伙的命闹着玩,拿这种事儿骗人,你……你丧良心啊!我林家村没什么对不住你家的吧!林枳这么出息的人,我本来都想着让他当族长的,就,就这么没了,就救下了你们这伙祸害,忒不值,忒不值了啊……” 林宝月本来看热闹看得挺兴奋,这话一说,当时就红了眼圈儿。 其实这时候,并不是最好的出场时机。 应该再等一等,等大家回过劲儿来,彻底失望了再给他们希望,才能收获最多感激,最符合商人的作派,同一件事情中求到最大的利益。 可看着老族长老泪纵横,说的又是她爹爹,她真的不忍心。 于是她立马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扶住老族长的胳膊,朗声道:“族长爷爷别急!我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咱们林家村,不用求这些没良心的外人!” ------------ 第030章 贼不打三年自招 “哈!”陈婆子两手一拍,直接乐了:“你,还你想出办法来了?哎哟哟,你可真敢说!咋滴,你还能求雨啊!哈哈哈哈!” 她哈哈笑着,还转着圈朝别人挤眼笑,以为大家会跟着她笑。 可此时,大家哪里笑得出来! 只有张青芝跟着笑道:“你这种丑八怪能有什么办法,连我哥都没办法呢!一天天净是瞎吹!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 林宝月根本没理她:“族长爷爷,我真的有办法!你跟我来!” 老族长拭了拭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明显不信,只道:“乖孩子,我没事,别担心。” 林宝月扶着他往前走:“我知道您不信,可您过来看看便知道了!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敢骗您老人家!” 老族长有些迟疑:“什么办法?” 林宝月道:“向老天借水!” 老族长刚才刚信了两分,这一说又信不下去了,只是苦笑,他儿子跟在后头,明显也不信,只愁眉苦脸道:“这时候再去求小碗村,他们肯定又得加条件,这真是,不叫人活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有人当时就哭出声来,一时间人人抹泪,满心绝望。 但因为林宝月一直扶着老族长走在最前头,大家茫然无措之下,也就跟在后头,很快就到了林家老宅。 林长庚站在门前,林宝月扶着老族长过去,拔开塞子,水流了出来,哗哗地流入桶中。 老族长一见到水,大吃了一惊,眼神儿瞬间犀利起来:“哪来的水?” 林宝月指了指水塔,厚着脸皮介绍:“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取名叫天水塔,可以借到天水……昨儿才刚刚造好,我还不知道一天能借多少,但是,既然能借,就不用担心水了!” 老族长呆呆反应了一会儿,仰头看着那塔,喃喃地道:“天水塔?天水塔……” 大家听着水声,也陆续回神,不止一个人失声道:“天水塔?” 林宝月觉得跟老实人相处久了,都有点儿习惯了,就直接叫了一个人:“满仓叔,你家离得近,烦你再拿几个水桶来,咱们看看一晚上能借多少水。” 好几个声音跟着呆呆重复:“借多少水……” 主要是太惊喜了,不敢相信啊!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林满仓也是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回家,一口气拿了四个水桶来。 然后,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接了一桶又接一桶,桶全用完了,又有人出去拿了桶来,居然足足接了八桶半水!! 林宝月有点惊讶,想一想又恍然。 非洲水塔,差不多大的,一天只能接一百一十多升水,但咱们这儿可不像非洲那么旱,空气中的水份也足,一天居然能有一百六七十升水!! 大家终于回过神儿来,开始激动,大呼小叫,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这是一晚上借的天水??” “对啊,”林宝月转头看了看,笑道:“福叔,昨儿不是才刚造好么,你自己亲手造的,还问我?” 林福笑得满口大白牙,挠头:“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 忽听张光宗朗声道:“你既然知道这种法子,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让大家白白忍受干旱之苦这么久?” 林宝月当场翻了个大白眼:“你耳朵聋了?我说了好几遍,我们昨天晚上才刚造出来!!昨天晚上!!刚造出来!!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今天早上过来一看才发现成了……张光宗,你骗人被族长揭穿了,跑我这儿找补面子来了?有了水大家都高兴,就你不高兴,咋滴,全村人的命都没你的面子重要是吧?” 这话太诛心了,张光宗气得咬牙切齿:“你!!” 不止十个人喷他:“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人家月丫头借来了实打实的水,你呢,屁也没弄来!就会吹!还认识贵人!还认识官老爷!!我呸!一天天嘴里没一句实话,坑蒙拐骗的,不干点子人事!” 张光宗的脸色黑沉沉的,狠狠看了林宝月一眼,转身就走。 老族长由得大家吵吵了一阵子,才摆手止住,正色道:“月儿,你这是哪儿学来的法子?” 林宝月认真解释:“就是那天,我被张光宗推倒,当时真的意识全无,感觉已经死了,阎王殿里转了一遭……后来忽然醒过来,就觉得脑子格外清醒,就好像之前活的十几年,什么都蒙着雾,糊里糊涂看不清,现在一下子什么都清楚了,亮堂了,好多事情都一想就能想明白了。” 她指了指水塔:“好比这天水塔,那天大家说井水干了,族长说别的村提了条件,大家都在哭,我心里可着急了,我就想,我一定得救咱们村,我一定有办法的,我想啊想啊,然后一下子想到了这水塔,我当时心里也没底,幸好娘亲嫂嫂都信我,四哥也帮着我,还有村里叔伯帮忙,建成了,居然真的有用……” 这个说词,她已经跟不少人说过,一次一次加深记忆,一直到此时此刻,有水塔这个成果摆在面前,啪一下,盖棺定论了,大家这才全都记住了,相信了。 村医忍不住插话:“那天月丫头的脉,我把着,真的是不好了,活不了了……结果隔了一天再把,就一点事也没了,我也是奇怪不得了!” “对对!”他儿子立马道:“我爹跟我叨叨了好几天呢,说头一回看到死而复生,百病全消的,月丫头就是有福气!” 众人纷纷吸气,有人惊呼道:“这是神仙点化啊!!” “对啊,神仙点化啊,这是开窍了啊!!” “林枳就是样样都厉害啊!长生(林三郎)也是打小就聪明!我早说月丫头不可能差的!” 众人深以为然,齐齐点头:“对啊!!” 老族长也很激动:“老天有眼啊!咱们林家村的人,个个都老实厚道,行善积德,老天还是疼憨人的!!” 一片欢笑中,只有陈婆子撇着嘴,酸溜溜地道:“要这么说,你可得好生谢谢我们光宗!要不是我们光宗这一推,你能开窍?” 林宝月立马看着她,大声道:“你终于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是张光宗推我的了?这就叫贼不打三年自招!张光宗就是一个杀人凶手!!” 陈婆子一呆,慌里慌张:“我不是,我没说……”一边就要往外挤。 林宝月大声道:“我大难不死,是我爹在天之灵护持我,是神仙保佑我,是我们林家村的风水眷顾我,跟你们家一窝子杀人凶手有什么关系!你要这么说,不然我受累推你一把,看看你是死了,还是开窍了?” 陈婆子头都不敢回,往外就跑。 林宝月朗声道:“跑什么?看来你自己也明白,同样的遭遇,在我家这种积德行善的人家,才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到了你们这种坑蒙拐骗的人家,那叫人生不走弯路直达报应!!” 大家轰然大笑。 ------------ 第031章 花花轿子人抬人 有人道:“月丫头是真长进了,如今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大家又是一通夸。 老族长含笑听着,又听了一阵儿,才道:“行了,把水分一分,莫争抢,先应急……月丫头跟我过来。” 林宝月笑着应下。 大家开开心心分水,虽然八桶水不多,但这样一来,大家看到了希望了啊! 老族长带着林宝月回了家,好几个族老也一起。 一伙白胡子老核桃皮中间,坐着一个青春少女林宝月,都看稀罕物一样看她。 林宝月笑着一一叫人:“三爷爷,秋爷爷,盛爷爷……大家可别看我了,都把我给看臊了。” 三爷爷是她的堂爷爷,也算是很实在的亲戚了,笑着拍了她脑袋一下:“你这孩子,打小惯是个没脸没皮的,还能把你看臊了?” 大家说笑了两句,这才开始商量。 林家村不大,村里几百口子人,二百多户,以一户一天一桶水来分,也还得再建二三十个水塔,太多了,所以大家商量着,要不就建十个就算了? 林宝月认真道:“族长爷爷,天,还会旱很久的。” 老族长一怔,抬头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啊!林宝月道:“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叹了口气,“天还会旱很久,秋收时也……” 她停住,没再往下说。 但屋子里已经没有声音了,几个族老面面相觑,眼中全都是浓浓的悲哀。 林宝月续道:“所以,我们宁可多建几个,水箱什么的,我们村有会木匠活儿的,可以自己做,只需要买些桐油,这种油布三钱一匹,一个塔要用四匹,竹子和人工不算外,一个水塔的成本,不过一两多银子,可以用很久。” “我们建的时候,多做一些掩饰,族长到时候,一定要跟村里人说,这手艺守住了,别外传,那么,等别处的水井干了,咱们村的后生,可以去别的村帮忙建水塔,就算咱们不提什么条件,起码也能赚一些工钱买粮,不至于饿死。” 她顿了一下:“这种水塔,从未出现过,对旱区有极大帮助,不止我们,别的地方也会有用的,我会请韩松帮忙,通过县太爷的手,上达天听。” 老族长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她。 对一个乡下族长来说,上达天听什么的,还是叫人畏惧,却也是叫人激动的。 林宝月对他点点头,正色道:“这对于县太爷来说,就是大大的政绩。而对我们来说,上达天听之后,要到达各地,还需要时间,所以,咱们林家村的后生,可以在这个时间里,靠这个手艺,多少赚一点银子。而且,有这件事在先,咱们林家村,也多少能得县太爷一点庇护。” 她顿了一下:“这是一系列的事情,所以族长,要让大家上心才是。” 老族长缓缓点头:“月儿说的没错。” 几位族老也不由点头,他们再是人老见识广,也不过是一方百姓,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里正,所以林宝月说的这话,看起来寻常,却叫他们有些……肃然起敬。 果然,神仙点化过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老族长看向她:“月儿,咱们林家村全村,都记着你的情份,大情份!” “说什么情份,”林宝月含笑道:“我就是林家村的姑娘,林家村养我这么大,为村里做点事儿,都是应该的,哪谈得上什么情份。” 老族长轻拍她肩:“好孩子,如今日子艰难,我也给不了你什么,但这事儿我记住了,你们也都得记在心里,可别月儿说应该,你们就真当这是应该了!” 几个族老纷纷称是。 林宝月觉得这位老族长,真的是很有智慧的一个人。 他完全不在意女子不女子,孩子不孩子,你有本事,他就重视你。 相比起来,几个族老哪怕是惊喜之下,又有“神仙点化”的说词在前,跟她说话神态还是带着几分哄孩子似的轻视,但老族长就完全不会。 这叫她心情愉快。 大家商量着,林宝月假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族长,我并非公报私仇,而是这件事情……张光宗家,林雪梅家,还是要小心一些,张光宗这个人邪性得很,我总觉得,若是林雪梅家知道了,张光宗就一定会知道,到那时候,他不为什么,也会搞破坏的。” 大家正是对张光宗最怨恨的时候,立马纷纷赞同:“就是这话!林平(林雪梅的爹)就是个糊涂虫,娶了个婆娘也是个搅屎棍,闺女更是个没脸没皮的,只怕会坏事!” 老族长拍板:“这事,不让他们掺和!想打水,让他们出钱!” 老族长立马招了族里男丁过来,尤其是林宝月请了做工的几个人,开始给他们开大会。 林雪梅一家和张光宗一家直接被排除在外,老族长还叫了几个妇人看着他们,不许他们靠近偷听。 林平当时就抱着头蹲了下去,开始怨老婆怨闺女,几个嫂子也都恨小姑子恨得不行,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作死的小姑子,当初说啥也不嫁啊! 林宝月远远看了一眼,心说活该! 老族长说话言简意赅,他说道,现在这座天水塔,是林宝月家自己出银子建的,此时大家先用着应急,但不能忘了这一着,村里先建二十座天水塔,等建完之后,再在林宝月家后面,单独给林家建一个。 老族长说了:“这些水就是给林家用的,他们哪怕是用来泼地,旁人也不许计较,你们一定得记着,要不是月丫头,大家还得哭着喊着卖地筹钱,去求小碗村呢!” 大家自然纷纷称是。 林宝月心里又给老族长点了个赞。 这才叫聪明人,办出事儿来,就是漂亮,事实上她家一天真用不了八桶多水,到时候左邻右舍肯定可以用,但是话这么一说,她们再让用,就是她们的人情了。 她立马表示,家里还有六匹油布,可以捐给族里,到时候采买什么的,她和林长庚也都可以帮忙。 老族长谢了她,又强调了一番保密,“别以为邻村儿都是亲戚,落不下面子,就去帮忙了,就顺手教了,到时候这些事,就是村对村,族对族,你把法子泄出去,耽误整个村的后生赚钱……这天要是再旱下去,秋收都没粮,饿死全村人的罪过,你自己想想你担不担得起!到时候旁人要打死你,我可不会管!” 大家纷纷点头,一边又道:“真到了人命跟前,谁还管亲戚不亲戚,小碗村山北村提条件的时候,也没想过咱几个村多少户沾亲带故啊!” “就是这话!”老族长威严道:“大家全都好生记着!” ------------ 第032章 秉承父亲的遗志 说完了最主要的,才开始安排活计,叫了人来细算,一家子大约出多少钱,或者实在没钱出几个工这样。 这个太费时间了,林宝月就没听,溜达着回家了。 老远就看到娘亲和嫂子站在院子门口,被好多妇人围着恭惟,脸都要笑烂了。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时听别人说,张光宗和林雪梅她娘站门口的时候,她觉得真是小人得志上不得台面……可她自己的娘自己的嫂子这么一站,她觉得这叫真性情好么! 她笑嘻嘻过去,也接受了一大波恭维。 正聊着呢,就见豆宝跑过来,跟她道:“姑姑,四叔让你过去有事!” 林宝月道:“去哪儿?” 豆宝已经跑远了,估计去找小伙伴吹姑姑去了。 旁人纷纷跟她道:“应该是在天水塔那块,我刚才看见长庚过去了!” 林宝月就过去了。 男人还都在族长那儿开大会,天水塔那边围着一伙妇人,虽然已经没水了,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要围着看,满心欢喜。 韩松站在一旁跟林长庚说话。 林宝月还有点惊讶:“你没去县城?” “嗯,”韩松道:“我刚才就在这儿,你没有看到我?” 林宝月摇了摇头:“没啊!” 韩松嗯了一声,道:“昨天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林宝月笑着摆手:“没事没事,反正我还要找你办事,你这样的好人,误会了人,之后办事肯定加倍上心,我不亏,我就不生气。” 韩松被她给逗笑了,笑了几声才道:“你是要我写这个?” 林宝月于是把跟族长的说词,又说了一遍。 韩松道:“家师若要上奏,不需经过县太爷。” “你看,”林宝月半开玩笑地指了指他:“你这个说词,太过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而且,你这种想法,等你以后入仕了,是大忌知道吗?” 韩松挑眉,林宝月笑道:“再大的官儿也不如现管,县太爷身为父母官,在他心里留个影,对林家村来说,好处虽然是无形的,但有很多。再说了,越级上奏乃是官场大忌,我们林家村有了这样的好东西,不告诉自家县太爷,却托关系绕过他上奏,他啥心情?” 她加重语气:“要知道,这明明是一件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全都有好处的事情啊,为何要绕过他?事情不该这么办呀!” 韩松恍然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帮你写了,你自己去找县太爷?” 林宝月:“……???” “不是,”她都乐了:“你是个书呆子吗?关键是好处,是好处啊!林家村的好处,我林宝月本人的好处啊!我身为一个小农女,我自个儿去找县太爷?我这么无私一心为县太爷送政绩不求回报的吗??” 韩松一愣:“所以?” 她发现他真是个书呆子,于是说得也直接了些,“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与我一起去。你去了之后,亮明你某某之徒的身份,然后县太爷吞不了你我的功劳,也吞不了林家村的功劳。如果这个县太爷会办事,会去拜访你师父,然后会在奏书上提一嘴你师父,你师父若是乐意,可以写信给皇帝,提供一点内部消息,刷刷存在感,毕竟他丁忧在家,能有点事情到御前,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情,免得皇上把他忘了啊!” 她顿了一下,“这么一来,运气好的话,奖赏也会更多一点。甚至于,皇帝记住了你的名字,你将来入仕,都有可能有好处。总之,这么办,对大家全都好,没有人吃亏。所以我才说,花花轿子人抬人。” 韩松听得恍然:“所以,我平白得了功劳?” 林宝月道:“也不算平白啊,你的面子,你师父的面子,也不是那么不值钱的,这是给你们相应的回报。” 韩松连连点头,显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隔了一会儿,他又道:“要不然,还是我与长庚去吧,你一个小女子,终究不便,再说这种事情……你真要揽到自己身上?” 林宝月:“……???” 啥叫揽到自己身上?这本来就是我的功劳好么! 林宝月心里呵呵哒。 其实他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是主流。 大家就是认可,女子应该牺牲一切去成全家中的男丁,所以这样的大功劳就应该给男丁啊,好名声和大实惠全都要给男丁啊,因为女子是要嫁人的,给女子就浪费了啊,只有给男丁,尤其念书的男丁,才不浪费! 我呸! 男丁为啥不自己赚名声,是不想吗? 她对韩松的印象分,瞬间就下降了不少。 林宝月收了笑,看着他,正色道:“韩松。” 韩松微愣,看着他,林宝月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只会造个水塔??水塔对我来说只是开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将会名传天下,我的成就任何人都无法掩盖……到那时,被我‘让功’的四哥,他该如何自处?” 韩松看着她,惊住了。 林长庚插了一句话:“我从没想过抢月儿的功劳,我也永远不会抢月儿的功劳。” 林宝月拍拍他手臂,仍是看着韩松。 良久,韩松施了一礼:“是我鼠目寸光,说错了话,还请不要见怪。” 林宝月一笑:“当然不会。” 毕竟这会儿是在求人嘛,她可没有忘! 商人都很能放得下身段儿,她从不介意装乖,她之所以直接口出狂言,完全因为他吃这套,瞧,震住他,事情不就顺溜多了? 然后林宝月才开始详细给他讲解水塔的结构,又认真引导他这个“说明书”要怎么写。 毕竟他这个是要直接给县太爷的,他怎么写,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县太爷。 大背景仿明么,戏份不重的角色,一定遵循历史,所以,此时在位的开国皇帝仁武帝,她是按着朱元璋的性格去想的。 朱元璋体恤百姓,但他轻视女性。 所以,这件事情,不可以是平平板板的,某地有一小女子造出了水塔……这种故事。 而是,某地大旱两年,水井都干了,邻村提出了做不到的要求,满村绝望之时,一个女子“禀承父志”,挺身而出,造出了天水塔……这种主旋律故事。 一来这种艰难的环境,能让朱元璋/仁武帝有所感触,二来,这样她的形象也更容易被外人接受。 也就是说,因为她的亡父林枳,就是这样一个古道热肠、敢勇当先、护持全村的人物,所以,在父亲去世之后,在这样的境况下,一个弱女子“秉承父志”,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智慧和力量,造出了水塔,挽救了一方百姓,造福天下。 孝女、义女……这就是最适合时下大环境的说词,能为她争取到最多的名声和利益。 她倒是想直接来一句我是林宝月……可是,在古代讲女权太难了,除非有能力改变大环境,否则,只能这么迂回着来,低调成长,而不是无脑对抗大环境。 ------------ 第033章 大中华不养闲神 林宝月的口才一向很不错,卖力忽悠了一番。 书呆子韩松被她忽悠得两眼蚊香,平时那个拒人千里的架势,是彻底没了。 最终,韩松按着她的想法写完了,林宝月其实还想图文并茂的,但韩松不会画画,林宝月要是有签字笔还能画一下,毛笔么,还是算了。 然后韩松就直接拿着说明去找他师父了,说晚上会赶回来,明天一早,会跟她一起去见县太爷。 林宝月完成了一桩大事儿,也是大大松了口气,立马回家瘫到了床上。 这是她的习惯,忙完一阵子,会瘫个一天半天,躺在床上睡一觉,玩会儿手机,放空一下。 现在没有手机,但是有商城,所以一觉醒过来,她就细细翻着玩。 在新加的果蔬生鲜里翻了不大会儿,一下子看到了金丝瓜。 金丝瓜又叫面条瓜,搅瓜,蒸熟了用筷子搅一搅,瓜肉就全成了面条,放点葱丝凉拌汁,又香又甜又脆,所以又叫“植物海蜇”、“素鱼翅”,是她减肥期的常备菜。 这种瓜非常耐旱,喜温暖,喜欢疏松肥沃的沙壤土,非常适合他们村种啊! 这种瓜卖相很好,产量也高,亩产六七千斤,就算没有肥料会减一些,也肯定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种瓜皮儿很硬,表面还有蜡质层,不怕热,不怕冷,运输方便,常温下可以放好几个月都不会坏,夏天收了到过年都能吃,她依稀记得明朝后期,这种瓜还是贡品来着。 商城有现成的种子卖,商品页面也能找到种植说明,但,她要怎么能让大家种下去,又占足情份和功劳呢? 林宝月考虑了半天,还是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主要是,瓜种下去,又是几个月,现在大家需要的是立马就能入腹的东西。 所以只能先买几个,假装是在山上发现的,自家吃,然后留种自家种,主要是她自己馋了她想吃。 对一个吃货来说,馋就是最大的理由,值得操心费力和冒险。 想着那滋味儿,肚子都饿了,于是林宝月出去跟周氏道:“大嫂,我饿了,我想吃面。” 身为一个团宠,她的待遇,跟家里读书的小郎君差不多,她一睡觉,娘亲嫂子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出来点饭吃,也没人觉得不对。 周氏笑着点点头,立马就洗了手,发面给她擀面条去了。 这会儿,她们已经把所有的债全清了,还余下了二十多两,又有水塔解决了吃水问题,全家人心情都挺好,叶婆子坐在马扎上,摇着扇子,也是难得松快。 周氏给她做饭,比较舍得放油,葱花炝锅,一端上来,香气扑鼻。 林宝月一尝之下,真是惊艳了,这手艺,比她家养的大厨都强! 林宝月盛赞她:“大嫂,你做饭也太好吃了吧!” 周氏笑了一下,“有油,咋做都好吃。” “不是,”林宝月道:“不是油的事儿,是手艺好,大嫂好厉害!”她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周氏被她夸的脸都红了,不知道说啥,站起来走了。 林宝月拿了个勺,让娘亲二嫂子都尝了一勺,家里两个小的跑的没影,也就没给他们留,随吃随夸。 等吃饱喝足,林宝月撒娇占了娘亲的躺椅,跟家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就听外头有人道:“枳嫂子,在家吗?” 林宝月张开了眼睛。 这听着声儿有点发虚,估计是来借钱的了。 来的是两口子,果然是来借钱的,叶婆子下意识就看了林宝月一眼。 林宝月点了点头。 然后,一下午,好几户借钱的,主要是大家都知道,这会儿林家有钱,不用到处凑。 林宝月早就想到了这一茬,她私下有一百两银子打底,这二十几两借出去不太心疼,她们有难的时候别人借给她们了,如今别人遇上难处,又怎能说不借。 一轮下来,算算借出去八两多。 第二天,村里的水塔就如火如荼开始盖了。 因为一开始还要砍竹子,所以暂时没人来找林宝月指导,林宝月也趁机跟韩松一起,悄悄去了县城,林长庚还要带着村里人去订油布,所以没跟他们一起。 为了减少麻烦,也为了方便行动,林宝月穿了男装,利利索索一个小郎君。 韩松随走随跟她道:“昨日我与师父说了说你,师父说道,要我跟你多学学,他说,他只能教我书本上的学问,但书本上的学问学得再好,对做人做事做官,也是毫无益处。” 林宝月听得发笑。 韩松看看她,叹了口气:“师父还说,他想像不到,神仙点化,竟能让人……人情练达。” 林宝月笑道:“太世俗了是吗?不清高不像神仙?” 韩松笑着别开脸,但也没有否认。 林宝月半开玩笑道:“其实神仙点化只是说着好听,我只是想通了开窍了,又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本来就是一个大俗人,开窍了仍旧是一个大俗人,你觉得大俗人不好,可没准村里人就想要我这样能解决问题的大俗人哪?” “大中华从古到今不养闲神,因为大部分人,只有在有所求的时候,自己没办法的时候,才会想着去求神,求了神就想有结果。 求雨求不来雨,砸龙王像的多得是,瞧,龙王不干活都吃不到祭祀呢……所以啊,关键是解决问题,若中途有一个大俗人,给他们解决了问题,那大家压根都想不起神仙的。” 韩松失笑道:“你说得对。”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咱们这位县太爷,姓卫,名重华,很年轻,也就弱冠之年,据说颇有气势……不知为何到咱们这儿来做县太爷了。” 这么年轻?林宝月挑眉:“家世不错?” “不知,”韩松道:“家师不认识他,问他,他也没有答。” 林宝月点了点头。 因为有高轩的名帖,两人求见,倒是很快就被请进去了。 一见到县太爷,林宝月是真的吃了一惊。 确实年轻,长得也好看,双眼深遂,五官刚毅俊朗,气质却很冷,两人一踏进门时,他看过来的眼神儿,犀利到几乎带杀气,叫林宝月都不由得顿住了脚。 他随即收回了视线。 看的出,他是在刻意收敛身上的气势,淡着声音道:“何事?” 韩松明显不是个擅长交际的,略一迟疑。 林宝月上前一步,施礼道:“见过大人,我叫林宝月,是林家村的人。前几日我们村的井干了,我琢磨出了一种水塔,可以从空中取水。” 因为他明显不是温和耐心的性子,所以她也言简意赅。 卫重华问:“水塔?” “对,”林宝月道:“水塔大约有三丈高(一丈按3.33米算),需要用到竹子和油布等物,合计造价约摸一两半,九个人用了两天半做成,做成之后不需要再进行任何操作,每天可以取水八桶半左右。” ------------ 第034章 咋这么不像好人 这种数据明确、关键点也明确的回答,显然合了卫大人的脾胃。 卫重华的眼神缓和了不少,朝她点了点头,问:“任何地方都能用?” 林宝月道:“目前只做了一个,安置之地毫不特殊,虽然没有经过更多试验,但依常理推断,应该是任何地方都能用的,所以我们村已经又在建了,想建二三十座水塔……听闻此次旱灾波及极广,故小女子斗胆,想把此物的制作之法,献给朝廷,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卫重华又点了点头,略微一想,应该是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就站起来道:“走,带我去看看。” 林宝月:“……???” 这位年轻县太爷的画风,还真是完全想不到。 她脸上仍旧镇定,一边应是,一边快速跟了出来,韩松愣了一下,也连忙跟了出来。 好在县太爷出门还是要坐马车的,直接叫两人上去了,林宝月抓到机会,把写好的说明双手奉上,卫重华低头看完,点了点头:“嗯。” 林宝月一时把不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道:“卫大人,我本来想着,若能有图最好,毕竟是救急之物,若有图,大家做起来也容易,不然做错了,有可能取不到水……但我们都不会画。” 卫重华仍是只点了点头,没有回答,明显还未全信。 林宝月也就不再多说,安静坐着。 本来就离得近,很快就到了,卫重华的马车,直接驶到了林家老宅的前头,卫重华一推开车门,人都要跃出去了,却看到那里有不少人围着,就回头道:“不可暴露我身份。” 林宝月只能道:“那,说大人是韩松的朋友?” 卫重华随意地点点头,跃了下去。 林宝月和韩松跟着跃下。 大家看到马车过来,本来就都在伸头看,一见林宝月,纷纷跟她打招呼,一边又问她:“月丫头,这是哪里的客?” 林宝月道:“是韩公子的朋友。” 大家纷纷应着,一边都看着他,卫重华毫不在意,负着手,仰头细看那塔。 其实这会儿村里人很少,好多人去深山砍竹子了,也因为难得去这么深,就有好多妇人跟着去挖野菜,这边围着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儿。 立刻就有老人把林宝月拉到一边,小声道:“月丫头,这人看着,咋这么不像好人呢?” 噗! 林宝月肚中憋笑。 尤其看卫重华略微侧头,明显听到了,就更觉得好笑。 其实别人家的客人,尤其是坐马车来的贵人,大家一般都比较客气,可谁叫他直奔水塔来呢? 大家这会儿正是对水塔最最上心的时候,看谁都像来偷塔的,全都不像好人。 林宝月压低声音道:“没事的,水塔从外头看看学不走的,你们放心就是。” 那老人哦了一声,放了心,又偷看了他几眼,然后才去跟旁人嘀咕。 卫重华绕着水塔仔细看过。 这会儿没有水了,但水桶接水的痕迹还在,他也都看了,这才转头,向人打听:“这水塔,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老头子道:“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啥?” 卫重华:“……” 林宝月又想笑。 但她发现,卫重华似乎只是不擅长交际,旁人这么怼他,他也并没有生气。 于是林宝月上前打圆场:“二爷爷,这位卫公子古道热肠,又与韩公子交好,他听说了这事儿,是想给咱村捐上几匹油布的,只是不大相信水塔真能出水,所以才来看看。” 一听说捐油布,几个老头老太太瞬间眼冒精光,“捐油布?” 卫重华回头看了林宝月一眼,点点头,“对,我捐油布,你们村不是要建三十座水塔吗?油布我都包了。” “哟!” 顿时所有的老头老太太,全都笑成了大喇叭花,朝他围拢过来:“哎哟哟,那可多谢了!好人啊!!” 还有老太太偷偷朝着林宝月眨眼,意思是夸她会吹,明明只建二十座,骗人家建三十座,白赚不少油布! 卫重华轻咳了一声,又重新问了一遍:“这塔,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大家全都是很单纯的人,你捐油布你就是大好人。 大家瞬间变得热情无比,好几张嘴抢着答:“前儿下午才建成的,昨儿一早,月丫头一试,哎,你猜怎么着,真出水了,我们这么老些人瞪着眼看着啊,接了一桶,又接一桶,接了一桶,又接一桶……” 老头子实打实说足了八次,然后手一比:“足足接了八桶半水!月丫头,真是厉害!” 卫重华淡定点点头,又问:“这竹子,也是你们村儿自己扎的?” “对,”老头儿露出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的表情:“我们家跟月丫头家离得近!关系好着呢!我俩儿子都帮忙了!去山里砍了竹子来,月丫头说怎么扎,咱们就怎么扎……” 卫重华挺有耐心地问了不少问题,大家全都热情回答。 林宝月在后头,悠闲等着。 她心说这位不会是大理寺出身的吧?居然还特意来调查了解一番? 而且仔细听,真能听出门道,他不是泛泛瞎问,而是真的像审犯人那样,有步骤,有技巧。 不过一个基层官员,做事儿能这么严谨,这绝对是好事儿啊,她现在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吏治越清明,她才越放心! 韩松忍不住侧头道:“他……” 他眼神示意,意思是不用做什么吗?就让他这么问? 林宝月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最终,卫重华大约是打消了疑窦,向众人道了谢。 然后,就有人不好意思地提醒他:“那……油布……” 卫重华从怀里掏出银票,挑了一张,直接给了离得最近的老者。 老头子立马接过,动作快得就跟抢过来一样。 他也不识字,不知道是多大的银票,装模作样看了看,一边说着“谢谢了嗷!”一边就往外走。 一大伙人心领神会,立马簇拥着他走了,估计是去找族长了。 林宝月上前一步,试探着道:“大人,我一会儿去跟族长要回来?” 卫重华道:“不必。” 他看了看里头破败的屋子:“这是你家老宅?叫人收拾收拾,我晚上在这儿住。” “好的。”林宝月一句也没劝,立马应下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跟族长和大家说说大人的身份?毕竟水塔大家都挺上心的,要是不说,大家可能会不放心你在水塔这儿,会有很多人过来看……咳咳,陪着你。” 卫重华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 第035章 傻大胆的小孩儿 于是林宝月小跑着去报信。 老族长那边,正听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说着,见她来了,连忙招手:“月丫头快过来。” 大家连忙让开路,林宝月就进去了,老族长问:“那一位是谁?” 林宝月道:“是县太爷。” “什么!!” 众人当时就是一阵惊呼,“县太爷!?” 抢银票的老头子腿都软了,人直往下出溜:“天爷!我我我,我跟县太爷要银子!” “六爷爷别担心,”林宝月连忙安慰他:“我刚才已经问过了,县太爷并不见怪,这点银子对县太爷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他也没说要讨回去,再说了,不知者不怪么,我们都对他这么热情了,他哪好意思生气。” 一说起这个,大家都有些心虚。 毕竟大家自己心里明白,他们之所以热情,全都是因为油布。 然后,林宝月祭出了大中华人最强大的安慰:“要都要了!有县太爷出钱,咱就不用出了,省下钱来,干点啥不好!买窝头能买一座山那么多!” 大家顿时深以为然,纷纷点头,老头子的腿也重新直起来了:“就,就是啊!” 老族长默默运了运气,也没说什么,稳着架子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别嚷嚷!家里大人孩子都看住了,老实点儿!谁要是在这当口闹出事,我可不饶他!” 大家一听也是,忙不迭地散了,回家叮嘱家里人。 老族长把银票给她看:“月儿,这,咱真收?” 林宝月瞅了一眼,居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由得啧了一声。 但还是道:“我看县太爷性子有些冷,不喜争辩,也不是那种会虚张声势,或者私下报复的人,我觉得收了应该没事的,但我年轻识浅,兴许说得不对,要不,您老人家亲自去瞧瞧?” 老族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虽然是族长,在村儿里也是说了算的,也曾经见过别的县太爷,但,真没跟县太爷说过话啊! 但看林宝月一派轻松,又觉得她一个小孩儿,傻大胆儿,叫人不放心,于是捋了捋胡子:“也好,我去拜见大人。” 他立马回屋换了衣裳鞋子,连胡子都梳了梳,一脸镇定地往外走:“月丫头,走了。” 林宝月看白胡子老头儿昂首挺胸,双目直视前方,差点被拐棍儿绊倒,忍不住偷笑了一声,老族长立马给了她一拐棍:“还笑,还不赶紧走!” “不急,”林宝月道:“族长爷爷,刚才我忘说了,县太爷说,晚上要在我家那破屋住,估计是想亲自守着水塔,看晚上会不会有水……我还得回家拿扫帚去打扫屋子。” 老族长急得指着她:“你这孩子,这也能忘!” 他赶紧回身,叫了他老婆和儿媳妇,去打扫屋子。 林宝月扶着老族长,一直把他送到了卫重华跟前儿。 看时间都快中午了,老族长也没说咋招待县太爷吃饭,林宝月索性回家,趁人不注意,买了些不起眼的青菜。 出去买肉是来不及了,就用现成的菜和鸡蛋,叫周氏做了一大碗面,炒了一个青菜,炒了一个鸡蛋。 往篮子里放的时候,林宝月又悄悄拿了一个盘子,放了四个素包子进去,总之全都是不起眼不会招人怀疑的。 但她觉得卫重华应该不会介意,反倒是大鱼大肉他可能会不高兴。 果然,拿过去之后,卫重华完全不介意,拿过来就吃,只有老族长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卫重华就说了,“你也回去用饭,下午不必过来。” 老族长不敢争辩,只好好好是是是,就走了。 林宝月跟着老族长走了,老族长小声道:“这位大人……”他牙疼一样啧了几声:“他是不是不大高兴?” 林宝月安慰他:“族长爷爷,你想多了,我觉得他是体谅你年纪大了,才让你回去休息的。他应该是那种不喜欢寒暄的性子,少说话,直接办事就好。” 老族长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晚上我叫人备吃的,你不用管了,你去陪着大人吧,兴许大人还要问话的。韩公子也叫他赶走了,咱也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儿溜达啊!” 林宝月应了一声。 但她是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先回家吃了个午饭。 结果还没吃完呢,就有人来叫她了,说县太爷找她。 林宝月只能快速吃完,漱了口回去。 那边竹子已经拉回村了,大家正在扎架子,卫重华负着手站在一旁,偶尔问几句。 虽然说是不许嚷嚷,但大家已经都知道了他是谁,一个个战战兢兢,有问必答。 见她来了,卫重华就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问她:“你有神仙点化?” 神仙点化这个说词,很适合在村子这种地方说,但并不适合这个时候,对官府对朝廷说,尤其卫重华又是这种性子。 这不是小儿抱金过闹市的问题,而是他可能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敢扯这样弥天大谎的问题。 所以她完全不模棱两可,直接摇头:“我没见过神仙,也没有谁点化过我,我顶多就是开窍了。” “开窍了,就能凭空造出这样的水塔?” 他细细打量她,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林宝月做出回想的样子:“其实我是先想到了露珠。天这么旱,可你若是天不亮就起床,仍旧可以看到草尖树梢有露珠,这露珠是哪里来的?露珠也是水,聚多了,不也可以喝?” “我当时想呀想,脑海中又闪过了娘亲的脸,想起她忙起来时,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所以我就想,汗水聚多了,能流下来,那露水聚多了,是不是也能流下来?我要如何让露水聚得很多,又流到一处?” “草不管长三片叶子,还是十片叶子,每一个叶尖都会有水,也并没有因为叶子长得多,露水就变小滴了,可见露水并非‘限量’的,甚至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的。那么,我如果弄成一张网呢,是不是能把空气中,所有的露水都‘网’住,流到一个地方……” 卫重华不由点头,然后又问:“那你怎么不做成刺猬……我是说,很多草尖那一种?” 林宝月“奇怪”地看着他:“如果做成那种,露水一重了,就会从草尖掉落啊,那岂不是有几根草尖,露水就流向几个方向,要如何汇集起来?” 卫重华一噎,再次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上前一步,拿起旁边刻字的竹片,随手把玩了两下,眼神犀利,“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林宝月不由得一挑眉。 这是她用来假装符箓的竹片儿。 ------------ 第036章 他最大的倚仗 林宝月发现,卫重华确实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算在现代,一个人在深更半夜或者荒郊野外,见到一只红绣鞋也会心惊肉跳,这种中式恐怖之所以恐怖,归根结底是源于古老的鬼神祭祀文化。 可他看到这种刻了符文的竹片,神情动作都随意极了,这种完全不敬畏鬼神的人,在古代确实少见。 林宝月面不改色:“祈福用的。” 他紧紧地盯着她:“我只想知道,这种东西加或不加,对水塔有没有影响?不加,水塔还会有水吗?” 林宝月迎视他的目光,异常镇定:“会有。” 他一挑眉。 林宝月话锋一转:“但我很奇怪,为何大人会用这种审案子的态度,与我聊起这件事情?好像捏住了我的错儿一样?我以为,对一县父母官来说,只要与百姓有过接触,这应该是一件……彼此有默契,可以心领神会的事情啊。” 他眉头一皱,看着她。 林宝月上前一步:“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出于私心,想为族人留下后手?想让族人赚到工钱?” 卫重华反问:“难道不是?” 林宝月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或者说,不全是。” 她顿了一下:“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读过书,你聪明、见识广,所以,我与你讲露水,讲水的重力,讲聚水便能成渊,你能轻易听懂,但是好多百姓,根本就听不懂?” “而旱灾,又是一件关乎身家性命,叫百姓无法冷静的事情……所以,假如说,某一地旱灾,官府告诉他们,扎一个竹架子就有水,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她看着他,摇摇头,“不会的!他们不会信!因为竹子是一种他们非常了解的东西!他们会说,我扎了一辈子竹子,从没听说过竹架子能出水!他们会说,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官老爷不帮忙打井不开仓放粮,还要来折腾我们!官老爷就是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 卫重华的神色已经严肃起来。 林宝月道:“大人,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吗?并没有,这都是实际会发生的事情,你觉得,我大明的官员,每一个县太爷,都能有大人这样的耐心,会深入民间,一遍又一遍给大家讲道理吗?不可能的。” “但,你用我的方法,就简单多了,官府直接说,你们扎一个这样的天水塔,官府会设法求雨,给大家一个明确的指令和希望,百姓自然会服帖听话。也就是说,官府只负责放这样的符牌。之后,等有了水之后,大家会认为是符牌之功,会感激官府,感激朝廷,亦感激上天,你说是不是?” 她虽然是忽悠,但并没说假话。 如今,民间识字率太低了,百姓见识不足,又活得艰难,没有时间和成本试错,官员也未必能多尽责,这种方式省时省力又有效。 工科当然有用,但想在这个时代发展工科,只能用自上而下的方式,譬如朝廷开工科,也就是说,针对专门的目标群。 不要想着从基层开始,用一个会引水的竹架子调动起大家发明创造的热情,进而百花齐放啥的,做不到的。 林宝月顿了一下,下结论,“所以,我觉得这个很有必要。只是我不懂这个,又很着急,这上头其实不是符文,是我胡乱画的,大人若懂,最好换成真正的求雨符文。” 其实是花体英文啦,但因为写得挤,看起来确实还挺像符文的。 卫重华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错了。” 林宝月含笑道:“大人言重了。大人睿智机敏,问的全都是我琢磨很久的关键点,一语中的,叫人叹服。至于有些事想法不同,谈不上对错。” 卫重华看了她一眼:“你读过书?” 林宝月摇了摇头:“没有。” “你爹读过书?” 林宝月仍是摇头:“我爹爹虽然识字,但好像只是过着日子自己慢慢学的,并没有正经读过书,也不会写文章,但我爹爹天生就颇有见识……” 她开始吹她爹爹。 这边两人说着话,很远处,张光宗站在树后,紧紧盯着这一边,眼中野心喷薄欲出。 他没想到,林宝月如今居然有了这样的造化! 造出水塔,引来了县太爷! 若早知她有这样的运气,他真不该这么轻易与她分开的…… 不,他其实本来根本没想过与她分开。 他确实不喜欢她,但,他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既然她占了未婚妻的名头,又牵扯了父辈的恩情,那就占着好了,显得他重恩重义。 中途若遇到胡大小姐这样的人,一句有未婚妻便能显得洁身自好,胡大小姐若是吃醋弄死了她,他便可以“为妻报仇”,名正言顺吞下胡家……就算胡大小姐心慈手软,林宝月侥幸活下来了,等到合适的机会,让她“病死”,也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博到名声,进退都方便。 只怪林雪梅! 林雪梅那天偏偏要来找他,让林宝月看见了,之后一桩一桩事情接连发生,一发不可收拾! 他费了偌大口舌,才安抚好了林雪梅家,暂时不订亲,可是两家都臭了名声,叫全村人排挤! 林雪梅平时那么乖巧的人,到了这种时候,也时不时要哭哭闹闹,纠缠不休,叫人厌烦,浪费他读书的时间。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竟如此不识大体,他怎么说她也不懂,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事,他最大的倚仗,在书上! 若早知如此,他那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见她的。 张光宗忍不住吸气,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林雪梅家一定要尽快摆脱,而林宝月,私底下,还是要跟她联络起来才行。 而且,要尽快! 最好趁现在,与县太爷搭上话! 不然,等过了这几天,林宝月就没什么用处了,他可不觉得县太爷真会把功劳让给她一个小村姑,更不觉得事过境迁之后,林宝月在县太爷面前,还能有什么面子。 林家族长那糟老头子,平时在村里耀武扬威,结果来了不一会儿就被县太爷赶走了。 韩松杵在那儿跟木头一样不知道应对,也被赶走了。 如今,居然只余下了一个林宝月在那儿与县太爷交谈,看两人神情,就知道聊得并不愉快。 此时,林宝月想必也盼着有人能帮她,解救她。 至于之前的冲突,张光宗并不太担心……没有爱,何来恨? 林宝月有多爱他,他可是一清二楚!左不过是要花些心思哄一哄! ------------ 第037章 可爱算个屁 在他身后,张青芝也正呆呆看着这边。 卫重华冷冰冰面无表情,但长相着实俊朗非凡,哪怕张青芝是个兄控,一直觉得自家兄长才是最英俊的,可此时,却忽然觉得,自家兄长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她喃喃地道:“县太爷,也太好看了吧?” 张光宗怒瞪了她一眼,厉声喝斥:“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发花痴!我告诉你,这时候别给我惹事!再闹出事情来,我可不会饶你!” 张青芝吓得一下子低了头,张光宗看左右无人注意,才喝道:“走!” 他转身就走,张青芝乖乖低头跟上,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林宝月并不知道狗渣男在远处窥伺。 她悠闲地在桥亭坐着跟卫重华聊天。 其实熟悉了他的性子之后,要跟他聊天一点也不难。 而且这样的人,比那些一身官僚气的官员可好多了,那种才是真的招人烦。 于是林宝月吹一吹爹爹,时不时“说漏嘴”暴露出一点什么内情,终于成功地把“父女俩确实很聪明很神奇也很像”这一点,植入了他心里。 当然了,顺手又黑了张光宗一把。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县太爷对他的观感还是挺重要的,现成的机会,不黑白不黑。 晚上的时候,老族长整了八菜一汤送过来,有鱼有肉,而且每盘子都是乡下待客那种冒尖的盛法,十分隆重。 林宝月一看就知道要糟,果然卫重华黑了脸,直接道:“不必如此!” 然后他直接端起两盘子菜,就塞给了老族长,又端起两盘子,塞给了林宝月,余下的,他朝那边干活的人招招手,立马过来一个人,他又塞了两盘子给他,挥挥手让他拿去吃,然后自己只留了两盘,坐下开吃。 老族长一把年纪了,还柱着个拐棍儿,抱着两盘子菜,烫地直咧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宝月也没有多余的手帮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笑着道:“多谢大人,那我回家吃过饭再来听候大人差遣。” 卫重华道:“你不必过来了。” 林宝月立马道:“那我叫我四哥过来陪着大人。” 卫重华没有拒绝。 林宝月立马招呼人:“福叔,过来帮族长搭把手啊!” 林福小跑着过来,瞅了瞅卫重华的脸色,帮族长端着菜,林宝月就愉快地端着自己分的两盘菜回家吃饭了。 正好都是素菜,他们也可以吃,两大盘子能当饭吃了,放着又怕坏,一家人打了打牙祭。 然后林宝月收拾了一些洗漱用的巾帕盆子,叫小四哥拿着去陪卫重华过夜,一边叮嘱他:“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有话直说,不问的时候不需要刻意找话题,照顾他不用多殷勤周到,搭把手就成。” 林长庚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小叶氏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一伸头,朝林宝月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叫她别出去。 林宝月有点奇怪,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往外看,就见林雪梅低着头站在大门边。 叶婆子一手拖着扫帚,恶声恶气道:“你上我家来干啥?” 林雪梅娇怯怯道:“婶子,我来找宝月说句话。” 叶婆子道:“你找宝月说啥话?我月儿没话跟你说!你这个害人精,还嫌害得我们宝月不够吗?”她猛力扫地,直扫得尘土漫天:“赶紧走,别站脏了我们家的地!” 林雪梅直往外头躲,在外头又说了两句什么,可能是看叶婆子不肯让她进,便在外头大声道:“林宝月,林宝月,我真的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事,你出来啊!” 林宝月冷笑一声。 所以她才说林雪梅就是个伥鬼。 她来,绝对是张光宗指使她来的。 估计张光宗是在打县太爷的主意,所以觉得她这个前未婚妻,又变得有价值了,就想找她联络联络,又不想露面,就把林雪梅PUA来了。 张光宗就是个直男癌,对女人完全没有一点尊重,而她这个身体才十四,没长开,又黑又瘦,张光宗是绝对看不上的。 对一个看不上,又必须敷衍的人,张光宗最可能的做法,就是直接扑上来占她便宜,因为这样处理最省力。 所以就说啊,有一些男频文,为啥女人看不下去? 因为里头的女人,感觉已经脱离人类范围了,连嫉妒心都没有,两人不是未婚妻也算小情侣,张光宗让她来,她就真来了? 这种娇俏小青梅帮渣男追女人啊,姐妹甚至母 女心甘情愿共侍一夫啊,这样的情节,实在是叫人又无语又恶心。 叶婆子已经抄起大扫帚,把林雪梅赶了出去。 结果林宝月刚从堂屋出来,就听篱笆外头,林雪梅大声道:“林宝月!林宝月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就一句!很重要!” 林宝月一挑眉。 她这么着急,不会是……张光宗已经在什么地方等着了吧? 她们村的人不算多,但村子占地还算比较广,比较清静的地方,一个是宗祠,一个村头的风水树那边,一个就是后头小小的土地庙了。 张光宗是绝不敢在宗祠附近搞事情的,被发现了真的会被揍的,风水树那儿或许会有人去乘凉,所以他肯定在土地庙。 林宝月立马拉过小四哥,耳语了几句。 然后她就出去,远远道:“林雪梅,你休想我把水塔的做法告诉你!” 一听到水塔俩字儿,顿时,好几户人家碗都没迭得放,就出来了。 林宝月义正辞严:“我已经把天水塔的做法献给了朝廷!再说我们村里人还要靠这个赚钱的,我绝对不可能把这个法子给你!” 小青梅是单纯可爱的人设,除了在与渣男灵犀时聪明,在平时并不聪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呛着嗓子争辩:“我才不是为了水塔!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你过来!” 林宝月道:“我才不去!” 林雪梅充满暗示的看着她:“重要的事!” “我管你甚么事!”林宝月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这种关系,能有什么事!反正我不去。” 林雪梅娇俏跺脚:“哎呀,你过来嘛,你过来我跟你说!” 其实林雪梅长得小巧可爱,这个动作也挺可爱的,但在性命和钱面前,可爱算个屁。 顿时,好几张嘴开口怼她:“凭啥跟你过去,你要害月丫头咋办!” “哟哟哟,还搁这蹬哒腿呢,张光宗又没在这,你妆这骚样儿给谁看!” ------------ 第038章 套个麻袋揍一顿 林雪梅气得脸通红:“林宝月,你到底过不过来!你不过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林宝月道:“我说了不去不去!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娘都大扫帚拍你了你还在这儿问个没完,非要我出来,说你没打坏主意,鬼都不信!” “就是!鬼都不信!” “铁定是没安好心!呸!一家子坏种!” 到最后林宝月都不用张嘴,林雪梅不管说啥都是一堆人喷她。 最后林雪梅没办法了,道:“好,我告诉你!这事跟光宗哥有关!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林宝月活生生在她脸上看出了扇形图…… 啧,原来也不是不嫉妒的,她那种嫉妒愤恨,那种“我一说你肯定哭着喊着来”的轻蔑,和“现在我才是正室”的优越感,让她本来秀气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林宝月yue了一声:“可别提这个人了,晦气!恶心!全村人都知道那是一坨臭狗屎,踩他都嫌脏了鞋底,也就你把他当宝!!不过我年纪小也不懂,几位嫂子你们倒是说说,哪一家的小媳妇,会拿夫君的事情,跟旁的小姑娘说?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就是啊!月丫头可别去!这两口子没安好心!” “林雪梅,你咋这么贱得慌呢,拿个野男人当祖宗,是他叫你来的吧?看我们月丫头能耐了,又后悔了?” 这边吵吵个没完,但土地庙离得远,听不到,此时,张光宗还藏在土地庙后头。 林宝月猜得没错,张光宗就是想在这儿与她亲热一下。 女人么,叫人占了便宜自然就听话了,省得还要花那么多口舌心思哄! 以前总觉得她又黑又丑,看都懒得看一眼,可她今儿往县太爷跟前一坐,不知为何,瞧着只觉她眼儿明亮,笑容甜美,那个神气活现的小样儿,十分勾人。 张光宗舔了舔嘴唇,下 身都有些发胀,忍不住又往来路上瞧了瞧,心浮气躁,心说她怎么还不来? 下一刻,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猛然把他罩在了其中,甚至还胡乱一缠,在腰间捆缚住了。 张光宗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觉得一股大力,猛然击到了他胸前,他身不由己倒跌数步,后背撞到了土地庙的墙上,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随即,拳脚雨点一般打到了他身上,每一下都又重又狠,张光宗起先还想叫喊,最后被打的完全叫不出声来,只满地打滚,呻 吟着拼命求饶。 都不知道打了多久,张光宗疼得几乎昏死过去,才听一个人沙哑着嗓子,慢慢道:“离亭亭远点,不然……呵呵……” 胡亭亭? 张光宗吓得猛然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另一个声音道:“走了。” 脚步声隐约响起,那两人似乎走了,张光宗心弦儿一松,登时昏死了过去。 林长庚一人分饰两角,揍完张光宗,整个人神情气爽,绕了一大圈,才趁人不备,从篱笆翻进去,然后从大门出来了。 林宝月那边还在吵,林长庚远远道:“好了,月儿,别闹了,县太爷还在村里呢!” 林宝月心领神会,哼了一声,跟大家道:“好了,散了吧!” 大家这才想起,县太爷还在,心里也害怕起来,赶紧散了,不止一人心中暗骂林雪梅……害人精!明知道县太爷在还找事儿! 林长庚草草跟林宝月说了几句,赶紧去找县太爷。 她们并不知道,就在他去之前,一个人影跃入院中,低声在卫重华耳边禀报了几句。 卫重华听得挑了挑眉,想了想便道:“不要掺和,细查查。” 那人应命而去,翻身跃出,身影迅速汇入了夜色之中。 林长庚来了之后,卫重华也并没有问他这事儿。 幸好林长庚也是个冷淡的性子,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晚上卫重华两次起身,把耳朵贴到塔上听声音,林长庚也只安静坐起,摆着一个听候吩咐的样子,并没有打扰他。 卫重华回来时还问他:“你会功夫?” 林长庚道:“会一点拳脚功夫。” 卫重华问:“跟谁学的?” 林长庚道:“是我爹爹教的。” 卫重华点了点头没再问。 早上时大家想来打水,又不太敢,齐齐聚到了林宝月家。 幸好现在林宝月起得也早了,就带着大家过来打水,过来时,林长庚正收拾了出来,见了大家就道:“县太爷已经走了。” “啊?”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问:“什么时候走的?” “有没有说什么?” “昨天的事儿县太爷没生气吧?” 林长庚只简短道:“刚走不到一刻钟,吩咐我不用送,没说别的。” 林宝月只道:“四哥,你去跟族长说一声。” 林长庚应下便去了,大家这才跑去打水,今天轮到的二十来家,排着队一家子打三分之一桶。 男人们天不亮就起来扎水塔,这会儿排队的全都是妇人,一边打水一边互相半开玩笑地计较着谁多一点谁少一点……一边也在激动地聊着县太爷。 有人道:“县太爷,长得可真好看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后生。” “正是呢,又有气度,哎哟哟,那个架势啊,我也不会说,就觉着怎么那么好看呢!” “哎,说起来,县太爷跟月丫头坐一块儿,瞧着可真般配!” 顿时妇人们轰然一笑,一边也道:“也就是月丫头傻大胆儿,敢跟官老爷说话!我看韩家小子都不敢张嘴!” “我看不是,我看官老爷,就是爱跟月丫头说话!不爱跟韩家小子说!才叫他走的!” 大家又是轰然大笑。 林宝月假装害羞,扭头就跑了。 其实这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儿。 林雪梅没能完成张光宗的任务,还被村里人嘲笑了一番,气得一边哭着,一边想去找张光宗说说。 一路哭着过去,天都黑了,土地庙这边清静,林雪梅有点害怕,叫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应声,还以为张光宗已经回去了,转身要走时,一脚绊到什么,摔倒在地,张光宗也被她踩得呻 吟了一声。 林雪梅这才听出声音来,赶紧摸索着解开麻袋把人放出来,一看之下,差点吓死。 她也拖不动他,大晚上回来叫了家里人和张光宗一家,把人抬到了村医家里。 村医一检查之下,肋骨都断了三根,全身青青紫紫,没有一处好肉,连村医都被吓到了。 而且张光宗家的人还不相信他的医术,一大早,就借了牛车,把人送进城去治了,搞得村医十分不爽,一大早就撅着胡子出来,开始跟村里人吐槽这事儿。 ------------ 第039章 我就想伺候仙女 那边,林宝月从老宅出来,还没到家,迎面碰见韩松急匆匆走过来。 林宝月随口打了声招呼,一边又问:“你要去县城吗?” 韩松沉着嗓子道:“我去县衙告状。” 林宝月:“……???” 她问:“柏哥儿的事?你现在去县衙告状?”见他点头,林宝月十分无语:“你……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趁县太爷在这儿的时候去告状呢?” 韩松被她问的一懵:“县太爷独身在外,如何受理案子?” 林宝月:“……” 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举步维艰的,就是没有家世但有家教的人。 放到古代这个背景下更是。 你没有家世,但你有家教,你是一个讲道理懂礼貌的好孩子,你信奉规则,你循规蹈矩,你觉得这样不会错,你讨厌那些破坏规则的人,认为是他们造成了很多不安定。 可问题是,世界不按你的想法来啊! 人都有私心,千人千面,永远有人在“破坏”规则,也或者在一次次实践中创立最有效率的规则。 做为一个商人,林宝月一向信奉一个大原则,要么有本事改变世界,要么就只能改变自己。 不然就只能吃亏。 尽管有一肚子槽想吐,但,这是人家家里的大事,他有自己的主张,两人也没熟到这份上,所以,林宝月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只道:“那,祝你好运吧。” 韩松欲言又止。 主要是她在说这句之前那个眼神儿,实在是千言万语,生生看得他心慌起来。 林宝月已经摆摆手,往家走了,豆宝听到声音,飞奔出来,一头撞到她身上:“姑姑,你可回来了,四叔呢,给你们留的饭都要凉了!” 林宝月拍了拍他脑袋还没说什么,他就又飞奔回去了:“我帮你盛!” 林宝月道:“我自己来。” “别!”小屁孩儿道:“我就想伺候伺候仙女!” 林宝月被他逗乐了,看他还知道洗手,也就坐下了,豆宝熟练地帮她盛了粥过来,道:“四叔的在锅里,我带豆花去玩啦!” 林宝月应了一声,小屁孩儿抱起妹妹就跑了。 林宝月坐下喝粥,就见韩松还在门口徘徊,就道:“韩大哥,你还有事?” 韩松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道:“我这时候去,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可太不妥了啊! 林宝月低头喝粥不说话,韩松道:“此事与我极为重要,若真有不妥,还请不吝赐教。”他郑重施了一礼。 林宝月急摆手止住:“不用这么多礼,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我说了也没用,跟你的性子,或者说行事的方式不符。” 韩松道:“我没有方式,我不知道什么方式最好。” 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上:“我只是觉得县太爷人品正直,就写了一张状纸,想去告状。” 原身也识几个字,林宝月虽然不能写,但看是没问题的,就接过来看了看。 然后叹了口气。 连状纸都写得老实过份,完全平铺直叙……我弟弟受伤了,我当时如何如何,前些日子如何得知真相,状告张青芝伤了我弟弟,求大人主持公道。 林宝月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粥:“韩大哥,我想知道,你师父,平时不教你为人处事吗?” 韩松苦笑:“我师父是一方大儒,文章写得极好,皇上……”他迟疑了一下,放低一些声音:“皇上当时很重视文人,我师父是以文名奉召入仕的,但我师父也不擅长迎来送往之事,平时并不教我这些。” 林宝月恍然点头。 开国皇帝么,需要一点歌功颂德的文字,也需要有名气的大儒投效,懂了懂了。 她就道:“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但我总觉得,有些道理,其实很简单,想一想就应该明白的,我说一说,你听听对不对。” 其实她当然有经验了,她可太有经验了,但是这会儿虽然娘亲嫂子都不在,三哥可是在屋里躺着呢,所以做为一个搞事情很注重细节的人,她就先来上这么一句。 韩松点头,林宝月道:“我们林家老族长,七十多的人了,一辈子在这村儿里,却是平生头一次见县太爷进乡村,所以你说说,这机会有多难得?” “而这位县太爷,年轻、务实,一点不像故事中那么架子这么大,敲诈勒索什么的,凡事亲力亲为,又似乎原本就有查案子的本事……这就更加,更加难得了。” “再退一步说,假如说,哪怕这个县太爷,就是像故事里那样,是一个坏官儿,那他来都来了,起码要一点名声吧?再者说,就算他不重视百姓,起码他会重视你这个读书人吧?就算他不重视读书人,起码也要给你师父一点面子吧?” “所以,我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你既然打算走县太爷的路子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你不趁县太爷在这儿,这个大好机会告状,而非要跑去县衙告……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当着众人,出其不意,尤其张家在村里名声又不好,最有可能当场解决啊!” “可你去县衙告状,变数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你知道吗?” “你要明白,这件事情,本来就等于是一个悬案,之前查那次,什么线索都没有,我这个人证,也并不是亲眼见到了张青芝行凶,而是事后听说的,我又与张家有仇,我的证词可信度并不高。所以,人家大可以否认啊,到时候查不查,怎么查,人家官老爷怎么处理,全都不算错。” “再者说,你有没有想过,张光宗,他也师从一个有名的大儒啊?他也是读书人啊?而且他还认识胡家小姐,胡家小姐的叔就是县丞,哪怕卫大人是个好官,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你懂不懂?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就算县丞不敢公开做什么,他背地里让张青芝‘蒙冤’自尽了呢?” “同样的手法张光宗又不是没玩过,到时候死无对证,你的案子解决不了,你弟弟的腿白断了,你自己还前途尽毁,这一些,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啊?” 韩松被她说的张口结舌,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 “你别说你不知道,”林宝月道:“你不知道胡小姐,那你还不知道他师从大儒吗??你没想过仇家也会有人脉吗?你要做一件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难道你心里不应该预设无数意外,然后针对这些意外,预想出无数的应对,才能保证事情成功?难道你闷头下下决心就去做了?” 韩松一个字也说不出。 ------------ 第040章 胜利不是轻易得来的 林宝月不由叹了口气。 同样逃过难,目睹和经历过生死,张光宗一家一个个歹毒狠辣,不把人命当回事儿,而韩松…… 只学会了不轻易相信别人?所以当时她上门的时候他拒绝她很有气势? 还学会了冷漠寡言,表面上看很有范儿,实际上内心清澈又愚蠢。 这算不算归来仍是少年? 林宝月续道:“还有这状纸,你写得这么情真意切做什么?这不是文章这是告状!若是在见过卫大人之前,我还能理解,也许有的大人就吃这一套……可你已经见过卫大人了,你见过他那种极其务实讨厌繁文缛节的风格了,你还写这么多废话?” “你没听我回答他问题吗?简练、精确、重点清晰,这才是针对他的‘对症下药’!你直接状告张青芝杀你弟弟,你弟弟侥幸逃得一命,如今双腿已废……就这么简单就可以啊,真的没必要连你们共同逃难啊,父母双亡,感情深厚都写上!” “你不要怪我说话直接,你一定要明白,你在人家面前是一个陌生人,人家一个官老爷,怎么会关心你和你弟弟感情好不好?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全都是‘与案子无关的废话’!这些话,是什么时候说呢……我举例子,假如案子开始审了,围上来一些七姑八大姨,你在公堂上,痛哭流涕地陈述此事,这时候才需要说这些!会争取到舆论支持,你懂了吗?明白了吗?” 韩松呆呆地看着他。 林宝月道:“怎么?觉得我是小人?感觉自己做不出来?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不该说得像在做戏?” “那么我告诉你,思维要清晰!目的要明确!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给你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我的目标,就是要把害了我弟弟的人绳之以法……那好,目标定妥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要走向这个目标,在这个过程之中,必然要有所付出,有所牺牲,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胜利是轻易得来的!!” “但你如果是,我要君子,我要规矩,我要维持我读书人的优雅和体面,弟弟的案子什么的,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那当我没说!” 韩松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 他长吸了一口气:“我当然是要给柏儿报仇,为此付出一切都可以……我只是,我就是……我不太会。” 他颓然抹了把脸,略微定了定神:“但现在卫大人已经走了,我该怎么弥补?” 林宝月心说不知道张光宗伤得怎么样,要是他不在家,那成功率就会高一些。 林宝月就道:“要叫我说,最好是找一个张光宗不在家、一时通知不到;胡县丞不在县衙、一时通知不到;而卫大人在的时候,到时我,证人,”她比了比自己:“还有柏哥儿,受害者,还有你,一起去告状。” 她顿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尽量缩减过程,争取出奇不意。张青芝没脑子,她其实不足为惧,卫大人看起来也是个好官,而且也挺厉害的,我们只需要防备张光宗和胡县丞。只要他们事先不知,等案子审完了,尘埃落定了,他们不会费劲为张青芝翻案的,到时候只会想办法跟她划清界线放弃她,那我们就算成功了。” “当然了,罪魁祸首是张光宗,他心机深沉心思毒辣,一定是暗示了张青芝什么,否则张青芝不会想到这么曲里拐弯的主意,用对付柏哥儿的方式来对付你……但对付张光宗,就要慢慢来了,因为这事儿又不是他动的手,他太容易撇清了。” 韩松又呆坐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多谢,我会好好想想的,我会想办法关注一下县衙那边的动向,到时候,还要麻烦你陪我跑一趟。” 林宝月摆了摆手表示没事,韩松这才起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身,深深施了一礼。 林宝月侧了侧身避开,表示不受他的礼。 其实,她本来是想着让韩松和张光宗对上的,毕竟两家确实有仇。 结果没想到韩松这么老实,还要她手把手教……但咋说呢,晓得感恩的孩子,还是讨人喜欢的,他的态度,她基本满意。 林宝月起来把碗收拾了,又悄悄把水缸里加了一点点水,然后进屋看了看三哥。 看他张着眼睛,她就坐到榻边,笑道:“热不热?我给你倒点水喝?” 林三郎略微摇了摇头,艰难地咳了两声,发出声音:“方才,是,韩松?” 林宝月嗯了一声,一边吐槽:“韩松平时架子摆得十足,看着特别像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么笨!” 林三郎面上浮起了一个笑,看着她,慢慢地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与韩松,带你去河里玩……你手肘摔破了,回家,爹爹,打了我一顿。” 林宝月心里啧了一声,心说他这是怀疑她了。 表面上很疑惑:“那,那不是远子哥吗?还有东哥啊,还弄脏了我好漂亮的一件衣裳呢,我一路哭着回来的,东子哥都被我吓哭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想了一下,道:“哥,我没记错,是你记错了,那会儿韩松还没来咱村儿呢!” 林三郎笑容深了深,嗯了一声,温柔道:“是我记错了。” 他长睫颤了颤,轻声道:“月儿真聪明,说的话,哥听着,都觉得耳目一新。” “那是,”林宝月得瑟地道:“打小,我就跟你说,我要是去念书,肯定比你念得好!” 林三郎轻轻笑出来:“嗯。” 两兄妹正坐着说话,就听外头有人道:“月丫头!在家吗?” 林宝月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外头一个族叔咧着大嘴在笑:“月丫头,我们把两边都扎好了,你过去瞅瞅。” 林宝月吃了一惊:“这么快,这才一天半?” 族叔笑道:“这不是都等着喝水么,昨儿干到擦黑,今儿,天蒙蒙亮大家就开始干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就反手带上篱笆门,跟着他们过去了。 村里人分了两处在扎,都已经把竹架子扎好了,林宝月指挥着他们,把符牌绑好,又把下头的水箱接好,妇人们早已经把油布都缝了起来,然后才慢慢往架子上挂。 虽然只余下了拼装的过程,也足足干到过午,林宝月光指挥也累了一身汗。 尤其是,身边的汉子们,都不知道几顿没吃了,一个个肚子咕咕叫,本来一个人叫还听不到,但所有人肚子都在叫,咋说呢,就跟站在池塘边儿似的,听取蛙声一片。 林宝月默默退到荫凉地儿,看着大家扯绳子。 一座塔要扯八根绳,把塔固定起来,然后再扎遮阳蓬子就快了,今天肯定能弄完。 林宝月看了一会儿,转头看见堂爷爷在旁边坐着,忍不住凑上去搭话:“三爷爷,大家家里,全都断粮了呗?族长爷爷没说咋办?” ------------ 第041章 以后要好好的 三爷爷坐着马扎儿,正仰头看着那塔。 本来还挺高兴的,被她这一问,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族长说了,明儿上山砍竹子,走得深一点,让各人家里的婆娘都跟着去挖点子野菜吃。” 林宝月问:“县太爷不是给了银票?不能买点儿粮,大家分一分吗?” 三爷爷道:“族长说,那个可不敢动的,万一有点啥事……” 林宝月小声吐槽:“给都给了,还万一啥?能有啥事儿?大家全都饿死了,有万一也等不来了!” “你这孩子!” 三爷爷随手拍了她一巴掌,半晌,又深深叹了口气,低着头,小声问她:“你家里断粮了?别吱声,等晚上天黑了,上我家,给你舀一瓢子。” 林宝月不小心就被感动了一把,连忙道:“没有,那谁,不还赔了银子?我是担心大家。” 三爷爷顿时直起腰来:“小小孩们,瞎操心啥!玩去吧!” 林宝月只能郁闷地站起来走了。 她商城里还一大堆粮食,时不时偷着拿一点出来,昨天娘亲还说家里米面天天吃也不见少……家里是真不缺吃的,可是不敢往外拿啊! 满村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家以后做饭都得偷偷摸摸! 林宝月随走随寻思,远远还碰见了斜对门的奶奶,就是林福的娘。 冯奶奶是个小脚,干不了农活,平时就坐在门前头纳鞋底,长得慈眉善目的,据说年轻时念过书,颇有见识,特别会讲故事,天天围着一伙小孩子听她讲故事,还会梳很漂亮的发式,很多小姑娘都很喜欢她。 看她柱着拐棍儿,艰难地往前走,整个身体弓成虾米,林宝月赶紧上前扶她:“奶奶?你要去哪?” 冯奶奶两只手把着拐棍儿,努力攀了半天,也没能直起腰来,只侧了侧脸,道:“月丫头?” 林宝月连忙应了一声,冯奶奶颤微微站住,伸手攥了攥她的手:“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可好好的,你家里啊,就得有这么个人撑门立户。” 林宝月连声应着:“冯奶奶,你要去哪啊?我扶你过去?” 冯奶奶笑着道:“我就是去瞧瞧你们家的塔,没见过,心里稀罕呢!” 林宝月无奈地道:“离得挺远的,你要不再等两天,等别处的建起来,离你家就挺近了。” 冯奶奶只道:“我走到坡上,远远瞅瞅就成。” 林宝月只能扶着她走到坡上,又就近找了户人家给她借了个马扎儿。 她坐在那儿,双手扶着拐棍,朝那边看着,眯着眼,带着笑,好半天一动不动,林宝月就先回来了,还绕了个路,跟她儿子林福说了一声。 结果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林福急匆匆过来:“月丫头,你见你冯奶奶回来没?” 林宝月连忙起身迎出去:“没见呢,奶奶说要在坡上坐会儿,我跟你说了就回来了。” 叶婆子忙问:“婶子没回家?” 林福估计已经跑了一圈了,汗珠子直往下滚,衣裳都叫汗湿透了,可这会儿村里就一座水塔,水不能敞开喝,下意识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沙哑着嗓子:“俺娘没回来,也没在坡上,我没找见。” 林宝月飞快地回去,端了一瓢子水来给他,林福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渴极了,还是谢了一声,克制地喝了半瓢又还了回来。 林宝月心酸得很,推着水瓢,“福叔,你喝了就成,家里断水前存了不少水,还有得喝呢!” 林福这才喝了,又续下去道:“我满村儿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俺娘那脚,又走不远,可急舍我了……” 林宝月忽然想起之前三哥,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就有点变了。 叶婆子本来还想说啥,一触到她这个眼神儿,也有点慌了,脱口道:“别是,别是去了福窝吧……” 林福的脸刷一下就白了,掉头就跑,叶婆子连忙转头叫:“长庚,咱们也过去看看……” 林宝月也跟着去了。 福窝名字叫福窝,其实是一个天葬坑,譬如族里有夭折的孩童,不能入祖坟,就会放在天葬坑里,又或者,村里老人遇上荒年,怕拖累孩子,就叫孩子背到这儿等死…… 穿越之前,林宝月也曾听过类似的故事,那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但真的身在其中,才发现,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依着常理推断,有了水塔,似乎情况变好了,又有希望了,可其实,愈是在这种时候,才越是绝望。 这就好像你欠人五百万,有人给了你一百块钱,似乎比之前欠得少了一点……可距离还清,距离活下去,还有很远很远,这辈子都走不到那么远的距离,怎不叫人绝望。 几个人一路狂奔,听到消息的村里人也跟着过来,大家气喘吁吁翻过一个小山头,到了福窝。 远远就见冯奶奶躺在天坑边上,脖子上挂着一根干枯的藤蔓。 林福的声音都变调了:“娘!娘!!”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好几个人跟着过去,帮着把老太太往上托,叶婆子和林宝月也上前,帮着把藤蔓扯开。 好在老太太没有力气,是躺着的,脖子上痕迹不深,只下巴上一道青痕。 两家关系亲近,林宝月也顾不上掩饰了,急从商城取了一小瓶矿泉水拧开,把瓶子藏在袖子里,托起她头来,给她喂了几口水。 大半的水都溢了出来,林福急得直哭:“娘,娘!” 林宝月手很稳,跪在那儿慢慢喂着,终于,她咕噜一下咽了下去,然后又接连咽了几口,慢慢张了眼。 林福伏在她身旁的地上,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娘!你咋能这样,你咋能扔下儿子!” 林福媳妇当场坐在地上,哭得抬不起头来,两个半大孩子抱着奶奶大哭,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凄凉如夜枭。 半晌,冯奶奶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皱纹满布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哄小孩儿一样,低低道:“你这孩子,又……救我做甚。” 夜色下,雪白头发的老太太,神情又温柔又无奈,平静到近乎麻木。 她真的太平静,太温和了,以至于林宝月这么敏锐的人都没能察觉到。 她一个小脚老太太,腰都直不起来,是怀揣着多大的决心,才能走这么远,一直走到这儿来,从容赴死的啊! 林宝月一时没能忍住,泪如雨下。 她真心佩服那些心理强大的穿越女主,可以不受原主的记忆影响,可以无视他人的生死。 可她真的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和平年代长大的普通人,心肠尚还柔软,还没有失去同理心和流泪的能力。 但她也庆幸这一点。 可以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重新年轻,重新有家人,又在家人陪伴下,开始崭新的人生。 ------------ 第042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深山里,又是大晚上的,出来的人又没几个青壮,大家也没敢哭太久,林福赶紧背着老太太下了山。 回了家,叶婆子舀了两瓢子杂粮米,抱在怀里,低声道:“你福叔跟你爹爹,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爹走了之后,你福叔也一直照应咱们。” 林宝月无奈地道:“我知道,我又没说不让你送。” 这会儿都知道她们家还有一点银子,不用担心暴露什么,再说林福家确实是亲近的人家,林宝月道:“多舀一点吧,福叔家孩子多。” 叶婆子连忙应下,又舀了两瓢,抱着去送了,林宝月提着半桶清水,也跟着过去了一趟。 林福家,跟林宝月家,情形差不多。 林福的大哥二哥,也都服兵役走了,家里只有林福这一个青壮年,只是他们家孩子多一些,有五个孩子,小的才刚过周岁,日子也确实艰难。 林宝月发现,书中世界,跟真实的明朝是有差别的。 比如说,真实的洪武年间,还不允许民间有宗祠,只有帝王诸侯才能自设宗庙祭祀祖先,直到嘉靖十五年才允许“民间皆得联宗立庙”。 但现在,每一个宗族都有宗祠。 有宗祠、有祭祀,族人就会有归属感,宗族内部管理会相对完善,族长权威很大。 又比如,洪武年间本来应该是世兵制,也就是军户制,再加上军屯制,自给自足……所以朱元璋才敢放话,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可现在年年征兵,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人在战场上,丰年要凑盘缠银子也不容易,荒年就更是雪上加霜。 林宝月突发奇想。 要不然,就先定个小目标,当族长怎么样? 一来,她们家真正能干活的,只有小四哥一个人,孤儿寡母的,很多事情需要旁人帮忙。 所以,帮人就是帮自己。 既然难免要管,那我就不如当CEO了。 她开始琢磨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分出了一半的青壮年,去山里砍竹子,另一半在家继续扎水塔,一边也看着家,别叫别村的人来偷看他们的水塔。 娘亲在家看着家,小四哥被分到扎水塔,林宝月和大嫂二嫂都跟着队伍进山了。 走在人群中,仍旧是听取蛙声一片,估计不少人家都断粮了,平时不活动还好,一活动,就格外饿。 但这会儿,昨天完工的两座塔,都已经能接水了,大家心情还挺好的,随走随说着话。 林宝月仍旧是一边走,一边把不认识的草悄悄挂上商城,因为这次走得深了点,中途大家还休息了一会,林宝月陪着大嫂去小解,又把旁边的叶子挂上,然后提示:“肾蕨叶片八枚。” 林宝月:“……!!!” 肾蕨,不就是凤凰蛋? 这是一种中药,全草块茎可入药,但它也是一种食物,跟地瓜一样在地下有块茎,水份很足,味道还不错,能顶饱! 林宝月立马转身,看了过去,眼前几乎全都是同样的叶子,一大片肾蕨! 林宝月迅速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开始挖。 这儿大多是腐殖土,很好挖,很快挖出来一蓬,黑色根须间密密麻麻的小果子,黄白色半透明,就跟葡萄一样,真的是凤凰蛋! 而且可能是因为长在深山里,个头特别大,比鹌鹑蛋还大一点点。 这东西富含淀粉和糖份,很好吃,很顶饱,吃了还可以增强身体免疫力,当然了吃多了会拉肚子什么的,但在这种时候,一般不存在吃多,一个人能吃一两个就算吃饭了。 周氏小解完过来,叫她:“月儿?” 林宝月大声道:“大嫂!二嫂,福婶子!大家快来啊!我找着吃的了!” 一说吃的,大家一个个耳朵贼灵,轰一下就过来了:“啥吃的?” 林宝月举起手里的肾蕨果:“凤凰蛋啊!” 大家全都盯着她的手看:“这是啥?这东西能吃?” 林宝月看人都聚过来了,才解释:“这是一种药,药名叫肾蕨,我爹说乡下人叫它凤凰蛋,也有叫石窝蛋的,你们没听过吗?” 大家齐齐摇头,早有人过来揪了一粒:“吃这个蛋蛋?” “对,这东西很甜,很好吃的,当药用的时候,能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止咳平喘……” 她四个字四个字一出口,大家瞬间信服点头,乡下人的评判标准就是这么简单。 林宝月续道:“生着吃鲜甜,煮着吃烧着吃面甜,但不能吃多,一个人最多吃四五个,吃多了会拉肚子,说不定还会起红点点。” “哎哟哟,”不止一人道:“起红点点怕啥,还能比饿难受?月儿,这个真能吃?” “真能吃!信我没错的!”林宝月道:“要不我找地方洗一个,吃给你们看看?” “不用洗!”立马就有人随便在衣裳上蹭了蹭,尝了尝,一咬汁水都溅了出来,他惊喜挑眉:“好吃!比野果子都好吃!一咬一包水,甜着咧!” 大家全都饿着,一看他的吃相,瞬间齐齐吞了吞口水,伸手来揪,一个个吃得摇头晃脑,一脸幸福。 林宝月笑道:“那我们挖这个吧,正好这边土松,好挖。” 大家都连声答应,于是男人们就近找地方砍竹子,砍几个斜口的,立马送过来,让大家当铲子用。 大家一边挖一边疯狂赞美林宝月,用尽了她们疲乏的哄人词汇,林宝月假装不好意思,跟大家离开了一段距离,一边挖一边往商城放。 野生高品质肾蕨果,商城收购价三千六一斤,林宝月足足卖了七八万块钱。 男人们砍完了竹子,也过来帮着挖,大家随挖随吃,也不饿,一口气挖了一整天。 村里人都等急了,大家才回来,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一趟几乎每家都来了人,人来少了的捶胸顿足,嚷嚷着明天再去一趟。 但其实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林宝月蹲了一天累得腿疼,第二天就没去,倒是叶婆子带着两个嫂子又去挖了一天,但一人只提回来一个篮子底。 第三天大家不甘心,仍旧叫了一伙青壮,又转了一圈,倒也找到一些,但不多了。 隔天又有两座塔快扎完了,林宝月又过去指挥了一通,看老族长也出来了,就过去跟他叨叨:“族长,吃肾蕨果也不能当饭,县太爷留下的银子,最好能提前买些粮,大家分一分……要不然越等秋收时节,粮价会越贵!” 老族长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宝月道:“您老人家到底在担心什么?当时是我说的这话,就算县太爷将来要秋后算帐,也是找我,我都不怕,您怕啥?” 老族长看了她一眼:“月丫头,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随你爹,仗义!但你是为了大家才张这个嘴,我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儿出来担这个责任?” 他深深叹口气,“你小孩儿家不知道厉害,这会儿,大家饿是饿,总还能赖着活,真要是官老爷要找咱们的麻烦……那时候,才真是,死都不敢死呢!” 林宝月一时无言以对。 远远的,忽见韩松小跑着过来:“宝月!” 林宝月应了一声,韩松气喘吁吁:“宝月,出事了。” ------------ 第043章 就怕渣男有文化 老族长这会儿的心情,大概就像在等第二只鞋,一听就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伸头来听:“出了啥事儿?” 韩松还愣了一下。 他本来是想拉走林宝月说话的,老族长这么一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张光宗写了一篇文章,在县城掀起了一点小风浪。” 林宝月一眯眼。 她倒是听说张光宗去县城治伤了,但,她这会儿只是一个小村姑,她没有合适的手段和人脉,去实时掌握他在县城的动向,所以这事儿她是真不知道。 她问:“文章在哪儿?说了什么?” 韩松就从袖中取出文章来递给她。 林宝月接过,一脸严肃开始看,老族长立马也把身子朝后退了退,眯着老花眼在看。 两人挤站在一起,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可其实么,这种之乎者也的文字……老族长能不能看懂不知道,反正林宝月看不懂,她又不是文科生。 于是林宝月只看了一半儿,就抬头问:“他说了什么?” 好在韩公子是个厚道人,就给她解释。 张光宗把水塔这个事儿,从头到尾写了一遍,写成了一个众志成诚,精诚所至,所以上天怜悯,赐下水塔的故事,提也没提林宝月。 当然,并没忘了夸夸县太爷。 他虽然没有明着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但字里行间,都写得他像全村的精神领袖,带领大家共同对抗旱灾,形象很是光芒万丈。 林宝月听得挑眉:“写得很好?” 韩松轻咳:“很不错。” 林宝月点点头,倒也不意外。 渣男并非一无是处,他是有文才的,哪怕中间用了手段,但能拿状元,也一定是很不错的。 这就叫,不怕渣男渣,就怕渣男有文化。 张光宗的想法很好猜。 他认为,这件事情的功劳,县太爷是不可能放在林宝月身上的,只会揽到他自己身上。 而他这文章一出,并没有抢县太爷的功劳,甚至还给县太爷造了势,宣传了政绩。 这样一来,他自己有功劳,全村人也有功劳,大家为了自己肯定不会拆他台,皆大欢喜……唯一有损失的,只有一个小女子林宝月而已,可她又能怎样呢。 所以他认为这是一个博名声的好机会。 他觉得他又没明着说这事是他办的,到时候若有意外,一句误会就能解释。 但是呢,林宝月跟卫重华实际接触过,依她的看法,卫重华属于政治脑欠缺,刑侦脑和刑侦意识倒是挺足的,所以他一定会极其严谨的把她的过往和她的功劳全都细细写上去。 这会儿都城应该还在南京,她们梧桐县归属于松江府,离南京城好像也就十来天的路?奏疏肯定早就到了,开国这才十来年,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封赏,估计不出十天就能到县里,张光宗这会儿跳,将来徒增笑料,他承不承认都一样。 当然了,也会有意外。 可能卫重华就是没照实上报,或者仁武帝就是没啥反应……但那又如何,她就算没脑子也有商城,这辈子不可能默默无闻,等她再有什么事情出来,张光宗仍旧会被群嘲。 林宝月心里想着,韩松已经正色道:“你放心,我写文章也不差,我会把这些天的事情,以及张光宗耍弄村里人的事情写一写,以正视听。” 老族长凝眉想了想,捋着胡子,一时没有说话。 但林宝月当惯了大总裁的人,并没打算等他发表意见,直接拿着文章往外走,韩松下意识地跟上。 林宝月随走随道:“不必着急。这会儿到处都旱,大家心里正在‘盼甘霖’,你懂吧?所以这时候的这种消息,属于主旋律,正能量,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但凡稍微感受到民生疾苦的人,都会乐于相信这种消息,也会相应的,更推崇张光宗。所以,你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稍微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韩松认真道:“我不怕,我亲眼看见过真相,我怎能容忍张光宗信口雌黄,抢走你的功劳?” 林宝月笑了一下。 她觉得韩松这种人不适合当官,但是呢,他这种板正性子,也确实比较叫人放心。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当了半辈子大家长的老族长捏着白胡子,呆呆站在原处,看着极有架势的小姑娘,和……简直称得上俯首帖耳的韩松,老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么大的事情,他俩,居然没打算请他做主? 或者起码问问他的意见? 就这么走了? 毕竟是自家孩子,护犊子的老族长寻思了半天,还是不放心,于是又拖着拐棍儿,慢慢地溜达了过去,准备先听听,万一有不合适的,及时指点一下,免得小孩儿们犯了错儿。 林宝月其实是故意的。 她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要当族长,当然要让老族长先感受一下。 结果眼角余光瞥见了老头儿的动作,心里有点好笑,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背对着他,继续给韩松解释:“不是不让你说出真相,而是不能直通通往上冲……你看,你知道真相,卫大人也知道真相,所有村里人都知道真相,张光宗这个谎言就像水泡泡,一戳就破,不足为惧,所以,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时间差,趁机做一些什么,毕竟,他算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林宝月的想法很简单。 捧杀。 随便取一个马甲,借着这股东风捧捧他,捧得他高高的,赞他高风亮节,赞他仁心大义。 读书人确实是一个单独的圈子,但大家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有父母家人的。 到时候都用不着什么朝廷官府,就各村的人,一听说有这样的神器,他们不得来找你? 张光宗你这么“高风亮节”、“仁心大义”,你好意思收我们银子?你最最起码不得把盖水塔的法子免费给我们,包教包会? 又或者,你难道不该让你们村的人免费给我们村安好,还得多安几个,要是不好使我们还可以找你! 毕竟你这么光芒万丈,咋能给我们安个不好的水塔? 到时候大家全都抱着这样的念头,结果来了一打听……啥?水塔就跟张光宗没关系? 而且,不光张光宗家,就连他丈人家,都不允许接触水塔,不知道法子,甚至用水都得花钱? 到时候大家能喷死他。 包括林家村自己人也是一样,要是平白来问,这功劳给林宝月还是给全村? 估计真有不少人觉得给全村更好,一个小丫头片子要什么功劳! 可你要是说,那你要功劳就别要工钱了,要免费下力……大家能答应才怪,名声算个屁啊,不当吃不当喝的,我们都断粮了,敢昧我们工钱,那就是要我们的命! ------------ 第044章 我必将青云直上 林宝月掰开揉碎给韩松一通说,韩松恍然点头。 因为这种方式,差不多是在顺水推舟,几乎不用违背原则,就能让张光宗自作自受,所以韩松也比较能接受,郑重答应下来:“我马上去写。” 林宝月跟他道:“你一定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行文习惯,不要暴露了身份,影响你自己名声。另外,” 她顿了一下:“你之前说的,把事实真相说出来的文章,也可以写,但写的时候,要重点写水塔的神奇和此物与国与民的重要,然后再严厉驳斥张光宗之前对村民的作弄,再把我写得像力挽狂澜……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韩松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眼,又抬起来:“为什么?” 林宝月给他解释:“因为张光宗写的,虽然很‘正’,但是呢,终究是一村一县之‘功’,还是比较‘小’的,而你的文章,一旦把这件事情的‘高度’,上升到了国,你立意上不就赢了吗?这不是你们读书人最擅长的领域吗?” “之后你的驳斥,起初可能会被人指责,但当事情真相揭穿之后,就成了仗义直言,至于为什么要把我写得形象光明力挽狂澜,你不要觉得我有私心,其实我还真有。” 韩松以为听错了:“啊?” 林宝月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半点私心,是假的,但我的私心也确实不多。这件事情,全看你对我有没有信心。我,必将青云直上,你做为第一个为我发声的人,同样的,一开始会有人嘲笑你,嘲笑你一个读书人如此奉承一个小女子。但……假以时日,随着我的崛起,你就是‘慧眼识人’,就是另一种‘敢为天下先’。当然了,这对你、对我都不是必须的,你自己斟酌要不要做。” 韩松正色道:“我对你有信心,我会写。” “好,”林宝月微笑:“我不会叫你失望。” 两人无声对视,旁边有几个大嫂子经过,带着笑咳嗽了两声,分明是在打趣。 林宝月落落大方,侧头朝她一笑,那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再咳了,笑着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林宝月转回头来,继续道:“但是韩松,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很重要很重要的一点上……文章好。唯有文章好,这事儿才能办漂亮,文章越好,事情就会越漂亮,甚至能成为一段佳话。” 韩松也认真答:“我不会叫你失望。” 林宝月一笑,拱了拱手,“那好,韩兄,共勉吧。” 韩松也一拱手,立马又走了,看方向是要立马回县城。 林宝月悠闲地背着手,看着他的背影,心说这个手下,算是收伏了。 而,就站在几步外,句句听在耳中,却愣是插不上话,甚至也感觉被教育了的老族长:“……” 他莫名心潮起伏,为她那几句话。 一个稚龄小女子,这么平静地说出一句“我必将青云直上”…… 这样的话,若换成当年的林长生,他一定会欢喜欣慰,感叹林家族中又将出麒麟子,可换成林宝月…… 老族长老脸皱成一团,想了一会儿,却又笑了。 林宝月也很好,林长生虽然时常被人说是少年天才,但还真没有林宝月这样的气势,只要她真能“青云直上”,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女子,全都是祖坟冒青烟! 他知足!他不挑! 此时,韩松一路小跑,赶回了县城,直接去找了他师父,兴奋地一通说,然后立马开始写文章。 他平素沉默寡言,写起文章却是笔下生花,尤其林宝月说得这个立足于国的文章,太合他路子了,韩松一气呵成,酣畅淋漓,连高轩看了,也不由连连点头。 反倒是写来捧杀张光宗的文字,费了一番工夫,写了半天也是不满意。 高轩平时很少掺和这种事,但被他带起了兴致,笑着提笔,写了一篇……写得花团锦簇,两师徒就用不同的字体把文章抄录了几份,等回头让小厮贴到文墙上,或者交到论文的茶馆里,很快就能传遍县城。 打发走了小厮,高轩还道:“若有机会,为师,倒真想见见这个神仙点化的小女子。” 韩松笑道:“好啊,师父来我家住几日吧,看看水塔,也看看林宝月。” 高轩捋着胡子,含笑应了。 这几天,张光宗的日子过得很不差。 其实他刚从县城醒来的时候,是很惶恐的。 他以为打他的是胡家的人,这会儿进了县城,若是胡老爷以为他是挑衅,直接要了他的命怎么办?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村儿治。 但是呢,因为他“又当又立”的名头太响,嗯,这一点张光宗自己并不知道。 但总之,小县城有不少人认识他,贪图胡亭亭的大手笔,立马就有人主动跑去报信儿,胡亭亭当然是立刻就来了,一看他这惨状,心疼得泪如雨下,砸了不少银子让大夫给他治。 张光宗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相反,他很信奉富贵险中求,很擅长在种种情形下为自己谋求利益。 见胡亭亭已经来了,他立刻一番表演,表示你家人如何如何,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胡亭亭顿时大哭起来,当众放话非他不嫁…… 总之,两边拉扯一番之后,胡亭亭包下了一个客栈,“强行”把张光宗和大夫移住在了里头,不光张光宗,一家人都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张光宗伤得很重,但毕竟年轻,又用了好药,胡亭亭一天三顿往这儿跑,照顾得周到,他也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就能下床了。 但他还是担心胡家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动手,于是,他想到了天水塔。 大旱年间,能取天水的神物,绝对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即便明知道会有一点风险,张光宗还是舍不得这现成的机会,一咬牙就写下了这篇文章,然后借着他师父的手,传了出去。 他其实是在给自己增加份量。 胡家不是小商小贩,胡家这种一方巨贾,不会在意一个连县试都没考过的读书人的死活,可他要是成为“名士”呢? 张光宗读书上颇有几分天赋,文章也写得很不错,加上如今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一放出去,就得到了追捧。 这几天,不少读书人来客栈看他。 张光宗当着众人的面,对胡亭亭格外冰冷不假辞色,好似已经用尽了所有方式拒绝,却怎么也拒绝不了……于是两三天下来,张光宗的名声就洗白了,外人只说胡大小姐不知廉耻,强行纠缠张光宗。 ------------ 第045章 大冤种男配出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韩松和无名氏的文章横空出世。 韩松的文章,跟张光宗的文章,风格截然不同,却都写得很好。 如今才开国十四年,文道不兴,在这小小的梧桐县中,才子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形势比林宝月估计得要好一些,韩松虽然执反面意见,措辞激烈,又很有争议地推崇林宝月一个小女子,但并没有一面倒被骂,反而也得到了一部分拥趸。 而高轩,毕竟曾是御用笔杆子,捧杀的文章虽是游戏之作,却也写得极好,又把张光宗的名声给托了一把。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张光宗的名声,越发响了,隐隐梧桐县第一人。 之后这名声,也终于传到了胡家主胡万贯的耳中。 其实胡亭亭的作为,胡万贯早就听下人禀报过不止一回。 但胡家不止是通匪,胡万贯自己年轻时就做过土匪,如今虽然洗白上岸了,但性子仍旧悍野,一点不把名声当回事儿,听说了闺女的行为,也根本不觉得有啥。 既然这一回闺女上心了,张光宗听着也还算有才华,胡万贯就直接打发了一个管事过去,简单交待了一句话:“叫他来提亲。” 于是,几个读书人正围绕在张光宗身边时,胡家的管事到了。 胡家主子野蛮,管事作风也粗犷,直接上前施个礼,自报家门:“小的是胡家的管事,家主子听说你与我们家小姐看对眼了,让你赶紧过来提亲。” 这理所当然的话一出口,大家纷纷皱眉。 这种事,你不托个官媒,打发个管事来,就显得很没礼数,这管事说话做派也很不尊重……再说了,你身为女家,哪怕主动求亲,也得避着人点儿,你当着这么多人,大剌剌就说了,还是命令式的“赶紧过来提亲”,就显得特别不要脸,也很像在仗势欺人。 张光宗心里也很慌,不知道胡家主这是威胁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但他面上稳得住,上前还了一礼,温文尔雅地道:“还请这位管事帮忙回禀胡家主,胡小姐古道热肠,救了小生一命,小生极为感激,但小生家中有未婚妻,着实不敢领受大小姐的好意。” “什么?”管事一瞪眼:“你家里有未婚妻,还敢来招惹我胡家的小姐?” 张光宗连忙道:“小生从未招惹过胡大小姐……” 管事直接打断他:“你一个爷们儿,占了姑娘家的便宜,居然还敢抵赖!” 张光宗露出了隐忍之色。 顿时旁人纷纷帮腔:“谁不知道是胡小姐缠着光宗不放?光宗已经百般拒绝,处处避嫌,就光我等亲眼所见,就有好几回,胡小姐却不依不饶,装疯卖傻,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人不放,怎么,如今还要强逼人背弃婚约娶她不成?” 管事道:“不管如何,他已经占了我家小姐的便宜,连累了我家小姐的名声,他必须得负责!” “如何负责?”一人道:“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难道还想赖上光宗不成?” “你!”管事也怒了:“你是何人,敢管我胡家的闲事?” “好大的威风!我可不怕你胡家!”那人一昂头,“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平成!” 最终管事气冲冲走了,张光宗又装好人送了他几步,一再道谢……回来之时,又向众人解释:“胡大小姐毕竟救了我的命,若非我有婚约在身,只为救命之恩,便是全了她的心意又如何?” 马平成道:“你就是心肠太好!娶妻当娶贤,光宗你才高八斗,将来必有成就,怎能娶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女子?” 他想了想,又道:“你如今住在这客栈中,虽是形势所迫,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若被旁人知道,又要说些闲话来污光宗你的名声,愚兄不才,小有家资,在本地也置办了一所园子,平时招待招待朋友,开开文会,不如光宗去我那儿暂住几日?” 张光宗满面感激地答应下来。 他并不想放弃胡家,毕竟胡家家大业大又一头小辫子,太适合当垫脚石了。 但一来他怕胡万贯二话不说又要动粗,二来,太容易到手并不是好事,他如今自信已经抓住了胡亭亭的心,那,撇清疏远一下,她才会更紧张,她闹腾闹腾,他能争取到的才会更多。 于是当晚,张光宗就搬进了马家的园子,把陈婆子母子三人赶回了村。 因为这会儿张光宗是小县城里的风云人物,一会儿工夫,这边的风波就传得满城都是,韩松得了消息,立马回来告诉了林宝月。 林宝月眼前一亮。 哇哦! 出现了!出现了!大冤种男配他出现了!! 马平成,文武双全的公子哥儿,据说父亲是个武将,跟着仁武帝打过天下,家里还有爵位,他是家中幺子,天生一副仪义心肠,此时是带着妻子到这边来找人治病的。 因为之前被渣男解过围,所以后来再见时,就把渣男引为知己,出钱出力掏心掏肺。 书中,为了让渣男告胡家的事情显得更惊险,中途还有人跑来刺杀渣男,马平成为渣男挡刀而死,把妻小托付给了“至诚君子”张光宗。 然后,张光宗很快就接手了马平成的家业和妻子……最离谱的就是,渣男进京城后,马平成的父亲,也把他当成了小儿子的替身,出钱出力出人脉,成为新一号的大冤种。 而且,还有很多诸如“马夫人终于感受到了身为女人的快乐”这种涩涩情节。 所以啊,为啥女人看不了男频文啊,因为有的男频文就是这样啊! 前一刻还兄弟情深,甚至兄弟为了你而死,可下一刻,兄弟的老婆、女儿、姐妹,甚至妈,都会对男主感兴趣,开始含羞开始挑逗……葬礼上兄弟遗孀披着丧服珠泪滚滚,看到男主立马眼神闪躲小鹿乱撞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男主也要心中暗忖“要想俏一身孝”、“好玩不过嫂子”什么的……这种恶心情节,真的不算少见。 林宝月还记得,书中,张光宗和马夫人还曾有过一段私房话…… 张光宗调笑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决定要跟马兄做好兄弟!” 马夫人笑嗔了他几句,一边也含羞表白:“妾自从那一回见了你,便时时念着你,心里再装不下旁人。” 虽然是小情话,但也暴露了一些事情,证明两人在马平成死之前也是有一些暧昧的。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提醒马平成一下子。 毕竟渣男扳倒胡家只博了个名,之后装大少爷交朋友,银子可全都是从马平成身上得来的,只要马平成不死,渣男终究是穷光蛋。 林宝月沉吟,韩松问她:“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林宝月道:“暂时不用。” 韩松犹豫了一下:“那,我该何时去告状?” “别急,”林宝月道:“用不了多久了,等张光宗声名扫地,胡家可能会把他当个玩意儿,最好的也就是一个赘婿,到那时,胡县丞应该就不会冒险救他的家人了,你就可以去告状了。” 韩松点了点头,站起来要走,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林宝月哼笑一声:“我只是在想,林雪梅惨了。” ------------ 第046章 料事如神林宝月 韩松眼神清澈地瞅着她,林宝月便解释:“你看胡家行事,如此匪气外露,又明显不在意名声脸面。所以,被张光宗拒绝之后,收拾张光宗的可能很小,反倒是收拾那个马平成的可能会大一点,但马平成似乎很有底气,若是他家世不错,胡家也有可能不收拾他。” “但林雪梅家,胡家是一定会收拾的。要不然就出几个银子,威胁他们主动退亲,这还算好的,起码能拿到一点银子,直接威胁不给银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因为他们毕竟没订亲么,所以我觉得,最可能的是给个十两二十两的,然后逼林雪梅马上嫁人。” 韩松道:“胡家行事,也是够霸道的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外头有人道:“枳嫂子!在家吗?哟,月丫头,韩小子也在你家啊!” 毕竟是少年男女,独处不便,林宝月和韩松就是在院中说话的,叶婆子就坐在旁边做针线。 几人闻声抬头,是林福媳妇,她倚着门,兴致勃勃说八卦:“我听说,有个城里人,驾着马车去林平家了,只待了一刻多钟就走了,他一走,林平家就闹了起来,我过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林雪梅嚷嚷着要寻死,林平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老老实实听话!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顿时,别说韩松了,就连叶婆子,也忍不住惊讶地看着她闺女。 然后叶婆子一拍大腿,大声道:“宝月啊!你……” 她大概是想说料事如神的,林宝月冲她直使眼色,叶婆子会意,迅速改口:“你,你说说,这不就是报应啊!” 林宝月笑道:“都不知道人家出了啥事儿,咋就报应了?” 林福媳妇如今跟她们家亲近得很,立马道:“我再去打听打听!” 其实也不用她打听,如今林宝月是村里的香饽饽,大家都乐于给她跑腿报信儿。 果然像林宝月说的,胡家的管事扔下了二十两银子,很是嚣张,明着说胡小姐看中了张光宗,让他们十天之内,把林雪梅嫁出去,必须得嫁得远远的,一辈子不能回来那种。 林平的性子本来就不强硬,又没啥见识,被管事这么一威胁,差点吓尿,又有二十两银子的巨款,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林雪梅几个哥哥,其实本来还是比较宠这个妹妹的,但经过了上次的事,加上水塔的事,再多的疼爱也都磨干净了。 再说了,他们都有老婆孩子,为了一个妹妹,搭上全家人性命,那是真的做不到,所以也都默认了。 林雪梅哭天抢地,但只有她娘陪着她抹了会儿泪,家里人全都躲了。 林雪梅又想去县城找张光宗,林平老两口哪怕让她去,万一胡家生了气,都别说杀人了,揍他们一顿也是白挨的。 林母只能苦苦劝她:“你想开点儿,你和张光宗没缘份,不如认了命,让你爹好生寻摸寻摸,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家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未必不好……” 林雪梅哭道:“我不!!我只想嫁光宗哥!除了光宗哥,我谁也不嫁!”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人家城里小姐看中了张光宗,咱争不过!你再闹腾也成不了,只会害得家里人遭罪!” 林雪梅大哭道:“我凭啥为了你们,害我自己一辈子?我凭啥要认命,我就是不认!我就要跟光宗哥在一起!” 林母听得也有些寒心。 这些日子,一家人叫族里人排挤得,那叫一个难受,家里儿子儿媳妇都有怨言,她还得天天说好话,护着她……可到头来,在闺女心里,她嫁哪个汉子,比爹娘家人都重要? 林母又勉强劝了几句,抹着泪出来,把门锁上了。 结果几个嫂子商量了一下,又一起进来守着她,怕她寻了死,人家胡家不满意。 趁着林母不在,她大嫂便冷言冷语道:“你还真别哭,张光宗本来也不是你的,是你从人家林宝月手里抢来的,还差点害了林宝月一条命!如今,胡大小姐也相中了他,从你手里抢走了,没害你性命,还给了咱家银子……你也该知足了!比林宝月可强多了!” “就是呢!”她二嫂也道:“抢汉子这种事儿,就是各凭本事,你赢得时候怪高兴,输了可不就得认输么!怨你自己没本事呗!” 林雪梅气得发疯,与几个嫂子对骂。 到晚上又软下来,各种央求,只说想最后见张光宗一面! 但乡下人对城里人本就惧怕,又有银子在手,家里人咬紧了牙没松口。 最搞笑的就是,林雪梅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大叫大嚷说要见林宝月,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连县太爷都能见吗,为啥还怕一个胡大小姐? 林宝月听说之后,就一个想法……她好爱,她真的好爱,即便想利用她对付胡大小姐,却连一句还给你之类的空头支票都不敢开!啧啧! 林平在外头跑了两天,多方打听,打听了一个山里人家,直接给了二两银子,当天晚上,就把林雪梅捆着抬上了马车,自此之后,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见面了。 林雪梅家里人,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过程中没怎么背人,就是为了表示,我们家和张光宗家,再也没牵扯了,就想着以后有机会能跟族里和解。 所以,林宝月也听完了好几个人的实况转播。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看到林雪梅这下场,大家又觉得有点可怜,好几个人都说,林雪梅得多后悔啊,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嫁给邻村那个后生呢! 林宝月表面上点头附和,其实心里不以为然。 你们觉得林雪梅会后悔?林雪梅才不会! 她永远不会后悔勾搭张光宗!青梅竹马,这可是一辈子不会改变的真爱! 还有现在的张光宗,用一个有未婚妻的说词,一手促成了今天这一幕,借胡家的手摆脱了这桩亲事,逼走了林雪梅,甚至龟缩在县城连最后一面也不见…… 将来他会后悔会内疚吗? 他才不会! 他只会认为这是胡家的逼迫,将来老了,妻妾成群了,还是会偶尔臭不要脸的回忆一下娇俏小青梅的! 这儿虽然是一本书,可对林宝月来说,就是真真实实的世界,张光宗和林雪梅也都是真真实实的人,是杀人的主犯和从犯,所以,她才不会同情他们,林雪梅这下场是她咎由自取,她只会觉得解气。 ------------ 第047章 万能老爹 仇人狗咬狗,自己解决了一个,林宝月还怪高兴的,就背上小竹篓,把大门带上,溜达着往山上走。 她这几天为了听林雪梅的八卦,都没跟着村里人进深山,都是娘亲和嫂子去,除了野菜也没有什么收获。 前几天的肾蕨果都当水果吃的,也吃完了,她天天吃野菜,脸都要吃绿了,趁这会儿没人,她准备搞点金丝瓜出来吃,她都馋好几天了。 林家村的地势很起伏,到处都是小山坡小树林,林宝月转了几圈,找到了一丛隐蔽的小矮树,然后从商城买了一些带瓜秧的金丝瓜,瓜放进竹篓,秧子扔进去,然后在地上胡乱挖了一阵,挖了一些坑,把根埋进去。 因为有矮树的遮掩,没法仔细看,这样就差不多了。 林宝月放进背篓里五六个,还在不明显的位置,留了两个小的,到时候别人摘了,正好给她圆谎。 她就美滋滋回来了,路上就碰见了好几个村里人,纷纷打招呼:“哎哟月丫头,哪来的这么漂亮的瓜?这是啥瓜,从哪儿找着的?” 林宝月笑道:“就村头水口往东走个三四百步,我本来是想找些干树当柴烧的,结果一眼看到这么多金丝瓜!” 山里人家,能弄到什么都是人家的本事,大家虽然眼热,也不好意思讨一个吃,林宝月一路跟人说着话,把瓜背回家,就给林福家送了一个,又给老族长送了一个,给三爷爷家送了一个。 林福家是关系亲近,老族长么,对她来说,就属于即将退休的领导,三爷爷,则是适当的时候可能帮几句腔的自己人……她想当族长,这些人情全都得联络起来。 这边根本没有见过金丝瓜,林宝月立马又把万能老爹搬出来,教了他们吃法。 然后她自己回去,又悄悄搬出来三个,挑最好的两个,洗干净切开,掏出瓜瓤,上锅蒸。 她自己吃的,蒸熟了一搅,浇点凉拌汁就行,家里人吃的,娘亲肯定不肯当菜吃,她就把豆面小米面放到了里头,回头煮干了一拌,味儿也不错。 她这边蒸着,那边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去她说的地方溜达了,果然先去的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瓜回来。 林宝月摘的盛在背篓里,大家也不好意思让她卸下来看,这两个,大家就围着仔细看了一番……然后就抱着瓜来林宝月这儿请教吃法。 小豆宝抱着妹妹,带着一伙孩子疯跑回来,老远就问:“姑姑,你摘到神瓜啦?” 已经馋了好久,刚把瓜捧出来想吃个独食的林宝月:“……” 她只好拿碗托着瓜出来,给一伙小屁孩儿表演了一番搅面条,然后,看一个个都馋得直咽口水,林宝月就大方地浇上凉拌汁,一人喂了一口。 村里的小孩儿,大人都是教过的,馋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张口要,但真让她们吃,他们也抵挡不住诱惑,一个个跟待哺的小鸟儿一样,仰着头,张大嘴接了那口瓜丝,幸福得眼冒泪花。 林宝月当然也没忘了自家两个,给他们喂了一口大的。 小豆花特别乖,因为喂得太多了,小嘴盛不了,她就用两只小手手捧着吃,小松鼠一样。 豆宝是个小大人儿,特能操心,一边吃一边还斜眼看着小伙伴们,明显心疼得不得了,却也忍着没说什么,只道:“好吃吧?我姑姑好不好?” 小孩儿们猛点头,豆宝得意洋洋:“我姑姑就是个仙女儿!水塔,我姑姑造的!凤凰蛋,我姑姑找来的,神瓜,也是我姑姑找到的!” 小孩儿们再次齐齐点头:“对!仙女儿!” 林宝月哈哈笑着,又给他们喂了一轮,豆宝一肚子话不能说,推着她的手,不住使眼色:“姑姑,你也吃啊!你也吃!多吃点儿!” 林宝月心说谢谢你了大侄子,但我有点嫌弃你们的口水…… 来了快十个孩子,两轮喂下来,就差不多喂完了,林宝月随手把剩下的那点给了豆宝:“你跟妹妹吃了吧。” 豆宝双手抱着,又努力搅了半天,搅下来一点点沫沫,然后就一脚蹬在门口石头上,发表了一番,我姑姑对你们好,你们也要对我姑姑好……的演讲。 林宝月瞧着,笑了半天。 正说着呢,远远就见一大帮人过来,林长庚也在其中,林宝月出去打了声招呼,问:“四哥,今天怎么散得这么早?” 林长庚道:“扎完了啊!二十座已经扎完了,族长说,先歇歇,明儿再扎,要扎三十座,扎完三十座,从我们后头,再单独给我们扎一座。” 林宝月挑了挑眉。 她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对官府深深的敬畏。 要扎三十座,肯定是因为林宝月跟县太爷说要扎三十座,可是族里不敢动用县太爷给的银子,却要扎三十座……这些银子哪里来? 林长庚听她问了,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族长没让再交银子。” 他顿了一下:“对了,你不知道吗?太平村的水井干了,听说山北村也快干了,就连地势最低的小碗村,井水也开始浑浊了,估计也要干了,好多人来打听水塔呢!” 他这么一说,林宝月也想起来了:“对对,让他们出银子也行。” 本来各村都有念书的孩子,但因为荒年么,大家交不起束脩,所以很多孩子已经不去读了,消息不畅,直到这两日,张光宗搞的事情才传入大家耳中,于是,陆续有别村的人过来打听。 老族长为人颇有智慧,挺擅长在简陋的条件下搞细节。 譬如说,村里建的水塔,全都是建在各家的院子里头,或者房子后头和侧面,总之就是非常容易看管到的地方,几乎没有建在空旷无人处的,所以邻村的人,想偷偷过来看看学学,几乎不可能,只能向林家村的人打听。 一打听,林家村的人就说了,这是我们村的月丫头,得神仙点化,造出来的天水塔,跟老天爷借水!每天早上都能接好几桶。 不信,不信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村的井,井里一点水也没有了,干了好久了,要没有天水塔,我们早就干死了。 啊? 你说啥张光宗? 水塔跟张光宗有啥关系?你是不知道,张光宗那祸害,骗得我们好苦啊!吧啦吧啦! 啥, 你说你们村也想要? 想要也行啊,叫你们族长来找我们族长说啊! 嗯? 你说偷着给你建一个……别开玩笑了,那我们族长得打死我,不行不行真不行,亲爹亲祖宗都不行! 所有人全都是一个说词,来打听的人心里估计也明白了。 山北村小碗村还能等,太平村是等不了了,估计这两天就得过来求她们了。 但对林宝月来说,因为乡下人不懂读书人的事儿,所以,他们打听的消息,再传到各村读书人耳中,然后这些人再反馈进县城的读书人圈子……也需要个一两天时间,所以她就盼着韩松赶紧带消息回来,听听渣男的下场。 ------------ 第048章 美男计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族长和里长都来了。 这时的里长,相当于别的朝代的里正,虽然按规矩是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但实际上,里长管的户数,远比一百户要多,总有几百户,附近这好几个村子,只有两个里长。 老族长已经恭候多时了,还特意留了一个水塔的水没叫人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儿接了水。 因为几个族长都有“内部”消息,惊讶归惊讶,倒也并没有不相信,只感叹了一番,然后太平村的徐家族长就道:“听说这个水塔,是一个小姑娘做出来的?” “对,”老族长立马开始吹:“就是我们村林枳家的小闺女,我们林枳本就是个厉害人,生了个姑娘,比当爹的还强,还没及笄的小孩儿,看着乡里乡亲受人难为,自个儿琢磨出这么个东西来,连县太爷都夸呢!” 几个族长都知道这个“受难为”是在点他们,一个个转头的转头,咳嗽的咳嗽。 这才叫风水轮流转,当初林家族长求上门的时候,他们几家可没少摆架子提条件,如今,这才几天,就轮到他们来求林家村了! 只有徐家族长笑容满面道:“不如把那小姑娘叫出来,一起商量商量。” 老族长没明白:“她小小孩儿,叫来做甚?” 徐家族长道:“能造出这么厉害的东西,哪还能把人家当小孩儿?你说说你,一把年纪了,咋心胸这么不开阔,一个小姑娘家,能碍你啥事儿,还藏着掖着的。” 这话一说,把老族长给气的,就好像他小心眼摁着林宝月不让她出头似的。 他立马就叫人把林宝月叫了过来。 林宝月其实真没想过会叫她,她这会儿处于攒资历阶段么,被排除在外是常事,但既然叫了她,她也不惧,笑吟吟地施了礼。 然后徐家族长就叫身边的人:“小北,你不是说,听说了啥事儿?还不赶紧跟宝月说说。” 于是他后头,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后生走过来,温柔笑道:“宝月妹子,我跟你说说。” 林宝月:“……” 老族长也看出来了,差点没气死。 徐家族长真是不要脸!搁这整美男计呢?? 林宝月忍着笑点了点头,那小书生就一本正经开始说……就是说的张光宗写了一篇文章那事儿。 老族长鼻孔朝天地道:“我们村的韩家小子,早就说了这事了!我们早就知道了,还用你们说?” “哦,”一个老头子道:“姓韩啊,是不是早几年逃难来这儿那家?” 这话意思是说,拽啥拽!人家姓韩!又不是你们族里的人! 看老族长噎住了,林宝月笑着避开小书生,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对,就是他们家。” 她笑着岔开话题:“其实张光宗就是枉做小人,这水塔,县太爷又不是没来看过,这功劳是我们林家族里的,哪是一个外乡人想抢就能抢的!” 其实刚才老族长也说过县太爷,但大家都以为他在吹牛,没当回事儿,这会儿林宝月一说,老头子们终于听进去了:“县太爷真来过?” “对呀!”林宝月一脸疑惑:“你们都不知道吗?这边刚刚建成第一座天水塔那天,县太爷便来了,还在我们村儿住了一晚上,亲眼看到天水塔取到天水才回去的,说是会上书为我们林家族人请功呢!” 几人无不惊愕:“真的?” “当然!”老族长道:“县太爷十分年轻,生得也是好个模样,跟戏台子上的神仙一样!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晚上我叫我婆娘做了八个菜,还生怕大人嫌弃简薄,没想到大人一点没嫌弃,直接把菜分给了我们,自己只留了两盘素菜,草草吃了……” 林宝月也帮腔:“县太爷说话简略,却夸了我们好一会儿,我也没念过书,学不来那些有学问的话,听着倒是挺开心的。” 县太爷这一面大旗,不扯白不扯,她们又没说谎!县太爷本来就是来过么! 林宝月一点不心虚。 徐家那小书生也忍不住插了一句:“爷爷,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张光宗的文章里也提过,县太爷来过林家村的。” 徐家族长不服气:“那个张光宗人品败坏,满口胡说八道,他的话怎能做得准?” 小书生无奈摇了摇头。 几个人又问了几句,确认县太爷真的来过,就没心思打嘴仗了,仍是徐家族长先开口,道:“这水塔,怎么个弄法,老哥哥,你给我们个准话。” 老族长捋了捋胡子,这才开始说。 这事儿,老族长和族老们,明显是提前商量过的,提的条件简单得很。 哪个村想要水塔,先给十两银子,然后呢,你要几座水塔,竹子啊,油布啊什么的,所有东西你全给我们备齐了,我们的人去给你扎,扎的时候你们不能看不能学,然后,一座水塔给我们一两银子的工钱,我们自己分。 相比起其它村提的条件,他提的这个条件,真不算过份。 但关键是各村人多啊,用的水就多,一个座扎二十座水塔,就是二十两银子。 所以里长厚着脸皮开口:“老哥哥,咱两村关系向来亲近,就是一家人,这会儿大家日子艰难,正是互相帮忙的时候……看我的面子,你再松松手,松松手。” 老族长正色道:“谁说不是呢!没有水的日子,我哪能不知道艰难?可是咱掏心掏肺说句话,这水塔要是你们村弄出来的,你们村提的条件,会比我这个好不!” 这话一说,里长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当初林家村断水,想去别的村求水的时候,也是请了里长帮忙的,那时候他既然没帮上林家村,那这会儿,也不能偏帮旁人。 主要是,林家村提的这个条件,比起别的村,真的已经算厚道了。 但,穷啊!! 所以大家又磨了许久,林宝月在旁边乖巧端茶倒水,顺便摸摸这几个族长和里正的性子,说不定下回就是她跟他们打交道了呢? 最后商量妥了,想要水塔,一个村给八两银子,但一座水塔一两银子的工钱,这一点不能变。 其实要按林宝月的想法,起先肯定要藏着,但到了最后,是可以把水塔的制法,教给他们的。 因为等朝廷文书下来,水塔的制作方法也会下来,他们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主要就赚这一段时间的钱,你觉得亏也没用,因为你一天不喝水,就受不了……所以你等不到朝廷文书。 之后可能也可以赚,那就是纯工钱了,会比较少。 但是呢,即便是后来要教,这会儿也可以这么商量,商量妥了,大家心里已经接受了,再教,大家才会觉得意外之喜,才觉得赚到了,才会高兴。 ------------ 第049章 你把族长给我当 林宝月叨叨叨跟老族长说了一通,老族长反问她:“这几个村儿,又不是一天能扎起来的,咋教,教谁不教谁?远了近了,多了少了的,不好整!” “这有什么不好整的?”林宝月道:“顺水推舟就可以啊!咱们几个村离这么近,哪个村不是沾亲带故?等开始建水塔,拿工钱的时候,肯定会有人眼热,会有亲戚找亲戚,您每一队都派一个严厉的人看着,不许钻空子,早晚会求到您面前,求过来之后,您看哪个人合适,松个口,后续的人,不就一拨一拨来了吗?” “最后您‘却不过情份’,最终答应了,一个村挑出十几人二十人来,这些人可以跟着帮忙,跟着学,但是不许拿工钱……要知道,这会各村全都断水了,水塔本来就是越快越好的,咱们这儿离京城又近,朝廷文书也不一定哪会儿就下来了,所以帮忙的人多了,建得就快了,咱们最快速度把水塔建好,省得夜长梦多!” “反正工钱不少拿,活儿还少干了,节省了工夫,大家也没意见,也能提升一下咱们村的人在邻村亲戚眼中的地位。等朝廷文书下来之后,旁边村里会看图纸有几个?心里没底,还不是要请人做工?” “到时咱们村的人可以去,邻村的人也能跟着赚点儿小钱,荒年这点小钱就是雪中送炭,大家也会更感激咱们,要知道,这种事情,不像咱们帮人家打仗抢水,抢完了这事就完了,人家翻脸不认人,咱一点办法也没有……教手艺历来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教完了,他们也一时不敢翻脸,得捧着咱们,谁知道咱村有没有留后手?好处多多好么!” 她小嘴叭叭,一番话说的切萝卜一样干脆麻利。 老族长默默听着,不时点点头,等她说完了,就长叹了一声,捋着胡子打量她,老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好半天,又长叹了一声。 林宝月嘻皮笑脸凑过去:“族长爷爷,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道理?是不是觉得我特聪明?是不是叫徐家的美男计给吓着了,然后就寻思我也快及笄了,怕我这么个聪明孩子嫁到别村儿去?偏咱们姓林的都是一家子,又不能娶我?” 她随说着,老族长就撑不住笑了,用拐棍儿敲敲她小腿,笑骂:“就你鬼灵精!” 他顿了一下:“说起来,你奶家有个侄儿,今年十七了,长得也挺好个模样的……” “族长爷爷!”林宝月笑道:“再是侄儿,也是别村的人,您想着好事儿都留在咱们林家村,我有个好办法。” 老族长道:“什么好办法?” 林宝月半开玩笑:“你把族长给我当啊!” 老族长一瞪眼:“净是胡说八道!你见哪村有小姑娘家家当族长的?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林宝月就这么看着他。 老族长被她看得一愣:“怎么了?” 林宝月认真的道:“族长爷爷,旱灾其实不算什么、秋收时,一粒粮也收不到,也不是最糟糕的……可怕的是,灾荒无休无止。我可以劝说娘亲嫂子,从村里搬出去,我自有本事养活家人,眼不见心不烦……可我不忍心撇下我爹爹护了一辈子的乡亲。” “所以,我才要当族长,大家都必须听我的指挥。我才能带着大家活下去,不然呢?秋收之后,族长爷爷有什么办法带着大家活下去?到了冬天,还会有雪灾,族长爷爷,到时候大家穿啥,吃啥?会不会冻死饿死,到那时,你有没有办法呢?” 白须白发的老人家,被她说得呆怔当地,喃喃地道:“雪,雪灾?” 林宝月安静点头。 雪灾算什么,再往后的她还没说呢! 为了让男主美强惨,他们这一方百姓,灾祸连连,十室九空……凭什么?背景板的命就不是命了? 看老族长怔怔出神,林宝月也没再多说。 老族长其实已经算很豁达的人了,但这种事儿毕竟从没有过,让他接受并主动推动并不容易,她也不着急,也就是给他心里留个影儿,慢慢来就是了。 她就溜达着回来了,随走着还在想……韩松咋没传消息回来呢?她都等不及要看渣男倒霉了! 其实这几天,张光宗过得挺不错的。 马平成有钱又豪爽,又没什么营生做,以前就经常在园子里招待客人,如今被他引为知己的张光宗来了,他更是呼朋唤友,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者做诗写文章,其乐融融。 尤其,马平成这个圈子,大多是小有家资的读书人,对张光宗来说,个个都值得花心思结交一二,如今一脚踏进了这个圈子,当然是使出浑身解数,卖力表现。 张光宗本有几分才华,尤其擅长写诗,屡得佳句,与众人相处越来越融洽,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尤其与马平成的关系越来越好。 晚上马平成喝醉了,张光宗还亲自送他回去,去的时候便隐有期待,进去之后,果然便见马夫人迎了出来。 张光宗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嫂夫人,再抬头时,就见马夫人双眸如秋水,满面羞红,别开眼儿,声音娇柔:“不必多礼。” 张光宗不由得全身发热。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几个月前。 那时,马平成夫妻俩刚到梧桐县,因为听不懂当地话,两边鸡同鸭讲,僵在了那儿,他从旁边经过,一眼便看出那马车表面破旧,却打造精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却恰好看到一只素手掀开了一点窗帘,柔荑如雪,指尖染着蔻丹,浅青色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了腕上莹润的玉镯,和帘后隐约一张芙蓉面。 张光宗当时就心跳如擂鼓,毫不犹豫上前帮马平成解围,甚至还一直带着他找到了一个会说官话的牙人,才告辞而去。 他以为很快就会再见,却一直没有再见。 一直到前些日子,因为他写水塔的文章出了名,马平成上门拜访,一见他便认出了他,惊讶出声。 马平成还道,当时买好宅子安顿好,本想上门道谢的,但问了一圈儿也没人认识他,心中十分遗憾来着。 张光宗也遗憾的很…… 如今,终于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美人。 这般的贵妇模样,这般的熟女风情,明明羞怯之极却仍举止大方又优美……这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尤其,他一见便能瞧出,马夫人对他,也并非无心。 ------------ 第050章 女土匪 张光宗故作不知,一脸关心地跟马夫人交待:“马兄喝了不少酒,却没用多少饭菜,只怕会不舒服,有劳嫂夫人多照应了。” 马夫人细声细气答道,“我知晓了,多谢你细心……” 两人说了几句,张光宗便拱手辞出,马夫人伸手来搀扶夫君,马平成一个摇晃。 张光宗飞也似地退回来扶他:“马兄小心……” 他的手,从马夫人手背上一掠而过。 马夫人迅速收回了手,红晕一直走到了脖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等回到房中,张光宗抬手轻嗅,指尖还残留着淡淡腻香,那是不解风情的小女孩儿永远不会有的一种香气,好不叫人想入非非。 张光宗伸舌舔了舔指尖,在黑暗中,无声笑了。 这几天,正好是胡家逼迫林雪梅嫁人的时候,所以,胡亭亭也难得没有去客栈找张光宗。 到了第三天,林雪梅已经被迫离开,胡亭亭自觉得解决了麻烦,这才迫不及待过来找他。 结果到了一问,才知道张光宗已经离开了客栈,去了马家的院子,胡亭亭立马又来了马家。 但因为马平成提前交待了,门房不让她进。 嚣张跋扈的胡大小姐,在小县城从来是横着走的,一听说马家接走了她的人,还不让她见,立马气疯了,拿着鞭子就开始抽门房,门房吓得逃回家里,关上了门,胡亭亭就指挥着家丁撞门。 马平成这儿,只是一间游乐的园子,又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城池,胡府家丁如狼似虎,直接拿出了攻城的架势,没几下子就把门茬撞断,闯了进来。 马平成得报,直接就气乐了:“区区一个胡家,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青天白日闯入人家,无故伤人!来人哪,拿父亲的帖子去告官!我倒不信了,这梧桐县竟没有王法了不成?” 张光宗的眼神闪了闪。 敢拿帖子去官府的,必定不是没名没姓的人,马平成说自己家在南京城,他的父亲一定不是小官儿,说不定还有爵位! 这,就比胡家的份量重多了。 张光宗立马上前,一脸愧疚道:“全都是我连累了马兄,还是我出去见见她吧,要不然,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马平成一挥手:“不用!难道我还会怕她?我倒要看看,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胡亭亭已经闯了进来,挥着一条鞭子,一路鞭打下人,气势汹汹,完全就是一个女土匪。 马平成大怒喝道:“住手!” 他冲上前,劈手就去夺鞭子。 马平成的身手不错,但他根本没想过,胡亭亭也会功夫。 胡家洗白还没几年,胡万贯大半辈子都在匪窝里,一向信奉拳头大就是老大,而胡亭亭也是匪窝里长大的姑娘,打小识字绣花德行全不用学,功夫却是非学不可的,所以她的功夫很不错。 于是,马平成一把抓住了鞭子,手臂用力,却没能夺过来。 胡亭亭猛然一抽,带着倒刺的鞭子从马平成手心里滑过,带起了一溜血花,疼得马平成大叫出声,一下子松了手。 然后胡亭亭趁势向前,挥鞭就打,马平成正抱着手踉跄后退,被她照头一鞭子,直打得发髻散开,一道深深血痕落在了脸上,然后又是接连几鞭子,鞭鞭到肉,留下一道道血痕。 众人纷纷惊呼,张光宗也吓得脸都白了。 读书人被伤了脸,就等于绝了仕途,这一辈子都毁了! 这个仇可结大了! 张光宗本来是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马平成要抓紧,胡家也不能真断,但现在……叫他怎么办! 此时,好几个人已经冲了上去,胡亭亭根本不知道留手,挥着鞭子就抽,一时间痛呼连连,众人纷纷躲避。 张光宗真的怕了他这土匪性子,身不由已地往后退了一步。 若被她冲动之下甩一鞭子,伤了脸,任他再怎么自负才华,自负智计,也全都没用了! 他双腿打颤,一边大声道:“够了!胡亭亭!你住手!你到底想怎样!!” 他一开口,胡亭亭才一下子收回了手,看着他,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还不是你不肯见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你要这么对我……” 张光宗一看她这神情,宽心大放,这才猛然冲上前去,于把抱住马平成:“马兄,你可还好?快,快请大夫啊!!” 他抱着他,掉下泪来:“马兄,你若是……岂不是叫我愧疚一生!” 马平成咬牙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干你事!你起开!” 他一把推开他,指着胡亭亭:“咱们梁子结大了,我告诉你个女土匪,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胡亭亭眼露凶光,上前一步,手中鞭子抬起。 张光宗壮着胆子冲上前,挡在了马平成面前:“够了,真的够了!胡大小姐,我跟你走就是,你不要再伤无辜之人了!算我求你!” 胡亭亭扁了扁小嘴,脸上凶光尽去,转为幽怨:“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偷偷拐走你,还不肯让我见,没安好心,我才一时没忍住嘛!” 胡亭亭长得好看,这女儿娇态也挺好看的,可是衬着周围下人的呻 吟和大家身上深深的血槽,她这若无其事的神情,却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胡亭亭随即抬眼,偷看了他一眼:“好啦,你别生气啦好不好?大不了人家赔罪么!” 她回身,理所当然的吩咐:“多儿,多给他们些银子!” 马平成气乐了:“你觉得爷是缺银子的人吗?” 几人正在争执,外头忽然又是一阵子喧哗,然后,之前见过的管事带着几个随从,冲了进来,远远就道:“大小姐!大小姐!” 胡亭亭理都没理,管事过来一看,胡亭亭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道:“大小姐,家主子说了,那水塔根本不是张光宗造出来的,这张光宗满口谎言,坑蒙拐骗,大小姐别信他!赶紧回家,家主子说给你另找几个好看的,既着你挑。” 张光宗只听了一个开头,头就是嗡的一声。 ------------ 第051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张光宗是有脑子的,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如今顶多是悬在空中的东西一下子落了地。 所以他并未慌张,点了点头,态度坦然:“对,全是我的错!多谢胡大小姐错爱,请回吧!” 胡亭亭当时就眼泪汪汪,“你又想赶我走?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么对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村姑?我告诉你,她早就嫁人了!你不许再惦记她了!” 张光宗“震惊”抬头,“你们做了什么?” 胡亭亭别开脸:“我没有!” 张光宗怒道:“你到底还要害多少无辜的人!” 他正准备长篇大论,忽见后头涌进了一帮捕快,马平成精神一振,上前一步,指着胡亭亭:“这几个人无缘无故闯进我家,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捕头冲着胡亭亭点头哈腰,笑得谄媚极了:“大小姐,您这是出来游玩?” 胡亭亭傲然点头,鼻孔朝天。 马平成的脸色猛地一变。 张光宗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暗皱眉。 马平成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明显家世很好,想必平时连官府也得捧着……可问题是,胡家明显就是地头蛇,是土匪,他们根本不讲规矩,若是马平成的家世吓不住胡家,这事儿就难办了。 那捕头拍了好半天胡亭亭的马屁,这才转回头来,拉着官腔:“什么事啊?是不是有误会?” 马平成是真的气大了,冷笑一声:“你看看我们的伤,像是误会吗!?我告诉你们,我是齐国公府的人,我要见你们县太爷!我倒要看看,梧桐县是不是真的没有王法!” 一听齐国公府的名头,捕头脸色便是一变。 张光宗也是暗暗抽了口气,实在没想到马平成的家世这么吓人。 胡家管事的眼珠子,也在滴溜溜打转。 捕头斟酌了一下,陪笑道:“马少爷,要不咱们先去县衙喝杯茶?” 马平成冷哼一声,道:“带路!” 张光宗落后一步,看捕头悄悄朝胡家的管事使眼色,心便直往下沉,他实在舍不得齐国公府这么高的门楣,连忙劝道:“马兄,不如还是先去治伤,治伤才是最要紧的,打官司的事情,过几日再说!” “不行!”马平成一口回绝:“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亏!我等着梧桐知县给我一个交待!” 张光宗哑然。 几个受了伤的书生,跟着去了,侥幸没受伤的几个,有好几个本地人,各自犹豫了一会,有人跟了上去,也有人悄悄走了,张光宗一脸焦急约着旁人:“咱们先去请几个能治外伤的大夫!” 立刻便有人跟着他去了。 张光宗又不傻,不管是县太爷审这个案子,还是胡县丞审,他都不能往上凑! 这就是胡家和马家的事,先让他们两边扳一扳腕子再说! 不然若是捋下来此事跟他有关,甚至可以说全是因为他……难保不会被迁怒! 此时,林家村。 大晌午头,韩松急匆匆回来找林宝月。 飞快地把情形一说,一边问:“现在是不是告状的好时候?” 林宝月还有些诧异,“行啊,你这么厉害了,居然连人家家里的事情都能打听到了?” 韩松有点不好意思:“我因为写了那篇文章,就认识了几个书友,有个姓方的是本地人,见过张光宗和胡亭亭相处,他说他也不相信张光宗是好人,他不知怎么参与进了马平成的文会,还差点被胡亭亭鞭子伤到,一出来,立马过来找我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这会儿马平成和胡家在县衙了?” “对,”韩松道:“但是我听说县太爷不在,是胡县丞在审。” 他顿了一下,又解释了一句:“我知道胡县丞审不行,但我听说,县太爷时常出门,但一般很快就回来,所以我想,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宝月道:“你回去带上柏哥儿,我们先去看看,我去我四哥。” 这会儿林长庚还在扎水塔,她就过去叫了他,主要是柏哥儿有点份量,韩松只怕背不了这么远。 几人一路小跑,去了县城。 结果县衙大门前,有衙役驱赶着人,不许百姓围观,韩松迫不及待上前打听了一下,门子说县太爷还没有回来。 于是四人远远站着等,林宝月低声道:“胡县丞审,也未必不行,这会儿胡亭亭明显认准了张光宗,张光宗又摆着架势不答应,所以胡家为了打压他,也有可能会刻意把这个案子往重里审,过程中可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但终究是有点冒险,不如等卫大人。” 随说着,她的眼神就在县衙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轻声道:“我在想,马平成只怕要糟糕了。” “什么意思?”韩松一惊:“马平成可是齐国公府的人!” 林宝月轻轻摇了摇头:“就是国公府才糟糕!你看那个捕头模样的人,看神态明显是能做主的,应该是胡县丞的心腹,若胡县丞因为得罪了齐国公府而惶恐不安,他不会是这种表情,他这种表情……带着些赌狠,只怕已经得到了某种命令。” 韩松愕然看着她,又远远看向那人。 林宝月眯着眼,一直看着,忽见不远处有两个书生,拽着几个大夫过来了,有个老大夫踉踉跄跄,都快被他们拽倒了。 林宝月心头一动,飞快地道:“你们在这等我,都不许擅动。” 一边就迅速往那边走去。 她这会儿身上穿着男装,又黑又瘦,根本看不出男女,她藏在拐角处,趁着那书生与门子说话,直接上前一步,就接过了老大夫手里的药箱,鱼儿入水般插 入了这群人中间。 老大夫并没察觉不对,喘着气朝她点点头,也没力气道谢。 那捕头回去请示了一下,就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一进了大门,走在甬道上,就能听到堂上的争执,青年男子的声音满是愤怒:“我们几人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脸面有多金贵你不知道?居然还有脸跟我说小伤!?” 另一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定神闲:“是是是,是金贵,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法把诸位的金面治好……几位堂堂男儿,难道还想让一个小姑娘为你们赔上性命不成。” 林宝月垂了垂眼。 听这口吻,县丞明显起了杀心了,否则不可能一点求和好的意思也没有。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那可是国公府啊! 几个大夫已经到了堂前,林宝月悄悄朝里看了看……堂上只站着那几个书生,连胡亭亭的影子也没有。 只有原告没有被告,表面功夫都不做,实在是有恃无恐到了极点。 衙役报了进去,胡县丞便道:“进来吧,本官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先叫大夫给诸位治伤,诸位也冷静一下,想一想本官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他站起来,意味深长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一边说着,便起身离开,几个大夫便进去了。 林宝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头的马平成,只有他是伤在脸上的。 她拉着那个老大夫就走到了马平成面前,马平成直接盘膝往地上一坐,犹气得咬牙切齿。 林宝月走到他身后,假装帮忙,把他的头发从伤口处拂开,一边在他耳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马少爷。” ------------ 第052章 两男争一女 马平成回了一下头,想说什么,林宝月迅速朝他摇了一下头。 她手上像个小学徒一样给老大夫帮着忙,一边低声续道:“她伤了你的面目,于是这就成了一件无法和解的大仇,对不对?他们惶恐赔罪,你也绝不会原谅,对不对?” 马平成哼了一声,不屑置答。 林宝月轻声续道:“可马少有没有想过,正因为国公府门楣高,根本得罪不起,才更可怕?因为,对他们来说,既然麻烦已经注定没办法解决,那就解决带来麻烦的人……兴许还有几分生机。” 马平成猛然一抿唇,一下子转头看着她。 林宝月的声音极小极少:“胡家通匪!土匪擅长用杀人的方式解决问题!看看外头,看看堂上,马少应该有所察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要因一时之气,丧命于宵小之手,亲者痛仇者快不说,又憋屈又丢人!” 离得最近的老大夫,明显听到了一点,却低着头清理伤口,只当没听到。 马平成的手攥得紧紧的,牙关紧咬,却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老大夫清洗完了,涂上药,轻声道:“这位公子不必担心,是鞭梢打到的,看着吓人,其实不算深,运气好不会留疤。” 马平成深吸一口气,然后接下这话:“不会留疤?” 老大夫点了点头:“小心着些,用些好药,应该不会留疤。” 马平成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 旁边的人见他火气下去了,也纷纷上前劝说,毕竟好些都是本地人,都是知道胡家的禀性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没必要吃这眼前亏。 马平成做出了悻悻的样子,神色却也渐渐缓和了。 林宝月看他这表现,已经演起来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能劝动他,就不枉她冒险来一趟。 马平成就是这样的人设,他是个好人,是听得进劝,所以她拉他一把,能给胡家埋个隐患,又能赚到国公府的人情,不是很划算? 几个大夫包扎好了出来,林宝月也不能多待,就跟着一起出来了,外头张光宗和另一个书生,也带来了几个大夫,但并没有让进。 林宝月低头避开张光宗的视线,随着老大夫出去,悄悄朝远处的林长庚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一路随着老大夫往前走。 等其它人散了,林宝月才向老大夫行了一礼,老大夫只道:“要小心啊。” 林宝月含笑道:“我明白的,多谢。” 她就近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另买了一身衣裳换上,这才回到刚刚的地方,又拉着他们走远了一些,免得被张光宗看到。 林长庚急问:“你进去干什么?” 林宝月轻声道:“我担心胡县丞对马平成起了杀心,去拉他一把。” 林长庚道:“我们又不认识他,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他?万一你出了事,叫家里怎么办?” 林宝月笑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这事儿至多办不成,能出什么事?” 林长庚气得直瞪她,林宝月笑嘻嘻拍拍他小臂安抚,但当着韩松韩柏,也没有给他解释,而是低声跟他们说了说堂上的状况,一边低声道:“今儿见那胡县丞的作派,真的是匪气十足,应该不耐烦耍一些曲里拐弯的心思,所以告状就不能找他告了,只能找卫大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不远处马蹄声响,几人一起回头,就见几骑马儿驰了过来,明明在狭小的街巷之间,速度居然很快,却也灵活得很,当先一人,正是卫重华。 卫重华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一匹黑马,一眼看过去,只觉他颜若朝华,目如朗星,连见惯了俊男美女的林宝月,都不由得恍了一下神。 卫重华也看到了她们,勒了勒马,马儿驰到近前,速度便慢了下来,卫重华在马上道:“林宝月,你在这做甚?” 林宝月立马答道:“回大人,我们来找你告状的。” 卫重华一拧眉,林宝月快走几步跟上他的马,飞也似地续道:“韩松状告张青芝,谋杀他的弟弟,致其双腿残疾,我是证人,但现在里头正在审案子,所以我们不好进!” 卫重华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前走,林宝月示意韩松跟上,一行人很快到了县衙门前。 这会儿,张光宗等人还没走,好几个人聚在县衙门前等着,两边一照面儿,张光宗就是大大一怔。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过来拱了拱手:“韩兄?你这是?” 韩松平素虽然时常面无表情,却彬彬有礼,并不是傲慢的人,但这会儿,他理也没理他。 张光宗眉头一皱,脸色就有些变了。 林宝月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啧了一声。 第一,渣男是渣,但他真的有脑子。 第二,渣男果然渣,因为他明显是知道的!所以一见韩松的态度,就能想到! 略停了一息,张光宗朝着林宝月,道:“宝月,原来你与我退亲,竟是为了韩松?” 啧啧! 林宝月就笑了。 渣男想趁这会儿,在大家面前整出一个两男争一女的故事,好让韩松的指控变得可信度不高? 路子是没错,但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再说了,打嘴仗,咱真没输过! 林宝月飞快地道:“张光宗,你可真恶心,你脑子里只有男男女女这点事是不是?你把马少爷连累的面目受损,这会儿还在堂上没出来,你不担心他,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就因为你是这样浪荡无行之人,所以才招惹出了这么多的事,你招惹了林雪梅,与我退亲,害我差点死了,又招惹了胡大小姐,害得林雪梅被迫嫁进深山,害得马少爷和这么多人受伤,归根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口齿又清晰,脆生生的,张光宗急想说话,林宝月立马抬高声音,续道:“不是吧不是吧,这都好几个了,你还要说自己是无辜的,你是不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苍蝇还不盯无缝蛋呢,你一天天装模作样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远得不说就说今天,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你张口就叫破我们曾经退亲的事,又立马扣一个见异思迁的帽子给我,那嘴跟吞了大粪一样乱喷,要是这都能是无意,那胡大小姐今天上门,也只能叫情不自禁了!我看啊,你就是不要脸!不知礼数!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呸!恶心!” ------------ 第053章 绝世媚体张光宗 这话太犀利了,太难听了。 张光宗气得嘴唇都在抖,尤其看旁边几个人都皱眉看着,没帮他说话,显然听进去了,更是又愤怒又惶恐。 要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家世就没有太差的!在这小县城全都算是公子哥儿! 林宝月这是想毁了他不成!! 但他是个比较能控制情绪的人,最终只能咽下一口老血,做出了宽容的样子:“罢了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跟你吵。” “不跟我吵?”林宝月嗤笑一声:“我句句都说中了,你无可辩驳,又当着一堆你需要跪舔的富贵公子,不敢动手,不敢把无耻无赖的面目拿出来,就甩一句不跟我吵,好让别人觉得是我在咄咄逼人?我看你是真把旁人都当傻子了!” “大家全都是念过书的小郎君,总不至于连‘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都不知道?连‘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都不懂?那‘出言有尺做事有余’肯定都是学过的吧?” 正忍不住想上前说两句的几人:“……” 话都到嘴边了,又咕噜一下咽了回去,默默缩回了脚。 林宝月悠闲地把胳膊一抱:“我听闻胡大小姐爱你至深,就算行动上把人打得遍体鳞伤,嘴上也会娇嗔软语,说一句我是无心的……你跟她,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都是这样心口不一的恶心货色!只可怜马大少和几位公子,本是各家娇贵的读书郎,却无辜成了你炫耀人脉钓白富美的工具!!” 张光宗终于忍不住放声怒斥:“够了!你够了!闭嘴!!只因为我窥破了你们的丑事,与你退亲,你就恨上我了,一次次血口喷人,中伤于我……” 林宝月打断他:“我说的都是事实,哪句中伤你了?好好好,就算大家全都眼瞎,你真的无辜……那咋回事儿,你绝世媚体啊?所有姑娘都喜欢你,为你疯为你狂,为你打伤各家郎?所有男人也都喜欢你,为你哭为你忙,为你受伤也无妨?” 噗! 有人没忍住给喷了。 林宝月是故意玩梗的……对于一生爱八卦的大中华人来说,想坑人,有梗至关重要,越有梗流传越快,越广,就比如之前的又当又立。 林宝月飞也似地续道:“又或者你是啥扫把星,采啥补啥的老妖精?回回惹出事来,你自己毫发无损,甚至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全都是你身边的人倒霉!!” “你前前未婚妻我,差点死了;你前未婚妻林雪梅,被卖入深山;你的朋友,与你认识没几天,就个个受伤,与你最亲近的马少爷,连面目都伤了……啧啧啧,你也太邪性了,连国公府这么高的门第都抗不住你,还有啥人能抗住?我好怕怕哦!” 张光宗拼命想阻止,林宝月仍旧一点哏儿也没打,就这么说完。 张光宗气炸了,怒指着她,正要说什么,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人从里头出来,面上是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道:“林宝月,大人叫你赶紧进去……大人说,怕你在衙门口把人活活骂死。” 林宝月连忙施礼:“是,是。多谢大人体恤,也多谢这位大人跑腿费心……” 她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还请大人留只眼睛在这儿,盯着这位,我怕他趁机生事,干涉司法公正,干扰大人审案。” 那人笑着,也不多问,就真的回手招了一个人来,然后那人就悠闲站在门边,盯着张光宗看。 张光宗的脸色已经变了。 主要是这个人待李宝月十分熟稔的样子,加上话中透出来的,县太爷对林宝月的亲近,全都让他心惊! 张光宗是一个极其重视利益的人,很擅长权衡利弊,所以在他心里,国公府不如胡家可怕,因为胡家杀人就是一抬手,国公府却是鞭长莫及。 同理,县太爷也比国公府可怕,因为县太爷是现管,手里捏着他的仕途和他的一切,在他没能力离开梧桐县之前,他都绝不敢得罪县太爷的! 张光宗真的慌了。 林宝月一行人已经进了县衙,之前那人便在前头引领。 林宝月心中迅速思量。 这个人与她说话,带着几分亲近之意……似乎还有几分好感,就是那种觉得她挺好玩儿,挺有意思的好感。 可她之前明明从没见过他啊! 他奉卫重华之命过来,不可能在门后头听太久,再说了,如果只是因为今天的事,那他只会觉得这小姑娘嘴皮子很厉害,而不是很有趣。 所以……总不会是,上次卫重华去村里,他们也暗中随行吧? 很可能是这样的! 甚至,在卫重华走后,他们有可能还盯了她几天,对她很熟悉,或者看她哪里觉得有意思,才会有这种表现! 但她真的一点没察觉到! 一念及此,林宝月冒出一身冷汗! 但转念一想,她的冷汗又缓缓下去了。 如果他们看到她凭空拿出金丝瓜什么的,不会是这种表情,总会带着一丝警惕或者敬畏的。 所以啊,神秘的大古代,还是有很多她不了解的东西的,比如传说中高来高去的大侠/暗卫什么的,居然真的有! 真的要小心! 最好赶紧刷满了级,把检测功能打开! 心里打着主意,林宝月保持好一脸的敬畏,然后到了二堂门口。 县衙一般都会有大堂二堂三堂。 大堂就是平时审案子的公堂;二堂也叫“印堂”,比公堂要小些,是平时议事和会客的地方,也可以充做民事纠纷的小公堂;三堂也叫内堂,属于内宅,是县令和家眷住的地方。 卫重华已经换好了官袍,一边入座一边道:“都进来吧。” 在二堂审案子,就不像外头那么严格了,也不知道卫重华是不是有意为之,堂上连皂班,也就是喊“威武”的那些人都没有,只有卫重华和几个未穿官袍的人在。 林宝月几人进去施了礼,韩松便把重新写过的状纸送上,一边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卫重华迅速看完,双手扶着桌案,道:“林宝月,你真的亲耳听到了?” “是的,”林宝月一点不心虚,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而且之后我也用这件事试探过张青芝,张青芝的反应完全就是承认!大人,我确实跟张光宗有仇,但我做人是有底线的,我不会凭空诬陷他们的。” 卫重华点了点头,很利索地吩咐,“行仁,你带着人去拘张青芝。” 周行仁就是之前带她们进来的人,答应了一声去了,大堂一时安静下来。 林宝月悄悄打量着卫重华的神色。 面冷的人,通常有两个极端,一种是自己冷,也讨厌旁人多话,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吵,甚至连环境都希望完全安静。 但另一种,是他自己虽然不爱多话,却并不讨厌旁人多话,正事上他要求你言简意赅,正事之外却比较宽容,这种人,甚至格外抗不住撒娇耍赖,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 第054章 放长线钓大鱼 林宝月之前虽然有猜测,但没有参照物,不敢下判断,但现在见了他的随从周行仁,又听过周行仁传过去那句话,觉得他可能是第二种人。 来都来了,林宝月立马伸出了试探的小爪爪:“大人,前头在审案子呢?” 卫重华嗯了一声。 一听他居然有回应,林宝月宽心大放,立马站了起来,上前几步,道:“大人想不想知道审的什么案子?我恰好知道一点儿,我可以跟大人说一说哦!” 虽然知道这是古代,但身为一个现代人,跪来跪去,实在太不习惯了,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忍,但既然能钻空子,为啥不钻? 卫重华这一次没有嗯,但也没说不行,于是林宝月立马开始说。 要知道,并不是一个县的每一个案子,都是县太爷亲审的。 譬如县丞,属于知县的辅佐,通常主管全县的文书档案、粮马征税等;下头是主簿,主管户籍、缉捕、文书办理等;再下头是典史,没有品级,主管监察狱囚。 但职责并不是多么明确,所以,县丞审案、甚至典史审案都不算违规,就好比韩松这件案子,真的按流程告状,可能会直接报给典史裁决,因为这就是一个陈年旧案,证据不确凿人也没真的死,这并不算是敷衍。 但是呢,胡县丞这么审案,明显是违规的。 林宝月貌似中肯实则犀利地说完,一边偷偷瞧着卫重华的神情。 卫重华面色平静。 卫重华这个人,手底下明显有自己人,也明显有手段,有自保之力,但似乎“不管闲事”?所以才能与胡县丞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否则的话,就算卫重华人不在县衙,胡县丞行事应该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说白了,你官商勾结归勾结,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明面上你得过得去,私下里你哪怕派人去灭门呢,也都是私下的事情了。 可,以林宝月自己看人的经验,卫重华绝不是那种会跟胡家同流合污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处理胡县丞呢? 为什么要容忍胡家在梧桐县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她想得入神,盯着卫重华时间略久,卫重华忽然一抬眼。 林宝月若无其事朝他笑了笑。 卫重华没说什么,忽然朝她点了点下巴。 林宝月估摸着他的意思,上前几步,站在了案桌对面,“大人有何吩吩?” 卫重华略微俯前,双目直视着她。 他的眼睛有点狭长,眼角又尖,近看有一点撒漫男的感觉,显得冰冷而犀利,但眸光却是平和的。 他问她:“你不怕吗?” 林宝月正色答:“如果大人问胡家,那么,我很怕。” 他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很怕,还在县衙门前挑衅?” 林宝月立马“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大人派人过去,是在为我撑腰解围!大人爱民如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呵了一声,眼神是“演,继续演!” 林宝月陪笑了一下,一边又一脸老实地答道:“大人,我真的很怕,可是张光宗实在太贱了,忍着不怼他我憋屈!!再说了,我不认为胡家会替张光宗出头,尤其在他的真面目暴露之后!” “张光宗只能暗示胡亭亭出手。但张光宗是个伪君子,不会直通通对她说,你帮我把谁谁杀了吧,而只会是那种,比如他宣称订过亲,胡家就会出手处理掉他的未婚妻林雪梅,但我不一样啊,张光宗总不能流着泪对林雪梅说,我骂他了?我欺负他了?所以我觉得,我还算比较安全。” 其实不是。 她只是一直在给自己增加份量。 并不是玩梗,而是有一部分男人真的特别自信,后宫文的男主更是。 尤其原身曾经是忠诚的舔狗,所以,不管她现在怎么骂他,张光宗内心仍旧会坚定认为,她不可能不爱他了。 只要在这个基础上,让他看到她足够的价值,譬如说水塔,譬如说与县太爷的交情…… 张光宗就下不了决心对付她。 因为在他心里,特别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就是他的。 所以当她有足够价值的时候,对付她,会让他觉得有损失,只要踩准了这个底线,不要越界,还是比较安全的。 当然,有更安全的方式,但是呢……憋屈啊。 卫重华眯了眯眼。 林宝月凑上去,小声道:“大人,难道胡家不止是一方土匪,还牵扯更大的事儿?莫非大人是什么钦差,表面上是县太爷,其实是特意来查胡家的?” 他看着她,密长的羽睫半遮了眼,神态带着种猫一样不自觉的矜贵气。 要是旁人这副表情,林宝月一定不爽了,但长得好看还是有优待的,反正此时,林宝月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 林宝月笑眯眯续道:“大人,难得有我这么一个聪明又合适的人才,我可以跟大人打配合啊!咱们不如就从胡亭亭入手,彻底打垮胡家?” 卫重华呵笑一声:“然后,借我的手,给你自己报仇?” 林宝月心里悄悄哦了一声。 原来你不是为了胡家来的啊? 但你确实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不是正经县太爷……所以,到底是啥事呢? 她很好奇。 但穿越前辈都说了,好奇心会害死自己,所以她只能心里偷偷好奇一下,不敢轻易打探。 林宝月面上笑道:“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怎么能是给我报仇呢?胡家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罪行罄竹难书,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难道不管管吗?” 卫重华略一沉吟,看他那态度,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说什么。 林宝月立马双眼锃亮,又凑过去一点:“大人?我嘴最严了,大人有话尽管说。” 卫重华扫了她一眼,嘴角浅浅一勾,然后低声又简短地道:“管,会管。” 林宝月等着他继续说,他却端起茶杯来喝茶,做出了谈话结束的样子,不说了。 林宝月内心暗暗啧了一声,只能默默缩回来,开始寻思。 会管,但现在又不能管,总不可能,胡家匪寨还牵扯什么大宝藏? 所以他就只能……放长线钓大鱼?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可书里没提这事啊! 上帝视角都没有提,那应该就是没有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皱着小眉头开始寻思,旁边的暗卫有人忍不住偷笑。 林宝月这个身体,长得其实真挺好看的,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透又机灵,但是呢,因为她又黑又瘦又矮,年龄也小,很小只的小姑娘,小脸上就一对大眼,看在旁人眼里,就不是好看,而是可爱。 所以,暗卫们无意中看到她几次指点韩松,林宝月自以为架势十足,其实看在他们眼中,是一种小大人一样的煞有介事,很好玩儿。 若是让林宝月自己形容,大概就是一米九的北方大汉,看到呆萌的南方小土豆的感觉? 林家村离得近,又等了一会儿,张青芝便被解到了县衙。 ------------ 第055章 恶狗守着肉骨头 不光张青芝,就连陈婆子和张根宝也都被押了过来,一个个都吓得不轻,满脸惊惶。 张光宗还在县衙门口,一见这架势,脸都白了,急急赶过来几步,就想说话。 但押人的是卫重华的暗卫,又不是真的衙役,一点没客气,直接指住他:“不可开口!但凡开口,全都视为串供!” 张光宗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几个人动作利索,拖着张青芝三人就往里走,余下一个周行仁,皮笑肉不笑一比手:“张光宗是吧?你也请吧!” 张光宗双拳紧握,跟着进来了。 张青芝是真的吓死了,尤其看到她厉害的哥哥,被人家一句话就喝斥住了,更是吓得全身瘫软。 但一进了大堂,见到林宝月在,她立马又支棱起来了,满脸怨毒地大叫:“林宝月!原来是你!你这个贱人!你不守妇道!你都跟我哥订过亲了,一个破鞋,还敢觊觎卫大人,你不要脸!” 林宝月:“……???” 林宝月都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张青芝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搞得好像她在跟她抢卫重华一样。 他喵的能不能别老给她安排这种戏码?她不要面子的吗? 但林宝月还是道:“我要不要脸,是我跟卫大人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咋这么爱操心呢,是不是每回经过村后头大粪坑,都得去尝尝咸淡?” 张青芝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才吃屎,你不要脸!你天天勾搭这个勾搭那个……” 林宝月再一次启用了现代人经典的阴阳怪气:“不是吧不是吧,有些人不会是跟卫大人面也没见过,话也没说过,就远远看了那么一眼,就自个儿在家里脑补完了一场大戏,幻想自己成了县令夫人,然后就把人家当成自己的了,就跟恶狗守着肉骨头一样,随便谁跟卫大人说句话就忍不住要发疯?” 张青芝被她说中了,一下子就噎住了,一时间脸青头涨,说不出话来。 林宝月这才回身跪下,还朝卫重华使眼色,眼中写着“该你了”。 卫重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他威严喝问:“张青芝。” 张青芝吓得腿一软,直通通跪到了地上,膝盖砸得咣当一声。 卫重华直白地问她:“是你把韩柏推下山崖的?” 张青芝呆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卫重华问了什么,当时就大脸煞白,嘴唇直抖,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连韩松这种不会察颜观色的人,都看出来了,怒道:“你真是丧尽天良!对一个小孩儿下手!” 张青芝一看到他,又吓了一跳。 她居然直到这时候,才看见韩松韩柏也在这儿。 慌乱之下,张青芝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地道:“我没,我没有,不是我……” 一边就想回头看她哥,被周行仁敲了一记:“公堂之上,不可东张西望!” 卫重华略低头,十分温和地道:“你不要怕,你老实招认,说得越清楚越好,只要你说得够清楚,本官,自然会从轻发落。” 啧,没想到卫重华也不是那么死板么,居然还晓得利用自己的美色! 林宝月默默看戏。 陈婆子在后头不管不顾地大叫:“青芝,别说!别说!” 林宝月差一点被她蠢笑了。 真的,张家全家的心眼子,全都长在渣男一个人身上了。 好在张青芝也没有理她娘,她呆呆看着卫重华,色令智昏?或者抓住了救命稻草? 总之她真的开始说了。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她知道韩松和张光宗要见名师,所以就想着让韩松去不了,于是就动了坏念头,对韩柏下了手。 这中间,张光宗绝对诱导过,但张青芝的智商肯定察觉不到,尤其这都一年多了,她根本回忆不起“不重要”的细节,连她自己都以为,这一定是她自己的想法。 卫重华问了一阵,应该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又问陈婆子。 陈婆子的脑子,跟张青芝也差不多。 但是呢,当时张青芝是自己去的……她经历过逃难见识过生死,不觉得一条人命是什么大事儿,也不觉得需要跟别人商量,一想到就去了。 当然了,事情暴露了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她也会怕,而且是很怕,所以陈婆子事先不知情,后来林宝月威胁张青芝之后,张青芝害怕起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换句话说,陈婆子不能算是共犯。 然后再问张光宗。 张光宗答话,才真的是滴水不漏,演技也是绝佳。 卫重华绝对算很擅长审讯的了,问话看着寻常,但真的能从中感受到技巧,冷不丁冒出一句,连林宝月都忍不住紧张心跳,以为渣男说不定会翻车……结果张光宗愣是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 这也是林宝月为什么没状告他误杀她的原因。 因为没有证据。 如今本就是重口供轻证据,而那个时候,只有渣男和林雪梅在。 渣男自己绝对不会露出破绽,而林雪梅在渣男的事情上异常聪明,也很难审出什么,她当时伤得程度,只有村医能做证,就光“误杀”,还是“误伤”这一点,就很难确定。 所以,告倒他的可能性很小,不如不告,搞点钱。 林宝月做人有一个原则。 除非万不得已,不挑衅对方最擅长的领域。 虽然,在对方擅长的领域战胜他,确实格外爽特别爽,但翻车的可能性也很大很大。 就好比现在,抠字眼诡辩什么的,就是渣男这种人最擅长的,刚才这么久,他只怕早在外头打好了腹稿,她跟他争辩,很可能争不过,还有可能暴露自己。 而且,这又是一件有可能触及他底线的事情。 就是那种,会让他想,就算怎么怎么,也得杀了她了……的那种事。 所以,这次就先收拾张青芝,至于渣男……咱慢慢来。 卫重华花了约摸一个多时辰,便审完了。 张青芝最终定了谋杀。 大明律,谋杀人,即便伤而不死,也要判绞,若因而得财者,判斩。 张青芝虽然没得财,但张光宗得到了好处,所以仍旧按得财论,判了秋后问斩。 陈婆子则是知而不举。 但考虑到亲亲相隐“同居亲属有罪互相容隐”、“告人者,告人祖父不得指其子孙为证,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证主。”等等,只判了笞五十。 只有张光宗全身而退,哦,还有七岁的张根宝。 张光宗痛哭流涕,磕头跪求代母受刑……虽然真要这么做,他可能会有孝顺的名声,但林宝月还是特别想让卫重华答应。 没别的,就想看渣男被打屁股。 可惜卫重华没有答应。 堂上请出笞杖,除了陈婆子衣裳,一五一十开始打,尽管笞刑已经是五刑中最轻的一种刑罚了,但陈婆子仍旧痛得惨叫连连,涕泪直流。 张青芝更是怕得直哭,整个人瘫软在地,不住地道:“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大人,你明明说会饶了我的啊……” ------------ 第056章 吃饭掉的心眼子 卫重华抬了抬手,早有人上前把张青芝拖了下去。 张青芝拼命挣扎,口中唔唔叫着,林宝月故意一抬下巴,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儿,张青芝气得直蹬腿,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而张光宗卖力表演,哭着追了几步,眼看追不上,又转身跪在了陈婆子身前,泣不成声。 这边啪啪打着,韩松抱着弟弟,静静看着,神情十分复杂。 林宝月早就自己站了起来,眼神儿从几人身上掠过。 张光宗内心凉薄……嗯,书里说这叫冷静,他这会儿就算有些难过,也不多,估计此时内心正在度量卫重华与她之间的关系,借此衡量她的价值,同时也在借此判断卫重华的为人。 反正案子也审完了,林宝月上前几步,道:“大人。” 卫重华已经往堂后走了几步了,头也不回嗯了一声,林宝月就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毕竟当着渣男的面说话,谁知道他又会闹什么妖,只有听不到,他才会脑补更多,更加畏惧。 卫重华并没有阻止。 几人从后门出来,林宝月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周行仁就笑道:“小姑娘,你不是口才挺好吗?怎么今天不说话了?我还当你一定会咬死那谁呢!” “啊,”林宝月立马一脸严肃道:“这当然是因为我对大人敬若神明,又对大人审案子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等特别严肃的大事面前,我自当谨言慎行,半个多余的字儿都不会说的!” 周行仁:“……” 他被她给逗乐了。 卫重华也嘴角微弯,略微偏头,看了看她。 林宝月仗着年纪小,笑嘻嘻卖了个萌,卫重华又转了回去,淡声道:“行了,找我什么事?” 林宝月连忙道:“大人,我们村如今日子不好,之前你给的银票,族长不敢用,我跟他说大人绝不是那种小气抠门,给完了又心疼报复的人,族长却说万事小心为上……总之,大人你能不能派人去说一声?” 卫重华道:“不能。” 林宝月一愣,随即会意:“大人是觉得……” 她假装敲了敲脑袋:“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所以我们只能私下偷偷用,绝不能跟外头说是大人给的?” 卫重华唔了一声。 林宝月还想说话,一抬头,却见前头,胡县丞小跑着迎了上来,笑容堪称谄媚。 林宝月连忙顿住脚,快速道:“多谢大人,那宝月就不打扰大人了,宝月告退。” 卫重华嗯了声:“行仁送她出去。” 周行仁应下,随着她转了身,身后,很快传来了胡县丞的声音:“大人今日可有收获?” 卫重华应该是摇了摇头,胡县丞又道:“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卫重华的声音低沉,道:“我只是担心父皇……” 林宝月:“……!!!” 她先是震惊,然后,一下子想起来……剧情里,仁武帝收了很多义子,做为心腹人马经常派出来办差,后续剧情中也出现过两三个? 卫重华姓卫,这应该不是化名,而书里的国姓,她只记得不是朱,好像是成? 主要没听说皇子会当县太爷的,所以卫重华应该是仁武帝的义子。 胡县丞问“今日可有收获”,所以卫重华天天往外跑,应该是找什么东西?而这件事,胡县丞也知道。 林宝月思绪飞转,周行仁正悠闲跟她瞎聊:“林宝月,你是不知道,今天我们去你们村,抓那个什么芝的时候。一听说去县衙,她居然还羞答答的,我真不知道她咋想的,我当时真都乐了!从没见过这种人!” 林宝月笑道:“这说明你们大人万人迷?” “嘿!”周行仁偷笑,凑过来小声道:“绝世媚体?” 林宝月:“……” 她立马疯狂摇头,周行仁喷笑,笑了好半天,才又道:“今儿审得也太容易了,她咋能蠢成这样?都不说嘴皮子了,就你吃饭的时候掉的那点心眼子,给了那个什么芝,都能把她脑壳子给撑破。” 林宝月:“……???” 这辈子从没听过这么别致的夸奖。 她只能道:“谢谢?” 周行仁哈哈直笑。 两人很快走回了二堂门口,张光宗背着他娘,旁边一个痛哭着的张根宝,一家人正依偎着往外走,背影整得还怪悲壮的。 林宝月会合了韩松兄弟和小四哥,特别悠闲地跟在了他们后头。 很快到了县衙门口,林宝月辞别了周行仁出来,一看外头,居然还有一伙读书人在等着张光宗。 尤其马平成,顶着一脸药,居然还亲自等他,这怎么不算真爱呢? 林宝月心中啧了一声,故意目不转睛看着他。 马平成察觉到了,一转头,先是一愣,然后就认了出来,就想走过来,林宝月迅速朝他摇了摇头,马平成也没坚持。 张光宗向着马平成施礼,身体摇摇欲坠:“求马兄帮忙,给我娘请个大夫!” 马平成道:“伯母这是受了刑?来来,先上马车!” 张光宗在他搀扶之下,把陈婆子放到车上,又回身哄着痛哭的弟弟,马车转头往市区而去,马平台问张光宗:“到底怎么回事?伯母怎么还受了刑?” 张光宗惨然摇头。 他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一边哭道:“我着实不知此事,我得赶紧把我娘送回村,还要去向师父请罪……” 马平成听得十分不忍:“这,这其实也怪不着你。”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道:“此事且不说,倒是水塔之事,我等,想听听张兄的解释。” 这话一说,好几双眼睛都看向了他。 张光宗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沉声道:“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妥……可我若不把此事挑破,天水塔将成为林家村的谋生之技,这天下之大,大旱的地方有多少?林家村区区几百人,要多久才能救天下受灾之人?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会背井离乡逃难,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死去?” 他说得动情极了,末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只要我问心无愧,这骂名,我纵是担了又如何?可我终究是心中有愧的,我与家人逃难来此,林家村与我一家恩重如山,可我却……却夺了她们的谋生之技!我心中有愧啊!” “所以,不管他们如何待我,我都不会怪他们的。我只望,县太爷能给林家村一点奖赏,让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我心中,也会舒服一点。” ------------ 第057章 大仁大义的君子 张光宗这番话,巧妙地模糊了时间线。 一番话说下来,会让人以为,是他先挑破此事,又促成了县太爷去林家村的巡查,之后,林家村的人才会对他如此怨恨,对外说他的坏话,诋毁他的名誉。 毕竟文章传开需要时间,谁也说不清楚,这文章究竟是哪一天写出来的,所以,这番说词非常圆满。 马平成登时就被感动了:“光宗你虽负小恩,却取了大义,你是真正大仁大义的君子,愚兄佩服之至!” 张光宗苦笑摆手:“兄台这赞誉,我实在不敢当……” 他摇着头,没再往下说。 旁人面面相觑。 有人信了,觉得自己冤枉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致歉;也有人半信半疑,但也并没有表示什么,只默默打量着他,显然是要远着他了。 而且,之前林宝月说的那番话,也是有用的。 今天的事本来是他招惹来的,结果好几个人受伤,只有他毫无无损,上了公堂都能置身事外,他有胡小姐护着,他们可没有! 甚至还有人想到了玄幻的方向。 胡大小姐就是个疯子,为啥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服服帖帖?马平成也不是傻子,为什么对他这么掏心掏肺说啥信啥? 他不会真有什么古怪吧? 而此时,林宝月一行人也回了村。 张光宗会怎么解释,林宝月听不到,但也能猜到。 但她的心情还挺好的,因为她发现,马平成是个有脑子的人,大概只是一叶障目,又或者剧情之力? 所以才这么信任张光宗,不遗余力地帮他。 但原书是一个后宫文,主打的是男主撩妹,而不是收小弟,所以马平成应该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马平成既然还记着她的人情,应该很快就有机会见面。 林宝月一路寻思,看旁边的韩松呆呆出神,就碰了一下他的手肘:“韩大哥?” 她一开口,还把韩松给吓了一跳,缓了一口气,把弟弟换了个手。 林长庚随手把小韩柏接过来抱着,韩松向他点头示谢,一边答道:“我,我以为我心里会很痛快的,但我心里……百味杂陈。” 林宝月道:“别想太多,要往前看。不管怎么说,仇报了一半儿,罪魁祸首解决了,之后,我们要防备小人作祟,然后慢慢来就是了。” 韩松愣了愣:“你是说,张光宗还会做什么?” 林宝月道:“这不是必然的吗?他若不把舆论扳过来,那他肯定会被嘲啊!但是呢,案子已经判了,他不会‘翻案’的,因为翻案会间接得罪县太爷,他不敢。包括请罪啊致歉之类的事情,他也一定会低调处理……我猜,他应该仍旧会找由头写文章。” “写文章表达他的愧疚和无奈什么的,只要他的文章比你好,好到文人们一看就能看出差别,他就赢了,大家就会说,虽然他妹妹不懂事,但以张光宗的天赋和实力,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他就又无辜又干干净净了。” “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趁现在……现在,张光宗还要照顾母亲,跟他那些富贵朋友演戏,一时抽不出身,你应该在他之前,就把这件事情写出来。” 她放慢脚步,压低声音,免得被小孩儿听到,“柏哥儿受伤,你不难受吗?当初你想找真凶的愤怒,后来找不到的绝望,对弟弟的心痛和对凶手的痛恨,一直到今日终于找到真凶,对县太爷的感激等等,这一整个心理历程,你身为‘受害者的家属’,你最有发言权,只要你的文章足够好,不止能把张光宗钉在耻辱柱上,你将来登上仕途,也会有好处的。” 她从不轻视男主的本事和气运,但,韩松可是原告啊! 他天然就占据道德至高点,再打个时间差,如果这样他的文章都比不过渣男,那这一局就是活该输,谁叫她自己不会写文章呢! 快到林宝月家门口时,韩松接回了弟弟,耳语了一句什么,然后兄弟俩忽然跪在地上,给林宝月施了大礼。 林宝月真是活生生被吓得跳了起来,实在不适应古人这种隆重的礼仪。 韩松正色道:“大恩不言谢,宝月,之后你但有所命,韩松绝不敢辞。” 林宝月足足避出去十几步,不受他这个礼,远远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用这么多礼!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韩松仍旧给她磕了一个头:“在你也许是小事,在我们兄弟却是恩同再造,我嘴笨,不会多说,但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林宝月连忙摆手:“行了行了,快起来!赶紧起来吧!” 这会儿已经有人看到了,好奇地过来打听,韩松就坦然跟别人说了。 要知道,上午衙门来拿人时,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心里正犯嘀咕呢,这会儿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是张青芝害了柏哥儿啊!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哟哟,这一家子啊,真是没一头好蛆!” “就是啊,禽兽不如,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大家纷纷吐槽,痛骂张家。 家里的娘亲嫂子听见声音也出来了。 骂张家这是她们最喜欢的话题,事儿还没听明白呢,就赶紧跟着骂。 林宝月看韩松有点不自在,尤其小韩柏,才六岁的孩子,跟着跑了大半天,抱来抱去的,估计也累了,便岔开话题问:“婶儿,今儿福叔他们去太平村了?” “对对,”林福媳妇笑着道:“亏了你先请了你福叔,如今他们几个,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一大早就去了!” 也不用林宝月问,大家一连串就开始说,林宝月笑着朝韩松摆手,让他带着弟弟先回去,一边笑吟吟听着。 因为自己村里,还有十座塔要扎,所以老族长留下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是轮着的,到时候也能分工钱。 派出去的人,去了太平村,直接不回来,晚上也守着,先把那个严防死守的架势拿出来,等回头,再执行林宝月的计划。 很快就有工钱拿了,大家全都兴奋莫名,七嘴八舌在说。 正说着,有个妇人慢慢走了过来,远远看着林宝月。 林宝月抬头一瞅,是住在不远处的林西媳妇,就朝她笑了笑。 看林西媳妇勉强撑着一个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宝月心里就寻思,她找她干嘛? ------------ 第058章 提升威望的好机会 说起来,林西媳妇也是挺惨的。 她公公早早去世了,大伯去服兵役,可能是死在了战场上,一直没回来,她大嫂就改嫁了,留下了两个女孩儿。 本来林西会打猎,她两口子多养两个孩子也能凑合过,谁知道去年年底,林西上山遇上了狼,死了,她婆婆得了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死了,只余下她一个,带着大伯家两个女孩儿,和自己的两个女孩儿,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才两岁,日子也是艰难。 这么一想,林宝月就差不多猜到了,笑着打招呼:“西婶,您找我有事儿?” 林西媳妇本来犹豫着,她这一搭话,她立马眼圈就红了,踉跄着过来,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月丫头……” 林宝月赶紧双手来扶:“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叶婆子也帮着扶:“这是咋了,她婶,是不是家里断粮了?我先借给你一点?” 旁边人也纷纷帮忙搀扶,一边七嘴八舌地询问,林西媳妇浑身发软,却勉强撑着站住,轻声道:“嫂子,我不借粮,我,我还不了……” 她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月丫头,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是没办法,才跟你张这个嘴的……我,寻思着,我也会扎竹子,我能不能帮着扎水塔?我不要工钱,给我一点米粮就行……” 叶婆子于心不忍,又毫无办法:“她婶,这事月儿说了不算啊!” 林宝月却道:“西婶,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去跟族长说说试试。” 她觉得这事儿她可以管,这是一个提升威望的好机会。 因为林家村就在山上,靠山吃山,所以村里真有不少猎户,也所以,她爹爹才会有这么大威望。 但如今武器落后,打猎这种事情,确实是很危险的,所以,伤了瘸了,不能动了,甚至死了的,真有不少。 再加上征兵征走的…… 如果一个家里已经没了青壮,留下的妇人,难道还能靠乞讨过活? 她娘亲心软,但实话实说,也是因为家里有粮,她才发得了善心,要是像她刚来那时候,连野菜都没有,谁接济谁? 这就是村里孤儿寡母的日子。 林宝月直接去找了老族长。 先跟他说了,那银子她问过县太爷了,她担保可以用,最好找时间带几个人,买下一批粮,然后等天黑悄悄运回来,先备着……不要等粮价飙升。 老族长听得张大嘴巴,抄起拐棍就打了她两下子:“你这孩子!咋这么傻大胆儿!傻大胆儿!!” 林宝月笑道:“别担心,卫大人没生气,我这不是恰好见到么,就顺嘴问了一句!问清楚了,咱不就放心了?要不然就算不花,您老人家也总惦记着。” 老族长捋着胡子:“真没事?” “真没事,”林宝月道:“县太爷不是那种人,我确定,放心用,只消息千万别泄露出去就成。” 老族长默然点头,林宝月又把林西媳妇的事情说了,老族长直皱眉头:“那不行,用不着!村里有水塔,肯定得留人看着,用不着婆娘们。” 林宝月道:“那林西婶,还有林贵婶……”她一连点了几家没有青壮年的:“咋办?饿死?” 老族长低声道:“你刚才不是说了,这银子可以用?咱买些粮,一家子分一些……” 林宝月摇了摇头:“族长,第一,我不建议现在就分,时间太长了,万一传出去咱村有粮,秋收后,就容易生变故,所以这粮应该是悄悄藏在一处,等秋收后,或者等冬天,看情形再分。” “第二,西婶这些人,她们也要活下去的,除非你就是打着让她们饿死的主意,否则的话,你总要想办法。你的办法是什么?谁家断了顿就接济谁一点?用什么接济?接济多少?天天接济,家里有男人的,肯定会有意见,我也是村里的人,我凭啥没有?就因为我家人太能干我反而吃亏?到时候又得闹。” “而水塔是现成的机会,你现在就把她们加上,这会儿,因为大家还没拿过这么多工钱,心理上,还没有那种钱是自己的,那种心情,钱一分到手,一看很多,就很开心,不会太计较……如果再过两天,大家拿过几回了,心理上已经习惯了我就要拿这么多钱,再分给她们,那些人就会觉得,她们是分了他们的钱,就会有意见。” 她加重语气:“族长爷爷,她们是咱村的媳妇,养的是咱村的孩儿,咱们就得好生照应着,大家心里才会踏实……别人家不说,只说我家,我家三个男丁,不少了吧,可要不是我爹收了小四哥这个义子,如今竟没有一个青壮能站出来!年年征兵,年年灾荒,打猎危险,打短工也危险,想赚钱就没有不危险的……说一句到底的话,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林西呢?” 老族长死死攥着胡子,好半晌没说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道:“你这孩子,这张嘴……可真像你爹!但凡张嘴,就说得人服气!” 林宝月笑嘻嘻道:“那你还不让我当族长!” 老族长瞪了她一眼,就打发孙子出去叫人。 叫了几个族老来一说,很快就敲锣叫人。 村里敲锣都是有门道的,譬如敲两下锣是专叫姓林的去,敲三下子,所有人都得去,因为这会儿好多人不在家,大家还有点诧异,赶紧过去了。 老族长就简单说了说。 村里没出青壮的人家,若有妇人能干活的,也可以妇人去做,因为扎水塔不算什么重体力活儿,所以妇人和青壮拿一样的工钱。 这种事情,总会有人嘀咕的,有人就说了:“可是进山砍竹子,妇人家干不了啊!爷们还是多干活的!” 老族长点了点头:“但是去旁的村扎水塔,竹子都是他们村给准备。” 那人还是道:“可是咱村的水塔……” 老族长就这么看着她,她说了一半儿,不敢往下说了,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老族长缓缓地道:“我说了,家里有男人的,婆娘不能来,家里没男人的,婆娘才能来……你要是觉得不公平,要不,你跟她们换换,你家里没男人了,你出来撑事,出来干活赚工钱?” 这不就是咒家里男人死? 那妇人吓得连连摆手,不敢应声。 林宝月含笑看着。 老族长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些胆小……嗯,其实也是谨慎,毕竟开国才多少年,老族长的大半辈子都是在乱世中,谨慎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虽然谨慎些,出来说话的时候,却真是很有架势,也很有门道。 于是立马就挑出来了十几个妇人。 因为其它人已经干了一天了,族长就叫她们几个连夜缝油布,截绳子,补上今天这个工。 林宝月一家子就先回来了。 ------------ 第059章 天生的领导人才 回了家,周氏小声跟她道:“月儿,要不我也去扎水塔,让长庚去打猎?” “别了,”叶婆子立刻阻止,“打甚么猎!不打猎!长庚,咱不去!” 现在叶婆子对打猎有心理阴影,一直不想让林长庚去打猎。 林长庚应了一声,周氏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干不了几天,顶多半个月就扎完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婆子笑着道:“哪怕就干半天呢,只要开了这个头,以后再有差不多的事儿,大家就知道了,这几家的婆娘,能顶爷们的缺,那她们就有活路了!” 林宝月立马给娘亲挑了个大拇指:“娘亲看得透!说得对!” 小叶氏笑道:“水塔这是凑巧赶上了,以后,还能有啥差不多的事儿啊?” 叶婆子语塞:“也是。” 她叹了口气,又转头问闺女:“月儿,你是咋跟族长说的?你说说你,什么事都大包大揽的,抬腿就走,可把我担心得不行,就怕你说不下来。” 林宝月笑道:“族长爷爷是个聪明人,又讲理,还挺好说话的。” 她这么一说,娘亲嫂子都直撇嘴。 小叶氏笑道:“也就是你,傻大胆儿,又凑巧弄了个水塔,能得老族长一个好脸,别的,咱阖村儿你就看看吧,都不说嫁进来的媳妇了,就那些老爷们,有几个不怕老族长的?” 林宝月只是笑,结果小四哥说了一句:“月儿不是傻大胆儿,她是真的聪明,跟爹爹一样聪明。” 他就给她们讲了讲今天在县衙的事,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林长庚一向是个寡言的人,但这些话,应该是憋了一路了,说得十分详细,一口气说完了,轻轻叹了口气:“娘亲,我一点忙也帮不上,连帮着说句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没用。” 这会儿大家坐在堂屋说话,林三郎就躺在后头榻上,林宝月怕他听了多心,连忙笑道:“四哥,你这就钻牛角尖了吧,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一种优秀的。韩松文章写得好,我连看都看不懂,我从没羡慕过他;你功夫好会打猎还会发连珠箭,我也没羡慕过你;大嫂做菜这么好吃,我也不羡慕大嫂!” 周氏愣了一下,抬头看她,显然完全没想过,她会用她举例子。 会做饭,也配叫优秀吗? 再说,她也不会做饭啊……在家时,娘天天骂她糟蹋东西,说龙肝凤髓都能叫她做成烂豆渣。 林宝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笑着给小四哥炖鸡汤,“能看到别人的好,是好事儿,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好呀!你也有你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东西,一个人能把自己的长处,努力做到极致,就很厉害啦,没必要羡慕别人。” 林长庚点了点头,低着头开始寻思。 林宝月笑着站起来,叉腰道:“我这种聪明,那就是天生的领导人才!就跟爹爹一样,你们就等着吧,等着我飞黄腾达之后,不管哪方面的人才,我都有用!娘亲、大嫂、二嫂、三哥、四哥,连着豆宝豆花,我全都用得上!你们全都给我干活,我给你们发工钱!” “那感情好!”叶婆子哈哈地笑道:“娘不怕干活,就怕闲着!我可等着拿我月儿的工钱了!” 豆宝也凑过来:“姑姑,我能干啥?要不我就给你当童女儿,就是菩萨跟前儿那样的,你吃啥都分给我一点就成!” 叶婆子笑喷了:“你当童女儿?傻宝,你可当不了童女!” 豆宝一下子回过味来,小脸一红:“我说错了,我当童男!” 叶婆子捂着脸笑,两个嫂子也喷笑,纯洁的小孩哥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当童男怎么了?” 叶婆子笑着哄他:“当吧当吧!” 林宝月失笑着捏了捏他小脸,又转头看了看小豆花。 吃了几天饱饭,俩孩子脸上总算有点肉了,但看着还是不健康,尤其豆花,就感觉整个团蔫蔫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弹。 林宝月寻思着,下次再进城,就买一头母羊,大家喝点羊奶……但现在还不行,要等村里人拿了工钱,日子好了,拿出来才省心。 一边想着,她拍拍衣服站起来,跟大嫂撒娇:“大嫂好大嫂,我饿了!晚上我想吃面。” “好,”周氏也笑着站起来:“我去做,晚上大家都吃面。” 叶婆子拍拍她小屁股:“就你会挑!”一边也跟着出去帮忙了。 晚饭平时家里都吃得很少,毕竟晚上又不干活了,吃多了浪费。 但林宝月是个重享受的,宁可冒点险也不能亏了嘴的那种人,被她带得,现在家里哪顿饭都吃得挺好。 吃完饭,林宝月回了房。 她还记着卫重华的暗卫,一回了房间,立马登陆商城,准备先把检测功能给刷出来。 她空间里还留了一张银票应急,没有卖,但因为之前卖了肾蕨果,所以帐户上有不少钱,林宝月直接在商城充了购物金,把买家级别刷到三级,开通了“日用百货”版块。 这样一来,买家卖家加起来过了五级,就有了自动检测功能,不光检测药草之类,也有野兽的检测,检测范围足足有一百米,真是不开则已,一开就挺大手笔的。 林宝月看了看检测的种类,试着把人类也勾选上,立马就检测到了自家人和几户邻居的人数,还能看到实时地图。 挺好,这样一来,外挂在手,就不怕被人盯梢了。 于是第二天,林宝月就跟大嫂二嫂一起,跟着村里的砍竹/挖野菜小分队上山。 这会儿,娘子军一加入,老族长也算用人不疑了,两个水塔同时开工,一个水塔那只留了两个人,带着这些妇人做,其它人则上山砍竹子。 有了检测功能,就是方便,深山里本来就不缺好东西,只是一来大家不认识,二来不好找,现在全都检测了出来。 光挺值钱的药草林宝月就挖了不少,零碎的那些,趁人不备就转手卖给了商城,也留了一些比较好卖的,准备回头去城里卖了。 虽然林宝月一路避着人,但大家都在一块儿,就有人看到了,远远问:“月丫头,你这是挖的啥啊?” 林宝月心思一动,笑答道:“药草啊!” “哟!”不止一个人凑过来看:“这是啥药草?能卖钱不?” 林宝月道:“茵陈,就是白蒿。” “哟!”大家纷纷道:“白蒿我认识啊,我也挖了不少,这不就是野菜么,咋还是药?值钱不?” 林宝月道:“这东西去风湿寒热邪气,可以泡水,可以入药,但是太常见了,不值钱的。” 又有人伸手从她筐里拿了一种:“这又是啥?” 林宝月笑道:“也是一种药草。” 那妇人拿在手里扒拉着看,一边追问:“叫啥名儿呢?值不值钱?” 林宝月笑嘻嘻地道:“翠花婶儿,我记得当年我爹带我上山的时候,你可是说了好几回,姑娘家不能上山,认识药草也没啥用的,今儿咋又想起来问我呢?” ------------ 第060章 收取大大的回报 妇人脸皮厚得很,一点不尴尬,立马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子:“都是婶儿不好,婶嘴臭,你别跟婶计较,婶再打两下你听个响儿!消消气。” 她真的又啪啪打了两下子,还真挺响,林宝月都无语了,这位真的是……挺没脸没皮的。 这个人,就是昨天老族长开会时,提反对意见的那个。 她婆家老少五个男丁,早年攒了一点家底,所以兵役都是交银子,人没去,算是村里日子最好的,但就是特爱占小便宜,脸皮厚,嘴巴又贱,挺不招人待见的。 她男人叫林二傻,因为名字不好听,所以大家都直接叫她的名字吴翠花。 林宝月也没再多说,就笑着跟大家道:“其实咱往深山处走走,真有不少药草,若是大家想学,回头我跟族长说说,一家子出个人,我好好教一教。” 要知道,她是个商人,又不是慈善家! 她才不要单独教人,随便教人,到时候不求回报就把人惯坏了,求回报又显得多计较一样。 她就是要把人情搁到明面儿上,要做成正事,集体的事。 要让所有人都欠她人情,要建立起自己靠谱的形象,积攒威望,好在合适的机会,收取大大的回报。 但说真的,认药草这种事儿,真不是那么好学的,当年爹爹就教过不少人,带着人出去打猎,遇到什么就教什么……但一来爹爹认识的也不多;二来确实不好学,不容易分辨;三来,也确实不好找,但凡很容易找到的,都不值钱。 就这种不会分走自己多少资源,却能得到人情的事情,她很乐意做。 也不用翠花婶再撺掇,林宝月就道:“今儿,我先教大家认两种吧,大家往这边走走……” 她就从自己筐子里拿出一种药草,给大家讲解……其实就是一边看着系统的说明一边念,然后给大家一人掐一小根叶子,让大家对照着找。 等大家都去按图索骥了,林宝月继续开着检测功能,闷声发大财。 而此时,县城中。 韩松连夜写了文章,一大早拿来给师父看过,就放到了各处。 因为马平成和胡大小姐这一场冲突,本来就牵扯了十余个读书人,大多是本地的小少爷,闹得挺大,也有不少人心里有意见。 所以韩松这“反方证言”一出炉,很多人出于种种心理,格外上心。 而韩松为人诚朴,父母死后与弟弟相依为命,感情本就深厚,一番心理历程写下来,极为真诚打动人。 本来偏向张光宗的人,也都被打动了,对张青芝生出了强烈的厌憎。 而且韩松这个人,他并不是会交际会做人的那种人,他不考虑县太爷怎么想,也不会想他这时候应该写得感激涕零,县太爷明察秋毫惩治真凶什么的,才能讨到县太爷的好…… 他是怎么想,就怎么写,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所以大家看下来,越看越觉得他说得对啊!! 张青芝害人,家里人全都不知道,其实比全家人合谋更可怕! 因为张青芝才不过十五六岁,一个小姑娘,想杀死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居然不用跟任何人商量?说干就干了? 而且害了人之后,这么久了,居然若无其事,连报了官都没查出什么线索,没露出什么破绽,于是家里人、村里人,全都不知道? 那她得多可怕啊,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她是这样的人,那她的家人,张光宗、叶婆子,真的会是好人? 所以,韩松提到的,张光宗奸情被撞破,推了林宝月,以为她死了,于是与家人商量着抛尸,这不会也是真的吧? 越想越可怕好吗! 这会儿张光宗母子还留在县城,住在医馆中,马平成自己也有伤,索性也住在了医馆。 但马平成也是有几个真朋友的,所以文章一出,立马就有人拿过来给他看,劝说他离张光宗远一些。 张光宗这会儿,表面上守着娘亲,心中却一直筹思翻身之策,也确实打好了主意,要写一篇文章的。 正打着腹稿,却听外头马平成的声音道:“不会!光宗不是这种人!” 张光宗心头一跳。 他迅速站起来,凑到门口听了听,就听到马平成正跟旁人在外头说话。 那人姓方名和,就是昨日第一个开口问他水塔的人……此时的张光宗还不知道,这个人,也是把马家的消息,告诉韩松之人。 张光宗只知道,方和一向看不惯他,昨天他的解释,他估计也不信。 张光宗心中暗恨,一边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几句,听方和提到什么“京城来的高大人”,又是什么“韩松是他的高徒”,又是什么文章的…… 张光宗越听越心惊。 他本来以为,他师从龙门先生,这个名头已经是响当当,也是有几个师兄师叔的人脉的,就凭这一点,也可以为他的人品佐证。 但没想到,原来韩松也拜了名师?还是京城来的大人?他又写了什么文章? 他连妹妹都赔出去了,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呢? 张光宗心头慌乱,狠命搓了几下眼,然后才推门出来了,嗡着声音道:“马兄?你们……在说什么?” 马平成一看他双眼红红,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好生照顾伯母,没大事儿,你放心就是!” 张光宗叹道:“马兄,你又何必瞒着我,我方才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 马平成讪讪挠头:“真没啥大事,就是韩松写了一篇文章。” 方和直接就把文章往他手里一递,然后紧紧盯着他,摆明要看他什么反应。 张光宗控制着神情,接过了文章,迅速扫过,越看越心惊,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好。 但文笔好还在其次,主要是情感太真挚太动人了…… 而且,最糟糕的就是,韩松做为苦主,文章已经写了出来,又写得很好,那他做为张青芝这个凶手的兄长,哪怕写出了文豪级别的文章,也仍旧洗不白! 那,写文章这个法子就不能用了!! 张光宗是真的慌了,一时居然想不出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道:“哎哎,你别硬往里闯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是胡家的管事!” 医馆药童立马就不敢拦了。 而方和,一把抓住马平成就往旁边拖,马平成道:“我不能走……” 方和焦急道:“马兄!胡家不会打他!但是会打我们!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又不是他爹,人家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哪有你这样坏人姻缘的!” 马平成不由一噎。 ------------ 第061章 读书人的风骨 马平成一个犹豫,然后就被方和硬拖了下去。 而张光宗,才刚挤出一个苦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平成已经被拖走了,只能暗暗咬牙。 如果说之前,他心里还存着几分……胡家一定要好好利用,然后踩到脚下,但胡亭亭美貌火辣,若肯乖乖听话,留着做个妾也没什么……这样的想法。 但见识过胡亭亭的土匪作风之后,他是真的怕了。 女子还是要柔弱一些才好,胡亭亭太野蛮了,太没轻没重了,就算当妾他也不想要。 可这事儿,也由不得他乐不乐意。 胡家的管事已经进来了,见他一人站在那儿,就是一乐,然后他就直接道:“张光宗,家主子说了,你今儿点个头,你就是咱胡家的赘婿,你要是不乐意,也没事儿,好看的读书人到处都是,少一个半个也无妨……” 他略微倾近,压低声音威胁,“你自个儿备好棺材,草席也行,三天之内,包你能用上。” 张光宗的脸当时就绿了,额上瞬间就是一层汗。 关键是,他太明白,这话是真的! 看马平成的表现,明显准备暂避锋芒,他未必愿意为了他与胡家对上! 就算他愿意,他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所以,一不小心他就真的会死! 对上这种土匪作风,他甚至不敢表演“读书人的风骨”! “怎么?”管事笑嘻嘻地道:“你不会真当我们胡家的大小姐,是你们村的小村姑,你占完了便宜可以不认帐吧?” 张光宗道:“我没有……” “别,别解释!”管事一摆手:“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车轱辘话来回说,行不行,一句话。” 张光宗咬紧牙关,心里恨得滴血,恨不得把胡家千刀万剐,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我答应,只求你们别再伤害无辜之人……” 管事道:“你说说,这地儿又没旁人,你可别再装了!累不累啊!就跟谁看不出你肚里那点小算计一样……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那点招儿,也就哄哄小姑娘!” 张光宗怒极反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你既知我哄得了小姑娘,还敢这么得罪我?” 管事还真的被威胁到了,咳了一声:“行吧行吧,那就这样吧,张公子,那你就等着咱们家来提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大摇大摆走了。 拐角处, 因为不放心,藏在那儿听着的马平成,神色有些复杂,方和抱臂站在后头,连连冷笑。 张光宗最后那句话……实在是跟他平素君子雅淡的面目,不大符合,或者可以说,他一整个表现,都挺识时务的,跟他平时也是颇有不同。 方和虽然讨厌张光宗,但并不是那种爱挑拨的人,他是真的担心马平成被小人欺骗。 所以一看马平成这表情,立马就拖着他来找韩松了。 韩松单说长相,其实不如张光宗俊美,但他眉目端正,神情沉稳,长得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从头到尾,给马平成细细说了一遍。 相比起张光宗比较虚的说词,韩松这个,一天一天,一件一件,按部就班说下来,怎么听怎么可信。 马平成内心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但他属于内心道德水准很高的人,只道:“抱歉,我不能因为旁人的话,就不相信我的朋友。” 韩松还挺欣赏他的,想了想就道:“我方才提过的林宝月,你过堂的时候,她还曾冒险进去,假装药店小学徒,提醒过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问问她,她也算是当事人。” 马平成吃了一惊:“就是他?” 韩松点了点头。 马平成恍然:“正好,我正要去谢谢她,那你带我去见她吧。” 于是他立马叫人去置办了一些礼品,然后韩松几人都上了马车,准备去林家村。 而这会儿,林宝月和村里人已经从山上下来了。 林宝月找着了好几种药材,准备跟四哥一起,去县城药铺打听打听价儿。 其它人只找到了一些不值钱的白蒿之类的,拜托林宝月进城一起卖掉,林宝月没拿,只说卖不上价,但是答应了他们,会打听了价格之后,回来告诉他们。 两人一路说着话,还没到城门,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林宝月属于高度敏感人群,下意识就觉得这马车跟她有关,于是一边避开,一边朗声道:“四哥小心!” 果然,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迅速掀开窗帘,道:“停车停车!宝月,是我!” 林宝月转身看去,那边三个人也下了马车。 两边简单通了个名,马平成笑着上前施礼:“林姑娘,那天多谢你提醒,要不然,我可能真要糟了。” 林宝月含笑还了一礼:“马公子不必客气,公子聪明敏锐,只是太过君子,一时想不到盗匪这么无法无天,之后留心在意便好,我并不敢居功。” 她顿了一下:“毕竟,实话实说,我也不是为了救你的,只是厌恶张光宗,不想旁人受他的蛊惑和连累而已。” 林宝月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如今故意说的很直白,是为了与张光宗的作派明显区分开。 马平成也确实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挥了挥手:“在这之前,我们根本都不认识,你不为救我,这理所当然,但你无心,我却不能不感激……嗯,不过张光宗……” 他挠头,这话一时不好说,就改口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林宝月道:“我们采了些药,要去县城卖,你们要去哪儿?” 马平成笑道:“我与松弟一见如故,听他说了,才知道你的身份,本想去你家谢谢你的。” 林宝月“一愣”,然后垂下眼,犹豫了一下才道:“马公子,我明白你是好意,但我一介村女,实在不敢被胡家盯上……更不想让胡家知道,我在这其中做过什么,我家小门小户,着实担不起胡家的报复。” 她屈膝一礼:“宝月胆小,愧对公子的盛情,惭愧惭愧。” 马平成也愣住了。 他是国公府出身,行事向来肆意,哪怕刚刚经过了一场风波,也算有惊无险,并未因此改变性情。 她这番话一入耳,马平成惭愧地脸都红了:“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的错,还请不要见怪。” 林宝月抬眼直视着他:“马公子,恕我直言,你确实考虑不周……你不会以为,你在公堂上接受了胡家的条件,胡家就会立刻放心了吧?胡家若是这么好打发,也不会被人如此畏惧了!你如今,尚是他们的笼中鸟,他们一定会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的。” 她顿了一下,“恕我无礼,想问一句,你可有给家中写过信?” ------------ 第062章 这是纯粹的选择 马平成摇了摇头:“我昨儿住在医馆,还没有给家人写过信。” 林宝月道:“你若是信我,给家人写信,最好提也不要提此事,或者,你有更好的主意,也可以。因为你写的这封信,甚至下一封信,胡家一定会派人盯,派人看的。胡家所谓的‘一手遮天’,不是轻飘飘的四个字,是你,是我,是很多人的性命。” 马平成的神色严肃起来。 他对死亡不见得多么畏惧,可他这样的侠义性子,若因此连累了朋友的性命,他会非常过意不去。 他郑重点头:“多谢林姑娘提醒,我一定会小心的。” 林宝月展颜一笑:“那就愿公子平安如意了,我并未做过什么,谢礼就不必了,告辞。” “别别,”马平成挥手让车夫调头,一边跟了上去:“今儿我来见你,是松弟写了一篇文章,我对外可以说是为了文章才来见你的,不会叫胡家注意到的,你不必担心。” 林宝月嗯了一声。 马平成随即道:“我就是想问一句,你与光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光宗他为人其实很好,我初见他时,彼此都不认识,我的车马、衣着也平常,光宗仍是待我十分热情周到,一个这样善良热心肠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 林宝月微笑:“马公子,假如说,一个人冰冷淡漠,但你却在无人处看到他救起了一个小孩……你可以说,你看到了他隐藏在外表下的‘真性情’。但,像你说的这种,古道热肠啊,善良热心什么的,这样的性情,若真的是‘真性情’,那必然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的,而不是非得无意中,没人时,窥到那么一丝丝……所以,你认识张光宗也这么久了,你可有见过他对旁人如此热情周到?” 马平成生生被她给问愣了。 他回忆了许久,才道:“但,但我们一直在客栈,后来又在医馆……” 林宝月笑了笑:“一个善良热情的人,他的热情不可能只针对一个群体,而一定是对着所有人的。对路人都这么热情,对朝夕相处的其它人,应该更甚吧?譬如小二送水,他可有‘下意识’迎几步来接?又譬如大夫为他诊病,他可有‘下意识’搀扶一把,或者帮忙摆个腕枕之类的?” “一个性子热情周到的人,他天生就能看到别人的需要,然后给予随手的帮忙,完全无心,不需要思考……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是每天、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的。而这些,张光宗有没有呢?” 马平成哑口无言。 林宝月微笑道:“此其一。另外,马公子,据说你出身世家,那你想必从小到大享受下人服侍,习惯了,所以意识不到什么,但张光宗是贫家子,他从没有享受‘下人’的服侍,如果他对小二的服侍如此理所当然,那么他在家里的时候,承担‘小二’这个活儿的是谁?是他娘?还是他妹妹?” “一个在屁大的农家里,称王称霸当大爷,无视长辈亲人辛苦的人,真的会是善良热情之人?他连自己的娘亲都不心疼,却对你这个路人嘘寒问暖,热情周到,你真的信世上会有这种人?你就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马平成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韩松习惯了林宝月的好口才,只悄悄看着,也不说话。 而方和本就厌恶张光宗,听得津津有味,看两人都不说话了,忍不住问:“为什么?” 林宝月看了他一眼,笑着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转头道:“马公子,借一步说话。” 几人:“……” 于是韩松立马拉着方和就走,林长庚犹豫了一下,也快走几步,后头就只有林宝月和马平成了。 林宝月道:“马公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冒犯,先向马公子道个歉……你说起你们初见时如何如何,那,我想请问,那时你夫人可在?你夫人是不是十分美貌?你有没有想过,张光宗可能是惊鸿一瞥,看到了你夫人,所以才对你格外热情呢?” 马平成脸都绿了:“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两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林宝月续道,“我是真小人,但我不会说谎,我只是太了解张光宗了……马公子,你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马平成哑然良久,狠狠搓了一把脸:“什么赌?” 林宝月微笑道:“你回去之后,找机会装个醉,告诉张光宗,其实你是国公府的赘婿,你妻子才是国公府小姐,最好再说一下你丈人如何看不上你,想换个夫婿之类的,之后你再让他送你回房,之后,你便可以亲眼看到真相了……” 马平成急了:“这不行,这……这不妥!” “马公子,”林宝月含笑道:“我爹爹时常说,人性最经不起考验,譬如一个人快要饿死了,你给他一个馒头,让他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他有可能会答应,却并不能证明他就是个恶人了……可是我说的这个,情形不一样,这不是瓜田李下,这也不是‘饥寒起盗心’,这是纯纯粹粹的一种‘选择’。” “所以,即便他是你认定的朋友,你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妥,如果他通过了考验,你可以来跟我说,告诉我他人品确实就是这么好,不也可以趁机调解你朋友和我的关系?如果他没有通过考验,那你就认清了一个人……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演得像,不要露馅,张光宗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如果看出什么,一定会顺水推舟演一演的。” 马平成咧了咧嘴,表情复杂。 林宝月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她出这个主意本来就是一箭双雕,他老婆也并不无辜,只是这会儿这话,她还不好说,希望这个大冤种能看到,能觉醒吧! 她就朝他笑了笑,快走几步,追上了小四哥。 两人也没再理会后头三人,直接去了药铺。 林宝月摘了一大篓各种药材,但她摘的这些药材,只有黄芩和半枝莲略贵一点,其它都超便宜,而且药铺还不乐意收。 因为这种寻常药草,药店都有专门的供药商,不收鲜的和零碎的,鲜的很麻烦,零碎的怕制炼手法不好,容易霉坏,或药效不好,对他们的声誉也有影响。 于是没能全卖,只卖了两种,才卖了不到一两银子,还不如卖给商城划算。 怪不得穿越女主只卖人参,因为别的全都不好卖呀!! 林宝月十分委屈,咋滴,谁还不是个穿越女主了? 不给配角降智也就算了,连人参也不给,这不应该是官方标配穿越福利吗! 林宝月一脸郁闷地从药铺子出来,看时间还早,便问:“四哥,要不我们去看看母羊?再买几只鸡?我寻思家里人,平时可以喝点羊奶吃个鸡蛋,补补。” 林长庚问:“用啥喂?” 林宝月道:“今天开始,估计各人家里,就能分到钱了,咱们买点粮食也不显眼,人吃粮食,那野菜不就可以喂羊喂鸡?” 林长庚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忽听旁边有人道:“月儿!月儿!” ------------ 第063章 发财了发财了 林宝月一回头,就见小舅舅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快步往这边走:“月儿,你怎么在这?我和东家正想去你家中找你。” 随说着,就见王谦益也从马车上下来了,林宝月笑着上前施礼:“王东家,好久不见。” “是是,好久不见了。”王谦益笑着道:“我有事儿找你,你这会可得闲儿?咱找地方坐坐?” 林宝月心里哟了一声。 这口吻,不是东家老爷对着手下的穷亲戚,而是正常平等的交际了。 这估计是王家本家在朝上有人,知道了水塔的事情,甚至知道了帝王对她的态度,觉得她有了结交的价值,这是打算给她追加一点银子了。 一想到又要有银子到手,林宝月十分高兴,笑吟吟地道:“王东家既邀,宝月却之不恭。” 几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进了雅间,王谦益招呼小舅舅和林宝月一起坐下,林宝月谦虚了两句,就拉着小四哥坐下了。 王东家笑道:“我与你舅舅关系好,今儿托大,也叫你一声月儿,你可以叫我一声王叔。” 林宝月笑着接下了这话:“那月儿可就不客气啦!王叔今儿找月儿,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王东家笑着道:“我昨儿刚从京城回来,京城的花生油,已经开始做了,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开始卖,咱们这边还得再等等……” 他顿了一下:“月儿你是不知,我当时把方子给了主事之人,主事之人如获至宝,听闻我只给了一百两,痛骂了我一通,说我们王家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这方子价值万金,我怎么能如此糊弄一个小姑娘……” 他随说着,林宝月就连连表示不敢,末了才笑道:“王叔言重了,方子也如良才,要看在什么人手里,在月儿手里,能换几顿饱饭,月儿就感激不尽啦,王叔的本家觉得这方子略有价值,是因为王家有仁有义有担当的义商精神,月儿心中感激,也十分佩服,方子没有给错人。” 王谦益笑容满面。 他借着这个方子,讨上了本家的好,本来还准备在京城多待几日,联络联络感情的。 谁知后来得到了水塔的消息,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也是林宝月的功劳,王谦益得了本家人的嘱咐,立马往回赶,一路昼夜兼程,终于赶在圣旨到之前回来了。 虽然林宝月就算得了赏赐,也不过是个小女子,可是能在帝王心里挂个号,就不可小觑,再说了,这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少年人,她小小年纪就能造出天水塔,又有花生油在前,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又有什么成就? 所以趁着圣旨还没到梧桐县,提前与她交好没错的。 王谦益虽然自觉得上次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但,万一小姑娘心气儿高呢? 所以态度放得很低。 结果一聊之下,小姑娘知情识趣,话也说的漂亮,是个聪明人,他就放心了。 两边又客气了半天,王谦益才叫人取出来五百两银子,交给了她。 林宝月是真的吃了一惊。 她内心估计的是二百两,最多三百两顶天了,就算王家真的豪富,钱毕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想到有这么多!太多了! 难道这一次的天水塔,在京城真闹了点小动静?以至于王家这么重视? 心里犯嘀咕,面上连连推拒,又互相让了半天,林宝月才收下,然后立马就道:“月儿心里过意不去,想借王叔这地方做东,请王叔吃顿饭,还请叔叔一定给我这个机会。” 王谦益笑着允了。 于是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小舅舅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说话,那心就跟扯了个风筝一样,飘飘乎乎的……满心只来回刷着,五百两五百两五百两…… 他的日子虽然比村里人好些,但别说自家攒了,就连经手,也没经手过这么大笔银子啊! 都别说五百两了,家里拿五两银子出来,都是要肉疼一阵子的。 看小外甥女仍旧言笑晏晏,镇定自若,心里油然生起了无尽的佩服。 等吃完了,小舅舅仍是送了她们下楼,一边喃喃道:“五百两啊,月儿,舅舅是不是听错了,真的是五百两吗?” “是五百两。”林宝月笑着道:“舅舅可有要用银子的地方?先拿去用。” 小舅舅立马回神,“用什么用!就知道你这孩子手松!这么大笔钱,你可得好生拿着!好生攒着!不许跟旁人说,更不许胡花花……” 林宝月默默点头,一边也道:“您放心,我肯定藏得好好的,一文都不会乱花的……只要小舅舅记着,别跟旁人说,尤其别跟大舅舅说就成。” 小舅舅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我是担心你这孩子……” 他又叨叨了一通。 林宝月好不容易把小舅舅安抚下,然后立马拖着小四哥去买买买…… 她手里现在有七百两了,花生油前后得了六百两,还有之前从张光宗家摸来的,还留了一百两,这感觉就像在现代买了房子,心里立刻踏实了很多,敢花钱了。 于是她买了好几种粮食,还买了一罐猪油,糖,点心,还买了葱和韭菜……看见啥都想买点儿,连拨浪鼓都拿起来摇了摇。 林长庚拉住她:“豆花已经不玩这个了……” 林宝月哦了一声,又拿起来一个鲁班锁,林长庚道:“豆宝不会玩这个。” “不会玩才要玩啊,多玩玩才能变聪明!小孩儿哪能没有玩具?” 她立马掏出钱来买了,然后一想,家里两个小孩,难道给豆宝买了不给豆花买? 于是又买了一个华容道,再一想三哥在家天天躺着多无聊,又买了个风车,到时候插在床头,看着转转也挺好的。 林长庚都懒得拉她了,只在旁边幽幽地道:“一文都不会乱花……一文都不会乱花……” 林宝月理直气壮:“我没有乱花!这些全都是该买的!” 林长庚:“呵!” 然后两人开始左塞右塞,把两人的篓子塞得满满当当,再用没卖掉的药草盖一盖,除了风车没法藏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而且买了这么多,才花了不到五两银子,顿时觉得自己更富裕了有木有! 两人开开心心往家走。 进了村,远远就见好些人在她家门口转,一见她拿着风车,就很兴奋:“月丫头,卖得钱了?” 林宝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大家还等着她问药草的事儿。 连忙道:“只有黄芩,就是我挖到的那个细长叶子的药草,略微值一点钱,我弄的那些,卖了五钱多银子,其它的全都不值钱,人家也不收,我又背回来了,但有的还是能吃的……” 她详细给大家解释,大家十分失望,纷纷叹气,只有翠花婶立马问她:“你那黄啥,是从哪儿挖的?咋也没说一声就自家挖走了?” 喵喵喵?? 林宝月才不惯着她,立马道:“山里的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各凭本事,谁挖到算谁的,怎么着,你这意思,我挖到啥都得吱一声,分你一半儿?你想得咋这么美呢,你是我亲祖宗吗?” 翠花婶子讪讪笑着:“我这不是随口问一句,你说说你,小小孩们,气性咋这么大!” “你天天没事干光‘随口’了!”林宝月皮笑肉不笑道:“你家里爷奶伯叔一个个都是能干人儿,为啥还这么穷,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一天天的不修口德,坏了家里的财气?” ------------ 第064章 鸡鸭鱼肉敞开吃 翠花婶子的脸当时就青了。 万没想到这小姑娘嘴这么毒,这话一说,回去婆婆铁定得骂她,说不定还得饿她几顿。 翠花婶子晓得这姑娘她惹不起,立马就老实了,扭头就挤到人群后头去了。 林宝月心里呵呵一声。 这不是也能管住嘴? 这种嘴贱的人,不一次把她打疼了,她回回都想蹦跶,天天吵她也烦,让她知道厉害,她自然就消停了。 她就跟大家道:“几位婶婶嫂子,那我先回了。” 大荒年,连水都是金贵的,所以大家已经习惯了不让人,也不串门子,就各自散了。 豆宝得了小伙伴儿报信跑回来,老远就跟哨子精一样:“姑——姑——” 林宝月一转头,就见他扛着妹妹飞奔回来。 小瘦猴一样的孩子,速度快得要命,就跟个草上飞一样,肩上的小奶团子,肉虫子一样来回晃,地又不平,到处都是石头,看得林宝月胆战心惊:“你慢点跑!慢点!!” 林长庚飞也似地迎了几步,拦在路上,接了他们一下。 小豆花整个团子啪叽一下拍在了他身上,被他随手挟起来,小脑袋还在摇呀摇,小表情呆兮兮,一看就是已经被甩得晕头转向了。 林宝月:“……” 怪不得这时候能养这么多孩子,因为全都是大孩带小孩。 怪不得这时候要养这么多孩子,因为这种带法……活着实在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儿。 小豆宝已经扑到了她身上,撞得她退了两步,伸手来接风车:“风车!风车!!姑姑,是不是给我的?” 林宝月一边把柴门关上,一边道:“不是!” 但她还是把风车给了他:“去,插在三叔的床头,让他看着玩儿,等回来姑姑给你好东西吃。” 豆宝大眼一亮,疯狂点头,也不稀罕风车了,飞快地接过去插好,回来就眼巴巴看着她。 这会儿临近晚饭时间,叶婆子几个人全都在家,难得清闲,都看着他们笑:“你姑姑又给你买好东西了?你姑姑就是疼你!” 豆宝叉着腰骄傲点头:“嗯!满村人都知道!姑姑最疼我了!” 林宝月:“……” 行吧,你开心就好。 她就从篓子里拿出来一包糖:“看!” “哇!!”豆宝无比捧场,大眼瞪得溜圆,发出了惊呼声:“糖!!” 叶婆子有点心疼,问:“咋还买了糖?那药草,卖得钱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叶婆子就开始叨叨:“卖得钱了,也不能胡花花,咱们哪吃得起这样的金贵东西……” 豆宝已经飞也似地去洗了手,还举着小手给她看了看。 林宝月笑着点头,搂过小豆宝,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豆宝连连点头,双手把糖包捧了起来,叶婆子连忙回头道:“宝儿,好生拿着!别一下子都吃了,留着……” 一句话还没说完,豆宝就给她嘴里塞了一个,叶婆子慌了,连忙就想往外吐:“你这孩子……” 林宝月咳了一声,就那么看着她。 她这些日子,发挥出作精的本事,给家里人扳了不少坏习惯,譬如早晚刷牙,但凡吃东西一定洗手,不许给孩子用嘴喂吃的,嚼吃更不行,掉地上的不许捡起来吃……等等。 所以叶婆子哪怕心疼,但已经进了嘴了,也没再往外吐,只连连叹道:“我老天拔地了,哪能吃这么金贵的东西……” 林宝月笑道:“娘亲哪有老?娘亲还年轻着呢!再说了,我有钱,我会赚钱,吃点糖算什么,以后,咱家鸡鸭鱼肉,敞开吃!” 叶婆子笑着道:“你爹以前,也跟我这么说过,说给我买宅子买地,买个丫环服侍着……” 林宝月笑道:“闺女我,也给娘亲买宅买地!让娘亲穿绸着缎,吃香喝辣!买一百个下人服侍!” 叶婆子笑着点头儿,也不打击闺女。 林宝月也去洗了手,拿了一块,进了屋,塞进了三哥嘴里。 林三郎正目不转晴看着那风车,被她突然塞了块糖,还愣了一下,转眼看他。 他长年不见阳光,脸色苍白,就显得眉眼格外漆黑,这一转眼,就像画中美男子一下子活过来似的。 林宝月笑着跟他咬耳朵:“三哥,我又赚到银子啦!赚了好多!等回头,我们就去京城治病!” 林三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躺在那儿,嘴巴里有糖,用舌头拨了两次,都不方便说话,脸就红了,别开脸不说了。 林宝月就笑着出来了。 豆宝很听她话,一人嘴里塞了块糖,见她出来,立马举着糖过来,林宝月自己拿了一块,豆宝就把手里的塞进了自己嘴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全家老小围坐在一起,一个个眯着眼,认认真真吃着糖,安静得很。 周氏悄悄看了小姑子一眼,又看看香迷糊了的闺女,眼眶突然就是一热,赶紧低下了头,小声问:“月儿,你晚上想吃啥?” 林宝月立马开始翻篓子:“大嫂!我买了韭菜!一会我上徐家买点鸡蛋,咱摊菜饼子吃行不?” 叶婆子软绵绵拍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败家孩子,不过了?” 林宝月撒娇:“我馋了,我想吃嘛!” 叶婆子叹口气:“摊饼子味儿太大了,要不,咱包包子吃,打打馋虫!” “也行,”林宝月道:“不行,越说越馋了,我现在就去买鸡蛋!” 这会儿村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养鸡,她去了最远的一家。 外头的鸡蛋已经卖到了两三文钱一个,村里也是这个价儿,顶多让上一两个,但林宝月有商城啊,从这边买几个,再从商城多买一点就是了。 她就先买了十个,走出一段儿路,看四下无人,又不放心地开检测看了看没人跟踪,这才从商城买了几斤鸡蛋,放进篓子里,提着往回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碰到林福媳妇,满脸喜气洋洋,见到她就道:“宝月,工钱分下来了!” 林宝月笑道:“这么快?” 林福媳妇笑道:“族长说,太平村不给钱,就不往下盖,太平村一点不敢拖就给了,然后族长叫人赶着算,赶着分下来的!” 林宝月笑道:“挺好挺好,那赶紧吃顿好的吧!” “就是呢!”林福媳妇道:“都是托你的福!” 老族长很会办事,林长庚虽然又是打官司,又是陪林宝月进城,没出满工,但还是按满工给他结算的工钱,分到了二十多文。 林宝月立马道:“庆祝一下!今晚多来一点鸡蛋!” 她就开始打蛋,一下子打了四个,看叶婆子忍不住要说话了才停下,然后自己在空间里又悄悄打了四个,倒进去开始搅匀了,起锅炒蛋花。 周氏也已经洗好了韭菜在切。 林宝月本来没多么喜欢吃韭菜,但太久没吃了,馋这一口,闻见鲜韭菜味儿都馋得不行。 不止她,别人也都在吞口水,林宝月炒出蛋花来,立马喂了豆宝一口,又喂了豆花一口,两小只蹲在那儿直接香迷糊了,小表情就跟喝醉了一样。 一家人正围着灶房等,就听外头有人道:“亲家!亲家在不?” ------------ 第065章 独门绝技变脸 周氏本来脸上含笑,一听这声音,手剧烈一抖,一下子切到了手指头。 她慌乱地抬手,把手指含在了嘴里,全身僵直,死死瞪着门口,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催命魔音一样。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 不过想想大嫂那天从娘家回来,万念俱灰的样子,林宝月倒也不算意外。 她往外走了一步,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婆进来了,正是大嫂的娘吴婆子,身后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她认得是大嫂的弟弟,好像小名叫小宝。 林宝月正准备礼貌地打声招呼,就见吴婆子眼一亮,回头对着儿子道:“小宝,你姐那炒了鸡蛋了,赶紧去吃两口,你刚才不是还嚷嚷饿了?” 林宝月:“……???” 不是,你没事吧?? 现在可是荒年!!荒年啊!!家家断粮,一口吃的就是命有木有! 稍微懂礼数的人,都从来不在吃饭时候上旁人家,进了旁人家,水都不好意思喝,你咋好意思吃我家的鸡蛋的?? 看那个周小宝居然真的涎着脸过来了,十七八了还这么不懂事儿,吃货林宝月立马就不爽了。 她馋了半天还没到嘴呢,凭啥给你吃,凭你脸大?凭你脸皮厚? 她立马把碗递给了豆宝,然后按着他小脑袋推他转身:“豆宝,带着妹妹进屋吃去,进了屋把门关好,全都吃了,晚了就叫狗叨去了。” 豆宝向来最听她的话,偷看了叶婆子一眼,抱着小盆子就往屋里跑。 小豆花虽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她向来是哥哥的跟屁虫,也摇摇摆摆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屋,豆宝这小人精,还真费力地把门给关上了。 林宝月话说得麻利,豆宝也跑得麻利,周小宝咧着个大嘴刚走过来,当时就愣住了,然后一下子转头看着他娘。 叶婆子尴尬地咳了一声:“亲家来了,先坐……” 老太婆气坏了,翻了个大白眼:“连口吃的都不舍得,还好意思叫亲家呢!” 林宝月立马回嘴:“你们娘俩这时候上我家来,全都俩肩膀架了个头,连根草也没提,我看你也挺好意思叫亲家的啊!” 吴婆子气得瞪眼:“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孬好不济是你的长辈!你懂不懂点子人事?” 林宝月心里呵呵一笑,心说老子我不光懂人事,还懂你的心事哪! 你今天来我家,打的什么主意,我心知肚明! 我这就给你VIP的待遇,让你欣赏一下我的独门绝技,变脸! 林宝月立马呜了一声,捂着脸朝门口走了几步:“嫂嫂大娘,你们快来评评理,我家得有一年没见油星子了,今儿小四哥发了工钱,说给老人孩子补补,狠了狠心才买了十个鸡蛋,我炒了两个,才刚出锅,他就来抢,还骂我不懂人事,我怎么了?我一口也没吃,我就想让我娘多吃一口,我哪里做错了!” 要知道,这会儿,林家村刚发完工钱,大家正是心里最热乎的时候,本来就对林宝月多着几分关注,又对水塔多着几分上心,所以老太婆一进村,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知道多少人心里犯嘀咕,都在门口转悠着,只愁没由头进来。 林宝月这一开口,大家可算是找着理由了,轰得一下,齐齐往里挤。 因为动作太急又太一致,甚至还在门口卡住了,好在篱笆门有弹性,后头一推,大家一鼓子涌进来了,脚跟都没站定,就纷纷张嘴开怼。 “大荒年的跑别人家,讨人家的金贵吃食,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干的出来啊? “就是呢!自己干着没脸没皮的事,还好意思骂人家孩子,人家亲娘还站在那儿呢,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骂人吗!” 吴婆子气得大骂:“有你们什么事啊,用得着你们跑来闲磕牙!” 立马好几张嘴回怼:“你跑我们村儿,欺负我们月丫头,我们能不管吗?!” 一时间吵得沸反盈天。 周氏呆呆地站在灶房门口,完全不知道为啥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林宝月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热闹。 要知道,吴婆子这个人,其实很会装相,以前来,嘴挺甜说话也挺好听的,对着大嫂态度也不那么明显。 所以她就是要打乱她的节奏。 先撩起火来吵一会儿,之后拒绝也容易,也省得她一趟趟来纠缠,没准儿闹大点儿,还能一劳永逸。 大嫂做饭好吃人又勤快,还宠她,她乐意帮她一把。 叶婆子可不知道闺女在打什么主意,她压根就没搞懂咋一下子就吵起来了。 她是个软和性子,与人为善,很少跟人红脸,看着简直急得不行,赶紧上前拉架:“金嫂子,福嫂子……” 大家全都吵得很上头,没人理她。 叶婆子又去扒拉吴婆子:“亲家……” 吴婆子正拉开架势跟人家对着跳,一跳老高,也没空儿搭理她。 林宝月看得要笑死,过去抓着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叶婆子一听,吴婆子居然是冲着水塔来的,估计想让周小宝学扎水塔?? 不是,你来求人的还一进门就训我闺女? 叶婆子立马不高兴了,也不拉架了,也不着急了,一边看着她们吵,一边努力在心里想词儿,到时候好拿来拒绝她。 林宝月回去的时候,又顺手扯了大嫂一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嫂,不用怕,我们都在呢!” 周氏慢慢转过脸来,眼神儿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儿……文艺点儿说,真有几分信徒看神祇的感觉,满满的信赖和感激。 林宝月生生被她看惭愧了,又轻轻捏了捏她小臂,对她笑了一下。 大家乱七八糟吵了好半天,直到周小宝一声吼:“行啦别吵啦!娘亲!我都饿死啦!你让我姐给我端饭!!我要吃炒鸡蛋!” 老太婆立马就不吵了,连声哄着:“好好好,乖宝别急啊,娘这就叫你姐给你炒!” 然后她一回头,恶声恶气地吼周氏:“你聋了!没听见你弟弟说饿了!还不赶紧给他炒鸡蛋去!饿着我乖宝,我要你的命!” ------------ 第066章 见一次打一次 她一吼,周氏就打了个哆嗦。 叶婆子立马道:“老大家的!家里没鸡蛋了,你进屋看着豆宝,不叫你,你别出来!老二家的,把灶房门关上,别进了老鼠!” 小叶氏立马应了一声,推了周氏一把。 周氏往屋里走,老太婆一声吼:“你敢!你长本事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林宝月一皱眉,抬脚就把小桌踹了出去。 小木桌啪叽一下子拍到了吴婆子身上,直接把她拍到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叶婆子吓了一跳,赶紧挡在了闺女面前,假装是她踹的,声音特别大:“亲家母!别吵吵了!你到底上我家干啥来了!!” 吴婆子疼得扶着老腰,好半天没爬起来,总算从那种上头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 她老眼直眨巴,然后忍了忍,咬着牙,自个儿站了起来:“我,我今儿来,是想叫小宝上你家住几天,学学扎水塔。” 满院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吁气,不止一个人开口:“我们老族长说了……” 吧啦吧啦。 吴婆子理所当然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叫小宝跟着四妮住几天,就当是你们家的孩子。” 林宝月:“……???” 林宝月气乐了:“合着我们家不光要教本事,还得伺候少爷?你还一副我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你脑子有坑吧?你家的少爷你觉得香得不得了,我们可看不上!” 叶婆子在后头一个劲儿扯她,一边打着岔,但她仍是把话说完了。 她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担心她怼长辈名声不好听。 名声这玩意儿她需要吗? 她当然需要。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如今她完全可以放飞自我。 再说了,乡下人的观念是很朴实的,大嫂的娘真不算什么正经长辈,跟大嫂的娘家吵架,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黑点,她先骂痛快了再说! 看老太婆眼都要立起来了,叶婆子急忙道:“月儿还小,不会说话,但话糙理不糙,这扎水塔的本事,我们族长说了,这是我们林家村活命的本事,不兴往外教,谁来都不行。” 老太婆道:“咱跟别人咋能一样?咱可是亲家!我们四妮儿是出了名的能干人,模样又好,要不是被你们大郎占了便宜,也不会嫁到你们家,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家欠我们的情份啊,十辈子都还不清……” 周氏忽然大叫了一声:“娘!!” 她一下子扑过来,直挺挺跪到了地上:“娘,你别逼她们了,求你了,你别逼她们了!”她语无伦次:“夫君没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老是说这个,他们没错……” 老太婆一撇嘴:“你这闺女,胳膊肘咋朝外拐……” 叶婆子道:“我是她婆婆!哪是内,哪是外!” 两边又开始吵,林宝月终于烦了…… 她饿了,她惦记那口没到嘴的韭菜鸡蛋包子!! 她直接道:“行了,别吵吵了!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了!扎水塔,就算我们村把周边所有村子教个遍,就是不教你们落婴坡!没别的,就是看你们家不顺眼!!” 这话,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能听出厉害。 大旱天的,人心都是躁的,但凡这话传进他们村,他们家,立时就会成为全村的出气桶。 可老太婆没这个智商,撇着嘴道:“我跟你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亲家母,不是我说你,月儿这孩子,你也得好生教教了,一点子人情世事也不懂……” 叶婆子恼了:“我月儿好得很!不用教!” 看老太婆还想说话,林宝月直接一抬手:“婶子大娘搭把手,把这听不懂人话的娘俩人给我扔出去!” 大家一轰就上来了。 周小宝吓坏了:“娘!娘!!” 老太婆也干嚎起来:“四妮啊!你手废了还是脚废了,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你看着旁人打你娘啊!我白养你了啊……” 林宝月立马开始带节奏:“一个个就想占我们林家村的便宜,旱的时候没见你们帮我们村半点,我们好不容易自救了,赚了一点点工钱,就一个两个舔着大脸上门了,臭不要脸!” 大家当场感同身受:“就是!” 也有人想劝劝:“月丫头,毕竟是亲家,以后还能不来往了?” “对!不来往了!!”林宝月道:“死老太婆拿了我们家这么多东西,我们家等米下锅的时候一文钱都不借,不给就不给吧,还对我大嫂又打又骂,这种娘家,有还不如没有!我告诉你死老太婆,以后别上我家来,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其实不知道具体情形,但猜也能猜个差不多。 周氏听在耳中,浑身剧烈发抖。 然后她猛然冲出来,冲着老太婆大声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宝月的水塔给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给!我不给!我不给!!” 她一边说着,就泪如雨下,缓缓脱力蹲下来,双手抱着自己,哭了出来。 林宝月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穿越女主为什么总会忍不住想为女儿家做些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活得真的太难了。 就好比大嫂,她其实真没做什么,可是她全心全意地感激她,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完全是为了林宝月,在反抗她最怕的人…… 实在是叫人唏嘘。 村里人一直把他们拖出老远,才一把推开,“滚吧!以后别上我们村!” 有人学着林宝月的话:“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对,见一次打一次!!” 林宝月一行人,回到自家门前时,门前还围着不少人。 老族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看到她回来,族长就道:“月儿回来了,我说个事……” 他顿了一下:“这两天,有不少人求你们吧?” 大家互相看看,没有说话,老族长就道:“有亲戚的,都去说一声,明儿让他们的族长里正过来一趟,咱商量商量,一个村挑出十几二十个人来,帮着扎水塔,你们随手教教。但……落婴坡不教。” 大家登时哗然,七嘴八舌道:“真要教啊?” “不是说不教吗?” “教了他们咱们还咋赚钱?” 老族长摆摆手:“你们不懂,让月儿给你们讲讲。” 林宝月暗暗挑眉。 老族长不愧是老族长,确实是任人唯才,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想当族长这个事儿,开始给她铺路了。 林宝月就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当时咱们村的水塔,县太爷来过,他来了之后,记下了水塔的造法,就会上报给朝廷,我得到消息,这两日,朝廷的文书可能就会下来。等文书下来之后,肯定会把水塔的造法,通传各村,到那时候,咱们就赚不到银子了,所以咱得赶紧建,趁现在,把工钱、人情全都赚足,但这话,咱不能这么说,咱到时候就……” 她详细解释,大家恍然,纷纷点头。 赚钱的事儿可是天大的事儿,大家都等不及明天,有亲戚的立马结伴去各村,一个是帮老族长通知一下,一个也是有亲戚的,赶紧跟亲戚说一声,好让他们争取一下。 包括在落婴坡有亲戚的,也把消息传了过去。 ------------ 第067章 神仙点化的福女 这会儿,吴婆子娘俩刚摸黑回了落婴坡。 吴婆子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又被她心里狗都不如的闺女反抗了,心里又急又气,一路骂骂咧咧。 周小宝更是打小没受过这种委屈,心里害怕,又觉得丢脸,肚子又饿,恼火极了,一路埋怨他娘。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进了家门,一进门,吴婆子就瘫到了地上,累得直喘气,周小宝毕竟年轻,倒是还好,进了屋往床上一躺,就开始叫唤:“我要吃饭!我要吃炒鸡蛋!!” 吴婆子赶紧挣扎着爬了起来,连声应着:“乖宝,娘这就给你炒,炒两个行不行?” “两个哪够我吃?”周小宝不耐烦:“我都饿死了!我要吃四个!” “行行行!”吴婆子肉疼地咂了咂嘴,但还是把仅剩的四个鸡蛋打进了碗里,一边伸出手指头,一遍一遍抹着鸡蛋壳里残余的蛋液,一边唠唠叨叨,骂着林宝月不懂事,炒了那么一大盆鸡蛋,让她家小宝吃几口怎么了? 吴婆子起锅炒了鸡蛋,又煮了一点面,端了上去,周小宝直接在床上三口两口扒拉完,一抹嘴:“这么点子够谁吃的!” 吴婆子连忙道:“乖宝,先忍忍,家里没鸡蛋了。明儿娘再去你几个姐姐家转转,看能不能再要点吃的过来。” 周小宝理都不理,闭眼睡了。 吴婆子端着碗出去,又把老头子叫醒:“小宝剩了一点子面条汤,你快喝了,搁了油和鸡蛋呢。” 周老头眼都懒得睁,坐起来懒洋洋张嘴,吴婆子连忙把汤给他喂嘴里,掖住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周老头这才又躺下。 吴婆子把碗放进灶房,捶着老腰正想回房睡觉,忽听大门咣当一声,然后就咣咣咣敲个没完,有人大声道:“周活!周活!开门!!” 大半夜的,乍一听到族长的声音,周老头吓坏了,一唬地坐了起来,忙不迭地披上衣裳,套上鞋子去开门。 老太婆虽然在闺女面前如狼似虎,其实在村儿里,是出了名的温和贤惠人,赶紧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陪着笑脸站在了周老头身边。 周族长带着不少人,大步迈入,周老头赶紧给他搬凳子,又喊人:“老太婆,赶紧倒水!” 吴婆子慌里慌张去烧水。 周族长年纪不算大,还不到五十,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样子十分彪悍,声音也像炸雷一样:“慢着!我问问你,你是咋得罪林家村的!为啥林家村单单不教咱们村扎水塔?” 吴婆子吓了一跳,脸一下子就白了,喃喃道:“我,我没干啥啊!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 “还敢装样!”周族长瞪着眼怒喝道:“林家族长明着说了,就是因为你们得罪了那个……”他回头问:“叫啥来着?” “林宝月!” “对,就那个小丫头片子!人家就不教我们了!” 吴婆子顿时恨得不行,往地上一跪:“族长啊,我真没干啥,我就是去她家,想着叫他们教教小宝,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都是亲家,求一求咋了……结果我还啥也没说呢,那小丫头片子就打了我,还叫人把我扔出来了……” 她呜呜哭起来。 周族长又问了两句,冷哼了一声:“一个黄毛丫头,走了狗屎运,造出来这么个塔,可把她给能耐得上天了!林家那老头子也昏了头,居然也由着她!!” 旁人问:“族长,那咋办啊?” 周族长威严道:“我明儿亲自过去问问!我倒要看看,一个烂贱的丫头,能有多厉害!” 于是第二天,几个村的族长欢天喜地到了林家村,周族长也来了。 几个村商量了一下。 老族长对林宝月的观点十分赞同,有机会当然要给自家人拉拉情份。 所以商量下来,各村的人,以他们林家村的亲戚为主,要是人数不多呢,就让他们族长加几个,一个村,小村二十来人,大的村最多三十人就行了。 因为有之前的严防死守在先,几个族长一点没觉得这要求过份,全都满口答应,而且十分感激。 等他们都商量完了,周族长就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我们村大,也三十人吧!” 周族长向来嚣张蛮横,但老族长可不怕他,直接道:“这些村儿,全都是交了钱的,你们村可从没来过。” 周族长斜了他一眼,鼻孔出气,一副“就知道你们都是穷酸”的表情,道:“不就是银子么,我们也交点就是了。” 他自觉得已经给足了老族长面子,说完了还轻蔑一笑,只等着他迫不及待答应。 老族长不紧不慢:“旁的村儿,补上银子就能学,但你们村……你们村的婆娘,找上门来欺负我们村的月丫头,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疯狗一样,真当我们林家村是软柿子了?我早说过了,你们村,我们不教!” 周族长瞪了眼:“不就是个黄毛丫头么!!” 老族长不高兴了:“这水塔,就是这个黄毛丫头造出来的!!你们既然这么能耐,看不上人家,那你们自己整个水塔出来就是了,跟我叨叨啥!” 周族长黑着脸:“就算这水塔是她造出来的,造出来不就是咱们的了,有事咱爷们商量着来就是,老提她做甚?没得晦气!!” 其它几个族长,有的村儿跟落婴坡挨得近,再说知道他不讲理,也没开口帮忙。 只有太平村的徐家族长道:“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说月丫头,可是神仙点化的福女!我那个侄儿小北,可是那个啥,一见钟情了呢!正寻思着找人说亲。” 老族长是个护犊子的,也立马道:“你才晦气!我们月儿最是个聪明有福气的孩子!”看他还想说话,老族长直接一抬拐棍儿:“赶紧走吧!看见你才叫晦气!!” 老族长防备着周族长耍赖,提前叫了几个后生,就推推搡搡把周族长推了出去。 周族长差点没气死。 但他也知道这会儿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敢冲老族长发脾气,于是狠狠踹了周活几脚。 周活疼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吱声。 周族长瞪着眼道:“赶紧带路!我亲自去见见那个林宝月!我倒要看看,这黄毛丫头是不是三头六臂!” 村里的后生一直在后头瞅着,一听这话,飞奔着去林家报信儿。 林宝月笑着谢了他们,大家不放心,都聚在院儿里等着,一边跟林长庚说着话。 林宝月不紧不慢。 她今天一大早,就把娘亲和两个嫂嫂赶去了山上,然后她和小四哥在家等着,就是防备着周族长要来找她。 结果他还真来了。 ------------ 第068章 高手在我身边 常听人说,官儿越小,架子越大……林宝月从未感受得如此真切。 不过一个乡下族长,屁大的村官儿,长得跟烈火奶奶一样,但浑身那个睥睨天下的劲儿哟……直接就把林宝月给看笑了。 周族长一看她笑,就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就是那种“我就知道你个黄毛丫头不敢不听话”那种哼。 然后周族长一脸纡尊降贵道:“林宝月是吧?我听说水塔是你造出来的?”他一对眯缝眼,努力瞪大,试图震慑她,慢慢地道:“是你说的,不让我们村儿学??” 林宝月真的忍不住想笑。 他怎么能这么狂妄,狂妄到滑稽了,却完全不自知?? 她莫名想起很久之前,网上流行的一个偷拍视频,学生会干部查寝,那姿态之嚣张之狂妄,比电影可夸张多了,实在是惹人发笑。 她脸上淡淡地,直接道:“对,是我说的。” 周族长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林宝月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是我说的,我们林家村哪怕教遍周边所有村子,就是不教你们落婴坡。” 周族长太过震惊,直接瞪着眼愣在了那儿。 林宝月微笑道:“周族长,水塔本来就是我们林家村的,我们想教谁就教谁,不想教谁就不教……说破大天去,我们也有理。我从没听说过学手艺还能强学的,怎么,你们落婴坡是土匪吗??” 周族长气炸了,破口大骂,“你!艹你娘的死丫头片子,还翻了天了,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 母 狗,居然还敢要爷们的强……” 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所以,这就是林宝月为什么要借吴婆子的由头,收拾落婴坡了。 因为落婴坡真的恶臭。 就听名儿就知道,他们整个村都极度重男轻女,时常生下女婴就扔进山里,为此甚至有了一个专门“放生”女婴的山坡,就是落婴坡。 还生造出了一个传说,说从落婴坡放生的女婴都是去伺候山神了,来世能转成男婴,投生到富贵人家什么的,来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瞧,连编出来的传说都如此恶心。 而且这个村打媳妇成风,一个个不管在外头多么窝囊,在家里全都是祖宗是大爷,连自己的亲娘都不大尊敬,以至于这个村里出来的男人,全都莫名其妙地自大,极度轻视女人,看见女人就跟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所以那个村的人娶媳妇不容易,但因为那个村地势低,土地肥沃,还有泉眼,所以收成比旁的村要好些,所以居然还比别的村稍微富裕一点…… 这真特么叫人生气。 即便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这个村也过于恶臭了,既然有现成的机会,为什么不收拾一下呢。 就算没好处,她也想收拾,更何况,她还可以趁机达成一点自己的目的? 周族长骂得应该很难听,但乡音实在是太重了,又是个黏黏糊糊的痰嗓,林宝月有点听不懂,也就不大生气,但林长庚已经忍不住了,他冲过来就是一脚,直接把个膀宽腰圆的大汉给踹飞了,足踹出去十好几步,咣一下坐到了地上。 林宝月眼儿都瞪圆了:“……!!!” 哇赛!高手在我身边! 她真没想到小四哥功夫这么好!这么一大坨就这么飞出去了?? 林长庚余怒未息,直接一脚一个,连着大嫂她亲爹周活一起,全都踹出了篱笆门,疼得在地上打着滚。 然后林宝月上前一步,把篱笆门关上了。 她在院子里烧了水,请所有过来的后生们,每人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水。 外头周族长显然气疯了,疯狂咒骂,又殴打周活,但,面对打不过的人,他愣是没敢推开篱笆门再进来挑衅,闹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那些后生回去上工了,林长庚才问她:“月儿,你为什么要……”他想了想,想起来她自己说过的一个词儿:“拉仇恨?” 林宝月轻声道:“因为我想立个威。” 从王家的态度看,圣旨肯定马上就要来了,但以历史上大明皇室的作风来推断,她觉得赏赐应该不会太高,二三百两顶天了,嗯,就算是架空,应该也不会改变大明皇室最有梗的禀性吧? 但是呢,她想借这个由头干的事情,却不少。 所以,趁着落婴坡自己撞上来,她想借他们立个威。 周族长吃了亏丢了面子,一定会报复,而这个报复,如果被钦差抓了个现行呢? 那不管怎么样,卫重华都一定会狠狠收拾落婴坡。 落婴坡这种地方,活该被收拾,收拾他们就是积德行善。 而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让大家实实在在,感受到她的“地位”,也就是,冒犯她,会有落婴坡这样的下场,之后她行事才方便。 这就好像你同学妈妈在纪委,你感受不深,下一刻她妈把你受贿的爸爸抓了,你瞬间就会懂了,深深懂了。 果然,第二天,她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盯着她家。 因为爹爹之前很会打猎,她家住在山边边,藏在山上其实还是挺好盯的,这估计是想等她出门,然后占她便宜。 毕竟恶臭的男人,只会用这种方式打击女人。 当天晚上,周行仁过来了一趟,跟她说明儿一早不要出门,朝廷要来宣旨。 林宝月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县衙的马车往林家村而来。 林长庚守在暗处,看到了,飞也似地回来通知了林宝月,于是林宝月就悠闲地自己出门,迎向县城方向,“落单”了,那几个人立马就跟了上来。 林长庚黄雀在后。 另一边,卫重华带着钦差和圣旨,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进了村,要找林宝月,却发现她不在家。 老族长当时就急出来一头汗,赶紧打发人去找,一边慌里慌张让大家设香案。 钦差宣了多少旨,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找不见人的时候,不由皱眉,卫重华也是浓眉深皱,看得大家胆战心惊。 大家满庄找了好几圈儿,才见林宝月和林长庚,飞奔着过来,跑得气喘吁吁。 卫重华一见林宝月,就是一愣。 林宝月身上衣裳,明显有点脏,膝盖也脏了,似乎是摔了一跤,脖子上还有一道隐约的绳子勒痕。 林宝月面上十分镇定,迅速施礼,道:“诸位大人久等了!民女马上去换衣裳!” 她换掉了身上算是比较新的一套衣裳,换上了一身带补丁的干净衣裳,镇定自若地上前跪拜,后头老族长和所有村里人,也战战兢兢跟着跪下。 钦差看在眼里,心中思量,面上四平八稳上前一步,宣了旨。 ------------ 第069章 福慧县君 历史上,朱元璋的好多圣旨就挺白话的,但那种白话,跟现代人的白话,还是不一样的,譬如“说与户部官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户口不明白俚,教中书省置天下户口的勘合文簿、户帖……”这样式儿的。 但仁武帝的圣旨,就纯粹是现代人的大白话了,而且异常简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梧桐县林家村林氏女,禀承亡父之志,移孝为忠,造出天水塔,解天下之旱,立不世之功,赐封为县君,赐封号‘福慧’,另赐白银二百两,绢帛若干,望再接再厉。钦此。” 因为很简单,好多人都能听懂。 族长兴奋地差一点跳起来,老眼锃亮,膝盖都忍不住在地上蹭呀蹭。 叶婆子跪在族长身后,呆怔了一会儿,也终于回过味儿来,又哭又笑,周氏如今是林宝月的铁粉,也开心地又哭又笑,一家人全都欢喜不尽,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遇上如此光宗耀祖的事情,闺女/小姑子封官了! 林宝月倒还稳得住,施礼接下圣旨:“林宝月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心里其实也很吃惊。 银子倒没出乎她意料,果然是那么抠门儿,但她压根儿没想到会赐下爵位,要知道,像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这些爵位,都是属于宗室女的爵位,虽然县君不大,也没有赐俸禄,但这个起点已经是很高很高了。 怪不得王家会这么重视,提前来与她交好,这中间绝对还有一点别的缘故,纯粹为了水塔,应该不会给爵位的,大明皇室应该没这么大方。 不会是为了卫重华吧? 可卫重华跟她有啥关系啊?她实在是想不通。 家里早都已经打扫干净了,把三哥的榻暂时移到了厢房,这会儿便请了钦差进堂屋喝茶。 坐定了之后,卫重华直接就问:“你怎么回事?” 林宝月假作犹豫,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钦差,卫重华道:“无事,你直接说。” 林宝月便道:“大人,我在家等你们,一直没来,心里有点着急,坐不住,就想出去看看,就去……”她走到门口,指了一下:“想去那边那高处张望一下,然后就出去了,结果中间经过一片小树林,有几个人忽然冲出来,拿着棍子和绳子,我一看好像要打我,就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叫四哥。” “四哥在家听到声音就出来了,追上我们,那几个人冲上来要打我们,好像还想勒死我,然后四哥就把他们都打了,我们就跑回来了。” 卫重华示意周行仁带人去追,一边问:“可有认识的?可知是为什么?” 林宝月摇了摇头,“全都不认识,但,我前两天得罪了落婴坡的周族长。” 她顿了一下,看卫重华明显是要听下去,这才续道:“因为落婴坡的人,跑来我家找我麻烦,所以我就说可以教别的村扎水塔,但就是不教他们村,周族长就来骂我,然后两边就打了起来……就结了仇。” 那钦差大人在旁,笑眯眯地问:“为何不想教落婴坡呢?” 如今宣旨的并不是太监,一般都是普通官员,这个官员看起来年纪很轻,最多二十来岁的样子,样貌也很端正,笑容和煦。 林宝月坦然道:“回大人,因为我讨厌落婴坡。落婴坡弃杀女婴成风,据说一年杀掉的女婴就有十几甚至几十,我觉得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人心是会变的,可能起初,他们弃杀女婴只是因为贫穷和无奈,但当此事成为习惯,成为风俗,他们就渐渐从痛苦到麻木,直到变成如今的得意洋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现在落婴坡的人不止弃杀女婴,还打骂媳妇,不敬母亲,走出村子之后,更是视所有女子为敝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理所当然,浑然不管这些女子是旁人的母亲,旁人的妻子和女儿。” “我认为这样的村落,便如同一颗毒瘤,这可怕的风气会影响周边所有人,让大家渐渐不再敬畏生命,让大家习惯用‘杀’的方式解决矛盾……女婴能杀,那男婴能不能?婴儿想杀就杀,大人可不可以?情形一定是愈演愈烈的。” 钦差大人微微凝眉,然后他挑眉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他顿了一下:“本官的意思是,假如确实贫穷无法养育这么多的孩子,你认为应当如何?” 林宝月也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 他问出这句话,其实就是想看看她是纯粹的愤青还是能够言之有物。 但能问一句,就说明他很可能是个心有百姓的好官。 林宝月心头微定,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大人,当初村里断水时,也曾有老人生出求死之心……但我们有了天水塔,解决了断水的问题,大家就不用死了。” “为人父母,将一个孩子带到这世上,本来就有责任把他养育长大。如果你现在种出的粮食,赚到的银子,没法做到这一点,那你就应该去想办法。人必须要有‘想办法’的心,才能上进,而不是一养不起就杀了,然后理所当然继续摆烂,什么也不做,我认为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若天下都是这样的人,那……恕我斗胆直言,非盛世之兆。”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朗朗:“大人,我厌恶这样的人,看不起这样的人!但我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我自己。于我而言,水塔只是一个开始,救灾也只是一个开始,我的目标不止是扶危济困,而是勇往直前。我要造出更多利器,让同样的地,有更多的产出;让大家流同样的汗,种出几倍的粮;让天下再无人冻饿而死,让大明,海晏河清、国富民强。” 她郑重施了大礼:“林宝月今日之言,还请大人代致君前,并请陛下拭目以待,林宝月必不负陛下所赐‘福慧’之名。” 福慧二字,应该是出自福慧双全,意思是又有福气又有智慧,但说真的,这个封号还挺奇怪的……为啥奇怪呢,因为造水塔这种事,跟这个封号,总感觉略微有一点点不搭,就是那种文人会觉得不搭的感觉,毕竟水塔的意义不在于水塔本身,而在于忠义啊,利国利民这方面。 那钦差满面笑容,连声道:“好好好!县君有青云之志,本官佩服,这话,本官一定代你禀于君前!” 林宝月含笑施礼:“多谢大人成全。” 这场戏,基本上在什么性格的钦差面前都能演。 毕竟你大老远跑来宣旨,平平淡淡也是一趟,有梗有趣也是一趟,哪怕帝王不问,若有得说,也可以主动去禀报一下么! 他未必真的信她,但大明开国没几年,一个小女子发下这样的弘誓大愿,绝对是能博帝王一笑的故事。 事后她成不成,对钦差来说又没啥损失。 这边说着话,那边,周行仁早把那几个人提溜回来了。 ------------ 第070章 达则兼济天下 林长庚下了重手,打伤了腿脚,那几个人一瘸一拐根本跑不快。 而且他们不过是乡下后生,乍一见穿着官袍的一大堆人,当时腿就软了,吓得直打哆嗦,一问就啥都说了。 当时周族长挨了打回家,气疯了,就叫了他们几个来,命他们蹲守在这儿,一瞅着林宝月落单,就过来绑了她,最好能当众占了她的便宜,实在不行弄死也行。 周族长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周行仁低声跟卫重华禀报了,当然也没有背着钦差大人。 周族长这事儿,要是放在之前,充其量是视律法如无物,而现在,谋害县君,想办成谋反都理所应当,一不留神,整个落婴坡都能一块儿给送下去。 钦差大人回头跟林宝月道:“县君说得没错,这个村的人,确实很可怕。” 林宝月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垂下头做出了恭敬认同之态,没有出声。 钦差大人随即道:“卫大人慢慢处理吧,本官告辞了。” 老族长也不知道该不该留饭,拿眼瞅着林宝月,林宝月连忙道:“家中已经略备薄酒,若大人不嫌弃,还请留下尝尝。” 钦差大人笑道:“不必,本官等着县君更进一步,再来领县君的美酒。” 林宝月笑回:“那,便借大人吉言了。” 钦差大人哈哈笑着,拂袖而出。 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开了林家村,林宝月送他们离开,一转身,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老族长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看,娘亲嫂子也在盯着她看,几个族老更是各自伸头探脑,各自找着角度,瞧稀罕物儿一样瞧着她,一副想说句话,又有点不敢说话的样子。 林宝月笑着道:“族长!” 老族长回过神来,他动作敏捷,居然比叶婆子这个亲娘还快,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林宝月的肩:“月儿!月儿啊!” 林宝月连声应着:“族长,我在。” 老族长激动之心难以抑制,直接扔开拐棍儿,双手在身上狠狠擦了好几下,才颤抖着手,想要拿过圣旨看看。 林宝月就把圣旨放到了他的手上。 好几个族老轰一下就围了上去,老族长腰都不敢直起来,双手颤颤地展开看。 叶婆子没管那圣旨,扑过来抱住她,林宝月也搂住她:“娘亲!” 叶婆子抱着她又哭又笑,一遍一遍地道:“要是你爹还在就好了……要是你爹还在,该多好,我们一家子,该多好……” 她泣不成声。 林宝月被她带得,也不由得泪如雨下,两个嫂子都围着她们哭。 其实林宝月心里有一点点愧疚。 今天这事儿,对娘亲来说完全意外,她一点没跟娘亲说。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父母早故,跟着叔叔长大,并没有受到虐待,但叔叔平时并不理会她,婶婶又小心思很多,时不时就耍点硌应人的小花招,后来有了堂弟堂妹,小孩子总是任性的,相处起来,更是微妙。 所以,她从小到大,习惯了天大的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从不与任何人商量。 尤其在她对某件事有了计划之后。 哪怕这个计划不算太重要,她也习惯了不告诉任何人,她就想让事情按着她的想法丝滑推进,不喜欢被任何大大小小的意外打扰。 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但这种方式,会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她,还真不想改。 一家人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不远处,周行仁冒了一下头,朝她打了个手势。 林宝月心头一跳,心说来了。 她也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先等等,又安抚了娘亲好一会儿,才走了过去。 周行仁小声道:“大人让我来问问,你想干啥……”他说完了,摸摸鼻子,然后直接问:“大人啥意思啊?我不知道?但他说你知道。” 林宝月点了点头。 她知道卫重华能看出来。 因为正常来说,接旨么,应该是所有村里人早早就摆好香案,在她家恭敬等着才对,但她却是……所有村里人,都早早聚在族长家等着,这明显是腾出她家来,好方便她搞事情。 要知道,她搞这个事情,虽然对她有好处,但对卫重华来说,却是有坏处的,要是钦差与他有啥矛盾,回去一说,显得地方不太平,卫重华这个父母官无能。 但是呢,林宝月觉得,卫重华本来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形象,应该是奉上命在做什么事,所以他不会在意这个……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在意,就连钦差本人似乎也不太在意。 林宝月就解释了两句,一边道:“是我的错,我就是想重惩落婴坡……若能上达天听,惠及天下,就更好了,这种毫无人伦的行为,本来就该被阻止,不是吗?” 古代很多朝代杀婴无罪,杀子的罪也很轻,明朝杀子似乎只需要受杖刑,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原来是这样!”周行仁恍然点头:“诶,你这算不算达则兼济天下?” 林宝月笑了一下:“不算吧,我没这么伟大,就是恰好遇到了,便有了这个想法……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影响了大人的声誉,之后我一定会尽力弥补,希望能给大人的政绩增砖添瓦。” 周行仁道:“我们大人不在意这个的。” 林宝月道:“但我在意啊!欠着情份,心里过意不去。” “行吧,”周行仁就道:“那我就回去禀报大人了。” 他就施展轻功,鸟儿一样掠走了。 林宝月转身回去,族长提心吊胆地问她:“咋回事儿,是不是有啥不对?” 林宝月笑道:“族长爷爷放心,没事的,他与我说别的事儿。” “哦哦,”老族长这才放心,小声小气地与她商量:“月儿啊,明儿咱们村祭祖,这个圣旨,咱让老祖宗看看,子孙后代出息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答应了:“族长爷爷,可以,放在宗祠中多供奉几日也可以,只是一定要找人守着,万一有半点闪失,损坏圣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老族长连声答应,红光满面,又道:“月儿啊!” 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什么:“不对!得叫县君了!” 要不说老族长头脑清醒呢,他立马回身,对着所有人道:“以后全都得叫县君了,别再仗着一点子族亲,就月儿月儿这么叫,这县君可是皇帝老爷封的大官儿,不叫就是不听皇帝的话,这可不行,这是要杀头的!以后全都叫县君!都给我好生记着!” 旁人立马纷纷道:“县君。” 林宝月捂了下脸:“叫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但并没有阻止,有些事本来就可大可小,从称呼上改了,心理上就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对彼此都是好事儿。 老族长随即凑过脸来,声音很小很小,道:“县君,等明日祭祖,跟祖宗说一声,老头子就把族长给你做了!” 林宝月轻咳了一声,也小声回答:“其实吧,要是早知道皇上会封我县君做,我就不盘算族长了。” 老族长一听就急了,声音立马就高了:“不行!我都想好你当了族长之后,我怎么养老了!你必须当!” 旁人一听……啥,族长?谁当族长?林宝月? 一个小丫头片子当族长? 可她是县君啊!皇帝封的大官儿!肯定比族长大多了! ------------ 第071章 够也够不着的仙女儿 于是大家伸长的脖子,又立马缩了回去,一个个保持乖巧的笑容,只当自己没听见,反正也没人要问他们的意见。 老族长瞪着林宝月,林宝月只好道:“当,我当。” 老族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笑容满面道:“这才对么!捎带手的事儿么!” 他又转回头,跟大家道:“你们啊,可别犯糊涂!别傻乎乎地掰扯什么男女!什么老少!!这就是老天爷给咱们村送下来的富贵!这是月儿县君待咱们村的情份!咱们可一定得好生接住喽!这十里八村的,你们就打听去吧,连祖坟里头埋得全都算上,有哪家出过皇帝封的大官儿?” “族长这名头,说着好听,其实真碰上当官的,再小的官儿,咱不也得点头哈腰么?可县君就不一样了,县君自己就是大官儿!!月儿不当族长,这大官儿就她自己家沾光,但月儿要是当了族长,咱整个林家族里,整个村儿,全都能跟着沾上光!皇帝也能记着咱们村,来来回回的县官儿,也得照应着咱们村,手底下稍微松一松,咱村的日子就好过不少,隔壁村儿都得羡慕咱们!你们自己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宝月含笑听着。 老族长的话,话糙理不糙,充满了老农民的智慧,跟百姓说话就得这么说,不用解释爵位和官位有啥区别,他们搞不懂,就这么说最简单,最有效。 虽然族长说的沾光,是沾不到的,朝廷不会再平白给她什么好处,更不会因为她,就给林家村好处。 但是呢,来往的官员确实会谨慎几分……再说了,她自己有的是好处可以给人。 其实她想当族长,并不是出于同情,她并不是爹爹那种热心肠的人。 她只是想做出一点成绩被上头人看到,而想做出成绩,手底下一定要有人手,这人手么,同族同村的最容易拿到,也最好控制,当族长就是捷径。 她当然是为了给自己往上爬加筹码,但她也是良心老板,绝不会让跟着她的人吃亏,这就是互惠互利的事儿。 老族长当了几十年族长,在村里威望极重,一番话说下来,村里人无不服服帖帖。 老族长随即道:“行了,都走吧,别挤在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大家无比听话,立马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朝着林宝月笑, 林宝月也微笑着,送了他们出去。 关好门,林宝月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着外头的议论声,先是嗡嗡地,然后,好像浪头卷过来一样,陡然变大,满耳朵全都是县君县君县君……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 她转回身,背靠着篱笆门,抬头静静地道:“娘亲,我们去看看爹爹吧。” 叶婆子正双手抱着圣旨傻笑,一听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我们去看看你爹。” 本来家里就准备了不少菜,于是赶着炒了,连林三郎都被穿好衣服,被林长庚背着,一起去给林爹爹上坟。 林家祖坟在村子东头,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一面山坡上,错落地分布着一些林家族人的墓地,因为有山有树有草,远远看时,连每个坟墓都似乎与景色融在一起。 林宝月又长见识了,原来祖坟是这种感觉,不是公幕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不像乱葬岗那么恐怖,真的会有种家里人换了个地方住的味儿,怪不得古代人这么相信“在天有灵”。 林枳的坟前打扫得十分干净,连墓碑都只薄薄一点灰尘,也不知是娘亲还是四哥,经常来看爹爹。 自家人也没什么讲究,大家摆上菜,叶婆子才从林宝月手里,小心地把圣旨拿过来,轻手轻脚展开,比给那边看:“老头子,看,这是圣旨!咱们月儿,长大了,懂事了,成了县君了……” 她絮絮叨叨开始说。 林宝月几个,连着两个孩子,全都跪坐在后头,静静听着,一边慢慢烧着纸钱,烟气慢慢地逸散。 林宝月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视频,说上坟的时候,不管刮什么风,烟总会往人脸上飘,这叫做“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散去半生灾”……但现在,为什么烟散得这么快? 叶婆子低声说了许久,纸钱也烧完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圣旨,然后拿起筷子,把菜一一挟入纸钱洞,一边又道:“老头子,今儿来的急,没给你买酒,你在下头得馋酒了吧?等下回,多给你买一点!让你好好喝,请人喝,跟那边的人,好生吹吹咱月儿!” 她呵呵笑了,笑着笑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大家一起磕了头,收拾东西回去,随走着,叶婆子还道:“我时常觉得,你爹没死,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前儿做梦,还梦见他了,穿着富贵老爷穿的衣裳,我问他,老头子,你在那边当了大官吗?咋也不回来看看我?他也不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边,又找了个年轻漂亮的。” 这人都死了,醋还没吃完。 林宝月哭笑不得,双手抱着她胳膊:“这哪能呢!你跟我爹可是结发夫妻,生生世世都在一块儿的,再说娘亲已经这么漂亮了,我爹上哪找这么好看的老婆……” 叶婆子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 林宝月笑着,随手一指:“娘亲,那边是谁家的坟啊,怎么还单独在那块?” 本来她只是随便打个岔,结果叶婆子一看,就啐了一口:“还有谁,张光宗他爹!” 林宝月恍然。 怪不得她一看见就觉得特别不舒服,原来是渣男他爹的坟! 叶婆子已经忘了伤心,开始骂人了:“你说说那张光宗,当初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求着族长,说以后就是咱这儿的人了,离祖坟这么近给了他们一块地,早知道都是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就该把他们扔福窝去,让他们好生享、享、福!” 小叶氏连忙道:“娘,也犯不着生气,如今月儿,可是他够也够不着的仙女儿了,张光宗肠子只怕都要悔青了呢!” 周氏不像小叶氏那么嘴巧,只轻声附和:“就是。” 叶婆子点点头,抹了把泪:“就是!后悔死他!” 连小豆宝也煞有介事点头:“就是!” 小豆花鹦鹉学舌:“是!”逗得大家都笑了。 回去之后,林宝月简单跟大家说了说下一步的计划。 ------------ 第072章 林家宗祠 当时圣旨上不是赐了二百两银子么? 这种明面上的银子,林宝月不打算多留,准备先给家里盖个围墙。 因为家里有了圣旨,要单独有一个地方供着,所以堂屋就不能住人了。 但家里的屋子还不错,是村里少见的青砖大瓦房,也够住的。 他们最先是跟村里人差不多,盖了一间堂屋,堂屋两边有耳房、又有东西厢房,但后来可能是因为儿子生得多,所以又加盖了两间厢房,相当于有四间厢房了。 而且耳房也很高很大,不是旁人家那种盖得小小放粮食那种。 放粮食什么的,家里有单独灶房,挨着单独的粮仓。 林宝月住的,就是西耳房,爹娘本来住堂屋的,后来因为三哥受伤,为了方便照顾,才放在了堂屋,这样的话,仍旧移回厢房去,跟四哥一起住。 所以房子不需要重新盖,只需要盖一个大围墙。 他们家后头还有空地,林宝月打算跟族长说说,把后头的地也买过来或者要过来,然后把后院扩大一些,最最主要的,要把厕所改造得干净方便一些,还要请人在后院扎一个水塔,这样,正常的天气里,就像有自来水一样,想接就接,不用去井里挑水了。 这整个都不费银子,连着工钱和吃饭,有个二十两就足够了。 余下的钱,全都用来买地。 林宝月说得头头是道,而家里人也非常习惯这种方式,各自点头,只有叶婆子犹豫着道:“我寻思这些银子,都给你留着当嫁妆呢。” “娘亲!” 林宝月要是跟她说,她就没打算嫁人,娘亲能愁死,所以林宝月就说:“你没听说么,皇帝女儿不愁嫁,你闺女不需要有钱,有一个爵位就会有很多人哭着喊着想娶。” 叶婆子立马就信了:“也是啊!” 她又开始寻思,林宝月一挥手:“三哥的病,我也没忘,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她一说有数,叶婆子就松了口气,就真不问了,完全没有长辈习惯和长辈包袱。 林宝月就喜欢这种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就道:“那就这样。四哥,一会儿我们去走一圈,量量围墙能盖多长,我要盖的高高厚厚的,一定要结实……等明儿我去祭祖,你去趟县城,问问砖窑那儿,要用多少砖,打听打听价儿,再去找牙行问问,你就说,我要买一整片的地……要个百来亩,牙人一听这种大生意,肯定会陪你回来,到时候见了面我再与他说就行。” 林长庚应下。 开国之初,地广人稀,地是非常便宜的,尤其现在是荒年,买地的人巨少,应该一二两就能拿下一亩,所以要个百来亩没问题。 然后林宝月又交待二嫂:“盖围墙不比盖屋子,没什么花巧,是个人就能干,你明儿不要去挖野菜了,去打听打听,到时候咱们请人盖院子,妇人也可以来,工钱还是一天二十文,管一顿中午饭,管饱,但这个事不急,先打听着,等村里水塔全扎完了再说。” 二嫂也连忙应了,林宝月笑道:“大嫂也寻思寻思,找几个做饭利索的婆子,到时候咱工钱不用多给,饭要让人吃饱,到时候大嫂带着人做。” 周氏有点慌:“我能行吗?” “当然行了,”林宝月笑道:“大嫂做饭最好吃了!做饭这事儿,我谁也不信,就信大嫂!” 周氏被她夸的,还有点害羞了,不好意思看她,点了点头。 林宝月在家忙着的时候,村里也挺忙的。 忙着置办祭品,打扫宗祠,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过来叫林宝月。 身为一个女子,她还是头一次“进”宗祠,远远看的不算。 宗祠是全村最豪华的建筑,一走过来,感觉气氛都不一样了。 林家宗祠坐北朝南,背靠青山,面朝溪流,前头有很大很平整的场地,算是宗族里正式聚会的小广场,走到广场边便能看到高大的砖雕门楼,数层翘檐,造型古雅,色彩艳丽,十分壮观。 进去之后,就是明三暗五的宗祠正门。 门脸巍峨高大,上书“林家宗祠”,额枋上雕着麒麟、走兽、松树、仙鹤等等的纹样,额枋则雕成了翻卷的波浪……建筑之精巧,雕饰之华美,远超林宝月的想像。 而且宗祠也不像她想像中的,一进门就是牌位,宗祠前头是前厅,也叫做门屋;然后是中厅,也叫享堂,一般有什么重大事宜可以在这儿讨论,比较常见的添加、更改族谱也在这儿;之后是后厅,也叫隐堂,那才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 虽然这一次祭祀,参与的人不算多,基本上就只有各家家主参与,但气氛却格外隆重。 在这方面,林宝月是真的什么也不懂,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气氛下问,反正让怎么跪就怎么跪,让怎么磕就怎么磕。 一整套繁琐的仪式下来,就连无神论的林宝月,都有一种被冥冥中的什么认可了的感觉。 之后议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让林宝月接任族长。 第二件,把林家村改名为福慧村,到时候请人写个石碑,立在村口。 第三件,把林枳,也就是林宝月爹爹的碑位,放入宗祠。 这第三条,其实有不少人觉得不妥。 因为林枳本人,其实并没做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功绩,虽然林宝月能被皇上封“大官儿”确实挺厉害,但她又不去当官,就一个名头,族人也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若因此就让林枳牌位进来,很不妥。 但时下的宗族,并不像传说中,还有宗子宗正宗直什么的,基本上就是族长说了算,老族长力排众议,就把此事定了下来。 林宝月头一次参与这样的会议,并没有急着表现,只静静听着。 老族长确实是个聪明人,能在开国前那样的乱世中,护着族人走过几十年的人,确实有属于自己的智慧。 比如现在,比起形式,他更注重实际,她之前所说的……秋收会颗料无收,以及雪灾种种,她相信他从未忘记过,甚至也曾为此多番筹谋,筹谋无果后,才把赌注押到了她身上。 为了让她更有归属感,心向族人,所以他才坚持,一定要把她爹爹的牌位放进宗祠。 所以啊,不怪人家能当族长,所思所想,跟那些族老,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 明朝田价波动幅度巨大,开国之初巨便宜,后期巨贵,甚至高至百两,到了末期白送都没人要……而且明初田价好多是以大明宝钞算的,不好比较。没办法,取个普通数,就算二两多一亩吧。 亲亲们,新书上线数据巨重要,求加书架,求投票票,点个催更吧,求求求啦…… ------------ 第073章 落婴坡的秘密 那些族老们,一个个明示暗示的,就只是在担心她会成亲。 同姓不婚,她不能嫁同族的小伙子,可若是嫁了旁人,他们林家一族不就等于叫外人管了? 也不知道当了大官儿能不能招赘婿?就算招了赘婿,小姑娘家家的,还不是听夫君的…… 嗯,可把老头子们给愁坏了。 所以,等大家商量完了,林宝月就先跟他们道:“诸位族爷爷,你们不必担心,我若承诺一辈子不成亲,你们也不会相信,那我承诺十年内绝不成亲,我志不在此,无心成家,你们很不必担心这个。” 这话一说,几个族老瞬间就松了口气。 林宝月笑着,又向族长道:“族长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有办法解决,我会带着林家族人过得更好,您放心就是。” 老族长眼露欣慰,连连点头:“好,好。” 林宝月又道:“另外,一会儿我去求求韩松,请他的师父帮我们写个村名,另外撰文记载此事,应该可以的。他的师父是很有名的大儒,之前也是皇帝跟前的大官儿,是因为丁忧才暂时呆在咱们小县城的,难得的机会,不求白不求,能成自然好,不成便算了。” 大家更是高兴,然后才开始商量一些小细节。 最后老族长,还把之前卫重华那一百两银票,给了林宝月,林宝月也坦然接下了。 几人一出来,立马有人跑过来道:“月……县君!县太爷等了你半天了!” 老族长先是吃了一惊,身子都立马前倾要去迎接了,一眼看到林宝月,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卫大人在哪?” 那人指了指,林宝月就小跑着过去,就见广场外头一处空地上,卫重华几人正坐着等待,表情异常严肃。 林宝月忙上前施了一礼,“大人来了多久了,怎不叫叫我?” 卫重华迅速起身闪开:“你不必向我施礼,我该向你施礼才是。”一边就真的施了一礼,又答她话道:“祭祖是大事,我叫人不必打扰的。” 林宝月也没受他的礼,毕竟他很可能是皇帝的义子!关系户!比她这个光头县君可值钱多了! 她只笑着道:“卫大人找我有事?” 卫重华比手示意借一步说话,林宝月就回头跟族长挥了挥手,把人往自己家里带。 留下后头的老族长等人面面相觑。 县太爷向她施礼诶!! 那可是县太爷啊! 瞬间就懂了“县君”有多大了!肯定比县太爷还大! 林宝月家里,因为大嫂二嫂四哥都被她安排了活儿,这会儿不在家,叶婆子早得人报了信儿,也壮着胆子去请过一回了,县太爷也没来,这会儿正坐立不安。 一见林宝月回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赶紧过来,绕了个小圈避开县太爷,小声跟林宝月道:“水都烧好了。” 咋说呢,偷感很重。 林宝月笑着应了一声,便请县太爷进去坐了,倒了清水给他。 卫重华示意她也坐下,然后淡淡挥手,几个随从都退了出去,林宝月心中微讶,看向卫重华。 卫重华向她略微倾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是一个审视的姿态。 林宝月并没有避开,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就听他道:“你知道什么?” 林宝月不解:“卫大人指的是什么?” 卫重华道:“落婴坡,你知道什么?还有我,你又知道什么?” 林宝月讶然。 她道:“我不知道啊,落婴坡我所知的事情,全都已经据实以报,难道那儿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你?我该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卫重华紧紧地盯着她,好半晌才点点头,慢慢地道:“落婴坡……就是那个坡,有一个小山壁,山壁上有个小小的山洞,他们叫做山神洞。他们丢弃女婴,都是把人放到小山洞门口就走,也有人会把婴儿推过小山洞。” “那山壁很薄,也就一臂多长,但其实在山壁另一边,还有一个二尺见方的小平台,略有点斜……再往下就是山谷了。可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不会爬,本来,山壁另一边,应该是白骨累累,然后随着一个个小婴儿推入,下头也应该白骨累累,可是那儿,几乎没有白骨。” 林宝月震惊了。 这个,她是真不知道,剧情中也没有提过!! 她吃惊地道:“那,那些小婴儿呢?” 卫重华道:“不知。” 他比量了一下:“这山坡生得十分奇怪,本来是长长的一大片山,可中间一片山,不知什么时候垮下去,留下了一片类似碗形的山壁,只有中间那一点比较薄,又天然形成了这么一个只容婴儿通过的小山洞。” “山壁足有两三丈高,两边的山也陡峭,也就是说,普通人想到后面去,要绕很大一个弯。落婴坡的人不会去,对面的村落要过来,也要翻很大的山,一般也不会去。” 林宝月本能地道:“从山洞这边,直接把小婴儿抓回来呢?” “是的,”卫重华眼中光芒一闪:“最可能的就是从这边直接抓回来。” 他顿了一下:“但,落婴坡的人似乎都不知道此事。所以,是谁把婴儿偷偷带走了?她又是为了什么?带去哪儿了?” 林宝月皱紧眉头开始想。 刚出生的婴儿,其实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不吃不喝活个三五天没问题,所以,一般来说,不太冷不太热的天,哪怕早上扔的,只要晚上能找回来,也能活。 但,正是卫重华问的问题,是谁做的?为什么?带去了哪儿? 林宝月喃喃地道:“接生婆?” 如果落婴坡有接生婆,那,确实可以及时掌握谁家生孩子,尤其谁家扔了女孩子。 可是这年头的妇人,出门是不容易的,哪怕接生婆是个寡妇,家里没别人了,要经常半夜出来偷孩子,再找地方送出去,却不被人发现,也不容易。 除非有人接应。 林宝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想转头看看卫重华。 紧紧盯着她的卫重华,也察觉到了她这个动作。 他点了点头,慢慢地道:“你猜到了是不是?我来这儿,其实是在找我的妹妹,我妹妹丢的时候已经六七岁了,也许这两件事情根本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林宝月猛然想到了什么,心剧烈跳了一下,双眼猝然张大,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都没能掩饰住神情。 ------------ 第074章 与虎谋皮 卫重华也发现了,一下子更俯近了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林宝月想起了书中的一段剧情……秋收之后,胡家官商勾结,借着天灾,诱人借粮,等着利滚利还不起的时候,就逼上门去,让人卖儿卖女,大多卖入青楼。 据说胡家有人擅长看骨相,襁褓中就能看出相貌好不好,而且还养着一个怪医,有一门秘技,在人很小的时候,能通过药物针灸揉捏什么的,慢慢调整骨相,让人变美…… 所以,胡家不会在暗地里,专门干这个吧?借此敛财?? 而, 卫重华说他是来找他妹妹的, 看那天在县衙中卫重华与胡县丞的交流,显然,卫重华办的事情,胡县丞知道。 所以,总不可能,卫重华请胡家帮他找妹妹? 他就是想借胡家地头蛇的身份,所以才忍着不处理他们? 林宝月是典型的高敏感人群,总会有很多莫名奇妙的预感,就像此时此刻,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她一下子就觉得……有可能他妹妹丢了,本就跟胡家有关! 所以卫重华找上胡家,岂不是与虎谋皮,等于是通知胡家毁尸灭迹? 她一直没有开口,只神情变幻,卫重华的声音已经严厉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快说!” 林宝月定了定神:“我只是……我只是忽然想到,胡家,似乎私下里在从事拐卖儿童的事情。” 卫重华先是一愣,然后便惊呆了。 他本来一直很冷静镇定,可此时双眼瞪得几乎脱眶,好半天没说话。 然后他喃喃道:“真,真的?” 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勉强恢复了几分冷静:“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确实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宝月让整个情绪沉进去,声音轻飘飘地:“我总是会莫名其妙感觉到一些事情,比如说,我知道旱灾会持续一段时间,我知道秋收可能会颗粒无收,甚至有的时候,我眼前会掠过一些画面……比方说张光宗和马平成交好,我见到马平成的时候,眼前就莫名其妙掠过张光宗和一个美貌妇人对视,我心里觉得那就是马夫人,但我其实根本不认识马夫人。” 她神情恍惚,说得又是隐秘之事,虽然离题万里,但卫重华并没有打断她。 林宝月双眼放空,又续道:“又好比现在,我莫名其妙就觉得,胡家暗中从事这种勾当,而且在想到这个的时候,我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双手,在很小的小婴儿脸上不断揉捏,改变小婴儿的模样……” 卫重华双眼大睁,半晌才道:“还有呢?” “没有了,”林宝月苦笑摇头:“就是一个很模糊,就像水中光影一样,一闪而过的画面,那种感觉也是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我真说不清楚,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没有骗你。” 她如今是县君了,可以渐渐地展露一些神迹了。 她本来想等合适的机会再说,但现在……事出突然,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卫重华咬了咬牙,追问:“你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林宝月认真点头。 因为这事儿在剧情里就是一带而过,就连后来渣男告发胡家时,也没有再提起这一点,所以除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她确实只知道这么点。 卫重华点了点头,脸色有些白:“我会去查的,此事不要与旁人说起。” 林宝月郑重应下:“大人放心。” 卫重华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林宝月又坐回来,抱着头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没能想起什么别的重要之事。 《农门权王》整本书都是在写男主撩妹装杯,其它事情都写得很简略,有时候前面提到的后头连交待都没有,她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她正在冥思苦想,外头,林长庚道:“月儿?” 林宝月一抬头,就见林长庚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一进门,中年男人就笑容满面地施礼:“小的同顺牙行冯有财,拜见县君。” 林宝月道:“请起,不必多礼。” 冯有财站起来,态度恭敬:“县君要买地?” 林宝月道:“对,我要买地,不知现在价儿怎样?” 冯有财笑答道:“如今这块儿不景气,价儿也便宜,都是二两二钱一亩,若县君要得多些,我还可以再给县君让让价儿。”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想要离我们村很近,越近越好,要一整片的,一百亩左右,多一点儿也可以,我想请你去帮忙协调,譬如这中间有谁家的田,需要置换,或者买下,你帮忙去做,总之我要一整片儿的……到时我会把佣金结给你,不会让你白干的。” 因为荒年,已经有不少人家卖过地了,卖得各家的田都零零碎碎的,她去做,要一户一户协调,搞得跟求人一样,情份面子,金钱拉扯,中间还牵扯置换什么的,后续产量多少啊,旱了涝了,麻烦不断,所以索性让牙行去做,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只管结果。 看冯有财笑吟吟应下,她又说了一句:“对了,我如今还是林家的族长,你价儿可要厚道些,别坑我们林家的族人。” 冯有财连忙笑道:“县君言重了,小人哪有那个胆儿!” 两人说笑了两句,看她没有别的事情,冯有财就知趣地告辞走了。 林长庚小声跟她道:“我今儿去了牙行,一说林家村,他立马就问福慧县君……这些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太厉害了吧?” 林宝月笑道:“消息灵通才好啊,省得我们自己说,多掉价儿。” 心里却想,消息这么快,只怕消息来源又是胡县丞! 假如落婴坡真与胡家有关,她也算是间接坏了胡家的事,也不知道胡家会不会脑抽跑来对付她。 毕竟,就好像她因为周家去对付落婴坡,听上去合情合理一样……他们胡家有一个胡亭亭,胡亭亭为了张光宗对付她,表面上看也合情合理。 但再一想,怎么说她也是刚封了县君,短期内应该还是安全的,不然刚封了就挂了,也太扎眼了,好像在挑衅皇家一样。 胡家再是跋扈,做事也不能完全没脑子吧? 不过说起来,这几天忙着也没注意,张光宗那儿怎么样了?马平成有没有采纳她的建议去试探张光宗? 脑子里刚掠过这个想法,就听门外有人道:“林长庚!你在家吗?” 听出了马平成声音的林宝月:“……” 不是,大兄弟,我说的不要引人注意,并不是你假装找得不是我而是我四哥就行啊,你一趟趟往我家跑,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是吧? ------------ 第075章 心里再装不下别人 马平成下了马,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明显临时被拉来,骑马尚不适应的韩松,走路还有点撇腿。 林宝月八卦之心战胜了怕麻烦之心,于是立马给他倒了一杯清水,殷殷追问:“马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马平成看了她一眼。 他估计本来想礼貌地笑一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半晌他一抹脸,也不笑了,直接往地上一蹲,声音都带着哭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宝月立马安慰他:“大丈夫何患无妻……” 马平成嗷呜一嗓子就哭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呜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对她哪里不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无情无义呜呜呜……” 好好的一个贵公子,就这么蹲在地上,扒着椅子面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他和他妻子的爱情故事。 据说他的妻子,原本是他祖母身边的绣娘,比他还大三岁,他年少时一眼看到,一见钟情,一心求娶,家里当然是不答应的。 然后他开始闹,祖母心疼他,松口说等他成亲了给他当妾,但他想娶她做正妻,这下家里更不答应了,他再闹也不答应。 后来,他爹就提了两个要求,让他文武达到了什么,就能娶。 其实本来没指望他能做到,估计就是想拖一段时间,但他花了一年多时间,真的做到了……嗯,具体啥要求,马平成哭得太厉害了,嘟嘟囔囔没听清楚。 总之,他爹一看他决心这么大,扳不过来了,只好给马夫人找了个良家女的身份,让他娶了。 但,因为当时事情闹得有点大,大家全都知道实情,平时交际上,待他夫人就有些不大尊重……他夫人就郁郁寡欢,正好成亲后一年没有喜信,家里又想张罗着给他纳妾,他拒绝了,怕夫人在家受委屈,就找了个出门求医的名头,远远躲了出来。 出来之后,上头没有长辈,不需要出门交际,没有烦心事儿,夫妻感情甚好,简直就是蜜里调油。 所以当时林宝月出主意的时候,马平成是一点也没往妻子身上想,只反复回忆张光宗是不是觊觎过他妻子。 正好他回去的时候,张光宗已经答应了胡家的事。 因为张光宗他爹才死了没多久,父丧未过,不能成亲,这种大节上,胡家倒是没有逼迫他。 但在胡亭亭看来,这就是已经过了明路了,她心里十分欢喜,一直黏在他身边,还帮他照顾陈婆子。 可对张光宗来说,被逼做赘婿,这是奇耻大辱。 他已经彻底恨上了胡家,发誓将来要一雪此耻,而突破口自然就是胡亭亭,所以对胡亭亭异常温柔周到,两人相处起来,颇为柔情蜜意。 马平成回来的时候没多想,一推门就进去了,结果撞破了两人亲热,他心里当时就有点不舒服。 要知道,他之前为了“保护”张光宗远离胡家,还挨了一鞭子,这会儿还顶着一脸药,于是此时两人情投意合的样子,就显得他像一个棒打鸳鸯无事生非的小丑。 但他毕竟是国公府公子,自小在权利场中打滚,也是有些城府的,面上没带出来,还笑着打趣了两句。 然后他跟张光宗说了一声,就先回家了。 估计张光宗认为,国公府这个靠山也很重要吧,反正第二天他就说服了胡亭亭,过来看望他,还一直说他多无奈多不得已什么的。 马平成这会儿对他已经心有芥蒂了,就决定试一试林宝月的提议。 于是他就邀请他留下吃饭,并且不顾脸上的伤,喝了不少酒,大醉之后吐真言,吐露了心中苦楚,说夫人是国公府的小姐,他就是赘婿,被人看不起,不想让好兄弟也走上这条路。 张光宗闻言大惊失色。 他这个层次的小百姓,是不知道京城里的贵人,比如齐国公府姓什么的,所以他一说,他就信了。 然后张光宗心热如火,蠢蠢欲动,送马平成回房的时候,就一直深情缱绻地注视着马夫人,马夫人满面红霞,低头躲避。 那会儿,马平成只想着原来张光宗真的觊觎他老婆!! 心头愤怒之极,只等着他胆敢出言不逊,他就立刻发难!! 他那会儿气愤之下,都已经忘了装酒醉了,但天雷勾地火的两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马夫人挥退了下人,亲自扶着他,放到了榻上,马平成当时还想,傻媳妇就是单纯没心眼儿,太轻信人了,你怎么能把下人斥走呢! 结果下一刻,张光宗就一把握住了马夫人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拉,马夫人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他怀里,娇声道:“别!” 马平成当时就惊呆了。 几年夫妻,真“别”假“别”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尤其夫人这一声,媚意格外明显,那都不是欲拒还迎了,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张光宗搂着她,深情地道:“你可知,我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我那天回去之后,便想你想得入骨,夜夜难眠,今日终于又能见面……” 马夫人羞得捂着脸:“妾,妾也是……妾时时念着你,心里再装不下……旁人。” 要知道,后宫文,男主和他的每一个红颜之间,都是有无形气场的,时常是一见面就一拍即合,默契十足,其实这会儿两人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听上去,似乎早已有了首尾。 马平成愤怒极了,也伤心极了。 但伤心到了极致,整个人反倒加倍平静。 他就这么在榻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两人。 看着两人交颈而吻,看着张光宗上下其手,看着两人难舍难分衣衫解开,下一刻就要成就好事。 张光宗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一抬头,惊得猛然撒手,退后几步:“马兄?” 马夫人被他一松手,直接摔到了地上,闷哼了一声,也发现不对,一回头,也傻了:“夫,夫君?” …… 林宝月几人,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林长庚觉得这种故事不该小姑娘听,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但马平成哭得太伤心了,他终于还是没好意思打断。 林宝月倒是没注意他的小情绪。 她只是在想……不愧是大冤种男配啊!真·大冤种! 其实马平成,在这个时代,真的算好男人了,堂堂国公府公子,长得端正俊秀,文武双全,待妻子又一心一意,妾室通房统统没有,所以马夫人到底为啥会移情别恋爱上穷小子/弱鸡/小人张光宗的啊? 林宝月等马平成哭得差不多了,才出去倒了杯水给他,马平成慢慢站起来,蹲了太久,膝盖都僵了,他手臂撑着坐上椅子,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林宝月劝他:“别难过啦,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很好,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倒霉,遇上了无耻之徒,谁年轻时没遇上过几个人渣呢,这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擦擦眼泪,明天会更好。” 马平成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宝月咳了声,又问:“然后呢?然后你怎么做的?” ------------ 第076章 胡亭亭算个屁啊 韩松犹豫着打岔:“马兄这会儿……” 林宝月摆手止住他:“马公子,你说说,我担心张光宗会倒打一耙,咱们得预先防备。” 马平成愣了愣。 然后他鼻子嗡嗡地道:“我,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我抓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哭,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出来了,然后胡乱跑到一处坐了一宿,天亮了,又想起你来了,就去找了韩兄来找你了。” 林宝月一凝眉:“那就糟了。” 马平成还没回神:“什么糟了?” 林宝月都无语了,这人,吃了一次亏,还是没学乖。 她就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国公府这个招牌是很硬,但是太硬了!当有些人意识到他已经把国公府得罪死了的时候,就会铤而走险,寻求生机!” “就好比胡家,又好比现在!等两人一说开,张光宗知道上了当,知道得罪死了你,又不敢得罪胡家……他敢让胡亭亭知道他勾搭你夫人吗??他不敢!” “所以,他很可能会想法子自救,会对胡亭亭说,比如你不行,想借种……说你让你夫人勾引他,他宁死不从,起了冲突,到时候胡亭亭这种疯狗,还不疯狂对付你??” 看他皱着眉还想说什么,林宝月加重语气:“不要指望大夫会证明你的清白,枕边人的证词,可比大夫有力多了!!你不要忘了,张光宗这个人很蛊,他认识的女人,大多对他死心塌地!你就不怕,到时候,你夫人宁死也要帮着张光宗?她如果当众说完对你不利的证言,然后立马撞死,你就等着被胡亭亭咬死吧!” 马平成又气又急:“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林宝月道:“很简单啊,你赶紧去找胡家主,就照你刚才这样来一遍,哭一场,然后,就说同为伤心人,求娶胡亭亭!” 马平成哭肿的大眼,清澈愚蠢地看着她:“为何?” 林宝月都服了,你到底是不是世家出身?你不会是个冒充的吧? “你说呢!”她道:“你的倚仗是国公府,胡亭亭的倚仗是胡家啊!对胡家来说,在国公府少爷和一个一事无成还花心的读书人之间,选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国公府的招牌,就要这样用才能有神效啊!只要胡家主动了心,胡亭亭算个屁啊!张光宗又算个鸟啊!!你去求亲,只要演得像,就连你与胡家的危局也能立解!” 她又催他:“要快!要快,一定要赶在张光宗出招之前!如果胡家主问你来这儿干什么,你就说过来看了看我,实在太丑又太小了,胡亭亭貌美,他会信的!” 马平成安慰她:“其实你也不太丑,也不太豆芽……咳,不是,我是说……” 林宝月:“……” 他安慰得太认真了,反而证明了,在他心里她就是丑!就是豆芽菜! 林宝月实在没忍住,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你管我丑不丑呢!你赶紧的!!” 马平成骑上马麻溜儿滚了。 林宝月捂着胸口默默内伤,问林长庚:“我很丑吗?爹爹说我比三哥还好看的!!” 林长庚连忙安慰她:“月儿不丑,月儿比三哥好看,真的!” 韩松也笨拙地帮了句腔:“对,你很好看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回去坐下:“对了,韩大哥,我正好有件事情要求你。” 她就把写石碑的事情说了,一边道:“我们族里,也没什么贵重之物,我寻思着,到时候在令师院中帮着扎一座水塔,平时用水方便,聊表寸心。” 韩松连忙道:“我会跟师父说的,师父应该会答应的。” 他有点好奇,又问:“为什么要改叫福慧村?” 林宝月惊讶:“你不知道吗?” 韩松连忙解释:“我现在经常把柏儿带去城里,所以晚上有时候不回来,又出什么事了吗?” 林宝月并不介意吹自己,立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得韩松吃惊不已,然后才道:“恭喜恭喜!我现在就回去找师父!” 林宝月道:“不急,明日一早,我找两个人,一起去你师父家拜访,正式一点。” 韩松就应下了。 另一边,马平成去找了胡家主。 胡万贯本来还以为他是来挑衅的,倒也不惧,就叫进了。 结果没想到,他一进来,双眼红肿,满面泪痕,扑上来就抱住了他的手,如泣如诉:“胡家主……呜呜呜……” 胡万贯:“……!!!” 土匪头子当场被打乱了节奏,心里瘆得慌,想抽手吧,一时居然还抽不出来:“马公子这是怎么了?” 马平成就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说着,还捧着他的大手,用他手背擦眼泪…… 马平成其实是个心地挺光明的人,颇有几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所以哪怕说着这样的事情,也一点不藏不掖的,而且他是家里的小儿子,记事的时候家里已经封国公了,从小金尊玉贵,十分受宠,撒泼耍赖异常娴熟,哭技过关,十分感染人。 反正胡万贯皱着眉听下来,虽然觉得他很没出息,但,却深信不疑。 所以在马平成拉着他的手,表示:“我与胡小姐,全都被爱人背叛,同为伤心人,也算同病相怜了,我要休妻,娶胡小姐,还望胡家主成全!!” 他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他醋钵大的拳头上,一边又道,“待我禀了父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一定会好生待她,绝不相负……” 胡万贯狠狠心动了。 这就是林宝月那话了,一边是国公府公子,还是个老实孩子……谁会选一个啥都不是的所谓读书人啊? 而且,此时, 胡万贯刚得知落婴坡之事,心头发慌,正想找个大腿抱呢! 于是胡万贯立马亲热极了,双手把他托了起来:“贤侄,此事咱们慢慢再议,贤侄可真是受委屈了,来人哪,赶紧打水来,让贤侄洗把脸!” 马平成也哭累了,昨晚又一宿没睡,于是也没客气,洗过脸之后,倒头就睡,哪怕在别人的地盘上,也睡得贼香,就跟回了家一样。 胡万贯得报,又放心了几分,叫人把胡县丞叫来。 胡县丞之前在土匪窝,就属于军师智囊的角色,听了这话,先是不信,立马叫人去查了查,就查到,昨晚马平成失魂落魄从家里出来,蹲在后门不远处哭了一宿。 于是连胡县丞都信了。 再说这种事情这么丢人,若不是真的,男人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扣。 但胡县丞做事谨慎,又派人去马府查了查。 此时,张光宗还在马府。 ------------ 第077章 送上门来的好女婿 昨晚被马平成现场抓包,张光宗差点没吓死。 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怀疑马平成之前的说词也是在骗他。 可马平成的表现,在他看来,实在太窝囊了,居然没喊打喊杀,而是直接跑了,显得特别没底气。 张光宗自诩多情,其实最是无情,他根本理解不了这种伤心,他觉得马平成应该没骗人,他可能就是国公府赘婿。 所以他不但没追上去解释,反而搂抱着马夫人,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了问。 问清楚了之后,张光宗这才慌了。 然后,正如林宝月猜想的那样,他立马就想把这个锅,扣到马平成头上。 但,这个主意,还需要马夫人的配合,所以他只能又柔情蜜意地哄了马夫人很久。 等一切搞定,他想出来找胡亭亭的时候,迎面就撞见胡家人闯了进来。 张光宗这会儿已经答应了胡家的亲事,对胡家人来说,不就等于是赘婿背着自家姑娘偷腥? 于是冲上来,二话不说,先把张光宗揍了一顿。 张光宗是个弱鸡,没两下子,鼻血都飚了出来,软趴趴瘫到了地上。 马夫人惊叫连连,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胡家下人一看这架势,那还有啥客气的,立马把两人一起揍了一顿,然后才抓着下人问了问。 下人全都是国公府的下人,眼见出了这种事儿,哪还能向着马夫人? 所以就照实说了,胡家人满意离开。 报回去之后,胡县丞和胡万贯全都放心了,立马就把胡亭亭叫了回来。 胡亭亭宁死不从,大叫大嚷:“不让我嫁光宗哥我就去死!” 胡万贯平静道:“那你就去死吧。” 胡亭亭一看她爹来真的,吓坏了,顿时就不敢嚷嚷了,然后就被胡万贯关了起来。 等到了晚上,马平成饱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得到了胡万贯的热情招待。 而且为了讨人情么,还把张光宗的打算也跟他说了,马平成一听……心中对林宝月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小姑娘也太料事如神了!! 于是马平成立刻写下一封休书,胡家人主动帮忙送给了马夫人,还在官府备了案。 马平成又写了一封家书,细细描述此事,表示要娶胡家女,还特意夸了胡家女的美貌……小少爷也是有心眼的,特意写得挺细节,就是那种男人一看就懂,会说你小子这是偷看了多少回……那种的细节。 因为胡亭亭确实美貌,所以这封信就显得格外可信,通篇没写任何暗语,没玩任何花巧,反倒真诚得很。 然后马平成吩咐下人去送,胡家殷勤主动地提供了车马。 马平成知道他们要沿路监视,但他也不怕。 他心里有数,父亲收到这封信,就算什么也猜不到,也只会大发雷霆,派一队家丁来把他揪回去痛揍,绝对不可能真像他说的那样,派人来送礼求亲。 而如果父亲聪明,猜到了什么,把下人叫进去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胡家人哪怕能监视一路,等进了国公府,胡家算个鸟! 咦,这句话还是跟林宝月学的。 小姑娘家家的,张口就骂人,这可不好,下次见面一定要劝劝她。 然后马平成也不回家了,直接在胡家住了下来。 他现在也有点摸着胡家的路数了。 他们路子确实莽,因为得罪了国公府就敢生出杀心就很莽,这会儿居然真的信了他也很莽,跟京城那些心眼包的路子截然不同,但,并不难对付。 他越坦然,胡家越放心。 胡万贯是真挺相中这个送上门来的女婿的,还跟胡县丞道:“要不把破竹叫来,给他看看伤?” “别!”胡县丞道:“卫重华正在查落婴坡!胡破竹和那些孩子,必须要藏严实了,必要的时候……就……” 他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胡万贯不以为然:“孩子我当然知道要藏好,可破竹只是一个大夫,藏不藏又如何?” 他压低声音:“我看平成脸上的伤,是真的有点深,寻常大夫未必成!最好还是叫破竹来,若能治得不留疤,那他跟亭亭这段小过节,才算是真的化解了,到时候小夫妻关系亲近,咱们才算是真的巴上了这门亲!” 胡县丞也犹豫了…… 林家村。 隔天一早,林宝月叫了族长的大孙子,和一个族老的小儿子,置办了一些礼品,三个人去了高府。 要知道,族长这么老了,之前为啥不把族长给儿子、孙子当? 因为他的儿子孙子,个顶个的老实憨厚,干不了这个活儿啊! 比如今天,来的族长孙子十八了,已经成亲了,还害羞地跟个大姑娘一样,跟她说话还脸红。 一起来的族老小儿子才十六,比起族长孙子算伶俐会说话的,但也没进过城里贵人的家,两人都有些局促。 林宝月倒是落落大方。 高轩对她也算是闻名已久了,很是和气,一见面便笑道:“老夫还没恭喜县君。” 林宝月道:“大人客气了,这是陛下隆恩,宝月十分惶恐,愧不敢当。” 高轩笑着点了点头。 他明显不是会说话的那种人,也没有多寒暄,便道:“县君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宝月笑道:“大人叫我宝月便好,今儿宝月过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她就简单说了说,高轩痛快应下,一边笑道:“水塔却是不必了。” 林宝月笑道:“大人,我们都是农人,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此事既源自水塔,便以水塔酬谢,也算是一桩雅事,大人若不嫌弃,还请不要推辞。” 高轩就笑了:“好,那就谢了。” 于是便商定了明日上门给他家扎水塔,至于写碑,这对高轩来说就是一抬手的事儿,根本不用准备,很快连着福慧村三个大字,加上记述此事的文章,就全都写好了。 林宝月出来,还来得及去找石匠。 一路走过来,到处都在议论马平成的引狼入室/绿帽事件,林宝月还真有点好奇,事情到了这一步,张光宗的名声都臭遍全城了,他要怎么应对? 他不会删号重来吧? 遇到个贵人拉他一把,他假死离开,改头换面开启新生活? 很有可能啊! 毕竟男频男主天生自带困局遇贵人的buff。 所以她要不要建议卫重华,让张光宗去调查胡家? 他毕竟是男主,别的不说,气运还在,也算有脑子有本事,让他去调查胡家,肯定比别人强,就算出意外死了……嗯,那不是正好? 但是呢,剧情中,渣男起势就是因为胡家的事情,所以林宝月总有种忙活半天反而把他推入了正轨的感觉,万一他表现不错,有人相中了他的能力,就此乘风直上了呢? 那她就怄死了! 唉! 真烦人,也不知道从哪儿能请到传说中的杀手,花点钱请人把他暗杀了行不行……不然一个仇人老在眼前晃,心里就总记挂着,就怕哪天被他咬一口。 毕竟一来二去,仇已经结死了,就算她大度肯放过他,他也绝不可能放过她的。 一路盘算着回了村,就发现家门口又又又有人在等她。 ------------ 第078章 新官上任 上午牙行的人来了,劝说村里几户人家卖地或者换地。 乡下人轻易不愿卖地,但对换地却不太排斥,就是多走几步路,若能多赚一点钱,或者多上半亩地,大家都觉得划算。 但即便觉得划算,也不敢轻易卖,这种大事儿,大家习惯地去问老族长。 然后老族长非常开心地表示: 我已经把族长传给林宝月啦!昨天已经跟祖宗说过啦,你们有事去找新族长吧,我不管啦! 大家又慌慌张张来找林宝月。 本来想偷个懒的林宝月:“……” 那行吧! 于是新官上任的林宝月,只能把大家请进来,借了纸笔,又对应着牙行画出来的地图,刷刷刷就画了个表格。 繁体字她好多不会写,于是只写两三笔,看起来像在画符号,但思维异常清晰,三下五除二,就把几家对应上了。 然后她一边跟牙行商量着,一边就跟村里人解释:“爷爷,你们家的地是七亩半,换到这边,就是打谷场往北走半里地那块儿,换出来是八亩半的地,你家本来不是有大半亩石头地吗?那边全是好地,还多了一亩地,但你要再交半亩地的钱,正常价儿是二两二钱一亩,你只需要再交一两银子。 “懂了没?这一换,石头地换成了好地,余外还多占了半亩地的便宜,很划算的。而且换了之后,离你家更近了。” 她顿了一下:“如今你家柱子叔在外头扎水塔,估摸着一轮下来,能赚好几两,不用担心银钱。你这会儿若钱不凑手,我借给你一两,你有了再还我,只需要换个地契就成,我给你担保,我跟县太爷这么熟,没人敢坑咱们,你放心就是了。” 她一边说,老头子就直点头儿,末了道:“族长,我听你的。” 他是亲眼见过县太爷给她行礼的,又看到马平成这样的贵公子来来回回,对她十分信任。 林宝月笑着点头,然后又给下一个人解释,一下午说得口干舌燥。 到了晚上,还得抽空去把明天去高府的人安排好,就让族长小孙子跟着韩松过去,她就不用去了。 她留在家里,继续给大家协调和处理田地的事情。 虽然村里人大多比较信任她,但换地毕竟是大事儿,需要考虑考虑,而且有的人家,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接受现实,还挂念着秋收,想等秋收之后再换。 这种人家,没办法,林宝月只能残忍地告诉他们,从现在一直到秋收都不会下雨,就别指望秋收了,说得好几户人家抹着眼泪走了。 结果到了中午,就有个老头子过来了,柱着个拐棍,气势十足地叫她:“林宝月!” 林宝月就知道会有这种人。 这种倚老卖老,实际上就是除了“老”啥都没有的人,哪儿都不缺。 明明自己狗出息没有,一辈子窝窝囊囊一事无成,但一听说哪家小辈出息了,立马就得过来摆摆长辈架子,指点你两句,好像指点了有出息的人,自己也厉害了成功了一样。 就好比现在,村里人有叫她县君的,有叫她族长的,他就非得叫林宝月。 林宝月似笑非笑:“大谷爷爷。” 林大谷就点了点头,双手扶着拐棍儿,道:“我听说,你说秋收之前,不会下雨?” 林宝月直接点头:“对。” 林大谷一瞪眼:“你怎么知道?小孩子家家的,这种事也能胡说八道?” “我用不着跟你解释,”林宝月直接道:“我说不会下,就不会下,信不信由你,我又没求你信。” 林大谷气得敲了敲拐棍:“这怎么能……你说不下就不下了?我偏说下,我们不卖地!我们要等秋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庄儿折腾,不就是为了给你自己腾地儿吗?那你多等两天怎么着了?乡里乡亲的,你还要逼死人不成!” 林宝月一口答应:“那行啊,那你别卖了,我不差你家这块地,我用不着你给我腾,我也担不起这个逼死人的罪名!” 她转身叫牙人:“不要林大谷家的了,看别家的吧。” 牙人机灵极了,立马指着地图道:“是是,县君,那这块地也行……” 林大谷就急了,“都说好了,哪能不要了?” “怎么着?”林宝月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占了你们家便宜吗?不是说我逼死你们吗?怎么我不逼你们,你还急了呢?真不是我不尊重长辈,可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揣着明白装糊涂,跑过来倚老卖老,欺负我一个小辈儿,你也真是好意思!” 她往外头站了几步,对着众人:“是,地是给我腾的,但大家吃亏了没有?没有!所有人,没有一家子吃亏!!就这一换,每家都至少占了半亩地的便宜!你们自己说是不是!” “你们没吃亏,牙行也没吃亏,那这个空儿谁补的,是我!是,我是想要一整块地,但我是真金白银买的!我现在买了,赶着种上东西,到冬天之前还能有一点收成,不然呢?我等你们秋收了,死心了,我再收地,到时候啥都来不及种了,咋滴,我收地收着玩儿吗?当我跟你们一样糊涂吗?” 她冷哼了一声,“所以,以后像大谷爷爷这种糊涂话,就别跑我跟前儿说了!不然我这地不收了又如何!什么水塔,什么收地,我统统不干了!我啥都不干,一样做皇帝封的县君,你们穷着就是了,关我屁事!!” 第一个撞上来的,一定得狠狠怼,否则这种事情多的是。 所以林宝月一点没留情面。 林大谷还想说话,早被他自己儿子拉了下去,旁人纷纷道:“族长别生气,你不还是我们族长吗?哪能说这种外道话。” 林宝月冷笑:“族长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我要不是想着我爹爹,谁爱干谁干,就跟我想干一样!” 旁人立马又道:“对对,县君这是拉拔咱们林家村……不是,咱福慧村呢!” 林宝月没再多说,看了林大谷一眼。 林大谷不敢再装腔做势了,连忙道:“族长。” 林宝月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转回去继续安排。 她发完这一场脾气,事情推进立马就迅速起来,到了下午,就协调地差不多了。 最终凑出来一百一十六亩一整片的地,牙行按二两银子一亩给她算的,也没有单独要佣金,一文银子没多花,也算是给她人情了。 幸亏她有小金库,不然抠门皇帝赏的这点银子都不够用。 之后,大家对她异常恭敬起来,林宝月还寻思吵个嘴威力有这么大吗? 然后小耳报神豆宝,送来了第一手情报:“姑姑,人家说得罪县君可吓人了,落婴坡整个村儿都被抓走啦,关着门不让人出来,大家都要吓死了!别人还问我,你在家吃不吃小孩!” 林宝月:“……” 她就出去问了问林福。 ------------ 第079章 难道是鬼魂作祟 如今村里人天天出去扎水塔,消息很灵通,听说卫重华直接带着兵马,把落婴坡围了起来,不许人出入,挨家挨户审问。 这阵仗,着实把十里八村都吓到了。 加上福慧村的人心里得瑟,到处显摆他们村有了县君,肯定会顺便说起落婴坡的事情,于是一来二去之下,大家都认为落婴坡这个阵仗,就是因为得罪了福慧县君。 所以就连本村的人,也被吓到了,全都老实极了,林大谷更是后怕得要命。 而且林福还说了,“听说周活家叫人给砸了,篱笆都给扯烂了,周活叫人打了一顿,就连周小宝出门,都莫名其妙叫人给打了,鼻青脸肿的,你家那个亲戚吴婆子,在家又哭又骂的,也没人理她……” 他小心地看看她神色:“不会,要死人吧?” 林宝月道:“福叔,这事儿跟我的事,其实不是一件事儿,我的事,只牵扯了周家族长和那天那几个人,县太爷围村,应该是在追究他们杀孩子的事情吧!具体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不过周活家应该不会死人吧。” 毕竟周活家,只是把闺女当牛马,并没有亲手杀死,这在这个年代,就是无罪。 所以多挨几顿揍正好。 林宝月就回去了,走出几步,若有所觉,偏头看时,就见路上走过来几个人。 虽然天有点黑了看不清,但一看那小蛮腰大长腿,那个挺拔的仪态,就知道是卫重华。 林宝月就停住脚,远远道:“卫大人?” 卫重华嗯了一声,快走几步过来,直接道:“找地方说句话。” 林宝月道:“大人用饭了没有?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卫重华一个迟疑,林宝月就劝:“饭还是要吃的,说不定吃完了饭,脑子就灵了,就能想到突破口了呢?” 卫重华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林宝月就把人带回了家,家里本来已经做好饭准备吃饭了,一下子来了三个大男人,周氏和小叶氏赶紧又去做。 叶婆子很怵头跟这样的贵客相处,但又觉得闺女得有人陪着,勉强撑着坐在那儿,也不知道该说啥。 结果卫重华回头示意了一下周行仁,周行仁就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了叶婆子,只说用这个抵饭钱。 叶婆子连忙推拒:“不用不用!家里有饭!” 林宝月已经明白了卫重华的意思,就道:“娘亲,没事儿,大人既然给了,你就拿着吧,要不你也去帮帮大嫂的忙?” 叶婆子应下,忙不迭地去了。 然后周行仁一手搂住林长庚的肩,把他也带了出去。 卫重华这才低声问林宝月:“你究竟是从哪儿得知,胡家在做那样的事?我一点也没查到。” 他显然有些疲惫,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我把落婴坡的人筛了一遍,无人知道婴儿去了哪儿,落婴坡倒也有接生婆,但接生婆也不知道此事,我还查了一些在城里做工的人,他们时常在村子和县城之间来回,但也都不知情。而且这整件事情,不论从哪儿查,都与胡家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顿了一下:“胡家,其实我来了之后,已经翻来覆去查了很多次了,胡家欺行霸市,行事嚣张,手上有不少人命,但确实没查到拐卖小孩儿的事。” 林宝月想了想:“大人若无头绪,不如弄个假婴儿去试试?” 卫重华先是一愣,然后霍然站起:“对啊!我怎没想到?”他就想往外走,又顿住:“是不是已经迟了?” 林宝月道:“是有点迟了,但,说不定有用呢。” 在消息没传出来之前,立马去试,自然是最好的,现在十里八村已经都知道了,确实可能迟了。 但是呢,林宝月觉得,干这事儿的,不该是普通农人。 十里八村的普通农人,要及时得知落婴坡的消息,及时知道谁家哪天扔孩子,再及时把孩子偷走,送出去……却能不惊动任何村里人,一直无人知道,这太难了,如今这是荒年,狗都杀了,以前可是家家养狗的,你偷偷来回,狗肯定得叫啊! 所以最起码是个高手。 但如果是个高手,又嫌太大材小用了。 毕竟只是刚出生的小婴儿,要养活就很费力,十天半个月不一定有一个,为此放一个高手在这? 从利益角度看不合理。 相比较而言,落婴坡自己村的人,可能性稍微大一点。 但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她轻声道:“大人请一定要好好伪装,最好会哭呀什么的,像一个真正的小娃娃,我觉得……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你知道什么?”卫重华道:“或者,你又感觉到了什么?” 林宝月道:“你说你已经把落婴坡可能的人,全都查过一遍了,我相信大人查案子和寻找蛛丝马迹的能力,所以,说不定,不是人为呢?” 卫重华拧眉:“不是人为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鬼魂作祟?” 他忽然想到什么,“难道是被野兽叼走了?难道有人训练野兽来叼走孩子?” 林宝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是只猴子什么的,毕竟,在农家,一块破布也是可以做成鞋垫子的,都要扔的小婴儿了,可能不会包襁褓,那野兽叼哪儿?所以猴子比较合理,可以抱着。” 卫重华道:“可如果是野兽叼走吃掉,那叼着婴儿手脚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的,”林宝月道:“但大人没说那边有血迹。” 卫重华沉默地点了点头,就起身要去吩咐,林宝月又道:“大人,请一定要小心,之前消失的那么多婴儿,万一就养在某个地方呢?说不定这一趟去,就能找到这个地方呢?所以千万不要太敷衍,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那,可能会害了那些孩子们。” 卫重华沉吟道:“那我找一个真正的小婴儿?” 林宝月语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了一个不能确定的结果,让一个真婴儿去,万一卫重华失手了呢?那又是一条人命。 除非正好有新死的婴儿,可是,哪可能这么合适。 林宝月皱着眉,觉得怎么做都不保险。 以后再也不骂电视剧里的警察磨叽了,左右都是人命,叫谁,谁能不磨矶。 她心头纠结,好半天没说话,卫重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蓦地一笑,然后就直接出去吩咐了。 林宝月坐着没动,仍在呆呆出神。 ------------ 第080章 大明第一宠臣 剧情中,今年秋收的时候胡家就开始设局诱骗孩童了,满打满算还有两三个月,那这个怪医,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胡家了。 毕竟,胡家肯定得先有手段,才值当的费这样的事儿,而且这手段,肯定还得先试试效果,这全都需要时间。 所以胡家肯定得查。 可她又在想,胡家明明通身匪气,行事简单粗暴,按说是经不起查的,卫重华不是无能之辈,又是皇亲国戚,应该也不缺人手,为什么会查不到呢? 总不可能…… 那个会调骨相的怪医,或者说怪医所代表的势力,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而胡家,只不过是他们找的一个背锅工具人? 一旦胡家倒了他们就撤了,所以渣男处理胡家,才这么轻松,所以处理完之后,也没有提到拐卖儿童这方面的罪行。 这么一想,感觉好像合理多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该怎么做呢? 她沉吟着的时候,卫重华已经回来了,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 林宝月回神,看了他一眼,卫重华就道:“你想到了什么?” 林宝月摆了摆手:“我还没理清楚。” 但她还是跟他说了,卫重华沉吟了一下:“很有可能……” 他看了看她:“你可知,马平成现在就在胡家?我听说他是先来见过你,才去的胡家?” 林宝月点了点头:“是的,是我建议他,用这种方式自救的。” 一边解释了几句,卫重华点了点头,又道:“你觉得,马平成,还有张光宗,这两个人,哪一个,在查胡家这事儿上,能帮上忙?” 林宝月:“……” 她有种“这就是命”的感觉,难道胡家就该落张光宗手上? 林宝月照实答道:“马平成的性子,在我看来有些单纯,而且人太过坦荡善良,我不是很看好他的能力……但也不排除傻人有傻福?张光宗是我的仇人,我不乐意看他有机会上位,但平心而论,他虽然人品败坏,但有脑子也有手段,胡亭亭又深爱他,他应该可以查到一些事情。” 她顿了一下:“而且,他此时也算是穷途末路了,你给他根稻草,他应该会努力抓住、努力表现的,可以期待一下。” 卫重华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问,皱着眉头开始细想,外头周行仁伸了伸头,问:“大人,上饭不?” 卫重华点了点头。 于是叶婆子她们才开始往上端饭。 做得急,很多饭来不及做,就直接擀了面条,焖了米饭。 因为林宝月准备明天开始盖围墙了,所以家里有菜还有豆腐,炒了四个菜,看着还挺丰富,只是没有肉。 端上来之后,卫重华跟周行仁几个人一起吃,林宝月就出来,跟家里人一起吃。 叶婆子不住地偷瞄她脸色,林宝月就问她:“娘亲,你老看我干嘛?是不是你闺女我又漂亮了?” 叶婆子就笑了,然后她凑她近些,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小声道:“卫大人,到底为啥总来找你啊?” 林宝月笑道:“娘亲,你就别瞎寻思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大人是有案子找我……” 叶婆子不甘心:“就算有案子吧,也不用天天来吧?也不用凑这么近吧?我可都看见了!还关着门说话,有啥事儿别人还不能听了……” “娘亲!”林宝月笑道:“别想了,我看不上他的。” 屋里,卫重华几人的筷子,同时一停。 周行仁憋笑偷看他,卫重华倒不在意,只停了一停,又继续吃了起来。 林宝月吃过一堑了,知道他们有可能听到,但她也知道这种话卫重华不会介意,笑续道:“我喜欢会说话的,我不开心的时候会哄我开心那一种。” 叶婆子不以为然:“你自己就是个话口袋子,叨叨叨不停嘴,再找个能说的,一天天能吵吵死……就得找个话少的!我看卫大人长得真是俊,个头也高,身板儿也挺,看起来也能干的很,挑一担水估计从太平村挑到咱村儿都不带歇气儿的,而且一看就是个好人,不像那个张光宗,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 周氏也忍不住插话:“我看卫大人像个会疼老婆的。” 小叶氏道:“长得这么俊,看着就消气了,两口子搁家都吵不起架来。” 林宝月连忙阻止:“停,停!好了别说了。” 叶婆子不甘心:“县君、县太爷,一听就是一家子,这不就是天赐的缘份?” 林宝月没办法,开始胡说八道了:“娘!我心怀凌霄之志,我的目标是做大明第一宠臣……县君算啥,我将来会封侯拜相的,到时候我会遇到很多很多,更俊更好更能干的人,我才不要这么早成亲,到时候抛弃糟糠之夫,显得我非常没良心,会影响我的官声,影响我流芳百世,到时候青史记载,林相爷雄才大略光照古今,唯私德略有瑕疵……” 叶婆子听不大懂,一撇嘴:“到你那封什么像的时候,你得多大岁数了?到时候,还能有这么俊的小伙子看上你吗?” 林宝月一挥手:“我可以强取豪夺啊!” 叶婆子问:“强啥,这个词儿,是啥意思?听着咋不像是好意思呢?” 小叶氏道:“估摸着是老牛吃嫩草那意思。” 叶婆子立马一脸嫌弃:“噫!” 噗! 林宝月笑得肚子疼,屋里周行仁也哧哧哧笑个没完,卫重华面无表情把饭吃完,站起来道:“走了。” “啊?”周行仁道:“我还没吃完呢!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他站起来,把碗里的饭三口两口扒完:“大人,我来了!” 林宝月一看他们出来了,赶紧也出来了,“大人,你这就要走?” 卫重华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往外走,林宝月小跑着送他们,周行仁偷偷朝她眨眼笑,林宝月故意道:“你笑什么,我脸上有灰吗?”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抹了一下。 卫重华忽然回头,道:“大明第一宠臣,我等着看。” 林宝月装傻:“啊?” 卫重华嘴角微弯,快走几步,身影迅速没入了夜色之中。 几个人连夜赶回了落婴坡。 手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剥了皮的兔子,包了起来,问:“大人,现在就放过去?” 卫重华迟疑了一下:“附近有没有新死的婴儿?” 手下道:“大人,临时要找,只怕不好找。” 卫重华长吸了一口气。 半晌,他才轻声道:“那,找一个出生不太久的婴儿吧。” ------------ 第081章 皇家嫡长孙 贫苦人家,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包括人命。 所以手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出生五六天的婴儿。 卫重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的小脸,然后迅速收回手:“走吧。” 于是手下一身农夫打扮,把婴儿轻轻推入了山洞,然后转身离开。 卫重华亲自带着几人,各自在暗中埋伏。 山洞中风很凉,地也很硌,没一会儿,小婴儿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声远远传了出去。 小婴儿哭了很久,足有两刻钟左右,才慢慢睡着了。 卫重华静静地等着,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四周仍旧安安静静…… 山上风很凉,山洞中更凉,小婴儿哪怕裹着襁褓,待久了也一定会生病的,更何况还有光着被丢进去的婴儿。 所以,果然是迟了吗? 卫重华心里想着,仍旧一动不动。 中间小婴儿又哭了一场,一直等到天都快亮了,卫重华都犹豫着要不要起身了,却忽听唰唰之声响了起来。 卫重华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树叶摇曳,随即,一个棕黄色的影子跳了下来,居然真的是一只猴子!! 猴子的动作灵活轻巧极了,一路纵跃过来,动作极为熟练地抱起了小婴儿,转身就走。 卫重华飞也似地跟上了。 他轻功很好,一路尾随,猴子明显听到了声音,偶尔会驻足回头,东张西望。 但,畜生毕竟不是人,牠大概并没有被人跟踪这个概念,所以没看到什么,就会继续往前跑。 七拐八弯跑出很远,猴子从一处树丛钻了进去,消失了。 卫重华又等了半天,才悄悄上前,双脚一勾,整个人倒挂在树上,轻轻扒开树枝往下一看,就发现茂密树丛下,居然藏着一个大坑,坑里居然有一间小院! 卫重华心头一跳。 他迅速回头看时,发现手下还都没跟上来。 他怕里头的人跑了,也不敢离开,只把身体掩在树叶中,一直注视着下头。 隔了一会儿,却见那只猴子从其中一个房间出来,手里已经没有了孩子,然后就在另一间屋子门前,跳来跳去,还发出叫声,还一次一次,用手拍着地上的一个碗,似乎是在讨吃的。 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出来。 卫重华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听了许久,下头只有猴子和那个小婴儿,没有听到另外的呼吸声。 但他还是等着手下都到了,各处合围,才试探着滑了下去。 天已经亮了,但下头仍旧挺黑,猴子看到他下来,再次跳到那间屋子门口,对着里头吱吱直叫,想来是在报信儿,但里头仍旧没有声息。 卫重华慢慢绕到正面,就见门关得严严实实,他略微一听,猛然上前,把猴子踹了出去。 猴子惨叫一声,重重撞向了门,门茬断开,门被震开,在墙上拍了两下。 室中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应该没有人。 卫重华打了声呼哨,几个手下也滑了下来,各处搜索,来回敲了一遍,也没有暗道。 但这间屋里,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可现在,箱子里没有衣服,只余下了一些粮食等物,明显是已经撤走了,看桌面上的灰尘,已经走了至少三四天。 应该是他们这边刚一查落婴坡,他就得到了消息,就走了,只有猴子不好带,没有带走。 卫重华忽然看到隐约的亮光一闪,低头看时,桌下掉了一枚金针,似乎正是针灸用的金针。 他正要拿起细看,就听了周行仁惊慌到变调的声音:“大,大人!” 卫重华心头一跳,迅速转身绕了过去,几个手下正在后头检查,因为这是一个天坑,后头有引水的池子,虽是旱天,仍旧草木葱郁。 扒开藤蔓之后,便露出下头许多尸骨,石灰半埋。 卫重华一眼就看到一个明黄镶边的裤角,一时心头剧震。 他缓缓蹲下,伸出手,一点点拂开石灰,就看到了明黄镶边的亵衣,里头包裹着一具小小的干尸,灰黄皱缩,不辨面目。 卫重华迟疑了许久,才继续扒开石灰,小心地把这具干尸,抱在了怀里。 看身量,确实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此时,一只脚上还挂着绣了柿蒂纹的袜子,同样用了明黄色的丝线。 成英杰,皇家嫡长孙,皇爷最最疼爱的心头肉,今年元宵节时,因为顽皮,带着两个太监溜出宫玩,与太监走散了,就被拐子给拐了。 本来只是一个意外,但皇爷大发雷霆,立马全城搜捕,拐子一听说是皇孙,吓坏了,立马打昏了他逃走了,然后就被抓到了。 再回去找小皇孙时,人就不见了,之后找了许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爷为此派出了不知道多少支人马,天下搜捕,他之所以来梧桐县,也是因为得到消息,有一个疑似皇孙的人从这儿出现过。 卫重华已经在这儿待了几个月,把地头蛇胡家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然后才把此事拜托了胡县丞,只说是自己的弟弟。 胡县丞表现得很上心,却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如今,误打误撞找到这儿。 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都不敢想,这个结果报上去,皇爷、皇后和太子,会多么伤心,会多么愤怒。 而且,关键是,他连真凶都交不出来。 除了林宝月的“感觉”,没有任何证据能牵扯上胡家,所以,他其实不知道真凶是谁。 此时。 福慧村。 林宝月家正在热热闹闹的招工。 首先是盖围墙。 小四哥已经把砖买来了,还请了几个懂技术的匠人,因为提前就说好了,妇人也可以做,所以本村来的大多是力气比较大的妇人。 林宝月过去跟老族长说了一声,后头那一点空地也没收银子,会盖得很大,留出菜地和水塔的空儿,还要盖林宝月想要的羊圈和鸡窝,除此之外,林宝月想把厕所弄成那种能冲水的,正仔仔细细跟匠人形容。 虽然没盖过这种的,但出钱的就是老大,所以匠人非常仔细地跟她讨论该咋盖。 要知道,在庄户人家,粪便也是好东西,所以大家都有点理解不了,把粪冲到外头是啥操作? 好在原主的作精形象本来就深入人心,加上贵人/县君光环,所以倒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商量了个差不多,林宝月就准备跟娘亲一起去县城订菜。 才刚走出十来步,迎面几骑马儿驰来,打头的卫重华衣袂翻卷、乌发玉面,真如一幅水墨画儿一般。 林宝月一抬头,就被这画面美了一脸,下一刻,卫大人飞身跃到了她面前,沉着嗓子叫了一声:“宝月。” ------------ 第082章 当局者迷 林宝月对这种称呼还挺习惯的,随口应了一声,抬头等他说话。 但乡下少年男女直接叫名字还是比较暧昧的事儿,顿时后头一大堆妇人都不吱声了,一个个眼冒精光,悄摸摸瞅着。 卫重华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抬手就想来拉她,中途收住,一比手:“过来说话。” 林宝月就跟着他走开了数步,卫重华低声道:“昨晚,我试了一下,真的来了一只猴子……” 他飞也似地把情形一说,把最后干尸的事情也说了,只忍着没说成英杰的具体身份。 林宝月安静听完,只道:“大人别急,大人,你这是当局者迷了,我倒觉得,这个人,一定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卫重华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离她很近,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为何?” 林宝月道:“我始终觉得此事跟胡家有关。现在假设就是跟胡家有关,胡家已经知道你在找人了,一般来说,他们会有两种处理方式,第一个,好好养着,等将来合适的机会,送到你手上拿你的人情;第二个,马上杀死,毁尸灭迹,处理掉经手之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跟他们有关系。中间也许会有洗脑啊拉拢啊什么的,但总体不脱离这两种方式。” “绝无可能这么巧,被你找到尸体,尸体上还有能证明身份的衣服什么的,这太巧了……你不要跟我说胡家草莽,胡家再草莽,家中也一定会有长脑子的人,否则,纯土匪,做不起这么大的生意。” “话说回来,假设我的感觉有问题,我错了,这事跟胡家没关系,就是普通拐子,那也不合理啊……且别提你说的明黄不明黄,这个,正常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家啊!那还不赶紧处理掉?九族不想要了??就算拐子真的没见识不知道,他们在拐到小孩子之后,第一反应,也要立马做伪装,把小孩身上能证明身份的全都烧了毁了,哪可能还留着衣服鞋子,一直留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不可能的!完全不合常理!” “所以,最可能的就是,这个尸体就是摆给你看的。你自己也说了,除了我的感觉,这事儿跟胡家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他们把这个尸体一放,死无对证,你找不到真凶,但你找到了尸体,回京复命,没了你这么一个皇亲国戚压在头上,他们肯定也更自由啊!” 卫重华在她的话里,缓缓地松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是“当局者迷”,他确实能力不够,他不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这么迅速准备、条理清晰地推出结果。 前朝是外族统治,如今开国才十四年,文化其实是有断层的,普通人要成才没那么容易。 就比如他,他是全家都死光了,意外被皇爷给救了,收为义子,之后跟几个人一起,被全力培养。 他念书上天份不够,只能算平平,但武功卓绝,长大些后,进入大理寺历练过一年,之后就被派出来做这件事。 他其实真的不太会做县官,也不怎么会找人,他所有的做事经验,全都源于大理寺那一年。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优势在于他得皇爷信任,而非他真有这么厉害。 反正,眼前这小姑娘,就远胜于他。 卫重华轻声道:“多谢你,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林宝月:“……” 为什么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只是一个商人啊,她也没长政治/权谋脑啊! 但她还是道:“如果叫我说,你可以抱着那尸体,‘连夜’赶回京城,做给胡县丞看么!然后你再私下赶回来,继续查胡家,张光宗、马平成什么的,全都可以试一下嘛!我认为那个人一定还活着,只要查得够快,就一定能救!” “另外,我有一个建议,你一定要留着那只猴子,猴子肯定认识那个人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意外之喜呢。” 卫重华点了点头。 两人离得远,大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盯着看,反正就觉得俩人动不动就脸对脸了,而且说了半天还没说完,顿时都互相挤眉弄眼,心领神会地笑。 村里人就这样,林宝月并不在意,送走了卫重华,直接叫了娘亲一声,继续进城。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完全像她说的那样。 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孩子已经死了,被毁尸灭迹了,然后,为了打发走卫重华,对方才又弄了这么一个假尸体。 但是呢,这毕竟是一个小说衍生世界,是有套路的。 根据她看小说的经验,像卫重华说的这种……拐子拐走了,全城搜捕了,拐子害怕,把他扔了,被抓招认了,回去找又失踪了……总之就这种曲里拐弯的情节,不可能没有下文。 那个人一定会再出现,哪怕一出现就死,也一定得推动某一个关键情节,帮上男主的大忙,耗尽他炮灰的最后一份剩余价值。 所以她有信心。 林宝月很快抛开这事儿,随走随盘算自家的事。 家里除了盖围墙,她还要雇人砍竹子,扎篱笆,把她的地围起来,然后在地的周围,扎几座水塔。 她已经问过了,哪怕水塔扎得密,每天汲到的水,也不会少多少,所以她准备在田地的周围,多扎几座水塔用来浇地,在满足自家地的前提下,村里人也可以用。 因为今年冬天有雪灾么,而且剧情里说的是……秋风未至,突降大雪。 所以,虽然没有具体日期,但应该比平常的雪来得早很多,估摸着九月底十月初就差不多。 统共还有三个多月,连种加收的,种粮食是来不及了,所以她的打算是,自家的地,全种辣椒……这个时空还没有辣椒,种子哪来的,仍旧可以推给万能的老爹。 她挑了一种生长周期只有八十多天的辣椒,到时候直接买辣椒苗,又节省十天左右的时间。 而村里人的地,她也要带着他们种起来,就种金丝瓜,她提供种子,到时候让他们还瓜……金丝瓜耐旱,种的时候浇一下,过程中几乎不用浇,生长周期也就七八十天,同样直接买苗,保证能在下雪前收获,又耐储存。 辣椒虽然是一种新东西,但不太起眼,到时候可以给卫重华增加政绩,也可以给她自己增加筹码。 等种完地之后…… 身边,娘亲拍了她一下:“到城门了!” 林宝月吓了一跳,“哦哦!” 交了进城费,娘俩进城逛了逛,定了一些菜蛋之类的,叫人每天送去。 样样都贵,也没多定。 但也不要紧,等下午送到之后,堆在灶房里,林宝月立马又去添补了一些。 第二天,家里开挖地基,林长庚在家看着,周氏和小叶氏留在家里做饭,林宝月就拉着娘亲出门,跟着砍竹子的人上山了。 ------------ 第083章 见血封喉死人伞 这会儿,村里的三十座水塔已经扎好了,青壮们都出门赚工钱去了,来的大多是妇人。 但乡下妇人从小干活,力气并不比青壮小,反正砍竹子是能砍动的,只是大多不会用弓箭,所以大家也没走太深,只走了约摸半个多时辰,找到一处竹林,就开始砍了。 林宝月是主家,是出钱的人,也不用去帮忙,开着检测功能到处走,看到值钱的或者好吃的药草,就叫娘亲过来挖,她去找到下一个也挖,娘俩都忙得十分开心。 一口气挖了一篓子,林宝月还偷偷卖了几种,小赚了一笔,再往前走时,却提示:“野生魔竽数株。” 林宝月连忙转身。 因为检测范围足足有一百米,所以她一时都没看到魔竽在哪儿,扒拉开树林进去找了半天,才看到了一大片野生魔竽。 真的是超大一片,就跟一个魔竽园一样。 林宝月正想绕一圈儿看看有多大,就听到娘亲大声叫她:“月儿!月儿!” 林宝月回头,娘亲隔着树丛,急得差点跳起来,奋力招手叫她:“你赶紧过来!那边全是死人伞,你去那儿干啥!吓人!” 死人伞?? 林宝月对她指了指魔竽,叶婆子严肃点头:“对,就是这个,你快点过来!可别碰着了!有毒!” 林宝月十分诧异。 魔竽确实全株有毒,可是伟大的大中华人,不是很早就发现它能吃了吗? 魔竽豆腐,魔竽干,“蒟蒻”什么的,大家不是都吃了两千多年了吗? 这儿居然还不知道?叫它死人伞? 林宝月就走回来,问:“娘亲,这种‘死人伞’你见得多吗?” “多啊!”叶婆子点头,四处指了指:“这山上,那边,还有那边,到处都有!我可告诉你,这个真不能吃,听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吃过一次,当时都上不来气了,嘴都紫了,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当时好几个人给他灌水,又吐又拉的才没死,我嫁过来时,你爷爷还活着,一说起来还直后怕呢!” 行吧,林宝月就点了点头。 于是,等拖着竹子回了村儿,她让娘亲看着他们扎篱笆,自己去找了老族长。 “死人伞”在这儿还挺有名的,嗯,挺有名的见血封喉的毒物,老族长一听这玩意儿能吃,就很诧异:“真的?你爹都说这个不能吃的!” 林宝月道:“但我觉得能吃,我确信能吃,你们要不放心,我可以第一个吃。” 老族长捋着胡子,瞅了瞅她:“你要觉得能吃,那你就试试,可得小心着点儿,找个狗啊,兔子啥的试试。” “好,”林宝月笑道:“这事儿我来处理咋样?” 老族长点点头:“成。” 林宝月就笑着起身走了。 这事儿不急,这会儿村里没一个闲人,大工小工全都在干着她家的活儿,还得等几天,等扎水塔大队干完活儿回来,地里东西也种上,她也得去准备一些设备,正好接上趟。 她果然是天生的资本家,手底下永远需要员工啊…… 于是她提也没提这事儿,先顾着家里好几头的活儿。 围墙很好盖,羊圈什么的也好盖,只有林宝月要的高级厕所费点时间,但用了两天,也就盖完了。 当初的篱笆都是各扎各的,就算邻居,中间也都是有一段距离的,但盖围墙时,林宝月给两边邻居送了点粮食,把空地全都利用了起来,盖完之后,就觉得格外敞亮,前院后院都大了不少,连屋子两边过道都宽敞了,而且盖得又高又厚,上头还做了土版的防盗刺,安全感也蹭蹭往上涨。 然后又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把家里的水塔扎好,就算是全弄完了。 之后林宝月跟小四哥去了一趟县城,订了大秤、大锅、石磨和模具,还订了一些里头油布外头麻布好几层的厚手套,又买了母羊和几只下蛋鸡,还买了不少粮食。 母羊只要喂好了,一天能挤两次奶,一次就能挤一斤多,加点杏仁加点糖一煮,不腥不膻,家里大人小孩,每人都能分一碗喝。 娘亲嫂子本来还心疼东西不想喝,但豆花本来就是个小人精,端起碗就先捧给奶奶,豆花人又小,确实喝不了多少,娘亲嫂子怕浪费,也就跟着喝了起来,三五天就成了习惯。 羊奶这东西很是养人,大人还不明显,小豆花才喝了几天,就感觉小脸水当当有光泽了。 等各村的水塔扎得差不多了,林家田地的篱笆也扎得差不多的时候,之前订的东西,也陆续送了过来。 每一样东西都很大,引得满村人都来看,一边问林宝月:“族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林宝月笑道:“等明天后天的,我跟大家细说说。” 于是又等了一天,瞅着大家全都回了家,林宝月就去请了老族长出来,然后敲锣叫了村里人过来。 这还是她当了族长之后第一次召人开会。 等人都到了,林宝月直接站到一块石头上,朗声道:“今天我说三件事儿。” “第一件事,以后敲六下锣,就是专叫各家的妇人。” 村里敲锣,一下锣是只叫各家的家主;两下锣是姓林的都来;三下锣是所有人都来;如今又加了六下锣,是叫所有妇人。 因为有很多人不识数,三下和四下相差不大,所以直接六下,到时候大家会知道,敲很多下就是单叫妇人。 然后她续道:“顺便,借这地儿说一下,明天开始,我要招工种地了……也就是说,明天开始,我家召的工,一个是帮我扎水塔的工,每人每天五十文;种地的工,每人每天八十文,全都供一顿午饭,管饱,大家自己挑。” 她顿了一下:“好了,我要说第二件事了。诸位,我会在我的地周边,扎十座水塔,等浇了我的地之后,大家也可以轮着用,我之前已经说了,一直到八月九月都不会下雨,所以大家别等秋收了,得及时想辙,要不然冬天难过……但是呢,今年天冷得早,种粮食绝对来不及了,所以,我建议大家种瓜。我之前吃的金丝瓜,一搅像面条那种,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 她简单说了说金丝瓜的种种好处和种植要求,又道:“这种瓜,一亩地需要两千六百株到两千八百株的瓜苗,不到三个月就能长成,亩产大约能到四五千斤……” 商城介绍,说这种瓜是改良品种,不施肥也能到五六千斤,她说得稍微保守了一点,但大家还是十分震惊,纷纷道:“不可能吧?” 林宝月只道:“我准备了瓜苗,谁想种的,到时候可以来我家借瓜苗,等收成了之后,每亩地还我三百斤瓜,或者抵成银子,谁要种,提前来与我说数量,到时候要签契书,所以都得家里说了算的人过来。” 她顿了一下,又解释:“大家不用担心,我都是问好了的,只要大家好生种,亩产肯定能到四五千斤,如果最终不到四千斤,就不用还我了,这个都会写到契书上,我买瓜苗也是要银子的,我没必要花钱与大家开玩笑。” 这件事,当然有暴露的风险,但林宝月本质上就是一个挺敢冒险的人,啥都不干虽然安全但不爽啊,唯有高风险,才有高收益。 反正天高皇帝远,卫重华这个父母官顾不上,胡县丞明显不走这个风格,所以,只要种过这一茬,之后再被人追根究底的可能性很小很小……而且,说不定到那时候,她已经攒够筹码,可以跟上位者谈条件了呢? ~~❤~~ 明朝的工价,各时期、各地、各工种相差很大,洪武时期比较常见的是六十文一日,所以就搞个差不多的好啦! 小可爱们,求收藏求催更求投票票呀~~ ------------ 第084章 强扭的瓜不甜 庄户人也不傻,除了浑不吝的,不会在种地这种事上搞花头。 不然呢,为了省她的三百斤瓜,却耽误了自家地的好几千斤瓜?这个帐,大家还是会算的。 下头议论声越来越大,林宝月等了片刻,又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她略微一等,大家很快安静下来,林宝月这才续道:“东南坡那边有不少死人伞,这种东西,虽然有毒,但煮熟了其实是能吃的……” 人群哗然,不止一个人道:“不能吃!族长,这个真不能吃,我谁谁家的谁谁,就是吃死人伞不行了的……” 一说起死人伞,大家全都有不少身边人的例子可以说,好些人亲眼见过中毒的,一说起来就心惊胆战。 林宝月等大家议论声稍歇,才道:“听我说,这个确实能吃,只要煮熟了……” 大家立马又是一通高声抗辩。 因为这是一个他们无比了解,吃过教训的东西,所以要扳过来,除非你亲自带着他们做过,吃过,没闹病,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好几天都没死,他们才会信一点点。 直接说,他们肯定不信。 林宝月内心:嘻嘻嘻嘻嘻…… 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她才没有趁这个时间做一点出来,让大家看。 她本质上是一个狡猾的商人,她就是故意这样来的,我身为新族长,我大公无私,想带着大家发财,可是你们拒绝啦! 这可就不能怪我了哟! 之后再做,哪怕照应你们一分,都可以赚足人情,又少麻烦。 林宝月抬高声音,道:“大家听我说!” 大家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然后本家的二爷爷、三爷爷还跟她说:“月儿啊,这个真不能吃!” 林宝月满脸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本想带着大家做,做成咱们族里的产业的……既然大家都不信,那行吧,那就这样好了,大家还是先种地,种地才是最主要的事儿。等种完地,大家腾出手来,我家里收这个,收去了皮的,一斤……就三文钱一斤吧,同时招工干活儿。” “但大家一定要记住,这种东西,确实全株都有毒,所以处理的时候,一定要戴一个厚厚的手套隔着,里头不能透水,要不然接触到粘液就会很痒。” 一说到这个,大家更觉得自己对,连摸一摸都这么可怕,还想着吃下去,那还不立马就死? 林宝月也没多解释,就挥了挥手:“今儿,主要就这三件事儿,另外,我再提一个建议,大家有赚了银钱的,最好赶紧买粮,越往后越贵……就这些,散了吧。” 大家一边应声,一边慢慢散开,一路仍在议论。 虽然死人伞大家认定不能吃,但心情还都挺不错的,因为对乡下人来说,不怕干活,就怕闲着,有活干,有钱赚,心里就踏实。 而林宝月这些事儿一弄,就等于余下的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大家都有活干有钱赚了,就挺高兴的。 等大家回了家,或者聚了堆,把事情一商量,就捋清楚了。 大家纷纷决定,先给林宝月家干活儿,赚扎水塔和种地的工钱……等种完了,再伺弄自家的地不迟。 主要是,你先种了,也没水浇啊,天水塔还得轮着来呢!再说种自家的地也没工钱啊。 所以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各自挤到林宝月家报名。 林宝月早就准备好了。 一大早就把林长庚和家里人都打发出去,林长庚带着人扎水塔,娘亲嫂子带着人去那边的空地上垒灶,到时候现场做饭,不用来回送。 趁着家里人来来回回忙活,林宝月也把辣椒苗买了出来,还自带着一层一层放辣椒苗的架子。 然后才把另一拨人叫来,让他们挑过去种。 她特意买的土多的,也就是辣椒苗自带了很多土,土里也提前加好了一些肥料和杀菌剂,那样,等水塔的水接上了之后,自带的土还没干,正好浇一遍水,浇透地。 然后,一直等挂了果再浇一遍,本来就是抗旱品种么,统共只浇这两遍就够了,很省力。 林宝月在家忙活的时候…… 城里,胡家, 简直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卫重华那天之后,没有跟任何人交待,直接带人出了城,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而胡县丞,发现他两天没来县衙,才打发人去城门口问了问,知道他离开了……因为走得一看就很着急,胡家反倒比较相信,觉得算计奏效,卫重华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可其实,卫重华一出了城,就换了衣裳,让随从带着人,继续往京城走,自己则悄悄折返了回来。 张光宗这会儿又回到了医馆。 他被打得厉害,脸上也受了伤,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卫重华派人过去,私下跟他说了,张光宗欣喜若狂,立马保证只要见到胡亭亭,就一定能做到。 而马平成,因为人在胡家,不方便,所以等到夜里,卫重华悄悄潜过去了一趟。 马平成毕竟是世家出身的,卫重华一亮身份,他就猛然想起了京城那阵子的大搜捕,知道了这其实是在找谁,慌得不行,小声问:“我,我能不能荐个人给大人?” 卫重华问:“谁?” 马平成道:“林宝月,就是造水塔的那个姑娘。” 卫重华垂了垂眼,淡声问:“你与她很熟?” “倒也不算熟,”马平成挠头:“但那小姑娘心眼儿多,鬼点子一个一个的,我觉得她肯定能帮上忙!” 卫重华看了他一眼:“本官会留意此人的,但,本官更期待你的好消息。” 马平成连忙答应着,卫重华就抽身走了,并未惊动旁人。 马平成自个儿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试探着要求,与胡亭亭接触一下。 胡万贯满口答应,立马就叫人通知胡亭亭打扮一下,过来见客。 胡亭亭虽然不乐意,但在她爹面前却不敢说啥,乖乖地打扮好过来了。 胡亭亭个子高挑,长相明艳,肤白貌美,一身红裙站出来,确实很招眼儿。 马平成卖力表演,时不时偷瞄她两眼,然后一脸痴汉笑,没话找话地与她聊,胡亭亭先是端着架子不怎么搭理她,被胡万贯瞪了之后,才不得不敷衍两句……之后就时不时被逗笑。 她一笑,马平成就表现地更加激动,离得更近,讨巧的话说个不停。 胡万贯十分满意。 他知道闺女还记挂着那个张光宗,但那又如何,她不敢不听他的话。 男儿贪色,闺女长得好看,两人相处只要过得去,这门亲事就能成,这根大腿就能抱上。 于是他便起身走了,但还是叫人盯着他们。 他一走,胡亭亭立马收了伪装的羞色,开始冷嘲热讽:“马公子平时对人也这么热情吗?难道京城就没有好看的姑娘了?” 马平成心里呵呵哒,心说你舔张光宗的时候,也不比我强啊! 再说了,我说我大京城没有美人你敢信吗? 所以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女土匪,拽个屁啊! 心里疯狂吐槽,脸上笑眯眯道:“令尊大人已经同意了你我的亲事,我身为男儿,自然要主动些了。” “身为男儿,”胡亭亭轻笑一声,斜了他一眼:“听说马公子刚刚休了妻呢,也不知马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大约总有些地方不满足罢……呵呵。” 马平成当时就火了。 这话跟指着鼻子骂他不行有什么区别? 他身为国公府公子,当然是有脾气的,既然没忍住露了怒色,索性不装了,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拂袖就走。 下人立马报给了胡万贯。 胡万贯连忙来找他,马平成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胡小姐不乐意……我也不愿强迫她,强扭的瓜不甜,此事,便算了吧。” ------------ 第085章 被棒打的鸳鸯 胡万贯眼神一厉。 而马平成触动伤心事,又开始掉眼泪了,脑袋往胡万贯门板宽的肩头上一顶:“胡伯伯,我只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举案齐眉,鸳鸯比翼,怎么就这么难呢,难道是我不配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胡万贯:“……” 这几天被他三哭两哭的,胡万贯居然都快习惯了,木着一张老脸安慰他:“贤侄千万别这么说,贤侄人品家世,全都好得不得了,是我家这畜生不识好歹,我这就去教训她。” 然后他费尽口舌安慰了他一通,马平成就摇摇晃晃,柔弱不堪地去榻上躺着垂泪去了。 胡万贯心里觉得他没出息,但也觉得这样才好拿捏。 他出来去了胡亭亭的房间。 胡亭亭把马平成气走了,心里也有些慌,过来开了门,只叫了一声爹,胡万贯照着胸口就是一脚,直接把胡亭亭踹出去好几步远,整个人砸到了桌子上,疼得好半天没爬起来。 外头都说胡万贯最疼这个老来女,其实……他只是懒得管她而已,她爱怎么玩怎么玩,花点银子也无所谓,但要敢耽误他的正事,别说打,杀了也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儿。 胡亭亭是匪窝里长大的姑娘,深知这点,直吓得全身发抖,哆嗦着跪了回来:“爹,我再也不敢了。” 胡万贯冷冷道:“你最好是!!若再有下回,我就割了你的脑袋给他赔罪!别以为老子没你不行,你二叔家也是有姑娘的。” 他转身就走。 胡亭亭疼得半天爬不起来,心里恨极了马平成,偏又不敢做什么。 于是第二天,胡亭亭就主动过来看望马平成。 马平成躺在床上,一边长吁短叹,一边茶言茶语:“我自知不得小姐喜欢,莫要污了小姐的眼,小姐还是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随说着便背转了身,躺得舒舒服服,然后听着胡亭亭强颜欢笑,绞尽脑汁地安慰他,他只需要不时地叹口气……心里真是暗爽到不行。 果然林宝月说得没错! 国公府的招牌,就得这么用!! 胡亭亭接连来看了他两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马平成总算起来了,然后两人各自配合对方的表演,勉强算相谈甚欢。 可,马平成也不知道该如何套话。 他生怕一句话说不合适,就被胡万贯发现了,然后就neng死他了。 正好胡亭亭娇滴滴地暗示,可以一起出去玩会儿,马平成抱着说不定能碰到军师林宝月呢……的想法,就陪她出来了。 而,另一边。 张光宗得了消息之后,踌躇满志,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见胡亭亭,去胡家试了一次,胡家根本不让他进门儿。 但他也没闲着。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在乎脸面的人,这几日,就每天坐在五车书坊,也就是两人初见的书坊对面,怔怔出神,努力表演黯然神伤。 没人敢把这消息通知胡亭亭,但他这番表演也没浪费,胡亭亭和马平成出来时,胡亭亭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一刻,你在这边,她在那边,两人隔着人流痴痴相望,眼泪汪汪,活脱脱一对被棒打的鸳鸯。 马平成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但他本来就不想跟胡亭亭相处,所以假装没有看到,走了几步,就跟胡亭亭道:“亭亭,我们去那间茶楼坐坐吧?” 胡亭亭胡乱应了一声,等一上了茶楼,便道:“我去绣坊瞧瞧。” 马平成立马起身,装作殷勤:“我陪你?” 胡亭亭都快烦死他了:“不必,那里都是女儿家,你去干什么。” 马平成其实也很烦她,立马就坐下了:“那我在这儿等你。” 胡亭亭下了楼,随便找了一个闲人过去,把张光宗带了过来,两人在角落里忘情拥抱在一起,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张光宗深知见面机会难得,飞也似地把她拉到了无人的地方,这才轻声对她道:“亭亭,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来见我了?我去了你家,门房不让我进,还打了我……你怎么了?” “什么?!”胡亭亭急了:“他们怎么敢打你!!” 她心疼地抚摸他的脸:“一群老刁奴,我回去就弄死他们。” “别,”张光宗拉住她的手,温柔款款:“亭亭,你告诉我,为什么忽然不来见我了?你可知我这几天日日都在想你?” “别提了!”胡亭亭非常烦躁,“还不是那个马平成,他……” 她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瞪大眼:“你跟他夫人,真的……” “没有!”张光宗摇头:“连你也不信我?其实我也没想到,马兄他刻意与我结交,待我出奇得好,居然是为了这个!他有隐疾,想找我借种,那天我送他回房,他们夫妻忽然出手对付我,还给我下药……” 他好一番解释,胡亭亭立马就信了,厌恶地道:“我就说那个马平成娘兮兮的,还爱哭,不像个爷们儿!” 她顿了一下:“可我爹非要我嫁给他!” 张光宗垂了垂眼:“他毕竟是国公府公子……我,我只是一个乡下穷小子,我确实配不上你。” 胡亭亭连忙抱住他:“我才不稀罕什么国公府!什么公子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一个!” 张光宗感动道:“亭亭!” 他趁热打铁,缓缓道:“那你愿不愿意与我私奔?” 胡亭亭想起胡万贯,心里有些害怕,一时没答。 张光宗随即道:“亭亭,我们约一个地方,你想法子让马平成带你过去,然后,我们打晕他,借他的马车离开县城,我在城外备好马车,一离开县城便换马车,你爹再厉害,也一定找不到我们的!亭亭,你不想与我永远在一起吗?” 胡亭亭当时就心软了,点了点头:“好,那我多带一些银票,我们先躲一段时间,过个一年半载,我爹肯定就不会再找我了!” 两人很快商议定了,又亲热了好一会儿,胡亭亭才回去。 马平成坐在房中,一手支着头在打瞌睡,她一推门,还把他吓了一跳,笑道:“亭亭,你回来了?” 胡亭亭一看他就觉得厌烦,皮笑肉不笑地道:“嗯。” 马平成一看她的脸,心里也啧啧两声……你说说,这么饥渴么,挂了一脸幌子,那小嘴都快啃秃噜皮了吧? 然后他一寻思,这也不能浪费啊,立马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看了看这店里的点心单子,没有一道你喜欢吃的。” 胡亭亭已经见过了情郎,也无心敷衍他了,立马答应下来,两人就回去了。 胡万贯不在家,胡夫人又不是她亲娘,看了一眼,只当是两人亲热了一下,心里就是一定,含笑点了点头,两人就各自回房了。 胡万贯听说之后,也挺高兴,他是男人,在他看来,皮肉滋味儿,可比什么情情爱爱靠谱多了。 于是等过了两天,胡亭亭撺掇马平成,要去城外的观音庵上香,胡万贯立马就答应了。 ------------ 第08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平成估摸着这俩人又想见面,他寻思着这一次他要不要再抓一次奸?然后捏着胡亭亭的把柄,没准儿能问出一些话来。 所以也挺配合。 没想到去了之后,在山下客栈歇了歇脚,马平成还啥也没来得及干,就直接被一棍子打晕了,张光宗随即出来,挟着满心的嫉妒,又是狠狠几棍子,转身拉了胡亭亭:“走!” 车夫也已经被他们药倒了,张光宗不会驾马车,但胡亭亭会,胡亭亭立马换了衣裳,贺上马车就走了。 而倒霉的马平成,被张光宗挟着私怨的一棍子打得挺重,好半天没醒。 车夫醒得稍微早些,过来一看就吓蒙了,屁滚尿流地回府报信儿。 胡万贯险些没气死,赶紧叫人把马平成抬了回来,一边派出人手去找他们。 而,张光宗和马平成两人身边,卫重华都是放了人手的,只监视,不干涉,在他看来……这两人都有些不靠谱。 马平成等于什么也没做,而张光宗把胡亭亭带走,胡亭亭知道秘密的可能也太小了啊! 在他看来,难道不应该借着胡亭亭,去探问胡万贯,或者借着胡亭亭,去收买下头有可能的知情人吗? 卫重华忍不住又来找了一趟林宝月。 这会儿,福慧村。 因为人手很足,林宝月田地的水塔已经扎完了,辣椒也已经种完了,金丝瓜苗也已经分了下去,大家正在抢种,等回来之后,再补签契书。 主要是林宝月拜托了韩松帮忙写契书,还没写完。 这会儿,林宝月带着村里一波闲人上山挖魔竽,提前两天,又强调了一遍戴手套。 刨地的活儿太累了,林宝月不想让娘亲嫂子和四哥干,她自己当然也不干,但削皮自家人还是可以做的,她给自家人准备的是粗布手套,里头好几层油布,比较安全,她本来还想从商城买的,但商城的都太现代了,一看就不一样。 但她没想到,村里人用草编的手套也很好,很大一个,不分指的,非常厚,要渗透估计还真不容易,成本也低。 魔竽这东西,其实处理起来并不难。 挖出来之后,要先洗干净,因为现在缺水么,所以可以直接用草搓搓泥,然后削皮,去了皮再洗,就会省很多很多水。 洗干净之后,切片泡一泡,然后粉碎,最好能碎成浆,浆磨得越细,口感会越细腻。 之后加一点小苏打和碱煮熟,煮熟之后再捞出来,用模具定型,定型之后,最好再回一次锅退退碱味。 之后有条件可以冷一冷,没条件直接切了,就可以拌凉菜了。 很多魔竽爽会切出类似蓑衣的刀法,更入味儿,但太麻烦了,所以林宝月准备只切条就可以了,商城有卖那种切条神器,是网状的,类似于羽毛球拍,非常方便,一按就是一锅。 也可以做成魔竽粉。 最简单的方法,也是去皮切块清洗,然后煮熟,晾干,再研磨成粉。 这种就可以存起来当粮食吃了。 这个不急着教,林宝月目前要做的,就是收购去了皮的魔竽,然后,单独雇一些人干活。 切片啊,粉碎啊,磨浆,煮熟这一系列活儿,全都需要雇人做。 今儿还是头一天,大家都不太敢上手,只有林福叔比较信任林宝月,带着人挖出来几个,带着手套去了皮,切了片。 因为当前阶段,威望比赚钱重要一点,而且说真的,就算学会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变现”的本事的。 所以林宝月并没有隐瞒处理方式,直接大大方方带着人做了一遍。 村里人围在门口,看稀罕一样看着,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足足忙活了一天,最后出成品的时候都晚饭时分了,林宝月让大嫂帮忙凉拌了,一小碗一小碗,端到大家面前,旁人都道:“族长,先别急着吃,找个兔子啥的……” 林宝月已经挟了一筷子,直接吃了一口。 做出来其实不如现代的魔竽爽清透,也不那么细腻,但味道已经很不错了,吃一口清清爽爽。 林宝月点了点头,笑道:“味儿还行。” 大家全都紧张兮兮,紧盯着她看,不少人道:“族长啊,咋能这么莽撞,万一有毒可咋办……” 林宝月笑着正想说什么,就听有人道:“宝月,你在干什么?” 林宝月听着声音陌生,抬头一看脸也陌生,但那双眼明亮犀利,林宝月一看就认了出来,笑道:“柳兄,来来,尝尝我做出来的新鲜吃食。” 卫重华是听着大家说有毒,才小跑了几步过来的,她一叫,他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有易容,虽然不解她为何叫自己柳兄,但还是含糊应了,走了过来。 林宝月就拿了一小碗递给他,旁人纷纷道:“可不敢吃哟!这是死人伞!有毒的!” 卫重华一愣:“这是死人伞?”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对,是死人伞的根茎,但我说无毒,我吃了,你敢不敢吃呢?” 卫重华直接就挟了一筷,送入了口中,旁人纷纷吸气,他品了品,又吃了一筷,道:“味儿不错。”一边就慢慢把那一小碗都吃了。 林宝月笑道:“大家要不要尝尝?”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林宝月也不勉强,笑着回头招呼:“娘,嫂子,你们吃,不用担心,没事的。” 周氏小声道:“我刚才切的时候,就尝过了。” 林宝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想明白了…… 大嫂是觉得,她先尝尝,若是有毒,她发作起来,林宝月就不用尝了。 这种死心眼的人的爱,实在是太厚重了,林宝月时时会觉得愧无以报。 叶婆子和小叶氏倒是没多想,两人也都完全相信林宝月,也各自盛了一小碗,尝了一口,连声道:“好吃!真的好吃!” 看着滑嫩,一吸溜就进嘴了,闻着又一股酸香,顿时就有人忍不住了,吸着口水上来端了一碗:“我也尝尝。” 他家里的人纷纷骂他:“你就是嘴馋不要命!” 小伙子被他娘拧着耳朵,仍是吃了几口,连连点头:“好吃!” 好几个人都馋了,忍着媳妇的推搡,也上前尝了,这大热天的,吃一口魔竽,确实爽口,几人连声赞叹,于是好些人传着把拌完的几碗吃完。 林宝月站在一旁,笑吟吟瞧着。 卫重华轻声问她:“你认出我来了?你为什么叫我柳兄?” 林宝月也低声答道:“因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你这趟差使办得艰难,时不时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我希望你最后能顺利成功,所以就叫你柳兄了。” 卫重华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死人伞能吃?” 林宝月道:“感觉。” 卫重华嗯了声,道:“借一步说话。” 林宝月用眼神示意了下林三郎躺的那屋,不客气地道:“你去那屋里等着,我就跟人说你是三哥的朋友,你回回一来就找我单独说话,你换张脸有啥意义?” ------------ 第087章 我三哥嘴严 卫重华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林三郎正侧头听着屋外的动静,他一进来,还有点吃惊。 卫重华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也吃了一惊。 但他面上仍旧镇定,解释了一句:“宝月让我进来等,假装是她哥哥的朋友。” 林三郎瞬了一下眼睛,表示明白了,卫重华有些不自在,就负了手转身,面对着门。 林三郎瞧着好笑,艰难发声:“坐。” 卫重华道:“多谢。” 然后他眼神一扫,就在室中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了,双手扶着膝盖,目视前方。 这个椅子是平时给林三郎喂饭时坐的,就放在床边,林三郎便问他:“贵姓?” 卫重华道:“姓……”他迟疑了一下:“柳。” 林三郎轻轻嗯了声,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迟疑。 卫重华绝非话多的人,但两人这么近对坐着,不说话有些尴尬,他便道:“你是宝月的三哥?你们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只是你白一点,宝月黑一点。” 林三郎轻笑道:“不要说月儿黑,她会不高兴……” 他顿了一下:“你与月儿,是,如何认识的?” 卫重华轻咳,好半晌才道:“你还是问她吧。” 而此时,屋外。 果然,大家吃魔竽也没耽误吃瓜,一见卫重华进去,纷纷问道:“这是哪里的客?” 林宝月笑道:“这一位是柳公子,是三哥的朋友,以前也来看望过三哥的,你们忘了?” 旁人纷纷道:“还真想不起来了。” 林宝月一本正经地道:“就是今年刚过年那会儿。” “哎!”立刻就有人凑趣道:“我模糊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好个模样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对对,婶儿好记性。” 本来已经敷衍过去了,结果叶婆子道:“我咋也没想起来呢?哪天来的?” 林宝月:“……” 她便岔开话题:“豆宝,别吃了,这一小盆给老族长送去,端得动不?” 最早尝的那后生便道:“族长,我来我来,我正好回家,就捎过去了,豆宝这点小人,可别半道儿给磕了。” 林宝月笑着谢了他,就把盆子给了他,之后又给亲近的族爷爷和族人,分了几小盆,余下的还有不少。 林宝月笑道:“反正就这么个做法,大家散了吧,总之,从明儿开始,大家就可以挖了死人伞……不,以后咱不叫死人伞了,就叫……” 她假装想了想:“长得像个大竽头,又这么大,还得切了磨了才能吃,那就叫磨竽好了。” 吃的东西用魔字不好听也不好解释,而魔竽又叫磨竽,主要是林宝月怕一不小心说漏嘴,就起了个差不多的名字。 她续道:“总之我家明天开始收魔竽,三文钱一斤,大家刨了削完皮就可以送过来,一定一定要戴手套!但是呢,因为这东西放不住,所以我家暂时一天只收五十斤,谁来的早收谁的。大家别急着刨,也别急着去皮,咱慢慢来。” 三文钱一斤听着不贵,但魔竽长得大,在后世一个几十斤都有可能,这种野生的没人管,一般一个也就七八斤到十斤左右重,三文钱一斤,刨一次,怎么也能刨一筐,就是削皮费些事儿,但一趟能卖个二三百文,大家都觉得划算。 而一斤魔竽,大约能出三四斤魔竽豆腐,林宝月想着先试试水,暂时只做魔竽条这一种,所以起先不会多收,等卖两天,找找酒楼餐馆什么的,销量就能上来。 但就算销量上来了,这小县城,一天也就能消耗三百斤,所以到那时候,就可以执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林宝月安抚了大家几句,又交待林福:“福叔你们几个,每天中午之后来上工,我们处理魔竽。” 大家纷纷应声,各自散了。 林宝月又盛了一碗,准备端给三哥尝尝,一边又跟周氏道:“大嫂,你明儿别上山了,在家试试把这些魔竽条,多调几个味儿,咱们尝尝哪一种最好吃。” 周氏连忙应下了。 林宝月又道:“娘亲二嫂也别上山了,没准儿有赶早去挖的,你们在家等着收,也别忘了戴手套,除了收魔竽也可以收些柴禾。我明儿一早,跟四哥去趟县城。” 大家纷纷应声,林宝月就端着那一碗去了三哥屋里,看卫重华杵在床前的椅子上,就道:“大人,你坐那边。” 卫重华连忙起身,来回一看,也不知道那边是哪边,林宝月拍了拍床,卫重华这才在床边坐下。 林宝月就端着魔竽喂三哥吃,一边问:“大人,你找我啥事儿?” 卫重华一个迟疑。 林宝月笑道:“我三哥嘴很严的,大人尽管说便是。” 卫重华低声说了一遍。 林宝月不由沉吟,半晌,才轻声道:“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新生儿要如何长大?养大很多个婴儿,这整个过程,需要什么?” 其实,胡家先购买贫家女婴,用秘技调整她们的相貌,把她们养大谋利……这不就是养瘦马? 以落婴坡为例,都是新生女婴,要把她们养大,还得养好,必然得有伺候的人,尤其,必然有奶娘。 因为大中华人是不习惯用羊奶养孩子的,尤其又是需要出卖身体的,普遍认为吃羊奶长大的孩子体味不好。 嗯,等这些孩子长大一些,要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吟唱,这又是一个动静大的事情。 有可能大的小的,不在同一个地方,但目前来说,应该先找到养小女婴的地方。 林宝月就道:“大人,其实我真的不懂这个,我也不知大人为何要来问我……但你既然问我了,那么,我认为,马平成和张光宗,都属于撞大运那种,出奇若能制胜当然好,但不能胜也是情理之中,大人自己,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胡家对应的,肯定不止一个落婴坡,肯定还有别处,好多小孩儿养在一起,需要什么?譬如奶娘肯定需要、大夫肯定需要。就算大夫一个半个不好查,但奶娘肯定不少,应该能查到的。还有日常所需,我听闻大户人家,奶娘的吃食都很有讲究,总得有处买,若要小孩儿皮肤好,似乎也需要单独的香膏……总之,就是这些日常用的,我觉得都可以查一查的。” 卫重华一边听着,缓缓点头,林宝月道:“请大人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然,我担心胡家得到消息,会狗急跳墙,处理掉这些孩子。” 卫重华应了一声:“放心。” 林宝月道:“但有一点我想不通……就是,落婴坡扔孩子的风俗,好像在我小时候就有,总有十来年了,但大人说坡下没有尸骨,那么,这事儿不管是胡家还是什么人在做,起码也有十来年了吧……既然这已经是一个,怎么说呢,成熟的产业了,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掳走你所说的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呢?掳走一个牵扯极大的七八岁男孩,放在他们这个地方,这不就等于引人来杀自己?” ------------ 第088章 骑着驴子找马 卫重华皱眉,半晌他道:“在这儿发现他的行迹,是一个意外,是皇爷的人办别的差使路过,发现有人抱着一个睡觉的孩子,额角鼻子有一点点像殿下,也只看了一眼……” 他说漏嘴说出了殿下,顿了一下,也没有试图掩饰,“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没被人发现,那就不算引人来杀自己了。” 林三郎忽然开口,轻声问:“那位的长相,是不是,有些特别?” 他气息不继,说话断续,音色却仍旧显得温雅好听。 “特别?”卫重华看了他一眼:“殿下年纪虽小,却生得格外漂亮,这算特别吗?” 林三郎轻声问:“是,我这种漂亮?还是英,俊?” 卫重华轻咳道:“殿下长相肖母,差不多是你这种,清俊秀美的长相。” 林三郎嗯了一声,费力讲述:“我六七岁时,曾有人,要买我,态度蛮横,不容拒绝,爹爹找了一种臭草,涂在我腋下,连涂了两天,伪装成愠羝之疾,那人检查之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宝月有点吃惊:“你是说……” 林三郎嗯了声,道:“我这样的人,只怕,不少。” 林宝月点点头,转向卫重华:“那,会不会是有一个位高权重,或者出手大方的大官儿,他就喜欢……” 她觉得娈童什么的词儿太专业了,就中途改口:“美少年?然后知情人意外看到那位殿下,就掳走了,中途发现身份贵重得罪不起,不敢杀,也不敢放,就带了回来?” 她顿了一下:“所以,这个大官儿很可能就在京城!梧桐县,可能确实就是他们的老窝!” 毕竟人贩子拐人,都是需要踩点儿调查的,不会随手就拐。 敢随手就拐,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是熟悉的,安全的,出了事儿搞得定的,“自己地盘儿”……那必定常来常往。 林宝月又道:“这个大官儿,肯定地位很高!” 林三郎显然也认同这一点,嗯了一声,又道:“他们与京城,一定,联络密切。” “对的,”林宝月道:“大人,你查落婴坡,一查,那边就撤了,还给你留下一个疑阵,这说明他们有联络且很及时,但,这几个月里,孩子仍旧在丢,说明胡家并没停止这事儿,换句话说,之前的大排查并没动到他们的根基。” 虽然目前来看,证据不足,可若是加上剧情中胡家买人的动作,证据就很足了。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应该禀报皇爷,深查京城的人。胡家养的男童女童,只怕都是流向京城的,京城一定有他们的接手之人,若只送入寻常青楼还好,不过是为了钱;可若是专往高官显贵的后宅送,那就所图者大了,最低也得是个情报网。” 卫重华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缓缓点头:“我会禀报上去……但你刚才说的,我还有一点不懂。为何一定是个大官?为何不是卖往南风馆?” “一半是感觉。另一半……”林宝月叹了口气:“因为民间重男轻女,对男婴和女婴的态度,截然不同,女婴像落婴坡这种,连村民自己都不知道,丢了就丢了,可男婴生下来扔的,除非是有残疾。而且不管是男婴,还是男童,丢了一定会找的,总会有人报官,各地不可能全无风声,所以,不太可能是大量偷或者买,只有看到特别好看的人,才会这么做。所以我觉得应该是给特定的人。” 卫重华点了点头。 他越想越对,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走了。 林宝月把他送出了大门。 她其实还挺高兴的。 因为今天三哥的表现,无意中帮她圆了谎。 这表示他们家的人,就是这么聪明,个个都聪明,那她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突兀了。 林宝月笑吟吟转回身,就见娘亲藏在灶房门后头偷看她,见她看过去还躲了躲,那个架势,偷感实在是太重了,让她都想用贼眉鼠眼来形容了。 林宝月无奈地笑道:“娘亲。” 叶婆子嘿嘿笑,这才出来了:“月儿,这一个……你怪相中的?” 林宝月道:“没,我是进去喂三哥吃魔竽的。” “哎!你有这么勤快?”叶婆子摆明不信:“娘刚才可都看见了,都是你跟他说话,你三哥都没说话!不过说起来,这个长得虽然也行,但还是卫大人好看些。” 林宝月怕娘亲说漏嘴,还不能跟她说这就是卫重华本华,只能摆手:“娘亲,好看的人多得是,咱不急哈!慢慢找!” 叶婆子劝她:“闺女啊,咱就不能骑着驴子找马?最后找不着马,咱起码还有头驴,别磨磨矶矶的,到了最后啥都没落下!” 林宝月:“……” 她默默逃回了房间。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体会过中国式父母的催婚,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就跟四哥一起去了县城。 买了辆牛车,买盆子勺子盘子碗儿,让木匠给打成了一个能推着走的柜式小餐车,再来一些桌子凳子啥的。 林长庚有点吃惊,问:“我们要卖这个?” “对啊,”林宝月道:“不卖我收这么多干嘛?” 林长庚道:“谁来卖?” 他满脸写着抗拒,林宝月笑道:“放心,不是你,你在家看着他们干活儿,我和嫂子娘亲来卖。” 一说他不来,林长庚又不放心了:“你们来卖怎么行?万一碰到地痞!” 他想了想,眼露凶光:“我得来,我先把他们多打几顿,打服了,以后让他们护着你们。”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别担心,这种地方不能纯靠拳头的。再说了,你以为地痞流氓没长脑子?人家的消息也是很灵通,也是会打听会权衡的,我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亮出身份也是很有用的,毕竟只是小本买卖,犯不着为了三两五两得罪我。” 林长庚仍是道:“我不放心,我陪你们一起,我不来,谁赶牛车?” 林宝月笑着也没再说,只详细跟老木匠说细节。 这就是帮着打轮椅的那个老木匠,手艺很好,一边听一边点头,林宝月道:“大叔,你辛苦一下,今天就给我们赶出来,不拘早晚,给送到福慧村……就是林家村,我给你多加二百文。” 老木匠想了想,一口答应:“成。” 林长庚在旁边,又问:“这事你跟娘说了没有?” “没,”林宝月笑道:“我跟娘亲说,娘亲嫂子得有一箩筐的担心,啥都是不好不行不合适,我不会我不敢我可不去……但我直接把东西买好拿回去,她们心疼钱,就硬着头皮来了,干上几天之后,就会发现这事儿一点也不可怕了。” ------------ 第089章 截男主的胡最快乐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又去了市集。 市集早上最热闹,这会儿人已经少多了,林宝月去找了管市集的小吏,给他塞了二两银子,拜托他给留个地方出来,最好是在生意很好的卖包子油饼这种吃食的摊子旁边,因为他们这就是一个小凉菜,得搭配别的吃,这样两边都赚钱,互惠互利,才能处得好。 林长庚一出来就道:“二两银子呢!到时,咱一碗卖三文?五文?得卖多少碗才能赚回这二两银子?” 林宝月转头道:“不许跟娘亲说!听到没?” 林长庚认真道:“不说可以,你把道理讲给我听听。” 林宝月就给他讲解。 他这话其实是没错的,二两银子确实一时赚不回来,但是呢,对她来说,她已经暂时迈过了累积资产的阶段,所以在这个时候,趁她能腾出手,把家里人带出来,推动她们成长,就比钱重要了。 倒不是她养不起她们,而是她必然会往上走的,等将来她有了地位,她娘亲还是那个跟县太爷说句话都如坐针毡的乡下妇人,她能不介意,但娘亲自己一定会介意的。 所以她就事先做做功课,减少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们丝滑进入状态,慢慢成长。 要不然她们一来,临时争摊位,先跟旁边摊子干一架,一家子全都是包子,打吧打不过,骂吧还都没咋长嘴,当时就得把她们吓回去,之后再想拉她们出来,能把她们为难哭。 只有开头顺遂,又能看到现钱,过程中慢慢积累经验和锻炼的方式,才适合她们。 林长庚默默听着,小声道:“‘开窍’了能懂这么多吗?我什么时候能开窍呢?就像你说的提前准备,如果让我来准备,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我想不起要去找管市集的官员。” 林宝月被他逗笑了,就跟他道:“可你也会做你擅长的准备啊。比如说,我说明天我要来摆摊,我啥也不干,你可能就会自己进城,四处转转,找附近的地痞乞丐,打听打听,不老实的教训教训,教训几个之后,你该打听的也就打听到了,然后再去找官员也不晚啊!” 她顿了一下:“我说过啦,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习惯的方式,所以四哥,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找人打听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收集信息和学习的过程,等下次再有同样的事情,你不就会了,不就直接去找官员了?” 林长庚不由点头:“你说的,还真对。” 小狼崽子想了想,就有点高兴了,漆黑的瞳仁带着笑:“所以,我应该努力练武,只要我找地痞流氓的时候,永远不输,我就可以继续用我的方式,对不对?” 林宝月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答了:“是倒是,可是……永远不输也太难了吧?” 林长庚坦然道:“尽自己最大努力就是了,真要输了,那就是命。” 林宝月:“……” 我们脑力选手,跟你们体力选手,有点说不上话…… 从市集出来,林宝月还没忘了去兑了一些铜钱,然后沿着主街走了走,把所有的大酒楼都看了看,打听了一下价位和菜系等等。 胡家是地头蛇,这街上胡家的酒楼真不少,全都明晃晃挑着胡字旗,也很好认,虽然她跟胡家有仇,但也不妨碍她赚胡家的银子么……所以也都打听了一下。 才走了一半儿,忽听前头喧哗起来。 林宝月立马找了一个有利位置--路边的上马石,站在上头看。 就见一家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客栈掌柜正连连拱手,向着周围道:“不是我们狠心,实在是这位夫人已经拖欠了好几日的房钱了,我们小本生意,实在是拖不起……再说夫人又病着,我们小店照应着也不方便,夫人找个好地方养病不好吗?” 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大家也明白,应该是怕她死在店里,不吉利。 林宝月又伸头看了看那妇人。 妇人看着有三十许年纪,个子高挑清瘦,一身浅青色对襟大袖衫,下头微露着浅色的齐裙,衣着虽称不上富贵,但也绝称不上粗陋。 尤其她虽然极清瘦,脸带病容,却站得笔直,仪态从容,颇有一种“青松挺且直”的感觉,不是倔强,而是风骨。 林宝月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李漱玉!! 据说她年少时,与夫君和离,当时还怀着身孕,自己生下来,自己带大了儿子,结果后来她夫君有钱了,在路上遇到他们母子,儿子一听说这是亲生父亲,顿时便生出了孺慕之心,与父亲十分亲近……偏这时候,她得了重病,大约要花不少钱治。 于是等她昏迷之后,一觉醒来,前夫和儿子就卷着她所有身家跑了,连头上的钗环都给摘了,只余下了身上穿着的一身衣裳。 李漱玉身无分文,又一直病着,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然后被路过的张光宗给救了,带回了家。 林宝月实在忍不住想吐槽,这种单亲母亲带大儿子,儿子看到有钱的父亲立马“生出孺慕之心”,亲近父亲嫌弃母亲的,现实中,还真有! 只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了。 说回来,李漱玉满腹才华,又有见识,教导张光宗极为用心,可以说张光宗考上状元,八成都是她的功劳。 但张光宗这个人,骨子里就轻贱女性,他觉得被一个没名气的妇人教导,说出去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在外头时,从来都是只提龙门先生,哪怕龙门先生根本没教过他几天。 后来李漱玉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性子,便说他已经中了状元,当初的赠药之恩已经还清,就想离开,然后还没离开呢,突兀地病发死了,张光宗给她厚葬了,哭得挺惨,于是旁人都赞他重恩重义。 我呸! 此时,青衫妇人向四周拱手,从容道:“小妇人姓李,自小念书,敢称一句腹载五车,若谁家需要夫子,吾定可胜任,只求解囊相助,解我今日之困,吾感激不尽。” 大家议论纷纷。 客栈小二小声道:“这位夫人的病,只怕,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这话一说,本来有两分意动的人也都不动了。 林宝月忍不住向四周看了一眼。 要不是卫重华才跟她说过,她真以为下一刻张光宗就得跳出来了。 但这会儿张光宗应该不在城里,倒是客栈对面有个医馆,估计之前张光宗就在这家医馆养伤……要这么说的话,幸好卫重华让他去搞胡家的事了,要不然不就被他捡了漏? 截男主的胡最快乐了呢……而且李漱玉这个人她也很喜欢,家里正好也需要这么个夫子。 于是林宝月排众而入,施了一礼:“夫子幸会,我叫林宝月,家中有子侄需要教导,但我们只是贫寒之家,屋舍简陋,不知夫子可愿前往?” 李漱玉看着她:“你也听到了吧?我的病需要花不少银子。” ------------ 第090章 事教人一次就会 林宝月微笑着道:“宝月听闻,山穷水尽之时,最能见人心性,今日夫子虽逢困境,但风骨气度,令人心折。若家人得蒙夫子教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当尊之重之,为师长医治是我延请的诚意,并非交换,若夫子瞧我家子侄不堪教化,夫子尽管离开,宝月绝不会怨怼。” 李漱玉就笑了,点了点头:“好。” 林宝月立马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又向掌柜道:“我家夫子欠多少房钱,我来给。” 掌柜想说什么又没说,道:“给二两银子罢!” 林宝月含笑谢了,从荷包里挑出二两银子给了他,又问李漱玉:“夫子之前喝得谁家的药?” 李漱玉指了指对面的医馆,林宝月点了点头,就扶着她进去了。 李漱玉之前是把过脉的,但已经断药好几天了,便重新把了脉,拿了十副药,便是二十多两。 林宝月面不改色地付了钱,一边又道:“夫子,我方才说了,我们只是农家,不然夫子先在医馆住一晚,我回家收拾个房间出来……” 李漱玉道:“不必客气,一起回去便是。” 林宝月应下,又回头跟医馆的药童道:“劳烦叫马车送送我们,我们的牛车在城门口。” 一边又想掏钱,却听医馆的掌柜笑着道:“不用了,我叫人送你们一程就是。” 他笑着走出来,跟林宝月道:“你这小姑娘,有眼光,李夫子是真正有才华的人,若你晚一步说话,我都想请她教我儿子了。” 林宝月玩笑道:“这是我与夫子的缘份,哪怕你近水楼台,也是抢不走的。” 连李漱玉都笑了:“你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话。” 忽然有个药童小声问:“你是福慧县君吗?” 林宝月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众人:“啊!” 然后乱纷纷见礼,林宝月只笑着摆手,就上了马车。 聊了这么几句,林宝月也发现了,李漱玉这个人,并不喜欢客套,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到了城门口,她也没客气,就让她下来,改坐了自家刚买的牛车,一起回去了。 李漱玉神色有些疲惫,但仍是问她:“你就是造出天水塔的福慧县君?” “是,”林宝月笑着扶住她:“夫子,在牛车上睡容易着凉,可别睡着,我们村离得近,一会儿就到,我先跟你讲讲天水塔好了……” 她就一路跟她聊。 李漱玉十分感兴趣,不时问一句,不一会儿就到了。 到家时,时间还挺早,去山里的人还没回来,村里还挺清静,叶婆子一迎出来,就吃了一大惊:“哪里来的牛?林宝月!你买了一头牛?” 豆宝也冲出来,“啊啊!姑姑,你买了一头牛?” 李漱玉含笑看了他一眼,但豆宝和叶婆子,满眼全都是牛,根本就没看见她。 林宝月扶额,直接扶着李漱玉下来,然后一路把她扶到了自己房间,道:“夫子,这是我的房间,你先睡会儿,其它的等会儿再说吧。” 李漱玉点了点头,便宽了外衣,躺下了,林宝月给她搭上一条薄被,就带上门出来了。 这么个大活人,叶婆子真就没看见,满心满眼只有那头牛,一圈一圈绕着看,一边就抱怨:“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跟我商量商量!” 林宝月笑着道:“娘亲,咱回家再说。” 叶婆子急道:“回家再说,也得说啊!你说说你为啥买牛!”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搬下来,林长庚就牵着牛往家走,叶婆子跟在后头,又看又摸,“你说说,地都种完了,你买头牛回来,银子没处花了是吧……花了多少银子啊?哟,这老牛还白楞我呢,一看就不是头好牛!能退不?” 林宝月笑道:“人家可不是老牛,人家才三岁!” 叶婆子急道:“我说的是三岁不三岁的事么?我问你为啥买头牛回来!” 林宝月笑道:“家里收的魔竽,我寻思去城里摆摊儿卖,需要来回拉东西,所以买辆牛车……” 她还没说完呢,叶婆子就惊了:“啥?摆摊儿?你可真敢想!谁去摆摊儿?城里人都可会骗人了!我可不敢去!别叫我去!” “哦,”林宝月笑眯眯地道:“没事儿,不愿去就算了,顶多买的牛车没用了、打的小推车啊、盆子碗儿啊!板凳桌子啊,全都用不上了……浪费了就浪费了吧,没事儿!” 她一边说,叶婆子就一脸肉痛:“你说说,你说说……”她足足说了好几遍你说说,“你这个败家孩子,你银钱烧手啊,买这么些东西!!” “不然咧,”林宝月道:“我不卖,我收了干啥?” 叶婆子也愣住了。 一家子人全都心大的不行,她让收就收了,也没有一个人想想收了干啥的问题。 叶婆子寻思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源头,一叉腰:“你就不该收!” 林宝月嗯了一声,转头……其实她刚才就看见了,这会儿才一指:“娘亲,那是咋回事儿?我让你收五十斤,你这是收了多少?二百斤总有了吧?” 一说到这个,叶婆子气势全消,臊眉搭眼地道:“我这不是……就是那什么,你云婶儿来晚了一步,求我,我实在不好意思,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寻思多收点也没事儿……” 林宝月就知道会这样。 娘亲性子软,架不住旁人求,一辈子就这脾气。 但是呢,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所以她也不着急教她,就点点头:“啊,这样啊,那收这么多不卖,明天就全坏了,哎哟哟,得浪费多少银钱啊!好败家啊!!” 叶婆子顿时就觉得,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也不管牛了,就自个儿去一边发愁去了。 全程听着的周氏和小叶氏,面面相觑。 小叶氏道:“真摆摊儿啊?” 林宝月学着她的口吻:“真摆摊儿呢!” 小叶氏:“上城里去摆摊?我也不敢去,咋办?”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敢。” 小叶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然后周氏小心翼翼叫她:“月儿,我调了几个味儿,你过来尝尝。” 林宝月应了一声,就洗了手过去尝了尝。 她是个爱吃的,每一样都尝了一遍,就挑出来一种,道:“我觉得这种不错,暂时先用这种,你都记着怎么配的吧?” 周氏道:“记着呢,我全都记着呢!” “嗯,”林宝月就道:“先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再弄点辣椒油……” 她当时弄辣椒苗的时候,就买了很多干辣椒和花生油,到时候不管是磨粉还是做辣椒油,全都可以,因为这个朝代没有辣椒,所以就这一味儿,就不愁生意。 周氏熟练地淘米做饭,叶婆子和小叶氏都闷头帮忙。 林宝月会吃不会做,就倚在门上,道:“对了,还有一件大事儿,我请了一个女夫子回来,咱们需要调整调整房间。” 娘亲/嫂子齐齐震惊:“女夫子!!” ------------ 第091章 人老成精的老族长 小叶氏道:“哦!我刚才好像是看着有个人!光顾着看牛了,没仔细看!” “在哪?我咋没看见?”叶婆子道:“哎,咱们家哪用得着夫子!那都是城里老爷才请的啊!你说说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请夫子做啥哟……” 林宝月听着她们说了几句,然后才不紧不慢压了压手。 这其实是她自己习惯的动作,但她做完了才发现,好像爹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动作。 反正她一压手,大家就消停了,闭紧了嘴巴。 林宝月道:“谁说不需要?豆宝五六岁了,正好开蒙,豆花安静乖巧,也可以先旁听两年。三哥躺着无聊,有个读书人,也可以与他说说话,我们开始做生意之后,记帐什么的,还有个人能请教,这难道不好?家里太需要了好么!没钱的时候咱是没办法,有钱,该请就得请!这钱该花!” 她顿了一下:“银子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呢!我们现在商量的是,房间怎么分。” 林长庚刚从天水塔接了一桶水回来,在外头接话道:“我与三哥住一起,把我的房间给她住便是了,平时我其实也不常住,都是与三哥住一起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可以。那大家搭把手,赶紧把房间收拾出来,下午娘亲去问问,我记得谁家来着,上个月打了两张榻,晾着没用呢,咱们加钱买一张来。” 于是赶着买了张新榻回来,大家一起下手,很快把房间收拾好了,也就是说西厢房两个房间,李漱玉住一间,三哥四哥住一间。 等收拾完房间,做了午饭,豆宝被二嫂拉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剪了指甲,甚至还洗了个头,小脸都快搓掉一层皮,惴惴不安地等着。 大嫂看在眼里,也把小豆花抱屋里洗了一遍。 小豆花喝了几天羊奶,小脸都有肉了,湿着头发坐在那儿,大眼怯生生四处瞅,呆萌得很,萌得林宝月抱起来捏捏蹭蹭,玩了好一会儿。 等俩孩子都收拾好了,林宝月才进房间看了看。 李漱玉是真的睡着了,虽然只是农家小屋,却收拾得很干净,她也睡得很好很安心。 林宝月试着叫了两声,李漱玉慢慢张开眼,冲她笑了笑。 林宝月问:“夫子,饿不饿?吃了饭再睡?” 李漱玉轻轻点了点头,林宝月想出去端水,二嫂子抢着帮忙,打了水,拿了帕子进来,李漱玉温言道:“不必如此,我也是吃过苦的人,这些事情我自己全都能做的。” 二嫂子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夫子,我家豆宝有些顽皮……” 她其实是想说我多伺候伺候你,你对我们豆宝多些耐心,但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漱玉含笑道:“不要紧,什么孩子都是可以教的。” 林宝月道:“对了,还有书,我也不知要买什么书,还有纸啊笔墨什么的,我不知道买什么的,回头你跟我说说,我去买。但这个不着急的,你养好病再说。” 李漱玉嗯了一声,林宝月又道:“另外……如今情形有些特殊,周边村儿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不好大张旗鼓请夫子,暂时假装你是我娘的远亲可以吗?我叫你姨?” 李漱玉看了她一眼,显然了然她的想法,笑着点头:“好。” 林宝月出来,又叮嘱了家里人一番。 主要现在是荒年,她家请了夫子,谁家孩子不想蹭蹭? 一味拒绝不方便她刷威望,不拒绝就成族学了,搞族学当然是刷名声的好法子,但目前来说,并不适合搞族学。 周边都饿死人了,你们村儿又赚工钱又种地,还搞上族学了,那铺天的恶意,全都会冲着福慧村而来。 没必要。 再说了,她家里谁不需要学习?连她自己都想学习呢! 就家里这些人就够李漱玉忙活的,哪有空儿教别人家的孩子。 李漱玉很快就收拾好出来了,大家通了通名,然后一起吃了午饭。 娘亲嫂子都有些不自在,不住地让客,豆宝平时话最多,这会儿一句不敢说,想看看她吧,还不敢看,脸都埋进了碗里。 林宝月也没有干涉。 在聪明人眼里,娘亲和嫂子这些人,全都是透明人,很容易了解,大家慢慢磨合相处就是了,熟悉过来就自在了,没必要着急。 等用过饭,李漱玉就叫过豆宝,与他说着话,小叶氏干活都没心思干,在外头伸头探脑偷听。 不一会儿,林福等人也来了,林长庚就带着他们干活。 林宝月把自己知道的做辣椒油的方法跟周氏说了,让周氏先试着,她去了一趟老族长家。 家里这一堆那一堆的,好几个石磨石台,有点摆弄不开,她寻思着,索性把斜对面的空地买下来,盖个简易的小工坊,离她家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抬腿就到,要不然吃的东西,离远了不放心。 林宝月目前还没有接管村里土地这一拨琐事,主要是她和老族长就没有正式交接。 林宝月也不是很想接这块儿,她就没提这茬,直接跟老族长说了一声,交银子把那边地买下来,然后掉头就想走,结果老族长叫了他儿子过来:“你收拾收拾,跟你们小族长一起去官府过契,正好也带她熟悉熟悉咋干,以后咱就轻快了。” 林宝月:“……” 她瞅了老族长一眼,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回来坐下。 老族长笑眯眯地看着她,林宝月假装没看到,一脸认真看着窗外。 摊上这种人老成精的族长,想只干风光的事儿,不干麻烦的事儿,是不行了…… 她只能等着族长儿子忙完了,回去赶了牛车,又去了一趟县城。 过契很简单,找小吏就能办,不塞好处也能办,估计小吏也默认为他们这些农人榨不出油水了,反正很快就办完了。 等出来,族长儿子想去买把菜刀,林宝月就跟他分开走了。 她得给李漱玉买一些衣服和日用的东西,又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在书铺老板的推荐下,买了一些笔墨纸砚。 难得独自行动,她又顺便从商城采购了一波。 这会儿商城还没开服装的版块,但是呢,可以买围裙。 她就挑着布做的大围裙,有袖子那一种,买了十套,又买了几个花帽子,还有口罩,到时候打扮上一站出去,就会感觉特有那个范儿。 然后又补充了一波调料粮食和菜蛋,看见啥都想买。 于是等族长儿子回来的时候,牛车都快满了,族长儿子就买了一把菜刀,一看这架势,问也没敢问,小心翼翼把刀放在牛车一角,赶着牛车就走。 家里一堆人还在哼哧哼哧干活。 因为周氏在试做辣椒油,远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辣香。 林宝月对辣椒属于又菜又馋,又爱又恨那种,一闻到,就馋得口水嘶哈嘶哈地,于是趁着卸车的空儿,又悄悄买了一些粉丝豆皮麻汁之类的,晚上可以涮火锅吃。 嗯,主要是没出孝期,还不能吃肉。 林福叔几个人,也都馋得直咽口水,又有人不抗辣,不住地吸鼻子,一下午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 等下工的时候,林宝月就一人给他们端了一碗辣拌的魔竽条,加了一点黄瓜丝,满满一大碗,林福叔几个人,一边不好意思地推了几句,一边也就喜滋滋拿回去了。 等人一走,林宝月立马去缠周氏,想吃火锅。 ------------ 第092章 不能换的员工 周氏从没做过火锅,林宝月以前虽然经常吃,但她不知道汤底具体咋做的,反正就跟大嫂说想煮菜吃,周氏就寻思着做了出来。 林宝月积极打下手,泡腐竹、切豆皮,切菜,调麻汁……她虽然不会熬汤底但特会调麻汁,豆腐乳啥的,有啥忘了买就假装去筐子里翻,现买出来,就是全都有标签,都得换瓶子,费一点时间。 叶婆子也翻了翻草堆,翻出来一个三脚小灶,用稻草擦去浮土,就把锅架了上去,就连林三郎,都被抱出来,放在一个碗形的藤椅里头,含笑看着大家吃。 然后林宝月宣布,“今天庆祝我姨回家,大家不醉……不饱不睡!” 几个人都笑了,李漱玉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很喜欢这个家的气氛。 然后大家热热闹闹开煮。 虽然周氏完全是寻思着瞎做的,但煮出来还挺好吃,浸饱了汤汁的腐竹往麻汁里一蘸,那熟悉的味儿,简直了! 一时间,大家吃得头也不抬,都空不出嘴来说话。 小四哥接连吃了两碗,才想起来投喂三哥,笑着赶紧捞了一碗去喂他,一时间满座都是吸气声,大家一边吃一边抽空发声:“月儿,这叫啥来着……舌头嗞拉着疼,但还怪好吃的。” 林宝月也没空儿回答,埋头猛吃了一阵,打发了馋虫,才抬起头。 林宝月发现李漱玉居然挺能吃辣,据说一吃辣椒就流鼻涕有可能是过敏,林宝月虽然不太能吃辣但不流鼻涕,李漱玉也是,只是不知道她吃的药,跟辣椒有没有冲突。 但辣椒是跟热性中药有冲突,她这明显不是热性疾病,应该没事。 大家一个个吃得汗流浃背,但气氛也明显好了,说话也自在了,叶婆子也忘了客气了,一口一个妹子叫着李漱玉,小豆宝很有眼色,还帮她加麻汁:“姨奶奶,你吃!” 李漱玉笑着摸摸他头:“豆宝真乖。” 一家人你争我抢,很快就吃完了。 娘亲怕浪费,还在挟着锅底的碎料吃,林宝月去厨房,买了一大包酸梅汤的料,放在壶里煮了,给大家一人倒了一碗解腻。 大家都吃得全身发软,一时也懒得起来收拾,就喝着酸梅汤东拉西扯。 外头忽然有人叫门,是老木匠派徒弟把小推车送了过来。 林宝月就着幕色草草检查了一下,处处都很满意,推了推也很顺畅,就把尾款给结了。 大家也围过来看。 小推车就仿着现代的小食车,整体像一个柜子,林宝月打开柜门,给大家演示:“到时候,我们就站在这儿,切好的魔竽条,全都放在柜子里,旁边放黄瓜丝、凉拌汁,辣油单独放在这儿……” 她冲着外头:“看,有人来买了,一碗魔竽条三文钱,加菜四文,加辣六文……大姐你要买什么的?哦,加菜加辣是吧!” 她随说着,手就做出舀什么的动作:“我拿碗,拿漏勺舀一勺魔竽,浇两勺汁,加两筷子菜,加一勺子辣油……拌一下,大姐您拿好,承惠六文钱!” 然后她往旁边一站,做出了接钱的动作,“一、二、三、四、五、六!好咧,您吃好下回再来!” 她一摊手,“瞧,很简单的,对不对?” 叶婆子和两个儿媳,全都瞅着她,一言不发。 半晌,小叶氏小声道:“我还是不大敢去。” 林宝月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敢去,那我自己去就是了,我又做又收钱,顶多忙一些累一些,这都没事的!” 这话一说,叶婆子就听不下去了:“娘陪你去,你一个小孩儿家,自己咋去!叫人家欺负了你咋办!” “啊!”林宝月立马跑过去抱着她胳膊蹭蹭:“我就知道娘亲最好啦,最疼我啦,我爱娘亲!娘亲机智勇敢,区区一个梧桐县,不在话下!” 叶婆子拍着她手:“你这孩子……” 周氏一咬牙,神情坚毅:“我,我也陪你去!” 这真的是出于粉丝的爱,一点不掺假。 林宝月忙笑道:“太好啦,大嫂肯去我就安心啦!大嫂可是神厨,什么菜大嫂一调就格外好吃,肯定卖得好,就能赚很多钱!” 周氏肩膀一松,脸上就溢出一个笑来。 林宝月转过头,盯着二嫂看。 小叶氏迟疑地看了看李漱玉。 林宝月笑道:“姨这几天不讲课的,你不用在家守着,我们中午就回来了。” 林长庚忍不住了,“我得去!家里得留人收魔竽!” 小叶氏连忙道:“对对,我不去,我在家收魔竽。” 林宝月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明儿你在家收魔竽吧,正好陪着姨,也看着孩子,我和娘亲大嫂去,四哥陪我们去一趟看看。” 李漱玉坐在那儿,一直含笑看着。 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家里,拿主意的其实就是林宝月。 小姑娘实在是聪明又孝顺,连哄加撒娇地带着家里人上进。 包括这人员安排,她都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位大嫂,心地纯粹,又似乎十分疼她信她,这二嫂倒也不是坏,但确实有点小心思,所以林宝月就拉一把心眼实的,压一压心眼活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回来之后,一见现钱,二嫂就得后悔了。 挺有意思。 还别说,林宝月就是这么想的。 家人对她来说,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成不能换的员工,所以就得花心思教,每个人性格不同,就得有不用的教法。 反正就暂时这么定下来了。 然后周氏和叶婆子,就在那儿一遍一遍模拟练习。 林宝月就带着豆宝和豆花,排着队上前,假装顾客去买。 豆宝自小皮实,嘴皮子溜得很,但小豆花么……因为大嫂的性子极其自卑自厌,又成亲好几年才生了豆花,她早就被洗脑了,觉得生了女孩儿,对不起夫家,更加安静沉默,所以带得豆花也怯懦极了,两岁多的孩子了,还不大会说话,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大嫂的性子属于原生家庭的悲哀,劝不了,只能慢慢调整,但小孩儿却是最敏感的。 最近家里气氛越来越好,小豆花就越来越敢开口了,小小一点人儿,萌萌哒仰着小脸,学哥哥说话:“要,一碗、加太、加辣!” 逗得大家直笑,周氏一边假装舀这个舀那个,一边也在笑,林宝月笑着鼓励她:“豆花真棒!再来一遍!” 小团子就不好意思地咧开小嘴儿笑,一边眼儿亮亮,更大声地重复:“要一碗、加太、加辣!” 大家一直闹到天黑。 林宝月给“表现优异”的豆宝和豆花一人奖励了两块糖,又给“积极主动”的娘亲和大嫂一人奖励了两文钱,然后带着四个人一起,严肃批评了只知道看热闹的二嫂三哥和四哥,试练圆满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大家就起来忙活。 林宝月灶上的活儿确实不大行,一进灶房就被撵出来了,就悠闲的在旁边把碗刷了一遍。 因为是第一天去,没有多做,只切了四大盒魔竽豆腐的量,然后把小推车推上牛车,稍微一固定,几个人上了牛车就出发了。 ------------ 第093章 钱是人的胆儿 一路上娘亲大嫂惴惴不安,连大嫂这样的锯嘴葫芦,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在说话。 到城门的时候,天也才刚亮,把牛车放在城门口,一家人推着小推车往市集走。 娘亲和大嫂忽然就一句话也不说了,看表情都是崩紧的,紧张地就差同手同脚了,就连推车的小四哥,表情也严肃地好像要单刀赴会。 林宝月假装没发现,到了市集,笑吟吟跟小吏打了声招呼:“徐哥早啊!” 小吏非常热情:“哟,县君来啦!” 林宝月笑道:“徐哥,我们是不是来晚啦?” “不晚不晚,”小吏道:“你们算是来得早的,我带你们过去。” “谢谢徐哥,徐哥吃了吗?” “我早吃了,”小吏笑道:“早起空着肚子难受,我都是一到市集先吃饭。” 职场原则之一,“现管”是必须搞定的,起码不能有矛盾,否则就算你找了大总裁,“现管”要搞点事情也很拖进度,所以林宝月一路跟他闲聊,嘻嘻哈哈,宛似多年好友。 出来混么,必须得长嘴,谁不喜欢说话好听的人? 如果你沉默寡言,没人能从你平凡的外表发现你有趣的灵魂/卓越的才干……所以,社交就是i人噩梦有木有? 而,听着两人聊天,叶婆子三人的身板也渐渐松了……毕竟对她们来说,有熟人就不算陌生地儿,就不会“举目无亲”,就能得到照应。 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果然是个很显眼的好地方,左边一家包子摊儿,右边一家馅饼摊儿,非常合适。 那小吏笑着小声道:“县君,这一家,”他指了指包子摊,耳语:“十年老店,生意红火着呢!” 林宝月一脸心领神会:“徐哥,多谢啦!” 她与大嫂合力,把小推车摆好,又把拿来的两桌四凳摆好,笑着道:“大嫂,调一碗给徐哥尝尝。” 周氏连忙应着,手忙脚乱地调,林宝月笑道:“没事儿,别急,徐哥是自己人。” 周氏又应了一声,想抬眼问她加不加菜和辣,林宝月笑着冲她眨了眨眼,周氏就把料都加全了,双手捧出来,林宝月顺手从筷笼拿了筷子,拌了几下,递给小吏:“徐哥帮着尝尝味儿。” 小吏也没推托,就接过一尝,当时就哟了一声:“这什么味儿?” 林宝月笑道:“是不是比花椒还重?比酒还辣?我叫它辣椒……徐哥觉得怎样?” 小吏唔了一声,慢慢细品,直吃得额头见汗,一口气把一碗都吃了,才挑了个大拇指给她:“好,这味儿,绝了,肯定好卖。” 林宝月笑道:“我们初来乍到,啥都不懂,徐哥你天天搁这儿转,你说好卖,我就松一大口气。” 小吏笑得满脸菊花开,连称不敢。 她是个小村姑的时候,说这些话叫恭惟,她是县君的时候,这叫礼贤下士,一个管市集的小吏,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天天从一个县君手里敲到银子,所以情绪价值给满,之后办什么都方便。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那小吏才走。 林宝月拿出围裙,一家人都穿戴上,就连四哥也穿戴齐全了,架势十足,人人侧目。 林宝月示意大嫂再调两碗,然后就端去了两边的摊位,笑着请她们尝尝……其实也是在告诉他们两家,我们跟你们没有竞争,你们汤也好饭也好,我们这是小菜。 小吏在这些人眼中,那就是大官儿,她与小吏关系好,大家就不敢惹她,但不敢惹和关系好还是有差距的,反正她两碗魔竽条一送,几句好听话一说,关系眼见着就融洽了。 林宝月一碗水端平,这边买了几个包子,那边又买了几个馅饼,拿回来,一家人慢慢吃着。 林宝月边吃边夸味道好,又过去跟包子摊老板娘搭话,打听这市场的情形。 老板娘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随吃着,两边也渐渐开始上人了,看见新摊儿,都会好奇瞥几眼,尤其他们这统一穿戴,站出来太有那个范儿了,走过路过的,就没有不问的。 这就叫创造记忆点。 一般小县城的市集,早餐食客就那么些人,让他们一下子记住,生意就成功了一半。 林宝月从包子摊那儿借了两个盘子,调了一些辣的,又调了一些不辣的,两边摊子来回转,一边介绍:“我们是卖魔竽爽的,今儿头一天来,你们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魔竽爽是半透明的,又掺了黄瓜丝,辣油红亮亮的,闻着就有一股说不清什么的酸香气,让人口舌生津。 于是不止一个人伸筷子尝了。 天旱了人就燥,这种小菜着实是一口惊艳,尝了的人,十个有八个会买,而且大多会买加辣加菜的。 周氏手忙脚乱地开始拌,叶婆子也手忙脚乱地收着钱,因为这些人都是边吃边要,不那么急,正好练手,林宝月也不去帮忙,就让她们慢慢来,只远远照应着别收错了钱。 小四哥好几次想上前帮忙,但估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没上来,直到这会儿,才赶紧挤上来帮着端,又帮着来回拿钱。 林宝月仍旧在两边摊儿穿来插去,一边笑眯眯回答着大家的问题:“对啊,叫磨竽,长得像一个大竽头,要用石磨来磨,所以叫磨竽……你问辣椒?这是我爹在山里发现的,因为有点花椒那种麻舌头的感觉,像酒一样辣,所以我爹就说叫辣椒吧!” “哈哈,那是,没点绝活儿我们敢上城里卖嘛?对对,我们村就是造出天水塔的那个村,现在改名叫福慧村了……什么?福慧县君,你看我像不像?” 正说着,忽听身后,小四哥的声音响了起来:“对,叫磨竽!因为,它长在地底下,长得像竽头,但,但要用石磨磨细了才能吃,所以就叫磨竽了。” 他的声音起初很低,还直结巴,但越说越流畅,声音也渐渐平稳。 林宝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小狼崽子连耳朵都是红的,却满脸坚定,完全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小四哥就属于道德感责任感非常重的那种人,他应该是觉得,他身为兄长,必须要护持家人,不能看着幼妹做这种讨好人的事情,所以他就逼着自己干。 也难为他了。 林宝月笑看了他一眼,与他对上视线之后,笑着眨了下眼,又转了回来。 小四哥这一开头,娘亲和大嫂也逼着自己张嘴。 虽然像大嫂,实在是不擅长说话,声音很低,但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而且林宝月发现,在厨艺上,大嫂渐渐有了自信,有自己的见解,譬如有人说:“多加点那个辣椒!” 大嫂就会说,“大哥,加太多,辣味就盖过香味了,不好吃。” ------------ 第094章 腹藏山海腹藏千秋 按照三无的语气,这个事情事关重大一直只有着无名寺,悬空观,以及玄天剑门和百花谷知道,而如今告诉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并且身为逍遥谷的谷主,有那个能力以及义务,去承担着一份责任。 看着陡然出现的白蛇,赵九歌心里略微有些诧异,这毒修一切都是和毒有关系的,虽然不像兽修那样,能够驾驭灵兽,但是还是会饲养一些蕴含着毒性的灵兽,眼下这头白蛇无疑也是充满了剧毒。 临近离去,素素右手扒开了几丝散落在额头的青丝,最后回首忘了一眼南方。 如果说别的国家还都处于摸索阶段,那么华夏元首接到了心腹递过来的yi张名单。 “你…!噗!”沈桥听了夏烨的话目光如同喷火,脸色由涨红变成酱紫之色,心中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接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下一刻沈桥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更是如同风中枯柳晃动起来。 等五人到达球员席,替补席上的众人更是围住金南哲,一个个捏着嘴巴,扒着眼皮。 雅谷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还有两个她必须保护的人,至于司机,虽然在身份上是下属,可是在血脉上,也是她的族弟。 “这还行,不然前朝武将难召唤的一比!”徐珪点点头,冥冥之中,仿佛看到了项羽、卫青、霍去病等人再往自己走来,不由得心花怒放。 一道白光飞起,正是琼娘的飞剑。叮的一声,孙无的飞剑微微一顿,又向下斩去。琼娘的飞剑倒卷而回,她反手将飞剑握住,娇喝一声,冲天飞起,飞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她的人与剑已合而为一。 无疑仅存的两条金纹游龙成了一根稻草,将眼下勉强保持的平衡状态给彻底的打破,龙吟声在起,空中气氛似乎因为这道道龙吟,而变的凝固了起来。 反倒是男主角麦德斯·米科尔森,在国际上的名气实在是太低了,从他成为男主角的消息传出来开始,全球各地都一直有影迷不满,认为他配不上吴渊的作品。 直到,一声“咔嚓”,低头擦拭着湿润秀发的刘一菲,打着赤脚,从满是雾气的浴室里走了出来。 张氏原本被绑在角落里,听见洞口的动静,她眼带惊恐的看过来,瞧见是苏柳叶时,她眼中满是震惊。 听到这话,那汉子不知为何,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甚至还微微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距离最近的顾思妙、颜松和天宗府宗正姜旭,距离他们都有百步之遥。 站在朱元璋和马皇后身后的毛骧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切,直接就是各种感慨议论。 见周围已经没有反抗之人,狼炽这才放弃了蹲守篝火,来到了门这里搬起来石头。 而在每个建筑之间,都有如同仙鹤一般的巨大白鹤飞舞着,更是为这云巅青山平添了几分仙气。 两人坐车抵达了招待所,当地领导竟然在这里等着,何雨柱的车子就是他们借的。 他站在王府大门前,看着已是堆积了许多法会物品的广场,甚至高大佛像都已经搬来数座。 姬老夫人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侧身,揉着手里的帕子,又气又脸红。 火焰鸟愤怒鸣叫,随后再次飞起,只不过这一次火焰鸟并没有飞向代欧奇西斯,而是朝着另一边,也就是冰之岛的方向飞去。 “当然可以!”周琦毫不犹豫,这种神纹别说是换取世界液,就会换取整个神纹店他也是无比乐意。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自然给你这个机会!”坂木也是笑着,随即看着巨钳螳螂,这只巨钳螳螂除了翅膀大之外,坂木真的看不出有设呢不通。 就好像游戏进行到末尾,即将踏入最后场景的时候,通常系统会跳出来提示你一旦踏入其中,通关前是无法出来的,还会问你要不要保存一下。 “天裂,这踏马是什么情况?难道这位前辈制造的世界种子,品级超过了五级,超越了星球本身,所以诞生了天裂?”北帝爆了粗口,活了超过一万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惊讶。 “接风宴必须的,我们可是礼仪之邦,不能失了礼数。”辛奶奶说着给孙子使了个眼色。 面对“守卫地球第一防线”的军队狼狈而逃,哪怕再不愿意关闭的记者们,也被强硬的关闭了转播,同时平民中一时间出现了恐慌。 “我嘛,我可从来没有以赏金猎人自居过,我只是想出海寻找一个男人,只是后面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村子了。所以为了生计,不得不以抓海贼为生。”索隆十分感慨的说道。 今日,更是打扮成一个丫鬟,鬼鬼祟祟地混进了宫来,也不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启尊一行人在芮承天的带领下在和司徒惠珊她们邻近的一个别院中落脚,芮承天走后,启尊把事情简单的向启仙和三个门人交代了一番后,所有人都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入定养精蓄锐去了。 可是,也许真的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古话,这边的疫情还没缓解之势,边关传来消息,说东突厥二皇子起兵叛‘乱’,与西突厥相互勾结,大军压境,已到了雁‘门’关外了。 杜夫人在那抹了抹眼泪,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杜漫宁伸手握着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个龙型的项链,看起来有点笨重,也没有什么华丽的款式,但是看到沈霖那郑重的模样,这个项链一定有着非凡的意义吧。 沈云悠没想到夜子轩会有这样的举动,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夜子轩给抱了起来。因为两人的动作,沈云悠原本就没有弄好的衣领,又再次敞开。而那枚吻痕,也清晰的映入夜子轩的视线里。 ------------ 第095章 资本家画大饼 林宝月笑着给她解释:“大嫂,你要明白,第一,我们开张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就是因为我们跟两边卖的饭食不冲突,甚至还能互相成就,大家生意都好,所以大家才乐意,才会照应我们。若我们也卖包子,就算我们认识官员,生意也不会太好,因为这样一来,两边摊儿不会乐意我们去推销,也不会时不时帮我们问一嘴,我们只靠着叫卖,能卖是能卖,但会麻烦很多。” “第二,你们不要想着,咱辛苦辛苦,就能多赚一点……做生意,不是那么回事儿,并不是卖力气就能换到钱的,我刚才说了,成本很重要。” “就好比我们卖魔竽,收魔竽只花了六十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如果卖包子呢?我们要买面、买菜、买肉、买大料……样样全都要买不说,也样样全都要收拾,这些全都是成本,就等于我们要花好几份的钱,还花好几份的时间和力气。一旦剩了卖不掉,我们就赔钱了,所以我们不能卖包子。” 叶婆子想了想,就道:“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咱们得卖自己有的东西?就,就好比大家地里种的瓜,到时候大家还给咱们,刨开那点种子钱,咱们去卖瓜,卖一文,就赚一文,对不对?” 林宝月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娘亲真聪明!” 周氏佩服地看她:“娘可真聪明,我到现在还没倒腾明白。” 叶婆子被她们夸得哈哈笑,“也不难,我就寻思着我这两只手,一只手往外递,一只手往里接,我就一下子倒腾明白了!” 大家都笑,林宝月也笑了,娘亲有时候确实聪明,很能看到事情的关键。 林宝月笑道:“我再说说家里人的工钱。” 她顿了一下:“出去摆摊是很辛苦的,嘴皮子要用,脑子也要用,手上还得忙活,所以,出去摆摊的人,每天共拿净赚银子的两成。也就是说,比如今天我们赚了一千六百多文,两成是三百二,娘亲、大嫂和四哥,一人能分一百多文。” 叶婆子连忙道:“自家人咋能拿钱?” 林宝月摆手:“我之前就说了,做生意,你们出力了,就给你们开工钱。” 周氏道:“那你也去了啊!” 林宝月笑道:“我是老板,是掌柜,大头都是我的,我用不着分工钱。” 她压了压手:“你们听我说完。” 大家瞬间消声,林宝月就续道:“还有家里的活儿。雇人不算,我只说家里人。收拾魔竽是力气活儿,所以,每出一盒魔竽豆腐,都算二十文的工钱,多干多拿,按件拿钱,对了,切条也算在这个活儿里头;大嫂管着调味儿,虽然这个活儿看起来很轻快,但属于技术工,就好比菜谱配方一样,很金贵,不可或缺,所以只要开张,每一天都能多拿二百文。” 她顿了一下:“因为大嫂这个活儿,可以提前干,所以她仍旧可以去摆摊,那就拿两份钱。” 小叶氏一听就急了,小声道:“我也想去试试。” “可以,”林宝月道:“你也可以去摆摊,大家可以轮着来,熟练了之后,一天留两个人就可以,其它人,我再安排别的活儿。” 她顿了一下:“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别的工作,比如说处理黄瓜,黄瓜卖不了几天,等没了黄瓜,还有别的配菜,比方说我们可以发豆芽……这些菜每天都需要处理,二嫂你可以专做这个活儿,一天我也给你多加二百文。” 二嫂立刻道:“我干,我要干。” 林宝月点了点头,严肃地道:“但是有一点,你们都要记住,譬如大嫂调料汁儿,如果哪一天调坏了,卖不出去了,那这一天浪费的魔竽和工钱,全都是要三倍倒扣回来的……二嫂你洗菜,假如有一块没洗干净,让人看到泥啊虫子啊,或者别的问题,也是一样处理,要三倍扣回来。记住,三倍!!两千文都不够扣!” “为什么呢?因为咱们做生意,是讲究口碑的,大家辛苦干上一年,可能有一天不好吃,传出去,就非常影响生意。就好比前年太平村屠户卖的肉,有一回生了蛆,是不是打那之后,人传人的,你们都宁可绕远去县城买肉,再也不去太平村买了?你们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举得这个例子简单,大家一听就懂了,纷纷点头。 林宝月续道:“所以,做吃食生意,口碑非常重要,一定一定记住,不要偷懒,不要心存侥幸,若是东西坏了,也万万不要因为心疼东西就想糊弄着卖,但凡坏了口碑,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万一吃坏了人,说不定还要吃官司,我好不容易赚了个县君之位,说不定也会被皇帝罚回去,还要被官府抓,这不是小事儿,大家一定要记住。” 她表情严肃,一家子全都信以为真,连连点头。 林宝月于是又问了一遍:“那么二嫂,你想好了,要干这个处理菜的活儿吗?” 小叶氏道:“我干,我一定仔细着!你放心!” 林宝月就点了点头:“那好。” 大嫂干活很实在,但二嫂就有点偷奸耍滑,所以得提前敲打着。 林宝月续道:“另外就是,卖个几天之后,我会试着跟酒楼谈生意,每天给他们提供这个,这种,就不计入每天的营业额了,是单算的。” 大家互相交换着视线,有点没听懂。 林宝月又道:“最后,我每个月底,会把日常营业额的一成给娘亲,让娘亲攒起来,这是孝敬长辈,也是留起来家里有事儿好用,这就算是家里的公帐了。” 叶婆子道:“娘不用这个!”她挺有自知之明:“娘手松,娘不敢拿钱!” 林宝月笑着也不争辩。 娘亲是有些手松,耳根子又软,还有点滥好人,但是呢,做生意见世面,可不是白见的,等她能分到这份钱的时候,她估计就历练出来了,要是还不行,她还不会拖拖么? 这只是资本家的惯用伎俩……画大饼! 主要是娘亲这种性格,手里多点钱,心才会定,很多事情才从容,所以留点钱在她那儿放着挺好的。 周氏自个儿琢磨了半天:“月儿,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大懂,你给多少就是多少,不给也没事。”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不懂就慢慢学,时间长了就懂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出数好的银钱,大家分了分。 娘亲、大嫂、四哥都是三串,二嫂和李漱玉是两串,余外林宝月还单独拿了两串,让四哥给三哥捎回去,放枕头边儿。 甚至连豆宝和豆花,林宝月都叫出来,一人分了十个大钱儿。 一边做总结发言:“今儿开张头一天,图个吉利,大家全都多拿一点银钱,压压钱袋子,旺旺运势,从明儿起,就要按我说的来了,大家一定要努力!卖得多!赚得多!咱们一起发大财!!” ------------ 第096章 把她们当软杮子 大家拿着银钱,喜笑颜开,一边摸个不停,一边纷纷应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所以,林宝月为啥不按月发钱? 因为,就得让她们摸到现钱,她们才会有真实感,然后,就这么一天天往里放,看着钱罐子一天天满起来,那种赚到钱的喜悦,就能让他们工作热情一直高涨。 果然,大家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没活都想找点活儿干,黄瓜快把疙瘩都要洗平了。 下午的时候,林宝月打发四哥去上次的砖窑,又买了一些砖,然后就直接召起人来,在前头起地基盖工坊,家里仍是照常干活。 第二天一早,天还大黑呢,大嫂就起来了,二嫂听见声音,也起来了,资本家林宝月又睡了会儿,这才起来,大家收拾收拾去了市集,留四哥在家看家,也看着人干活。 有了钱,娘亲嫂子面貌焕然一新,胸膛也挺了,也敢说话了,一到了,就超级主动热情地跟两边打招呼,头一天来的二嫂子看在眼里,赶紧有样学样。 林宝月这个老板,立马功成身退,坐在包子摊儿上,舒舒服服吃了顿早饭。 吃完了,把围裙啥的装备上,一家人瞪着眼等顾客上门。 叶婆子还拿出婆婆架势,教导着刚来的二儿媳:“一会儿,这两边都有人吃饭,你就端着盘子去转转,让他们尝尝咱的磨竽条,尝着好,他们就会买。” 小叶氏有点犹豫:“人家能让咱去吗?” “咋不让呢?”叶婆子道:“你没听宝月说嘛,人家卖饭,咱卖小凉菜,咱跟他们两边不冲突,还……还互相,互相凑合,可合适了,人家也乐意咱去!” 小叶氏恍然点头,“娘,你真厉害,啥都懂。” 叶婆子道:“这不是昨儿宝月才说的?我都懂了,你咋不识教呢?” 小叶氏惭愧低头。 等上了人,林宝月又亲自上阵给她演示了一下,小叶氏就学会了,她本身也不是怵头说话的,立马就笑容满面开始推销了。 林宝月看了看没问题,就背着手儿,悠闲地在市集各处转了转。 这阵子,因为家里有了“自来水”,用水方便了,荒年的感觉都淡了,但其实一逛市集,就会发现,还是荒年啊,集上的菜色很少,又干巴巴的,人也都面带菜色,没啥精气神儿,她只这么走过去,就被打量了好几回,个个眼带凶光。 日子过得差劲,又看不到希望的人,看谁日子好,看谁轻闲,全都不顺眼,一点点火苗子都能炸。 而,在这市集上的,已经是日子过得稍微好些的人了。 还是得早做打算啊! 林宝月回去之后,趁着人少,跟二嫂套了套词儿。 于是,等下次再有人问起福慧县君的时候,二嫂立马指了指林宝月:“这不就是?我小姑子就是啊!我骗你干啥,这我咋敢骗你?这种事儿谁敢冒充?” 林宝月也笑着道:“我知道,大叔你必定以为福慧县君是个仙女儿,看见我就觉得不像。” 那大叔原本还有些惶恐,看她笑吟吟地,才放松了些:“也不是,我就是没想到,我寻思县君哪能干活儿呢!” 另一人小声道:“县君,造出了天水塔啊,那是咱农家姑娘!我寻思着,就得是你这样色儿滴!” 林宝月笑道:“大叔说得对!” 于是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不少人看新鲜景一样来看她,也看到了她家的小餐车。 这是为啥呢? 因为林宝月不打算一直待在这儿,回头娘亲和嫂子来,全都是妇人家,又都不是强硬性子,怕有人把她们当软杮子欺负。 但县君这个名头,在这小县城还是很唬人的,这样一来,一般来说,就没人敢把她们家当成软杮子了,就算真有人发疯,也不会把气撒到她们头上。 也因为这一闹,来得人都顺手买两碗尝尝,十大盒很快就卖完了。 林宝月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去买了一杆粗毛笔,等回了家之后,就请李漱玉帮忙,在小推车上写了个招牌。 就是简单又直白的“辣椒拌磨竽”。 然后下头写上了价儿:凉拌磨竽,三文钱一碗,加菜四文,加辣椒六文。 林福带着人来干活儿,看到了,就跟她打招呼:“族长,这是啥字儿?” 林宝月就指着给他念了一遍,旁边的人也问:“族长,你识字儿?” 林宝月笑道:“我不识字,可这就是我起的名字啊!” 大家都笑了,林宝月跟大家闲聊了两句,又道:“等明后天,工坊能用了,大家就搬去那边干活了……到时我四哥可能没法天天在那儿守着,所以,我挑个小头头,当小队长,带着大家干活儿,到时候有不合适的指挥指挥什么的,别耽误了进度……” 她做势想了想:“就福叔吧,一天多加二十文,等回头我可能会再招一些人,福叔管不过来,就再加一个小队长……” 林福连连道谢,林宝月也没细说,就笑着走了。 李漱玉刚把毛笔洗干净回来,看到这一幕,有点好奇,小声问她:“你为何……模糊选拔标准?” 她的意思是,选小队长,肯定是选干活好,干活仔细,有责任心种种的,但她故意没说这个,这是为何? 林宝月笑着眨了眨眼睛:“很快你就知道了,最晚明天,但我估计,就是今天。” 李漱玉挑了挑眉,也没有追问,就道:“我这会儿去瞧瞧你三哥,可方便?” 林宝月还挺高兴的。 瞧,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她只提了一嘴三哥,李漱玉就知道她想让她去跟他聊聊,开解一二,就主动去了,也不提钱……这么君子的人,可真好! 林宝月就进去问了一声,然后就把她带进去了。 李漱玉就坐在那儿,轻言慢语地跟林三郎聊了起来。 林宝月站在门口听了听。 李漱玉满腹才华,性子又通透,而林三郎也是心思细腻的人,两人一搭上话,那个文化人的氛围立马就出来了,听着就觉得特别雅。 林宝月没多听,就又溜达着走了。 今天下午魔竽豆腐出得多,大家干到天擦黑才干完,中间就不时有人在门口伸头探脑,看着这边收尾发工钱了,就立马回去报信儿,林宝月只当不知道。 隔了不到一刻钟,门前就聚起来一堆人,见她出来,纷纷叫:“族长!” 里头的叶婆子、李漱玉这些人,也听到了声音,纷纷出来了,林宝月笑着迎了出去:“怎么了?大家这是有事儿找我?” ------------ 第097章 大家的主心骨 大家迟疑未答。 刚干完活出来的人,也纷纷道:“咋了这是?” 便有一个族伯上前一步,陪笑道:“族长,咱们就是想问问……就是,”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嗫嚅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咱们也想用磨竽赚点钱。” 林宝月立刻道:“可以啊,处理的法子都教给你们了啊,你们就照着这法子处理就行,我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藏私的,不信你问问福叔他们,我咋教你们,他们就是咋处理的,全都是一样的。” 林福几人纷纷应是。 有人小声道:“我们这不是……没有石磨。” “哦!”林宝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家的石磨上午一般不用,你们要用,就上午来用用。但下午我要用,就不能借给你们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小声道:“族长,可就算我们处理了,我们,卖给谁呢?” 林宝月皱眉,然后她淡着声音道:“你们这话问得,倒叫我没法回答了。” 这会儿,林福几个人,也听出话头来了。 林福本来就跟他们家关系好,如今更是,就立刻道:“我也不是向着族长说话,可是,你们自己寻思寻思,咱们起先,全都不信族长,全都说死人伞不能吃,可族长也没跟咱们计较,还是把处理磨竽的法子都教给了咱们,还花钱收咱们的磨竽,还雇我们做工,族长真是拉拔了咱们不少不少了!” “就是啊!”另一人也道:“法子都学会了,会做饭食的,自己在家调个汁儿就能吃,想卖的,自己也可以拿去卖啊,又没人挡着你们!” 一个后生道:“其实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寻思着,你们只有磨竽,没有石磨、没有模子,没有牛车,啥也没有,还不大敢去县城,不知道咋卖,但还想赚点钱……真不是我说话难听,想啥美事儿呢?” “做买卖哪有不花钱的,族长置办这些家伙什儿,花的全都是她自家的银子,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她的磨竽没卖出去,没赚着银子,那她花大价钱置办的这些,不就砸手里了?也没人给她担着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不用林宝月张嘴。 林宝月悄悄回头,朝站在三哥门口的李漱玉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这就是她为啥模糊选拔标准,提前抛下“小队长”这个饵了。 这都两三天了,大家自己也都在家做魔竽吃,吃的人没一个不舒服的,也算是彻底打消了大家的疑窦,而她们家出门卖魔竽,虽然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但肯定是赚到钱了。 她估摸着村里人也快坐不住来找她了,所以,提前放下这么一个饵,大家全都会积极主动帮她说话,不比她自己张嘴好得多? 反正这些人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咱们,不是来讨饭的,咱们不是不要脸,大家都知道族长聪明,知道做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咱们没想做生意……” 她语无伦次:“咱们不是来跟族长要钱的,就是寻思着,这么多磨竽呢,干看着,啥也干不了,也忒急人了……就想找族长出出主意,给我们指条明路……” 林宝月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便上前道:“好了,不必哭,大家的难处,我自然知道,我这不是又建了一个工坊吗?等建起来之后,我再去跑跑生意,收魔竽就会更多,雇的工也会更多的。” 看大家哭声渐止,林宝月又道:“另外……” 她面露迟疑,看大家都看着她,才道:“其实,我这两天也一直想着这事儿,这野外的魔竽这么多,大家也不能守着现成的粮食饿肚子,但魔竽和魔竽豆腐全都放不住,所以我寻思着,咱要不然做成魔竽粉?但我还没有试过,只是一个想法,回头试了,若是成,就教给大家,大家跟着做一些,估摸着能放很久,冬天也能吃了。” 大家眼中燃起了希望,纷纷道:“磨竽粉?” “对,”林宝月道:“就明儿下午吧,大家有空就来,我带着大家做做试试。” 好几个人破涕为笑,然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林宝月就带着大家开始试做魔竽粉。 魔竽粉更好做,去皮、切片、清洗、煮熟、晾干、磨粉。 晾的时候要勤翻一翻,才能充分晒干,一般一两天就能干。 顺便,林宝月还“意外”折腾出了副产品魔竽干,因为没法冷冻,所以做出来味道会差一点,但对村里人来说也挺不错了,吃着比较劲道,也能放得比较久。 于是这整个过程,也让大家深刻相信了,小族长确实是头一回干,确实是为了大家才现想出来这么个法子的! 但小族长可真聪明啊,遇到不合适的,歪歪头寻思寻思,就知道咋干了! 神仙点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而且,林宝月还顺便教了大家维护。 刨魔竽的时候,大小要一次挖净,不能只挑大的,要把叶柄什么的也都收到一处,集中处理,免得滋生病菌,而且可以挑着好的留种,明年可以种…… 她站在高处说,大家一个个仰头听着,服帖极了,比小学生还乖巧。 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很扎心的事实。 贫穷和困顿,其实并不能滋长善良……他们偶尔的善意,只会给比他们还惨的人。 想想吧,一个连活着都那么艰难的人,疲惫辛苦却拿不到多少回报,他们哪有余力去善良。 所以,要管理这些人,绝不能没脾气,绝不能好说话,技巧手段必不可少。 反正三天下来,林宝月的威望蹭蹭往上涨,甚至隐隐压过了老族长。 毕竟现在她身上BUFF叠满,县君(皇帝封的大官儿)、神仙点化(能带大家赚钱赚粮),族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老板身份。 工坊很好盖,这会儿已经盖好了,昨天大家就搬进工坊干活儿了,半天改成了全天,雇的人也加了不少,现在有五六十人,半个村儿都是她的员工了,估计以后还要召。 生产量上来了,但是呢,销量还没有上来。 林宝月准备明天就去办办这事儿。 因为截止昨天,她需要的东西都已经齐了。 魔竽豆腐、魔竽粉、魔竽干,干辣椒、辣椒粉,和辣椒油。 只要外头有了,她就可以从商城里添补了,反正这种小本生意,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去细细对应生产数量和销售数量,这没有意义。 当然啦,风险还是有的,可赚钱哪有没风险的,怕风险就穷着呗,反正对她来说,比起风险她更怕穷。 她还请李漱玉,帮忙写了说明书。 魔竽的常见做法和功效,什么养胃排毒、护肤抗老、润肠通便什么的。 还有辣椒的常见做法和功效,比如健脾健胃消食、增加食欲、暖胃祛寒种种。 全都一一写了。 因为这种东西,每一个厨师,稍加实验,就会有自己的做法,用不着菜谱,她只卖原材料,所以就敞亮着来。 然后她把族长的大孙子和族长家的牛车一起雇了过来。 族长大孙子名叫林虎,上一次接触过,是个老实孩子,心大又单纯,多点少点儿根本不会注意到;人实诚,话少、勤快,可以帮忙搬搬抬抬,这不就是天选工具人? ------------ 第098章 吸纳八方财气 林宝月提前跟大家说了一声,大家都有一种迷之“族长是在替我们奔忙”的感觉,十分感激。 于是在小吃摊开业六天之后,林宝月头一回没跟着去,一进了城门,就分成了两拨,娘亲嫂子故作镇定,其实都在眼巴巴瞧着她,而林宝月笑吟吟地挥手,放手放得非常痛快。 整个县城,其实她也只需要跑两家。 先去找找王东家,再去找地头蛇胡万贯。 趁这个机会,也看看胡万贯这个人,态度啊性情什么的,摸摸底,将来对付他把握也大一点。 先去了王家,林宝月去门房一问,王谦益便亲自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县君,快请进。” 林宝月玩笑道:“可见王叔是怨月儿来得少了,说好了叫名儿的,怎得又叫起县君来了。” 王谦益哈哈地笑道:“礼不可废!咱们是自己人,交情也不在一个称呼上,县君,快请进!” 林宝月提着食盒跳下了牛车,示意林虎在外头等着她,等进了厅,入了座,才道:“王叔,咱们熟,我也不与你客气,我今儿来是有事的。” 王谦益忙道:“县君有事尽管吩咐。” 林宝月笑道:“王叔这么说,我就不敢说了。” 王谦益也笑:“县君叫我一声叔,叔乐意给你帮忙。” 两人说笑了几句,林宝月才道:“我其实是来卖东西的。” 她就打开食盒,给他一一端了出来。 魔竽豆腐仍是做了凉拌魔竽条,一个加辣一个不辣;魔竽干做了凉拌和爆炒;魔竽粉只做了魔竽冻冻,但说明书上写了几种别的做法。 林宝月道:“王叔尝尝。” 王谦益也不多问,立马就举起筷子来尝。 说真的,魔竽这种东西,确实爽口滑润,但要说一口惊艳还不至于,可辣椒这东西,却是有独特魅力的,就属于你哪怕不爱吃,也不得不承认,一定会有人超爱吃的那种。 反正看王谦益的神情,本来是想表演一下惊叹的,但一尝之下,就真的惊叹了:“好,好,这是什么?” 林宝月笑道:“这叫魔竽,这个味儿,我叫辣椒。” 她又把说明书给他看了看。 王谦益一接过来,就道:“好字!” 林宝月笑着,没接这话,他也就没再追问,细看了一下:“不错不错,县君,你这是要卖?” 林宝月道:“这几种,我都卖,王叔你看看需要多少,魔竽的我可以每天提供,但辣椒就那么些,数量我都写在后头了……但这会儿,咱不急着谈,王叔,我准备去找找胡万贯,我跟王叔说句实在话,我有些怕他,所以,我得先看看那边是什么态度,再回来跟王叔细谈,王叔可千万别怪我,是自己人我才敢说实话的。” 这话说得亲近,王谦益连说不会,一边又皱眉道:“可是胡万贯这个人……确实是……” 他犹豫了一下,道:“我陪你去一趟罢!” 林宝月就笑了。 王谦益这个人,外表温和,实则是个很精明的人,但是呢,他这会儿能说出这句话,或者说,肯舍出面子替她站这个队,她就记他一个情份。 毕竟,她这个县君,什么也给不了他,他只能图将来,而胡家想为难他,却是实打实,立马就来的。 林宝月话中立马带了三分亲近,笑着道:“王叔担心我,我都明白,但我毕竟顶着皇上封的爵位,又不是找上门去打架的,不过是谈生意,成就成,不成便算了,胡家应该不至于为难我,很没必要把王叔牵扯进去,王叔放心便是,我会小心应对的。” 王谦益又说了两遍,林宝月仍是拒绝了,王谦益才没坚持,送了她出去,又派了一个长随给她指路,道:“胡府那块地儿,有点特殊,我叫人帮你引引路。” 林宝月谢了一声。 那长随名叫杨方,明显是经常跟着办事的,一路笑容满面与她说话。 一直到走出一段路,他才指着前头道:“县君你看那边。” 林宝月抬头看时,远远就看到那边,房屋中间,杂着几个很高很突兀的东西,房顶有点奇形怪状,还有一根根杆子朝外伸展,看着就像……咋说呢,倒插的伞? 她看了好一会儿,愣没猜出是什么东西,转头看杨方,就见杨方一副忍笑的表情。 然后他咳了一声,给她解释:“胡家,主要还是做粮食生意,那是他们的粮仓,说是请高人算过,把粮仓特意盖成这样的,说是能吸纳八方财气什么的。” 林宝月抽了抽嘴角。 她只知道,古代的粮仓盖成尖顶,是为了排水方便的,可盖成这种七棱子八角的样儿……这很难评。 所以,是不是亏心事办得越多的人,越是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林宝月一路瞧着,走近了才发现,这粮仓还是很大的,打眼一看,比后世的水塔还要粗得多,而且塔下还有很多奇怪的,正方正圆的小院子什么的,连缀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奇怪的建筑群,就像迷宫一样。 杨方指着道:“这一大片地,全都是胡家的,据说全都是找厉害的高人算过的,辟邪祈福的啥阵法,盖得奇怪,那儿是不许外人进的,说是会破坏风水……” 林宝月忽觉得心头一跳。 但还来不及细想,就见胡同口出来几个人,衣着寻常,随走随说着话,好像只是路过,却在暗暗打量她们。 杨方并没看他们,却笑着对她道:“县君,前面就是胡府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 等过去了,杨方才悄声道:“县君,胡家是这样的,警惕心重,他们会放暗哨在这儿。”他眼神示意后头那几个人。 林宝月缓缓点头。 杨方又道:“其实若不是从东家府里出来,而是从县城主街直接过来,反倒能直接到胡府,从东家那边过来,倒是绕了个大弯儿。” 林宝月低声道:“正好看看胡家这些产业,长长见识,多了解一二,王叔是好意,也劳烦你费心了。” 杨方替主子把这个好卖了出去,笑着连称不敢。 很快就到了胡府。 胡家的门庭,与王家截然不同。 王家虽是商贾,门庭却是雅致的,就算是附庸风雅吧,起码也附庸了。 但胡家,真就是土匪作风,大门修得跟个山寨门一样,又大又厚又阔,上头居然还有门楼,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门房通报进去,胡万贯并没有出来迎接,大剌剌让她进去。 杨方和林虎都在外头等着她,她便提着食盒进去了。 胡万贯背着手站在厅门口相迎。 胡万贯浓眉虎眼,打眼一看真是人高马大,体格彪悍,尤其站在台阶上,就更是居高临下,压迫感满满。 而且现代人常说的啤酒肚,其实是现代才有的概念,古代男人有肚子的,好多都是练武练出来的,一看就下盘稳臂力足很能打的样子。 这绝对是故意的。 这是匪,对官,嗯,朝廷封的县君也算是官……的天然敌意,他故意这样匪气外露,震慑她这个小姑娘呢! ------------ 第099章 吓唬小孩儿 胡万贯旁边还有一个胡县丞。 胡县丞明显是唱红脸的,老远就迎上来施礼,殷勤又热情:“县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早有下人上前,把她手里的食盒接了过去,林宝月便笑吟吟还礼:“胡大人,胡家主,幸会。” 胡县丞笑道:“不敢,不敢,县君快请进!” 林宝月就往厅里走。 但胡万贯却没动,仍旧杵在那儿,身板严严实实挡着门,而胡县丞“恰好”回头,正在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没有看到,没有替她解围。 这作派,真就是在吓唬小孩儿。 林宝月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胡万贯这浓浓的敌意,表示他其实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于是就按江湖作风,先给她来个下马威。 而他不知道,说明胡家从没把她当回事儿,从没有查过她,没打算对付她,所以才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对她的来意毫无猜测,而这震吓又如此简单直白,更能说明他们压根不知道她的为人,才会把她当成小孩儿。 这比预想中的情形好太多了好吗! 她就喜欢敌人看不起她,她才好猥琐发育,然后一掀袍子把他们踩到脚下! 林宝月弯起大眼笑了起来,心里把装傻、装天真等等方案全都否决了,决定今天就走……我有点小聪明,因为你们揍了张光宗,我心中亲近你们……这个路线。 林宝月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一边笑着道:“胡家主不必这么客气,一起便是了。” 胡万贯一噎。 她这话一说,倒显得他好像是谄媚地站在这儿,等着她一起进门一样。 但县君名头还是有用的,胡万贯并不敢明着得罪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怼,就含糊应了,一边看了胡县丞一眼。 胡县丞笑容满面,不住地殷勤让客。 他应该没有怀疑。 毕竟她根本没有停顿,完全是行云流水一般。 这样的应对,有可能是个粗神经感觉不出气氛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交际手腕娴熟的大人,但就算她自己,若不知道内情,也只会以为是前者。 等大家都进了厅,入了座,胡县丞才道:“今儿县君过来,是有事?” “对啊!”林宝月道:“我有桩生意,想跟胡家主谈谈。” 胡万贯眼神一厉,下意识就换了个动作:“什么生意??” 林宝月心里呵呵了一声。 这胡万贯不光是通匪,他自己绝对就是土匪本匪,至少有二十年从业经验,都特么腌入味了,一说生意就这表现,还以为是人头生意呢? 林宝月表面上是一点没露出来,笑着道:“我要卖一种吃食,是市面上没有的,我问了许多县城的酒楼,好多都是胡家的,所以我便直接来找胡家主聊了。” 一边说着,她就接回食盒,一一端出来,一边简单解释了几句。 当时食盒里都备了筷子,但胡县丞只是很感兴趣似地询问,态度热情,却一点没有动筷的意思,明显并不信任她。 林宝月“察觉到了”,立刻笑道:“我觉得味儿还行,主要是新鲜,还请大人吩咐人,取几双筷子来。” 胡县丞应了,林宝月等着筷子送过来,就举筷抢先尝了。 胡万贯却明显并不觉得她有下毒的胆子,不等她尝完,就端起一碗辣的:“我闻着味儿不错,色儿也鲜亮,我尝尝。” 他尝了一口,浓眉一拧,然后慢慢品着:“这个叫啥?” 林宝月道:“这是魔竽条,这个味儿叫辣椒,是不是特别好吃?” 胡万贯点了点头:“不错。” 他的态度正常了不少,不再是那副严神戒备的样子了,拿过来一一尝了,一边斯啦吸气,一边点头:“过瘾!这个味儿,真不孬!” 林宝月笑道:“我们乡下人,没有什么好厨子,就过了过油,若胡家的厨子做,肯定比我们做得更好吃。” 她说得朴实,胡万贯明显很喜欢这种不咬文嚼字的做派,哈哈地笑道:“没错!可以鼓捣鼓捣试试!” 然后他一点不磨矶,直接问:“这玩意儿……辣椒?你打算咋卖?” 林宝月道:“干辣椒我家里不算多,统共也就五六百斤,但这东西轻,还是能用一大阵的。磨成的辣椒粉也还有些,也有五六百斤的样子……余下的就要等这一茬种出来了。嗯……魔竽胡家主要吗?” “要!都要!”胡万贯道:“魔竽咋卖的?” 林宝月立马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胡家主真是大方爽快!魔竽这东西放不住,顶多放一天,我可以每天给胡家的酒楼送!可以送切成条的,也可以直接送一整块的,你们的厨师想切条切片都可以,一大盒算二十斤,只多不少,一天我最多能送二十盒,一盒只收二百八十文……” 魔竽豆腐,一斤大约能拌五六碗,她们零售才卖三文钱,所以魔竽豆腐其实是卖不上价的,属于典型的特价引流产品,就跟超市的一文钱鸡蛋一样,赢利点是在从商城买的魔竽粉、魔竽干、干辣椒和辣椒粉这些东西上。 但她还是特意要多了一点,预备着放价到二百三四的。 但看胡万贯的神色,这点小钱,他根本懒得争。 现代人常说,赚大钱的方法全都写在了刑法里……其实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他这个不把钱当钱的态度,必定是因为,他在干不怎么合法的暴利之事。 反正等她说完了,胡万贯一挥手,连价儿都不讲:“行,就按你说的来,辣椒我全要了!魔竽你能送多少,就送多少!” 林宝月立马眼儿一亮,一副想忍都没能忍住笑的模样。 毕竟一个爱财的小村姑,在胡家眼中,大概是最好对付的那种人。 她道:“胡家主,你人可真是太好啦!我从没见过比胡家主更大方更爽快的人!怪不得胡家能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一定是因为胡家主性情豪爽,所以才八方来财!” 胡万贯哈哈大笑。 林宝月假装自顾自开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又道:“啊,对了,我小舅舅如今在王东家手里当管事,所以我寻思着辣椒魔竽都给王家留一点,要不然胡家要七成,给王家留三成?” 胡万贯想了想:“也成,就给县君这个面子。” 两人相谈甚欢,胡县丞就含笑在一旁看着,估计是在观察她。 一直到两人说定了,胡县丞便直接叫人送了笔墨来写了契书。 林宝月看也没看就按了手印,一边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不识字,但胡家家大业大,肯定不会坑我这么点小东西的,我放心。” 胡县丞笑容满面地道:“县君放心就是,我们胡家不过是商贾,哪有这个胆子。” 于是两人各收起了一份,林宝月便要告辞,胡县丞忙道:“县君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用个便饭。” 林宝月连忙推辞,见他是真要让,才答应下来。 胡万贯直接走了,道:“县君也别怪我无礼,我一个大老爷们,跟小姑娘说不上话。” 林宝月道:“胡家主自便就是。” 等胡万贯走了,胡县丞就一直笑眯眯跟她说话。 ------------ 第100章 考验人性的意外 胡县丞长得非常普通,但真的很会说话。 连林宝月这种交际老手,都觉得他说话中听,不招人讨厌,换个人可能马上就掏心掏肺了……这确实是个本事。 而且,从胡县丞的态度来看,她这个县君、比张光宗、甚至比胡亭亭的份量都大得多,所以他是在有意与她交好。 于是两人越聊越投机,林宝月话也多了,动作也自在了,看起来已经完全卸下了防备。 然后胡县丞才道:“我瞧县君对我们,倒似有几分亲近之意。” 他这么一问,林宝月就“忍不住”偷笑了一声,道:“不瞒大人,我跟张光宗有仇么,听说胡家把他揍了一顿,干了我干不了的事儿,我心里就高兴!” 胡县丞也呵呵笑了,道:“其实当初,我们两家还差点成了亲家……” 林宝月一脸搞事情的兴奋:“对啊对啊,成了也很好啊,我都听说了!让他当赘婿!!哈,那牲口一天天拽得不行不行的,结果当赘婿去了,哈哈哈哈,我听说之后乐了很久……后来又听说这牲口那啥么,结果被胡家给揍了,胡家不要他了,换了马公子哈哈哈哈……” 她笑个不停,满脸都写满了“胡家真是每件事都干得大快人心,大合我意,我真是太喜欢胡家了”! 胡县丞笑着点头,“张光宗确实人品败坏,哪里像个读书人!” 林宝月:“对啊对啊!” 两人骂了几句张光宗,胡县丞忽然面露迟疑,顿了一下才道:“其实有一件事情,不知你知不知道?” 林宝月连忙道:“大人请说?” 胡县丞便道:“张光宗的妹妹,名叫张青芝,之前卫大人判了她秋后问斩,一直关在牢里,前两日大约是抗不住了,忽然说要检举,然后就告了张光宗几件事……” 林宝月察觉到了什么,收了笑,瞪大眼睛瞧着他。 但心里的弦儿还是崩着的,控制着自己,就算真有什么事,也绝不能露出精明之色。 据说江湖人最喜欢用“意外”来观察人的本性,所以,不管是真意外假意外,她都得悠着点儿。 然后,胡县丞下一句就道:“似乎,你兄长,就是你三哥,他的病,也与张光宗有关。” 林宝月心头猛然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大睁:“真的?” 胡县丞一直注视着她的神色,点了点头:“是真的,但因为卫大人一直没回来,这是他过手的案子,本官也不好审,所以没有细问。” 这都是剧情中没有的,林宝月“惊慌失措”,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主张:“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去大牢里问问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胡县丞一脸关心,安慰她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查一查,知道了罪魁祸首,等有机会替兄长讨回公道便是了。” 林宝月又转了一个圈儿,酝酿出了一点泪水,红着眼看了看他,低头哽咽:“多谢大人,我……” 她似乎思绪混乱,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半晌拱了拱手:“大人,今儿府上的饭我就不领了,我现在就想去牢里问问。” 胡县丞叹了口气,一脸的我懂我明白:“也好,那我也不与你客气,我叫人送你过去。” 林宝月连连谢了,辞了出来,面色沉沉。 胡县丞一路送她出来,出了厅,却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林宝月!!” 林宝月转头,就见马平成被人扶着,站在那儿,双眼千言万语地看着她,林宝月微讶,然后敷衍地一拱手:“马公子。” 胡县丞的眼神迅速掠过两人。 马平成走上一步,抽着鼻子,一副委屈巴巴想说句什么的样子,但林宝月则是一副根本无心理会他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胡县丞叫了个人过来,吩咐他驾马车送她过去。 外头的杨方和林虎,一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见她这神情,就有些慌。 林宝月只摆摆手,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你们先回村儿吧,我有事情,需要去一趟县衙。” 一边就上了胡家的马车。 等马车走了,胡县丞才转了身,皱眉沉吟了一下,径直往马平成住的客院去了。 外头,杨方林虎两人面面相觑。 杨方还得回去禀报,只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林虎只当是族长为了给村里卖货,受了胡家的委屈,心里难受,道:“那,那我去县衙门口等族长?” 他忽然想起来:“族长的娘亲和嫂子在市集呢,我去跟她们说一声!” 杨方连忙叫住他:“老弟,你听我说,县君坐的是胡家的马车,胡家人待她又这么恭敬,这估计是有别的事情,我觉得,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的时候,你最好谁也别跟谁说,别坏了你们族长的事儿。” 林虎是个没主意的,听他说得有道理,连忙应了,茫然道:“那我现在咋办?” 杨方道:“县君让你回村,你就先回村吧,我会跟东家禀报的,有事情我们东家也不会不管的,你放心就是。” 林虎只能赶着牛车回去了。 林宝月则去了县衙大牢。 胡县丞派过来的人名叫胡吉利,看着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穿着衙役衣裳,但身上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匪气,应该是一路跟随的心腹,待她也十分恭敬,一直把她送进了大牢里头。 梧桐县的官牢,整个全都在狱神庙里,牢就是庙,庙就是牢。 一路走过来,哪怕光线昏暗,也能看出,墙上的壁画,全都是十八层地狱的酷刑,画风诡异又恐怖。 而且味道是真的差,林宝月本来被这个意外弄得心头有些不安,硬生生被这味儿给熏清醒了。 张青芝被关在第四层,也就是最里层的死囚牢,走了半天才到。 停下来之后,胡吉利甚至还给她搬了个凳子。 林宝月适应了光线之后,打眼一看,就见地上好像有一团拖把。 胡吉利叫了好几声,那拖把才蠕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然后她猛然扑了过来,抓着栏杆道:“林宝月!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来见我,我……” 胡吉利挥动腰刀,带着鞘猛然捣了进去,张青芝吃痛,惨叫一声摔到了地上,四仰八叉。 胡吉利保持笑容,转回来朝她弯弯腰:“县君慢慢聊,小的在外头等你,若她不老实,你叫小的一声,小的拖她去刑房再问便是。” 林宝月谢了他,他便直接出去了。 张青芝慢慢地爬起来,眼露怨毒,却真的不敢再骂人了,只喃喃地道:“林宝月,你,你现在是县君了,你救救我,救我出去好不好,你只要救我出去,我就再也不骂你丑八怪了……” 林宝月不答,她咽了咽口水,又道:“要不,给我点吃的也行,求求你了……” ~~❤~~ 一百章啦!求一下五星好评,求点点催更投个票呀,爱你们,比一个大心心♥ ------------ 第101章 炮灰的使命 林宝月等她求了很久,马上就要忍不住变脸的时候,才慢慢地道:“可以。” 张青芝一顿,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脸猛然往外一挤,紧窄的栏杆把她的脸挤得变了形,眼角都往后拉了。 她双眼暴亮,嘶声道:“真的?真的?” “真的。”林宝月道:“但你要先告诉我,我三哥,是怎么一回事。” 张青芝先是一愣,然后她毫不犹豫地道:“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以前的张青芝是个兄控,但现在,估计已经恨上张光宗了,迫不及待就开始说。 只是她好像有点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但林宝月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才把事情捋了出来。 以前福慧村的水还是很多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竹子了,那时候山上,小泉子小水潭到处都是,河流的水也很旺。 张家那时才刚落户村里没多久,没人知道张光宗读过书,那时候,村里最有名的少年郎就是林三郎。 林三郎天赋出众,每隔三五天,才去一次学堂,平时就喜欢在树林里读书……说起来,张光宗爱在树林里读书,就是跟林三郎学的。 张光宗那时候,很想与林三郎结交,但村里人对外乡人很防备,他一旦想过去,就会被人阻止,让他不要打扰他,张光宗也曾气愤地说过几回。 后来有一次,到了吃饭的点儿,张光宗还没回家,张青芝就去找他,然后就发现他站在一条小河边,出神地看着河面,张青芝问他,他也不回答。 后来她也忍不住去看河面,然后隔了足有一刻钟,就发现石头下面钻出来一条足有巴掌长的小鱼,好像快死了,要翻白肚,张青芝就赶紧去抓,但水还挺急的,那鱼歪歪倒倒,被水流东冲西冲,就是抓不到。 追了一小段儿,就看见了一丛藤蔓,小鱼也不见了,张青芝不死心,扒拉着藤蔓找,就看到藤蔓里头,居然藏着一个小山洞,山洞里有很多草木,山洞正中,还有一眼小水潭,树枝掩映下特别漂亮,绿得像玉雕似地,虽然她不会形容,但真的就跟仙人住的地方一样。 张青芝赞叹了好半天。 但因为那天她穿的裙子很新,怕钻进去刮坏了,所以也没进去,转回头来时,就见张光宗看着她,眼神十分奇异。 她当时也没在意,就拉着他回家吃饭了。 但是呢,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村里的虎妞。 虎妞也是她爹爹去服兵役了,她娘亲性子懦弱,打小被大伯家欺负,有一回差点发热烧死,脑子有点不好使。 张光宗平时从来不理她,但这次却停下脚,跟她说那边有鱼。 虎妞就开心地去了。 张青芝觉得这么好的地方,凭啥叫这么个蠢丫头去玩? 就跟张光宗抱怨,张光宗就忽然跟她说,叫她记住,她从没去过那地方,他也没去过,也没有见过虎妞。 他声色俱厉,张青芝吓坏了,连忙答应下来。 但心里还是有这么个事儿,下午跟娘出去挖野菜,爬上山之后,就忍不住往那边瞅了眼,然后就看到虎妞一下子好像看到什么一样,就沿着小河追了过去,还不时伸手去捧,明显也是看到鱼了。 然后就钻进了藤蔓。 张青芝心想这么个好看的地方,还是叫这乡下丫头给占了,心里不大高兴,结果,万万没想到,隔了两天,就听说虎妞疯了,抱着头嚷嚷疼,到晚上就死了。 张青芝心里很慌,总觉得这事跟那小水潭有关……但也不敢问她哥。 又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他爹跟族长说了,想移一棵桃树,去树林里挖,而那个地方,就是平时林三郎读书的地方。 他挖得尘土漫天的,林三郎当然就避出来了,然后就去了那天的小河边。 之后没几天,就出了落水的事情。 再之后,林三郎就忽然病倒,最后就全身都不能动了。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 她模糊记得,在现代也有这种鱼的传说,叫水鬼鱼,也有的地方叫引路鱼。 这种鱼会翻白肚,好像死了一样,然后就顺着河往下滑,看到的人舍不得这口吃的,就会去追,然后就会追进深水潭,陷进去出不来了,好像水鬼找替身一样,所以才叫水鬼鱼。 但抛开传说,用科举来解释下,那种环境,会不会是什么寄生虫,还是草木中的毒? 男主就是男主,连水鬼鱼这种小概率事件,也能让他利用上。 可是,这一整个听下来,仍旧是完全没有证据,一切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所以,还是得往上爬啊,爬到无须跟他讲公平的地位。 林宝月心里想着,又道:“不够!还有吗?” 张青芝瞪着眼就想骂她,林宝月站起来就走,张青芝立马就怕了,连声道:“你别走,我说,我说!” 林宝月理都不理,张青芝怕极了,爬在地上,咚咚磕头,“你别走,我错了!你回来啊!” 林宝月这才又回来坐下。 张青芝整个人焦躁不安,手指神经质地不住抠着栏杆,抠得咯吱咯吱直响。 好半天,她才又一下子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去年,你二哥服兵役,我哥……张光宗去找过他!本来他也应该去服兵役的,但不知道为啥他就有银子了,他就没去!他,肯定是跟你二哥要的钱!你二哥没钱了,就去报兵役了!” 林宝月:“……???” 这事儿她是真不知道。 所以,渣男就可着她一家子薅,她一家子所有的资源,都要被渣男利用殆尽……这特爹的就是炮灰的使命吗? 林宝月非常恼火。 但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半天。 张青芝急得咬着手指头,语无伦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都是张光宗的错,跟我,跟我又没关系!我什么也没做过!再说,再说我爹对你不是很好吗?你爹一死了,我爹就让我哥娶你了啊,还让他好好对你!天天夸你多么多么好,会给家里带来大福气,我爹对我都没这么好,这还不够吗……” 林宝月皱眉听了几句,看她确实不知道更多了,于是扭头就走。 张青芝急了:“你别走,你说给我吃的,你说救我出去的!你不能走……林宝月!林宝月!” 她又疯了似地骂了起来。 林宝月充耳不闻,一路小跑,出了大牢。 胡吉利就在外头等着她,一见她就迎了出来:“县君?” ------------ 第102章 你自己瞅瞅这合理吗 林宝月勉强朝他笑了笑,胡吉利也不多问,忙道:“县君要回村吗?我送你回去。” 林宝月谢了一声,上了马车。 这会儿,娘亲三人也刚回家,头一次自己去,卖得也挺顺利,一家子都挺高兴,正聚在院中说话,一见到马车,就迎了出来。 林宝月下了马车,与胡吉利寒暄了两句,胡吉利十分知趣,并没有进门,直接走了。 不远处林虎估计是不放心,还在那儿等着她,一见她,赶紧跑了过来,林宝月只对他摆摆手:“我没事,你先回,明儿我再找你。” 林虎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林宝月径直进了院子,娘亲嫂子都瞧出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月儿?” 林宝月也不想掩饰,直接道:“娘亲,你进来一下,我问你点事。” 叶婆子连忙随她进去了,林宝月就直接道:“娘亲,当初二哥去服兵役,爹爹没想过给他准备盘缠银子,不让他去吗?” 叶婆子被她问得一愣。 要知道,林爹爹很会打猎,所以,虽然请人代服兵役,盘缠银子得二十多两,也不是没可能赚出来。 叶婆子道:“这事儿,说起来,我也纳闷,当时你爹那话头,明明是已经准备好银子了的。但临着还有几天的时候,你二哥闷着头回来,跟你爹说了半天,然后你爹就跟我说,银子不够,让你二哥去服兵役。” “当时我急得不行,问你爹能不能去旁处借点,你爹只说差得太多借不到,我不死心,又去问你二哥到底差多少,是不是有啥事偷用了银子,你二哥只说没有,还说他想你大哥了,去找你大哥,反正到最后,稀里糊涂的,你二哥就去了。” 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然后转头去找了二嫂。 二嫂也是一点不知道…… 这个家,林爹爹带出来的家风,他觉得爷们就得能担事儿,外头这些风风雨雨的,不能动不动拿回家说,让家里女人跟着操心挂心。 林宝月想了想,直接去找了老族长。 她一问,老族长果然想了起来。 老族长说,当时林爹确实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但是给了张光宗。 为啥呢,据说林二郎年少时做事毛躁,叶婆子怀着林宝月的时候,林二郎有一次把扁担乱放,把叶婆子给绊倒了,结果林宝月就早产了好几日,生出来时全身青紫,哭声微弱,险些活不下来。 林二郎一直心存愧疚,觉得对不起小妹,从那之后就改了这个毛躁的毛病。 然后这一次,因为小妹和张光宗来往,情投意合……他想着让张光宗好好对小妹,就自己去服了兵役,把银子给了张光宗,让他留下来了。 林宝月听笑了,是真的气笑了。 他喵的你自己瞅瞅这合理吗?? 你觉得对不起你小妹,你不补偿到你小妹身上,补偿到外头男人身上……那会儿原主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屁孩,也没订亲,张光宗是真真的外男! 你这什么脑回路? 虽然明知道张光宗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舌灿莲花,估计是捏准了二哥的愧疚之心下说词,给了二哥什么承诺……可爹爹呢? 爹爹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也答应了? 老族长瞅着她的脸色,道:“那张光宗奸滑得很!你二哥是个老实人,我估摸着,是张光宗跟他说了啥,然后他听进去了,就直接把银子给了,那事后你爹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了,这种事儿,起初不给便不给了,可要是给了再要回来,你跟张光宗就必定成不了了,所以他才……” 林宝月无声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 老族长又道:“都怪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当时你们两家子闹的时候,我也忘了这事儿,不然这二十多两银子,可不老少了,怎么也得找张光宗要回来才行。” 林宝月冷笑道:“我会跟他要的,没有人能赖我的帐。” 她出了一会神,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要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对了,族长爷爷,我明天……明天上午没空,我下午过来,跟你们商量件事儿,你把族老们也叫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老族长刚要问问啥事儿,她已经急匆匆走了。 老族长:“……” 她这话完全是在吩咐他,虽然亲近却并没多么尊重,但她又不是在刻意摆架子,只是因为心思没在这儿,于是就自然而然这么做了。 老族长捏了捏白胡子, 寻思了半天,忽然乐了。 他一把年纪了,早就没了争权夺利的心了,新族长能担事儿,这是好事啊!她能担的事儿越大,才越好! 那边林宝月回了家,又去找了三哥。 她觉得,一个人病了,原因是自己倒霉,和,原因是旁人设局害他……这两种比起来,后者比前者好得多! 这样一来,胸中有恨,有目标,求生欲望才更强。 于是她进去之后,哗哗哗一通说。 林三郎垂着眼,安静听着,听完了,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果然,他不可能全无察觉! 林宝月就这么看着他。 林三郎轻声道:“张光宗这个人,心思深沉细腻,又……有些古怪,不可小觑。” 林宝月道:“我从未小觑过他。” 林三郎嗯了声,半晌才道:“月儿,我曾经很多次梳理我这件事,但即便我就是当事人,我都不能确定,这事儿跟张光宗有关。” “我读书时,最经常待的,一般就是小桃林,就是张光宗他爹挖树的地方……小桃林若是有人,我就会去桥亭那儿,但桥亭在之前那一天,被不知谁家的小孩方便了,据说还没清理。然后我本想回家的,却忽然想起来,就在几天前,我听到张光宗说起小河边,说又凉快又清静,还能闻到不远处的草木香,我才去那儿的。” “你明白了吗?张光宗在几天之前,就开始做准备了,若无其事给我留下这么个印象,还是他和别人从我身边走过时说起的……于是我没处去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去了那儿,然后我还没坐下,就看到了鱼。” “我怕湿了衣服鞋子,并没有下水,只是看那鱼歪歪倒倒装死很有趣,才跟着走了几步,等鱼在那一丛藤蔓下消失,我都要转身走了,却看到石头下头似乎有字,然后我好奇扶着石头去看,才看到里头只是黑色石头的纹理,确实很像字,我这么一看,才看到了藤蔓掩映下的小山洞。” “然后我自觉找到了最清静的读书之所,才进去了,我去过不止一日,算着总有六七天左右。然后,最后一天我要出来的时候,看着书走神了,滑进了水潭里,水潭不深,但很滑,我扑腾了好半天才上来,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才说是落水了。” 他顿了一下:“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林宝月点了点头:“你觉得这整个过程,‘人为’的痕迹太少了,大多都像是意外或天意,所以你觉得如果是张光宗,那他这个人气运就很古怪,很可怕?” 林三郎郑重点头。 ------------ 第103章 深入敌穴救人的本事 林宝月冷笑一声。 什么狗屁天意啊,不就是主角光环么! 譬如那出现得无比及时的水鬼鱼! 林三郎读书很认真,心无旁骛,要是他坐下读起书来,啥鱼他都看不到。 可偏偏就是他刚走到那儿,还没来得及念书,鱼就出现了……还有,若那石头上没有“字迹”,他自然也就看不到山洞了,可偏偏就有!才引他进了山洞! 主角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全都是巧合是意外!是炮灰自己倒霉! 呵呵! 林宝月淡声道:“不过是个阴险小人!畜生不如的东西!若天意助他,那就是老天无眼!我一定要把他拉下来,让他把他欠我们家的债,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还清楚!” 林三郎努力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全身无力,连这一个小小动作,都艰难极了。 看他双眸澄澈,林宝月忽觉鼻酸,道:“你放心,我很冷静,我不会冲动的!而且你也放心,我不会因为你不能动就让你闲着的,报仇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你不能动就给我出脑子出嘴,谁都休想吃现成的!” 她哼了一声就走了。 林三郎:“……” 他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事儿确实是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等到了晚上,林宝月空下来,躺在床上,闭眼梳理了一下白天的事情。 然后她回忆起,白天有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心惊肉跳…… 那个时候,马车刚刚经过胡家那古怪的建筑群,耳边,杨方正在说着话:“……找厉害的高人算过的,辟邪祈福的阵法……是不许外人进的,会破坏风水……” 林宝月一下子坐了起来。 今日一见,胡万贯是标准的土匪作风,或者说草莽作风,这样的人,做事其实都偏直白,不喜欢纡回曲折,胡县丞虽然聪明会说话些,但做事也并没脱草莽作风。 这样的人,习惯把重要的事情,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所以,那些失踪的女婴,会不会就藏在胡家那个古怪的建筑群里呢? 明日一定要好好查查。 林宝月硬熬着,一夜没睡,挂了俩黑眼圈儿,好给自己打造一个担不住事儿的形象。 早上,等娘亲嫂子自己去县城之后才起来,然后去了老宅,把干辣椒和辣椒粉放了进去。 这会儿,村里的人挖魔竽的、找野菜的、工坊做工的,没有闲人,这边也清静得很,林宝月叫了林虎来,把东西搬上了车,一趟一趟搬了很久。 牛车可是古代底屋百姓最重要的运输工具,载重几百斤没问题,林宝月把给胡家的干辣椒和辣椒粉都放上,然后,仍是按着昨天的路线去了胡家,远远就把检测功能给开了。 然后做出神思不属的样子,紧盯着脑内的地图。 外头的粮仓,应该是真的粮仓,只在门口有几个守卫,但是随着马车慢慢驶近,她终于看到了!! 在里头的一间屋子里,有好多抱着孩子的人!!就这么粗粗一看,就至少有十几个!! 而且那里戒备森严,窗子、门外,到处都是守卫,和来回走动的人! 林宝月心跳如擂鼓。 就在紧张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知道卫重华在哪。 这会儿卫重华正易容暗查,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找不到卫重华,那她查到窝点也没用啊! 她只是一个人民群众,哪有深入敌穴救人的本事? 所以,卫重华到底去哪儿了? 此时,卫重华带着人,仍在四处访查。 他先查了查养婴儿必不可少的奶娘。 大户人家选奶娘,一般是选十五到二十岁,相貌端正,身体康健,至少生育过三胎,且第三胎是刚刚生下的,才好看看会不会胎里带病,且家世一般也不错,不会挑农家女。 且还有一些譬如形状、质量之类的标准。 但这些人肯定会放宽一些标准的,应该不会从家世好的人里头挑,所以他是从农家已婚且生育过的妇人开始查的。 可查了几天,一无所获,左近县城这些村子,就没听说有谁家去当大户人家当奶娘的。 然后卫重华又开始查大量买鲫鱼、猪蹄、小米等食物,还有相关药物的,结果就查到,这些东西,胡家的生意里,全都包括。 换句话说,他们是卖了,还是自己用了,要细细核对进货和出售,就很麻烦了,要不惊动胡家很难。 所以,等于忙了好几天,寸功未建。 卫重华有些疲惫,回来又问了问张光宗和马平成那边。 张光宗其实并没有走远。 毕竟他没有银钱也没有人手,只能让他娘拖着受伤的身体给他跑腿儿,而他娘能找到的地方,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他带着胡亭亭,出了县城,绕了个远,又绕了回来,就藏在了一处山上猎人住的屋子里,离福慧村也不远。 去的当天晚上,他便撮了个小土堆,插上三根树枝子当成香,两人磕了个头,算是带着新婚妻子祭拜了亡父,然后,当晚两人就做了夫妻。 胡亭亭本也算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大小姐,结果隔天就挽起头发做起了小妻子,每天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四处打扫,还学着生火做饭,把个小破屋子打理得还挺精致。 而张光宗也开始询问胡亭亭胡家的事情,问得很直白并不掩饰,胡亭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胡亭亭啥都不知道啊! 胡亭亭就是个草包,家里的事情,她从来不管,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此时,张光宗已经进入冷暴力阶段了,对她说……我为你抛下了一切,抛却了前程,只为了与你长相厮守,你却这么防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胡亭亭急得天天哭,绞尽脑汁地想……但目前为止,还啥也没想出来。 再说回马平成这边。 马平成被张光宗打昏,被胡万贯救了回来。 当时伤得有点严重,感觉不大好,胡家就找了一个叫胡破竹的大夫来,给他治伤,胡破竹医术似乎很不错,这几日已经好些了。 因为马平成在胡家住着么,不方便,只能偶尔潜进去问两句,所以消息也就不那么及时。 卫重华听得直皱眉:“大夫?” 他想起林宝月说过的,胡家有一个会给新生儿调骨相的大夫。 才刚想起林宝月,便听周行仁道:“对了大人,昨儿林宝月去过胡家。” 卫重华有点吃惊:“她去胡家干什么?” 周行仁道:“她好像弄出来一些吃食,去找胡万贯谈生意的,胡满堂(胡县丞)也在家,林宝月出来的时候,看神情似乎有些不高兴,但胡家的人待她十分恭敬,又不像起了冲突。” 卫重华凝眉半晌,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弯,轻声道:“这小孩儿,可真能折腾。” “对啊。”周行仁笑道:“我听说她去了胡家,晚上还特意去问了问马平成。马平时不是也认识她么,听说她来了,叫人扶着出来,还跟她打了个照面儿,然后就叫胡满堂看见了,胡满堂还特意回来套他话呢。” 卫重华一皱眉:“哦?” ------------ 第104章 一张嘴就露蠢 胡县丞很会套话,但小马儿是个任性的大少爷,才不会跟他有来有往正经聊。 胡县丞一问,马平成就说了:“哦,当初我碰到那事儿的时候,还去找过她呢!我寻思我与她,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若是可以,娶她也可以,但这小孩儿嘴巴凶,又还没长开,豆芽菜一样,我实在是吃不下去,所以才转头来找你们的。” 他幽怨叹气:“早知道,我还不如去找她!她顶多就是骂我,怎么也不可能打我啊!再说她厌恶张光宗,绝不可能跟他有来往……” 他握住他手:“胡大人,你们家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张光宗,给我报仇啊?” 胡县丞真是受不了他这个动手动脚,极其敷衍地道:“已经派人去追了,你放心就是……” 一边强行抽回了手,又胡乱聊了几句便走了。 小马儿轻哼了一声,在衣裳上狠狠搓了搓手心。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并没有天天跟另一个大老爷们拉手的恶习啊,这不是看他们全都不喜欢这样,才故意恶心他们么! 马平成说得生动,所以周行仁转述得也生动。 而且马平成还说了,这个叫胡破竹的大夫,医术绝对是极好的,反正在他看来,绝不比那些京城名医差,只是性情有些古怪,他想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理他。 卫重华安静听完,点了点头,“你们继续盯着,不要松懈,我下午去见见林宝月。” 周行仁应声退下。 林宝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先送完了胡家的货,与胡县丞又见了一面,郑重感谢了他,两人相谈甚欢。 然后回去又拉了一趟,给王家也送了。 数量其实也不少,毕竟王家有可能会给他们本家送,少了也不够……只是表面上胡家占七,王家占三。 两趟跑下来,费了不少时间,等回村的时候都过午了。 牛车没有篷,顶着大中午太阳回家,林宝月热得满头大汗,见了娘亲,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天顺利不?” 娘亲连忙道:“顺利,很顺利!月儿啊……” 她就想说话,然后林宝月摆手:“待会儿在说,我不行了,我真的热死了,我得洗澡,有热水没?” 娘亲帮她端了热水进来,林宝月赶紧脱了衣服,关起门来擦澡。 好不容易把自己打理清爽,换了身衣服出来,林虎又来叫她了:“族长!我爷爷说,大家都等着你呢!” 林宝月应了一声,跟娘亲一摆手就直接走了。 藏在林三郎屋里的卫重华:“……” 他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刚才还跟林家人一起用了饭,因为他自己不讲究规矩,所以也没有分席。 但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中华的爹娘没有不爱催婚的,叶婆子虽然觉得他不如“卫大人”,但毕竟是送上门来的,于是一上桌,就和颜悦色问他:“你姓什么啊?” “姓柳。” “多大了?” 卫重华顿了一下:“二十。” “哦,”叶婆子道:“你是哪儿人啊?” 卫重华干巴巴道:“京城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他道,“没有什么人了。” 毕竟对他来说,皇爷是皇爷是陛下,而绝非父亲。 见他肯答,叶婆子就越问越细,越问越满意,等吃过饭各自回屋,还偷偷跟儿媳妇嘀咕:“这个姓柳的也不错,是个老实人,比那个卫大人和气些。” 小叶氏道:“但卫大人长得好啊!” “说得也是,卫大人长得好,”叶婆子犹豫了:“哎呦,长得好可太重要了,叫我说,比会赚银子都重要!这么一说,还是卫大人好,反正我们月儿会赚银子。” 小叶氏:“对,还是卫大人好。” 卫重华本来站在门口,后来一直往后退,可还是能听到,尴尬地不住轻咳。 林长庚刚喂林三郎吃完饭,又扶着林三郎漱了口,把他放回去,才出去了。 林三郎躺在那儿,含笑叫了一声:“大人。” 卫重华点了点头,走过来,就坐到了他床边,林三郎是个会聊天的,含笑开启了一个话题:“大人是在哪儿学的武?” 卫重华道:“京城。” 林三郎嗯了一声,道:“大人的同伴,也都是不爱说话的人吗?” 卫重华微微一顿,露出回忆之色,轻声道:“倒也不是,小七就很爱说话,但教头是不许闲聊的,所以只能偷着说……” 于是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一直聊到林宝月回来。 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林宝月又走了,两人便对视了一眼,接着聊。 林宝月很快就到了族长家。 族长们已经到了,林宝月反正年纪小,眼前全是族爷爷,都算是自家长辈,她也没客气,直接道:“族长爷爷,我才刚回来,还没吃饭呢,饿死啦,给点饭吃。” 老族长连忙叫儿子去给她煮碗面。 等着的空儿,林宝月就跟大家说了说,“各位族爷爷,我在想,秋收快到了,周边村儿人心浮躁,而咱们村,地全都种上了,也都浇过了,如今已经渐渐长起来了,一看还挺明显的。我又弄了工坊,大家全都能用山上长的魔竽赚工钱,等传出去,只怕要遭人记恨了,得早做防备。” 族长儿子端了面上来,忍不住插话:“可他们也都去扎水塔了啊!好多地方都扎水塔,咱们村的人都没跟他们争!这还是咱们村出去的手艺呢!” 林宝月给他解释:“如今扎水塔,一个是路远,二来,工钱也少,只能赚个辛苦钱,而且能去的人也没那么多,再说,过不了一个月,就扎完了啊!” 他茫然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不叫他们赚的,他们自己没本事,怪谁!” 老族长抬手就抽在了他后脑勺上:“早叫你别张嘴!一张嘴就露蠢!!” 他就摸着后脑不敢说话了。 他并不是在杠她,贫穷的人,大多是这样的思维……认死理不知变通,还不自知,还犟。 这世上的道理有那么多,可世情却不按道理来啊! 林宝月看在老族长的面子上,笑着说了一句:“叔,我听说太平村明年免兵役了,而且太平村的人,有去服兵役的,官府一人给发十两银子。” 族长儿子吃惊道:“真的?那咱村儿呢?” “咱村没有,”林宝月道:“只有太平村有。” “凭啥!”族长儿子立马就急了:“凭啥只有太平村有?太平村又没干过啥好事儿!族长你可是县君,你造了水塔啊!这可是大好事,咱村凭啥没有!咱去找找县太爷啊,要不去找找太平村……” 他说了半天,急得要跳脚。 林宝月又吃了一会儿,才抬头道:“叔,你别急,这事儿是我编的。” 他一下子呆住了:“编,编的?” “对,”林宝月淡定地道:“可我问你,你听了这事儿,生不生气?想不想去找官府?若有不敢找官府的,想不想去找找太平村的麻烦?” ------------ 第105章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他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林宝月续道:“如今,咱们村因为水塔赚了大笔工钱,地里还有庄稼,还能用魔竽赚钱,还有工坊赚工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叫别的村听了,心里难受不难受?酸不酸?” “你刚才问了很多句‘凭啥’,别的村儿,也每一个村都想问问‘凭啥’?他们要是有道理,就来找我们闹了,可因为他们没道理,没法来找,却挡不住他们要这样想!” “凭啥,凭啥老天爷要让福慧村有林宝月?凭啥福慧村的日子这么好?他们家里都要饿死人了,咱村的日子却这么好,你觉得他们难受不难受?想不想找咱们村的麻烦?对于这种活都活不下去的人,你跟他们讲道理,没用的,没人听得进去。” 族长儿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刚才也信以为真差点问出来的族老们,也哑口无言。 林宝月这才继续跟老族长道:“我当初就在想这个事儿,所以我的地买了一整片,又叫人扎了高篱笆,置换的地也都离咱村儿近,连了起来,所以我们只需要把篱笆接起来,把咱们村和咱们村的地,包起来,再盖个瞭望塔。然后,再买四五条恶犬,把消息放出去,说得玄乎一点,到时候外人要是破坏篱笆进来,被狗咬了,那就别叫冤了。” 有族老道:“可是篱笆扎得再高,又能挡住多少人?” 林宝月道:“不必太高,亦不必太密,只摆在那儿,代表这是我们村的门户就可以了,主要还是震慑。我是担心会有人暗地里来破坏庄稼,哪怕只有一个人,晚上悄悄摸了来,也能破坏不少了,防得主要就是这种人……而秋收前后,这样的人,是必定会有的,只怕还不少。” “至于成群结队来的,我觉得有落婴坡的事情在先,应该没人敢这么做,就算真有人敢,咱们只是农人,也防不了这样的人,这是官府才能干的事情,聚众闹事是要杀头的。” 要知道,直到如今,落婴坡的兵马还没撤呢,她知道是为了那个“殿下”,但大家都以为是为林宝月啊,这样的震慑绝对够用了,哪怕真的活不下去,大家的潜意识中,也是会有权衡的,不敢冲着福慧村来。 若她现在有足够的本事,她可以“兼济天下”,但她现在还没有,她只能先护住她的地盘她的人。 林宝月顿了一下:“这买狗和养狗的银子,就从县太爷给的一百两银子里出。” 一说这话,大家的顾虑就消了,各自商量了几句,便同意了。 然后大家又商量了一下细节。 村里有不少好猎手,好猎手很多都擅长训狗,到时候可以挑出几个人来,专门指挥狗,然后让他们带着人巡逻。 另外,林宝月想把这一百两拿出五十两来买粮,对,仍旧是她之前的想法,一定要囤一些粮。 林宝月道:“我认识粮商,我跟他们讲讲价儿,我们只买一种粮,之后干不同的活儿,只要是为集体干的活儿,也都按工分计数,然后兑换粮食。” 其实就是公社时期的工分制啦,她并没打算搞啥集体经济,只暂时拿来应应急。 就是很简单的,比如夜间巡逻2工分,白天巡逻1工分,扎篱笆每十人一小队,每小队每天必须扎多少,然后完成任务后一人4工分……等一个月下来,就把你的工分兑换成粮食。 而且,她也说了,白天巡逻的事情,女人、小孩子,全都可以干,工分照计,照顾一下家里劳力少的家庭,保证家家都能出工出力,都有收获,若家里有别的营生的,比如她家,也可以把这个名额转给家里劳力多的人。 她说得非常简单明了,偶尔故意咬文嚼字一下。 族老们都是年纪长辈份高且儿孙兴旺的人,但并不一定是聪明人,大概操作都明白了,便各自点头,主要是想提点反对意见也不知道咋提啊! 只有老族长皱眉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话。 林宝月知道,老族长估计是在想,被她这么一搞,之后再叫大家白干活儿,就有些费劲了。 但林宝月却不太担心。 如今情形特殊,是荒年才会如此……因为是荒年,所以这种关乎大家自身安危的活儿,不给银子大家也会做。 可是,新官上任,要如何最快塑造出团队的凝聚力? 利益啊! 尤其在这种久旱逢甘霖的荒年,利益尤其好用。 你给我干活,我就让你得到切身的好处,我与上任领导不一样,大家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指哪打哪,令行禁止,这个团队才好用,之后她想搞什么都方便。 至于花费,其实算算就会知道,这种事情不会很多,所以真正花费也少,反正在她来说,哪怕这个银子她自己出,也是划算的。 见大家都没反对,林宝月又简单定了定人员。 负责记工分的管理人员,属于轻闲的“肥差”,在这种熟人社会,基本上族长族老,一家都得分一个。 另外还有训狗的。 买狗,大家一致觉得买四条到六条就可以,然后挑出几个擅长训狗的人,专门训狗,到时候,这几个人就是巡逻的小队长。 林宝月觉得挑四个人就够了,就用四班三运转的制度,每天分早中晚三班,每个班八小时,四个班轮流上班,对每个人来说,就是,早班中班夜班休班,四天一转。 这个也很容易理解,大家都应了,然后就各自推举着会训狗的人。 训狗需要专业人才,这个就不能只挑自家人了,村里后生大家都很了解,不一会儿就推出来几个,林宝月道:“我模糊记得,林西婶儿挺会训狗的?” 立时便有一个族老挥手,一脸不屑:“一个娘们儿……” 林宝月收了笑,就这么看着他,她现在在村里威望初成,就这么一冷脸,老头子就一下子噎住,别开脸不敢再说了。 林宝月若无其事道:“加上林西婶儿,就这四个吧,回头我去问问婶儿。” 当年林西很会打猎,也很会训狗,娶亲之后,小夫妻感情好,林西媳妇又能干,所以林西教了她许多,林宝月其实不算了解,但既然连她都能听说,应该不比林西差。 主要是林西婶儿家,就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小姑娘,日子确实难过,她就是想照顾她一下怎么了! 然后林宝月又道:“巡逻的,不一定要青壮,很没必要,又不是打架,白班就队长带一两个大人,加上八到十个孩子就可以,孩子六七岁就可以了,男孩女孩都可以,天天上山一个个跑得那么快,真有事回来报信儿足够了。夜班再让大人上,大人也轻快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今的六岁孩子,跟后世的单纯小宝宝,是完全不一样的,反正像豆宝才六岁,就非常机灵听话,如果让他跟着大人巡逻,绝对是能当个人用的。 在这的哪家没有孩子?孩子能赚工分不就是白捡的? 大家都很乐意。 大家商定今晚开全员大会说这事儿,林宝月也答应了她负责买粮和买狗。 族老们都很满意,林宝月也很满意。 她向来信奉一句话,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分权。 而且,今天这些事,在别人看是分权,在她看只是分活儿,几斤粮食的小活儿,只怕连娘亲嫂子都看不上眼了,分出去省心。 ------------ 第106章 厌男症都要犯了 林宝月悠闲地回了家。 这会儿林长庚已经去了工坊,娘亲一见她挤眉弄眼,比着那边厢房,林宝月道:“怎么了?三哥怎么了?” “不是,”娘亲清咳了一声:“柳公子来了,你不去见见?” 林宝月:“……???” 早说啊!她立马就去了三哥的屋。 看到她表情的娘亲和嫂子们,互相使着眼色。 卫重华和林三郎聊得还挺热乎,见她进来,才站了起来。 林宝月道:“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 卫重华道:“什么?” 林宝月看了一眼天色,觉得还有时间八卦:“你先说说,你们这几天进展怎么样?” 卫重华并没有瞒她,就细细说了。 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 她虽然是不婚主义,但一直算一个平和的人,可自打穿进这本书,她厌男症都要犯了。 张光宗的操作,在古早男频文中非常常见,可真的处处戳她雷点,以至于她对胡亭亭的感觉都复杂起来了。 既厌恶她草菅人命无法无天,可身为女人,又恨其不争……你不是会用鞭子吗?你抽他啊!你一个土匪大小姐,为啥就为奴做婢了? 反正吧,在这种后宫文里,男主睡女人,可以是任何意义。 对付仇人,就是我夺去了你的清白,这是对你最大的报复;对猎艳目标,则是让你成为了我的人,我甚至可以给你名份!! 真他爹的一鸟多用!! 其实女频也有NP文,可女频哪怕是女尊NP文,一般也是……这个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喜欢喜欢;这个唇红齿白小奶狗,喜欢喜欢……然后互撩一下,情投意合,深入交流,然后女主就问了,你有什么梦想吗我可以帮你实现,你有什么执念我可以帮你解决。 而男频的后宫文则大多是,男主一心做着自己的事,女主无意中看到了,立马爱上了,主动追逐,男主接受,睡了,之后,你是我的人了,你从此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为我的目标鞠躬尽瘁,你的家人你的一切都要为我死而后已。等我功成名就之日,奖励你我后院的一个位置……还有最大的恩赐,奖励你正妻之位。 女频睡了,是亲密关系的开始,暧昧拉扯结束了,读者会期待更黏稠的亲密,和并肩做战的默契。 男频睡了,是附庸关系的开始,ok,我搞定一个了,得到了她的全部,和她爹/哥的什么什么,从此用不着费心了,读者开始期待下一个。 一般会有很多类型,萝莉、御 姐、人|妻、清冷白月光,双胞胎……如果是现代文则一定有个校花/班花。 女频NP文的爱是花心,但她们会有回报,每个男主仍旧是独立的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男频后宫文的爱是演技,到手的女人再也不配有个性,男主对她们只有理所当然的索取,和居高临下的奖励? 嗯,奖励你一夜十八次…… 林宝月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归为一脸嫌弃。 卫重华顿时有些不自在,轻咳道:“我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去胡家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对,我去胡家了,”林宝月正色道:“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些人,就在胡家。” 卫重华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在胡家?” 林宝月点了点头:“胡家,有一些很奇怪的屋子,我感觉那些人就在那些屋子里头,之前你们可曾查过?” 卫重华道:“查过,但是那些屋子里,大多都是粮食,也有一些其它货物,没发现有很多人。” “不会的,”林宝月道:“我真的可以感觉到,他们就在那儿。” 卫重华并没怀疑她:“我再去查。那……殿下也在那吗?” 林宝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地图上的人,都是类似红外摄像的影子,虽然很清晰,但毕竟不是正常画面,再说人这么多,她也分不清啊,反正她是没看到有七八岁的小孩。 卫重华点了点头:“我会去查。” 林宝月道:“一定一定要小心,他们对外说那是阵法,我怀疑就算不是阵法,也一定有一些警戒装置,可能一去就会被发现,万一被发现,那些小孩就会很危险。” “不会罢,”卫重华道:“之前去查,并未发现什么。” 林宝月道:“那有没有可能,你之前查的时候,人家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才撤掉防护做好伪装,让你们去查呢?”她强调:“反正那些小孩一定在那儿!我确认!” 卫重华皱眉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被察觉。 但他并没有争辩,仍是道:“我一定会小心的,我会好好查的。” 林宝月想了想,又提醒他:“虽然张光宗那儿看起来很不靠谱,但还是要盯一盯的,他这个人气运很古怪,说不定哪天哪句话,就让他想到什么,就会有进展的。” 卫重华认真应下。 至于那胡破竹,她没听过他的名字,所知又太少,无从分析,所以没提。 卫重华很快就走了,林宝月送他出去,回来在三哥床边坐下,随手帮他捏着胳膊和肩膀,缓解酸痛,一边问:“哥,聊了半天,聊出啥有价值的没?” 林三郎笑道:“没有,只是闲聊。但听他的意思,当今陛下,似乎收了许多义子,这些义子大多是孤儿,皇爷会视每个人的资质,教文教武,倾力培养,虽然名义上是义子,但其实极少见到皇爷,平时就是关在院中,由各个教头来教导……” 林三郎差不多把卫重华整个人生经历问了出来,主要是卫重华在身份暴露之后,不觉得这些需要隐瞒。 林宝月不由点头,心说怪不得,怪不得卫重华有时显得单纯,天天被关在一处苦学,门儿都不出,阅历不足,象牙塔中长大,单纯一点也难免。 林三郎看着她,轻咳道:“我觉得,卫大人对你,似乎有些不同,而且卫大人文武双全,长相俊秀,咳咳……也确实不错。” 林宝月挑眉。 卫重华长得是不错,但好看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身为一个资本家,她的原则就是,好看就多瞅两眼,但绝不可能为此影响决定和判断,更不可能一辈子绑在一起。 林宝月笑道:“三哥,你别跟娘亲说……我是不会嫁人的,有首诗里这么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我自己活着就挺不容易了,我傻啊再多戴个枷锁在脖子上,多伺候一个男人,还得伺候他一家子,我脑子被门挤了吗?” 林三郎就这么看着她,满眼无奈,林宝月嘻嘻一笑就走了。 她还一堆活儿呢,哪有空儿讨论这种无聊的事情。 她先上商城看了看。 如今市面上,一石米是650文左右,50两银子能买好几千斤。 而商城最便宜的米,一斤九毛多,买一千斤才九百块,她准备就买一万块钱的,然后再拐个弯运回来。 ------------ 第107章 不会给你丢人的 至于狗狗,商城现在不能买宠物,但,有食物。 她从不吃狗肉,但世上总会有人吃狗肉,所以生鲜里头,就能买到狗。 林宝月仔细挑了一下,准备买八只蒙古牧羊犬,虽然德牧更有名,但她还是想挑古老东方的犬种。 这种狗长相英俊又威武,抗病,耐寒,智商高,性格稳定,而且凶猛不畏野兽,对陌生人警惕敌视,对主人却温和安静,可以长久守营……总之越看越合适。 买六只大些的给族里,再买两只小点的,给家里让豆宝和豆花养,也算是个童年玩伴了,长大点还能看家护院,挺好挺好。 挑好了狗,林宝月想起来,又急匆匆去找了林西婶儿。 林西媳妇很勤快很能干,这会儿正带着几个女孩儿,在家晒魔竽干呢,一见她忙迎了出来:“族长,可是有事?” 林宝月扫了一眼院中。 这种手工魔竽粉,十斤魔竽,才出一斤粉,自己家里做,着实是桩苦差使,所以她的打算是,商城买的魔竽粉,供给王家胡家,而自家工坊出的粉,大家都认识,就留在村里换生魔竽,一斤换十五斤估计都会有人换,换不了的再卖给商城,“纯天然手工制作”么,一斤能换商城好几斤。 只是也不急,总得先让大家感受一下才好说这事儿。 她就笑眯眯地道:“婶儿,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会训狗?” 林西媳妇忙道:“我会,族长想买狗?我会训狗!当初我们当家的说,我天生格外招猫狗喜欢,所以训起来格外好训,我帮族长训。” 林宝月含笑拉住她手:“婶儿别急,你听我说。” 她就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林西媳妇直听得眼中含泪,就想跪下磕头,林宝月一把拉住:“婶儿,不用这样,是你有这样的本事,我才让你做这事的。” 林西媳妇连连哽咽,轻声道:“族长,我懂,我都懂。” 不管有多少本事,也得族长肯用你才行,反正她心里明白,若不是林宝月做族长,她就算再有本事,这个活儿也是轮不着她的。 林西媳妇轻声道:“族长,我肯定会好好干,干得好好的,我,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林宝月温和道:“尽力就好,心里不用有负担,另外就是,你看有没有胆大些的妇人,敢晚上出来巡夜的,你都去约一约,巡逻不是什么危险的活计,多给家里赚点银子,腰杆子也挺。另外就是,你这个活儿,不占家里的名额,你家大妮儿或者旁人,也是可以去的。” 林西媳妇连连谢了,又连连应声,道:“族长放心,我多约几个胆大的,不会输给那些爷们儿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怕抵得过穷,抵得过饿? 有穷和饿在前头放着,巡夜怕什么。 林宝月就爱跟这种聪明人说话,便笑着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一句:“婶儿,你闺名叫啥来着?” 林西媳妇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缓缓地道:“杨桃花。” 林宝月点了点头:“那我以后叫你桃花婶儿。” 杨桃花茫然点头,她说不清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却莫名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涌动,眼中满是泪水,让她看小族长的背影都有点看不清楚。 林宝月走得悠闲。 啥叫亲戚?血缘关系是亲,婚姻关系是戚。 她们姓林的是同族是亲族,所以她叫她婶婶,可是除此之外,她希望她能明白,她除了被动接受和乞求身为“林西媳妇”的关照,还能用杨桃花的本事得到更多。 这些东西很微抄,她身为林家族长也不能说得太清楚,能领会多少,全看各人的本事。 到了晚上,敲锣召起人来开会。 这是林宝月第二次开会,比起上一次,这一次大家格外恭敬老实。 林宝月仍是站在大石头上,很快就把事情说完了,大家还在仔细琢磨领会,杨桃花就大声道:“我会训狗,我愿意做巡逻的工!” 她这么一带头,不少妇人纷纷开始抢,再有汉子应声,立马就有人挤兑他,“又不是什么力气活儿,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俺们抢啥。” 林宝月笑着也不阻止。 要知道,她的工坊,一般一家子只收一个工,而且,毕竟是力气活儿,动不动就得光膀子,也不方便召女工。 所以这个巡逻的活儿,她本来就想着多用女人。 虽然赚得没有工坊多,但活儿也轻快啊,女性相对而言更细心,更能发现蛛丝马迹,而且女性眼睛含有更多的杆状细胞,所以夜间视力、周边视力高于男性,更适合干这个活儿。 最主要是意义不同,巡逻的护卫隐隐是有管理的职责的,而且乡下人是很朴实的,你赚了钱,在家中的地位、话语权就会隐隐上升。 潜移默化,便能渐渐改变村风,她这个女族长也算是没白当。 做为一个资本家,林宝月一向觉得,用人,一定要发挥各自的长处。 在现代,短视频风行,因为短,所以需要强烈的戏剧冲突,男女对立什么的……很多人被洗脑,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为女 权而女 权,把女 权言论当成引战和引流密码,动不动就凭什么这活儿不让女性干,你7视女性你爱男。 她真的理解不了。 男女体力差异是生物学、激素水平、骨骼密度、肌肉纤维等等因素决定的,非得让女性去挑战生理极限,干一些不擅长的重体力活儿来彰显男女平等……她只能说,我是女人我不干,你乐意那祝你干一辈子。 林宝月悠闲地等着,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就把人员订了下来。 伐木扎篱笆算一个工种,每家只能出一个人;巡逻也算是一个工种,每家只能出一个;加上工坊有人在做工,也是每家一个。 一来二去之下,巡逻队除了另三个训狗的小队长,还真是只余下了妇人和孩子,然后余下的人家,林宝月再协调了一下,就完美实现了她身为族长想要的……每一家都有收入。 她家里只协调出去了一个工,所以豆宝也如愿以偿,加入了巡逻队,一伙村里孩子们凑在一起,开心得上蹿下跳,引得大人们也都嘴角带笑。 林宝月突发奇想,又道:“难得孩子们都聚起来了,不如顺便教他们一点东西,我问问,咱村里谁身手好些?” 要论身手好,那得是林长庚啊,林宝月眼神儿在人群中找小四哥,小四哥站出来一步,朝她努力摇头。 行吧,林长庚还得管工坊,估计也不爱教小孩,林宝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家正各自寻思,忽听有人道:“族长,我……” 林宝月转头,就见一个妇人,被杨桃花拉着手,站出来一步,满脸通红,却眼神发亮,轻声道:“我爹以前给人当护卫,我跟我哥都是打小练武的,会武,也会教。” ------------ 第108章 给他们露两手 她男人叫林岭,辈份很小,要叫林宝月姑姑,长了张娃娃脸,立刻兴奋地凑上来道:“我媳妇可厉害了,当初我遇上狼……” 他刚一说了个开头,大家就纷纷嘘他,明显已经说了好多回了,可林宝月不知道啊,立马双眼一亮,问:“美人救英雄?” 林岭就嘿嘿笑了,比了个大拇指:“一样的事儿,叫咱们族长一说,就格外好听。”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 这个林岭,她之前不熟,如今一看,性子还真挺好的,没有大男子主义,媳妇厉害,他一点不觉得丢人,还觉得挺光荣,这真的挺难得。 大家也都哈哈直笑,然后,陆续有旁人跳出来自荐。 林宝月学过自由搏击,身手还挺不错,但在这个有大侠的时代根本不敢说自己会,就道:“我也不懂这个,但这个活儿,关键不是会打,而是会教,我看林岭儿子好像会两手,不然你让你儿子出来走几招?” 林岭媳妇一点不怯,立马回手一招:“麦穗儿,给他们露两手。” 那小孩儿才七八岁,当着这么多人一点不怯场,抄了根树枝就上来了,然后就在场中舞得虎虎生风,一举一动利索极了,小跟头翻得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正经学过的。 林宝月连连鼓掌,一边又向另几个自荐的人比了比手:“你们孩子也上来试试?” 那几人连连摆手,直往人群中退,估计根本没正经教过自家孩子。 林宝月笑道:“那就定下林岭媳妇了。教武也算是半个师父了,我做主,武师傅一天多拿五个工分,每天都只教早上那队的孩子,一天连学加练,维持在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 她顿了一下,“我一天给你们送五斤拌好的魔竽条、五斤杂粮米或者面,算我送的,给练武的孩子们加个餐,但需要这些孩子们的父母,每天抽两个人来做,水也是每天轮到的这两家出。” 这话一说,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嗷嗷叫。 孩子的爹娘更是千恩万谢,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散了。 还是那句话,乡下人不怕干活,就怕闲着,如今家家有活干,家家有收入,就感觉日子有奔头,朴实的乡下人心中的感激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好几个人特意跑来跟林宝月道别,把林宝月一路送回家,大家才散了。 第二天,林宝月起了个大早,先给胡家五座大小酒楼和王家两座酒楼送了魔竽豆腐和魔竽干、魔竽粉。 胡县丞估计是真打算跟她交好,所以都提前交待过,王谦益也是个会做人的,也都提前交待好了,林宝月去了一问就有人接待,卸车也有人帮忙,非常快速顺畅。 林宝月一看这架势,根本就不用扶上马送一程了,于是也跟这几处都说了,之后她有可能不来,只让林虎来送,让他们认认脸,每天安排个伙计来接货也行,酒楼掌柜满口答应。 两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完了,林宝月问林虎:“这几个地方都记住了吗?” 林虎忙道:“记住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便交待他:“回去之后,给你的牛车扎个棚,扎得大一点,四周编个草披子盖上,防尘土也防晒,以后每天一早你来送,除了我,不许捎旁人,任何人都不行。就算你家里人要进,也要跟我说。我每日给你多加二十文钱。” 她一边说,林虎便连连应声,一边又道:“族长,不用加钱。” 林宝月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好生干就是。” 林虎嘴笨,就没再争,乖乖点头。 回了村,林虎赶着回家扎车棚去了,林宝月就先去看了看干活的人。 因为篱笆还没扎好,狗也还没买,所以巡逻还没开始。 林宝月本来是想去看看扎篱笆的人的,结果走到一半儿,就听到有一处呜呜吖吖地闹腾,林宝月就转了个路,就见林岭家门口,聚着一大帮孩子,中间围着林岭儿子,小名叫麦穗的。 那孩子还挺沉稳,正比手划脚给大家讲解,大家就乱纷纷跟着他的动作学。 林宝月看了几眼,笑着走了。 她去看了看扎篱笆的人,本来她的地已经扎了篱笆,相当于已经包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围墙”,但大家扎篱笆,却没跟她的接在一起,而是又扩出去大约四五尺。 林宝月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一边就问:“怎么不直接连起来?” 这边负责记工分的,是她三爷爷家的兄长,名字很奇怪,叫林嗷嗷。 三爷爷家的人名字都很奇怪,他是虎年生的,就叫林嗷嗷,他二叔家弟弟是兔年生的,叫林呜呜,还有个亲弟弟是羊年生的,叫林咩咩。 林嗷嗷虽然负责记工分,但也在干活,忙道:“族长,是我说的,我寻思不留空儿巡逻不方便,这么一大段儿巡逻队过不来,万一有人扒着篱笆进了你家地咋办。而且扩出去的都是林子,也不占旁人家的地。” 说得也是啊,林宝月点了点头:“哥,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嗷嗷呲着个大牙直乐:“没有没有,族长操心的都是大事呢,我这不是……嘿嘿,我也是过来看了才想起来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也没多待,看了看就想走,林嗷嗷又叫住她,往外指了指:“对了族长,那边……那边有三亩多地不是咱村儿的。” 林宝月一愣:“不是咱村的?我当时特意让牙行全都查了,然后全都置换成了一整片,全是咱村的地了啊!” “是,是,”林嗷嗷回头叫人:“席子,滚过来!” 一个青年就缩手缩脚过来了,林嗷嗷道:“席子家有三亩地,刚过年的时候,给了他岳丈家,在落婴坡,因为没去官府过契,就只把地契给了,所以,可能牙行没查到。” 林宝月有点皱眉:“当时怎么不说呢?这样的还有没有?” 席子低着头勾着背,也不敢说话,林宝月道:“打听打听这样的还有没有,家里有银子的最好赶紧买回来,没银子的我先借给你们,要是不想要,回头问问地连着的人家,有没有想买的。” 大家都应了,席子小声道:“族长,我家里有银子,我家里想买回来,可是落婴坡这会儿还围着呢,进不去啊。” 林宝月想了想:“别急,等我见了大人,问问何时官兵会撤走,又或者能不能进去。” 席子连忙应声,林宝月朝大家笑了笑就走了。 她一走了,席子才舒开身,小声道:“就这几句话,吓我一背冷汗!明明就是一个小姑娘,和和气气的,为啥我一看见她,就,就有点不敢大声。” 林嗷嗷随手拍了他一巴掌:“你说为啥,咱族长有本事!咱脑子不够使,摊上个有本事的族长,是咱林家宗族的福份!以后别小姑娘小姑娘的,乖乖叫族长!” ------------ 第109章 你能走多高多远 林宝月出来之后,先把狗狗买了。 如今她要作弊很简单,打开检测功能,看看周围没有人,就直接买,回头根本不用解释,村里人就会自己脑补……族长认识厉害的大人物,背着人悄悄给送过来的。 林宝月早就挑了品相很好的几只放进了购物车,很快买好,全都拴到一起。 两个小的才一点点大,林宝月就又买了个筐子,把两个小的放进了筐子里,顺手又买了些特制的狗粮,然后背着筐子,握着六根狗绳就回村了。 几只狗还不熟悉环境,十分老实,一牵就走,林宝月进了村,就近找了四个训狗员之一,把狗交给他就不管了。 然后她就背着小狗狗回了家。 豆宝估计也在林岭家门口那拨孩子里玩,小豆花倒是在家,李漱玉坐着摇椅,把她搂在怀里,正在跟她说话。 林宝月笑着打了声招呼,一边又道:“小花花~” 豆花奶乎乎应了一声,从李漱玉膝上爬下来,哒哒哒跑到她面前,小身子一歪,把毛茸茸的小脑袋伸了过来。 林宝月:“……” 是的,她就是那种没有爱心的大人,不生,也不爱带,但时不时还想玩玩,所以她现在只要夹子音叫一声小花花,豆花就立马把小脑袋送过来让她撸,为此她的铁粉周氏甚至天天给她洗头! 林宝月嘿嘿笑着,伸出了手,小豆花头发又软又短,扎不起辫儿,手感特别好,林宝月揉了好几下,一边道:“小花花,你看姑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一边说着,就卸下了筐子,往地上一放。 小豆花还没筐子高,两只小手手扒着筐子边,踮脚来看,筐子边只露着两只大眼,一眨一眨。 林宝月被可爱到了,一脸姨母笑,也不帮忙,小豆花问:“狗狗?” “嗯,对,”林宝月这才把筐子慢慢斜放了,让两只狗狗出来。 小蒙牧毛毛长,圆头圆脑特别萌,小豆花扶着膝盖蹲下,小小一点儿,小狗就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豆花的小脑袋也跟着转来转去,满眼惊喜。 林宝月笑道:“豆花喜不喜欢?” 豆花猛点头:“嗯!” 林宝月笑道:“那豆花可以挑一只,给牠取个名字,以后这就是你的小伙伴了……另一只给哥哥,平时喂牠啊,教牠啊,都是你们自己来,豆花说好不好?” 豆花奶声奶气道:“哥哥。” 林宝月引着她多说话:“哥哥怎么了?” 豆花声儿小小:“哥哥先敲,豆花债敲。” 林宝月立马拍手:“哇,豆花说话越来越清楚啦!” 小豆花有点天然呆,非常信哄,声音立马又大了一些:“哥哥回家,起名只。” 乡下养孩子糙,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豆花简直可以算哥哥带大的,对哥哥非常依赖。 林宝月也没有干涉,由着她跟小狗狗玩。 李濑玉也站在后头,含笑看着,见她直起腰来,才道:“你把我的学生送出去干活儿了,让我在家吃闲饭吗?” 林宝月立马想了起来:“对对,趁这个空儿,要不你教我写数字吧。” 李漱玉笑着应了,于是便取了笔墨,写出来,指导林宝月学写。 林宝月上学的时候,学校里还有书法课,练过两学期,但早就忘了,这会儿拿起来,跟新手没差,但是写了几个字,慢慢找着了感觉,就有那个架势了,倒是叫李漱玉赞了好几句。 林宝月还挺重视这事儿的,晚上出去了一趟,把粮食放下,她的任务就完成了,第二天也没去县城,又练了一上午字。 因为这会儿满庄都在忙,几乎没有闲人,李濑玉还有点诧异:“你居然有空练字?” “当然啊!”林宝月一边练一边道:“我是族长啊,我把活儿安排下去,大家各司其职,事情能运转起来不就行了,我没必要亲力亲为。” 李濑玉点头:“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不担心出问题吗?” “不担心啊,”林宝月笑道:“我在安排事情的时候,就拟定了相对完善的管理制度。记工分的,人这么多,互相监督就不用说了,中间还安排了轮换和交接……训狗吧,起先都是四个人一起,训练的进度、吃食的消耗等等,都是每日一报,管这方面的人记下来之后,还要找管事去拿粮、或者拿银子……也是互相监督,能出什么事呢。” “训狗师多拿工分,是个肥差,四个人中就算有人动念偷狗饭,他能逃得过三双眼睛?他想跟其它人勾结,一个不小心,被人告发,这个肥差就没了……就算真有万一,真勾结了,一人一天占一把狗饭的便宜?就算一直没被任何人发现,这点小事也不必太在意。” 这就好像在公司,有人带薪拉屎啦,把充电宝拿到公司充满电再拿回家啦……这种小事杜绝不了,也完全没必要上纲上线。 身为一个大总裁,她需要做的是开拓发展,把公司做大做强,而不是死盯着员工挑毛病,抠那仨瓜俩枣的。 她八分心思在练字上,只二分心思随口道来,李漱玉听得连连点头,轻声道:“真想看看,你能走多高多远。” 林宝月没听清,略微一停笔:“嗯?” 李漱玉笑道:“没事。” 林宝月一琢磨,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笑道:“那就请先生拭目以待了。” 而, 就在这一天晚上,卫重华也准备夜探胡家了。 他从带的人里,挑出来四个身手最好的,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个人。 虽然他们之前便探过一回,但因为林宝月叮嘱了,所以他格外小心,自己在前头探路。 常见的机关术,他都是学过的,但细细看下来,所有的木头,都是嵌进房顶墙面里的,并没有能变阵的滑道,互相之间,也没有……譬如细线铃铛之类的警报装置,没有可瞭望的高处,没有石别拉,看起来真的全无异常。 卫重华回头打了个手势,后头人便放了两只鸟儿过去,鸟儿都稍微捏伤,飞不高,一路跌跌撞撞飞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几人这才慢慢往前探。 这些房子,房顶造得古怪,很多都是光滑无比的斜面,坡度很陡,又有灰尘,不易立足,又容易留下痕迹,所以一路只能在木头上落足,但因为房顶全都奇形怪状,而木头粗细不一,底下大约曾经被灌了雨水沤烂过,时不时有些松动,有几根甚至在脚下转动,感觉好像要掉下来。 幸好几人都是高手,小心行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等过了外圈的防守,几人便轮流下去,听着各个房间的声音。 只要房间里头有人,哪怕他们在睡觉,也是能听到呼吸声的。 但接连探了几处,都没发现有人,似乎就是粮仓。 这片建筑群说大不大,一路细细探来,走了过半,忽然听到了许多喘 息之声,听着有些……不大对头。 ------------ 第110章 没法子了掀桌吧 前头有很多护卫,卫重华绕到后头,找到窗子,向里一张,便是一呆。 里头一个明显年纪很大的妇人,满脸皱纹,满身肥肉,正姿态豪放地躺在颇大的浴池里,闭着眼睛。 几个少年人跪在她身后,正往她头上涂抹着什么油膏,还有两人正跪在浴池中,抱着她的脚揉捏,来来往往全都是少年人,衣着极其清凉,手里捧着些巾帕香膏瓜果等物,打眼一看,至少二十余人。 卫重华惊呆了。 象牙塔里长大的老实人,哪里看到过这么Y乱的情形! 他一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勉强维持着镇定,在室中扫了几眼,没有发现异常,就迅速招呼人离开,仍旧把余下的房间,一一探过,一直走到边缘,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此时,胡家。 胡县丞低头听着秘报。 胡家这一处,确实是厉害的防护阵法。 上头这些,防的就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若真的从下头正常走,反倒不会惊动阵法……当然了,肯定会惊动护卫,十分严密。 原理倒也简单,这些探出来的木头,除了最外头几根,越往里头的木头,都是一大段距离没有落脚之处,只能落足木头上,木头晃动,下面的旗子就会晃动,而能滚动的木头,其实都是嵌进了一个圈里,外头只稍微一转,里外一错,系在上头的小袋子就会掉下来,无声无息,却会发出气味,护卫哪怕睡着了,都能很快察觉。 看起来简单,却着实好用,足够他们在发现之后,及时把婴儿转移,然后摆出一场大戏来,掩饰转移的声音。 可是,来的人会是谁? 胡县丞沉吟着,转身回进屋里。 屋里摆着酒席,胡万贯满脸通红,似乎已经喝大了,但桌上的菜并没有动多少。 胡县丞拿起筷子,把菜全都拨乱,一边道:“卫重华不是已经回京了,为何还有人在查我们胡家?” 胡万贯不太在意地道:“反正他们也查不到什么。” “不,”胡县丞道:“这一次,他们探得太细了,这么点子地方,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这不像是随便一探,倒像是得了什么消息来查证的!” 胡万贯道:“探得细不更好?这么细都探不到,那他们以后应该就不会来了。” “没有那么简单的,”胡县丞轻声道:“要是探不到,他们撕破脸明着来了呢?我们还是把那些婴儿,全都处理了吧!” 胡万贯啧了一声:“那些小的,处理就处理了,大些的,可别处理,这批货有好几个好苗子呢……要叫我说,直接把那小皇孙杀了不就结了?死无对证,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中间小皇孙三个字含混而过,胡县丞瞪了他一眼,但还是道:“不可,若有万一,那就是咱们的保命符!” 胡万贯不耐烦了,推开桌子站起来:“行吧,那你看着办吧,我去睡了。” 他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了。 胡县丞守着一桌菜,考虑了半晌,下了决心,转身就去找胡破竹了。 而, 卫重华几人出来之后,迅速会合。 周行仁道:“我就说这儿没有,我上次就查得挺细的。” “对啊,”另一人也道:“大人,是哪里的消息,会不会其实藏在胡家院里?我们要不要再去院里查一遍?” 卫重华摇了摇头,只觉心头有些不安,可是回思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没有漏查了哪里。 他就道:“你们先回去。” 几人齐声应下,一人道:“大人,你不回吗?” 周行仁捂住他嘴,把他拖走,远远传来他压低嗓子的声音:“老大但凡找着由头,肯定会……” “哦哦哦……”另一人连连点头,闷笑两声,几人迅速消失了。 卫重华垂了垂眼,在心里辩解……我是真的有事情要问她! 一边直接施展轻功,去了林家。 林宝月属于高敏感人群,睡得正香,莫名一下子惊醒了,稍微定了定神,就感觉窗外好像有人……她正调整呼吸,想继续装睡,就听那人压着声音道:“宝月,是我。” 林宝月:“……” 她心说这围墙白盖了,看来一点挡不住高手。 然后她压着起床气,穿好衣服,推开窗子,问,“嗯?” 月色下,卫重华一身黑衣,头发也用黑巾包起,拉下的面罩还垂在颈边,影视剧里挺常见的造型,但因为他皮肤白鼻梁高,眼睛又大又亮,正仰头看她,所以这造型还挺俊帅的。 但林宝月还是有一点不爽,主要是这种方式,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林宝月用气音道:“有事吗?” 卫重华估计是看出她不快,就垂下了眼,小声把事情说了,林宝月安静听着,然后她问他:“一个祈福求财的阵法,没有讲究?可以随意在阵法里头y乱??” 卫重华双眼猛然张大。 是啊!对啊! 如果真是阵法,不可能在里头做这样的事情啊! 如此简单的道理,可他当时被那幅画面冲击到了,是真的一点也没想到!周行仁几个人也没有想到! 他一时呆怔当场。 厢房的门吱哑一声,林长庚站出来一步,远远看着两人,林宝月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他,只道:“没办法了,要叫我说,你直接掀桌吧,连夜抓了胡万贯和胡县丞,出其不意的,也许还有一线可能,能救下那些孩子。” 卫重华道:“可是……” 林宝月续道:“至于那位殿下,他们手里有人质,你手里也有,我觉得胡县丞这个人颇有心机,也许这件事确是胡家主导,搜一搜那个浴池,说不定有秘道呢?审一审,说不定他们会与你谈条件呢……主要是,你不掀桌,再暗查下去根本没有意义了。” 因为她确信那些人就在那儿啊! 都到门口了还是找不到,那再暗查还能查啥啊? 林宝月问他:“你的人手够不够?胡家万一真莽上头翻脸,你能应付得了不?” 卫重华道:“别担心,够的。” 林宝月还没忘顺口问了一句:“落婴坡会围到什么时候?” 卫重华神思不属,居然随口问她:“你想围多久?” 林宝月抽了抽嘴角:“你问我?” 卫重华定了定神,轻声道:“我叫人撤了吧,起先那几人都是死罪,那个族长也要死,余下的人就算了。我,我走了。” 林宝月道:“小心。” 卫重华拉上面罩,脚尖一点就跃上了围墙,在围墙上回头,朝她点了点头,迅速滑入了夜色之中。 ------------ 第111章 员工福利 因为出了这事儿,林宝月第二天一早,跟着林虎的牛车去了一趟县城。 果然,一到县城,就发现气氛不大对。 林宝月到了胡家酒楼,打听了一下,那酒楼掌柜自己也满心惶惶,也没瞒着她,只说,昨夜有兵马把胡家给围了。 林宝月犹豫了一下,便叫林虎把她送到胡家路口,她自己走过去看了看。 主要是寻思着,要是胡家有秘室什么的,没找到那些小婴儿,她打开检测功能,说不定能帮上忙。 还没到呢,远远就看到很多官兵,有人看到她,远远跑了过来,是周行仁。 周行仁大声道:“县君怎么过来了?”一边施了一礼。 林宝月用气音问:“两胡,抓到了吗?那些孩子找到了吗?” 周行仁也小声回答:“抓到了,俩人全都抓了,正搜着胡府呢……那些小女婴也都找到了,藏在地下秘室!但是殿下……”他中间俩字声音很低,道:“还是没找到,我们大人都急死了。” 嘴里说着,又大声道:“我们大人办案子呢,外人不能进,县君还是请回吧!” 林宝月嘴上应道:“是是。” 一边又小声问:“我能不能过去看看?等晚上也行,我看看我能不能感觉到那一位在不在?或者在哪儿?” 周行仁一个犹豫:“那你等等,我回去问问大人。” 林宝月又叮嘱他:“胡家是地头蛇,说不定消息就会泄露,你们不要跟我很熟的样子,就一直装下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周行仁连连点头,飞奔进去问了,很快又回来了,道:“我领你四处转转?你要去哪儿?” 林宝月道:“我也不知道,咱们就随便转转,转全一点。” 周行仁就领着她从外头转了一圈儿,然后又带着她跳进围墙,把胡家院子也转了一圈儿,一遇到人,他就开始演:“县君,你真的没有跟胡家勾结?我听说县君跟胡家做生意呢!” 林宝月也道:“我只是在跟胡家做生意,但私底下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两人随便演着,也把里外都转了一圈儿,没再发现有藏着的人。 林宝月无奈地朝周行仁摇了摇头,周行仁又演了两句,才把她送了出去,见没人了才问:“殿下没在这儿?”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反正是没感觉到什么。” 周行仁叹了口气,也没心思说笑了,垂头丧气地往外送她。 林宝月问:“对了,马平成怎么样了?” 周行仁道:“还在胡家,也关起来了,不过据马平成说,就是那个大夫……叫胡破竹的,说昨天晚上,胡县丞来找他说话,因为胡破竹平时就住在他隔壁么,马平成就偷听了一下,胡县丞要他做什么事,他好像不肯答应,最后还吵起来了,胡破竹说道‘我说不能杀就不能杀,我留着有用!’好像就因为这样,咱们才来得及救下那些婴儿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 周行仁一直把她送到路口才回去,留下林宝月慢悠悠边走边想。 虽然这事儿被卫重华三问两问的,她确实知道了不少,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周行仁就直接告诉她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果然是新朝初建,很多东西还不完善,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应该也还没建,于是皇孙被拐什么的,虽然历史上没这事,但在这样的背景下莫名显得合理了有木有? 因为胡家家主都被抓了,林宝月担心会有变故,所以立马去木匠铺子,又打了一个木头车,仍旧让老木匠连夜打好送了过来。 果然,第二天还没事儿,第三天开始,所有胡家酒楼都被暂时查封了。 于是之前订的魔竽豆腐也就不用送了,但胡家财大气粗,签契书的时候已经把帐结了,所以林宝月一点损失也没有,心情很愉快,把新打的小车子推出来,让娘亲和大嫂二嫂分一个人出来,走街串巷去卖……顺道也给一些小酒楼送送货。 小叶氏因为上一次晚来一天,自觉得吃了亏,这一次无比积极,主动要来,于是林宝月仍旧陪着她走了一天,遇到饭铺酒楼就进去跟他们聊聊……这是胡家之前订的魔竽豆腐,因为胡家出事暂时不要了,你们要不要?也按便宜的价儿给你哟~ 其实各酒楼之间消息很灵通,大家也早知道这东西了,立马就有不少酒楼买了,然后林宝月也约好了,每天给他们送。 这么跑了两家酒楼之后,第三家林宝月就让小叶氏去的,小叶氏有样学样,起初一说话还忍不住要打磕巴,但说了一会儿之后,就渐渐顺畅。 小县城不大,一天就跑完了,除了这些酒楼,也可以零卖,沿途还要叫卖,比起摆摊儿,确实会辛苦一些,忙起来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 林宝月就跟林虎说了,让他媳妇过来帮忙,到时候给她发工钱。 林虎欢天喜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林宝月再一次闲了下来,就在自家工坊说了一声,明儿一早,叫他们把家属叫来,她准备教她们发豆芽,她可以提供豆子和器皿,回头长出来她要收,他们自家也可以吃。 这就算是员工福利了。 这种外头很多人会,也赚不着什么钱的小技术,都可以拿来当员工福利,不用花钱,还能招揽人心。 而, 此时, 漆黑阴暗的官牢中,卫重华正与胡满堂对恃。 卫重华神色沉沉,正一手扶着膝,低头俯视着胡满堂。 胡满堂受了大刑,披头散发,衣裳上全是血迹,却满脸狰狞得意,对视久了,他甚至还呵呵地笑了起来,笑里满是笃定。 卫重华咬紧了牙关。 他虽然阅历不足,很多事情确实不知道,但对于审讯,算是颇有天赋,又略有经验的。 胡万贯和胡满堂都是土匪出身,十分抗刑,但下死手审,硬生生磨了三天,胡万贯终于抗不住招了。 胡万贯他爹就是土匪,他是匪窝里长大的,从会走路起就会杀人,开国前本来就乱,他们也算一股小势力,四处流窜,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后来,仁武帝坐了江山,大肆剿匪,山寨军遇上正规军,全都被杀了,只有他们一拨人,当时留在山寨,后来得了消息及时逃了,侥幸活了下来。 开国之初,科举制度等等,也不完善,很多官员靠举荐,胡满堂算是有脑子,读过书,后来辗转搭上了布政使,就被举荐做了县丞。 然后胡万贯就在这边做起生意来。 但他实在不是那块料,加上习惯了明抢,哪里耐得下性子赚辛苦钱。 后来胡县丞无意中救了胡破竹,知道他医术好,还能调整骨相,于是就做起了拐子的买卖。 他的话里,有很多含糊不实的地方,但卫重华现在顾不上,他只想知道小皇孙在哪儿。 ------------ 第112章 帝王的好儿子 可胡万贯只道:“这个我不知道,你们打死我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个直肠子,对上玩心眼子的,有时候被套话了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但凡重要的事情,全都是满堂管,直接就不跟我说,省了我说漏嘴。” 于是卫重华继续去审问胡满堂。 胡满堂在这之前,一直都坚称自己不知道小皇孙的事情,只是拐卖女子,演得涕泪交流真情实感,直到听说胡万贯招了,他立马不装了,直接坐下来,道:“想救小皇孙,就放我出去,我儿子带着皇孙殿下躲在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我每五日都会去见他一次,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我们见面有特定的暗语,必须我亲自去,我若不去,他会立刻杀了小皇孙就跑,到时候不管抓到抓不到他,小皇孙的命必定是没了……” 之后卫重华再次用刑。 可大刑用尽,胡满堂也没有改口,他甚至咬紧牙关没有吐露见面的地方。 他的态度很明显,这么久了,我本就不可能全无准备,我出去之后肯定要想办法跑路…… 可是你敢赌吗? 哪怕我的话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你敢赌吗? 若小皇孙从此不再出现,你就是害死小皇孙的罪人,你这辈子都完了。 所以,你只能按我说的来,赌我说的是真的,赌我跑不出你的手掌心,赌赢了你就救回小皇孙,赌输了顶多跑了我这么个人犯。 两人对恃良久,最终,卫重华缓缓应声:“好。” 胡满堂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 他知道他会答应。 卫重华刚来的时候,本是想“用”胡家的,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胡满堂把他的性子摸清楚。 在他看来,卫重华不愧是仁武帝精心打造的“好儿子”,他的性子方正又君子,但是呢,在他心里,仁武帝的命令高于一切。 此时,他是来找小皇孙的,为了小皇孙的安危,他就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的想法,他的原则,甚至他的性命。 成则救回小皇孙,不成则以死赎罪,这就是他的选择。 这在胡满堂看来很傻,但却很好对付。 他早就在防备万一,早就给自己预备好了退路,只要逃出去,他的儿子孙子、财宝,小皇孙全都在,随便换个地方,就可以东山再起,仍旧吃香喝辣! 至于胡万贯,兄弟一场,他照应了他这么些年,也足够了,是他自己招认的,那他就……去死吧! 隔天,按着胡满堂的要求,他被打理得干净了些,换了衣服,出了大牢。 卫重华亲自搀扶着他,周围数人远近随行戒备。 一行人上了马车出了城,到了城外山脚下一处宅院。 胡满堂全身都是伤,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目养神,一直到了地方,才张开眼睛,卫重华扶着他下了马车,问:“就是这儿?” 胡满堂含笑点了点头,就要迈步。 下一刻,周行仁带着人出来禀报:“大人,发现数处小机关,已经处理了。” 胡满堂身体一僵,半晌才咬了咬牙根,又想往前走,卫重华把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往前。 胡满堂道:“姓卫的,你这是何意?” 卫重华也不理他,隔了会儿,里头又有一拨人出来,道:“大人,发现很多地方藏着迷 烟,已经处理了。” 胡满堂周身一抖,手都攥了起来,脸上也不由带了怒色。 卫重华神色平静,点了点头,又等了一刻多钟,又有一拨人出来,道:“大人,院中没再发现不妥。” 一行人这才往里走,卫重华回头轻声吩咐:“都藏严实一点,有人来,就放他们进来。” 大家纷纷应声,各自找地方藏匿。 胡满堂脸上皮肉抽动,气息都变得粗重了,一直到进了大厅,胡满堂拖着步子,就要在椅中坐下,卫重华一把拖住他,胡满堂愤怒甩手,却甩不开他,两人拉扯了两下,卫重华来回看了看,把他往门里头拖了拖,随手推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仍旧紧紧抓着他的小臂。 胡满堂冷笑嘲讽:“卫大人,好本事啊!” 卫重华仍旧不理他,双眼四处扫视。 屋梁上忽然有人闷哼了一声,卫重华道:“怎么?” 那人迅速跃下,道:“大人,有毒虫!” 话音未落,窸窸窣窣声四起,有人道:“大人,有很多毒虫出来了。” 但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迅速拿了药物洒在衣服上,一边拿了扫帚,斩杀驱赶。 卫重华浓眉深皱,却一直站在厅中,紧紧握着胡满堂的胳膊,周行仁几人穿着胡家护卫的衣裳,侍立左右,哪怕外头鸡飞狗跳,却始终无人离开,甚至无人分神。 胡满堂看在眼中,眼瞳深了深。 这些人也算是训练有素了,他演了许久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直到此时仍未松懈。 可惜,他真正的手段,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他自小在阵法上极有天赋,这整个厅都是一个阵法,任何一个椅子,都可以成为阵法的核心! 刚才他与卫重华拉扯那几步,就是为了调整阵法的……而且他还准备了最为恐怖的武器,火 药! 他早就调查过无数次,大明军队的火 药,精妙之处远逊于他,只怕他们连见也没见过! 所以,就是现在! 头顶轰得一声响,好好的房梁忽然断裂,无数毒蜂飞了出来。 卫重华抓着胡满堂就要掠出。 就在这时,胡满堂身体猛然往下坠落,其重量至少有三四百斤,远远超过了他自身的重量。 卫重华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着下坠,却仍旧没有松开手,甚至脚下迅速拿桩站稳,硬生生把他的下坠之势稳住了! 这一下,胡满堂才是真急了,奋力抬掌,朝他劈去…… 他的手,与卫重华的手,在空中相击,发出了一声震响,下一刻,巨大的轰隆声陡然响起,整间宅邸地动山摇,卫重华站立不稳,却居然猛力一提,把胡满堂提起来甩了出去。 胡满堂长声惨叫,然后被巨大的爆 炸之力抛上半空,又跌落下来。 铁制的椅子也飞起,落下,正正砸在他头上,砸出了一个血坑,血花四溅,胡满堂满眼不甘,喉间发出嘶嘶之声,然后头一歪气绝当场。 卫重华犹向他那边跑了两步,才摇了一摇,仆倒在地,昏了过去。 ------------ 第113章 崖底老爷爷 就在这巨大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不远处一间宅院里,男人猛然扑到了窗边,看着那儿,然后他迅速走到院中,掀开密道口的盖子等着。 可是等了很久,胡满堂也没有过来。 男人犹豫了一下,跳进密道,慢慢走过去,可是还没到头,就发现那一处已经全部崩塌了。 男人迅速退了回来。 他是胡满堂的儿子,名叫胡兴旺,身边还带着五岁的儿子胡宝儿。 卫重华的人刚一查落婴坡,胡满堂就把他打发出来了,前两天胡满堂被抓,他立刻赶到了这儿等着,可是现在,火 药 爆 炸了他爹却没来,他就知道他爹可能是失手了。 胡兴旺当机立断,直接回房抱了儿子,急匆匆出了门,准备去山上。 他爹说了,万一他失了手,让他不要磨矶,赶紧走,小皇孙实在不行就杀了,只要带着山寨积攒的财物,换一个地方仍旧能好好生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福慧村。 林宝月花了一个多时辰,教会了大家发豆芽。 过上几天,等豆芽长出来,一斤黄豆要交回六斤豆芽,一斤绿豆则要交回九斤豆芽,只要按要求好好养,肯定能到达这个份量还有一点富余,因为豆子和器皿是林宝月提供的,所以只需要给一点辛苦费。 当然了,如果你不好好干,豆子烂了什么的,也是需要赔的。 但这活儿不耽误工夫啊,捎带手儿就能干,还能给家里添点菜,所以大家还是很欢喜的。 等她们走了,林宝月就背着筐子出去转了转。 主要一上午豆芽豆芽说的,她有点馋青菜了,寻思着出来转转,然后买点好吃的菜带回去。 荠菜可以来点儿,回头包大包子吃;马齿苋也可以,拌一拌配大包子正好;蒲公英也行,可以烙饼吃。 大馋丫头林宝月想得口水直流,走出去还没半里地,就把菜全都买齐了,转身要走的时候,习惯地瞥了一眼脑中的地图,然后身体一僵。 虽然离得挺远,而且只是一个红外图像,但那个身量那个走路姿势,分明就是张光宗!! 林宝月迅速转身,离他近了几步,四处找了找……她之前提醒过卫重华,让他的人一定要盯紧张光宗,但这会儿,远处只有张光宗,看不到别人。 又是主角光环?连高手都能甩脱? 这会儿,胡家倒了,男主也算是穷途末路了,也该遇贵人/契机了吧? 她果断把筐子扔进空间,然后买了一根超长的擀面杖。 甩了甩挺顺手的,然后就估摸着张光宗走的方向,一跑小跑,抄到了他前头,找到了一处比较茂密的干草丛,埋伏了下来,盯着地图上的张光宗慢慢接近,林宝月紧张得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我的祖国,我的善良,我的天爷,我的道德…… 我忏悔,我有罪,我真的是个遵纪守法好宝宝,但我现在出门在外,也不能给祖国爸爸丢人啊对不对! 所以偶尔拦路打个闷棍也是事急从权情非得已…… 林宝月心里碎碎念,心头颤颤颤,但手上半点没有迟疑。 张光宗慢慢走近,林宝月缓缓站起,张光宗缓缓走过,毫无察觉…… 啪叽! 擀面杖正正敲到了张光宗后脑,弱鸡张光宗痛哼一声,身体摇了摇,一头栽了下去。 林宝月:“……??” 她略等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往下看了看,山崖很高,也很陡峭,走得稍微近了一点,还哗啦啦掉了一些土。 林宝月赶紧退了回来,眉头深皱。 虽然确实有点心理负担,但林宝月是真想弄死他的。 他是不安定因素,他是杀人凶手,他是她一家子的仇人,本来就该死,早弄死早放心,这又不是修仙世界,还能来道雷劈死她不成? 但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弄死他,她就不大乐意了。 她自己的小命,她还是挺稀罕的,这么高,旁边又没有树,难道吊个绳子下去? 万一失手了呢,万一被反杀了呢? 她走开几步,先远离了案发现场,然后想了想。 男主出现在这儿,多半有机缘。 但她打他闷棍,绝对是意外。 所以,就算他掉下去能触发崖底老爷爷,那他要走去的方向,一定也有别的机缘在等着他。 于是她拖着棍子,继续往前走。 她身体素质不错,沿着路走出二里多地,啥也没发现,林宝月不甘心,又往前走了一段儿,商城提示:“人参一株。” 林宝月:“???” 她错怪了剧情大神!原来穿越女真能挖到人参!! 可是种田文男主……还真是很少见有挖人参的诶? 林宝月停住脚,四处找了找,又来回试了好几次,才发现人参居然藏在一处坑里,虽然不算深,最深处看着也最多两三米深,但草还挺密的。 林宝月拿棍子扫了扫,没发现什么蛇虫,这才慢慢滑下去,一路扫着草头,果然看到了人参。 林宝月看了看四周无人,先拿出水来,把这一片地都浸湿,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始挖。 这人参好大啊,感觉就像传说中几百年的人参,根须也茁壮极了。 要知道,人参须也是有药效的,参须越完整,人参越值钱! 林宝月又把远处也浸湿了,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挖,生怕碰破了一点皮,少卖了钱。 挖呀挖,挖呀挖,眼看着超大的人参慢慢显现出来,林宝月双眼锃亮,内心循环播放:“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挖大大的人参,赚多多的钱花……” 林宝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了一个超大的坑,终于把人参整个挖了出来,主体跟她整个胳膊差不多长,掂着都觉得颇有份量。 发财了发财了,林宝月乐得有牙没眼……直到一个粗嘎的声音撞入了耳中:“赶紧的!找不到人,胡兴旺不会放过咱们的!” “放心,小兔崽子跑不远!” 林宝月一惊抬头。 周围全都是草,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道蓝色衣衫闪过。 她实在太爱钱了,只顾着挖人参了,居然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林宝月迅速把人参收了起来,然后猫着腰往草丛里钻,跑出去一小段儿,跑到了坑边,还没往上爬,忽然发现几步外的壁上似乎有个洞,林宝月立马钻了进去。 才刚钻进去,就感觉有什么尖利之物,一下子抵在了她肩上。 借着天光,林宝月依稀看清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看他满面惊惶,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张开嘴好像要叫,林宝月一把抓住他手,往前一带,扯得他身子跌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小孩奋力挣扎。 但他十分瘦小,力气也小,林宝月控制他不太费力。 狭小的空间里,林宝月直接把他抱进了怀里,手腿并用控制住他的动作,一边在他耳边用气音道:“别怕,也别动,我就是个过路的。” 小孩抖个不停,显然怕得厉害,而且一直在奋力挣扎,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 第114章 仙女姐姐 林宝月索性反手把他按到了地上,身子一移,压住他腰腿,一手按着他的脸,挡住他视线,然后迅速在商城买了两蓬扫帚草,堵在了草窝门口。 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远,脑内地图也能看到那两个人一路搜索着,慢慢走远,一直到离开了检测范围。 隔了好一会儿,林宝月才长长松出来一口气。 然后,她感觉手按着的小孩脊背慢慢软下来,停止了挣扎,她便松了手,把他提坐起来,声音极低地道:“别怕,别出声。” 小孩一声不吭,双眼大睁,直勾勾看着外头,身体仍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很瘦,瘦得皮包骨头,刚才被她按在地上,脸上额上都沾了灰尘,看上去却仍旧神清骨秀,睫毛长得逆天,特别漂亮的一个孩子。 林宝月一下子就想起了卫重华说的“殿下”。 刚才那两人一身匪气,且提到了一个名字,胡兴旺。 姓胡!肯定是胡家的人! 而卫重华说殿下长相肖母,清俊秀美,七八岁大……应该就是了! 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林宝月搂着他,无声拍抚了几下,看他颤抖渐止,才又把注意力移回地图上。 结果这一瞅,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 搜索地图比红外摄影还要清晰,能清楚看到,她和小孩儿蹲坐在一处,而那两个人影,就在她们上方,一个执着刀,另一个趴俯着,耳朵贴地,明显在听他们的动静。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宝月咬了咬牙根,想了想,从商城买了一瓶喷射式的洁厕灵,然后一下子买了五百斤营养土,又把刚才的西瓜刀拿了出来。 她把洁厕灵握在手里,用低低的气音道:“我好怕哦!” 上头两人一动不动。 所以,他们不是听到的? 难道是扫帚菜太绿了,才被他们发现的?还是看到了她挖的大坑? 林宝月声音略微大了一点:“我好怕,我的腿软了,不能动了。” 上头的人影动了动,互相打着手势,林宝月看他们的意思是不能用刀,心头更是一定。 下一刻,两人同时跃下,一人猛然往洞口扑来。 身边的小孩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下一刻,林宝月手里的洁厕灵喷出了一大蓬蓝雾! 那人惨叫一声,双手捂眼,踉跄后退,林宝月一探身,五百斤营养土轰然落下,直接把两个人埋了进去。 林宝月咬着牙根冲上去,举着西瓜刀就胡乱捅了进去。 她头皮发麻,却咬紧牙关,不敢闭眼,用尽全力一下一下刺入。 刺了不知道多少下,直到听见惨叫连连,血水泛了出来,那两人挣扎渐息,林宝月才缓缓松出来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睛瞪了太久,自己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涩得几乎张不开。 林宝月剧烈喘 息着,一边仍旧握紧刀柄,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土堆。 下一刻,那小孩忽然冲了出来,扑在了她背上,小猴儿一样紧紧箍着她的脖子,发出了低沉嘶哑的音节:“仙、女、姐、姐。” 林宝月:“……” 她缓过来一口气,手扶着地面站了起来,双腿直发软,她扶着山壁走了两步,甚至还没忘记收起洁厕灵。 然后她一手西瓜刀,一手擀面杖,后背还挂着个小孩,飞也似地往前跑。 一口气跑出去不知道多远,实在没力气了,才慢慢停了下来,缓缓坐到地上,拍了拍小孩的手臂。 小孩双手双脚紧紧攀在她身上,挂得紧紧的,一动不动,林宝月侧头看他,就见他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又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林宝月无奈地道:“宝贝儿,你先松松手,我要被你扼死了。” 说了好几遍,小孩才总算反应过来了,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松开手,迅速滑下来,双手抱住她腿。 他看着瘦瘦小小一个,但她也不过十四岁,他好像只比她矮大半个头,却蹲在地上,手肘贴地,死死抱着她的腿,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用尽了全身力气。 林宝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 他因为瘦,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藏着惶恐,好像生怕被丢下的小兽。 林宝月便又道:“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但我们得先离开这儿,我担心他们会有同伙。”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那这孩子不就相当于历史上的朱雄英? 救下朱雄英,后半辈子简直可以尽情浪了有木有? 就算他不是……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总还算是个人,实在做不出把刚从匪窝逃出来的小孩儿,又扔在半路上的事情。 所以她承诺给的非常真诚。 她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虽然看不到有人,但还是担心,又挣扎着站起来:“来,别怕,我们牵手手走。” 他一声不吭地抱紧她。 林宝月试图扒开他手,他怎么都不肯,她略微用了点力气,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就骨碌下来,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仙女姐姐,别丢下我。” 林宝月:“……” 她只好再次安抚:“我真的不会丢下你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丢下你的!” 好说歹说,他一声不吭,也不回应。 林宝月实在没办法,只能再次蹲下,让他挂在她背上,然后拄着擀面杖,艰难往前走。 刚才只顾着逃走,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也根本辩不出方向! 这时候的山林,可是有野兽的! 就算没遇到坏人同伙,遇到野兽她也打不过啊! 林宝月盯着太阳,努力分辩,又走出一段路,小孩忽然伸手指了指:“那。” 林宝月问:“你知道方向?” 小孩在她背上一顿一顿,应该是在点头。 林宝月虽然不咋相信他,但她实在全无头绪,就往那个方向走了一小段,然后地图上就看到了人影,四五个人影,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宝月:“……!!” 她来不及多想,就近找了个草丛一猫,又下单了一千斤营养土。 但这次的几个人,明显警惕得多,急匆匆走到了还有十来步的地方,就猛然停下来:“什么人,出来!” 林宝月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心里只想着……太远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又或者丢个石子到他们后头,趁他们回头,就冲过去! 她太过紧张,想得太入神,脑海中疯狂预演……然后,就在她注视之下,他们的后方,簌簌落下了一把土! 几人闻声回头。 林宝月几乎就要冲出去了。 但,她脑子反应很快,迅速反应了过来。 不对,这是她买的土,离着至少十几米,她居然能凭空放土? 那? 眼见五人迅速背对背站到了一起,林宝月一咬牙,全神贯注于他们上方,然后把一千斤营养土照头洒下!! 哗地一声,营养土真的在她预想的位置洒了下来。 因为太多了,如同炸开一般迅速,几个人居然没能避开。 林宝月冲了上去。 他们挣扎外逃,她则转圈补刀,疯狂乱捅了一阵,直到土堆停止挣扎,林宝月才瘫到了地上,真的是全身虚脱,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小孩儿慢慢走过来,拿起了地上染血的西瓜刀。 林宝月顿生警惕,立马坐了起来。 ------------ 第115章 他想战胜自己 小孩儿却没有看她。 他脸色苍白,双手举着西瓜刀,猛然往中间捅了一下。 血溅出来,他全身一抖,汗如雨下,剧烈喘 息,隔了一会儿,却缓缓拔出刀,又捅了一下。 林宝月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你是故意让我来这儿的?” 小孩儿停下动作,慢慢回头,小脸上溅着血,指了指他们:“他们是坏人!仙女姐姐下凡救我,杀坏人。” 他说的话似乎有点稚气,而且似乎长久没说话,略有些吐字不清,眼神却亮得惊人,坚定又炽热。 林宝月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要害她,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仙女……而且,在明显经历过很多折磨,逃离魔窟之后,不想着赶紧逃,而是带着仙女姐姐杀回去报仇,这孩子的性子,是真的很坚韧,也很记仇了。 最主要的,他现在明显怕得厉害,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却仍旧在努力补刀,怎么说呢……他这是在自我医治,他想战胜那个害怕的自己。 这样的小孩哥简直让人佩服好么! 就连习惯了趋吉避凶的现代人林宝月,都被他这个劲头儿感染到了,慢慢爬了起来。 然后她问:“这边的坏人,有多少,你知道吗?” 小孩哥道:“很少。” 林宝月轻咳了一声,她想豪气一点的,但摸了摸鼻子,还是确认了一句:“很少是多少?” 小孩哥想了想:“不超过十个。” 不超过十个?刚才处理了两个,又处理了五个,那最多还有三个! 再说了,有了检测功能和远攻技能的林宝月是无敌的好么! 就算远攻技能是bug也不可能立马堵上,最起码今天之前她是可以用的! 于是她立马道:“走,仙女姐姐带你掀了他们的老巢!” 如果此时的林宝月,得知了卫重华的遭遇,可能会怂,担心会有机关啊,炸 药什么的……但现在,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前方有大大的好处等着她! 林宝月牵着小孩哥的手,慢慢往前走。 也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隐藏在草木中的屋舍,然后从地图上看到了人影,但只看到了一个人,在其中一间房中,同时,平台提示在脑中响起:“检测到珠宝首饰。” 林宝月:“……?” 资本家根本听不得这个!! 她往地图上一瞅,看到了四五个小箱子,当场浑身是胆,机智勇敢了。 于是她跟小孩哥打了个手势。 你,去那儿,引他出来,我在中间拦人捅刀,明白不? 小孩哥点了点头,大眼满是信赖地看了看她,然后过去了…… 林宝月握紧西瓜刀,藏在了角落里。 如果可能,她不想再用营养土,为啥呢,因为她看中了那些珠宝。 如果她把珠宝带走了,肯定会有人找啊,到时候有个血腥的尸体在这,会引来很多野兽,就能破坏她在这儿留下的痕迹,减少追查到她身上的可能。 等等,这种事情,她为啥反应这么快?难道她还有犯罪基因? 林宝月花了半秒钟怀疑人生,那边,小孩哥已经发出了一声哑叫:“啊!!” 那人立马道:“谁!” 一边冲了出来。 刚冲过拐角,迎面就是一大蓬蓝色雾气袭来,那人惊惶后退,林宝月小牙一咬就合身冲了上去。 商城出品,品质保证,刀刃锋锐异常,噗嗤入肉。 只一下子,那人便双眼一瞪,手无力地挥了挥,缓缓瘫倒了下去。 林宝月犹抵着不动,大口喘息。 隔了一会儿,小孩哥慢慢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扔掉手里的一块石头,伸出手,慢慢扶住了刀柄。 林宝月也就松开手,把刀柄让给了他。 小孩哥一边发着抖,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人,林宝月还挂念着珠宝,拖着虚脱的身体,迫不及待跟随地图指引,走到了宝库的上方。 是的,宝库在地底下。 林宝月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门在哪儿。 难道要挖? 等等,她在想,既然她能远程扔东西,那能不能远程收东西呢? 于是她立马从地图上选中了一个小箱子,直接挂上了商品链接。 一阵电流咝咝声之后,地图中,那个小箱子嗖地一下消失,商品页面弹出了一大串说明,譬如:嵌宝岁寒三友簪、连喜金钗等等,超级长的一串,随即弹出了平台收购价,好长一串零。 林宝月来不及细看,一看能行,立马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点了过去,一直到把五个箱子全都收完。 然后趁着平台识别的空儿,迅速把两个还没售出的收进了商家库房。 主要是担心箱子里万一不是珠宝呢,万一是帐册什么的呢?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这就是罪证啊! 林宝月都收完了,小孩哥还在盯着那人,林宝月拉住他手:“走吧。” 小孩哥回了下头,轻声道:“还有一个人。” 林宝月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温和地道:“也许还有人,但他现在不在,而我们,必须要在夜晚来临之前下山,否则不等杀光他们,野兽就会出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逃不掉的。” 小孩哥想了想,接受了她的解释,林宝月就抽回刀,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了大财,林宝月脑子也灵光了不少,从平台买了个指南针,悄悄看着往下走。 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草木稀疏的地方,就算走错了,肯定也到某个村子了。 林宝月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然后假装去草丛后头找,其实是另买了一个超大的筐子,把她的菜倒进筐,拿出来。 然后又把菜都倒地上,示意小孩哥:“你进去。” 小孩哥一呆,林宝月解释:“怕有人看到你,不安全。” 小孩哥懂了,乖乖爬进去,林宝月把荠菜什么的,又给倒进去,把他埋起来,然后背上筐子,扶着擀面杖起了好半天,才抖着腿站起来,慢慢往前走。 走出一小段路,隐约能看到人影了,林宝月辩认了一下,还没认出是谁呢,就见他飞奔上来,远远就道:“月儿!!” 林宝月大松了口气:“四哥。” 林长庚冲上来扶住她,“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林宝月也实在是累坏了,赶紧把筐子卸下来,道:“我背不动了,四哥你背着。” 林长庚一伸手,筐子里的草就是一顶,小孩哥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林宝月一手按住他:“别动,我真的背不动你了,让我哥背着,你放心,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小孩哥就不再动了,林长庚惊愕地看看她,林宝月没力气多说,又指了指筐子,林长庚就把筐子背了起来,林宝月小声道:“可别出声!” 一边也挂住四哥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道歇着,腿累得直打晃:“我不行了,我真的累死了。” 她一靠过来,林长庚便嗅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你受伤了?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 林宝月也低头看了一眼。 她紧张之下,是真忘了这茬儿,幸好这会儿她穿的衣服全是深色系,并不明显。 林宝月道:“嘘,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回去再说。” ------------ 第116章 这才叫生活啊 林长庚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看她应该真没受伤,就不再问了,回手抓住她胳膊,半提着往前走。 这会儿都傍晚了,哪怕是对林宝月盲目信任的家里人,也紧张起来,老远就见娘亲和嫂子在村口张望。 林宝月刚一出现,娘亲嫂子全都跑了过来,连声问着,林宝月只道:“回家再说。” 叶婆子赶紧过来搂着女儿,一家人互相搀扶着回了家。 也幸好家里人没有嚷嚷,所以村里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山上,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也没遇上什么人。 回了家,把大门关起来,又把屋门也关起来,林宝月这才拍了拍筐子:“好了,出来吧。” 小孩哥慢慢站了起来。 娘亲和嫂子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都瞪圆了。 林宝月道:“这个孩子,是我从山上救回来的,但这件事,所有人,千万不要往外头说,因为抓他的人很可能是土匪,消息若是泄露出去,灭我们家的门,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儿,所以,千万,万万,不要告诉别人,记住。” 大家都呆怔着,一时没回神儿。 林宝月又转身,双手把着小孩哥的肩,轻声道:“我不是什么仙女,我只是一个农家姑娘,所以,在能确定安全之前,你都不能出门,对你自己和我们都好,你记住了吗?” 小孩哥认真点头。 林宝月嗯了一声,“好了,先这样,娘亲,你帮他洗洗,换身衣裳,看看身上可有什么伤……我不行了,我真的累了,别的事情明天再说。我得先歇歇了。” 歇歇两个字一出口,她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昏厥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太丢人了……杀伐果断的大女主,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是,生在新中华,长在红旗下的普通人民群众,是真没杀过人啊! 她这一昏,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叶婆子立马想去请村医,林长庚赶紧拦住她:“娘亲,你帮月儿换换衣裳,检查下身上有没有伤,若是没受伤,只是累了,就不必请大夫了,不然泄露了消息,也不安全……” 他想了一下:“正好我们也没跟人说过月儿上山了,回来也没遇上人,以后要是有人问,我们都说月儿一直在家没出门就好。” 叶婆子觉得有道理,连忙应下,于是林长庚就弯腰把林宝月抱了起来。 谁知下一刻,小孩哥就连滚带爬地从筐子里出来,一把抱住了林宝月的腿。 之后,一家子好说歹说,小孩哥一声不吭,也不肯松手,没办法,只能叫他先坐在床边,背对着床,然后叶婆子和周氏给林宝月换了衣裳。 林宝月身上有好几处磕碰,但不太严重。 给她换了衣服之后,又给小孩哥也检查了一下。 小孩哥身上也没有外伤,只是似乎长久没好好吃饭,整个人皮包骨头,叶婆子就找了林长生小时候的衣裳给他换上了。 叶婆子瞧他瘦得厉害,心里可怜的慌,忙叫儿媳妇熬了小米粥,但端过来,他怎么都不肯喝,只一动不动地蹲守在林宝月床前。 最后叶婆子没办法,跟儿媳妇合力,把箱子抬过来摆到床边,铺上褥子,小孩哥就握着林宝月的手,蜷缩着睡了。 林宝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外头叶婆子低声说着话,“这么多事儿都让她撑着,我的月儿还是个小姑娘呢!” 李漱玉含笑安慰她:“月儿又不是寻常小姑娘,寻常小姑娘哪能小小年纪做县君,做族长?这些小事情,咱们觉得麻烦,觉得操心劳神,兴许对月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叶婆子被说服了:“也是。” 李漱玉笑道:“必是如此,月儿只是累着了。” 叶婆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小心地推开门,看了看,林宝月轻声道:“娘亲。” 叶婆子一喜,这才把门推大了些:“月儿醒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手一动,才发现手指还被握着,转头时,就见小孩哥躺在床前的箱子上,正慢慢爬起来,黑漆漆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宝月又抽了抽手,这才把手抽了回来,一边撒娇:“娘亲,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哦哦,给你留着粥呢,”叶婆子连忙回身帮她端饭:“这孩子也没吃饭呢,守着你一步没动,谁劝也不听。” 林宝月拍拍他背:“没事儿,别担心,这会儿还是很安全的。” 然后她就带着他去后头,各自方便了,回来洗了把脸,叶婆子已经把饭端了上来,盛了两碗小米粥,蒸了鸡蛋,还留了几个小饼子,看着像是用蒲公英做的。 林宝月饿坏了,坐下就吃,喝了半碗粥才发现小孩哥没吃,她一边挟了一个饼子,一边叫他:“快吃啊!你不饿?” 小孩哥看着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下,然后又似乎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才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口,然后速度就慢慢变快。 林宝月假装没发现,随手把蒸鸡蛋给他挪到了手边。 这孩子估计是经历过什么,所以不太敢吃饭? 按理说胡家知道他的身份不该虐待他的啊,难道他不是小皇孙? 林宝月怕他饿了太久,乍吃太多,会不舒服,之后就更不敢吃饭了,于是抢着把小饼子都吃了,小孩哥自己吃了一碗粥,吃了一碗蒸鸡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林宝月收拾了桌子,把他抱到一边,拿了两块糖,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给他塞了一块,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哥双眼大睁,就这么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扑过来,双手抱住她脖子,不说话。 林宝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也没再追问。 不管他是不是小皇孙,都得赶紧叫卫重华来认一认,是的话他就完成任务了,皇家欠她一个大情份,就算不是,也得认过了才放心。 林宝月不住地拍抚着小孩,再寻思寻思昨天的事,还是有点后怕。 如今只有金钱能治愈她了……于是她立马点开卖家界面,看了看昨天卖的珠宝。 她昨天卖了三箱子珠宝,箱子都不算大,但进去一看余额,足足卖了两千多万,现在粮油调味、果蔬生鲜、个人洗护、美容护肤、医疗健康、母婴育儿版块等全都开启了,而且医疗健康开启之后,就有了身体检测功能,用一次一万块钱…… 虽然收费很黑,但,终于可以给三哥治病了!! 再往下看,七级开启之后,可允许宿主进入! 哇!! 这也太好吧,虽然一天不能超过两小时,也足够了。 主要是终于可以洗澡了! 在空间里头,用热水痛痛快快洗个澡,这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 林宝月十分兴奋! 但这会儿大白天的肯定不行,她就抱着小孩哥,去了三哥的屋子。 林三郎正跟李漱玉说着话,见她进来,一起转头。 林宝月二话不说,就朝三哥扔了一个检测功能,有隐约的白色光芒笼罩他全身,隔几秒会闪烁一下,但是只有她能看到。 ------------ 第117章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林宝月笑着跟小孩哥介绍:“这个是我姨母,你也可以叫姨母,这一位是我哥,你可以跟着我叫三哥。” 一边转回头,让小孩哥面冲着他们,林三郎含笑跟他道:“我叫林长生,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哥手儿一紧,脸往她的肩头一埋,没有回答。 林宝月一边跟两人聊天,一边等着脑海中的检测结果……约摸过了五六分钟左右,检测结果就弹了出来。 林宝月一看之下,一堆专业术语,看得她头都要晕了。 因什么什么病菌感染导致的什么什么病……总之就是肌无力的一种,中医称为“痿症”,需口服什么抑制剂、什么环孢素,又或者用中药蟾酥丹,还可以电刺激治疗。 下头七八个治疗方案,林宝月选了半天,选了一个中西医结合的方案,不需要电刺激的那一种。 一个疗程十五天,据说要吃至少六个疗程,过程中还要随时复诊,于是林宝月先买出来两个疗程的药,买出来好大一堆,等吃完了再扔个检测,需要调整再调。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嗯,回头还得找个人假扮大夫,然后就可以给三哥用药了。 或者直接找一个真大夫,然后给钱让他不要当着三哥的面说也行。 等三哥好了,一个读书人,一个自己人,这不就是古代创业必选工具人? 林宝月挺高兴的,又给李漱玉也扔了一个检测。 李漱玉的检测要快得多,两三分钟就出了结果。 她就是过度劳累诱发的冠心病,并不严重,林宝月从下头找了一个纯中医的治法,把药买了下来,全都是药丸,不用熬煮的,十五天一个疗程,两三个疗程就能好。 完成一桩大事儿,林宝月也是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跟两人闲聊着,其间数次想把小孩放下,但小孩哥一直紧紧巴着她,不肯松手。 林宝月头大得很,又毫无办法。 小孩哥实在太黏她了。 可她真不是一个有耐心带孩子的人,所以还是得赶紧去找卫重华才行。 外头,叶婆子一边摘菜,一边也在跟小孙女说话。 因为豆花现在爱学人说话,所以大家没事就逗她说话。 豆花坐着她的小板凳儿,正在给两只小奶狗梳毛,这个梳一下,那个梳一下,不偏不倚,小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如今两只小奶狗,被两个小孩儿取名叫吉祥、如意,各自挑了一只。 但豆宝跑去学武了,顾不上照顾,倒是豆花很喜欢两只小狗,还央着周氏给买了两块小花布,做了两个小头巾,一只狗头上系一个,但老掉,就变成了花领巾。 林宝月忽然想起来,问:“娘亲,你今天没去?大嫂自己去的?” “嗯,对,”叶婆子道:“我实在不放心你,就没去,是你四哥和你大嫂去的。” 她看了看天色:“应该也快回来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就听到了声音,两人回来了,林宝月问:“今天顺利不?” 林长庚细看她的脸色:“顺利,你好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周氏,周氏神色一慌,忙不迭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宝月:“……??” 林宝月就走过去问:“大嫂,怎么了?” 周氏吱吱唔唔半天,不知道要怎么说,林长庚收拾了牛车回来,静静地道:“落婴坡的兵马撤了,官兵对他们说,是因为你求情才撤的,大嫂她娘家日子不好过,又打听着咱们开始做生意了,估摸着赚了钱,自己不敢过来,就叫了大嫂的大姐来找大嫂要钱。”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那几个人呢?” 林长庚道:“听说会杀头,那几家人还想来找你的,官兵说,再敢对福慧县君不敬,九族一起杀……于是新族长就说他们再也不敢了,他会约束族人的。” 林宝月恍然点头,卫重华这不是也挺会送人情的? 她转头看了周氏一眼:“大嫂?” 周氏慌了,飞快地道:“我没给!我没给!月儿,你为了我才跟落婴坡对上,落婴坡那些人还来杀你……我再给她钱,我成什么人了!我没给!” 林宝月挑了挑眉。 周氏从小被打压,这性子是非常难扳的,听她说话就能听得出来,她必须依赖林宝月,才有勇气去反抗她娘,自己却是立不起来的。 但是呢,像周氏这样的妇人,在如今的时代,尤其在落婴坡这种病态的环境中,非常多。 什么叫道理,能听得进去的才叫道理,否则再正确的道理都只能叫废话,所以,她不介意她暂时依赖她。 林宝月就道:“大嫂,你娘从不把你当人看,落婴坡那个地方,你心里也有恨,所以你不想给她银子……但你们姐妹几个自小相依为命,你又心疼你姐姐,所以左右为难,对不对?” 她一边说,周氏就猛点头,轻声道:“我大姐……以前我挨揍,我大姐都替我挡着,不知道挡了多少回,我大姐也是个苦命的,嫁了个老头子,土埋半截,啥都不行,还爱打人,大姐生不出孩子,他就天天打她。嫁过去时,家里还有点小钱,如今,听说那男人病了几回,多少钱都扔进去了,穷得叮当响,我今儿见她,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看着比我娘还老,我心里真是难受……”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你想帮帮你姐姐,对吗?” 周氏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点头,林宝月微笑道:“这很简单。” 周氏立刻抬头,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宝月徐徐地道:“她夫君不是对她不好吗?她家里不是穷吗?那你让她跟着你干活啊,工钱隔一天才发一回,你要是真心疼你姐,你还可以包她早饭午饭。她在这边干活,就干不了家里的活了,就瞒不了她男人了……你觉得她男人会让她把赚来的工钱给娘家吗?” “而且她都能赚钱了,在家里,腰杆子自然挺得直了。又是今天发昨天的钱,要是她男人打她了,或者回家让她连夜干活,白天困倦了,那你就不发工钱啊,只要你能咬紧牙关,抗住求,态度坚决一点,用不着两次,那男人的臭毛病就全治过来了。” 周氏越听越对,双眼发亮,连连点头。 叶婆子也道:“月儿的心眼子,是真多!” 林宝月笑了笑:“但是大嫂,你要记住一点,你想发善心,可以,那你需要自己去承担结果……第一点,她的工钱,要从你的工钱里头出,就相当于你花钱雇她干活;第二点,我之前就说过,做吃食生意,口碑很重要,若是她做得不好,影响了咱们的口碑,砸了咱们的生意,你赚了多少钱,全都得倒扣回来,所以,你做决定之前,一定要慎重,方方面面都要想好才行。” 周氏愣了许久,想问什么,又没问,慢慢点头。 李漱玉十分欣赏地看着林宝月,她怀里的小孩儿,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宝月又道:“大嫂,你是不是担心,你大姐的银子不给你娘,你娘就会自己来?你觉得她毕竟是你娘,到时候你说什么都不对,都会有人骂?你又嘴笨骂不过她?怕闹起来影响了生意?” 周氏再次抬眼看她,猛点头。 林宝月装杯装得异常娴熟:“很简单的,你过来,我教你。” ------------ 第118章 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叶婆子正伸着头等着听呢,闻言顿时不满:“咋能说偷话儿呢?叫我们听听咋了?” 林宝月笑而不语,附着周氏的耳朵,其实大家还是能听到:“你娘想跟你要钱,必然要把你拉到一边儿去的,你们两个……像我们现在这样说话,她说了什么,只有你知道,别人全都不知道,懂不懂?所以,根本不用她问你答,我们要学会扣锅……”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她不是也时常扣锅,说你不孝吗?那你就扣回去啊!她一张嘴,你立马跪地大哭,大声说,娘亲我不能杀人啊,我不能杀人啊,你让我杀福慧郡主我不能答应啊,你忘了族长都被杀头了吗……” 周氏都听呆了,张大嘴巴合不拢。 林宝月微笑道:“如今,落婴坡的人,全都很怕我,也全都知道了福慧县君不能惹……连族长都要死了,她不怕死吗?新鲜热乎的大黑锅,不扣白不扣啊!只要你演得好,只需要玩上这么一回,她以后就再也不敢来了。” 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拍了拍周氏的脸:“瞧,是不是很简单?一个糟老太婆,对付起来是非常容易的,只需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 周氏呆呆站了半晌,双眼越来越亮,明显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喃喃的道:“月儿,你好聪明!你好厉害!” 林宝月笑嘻嘻地道:“我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给你出了两个好主意,你是不是得做点好吃的给我吃?” “我做!”周氏猛点头,满眼都是火热的爱:“我给你做好吃的!” 林宝月立马道:“我想吃荠菜粉丝的大包子!” 周氏猛点头,一头扎进了灶房。 林宝月这才转头问林长庚:“四哥,还有呢?有没有说落婴坡以后的婴儿怎么办?还有,这些事儿村里人知道了没?席子有没有去买地?” 林长庚道:“我昨天在工坊时,就听人说起这事儿了,应该都知道了吧!我听说,官兵说了,以后再敢无故弃杀婴儿,父母、祖父母全都要拉去杀头。” 林宝月挑了挑眉。 这应该是吓唬人的,但效果一定很好,哪怕能管用个十几年,就能把这个风气改过来,也能影响周边的村落。 林宝月点了点头,跟他道:“四哥,你下午去问一嘴席子,他应该跟林嗷嗷在一起扎篱笆呢,如今村里就他一家了,赶紧把地买回来就放心了。” 林长庚应了一声。 林宝月就回进屋里坐下了。 中午时间来不及了,没吃上荠菜包子,但周氏给她擀了鸡蛋面,光浇头就做了四五种,把家里所有的菜都用上了。 到了下午,周氏给她做了荠菜包子、马齿笕包子,和黄瓜鸡蛋水饺……就连黄瓜鸡蛋这种在古代略嫌小众的馅儿,她都调得非常好吃,周氏是真的有厨艺天赋。 林宝月吃得超级满足。 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屁孩儿还是黏着她,林宝月一想放下他,他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儿看着她。 但林宝月铁石心肠,借着洗澡的由头,硬把他塞给了叶婆子,然后打了盆热水,把门关上,迫不及待地进了空间。 一进去,那种白墙瓷砖沙发地毯,那种现代化的陈设,让她百感交集,险些没当场哭出来。 呜呜呜,还是现代好啊! 然后她买了洗发水沐浴液什么的,迫不及待放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把头发也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感觉整个人洗掉一层皮。 然后她包着毯子坐下,懒洋洋地放空了很久,又挑挑拣拣,乱七八糟买了一些小东西,东放一个,西放一个……想了想,又买了一个洗烘一体机,然后里外买了一套衣裳试洗了一下。 正玩得乐呵,就听到外头拍门:“月儿!洗完了没有?小五困了。” 林宝月:“……” 原来在这儿还能听到外头的声音,倒也挺好。 林宝月赶紧把衣服穿上,把头发松松挽起,跳了出去。 叶婆子隔着门安慰小孩:“你姐姐干啥都磨矶,洗个澡没有半个时辰洗不完!小五乖,不怕哈,不是丢下你不管!” 林宝月拉开门:“啥小五?” 叶婆子抱怨:“你可洗完了,小五都困得搓眼了……哦,我这不是寻思着小五也没名儿,就按着咱家的排行叫了。” 林宝月不满:“那我才是小五,他只能叫小六。” “行行,小六就小六,”叶婆子赶紧把他递过来:“赶紧哄着小六睡吧,这孩子缺觉呢!” 林宝月叹了口气,只能接过来,随手放到了榻上,也幸好他人不大,乡下人也不用太讲究,林宝月自己更不讲究,就在旁边坐下了。 小孩子儿迅速抱住她胳膊,林宝月就道:“睡吧。” 他眼儿一闭就睡着了。 林宝月头发还没干,就倚在那儿,继续逛商城,东点西点好一会儿,细细研究,才发现个人空间可以升级。 林宝月点开看了看,一室一厅售价就二百多万,比真房子还贵。 好在现在她有钱了,就买了一个两室一厅,超大卫浴间的那种,花了四百多万,然后把所有堆在房里的粮食货物都移到其中一间卧室,就当成仓库,余下的一室一厅, 好一通装饰,卫生间也是,光洗烘一体机就买了俩,到时候自己的和家里人的,可以分开洗。 一想到衣服,林宝月立马又切到服饰版块,挑着合适的衣服,全家一人买了两套,她自己买了四套,又给自己买了好几套内衣,连小狗衣服都买了好几套…… 买买买,逛逛逛,根本停不下来,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才睡了。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准备搭自家的牛车上县城,去找卫重华。 结果要出门了,出事了,小孩哥死活不肯跟她分开,怎么说也不听。 到最后林宝月没办法,只能跟林虎说,让他送了二嫂之后,回来单独接她一趟。 然后她给他买了一套女孩的衣服,把脸涂黑了一点,眉毛画浓,稍加改扮,就成了一个样貌普通的乡下小女孩。 林宝月跟他道:“那就假装你是姨母的孩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不说我可随便起了。” 小孩哥看了她半晌,仍是摇了摇头。 林宝月就道:“那行吧,那你就叫岳圆。” 她解释了一下:“因为我家有几个孩子,村里人全都知道,所以既然要出门,就不能假装我家的孩子了,我叫林宝月,用‘月’的谐音给你当姓,名字叫‘圆’,希望你与家人尽快团圆,余生圆圆满满,图个吉利,行不?” 小孩哥乖乖点头。 林宝月又去跟李漱玉套了套词儿,这才带着他出了门。 虽然她觉得她的化妆手段已经算很不错了,但谁家多个孩子不招眼儿啊,万一胡家的人挨村打听呢……所以还是提心吊胆的。 好在现在牛车有棚,只要不离开他视线,小孩哥还是肯待在车上的。 林宝月先到县衙问了问,卫重华不在,又去胡家问了问……胡家仍有官兵守着,但没人认识她,她报了身份之后,也只说卫重华不在。 ------------ 第119章 打老婆的糟老头子 林宝月没办法,只能塞了一张银票过去,拜托他等卫重华回来捎个口信,让他去找她。 那官兵头子倒也收了。 林宝月本来想今天先把小孩交给卫重华,回来的路上,再寻摸个真大夫或者假大夫回家演戏的。 这么一来,啥也甭干了,只能赶紧带小孩回家。 其实小孩儿长得挺可爱的,黏人也黏得招人心疼,可林宝月的情形毕竟跟别人不一样,带一个孩子带身边,做事情就是有点不方便。 但是呢,做为一个商人,林宝月又觉得,若他真是小皇孙,这样同生共死贴身照顾的情谊,又是非常难得和划算的。 最好能两不误。 林宝月一路走,一路寻思。 而,就在此时, 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走到了林家的魔竽摊子前头。 周氏一眼看到,立马直起身子,叫了一声:“大姐。” 妇人看起来真的很老,整个人佝偻着,头发都花白了,看着比叶婆子都老。 叶婆子看着辛酸,下意识就想上前笑笑打个招呼,中途想起了闺女说的话。 林宝月说:你想发善心,就需要自己去承担结果。 叶婆子也不知道为啥,就觉得这一句,格外耐琢磨,叫她反复琢磨了一宿。 她就觉着吧,这话反过来理解,意思也对。 她又不舍得把自己赚的银钱给她,又不想承担啥结果,那她过去拉拉她手,说两句话,发发善心,其实啥用也没有,那不如就不说了吧! 周氏并没注意到婆婆的神情,她想了想,从旁边买了两个素包子,道:“你吃,我还没忙完。” 周大姐慌忙推拒:“我不饿。” 周氏嘴笨,不会说话,只用力一推:“你吃!全都吃了!” 周大姐偷看了叶婆子一眼,见她没看她,才赶紧转了个身,咬了一口。 起先还小口小口,很快就忍不住开始大口吞咽,她都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了,噎得直打嗝,还是忍不住要直着脖子往下咽。 周氏随拌着菜,就看见了,赶紧又抽空倒了杯白水给她,周大姐忙不迭地喝了,把包子都吃下去,然后就乖乖站到一边等着了。 周氏这边,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卖完,叶婆子收拾着东西,就朝她使了个眼色。 周氏就过去,把她拉到一边说话。 两姐妹在家时,关系还是亲近的,周氏跟她说话也直接。 周氏说了,“我们一家子,如今全指望我小姑子一个人,不光我们一家子,整个福慧村儿的人,全都听我小姑子的,我小姑子是族长,还是县君!落婴坡的人想害她,官府是要拉去杀头的!可仔细寻思寻思,落婴坡为啥来杀我小姑子?还不都是因为我?” “我都出嫁了,咱娘还要盘算我的东西,没缘没故到我婆婆家,对我小姑子又打又骂……全都是她弄出来的破事!我小姑子遭了这么大的灾,从没记恨过我半分,手把手教我赚钱,教我道理……我是个傻的,但是谁对我好,我心里全都明白!” “咱娘以前不是经常说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就是向着婆家,向着我小姑子了!我手里就算攒下千千万,也不能叫落婴坡的人花我一文……所以,你要是为这个来的,就别张嘴了,我不能干这么丧良心的事儿。” 周大姐低着头,也不说话,因为刚才吃得急,还时不时打个嗝,样子又好笑又可怜。 周氏又往下道:“大姐,你是我亲姐,我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落忍,我小姑子……” 她中途收住,想了想又道:“我寻思着,要不你以后就来给我当帮工,我一天给你三十文钱,还管你早饭,管饱,但得明天才给你今天的钱,压一天的钱。你要是想干,你就跟家里说一声,每天卯正(6点)过来,啥时候干完就算啥时候。” 周大姐讶然抬头看她,打嗝也不知不觉停了,“我?” “嗯,”周氏道:“但咱可提前说好了,你赚的银钱,一文钱都不能给落婴坡的人,你要是给了,咱以后就是仇家了,你也别叫我妹妹,以后也别见面儿了,就这么散了罢!” 周大姐一脸恍惚地看着她。 她印象中的四妹,还是那个抱着她一边哭一边打哆嗦的小孩儿……四妹打小就是个锯嘴葫芦,打她她都不出声,她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更没见她发过这样的狠。 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满脸,倒不是伤心,只是觉得欣慰:“挺好,你这样,真的挺好。” 她没忍住抽泣起来,周氏叹了口气,也觉得鼻酸:“大姐,我……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咱娘她,别说没把咱当亲孩子了,就没把咱当人!你,你也一把年纪了,好生寻思寻思罢!可别再犯糊涂了!再叫她把你辖制住,你这辈子都完了!” 周大姐哭得抬不起头来。 两姐妹说了好半天,才各自抹着泪散了。 第二天一早,周氏到集市的时候,周大姐已经过来了。 换了一身衣裳,虽然是旧的,打了好多补丁,但还算干净,旁边还跟着一个老头子。 真的是老头子,胡子全都白了,脸上皱纹就像核桃皮,比老族长都老! 周氏已经好几年没见他了,上一回见的时候,还有点白胖富贵,几年过去,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老头子满脸谄媚地看着她,跟着周大姐叫了一声四妹,周氏应了一声,给周大姐拿了围裙啥的,让她打扮好,还仔细瞧了瞧,手指甲已经剪干净了,手也看得出努力洗过了,有的地方都搓出血丝来了,但看着还是粗。 周氏心里难受,也没说啥,就买了三碗粥,买了包子,跟叶婆子一起,三个人坐着吃。 老头子大模大样过来,就要拿走周大姐手里的包子。 周大姐也不敢抵挡,就要递出去。 周氏心疼大姐,下意识就想说再多买两个,但,手一触到钱袋子,她瞬间清醒了。 做了这一阵子的生意,一文钱能买什么,她可太清楚了,如今她和闺女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关起门来数铜钱。 数完了,就做做梦,一开始做梦闺女天天吃糖,后来都做梦闺女成了千金大小姐了。 所以钱越多,反而越舍不得花了,给大姐一点她还不大心疼,给这个天天打老婆的糟老头子,凭啥。 于是周氏一唬地就站了起来,直接道:“大姐!别给他!” 周大姐吓了一跳,手顿在空中,那老头子也吓了一跳,瞪了瞪浑浊的老眼,本来想发火的,但瞅了瞅她脸色,又不大敢,气哼哼地道:“凭啥不能给?我吃她的,又没吃你的!” 周氏道:“我请她帮工,才给她饭吃,你又没干活,你凭啥吃!” 老头子瞪着她,老眼中满是威胁:“你吃你的!少管闲事!不吃饭也不耽误她干活!” ------------ 第120章 他打不过她 周氏有些恶心,又有些害怕,额头都冒汗了,却强撑着,道:“不行!你赶紧走!我小姑子认识这集市上的大官儿,你要敢在我摊儿闹事,就叫大官儿把你抓了去,你,你自己寻思寻思你这把老骨头,能抗住几下揍!” 这话一说,老头子害怕了。 他嘴唇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敢说啥,转头走了,走到挺远的地方蹲着去了。 周氏这才坐下吃饭,周大姐呆呆看着她,叶婆子倒是挺高兴:“老大家的,你这劲儿挺足,还真把他给吓住了,要月儿在这,铁定得夸你了。” 周氏被她这话说的有点高兴,慢慢缓出来几口气,才又开始吃。 叶婆子又招呼周大姐:“没事儿,你吃你的,他不敢过来。” 周大姐连忙点头,这才又开始吃,但也不敢再拿包子了。 周氏吃了个差不多,又给大姐挟了一个包子,学着小姑子平时的样子,跟她道:“他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又打不过你,你怕他干啥?你这样,等回去之后,还不叫他把工钱都刨拉走?那我不就白拉拔你了?” 周大姐低头不说话。 包子摊老板娘凑过来打听:“这谁啊?她爹?” 周氏苦笑,就跟她道:“这是我大姐,那是她夫君……” 旁边摊子的老板娘也凑过来听,周氏给她们说了两句,眼看开始上人,才赶紧收拾干活。 本来叶婆子管收钱时常又要送菜,周氏也又拌菜又送菜,有点忙乱,这样一来,让周大姐送菜,顿时就轻快了。 周大姐本来就是个勤快人,很快就熟悉过来了,干得十分麻利。 小半天下来,连叶婆子都觉得这个帮工请得值。 一直到差不多忙完了,包子摊老板娘朝周氏招手,周氏就过去了,老板娘低声劝她:“你们姊妹感情好,是好事儿,但也别耽误了婆家的生意,叫自己落埋怨。” 周氏没听懂:“啥意思?” 老板娘就道:“咱这集上,来来回回就那些人,不少都是读过书,讲排场讲规矩的大老爷,你大姐家这事儿,咱自己人,知道你大姐受了难为,知道你是护着你大姐……但不知道的,一听说这家的婆娘不管夫君,不叫夫君吃饭什么的,不得戳她脊梁骨?请这么个人,影响了生意就不好了。” 周氏心里有点慌,轻声谢了老板娘。 但周大姐已经听到了,不由得红了眼圈儿,等扶着车子走出去几步,周大姐就道:“四妹,明天我不来了。” 又向叶婆子道:“大婶,耽误了你们家的生意,是我对不住你,你别怪四妹,四妹也是想帮我。” 叶婆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氏却道:“别,你来你的,你别怕,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等我回家先问问小姑子,说不定她是胡说八道呢……就算她说的是对的,我小姑子也一定有办法的,我小姑子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的。” 叶婆子立刻道:“对,就这么着。” 周大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三人慢慢往外走,那老头子站起来,看了周氏一眼,对着周大姐道:“工钱呢?” 周大姐忙道:“明儿才发今天的工钱,压一天的钱。” 老头子道:“凭啥!”他又看了看周氏,继续吼周大姐:“咱干了活,凭啥不发工钱,她要是赖账呢?” 周氏猛地转回身,大声道:“你爱干不干!!三十文钱半天工,还包一顿饭,要不是她是我大姐,这样的好活计,你以为轮得着你呢?你爱干不干!!” 她不会吵架,但一个执拗的人,一犯起犟来,天然就会有几分气势,糟老头本来就心虚,这一下子更怂了,低头缩肩地道:“我就是问问……没说不干,我就是问问。” 但他不懂,人的胆子,向来是越来越大的。 周氏早上,本来是鼓足勇气才敢反抗他,若他敢骂回来,她肯定会怕,会退缩。 但,是他缩了,她赢了……于是此时周氏的勇气,已经是早上的三倍,然后,他又缩了。 周氏的胆气立马又涨了三分,大声道:“你以后别跟过来!别叫我看着你!等回了家,也不许欺负我大姐!要是明儿我看到大姐身上有伤,哪怕指甲壳那么点,我就不让她来干活了!你们家就活活穷死,你个老不死就活活饿死好了!” 糟老头一声不敢吭,只唯唯应是。 旁边周大姐呆怔了会儿,渐渐双眼发亮,来回地看着两人。 正所谓姐妹同心,亲姐妹,本来就是最容易互相影响的。 周大姐在姐妹关系中,一向是那个保护者……如今被保护者开始反抗,看上去如此痛快,又如此容易,这对她的触动,是巨大的。 妹妹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又打不过她……打不过她…… 周大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周氏哼了一声,推着车子就走了,糟老头子这才舒开身,总觉得背心发凉,瞥了周大姐一眼,恶声恶气:“傻站那儿干啥!还不过来扶着我!” 周大姐顿了一下,仍是乖顺地过来扶着她。 糟老头子咬牙切齿,骂骂咧咧:“不要脸的贱货,天天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长本事了,还敢骂我……一家子恶心玩意儿,当姐姐的生不出儿子,当妹妹的也不要脸,都不是好玩意儿……” 他骂得上头,没注意胳膊被周大姐一拽,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嘴直接啃进了泥里,牙把嘴唇都咯破了。 老头子疼得大叫一声,好半天才缓过来,呸了两口血唾沫,气急败坏:“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过来扶我!” 周大姐慢慢走过来扶住他。 糟老头借着她的搀扶,好半天才爬起来,伸脚就想踢她,周大姐赶紧避开,他两腿还在发抖,一脚踢空,脚下就是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一下子,是真的爬不起来了,连骂人都骂不出来了。 周大姐眼神奇异。 他,果然打不过她啊! 周氏并不知道大姐在后头干了什么。 婆媳两人都对林宝月全心信任,所以心情还挺轻松。 等回了家,林宝月正带着小孩哥,在后院扎草靶子,豆花带着两只小狗帮忙,一团二狗都是小短腿,跑来跑去,画风还怪萌,李漱玉也在一旁帮忙搓绳子,干这种农家活儿,动作居然也挺熟练。 叶婆子连忙道:“妹儿,我来,别伤了手!你这可是拿笔的手啊!” 李漱玉笑道:“没事,这种绳儿不伤手的。” 叶婆子跟她熟了,也不狠客气了,就问:“你们这是干啥呢?” 林宝月笑道:“我寻思学学武,顺便学学弓箭,让圆儿……”她停下,小声给她们解释了一下小孩哥的新身份,又续下去道:“圆儿也一起学,让四哥抽空教我们。”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他黏着她,说白了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咱练武啊,趁着这股劲儿,咱努力练武…… 练武这种事她很有经验,每一次进步都会成就感浓浓,譬如你一开始箭箭脱靶,几天之后能射中靶子,就会有一种自己特别强大的错觉……趁着这个劲儿,她就能脱开身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商人,她重利益,第六感告诉她,他就是小皇孙,如果四哥能跟他处得好,有几分师徒情谊,他信任他,那四哥的沉默寡言反而成了长处,家里又能多一个人出头。 ------------ 第121章 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叶婆子坐下跟李漱玉一起搓绳子,林宝月抬头看了看她们的神情:“怎么了?有事儿要跟我说?” 婆媳俩人立马绘声绘色一通说。 林宝月竖起大拇指,称赞大嫂:“大嫂真是太棒了,悟性高,有胆色!我说一遍大嫂就会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这种窝里横的糟老头子,就得这么对付!你态度越强硬,他就越老实!” 周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头假装拍了拍衣服。 周氏的长相,就是传说中的国泰民安脸,是个很端庄温婉的长相,一脸红害羞,就格外可爱。 算算周氏好像才刚过二十?搁后世还是单纯可爱大学生呢! 林宝月瞧着好玩,立马又夸了她两句。 周氏更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那,老板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林宝月笑道:“怎么说呢,她说的,也对,也不对。” 她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世上确实会有这样的闲人,越是小地方,屁本事没有的人,越爱居高临下装个杯,指点指点你的人生…… 但是呢,一来,福慧县君的热度已经过去了,没多少人关注了,她们这事儿,又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没几个人会在意早餐摊上的一个帮工家里有啥是非,太小的小人物了, 讲八卦都没人爱听…… 二来,就算真闹大了,闹得满城风雨了,他们看不惯,也不会因为看不惯,就牺牲自己的口腹之欲,不要怀疑辣椒的魅力好么……但这样的人,确实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你两句,来表示他是个正义之士,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对付。 家里人就爱听这样的话……周氏立马问:“很好对付?” 林宝月笑着点头:“对,很好对付。这世上之人,做事大多遵循一个原则,利己……比如说,他现在是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上看这事儿,自然就觉得这个‘媳妇’不像话,他维护的并不是……” 她停下问:“糟老头子叫啥?” 周氏还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孙。” “嗯,”林宝月道:“他维护的不是孙老头儿,而是‘男人’,或者直白一点说,是在维护他自己。想让这种人闭嘴非常简单,让他们不愿跟孙老头为伍就成了。男人最看不起啥?你就说啥……” 她转了一个腔调出来:“客官你有所不知,孙老头是个软饭男,啥也不干全靠老婆养,老婆出门做工都得脚跟脚黏着,我们怕他哼哼唧唧冒犯了客官们,才把他骂走的。” 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一定要迅速建立起一个形象,要有画面感,效果才会好。 就好比她刚来的时候,为什么要说张光宗和青梅“亲嘴”,而不是“亲热”? 因为“亲热”的形象是模糊的,而“亲嘴”形象是具体的,有画面的。 这就好比小组任务,你需要指证一个同伴全程摸鱼,“他啥活也没干,全是我干的”,就远不如“他一下午都在玩手机”效果好。 而,根据这位同伴的形象和领导的性格,“他一下午都在翘着脚玩手机”和“他一下午都在闷着头玩手机”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语言上的小技巧,很微妙,但很有用。 林宝月含笑续道:“你还可以一脸老实地问他:客官,你跟孙老头儿是朋友?你们放心,男人大多爱面子,哪怕是个赘婿,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会认下和他是朋友的。” 周氏恍然点头。 林宝月道:“就算真是朋友也没事儿,咱们又没说谎,没什么好怕的。” 周氏道:“我不怕他。” 林宝月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以后县君两个字,不能挂到嘴上说。” 周氏吓了一跳:“这个不能说?是不是会有麻烦?” 林宝月笑着摆手:“不用紧张,不是不能说,而是不能‘炫’……比如说对付孙老头,你当然可以拿县君两个字悄悄威胁他,但不要大庭广众这么嚷嚷,因为这么一嚷嚷,在外人看来,就是我们在仗势欺人了,这样我们本来有理,就显得没理了。” 她顿了一下:“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年,铁子叔和柱子叔吵嘴?当时本来是铁子叔的狗,糟蹋了柱子叔家的菜地,柱子叔很有理,肯定能赔点钱,或者起码赔点菜的。但柱子叔一直在嚷嚷他女婿多厉害,所以满庄的人都听着不顺耳,一个帮他的也没有,最后什么也没得……你们还记得不?” 叶婆子和周氏都不由点头:“对呢!柱子当时得意的那个劲儿,就是格外招人烦,咱今天也这样了?那咱以后可别这样了。” 林宝月笑道:“做生意么,‘和气生财’,并不是要你天天对人赔笑脸的,而是得会做人。做人,在人上,要看得起旁人,在人下,要看得起自己……” “现在,咱们家占了个县君,算是略有势力,对旁人就要比平时更和气,聊起来千万不要吹牛,要多卖卖惨,道道艰难,说咱家里过得不好,旁人听了,才会开心,咱的人缘才会好,遇上事旁人都能帮一把……咱是做生意的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对不对?聊天的时候稍微用点心,赚钱就更容易……” 她掰开揉碎地给他们讲解。 人人都向往随心所欲,你敢哔哔我,那我就不做你的生意了,你给我滚! 可其实真能做到的有几个。 连皇帝都得捏着鼻子忍大臣,更何况她们这些升斗小民,所以她遇到什么教什么,学会多少算多少。 婆媳两人听得直点头儿,小孩哥坐在她膝边,墨灼灼的大眼紧紧盯着她,听得十分认真,且明显已经听懂了。 末了,周氏道:“听着真难啊,我怕我做不好。” “怎么会呢,”林宝月笑着道:“大嫂连孙老头这种恶人都能对付,这点小事情,随便想想就会了!” 周氏不由点头,觉得也是啊! 叶婆子问了一句:“那包子摊老板娘,为啥说这话?她故意挑拨咱吗?” 林宝月笑着摇头:“她应该不是挑拨,那老板娘是个老实人,她应该是好心提醒,给你们卖个好……但是呢,好心办坏事的多得是,她自己见识不足,说出来的话就听不得。” 叶婆子恍然点头:“我也觉得老板娘人挺好,我还寻思我看差人了呢。”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解释,只转头盯着大嫂看。 周氏立马会意,笑得眼都弯了:“月儿中午想吃什么?” 林宝月美滋滋地道:“我想吃茄盒,我回来买了茄子和韭菜豆腐了,谢谢大嫂。” 周氏就笑着去了。 叶婆子笑着跟李漱玉道:“月儿啊,打小就又懒又馋,但脑子是真灵泛,我当家的以前常说,月儿要是去念书,肯定比她哥都强。” 李漱玉当然懂她的明贬暗夸,含笑附和:“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靠脑子的,爱吃什么的,那都是小节,姐姐也不用在意。” 叶婆子完成了每日炫女,美滋滋去给周氏帮忙了。 林宝月就喜欢这种日子,她动动脑子动动嘴,家里人就给做好吃的。 李漱玉仍旧在搓绳,轻声道:“像老板娘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 第122章 他该怕她才是 林宝月默然点头,没有回答。 这就是她说的那话了,世上之人行事,大多遵循一个原则,利己。 创造一个规则,或者维护一个规则,也大都是基于这个准则。就好像男尊女卑这个规则,创造它的是男人,维护它的也是男人,对他们有利,他们当然喜欢。 大中华是个农业大国,古代大部分人的生存方式,基于两种,耕和猎,而这两种,全都是体力活儿。 男子体力优于女子,自远古时就承担狩猎的职责,之后也是家里的壮劳力,渐渐形成了重男轻女的风俗,之后,当有了文明,有了科举,男子可以读书,可以入仕,掌握话语权,男尊女卑的思想渐渐根深蒂固,以至于到了现在,连女子自己,也觉得这是真理,自轻自贱而不自知。 这才是最可悲的。 而且这中间,还牵扯了写《女诫》的班昭,不管班昭有啥政治目的,她可真是给男性递了一把好刀。 李漱玉静静看着她,林宝月并没有回应她的注视。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这种话说出来,万一传出去,会让她做的时候艰难百倍,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说真的,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就连现代社会,女性都时常调侃,生活对我不公,原来只是因为我不是公的…… 种种歧视,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是如今。 只能说尽力而为吧! 林宝月花了一下午,把草靶子和草墙都弄好了,等小四哥回来了,跟他说了一声,然后第二天一早,她和小孩哥就起来跟着他练武。 原身本来就会一点武,林宝月也会,所以虽然林长庚不太会教,但还是一学就会了。 但小孩哥明显也会一点武,所以也一教就会,最后林长庚都不用讲解了,直接带着她俩走招式,三人一起走招式,从高到矮一字排开,看着还怪炫的。 豆宝睡眼惺松地过来看了两眼,越看眼儿越亮,立马也跟着比量,连豆花都听到了,趴在窗子上看,小手手搓着眼儿。 林宝月就叫豆花:“小花花,你要不要学?” 豆花点头:“要。” 林宝月就进去给她穿好衣裳,抱过来放到一边,也不管她能学多少,主要是活动活动。 家里这两个孩子,豆宝明显不爱念书,但对学武有满腔热情,豆花则是年龄太小,之前又有些发育不良,反应有一点慢,还不能念书,这么半玩半学地学一点武挺好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练了一早上。 等吃过早饭,豆宝飞也似地跑去参加村里的武术班……现在村里孩子都这样,早班孩子上课,后头一大堆呜呜吖吖跟着学,豆宝更是一天不落。 然后大家各忙各的,林长庚也去了工坊,林宝月跟小孩哥道:“你在家念书,我去一趟县城,可成?你不用担心,这里是我家,我肯定会回来的,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小孩哥低着头不吭声。 林宝月也没指望一天就能甩开小尾巴,就摸了摸他脑袋,没有坚持。 而此时,叶婆子婆媳俩人,已经到了市集。 周大姐仍是早早就在那儿等着了,周氏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 周氏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然后问她:“大姐,他没来?” “没来,”周大姐笑了笑,目光明亮:“他以后都不来了。” 周氏放了心,点点头:“昨天他没为难你吧?” 周大姐摇了摇头:“没,他昨天回去的时候摔了,家里又没银子买药,他下不来床,为难不了我。” 周氏有点皱眉:“那你今天拿了工钱,还得给他买药吃?” “不买,”周大姐坚定地道:“买不起,拿了工钱,要买粮食吃的。” 周氏点了点头:“那,那就好,你可要小心点儿。” 她说什么,周大姐都直点头儿,嘴角含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周氏总觉得不对劲儿,看她一早上都高高兴兴的,更觉得稀罕。 等卖完了,周氏把准备好的小钱串儿给了她,忍不住就问她:“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周大姐摩挲着手里的钱,轻声道:“别担心,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昨儿孙老头摔了之后,回家躺在床上大呼小叫……若是以前,他病了难受,就一定会想法子折腾她,让她给他揉这揉那,拿着拐棍儿打她出气。 可昨儿一回去,她就躲了,只说要出去找吃的,在外头逛了一下午才回,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啥也没想,只来来回回,想着周氏斥责他时的样子。 小妹都可以,她也可以的。 十几年前,她嫁给他时,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他年过半百,养尊处优,还算是有些力气。 如今,她是年过三旬的妇人了,而他年过七十,病了好几场,早就油尽灯枯,家里人也都死绝了。 她还怕他做什么? 她早就不用怕他了,他应该怕她才是! 等她回去时,他已经尿在了榻上,一见她回去,就撑起身子,示威似地瞪着那双老眼看着她,当着她的面拉进了裤子里,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她,那眼神儿好像在说“你躲再久还不是得给我收拾”? 可他明明还不到不能走路不能下床的地步!! 周大姐当时脑子就是嗡得一声……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扑了过去,直接合身扑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床板上。 孙老头拼命挣扎,她双眼血红,狠命用力,孙老头留得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胳膊,周大姐吃痛,才渐渐回神,猛然收回了手。 孙老头的老眼中,满是恐惧,全身发抖,直往后缩。 他在她面前,就是天王老子,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她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连害怕都忘了,坐在榻前地上,仰着头哈哈大笑,孙老头更是怕得直发抖,却还强撑着斥责她:“你,你敢杀夫,这是要杀头的……” 她只道:“杀头就杀头,我早就不想活了!临死前能弄死你,我高兴!我乐意!” 横的怕不要命的,孙老头彻底吓瘫了。 她都记不太清他都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跪在榻上,拼命朝她磕头,苦苦哀求。 然后他自己下了床,自己哆哆嗦嗦地把被褥衣裳换了下来…… 周大姐随说随笑:“你是不知道,他撅着个腚,抱着那些被子,腚上腿上全都是屎……他自己拉的,他自己受着,哈哈哈哈……” 叶婆子和周氏直接都听傻了,觉得周大姐好像是疯了…… 周大姐哈哈地笑了半天,又安慰她们:“别担心,我没疯,我早就活够了,我不怕死,也不怕他作妖……就昨晚他那样儿,我瞧着痛快,立时死了都值了。” 周氏脑子还混着,嘴上连忙安慰她:“什么死了活了的,可别胡说了!你这会儿能赚银钱了,赶紧买了粮食好生过活,那,那人……” 她也不知道孙老头要怎么处理,憋了半天还是道:“我回去问问小姑子。” 周大姐含笑应了。 于是,听到转述的林宝月:“……” ------------ 第123章 捡到宝了 林宝月听得又诧异又好笑,又莫名觉得好爽。 家暴男被反杀什么的,这真的超爽的好么! 林宝月笑道:“挺好挺好!让咱大姐记住两点,第一不要怂,只要把这个‘不怕死’的气势给撑住了,糟老头就做不了妖了;第二不要急,糟老头活不了几天了,活人微死挺好的,千万别冲动,他不配咱给他陪葬。” 周氏道:“我就寻思着,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不是,我是说,就是……” 她不知道该咋说了。 “没事儿,”林宝月笑着摆手:“这有啥不好的?他又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人物,难道还配寿终正寝不成?我觉得挺好!这就是糟老头的报应,咱能自己来,何必麻烦老天爷?当然了,咱关起门儿来这么说,在外头,咱肯定不能落下话柄,咱大姐该哭哭,该卖惨卖惨,这‘夫君瘫痪在床,妻子不离不弃’的故事,叫谁听听,不得掬一把辛酸泪?谁还能蹲她们家床底下听听是真是假?” 周氏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林宝月嗯了声,日常夸夸夸:“大嫂,你这些天,变化可真大,处事周到,聪明又勇敢,你看你这样,不但自己开心,花花也开心,还救了咱大姐的后半辈子,以后就得这样才好。” 周氏亮着眼看她:“全都是月儿教得好,是我有福气,遇上月儿这样的仙女。” 两人互吹一番,叶婆子笑呵呵看着。 然后周氏就喜滋滋起身,去给她做好吃的了,叶婆子也站起来,有点奇怪:“咋回事儿?这都晌午头了,老二家的怎么还没回来?”一边就出去了。 林宝月也挑了挑眉。 小叶氏这两天确实回来的晚,她也没顾上问问。 但她走街串巷的,不比娘亲她们定点摆摊,回来晚一点也不奇怪。 林宝月不太在意,钻进灶房,正伸着手指头点菜,就听娘亲道:“咋回事儿?车子在门口,人呢?” 林宝月有点稀奇,就出去看了看,就见小推车卸在门口,却不见二嫂。 叶婆子随说着话,已经在往外走,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忙,村里人不多,但是林虎两口子是跟二嫂一起回来的,叶婆子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他们的牛车,就叫住她们问了问。 林虎媳妇也挺奇怪,道:“就刚才在门口,我们把车卸了,看到长青嫂子推着车儿进门……不是,往门里进了,我们才走的。” 叶婆子有点奇怪,但就在村儿里,倒也不太担心,就又折回来了。 林宝月扶着她走了几步,一边东张西望,结果一转头,就见小叶氏从一处小树林那儿,小跑着回来了,神情有几分慌张。 林宝月停下脚看着她,小叶氏也看到她们了,连忙道:“娘,月儿。” 叶婆子道:“哟,你去哪儿了,我看着车子在这,人不在,还吓我一跳。” “哦,”小叶氏捋了捋头发:“我刚才看见一只家雀儿,一歪一倒的,我寻思别是受伤了,能白捡口肉吃呢,看着飞不高,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叶婆子并没怀疑:“可能是谁家孩子拿弹弓打伤了,但这种长翅儿的东西,但凡还能飞,咱就抓不着。” 小叶氏笑道:“就是呢,跑我一头汗。”一边就推着车子进了门。 林宝月不动声色地瞅着。 她这个二嫂子,长得挺漂亮,在家时也还算受宠,嫁过来娘亲又宽和,又是族亲,性子就有点活泼,喜欢耍小聪明,也不知道去干嘛了……回头还是得稍微注意一下才行。 于是吃午饭的时候,林宝月就问了问这两天的生意,小叶氏答得顺溜,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就放下了一半心。 生意没出问题就行,在村儿里,她族长也不是白当的,出不了大事儿。 第二天,林宝月就说服了小孩哥,出去转了转。 这会儿篱笆其实还没扎完,但巡逻队已经自动上岗了,他们也想早点赚工分,林宝月也没有阻止。 而且姑娘们头一次被“委以重任”,有机会跟男人抢赚工分,都格外上心,巡得十分仔细,林宝月远远看了看,又抄过去看了看,心里非常满意,这种巡法儿,不能说万全吧,反正绝对够使了。 她又过去看了看村里的武术课。 林宝月本来还以为,一定是大家都在扎马步的,没想到林岭媳妇教的是招式。 满村的孩子来了大半儿,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却一个个服服帖帖,认认真真,一个敢嘻皮笑脸的也没有。 林岭媳妇站在队列前方,扶着一根齐眉棍,神情严肃,架势十足,真跟个军训教官一样,林宝月看着,就一个念头……捡到宝了,这绝对是专业级别的啊! 不知道她和四哥打架谁能赢,但只看教人这个架势,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是为了陪小孩哥,她都想来学学了。 而且她那天回去之后,还打听了一下,林岭媳妇的闺名,居然叫小斧,何小斧,听说她家里都是按十八般兵器起名的,一听就特有武人那个范儿。 林宝月看了好半天,何小斧一抬眼看到她了,连忙朝她小跑过来,林宝月连连摆手示意不必,但何小斧仍旧过来了,轻声道:“族长,有没有哪儿不合适的?” 林宝月道:“没有,我瞧着特别好,你可真厉害!” 何小斧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声道:“其实,我一开始,不大好意思管,都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我下不了手……后来桃花姐跟我说,她说你管他们做甚么,只管对得起族长就成了,是因为有了族长,才有了我出来赚工分的机会,别人不管咋骂我,我也得把这活儿干好,不能给族长丢人,不能叫人家说族长选差了人!” 林宝月:“……” 何小斧一身劲装,方才如此威风凛凛,此时的眼神却满是赤诚炽热。 前有周氏,后有杨桃花,还有何小斧……果然女孩子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啊,她给她们一点点,她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报答她。 林宝月的声音都温柔了三分:“小斧姐,你做得真的特别好,我刚才就在想,我真是捡到宝了,我没有选错人……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学武毕竟有一些苦,严厉一点才是对的,他们起初可能会有些怨言,但过上半个月,看到孩子成器的时候,就全变成感激了。” 何小斧红着耳朵直点头儿。 林宝月又道:“若有吃不了苦的孩子,不愿再来的,你就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说的,既然不学武,那巡逻队你们也别参加了,送上门儿来都不学,饭递到嘴边儿都不吃,活该你家孩子不成器。” 何小斧连声答应。 林宝月也没多耽误,就让她回去继续教,她就转身走了。 等回去之后,就从商城里买了两种糖出来,等晚上叫豆宝送去给何小斧,让她做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甜枣”,效果绝对好,乡下孩子不怕吃苦,有的孩子就图一口糖都会咬牙学。 ------------ 第124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宝月这一趟,转了不少时间,回去的时候,小孩哥仍旧听话躲在屋里,但明显是在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林宝月随往屋里走,就听到了凳子响,是他一下子跳起来,等在了门口。 林宝月推开门进去,就见小孩哥墨灼灼的大眼,紧紧盯着她。 林宝月笑着搂了搂他,揉揉他小脑袋:“好了,别担心,你看我不是回来了?这里是我家,我不回家能去哪儿?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只要不出门,就是安全的。” 她反复强调了好几回了,小孩哥大概也听进去了,勉强地点了点头。 于是等第二天,林宝月就跟他商量,要去一趟县城。 小孩哥有点不高兴,但,更怕她不高兴,还是乖巧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宝月立马坐上牛车去了县城。 去县衙门口转了转,打听了一下,卫重华还是没回来,林宝月塞了钱,又打听到了一点细节,说是前几天一大伙人出城之后,就没再回来,似乎还是押着一个人出去的…… 林宝月揣着个闷葫芦,去街上转了转,然后就听说了一个消息,说前几天,城外某处发了天雷,烧了一个大宅子,烧死了不少人。 林宝月莫名心惊肉跳,心说不会吧,卫重华不可能这么倒霉吧? 虽然仁武帝的干儿子不值钱,但也不至于死这么容易吧? 可是想想他们刚抓了胡家兄弟啊! 胡家这种地头蛇,哪怕是出意不意被抓了,也不会一点后手都没有,再说当时胡家手上还有小皇孙这么个大筹码呢! 胡县丞老奸巨猾,卫重华又有点死心眼,难道…… 林宝月用力摇头,不敢多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到医馆。 她转了好几个医馆,主要是想找一个白胡子,最好长得一看就像个神医,但其实处事比较灵活的那种人,但转了好几家,也没找着合适的。 林宝月顺便也瞧了周围……真大夫没有合适的,假大夫就更不好找了。 三哥和李漱玉都是聪明人,普通人未必瞒得过,所以林宝月只能暂时放弃,就乱七八糟买了一些粮食蔬菜、衣服和器皿,因为馋水果了,还买了一些不起眼的小苹果,叫人送到城门口的牛车上,又把前几天自己买的衣裳混了进去。 她跟林虎说的是跟他们一起回去,所以林虎估计陪媳妇卖货去了,没在牛车上。 林宝月自己坐在牛车上,继续逛着商城,但脑子里还是悬着卫重华这事儿,有点心惊肉跳。 正心不在焉地逛着呢,就听到不远处有小孩哭了起来。 林宝月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孩抱着胳膊,正在嚎啕大哭,旁边一个汉子,大概是他的爹爹,正在给他揉,一边低声哄着。 他们后头,有一个老者,手里抓着一个代写书信的旗子,大袖飘飘往外走,经过那对父子的时候,老者忽然说了一句:“别揉了。” 汉子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老者神色并不温和,好像有点烦躁,又有点困倦,一边打哈欠一边道:“他这是脱臼了,你得找大夫给他正过来,别瞎揉。” 汉子就慌了:“脱,脱……这个,好治不?” 老者道:“花不了多少银子,找个会正骨的大夫,顶多收你三四十文就给你正过来了。” 一听这话,汉子就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只仍旧抱着孩子哄,想伸手给他揉,又不敢伸手,满脸绝望。 那老者人都已经走过去了,又叹了口气,走回来,一手抓着小孩的手,手往下一托,速度非常快,感觉就摸了一下,然后他从褡裢里摸了一块糖,道:“来,吃糖。” 那孩子停了哭,瞧了瞧他脸色,伸手拿糖,不知不觉就用了脱臼的那只手,老者就由着小孩子把糖抓去了,抬了抬手,试了试抓握没问题,就直起腰来道:“行了。” 汉子一愣,一看孩子也不哭了,登时大喜过望,爬到地上就磕头:“多谢,多谢大善人!多谢!” 老者拿起旗子就往前走,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林宝月就在十几步外,眼睁睁看完了这场戏,看老者虽然一点都不仙风道骨,脸还挺臭的,但咋说呢,长了一张挺有本事的脸。 林宝月立马跳下牛车,挡在了他面前:“老人家请留步。” 老者看了她一眼,停住脚:“你要做甚?要写信?” “不是写信,”林宝月道:“我想请老人家帮个忙,我会付钱的。” 老者道:“什么忙?” 林宝月道:“借一步说话。” 老者懒洋洋跟了过来,林宝月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道:“任解。” 林宝月便道:“任老先生,请问任老懂医术吗?” 任解道:“不会,只是年轻时学了一点骨科的皮毛。” 林宝月又问:“老人家是哪儿人?” 任解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直接说有什么事儿就是了,打听这些作甚!” 林宝月心里啧了声,心说这个脾气可太臭了,可别给她坏了事儿,就道:“算啦,任老应该有事要忙,那就算啦。” 一边拱拱手,又坐回了牛车上。 结果她不说了,任解反而不乐意了:“你叫住我又不说,我揣着个闷葫芦,今晚还咋睡?你说说!能成就成,不成就算,说说怎么了?” 林宝月都被他说乐了:“我看你挺着急的,不是有事吗?” 任解道:“我没生意,心烦不行?” 行吧,林宝月就正色道:“此事不管成与不成,还请老先生保密。” 任解点点头:“你放心,我绝不对旁人说!” 林宝月瞧他神色,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才续道:“我家里有个病人,病了很久,当时去过府城,没有大夫能看出病因,想打听个神医,也没有打听到,所以我寻思着,憋着心里不舒服,小病也成大病了。就想找个人演出戏,就是假装你就是神医,你去了之后,把脉,然后就说是痿症,要表示很简单很好治,然后我们出来再说话……让我家人以为,只要攒够钱就能立刻治好,好让他心里有盼头。” 任解皱眉半晌,点了点头:“行,你家在哪儿?” 林宝月道:“福慧村。” “成,”任解道:“那就走吧。” 林宝月立马跳下牛车,给看牛车的人加了钱让他好生看着东西,然后就近从旁边雇了一辆马车。 任解也把代写书信的旗子,扔到一边让人给看着,上了马车。 林宝月道:“老先生看多少钱合适?” 任解想了想:“十两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又道:“另外,我家里还有一个人,也请你顺便给她把个脉,她的病不严重,都是当面不必细说,等出来我们再细说就成了。” 任解道:“二十两。” 林宝月道:“可以。” 任解呵呵一笑,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那个福慧县君?” ------------ 第125章 演得太好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对啊。” 任解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是个好姑娘。” 林宝月被他这突出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有点懵:“哦?老先生为什么夸我?” 任解摆了摆手,扭头看着窗子,没再说话。 林宝月感觉不到恶意,看他的神情,倒似乎有些感慨似地,想必是有什么亲人朋友曾受过旱灾之苦? 她笑眯眯岔开话题:“老先生不是本地人?” 任解没有回答。 他的口音倒像是本地口音,但看他的表现,林宝月心里做出一个判断,他应该不是本地人,因为某些事情来这儿,这件事情办得不怎么顺利,但这事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挺好的,省得露馅儿。 林宝月也不试图打探,就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临到家的时候,又郑重拜托了他一番,任解只道:“你放心,来都来了,我自然会好生说,成全你一片爱兄之心。” 林宝月谢了他,便跳下了马车,又叫车夫在门口等一会儿,然后便带着任解进了门儿。 娘亲嫂子都还没回来,林宝月直接带着他进了三哥的房间,正好三哥和李漱玉都在,林宝月便道:“这一位是任神医,是朋友荐给我的神医,我请他来,给三哥扶个脉。” 林三郎微讶,在榻上努力撑起一点,朝他点头为礼:“任神医有礼,请恕小生无法起身。” 任解淡淡地道:“无妨。” 林宝月心头微讶。 刚才任解的口音,就是标准的本地口音。 而现在,他却说着纯正的官话……这个人不简单啊! 林宝月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把他请到榻边坐下,任解就把手放在了林三郎的腕脉上,一手捋着胡子,微凝着眉把脉,看上去真真是架势十足。 林宝月出去给他倒了杯水,顺便安抚了一下小孩哥,又回来,就见任解道:“我瞧瞧那只手。” 榻是贴墙放的,把另一只手不方便,林宝月就把林三郎扶起来,叫他倚着墙慢慢坐正了,平复了一会儿,才又伸出手给他。 任解把了这只手,眉头紧皱,又站起来,用手捏着他的胳膊和腿,捏了好一会儿,才道:“确是痿症,有些……麻烦,但也能治,最好配合针灸,若不能用针,就会慢一些……” 他看了林宝月一眼:“我在这儿不能久待,针灸是不成了,我下方子,就用药慢慢治吧。” 林宝月心里琢磨着他说的“确是痿症”,口中连忙应下,道:“不知大约要多少银子?” 任解道:“我用药与旁人不同,算下来,至少要二三百两。” 林宝月皱了下眉,假装为难,半晌才道:“请神医先开方子,我们慢慢筹钱买药可成?” 任解点了点头,就收回了手,取出帕子,慢慢抹着手,一边仍在沉吟。 林宝月把三哥扶好,又道:“神医,再帮我姨母扶个脉可好?” 任解看了看李漱玉的脸色。 李漱玉也微讶,看了林宝月一眼,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一下又没说,伸出手给他把了脉。 这次任解只把了一把就收回了手,道:“她只是胸痹之症,幸好性子通达,不算严重,现在用的方子也成,继续用也可,我略调调也可,只是要注意添衣,不要着凉、不要劳累,也不要太过劳神便好了。” 林宝月谢了他,任解站起来道:“我还有事,你跟我去拿方子吧。” 他实在太配合了,演技绝佳,林宝月完全不用演了,就道:“是,是。” 两人就直接出来了。 一上了马车,林宝月就道:“多谢多谢,老先生演得太好了,毫无破绽,宝月感激不尽。” 任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林宝月假装没看出来,也没问,心说他估计真是个神医,真能把出痿症,但他觉得这痿症不好治或者治不了,所以想说又没说…… 等回了城,下了马车,林宝月拿出银票准备给他,任解却示意她跟着他,然后就一路沉吟…… 林宝月慢慢跟着,走了大约半小时左右,任解就近在一个路边小茶摊坐下,从褡裢里取出纸笔,现场写了一个方子给她,道:“令兄的病,我也没有好法子,若是着急,可试用此方,先喝上十天试试,大约略能缓解,效用不会太大。我实在不长于此科,若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林宝月心头忽然一动。 因为今天她刚得知了卫重华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反应也有点慢。 但他这句话一说,“若是……”这种句式,给人的感觉,这句话一般会是:若是谁谁在一定能治,或者起码是若是谁谁在说不定能治。 而,结合她之前的判断,她觉得,这人不会是跟胡家的怪医胡破竹有啥关系吧?? 所以胡家出事,他就来救胡破竹了? 林宝月心思飞转,双手接过了方子,然后直接递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恭敬地道:“多谢老先生,老先生不必挂心,我如今只是先拖一拖时间,安抚家人的情绪,等腾出空儿来,我会带我哥去京城或者别处求医的,天下神医何其多,我一定能找到的。” 任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收了银票:“也好。” 林宝月拱了拱手:“那就不打扰老先生了。” 任解点头,她就退了出去。 她走出一段路,直接上了一家茶馆,要了一个雅间,窗子留了条缝,一边留意着下头,一边在脑内操作商城。 她不懂中医写方子有啥暗语,但每个大夫有每个大夫的脾气,不用暗语也没事儿。 她就从商城找了一个写郑板桥草书的,把她的方子抄了一遍,然后又特意叮嘱他墨没干就折起来,好让字迹有点模糊。 商城给出的方子,中西医结合,有些词儿,叫这个时代的人来看,本来就很奇怪,那少一点奇怪,和多一点奇怪,都没关系了。 这就是文盲的掩饰方式了。 然后林宝月又脑内给各种药换了换包装,别的都好说,就是冲剂一包一包另包,很麻烦。 她怕忘了,又买了一根毛笔,把用法用量用她自己丑丑的字迹写了一遍,等全收拾好,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一直没见任解经过。 但任解这个人感觉很平和,甚至有些散漫,不像坏人,再说胡破竹跟她也没关系啊! 所以林宝月也不太担心。 她顺手买了个筐子往家走,快到村里时,看四处无人,才把药都移到了筐子里。 ------------ 第126章 她就吃这一套 等到家时都过了午饭时间了,娘亲在门口等着她,远远看到她,就小跑着迎了上来,紧张地看着她脸色:“怎,怎么样?” 林宝月笑道:“放心,我买了药了。” 叶婆子大喜,连连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就知道我家长生不是个没福的!” 她随走随抹泪,进了家门,周氏和小叶氏也迎上来,问:“开了方子了?” 林宝月道:“开了方子了,我也买了药了。” 周氏忙问:“不是说钱不凑手?我这些日子分的银钱,你先拿去用!” 小叶氏一窒,无语地看了看她,一扭头没说话。 林宝月笑着道:“不用不用,钱够用的,我这不是不敢露富么,所以就假装钱不凑手,不过这位大夫用药确实古怪,好多我都没见过。” 一边说着,婆媳几个就簇拥着林宝月进了林三郎的房间。 林三郎躺在那儿,神情还算平静,但眼神却也忍不住紧紧盯着她。 林宝月笑道:“三哥,药买回来了,神医说一定能治好的。” 她随说着,就打开筐子,先把上头一小包拿出来,道:“玉姨这是你的,神医说他的药比你现在吃的高明些,吃完兴许能除根。” 下头一大包才是林三郎的,林宝月道:“我哥的药,太多种了,太麻烦了,我实在记不住,就自己用笔记了记,好些字我也不会写,但我自己认识,玉姨,趁我还没忘,你快点帮我重写一下。” 李漱玉连忙应下,叶婆子小跑着给她拿了纸笔,林宝月指挥着:“裁一下,裁成小纸条。” 叶婆子赶紧拿了剪刀来裁,林宝月这才打开包裹,道:“这个是需要熬的,是每天饭后服的,而且其中有两味药,还不能一起加,我都记上去了。” 叶婆子连忙点头,虽然不认识,仍是认真看着那纸。 林宝月继续道:“还有一些不是熬的药,这种,饭前两刻钟服,一次十二粒,一日三次;这种,早晚饭后两刻钟服,一次一粒,一日两次……” 她一一说完了,道:“总之,熬的药一种;每天饭前服的,两种;每顿饭后都要服的,一种;早晚饭后要服的,一种。你自己可要记着些,我还买了一些纸,不行就每天提前把几种药包一包,免得忘了。” 林三郎含笑道:“不要紧,我记住了,不会忘的。” 林宝月又道:“别担心,神医说了,吃上半个月就能感觉到效果,不出半年就能好!” 叶婆子喜笑颜开,又念了半天佛。 林宝月笑着又道:“只是用药期间,忌食海鲜河鲜……鱼虾什么的全都不能吃!还忌辛辣,要多吃些水果蔬菜……对了我今天买了频婆果了,你们见了没?” 如今苹果就叫频婆果,只是市面上很少能买到。 叶婆子瞪了她一眼:“何止是果子,我看你光衣裳就买了一车!” 林宝月哈哈一笑:“一会拿过来分分,我给每个人都买了……不行,我饿死了,我们先吃饭吧?” 周氏连忙往外跑:“哦哦,做好了,我去端。” 大家又在林三郎床前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去吃饭。 因为心情实在太好了,还把林三郎也抱出来坐到桌边,一边吃一边投喂他。 小少年也难得开心,一直在笑。 林宝月发现家里人对她真是非常信任,她说神医他们就信是神医,她说能治好他们就好像已经治好了一样,半分怀疑也没有。 咋说呢,她还就吃这一套! 只要你全心全意信任我爱我,我绝对会带你飞,带你吃香喝辣,操心费力我也乐呵。 要碰上那种爱算计的,或者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她就烦了,就不爱管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着,然后叶婆子道:“要不从明儿开始,我在家给长生熬药?” 林宝月边吃边问:“你不是说三个人正好吗?你不去谁收钱?” 叶婆子咳了一声,吱吱唔唔:“我,我寻思着,你大舅娘也是个勤快人,你大舅娘……我也跟你大嫂雇人一样雇她干活,你说行不行?” 林宝月一皱眉:“她去找你了?” 叶婆子点了点头,偷眼看看她神色:“我没应下她!我没应!我说我得寻思寻思,我啥也没应她,我就寻思回来问问你!” 周氏瞧了瞧婆婆,就小声给她讲了讲。 大舅舅是个吐不出象牙的破嘴,大舅娘呢,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是个碎嘴子,而且总是大惊小怪,屁大的事就一句一个哎哟,拖着长腔,装模作样,很招人烦。 今天她挎着篮子去集市,摆着一幅凑巧遇见的样子,然后就大惊小怪,一直问她咋在这儿,在这儿干嘛,还问她怎么不回家,一直拉着叶婆子的手,说“你赶紧带着月儿回家看看,你大哥都想你了,也想孩子们了。月儿也是的,这么久也不去看看她舅舅,俗话说娘亲舅大,月儿没了爹爹,万事可不都得指望舅舅了……” 屁咧! 林宝月都听乐了。 周氏复述事情,就跟背书一样很是平铺直叙,口吻也没啥起伏,但是呢,一对上记忆中大舅舅和舅娘的样子,眼前瞬间就有画面了。 前阵子因为水塔的事,各村的联系前所未有的多,她封县君,又当族长这些事情,对这些人来说,只怕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新闻,谁听了不得嚼几句? 左近这几个村子就算真有零星几个人不知道的,大舅舅大舅娘也是绝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她就非得装不知道,为啥呢,因为林宝月还没有去跟他“禀报”啊! 大舅舅最爱面子,又最爱摆架子,只怕是从得到消息第一天,就在预备着她得诚惶诚恐去拜访,然后他好挺着大肚子抬着双下巴,当着所有围观群众骂她一小时,再纡尊降贵地指点指点她如何当县君当族长…… 回头再跟所有人说说他小时候是如何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如今“她再来,我一样骂,不管当了啥我都是她舅!”,或者“小丫头知道个屁,我不教她,她啥也不会!办差了事儿不丢人现眼才怪!” 是的,这就是她的破嘴大舅舅。 她又不傻,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去。 所以他应该是等急了,他这么高贵又这么能耐,当然不可能亲自来,于是就派出他老婆,制造一个偶遇,提点提点她娘亲……你!该来跪舔我了!当了县君和族长的外甥女也有了登门的资格,快来! 林宝月直接道:“这种人,真影响胃口!” 叶婆子不敢吭声。 林三郎忽然道:“要对付这种人,很简单。” 大家都转头看着他,等他往下说,结果等半天他也不说,叶婆子道:“你倒是说啊!” 林三郎噗地一下就乐了,大眼都要笑没了,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替月儿起个头。” 林宝月也乐了,笑道:“对,很简单。” ------------ 第127章 搞事情专业人才 大舅舅这个人,没财没势没本事也没人缘,一辈子全靠骂人来显摆能耐。 但他骂的都是啥人呢? 弟弟、妹妹、外甥、侄子、老婆,还有他自己的孩子,外头的人他可没骂过……说白了不就是个窝里横?还是个极度爱面子的窝里横! 这种人可太好对付了,林宝月都不用动脑子就有八十种法子对付他。 但偏偏他是她舅舅,舅舅是正经亲戚,就不好敞开收拾,得拐着弯来。 林宝月就道:“二嫂,你收拾些魔竽什么的,回个娘家吧,我记得二嫂的娘家也有好几个嫂嫂的。” 小叶氏立马懂了,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兴致勃勃等着她往下说。 林宝月道:“当初我受伤差点死了,等着药救命,二嫂一个出嫁女,回家就借来了二两银子,而我娘回家,找了我的亲舅舅,被骂了大半天还干了不少活儿,才借回来一百文钱……这事儿咱得跟人说说啊!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落婴坡的下场就摆在这儿,好几条人命扔进去了,为啥还有人不懂,我这个县君挺值钱的不能惹呢?为啥大舅娘还敢跑去集市上骂人,她们是真的不怕死吗?” 叶婆子想说她没骂人,但想想她嫂子一边翻着白眼儿,一边哎哟哎哟高门大嗓的,话里话外指责她们一当上官儿就翻脸不认人,她越求她,她声儿就越高,旁边好多人看她……她又觉得这好像比骂人还难受。 林宝月续道:“皇爷下旨封我做了县君,哪怕皇上根本不待见我呢,也得维护皇家的体面,不可能叫人骂我欺负我,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么简单的事儿,怎么就是有人不明白?得罪了我,不是我要追究,而是官老爷要追究,而且是不得不追究,还得往重里办!不然皇家颜面何存?” 她一时嘴快了,发现她好像在骂自己是狗? 诶,算了,就得这种大糙话,乡下人才能一听就懂!换一句斯文的还真没这个效果! 于是林宝月又道:“落婴坡好在是第一个,正好又赶上卫大人有事找我,我抓着机会求了好几回情,才总算撤了兵马,周家九族逃得了一命。你们就想想吧,要是再有第二个,官府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咱们民风不好?不敬朝廷不敬官府?” “就是呢!”小叶氏心领神会,立马入戏了:“先论身份再说亲戚,我小姑子都是县君了,舅娘还当着满集市这么多人就骂我婆婆,叫谁听不是提心吊胆的!骂我婆婆还好,还非要叫我小姑子过来,到底为啥!本来亲舅舅么,过来一趟倒没啥,可我婆婆就是担心啊,大舅舅要是犯了老毛病骂她,叫人告到官府,他自己赔了命,咱叶家阖族也得跟着没命!要不然呢,罚了落婴坡不罚咱,落婴坡能乐意?这不就是官老爷不公正?所以肯定是要罚的,就算不杀头,要是罚咱村把福慧村的劳役给担了呢?那咱就得哭死了……” 林宝月失笑着连连点头。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能用,全看怎么用。 二嫂的性子,虽然有些油滑,不如大嫂纯朴,但搞事情的时候,就很好用很举一反三么! 林宝月笑着叮嘱她:“咱们要注意一点,这些话不是我说的,这些话我们自己不能说,不然就有点儿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样不好,会显得轻狂,懂不懂?” “知道知道,”小叶氏笑着道:“我三哥三嫂就在县城一家店子里头帮工,我不如不回娘家了,明儿悄悄去跟他们说一声,回头,就让她们说是他们自己看到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直接掏了两块碎银子给她:“别空手去,给她们买点吃食。” 小叶氏眼儿一亮,欢欢喜喜地接下了。 林宝月又转头跟叶婆子解释:“娘亲,你不要觉得都是亲戚,这样不好,他们骂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亲戚不亲戚啊!再说了,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么,这一回我要是去了,你信不信他三天两头就得把我叫过去骂一顿,好显摆给别人看他多能耐?谁想挨骂呢,又不是贱得慌,爹娘都没骂过我呢,他凭啥?” 她一边说,叶婆子就连连点头。 林宝月续道:“我刚跟二嫂说的话,虽然是吓唬他,但也不是假的,读书人说尊卑有别,论亲戚他是长辈,可论尊卑我是县君,他天天骂我个狗血淋头,我可以不跟他计较,可我说了不算啊,若是传到旁人耳朵里,连我,带他,加上我们两家子甚至两族,都落不着个好。爹爹在下头不定操了不少心,才叫这个福气落我身上,凭啥为了他白白赔出去?他对你又不好!” 一说这话,叶婆子忍不住又点了下头:“对,可不能叫他坏了事,害了娘的月儿,叫你爹泉下不安……你舅舅啊,他贱嘴贱舌一辈子,也该有人治治他了!” 林宝月含笑续道:“娘亲说得对!明儿下午,我陪你去走走亲戚,看看小舅舅一家子。咱们不是不认亲戚的人,关键看什么亲戚。” 叶婆子点头应了。 说完这事儿,大家的话题又回到了林三郎身上,畅想他好了之后能干啥,林宝月慢慢吃着,在心里捋着这段日子的事情。 她有点策划性人格,做事之前,在心里长期任务啊短期任务啊,每一步都会有明确的计划。 魔竽其实是一个意外,小孩哥也是一个意外,卫重华失联……对,她认为他应该只是暂时失联,不是真的遭遇不测……卫重华失联也是一个意外,但都问题不大,对计划推进没有妨碍。 目前的计划就是,水塔(得到名声地位)、补种粮食(人心+保障生活)、扎篱笆(稳固地位+保障安全+提升凝聚力)……等扎完篱笆,就要针对雪灾和酷寒搞火炕火墙,等差不多整完了,就该秋收了,时间都是算计的刚刚好的。 在这个过程中,当上族长,把权利和人心抓到手里,把福慧村打造成自己的核心公司和一言堂。 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了。 下一步,就该往外拓展,多发展几个附属分公司,也就是说,要让几个村的族长全都信她的听她的, 好为明年的计划做准备。 这中间,牵扯了一件事。 她们这边,其实算南方,冬天一般不会太冷,所以剧情中才会冻死很多很多人。 要如何在雪灾来临之前,让大家相信会有雪灾会有酷寒? 要先信了,才能跟着她干,等雪灾真的来了,大家才会心生庆幸和感激,之后信服她归顺她……估计也会有不信的,但同族之间帮帮忙应该冻不死,这深深的教训,也会让他们更加信任她。 过程之中,她还可以顺手赚点钱。 倒不是趁火打劫,纯粹捎带手儿,她本质上是个商人,为了做善事少赚一点儿可以,赔本儿做善事,或者倾家荡产做善事,她真的做不到。 ------------ 第128章 有脑子的皇帝都不会薄待她 林宝月最初的计划里,本来是需要卫重华这个县太爷出面的。 如今卫重华不在,胡家也倒了,但问题不大,还可以让王谦益出面,“城里的贵人”什么的,效果并不会差多少,趁着胡家倒了,两人合作一下,完全可以实现双赢。 成年人的世界么,都有得赚,才是最稳固的合作方式。 还有,她原本想着,让卫重华把火炕的做法再一次上达天听的,其实转个弯儿,走王家的路子也不错,就假装特别不经意那么来,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林宝月想得入神。 家里人低声说着话,又回到了老话题,要是叶婆子不在家,谁给林三郎熬药? 林宝月时不时要出门,默默缩在那儿没有冒头,大家也完全没打她的数。 叶婆子就道:“要不我提前熬好,放火上温着?” “别,万一影响了药效,”林长庚就道:“现在工坊不用天天在那守着,我来熬就是了。” 李漱玉忽道:“你们若放心,不如我来熬。” “咳!”叶婆子道:“这有啥不放心的,你最是个仔细人儿了,不过,咋好意思麻烦妹子你啊!” 李漱玉含笑道:“这也不是什么辛苦活儿,我没把你们当外人,你们也不要跟我见外了,我平时也是每天熬药,如今月儿给我拿的都是成药,我的就不用熬了,腾出手来,给长生熬药,不是正好。” 叶婆子连忙谢了她,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等吃过饭,林宝月就把衣裳分了下去,人人有份,连小孩哥也有。 娘亲现在都习惯了她的大手笔了,都懒得抱怨了,挺高兴的抱回了屋。 而且林宝月还买了几件女士内衣,布的,小碎花的,还特意挑的木扣子的,搁现代这种只能叫大妈内衣,但比起现在的肚兜又好穿得多,林宝月悄悄分了下去。 话说她这个身体,直到现在还没来姨妈,等来了姨妈……啊啊,想想就头大。 第二天早起照例练武,然后跑去三哥那儿,盯着他吃完药,就跟小孩哥说了一声,去山上转了转。 她在想,做火炕,用土砖做,本地就有合适的泥,其实不费钱,也就是费点工夫,而他们这周边村子都是山区,也不缺柴火。 但是呢,做了火坑,也还是需要有几件棉袄棉裤的,别的不说,你不得出门抱柴?铲铲房顶上的雪? 再说也得有粮食啊,没有粮食人都活不下去了,火炕有啥用啊! 这些人大部分肯定都是没钱的,要让他们用什么来换棉衣和粮食呢? 开国之初,地广人稀,开荒三年免税,她要不就买座山? 然后让他们给她开荒,用劳动力换这些,开出来的地,明年看看,若有机会可以种玉米土豆或者红薯? 林宝月一路出了村子,四处转着看了看。 他们这几个村子之间都有一段距离,但真要找大片的平地还真不好找,倒是林地有的是。 可是,在古代开荒并不容易,荒地不比正常的地,有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杂草,有很多很多石头,地硬,农具很容易损坏,土壤肥力也不够,还有种子、耕牛、灌溉……处处都是支出,而且要想把土地养熟,形成一个循环,起初两三年,真的得隔三差五来除草。 正所谓锄禾日当午,锄草是个辛苦活儿,没有大太阳,草的根系晒不死,就白干了,所以只能顶着烈日干……等种上庄稼,就更苦了,因为那样就没法下锄头了,得蹲下挖草,拔草! 林宝月只在心里捋了捋这一套流程,就觉得,在古代做农民真是太苦了,要不是理智尚存,知道白送未必是好事,她都想头脑一热白送了。 所以,开荒不好整,支出大,又难有收益,她若是离开这儿,后续管理跟不上,很可能就成了无用功。 林宝月慢悠悠往回走,一边又在想,有没有在这个时代做起来不突兀的手工活儿? 其实手工这种事儿真想细做,应该让她们自由发挥,只要正经的绣样,哪怕是个手帕,都肯定都能卖上价儿,甚至家家会做的手工鞋垫儿,真要卖也能卖得出去,但……价格没法统一,不好管理,太费时间,目前不合适。 还是选一些简单不易出错的,雪灾时在家可以做,手工制品在现代都挺贵的,要回本儿不难。 林宝月打开商城找了找。 什么手工香囊、手工发叉、手工玩偶、手工抱枕、手工扇子……多得是。 玩偶太难不要,其它的……林宝月忽然发现手工扣子这个活儿可以诶! 商城标注大量收购,收购价是两块钱到五块钱一个……而买材料算下来,一个扣子的材料钱还不到一毛钱。 而且绣样简单极了,如今哪个姑娘不会点针线活儿?就这种绣样,两分钟就能绣一个。 林宝月从里头找了些最复杂的,收购价五块钱那种,挑了四种花样先收藏了,等回头再想想,再决定要不要做,主要是这种东西,太经不起查了。 落皇帝手里她倒不怕,但凡有脑子的皇帝都不会薄待她,但她怕暴露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落皇帝手里的份量。 这一趟转下来,足足转了两三个小时,林宝月中途回神,赶紧回家背上两块魔竽豆腐,往县城里赶。 进了县城,又从空间里买了二十斤魔竽粉放进筐子,然后又放了两包糖,还买了些点心鸡蛋,在路口等着娘亲来了,就直接跟她一起去了小舅舅家。 一见面,小舅娘就笑了,道:“昨儿家安还说,好长时间不见姐姐了,我正想着这几天抽空去村儿里看看姐姐和月儿呢!” 小舅娘的娘家做着一点小生意,家境不错,嫁给小舅舅算是下嫁,她性子爽朗,很会说话,但人不坏,叶婆子跟她很聊得来,笑着道:“我也想恬儿了,这阵子抽不出身来,这不刚腾出空儿,就来了。” 小舅娘笑着招呼她们坐下。 小舅舅成亲晚,生孩子也晚,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才八岁,名叫恬儿,夫妻俩一看就是疼孩子的,小恬儿白生生乖巧巧,捏着帕子走出来时,就跟小戏骨红楼梦里的小姑娘一样,细声细气超可爱,林宝月一见,就忍不住伸出罪恶的小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 第129章 不会说话的闺女 叶恬儿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细声细气比手:“表姐坐。” 林宝月就一撩下摆坐下了,伸手拉着小姑娘也坐下,搂在怀里仔细瞅了瞅,长得跟个汉服娃娃一样也太可爱了吧! 林宝月就道:“好久不见,恬儿越来越好看了!” 小姑娘脸红了。 叶婆子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看看我们月儿这架势,这潇洒小郎君,我都想张罗着给她娶个媳妇了。” 小舅娘噗得一声笑喷了,直笑得前仰后合,硬把小姑娘给笑脸红了,站起来跑进屋里去了。 林宝月:“……” 她天天在外头跑,为了不引人注意,搞事情方便,大都是穿男装。 而且她又是从商城买的衣服,历史上洪武时期对衣服的限制实在太多了,什么金绣不行、绫罗不行,日月龙凤好些花样不行……太多太杂了她根本记不住,所以不敢乱买,就买了个纯色蓝袍子,这下摆不撩起来,坐下膝盖崩得慌,她真不是故意耍帅。 小舅娘笑道:“咱们月儿比男儿可强多了,县君呢!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家安回来说了好几回了,说王东家都说了,月儿这孩子,绝非池中物,说我们家有福气呢!” 因为三哥格外会念书,爹爹在家时又会插空儿学点,所以叶婆子能听懂好些成语,偶尔自己也拽一句,但这句太不常见了,她没听懂,问:“什么吃物?” 小舅娘笑着道:“我也说不好,反正意思差不多就是,以后一定能当大官,有大出息。” 叶婆子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谁知道呢……” 随说着,她还有点奇怪:“家安的东家,为何会认识月儿?” 林宝月瞥了小舅娘一眼,小舅娘朝她眨眨眼,一边笑道:“有一回在街上碰见了,便一起吃了个饭。” “哟,”叶婆子道:“月儿小小孩儿,不会说话,可别得罪了东家。” 小舅娘一听就乐了:“姐,你还是没转过弯儿来,月儿如今是县君了,王东家只是一个商人是平民,能跟咱们月儿吃饭,那是他的福份,你还用担心月儿不会说话?月儿一句话都不说,他都得乐呵呵!” 叶婆子恍然点头,小舅娘又道:“再说了,谁说月儿不会说话的,月儿会说话的时候,你还没见呢!” 她又转头向林宝月道:“说起来,月儿啊,舅娘还得好生谢谢你,自打你封了县君,王东家就提拔了你舅舅,如今管的事情多了,拿的工钱也多了,这全都是托你的福!不过也是真忙了,要不,也不会这么久没腾出空儿去看你们。” 林宝月笑道:“舅舅疼我,我也帮舅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小舅娘直笑,一边指着她笑道:“姐姐,你看看你不会说话的闺女,说话多好听!” 叶婆子也笑。 她只以为闺女说了句俏皮话,其实林宝月和小舅娘,都知道她在说什么,林宝月跟王东家认识,就是找小舅舅牵的线。 这边说个不停,叶恬儿又悄悄出来,坐在了林宝月旁边,也小声跟她说话。 她说她来往的小伙伴儿,知道了封县君的是她表姐,全都来问她,还有好些人家说要请她们姐妹出去玩,姐妹之间来往来往,但,这样的邀约,家里全都拒了。 林宝月问:“哦?” 叶恬儿小声道:“爹爹说……他说是王东家跟他说的。王东家说他本想让夫人给你下帖子,让女儿跟你来往来往的,但反复思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他觉得,你将来要走的路,只怕是要跟男儿并驱争先的,让后宅之人与你来往,又盘算婚事什么的,反倒是看轻了你。” 林宝月挑眉。 所以她才觉得这个王东家是个聪明人,机警善察又通透,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叶恬儿小声道:“表姐,是这样吗?” 林宝月笑着逗她:“你猜?” 小姑娘鼓起了腮,林宝月笑问:“你想去赴她们的约?” 小姑娘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倒也不是,我又不认识那些人。可是你不想让人家夸夸你吗?书上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你封了县君,没有人夸你,这不是……很寂寞吗?” 林宝月被她给逗笑了。 小孩儿的心思真可爱,她脑补的估计是穿了新衣服,小伙伴儿围着夸的情形,觉得那样很美滋滋,所以想让她也体验一下。 林宝月一边跟她闲聊,一边也在听着娘亲和小舅娘说话。 娘亲跟小舅娘分享了半天她做生意的心理历程,然后又开始东拉西扯,小舅娘说起胡家倒台,又想起来问林宝月:“胡家……应该不行了吧?翻不了身了吧?” 林宝月笑道:“我觉得应该是不行了。” 就算他们人口买卖的“上线”,是个大官儿,在牵扯到小皇孙的时候,也绝无可能豁出九族保他们的,所以她觉得应该是不行了。 小舅娘就道:“胡家这一倒,好些人盯着呢,但不知道为啥,官府没说咋处理,所以没人敢动……倒是有一些依附胡家的小商贾,这些日子都在变卖资产,想赶紧离开,就怕牵连到他们,王东家收了些,连我们家也跟着捡了点漏。有一家田庄,专给胡家供花生的,都是良田,离你们村儿还挺近的,足足一顷半的地,才要价二百两,我爹都有点心动,可惜吃不下……” 林宝月当时就支棱起来了:“一顷半?一百几十亩?” 顷这个单位,现代没人用了,全都用公顷了,但小说中还是经常见到的,她记得一顷是一百亩来着。 果然小舅娘点头:“接近一百六十亩呢!” “我要!”林宝月立马道:“谁家卖的?帮我牵个线?王东家为什么不要?” 小舅娘还愣了愣,连忙道:“王东家说是手头地太多了,不想再零买了。” 一百多亩叫零买……林宝月道:“你让家人帮我牵个线?或者我去找王东家?我要买,咱们现在就去吧,别让旁人买去了。” 小舅娘被她一催,下意识站了起来:“我哥与他熟,我回家问问?” 林宝月立马道:“走走,现在就去。” 叶婆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十分吃惊:“月儿,咱……” 她想说咱买个庄子干啥,又想说咱哪有这么多钱,还想说麻烦人家是不是不好,想说的太多了,张了半天嘴都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林宝月拍拍她手背:“娘亲,回去再说,我先跟舅娘去买过来。” 两人直接出了门。 小舅娘家姓刘,本来就开着一间铺子,小本生意,说的捡漏儿,就是又便宜买下了一个铺子,这样两个儿子家分开经营,少了矛盾,所以刘父还挺高兴的。 而他说的那户商贾,也开着一家铺子,两人还算熟,一听林宝月要,刘父立马起身,带着她过去了。 他一说,那人也挺高兴,立马叫了马车,带她去看了看。 ------------ 第130章 捡漏就得果断 林宝月一看就十分喜欢。 因为这家田庄,除了田地,还有很多房屋,都是借就地势风景盖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这简直就是一个度假山庄啊! 而且土壤肥沃,里头有小山还有一条河,如今虽然干了,但等有水的时候,浇地就很方便了。 不光风景好,围墙也盖得好,高大又厚实,在里头搞点事情种点啥,多安全啊! 林宝月立马拍板要了。 因为她顶着这个县君名头,那人估计是想着赔都赔了,结个善缘,一口气让了四十两,只收了一百六十两,真的是捡漏价儿,几人立马去官府过了契,全程只用了一个时辰。 这利索劲儿,小舅娘在旁边操心地嗓子都要咳破了,一直到给了银子才死心了,不咳了。 林宝月拿到契书,笑着邀他们晚上一起用个饭。 那人很是知趣,笑着道:“县君赐饭,本来不敢推辞,但我家里想着迁居旁处,着实是忙得很,这一次就不领了,若日后再有机会,再来奉请县君。” 林宝月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各自分开。 他都不吃请,刘父当然也不好意思吃,便邀请她回家吃饭。 林宝月笑道:“这一次我省了大钱,回头得好生谢谢您和小舅娘,吃饭就不要了,我娘还在小舅舅家等着呢。” 于是两人把刘父送回铺子,然后回家,小舅娘一路埋怨她:“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儿,哪能立马就定下,总得好生看看,打听打听,万一再有什么不妥当的……” 林宝月笑道:“没事儿,我瞧着应该不要紧,正常经营着的庄子,能有什么大问题。” 跟胡家打交道,最可能的是涉黑,啥窝点啥的。 但真要涉黑,那人应该赶紧跑路,不可能还有闲心处理产业,卖出去他也跑不了啊……当然了,也有可能后续被胡家的事情牵连,被官府没收了,但疑似小皇孙在手,她怕什么? 最坏的结果,她没有小皇孙,那朝廷也不可能自打脸,为了处置胡家就处理掉她这个新封的县君,所以,输了也不过是一百六十两,她赌得起。 主要是这么个地方,对她来说可太有用了,很多事情都方便了有木有! 于是等回了家,林宝月手一挥:“走,娘亲,小舅娘,我们买些吃食,去咱们家的庄子吃饭!” 小舅娘出门找了个人,把小舅舅叫了回来,林宝月从城门口雇了马车,去酒楼订了一桌子菜,借了几个食盒,大家各自提着,去了田庄,然后又打发车夫,去村儿里把嫂子他们叫来。 豆宝就是个人来疯,一听说这地方买下来了,嗷地一嗓子就开始到处跑,林宝月几个人又到处转了转,各屋连家具都是全的,连锅碗瓢盆都有现成的,只有主屋抬走了床和几样家俱。 这一下连小舅娘也觉得划算了,连连道:“是不贵,就这些就值不少钱了,亏得你下手果断。” 林宝月笑道:“那是!捡漏就得果断点!” 大家一边四处乱转,一边说着话,二嫂凑过来,跟她道:“月儿,今儿我嫂子家有个过寿的,我哥嫂今天没进城,明儿我再去跟他们说。” 林宝月笑容微收,皱起了眉…… 二嫂有点担心:“这,这没事吧?要不我现在回趟娘家?” “不用,问题不大,”林宝月道:“明天上午,我跟娘和大嫂一起去集市吧。” 她估摸着大舅舅该沉不住气了。 此时,小叶村。 叶南安(大舅舅)摆着一个威严的架势坐在家里,直等到现在也没见林宝月过来。 叶南安气得脸孔都狰狞了,儿子小心翼翼地来请他吃饭,叶南安抬手就把桌子掀了。 林宝月!他都已经叫过她了,她居然敢不来!! 叶南安生于前朝末年。 那时候天下经常打来打去,而他爷爷,曾在一支军队中做主簿,极得将军器重。 爷爷有三个儿子,都在军中,但大伯二伯陆续战死,只余下了他爹,后来生了他。 爷爷极其疼爱他,营地有很多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全都捧着他,他小时候学过文,也学过武,学什么都有很多人夸,连将军都夸过一回,别提多风光了。 将军有时候跟爷爷喝洒,也经常做做入主天下的美梦,许诺爷爷他当了皇帝,就让爷爷做什么大官儿,他在旁边听着,也时常跟着畅想,他到时候该当什么官儿,如何吃香喝辣。 但好景不长,他们这支队伍,很快就输了,将军死了,爷爷死了,军队散了,爹爹不想并入别的队伍,就带着他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弟弟,回了小叶村。 那时候,连年战乱,村里族人很少,村子里冷冷清清,连个玩伴都找不着,回来的时候爹也没带多少金银细软,吃都吃不好。 他怨恨爹爹没出息,撺掇爹爹再去投军,随便挑一支队伍赌一赌,爹爹也曾动过心,出门一打听,才知道打赢他们的那只队伍,也全军覆没了。 爹爹吓破了胆,回来安下心做农人,再也不肯去了,还一再地告诫他,以后切不要记起他们的过往,免得遇到对手和仇家。 他不甘心,一次次劝说爹爹,可爹就是不去,说多了还吼他,你也长大了,你怎么不去! 他还没成亲没生子,他怎么去? 他心中有怨,看谁都不顺眼,每天不骂几句妹妹弟弟就不舒服,等成了亲骂媳妇,有了儿女骂儿女,有了外甥骂外甥,唯有多骂几句,他才能找回当年颐指气使的快感。 再后来,仁武帝称帝了。 他后悔极了,他当时为什么没投红巾军? 若投了红巾军,搏一些战功,与仁武帝结下几分同袍之情,没准儿现在他就是国公!怎么可能还做土里刨食的农人! 他恨上了父亲,一直到父亲去世,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他本以为一步错,步步错,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却听说外甥女封了县君! 他惊呆了,等打听清楚之后,他简直气到吐血! 怎么能这么短视!怎么能这么蠢! 一个丫头片子要爵位有什么用!她会当官吗,她屁都不会! 她一想起水塔,就应该立刻来跟他请教,应该把这个功劳放到他身上!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他做了县君,岂不是比当年的爷爷还风光…… 他做着这样的梦,做了好几天,可他又不是没见识的农人,知道圣旨下了是不好改的,所以越想越气,就想等林宝月来报喜的时候,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好消了他这口气。 可这丫头,真是小人得志,飘得没边了,居然一直没来! 所以他不得不让媳妇去叫她,可他都叫了,她还敢不来! 叶南安一肚子火已经压都压不住了,他决定亲自过去,好好教教她啥叫伦理纲常! ------------ 第131章 我跟你拼了 田庄里,两家人吃得高高兴兴,天都黑了还点起火把吃。 最后好些不知是蚊子还是虫子飞来飞去,叮得全身痒痒,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了。 林宝月跟小舅舅道:“我过两天,腾出空儿来,去拜访一下王叔,跟他商量些事情。” 小舅舅喝了一点酒,他酒量不好,一喝点酒,脸就红通通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哦,好,好。” 林宝月笑着也没再说,送他们一家上了马车。 而他们自家人,依着林宝月,在这儿住一晚上也行,早上再回去,但叶婆子不放心,催着回家,林宝月只能把门锁了,大家一起出来。 林长庚背着林长生,大嫂抱着睡着的豆花,豆宝和小孩哥,则一边一个牵着林宝月的手。 嗯,只是小孩哥是爱黏她,豆宝则是觉得他是学武之人,要照顾小姑姑。 一家人安步当车,悠闲地往家走。 这时候的夜晚,不像后世那样万家灯火,因为天旱,也没有很多草木,但天特别干净,月亮特别亮,一家人挨挨挤挤走在一起,东拉西扯说着话,乡音软软,莫名就觉得很温馨。 这可能就是家的感觉吧?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跟着娘亲大嫂,一起去了集市,然后单独去找了管市集的小吏徐意。 她从商城买了一份新鲜的鸡枞菌,用纸包起来,绳儿一系,拿着不起眼,送出去却是不错的一份礼。 她之前来了两天就没再来,再找人办事就不好只塞钱了,所以弄点儿罕见的山珍,表示我是采到山珍来看你,顺便找你办点事儿,事情就会很漂亮。 果然徐意挺高兴地收了,两人聊了几句,徐意主动问:“今儿县君来,是有事?” 林宝月就叹了口气:“是有点事儿。” 徐意连忙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林宝月叹道:“这事儿,论理我当小辈的不该说,但我也着实是有点发愁。我大舅舅这个人,脾气有些暴,很爱骂人,前儿我舅娘来,在摊子上闹了一场,我娘回家哭了半宿,偏我昨儿凑巧去了小舅舅家,没空去他家请罪,我担心今儿舅舅又要上摊儿闹事,所以心里发愁。” 徐意眉头一皱,立马就心领神会了。 毕竟她有空儿去小舅家,有空儿来集市,偏没空儿去舅家……这就是一句话,这个亲戚不大行。 徐意立刻就道:“县君也别想太多,谁家没几个糟心的亲戚,以前我二爷爷啊……” 他卖力吐槽了一番不知真假的二爷爷,然后才道:“县君,我跟你说,这种人啊,讲不通道理的,你听我的,论私你是晚辈,可论公你可是县君,有些话县君不好说,但我说却是无碍的,县君你也别劝我,我怎么说也是管着这市集,也算是责无旁贷了,我得好生跟他说说,要不然闹开了,折了皇上的脸面,谁能落着好?” 社会人林宝月低头叹气,表示了身为晚辈的无奈,心里十分满意。 徐意虽然只是一个小吏,但真的聪明识趣,说话中听,递台阶递得恰到好处,跟这种人合作搞事情,非常省心省力。 两个聪明人达成了共识,林宝月就笑眯眯去了摊子上。 她好久没来了,旁边摊子纷纷跟她打招呼,林宝月也笑着跟她们说话,也跟周大姐聊了两句。 等上了客,林宝月接了叶婆子的手收钱,叶婆子就跟周大姐一起来回端碗。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也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就见大舅舅黑着脸从集市过来了,后头跟着贼眉鼠眼的大舅娘。 林宝月若无其事打招呼,“大舅舅?大舅娘,这么巧?” 叶南安一看到她,那叫一个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他浑没看见旁人,一个激步冲了过来,唾沫横飞声嘶力竭:“巧个屁!!你还有脸笑!作死的赔钱货,老子今儿就是来教训你的!!” 他伸手就拍了过来。 这货从不走这个路线,林宝月没想到他居然会动手,但她反应快,不可能真让他打着,顺势就往旁边一倒,直接把包子铺的蒸笼拽翻了,“惊慌失措”地倒在地上,周围惊呼声响成一片。 叶婆子一看就急了,尖声道:“月儿!!” 她扑跪过来,双手抱住了她,周氏也急了,把碗一扔,尖声道:“我跟你拼了!!” 她一头撞到了叶南安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大姐根本不认识叶南安,但她心里感激林家,一看有人闹事,也一头扑了上去。 叶南安又高又胖,但两个女人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叶南安直接被两人撞倒,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周氏犹不解气,两只手胡乱锤打着他,周大姐也有样学样。 大舅娘田氏吓得尖叫了一声,赶紧去扶:“当家的!!” 一边又推着两人,“你们干啥!你们快闪开!” 三个女人转眼撕扯成了一团。 几个摊子上的食客都很不高兴:“这是干啥!哪来的人敢在县君这儿闹事!” “就是!还敢打县君,不要命了!” 叶南安刚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但一听这话,还是道:“不是不是,我是她舅舅!我是县君的亲舅舅!不是外人!” 真他爹的恶心! 这丫的打着来教训她的主意,却还如此理直气壮地仗着她的势,怎么就这么恶心呢! 林宝月在众人搀扶下慢慢起来,用最快的速度,从商城买了一盒不脱色腮红,借着袖子的掩饰,涂到了脸上,来回抹匀了,才慢慢收回了手。 叶婆子一眼看到,心疼地眼都红了,一转头就扑到了叶南安身上:“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为啥打我的月儿!你凭啥打我的月儿!” 叶南安气得狠狠把她一推:“反了反了,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打我!!” “娘!!”林宝月急上前接住她,拖着她往后退了几步,道:“舅舅!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南安抬头一看她,又是怒火熊熊,愤怒地真情实感,生像是她有天大的事情对不起他:“你也知道我是你舅舅!老子今儿就要替祖宗,教训教训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孽障,一天天糊涂脂油蒙心,给你点颜色你就敢开染坊,也不看看自己担不担的起这么大的福份,我呸,不忠不孝不要脸的玩意儿……” ------------ 第132章 娘亲威武 他骂得太难听了,连叶婆子这种软性子的好人,都听不下去了:“你在放什么狗臭屁!还不闭上嘴!” 叶南安道,“你用不着护着她!这丫头片子就是不忠不孝不敬祖宗,养条狗都比她有良心!我是她舅舅,我不教训她,谁还能教训她!” 叶婆子和周氏急得直骂:“你胡说八道!月儿才不是!月儿没有!” 林宝月皱着眉。 古代是真正的熟人社会,唯有身在这种环境中,才会明白,长辈这俩字儿,是真的“压”在你头上的,不孝这罪名绝不能轻易背。 所以这时候她就不适合开口,话必须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几个人一个会骂的也没有,徐意又迟迟不来,叫她一个嘴炮高手,怀才不遇的心情都有了。 就在这时,叶婆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大声道:“叶南安!!” 声音超大,连叶南安都被她吓了一跳,叶婆子大声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月儿这个县君是皇帝老爷封的!没法让给你!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办法!没法让给你!” 哇呼? 娘亲威武啊!! 林宝月暗暗点头,叶婆子绝对是想起了她给大嫂出的主意,就是对付她亲娘的那个,然后活学活用了。 尤其,叶南安一听这话,大脸一下子憋得紫涨,大家全都看出来了,这绝对是实话啊!说中了啊! 围观的人顿时纷纷道:“怪不得呢,要真是心疼孩子的,哪能当着人闹腾!这就不是亲戚该干的事儿!” “哈哈哈这蠢货发大梦呢,想胡搅蛮缠,要走人家的县君!当圣旨是闹着玩的?” 叶南安咬牙道:“我,我没有!你敢诬陷我!” 说话的那人脸一沉,立马回身抄了个碗就扣他头上了:“你是什么玩意儿,跟谁横呢?” 叶南安顶着一脸菜,连躲都不敢躲,咬着牙道:“我不是说你……” 直到这时,徐意才带着几个人,一跑小跑着过来了。 其实他不是不上心,只是他得等人报了信儿再赶过来,怎么也要耽误一点时间。 一看这架势,他自觉得来晚了,于是声音加倍洪亮:“县君!出什么事了!!” 他飞奔过来,朝着林宝月施礼:“县君,下官来迟了,什么人居然敢在你这儿闹事?我看他是不想活了!来人哪,给我押起来!!” 叶南安脸色剧变。 他一看穿着官服的人,朝林宝月行礼,就吓到了,一听这话,更是吓坏了。 后头几个人,显然是徐意特意带过来的,全都穿着官服,应了一声,立马冲上去,把叶南安两人反剪双手按到了地上。 叶南安有些不甘心,撑了一撑,立马被人跺了一脚,“还敢动!老实点儿!” 叶南安这一下子是真不敢强硬了,连声叫着:“官爷,官爷,误会!我是她大舅舅!是亲舅舅!” 徐意是个机灵的,度量着林宝月的神色,这是一点情份也没有啊…… 于是也没客气,一回身,一脚踹到了他脸上:“我管你是谁!我是朝廷的官儿,我护得是朝廷封的县君!你就算是她亲爹!亲爷爷!亲祖宗都不好使!更何况只是个外家的舅舅!!” 林宝月暗暗给他点赞。 这小吏是真的会来事儿,这样的人给一点机会就能混得挺好,她将来要是有了能力,手底下就缺这样的人,到时候一定要问问他肯不肯跟着她干。 林宝月心里盘算着,表面上倾情表演,上前一步:“徐大人,可他真是我舅舅,还请手下留情……” 徐意转身,一脸恭敬地拱手:“县君你有所不知,这事儿下官留不了情啊!要知道,皇爷封,封得是县君自个儿,不是封了县君一家子,所以关起门来你们是亲戚,可到了外头,咱们只认县君,尊卑有别!几个庶民跑来冒犯县君,叫本官看,就是违背了律法,按律得杀头!” 他一拱手,“县君,下官这话可能不好听,但理就是这么个理儿,说起来……这会不会是落婴坡那些奸人的余党?不如一起杀头吧!” 林宝月“慌了”,连忙道:“舅舅只是愚昧无知,才会打骂我娘亲,想抢走县君之位……” 叶南安一听这话就急了。 可他一辈子贱嘴贱舌,哪怕这会儿心里害怕极了,偏偏恶习难改,脱口就道:“你放屁!你……” 徐意“大怒”,一脚踩到他后脑,就跺了一脚,叶南安整张脸被踩到了地上,当时就痛哼一声,鼻血狂流,徐意道:“还敢出言不逊!你这刁民,心里还有皇爷吗!带走!” 几人拖着就走,徐意也跟了上去。 林宝月连忙扶着娘亲追了过去,用眼神儿示意大嫂不必跟过来。 走了几步又假装想到什么,回身道:“今儿是我不好,所有客官的早点钱我来付,老板娘,你的蒸笼我回来赔你!” 一边说着,就与娘亲一起,踉踉跄跄去了。 几桌客人,连着半个集市的人,看了一场大戏,议论纷纷,也有人半通不通,煞有介事地给旁人科普啥叫尊卑有别,声儿还挺大,“皇帝一封了,就成了皇帝家的人,不是她们家的人了,真要按礼数,亲爹亲娘一早一晚也得过去磕头行礼!” 众人一脸恍然:“啊!!” 不远处,因为被小叶氏拜托了,所以特意过来看了看的叶三郎夫妇,惊愕地交换着视线,然后两口子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回村报信儿。 那边徐意带着几个人,直接把人放进了官牢。 如今县衙里连个真正管事的也没有,所以关几天一点问题也没有。 林宝月还留意了一下娘亲的神色。 娘亲神色复杂,变来变去,但是一点给叶南安求情的意思也没有。 林宝月凑过去跟徐意说话,悄悄塞了一张银票过去,毕竟他请了同僚过来,怎么也是要一起吃顿酒的,这关人进来,虽然狱卒会有油水,可也得打点。 徐意大声打了几句官腔,一边又小声道:“关几天再说!这个人,我看着心恶得很,县君可别心软,不然后头麻烦可多了去了。” 林宝月就道:“我明白,劳烦了。” 然后徐意大声赶人:“行了,县君请回吧,这事儿跟县君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关系,县君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要等我们大人回来,审一审再说……我估摸着,跟落婴坡的人罪差不多,就算不诛九族,脑袋是肯定保不住了。” 叶南安直接吓瘫在地,双眼瞪着,拼命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身下……黄黄的液体流了出来,浸湿了稻草。 ------------ 第133章 擎等着杀头 叶三郎两口子,一路小跑回了村儿,赶紧跟族长说了。 叶家族长本来就有些胆小怕事,一听就急坏了。 落婴坡跟各村儿都沾亲带故,尤其周家族长平时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抓了,要杀头了,家里人连吱声都不敢吱声……这种身边人身边事,实在是太吓人了。 所以,也就是福慧村自己人,对林宝月亲近又依赖,别的村都快把她妖魔化了,都能拿去吓唬孩子了。 叶家族长本来寻思着,他们也算是叶婆子的娘家人,总有三分情面在,还不怎么害怕,甚至偶尔还做做梦想着能沾点光啥的,可谁承想闹了这么一出!! 叶家族长恨得直骂:“叶南安这个老祸害!贼亡八!!我早就说了,他早晚死在他那张狗嚼大粪的臭嘴上!说不说的不听啊!一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拿着骂孩子当正事,果然惹出祸事来了!” 他骂了半天,急得直打转转,叶三郎问:“族长,咱咋办啊?” 叶家族长咬了咬牙,“你去跟叶无敌和叶得胜说一声,让他们去求求他姑!我叫我家丰儿跟着,但凡看着不好,我就召起人来,把叶南安一家子除族!叶南安自己上蹿下跳,惹出来这种泼天大祸,叫他自己死去!死远点儿!咱们可都是本本份份的老百姓,可不能白白叫他给连累了!!” 叶三郎小声道:“我听着那意思,好像县君也说了不算的。” 叶家族长急道:“你怎么不懂呢?不管她说了算不算,那官老爷能是咱这小老百姓够得着的人吗?不叫她自己去说,咱能干啥?擎等着杀头吗?” 叶三郎麻溜儿跑了。 毕竟也算是亲戚,他一路小跑,去跟叶家两个儿子说了,两人一听就慌了。 叶家这两个儿子,性子都软和得很,可能家里有这么个老破嘴,长年累月动辄得咎,就是格外磨人性子,反正叶婆子姐弟和叶家兄弟,全都是面团儿一样的软和性子。 两人商量了一下,也没啥主意,只能赶紧到福慧村来找姑姑。 这会儿,林宝月娘几个也刚回了家。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要是还按部就班卖完也显得古怪,林宝月索性叫大嫂把余下的魔竽豆腐整盆拌好了,两边摊子一边送了一盆,两家人都很是欢喜。 林宝月的心情其实也挺不错,她就喜欢有仇当场报。 结果叶婆子神色复杂,又心疼又难受,她的铁粉周氏看神情简直是要气炸了,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叨叨,嫌弃自己没发挥好:“我怎么这么没劲儿呢,我当时气昏头了,怎么没照脸糊死他,我明儿也得练武……” 林宝月只能连声安慰。 等回了家,林宝月赶紧进了屋,拿卸妆水把手洗干净了,脸也洗了洗,只稍微留了一点点红晕。 正洗着呢,就听外头有人敲门,连声叫着:“姑姑,姑姑。”声音带着哭腔,听着是舅舅家两个表哥。 虽然叶南安招人烦,但同为受害者,这两个表哥倒不招人烦,性子老实敦厚,还挺照顾原主的。 林宝月就出来了。 周氏黑着脸开了大门,两个表哥对她讪讪赔笑,结果一见林宝月出来,两人吓得脸一白,当场往地上一跪。 二表哥这会儿还站在门槛上,这一跪当场趴到了地上,都顾不上叫疼,忙不迭爬起来,又跪了下去,后头跟着一个后生,也不认识是谁,也赶紧跪下了。 用不用这么夸张? 林宝月过去把人拉起来:“表哥,不用这样,进来说话。” 大表哥僵着胳膊被她拉起来,瞅着她脸色,讪讪地根本不知道该说啥,二表哥也是一脸慌张,缩手缩脚地跟在后头。 倒是不认识的那后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县君,我是叶家族长的儿子,我叫叶丰,我爹说叫我过来看看这事儿咋办,我,我们都听你……听县君的吩咐。” 林宝月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婆子站在堂屋门口,表情仍旧很复杂,连林宝月都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她到底想了什么。 然后叶婆子也没招呼俩侄子,就转身进去了。 这会儿圣旨已经从祠堂拿了进来,就供奉在堂屋中间,桌子很高,圣旨也摆得明显,三人一进门就跪下了,这一次倒是应该跪的,林宝月也就没拉,由着他们磕了几个头。 然后三人自己爬起来。 两个老实汉子,看着姑姑的冷脸,当时就哭了,扑过去跪在她膝边:“姑姑,你别生气,我爹他,他就这样,他也不听我们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咋这样……” 两人都呜呜哭了起来。 叶婆子也哭了,一边哭一边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不是冲着你们的,我就是心里恨。我月儿,才多大点的人,当了这个县君,一天天跑前跑后,操心费力的,跟那些个大官儿大老爷相处,人家看她小小人儿,也不知道要怎么算计她,欺负她!我想想心里就揪得慌!” “这县君听着是厉害,可咱家往上数八十辈子,也没人当过,不会当,咱啥也帮不了月儿,还得天天叫月儿操心,带着教着我们往前走,我,我一个当娘的,一点用也没有,也从没指望家里人能帮上忙,可是,他也不能害月儿啊!” 她气得直结巴:“你,你是不知道,你爹去了,张口就骂她不孝顺!他当亲舅舅的骂她不孝顺,叫人家咋想!人家要是信了咋办!要是叫人告到皇爷老爷那儿,皇帝来杀咱的头,咋办!就算皇帝不杀咱的头,好好的当着县君,不当了,好多人都跟着月儿做生意了,要一下子干不成了,人家还不活撕了她!” “你爹他……我打小不知道挨了他多少骂,他骂我打我,我都不跟他计较,可他咋能这么害我的月儿!我跟他到底有什么仇,他这么害人!他就是个没人心的畜生!不是畜生,干不出这么丧良心的事!”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滚落。 此时此刻,她忽然懂了旁人常说的一句话。 外人只见你风光无限,唯有亲人见你辛苦为难。 虽然她并不觉得辛苦为难,却被这样朴拙又滚烫的爱,暖得心窝子发烫,眼泪直流。 两个表哥已经愧疚地抬不起头来了,只是呜呜直哭,喃喃地道:“我们对不住月儿……” 林宝月定了定神儿,这才上前劝道:“娘亲,别哭了,表哥也别哭了……大舅舅是个糊涂人,办的净是些糊涂事,但他纵有千般不是,毕竟是我的亲舅舅,我自然会尽力救他,我听说这阵子县太爷不在,若能趁着县太爷回来之前,赶着把人救出来,兴许还能逃得一命,成或不成,我也说不准,只能说尽力……但,找这些人办事,肯定需要打点的……” ------------ 第134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大表哥呆了好一会儿,一下子回神:“要,要银子是不是?要多少?” 林宝月道:“但凡进了牢里,不脱层皮出不来,我估摸着,总得几十两银子。” 大表哥两人互看了几眼,忙道:“那,我们回家卖几亩地!等筹到了银子,就来找你?” 林宝月看他们完全没有张口跟她借钱的意思,心里就有些满意。 这两个表哥人还是不错的,还是可以拉一把的。 她就道:“行,我带着你们去试试,成与不成,我也不知,你们要明白,这种事情,花了银子救不出人来的也多得是,你们可得想好。” 两个表哥都不由得苦笑连连:“我们明白的。” 两边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就跟叶丰一起急匆匆走了。 叶婆子哭了一大场,情绪倒是好些了,嗡声嗡气道:“月儿,你这些日子分我的银子,我全都给你……” 林宝月道:“娘亲,不用,我有银子。” 但这一次,叶婆子却很坚持,道:“你有,是你的,他说是你舅舅,从没疼过你一天,还这么害你,你凭啥给他出钱!我是摊上了,占着这点子血缘,没法子,我把我手里所有的银钱,全给他花了,也算是对得起你外公了……以后这个哥,我不认了!我受够了,够够的了!” 林宝月看她这样子,就应下了,一边搂着她劝道:“娘亲,亲戚断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儿,你看咱家,自从我封了县君,占了皇帝的龙气,这运势是不是一直往上走?咱做生意了,有钱了,哥的病也有药了,还有玉姨来了咱家,给咱当夫子,我根本不用费劲,这么好的田庄就自动往我手上送,叫我花小钱捡大漏……跟人家打交道,人家也都是捧着我,让着我……” 这个说法,叶婆子显然听进去了,连连点头。 要是换了平时,林宝月是绝不会忽略掉自己的努力的,三分得说成七分……但,既然在娘亲心里,她肯定辛苦,所以她自己倒不用说了。 林宝月笑着续道:“你没听说‘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吗?只要咱运势旺,就算遇到不好的事情,也能转成好事。就好像现在,舅舅找上门来闹事,说不定就是叫咱借着这事儿断亲的,我估计着舅舅将来,本来会闹出大祸事的,但咱现在断了亲,他没法仗我的势,就不会闹出大祸事了,对咱和舅舅家,都有好处,这就叫因祸得福……” 三哄两哄的,叶婆子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连连点头:“对,这是大好事!是老天帮着咱!皇帝老爷帮着咱!” 林宝月笑道:“娘亲说得对。” 然后叶婆子真的把她攒的所有铜钱都给了她,林宝月又余外拿出来二十两银子。 这事儿她肯定是要出点小钱的,花钱买名声么,但也不用着急,她故意没提在牢里得送饭的事儿,就让叶南安多喝两天泔水,正好洗洗他那张毒汁四溢的破嘴。 此时,官牢。 叶南安躺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其实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没胆子没脑子也没本事,他就想过童年那样的生活,有个厉害的长辈在上头撑着,下头就他一个孩子,有一大堆人捧着,他啥也不用干就可以吃香喝辣,还有人天天夸他,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任他挑挑拣拣。 这几十年,他每一天都在想,这么好的日子,咋就没了呢,他爷爷咋就死了呢,他爹咋就不能争点气呢? 来的时候,他一肚子不甘心,一肚子怨恨,都快把他给撑破了,他觉着这股子火再不发出来,他能活活气死。 可现在躺在这儿,他忽然就发现,这揣了一辈子的怨恨,一下子就没了,余下的全是惊恐。 他这一辈子,到底在折腾啥啊!! 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他怕得直发抖,蜷缩成一团,呜呜哭了起来。 狱卒听到声音,伸头看了看,又退了回来,啧啧两声:“看着一脸横肉,我还当是个刺儿头,没想到这么怂!” 另一个道:“这种人就是窝里横,打老婆孩子如狼似虎的,其实在外头,比猫花子还乖!打他一巴掌都不敢还手!” 几人嘿嘿地笑了几声,之前说话那人道:“不过,他可是小县君的亲舅舅!这小县君挺狠的啊,连亲舅舅都不认了?” 徐意坐在一旁,闻言呵了一声,颇有些感慨:“这人啊,就得心狠才能成事儿。这种糟烂亲戚,提前收拾了,你往上走的时候,才没人拖你后腿!戏文里不是说了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当年要是有她这个决断,如今也不会一事无成!” 当年,他就在红巾军里头,还曾见过仁武帝! 那时候,仁武帝还不曾自立为王,而他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儿。 说真的,哪怕这会儿知道他当了皇帝,但回忆起头一回见的时候,仍旧不觉得他有多么龙章风姿,让人一见面就想臣服什么的……并没有。 但每隔一段时间再见,就会觉得他有很多变化。 仁武帝学习能力惊人,成长速度也惊人,好像每一天都更像一个主公了,所以他那时候虽然还小,却也认定了他是一条金大腿。 等他长大一点之后,立马去投效了他,当时仁武帝身边的少年人有不少,他在其中,还算是比较出色的,不是文武出色,而是办事能力不错。 可那时候他年轻啊,心里没成算,不抱紧金大腿努力上进,居然跑去“衣锦还乡”了。 他大伯不是个东西,又短视,又爱算计,他儿子死了,觉得他有出息,想算计他给养老……但又怕他太有出息了,控制不了,所以就想把他留下来,就撺掇着他爹给他娶亲。 他坚决不答应,大伯居然给他下了药,叫他跟大伯娘的侄女在一起了。 他却不过亲戚情份,娶了那女人,嫁进来就天天哭,不让他走,他一想走就给大伯报信,他爹偏还听他大伯的,又是装病又是寻死的。 闹腾了好几回,他心气儿都没了,留在家里当了农人,还不到半年,就听说昔日主公自立为王了,没几年,又称了帝。 他爹后悔极了,可后悔也晚了,没两年就死了。 他娘早就死了,所以他爹一死,他直接撇下一家子连夜走了。 反正媳妇不是他要娶的,他不要了,大伯两口子又懒又废,他才不养! 他到了这边,想法子入了籍,然后赚银子,托人情,辗转得了个小小官身,好几年了,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干着。 后悔是真后悔,可后悔有啥用,难道像他爹一样把自己怄死?只能自己想开些。 他是知道自己的,比起身边这些人,算是有点见识头脑,但想凭着这点子见识头脑出人头地,是不够用的,只能跟个好主公……遇上事儿,主公拿主意,他在下头干活,就能得句夸。 说白了,只擅长细务。 但大明开国了,天下也渐渐太平,好主公哪有这么好找? 年纪渐长,他也渐渐灰心,一直到遇见了林宝月。 ------------ 第135章 特别会认金大腿 要知道,林宝月还未及笄。 小姑娘家家的,哪怕有个县君名头,在外头交际,其实也难,中间那个度很难把握。 都别说官场上了,就商场上,哪一个不是老狐狸? 里子虚的人,就算强撑也是撑不住面子的,一个乡下小姑娘,但凡露点儿怯,就能叫人算计的渣都不剩。 可她整个人都很从容,很笃定。 她顶着县君的名头,却完全没被这个名头给框住,仍旧穿布衣背竹篓,从不刻意往富贵里打扮;而且笑眯眯,和和气气的,一点不端不装。 却不知为何,让人不敢冒犯。 这种明明应该很好欺负,却莫名让人不敢欺负的人,他只见过她一个。 就连当年的仁武帝,他的气势也是形于外的,是横戈盘马威风凛凛的。 倒不是说仁武帝不及一个小姑娘,而是,他所见的仁武帝一直在成长,就是那种疯狂汲取世间所有学识完善自身的感觉,而这小姑娘,却莫名给人一种水到渠成从容自若的感觉,不像个小孩儿。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特别会认金大腿! 所以他寻思着,也不知道小县君收不收下属?这一回,他可不能错过了! 这么想着,徐意就跟他们道:“我跟你们说,以后见了县君,都要尊敬客气着点儿,我瞧这小姑娘不简单,将来能成大事儿。” 他这么一说,旁人纷纷喷笑:“一个小姑娘家,能封县君都是祖上积了德,还成大事,她能成啥大事啊,难不成她还能嫁给皇爷?嫁给皇爷那也管不着咱们啊!” 徐意呵呵笑着,也没再说,又闲聊了两句,就抄着手走了。 他说这么一句,就是这几年相处的情份了,这些人看不出,听不进,很正常,他也没必要强求。 此时,小叶村。 叶家连夜进城找了牙行,卖了二十亩地,凑了些银子,一大早就过来了,林丰仍是跟着过来了。 说起来,叶家族长这个人,处事就不如她们村的老族长。 这真不在于叶南安是好是坏,而是,他如今还是叶家族里的人,所以叶家族长应该亲自过来,才显得重视她这个县君,重视官府和朝廷。 可是他缩在后头,让林丰过来,就显得很不会办事儿,难道你一个族长比县君比官府还高贵? 林宝月这会儿正在家等着他们,等他们到了,就带他们进城去找徐意。 徐意正等着她呢! 两个聪明人眼神儿一对,就开始飚演技了,林宝月温言求恳:“官爷,叶南安年老糊涂,做下错事,但毕竟罪不至死,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指点我们一点明路。” 徐意道:“县君啊,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个人,但凡他心里还有尊卑还有皇爷,也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说句到底的话,哪怕他关起门来骂呢!可他非要大庭广众之下对县君动手,抬手就打,张嘴就骂,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这我要是不管,皇爷和朝廷的脸面何存?” “县君也别跟我提亲戚,你们亲戚不亲戚的,在尊卑面前算个屁!他这种行径妥妥就是造反,等县太爷回来了,不说九族吧,起码三族的命都得进去。当初落婴坡犯那事的时候,要不是赶在圣旨之前,勉强算不知者不罪,那肯定得杀得一个不留,卫大人网开一面,放过他们族人,也是背了责任的,结果这才几天,居然又有人犯事儿,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叶家几人听得脸都白了。 林宝月反复求恳,但徐意始终不松口,递银票也不收,几人就出来了。 然后林宝月就道:“这种事儿,肯收银子说明能办,不收,事儿就有些棘手了,我去找找人,托托关系,看能不能说上话,这事儿必须得赶在县太爷回来之前办完,要不然就真不好说了……” 两个表哥脸都是白的,强撑着道:“我陪你去。” “不用,”林宝月道:“这些人我本就认识,私下说话也方便,这本来就是徇私,是要背着人的,人越多,人家越不敢给准话,太耗时间了,舅舅在牢里耗不起,我自己去就成。” 三人连连点头,慌里慌张就想走。 一辈子没见过官也没犯过事的老实人,完全不知道官牢还能探监,也想不到这一茬,林宝月就提醒他们:“你们买些包子,带着水,去牢里看看大舅舅和舅娘吧。” 总得两边通上气,才能起到震慑的效果,要不然不是白折腾了? 三人连连应着,赶紧小跑着去了。 等他们走了,林宝月正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去找王谦益,就见徐意笑眯眯过来,低声道:“县君。” 林宝月点了点头。 徐意笑着抬手一引,林宝月就跟着他过去了。 徐意带着她去了不远处一间小饭馆,饭馆老板是个青年人,明显是认识他的,估计还提前说好了,一见他们进来,行了个礼就直接走了。 前后都没人了,两人就在店堂里说话。 徐意亲手给她倒了茶,林宝月笑道:“徐哥找我有事吗?” 徐意笑道:“县君,我字佐甫,县君若不嫌弃,直接叫我佐甫便成。” 林宝月点了点头,也没客气,便道:“佐甫。” 徐佐甫很高兴,连连应着,一边又低声笑道:“县君,昨儿那位进了大牢,吓得当场失禁,骨头都没了,瘫倒在地。那妇人起初还哭喊求饶,但那位,就一直躺在地上流泪发抖,我原本还寻思拿点刑具吓唬吓唬他的,结果一过去,才只发了个声,他就吓傻了,看那架势,拼命想爬起来磕头的,奈何就是爬不起来,只软在地上求饶……” 林宝月点了点头。 徐佐甫的意思是,叶南安实在太怂包了,一进官牢就吓破了胆,爬都爬不起来了,所以根本不必用刑,这个教训就足够他学乖了,若用刑只怕要活活吓死了。 越是窝里横的男人,在外头越是一坨屎,这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徐佐甫为啥想得如此周到,还替她考虑用不用刑和教训够不够的问题,或者说,为何要对她示好? 林宝月试着接话:“多谢佐甫替我费心了。” “应该的,”徐佐甫笑容满面地道:“我今儿到集市上,还有人问我,我说县君也是惨,怎么摊上这么个糊涂舅舅,那人在牢里还一直骂骂咧咧,一心想害死县君自己当,你说说,哪怕没念过书也听过两本戏文吧,就连街头叫花子都知道,这爵位封了谁就是谁,哪可能谁抢到谁当?可怜县君还得跑前跑后,操心费力地救他……” 林宝月心说人才啊! 这个搞法,与她给周大姐夫君扣软饭男帽子,其实是一个思路。 搞舆论,就得这么搞! 就得先让叶南安被群嘲,才不会有人跳出来哔哔:我说句公道话,虽然叶某某不对,但一个小女子抛头露面就是不妥,当初就应该把功劳给她爹/她兄弟/他家里任何一个男人……才对。 总之就是给公狗都不能给女人,端着一张理中客的脸放屁,就是这些人惯用的伎俩。 话说回来,徐佐甫这个示好,已经非常明显了。 于是林宝月也收起了客气,含笑道:“佐甫是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 第136章 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徐佐甫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县君别误会,徐某只是觉得县君小小年纪,胸有丘壑,故竭尽所能,想为县君稍效微劳。” 林宝月笑着道:“我不过一乡间小女,佐甫你这话,我还真有点不敢接。” “县君过谦了!”徐佐甫连忙道:“趁着没人,徐某说句不该说的话,皇爷十三四岁时,也只是一个农人呢!但投身军伍之后,竿头直上、一日千里,那般英姿,至今难忘。” 话都递到这儿了,林宝月自然要问了:“你见过皇爷?” “是啊!”徐佐甫露出了追忆之色,说了说他的过往。 林宝月随听随点头。 人就怕比较,瞧瞧人家徐佐甫,距离封侯拜相真真只有一步之遥,如今还能如此豁达。 比起她大舅舅,距离潜龙十万八千里,就怄了自己一辈子,把自己怄成了一个破嘴疯子……这心态,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佐甫说完了,认真地道:“县君,徐某虽有心结,却并非因为县君的决断而景仰县君,县君为人处事,处处令徐某叹服,徐某是真心投效,还请县君给徐某一个机会。” 啧啧,古人说话,有时候比现代人肉麻多了,连听惯了恭维的大总裁林宝月都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按着林宝月的计划,此时还不到招兵买马的时候,但有人如此慧眼,提前看出她的潜力,又如此果断来投效,拿自己身家性命陪她赌,她为什么要拒绝? 正好她也很相中这个优质员工不是吗? 嗯,这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然后两人相谈甚欢。 林宝月越聊越上头,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大秘? 收拾破嘴大舅舅纯属顺手,但能得到一个合适大秘,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只可惜不是小姐姐,要是小姐姐那就完美了,那才是全方位贴身大秘。 话说她以前有一个大秘,是个处女座的大美人儿,真正的完美主义者,十项全能多面手,做事漂亮,计划周全,世上唯一让她屡屡生出“一辈子不分开”想法的人。 但这种满分员工可遇不可求,在古代这种大环境下,更是只能撞大运或者自己养成,所以,徐佐甫也算很不错了。 林宝月就道:“佐甫,我前两日买了一个田庄,佐甫若是哪日得闲儿,能不能帮我打扫一下库房,我准备借这地方办点事儿。” 徐佐甫满口答应:“当然可以,我平日里闲得很,县君有事,尽管安排我做。” 虽然传说中,私事是上位者招揽人心的惯用手段,但林宝月倒不是为了这个……她准备适当展露一点底牌,对徐佐甫这样的人来说,他选定主公一般是不会换的,但她越厉害,他就越周到,越能干,越忠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各自分开,然后林宝月也不管时辰,直接去找了王谦益。 王谦益把她迎了进去,便笑着道:“我昨儿听了一耳朵县君的事儿,也不知真不真,正想打发人去问问。” 林宝月笑道:“不要紧,那些事情我自己慢慢处理就成,我来找王叔,是有别的事情。” 王谦益心领神会,“正好也午时了,不如我们一会儿边吃边聊。” 林宝月应下,王谦益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林宝月则直接道:“王叔,有一件大事,我说与你听,也不知你信不信。” 王谦益笑呵呵地道:“县君说了,我自然是信的,不知是什么事儿?” 林宝月看着他,平平静静地道:“今冬会有雪灾,大雪封山,不能进出,且天时酷寒,积雪转眼成冰,县城将成孤岛……且雪灾会来得很早,秋收之后不久,便会突然而至,一夜之间,就能阻断道路。” 王谦益惊呆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宝月放着他消化了一会儿,才道:“咱们这边的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酷寒,只怕是要出事的,而且如今县太爷不在,无人主事,所以我才来找王叔你,这,就是你我的机会。”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一种造火炕的法子,据我所知,如今天下还无人造过……” 她简单讲解了几句火炕的妙处,又道:“水塔可解旱灾,火炕可抵严寒,咱们这边造了,虽只是应对这一回的雪灾,但北方却是年年都需要的,于国大有用处……” 是的,虽然历史上火炕火墙在秦汉时就有了雏形,但在这一方世界中,火炕还从没有人造过,咋说呢,顿时就显得仁武帝推广棉花种植的国策更合理了有木有! 王谦益缓缓吐出来一口气,神色郑重道:“县君,兹事体大,雪灾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林宝月道:“王叔,你也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没有证据,但我有十分把握,就看王叔你敢不敢赌了。” 王谦益半晌没有说话,只迅速思索。 此事,若跟一个读书人说,那就是成则名传天下,败……也不过是错信旁人,罪责林宝月来背。 但跟一个商人说……对商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名声,而是利益,哪怕图了名声,最终也还是要落实到利益上。 所以,此时王谦益正在思考的,是他能从中做什么,得到什么。 林宝月道:“我有棉衣、我也有粮、只是需要借王叔之手,借王叔之名,你我一起做这件事情。” 王谦益眼皮一跳。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事儿,她实际上是要跟王家,或者说王家本家合作,而不是跟他王谦益一个县城小粮商合作。 她提到水塔,意思就是,火炕之法可以通过王家献上。 火炕之法,若真如她所说,那绝对是比水塔更重要的东西,毕竟旱灾不是年年有地地有,寒冷,却是整个北方年年都在受着的。 听闻如今的皇爷本是农人,又一登基就推广棉花,显然曾深受其苦,所以这火炕,绝对是能讨到皇爷的好的。 相比之下,一个小县城的命运,份量就轻得多了……如果真有雪灾,真的用火炕解救了,那绝对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雪灾,那我为了实验此事,在一县之地积极推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仍旧不是“过”。 王谦益终于想明白了,立马道:“县君放心,县君不论要做什么,尽管吩咐,王某无有不遵,只是王某不才,怎么说也是多年经营粮米生意,在这方面,还是希望能略尽绵力的。” 林宝月不置可否:“我们先商量商量怎么做。” 其实,这就是她想要的局面。 王家本家借着她,或者说借着火炕在皇帝面前出头,肯定也需要付出一些什么的。 他们家大业大,又是粮商出身,出粮食不是正正好? 因为相当于做善事,所以也不可能利滚利,对农人来说也是好事,隔年种了直接还粮就可以了,也就相当于压一年的粮。 顺便,她寻思着,其实她也可以从商城买粮,再卖给王家……不然王家从别处调度不也是要调度? 商城明显是高于她来的时代的,所以从商城买粮很便宜,还可以买高产的粮种,王家和她都有得赚。 ------------ 第137章 衣服比人命金贵 林宝月自己可以出棉衣,然后让各村用劳动力抵消。 从商城买棉花的棉衣不知为啥巨便宜,估计比某宝都便宜,怎么都不会赔本,若是运作得快,还来得及在田庄种一茬菜。 比如商城有一种豆角,很耐旱很好活,抗病防虫,据说亩产五千斤左右,生长期才五六十天,直接买苗能缩减到五十天,赶在雪灾之前估计能收一茬,煮熟了晒干或者烘干,很劲道很好吃的,吸溜~ 不一会儿,上了饭菜,林宝月和王谦益边聊边吃,把事情商量了个差不多。 然后林宝月把火炕的图纸给他留下了,让王谦益赶紧找人实验,而她直接回家,顺便去了一趟田庄。 徐佐甫还在那儿,一见她就迎了出来,一头都是灰,热得满头大汗。 林宝月吃了一惊:“你没找人帮忙?” 徐佐甫笑道:“我本来寻思先过来看看的,结果一看这点小活儿,不值当的找人帮忙了,就自己干了,已经干完了。” 林宝月笑道:“行吧,你辛苦了,那你有没有熟悉可信的人,我想找几个护卫。” “有有有,”徐佐甫半开玩笑地道:“我在这边混了好几年,别的不说,朋友还是有几个的。” 林宝月就道:“那你先找五六个吧,我也不了解行情,这样的护卫一般月钱多少?” 徐佐甫沉吟地道:“县君,咱这个田庄,实话说地段不是太好,有点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我给你找几个有身手的,月钱怎么也得二三两银子,另外,我这几个朋友里头,有几个已经成家的,若是允许他们的家小也住进来,月钱二两银子也成。” 林宝月心说我就是相中这儿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了。 但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家小住进来,护的时候自然就更上心了。 林宝月就道:“不差这点小钱了,你直接跟他们说四两银子一个月,若有家小也可以搬进来,若家人勤快,还可以让她们帮着打扫屋子,回头有一段时间我可能还需要人帮着做饭,我看这庄子里本就有庄头住的小院儿,你安排他们住着就是了。” 徐佐甫连连应声,道:“县君放心,我肯定让你这银子花得值!” 林宝月笑道:“我相信你的眼光。那你先回去吧,我大略转转也回去了,钥匙你拿着就成。” 徐佐甫问:“我陪着你?” 林宝月摇了摇头:“不用。” 若是天黑了,这地方她还真不敢一个人待着,但这会儿还是大白天呢,不远处就是路,人来人往的,再说她现在空间能进了,胆儿壮着呢! 徐佐甫看她不是客气,就笑着应了一声,理了理袖子便走了。 林宝月溜达着过去看了看。 这间田庄,其实打理的十分干净利索,有两座大粮仓,大约因为往年还是挺潮湿的,用的是吊脚结构,一根根石柱嵌着木头,支起了两边粮仓,把粮仓悬空架起约摸半人多高,下头就是通风洞,防潮防鼠,也可以进人打扫。 墙面很厚实,上头有通风窗,很高也很小,是可以开合的。 林宝月瞧了一会儿稀奇,然后就把提前买好的粮食拿了出来,分成了两份。 一种是糙米。 其实商城里大米比糙米还便宜一点,但现代大米太白太好了,太扎眼,面粉更便宜,但不好分,所以还是糙米最方便。 一种是粮种。 是一种高产可以留种的早水稻,明年二三月天暖和了就可以种了。 而棉袄棉裤则挑着宽松的版型买了大中小三个型号,小号小孩子也可以穿,只选了酒红藏蓝两种颜色,活里活表的,全都是很结实耐磨的布料,毕竟穷人买回家差不多就得穿半辈子。 然后她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之后,她让李漱玉帮忙拟了一份简单的协议。 她买的棉袄全都是大款的,长度过屁股,大号的用棉花三斤多、中号两斤多、小号一斤多,她直接按整数三钱银子、两钱银子、一钱银子算,棉裤也直接三二一这样算的。 而且契书上,还多加了一条,若整个冬天,家中的妇人女儿从未得过风寒更未亡故者,将免掉一件棉袄的劳作,反之则需要用双倍银子赔偿。 银子什么的,对穷人来说就是最给力的威胁,这样一来,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区别对待,但一定能减少许多。 刨地种地什么的全都是体力活,一钱银子能抵两天的工,换句话说,你下两天死力,就能给孩子赚个小棉袄,这在别人看,妥妥是在做善事,但其实算下来她还是赚很多,毕竟不打药的鲜豆角商城很抢手,收购价一斤六块钱呢! 到时候让他们包干到族,族长自己去管理,我不管你出多少人,反正几天之内,你给我处理好这片地就成。 但因为田庄一共才一顷半地,不足以让所有人支付所有棉衣的钱,过程中浇水啊,最后收成啊,都还需要各村出工,所以才说,到时候可以免一件棉袄的工。 另外,因为她是福慧村的族长,所以福慧村的协议与别的村不一样,棉袄的价儿打八折。 李漱玉听着她边算边说,很快就把协议拟了出来,一边道:“到时候若是人手不够,我也去帮帮忙。” 林宝月笑着应了一声:“好。”一边就接过协议看。 她练了这阵子字,嘴上说只学数字,但李漱玉聪明通透,总会状似不经意地,随口给她讲解些,又给她写了字帖,练多了,就好像找着感觉了似的,看的时候也很顺畅。 林宝月看了一遍,没看出问题,看小孩哥眼儿乌溜溜地看着她,就随口问他:“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为女子加这么一条?” 小孩哥摇了摇头,林宝月温言道:“因为棉袄棉裤在农家,算是一件比较金贵的衣裳,就算我卖得便宜,但大家的心态不会变。所以各家当家做主的人,不太可能给每一个人都准备棉袄棉裤。到时候只能轮流穿。比如谁需要出门铲雪,谁就穿上棉袄棉裤,这合理,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起眼的小活儿,比如做饭,比如搬柴,我担心有的人家,又想让女子干活,又不舍得给她们穿棉衣,这样出门肯定会冻坏的,我加上这么一条,他们哪怕心疼棉衣,也会让她们穿的。” 小孩哥认真问她:“衣服再金贵,难道还能比人命金贵吗?” ~~❤~~ 洪武初期,棉花一斤折银一钱,棉布一匹折银三钱到五钱不等,因为女主背靠商城,所以直接不管布料了只收棉花钱啦。今天多更一章,求点点催更点点五星好评呀求求啦❤ ------------ 第138章 全都是属于国家的 “不是的,人命无价。”林宝月也认真回他:“只是有些人,不把女子当人看,才会觉得只有他冷,只有他累,只有他配穿金贵的衣裳……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些没出息的窝囊废,在外头,别人也不把他当人看,所以他只能在家这个小地方称王称霸,找补找补。”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有本事的人打天下,搏前程,赚钱养家,越是没本事的人,才打老婆,才窝里横,因为他们只敢欺负比自己弱的人,这种人,全都是恶心的人渣。” “你一定要明白,所有的霸凌,不管嘴上怎么嚷嚷,本质上都是凌‘弱’。譬如,我刚才说的这种人,他看不起女子。可同样是女子,若是他遇到一个富家千金,他敢去欺负她吗?他不敢,他惧财;遇到高官夫人,他敢欺负她吗?他不敢,他惧势;遇到孔武有力的侠女,他敢欺负她吗?他不敢,他惧力……所以,他不是欺负女人,本质上,他就是在欺负弱小。” 小孩哥想了一会儿:“那,那要怎么才能……” 林宝月道:“在我看来,很简单,先让女子赚到钱。” 她是一个商人,她看问题,永远着眼于实际。 全民扫盲,短期内根本办不到,所以思想上的改变就很难做到。 就算大中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也是喊在全民扫盲之后的,说白了,先打地基才能盖房子,直接喊口号大家理解不了。 又或者从上往下,先让女子拥有男子一样的政治权利?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去当皇帝,或者像渣男那样当摄政王,再摊上阿斗那样的听话皇帝……但,不打好基础就搞这个,很有可能被搞下台,被搞死。 所以,不能想当然地瞎搞,也不用讲很多大道理,最简单的就是从实际情况入手,也就是像她在福慧村这种做法……让女子赚钱。 底层百姓,钱几乎可以解决九成九的问题,有钱就有话语权,就是这么简单。 先提高家庭地位,然后再去提高社会地位,之后才能考虑反抗和还击的问题,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虽然永远会有一些人跪久了站不起来,但同样的,也总会有人及时觉醒,把腰杆子挺起来。 看小孩哥听得认真,林宝月开始不动声色地给他洗脑:“于国而言,所有人全都是劳动力,都是属于国家的,全都该用起来。一个劳动力被关在家里,绕着灶台转,只服务于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自己,对国对家也许根本没有多大的价值,他配吗?这对国家来说不是巨大的浪费吗?” “所以,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就应该让女子有出门做工的权利,女子想做就做,一百个女子,有五十个出门做工,就等于国家多了五十个劳动力,所有地方全都是这样,不就等于凭空多出来一半国民?这么多国民,可以大幅提高生产力,创造出巨大的价值,国家强大了,才不会被别国欺凌。” 小孩哥明显听进去了,认真点头。 林宝月满意地停下。 李漱玉看了看小孩哥,又看了看林宝月,什么也没说,微垂了眼思忖。 天也晚了,小孩哥没有再问,林宝月也没再多说,大家就收拾收拾睡了。 躺在床上,林宝月把两种协议各打印出来一叠,套了“福慧”的暗纹防伪,每一张上头都编了号,就用大写数字编的。 半夜又想起来,定制了一个林宝月的章,边角也刻了繁复花纹防伪。 又睡了会儿又想起来,在商城买了几套护院的“制服”。 做了几天生意之后,她发现,在古代这种地方,“制服”的效果,比她想像中还要好得多。 所以她准备给护院们整衣服护腰护腕靴子帽子啥的全套。 前几天她问过了,这会儿还没有庶人不许穿靴,以及不许穿玄色的规定,所以选了半天,选了一套黑色绣大鹏的劲装,寓意鹏程万里,领子袖口还都绣上了“福慧”,是花体字,就像花纹,到时候穿上一定很炫酷,要不是她个子没长起来,她自己都想来一套。 可惜就是靴子有码数,林宝月反正有钱任性,就把40到45码各买了十双。 然后才美美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佐甫连市集都没去,找了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名叫杨玉昆的,过来田庄看了看。 本来只是带着朋友熟悉一下地形,交待几句的,结果一打开粮仓,徐佐甫直接震惊了。 一夜之间,粮仓满了??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来回看了半天,果然是满的!! 杨玉昆奇怪的问他:“你干啥?” 徐佐甫喃喃地说了两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啥,然后他忽然想到什么,跑出来看了看……粮仓门前根本就没有车轮印迹,而且这么多的粮米,要车要人,不可能无声无息,本该从门口就能看到痕迹才对! 可是什么也没有! 徐佐甫震惊极了,站在那儿,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林宝月本来就打算小露底牌的,不管他以为她是认识什么神秘大佬还是什么,都没关系,但她也没想到,徐佐甫还挺擅长观察蛛丝马迹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往神仙那方面想了。 杨玉昆问他:“徐哥,你到底要干啥?” 徐佐甫定了定神儿,神色复杂:“昆子,你信我,你和弟妹,对县君一定要必恭必敬,全心全意,吃不了亏的,你一定得信我。” 杨玉昆道:“行了,你都叨叨一路了,我当然信你了,你放心,我一定踏踏实实好好干。” 徐佐甫点了点头,又去另一个粮仓看了看,看到了粮种,还看到了无数的棉衣棉裤。 徐佐甫一时连喘气都不匀实了,心头惊涛骇浪,然后拖着杨玉昆,马不停蹄地把人都招齐了,一天时间连家都搬完了,他还得回去跟林宝月搭戏,所以又千叮万嘱杨玉昆好生带带这些人。 福慧村, 林宝月起了个大早,准备继续进城,假装跑关系,结果一开门就发现俩表哥蹲在院门前头等着。 林宝月讶然道:“你们怎么了?” 俩表哥闻声抬头,本来想冲她笑笑的,结果这一笑比哭还难看:“县君,昨儿族长,把我们一家子给除族了,我们……” 两人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林宝月:“……” 可真果断啊! 林宝月就道:“别急,别慌,我回头去跟你们族长说说。” 两个表哥也没主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进了城,因为徐佐甫不在,所以林宝月也进官牢看了一眼大舅舅。 叶南安一见她,直接爬着过来,声音直发抖:“你救救我……不,县君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宝月只道:“我一定会尽力的。” 她叹了一口气,好似怎么也想不通:“你说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闹这么一出,到底是图什么?” 这话一说,叶南安当场哭崩了,趴在地上涕泗横流,这是真的害怕了,真的后悔了。 ------------ 第139章 厉害的大秘 林宝月估摸着王谦益最晚明天早上,就得找她了,怕耽误赚钱的正事儿,不打算多演了。 于是等徐佐甫回来,两人好一番倾情表演,林宝月假装出了大钱,徐佐甫才做势收了。 然后林宝月交待两个表哥在这儿等着,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徐佐甫才“悄悄”把人放了,一再叮嘱他们别声张。 这会儿城门都关了,出不了城,两口子在牢里待了两天,又跟着儿子在街头藏了半夜,一直等到天亮,才偷偷摸摸地回了家。 叶南安一回家就病了,瘫在榻上起不来,一见光就害怕地直发抖……这教训,足够刻骨铭心,叶南安别说骂人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另一边, 第二天一大早,小舅舅就驾着马车过来接林宝月。 王谦益也来了,他一向会做人,还给她准备了早饭,林宝月也不客气,进了马车坐下就开吃。 随吃着,王谦益就道:“县君,我已经叫人试了,确实有用,也不怎么费柴火,我已经叫人把图纸连夜送去京城了……你看咱们这边的事儿,啥时候开始办?” 林宝月道:“宜早不宜迟,我今天下午就叫人通知各村儿的族长里长,明天一早,我们去我的庄子聚一聚,说说这事儿。”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王叔,你是要去别处买米吗?” “对,”王谦益道:“我这边存粮不多,我得先去别处采买。” 林宝月问:“如今外头普通的米多少钱了?” 王谦益叹道:“市面上,碎米都到了一两三一石了,稍好一点的,二三两都有。我寻思进些碎米便好,左近这些地方,碎米进价也得一两,全都扣在手里不肯卖,就等着秋收之后漫天要价呢!” 林宝月笑道:“那王叔,你不如从我手里买啊,是好米,但我给你按碎米价儿还打八折。” 王谦益吃了一惊:“你说真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我哪能跟你开玩笑?” 王谦益道:“在哪?” 林宝月笑道:“在我的庄子上,走,带你去看看。” 等到了田庄,徐佐甫也在。 这家伙绝对是真心投效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班都不上了,在这儿给她训练护院。 林宝月进去之后,打眼一看,连路都修过了,碎石头都修补了,连草都除了,又一看几个小伙子都挺精神,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都对她十分恭敬,顿时就给徐大秘打了十分。 办事能力确实不错,识人能力看着也可以。 一天时间能搞成这样,其实林宝月也挺惊讶的,但她脸上端得住,而小舅舅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了,毕竟这庄子哪一天买的,买的时候啥样,他太清楚了啊!变戏法都没这么快的! 王谦益也听小舅舅提过这事儿,再一看满满当当的米…… 要知道,胡家倒了之后,王家一家独大,可这屁大的小县城,啥时候进了这么多米,他是一点不知道。 王谦益倒也稳得住,看了看米,又看了看稻种,大手一挥全要了。 两人现场坐下签契,暂时不用搬走,王家来几个人,就从这儿发米,估计办完事还能余下三四成,到时候王谦益还可以放到店里卖。 两人这边一定下,小舅舅赶紧赶着马车回去取银票,顺便带几个人来交接。 银票到手的那一刻,林宝月十分满足。 虽然米的来源经不起查,但,咋说呢,贼窝的钱过了明路了,这其实就是一种洗 -钱。 徐佐甫低声在林宝月耳边说了句话。 说他这次请过来的人中,其中有一个,就是昨天见过的饭馆青年,厨艺极好,这边锅灶碗碟也是全的,招待客人并不会失了身份。 林宝月不在乎这个。 她现在光头县君一个,就算招待王谦益一碗面都不算失礼,就点了点头,邀请王谦益留下用饭。 王谦益也没跟她客气,笑呵呵地带着他的人,四处转了转,到时候他们需要暂时接手他们的粮仓,出入库怎么管理什么的,都得先定定。 而林宝月把除了炒菜那位之外的五个护院,一一看过问过,签了雇佣的契书,又叫了两个人上马车,把衣服拿下来分了下去,一边又问:“哪一位是带着家人过来的?” 便有三个人站出来应声,林宝月问:“叫过来见见,若有擅长什么的,我一起雇了。” 这几个人年纪大的也还不到三十岁,孩子最大的十岁,看着不太缺钱,林宝月就没雇童工。 有一个人的妻子也是练家子,林宝月让人试了试她的身手,觉得不错,又问了问她自己也乐意,便也跟她签了一个护院的雇佣契书。 另有一个说念过书,会写字,会算术,林宝月随便出了几个题,看她答得很快也很对,就让她暂时承担帐房的职责,也就是记工,记出入帐之类的,但这个活儿比较重要,需要先试用几天,所以暂时没有签契。 余下一个自觉得没什么擅长的,又说孩子小还得照顾什么的,林宝月虽然觉得她的孩子不算小了,但也没有强求。 身为女子,她会在合适的时候拉女子一把,推她们上去,但她不会求着她们走,归根结底,你得自己有这个意识又有一点本事才行。 王谦益在不远处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一边。 他做人周到,本意是想着林宝月初次管事,也许会有什么拿不定主意,需要问问他的,所以主动凑过来,但没想到,她处事明显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一昧施恩,有理有度,游刃有余,要不是查过她的过往,看着简直像多年管事的。 等两边都忙完了,就一起吃了个饭。 大馋丫头林宝月一尝之下,当场惊艳了! 这标准的鲁菜风味,连豆腐都烧得超级好吃!! 尤其古代调料这么少,对她这种只会用调料的厨房白痴来说,做出这种菜来,简直就是天才,是神人!! 林宝月问徐佐甫,“他叫什么名字?” 徐佐甫笑道:“他名字挺好玩儿的,姓姜,叫花椒,姜花椒。”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他:“他手艺这么好,为什么当初那店子这么冷清?” 徐佐甫咳了一声,“这不是……以前他也开过小饭馆,生意太好了,叫胡家盯上了。胡家做事跋扈的很,砸了他的店子,逼着他去胡家酒楼当厨子,他不肯去,胡家就说他若不去,他开一家砸一家,气得他就不干了,天天搁街上瞎混。前阵子胡家倒了,我们兄弟几个就凑钱给他弄了那个小店,没钱,弄不到好地方,他自己也有些不上心,就没人去,后来我说兄弟们都来这边了,他就跟着过来了,他身手还行,当个护院也够用的。” ------------ 第140章 没啥用处的亲爹 林宝月问他:“他的厨艺有什么家数吗?可以教人吗?” 徐佐甫笑着道:“我听说他爷爷以前在什么富户的府上,给人当了一辈子厨子,后来老了干不动了,才回了老家,闲来教教家里人,家里人全都没学出来,就他学到了两手,后来遇上匪乱,爹娘家人都死了,流落到这边……没有家数没正经拜过师,应该可以教人的,县君想叫谁学?” 林宝月笑道:“我大嫂做菜很好吃,很有天赋,我想回家问问,若是我大嫂想学,就让她来学学。若他这边觉得能行,我就按拜师按月给他交钱……另外,像今天这种,如果我临时需要他做菜招待客人,也会单独给他银子。” 她倒不是因为嘴馋,嘴馋这种事儿,回头雇几个大厨就是了,她是想着,大嫂喜欢做菜,又擅长做菜,若真能学点什么,将来开个酒楼,本事变现,爱好就可以变成事业了。 徐佐甫笑着道:“花椒这个人有些任性,高兴就怎么都好,不高兴就怎么都不好,他自己今天来了兴致,主动上灶的,不是图银钱。” 林宝月道:“你们平时一块住着,他与你们好,爱炒菜给你们吃,想炒什么炒什么,那才能叫兴致,但我是需要他帮忙,不高兴也得干活儿,那就得给银子了。明天中午你叫他准备一下,我想再请一回客。” 她是一个良心老板,从不跟员工扯梦想,你的每一份付出,我都会给你真金白银。 三言两语间,徐佐甫也听出了她的做事风格,笑着应下了。 等吃过饭,林宝月还给他塞了两张银票,平时有事情可以直接用,回头报帐就是了,像今天姜花椒买菜炒菜这种临时支出,就从他这儿走就行了,不用林宝月这个老板事必躬亲。 王家那边也都安排完了,留了上次见过的杨方管事,两个老板就抬身走了。 王谦益绕了个路送她回家,林宝月半开玩笑地提醒王谦益,明儿穿得富贵些,王谦益哈哈笑着应下了。 等回了村儿,林宝月先去跟老族长说了一声,又叫了几个人,去通知了各村的族长里长,只说林宝月请来了城里的贵人,跟大家商量一下秋收的问题,地点就定在田庄。 这会儿,福慧村的篱笆还没有扎完,但没关系,可以把他们的工往后排排,或者直接叫他们去扎水塔。 反正身为福慧村的族长,她肯定是要给自己人特殊照顾的,不给特殊照顾,怎么让人向往,怎么让人哭着喊着求她领导他们? 林宝月干脆麻利地把事情安排完,老族长问:“我还用去?你不是在?” 林宝月笑道:“我跟王家说了,让他派马车来接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去溜达一圈儿呗,看看你那些老兄弟,又不用你干活儿。” 老族长心领神会,眼都笑没了:“行。” 林宝月就直接回家了,族长儿子在旁边,也很高兴,“这不就是说,等扎完篱笆,又有别的活儿干,干活儿就能换棉衣裳?” 老族长点了点头:“嗯。” 族长儿子不由感慨:“爹,你觉不觉得,自打族长当上了族长,一个活儿一个活儿的,都接上趟了,咱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奔头了,有钱又有粮,还有棉衣裳,这哪里像大荒年啊,好年成也没这么富裕过!寻思寻思以前的族长,一年年的好像啥也没干,没啥用处似的。” 以前的族长·没啥用处·亲爹:“……” 老族长当场抡起拐棍儿,就抽到了他背上。 疼得他嗷一嗓子跳了起来:“爹,你打我干啥,”一看他爹又要抬手,他转头就跑:“你打我我也要说,我又没说瞎话,你不就是啥也没干么!” 老族长:“……” 就算是,你非得说出来?你爹我不要面子的? 这边林宝月回家问了问大嫂。 周氏很感兴趣,立马问:“那我啥时候去?每天下午去吗?” 林宝月道:“明天中午我要在田庄招待客人,你明天上午别去卖魔竽了,直接跟我一起去田庄,给他打下手,顺便见识见识,看乐不乐意学。” 周氏愣了愣:“那谁去卖魔竽?娘和我大姐?她们两个人能行吗?” “一定可以的,”林宝月笑着道:“我看大姐挺能干的,你料汁儿都调好了,就是拌一下,很简单,让她试试,明天多给她一点钱就是了。” 她熟练地递上鸡汤:“大嫂,你在厨艺这方面太有天赋了,拌魔芋这么简单,你干这个就是大材小用,我心里总觉得耽误了你的才干,正好遇上这个神厨,这不就是上天给咱们的好机会?所以你去学学,要是能学出来,将来我们可以做更大的生意,开个酒楼什么的,到时候一家子可就全靠你了。” 周氏顿时责任感爆棚,认真点头。 林宝月培养员工,都是这种节奏,根本不需要换花样。 你熟悉这个操作了,没有成长空间了,好,那我给你加难度/搞新任务……任务永远略高于你的水平,但方向永远最符合你的特长,视员工性格再来点鸡汤、来点压力、或者激个将,就这么简简单单一路走下来,就能收获一个超优秀的员工。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派了马车来接。 林宝月带着老族长父子和大嫂,一起上了马车。 老族长儿子就是个挂件,专门来扶他老爹的,一到了,老族长立马把他打发出去,到路口迎接各村的族长里长了。 老族长自己,在田庄里溜达了一圈儿,而林宝月直接把大嫂送到了灶房。 生活是很锻炼人的,要是换了以前,周氏单独跟一个外男相处,肯定会低着头全身不自在,话都不敢说,但现在,她还怪坦然的,瞪着俩大眼四处瞅,满脸都写着“我要好好偷师”。 林宝月简单给两人介绍了一下,就放着他们自己相处,转身走了。 那边,徐佐甫早带着人把厅堂收拾好了,因为担心遇上叶家族里的人,他就躲了,回去上班了,留了杨玉昆支应。 各族长里长都来得很早。 毕竟都是老庄稼把式了,心里都很明白,就算明天就下雨,地里也眼见着没收成了,正在家里坐困愁城,上吊的心都有了,林宝月忽然递过来这么一句话,对这些人来说,那就是久旱逢甘雨天上掉馅饼啊,恨不得连夜赶过来。 所以一伙老头子态度都无比恭敬,小叶村的族长,老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 落婴坡的新族长也过来了,很年轻,看着也就三十来岁,长相还算端正,就是一直在朝后缩,生怕她看见了赶他走,老大的个子硬躲老头子后头,还挺好玩的。 ------------ 第141章 皇帝无所不能 林宝月只当没看见,也没有理他。 然后她含笑给他们介绍了王谦益。 王谦益这个人,读过一些书,其实是个儒商,平日为人也温和,但今天,打扮得富贵逼人,而且神情淡淡的,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演技颇佳。 林宝月就喜欢这种聪明的合作伙伴,态度愈发客气,还跟他们道:“王叔的本家在京城,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是皇爷……” 王谦益重重咳了一声。 林宝月假装失言,连忙捂嘴,然后一副自己人透给你们一点消息的样子,跟老头子们眨了眨眼,老头子们心领神会,各自必恭必敬地施了礼。 林宝月请大家坐下,然后一点不废话,直接就道:“今儿请大家过来,是因为我从上头……” 她看了看王谦益,中途含糊而过,道:“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今年冬天,咱们这边会下从未下过的大雪,封山封路,若不及时清理,还会压塌房顶,门都出不了,非常非常冷,冷到能活活冻死人。” 老头子们的笑容,全都僵在了脸上,一个个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有林家老族长无声叹气,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她说的很含糊,但暗示他们,这个消息是从皇帝那儿得来的。 这是她们商量过的一个说词。 直接说是林宝月想到的,不是不可以,也有助于提升她的威望。 但,过犹不及。 如今她的威望已经足够了,再多,或者太玄乎,并不是好事儿,现代人常说,大中华不养闲神……虽然是调侃,却也是实话。 要知道,这些农人们,生活大多不如意,可自己又没有本事改变,就会寄望于旁人。 林宝月这么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真神”杵在这儿,很容易让人莫名就把希望全都寄托到她身上,她但凡做不到,就会生怨。 可她做不到的事情何其多,所以,不能这么整了。 她并不想在身边人的心里当神,就“皇上封的大官儿”这个人设就挺好,她稍微做一点点就能收获很多感激,进退都方便。 不用担心他们不信,在百姓心里,皇帝就是无所不能的。 比如这回的雪灾,以前为啥没人提前知道?因为以前他们没有县君,不认识京城里的贵人啊! 都不用解释,他们就会自己脑补完。 林宝月等了一会儿,等他们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才道:“但大家也不用怕,我们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能早做准备,这是好事啊!我有一个火坑的法子,大家挖一些黄泥,造些土砖,然后垒火炕,多备些柴禾,就能过冬,也就忙活几天的事儿,不难,都不用担心。” 她说的轻描淡写,大家被她的情绪感染到,慢慢缓过来一口气。 林宝月续道:“但中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早做准备。譬如说,大雪封山,进不了城,大家的家里,得提前备些吃的。今年地里眼见是没收成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身为福慧村的族长,也是想着给大家做点事情,所以请了王东家过来,看大家要不要跟王东家借点粮。” 她顿了一下:“王东家是个慈善人,我已经与他商量妥了,并不会坐地起价,咱们借粮还粮,不会搞那些利滚利的事情,好歹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把命保下来,待到明年开春,灾年就过去了,咱们种地还粮就是。” 她详细给大家解释具体怎么借,怎么还,还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契书,让他们自己对照着看看。 各族长因为时常要帮人写契书,都是识字的人,虽然谈不上文才,看契书却很熟练,一边看,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几句,杨方站在王谦益身边,一一给他们解答。 等全都解释过一轮,大家也差不多理解了,林宝月才说道:“然后就是第二件事了。”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好些人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甚至没见过雪,心里没有概念。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这雪下起来,至少得有一人多深,所以房顶上的雪、院子里的雪,门口甚至村子里的雪,都是需要及时清理的,甚至晚上,每隔一两个时辰,都需要起来清理,若不清理,就会压塌房顶,尤其等酷寒到了,把雪冻成冰,院子里头就是一座冰山,比石头还硬,到时候咱们窗子都推不开,门也打不开,守着粮食都做不了饭,那真是要活活饿死的。” 几人越听越是惶惶然,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这老天爷,到底要咋整,这是想逼死咱们啊!” 几个老头子都面露哀戚。 “哭啥?”林宝月淡定安慰:“不就是一两个时辰起来扫吧扫吧,扫雪又不是多累的活儿,比刨地可轻快多了,这有啥好哭的?” 被她这一说,老头子们莫名觉得……也是啊? 哭的那老头咂咂嘴,把眼泪抹了去,觉得自己还有点无聊? 林宝月续道:“好了,听我继续往下说。我们要干活儿,不能总躲在屋里,所以需要棉衣,我这儿有棉衣……诸位,我是诚心想为大家做些事情,但大家也知道,我本就是一个乡间小女,底子薄,能力有限,所以没办法白送,大家也理解理解。” 她站起来指了指外头,“我这庄子你们都看到了,都是年年种着的好地,土很软很好刨,大家趁着雪灾没来之前,赶着过来,给我种一茬菜就行,以工换粮。” 她拿了几张没编号的空契书,给了他们,让他们一边看着,她又细细解释了一遍。 几个族长,相比起普通乡民,算是很有见识的了,很快就有人理解了,连声道:“县君大义!这已经是白送了啊!这就是白送啊!县君仁善救咱们的命,咱们感激不尽!” 一边就爬下去磕头,几个老头子纷纷磕头。 林宝月连忙上前扶住,两边拉扯了一会儿,林宝月重新坐回去,道:“今儿主要就是这两件事。我给大家捋捋。各位回去之后,跟大家说说,若是有意,就来我家跟我说一声,我们派人过去签契,先过来的先签,先安排干活儿……所以大家能快就尽量快些。” “等签完了契,你们就可以过来,先把各村的粮食领回去了。然后呢,各村先挑出十来个脑子灵的,过来跟王东家的人学怎么打火炕,余下的人呢,一拨人在家打土砖,另外派一拨人给我种地,花上几天种完了你们村分到的地,就能先把棉衣棉裤领回去了,这不就粮也有了,衣裳也有了吗?” “等回去,各人赶紧加固房顶,做火炕,做完火炕,还来得及备柴、备野菜,就这么简单,全都听懂了吗?” 还别说,被她这么一总结,果然清晰多了,大家都连连点头。 林宝月道:“最后还有件事儿,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做善事是有条件的,大家看看契书最后一条,到时候,各家签契的时候,你们都得派人在旁边陪着,我会对照着各家人口,注在契书上,要有打着坏心思瞒报的,或者你们帮着隐瞒的……叫我知道了,之后再有什么事儿,我可就撇下你们村儿不管了,这话,我不是开玩笑。” ------------ 第142章 慈孝村 各族长连连应声,一边纷纷保证:“不会,肯定不会!” 落婴坡的新族长忽然站起来,大声道:“县君自掏腰包,护的却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哪能不识好歹!违背县君的好意,那是要下畜生道的!!我替我媳妇和闺女,和我族里所有的妇人闺女们,多谢县君的大恩大德!” 他跪下就磕头。 林宝月:“……” 行吧,虽然夸张了点儿,但意思到了。 林宝月就逊谢了两句,一边弯腰扶他,那族长当然不敢叫她扶,虚搭了搭她衣裳,自己爬了起来,道:“县君,之前我们村许多人丧尽天良,造了不少孽,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与他们闹翻,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说真的,他们虽是因为对县君动了恶念,才被官府惩治的,但我却觉得,这其实是上天借县君之手,惩治这些不配为人父母的畜生!” 哟! 林宝月很高兴。 这是个聪明人,他这话解释了他的立场,这么说的话,这人还着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只是后半段儿语调有点平平板板,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请人教的。 能提前请人教,也是好事儿,林宝月就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连称不敢,道:“我姓周,名松言,我妻子读过书,名叫溪语,我原本的名字很难听,是我妻子帮忙改的名儿。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叫莺声,一个叫燕歌。” 溪语松言莺声燕歌……嗯,磕到了磕到了,估计他说的话也是老婆教的吧。 林宝月笑着道:“听着便是伉俪情深一家和睦,那希望以后你们村能焕然一新吧!” “是,是,”周松言立马道:“县君,我觉得我们村的名字,太过恶毒可怕,能不能请县君帮忙取一个新的名字?” 林宝月还愣了一下。 她觉得她一个不沾边儿的县君,干这事儿是不是不大合适,就道:“不如等县太爷回来,我请他……” 周松言道:“县君,我现在是族长,一定带着我们村痛改前非,重……” 他估计又想背一段话的,结果中途忘了,卡了一下壳,讪讪道:“重新做村?就是……此事也算是县君与我们村的缘份,县君帮我们改名,也算是有始有终,就县君最合适,别人都不大合适……” 林宝月看他背得费劲,不由一乐:“好,既然你们不嫌弃,那我就起一下。” 她想了一下,起了一个异常直白的,“慈孝村,可以吗?父母慈儿女孝,有慈才有孝,家和万事兴。” 周松言立马道:“好,好听!多谢,多谢县君!” 然后他又道:“县君,就今天说的事情,我们慈孝村……”他把慈孝村这三个字说得异常响亮:“不用商量,这都是县君操心费力帮我们,我们又不是不识好歹,这样的好事儿哪还用商量,我们慈孝村……” 他又高门大嗓地说了一遍这名字:“第一个报上名,请县君和王老爷,第一个去我们慈、孝、村签契!” 林宝月被逗的直笑,连一直摆着架势的王谦益都忍不住乐了。 几个耳背都被嚷嚷清醒了的老头子:“……” 知道你们叫慈孝村了!一直叫什么!真烦人!大家都好好的笨着,就你聪明!就你会争!! 于是小叶村族长,以一种超出老年人的敏捷,飞一般扑了过来,引得站在林宝月身后的杨玉昆一个箭步滑过来,就把他给抱住了。 林宝月:“……” 好好好,看出身手来了,这个护院水平很高么! 小叶村族长其实就是扑急了,自己还没站稳当,就大声道:“我们要排第二个!!” 其它族长也坐不住了:“我们第三个!!” “我们第四个!!” 林宝月:“……” 看着几个老头子直脖瞪眼面红耳赤的,画风忽然就变的癫癫的了…… 林宝月连连失笑着,示意杨方记录一下,又向周松言道:“到时候,你家夫人若有空,也可以来帮忙,我开工钱。” 周松言大喜,连连谢了。 于是大家打破常规,还没回去商量,就直接定下了。 至于福慧村自己,并没参与排队,反正他们是自己人,最后签也没关系,总会有他们的活儿。 然后林宝月招待了他们一顿饭。 大都是些老头子,做得也大多软烂,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可几个族长心事重重,食不知味,只有林家老族长吃得美滋滋摇头晃脑,气得各家族长都悄悄瞪他,还不敢说出来。 席上,林宝月还“顺口”跟小叶村的叶族长说了一句话,说两个表哥人还是不错的,忠厚老实,那天他们知道被除族,哭得厉害什么的。 叶家老头子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于是等他回去之后,就悄悄召了人来,把族谱又改了,然后对外说了,除族的只有叶南安一人,并没有把叶家孩子们除族。 大家深信不疑。 这是后话。 此时,林宝月把几位族长送出了门,也与周松言订好了,明儿一早,去慈孝村签契。 其实还有几件事,林宝月没说。 第一个,税收。 虽然是荒年,但若是朝廷还要征税……这又是一桩难事儿,刚到手的粮食,又得少掉一半。 但这事儿她管不了,也就没提。 第二个,粮种。 从商城买的粮种,产量肯定是远高于现有粮种的,这是一件大好事,但好事也要分时机。 毕竟粮种也是要借的……现在说,就等于大家要借两份粮,你跟他们说我产量高啊,大家一时顾不到这一点上去,高兴不起来,只会觉得有负担。 但等事情完了再说,或者等明年春种时再说,大家心理上已经适应了负债,注意力才会聚集到产量上,才会高兴,抱着希望来借,去种。 第三个, 等他们打完火炕,福慧村的金丝瓜也该收了,价儿不会太高,其实他们可以买些瓜回去,抵粮食。 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儿。 林宝月在心里捋了捋这些事,回身时,王谦益道:“我家中也有几个识字的妇人,明儿签契,随你一起去帮帮忙。” 林宝月也没有推辞,含笑应了。 这种事情,本来不必太刻意,有男有女也无所谓,但慈孝村情形特殊,真要是摆个全是女子的局,也挺好的,到时候想想这些人的表情,就怪有意思的。 林宝月忽然心头一动,转回身,一脸坏笑地跟王谦益道:“叔,咱商量点事儿呗。” ------------ 第143章 没出息的耙耳朵 各族长们回去连夜开会,慈孝村的周松言也回去了。 要知道,他虽然在林宝月面前显得有些蠢萌,其实敢一家子在深山生活,肯定是有本事的,身手很好,又本来就看他们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动手,他这个族长就是纯纯打上位的。 村里人本来就怕他,又加上正处于吓破胆的时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没人敢有意见。 只有人心里害怕,小声道:“县君记恨咱们,会不会暗里使坏?” “还敢胡说八道!”周松言立马道:“人家可是县君!人家是办大事的人!人家这事儿一办,十里八乡多少人受她的恩惠!你以为是你呢,天天没事跑井里头坐着,叫老天爷都看不见你,肚里盛不下芝麻大点的事!呸,废物!” 旁边一个青衣妇人默默捂脸:那叫坐井观天。 但周松言架势十足,疾言厉色,训得那人头都不敢抬,“人家县君胸怀如海!能撑船的那种海!你就是海里一条小破鱼,你不蹦跶出海面儿来,人家都看不见你!人家犯得跟你使坏吗?你配吗?别拿你那点小肚量想人家那种大人物!” 那人根本不敢辩解,唯唯退下。 周松言又道:“我再说一遍,明天人家来了,一个个都给我恭敬着点儿,要有人翻白眼说小话自个儿找死,谁也救不了你们!” 众人纷纷应是,周松言又宣布:“还有最后一件事儿。从今天开始,咱们村,叫慈孝村了!这爹娘慈了,儿女才会孝,你不慈谁孝顺你!慈孝村!懂了吗!大家都给我好生记住了,各人在嘴里多念几遍,慈孝村!慈孝村慈孝村!打明儿开始,谁再说错叫我听着了,老子把你屎都打出来!” 说完了他都要下来了,一转头看到了青衣妇人,咳了一声,立马又回头补充:“我要把你打得皮开肉绽撕心裂肺溃不成军!”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瞅着自家媳妇,妇人满脸无奈地点了点头,周松言这才晃着膀子跳下来,又道:“行了,散了吧,明儿都洗洗脸,换换衣裳,别给老子丢人!!” 他大摇大摆走了,妇人慢悠悠地走在他身边。 不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周松言高门大嗓的争辩:“撕心裂肺哪里不对!心都撕了,肺都裂了,这肯定对啊!不打仗咋撕裂的?我有经验,听我的!!” 不一会儿,“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媳妇你再教我几个对的,我下回好说。” 众人:呸!怕老婆!没出息!耙耳朵! 可他们十个加起来,也打不过这个没出息的耙耳朵!! 大家低着头慢慢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辆马车来了慈孝村。 林宝月很有冒险精神,但也很有忧患意识,这边还有几家是因为她被判了杀头的,这就是血海深仇啊,所以她足足带了四个护院保护她自己。 另一辆马车里,李漱玉、刘金钏(小舅娘),连着王家给的几个管事娘子都来了,一水儿的“制服”来自林宝月的友情提供。 除此之外,林宝月特意带来了大嫂和周大姐,为此她连生意都暂停了一天,还跟王家借了好些人。 周氏换了一身挺威风挺富贵的衣裳,带着姜花椒和从王家借来的几个厨子,到时候会直接在村里搭灶台,表面上就是大嫂指挥着他们干活儿……其实就是要叫大嫂姐妹俩富贵还乡一下,好叫大嫂爹娘和那个废物弟弟看看。 为了避免麻烦,还给大嫂单独配了两个小厮两个丫环,都是跟王家借的,没别的用处,就是专门倒个茶,挡个人,演个戏,就是要让他们看着嫉妒死偏偏一点沾不到,嘿嘿嘿…… 周松言带着妻子儿女来迎接。 周松言的妻子姓范,范溪语,并不是多么美貌,但整个人都有种书卷气,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而且周松言还带来了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一看就是家里受宠的孩子,脸上带笑,落落大方,毫无旁边村人的怯懦之态。 林宝月笑着抓了一把糖给她们,又送了她们两朵精致的绢花,两个小姑娘就很开心,小脸红红地谢了。 那边一行人迅速摆上了桌子,李漱玉给了范溪语两张契书,给她讲解注意事项。 本来也没什么难的,读书人一看就会,范溪语连连点头,很快也被分了一个桌子。 那边管事娘子又大声解释了一遍,周松言就带着人,亲自指挥人排队,一家子连小婴儿都抱过来,点数,签契,每个人都得按手印,都是族里担保的,所以周松言也得按手印,之后一式三份,各家、族里,和林宝月/王家,各存一张。 虽然人多,但因为大家不大敢多问,加上足有五张桌子,所以速度并不慢。 林宝月一看这不行啊,主要是她准备让大嫂在这儿做饭她们吃饭的,要是不到中午就忙完了,在这儿吃饭就显得太刻意了,虽然她就是故意的,但也不能太明显,显得不怎么高大上! 于是她就跑去,挨个儿咬了咬耳朵。 李漱玉心领神会,于是一边签着契,一边就开始问问各家的妇人日子如何,别人也有样学样,甚至范溪语也会随口说两句,帮扶下乡的劲头儿都出来了。 她们这一问,各家的男人都吓得立马夹紧了腿,就怕把他抓起来杀头,震慑效果足足的。 林宝月笑眯眯地背着手儿在旁边看着。 一个排队的妇人,忽然悄悄往她这边走了几步,林宝月看她不像有恶意,就含笑看着她,她被她的笑容鼓励到了,又挨近了一步,小小声道:“菩萨。” 她的声音太小了,林宝月没听清,微凝眉问:“嗯?” 她双眼深深看着她,声音又大了一点儿:“县君菩萨,多,多谢啦。” 然后小兔子一样迅速回到了队列中。 林宝月心里,好像一下子涌进了一股热流,还涌进了眼睛里,好半天,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总会有很多很可爱的姑娘……面对这样真挚又滚烫的感激,市侩的商人,总觉得有一点点惭愧…… 而且队列之中,不止一个女子在悄悄看她,眼神中满是感激,但也有一个老太太,恨恨看着她,但她一看过去,就触电一般收了回去,这估计是进大牢的某个人的娘亲了。 但她预料的,会有人为父/兄弟/儿子报仇来杀她的,一个也没有。 林宝月终于看到了大嫂娘家一家子。 周氏的性子很单纯,昨儿林宝月跟她说的时候,她心情复杂,又期待,又解恨,又有些深埋在心底的惧意。 但这会儿,她心思全在炒菜上,直直盯着姜花椒炒菜,心里默默记下,一边又谨记着林宝月的嘱咐,自己没动手,指挥大家帮忙,因为这些日子做生意,把嗓子也练出来了,声音又高又脆,看在旁人眼中,真是颇有架势。 所以从头到尾,她是真没看见周家的人。 可周家人,早就看到她了,从远到近,眼神儿就没舍得移开过。 ------------ 第144章 今日份狗粮 在周小宝心里,几个姐姐就是他的狗,他根本受不了姐姐的日子比他好。 他心里嫉恨欲死,却怕县君杀他头,只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叫人看到。 周活则是眼珠子乱转。 他心想他可是她爹!这样的好日子一个丫头片子哪里配?得赶紧请他这个当老子的去享享福才对! 吴婆子却是满心茫然。 她从小也是在打骂中长大的,她打心底里认定了丫头片子就是低贱就是没用,就是烂泥不如。 可现在,烂泥不如的大女儿,威风凛凛,穿好的吃好的,她金贵的儿子,却赖赖秧秧在那儿,头也不敢抬,这么大了,从没给家里干过一点活,没赚过一文钱,看着……才像那个烂泥不如的。 事情咋会这样呢?咋就成了这样呢? 她怎么想都想不通。 可这会儿再叫她跟她要钱,她是真不敢了,看她的气势,她心里就直打哆嗦。 林宝月的眼神儿从他们脸上一掠而过,就走回去继续跟王谦益喝茶了。 周家终于排上了号,周活吭哧吭哧憋了半天,陪着笑脸问出来一句:“她,”他指了指叶婆子:“也得穿袄?她死了我也赔钱?” 他们排得是刘金钏那一队,小舅娘脾气直爽嘴皮子也利索,张口就怼了回去:“怎么滴,她不是妇人?你这么问是啥意思?敢情你还敢杀妻不成?还是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想在屋子里猫一冬,扫雪啥的全让别人干?还不打算给她穿袄,要叫她硬扛着,死活凭命?” 周活被全盘说中,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 叶婆子呆呆地听着。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在家里,周活和周小宝,是真的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所以,扫雪、做饭,烧灶这些活儿,本来……不就应该她干么? 周活难道真的不想给她换袄?要叫她冷着干活? 她随想着,就硬生生打了个哆嗦,一人多高的大雪啊,她,她还能活吗? 刘金钏还想怼他,周松言站起身大步走过来,二话不说,一脚就把周活给踹地上去了。 然后周松言指着周活的鼻子大骂:“我说了别给老子丢人,你聋了听不见?一回回全都是你们家惹出来的事儿!老子看你就是欠收拾!我告诉你周活,回头村里扫雪,你和周小宝全都得出来给我干,敢躲懒儿,老子非得揍你个皮开肉绽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痛不欲生……” 半个文化人林宝月:“……???” 这是什么成语大会吗?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范溪语,果然她正朝他含笑点头,林宝月默默收回了视线。 感激两位的款待,今天的狗粮味儿还行。 但周松言这种能动手绝不哔哔的族长,对周活这种窝里横的男人来说,绝对是必杀,反正周活屁也不敢放,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发现这活儿需要自己干,周活立马变大方了,签下了两套棉衣棉裤的契。 签完了,周活偷瞄了周氏那边好几眼,羡慕地要吐血,却愣是没敢上前,一家子灰溜溜走了。 周家姐妹看在眼中,心情十分复杂。 原来他们真就是一坨屎,屁本事也没有,当年她们为啥就这么乖乖挨打,连跑都不敢? 现在想想,实在不可思议。 到中午时,还有一小半人没签完,林宝月叫了停,连着周松言一家子叫上,大家一起吃了顿饭,余下那些人也不敢走,仍旧在桌子那儿排队等着,闻着那香味儿,口水都流了半斤。 吃过饭闲聊了一会儿,大家继续签契。 林宝月叫过周松言来,叫他去买粗毛笔,等忙完了让李漱玉给她们写一个“慈孝村”,好让他们刻石改名。 李漱玉人虽然清瘦,但字上显然是下过苦功的,腕力很足,写出来的字,连林宝月这种外行都觉得好看,王东家和范溪语更是脱口就叫了一声好。 周松言喜滋滋谢了,收了起来。 大家上了马车离开,在马车上约好明天去小叶村,等到了岔路口,离福慧村就很近了,林宝月没让他们送,一行人下来,溜达着回了村。 周氏一路走,一路寻思,然后她问:“月儿,我娘她,就是我娘……”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宝月其实从她一开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还是耐心地等着她措词。 周氏现在比以前强多了,很快就顺出来了,道:“我今天看我娘那样儿,就觉得,她也是个糊涂人,坏也坏得糊涂,我爹和小宝,就没一个把她当人看的……我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我心里,还是恨她,也恨我爹,我是不是不孝?” 林宝月温言道:“我给他们取名叫慈孝村,因为我始终认为,要先有慈,才有孝。她也许可怜,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对你的每一份伤害,都是实实在在的,像刀子一样刻在你心里,并不会因为她可怜,她糊涂,这些伤害就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所以,这个人,你可以同情她,也可以恨她,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这都是合理的。” “旁人常说‘生育之恩’,生育是恩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肯定要受很多很多罪,所以当然是恩。可若是生而不养,甚至生下来虐待,又或者生下来全是为了她自己,那就不是恩了。” “在我看来,‘孝’这个字,就像种花,父母先用爱当种子,种在你心里,然后一天天一年年,用爱浇灌种子,长出枝叶,这期间,他们对他们爹娘的态度,又像额外的养料,雕琢这枝花,让自由生长的枝叶,学会了面朝阳光,就这么一直言传身教,这样长大的你,心中自然而然地孝顺,才是真正的孝。” 周氏认真听完,呆呆地想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我懂了。他们天天叫我孝,其实自己就不孝,也从没教过我孝,他们没把我教好。他们不是好爹娘,我也就孝顺不起来。我以后不害他们,也不养他们,我不理他们,好好活自己的,教好我的豆花儿,就够了,对不对?” 林宝月点点头:“对的,没错,一点错儿也没有!但,在外头我们可以装一下。”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周氏一下子就笑了。 就是那种一下子甩开了一个巨大的负担,彻底想通了,想明白了,整个人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装一下。” 隔天, 李漱玉几个人去了小叶村。 因为林宝月发现多问几句的震慑效果很好,所以就让她们继续这么做,不用赶时间,可以在外头吃顿饭,所以大嫂仍是带着她的厨子班一起去了,顺便学厨艺。 林宝月则去了田庄。 今天慈孝村的人来领粮食,领完之后,下午立马分了人,去王家学做火炕,另外的人则来给林宝月种地,非常积极主动。 林宝月一眼就看到了周小宝。 ------------ 第145章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周小宝估计是生平头一回干活,一边干一边哭,哭得跟死了爹一样。 但慈孝村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敢收拾族长,还不敢收拾他了,所以不管他咋哭,该干的一点不许少干,还必须多干,这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本来就是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一天天好吃好喝,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真往死里逼迫也不是干不了,反正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熟练了。 因为是先干先得,各村都着急得很,生怕轮到他们就没活儿了,排在后头的村儿,甚至还主动跑过来问林宝月,能不能提前来干活,说他们可以先把活儿干完,排到他们再领棉衣。 林宝月:“……” 好好好,那就干吧,反正她早把田地划好了,早干完了早利索。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还有两个姐妹,也在这些村子里头。 周家姐妹都是谁出钱多嫁谁家,周大姐嫁了个老头,二姐嫁了个瘸子,三姐嫁了个傻子。 周氏如今是真想开了,胆气也壮了。 二姐嫁的陈瘸子,天天打老婆,周氏震吓了他几句,然后跟他同村的人说了,若是陈瘸子再敢打她姐,或者婆家人打她姐,叫人去跟她说一声,到时候会答谢他二斤粮食。 别小看这二斤粮食,跑跑腿就赚二斤粮食,大家全都乐意极了。 然后周氏又私下劝了二姐几句,塞了她二百文钱应急。 周三姐就更好说了。 她男人死了三年了,已经被婆家踢出来了,带着婆家不要的女儿过活,日子还不错。 反正都分出来了,周氏想了半天,直接越过她婆家,拜托了族长照应她,也私下塞了她二百文钱。 林宝月得知之后,盛赞了她。 二斤粮食什么的,太有效了好么! 就算她去办这事儿,可能也会选这个法子,大嫂是真的成长了,能独立处理事情了,她还怪有成就感的。 因为他们又是粮食又是棉衣又是干活,搞得很热闹,雪灾的传言迅速传了开来,不少城里人也开始屯粮。 但,当然也有很多人不信。 林宝月也不在意,不信就不信呗,等开始下雪,他们还是有一两天时间可以囤粮的,到时候顶多遇到漫天要价的店子,多花点钱就是了。 也因为城里风声大,所以,除了头一天之外,王谦益都没来。 他手上生意多,对余下的雪灾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再说派发粮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杨方在就能处理得很利索,王谦益只打发小舅舅时不时过来看看,表示一下对她的重视。 一系列事情都推进得很丝滑很迅速。 福慧村的人虽然知道他们小族长绝不会漏了他们,但各村都有粮有棉衣,他们就急了,然后凑了几个人,主动过来,表示要不扎篱笆的活儿,我们也让女人顶一部分? 瞧,这就是娘亲说的那话了,这种事情,第一回最难,只要干上两回,他们心理上就接受了,就会把女人视为正常的劳动力,一旦有活儿就会想起她们了。 林宝月自然是答应了。 但她也没让她们扎篱笆,而是让他们来田庄扎水塔,正好也出来玩玩。 林宝月买苗,都是带土买的,又都是买得商城特有的好品种,种下几天,就绿莹莹的,大旱天看着心情就挺好,娘子军们出来就跟郊游一样,开开心心,吃吃喝喝,叫各村的人看得羡慕极了。 为啥我不是福慧村的人呢! 等各村干完走了之后,林宝月还让何小斧把孩子们带来玩了几天,中午让姜花椒给他们做饭吃,孩子们一个个开心地跟过年一样。 尤其豆宝豆花,是她家的人,又拥有两条听话的小狗,简直就是孩子们中的大明星。 林宝月一碗水端平,等这拨孩子走了,又带着全家人在庄子上住了几天,让小孩哥也有机会出来玩玩。 林宝月摆了一个桌子在房门前练字,一边不时抬眼,看看不远处几个孩子。 三个孩子,性子各有不同。 豆宝是个纯纯的e人,自来熟,嘴巴甜,不用理他,他自己就能说个没完。 小豆花有点儿天然呆,又软又乖,又很信哄,一哄就信,特别招人疼。 小孩哥则很符合大家想像中小少爷的形象,他的身上明显能看出规矩和教育的痕迹,又经历过挫折,戒备心很强,惜言如金,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相处。 可他本就学过武,又很擅长学武,身手很不错,对于正处于学武热情期的豆宝来说,那就是“大哥”有木有? 所以天天缠着他教。 小孩哥摆不摆冷脸,对豆宝来说完全没关系,傻小孩儿反而觉得这叫大佬风范。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没几天,小冰山就被攻破了。 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行为上已经非常有哥哥范儿,教豆宝很有耐心,手把手地教,而且情绪异常稳定,不急不躁的。 豆花也爱跟哥哥们玩,豆花如今连睡觉都要守着她的宝贝狗狗,平时就牵着狗儿在旁边等着,但凡哪个哥哥摆姿势的时候,手放在下头,她立马就跑过来牵,牵走好陪她玩一会儿狗狗。 小孩哥对豆宝还会严厉一点,但对软乎乎的小妹妹没啥抵挡力,动不动就被牵走了,然后再被豆宝拉回来。 这种人类幼崽和小动物相处的画面,看着十分温馨,十分治愈,林宝月不时笑出声。 李漱玉在旁边给三哥熬药,轻咳了一声,林宝月赶紧集中精神,继续练字。 一口气练完三张大字,林宝月看李漱玉正忙着,就举着纸叫林三郎:“三哥三哥,看看我的字,是不是绝世奇才,好字好字?” 林三郎坐在藤椅里,含笑瞅了瞅,点点头,“乌漆麻黑,好字好字!” 林宝月哈哈笑,觉得自己确实写得很不错,自己反复欣赏,然后林三郎忽然叫她:“月儿。” 林宝月抬头:“啊?” 他抬起手,比了一个大拇指:“月儿,很棒!” 林宝月先是一愣,然后当场惊呼了一声:“啊!!” 小豆宝训练有素,立马跑了过来,飞快地脱下一只鞋子举在手里:“在哪在哪!?姑姑别怕我来了!” 因为城市孩儿林宝月害怕大虫子,所以一旦她发出这种惊叫,自以为一家之主的豆宝就会立马过来消灭大虫子解救她。 林宝月噗地一声就乐了, 一边乐一边又叫了一声:“啊!!哥你手能动了!!” 林三郎笑着,又抬手,比了一个弧:“小月儿,新月,”他两手一括:“满月。” 豆宝也:“啊啊啊!!三叔你真的好了!!” 一家人看稀奇一样围着他看,豆宝还指挥他:“三叔你摸摸头?老天,三叔你连头都能摸到,你好了不起哦!” 他口吻超惊叹,林宝月被这个活宝逗得捧腹大笑,林三郎也笑得摇摇晃晃,差点坐不住。 林漱玉也憋不住笑了:“这个大夫的药,是真不错,我也觉得很有效,比我之前吃的药好得多。” 林宝月叉腰大笑:“那是,也不看是谁请的神医!” 一家人正在笑闹,就见徐佐甫急匆匆过来:“县君。” ------------ 第146章 士为知己者死 林宝月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有事儿,朝他点点头,又跟家人说笑了几句,这才抽身出来,示意他跟着她进屋里说。 徐佐甫一进了门,神色立马严肃起来,跟她道:“县君!昨天半夜来了一个人,带着一队兵马,约摸五六百人,说是奉旨而来的钦差,直接接管了县衙的事务,旁人叫他常大人,我还没有见过,据说一来就发了一通脾气,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就应该全都杀光,又说要把梧桐县翻个底朝天什么的,还用马鞭抽了两个衙役,完全无缘无故,就走在路上遇到,抬手就抽了,我去看了一眼,抽得太狠了,深可见骨,可见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宝月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 难道卫重华真的出事了?以至于京城要派旁人来接手了? 林宝月略一沉吟,迅速道:“佐甫,你听我说。据我所知,卫重华是帝王义子,帝王心腹,他来此,是为了找失踪的小皇孙,起初他消息有误,错信了胡家,后来发现了,迅速抓了胡万贯兄弟审问,再之后卫重华就失踪了,生死不知。” “在这个时候,帝王对于这里,一定有熊熊的怒火,而且实话实说,在这种情形下,再想找小皇孙,只能说是长辈不愿意面对现实了……在外人看来,小皇孙是十死无生的。” “帝王是祖父但也是帝王,再派一个心腹来此细细查找的可能性不大了,所以现在来此的,很可能是朝上官员为了拖延帝王之怒,而推出来的替罪羊。 换句话说,他只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牺牲品。” “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又没办法,所以他有可能摆烂,若是这样,伤害还会小一点……但也有可能疯狂折腾,闹出很大的动静,让上头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好希冀能逃过一劫。” “现在看,他明显打算走第二条路,那就绝不可能只折腾胡家。因为胡家是卫重华折腾过的人,他继续折腾胡家,胜了不算功,败了却是过,所以他很有可能会折腾别的,那,目前最风光的我和王家都很危险。” 她顿了一下。 看他显然已经同步理解了,心中就有些满意,能跟上思维的大秘才是好大秘。 她就没有停顿,飞也似地续道:“所以我们必须早做防备,他初来乍到,再怎么也是需要找本地人了解情况的,我们必须要第一时间,把自己人安排到他身边,能凑上去,能说上话,查清楚他的为人,查清楚他的喜好,好在出现问题时,迅速做出最有效的反应。” 她看着他:“你可认识这样的人选?银子不是问题。” 徐佐甫飞也似地道:“典史魏祖清,与我关系很好,他的儿子魏祈安现在就在庄子里做护院,与我是莫逆之交,可托生死。可用。” “很好,”林宝月又掏了两张银票给他,温言道:“去办吧,越快越好,不够再找我,一定要小心。” 徐佐甫连连点头:“县君放心!” 他接了银票就走。 他眼含热泪面色发红,心里莫名激动。 就是这样的!他内心一直渴望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主公! 就是在遇到什么事情时,可以这样快速清晰又准确地把事情看清楚、说清楚,然后迅速做出决定,给他明确的指令,让他去做事! 就在这一刻,他心里,深深涌出了一种名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蹉跎半生,终于找到了想追随终老的人! 而林宝月看着他出去,眉头紧皱。 她外头还杵着一个疑似小皇孙……但,她不能把他就这么交给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他虽然实际上是一个牺牲品,但表面上,他却是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他明面上的本事,或者说家世,一定是非常好的,就算他自己不成器,他爹也一定非常厉害,所以帝王才会答应让他来,做最后的挣扎。 所以,如果她这时候,把小皇孙交给他,那他一定会如获至宝,立刻把功劳据为己有,好风光回京,打脸那些陷害他来此的人。 她很可能一点好处也得不到,还有可能有危险,被扣个胡家同党的帽子杀了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宝月抬手捂脸,偷偷鄙视了一下自己。 是的,在这种时候,她最先想到的,不是小皇孙可以与家人团聚了,而是,她能不能拿到救下小皇孙的好处。 她确实不够善良。 可是,做为一个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受尽冷眼,明明父母留下大笔遗产,童年生活却异常拮据的人来说……她的灵魂一直处于一种赚多少钱都不够的状态。 她真的爱钱。 钱给她的安全感无与伦比。 她不会因为利益得失,阻挠他们一家团聚,这是她做人的底线。 但,在一件事情中,能得到多大的利益就谋求多大的利益,这是她做商人的底线。 而且,抛开好处不谈,合理推断一下。 这个人也不是不可能,是胡家那个“上线”的,这个人本就没有被查到,他自己心虚,所以顺水推舟过来,假装无奈,趁机清除异己,灭口,自保,这是非常可能的。 林宝月定了定神儿,然后出门,把小孩哥叫了进来,叮嘱其它人不许打扰,随手关上了门。 她扶住小孩哥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曾经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没有回答我,但现在,外头出了一些事情,我担心是你的家人,或者仇人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分不清敌友,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谁,你是怎么走丢的,我才能带着你和我,还有我们一家子,远离危险,也或许有机会让你与家人团聚。” 小孩哥呆住了。 他漂亮的大眼睛,张得大大的,眼中全是惶恐。 好半天,他才道:“我,还有家人?” “什么意思?”林宝月愣了一下:“你不会是不记得你是谁了吧?” 小孩哥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不记得了。 他自打有记忆,就被那些人关在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对他和颜悦色,说他生病了,说他是他的哥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心里觉得不对劲儿。 但还是做出乖巧的样子,一直哥哥哥哥地叫他,又故意表现地很依赖他。 过了几天,他们大概消了戒备,但还是不许他出屋子,他也假装走不了几步,天天躺在床上装弱装睡。 好在屋里没有内侍守夜,等天黑了,他就悄悄出去。 他发现他们这儿很小很小,他们就在不远处屋子里喝酒,他就偷听了几回。 其中有个叫胡兴旺的,就是他的“哥哥”,说他很好骗,已经把他当亲哥哥了,他渐渐听出来,他们不是他的亲人,后来又发现,他们其实是拐子。 他想跑,于是仍旧装弱,夜里四处探查。 那里防卫粗疏,他们又轻视他,并没有发现。 但,有一天,他早上醒过来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就是,他似乎记得,前一天他查清楚了地形,心里有了计划,心里很高兴,此时他还记得这高兴的情绪,但具体的计划地形什么的,全都不记得了。 再想想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是从哪儿来的,什么病才会这样? 他心里有些害怕……但他性子坚韧,又试着从头开始查,结果又过了几天,早上时,他又有了那种心里忽然空空的感觉。 他想起来,这两次间隔大约十天,晚上全都喝了一碗药。 拐子给他下药,好让他忘掉所有的事情! 他想了想,等到接近十天,就开始装病。 他知道按什么穴位会吐,于是一吃东西他就悄悄催吐,后来他们把药放进鸡汤、肉汤、他也吐……只肯吃没味道的白粥和馒头。 又后来,来了一个大夫,给他把了把,说他得了什么病,从此就只吃白粥馒头了。 他还逃了两次,前两次跑了一小段儿就被抓了回去,遇到她时,是第三次。 ------------ 第147章 仙女姐姐可以救你 林宝月听得眼泪都下来了。 怪不得见到他时,他这么瘦!! 一个小小孩儿,身陷敌人老巢,记忆不全,与他们艰难地斗智斗勇,饭都不敢吃,想想都觉得心疼。 所以胡家就该死!天下的拐子、人贩子全都该死!! 她双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掉泪,一边不住地柔声安慰,缓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打开商城,给他开了个检测。 检测结果是: 人为的脑外伤影响了记忆功能,以及定期服用提炼自什么蛇的什么毒素巩固,造成失忆…… 人为的脑外伤?定期服用毒素? 这特么不就是在制造失忆? 胡家打的主意,不会是先让他失忆,然后胡兴旺冒充他哥哥,好好照顾他,等两人感情深厚,才把皇孙送回,假装是他们救了他,皇孙依赖他,他就可以跟着飞黄腾达了? 这他喵的脑残吧?真当皇家人都是傻子了? 不过,如果是在骑虎难下的前提下,也就是说,他们是抓到他之后,才知道他是谁的,面对这通天的诱 惑,他们想铤而走险也不奇怪,谁能忍受天大的好处就在身边,却一点也沾不上呢? 幸好小孩哥机灵! 商城有调理和解毒的药物,好几种是纯中医治法,她挑了一种水蜜丸的,只是治疗时间会比较长,至少半年。 林宝月想了想,便温言道:“圆儿别怕,你别忘了,我是仙女姐姐,仙女姐姐能治。” 她抬起手,手心一下子就多了一个小瓷瓶。 小孩哥眼睛一下子张大。 林宝月温言道:“仙女姐姐给你变仙药吃,会好的,别怕。” 这小孩儿,曾经被拐子恶意喂药,不得不严神戒备,甚至需要时时催吐,在那种情形下形成的记忆,绝对是极大的心理阴影。 那么,正常的熬药吃药,哪怕是解毒的,也是药,就算这小大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一定很害怕,所以,她就让他看到“仙术”。 仙女姐姐,可以救你。 她朝他轻轻点头,小孩哥的眼睛亮得惊人,伸出两只小手,轻轻握住了那个瓶子。 林宝月含笑道:“一次十粒,每天饭后两刻种吃,吃完了,仙女姐姐再给你变一瓶。” 她竖指唇上,轻轻嘘了一声:“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小孩哥郑重点头。 她又安慰了他半天,才牵着他小手准备出去。 走到门口时,小孩哥忽然开口,道:“我不走,不行吗?” 林宝月低头,他乌灼灼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不想走,我喜欢这儿,我给你当弟弟……要不给豆宝当哥哥也行。”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去别处,我害怕。” 林宝月不由失笑。 她弯腰抱着他小脑袋:“宝贝儿,只要你想留下,我永远不会赶你走,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共历过生死,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缘份,我们本来就是最亲的亲人,胜过血缘。” “但,你现在忘了很多事情,人在信息不全的时候,不要做任何重大的决定。等你治好了,想起你的亲人,如果你的亲人对你不好,你不想要了,那我们就不要,留在这儿,当他们不存在。” “但如果他们对你很好呢?正为了你的失踪伤心欲绝呢?那你想起来之后也会感同身受的。所以,若那时,你想要回家,就回啊,你也不会担心失去我们,那你就有两个家,有了更多的亲人。所以,不用着急做决定,等好了之后,再来想这个问题。好不好?” 小孩哥想了想,小脸严肃,点了点头。 虽然小孩哥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林宝月反而确定了他的身份。 因为他本能地认为应该有“内侍”守夜,内侍一般不是宦官就是女官,寻常人家可没有内侍守夜。 而且,他心里有很多不自觉的“常识”。 譬如他对“防卫粗疏”的认定,譬如他对人体穴位的了解等等,很多。 所以是真的要小心行事了。 中午的时候,娘亲和大嫂回来,一上午照常做生意,没发现什么不对。 林宝月问了一下,叶婆子才想起来,确实有人说过,好像来了新的县太爷,但大家都不知道更多消息,所以议论的人不多,好像还有点不敢议论似的。 叶婆子有点奇怪,“卫大人走了?” 林宝月道:“不知道啊。” 叶婆子自个儿寻思了半天:“可惜了的,我这做买卖这么久,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后生。” 林宝月无声舒了一口气。 她还是觉得,卫重华不可能死。 她本来还寻思今天回村的,但因为这事儿,暂时没回村,只打发一个护院去了王家一趟,王谦益果然不在,便只留了话,让他有空过来一趟。 晚上,快三更的时候,徐佐甫又来了。 这会儿城门都关了,徐佐甫是翻墙出来的,也亏得他身手不错,又了解地形,要不然这活儿还真不好干。 上午他回去之后,与典史魏祖清商量了一下,现在魏祖清已经凑上去了。 因为县衙没有县太爷和县丞,主簿年纪大了,不敢往上凑,所以他凑上去,倒也不突兀。 魏祖清很精明,提前跟旁人打听了一下。 因为有林宝月给的银票,出手大方,这些人倒也透露出了一些事情。 来的这个人,是郑国公的庶弟,名叫常满。 徐佐甫道:“这个人,我听说过,他父亲我还见过,是一直追随皇爷的一员猛将,军功赫赫,但开国没几年就因病卒于军中。那会儿,常满好像才十四五岁?封了郑国公,听说皇爷对他期望很大,但他很不成器,在军伍之中,倨傲不听号令,又贪酒误事、奸宿军妇,甚至与父亲的妾室通 奸,后来好像又犯下什么大错,削了爵,另封其嫡出的兄长为郑国公。” 因为之前微妙的心理,所以徐佐甫时常会打听京城的消息,说的十分详细:“但他兄长,我倒是不曾听说,我一直以为常满是长子来着。我寻思之前那个儿子大约是战时失散过,不然这个爵位,当时就不应该落到他头上。毕竟如今的郑国公又是嫡出又是长子。” 林宝月点了点头,徐佐甫续道:“魏叔装出很谄媚的样子,一直恭惟他,常满最后可能是被哄高兴了,就和气了些,也没有挨揍。” 他一边说着,看了看她神色,“但是魏叔说,他觉得,常满对县君你,好似有敌意。” 林宝月问:“嗯?” 徐佐甫摇摇头:“没有具体说什么,当时常满让他说说本地的情况,他就说了胡家,并且表现出与胡家有过节,但常满并不在意胡家,也不在意王家,然后魏叔说完了,他就冷笑着问他,不是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物么?怎么不说?” “魏叔假装不解,他也不说,魏叔就说了你的事,故意说得很不起眼,常满听着,就一直在冷笑,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魏叔说他感觉,他似乎不太喜欢你。” 林宝月只点点头。 在男权社会出头的女性,遭遇到莫名其妙的敌意,一点也不奇怪。 尤其这种混得不咋地的人,格外喜欢剑指外因,好像就是因为多了一个女子出头,他才会如此不如意似的……实际上不就是不想承认他连他看不起的女子也不如吗? ------------ 第148章 无望的等待是有时限的 林宝月一边听徐佐甫说,一边从商城里买了两种好酒,又买了一点安 眠 药,加进去摇匀,然后换成小坛子,古法封口,贴上毛笔写的酒名。 然后她跟他道:“我一会儿拿些酒给你,先让魏大人献酒,让他多喝点儿,咱尽量拖时间,只要能拖到雪灾来了,就好说了。” 她顿了一下:“另外就是,他来了之后,与卫重华一定是有交接的,若能查到他去了哪儿,找到卫重华,一定要快点跟我说一声。” 无望的等待是有时限的,是“一日三秋”的,雪灾一下子耽误好几个月,到那时候再报就迟了。 那样,就算她救了小皇孙,也有可能会被暗暗怨恨为何不早报上,为何不直接告诉常满,是否居心不良等等,她未必有机会解释,就算解释也未必能得到谅解,得到的好处也会大打折扣。 最好是能绊住这个常满,然后迅速找到卫重华,通过卫重华的路子把小皇孙之事上报,要不然,就只能找王家了。 可王家是商贾,他们也需要通天梯,找王家,肯定要分好处给他们的,这对她来说就是割肉! 而且这毕竟是一个书世界,虽然有很多改动,但大体是仿明的。 历史上,朱雄英死于洪武十五年,三个月后马皇后病逝。 明年就是仁武十五年,虽然剧情没写,也可能一笔带过她忘了,但马皇后应该有点危险。 若能救下“朱雄英”,又救下buff叠满的“马皇后”……哇,前景太美好了她都不敢想,生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 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能放弃这巨大的机遇。 林宝月面上淡定,起身去了一间没人住的屋子,把酒放下,然后让徐佐甫进来拿。 徐佐甫低着头,一脸乖巧跟进来,看足有十几坛,就跟她道:“县君,我不好带,我叫祈安一大早给我送过去。” 林宝月点了点头。 等徐佐甫走了,林宝月躺在床上,就开始寻思了。 她对于学武,忽然有了紧迫感。 倒不是说以前没有,而是那时最紧迫的事情是立足是赚钱,现在钱暂时不用担心,最紧迫的就变成了学武。 在这个社会,爵位钱财才是“自保”的手段,而学武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她觉得,她可能很快就要遇到突发情况了。 她打开商城,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热 武 器卖的。 但商城连处 方 药都有,热 武 器版块却还黑着,要亿元才能开启,呵! 但也无所谓,古代社会木仓其实不是首选,洁厕灵不也可以制敌? 很多新奇特的东西,全都可以考虑,若有合适的机会,装神弄鬼也不是不可以。 她来回翻了许久,忽然想起这是一个有内息有高手的世界,于是搜“吃下就变成武林高手的灵丹”……没有。 “凭空生出内力的丹药”……没有。 “吃下变大力士的丹药”……没有。 搜了十来种之后,商城界面提示:“抵制不劳而获思想,成功来自于勤奋,只有付出努力,才会有所收获。” 呵!呵!呵! 林宝月淡定退出商城,然后重新进入,页面上瞬间就全是丹药了,传说中的洗髓丹、筑基丹应有尽有。 哼!就知道! 林宝月歪嘴龙王笑。 做为一个从苦逼打工人一步步上位的富一代,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邪恶的资本家! 资本家要的是什么,是利!益!!抵制不劳而获这种话,就跟“吸 烟有害健康”一样,口号喊得再响,想买总能买到。 但,林宝月仔细瞅了瞅,还真没有凭空获得的,好多丹药她都不能吃。 最终林宝月挑中了“倍果丹”,仍旧需要自己努力,但丹药会在你努力的过程中,一步步调整你的身体机能,让你得到更多的收获。 有特价商品,十万一瓶: 一份努力三倍收获……但“三倍”的右下角小字注明“最高”。 林宝月:“呵呵!” 拼夕夕套路么,最高一百元,到手0.01元,她可太懂了。 余外还有一百万一瓶的,是一份努力十分收获。 最贵的是八百万一瓶的,是一份努力一百分收获。 八百万!特喵的你抢!钱!啊!! 可是,这种不怎么科学的东西多贵都值。 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花了我再赚! 林宝月一咬牙就买下了八百万的那种,一共十粒,每天早起空腹服一粒,连服十天,来自某个小世界的神医小公主晏时婳的亲手炼制,据说是超体丹的最终版,听起来非常靠谱。 林宝月还搜了搜武功秘笈。 这个还真有! 但是呢,这玩意儿,你得先知道三分,才能知道五分的高度,进而差不多判断出这玩意儿适不适合自己。 她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小白,根本看不出好坏,就不太敢挑,全都挺贵的,怕浪费钱,索性再等等。 隔天早上,林宝月醒来服了一粒丹,立马跑去练武了。 一早上跟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练,就怕薅不到丹药的羊毛。 好在这丹药效果绝好,她再怎么疯狂练,居然都没觉得特别累。 最后连林长庚都被吓到了,强行阻止了她,一边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有我在,你不要这么拼命。” 林宝月摆了摆手,坚持闭嘴呼吸,没有回答。 她越练越觉得气血舒旺,但也有一种身体强度还承受不住这种气血的感觉……可是感觉中,只差一点点,再稍微练练就追上了,就那种感觉。 太厉害了,太高明了,就得这样,才能刺激她一直练。 林宝月一直等缓过来这个劲儿,才道:“没事儿,我就是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好,又累又舒服,不想停,感觉开窍了,顿悟了,你懂不?” 娘亲和大嫂推着车子过来,闻言笑道:“我的月儿,一开窍可了不得,长庚你别拉着她,她一开窍,说不定连你都打不过了。” 林长庚还真信了几成,默默松开手,一边道:“那你也悠着点儿,是真的练了很久了。” 林宝月点头,结果旁边的小孩哥沉稳地接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会看着她的。” “就是!”豆宝道:“我们会看着姑姑的!你不用担心!” 行吧,林长庚就点了点头,换了衣裳吃早饭,然后赶紧回村去工坊。 林宝月就这么练了一天,还把练字的时间拆开,当成了休息。 第二天早上也仍旧这么练,练着练着,林长庚忽然叫了一声:“月儿!” 林宝月嗯了一声,他就攻了上来,两人对战。 林宝月以前也苦练过,并不缺对战经验,而且她脑子灵反应快,林长庚又不敢用全力,一时居然没落下风。 两人一口气打了半个多时辰,头发衣裳全都汗湿了才停下来,连林长庚都累得直喘,道:“你的开窍,确实挺开窍的!” 林宝月累到不行,断断续续道:“四哥,今年冬天,工坊停工之后,你跟着玉姨,和三哥,念书吧。” 林长庚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那我重说,月儿一开窍,一日千里万里,着实叫为兄我刮、目、相、看。” 林宝月喷笑,一边喘着,一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于是,她就这么疯狂练武,好几天一直没回村儿,王谦益应该是不在家,也一直没过来。 倒是徐佐甫那边的消息,时不时传过来。 ------------ 第149章 蠢人掌握了权势 魏祖清献了酒,常满收了,也喝了,非常高兴,大赞是好酒,这两天一直没怎么出门儿,一直吃吃喝喝。 但也没闲着,因为魏祖清毕竟是刚凑上去的,又是个“乡下人”,他们真的商量什么事,是不会叫他的,所以很多事情他不知道。 只知道,常满派人去牢里又审了胡万贯,但似乎没审出什么来。 同时还打发人接手了胡家的院子,开始审里头的人,据说下了死手审,在外头都能听到惨叫声,头一天就扔出来好几具尸首。 第二天下午,又把胡家所有产业的人,全都派人抓了,足足几百人,官牢人满为患。 但,在做这些的同时,常满又私下派人,带着祭品,悄悄去拜本地的山神庙土地庙,各种求指引。 因为林宝月问得很细,所以徐佐甫也一次比一次禀报的更细,努力复原当时的情形。 林宝月也在这个过程中,一步一步完成脑内画像。 这个人,心态高高在上,看谁都是他的狗,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丝毫没有顾忌。 毫无头脑毫无本事,又怨天尤人,所有事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害他沦落至此,心中不甘不忿。 想垂死挣扎所以拼命折腾,又毫无头绪自觉是死局所以醉生梦死及时行乐…… 总的说,又蠢又废。 可一旦这样的人掌握了权势,却是非常可怕的。 林宝月觉得,这疯狂乱刀,马上就要砍到她身上了。 她立马通知了工坊,让他们明天起不要再生产魔竽豆腐,全都做成魔竽粉,当天做的全都送给村里人吃了。 也让林虎跑了一趟,通知所有酒楼饭铺,这几天不太平,暂时不送货了,娘亲的生意自然也暂时不做了。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马平成就被放了出来,安置在了驿站里。 可见家世还是有用的。 娘亲嫂子都是勤快人,因为担心她们乍闲下来会胡思乱想,所以林宝月提前买了一些萝卜芥菜之类的,让他们在家腌咸菜玩儿,也不累,就占着手。 她仍旧疯狂练武,同时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买好有可能需要的东西,做好充分准备。 正练得起劲呢,二嫂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过来,“月儿!” 她眼泪直流:“月儿,我三哥三嫂被官兵抓走了!咋办啊月儿!” 林宝月收了式,汗水顺着鬓角直往下流,那边二嫂的爹娘已经跪了下来:“县君,求你救救我们三儿……” 林宝月抬手抹了把汗:“你们先起来,求我没有用,来的这个人,是国公府的人,国公是很大很大的官儿,比我这个县君大了不知道多少……我连见他的资格也没有,实在帮不上忙。” 两人一听这话,当时就软到了地上,满脸绝望,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叶氏也哭得厉害,一边拉着她的手:“月儿,你给我们拿个主意,我爹娘都是乡下人,啥也不懂,不道咋办,你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要咋办才好……” 她这么一说,两人又重新跪了下来,哭着拉着她衣摆。 林宝月无奈,蹲下看着她们,道:“我听说这一次抓了很多很多人,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小喽啰,一时还审不到他们,肯定要受些罪,但应该不会有大事儿。你们要实在不放心,就拿点银子,塞给官兵。” 这事儿,徐佐甫或许能办,但就怕弄巧成拙。 毕竟常满现在就是一个病急乱投医的状态,抓着一点由头就会嘶咬上来…… 而此时那边的人,全都是常满自己带来的人马,谁也不知哪个会是他的心腹。 本来抓了好多好多人,不会有人注意到叶三郎两口子,可若是让徐佐甫或者魏祖清塞钱请人照应,万一传到常满耳中,让他当成救命稻草,发作起来,再一查,他们还跟她有点亲戚,那或许就会是“因为林宝月而对他们格外注意”,那结果就很难说了。 所以她不会接手这种事,办好了理所应当,办不好就是深仇大恨。 关键是,这十里八乡的,家人在胡家铺子帮工的肯定不止一家半家,帮了他们,别人咋办? 而他们自己去办,这样的人一定很多,就不起眼儿,办成的可能很大。 两人六神无主,又哭了好半天才道:“县君,家里的银子前阵子都买了粮食,能不能请县君借一点银子给我们……” 林宝月皱了皱眉,道:“这种事情,不用太多,最多二三两就可以了,太多了反而不好,让他们发现有油水,反而会折腾人。” 老两口哭得抬不起头来:“家里一点银子也没有了,满打满算不到一两了,但凡还有,咱们也不敢跟县君张这个嘴。” 林宝月道:“二嫂有啊,这阵子的生意,我都给她开工钱了。” 老两口惊喜抬头,小叶氏却是神色大变,猛然缩回了手。 林宝月讶然,盯着她看,小叶氏惊慌失措,张着嘴巴喃喃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林宝月皱起了眉。 她在搞什么?? 叶家是忠厚人,当初她受伤,叶家就借过银子,所以她借给她们一点不是不可以,可是算起来,小叶氏手里至少有好几两银子了,她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林宝月正想说话,就见林长庚飞奔过来,显然跑得急,脸都是红的:“月儿!不好了!官兵到了我们村,要拆篱笆!” 林宝月霍然站起:“走!” 这边离福慧村不远,两人一路小跑回了村,林长庚直接把她带到了官兵面前。 林宝月远远就看到老族长和一些乡民站在那儿,对面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正懒洋洋倚在树上,面露不耐。 林宝月停下步子,一边迅速调匀呼吸,就听到老族长道:“我们扎篱笆只是为了自保,绝对没有旁的意思,官爷若不信,去我们村里找找便是了,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良民,绝不会窝藏贼人……” 周围人纷纷道:“是啊是啊!” 林宝月平伏了呼吸,再一次加快步子,远远就道:“大人!” 那人抬头看了过来,林宝月笑容满面,快步过去,拱手道:“大人怎么称呼?” 那人站直了,还了一礼,态度十分客气:“是县君吧?鄙姓吴,吴经传。” 一看他这个神情动作,林宝月心里就定了三分,道:“是,是,我是林宝月……吴大人辛苦了,不如去寒舍坐一会儿?” “不用了,”吴经传道:“本官奉了钦差大人之命,过来拆除你们村的篱笆,大人吩咐得急,我们也得赶紧办,还请县君体谅一二。” 这话一说,族人那边又是一阵鼓噪。 林宝月仍旧笑容满面:“大人公务在身,身不由己,林某明白……只是钦差大人来此,林某还没去拜见过,不如大人先带林某去见见?” 吴经传笑了笑,就那种“终于来了个明白人”的笑。 他道:“县君见谅,本官正办着差,着实不敢擅离职守。” 林宝月明白了,忙道:“那大人且先坐坐,这篱笆又长又宽,拆着费力,我叫人准备一些工具……趁这空儿,我去拜见一下钦差大人,一会儿再来请大人喝茶。” 吴经传笑着拱了拱手:“县君自便。” ------------ 第150章 装神弄鬼套餐 林宝月也一拱手就走,示意老族长跟着走,走出来十几步,她压低声音吩咐:“叫人准备桌椅板凳,全都搬出来,煮茶上茶,等我回来。” 有人道:“那篱笆……” 林宝月这会儿没空解释,只道:“闭嘴,按我说的做,多余的事情一概不用做!也不必往上凑,不要多说话!等我回来再说!” 老族长只道:“小心啊!” 林宝月掉头就走。 她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而且今天这一出,她早就知道会来,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来,这会儿真的来了,反而有种等到了第二只鞋子的感觉,心里异常淡定。 两人一路快步往县城走,经过田庄的时候也没停。 林长庚问:“不用换衣裳?不用备礼?” 林宝月只道:“不用。” 常满并不贪财,而看今天吴经传的样子,她这个光杆子县君,起码是在帝王心里留了个影的,他不敢真对她怎么样。 所以,她样子狼狈一点,才能满足这种废物男的心理,才好下说词。 林宝月发现自己并没有气喘吁吁,心里十分满意,看四哥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便道:“四哥,你想说什么?” 林长庚轻咳了一声,林宝月直接道:“你知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跟他解释,根本没用?他能不知道篱笆和窝藏不窝藏贼人,屁关系也没有吗?可他是奉命而来的,他说了不算!记住一个原则,想说服人,一定要从对方的角度入手。” “他现在奉命来拆篱笆,他不可能公开抗命,得罪钦差大人,也不太想得罪我这个县君,所以才由得你们来叫我,也就是说,给我留一点时间,让我有机会翻盘,这就是他给我的照应。” 有一句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意思就这么个意思……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有多冤枉。 他非常明白,常满就是找由头折腾她,可那又如何? 他与林宝月非亲非故,不可能听听她有道理,就为了她去抗命,这可是一个抗命会杀头,甚至连累家族的时代!人家凭什么? 所以,林宝月给他一个明面上的“理由”,拖拖时间,然后自己去找钦差,能不能翻盘看自己。 社会人最基本的行事准则:想让人行方便,就不要让人担责任。 古今皆然。 林长庚缓缓点头,若有所悟。 林宝月温言道:“要记住,一昧纠结于‘事’,很难成功,想成功,就要去研究‘人’。” 在这个家里,她对小四哥稍微特别一点,有时候会主动教他一点东西。 这不是因为四哥本人特别,而是,他们的经历有些相似。 所以,她教四哥,其实是在照应那个童年时寄人篱下彷徨无助的自己。 两人很快就到了县衙,林宝月远远停下,仔细整理了衣裳头发,一边道:“四哥,你在外头等我。” 林长庚道:“我陪你。” 林宝月只道:“不用,你离远点,别让官府的人看到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自己去,形象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小村姑,太弱了,弱到对付她都显得自己很掉价儿,这样才能扮猪吃老虎。 如果带着林长庚去,那就是……什么狗屁县君,果然是靠男人上位的……恶臭男就会自认为窥到了真相,轻蔑不屑,平白多事。 林宝月很有自知之明,她一向知道,她是优秀的商人,却只能算不及格的政客。 所以,真遇到这种打小在规则里打滚的人,哪怕看起来很蠢,她也绝不会见招拆招。 她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和平人士,不可能比得过从小拿人命做棋子的人,所以,一定要打破规则,占据主动权。 她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装神弄鬼套餐,保管忽悠得他一愣一愣的。 她去了县衙,叫人通报。 里头倒是很快就叫进了,一直把她带到里头,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抬头,一看就是喝了酒,本来还算俊朗的脸红通通的,满屋都是酒臭气。 他皮笑肉不笑:“福慧县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林宝月假装不通礼数,上前一步:“你就是钦差大人?我有急事禀报!请大人屏退下人!” 常满的节奏被打乱了,一愣:“什么事?” 林宝月犹豫地看了看左右。 常满当然不会怕一个小孩/小女子,于是立马挥手,让人下去,林宝月这才上前一步,忍着酒臭凑近些,声音很低:“小皇孙还活着!” 常满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半晌才道:“你,你怎么知道?” 林宝月顺势在椅中坐了下来。 这就是她刚才跟四哥说的那话了,想说服人,一定要从对方的角度入手。 常满要的是什么? 是小皇孙,是自救啊! 林宝月低声道:“常大人,请问卫大人在哪?” 常满有些不耐烦。 但因为她刚刚抛出了那个巨大的消息,所以他又不敢翻脸。 常满道:“谁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养伤呢,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宝月心头一定。 很好,那这件事就是:卫重华伤重把消息递上去,所以皇上才派他下来……但对林宝月来说,关键就是,卫重华没死,还有往上传消息的能力。 林宝月道:“兹事体大,我要见到卫大人才能说。” 常满大怒:“你……” 下一刻,他的话哽在了喉中,瞪着她,面色大变。 林宝月无辜抬眼与他对视,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大人?” 在常满眼中,瘦小伶仃衣衫破旧的小姑娘,周身都发着雾茫茫的金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空灵又神圣。 常满的牙击在一起,咯咯一声响,大气都不敢出。 效果比她想像的还要好,林宝月慢慢坐直,金光慢慢消失,常满用力眨了眨眼,发现真的没了,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林宝月立刻用力后倚:“啊!!别打我!” 金光再次出现,光芒更加强烈,甚至隐约流动,好像下一刻就会化为雷霆闪电,劈将下来! 常满脸都吓白了,本能否认:“我没,我没有!” 林宝月满面惊慌,演技绝佳,“你明明就是要打人!” 常满吓得接连退了几步:“我真的没有,我是个粗人,我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些,我没有!” 林宝月盯着他,面色渐渐缓和:“真的?” 金光越来越淡,缓缓消失……这一次,常满看清楚了,也自以为明白了,这金光是在保护福慧县君,原来县君得神仙点化,是真的!! 他气焰全无,面露惶恐:“县君……” 哈哈哈!! 林宝月心里叉腰大笑。 有能力的人通常习惯靠自己,对鬼神之事也许会信但绝不会依赖……可越是无能的人,越是深信鬼神,依赖鬼神。 尤其常满现在办着没指望的差使,死中求生,就更加笃信鬼神了,跑去拜本地山神庙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装神弄鬼效果很好。 嗯哼,五块钱买的按压灯,灯藏在头发里,开关贴在后背上,一压就开启,三档光源,效果拔群,太值了。 其实当时她还真挺想买十块钱那种灯的,可选星空图案,花瓣雨啥的……要是她心态年轻十岁就买花瓣雨了,孩提时期对胡媚娘变身的花瓣雨实在印象深刻好么! ~❤~ 周末啦,加个更吧,求五星好评呀求求啦……@大家 @箫厉鋮 ------------ 第151章 给爷整笑了 林宝月继续装傻:“钦差大人,请你帮我找找卫大人吧,我真的有事情要找他,我不知道大人来此是为什么,但若能找到小皇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常满终于转过弯儿来了。 他连忙道:“小皇孙在哪?你直接跟我说就成,不瞒你说,我就是来找小皇孙的。” 林宝月犹豫不决:“可是,卫大人是皇帝自己人。” “我也是啊!”常满道:“皇爷收了十几个干儿子,他的干儿子不值钱!我可是国公府的人,国公府你知道不?国公,一品公爵!我才是皇爷的自家人,真不是我吹,我打小就是跟太子一起长起来的,太子是什么你知道不,太子就是下一个皇帝……” 吧啦吧啦…… 林宝月仍是摇头:“大人,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真的必须见到卫大人才能说……” 两人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半天,常满一肚子火却不敢发作,终于咬牙切齿地认下了:“好,我派人去找他,很快就能找到。” 林宝月立刻道:“多谢大人。” 她顿了一下,“另外就是,今儿有位官爷要来拆我们村的篱笆,我们村的篱笆是为了防野兽的,真不是要窝藏贼人……” 她故意认真解释了几句,常满立马顺着台阶就下来了:“都是旁人胡说八道,才叫我误会了,我马上派人去叫他回来。” 然后他真的立刻就开门吩咐了。 林宝月谢了他,看常满一脸殷勤,还在等着她说话,便又道:“听闻大人抓了很多人,能否请大人不要杀人,胡家丧尽天良,但好多人只是做工的,他们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 常满眼神闪烁。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温柔了些,道:“县君真是善良,你放心,县君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伤她们的……” 林宝月看着他忽然变油腻的神情动作,心里当时就呕了一声。 男人果然只有挂在墙上的时候才会老实,这狗玩意儿刚才差点吓尿了,这会儿才刚刚缓过来,立马就打上她的主意了,觉得娶个神仙不用自己努力就能发达了是吗? 真真的,给爷整笑了。 但这会儿还指望他去找卫重华,林宝月只当没发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常满一直把她送出了门,一路捏着嗓子说话,态度殷勤极了。 林宝月一脸没开窍的懵懂,心里冷漠的想……哦,他都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她不反击有点不好意思啊! 要不要叫他把税粮也免了? 毕竟他来此,旨令上肯定是全权处理这边的事务,相比起皇孙,一县的税粮着实微不足道,就算他说了不算,拖一拖绝对没问题,只要能拖到小皇孙之事上报之后,那应该就没问题。 但这事儿不能直通通说,要拐个弯儿…… 一边寻思着,抬头时,就见不远处,徐佐甫正与几个衙役在街角说话,一见常满,立马诚惶诚恐施礼,一边与林宝月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色。 常满理都没理那些人,从旁边走过的时候,林宝月道:“我替梧桐县父老,多谢钦差大人通情达理……” 他们走过去,徐佐甫直起腰来,一琢磨这句话,立马就往大牢走,一边走着,心里还有点儿小得意。 你说说,魏祖清使尽浑身解数,这丫的都没给个正眼儿,我主公一露面,前后不到两刻钟,一出来,这丫的必恭必敬!必恭必敬!! 呵!不愧是我,就是会挑! …… 林宝月一再推辞,常满才没再送,叫人用马车送她回了田庄。 打发走马车,林宝月衣服也没换,直接出门,正好赶得及迎见吴经传一行人回城,便邀请他们来田庄做客。 吴经传当时连离开篱笆都不肯,可见是一个行事十分谨慎的人,自然是婉拒了。 但越是面对小人物,表面功夫越是一定要做好,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到了,所以这一趟是一定要跑的。 林宝月又折回了田庄,打发林长庚先回村儿说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官兵不会来了,顺便也打发魏祈安去县衙打听一下有什么新消息。 她自己腾出空儿来洗了澡,然后叫人把二嫂叫了过来。 小叶氏进了屋,神色是掩不住的惊惶,却还是强撑着讪讪一笑:“月儿?你,你找我有事?” 林宝月慢悠悠地擦着头发:“说吧。” 小叶氏站在原地踌躇,好半天没说话,林宝月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小叶氏脸一白,咣一下就跪下了,林宝月暗暗咝了一声,替她觉得膝盖疼,但还是淡着脸没说话。 小叶氏眼泪直流,哭倒在地:“我,我错了,我不知道咋办,我咋办啊……全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真的没想到,我不知道咋办了,我死的心都有了,我舍不得我的豆宝……” 她涕泗横流,语无伦次。 林宝月随手把头发松松挽起来,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 小叶氏哭了好一阵子,把情绪发泄出来了,才慢慢停了哭,抹着泪道:“月儿,你,别说出去,别休了我,我,我买点药去死,你帮我照顾好豆宝,你是个厉害人,豆宝交给你,我放心,求求你了……” 林宝月直接道:“什么死了活了的,先说清楚啥事儿!” 小叶氏哭道:“就是,就是前一阵子,家里断了粮,近处也没野菜了,我回了好几趟娘家,我嫂子都不给我好脸了……我们几个女人家,商量了一下,搭着伙往山深处走,遇上狼了,离太近了,一路追着我们,差点咬着大嫂的脚,我心里实在是害怕,我当时腿都是软的,是娘硬拖着我跑的,还摔了一下子……” “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我晚上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一睡着就做梦,梦见我摔地上了,狼那么毛轰轰扑上来,吓醒了我好几回……我怕死,我死活不愿往山深处走了,大家也不敢往深处走,近处采不着野菜,不够吃,晚上豆宝饿得偷偷哭,还要装汉子,一个劲的跟我说他不饿,有一口吃的都得让给我,我心里疼啊!” “我,我就犯了糊涂,在路上遇着马老汉,我,我就跟他搭了句话,说笑了两句,找他要了一点粮食……也没敢叫旁人知道,就悄悄煮了,叫豆宝把豆花抱出来,一人一天喂上半碗……” 马老汉一回给她抓上一把,私下给了约摸二三斤粮食。 后来家里日子好了,小叶氏就不用出去讨粮了,但,她开始做生意之后,马老汉忽然过来找她要钱,说她要是不给,就把他们的事情跟别人说。 小叶氏怕得要死,就给了。 结果给完了之后,他一直来要,一次比一次要得多……上次还说让她给他十两银子,说他要娶个老婆,以后就不跟她要了,她还没筹够。 她已经快要急死了,要不是这阵子住在田庄,她可能都要忍不住去偷家人的银子了。 ------------ 第152章 能爬多高爬多高 林宝月静静地听着。 二嫂说的是她还没来之前的事情,那会儿家里确实断顿了。 至于那个马老汉,虽然不姓林,但长居福慧村,也算是族里的人,本来是两口子在这生活,后来老婆死了,他也没再娶,也没有儿女,就一个人生活,在村里人眼中,是一个和和气气,遇上事能搭把手,还挺喜欢孩子的热心肠老人家。 但他已经五六十了,要说二嫂会看上他,那是必然不会的。 林宝月一开始真没往这方面想,主要是二嫂和二哥感情真的很好。 所以初听还有点儿诧异,听下去就很无奈了。 二嫂这个人吧,就是典型的,长得漂亮,性子略娇气,爱耍点小聪明,以为能算计到别人,能沾点小便宜……实则真没那么聪明,非常傻白甜的一个人。 她也不想想,荒年粮食多金贵,能救命的东西,人家傻啊,白给她? 但是呢,就冲她这粮食是为了豆宝,她就觉得无可厚非,而且她还把粮食给豆花吃,这真算是很好的人了。 再退一步说。 就算没有孩子,是她自己饿,饿极了,耍点小聪明跟别人要点粮食,林宝月也觉得可以原谅。 人不止是母亲,还是自己,真逼到底,为了命,牺牲点色相算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像二嫂她们,一直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从小就接受着这样的观念,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困境中想去依靠男人,这很正常,她没办法站在时代的肩上,指责她没有坚强的自己奋斗。 就算在现代,她白手起家,在商城上混,确实是自己在奋斗了,可过程中那些暧昧的玩笑,酒后的调侃……不知遇到过多少,不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所以才一定要往上爬,能爬多高爬多高,把这些人全都踩到脚下,慢慢的抓到权利、制定规则、掌控舆论……慢慢来。 林宝月好半天没有说话。 小叶氏是真的害怕极了,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月儿,我没叫他沾着便宜,他想搂我抱我,我全都没让,我真的没让,他也不敢硬来,就是递粮食接粮食的时候,他碰着了我手,还有一回抓着我手不放……我,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守妇道,你别跟长青说,别跟豆宝说,让我清清白白的走,求你了,求求你了……” 林宝月看她已经吓得够了,是真的一心求死了,就没再多说,只道:“二嫂,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她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二嫂,那时候家里确实太难了,你是当娘的人,心疼孩子,一时糊涂,幸好没有怎样,我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豆宝,二哥,我全都不会说,你放心。” 小叶氏一下子就呆住了,张大眼睛看着她,根本不敢相信。 毕竟,在她看来,林宝月是夫家的人,她办了这样的事,林宝月就算甩她几个耳光,再叫族人把她沉塘,她也不奇怪。 林宝月迎视着她的目光,正色道:“但是二嫂,你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千万不要再耍小聪明了,遇到事情,一定要多跟家里人商量。” 她顿了一下:“二嫂,以前我们是农人,家无余粮,小聪明耍错了,顶多害到自己,但将来,我们越来越富有,地位也会越来越高,小聪明耍错了,可能会害到所有人,后果可能会很可怕。所以,你记住,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小叶氏一时百感交集,猛然抱住她,嚎啕大哭:“月儿!月儿!!” 林宝月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其实这不是一回事儿,二嫂在这件事上犯的错并不是爱耍小聪明,但借这个事儿,让二嫂改掉这个小毛病也好。 小叶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完了,洗了个脸,俩眼肿得跟桃儿一样。 出来时,就见林宝月早已经把头发束好,衣裳也换好,正与一个护院随往外走随说着话,见到她,就转头道:“二嫂,你家三哥三嫂已经从官牢里放出来了,不用担心了。” 小叶氏一愣,追了几步想说啥,林宝月已经急匆匆走了。 小叶氏看着她的背影,鼻子一酸,又想掉泪…… 小姑子是干大事儿的人,这一天天三事两非的,小小孩儿忙得脚不沾地,她一个当嫂子的,还拿这些污糟事儿烦她,还抱着她哭,耽误她好些工夫,小姑子愣是没催她半句,还悄没声把她哥嫂都救出来了。 她想想就觉得对不起她。 林宝月没有注意到二嫂子的情绪,她就是在等魏祈安的信儿。 常满估计想卖人情给她,还真就立刻把那几百个人放了,然后他的人马当然是立刻撤走了。 大秘徐佐甫窥伺已久,立马过去,行云流水般接替了他们的工作。 然后他和狱卒一起,指挥着他们往外走,一边还跟他们道:“你们得好生谢谢福慧县君啊,要不是福慧县君帮你们求情,你们这些人,可就要被胡家连累死了,你说说,啥都没干就杀头,多冤呐……” 大家恍然大悟,百感交集,纷纷抹泪。 还是咱们自己的县君心疼咱们啊……呜呜呜。 林宝月听完了,点了点头,便跟他道:“祈安,我回一趟村里,子时之前回来,你与我娘说一声,另外,若是佐甫过来,叫他等着我,我有事交待他。” 魏祈安连忙应了,林宝月便快步出了门。 回到村里的时候,还有人在村头等着,一见她回来,立马回去报信儿。 于是等林宝月走进去的时候,已经聚起来好些人了。 林宝月只简单道:“不用担心,我已经与钦差大人说好了,之后不会再有官兵过来了,你们忙你们的就成,火炕千万不要耽误,巡逻什么的也不要松懈……” 看大家还想再问,林宝月又道:“抽空儿多做些结实的扫把和推雪铲,还要考虑积雪运到什么地方的问题,从咱们村到河道,路要平一平,方便到时候用木板运雪……” 她一安排具体工作,大家就自动消声了,听着她一步步说,然后林宝月指了一个族老和老族长儿子负责这事儿,干活的同样计工分。 随安排着,她的眼神儿从众人面上掠过,触到马老汉时,停了一停。 马老汉看上去真的是一个挺老实挺慈祥的老人家,见她看过来,还一脸憨厚地对她笑了笑。 林宝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一直看到他开始慌了,才移开了目光。 然后她把林嗷嗷两口子和杨小斧两口子叫了过来。 主要是啥事儿呢,再有半个多月就要秋收了,产量啥的,老农人去地里转一圈儿也就能估量个差不多。 到时候大家收了瓜,这么多,全留着自己吃不现实,根本吃不了,所以最好是能组织起来,平价卖给周边的村子。 周边村子绝大多数是没钱的,所以大多还是要以工抵债……到时候各家有多少地,要卖多少瓜,需要多少工,或者想要钱的,全都得提前协调好,不然各人自己去卖,纠纷很多,还未必能卖上价儿,再说也慢,必须得在雪灾来之前弄个差不多才行。 ------------ 第153章 搞一波大的 另外就是,林宝月会去联系王家和别人家,看看他们能收多少,等收了瓜之后,还会带一伙村里人,去县城卖一下,看有没人想去,提前报名。 林宝月这阵子,把村里这些人都观察了一遍,现在直接点了他们的将。 何小斧如今在孩子们中非常有威信,连带着大人也都对她非常客气,而她夫君林岭,识字,会点算术,记帐什么的都会一点,可以用。 林嗷嗷脑子灵,会说话,人头也熟,相比起来,林嗷嗷媳妇还没展现出什么,只知道不是个多事的。 主要是这种两口子的组合,做这种各家全都要商量到协调到的事情,比较合适,而且两家孩子都不算小了,都能脱开身了,很方便。 林宝月安排事情很细,但四人都是头一次身担“大任”,所以还是很紧张地问了好半天。 等忙完都晚饭时候了,林宝月放着四人自己商量,出来回了家,小四哥还在家里等她,林宝月问他:“咱俩今晚上吃啥?” 林长庚与她对视了半晌:“我去煮面。” 四哥做饭,与她的区别就是……她做的可能闹肚子,四哥做的有点闹心。 林宝月觉得擎等着吃的人,不能挑毛病,就默默吃完,最后叹了口气:“我有点想大嫂了。” 林长庚艰难吞咽:“我也是。” 他看了她一眼:“你晚上还有事?” 林宝月嗯了一声,林长庚道:“我就知道你晚上还有事,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林宝月看他,林长庚一脸正经:“你不是说了么,‘想说服人,一定要从对方的角度入手’?你刚才问我吃啥,我差点就说了,咱不能回田庄吃饭吗……但我从你那儿想了想,我寻思你这么挑嘴,居然不回去,那晚上肯定是有事,所以我就没说出来。” 他笑着问她:“你说我是不是活学活用?” 林宝月笑得不行:“对对,你活学活用,你是个大聪明。” 林长庚也笑了几声,一边一闭眼,吃药一样把最后一口吃了,林宝月收了碗洗碗,他站在门口,问:“晚上啥事儿?” 林宝月道:“揍个人。” “谁揍?” “我揍。” 于是等到天黑,两人去了马老汉家。 虽然林宝月说她揍,但她怕马老汉睡觉要是不穿衣裳什么的,所以还是让小四哥去揍的。 林长庚进去堵住嘴,利利索索揍了一顿,就维持在不会断骨头的程度,然后林宝月才慢慢走出去,跟他道:“老马啊。” 马老汉唔唔的,看那样子明显想辩解几句。 林宝月道:“不用说了,我不想听,我不管谁对谁错,总之,管好自己的嘴,别再搞事情,不然弄死你。” 马老汉浑身一哆嗦,拼命点头,林长庚这才抽开他嘴上的布,两人一起跳出了篱笆。 林长庚想走,林宝月却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等了好半天,才听马老汉闷闷地哭了起来,没有恨,没有骂,只是疼得直哭,连哭都不敢大声。 林宝月放了心,这才一招手,跟小四哥连夜去了田庄。 徐佐甫已经等着她了,林宝月问他:“有啥新消息吗?卫重华找到了吗?” 徐佐甫道:“听说常满已经派人去了,他们自己人应该有传消息的方式,应该不会找不到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 然后她道:“我在常满面前装神弄鬼了一番,他应该信了,我估计他可能想讨好我,你跟魏大人说,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提议他免去今年的税粮来讨我的好。” 徐佐甫连忙应下,然后他试探着道:“县君大义。” 林宝月摆了摆手:“我不算心怀大义之人,也并非纯善之人,只是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就索性做好一点。” 粮、棉到手,保住了性命,若是还能免税,不管免税这事儿,会不会计到她头上,大家的欢喜都会更纯粹,感激也会更真挚。 这就好像你发了超多提成,又发了超多年终奖,你终于有钱吃饭了,还能吃个大餐,你肯定觉得这家公司真好救我狗命。 但如果这个时候,你房东忽然给你涨了房租,把你这些钱花了一大半,哪怕这事儿跟你公司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的欢喜也会打折。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徐佐甫正色道:“县君,我并非恭维,县君确实心怀大义……只是我不太明白,县君如此上心经营,是要把这里当做……退路吗?” 林宝月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想要的战场,从来不是梧桐县,这一县之地的民心所向,对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长期目标。 她选择经营这一地的民声,最大的原因是方便。 她人就在这儿,她还弱小,她鞭长莫及,所以她选择就地经营,让自己过得舒服,让自己有土壤和时间成长。 一切都是顺势而为,之后,最主要的目标,是为了明年开春搞一波大的。 穿越神器玉米、土豆和红薯,她选的是春玉米,只有经营得足够好,大家无比信任她,才会愿意拿出比命还宝贵的田地来陪她搏一搏,种下这种新东西。 商城的春玉米,据说在当今条件下,产量仍旧能到三千斤以上……这在稻谷亩产只有三四百斤的时代,意义有多重大? 古代是真真正正的民以食为天,她这叫不世之功好么! 也正因为如此意义重大,所以就不能只种个百八十亩,要多种……有这一县之地的产量打底,她才能让上位者深信这种作物的巨大意义。 再之后,有这一种作物的功绩在,她才能顺顺当当往上走……这就是她原本的计划,虽然现在有了小皇孙,但她的计划并没有变。 恩情是很好使,但功绩更好使,所以功绩打底,用恩情锦上添花,才是最好最安全的。 当今世上没有适合我的规则,那我就创造一个规则。 我不缺耐心,也不缺脑子,商城是我的金手指,几千年的文明更是。 站在这个起点上,我若是连封侯拜相都混不上,哪还有脸回去见祖国爸爸? 要不是怕翻车被搞死,连皇帝我都想当当呢! 林宝月给大秘透了一点底儿,徐佐甫越听越亢奋,双眼锃锃放光芒。 然后他都要走了,忽然想起来,“可是县君,你不是还准备了一种新粮种吗?你不是把新粮种,卖给了王家吗?” ~❤~ 加更一章,继续求五星好评,求点点催更呀,比心心❤ ------------ 第154章 姑姑最爱的人是谁 林宝月点了点头。 徐佐甫不解:“这算是障眼法吗?” “倒也不是。”林宝月道:“这粮种是备选的,以防万一的。” 她倒不是坑王家,她只是习惯做好周全的准备。 这粮种绝对是产量高易成活的好粮种,但那时候,距离明年开春好几个月的时间,中间会有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她不可能把玉米提前拿出来,大剌剌地摆在外头。 所以就先把这种粮种拿出来,若真的种不成玉米,这粮种也是可以种的,种出来那产量,也是可以做为功绩上报的,只是这种“旧”粮的功绩,太容易被抢走了,所以到时若是可以,当然还是种玉米最好。 而玉米这样的神器,也当然要从自己手里出去,功劳是不能分给别人的。 她简单解释,徐佐甫恍然点头,一边激情表白:“县君深谋远虑,计定千里,意闻之心折首肯,五体投地,愿此生此世追随于县君座前,为县君鞍前马后、执鞭坠镫!” 林宝月真有点受不了古人这个文绉绉的肉麻劲儿,面上却笑道:“这也是吾之所愿也。” 徐佐甫兴奋地走了。 林宝月也满意地睡了。 第二天起来,林宝月等了一上午,常满那边也没有来通知她。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饭,林宝月跟她们道:“我跟四哥说了,工坊今天开始,继续做魔竽豆腐,你们从明天开始,继续去卖货吧。” “哎哟!”叶婆子立马道:“可算是能出门了,我昨儿还跟你嫂子说,我就是个下力的命,出门忙活全身都舒服,一不让干活,闲得浑身骨头疼。” 周氏笑道:“月儿,我这两天跟师父学着,新调了一种料汁儿,你尝了没。” 林宝月这才看到桌上的拌魔竽干,就举筷尝了尝,点点头:“好吃!比那种更好吃了。” 周氏道:“那我们明儿多备点这种,少备一点那种,让人先尝尝这种,要是他们不喜欢,再给他们调以前的那种?” 小叶氏道:“那要是有人想沾便宜,不就能吃两碗?” “没事儿,”叶婆子笑道:“也就这一天,大都是老客人,多吃一碗也没啥,做生意么,这种……这种的不能斤斤计较,是不是月儿?” 林宝月笑着点头:“没错。” 她习惯地开始夸夸夸:“娘亲大嫂是真的长进了,现在很多事儿都处理得特别好!” 周氏立马道:“那也是月儿教得好,全是月儿的功劳!” 林宝月还没说话呢,二嫂接了一句:“对,全是月儿的功劳!”她笑着转头,叮嘱儿子:“豆宝,以后一定要孝顺姑姑,知道吗?” 豆宝正在闷头干饭,听了这话才停下,毫不犹豫点头:“当然啊,我肯定孝顺姑姑啊,姑姑这么爱我!姑姑最爱的就是我了!” 话音未落,小豆花急了,立马站起来,小手手比着自己:“姑姑,爱花花!” 豆宝看看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虽然你是我妹,虽然我是你哥,但我也不能骗你啊,姑姑真的最爱我了,每次我帮她打虫子,姑姑都偷着亲我呢,说我是勇敢的宝宝,说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就是我了!” 小豆花直摇头,拍着自己的小脑袋,“姑姑,摸头头,亲花花,坠爱花花惹,花花又香又软,坠好亲,坠爱坠爱惹!” 豆宝:“……” 然后小孩哥抬头,突兀地来了一句:“姑姑说,与我是最亲的亲人,远、胜、血、缘。” 大家齐齐看向林宝月。 正哈哈笑着,就猝不及防面对这一幕的林宝月:“……” 看三个小孩都眼巴巴瞅着她,林宝月立马严肃脸道:“我对每一个宝宝的爱都是炽热又滚烫的,都是真爱,真爱说什么最不最啊,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们说是不是?” 豆花乖乖点头,觉得她字多一定是对的。 豆宝也立马点头,觉得姑姑说啥都是对的。 小孩哥为了合群,也默默点了个头。 叶婆子哈哈地笑道:“小孩儿就是好哄,你们姑姑说的这啥热的烫的,也没见端出来,就光动动嘴皮子,你们也信!” 大家都喷笑出声。 林宝月:“……” 亲妈!! 一家人正在笑闹,就见一个护院一溜小跑过来报信:“县君!常大人过来了!” 林宝月霍然站起,迅速跟家人示意了一下小孩哥,然后才迎了上去。 常满虽然没打招呼就来了,但他打着交好的主意,当然也不会硬闯进来,林宝月迎出去一段路才看到他。 常满一见她小跑着过来,立马张着胳膊来迎,一边呵呵地笑道:“县君跑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 林宝月中途就停住了步子,假装没发现他这个猥 琐动作,笑道:“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用饭了?” 常满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等急了,一得了卫重华的信儿,就赶紧过来了。” 一边说一边看着她,林宝月表现地并不迫切,道:“那不如在舍下用个便饭。” 一边就吩咐护院准备。 常满也没有推辞,便跟着她去了屋里坐下,一边笑道:“县君与那卫重华很熟?” 林宝月摇了摇头:“其实也不熟,只是……” 她欲言又止,但常满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估计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对卫重华有点意思。 然后常满就笑嘻嘻道:“县君也快及笄了吧?可许了人家?” 林宝月懒地装害羞,直通通道:“我娘亲说了,我现在是县君了,要好好挑,要等双十之后再说。” 常满哈哈大笑:“说得没错,你如今是县君了,在这穷乡僻壤,自然挑不到合适的夫婿,得往外头去找……但你不懂,这县君么,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反正你若到了京城,县君其实是不算什么的,上头还有郡君啊,县主,再往上是郡主、公主、长公主……” 他油腻挤眼,自以为英俊潇洒,“所以你听我一句劝,想嫁好人家,想享受荣华富贵,就得想开些,别计较面子上的东西,譬如我国公府,我之前便说了,国公可是一品的爵位……” 他开始吹嘘国公府的富贵,字字句句,暗示她可以给他当妾。 林宝月听得只想翻白眼。 男人真是太奇怪的生物,他明明真的相信她是“神仙”,是凌驾于世人之上的存在,可又真心觉得她就是个乡下小村姑,能当他的妾都是她的福气。 真特喵的叫人无力吐槽。 ------------ 第155章 神仙很灵的 等饭菜上来,常满那张臭嘴就没停过,好一番指点江山,油腻挑逗。 林宝月只装没开窍,一边假装好奇,趁机从他嘴里掏消息。 毕竟他确实是国公府的人,他们这个层面的消息还是很有用的,等她的战场开到京城,不定哪一条就派上大用场,所以还是很宝贵的。 好不容易吃完了,林宝月才问起卫重华。 常满只道:“他就是个蠢货,被胡……胡啥来着,引出去,上了火 药,全身都炸伤了,伤口化脓,发起热来,这命啊,只怕是悬乎了,你不如直接跟我说……” 林宝月心里缓缓点头。 这就对了,上次人家说天雷么,就对上了。 林宝月道:“我想去看看他,常大人,我们先去看看他再说,好吗?” 常满哈哈一笑:“走,走,你想去,我就带你去。” 他就带她去了一间不起眼的宅子,离县衙挺近的,林宝月一进去就看到了周行仁,周行仁也受了伤,一条腿捆着棍子,一见她们,便想扶着站起来。 林宝月给了他一个眼神儿,周行仁就施礼道:“常大人。” 常满根本没理他,带着她进了屋,林宝月一眼就看到卫重华躺在榻上,面色发红,昏迷不醒。 林宝月一脸惊吓:“卫大人!” 一边迅速扔了一个检测过去。 他的伤并不算太严重,只是伤口化脓引起的发热,需要口服抗生素和外用药。 外用药需要清腐,林宝月不会,只能先给他服抗生素。 看说明,要三到五天才行。 要先把别人支开,才能给他服抗生素,而且,三到五天的话,就得先把常满绊住,要不然就算有神仙之名镇着,他也会不耐烦,不知道会出什么招儿,就算不出招,天天来纠缠也够烦的。 关键是,她如今虽然装神弄鬼,但她没说谎,等真相爆出,她的表现仍旧说得过去,可如果常满天天来,她一直不说就显得很奇怪,得让常满“不务正业”才行。 于是林宝月满面愁容,转回身。 常满盯着她:“看吧,我没骗你,他昏迷不醒,我也没办法,你先跟我说吧。” 林宝月有气无力地坐下:“你先让他们出去,走远些。” 常满摆手让人出去,林宝月打开地图看了看,都走得很远,没有外人听到,没有人证,于是才低声道:“大人,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清楚。我之前有一次,差点死了,然后不知怎么莫名好了,之后就时时会有些奇怪的感觉。比如说,我凭感觉造出了水塔,又比如说,我感觉会有雪灾,也包括,最早落婴坡的时候,我感觉有动物抱走婴儿……” 她顿了一下,声音放缓,“但就比如说小皇孙的事情,是卫重华跟我说起来,我事后才隐约有感应的,我当时好像看到一个小孩在一个房间里,所以我才说小皇孙没死。但这种画面,都是模模糊糊的,并不是那么清晰,而且,我哪认识什么皇孙啊,是卫重华提到,我才会感觉到这些画面,但你提的时候,我就没感觉到,所以我才说,要知道更多,得卫重华在。” 常满居然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卫重华一定跟上头详细禀报过她,而常满应该也知道一二,所以才会有这种表情。 林宝月叹气:“要不然你现在与我多说一些,我看看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常满不疑有它,立马开始说。 林宝月垂着眼,眉头紧皱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只不动声色的后背用力,让金光若隐若现……若隐若现…… 半晌她才抬眼苦笑:“没用的,我早就试过了,硬想是想不出来的,每一次,那种画面都是突然而来的,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她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声音轻轻:“我们这儿的神仙,很灵的,真的很灵的,感应到大人的虔诚,说不定就会显灵,我们等明天再试试,也许就行了呢?” 说到“很灵”的时候,她身后光芒陡然亮了亮,常满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然后他坐在那儿,径自出神。 林宝月站起来,又去看了看卫重华。 然后直接用水化开两片抗生素,借着身体的遮掩,捏开他嘴巴倒了进去。 好半天,常满才道:“去庙里有没有用处?” 林宝月道:“可我那时也没有去庙里啊!” 常满想了想:“那我去你家里待几天?” “跟在哪里没关系的。”林宝月道:“有一次只是在县衙门口遇到了,就忽然行了,就是跟卫重华有关系……” 她盯着他:“可你是国公啊,你跟皇帝这么亲近!你也是来找小皇孙的,按说你应该更有用啊!要不然这样……我们就待在这儿,待一晚上试试?就算卫大人现在很虚弱,你们两个加起来,份量也够了吧?” “成!”常满一口答应:“那我们就在这儿待一晚上试试!” 他立马招呼人打扫房间。 林宝月则叫人回府通知了一声,顺便把她的女护院和周氏叫了来,让她们陪她住一晚上。 她趁着常满出去,悄悄问周行仁:“怎么回事儿?没请好大夫?” 周行仁道:“不是,大夫很好,起先几天都见好了,但我们没想到,胡满堂太黑心了,火 药里头掺了东西,后来就一直发热……” 林宝月也给他扔了个检测,也是外伤引起的化脓,骨折反而是其次了。 林宝月趁人不备,塞了一纸包抗生素给他,低声道:“你与卫重华,每天饭后吞两粒,两三天就能退热。” 不说交情,只说利益,卫重华就绝不能有事,而她的金手指,很快就会成为上桌的筹码,所以现在对“自己人”不能藏着掖着,要不然现成的恩到不了手,反成仇了。 周行仁迅速把纸包收了起来,然后用眼神示意常满,林宝月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儿,迅速回到了原处坐下。 周行仁也没再说,就退了回去。 他虽然挺喜欢林宝月的,但牵扯到药,还是没敢直接用,就给他们的大夫看了看。 结果大夫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一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周行仁反而放心了,直接就吞了两粒,急得大夫直骂:“你小子!一天天毛毛燥燥的,这药咋能胡乱吃!” 周行仁笑道:“老大吃你的药没用,不吃就是等死,再烧两天人都要烧傻了!现在人家神仙给药,你还不敢叫吃……我吃了,我给你试,我有用,明儿再给老大吃!” 大夫也不吭声了,叹了口气:“成。” 另一边,常满已经安排好了地方,这间宅子本来就不大,卫重华这伙人住的正院,他怕过了病气,也没跟他抢,就住在了偏院。 林宝月住在他隔壁。 等到晚上用过饭,林宝月又过去了一趟,提醒他:“大人,你要是有皇帝赐的什么东西,就带在身上,或许会有用呢?” 常满一抬手:“我身上这玉佩,就是皇爷赐的,当时还是跟太子一起赐下的呢!” 林宝月一脸“惊喜”,连连点头:“那一定有用的!” 她假装不通礼数,直接走到床榻边一指,“你到时候,就把它放在枕边!” 常满嘿嘿一笑,就把玉佩解下来放在了枕边,林宝月弯腰一瞅,也趁机把手里的东西,吸到了床榻角上。 ------------ 第156章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商城的东西很先进,有的就算叫现代人看,也一时看不出是什么。 比如她现在用的这个,形状好像一块黑石头,只有半个花生米大小,能吸附于平面上,能定时,能震动,能发光,能录十秒的声音。 当晚,常满睡得正香,就觉得有什么嗡嗡地,迷迷糊糊醒了。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帐子外头有隐隐的光芒闪动,有一个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缥缈:“馒~头~山……馒~头~山……” 然后声音消失,光芒也消失了。 常满霍然坐起,鞋子都没穿,在室中找了一圈儿,当然什么也没找到。 他却激动的手都在抖,迅速在地上跪下,磕了几个头。 然后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去找了林宝月,林宝月“睡得正香”,被吵醒了,常满就问她:“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林宝月声音迷惘:“没有啊,我正睡觉呢?也没有做梦!” 常满莫名有些得意,果然他才是天选之子!一个乡下丫头怎么能跟他比!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先走了,明儿我叫人送你回去!” 林宝月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急匆匆走了,吩咐了几个人之后,连夜去了馒头山。 他果然不打算跟她说啊……挺好挺好,一切都刚刚好,就让这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才最最好,说他做梦就是做梦,连个人证都没有! 馒头山,是当地的一座小山,光秃秃的一座石头山,连草木都少,也不能种庄稼,最早直接叫坟头山,后来嫌不吉利才改了,左近处连个村子都没有,就是石头多。 到时候让他翻着石头一点一点找机关,怎么也能耽误几天的。 第二天一大早,早饭都没吃,常满的人就要送她回田庄。 林宝月非常听话,让走就走,直接回去了,然后,吴经传……就是去村里拆篱笆的官儿,带着百十个人把田庄给围住了,美其名曰保护她。 林宝月是真真的气乐了。 常满这个做派,真是小家子气到了极点,好处必须自己独占,防贼一样防着别人,生怕她跟卫重华在一起也得了“神示”,也怪不得他能把这么好的牌打这么烂,这脑子这心性这办事手段是真不行。 林宝月只当不知道,对吴经传仍旧客客气气。 好在吴经传并不挡着家里人出门做生意,只守着她一个。 这么一来,也就是大秘兄来找她不方便了,别的倒还好。 第二天晚上,林宝月睡得正香,有人敲了敲窗子,林宝月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谁?” 那人小声道:“县君,我是卫大人的人。” 林宝月小心地推开窗子,退后一步,那人无声跃入,拉下面罩,轻声道:“我叫刘行义,是卫大人的手下,之前见过县君。” 林宝月看他确实面熟,在卫重华身边出现过,便道:“你们大人怎样了?” 刘行义道:“大人今天上午便醒了,只是一时还不能下床,说多谢县君。县君给的神药,确实有效,我们还有好几个受伤的,不知这神药还有没有?” 林宝月问:“全都是外伤化脓发热?” 刘行义点了点头。 林宝月早有准备,就从箱中取出一个包袱:“内服的药和外伤的药都在里头了,外伤要清洗去腐之后再用药,我还放了两个小瓷瓶,那里头是麻醉药,服下一刻钟之后开始动刀,割除腐肉不会太痛。” 刘行义惊喜,立马爬下去磕头:“多谢县君,多谢县君救我等性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林宝月只点点头,一边道:“你出去不会惊动他们吧?” 刘行义立马道:“不会,我轻功好着呢,县君放心!”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有急事找卫重华,他一能动了要赶紧来找我,我若有机会也会去找他。” 刘行义连忙点头:“我会禀报大人的。” 林宝月嗯了一声,他这才抱起包袱,小心的滑出了窗外。 林宝月看他就跟鸟儿一样飞入夜色,无声无息,心里真是羡慕坏了。 这轻功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学,等学会一点之后,再从商城买个适合自己的好轻功,那以后干点啥可得多方便呐? 于是林宝月练武更上心了。 吴经传天天守着她,林宝月有时候也会邀请他过招。 吴经传看着笑眯眯的,功夫居然很不错,打起来招式非常漂亮,林宝月让小四哥跟他过了几招,小四哥也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林宝月打着不薅白不薅的主意,频频邀请他过招,趁机偷师,她脑子灵,又有外挂,三四天就把招式学了个差不多。 吴经传是内行,对这方面感知格外敏锐,眼睁睁看着她非人的速度,整个人都震惊了。 所以他对她态度越来越好,除了不许她去见卫重华之外,要回村什么的,全都随意。 林宝月也时常跟他聊天。 真不是她吹,她真想跟人好好聊,绝对能把每个人都聊成知己,所以没两天吴经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吴经传他爹名叫吴守光,也是一个奉诏入朝的大儒,就跟韩松他师父差不多,如今还在朝中。 这会儿刚开国么,朝上正是功臣扎堆的时候,武官势大,而皇爷出身草莽,上位之初确实优待文人,但对于不合用的也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他爹行事很低调,也让他行事低调,尤其他爹就他一个儿子,在军伍中混,更是处处小心谨慎之极。 但吴经传从小练武,功夫不错,就是倒霉分到了常满手底下,常满是个嫉贤妒能的,所以他一直不敢冒头,因为很听话,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所以常满还挺器重他的。 这种事吴经传不敢说的太深,但林宝月可以拿历史去对应。 比如洪武初很有名的“寰中士大夫”案,有文人不想入朝为官,就把手指头砍了,于是朱元璋就把他们枭首示众,全家都被籍没,同样情况的不止一家。 而且朱元璋性子火爆,又是个一路打出天下的战场皇帝,对文人也时常存轻视之心。 比如他批文臣之首的宋濂,“尔濂虽博通今古,惜乎临事无为,每事牵制弗决。若使尔检阅则有余,用之于施行则甚有不足。”(注《明太祖集》) 也就是说,他虽然博古通今,学问通达,但遇事却不够果决,瞻前顾后的,所以办事不力,百无一用。 对待文臣之首都这样,其它文人更不用说了。 历史如此,估计书中世界,也是差不多的。 所以……嗯,吴经传只能算是万不得已的兜底之选。 是的,因为卫重华一直没来,王谦益也一直没出现,林宝月已经开始寻摸第三条路了。 经过这几天,吴经传已经差不多笼拢到手了,对他这种迫切需要功绩的人来说,这个功劳也足以让他动心,但……还是那句话,林宝月不舍得把功劳分给别人。 所以林宝月真的无比想念卫重华这个心地纯粹不会抢功的老实人!! ------------ 第157章 站队要承担风险 一恍又是十来天。 常满居然真就在馒头山认认真真地翻石头,亲力亲为,还虔诚跪拜上香什么的,一直没有回来。 可见这家伙是真的深信鬼神。 而林宝月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回了一趟村子。 大家的火炕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林宝月自己家里是买砖打的,也全都打好了,连田庄的屋子都打好了火炕,这阵子,林宝月又花小钱收了村里人不少柴禾,堆的后院满满当当,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她一进村儿,何小斧四个人就过来汇报工作,记了老大的一本。 因为林宝月器重何小斧,林嗷嗷也很知趣不出头,所以是何小斧开口,道:“村里好些人家,都说地里的活儿自己家人就能干完,不想以工抵债,就想要银钱,我们已经跟他们说了,谁不想要钱,可好些人真没钱,一亩地好几千斤瓜,留着真的吃不了,虽然说是能久放,但谁也没遇到过这种天,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完了。可好些人还是想要银钱,这种实在劝不下来的,也没办法了。” “另外就是,比如太平村有个好木匠,小叶村有个好石匠,小北村也有个石匠……这种的,我们都让他用东西抵,有不少人家想要,全都记好了,还有那种,比如家里想要个柜子,箱子,旁人可以用自家这种家伙什儿换的,我们也都记下来了……” 林宝月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们确实做得很细了,林宝月就铺开一张纸,教他们用表格的方式来统计。 她吃的这种丹药,不光是练武百倍收获,练字也是百倍收获的,所以她现在的字,写出来已经不丢人了……这丹药简直太值了好么! 总之,她就现场教他们用表格统计数量,林嗷嗷惊道:“就是分地的时候那个法子!这么一划拉就特别好算,我咋没学会呢?” 林宝月笑道:“你们好生学,谁学会了,以后这样的活儿全都给她做,双倍工分。” 一瞬间四个人全都站了起来,站在她身边看,林宝月就边画边讲解,一通画下来,数量统计出来了,大家也学了个差不多。 林嗷嗷问:“族长,那咱什么时候收瓜?” 林宝月道:“再等几天,等十八吧,好日子,先收你们的瓜,等全都收完了,我再花钱雇工,收我家的辣椒。” 几人都应下了。 打发走他们,林宝月照例转了一圈儿。 因为篱笆已经扎完了,所以林宝月特意按着巡逻路线把篱笆从里到外走了一圈儿,吴经传在旁边指点她如何用力,几个人一路疾奔,回来之后一点没觉得累,也没有气喘吁吁。 等绕回村口才花了半个多时辰,林宝月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回田庄,就见篱笆里头跑出来一个人,远远道:“族长。” 林宝月停住脚看了看,认得是村里林谷的媳妇,便道:“嫂子有事?” 林谷媳妇红着脸看了看吴经传,迟疑着不大敢说话。 吴经传立马带着手下走远了些,林宝月才道:“没事儿,那是保护我的,你有话直接说就成。” 林谷媳妇小声道:“不是大事儿,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我能干的活儿?” 林宝月含笑道:“嫂子你擅长什么?” 林谷媳妇偷眼看她没有生气,整个人就舒展了些,道:“我会做衣裳,我在成衣铺子当过成衣娘,我打小就手巧的很,打络子做绢花做衣裳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绣花没有拜师,人家不肯教好的,只学了一点皮毛……” 她一边说着,就有些虚了:“我这样的,能有活儿干吗?我,我主要是想着,等冬天,我想在家干点活,赚点银子。” 林宝月觉得,对这种敢主动自荐的人,一定要鼓励。 所以和颜悦色地跟她道:“好,我记着这个事儿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去城里找找问问,若找到合适的活计,就来跟你说。” 林谷媳妇登时欢喜起来:“多谢族长!多谢族长!”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再等等,等小皇孙的事儿尘埃落定,她做事就更自由了,她之前想做的绣花扣子啊,或者毛线?全都可以搞一搞了。 一个大冬天呢,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赚一点儿,我也赚一点儿,不是很好吗? 虽然商城是大秘密,但秘密也分什么秘密。 譬如说,你的血肉百病皆治,那么,这个秘密你最好亲爹亲妈亲祖宗都别说。 可商城这种事儿,不止是秘密,更是实力。 比起提心吊胆碌碌无为平凡一生,风险,只能算征战天下路途中的调剂。 话说, 女人经常吐槽男频文,其实男人也会吐槽女频文。 就比如女频文常见的,女主女扮男装,已经混到首辅/将军/某某了,被人告发女儿身,就啥也没了,手底下所有人立马倒戈,前头几十年白混了,要被人纳为妾室,还有最经典的卖入青楼…… 她身为女人也理解不了这种情节。 知不知道什么叫利益纠缠啊,走到足够高的地位,我们这一帮人,共同做了不知道多少事,利益全都纠缠在一起,知根知底,互相捏着不知道多少把柄,别说我是女人了,就算我不是人,你们也得硬着头皮保我,当然,也可能想杀我,但唯独不可能辱我。 这就是网上那个经典笑话了,一个大官儿被双规关起来了,儿子有事情办不了,大官儿写张条子,仍旧可以遥控旁人办事儿。 不办?不办我嘴巴一张,想叫谁进来谁就得进来。 林宝月随走随盘算。 吴经传非常知趣,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也不打扰她。 一行人溜溜达达回了田庄,林宝月邀请他进屋喝杯茶,吴经传也习惯了,就进来了。 结果一进来,就见卫重华坐在室中,不由一愣。 林宝月心说你可来了,老子都等急了! 一边含笑道:“卫大人?” 卫重华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勉强站起来,点了点头。 吴经传上前一步就要说话。 毕竟他得到的命令,肯定是不允许林宝月和卫重华见面的。 但他还没能开口,林宝月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小臂,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先出去。” 吴经传一愣。 毕竟林宝月一直都言笑炎炎,还从未这样跟他说过话……两人眼神儿一对,吴经传便不由得顿住了。 林宝月的意思很简单。 如今,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此时我已经展露锋芒,你想站队,肯定要承担一点风险,如果你还是认为我是那个一辈子打不了几回交道的小村姑,那么,你就继续在常满这艘船上混就是了。 都是聪明人,眼神儿一对,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 第158章 她就是这样的奸商 吴经传一咬牙,就恭敬低头,道:“是。” 他就真的退了出去,带着两个手下,一直退得远远的,态度非常到位。 林宝月心里满意点头,看向卫重华:“怎么样,伤好些了吗?” 卫重华苦笑。 他似乎几番欲开口,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才轻声道:“我办事不力,落入胡满堂算计之中,差点死了,胡满堂也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什么也没找到……如今皇爷已经让常满接手此事,我得回京请罪,只怕……” 他情不自禁地哽咽了一下,抬眼时,眼都是红的,满是悲怆:“宝月,我知道你在找我,你让常满带你去见我,救我一命,想必也费了不少心力,我心中真的十分感激,但……但我这趟回去,只怕是回不来了,你待我的情意,我只能等下辈子再报了……” 林宝月起初还觉得人家都这样了,她是不是也得陪着哭一鼻子? 但越听越不对了:“你等等,咱先不说情意不情意的,我这儿就没这玩意儿,你真不用多想,也不用还,我这儿没有知道不?卫重华,咱说正事儿,我听你这意思,你找不着小皇孙,要回去领死了,是不是?” 卫重华呆了呆,然后点了点头,仍是看着她,眼神儿幽幽,好像要最后看她几眼似的。 林宝月完全不解风情地一摆手:“那你在这儿等着。” 她出了门,绕到后头,把小孩哥叫了来。 小孩哥现在穿的,仍是女装,脸上也仍是小作装饰,之前曾与吴经传无意中打过一回照面,但吴经传明显不认识他。 她把他领进门,卫重华仍在怔怔出神,林宝月就叫了他一声:“卫重华。” 他抬头看她,林宝月比了比小孩哥,示意他看。 可卫重华仍是怔怔看着她的脸,看不够一样。 林宝月心里颇为无奈……她们真的不算熟好么? 她退后一步,扶住小孩哥,往前推了推。 卫重华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这才下意识看了小孩哥一眼。 起初只是浅扫了一眼,是在判断他有没有危险,收回视线时他甚至还掉了一滴泪。 之后,他的手都要抬起来拭泪了,却猛然回神,一下子转头,双眼瞪大,看着小孩哥。 下一刻,他踉跄起身,飞也似地扑到了小孩哥身前,声音直发抖,“殿,殿下??” 小孩哥皱眉退后一步。 林宝月顺手拍了几下卫重华的头。 卫重华在她拍狗一样的动作中渐渐回神,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林宝月道:“不是。” 一边说,一边去椅中坐下了,把小孩哥拉到膝前。 卫重华就像有什么无形的绳子牵着一样,跟着转身,还是盯着小孩哥看。 林宝月喝茶等着,卫重华又仔细看了他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喜极而泣:“殿下,你没事太好了!殿下,你不认得我了吗?” 小孩哥皱着小小的眉头,抬头看了林宝月一眼。 林宝月给了他一个我也没办法的眼神儿,小孩哥就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哭了。” 卫重华连连点头,这才想起来问:“怎么回事?” 林宝月早就预备好了说词,于是细细一说……卫重华听得呆住了:“所以,殿下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皇爷了?不记得太子殿下了?” “是的,”林宝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不惊动常满的情形下,速速把这件事情上报。” 卫重华愕然:“可是找到殿下,我等自然要尽快护送殿下回京!不然就是失职。” 林宝月道:“只要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在我这儿就是安全的,反而跟着你不安全!所以我才说,你一定要在不惊动常满的情形下上报,你不是本来要回宫请罪吗,你就用这个名头离开就好……再说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怎么带他离开?” 卫重华急蹲下:“殿下,你是皇孙啊,你失踪之后,皇爷和太子殿下,真的非常着急……” 他说了许久,小孩哥歪头听着,末了,静静地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你说的这些事情,只是你嘴巴在说,我与姑姑都没有亲眼见过,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他们真这么厉害,这么爱我,为什么我会被坏人抓走?我回去之后,会不会又被坏人抓走?” 卫重华连忙道:“不会的……” 小孩哥道:“你拿什么保证这一点?” 卫重华生生被他给问住了,小孩哥道:“我有家人,我现在很好,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我不是傻子,我不能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了一些我完全不记得的事情,就放弃我的家人和我的安全……所以。就算你说的再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跟你离开。人在信息不全的时候,不可以做任何重大的决定,我不相信你,我不了解全貌,所以我选择维持现在的样子。” 卫重华有些焦急,还想再说。 林宝月搂住小孩哥,把他拉开了:“卫重华,你还不懂吗?他不是情绪上头,做出了离开和不离开的决定,而是有理有据经过思考的,在这种情形下做下的决定,是不会被说服,不会变的。” “所以,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回去之后,详细跟他的家人禀报。他非常聪明,非常优秀,他没有不懂事,他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他们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他不可能离开我们,去找一些陌生人,赌一个未知的未来,因为他才刚刚从魔窟逃生啊,这样的经历谁不害怕呢?” “他不记得了,可他们记得啊,如果他们真的爱他,自然会想办法让他‘自愿’回去。否则的话,他们跟那些拐子有多大区别?都是在他不乐意的情形下,强迫他去他不想去的地方啊!这就是二次伤害,明白吗?” 卫重华默然良久,缓缓点头。 林宝月道:“这一次,希望你不要出错,否则他有可能没事,我却一定会被你害死……所以,好好演,千万别出错。” 卫重华迅速回神:“我该怎么做?” 林宝月也习惯了。 卫重华其实就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他不擅长这些,她就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要回京请罪,你回京请罪就是了,一切等见了皇爷和殿下再说。” 卫重华道:“我伤势未愈,骑不得快马。” 林宝月道:“你不必骑快马,你不是去报信的,是回京请罪的……好好演,皇爷到现在连胡家的上线都没揪出来,他有什么脸骂你办事不力?过程中会出什么事,他不也没法保证吗?一切都是为了小皇孙的安全。” 卫重华脸色微变,但还是没说什么。 林宝月这才详细跟他说一些细节和应对。 其实这在林宝月看,刚刚好。 等他回京,京城再派人来,时间怎么也是来不及了。 就让这个雪灾,一家人跟小孩哥“相依为命”就好,这样,才能打造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情谊。 对,她就是这样的奸商,处处都要算计到的那种。 ~~❀~~ 节日快乐,团团圆圆!加更一章共贺佳节❤ ------------ 第159章 至善之人 其实林宝月有意避开了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就是,她也跟着小孩哥一起回京,甚至,他们全家跟着小孩哥一起回京。 皇权之下,这其实才是最正常的选择,只是对她好处不够大,而卫重华被她带歪了,没有想到这一点。 顺利送走了卫重华,了结了心头一桩大事儿,林宝月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她摩挲着小孩哥的肩头,在心里慢慢捋着下头的事情。 小孩哥忽然转回身问她:“我真的是皇孙吗?” 林宝月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他小大人儿一样皱紧眉头,看着她,明显在考虑着十分严肃的问题。 “怎么?”林宝月含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不是为了好处才救你的?” 小孩哥点了点头,神情严肃,眼底却藏着惶恐:“你是吗?” 林宝月笑着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你自己回想一下,你觉得我是吗?” 小孩哥呆住了。 他认真地想了半天,严肃道:“我觉得你不是,你本来都不认识我。” 林宝月收了笑,认真答道:“是的,我那时候并不认识你,你我初见之时,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个‘被拐子拐了又逃出来的可怜小孩’,所以,我并不是为了好处才救你的……然后呢,你是不是又在想,此时,我是不是想用你来换好处?” 小孩哥问:“你是吗?” 林宝月仍是反问:“你觉得呢?” 小孩哥沉默了半晌,低下头,表情有点伤心。 林宝月笑着把他的小圆脸托了起来……话说这孩子这阵子真是长了不少肉,眼睁睁看着小脸圆了,小孩皮肤又滑,手感特别好,糯米团子一样,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又揉了好几下。 小孩哥被她揉成了小鸡嘴,瞪大眼儿看着她,目露谴责。 林宝月完全不愧疚,仍旧笑得十分开心:“圆儿,我问你,你希望我是善良的吗?” 小孩哥嘟着小脸想了半天,大眼中写满困惑,声音小小:“我,希望你是纯善的……这是不是不对?是不是忘恩负义?” “不是的。”林宝月含笑道:“在你的认知里,善良是好的,而你的心里,我也是好的,你心里就会把一些你认为美好的品质,不自觉地加到我的身上……大家都是这样的,这没有什么不对。”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你现在没有记忆,你没有安全感,我又是救你的人,所以会不自觉地依赖我,你希望有人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你,不求回报,也不会改变。所以你潜意识……就是你深心里,希望我是一个这样的人,这样的爱会让你觉得更踏实。” “但希望归希望,现实归现实,一个纯善的人,不可能手刃这么多恶徒,她救下你这个陌生人,你觉得她善良,可那些人也是陌生人,她杀了,你觉得这是善良吗?这是矛盾的。” 小孩哥争辩:“可他们是坏人啊!” 林宝月道:“也许他们有苦衷呢?” 小孩哥噎住了。 林宝月正色道:“我觉得拐子十恶不赦,哪怕他真有什么苦衷,当他选择做这种事之后,我仍旧这么觉得,他们就是该死。但,一个对该死的人,能做到毫不犹豫下杀手的人,已经不符合你心目中那种‘纯善’的定义了,你说对不对?” 她顿了一下:“现在我再来问你,你希望救你的人,是一个‘纯善’的人,还是我?” 小孩哥的神情已经冷静了下来:“我希望是你。在那个时候,任何人能救我,我都感激不尽……但如果我有选择,在一个纯善的人、和你中,我希望是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救我,救了我之后,有能力保护我,能够把我安全送回家人手里。” 他歪头想了想:“哪怕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和一个纯善的人,我也希望选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因为,因为他为了利益,也会尽全力保护我。对我来说是好事,而纯善的人做事,是,不好猜的,反而不可控。” 这孩子是真的聪明通透。 林宝月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能想通这一点很好。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救你的时候,不是为了好处,这是一。假如说你不是什么皇孙,只是一个普通小孩,我也会想办法为你找家人,这并不是为了甩脱你这个负担,我从未视你为负担,我做这个,是为了你,和你的家人。这是二。” “再退一步说,就算你回到家人身边,没有给我任何好处,我也不会觉得失望,待你之心,仍一如往常……所以,知道这些,你会不会开心一点?你就是你,是我们的小圆儿,并不是拿来换好处的工具,你来这儿,是上天给我们的缘份,这儿就是你的家,不用想太多,我不会为了好处而强迫你做什么,又或者为了好处主动放弃你的……你能听明白的吗?” 小孩哥点了点头,眼儿亮亮,笑开来:“我明白了。” 林宝月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去玩吧。” 小孩哥点了点头,从后头绕了出去,林宝月这才出门,与吴经传会合。 然后她面露不忍,跟他道:“卫大人要回京请罪,大概……会受很重的罚。” 吴经传点了点头,又安慰她:“县君不必担心,虽然难免要受罚,但,命应该可以保下的。” 林宝月嗯了一声。 吴经传身边的亲兵眼神微闪,低下了头。 第二天一大早,王谦益来了。 吴经传如今完全不挣扎了,直接就把王谦益领到了她这儿,林宝月看他神色疲惫,便道:“王叔这是去了趟京城?” 王谦益拱手道:“什么都瞒不过县君,我确是跑了一趟京城,又赶着回来了,没想到这儿出了事,还要多谢县君照应我家。” 其实林宝月并没照应他家,只是在常满准备把发疯范围波及到她和王家的时候,迅速制止了。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林宝月笑着也没解释:“坐。” 等上了茶,吴经传直接就出去了。 王谦益看在眼里,也是暗暗佩服她的手段,一边低声给她说了说。 他去京城,本意是为了火炕之事,寻思着跟本家那边商量商量的。 毕竟,这就相当于王家和林宝月暂时联手,风险共担利益共享了,所以让下人送了信来,本家可以先试着,能抽出空闲,肯定是要亲自去一趟的。 他去的时候,本家已经试过了,十分高兴,但因为最近朝上风色不好,所以暂时不敢出这个风头,就一时没往上献。 但也因为这样,本家待他也亲近了几分,与他说了不少事。 ------------ 第160章 县君真是我的贵人 据说,很早之前,下头献水塔之法的时候,当晚马皇后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女子抱着小皇孙在山野中疾走。 因为马皇后的家乡有灵药仙女的传说,她也时常给孙儿讲这个,她觉得是个好兆头,所以才格外加恩,给她封了爵位,封号是福慧。 福气和智慧都达到了至善的境地……说白了,还是在为小皇孙祈福。 但之后一直没消息,皇爷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又后来,就听说卫重华上书请罪。 王家人不算核心官员,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就让常满过来这边了。 王谦益道:“火炕之法是很好,但本家老爷说,现在咱们这边的事,在皇爷那儿算是个禁忌,所以不敢提,要找机会,让咱们不要急,还说王家绝不会忘了县君的情分的。” 林宝月随听随笑。 这事儿真挺巧的,小孩哥上来就叫她仙女姐姐,肯定是对童年故事印象深刻,马皇后这个梦其实也是日有所思,虽然只是凑巧,可巧成这样,将来全都会成为她的好处! 林宝月笑道:“不要紧,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王谦益眼一亮:“哦?” 林宝月笑道:“先不聊这个,我们说说别的,我这儿马上就要秋收了,收一种瓜,叫金丝瓜,这种瓜皮儿硬,好运输……” 她简单说了说好处,又道:“我意欲向上献金丝瓜万斤,仍旧通过王家来献,你若觉得这事儿可行,可以帮忙准备筐子和车马,咱们赶着办,一定要在雪灾之前,运出去。” 王谦益立马道:“县君要做什么,王家必定追随……只是这金丝瓜不知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先瞧瞧,才好预备车马。” 林宝月直接起身:“走!” 她带着王谦益回了村子,然后四处看了看。 这会儿距离收瓜就几天了,地里的瓜早已经成熟,黄澄澄的煞是喜人,林宝月也不管是谁家的地,直接挑了几个成熟的,抱回家蒸熟了,叫人直接把魔竽豆腐的料汁儿拿过来一拌,王谦益一尝,便连连点头,连吴经传也道:“这种瓜真是太稀奇了,味儿也好,我从未见过。” 那就稳了。 连吴经传都没见过,就算这种瓜不是没有,也一定是罕见的,值得一献的。 王谦益笑容满面,连声道:“县君真是我的贵人,我回去立马叫人准备!这周边县城,我也识得几个,我派人知会他们来买!” 林宝月含笑点头。 初八那天,所有村里人,包括来各村以工换瓜的人,全都来了,大家齐齐下手收瓜。 金丝瓜是真真的大丰收,商城出品,又是头一年拿出来,瓜的产量到达了恐怖的六千三百多斤,震惊了十里八乡。 为了震慑宵小,林宝月让吴经传带着两百个官兵,穿着官服帮忙收瓜,也确实效果绝佳,所有人都老实极了。 若这会儿还有县太爷,只凭这一件事儿就能升官,运作好了,就是能吃一辈子的光鲜履历。 但没有县太爷,这功劳,少不得林宝月要独揽了。 因为当初签过契,每亩地都要还给林宝月三百斤瓜,又因为还要献瓜,林宝月不想一个人出,所以又开了个大会,每亩各家多出一百斤,林宝月一点没客气的,先下手挑瓜。 估摸着各家的份量,把漂亮长得好的瓜,挑出来一批,足有两万多斤。 王谦益动作非常快,早就准备好了车马,迅速搬上车就走,他会亲自送回京城。 因为本地也要卖,王谦益直接把小舅舅提拔成了王家的总管事,全权处理这边的事情。 临行之前,林宝月附了耳低声叮嘱:“回去打听打听,卫重华估计已经回京了,不管火炕还是金丝瓜,你让本家大胆献就是。” 王谦益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当天就离开了。 林宝月则带着村里人,继续收瓜,收完瓜,再收她家的辣椒。 周边县城几个大商贾,得了王谦益的传信,也都赶了过来,林宝月都没怎么费劲儿,就轻松卖出去一大半儿,包括辣椒,让他们尝了尝,虽然他们大半不信雪灾的事情,但却喜欢这个味儿,也买了不少。 再加上各村要的瓜和辣椒,都不用上街摆摊儿,各家的收成就处理地差不多了,福慧村的人进进出出都呲着大牙乐,各村人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因为官兵的震慑,虽然中间有好多需要协调的事情,但居然一点乱子也没出,就这么丝滑迅速处理完了。 林宝月又趁着热乎,拿出来一大批毛线。 虽然直到这会儿,天都还没开始冷,但林宝月已经有了紧迫感,动作也是前所未有地迅速。 她挑了一种钩针款,自己看了半晚上视频,先教给了小叶氏,小叶氏学会之后,又教会了娘亲大嫂和李漱玉。 今天学会了,明天就招了本村的女人来教。 同时说明了,若有手巧的男人也可以来……虽然有点丢人,但真的会有男人来的,还是那句话,啥都没有穷可怕。 为了避免麻烦,她全是挑的小孩子衣裳,要求每一排勾几针都不能错,而且一个村子,只放出去两到三种样式,方便她们互相学习。 最后这几天,魔竽生意都不做了,就让娘亲嫂子负责教这个。 一个村儿只学半天,每个村儿都有手巧的妇人先学会,再让手巧的妇人,回去教自己村儿的人。 这种活儿,在林宝月看,还是挺难的,她本来还以为这么难的花样不得钩十天半个月? 但对于习惯了缝缝补补的女人来说,真的挺简单的,反正大家都学得挺快,之前找她自荐的林谷媳妇,才一天就钩出来一件,简直震惊到她了。 于是林宝月暗搓搓调整了一下计划,手工费按花样不同,一件三十文到四十文,手快的一天赚三十文,手慢的两三天也能赚到,大家都欢喜极了。 可其实,这种纯手工的衣裳,在商城巨贵,全算下来,刨除成本,奸商林宝月含泪血赚了八成半的利。 等大家都学会了,林宝月一点没迟疑,叫了李漱玉、小舅娘、范溪语等人,又从王家借了几个女管事,再一次去各村签契发活儿,一再叮嘱衣裳绝不许弄脏弄坏……这也算是一种小心机了。 毕竟手粗了就容易拉坏线,干活就容易弄脏手,所以,扫雪烧炕做饭的活儿男人干,女人坐在火炕上钩东西赚钱,一家子分工合作,挺好的。 ~~❀~~ 抱歉呀昨天出去玩了没在家,今天的章节晚啦,来不及就先更了,明天再多更一章补偿大家吧。 ------------ 第161章 主公真棒 几个村子连学活儿带签契,全都办得非常急,统共才用了不到半个月。 而在这个过程中,田庄里的豆角还要收,还要烘干,因为林宝月一直在说“要赶在雪灾之前弄完”,所以大家也都不由自主着急起来,进进出出,都是一溜儿小跑。 何小斧四个人,也被她的魔鬼训练硬生生给训出来了,林宝月说了一句,问问村里有没有愿意用金丝瓜换豆角的,统计一下,新鲜的要多少,干的要多少。 才花了一天,何小斧就统计出来了,然后直接把瓜拉过来,把豆角拉回去,他们自己分,非常利索。 村里分完了,林宝月自己也留了足够的份量,多余的瓜和土豆、辣椒,直接卖给了商城。 然后把提前准备出来的粮食和各种干菜点心笔墨纸砚什么的,全都拉回了家,这边的事情,就算是完工了。 因为吴经传这些人需要一直跟着她,所以,林宝月把老宅也修缮了一下,打了火炕,备了柴火,吴经传只挑了十个人过去,其它人全都留在了田庄,正好到时候扫雪可以让这些人扫。 其实林宝月心里还有点奇怪,她在想,常满为啥一直没来? 真就这么有耐心一直待在山上? 她内心还给他排了个大戏呢,他不来戏咋唱? 结果吴经传状似不经意地,跟她表了个功。 他说魏祖清跟常满说,这边的山神,要静修七七四十九天,过程中都不许吃荤不许近女色,也不许旁人打扰……才有可能见到,还编了一个故事,常满深信不疑,真的把自己关了小黑屋。 于是吴经传就趁机拉人下水,劝一直跟在常满身边的同袍,没有把这边的事情禀报给常满。 林宝月一听就懂了,是大秘出了力。 果然到下午的时候,徐佐甫就大摇大摆来了,来了之后一施礼,吴经传就直接出去了。 徐佐甫非常得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这会儿再来,县君肯定已经把他收服了,不会再挡着我们了!” 他一脸的“不愧是我主公,我主公真棒!” 林宝月被他这神情给逗乐了:“你说得对。” 她问他:“你让魏祖清跟常满说,要七七四十九天的?” “对,”徐佐甫笑道:“我让他跟常满说的,连故事都是我编的。而且前几天,平主簿跟魏叔商量收税的事情,魏叔也把他按下了,说要等卫大人的命令,不必着急。” 林宝月心说怪不得呢。 她就道:“先拖拖吧,不会有事的。” 她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快了,雪灾马上就要来了。” 她这些事儿虽然已经尽量往快里办了,但距离正常秋收,也已经过了十几天了,算着应该快来了。 她就道:“你的房间、柴火什么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徐佐甫忙道:“县君放心,我跟几个老兄弟,准备挤挤住在一起,叫人帮着打了火炕,也准备好了柴禾,粮食什么的全都有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棉衣棉裤和棉被,准备了不少,你可以转送给魏家几件,虽然不缺也是个意思,另外,干豆角和金丝瓜也给你留了不少,你回头都拉去你那儿。你们留在城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徐佐甫十分感动:“多谢县君。” 林宝月又与他聊了一会儿,才叫他回去了,让魏祈安拉着东西送了送他。 这样一来,这边的事情就差不多了,林宝月又交待了护院小头头杨玉昆几句,就跟吴经传一起回了村。 这一阵子紧锣密鼓地忙活,林宝月也有点累了,第二天交待了家里人不要吵她,睡了个懒觉,一直睡到了快中午。 爬起来吃了个饭,她就叫人把林谷两口子和何小斧叫了过来。 然后才把准备好的扣子拖了出来。 这个活儿,她准备只放给村里人,一个扣子两到三文钱的工钱,像林谷媳妇这种手快的,一天能做百八十个,手慢的,一天也至少能做三四十个,村里人赚翻,林宝月同样血赚…… 林宝月睡得全身发软,懒着声交待:“我这儿,每种扣子都是两万个,材料都是全的,每两千个一个包袱,只多不少,样子都钉在包袱上了。我的意思是,你是行家,这活儿,我只交给你一人,我给你的价儿就是我说的这样,但这么多,你自己肯定做不完,所以你可以把这个活儿放给其它人做,只给咱们村的人。但是呢,做好做坏,你要负责检查,若是做坏了你收了,我只找你,听懂了吗?愿意干吗?” 林谷媳妇连连点头:“听懂了!我明白了!我愿意干!” 林宝月含笑道:“那就好,你若有不懂不会的,让小斧教教你。” 林谷媳妇连声答应着,然后就招呼人,把一筐一筐的扣子抬回了她家里。 豆宝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等她们一走,立马扑到了她膝上:“姑姑,我也想干活!我也想赚钱!” 林宝月扭头看了一眼。 这会儿工坊已经停了工,林长庚闲得要命,正被三个小孩两条狗围在中间忙活。 狗已经长得挺大只了,豆花人又小,小孩哥无意中说了一句这狗可以给她当马儿骑,小豆花就上了心,然后林长庚就被三个小孩拉来,用他三脚猫的手艺,给狗打了个马鞍子,已经做好了,林长庚正小心翼翼把小豆花抱上去,小孩哥就在旁边,一脸淡定地教她怎么指挥。 他也不知道他为啥会,反正他就是会,说得头头是道,连大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赞他。 林宝月含笑看了会儿,才接着豆宝的话道:“这些活儿,我都没打算让家里人做。因为他们接这样的活儿,是为了谋生,而我们又不用,所以我们现在做什么,考虑的是能不能学到东西。我计划,我们一家人,这个冬天最主要的活儿,就是念书……就算想干活儿,也不用干这个,比方说我们可以算术玩,可以拨算盘玩,可以做点心玩,可以织毛衣玩,可以写文章玩……” 周氏笑道:“那我做点心玩,做给月儿吃。” 林三郎皮得很,立马接了一句:“我要写文章玩,写给月儿看。” 他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提笔写字了,只是还是没力气,写不好,也写不久,但已经看到希望了。 小叶氏却问:“我能不能也学学武?” 林宝月道:“可以啊!” 叶婆子问:“到处天寒地冻的,咋学武啊?” 林宝月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把大家都给吓了一跳,林宝月快步往外走:“我还漏了一个事儿!” ------------ 第162章 神仙护佑的半神 下起雪来,水塔不能用了,要教大家学会用雪水才是。 林宝月迅速叫了几个人,让他们跑一趟各村儿,跟他们说说如何用雪水,需要过滤煮沸什么的,平时大家舍不得柴禾,冒点白气就算煮沸了,但现在有火炕在,烧滚了肯定没问题。 大雪封山,到时候找大夫都不容易,都不要生病才好。 吩咐完了,林宝月转身回家,走出几步,忽觉得脸上一凉,抬头时,很多细细小小的雪花,争先恐后落了下来。 终于来了啊…… 林宝月仰头看着,就听不少人家发出了惊呼声,纷纷跑出来看,好几个声音道:“真下雪了啊!!” “亏得族长催着咱们赶紧秋收,要是像往年那样慢慢收,可就真遇上雪,咱的瓜得冻地里了!” “是啊,多亏了族长……” 大家心中感激,见她过来,纷纷跟她打招呼,林宝月只含笑点头,忽听吴经传惊呼一声:“县君!” 下一刻,一人飞扑过来:“林宝月!” 他这么一大只忽然扑过来,林宝月完全是下意识反应,抬脚就把他给踹飞了。 踹完之后,林宝月自己也愣住了,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么厉害了,旁边的吴经传更是目瞪口呆。 林宝月连忙上前一步:“常大人,对不住,我没看清是你。” 常满一屁股坐到地上,自己也懵了,等被人扶起来之后,他脸青头胀,羞愤交加,连对神仙的忌惮都忘了,再一次冲到了她面前,瞪着一对牛眼:“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你是不是跟卫重华说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宝月:“……” 她还以为她坑他的事情败露了,原来常满以为她又“感知”到了什么,然后跟卫重华说了? 所以,难道是常满得到了什么消息?京城要有人来了吗?所以他才察觉不对? 因为刚好下雪,好多人都在院中看,一看这边闹起来,怕人欺负他们小族长,立马跑了过来…… 说真的,林宝月做的这些事情,是真的救了所有人全家,哪怕养死士也就这样了,而这感激这庆幸,又在看到雪的这一刻到达巅峰。 所以大家浑然忘了对官老爷的惧怕,毫不犹豫地聚拢过来,站到了林宝月身后,虎视眈眈。 林宝月面上仍旧装傻:“为什么不能告诉卫大人?你忽然不见了,我不告诉卫大人,告诉谁呢?” 常满又不能说他需要抢功,憋了半天才咬牙怒道:“你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废物!” 后头立马有人道:“族长不是废物!” 一人带头,其它人立马道:“就是!族长什么都会,什么都厉害!” 常满大怒,指着他们:“你们这些刁民,我看你们是想造反!!” 林宝月道:“常大人慎言!!” 她上前一步,一脸气愤,道:“常大人,你自己跑到外头,一待就是一个多月,也没有告诉我啊!你自己小人之心,防着这个防着那个,自己偏偏什么也做不成,现在又跑过来骂人,张口就扣一个黑锅过来,我们都是大明百姓,这样的黑锅我们背不起……” 她还没说完,常满已经怒了。 失败者最听不得这种话,常满本就是个冲动的人,扑上来就想打人。 林宝月迅速退后,身后的村民已经一呼啦冲了上来,拳脚齐上,常满哪怕功夫不错,也架不住人多,混乱中推搡了几下,又把常满给推到了地上。 常满带的人赶紧想上来。 林宝月急道:“不要动手!!所有人都不许动手!都退回来!” 大家习惯了听她的话,她这一说,立马听话退后。 林宝月上前,假装搀扶常满,嘴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是国公府的弃子,你凭什么这么嚣张?” 这也算是吹狗哨了。 常满当时就炸了。 他本来一直心有忌惮,没有真打,但连番丢脸,再一听这话,常满大怒回手,抽出刀来,就往她脸上劈去。 这才是动了杀心。 林宝月本来就是故意激怒他,早迅速退后,就在这时,天边滚过了一声惊雷,然后轰隆隆响了一串。 雪天打雷,极为少见,大家无不惊愕抬头,常满也吓呆了。 下一刻,他头顶一道闪电,带着咔嚓一声惊雷,当头劈下,常满大呼一声,连滚带爬地躲了开去。 可惊雷闪电好似追着他一般,就在他头顶,再一次劈下。 有人惊声道:“他对县君动手!触怒上天了!” 大家无不惊骇万分,常满吓得全身都软了,趴在地上拼命磕头,连声道:“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神仙饶命,县君,饶了我……” 闪电仍旧闪了一道,比之前小了许多,没有再出现。 滚雷轰轰作声,声音近在耳畔,好一会儿,才慢慢散去…… 林宝月神情惊疑不定,直到雷霆散去,才立马跪下,面露感激,向京城方向跪拜:“皇爷神威,庇佑万民,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慧村的人一见她跪下,立马跟着跪下,吴经传心头一动,也跟着跪下了,然后数人齐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是林宝月给常满留的戏码。 一百米的范围她能放也能收,所以声音和投影,是真的“近在耳畔”,生怕东西掉下来砸到地上,林宝月练了很久呢! 是的,她从来没打算以“商人”的名义去君前,一个时空商人虽然神奇,但并不容易得人尊敬,她就是神仙点化,就是神仙护佑的半神。 但她是个小女子,又有家人,又早有“大明第一宠臣”等言论到了君前,所以帝王不会太警惕她,忌惮她,只会好生捧她,用她。 常满失魂落魄而去,这一幕完美落幕。 雪也越下越大,原本不信的城里人悔绿了肠子,只能狂奔出来买漫天要价的粮米;一开始就信了的人也满是庆幸,对林宝月感激不尽。 知道内情的人,也更加信了林宝月半神/预知的身份。 此时,昼夜兼程而来的一行人,此时刚刚进城,就得到了详细的禀报。 为首的人眉头一凝:“雷霆??” ------------ 第163章 我是你的爹爹 十余日前, 卫重华到达京城,第一时间去见了皇爷。 自己人都知道他是来请罪的,也都知道希望不大,但皇爷还是立刻见了他。 卫重华施了礼,轻声道:“儿臣有要事禀报,请父皇屏退宫人。” 一听这话,仁武帝一皱眉,手撑着御案俯身看他,虎目微凝,气势夺人。 卫重华垂着眼,脸色苍白却平静,仁武帝迅速挥手让宫人下去,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卫重华轻声道:“恭喜父皇,儿臣见到了小殿下!殿下无恙!” 仁武帝大喜,霍然站起:“当真?他在哪!?” 卫重华道:“陛下恕罪,儿臣并未将殿下带回。” 仁武帝一惊:“杰儿可是有事?可是受了伤?” 卫重华急道:“父皇勿忧,殿下……并无大碍。” 他迅速把前后的事情一说,成英杰在拐子窝里的遭遇,以及后来获救的惊险和他的表现,全都说得极为详细。 仁武帝一个威武铁汉,也不由得下泪,连声道:“杰儿!朕的杰儿!” 卫重华又把成英杰当时的话,也都原模原样说了,一边道:“儿臣来得急,并未去查探福慧县君所说之事,但殿下确实不认得儿臣了,而且殿下对福慧县君极为依赖,福慧县君……她似对陛下有些怨气,对儿臣也有些防备。” 这些话,都是林宝月教的,听起来不敬,却很有用。 因为卫重华禀报事情的时候,一向平平板板,听着就像在念书,所以仁武帝确实没有察觉不对。 他皱眉道:“怎么?” 卫重华直接道:“因为朝中支持胡家的人还没有抓到,所以县君有些草木皆兵,唯恐再有人伤到殿下,譬如常大人过去,她便不信他,还千叮万嘱,让儿臣不要泄露消息,儿臣不敢强迫殿下,且也觉得县君说的有道理,所以没有惊动常大人,也没有带殿下回来,而且……” 他一个迟疑。 仁武帝的眼神儿,立刻看了过来。 卫重华垂眼道:“儿臣之前中了胡家的埋伏,身受重伤,伤口溃烂,几日高热不退,已是在等死,但县君偷偷给了几粒古怪药丸之后,就把我们救了回来……儿臣问县君,殿下的毒能不能解,县君说能。” 仁武帝浓眉紧皱。 也就在这时,外头,太子快步进来,直接就在门口说了一声:“爹,我进来了。”一边就一步迈入,看了卫重华一眼,又转头看向仁武帝:“爹?” 仁武帝点了点头。 太子大喜,连忙道:“重华,杰儿在哪?” 卫重华又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太子听得直皱眉,然后他直接道:“爹,我去吧。” 仁武帝沉吟,太子道:“不止是为了杰儿,这个小县君,儿臣觉得,她十分不简单,儿臣也想去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能让大明海晏河清、国富民强。” 这是最早封县君的时候,林宝月让宣旨钦差代致君前的话,他也确实转达了。 仁武帝便道:“去吧,你娘也说,这个县君出现得巧极,还有那个梦……兴许她真的是我大明皇室的福星。” 于是太子连夜动身,与卫重华一起,一路轻车简从,终于赶在雪灾之前,到了梧桐县。 这边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刚才还只见星星点点的雪珠,这会儿已经是鹅毛大雪,地面上迅速染了一层白,到处都是匆忙赶路的人群。 太子道:“直接去福慧村吧,常满……先不用理会。” 众人齐齐应声。 此时,福慧村。 因为雪真的来了,林宝月带着人,对整个村进行最后一轮巡查,也开了一次全员大会,强调了一下各家扫雪,也顺了顺村里集中扫雪的排班。 于是,微服而来的太子一行人,进了村居然一个人也没看到。 好在卫重华知道门儿,直接把人带到了门前,指了指:“殿下,就是这里。” 太子早就迫不及待,一推门就进去了。 这会儿,三个孩子正在院中玩耍,小豆花骑着狗溜达,口中还嘟囔着“驾,驾,驾”,小孩哥和豆宝,一边一个,一边练武,一边照应着妹妹。 乡下地方,并没盖影壁墙,太子一进门就看到了儿子,心头一喜,往前就冲。 两个狗子一见来了一群陌生人,立马汪汪狂吠了两声,见他不理不睬,扑上来就咬,然后被身后的护卫一脚踢飞,连着狗上的小女孩都被踢飞了。 小豆花吓坏了,叫出声来,小孩哥飞身跃起,接住了妹妹。 小豆花怕得直发抖,但她性子怯糯,吓狠了,哭都不敢哭,只拼命抱紧了他的脖子。 太子犹往前冲了几步,另一只狗子也冲上来,再次被护卫一脚踢飞,各自拔出了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太子警觉停步时,小孩哥已经抱着妹妹退后数步,两只狗子挡在前头,一边狂吠一边呲牙咧嘴,明显是被踢狠了。 豆宝当时就急了:“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家,还踢我妹妹!我跟你们拼了!” 一边说着就想往上冲。 “豆宝!”小孩哥喝住他,他脸色发白,却镇定自若,双眼紧紧盯着他们,一边道,“豆宝,去叫姑姑和四叔。” 豆宝还想说话,小孩哥道:“去!”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踢了踢他的脚,豆宝一抹眼泪,按着他的肩跳上了灶房顶,飞也似地爬到围墙上,攀着一棵树落了下去,一系列动作又快又轻,非常利索。 小孩哥抱着妹妹,一直轻轻拍抚着她背,一边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何为?” 太子静静看着他。 他是真的一点不认得他,这绝对不是装的。 可是他的表现太有长兄范儿了,再也不是宫里那个撒娇耍赖的小屁孩,这让他又欣慰又心疼又难受……百味杂陈。 太子轻声道:“杰儿,是我,是爹爹……” 小孩哥……成英杰眼睫瞬了瞬,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一言不发。 太子忍不住下泪:“杰儿,我真的是你爹爹……” 卫重华本来是守礼让太子先行,后来太子的人把门堵了他也进不来,听着声音不对,迅速翻墙进来,道:“殿下,这真的是太子殿下,是你的父亲。” 成英杰冷声道:“我的父亲,一进门就打伤我的家人?” 卫重华噎住了。 太子反倒笑了,一边拭泪,一边轻笑。 儿子不记得他,所以在他心里,他们完全是外人是陌生人,可是他这么保护家人,他,又何尝不是他的家人。 ------------ 第164章 天降太子爹 林宝月那儿正在开大会,豆宝哭着跑过来,说家里进了人,把大家都给吓了一大跳。 林宝月心里倒是有猜测,但她也担心猜错了,万一是胡家的人呢,所以迅速安抚了大家两句,赶紧往家跑,一边跑一边打开了地图。 地图上听不到声音,但看状态也能猜个差不多,跑到门外时,林宝月停下平伏了一下呼吸。 就听里头,温润的男子声音道:“杰儿,我真的是你爹爹。爹爹是心急见你,才会忘了敲门,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才会紧急出手制止,误伤了你的朋友,绝非有心……” 他似乎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温和:“小姑娘,是我的人不对,踢了你的狗,还吓到了你,这个给你做赔罪,好吗?” 只听了半句话,林宝月就宽心大放。 一个会解释的太子爹,太难得了。 一个晓得给小孩儿赔礼的大人,也很难得。 一个晓得给该赔礼的人赔礼,而不是只哄自己需要哄的人,这就非常非常难得了。 要知道,就算在现代,把抑 郁症和过敏什么的当成矫情的父母,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是在孝字大过天的古代。 孩子中了毒把父母忘了,父母来了立马痛心疾首觉得他不孝,觉得当儿子的无论如何都不该忘记父母,觉得儿子的孝顺之心,应该战胜药物和毒素,战胜人体生理极限的父母……绝对不少见。 林宝月心理上都做好迎接一个这样父亲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这位太子,居然如此明事理,喜大普奔好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子来得太快了,万一他执意要现在把小孩哥接走,就有点可惜了。 这会儿太子带来的护卫都挤在门口,一看来了这么一大帮人,紧张地各自拔剑。 于是林宝月也不急着进去,先回身安抚村民:“好了,大家先回去吧,雪马上就要下大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我这儿没事,是卫大人过来了。” 卫重华听到声音,迅速翻身跃了出来,林宝月指了指他:“你们看是不是卫大人。” 大家一看真是卫重华,才纷纷点头:“原来是卫大人啊,吓我一跳。” 卫重华点了点头,大家这才纷纷散去。 卫重华把林宝月带了进去,林宝月垂着眼,上前一步,施了大礼:“臣林宝月,参见殿下。” 太子定了定神:“免礼!快起来!” 他走到她面前,虚扶了她一下:“你救了杰儿,是我家的大恩人,不必多礼。” 林宝月谢恩站起,道:“是小殿下福星高照,智勇双全,方能自救,臣不过是恰逢其事,并不敢居功。” 她一直自称臣,态度明显,但是呢,这种“我就是想为你效力”的态度,却是最叫上位者放心的。 太子失笑了一下:“福慧不必客气,我都明白。” 林宝月这才抬眼,迅速扫过了院中。 这会儿,没去开会的李漱玉和林三郎、成英杰三人站在一处,成英杰怀里仍旧抱着小豆花,脚下还杵着两条狗,冲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豆花没有受伤,没出什么大事儿,林宝月点了点头。 这无比默契的一幕,看在太子眼中,心里颇为感慨。 他和颜悦色地向外头道:“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林宝月应了一声,“是。” 一边用眼神儿示意,娘亲大嫂几人进来,慌里慌张地施了礼。 太子温言道:“几位请起,几位不必慌张,我是杰儿的父亲,福慧救了杰儿,我是来谢她的。” 太子的长相,并不算多么俊美,但气度雍容温润,谈吐也随和,令人如沐春风。 他显然看出了叶婆子几人不自在,与她们浅浅说了几句,便向林宝月道:“福慧进来聊聊。” 林宝月点了点头:“是。” 堂屋供奉了圣旨,不能住人,林宝月就把其中一边布置成了待客之所,有桌椅,另一边则是定制了一张超大的大桌子,是预备着家里人练字上课用的,连白板都准备了。 太子左右一顾,便直接去了待客之处坐下了,温言道:“福慧,我真的十分感激你。” 林宝月连称不敢,然后顺着他的话头,又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地细说了一遍,一边认真地道:“殿下,小殿下真的非常优秀,若不是他如此聪明,如此坚韧,我根本没机会救他。” 太子苦笑:“杰儿……是受了大罪了。” 他眼圈又有些发红,捂住眼,忍了一会儿,才又道:“你手刃了那几人?” 林宝月道:“也是,也不是……” 她顿了一下:“殿下,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先让小殿下进来,与殿下好生说说话,臣的事情,慢慢再说。” 太子点了点头:“也好。” 林宝月就出去把成英杰叫了进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就无声退了出去。 太子仍是十分温和,走过来弯腰看他:“杰儿,你若是不喜欢,就让福慧姑姑留下陪你,好不好?” “不用了,”小孩哥仍旧十分镇定:“我虽然不认得你,但我觉得你说的应该不是假的,我们可以聊一聊。” 太子看他眼中写着戒备,不由得苦笑一声,拉着他的手,温言道:“杰儿,你不知道,你走丢了,祖父祖母有多难受……” 房中父子叙话,林宝月出来,让娘亲嫂子帮着准备些饭菜。 好在本来就有吴经传这些人在,所以大锅大灶都提前准备了,多一拨人也不太费力。 安排完了,又叫了卫重华过来,问他:“你还好吧?” 卫重华轻声道:“差不多好了。” 林宝月扔了一个检测过去,看他居然真的可以不用药了,只能默默感叹了一下高手的身体素质,连日赶路居然能够不影响伤势。 一边跟他道:“雪很快就会下大,而且十几天都不会停,停了很可能会急剧降温,把雪冻起来,所以殿下想离开一定要尽快,连夜走,估摸着才能在大雪封路之前,离开下雪的区域,不然只怕会困在路上,所以,得早做安排才是。” 卫重华一皱眉。 旁边一人,估计是太子随行护卫的头目,也走过来,恭敬道:“县君说的,可是实情?” 林宝月道:“我只能说,我感觉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听了一路她的禀报过来的,她说雪灾雪灾就来了,她说雪一时不停他们又怎敢不信。 那人立刻道:“多谢县君提醒。” 一边转头吩咐了一人,那人远远朝林宝月拱了拱手,他与卫重华便急匆匆去了。 林宝月折返回来。 等饭菜差不多做好的时候,父子俩也差不多聊完了,太子牵着他的手出来,成英杰走过来,抱住林宝月:“仙女姑姑,我要走了,你可以陪我回去吗?” 其实看到这位太子的时候,林宝月心里就差不多猜到结果了。 成英杰年纪虽小,性子坚韧,但他吃软不吃硬,如果真遇到林宝月想像中那种父亲,他可能真不想走,但是太子温言劝说,他一般就抗不住。 ------------ 第165章 面子里子她都要 林宝月按住他小脑袋:“对不起,不可以。” 她当然知道皇权面前容不得她说可以不可以,但她只需要说服小孩哥,太子应该就不会强迫他。 林宝月认真跟他道:“因为,雪灾之后,我感觉到,会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机缘,对国家,对天下,都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不能离开这儿。” 太子眼中锋芒一闪。 温润如玉的男子,直到此时才展现出了一个储君的敏锐和锋芒。 但他也没急着开口,只静静等着。 小孩哥把小脸埋进了她怀里,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裳,却什么也没说,林宝月按着他小脑袋,道:“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明年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小孩哥无声点头。 林宝月又拍拍他背,才抬头道:“殿下,在舍下用饭吧。” 太子含笑应了,抬头看了一眼雪,又扫向护卫,之前那人立刻上前一步,禀道:“殿下,高同知和卫大人去前头探路了,县君说雪会下得很大,需要连夜动身。” 太子点了点头,示意林宝月进来,也留了成英杰在侧,含笑问道:“我听闻,你想做大明第一宠臣?” 林宝月严肃回答:“正是。” 太子道:“哦?” 瞧,皇家倾力培养的储君,怎会是简单的人物,他必定听说过雷劈常满的消息,可是他的态度,却并不是对“神仙”的态度,而是拿她之前的话来做引子,明确“君”、“臣”之份。 但是呢,这正是林宝月想要的。 因为神仙,是要供起来的,仁武帝一个打出来的马上皇帝,出身草根,一路逆袭,性情极其自信强势,这样的人,是相信人定胜天的,对神仙绝不会有多敬畏……真有神仙要抢他手中权势/皇位,他未必不会动弑神之心。 而她想要的,是手掌大权,也就是说,帝王相信她的立场,敢用她,又隐隐忌惮她的本事,敬之重之。 一句话,面子里子她都要。 林宝月认真答道:“臣以为,臣就是为此而生的!这个念头,从臣清醒之日起,就长在臣心里。” “臣之前只是一个懵懂村女,直到死而复生,脑子就越来越清明,好像大梦初醒,且一直在成长。譬如说,臣在久旱之时,冥思苦想,就会渐渐试出水塔,但到了火炕之法时,就仿佛自然而然,在感觉到有雪灾时,就会想起火炕,不需要再冥思苦想。” “而且,臣在接触到一些事情时,就会想到一些相应的画面,譬如说,臣与卫大人接触时,他提到胡家,臣就会感觉到有关胡家的事情,虽然不太清晰也不太稳定,但也不能说没有帮助。” “又譬如说,臣家中无粮,母亲家人都在饿肚子,臣就忽然有了粮,臣就瞒着家人拿了出来……又譬如说,殿下刚才问的那几个拐子,臣不知从何处搬了些土来,先把他们埋进去,才能杀死,要不然,臣只一人,肯定打不过这么多人……” 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这话何意?” 林宝月一听这话,就知道,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细查过他。 卫重华这个人,是真的不适合干这种活儿,还不如吴经传。 但面上不显,直接抬手,手心粮食涌出,哗哗地往下流,迅速积成一堆:“就是这样拿。” 太子惊呆了,都忘了控制表情。 装完一个漂亮杯的林宝月,仍旧神色纯良,继续往下说:“但起先,只能拿到一点点,后来,能拿到的,越来越多,就比如我们村里种的金丝瓜,种子就是我拿出来的,比如辣椒,可以袪寒,也是我拿出来的,我拿出来的时候,就隐隐知道这种是什么,怎么用。”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比量着窗子:“殿下,我不知道这个怎么跟你说,我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天地,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像有一束光,从窗口这样照下来,只有光照到的地方,我才能拿到,光照不到的地方,我明明感觉到有很多,但是我拿不到……” “但随着我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光束就越来越大,最早我根本不能选,但现在,有时候,比如我试着想一些我并不需要的东西,我就伸手去拿……” 她伸出手倾情表演:“我拿的时候还没有,但我想像中这么一拿,就忽然有了,我就拿到了,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她说得太有画面感了,太子缓缓点头。 林宝月说得很细,偶尔说一些细节,“我拿到了一件衣服,好漂亮,上面的光点还能动,我当时就觉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可是我太瘦了,居然撑不起来……” 对,她要告诉他,这一方“天地”本来就是我的,聪明人很快就会想到,我就是神仙下界历劫的,职责就是辅佐开国君主,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也偶尔“说漏嘴”,“我本来还想自己家留着,但没想到……” 懂了没? 我必须得为国为民,我想自己享受,结果试了试不行,所以,吉祥物什么的不可以,把大权给我吧,我为国为民,对大家都是好事儿! 太子一直温言询问,她就“忍不住”越说越多。 最后说完了,她略微“懊恼”,甚至忘了礼数,道:“殿下饿了吧,不早了,我们,我们不如先用饭。” 她迅速跑了出去。 其实,林宝月虽然演技不错,但,也从没想过,自己能比得过宫里那些人精子。 但是呢,人的本性就是趋吉避凶。 她是神仙,在不够了解不可战胜不敢冒犯的神仙面前,或者直白的说,在她凭空变出粮食的那一刻,他潜意识中,就愿意相信她。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都是入乡随俗的乡下菜,太子也没有嫌弃。 三人一起用饭,太子的态度一直温和周到,还问她:“福慧当真不随我们一起回京?” 林宝月道:“殿下,我真的舍不得这巨大的机缘,我之后还会有无数机缘,但大明,早一天得到天助,就会早一天变得强大。” 太子缓缓点头:“福慧对大明至诚忠心,吾都明白。只是我父皇和母后,实在惦念杰儿,我有些担心,只能先带杰儿回京……我身边的高临远,能文能武,让他留下保护你,你与重华算熟,让他也留下保护你,可好?” ------------ 第166章 花花给你摸头头 林宝月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臣大概用不到?” “用得到,”太子温和地道:“你乃国之重器,必须全力保护,我留重华和他的人保护你,听从你的命令。至于常满……你觉得常满还需要留下吗?” 林宝月忙道:“臣与常大人不太熟。” 太子笑了一声:“好,我带常满回去。” 林宝月偷看了他一眼,太子问:“怎么?” 林宝月直白地道:“殿下,常满手下,有一个叫吴经传的,一直奉常满之命保护臣,臣觉得他十分机灵好用,不知可否留下?” 太子笑道:“当然可以。”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那边,成英杰草草吃了几口,就出去与家人告别。 林宝月正吃着,就听外头,豆宝哇哇大哭:“哥,你别走,别走,我们不是要一起仗剑闯天涯的吗……” 小豆花也哭得直打嗝:“锅锅别肘,花花,给你摸头头。”她把小脑袋伸过来:“呜呜,给你摸头头,千千摸,好不好……” 因为平时林宝月爱揉她头,就像揉猫,她头发又不爱长,一直短短的,就跟个小刺猬一样,别人看着也想摸,别人一摸,小胖妞就会把他的手捞下来,捧住,推回来,并且义正辞严的宣布:“花花头头,几有姑姑能摸!” 这在这个家,已经被玩成了一个梗,大家都故意去摸她头头,引她说话…… 平时逗着好玩儿,这会儿一说,太好哭了,小酷哥成英杰当时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太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出来,林宝月也跟着出来了,就见三小只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叶婆子几个人也忍不住直抹眼泪。 一家人哭了好半天,才各自收了泪,拉钩钩约定会写信,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林宝月也悄悄把准备好的药,给了成英杰,是半年的量,吃完应该就好了。 这会儿,得了报信儿的吴经传已经欢天喜地跑了过来,帮着摆了香案。 大雪天的,这一摆香案,大家全都出来看。 然后卫重华取出圣旨,宣了旨,一跨好几级,改封她为福慧公主,授金册金宝,岁䘵万石,并赐麒麟服。 麒麟服是公侯伯的一种公服,也是一种赐服,在赐服里不算顶级,但意义不同,这也算是她入朝为臣的冲锋号了。 另外还赐了千两黄金给她们一家人,另赐了一个御笔亲提的“积善之家”匾。 另旨赐整个福慧村免税免征三年。 大家欢喜不尽,林宝月带着他们山呼万岁谢恩,太子才低调地带着人离开了。 林宝月直到他们走远了,才站起身来。 她非常喜欢太子这个未来领导。 刨开恩人不恩人的,正式交谈以来,他一直是用“君对臣”的态度对待她,而不是“男人对女人”。 有对神仙的尊重,对人才的礼贤下士,并没有对女人的居高临下和轻视。 就这样最好,她不需要他们顶礼膜拜,就只需要用大脑控制住荷尔蒙,她就觉得这领导很不错了。 虽然她是永乐大帝的路人粉,但这位书版纸片人太子也挺好,他应该是对应历史上的朱标的吧。 林宝月转回身,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激动的老族长和村里人,这才有空儿看看自己人。 这会儿,大明还没有锦衣卫,太子给她留的是龙骧卫的指挥同知,名叫高临远,还有一个卫重华,还有一个吴经传。 高临远还需要送太子离开,这会儿只有卫重华和吴经传在。 林宝月就道:“我怕村里有事儿来不及处理,雪灾期间都会在村子里,人多肯定住不开,你们俩商量商量吧,村里不用留很多人,住不开的赶紧找地方,田庄也还能住几个,别等明天雪大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两人都应下了。 林宝月拍了拍身上的雪:“那就这样,我要赶紧回家了,太冷了。” 她飞也似地回了家。 卫重华两人迅速商量了一下。 吴经传本来就只留了十个人,卫重华到时候只带两个人过来挤一挤,至于高临远,他功夫好,等送了太子回来,想来就来,他们也顾不上了。 商量定了,卫重华就赶紧先回了城里,毕竟他还是县太爷,还得安排一下城里的清扫工作,以及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理。 结果回去时候,常满的人正在撤走,魏祖清瞅准机会,过来请示胡家的人怎么办,尤其,马平成怎么办。 卫重华直皱眉头:“胡家关键的人,不都已经关进大牢了?其它人暂时关在胡家,我带来的人马不需要在外头守着,都暂住胡家避雪。至于马平成,直接放了吧。” 魏祖清应下。 卫重华又叫住他:“你吩咐了人,赶紧回来,我们商量一下。我这阵子要在福慧村,县衙的事情,你先代为处理。” 魏祖清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果然抓住了这个巧宗儿,立马应下了。 马平成那边。 其实齐国公府早就派了人过来了,但是呢,他们行事谨慎,深知皇爷对皇孙殿下的宠爱,所以,既然不幸牵扯进去了,就不敢走后门先走,甚至不敢挪地方,一直在这儿等着事情完结。 直到现在,得了通知可以走了。 出来之后想找人问问出了啥事儿,也找不到人。 马平成带着人回了府,回去一看,就震惊了…… 整个府里,衣裳首饰甚至家俱,全都被搬空了,连件冬袄都没给他留。 马平成气得大骂,然后老仆问他,“少爷吩咐了谁处理这边的事情?” 马平成一想……没有诶,本来家里的事情都是他媳妇管,后来他跑去福慧村,听着林宝月出了主意,又立马去了胡家,连个下人也没带。 媳妇被他休了,所以不管是媳妇搬空了他家,还是下人,他自己,好像都难辞其咎? 老仆是齐国公身边的长随,是看着他长大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马平成不由面红耳赤。 第二天一大早,林宝月也起了个大早,想欣赏一下雪下得有多厚了,结果一出来,就见一辆马车蹒跚而来,一人推开车门下车,扑哧一下跌入深雪,跌了个嘴啃泥,狼狈爬了好半天才仰起脸来:“林宝月。” ------------ 第167章 二婚头和聪明媳妇 他脸上全都是雪,林宝月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马平成?” 马平成直点头儿:“是我,是我!” 他想站起来,结果雪已经过膝,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卫重华从旁边伸出胳膊,随手把他提了起来,马平成连声道谢:“多谢多谢……卫大人?” 卫重华面无表情地松手退了一步。 马平成讪讪地抹着脸上的雪:“卫大人,是县衙的人说我可以走了。” 卫重华只点了点头。 这会儿村里好多人都已经起来了,一边拿着大扫帚扫雪,一边远远跟林宝月打招呼,“族长。” “族长早啊!” 林宝月含笑点头,马平成吃惊地道:“他们为什么叫你族长?你居然当了族长?” 其实他上次来的时候,林宝月就已经是族长了。 但那会儿马平成还沉浸在绿 帽事故里,完全没有注意,然后一关好几个月,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林宝月也懒得跟这个傻白甜多说。 她急着出来看雪,衣裳还穿得很单,随手拢住领子,道:“太冷了,进来说话吧!” 马平成连连应着,屁颠屁颠就进来了,卫重华无声跟在后头,林宝月随走随道:“你们先坐啊,我去加件衣裳,太冷了。” 两人齐齐应声,然后互看了一眼。 林宝月起得就挺早了,家里人起得更早,虽然提前就说好了,扫雪的事儿全都是吴经传那边出工,她家的人包括小四哥在内都不用干,但家里人都很少见雪,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恨不得半夜就爬起来看稀奇。 所以院子里已经扫了一遍,如今只落了薄薄一层。 见几人进来,叶婆子从灶房伸出头,笑容满面:“卫大人,吃了没?” “没有。”卫重华连忙笑了一下:“伯母叫我重华就好。” 叶婆子对久别重逢的卫重华,热情极了:“好好好,重华啊,今早上包了饺子,你多吃点儿!” 卫重华含笑应了,叶婆子又看向马平成,马平成不由自主就挺直了背,笑容满面道,“伯母好,我叫马平成,是宝月的朋友,您叫我平成就行了。” 叶婆子点了点头,客气道:“平成。” 马平成身为家中幺子,堪称中老年妇女面前的专业撒娇选手,立马自来熟地凑了过去:“伯母,好香啊,这是什么好吃的?” 叶婆子笑道:“煎了荷包蛋,月儿就喜欢把蛋这样煎着吃。” “啊,”马平成道:“我最喜欢吃这种煎蛋了!伯母,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倒霉,我无缘无故牵扯进了一桩案子,然后被关了起来……” 他绘声绘色跟叶婆子说,连周氏都听住了,林宝月换了棉袄出来,“娘亲,我饿啦!” “哦哦哦!”叶婆子赶紧往外递碗,林宝月在外头接,卫重华也过来帮忙,加上一个殷勤的马平成,三人迅速把水饺端上桌。 可能因为之前的多年战乱,也可能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书世界,所以吃饭南北混杂,什么饭都有。 今早吃的是酸汤水饺,一人一碗,然后叶婆子直接提着锅过来,给大家分煎蛋,一边偷看卫重华和马平成,显然在心中暗暗比较。 林宝月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对长辈的催婚心理非常宽容,只当没看到,自己也瞥了马平成一眼,就见马平成脸上的疤居然已经看不出来了,给他治的大夫,应该还是很厉害的。 林宝月吃了一个水饺,举起筷子等她的煎蛋,结果叶婆子偷看得太专心了,一下一下,把六个煎蛋都铲进了两人的小盘子里。 大馋丫头林宝月当时就不爽了:“娘亲,我的呢?” “啊?”叶婆子也是一愣,然后连忙道:“我叫你大嫂再给你煎两个。”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重华迅速把盘子凑到了林宝月手边,林宝月一点没客气,一筷子挟了两个,把余下一个推了回去。 叶婆子嘴角一翘,显然对卫重华这个行为非常满意,嘴上假装埋怨她:“你说说你这孩子……重华是客人!” 林宝月只当没听到,飞快吃着煎蛋。 卫重华道:“没事的伯母,再说我也不是客人。” 叶婆子大牙都笑出来了,看着他的眼神儿慈爱极了。 马平成立刻道:“伯母,你做的水饺真好吃。” “哎,不是我,”叶婆子走到门口,让周氏把锅接走,一边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是我大儿媳妇很会做饭,月儿这孩子又挑嘴,天天三说两说的,做饭就越来越好吃了。” “哦!”马平成道:“伯母你可真有福气,娶的媳妇也能干。” 啧!这个恭惟好接地气啊! 只要往村口一蹲,袖子一抄,就可以完美融入村里的八卦团。 林宝月抽了抽嘴角,埋头吃饭,卫重华也不说话,只有马平成和叶婆子越聊越热乎,最后小叶氏和周氏也忍不住过来,加入考察团,假装钩着花,不住偷瞄他们。 林宝月练武以来,饭量越来越大,自个儿吃完了一碗水饺两个煎蛋,满足地停下。 然后她收拾了碗筷,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马公子,你前妻现在去哪儿啦?” 马平成:“……” 婆媳三人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脸上活活具现了“二婚头,噫!”的嫌弃。 马平成幽怨地看着她。 林宝月笑着问他:“你找我是有事儿?还是来告别的?终于脱身了,是不是要回家了?这大雪天,估计不好走了。” 马平成叹了口气:“我找你有点事儿,我们单独说说行不行?” 现在家里人的观念早已经变了,习惯了他们单独谈正事了,所以一听这话,三人就瞬间退了出去。 马平成看向卫重华。 卫重华冷声道:“我奉命保护殿下,不能离开。” 马平成心事重重,根本就没注意这个奉命保护,更没有注意啥殿下,低着头道:“宝月,我觉得我实在是不够聪明,我考虑事情一点也不周全,也没有识人之明……” 他叨叨叨说了一番他回家看到家徒四壁的感受,又回忆了一番当初被骗的过往,然后吭哧吭哧提了一个要求:“所以宝月,你能不能嫁给我?我真的很想要一个聪明媳妇,我一定会一辈子好好待你,绝不他顾……” 林宝月:“……???” 她是真真的气乐了。 她发现了,哪怕是在古代这种大环境下,成功人士反而不太重视男女之别。 有意识的,比如太子,无意识的,比如卫重华。 越是不成功的人越在意,因为他们值得骄傲的点实在不多,所以“生而为男”这一点,潜意识里就不想放弃。 有意识的,比如常满、张光宗。 无意识的,比如马平成、韩松。 这实在是有点讽刺了。 嗯,话说渣男去哪儿了,不会真的摔死了吧? 虽然这是个书世界,渣男算是气运之子,但……说不定呢? 林宝月短暂分神,张口想开怼,却忽然隐有所觉。 她一向信任自己的第六感,于是立马改了怼的方向。 ------------ 第168章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她直接站起来,看着他:“马平成,我真的无法想像,你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能够没出息到这种程度!!你实在是辜负了你的家族对你的培养!” 马平成一呆:“啊??” 林宝月朗声道:“你年少之时,难道未曾读过‘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难道未读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读书是为了明理,明志,否则你不是白读了吗?我一介农人,都有壮志满怀,你一个国公府的公子,一个读书人,却甘心碌碌无为?只知道情情爱爱?” “这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时代啊!皇爷驱逐了异族,汉人重新坐了江山!开国才刚刚十四年,百废待兴,真真正正的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生为汉人,你不与有荣焉吗?生而为人,你不热血沸腾吗?” “我告诉你,我有鸿鹄之志,我可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更不可能为任何人生儿育女!我的时间很宝贵,我有无数的事情想做,我要在这个国家的成长中刻下我的名字!我要让我所有的本事,全都成为这个国家雄起的基石!”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我要做大明第一宠臣,千古第一能臣!我要亲自书写属于我自己的辉煌篇章,我要以一己之力,让我投效的帝王,成为上下五千年最最让人羡慕的帝王!” 马平成惊呆了。 她这种双目灼灼热血沸腾的状态,那种强大的信念感,实在是太感染人了,让马平成又震惊又惭愧。 好半天,他才弱弱地道:“可,可你是女子啊。” 又是这句!! 林宝月都无语了,冷然道:“女子又如何?只要我有打破规则的本事,帝王自然会为我破例。” 她斜眼看他:“你看不起女子,你倒是男子了,你自问可有与我一较高下……不不,我不会把你这样的人当做对手,人痴情不是坏事,可若心里只有情情爱爱就很没出息!你无家国,无志向,无作为,无勇气,甚至没脑子,你除了家世一无所有,把你做为对手,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马平成连脖子都涨红了,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林宝月哼了一声,叉着腰拽拽回身,然后一呆。 是真的呆住了,太子一行人站在身后,满头满身都是雪花。 林宝月迅速进入了“臣”的状态,面容一整,迎上几步:“殿下,您这是……” 太子叹道:“杰儿一离开县城,就开始发热呓语。” 林宝月吃了一惊:“发热?” 身后有人快步上前,把怀里抱着的孩子给她,林宝月迅速扔了一个检测过去,吃惊道:“PTSD?” 太子问:“什么?” 林宝月定了定神:“殿下先进来。” 她直接让人把小孩哥抱进屋,小孩哥烧得小脸红红,眼都水汪汪地,喃喃道:“仙女姐姐……”停了一停又改口道:“仙女姑姑。” 林宝月温言安抚:“别怕,我在。”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闭上眼儿沉沉睡去。 林宝月低声跟太子道:“殿下不用担心,这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简单来说,就是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之后,一遇到类似的事情,就会精神应激……”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一边道:“不是病理发热,不用太担心,也不用用药,很快就会退热的。” 太子点了点头,苦笑坐下:“天意吧!” 成英杰离开县城当晚就开始发热,本来若是没下雪,要求林宝月跟着他们回京,等到明年再回来也行,可是现在雪已经下大了,这一耽搁,冒雪赶路太危险了,所以只能留下了。 也所以,太子发现成英杰发热之后,立马写了一封信回皇城,然后带着人带夜往回赶,这会儿才刚刚赶到,正好听到林宝月的发言。 太子含笑道:“我准备在你这儿过冬,不知可成? 林宝月一愣,“这,这当然没什么不成的,可是太子殿下肩担社稷……” 太子道:“不用担心,我会留人保护我的,可还需要再采买些东西?” 林宝月摇了摇头:“那倒不用。” 太子又道:“对外便说我是重华的表兄,姓马,你叫我一声哥就成,我也不与你客气,叫你一声宝月。” 林宝月暗搓搓皮了一把:“是是,臣失礼了,小马哥。” 太子当然不知道小马哥是谁,并没有察觉不对,点了点头。 外头马平成已经惊呆了,他见过太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儿出现,一照面儿他人都傻了好么。 太子身边的人把他拖到一边,警告了两句……马平成是真没想到,林宝月如今已经是公主了,是他这个一事无成的“国公府公子”高攀不上的人了。 他刚才居然还舔脸让她嫁给他! 马平成又羞愧又懊恼,默默点头,也没脸去告别,就被太子的人送走了。 其实也走不了了,只能暂时待在县城了。 林宝月迅速安排人做饭,腾房间。 太子肯定得自己一个房间,最多加一个成英杰进去,太子随身的人也得有一个房间,林宝月就把东厢两个房间都腾了出来,然后林宝月跟李漱玉挤一挤,娘亲和两个嫂子豆花住,三哥四哥和小豆宝住东耳房,卫重华带着人住西耳房,其它人都去老宅住。 下午的时候,成英杰的烧就退了,起来之后也没有病后的虚弱。 咋说呢,要不是当时摸着滚热,真跟装病似的。 到了晚上,太子的人又带了两个厨子,一个大夫过来,林宝月还挺高兴的,毕竟大嫂是亲大嫂,照顾她是因为大嫂爱她,她可不想大嫂成为所有人的大厨。 这会儿的雪已经很大了,但其实天还不算太冷,所以灶也还没开始烧,大家每隔两个时辰出来扫一次雪,林宝月想拿扫帚出来玩玩,但太子的人哪敢让她动手,林宝月索性回进屋里,问太子:“殿下,我们照常上课,你不介意吧?” 太子笑道:“你们平时做什么,尽管做什么,不必在意我。我难得在此,就想瞧瞧你们平时的生活。” 林宝月告了一声罪,就叫了李漱玉过来上课。 李漱玉现在正经讲课,就是给豆宝和四哥上课,豆花旁听,这会她年纪小,不会留课业,能听多少听多少。 然后她讲课的时候,林宝月就在旁边练字,成英杰跟她对着脸练字。 林三郎还在恢复期,只能站一会儿坐一会儿,他自己就在一旁慢慢练。 娘亲嫂子若有空儿,也会要求她们坐在旁边听,她们这会儿毫无基础,关键是毫无意识,所以不强求,能听多少听多少,若能学出兴趣,想多学多练都可以,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课业,就是必须要学数字,学打算盘,算和写都要学。 李漱玉是真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哪怕旁边杵着一个太子,也一点不怯场,讲解深入浅处,并不拘泥于书本。 太子估计听着有意思,也悄悄进来了。 ------------ 第169章 家暴男遭报应了 桌子是特制的,像后世的会议桌,很大很大,豆宝他们在前头听课,成英杰和林宝月在后头对着脸练字。 太子站在成英杰身后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林宝月。 两人面前都有一个方筐,放着平时练的字,厚厚一叠,太子坐下看了看成英杰的,又随手拿了林宝月的看了看,然后就震惊了。 林宝月起初的字,就是标准的狗爬字,但吞下丹药之后,开始迅速变化。 武学上的进步,也会令手腕更有力,文字上李漱玉也随时指点,随时纠正,所以,能非常明显的看到每一天都在进步,如今已经能称一句漂亮了。 太子是行家,加倍能感受到这种变化,一时之间,对她的话又信足了几分。 他细看了一遍,放回去,又扫了一眼林三郎的。 林长生如今身体还没恢复,字也虚浮,但他写了一篇文章。 看起来像练笔,但墨迹未干,就是刚才现写的,写的就是林宝月这一路行来的故事……文章写得很好,文风轻松又诙谐,外行人看只会觉得有趣,但内行却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 他其实是在写百姓的生活,写荒年、兵役、赋税等等国策对百姓生活的影响,这分明是在隐晦谏君。 这一家子人,全都很有意思。 太子一边看着,一边忍不住微笑。 小豆花坐在桌上玩着小狗的鞋子,她虽然听不懂,但是从不闹人,大眼转来转去四处瞅,看他这个唯一的陌生人也在笑,看起来应该不吃小孩,就放心地爬下凳子,从桌子下头钻过来,抱住了成英杰的腿。 成英杰也不理她,站得笔直,仍在练字。 小豆花也不闹,就抱着他,仰脸看着,成英杰一直练完了这一张纸,才垂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去窗边摘下篮子,拿了一颗糖出来,剥掉糖纸,送进她嘴巴里,小姑娘就美滋滋咂着糖,从桌子下头钻了回去。 成英杰回到桌边,继续练字。 看着这一幕的太子:“……” 心情有点复杂。 要知道,虽然是亲爹,但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在宫里时,还是多少有点熊孩子的…… 就在这时,忽听外头有人道:“族长!族长出事了!” 林宝月迅速搁下笔,跑了出去,“怎么回事?” 来的人是何小斧,急急道:“族长,有粮媳妇上吊了……” “什么?” 何小斧连忙道:“族长别急别急,已经救下来了,我叫人去请村医大伯了。” 林宝月问:“怎么回事儿?” 两人一边小跑一边说。 林有粮媳妇是邻村的人,父亲早故,只余下了娘俩,后来经旁人介绍,一起嫁到了这边,也就是娘俩嫁了爷俩,这在战乱时并不少见。 但这爷俩都爱打人,一不顺心就要打,还打得很重,娘俩天天身上带伤,怀了两回孩子都打掉了。 一直到去年年初的时候,出了事。 家里喂了一只狼狗,是打猎用的,爷俩脾气一上来打人,也打狗,娘俩心善,狗受伤了就到处找草药给治,然后就有一天,那家儿子打人的时候,狗扑上来就把他咬了。 打狗用的狗都凶得很,一口就咬着了咽喉,林有粮当天就死了,狗也被打死吃肉了。 家暴男遭了报应,办完丧事之后,林活,也就是那家的老头子病了一大场,但这年头极少有和离的,仍旧是一家人凑合过。 林活心里有恨,更是变本加厉地打这娘俩,一直到前段时间,林有粮媳妇进了巡逻队开始赚钱了,才渐渐不敢打了。 然后,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村里好多人家,为了省柴禾,都是只打一张大火坑,全家人睡到一张大火炕上,林活家也是这样的。 到了晚上,这老头子居然摸到儿媳妇身边,脱她衣裳,说让她给留个后。 有粮媳妇不肯,大半夜跑了出来,在灶房蹲了一宿,早上想回去,老头子就挡在门前,说她要是不答应就滚出他家,说要替儿子休了她。 这大雪天的,让她去哪儿啊! 林有粮媳妇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 谁知吵吵的时候,邻居听了一耳朵,觉得不对劲儿,就过去看了看,恰好把她救了下来。 林宝月听得直犯恶心。 这特喵的是个什么为老不尊的狗玩意儿?? 可这种在现代人看来毫无人伦三观炸裂的事儿,在这种时代,还真有! 略微常见的有肩挑两房,收继婚……还有最有名的楚平王唐玄宗,但说真的,即便有楚平王、唐玄宗在前,父夺儿媳也算极其少见的。 要依着林宝月,她们真得学学周大姐,她们是亲娘俩,一心的,关起门来,悄悄收拾个糟老头子不是很容易? 可惜这种话不能直接说。 这会儿那家门前早已经围上了不少人,一见她来了,纷纷打招呼,一边让开了路。 林宝月一边往里走,眼神儿却瞥到了旁边,一个村里的后生满面焦急,眼好像还有点红,想往里冲,后头他爹娘死拉着他。 林宝月一眼瞥过,心头一动,就快步进去了。 进去一看,有粮媳妇一脸平静的绝望,坐在稻草上,一言不发。 再一看林老头子,老天奶,这恶心玩意儿都老掉牙了……是真的老到掉牙了,人都佝偻了还留个鬼的后啊! 老成这样她想找由头打他一顿都不敢打,打一下子不小心嗝屁了就是事! 林宝月冷声斥道:“你老人家可真好意思!为老不尊!不要脸!朝着儿媳妇下手!林有粮才死了多久,你也不怕他从地里爬上来找你!” 林老头子被她训得一脸讪讪,然后拉拉胡子,装了一张哭脸出来:“族长,我也是没办法,可有粮就这么没了,我婆娘又生不出来了,我们林家也不能就这么绝了后啊……” 林宝月冷笑一声:“怎么着,打量我是小姑娘不懂呢,大家心里都明白咋回事儿,自己办了不要脸的事儿,就别扯啥遮羞布了!你都土埋脖子了还能留个屁的后?自己的身体啥样自己没数?我看你是真想死!” “这天时特别,本来就容易生病,如今这雪,往年哪有过? 还不知道怕!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脸色,好生保养都未必挺得过这个年头,还想东想西的,这不就是在找死??” 林老头子直接愣住了:“我,我……” ------------ 第170章 骂人全是脏字 林宝月回头叫村医:“大伯,你帮着扶个脉。” 村医就挤了过来。 村医是个聪明人,都不用给他使眼色,他就嘬着牙花子道:“你这身体,摸着可不大好了啊,你可一定得好生养着,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会儿就是在数日子了。这人哪,一旦底子虚到一定程度,虚得不行了,反倒格外惦记那些事儿,这就跟畜生一样,越是要死了,越惦记下崽……” 林宝月差点笑出声。 这村医也是个妙人,骂人全是脏字却能让大家觉得是在说实话。 林老头子吓得脸都白了,村医叹了口气,放开手:“好生养着,少动弹,这一口气上不来可就真没了。” 林老头子颤声道:“开个方子,我吃点药……” “不用,”村医一摆手:“都这样子,啥药也没用了。” 林老头子吓傻了。 林宝月淡声道:“都是一族之人,也不能叫林活临死还惦记着这事儿,闭不上眼,不如还是过继一个,将来死了不用担心没人给你摔盆……” 这话一说,大家顿时都心动了。 林有粮当年也算打猎好手,家里房子很不错,这要是家里儿子多的过继过来,那可就媳妇房子都有了,林老头子听着活不了几天了,也伺候不了几天,死后烧两张纸的事,这是大好事啊! 宗族的事,族长权限很大,林宝月这个族长权限更大,容不得老头子愿不愿意。 所以林宝月不用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说完这话,就直接往屋里走,随走随道:“天冷,都别在这儿围着了,回去商量商量,哪家有意,赶紧过来,我帮着挑一个。” 一边说着,就扶了有粮媳妇一把,一起进了屋。 没了人,林宝月连装都懒得装,直接跟这娘俩道:“你们自己挑,好生挑,看中谁就是谁,林活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们得挑合你们眼缘的,长久相处。” 这娘俩都是包子性格,懦弱了一辈子了,要扳她们的性格不好扳,只能挑个心眼好的,慢慢来。 林活在家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这会儿愣是屁也不敢放,而且林宝月和村医的话,他是真的信,惶惶不安担心着自己的老命,也顾不上这个了。 有粮媳妇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林宝月眼神平静与她对视,她眼睫一跳,迅速垂眼,眼里就汪了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林宝月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那后生不是单相思。 她仔细想了想,那个人叫林立秋,比林有粮好像小一辈儿,正常过继不太好办,但她又不是普通族长,没问题,搞得定。 她就问有粮媳妇:“我不明白,你都进了巡逻队了,出了门,赚了钱,你年轻力壮的,怕他做甚?而且,你都敢死了,为啥不敢来找我?我比死还可怕吗?你直接来找我不行吗?” 有粮媳妇……金小草呜呜哭了起来:“族长,我害怕,我害怕……” 林宝月一听就懂了,她觉得她是林家的族长,会向着林家人。 林宝月直接道:“我是皇爷封的公主,是天下的公主!族长,只是一个不是官儿的小屁官儿,我给姓林的当族长,是姓林的祖坟冒青烟,攒了八辈儿的福气!姓林的人乖乖的,就能跟着我沾光,姓林的要是敢给我丢人,我只会比旁人收拾的更狠!” 她斜了林活一眼。 林活吓得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 林宝月冷笑一声,向她温言道:“记住我这句话,村里嫁进来的媳妇,跟她们都说说。” 娘俩都猛点头,眼带水光看着她。 不一会儿,就有人陆续登门。 林活那一辈儿人,只听名字就知道,是天下最乱的时候出生的,所以林活没有亲兄弟,最近的亲戚,也只是他的堂兄。 但他堂兄家,只有一个儿子,被林宝月直接否了。 之后村里陆续有人过来,隔了一会儿,林立秋和爹娘一起过来了,一进来就跪下了。 他爹道:“族长,我们家立秋,虽然比有粮小一辈儿,但,但我家孩子多……” 他娘小声道:“我们立秋又孝顺又能干……” 这老两口都是老实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林宝月安静等着,林立秋偷眼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看着他,吓得一下子低下头,道:“族长,我一定会孝顺婶子,一定会对小草好,一定多干活儿,族里的活儿我也多干……” 金小草哪怕努力忍着,也忍不住呜咽出声,两人一对视,眼泪就哗哗的。 林宝月真真是狗粮吃饱,无语地点了点头,“行,那就你了,你们两家商量着办办吧,马上就办,今天就办,连过继带喜事一起办。” 林立秋大喜过望,一下子磕下头去:“多谢族长!多谢族长!” 金小草也跪了下来:“多谢族长!我们,一辈子感激族长,大恩大德!” 林活看在眼里,也看出了什么,气得一瞪眼,想说啥,林宝月扫了他一眼,他立马又软了回去,狗一样蹲在门边,吭哧吭哧不敢作声了。 林宝月抬腿就走了,临走还不忘嘱咐林立秋:“爷们一点,硬气一点,好生护着妻子!” 林立秋连声答应。 要是话说到这份上,这家人还能叫林活一个糟老头子拿捏住,那就没办法了,拉不动。 这会儿村里人已经散了,但还有人一边扫雪一边等着听信儿。 林宝月碰到谁问,就直接说了,都不用她张嘴,问的人就自动给她描补:“有粮人都没了,辈份啥的也没啥了,立秋家里男丁多,正合适。” 林宝月笑着点头。 回到家已经落了一身雪,叶婆子拿了扫帚来给她扫,一边嘀嘀咕咕:“你说说,林活这个为老不尊的畜生玩意儿,闹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怎么不去找老族长,找我月儿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 林宝月笑着也不反驳,反正不管她干了啥,在娘亲眼里还是个小姑娘。 太子坐在椅中,看了她一眼。 林宝月总觉得他这一眼有点儿幽幽那意思,被他看得很奇怪:“小马哥?” 太子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 她当然不知道,刚才她一离开,娘亲嫂子立马跟着去了,小四哥跟李漱玉说了一声也走了,小豆宝坐不住了,一次次看着李漱玉,李漱玉一点头,他挟起妹妹就跑了。 然后成英杰忽然放下笔,看着他爹。 太子莫名,与他对视,成英杰道:“之前,姑姑担心胡家有人来杀我,看热闹都是不许我去的,现在……我能去了吗?” 太子:“……???” 儿子这是在扮可怜吗?? 可他能说什么,他只能说:“能去。” 于是小孩哥伸出了手,太子再次:“……???” 他默默把手递了过去,于是父子俩人拉着手,一起去看了这场乡间的小热闹。 看儿子虽然面无表情,但大眼里明显兴致勃勃,太子的心情更复杂了,以至于他看到林宝月之后,都忍不住有一丢丢小幽怨。 然后林宝月进来,自倒了一杯热茶来喝。 成英杰放下笔问她:“姑姑,这个人……就是那个上吊的女子,她的夫君死了,她不是应该守节吗?此事,不应该惩治了那个男人,然后令妇人继续守节吗?” ------------ 第171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林宝月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比手,意思是你自己解释,他不干涉。 林宝月也没客气,直接道:“第一,这个男人不太好惩治,因为他是父亲是长辈;第二,因为他‘未遂’。这种家务事,历来最难处理。而且,我是个族长不是官老爷,我需要做的是解决问题,我打他一顿,稍微打重了他就死了,我成了杀人犯;打轻了他们三人仍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件事情发生在先,这妇人哪怕再跟他们待一天,名声都不好听。” “另外,你为何觉得守节是好事?书上说守节是好事?因为朝廷旌表贞节?你要做书的主人,而不是书的奴隶,写书的人是有立场的,所以书上的东西,一定要想一想,不要直接就信了。” “举例子说,书上说仁义礼智信,每一种拿出来单独问你,你都会说出践行这一点的好处,但贞节呢?旌表贞节对谁有好处?没有!不要说上位者教化民众,教化民众有万千种方式,这种是最没用的一种!” “在我看来,旌表贞节是很不智的一件事,一个国家要发展,最基础的是什么,是人口!大明开国才十四年,在此之前,是战乱,战乱最先死的是什么人?老人,孩子,女子……换句话说,如今,本来就是生育资源极其匮乏的时代,你还旌表贞节?那不是雪上加霜?” “从大处说,国家少了一个生育资源,从小处说,家族也少了壮大的机会,生孩子,孩子再成亲生子,才能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反之,节妇能带来什么?这是典型的为了面子不要里子。” 其实,做为一个奉行“不婚不育保平安”的现代人,林宝月极其厌恶把女性当成生育机器的言论。 可是,没有办法。 两害相较取其轻,在这种活着都很艰难的时代,生育反而成了女性的价值和保障……这是时代的悲哀。 小孩哥认真听着,缓缓点头。 而太子,差点失去表情控制。 这番话不能说错,只是,说得实在太大胆了…… 所以你平时就是这么教我儿子的? 林宝月无辜与他对视。 对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教你儿子的。 其实再往深里说,儒家学说,本身就是封建统洁阶级最好用的工具,我们现代人奉行的是,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但这个,我就不当着你的面说了。 林宝月总结发言:“总之,小圆儿……不,小杰儿,你要记住,身为一个上位者,书只是你的工具,对而有用的,和不对但有用的,你全都可以用,但你自己心里必须分清楚。” 小孩哥认真点头。 林宝月续道:“既然说到这儿,我再说一点吧,除了旌表贞节,还有缠足。” 林宝月道:“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要鼓励缠足?哪怕不懂医术,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你手上若有外伤……不,都不说外伤了,你直接把手指缠个绳子,手指肿胀,这半边脸都会不舒服,甚至眼睛都会肿胀发疼?人的身体是一个不断运转的小天下,而缠足这种对身体长久束缚的行为,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该明白,对人体不可能没有伤害啊。” 明朝的缠足并不把脚骨拗断,主要是夹束足弓足刃,不像清朝是下折式的裹脚,但仍旧很恐怖,脚掌最宽的也就三厘米左右。 林宝月给小孩哥形容了一下,还伸出手指,让他感受了一下三厘米有多细。 “从医学上讲,缠足,会让人身体羸弱,容易夭折,生下来的孩子也羸弱,且这种自母胎带下来的羸弱是很难医治的,这简直就是在自毁长城!而且从大处说,缠足之后,没法工作,社会劳动力减半,加剧社会贫困,多大家业啊敢这么败活……” 太子:“……” 跟封建统治阶级说尊严,屁用没有,就得说利益。 历史上,朱元璋法定妇人缠足,好像是在洪武十六年左右? 现在应该还没有。 若能在立法之前改变,就会比立法之后再改法容易得多,所以林宝月说的一点不客气。 小孩哥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转头看着他爹:“小马爹,你的爹爹……我的祖父,他是不是不太聪明啊?” 太子:“……” 小马爹这是什么叫法!! 太子扶额:“不可这么说。” 小孩哥认真道:“那姑姑说的不对吗?她说的不对,你可以与她辩驳啊!你若有道理,我也想听听。” 太子:“……” 太子哑口无言。 太子那些道理都不能说,而且说真的,他也确实没理。 成英杰认真道:“小马爹,我认为,用缠足这种法子,来管束人,远不及姑姑这样,用财富来管束人……因为缠足是强迫的,是摁头逼人听话,大家心里是不服气不高兴的。但姑姑用财富管束人,她能带着人发财,有饭吃,有衣穿,把大家从荒年中拯救出来,所有人都特别爱听她的话,她是林家的族长,可别家的人也都想来听她的话,这才是对的。” 太子又高兴起来:“对,杰儿说的没错,杰儿真是长进了。” “对!”林宝月见缝插针:“所以,归根结底,要先创造更多的资源!有更多的粮食,让大家先吃饱穿暖,自然民心所向!当天下之主,有我这样的绝世名臣,永远能够带给天下更多更好的资源,就一定可以江山稳固!千秋万代!小马哥你说是不是!” 太子哭笑不得:“好好好,我记住了,宝月要做大明第一宠臣,我真的记住了。” 三人在这边说着话,林长生继续写着字,漂亮的眼中写着茫然。 林宝月从未认真掩饰过自己的不同,但娘亲嫂子一个比一个心大,而且她说的话,对她们来说,都是不懂的,不懂和不懂之间,她们感觉不到差别……但在林长生这种读书人眼中,她所说的,很多都是“学识”,这不是那种可以生而知之的学问。 但他,却不敢深想,只一遍遍告诉自己,神仙点化,对,神仙点化,就是这样的。 林宝月见好就收,说完话就出去了,然后远远听到卫重华在大门外头与谁说着话,林宝月听了几句,眼儿一亮,就出去了。 ------------ 第172章 你真的头痛吗 大门外面,卫重华正与高临远站在一起说话。 高临远说起他年少时学轻功,就是从冰上学的,说等过几天雪下大了,可以找个地方,把冰压平了,教教他们。 林宝月早就想学轻功了,立马过去问:“临远,你说的这种轻功我可以学吗?” 高临远连忙道:“回殿下,当然可以,谁都可以学,只是这种学起来很辛苦。” 林宝月道:“没关系,我不怕辛苦,走,我们去找个地方。” 于是她立马跟着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儿,先挑了一处平地,然后准备再沿着篱笆做一道二尺宽的冰墙出来,靠村子这边做成斜坡,上头压平,等雪一停,天一冷冻起来,就是绝佳的练轻功所在。 雪一直没停,越下越大,晚上村里人要组织起来,清理两到三次房顶和院中的雪。 好在她爬得快,有人干活了,要不然这大冷天的,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去扫雪,这种罪,想想都要头皮发麻。 周边全是雪,天越来越冷,大家越来越不爱出门,天天窝在坑上。 林宝月带着三个孩子,做出来一套改良版的扑克牌,把阿拉伯数字和大写数字全都做上,把JQK做成了总旗百户千户之类,大小王做成了大将军小将军,让娘亲嫂子玩,顺便学数字。 然后她又把太子和林三郎叫过来,带着孩子们做三国杀的卡牌,做到谁,就让太子画卡牌人物,写说明,让林三郎给孩子们讲这个人物的故事。 太子:“……” 太子能怎样,还不是只能默默给她画。 一伙人足足花了四天多,才把卡牌做出来,林宝月把规则教给大家,叫了李漱玉过来,连着她身边的高临远、卫重华、吴经传,加上小孩哥和豆宝,凑了八个人一起玩。 其实她不喜欢玩这种需要动脑子的游戏。 对她来说,动了脑子,却没有收益,感觉就像丢了钱一样,非常不爽。 所以教会了大家,她就不玩了,好在太子身边的护卫全都是允文允武的,随时都有人可以上场。 足足半个多月,雪终于停了,第二天一大早,林宝月一起来,先跑到篱笆边看了看。 外头的雪连树都淹没了,远远看过去,就是一整片的白,篱笆这边的雪用石磙子反复压实了,反而比那边低很多,冻得晶莹剔透,一踩一滑,站都站不住。 林宝月十分兴奋,立马回来叫人:“家人们!快起床啦,学轻功啦!” 她之前就跟家里人说了,还跟何小斧说了一声,提前拿出来很多护膝护臀,自己迅速装备上。 小四哥比她起得还早,也过来把自己的装备上,小孩哥打着哈欠出来,跳起来攥了攥廊下的冰柱子,然后两手一搓,又捂在脸上冰了冰脸,整个人冻得一激灵,然后就迅速精神了,也穿戴好了。 这会儿,外头高临远也过来了,何小斧一路小跑跟在后头,叫了一声族长,林宝月也给了她一套装备。 林宝月环顾一圈,过去敲了敲窗子:“豆宝,快点儿,就等你了!” “来了来了!”二嫂连连应声,催着儿子:“豆宝,快点儿!” 豆宝哼哼唧唧:“好冷,好困,我不想去了。” “不行!”二嫂轻声安抚:“好儿子,乖儿子,咱得去,姑姑是世上最有见识的人,姑姑让你做的事情,一定是有好处的,咱可不能不去哈。” 豆宝还是哼哼唧唧,倒也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偷偷看了林宝月一眼,磨磨矶矶穿好护膝护臀,林宝月只当没发现,一行人就出去了。 冰墙很高又很窄,一开始学时不用上冰台,大家只在提前压平的地上学。 轻功也是内功,内功历来是最难学的,连林宝月这种脑子灵的人都听得费劲,其它人更是如听天书。 但好在轻功也是配合步法的,可以一个步子一个步子慢慢磨。 冰面非常非常滑,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大家学了半个多时辰,各自摔了十好几回,然后才回去吃早饭。 因为轻功入门需要一气呵成,所以暂停了文课,吃完早饭又消化了一会儿,林宝月就招呼人再去。 豆宝哼哼唧唧说摔得好疼,又说头也好痛,林宝月不动声色,问他:“豆宝,你真的头痛吗?” 小豆宝不敢看她,低着头,抠着手指头,声音发飘:“嗯,真的头痛。” 小孩哥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林宝月按住他肩,对豆宝道:“好,那你在家玩吧。” 太子与她对了一个眼色,便笑着道:“豆宝既然不去,那我们继续玩三国杀。” 豆宝毕竟还是个孩子,也不懂得掩饰,立马欢天喜地就去了。 林宝月带着其它人,继续学轻功。 因为高临远这门轻功,本来就是借着冰面这个滑劲儿来学,摔了不知道多少回之后,林宝月终于找着感觉了。 用高临远的话来说,入门了。 这一入门儿,脚下有多滑,她身子就有多轻,立马就有了冰上翱翔的感觉。 而且用轻功滑冰,就感觉脚下踩的不是实地,而是一团气,林宝月胆子大,立马就上了冰墙,开始转圈儿滑,这一圈篱笆很长,她以前走一圈得半个多时辰,但现在,感觉飞一般就回来了。 林宝月一口气滑了十来次,一点没觉得累,反而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两天之后的上午,卫重华也练成了,再下一个居然是成英杰,小四哥和何小斧紧随其后……可见学文,对学武也是有帮助的,很多东西,理解越透彻,才越容易学成。 何小斧学会了之后,立马就跟林宝月提议,带孩子出来学。 林宝月只道:“你想教,可以,但教了,就要对他们负责。” 何小斧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教,我会管好他们的。” 林宝月就同意了。 林宝月一般不做这种事,她是那种……我可以带大家一起赚钱,我赚你也赚,但到达温饱线就可以了,想发财,你们自己努力,她不会一直拉着他们往上走的,因为之后的路,要走好,耗费的心力是之前的十倍。 同样的道理,一个普通乡村少年,会一点粗浅功夫,能强身健体……就足够他们过得不错,但一个会很好的功夫,尤其是轻功的少年人,要让他一辈子走正路,是必须花心思去教育的,她没有这样的时间和心力,也没有这样的侠义心肠。 但何小斧却很热心,她把所有孩子的家里都走了一圈,征得他们同意之后,就把孩子们叫出来学习。 孩子有大有小,七八天就有学会的,然后陆续有人学会,半个月之后,居然有五六个学会的,这个比例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像卫重华小四哥何小斧这种,全都算是擅长学武的,天赋过人,学会并不稀奇,但这些普通孩子能学会,连高临远都十分吃惊,还特意过来帮了几天忙,解疑答惑。 而这一段时间里,豆宝一直跟着太子他们一伙人玩三国杀。 直到这一天,林宝月把村里人叫了出来,然后她和学会的人,全都卸了护臀护膝,跃上冰墙,给大家表演了一下。 ------------ 第173章 种下一生武侠梦 冰墙足有一人多高,又晶莹剔透,一伙人飞鸟一般轻松跃上去,然后挥袖迈步,流星一般射向远方,越来越小,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不大会儿之后,又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回来。 这副情形,实在是太酷炫了,真真如同仙人一般,大家张大嘴巴,目眩神迷,惊叹之声就没有停过。 林宝月扫了豆宝一眼。 小孩儿刚才是真的惊呆了,但这会儿,已经渐渐回过味儿来,眼圈儿都红了,强忍着眼泪,呆呆地看着他们。 林宝月当然是故意的。 三国杀很容易上瘾,当时太子就曾提过不想让孩子玩,但林宝月还是让他们玩了。 乡下孩子,打小连正经玩具都没玩过,见识是真的太少了……什么都没见识过的人,很容易被随便一点小伎俩骗到。 她走的很快,没有很多的时间留给家人成长,豆宝年纪小,性子又热忱仗义,很容易被外人选为突破口。 而三国杀,不管是类型还是程度,全都很合适,借这个机会教育一下他,刚刚好。 尤其有成英杰这个对照组。 成英杰是经历过挫折的孩子,心性坚韧,说玩就玩,说学就学,机器人一样强大的自制力。 而豆宝虽然也算是经历过苦难,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心性单纯的小孩,一玩起来就非常上瘾,晚上睡觉都一直琢磨,兴奋地睡不着,所以才睡不好,起不来,学文心不在焉,装病逃过了学轻功,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所以,林宝月想让他用最直观的方式感受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何小斧把小孩们带出来玩,孩子们又有好几个学会的,算是神来一笔,所以林宝月又多等了几天,一演示,画面的冲击感加倍。 轻功这种功夫本来就很炫,属于看一眼能种下一生武侠梦的那种炫。 而豆宝,本来就很爱学武,有小四哥开小灶,在孩子们中一直是厉害的孩子王,一眼看到不如他的人,变得这么厉害,他却什么都不会,这打击是真的够大了。 等人散了,回了家,林宝月才道:“豆宝过来。” 正在惊叹议论的娘亲嫂子都是一顿。 小豆宝一下子就哭了,林宝月已经进了房间,小叶氏迟疑着想给儿子抹泪,想了想又一咬牙,直接把儿子推进了房间。 林宝月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哭完了,才道:“知道错了吗?” 豆宝又哭了,一边哭一边道:“我错了,姑姑,我错了,我,不该装病不练功,我错了……” 林宝月缓缓地道:“豆宝,你要明白,放纵,向来是一件很容易很容易的事情,你看,你头一天的时候,是不是还觉得,装头痛骗姑姑不对,不去学轻功不妥?可是一玩起来是不是就全忘了?”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你就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不妥了,你只记得玩卡牌很开心,从来不去想大家在你玩卡牌的时间里在做什么,学到了什么。于是,十几天下来,你什么都没有得到,而大家得到了什么,你已经看到了,你后悔了吗?” 小孩儿哭得抬不起头来。 林宝月温言道:“豆宝,要这个世上,有很多很多,很好玩很好玩,玩起来很舒服很快乐的事情,比卡牌还好玩,还上瘾……但是玩完了,什么也得不到,反而失去了很多。” “假如说此刻,有坏人来了,你如果像高叔叔卫叔叔这么厉害,就可以打倒坏人,救下奶奶、娘亲、姑姑,妹妹……可是,因为你这几天偷懒了,什么也没学到,所以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哭泣。可暴力从不因软弱而停止,你哭,你求饶,他们只会更残暴。” 她拉住他小手,把他拉了起来:“所以豆宝,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下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你就要想一想,这件事情我去做了,能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然后才能决定做不做。” 豆宝呜呜哭着点头,林宝月这才把小孩儿抱进怀里,耐心地拍着他的背。 豆宝哭了一大场,出来的时候,还一直打着小哭嗝,大眼都哭肿了。 高临远笑着逗她:“豆宝,来玩三国杀啊!” 豆宝直摇头:“不玩了,再也不玩了。” 叶婆子心疼得不得了,忙搂着他安慰:“豆宝不哭,坏叔叔叫玩,咱不去,咱听姑姑的哈!” 豆宝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语无伦次:“不是的,不是坏叔叔……是坏我,我一个个的求着他们跟我玩,他们不来,我还拉着他们的手来,是坏我,是坏我。” 林宝月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早上,高临远从头教豆宝,小孩儿一天摔了几十次,也没叫声苦,一直咬着牙学,但他毕竟年纪小,直到第四天上午,才算是学入了门,然后就兴奋莫名,一直练个不停。 林宝月也借着这个时候,买了三瓶特价倍果丹,就是一份努力最高三倍收获的那种,悄悄添进了汤里,到时候能得到多少,看各人的运气了。 但她没想到商城如此良心,从下药第二天开始,大家就都能感觉到突飞猛进,尤其豆宝刚入门,感觉更加明显,越练越上头,拉都拉不下来,练到天黑都不肯回来。 高临远只好把他硬抱了回来,小豆宝练了一下午,浑身热腾腾,小脸也红扑扑,非常兴奋,双眼锃亮:“姑姑!我以后一定要变得很厉害!要当大官儿,就像高叔叔一样,当保护姑姑的大官儿!” 林宝月笑着道:“好啊,不过高叔叔可不是保护姑姑的,他是小马叔叔暂时借给姑姑的。” “我知道,”豆宝道:“但是我就想当保护姑姑的大官儿,因为我又想当官,又想保护姑姑,这样就能两全其美!” 林宝月失笑道:“好。” 她突发奇想:“豆宝,知错能改,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豆宝长大了。正好小马叔叔在这儿,我们请小马叔叔,给豆宝起一个大名,好不好?” 豆宝现在已经知道太子是多大的官儿了,但他自以为跟太子很熟,立马不客气地跑过去,拉住他手:“小马叔叔,我是明字辈,你帮我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 太子笑道:“好,那,不如你就叫明志。” 林宝月笑道:“明志,明确自己一生的志向,走好自己的人生路,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愧于心……挺好挺好,小马哥,起都起了,不如顺手给豆花也起一个呗!” 等进了京城,只要说一句这名字是太子起的,所有人都得高看三分。 太子斜了她一眼,对她的做风也是很习惯了,就道:“好,那么,你就叫明心。” 林宝月立马抱了小明心过来,教着她施礼谢恩,豆宝……不,小明志赶紧也跟着谢恩。 一家人正在笑闹,忽听外头有人道:“族长!族长!” ~~❀~~ 晚了晚了对不起啊,先更两章吧,明天多更一章。 ------------ 第174章 树大招风 林宝月听她叫得着急,赶紧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外头是杨桃花和何小斧,手里还牵着狗,见她出来,杨桃花一把拉住她手:“族长,今天大威在家袍燥得慌,我就带牠出去遛遛,走到你家后头那处,大威一直叫,我心里不安,就回去叫了小斧,上去看了看。” 村里的四条狗,分别叫大威二武三鹰四虎,如今天冷,狗棚里待不住,是四个队长分别带回去养的,杨桃花养的那一条名叫大威。 何小斧接下去道:“我看到上面那冰墙边边上,好像有一个鞋底纹,雪面上,好像也有脚印!地上还有几根插进去冻住的树枝子,好像是用来做记号的。但冰面太硬了看不清,没法追,我寻思会不会是有外人来过,还是你这边的人?” 林宝月听了一半儿,就回头招手:“重华,临远!” 两人本来就是保护她的,一见她出来就跟着出来,站到了廊下,显然听到了,立马过来了。 高临远问:“在哪?” 两人连忙领着他们过去看了看。 那地方离林宝月家很近,林宝月站在冰墙上恨不得贴上去看,也没看出何小斧说的鞋底纹来,但看卫重华两人显然都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神色凝重,道:“只怕还站了不短的时间,所以才能踩出一个凹陷。” 高临远跃上去看了看,又迅速回来,道:“不是我们的人,鞋底是普通鞋底,不是我们穿的靴子底。我们留下的人手太少,我只让他们绕村巡逻,保证村里安全就行,没有巡远……殿下,我去看看。” 林宝月道:“快去快回。” 高临远应了一声,跟卫重华说了两句,迅速把所有人调到这一边,自己孤身去探。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道:“很多地方的雪都清理过了,找不到脚印了,但似乎是从邻县出来的,但邻县城里的雪也都清理了,不知道具体地方。” 这大雪天的,但凡能不出门,肯定不出门了,冒着酷寒出门,只怕来者不善,她在下雪前卖粮卖衣,十分高调,这只怕是冲着她来的。 要知道,宣旨的时候天就已经开始下雪了,村里人就没再出过门,所以他们很可能封公主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太子在,他们知道的,顶多就是她之前卖粮卖棉衣那些事,知道她是个小县君,所以才敢来。 林宝月点了点头,问:“如果是土匪,是不是一般探了路,第二晚就会来?” “是的,”高临远道:“若是厉害地方,可能会多探几次,但村里这种地方,他们不会太紧张,而且看天气,估计这几天又会有雪,要是下了雪,晚上大家都会出来清理,睡也是合衣睡,所以,我估计他们会趁着没下雪之前过来。” 林宝月问:“一般是什么时辰?” 高临远道:“江湖人干夜活,一般在丑时左右,人睡得最熟。” 丑时,就是一到三点,来得及。 林宝月唔了一声,直接往外走,太子叫住她:“宝月。” 林宝月回头,太子温言道:“村里全都是些不会功夫的乡民,如何处理?让临远去处理就好,就算是匪徒,他们处理也方便。” 林宝月摇了摇头:“福慧村如今也算树大招风,你们只是凑巧暂居于此,你们这一次代为处理了,下一次怎么办?若下一次连我也不在呢?” 太子噎住了。 林宝月就直接走了,先去了一趟老宅,然后迅速敲锣叫人。 这一次,太子也大模大样牵着儿子去旁听了,果然看热闹这种事情也是一回生两回熟的。 林宝月照例站上石头,直接就道:“今晚可能会有土匪来我们村……” 这话一说,大家顿时都惊慌失措,尤其是经历过匪乱的,更是吓得全身发抖差点坐到地上。 林宝月等大家说了一阵,才咣得一敲锣,大家迅速收声,林宝月直接道:“不要一惊一乍,听我说!” 然后她直接道:“这些土匪,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可能会在处理了我之后,再处理你们,但一开始,一定是先处理我家,所以我们只需要……” 有个老头子忍不住想哭:“可是族长,土匪太可怕了……” “闭上嘴!”林宝月直接喝斥住他:“再有人敢拿陈芝麻烂谷子的经历出来动摇军心,老子弄死你!” 老头子立马闭上了嘴,闭得太快,还发出了啪叽一声。 林宝月续道:“好了,现在听我说!会弓箭的站出来!” 立马有几个人站了出来,林宝月点点头:“很好,小斧,把学会轻功的几个孩子点出来。” 大家又是一阵鼓噪,然后何小斧扬声道:“怕啥,族长啥时候办瞎过事!孩子交给族长,比我自己带都放心!麦穗儿,出来!” 几个孩子倒是很兴奋,一点不怕,连跑带跳就出来了,小明志也飞奔着过来,太子一眼没看见,就见儿子也跑了过去。 林宝月点了点头。 她发现何小斧是个当首领的人才,可以好生培养,另外,杨桃花则是个当妇女主任的人才,很会说话,跟同性的关系就没有不好的。 她继续道:“现在,听清楚我的话,每一家,都至少留两个大人,留下老的、弱的就可以,孩子十三四岁往上,可以当大人用……家里人多的,商量一下,留下谁,不留的,站到这一边……若有家里人不够的,可以去别人家,现在,快点,给你们半刻钟商量!” 她一句话说完,大家立马紧张起来,各自迅速商量,林宝月站在石头上,不时调解两句,于是不大会儿,大家就分完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很好,大家都很利索,现在,听我说……林嗷嗷,你带着这些人去我家老宅,我拿出来一些球,是江湖上变戏法的糊弄人的东西,但晚上会很吓人,留在家里的,每人带三五个,拴在冲门的地方,高处,以及藏在柜子后头,到时候笼在手里,遇到突发情况就放出来……” 其实就是夜光气球啦,都画着恐怖的鬼脸,飘来飘去的,在这种时候,管保吓死人。 “然后,你们这些领了回家之后,每人找一根趁手的棍子,习惯用别的也可以用别的,总之,趁手的武器……” “嗯,等安排好了,找好兵器之后,想帮忙还可以过来帮忙……” 土匪不傻,哪怕屠村,也并不是挨家挨户按次序来的,他们一定是先冲“大户”下手,解决大户之后,才敢搜罗小户。 所以布置这些人守家里,只是以防万一,并不指望他们真能干啥,但,只有提起刀才算是参与了战争,这样,等胜利的时候他们才会有参与感。 林嗷嗷本来也站在会弓箭的那一队里,应了一声,赶紧出来,带着他们去了。 林宝月续道:“小孩儿们,我家杰儿功夫最好,麦穗儿次之,所以杰儿带头,麦穗儿断后,你们先去我家等着,一会儿我有事情吩咐你们。” ------------ 第175章 土匪夜袭 小孩儿们兴奋莫名,响亮应声,成英杰就站出来,带着孩子们去了。 林宝月招呼着余下的人,开始忙活。 林宝月的家,就在村边上,但她家后头还有韩松家,韩松家距离篱笆只有四丈左右的距离。 韩松带着弟弟在师父家苦读,已经很久没回村了,这会儿也不在,林宝月也没客气,直接把他家征用了。 然后她带着人,先制了一些冰钉。 天极冷,制冰钉子很简单,先拿刀在木板上咔咔咔戳一些洞,倒进水去,不一会儿就冻成冰钉了,再把木板一烫就能拿出来,铺到地上,再浇一层水,就成了天然的钉板。 然后再找空地,割了几块大冰。 冰很厚,都有一人多厚,割出来,拼到韩家围墙上,再浇点水,等冻住,就比石头还坚硬,然后就这么拼了两层,就成了一个“凹”形状,中间凹进去,两边,一边是围墙,一边是冰墙,只是冰墙比围墙还要高一点,就像城墙。 然后把冰钉,布到篱笆冰墙和这一边的冰墙之间,钉尖涂上麻醉药。 换句话解释就是,当土匪从上头跳下来,就会踩到他们平时练轻功的冰墙上,冰墙极滑,没练过的很容易滑下来,然后就会一路重重滑入冰钉板,就算不脚滑,他们只要没法凝空飞越四五丈,也还是要从这儿过来的。 而且因为冰面反光,哪怕他们打火把,也是看不清的,更何况干着这样杀人放火的事,他们哪敢打火把。 到时候,这边的埋伏就会用上了。 林宝月叫过一伙小孩儿叮嘱:“这件事情,大人做不了,只有你们能做,你们小,但这也是你们的优势,你们都是最正直最优秀的孩子,我相信土匪不是你们的对手……” 孩子们本来就兴奋,一碗一碗鸡汤喝下去,更兴奋了,纯朴的乡下孩子不会想到,为啥非得叫我们滑来滑去啊,直接让大人蹲着搞不行吗…… 他们只知道,他们很重要,他们不可或缺!! 太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他不是宫墙里头长大的孩子,他是见识过战争的,觉得林宝月的安排有些儿戏,但细想,却又没什么问题。 孩子们从凹型中间滑过,有防护墙,非常安全,而且还亲身参与了战争,承担了重要职责,想也知道,这会对他们的人生,产生至深至远的影响。 还不到两个时辰,各处就已经安排就绪,大家饱吃了一顿,各就各位。 子时刚过,一伙人,悄悄爬出了邻县的城墙。 雪太厚了,城墙内外,很多地方清理不及时,以至于连城墙都成了摆设,翻进翻去并不算费力。 为了驱寒,一行人全都喝了酒,走在雪地里,口中喷出浓浓的白气:“听说这一位家里,有的是粮食!足够兄弟们吃饱!” “就算她家没有,她们村也有的是!别的村秋收,啥也没收着,这村儿收的……叫啥金瓜?都送到皇帝老爷宫里去了!” 一人嘿嘿笑道:“咱们也尝尝皇帝老爷吃的金贵东西!” “瓜有啥好吃的,我就想吃肉!” “吃肉还不好说?”一人冷冷道:“只要有人就有肉!女人小孩的肉最香了!” 大家毫无异议,呵呵笑着,又有人道:“若有金银,再回城里买些酒,抢几个女人。” 另一人道:“抢啥女人,一村子的人,总能找着几个平头正脸的,凑合睡呗!” 一伙土匪猥 琐地笑了起来。 若是平时,他们也不敢对一个县君下手,可谁能想到雪灾来了呢,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怕啥,大不了看雪要化了,就赶紧跑呗! 一伙人并没把一个草头县君当回事,话里话外,计划着抢完之后要如何享受。 一直到了做好记好的墙边,他们才停了下来,林宝月早就开了地图,远远就看到他们过来了,于是发出几声模糊的音节,似乎是梦中的呓语,给大家提个醒儿。 一行人越走越近,数着约摸有十六七个人,走到墙边,有两个人蹲下听了听,一挥手,几个人就齐齐跃了下来。 他们显然会些功夫,所以在冰冻的雪地上,也算是如履平地,但这边的冰墙天天练功,比油还滑,几人几乎是在跃下的同时,就齐刷刷往下滑去,有人还下意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咒骂。 另几人赶紧想跳下来扶,也脚一滑,出溜了下来,好几人重重叠在一起,有人已经被冰钉划伤了哪儿,痛哼出来,道:“不好!有埋伏!” 余下四五个人,本来还在伸头探脑观望,一听这话就想跑。 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卫重华带着人从他们身后抄过去,一脚一个,全都踹了进去。 下一刻,成英杰一声呼哨,带着小孩们从凹墙中间迅速滑过,小孩们各自手一抬,盛着汽油的水囊便扔了下去。 小孩们拿得动的水囊当然都不大,汽油也不多,但林宝月在这个时候,迅速“搬”了一些汽油下去。 穿得厚,好些土匪们并没有被冰钉划伤,连声斥骂,试图跃起。 小孩们滑到头,手一拍冰墙,迅速转身,滑了回来,手里扔出了小小的弹丸,弹丸落地炸开,火头轰得一声就燃了起来。 这些人身上都是棉衣,全都沾了汽油,火头一时间高过了冰墙,熊熊烈火中,数人挣扎着试图跃起,也有数人带着一身火,往外头跑去。 这时候,两边和上头布好的人也都迅速掩了过来。 上头居高临下,弓箭齐发,而两边的人,各自抄着棍子,上前就打。 一时间,这一边亮如白昼,土匪濒死的惨嚎和大家紧张兴奋的大叫混在一起,嘈杂极了,一个个火人被好多人围在一起,痛打落水狗,场面还有几分好笑。 林宝月跃上冰台,后头跟着一个保护她的卫重华,飞也似地绕着冰台滑了两圈儿,主要是用地图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虽然她已经安排高临远追踪了,但,万一呢。 但幸好,转了两圈儿,都没有发现。 再转回来时,这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因为两边都是冰墙,中间又烧出来一个凹槽,所以火势并没有往外蔓延,十几个土匪死得死,伤得伤,好几个被烧被打,已经没了大半条命,还在地上痛苦挣扎。 林宝月点点头:“很好,敲锣叫大家都出来看看,土匪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团结一心,用用脑子,连杰儿麦穗儿这样的小孩儿都能对付!” 大家轰然欢呼,不止一人热泪盈眶。 卫重华跃回去,把锣拿了过来,林宝月抄起来就咣咣敲了几下。 村里人不一会儿就聚了过来,参与的人,尤其几个孩子,全都兴奋莫名,叽叽喳喳跟家里人描述战况,大家都太兴奋了,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听起来像打仗一样。 ------------ 第176章 爹爹是朽木 林宝月索性小手一挥:“林嗷嗷!带人去祠堂生火,我请大家吃烤全羊!” 林嗷嗷响亮应声,带着几个弓箭手就去了。 林宝月去家里放下了几头剥好的羊,招呼人抬了过去,然后把几个还活着的土匪抬到那边,低声跟卫重华道:“你现在就去审审他们,问问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细问。” 大晚上的,整个村连老族长这样的老头子都兴奋极了,毫无睡意,聚集到了祠堂前的小广场上。 林嗷嗷带着人,生起了一圈火头,暖和和的。 大家各自从家里搬了桌子凳子,林宝月买出来几麻袋的花生瓜子酥糖,一大盘一大盘的装了,叫人摆去桌上,篝火上烤着羊,林宝月还拿出了一些酒,甚至连小孩都拿了雪碧出来,一人喝一杯。 林宝月安置好了太子,直接把一张椅子摆到桌子上,高高的,让卫重华当众审案子。 烧伤历来是最疼的,这些土匪想昏昏不过去,想死又死不了,只想着求个痛快,问啥说啥。 大家一边吃一边听。 本来还沉浸在兴奋中,但一听说这些土匪打着抢钱屠村吃孩子睡女人的主意,顿时又后怕又愤怒,骂个不停,还有人上来又踢又打。 这叫什么呢? 这叫明确立场。 让大家深深明白,自己是正义的,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家人的,才能完全抵消杀人的不适,且滋长正义之心,咋说呢,没有副作用。 太子安静听着,一边慢慢地剥着瓜子,小孩哥在旁边喝着雪碧,忽然凑过来,问他:“小马爹,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太子:“……???” 不是,这哪里不对吧?? 我儿子失忆了叫我小马爹,这还没什么,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我问他吗?? 但小孩哥的表情非常认真严肃,太子只能道:“你这位神仙姑姑,非常聪明,且,擅长笼络人心。” “对的,就是要这么做,”小孩哥鼓励地看着他,学林宝月神情学得超像:“一起吃饱,一起发财,又一起共抗强敌,才能人心所向,民心所向。” 他大眼里写满了“所以你懂了吗?” 太子再次:“……” 小孩哥又道:“小马爹,你知道为什么,姑姑非要我们小孩一起吗?” 太子叹道:“为什么?” 小孩哥用看朽木的眼神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何小斧说,要教他们轻功,姑姑说你要教就要负责,何小斧说她会负责……可姑姑也并没有不管,她还是想办法教育他们了。用这种法子教育,不是比说教更好吗?就好比姑姑教育明志,也是用事情来教育他的,明志本来很贪玩,一下子就改了。姑姑就是这么厉害,有担当,又聪明,算无遗策,我以后有了孩子,也会这样教他的。” 他又用“所以你懂了吗?”的眼神看着他。 太子:“……” 太子失笑道,“好好好,达者为师,你这样教爹爹,我回去也这么教我爹爹……但我不是很聪明,又来得晚,见得少,不如等你回去之后,就用这些事情,好生教教你的皇祖父?” 成英杰想了想:“可以。” 太子忍笑不语。 林宝月并不知道小孩哥这番话,她忙得不得了。 等案子审完了,烤全羊上了桌,大家纷纷过来敬酒,林宝月不能喝酒,就用雪碧代替,虽然生着火,雪碧没冻住,但也凉啊,所以喝了几杯之后,林宝月就笑着阻止:“我真的不敢再喝了,大家的心意我都明白,大家一起喝一杯,然后开吃!” 于是大家一呼啦给她敬了个酒,这才各自吃吃喝喝。 小明志跟她道:“姑姑,幸亏我学了功夫,要是我没学,今天晚上没帮上忙,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对,”成英杰转头环顾全场,认真地道:“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一天的。” “我也是!”明志道:“等将来,我像奶奶这么老的时候,也还是会记得这一天的!” 林三郎也来了,他现在坐一会儿,哪怕没有靠背,也已经不太费力了,他长叹道:“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记得这一天的。” 林宝月笑道:“记得才好,如今,福慧村有林宝月,十年之后,还会有麦穗儿,还会有小宝,小石头……还有他们这些人,撑起那一代的脊梁。” 她看着太子:“孩子是明天的太阳,是未来的希望,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壮志凌云则国雄踞东方……” 她话锋一转,“所以小马哥,开武举不?” 太子噎住了。 明朝初,一直没开武举,好像到了明英宗才开始的……对,明英宗就是那个屎一样的朱祁镇。 林宝月目光灼灼看着太子,太子丢下花生,反问她:“你觉得开武举的利弊是什么?” 林宝月道:“武举的利,根本不用我说啊。大明刚开国,朝上武将扎堆,而且军伍中,都是一场场实战打下来的军官,所以武举就算兴起,武举人也很难得到重用,但也正因为现在刚开国,开国之前是战乱,所以民间,像何小斧,像我爹爹,四哥这样的好手,多不胜数,若有晋身之阶,他们一定会紧紧抓住,而这一部分人,在皇爷手里提拔出来,比起功臣后代,他们完全没有倚仗,所以会更加听话忠心……” 大家都安静听着。 在这一刻,连不懂政治的四哥,都好像懂了,为何说要说服人,要从对方的角度入手,所以她不多谈他们这些人的处境,而是跟太子说,他们会更忠心…… 林宝月续道:“至于武举的弊,全都是制度和管理不完善造成的,而非武举本身。比如说,管理不完善,就会有滥竽充数和良莠不齐。而制度不完善,有时就会过于偏武,太重个人武勇,反之,也会有武举人不会武,只会写文章的情况发生……” 太子道:“那你认为应该怎样?” “我不懂,”林宝月理直气壮:“我不懂这个,我只是把我想到的说出来,怎么改,不是你们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吗。” 太子:“……” 林宝月嘿嘿一笑:“不过呢,我教明志的时候,是这样要求的。明志很不喜学文,但很爱学武,所以我对他的要求就是,文上,需要学完四书,要过得去,而武,你要学就倾尽全力。” “我觉得武举也是这样的,武举武举,自然要武上特别好,格外好,文上过得去就行,能写能看,不需要会写锦绣文章,而武艺除了拳搏,马射马枪长垛这些都可以考,算分值就行了,有一样特别突出,其它的差一点也能过关,门槛不用这么高。” “至于兵书与战策,这不是后期挑选将才,才用得着的吗?这就是他们进入军伍之后的另一场考验了,有什么必要在武举这一关就把人挡在门外啊。先贤都说了,‘侠以武犯禁’,所以要赶紧让他们到朝廷碗里来……” 她说得散漫,很多地方故意说得天真,太子只含笑听着。 ------------ 第177章 老板的面子 林宝月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她不懂政治,也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同一件事情网上各方言论都有,看个热闹就算了,她不知道对错,未必比得过原著民……所以,她主要做的就是添补。 也就是说,她主要是多做一些事情,而不是“改变”一些事情。 朱元璋/仁武帝这种马上皇帝性格强势,为了自己的小命和生活考虑,她不会天天搞啥犯颜直谏,除非遇到触及她底线她又确实懂的,比如殉葬。 平时最多改改这种类似于缠足、贞节牌坊之类,不会触及帝王敏感神经的这种。 而像洪武十五年,也就是明年才会设立的锦衣卫,说是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但其实起初,就掌握着刑狱和巡查缉捕,所以后期成为一个恐怖的特务机构一点也不稀奇。 可为什么朱元璋创立又废除之后,明朝皇帝还一直在用?因为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对皇帝来说就是很好用啊! 所以,这种显然经过深思熟虚的国策,她自认没有本事劝他不用,那就只能尽量扳一扳。 锦衣卫都是军户,她想着,若有武举,若能劝得仁武帝为寒门武举设立一个专门的军伍,一样可以与一些居功自傲的武将们扳腕子,而且,天下寒门武人能有出路,对天下安定也有莫大的好处。 但开武举也算重大国策,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干的,所以她说过就算,好像只是被气氛触动,随意闲聊几句,并不会追着问后续。 一个村的人吃得热火朝天,叶婆子忽然挟了些羊腿肉,给家里一人分了一些,低声道:“吃吧,孝顺不在这个,你们爹爹泉下有知,也只会高兴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应下,但还是没有吃。 她虽然是个大馋丫头,但对于忠孝这种大节,还是很尊重的。 其实乡下,对这些都不太重视,主要是实在做不到。 比如服孝期间尽量不出门,更不许串门,不许走小路,不许去田地里,不换衣服不洗头,不喝酒不吃肉,年头不贴红对联等等,很多都做不到,乡下人家无余粮,别说在家关三年了,关三天都能饿死人的。 但能做的,就要做,没必要授人以柄。 林宝月没有吃,其它人也跟着没吃,太子并未多说,却看在了眼中。 大家直吃到天亮,才兴尽回家,各自补觉,但也仍旧留了一队人巡逻,几乎用不上卫重华这些人。 林宝月直睡到过午才醒,醒了之后,卫重华便过来问她,那几个土匪怎么处理。 死了的直接丢到山谷了,但活着的还有五六个,这些土匪都是穷凶极恶,吃过人肉的,死有余辜。 林宝月直接道:“你问我?你才是县太爷,我还没有参与司法和行政的权利。” 她有脑子有金手指,她才不会用这种方式争权,她是要皇帝求着她掌权的好么! 卫重华噎了一下,然后就笑了,“雪灾期间,动恶念的人应该不会少,那我用他们示众,震慑贼人,可以吗?” 林宝月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卫重华叫了两个人,来回几趟,把活的死的都拖了出去,然后用杆子把他们高高挑到了城门上,旁边扯着白布,写着罪状,也写清楚了,是他们夜袭福慧村,然后被县君带人反杀了…… 因为土匪多,连几个邻县也各分了两个,虽然他只是一县的县官,但这不是天下的太子还在吗? 虽然雪灾期间,很多人都不怎么出门了,但也总有人不得不出门,所以这高杆子上挂几个人的场面,震慑效果足足的。 邻县, 街角站着两个男人,一身破旧布衣,花白头发,皱纹满布的脸上,却是一双属于年轻人的清澈眼睛。 两人都仰头看着布上的字,因为布是崩在杆子上的,字又很大,哪怕离这么远,都能看得清清楚。 一人咬牙切齿道:“这位,可真是好福气!迷得卫重华神魂颠倒!为她杀了这么多人!” 另一人淡着声音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死了就死了罢!”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胡兄,她真的救了皇孙?” “那还有假?”乔装成老头子的胡兴旺冷笑道:“卫重华回京城报信,说她救了皇孙,太子亲自来此,赶在雪灾之前把皇孙接走的!听说还封了公主。” 另一人转头望向福慧村的方向,眼中全是赤果果的野心,喃喃道:“封了公主啊……” “不用担心,不过是个没有封地的光头公主,说是岁䘵万石,哪可能真到她手里?” 胡兴旺哧笑一声:“我们用的毒,无人能解,一个没有记忆的皇孙,是真是假谁能说得清,我倒要说他是卫重华为了脱罪找出的相似之人!我们手里的,才是‘真’皇孙!” 他握住他的手:“走吧,我们去京城。光宗,京城天大地大,凭你我的才华本事,一定能出头,到时候咱们新帐老帐一起算!” 福慧村。 高临远自觉失职,于是他的手下,除了日常的巡逻,还跟着村里的巡逻队,主要是有狗的巡逻一圈儿,避免再出现同样的事情。 隔天又下起雪来,大家再一次进入了扫雪猫冬的日子。 等雪又下了两三天,林宝月带着村里人和禁军,切冰砖,盖雪屋。 连玩加干,两天就盖出来好几个雪屋,到了晚上,就邀请太子出来吃火锅。 冰屋盖成了类圆形,中间一个深灶,转圈直接砌出了椅子,大家坐了一圈儿,中间是泥砌的灶头和一个超大的八格火锅,辣的不辣的,荤的素的,全都各自分开煮,在外头还弄了烧烤架子,林宝月现在不怎么掩饰,直接拿了生蚝出来给太子他们吃。 因为小孩儿们邀请了自己的朋友,单独一个屋;娘亲嫂子也邀请了几个关系亲近的嫂子大娘,也单独一个屋;所以林宝月这个雪屋里,是太子、高临远、卫重华、加上林宝月、三哥和四哥。 林宝月托着碗吃烤茄子,太子三个人库库吃生蚝。 高临远其实平时还挺严肃,这会儿却暴露出了吃货本性,赞了几次,最后太子都笑了,调侃他:“临远,我直接把你送给宝月得了,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高临远居然迟疑了一下。 高临远明显是太子心腹,肯定是政治触觉非常敏锐才能年纪轻轻混到这地位,这一迟疑,连太子都没想到。 高临远迅速反应了过来,就要起身请罪:“臣……” 林宝月截住他,飞快道:“殿下!!” 太子和高临远都是一顿,林宝月一脸忠直地大声道:“殿下这话,置臣与何地!臣对殿下与大明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锅中美味,殿下不先尝,臣如何敢先尝!就连夜晚的星空,殿下不先看,臣都不敢张开眼睛!” 太子:“……” 太子撑着头失笑连连。 林宝月笑嘻嘻的给他挟了一筷子菜。 职场重要原则,哪怕不给老板里子,也一定要给老板面子。 就在这时,忽听外头呼哨几声。 高临远和卫重华同时面容一肃,迅速起身出去,林宝月也停下筷子,侧头听着。 ------------ 第178章 她是神仙 外头接连呼哨,声音变幻,似乎是他们之间独有的传迅方式。 几个呼吸之后,有两人鸟儿一般落到了雪屋前,在外头与高临远说了句话,然后迅速进来,施礼道:“殿下,皇后娘娘病重,皇爷急召殿下和小殿下回京。” 一边说着,一边呈上了一封信。 太子大吃一惊,一边站起往外走,一边迅速拆开信扫了几眼,脚下一顿,林宝月直接道:“殿下,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她主动开口,太子点了点头,迅速回身安排。 这次就算林宝月不想去也得去了,因为话传成这样,几乎就是治不了,要回去见最后一面了,成英杰必须去,那她就必须陪。 但林宝月咋可能不想去? 马皇后诶! 朱元璋的白月光/结发妻/伯乐/金主/恩人/初恋……什么叫buff叠满?这才是真正的buff叠满! 这个救命之恩,她要定了。 林宝月比太子还着急,一路狂奔,跟老族长说了一声,又叮嘱了林嗷嗷夫妻和何小斧夫妻两句,家里这会儿三哥有脑子,四哥有武力,再加上吴经传,她也不太担心,迅速叮嘱了几句,再跑回来时,统共才用了一刻多钟。 然后林宝月不许家里人送,直接带着太子跃到了冰上,手一挥放出了四个雪橇,全都是有电动助力的,每一辆都配了四条阿拉斯加雪橇犬来拉……看着很炫酷。 嗯,其实是租的,买太贵了,又不常用。 雪橇是露天的,挺冷,要不是怕太吓人,林宝月都想买个越野车。 大家虽然知道她神秘,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她大变活车,连着太子在内,全都惊呆了,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林宝月又迅速甩出来几套滑雪服,太阳能充电,能控温的那一种:“天冷,都换上这个。” 她先把小孩哥提溜过来,给他全套穿上,然后才自己穿。 太子迅速回神,也拿了一件开始穿,大家也跟着穿上。 一辆雪橇可以坐两个大人,林宝月和小孩哥算一个,因为功夫都不算好,所以跟卫重华坐了一车,太子和高临远一车,余外又带了四个禁军,四辆雪橇在其它人羡慕的眼神儿中,嗖得一下就滑了出去。 这会儿,城里的雪大多已经清扫过了,但外头的雪却是一平如镜。 雪光映着夜色,亮堂堂的,尤其高临远几个都是高手,速度快得惊人。 林宝月紧紧抱着小孩哥,在脑海中拨弄着商城,很快找到了天气预报服务,买了一个,又买了一个地图。 卫重华侧头跟她说了句话,林宝月没听清:“啊?” 卫重华放大声音:“你们可以睡一会儿!” 林宝月哦了一声,低头跟小孩哥道:“你可以睡一会儿。” 小孩哥酷酷地道:“我是学武之人,我不用睡,姑姑可以睡一会,我会保护你的。” 林宝月笑着就不说了,其实雪撬上有安全绳,不会掉下来,拉车的又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雪橇犬,哪怕卫重华打盹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事。 林宝月给自己订了个闹铃,到了四小时,就叫停了,换了一批雪橇犬,大家也互相换了换车,除了太子、皇孙、林宝月这三人之外,其它几个人可以倒替着睡一会儿。 换完狗狗,活动活动身体,有方便的去方便了一下,再上车之后,林宝月就开始睡了,反正穿着恒温衣,脸都严严实实,也不怕会感冒。 下一次闹铃响起的时候,林宝月迷迷糊糊一张眼,天都亮了。 大家再一次下了车,林宝月又换了一批狗狗,看四下没有外人,就拿了一个自动帐篷出来,往地上一抛就自动打开了,然后拿了桌椅、热粥和包子出来,大家迅速吃着。 这一系列行为,太炫酷了,哪怕这些都是御前最亲近那一拨禁军,长年有最严格的表情管理……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她。 林宝月八风不动,一边吃一边看了看地图。 不愧是御前的精英,居然一点没偏航,林宝月看着地图算了半天,然后不动声色地装了个杯:“殿下,还得一天一夜才能出雪区。” 太子道:“已经很快了。” 其实哪怕是电动雪橇,速度也未必比马车快,但现在有很高很高的雪啊,不用绕城绕路,几乎可以直线走啊,所以就显得速度很快。 大家都没多说,吃完各自上了雪橇,林宝月一挥手收了帐篷和桌椅,然后云淡风轻上雪橇。 谁能知道,其实她脑海里正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吭哧吭哧把自动帐篷折回去,把桌椅摆放好,到时候往外拿方便。 白天速度更快,仍旧是每四小时换一批狗狗,果然是又过了一天加半夜,地面上的雪就渐渐薄了,然后到了天亮时,雪就已经薄到雪橇拉着有点涩了。 林宝月提前就跟太子说了,“我那儿,没有看到马车。” 太子一句也没多问,就派人去置办马车。 虽然情况紧急,但这个补丁是必须打的。 毕竟她是装神仙不是真神仙,她这商城不是自动补货的,而是要进进出出的,她必须得让他们明白要给东西,不然光跟她要,不等于是拿她一个人的钱养一个国家? 禁军直接拿着腰牌跟当地官员调度了上好的马车,又赶了四天路,终于进了京城,然后也顾不上在城里了,一路快马进了宫门。 林宝月根本来不及观赏南京皇宫的景致,只跟着太子一路往里跑。 还没进殿,就听到了哭声,太子吓坏了,脚下猛然一顿。 林宝月隔着屏风就甩过去了一个检测,然后拖着太子往里冲:“殿下,快快快!来得及的!我能救!!” 太子反应也快,立马跟着进去了,林宝月一眼就看到一个黄色的高大背影,正扑在床上人的身体上失声痛哭,周围好几个树高的汉子,屋里满满当当。 林宝月冲上前,大声道:“太子回来了!皇孙殿下回来了!!” 众人哭得投入,好几个人根本没听见,也没有让开。 抢救时间就那么几分钟,眼见救命之恩要飞,林宝月是真急了,飞也似地挤进去,抓住太子就甩到了仁武帝身上,急得声音都哑了:“快点!叫他们全都起开,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太子也急坏了,强行把仁武帝拖了起来。 林宝月迅速上前,扶起马皇后,剪开她衣裳。 没办法,她不是护士,静 脉注视她不会,只能肌肉注射强心针。 一见她这个架势,好几个大男人都往上扑:“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林宝月飞速推药,理也不理,小孩哥忽然纵身一跃,从众人头顶翻过来,站到了床边,大声道:“全都退后!姑姑在救人!你们到底想不想救她!” 几人都很吃惊,脚下一顿:“杰儿!” 仁武帝抹了一把泪,也总算回神:“杰儿?!标儿?” 太子迅速挡在了她们面前:“对,都退后,宝月在救娘亲!” 仁武帝大喜:“她能救?” “能救,”太子道:“她是神仙。” ------------ 第179章 救下皇后娘娘太辛苦了 太子的神情动作都太认真了,以至于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面面相觑。 仁武帝定了定神儿,拨开儿子,看着后头的宝贝大孙子:“杰儿?” 小孩哥仍旧站在床沿上,也不下来,酷酷施了个礼:“拜见陛下。” 一听这个称呼,仁武帝就是一瞪眼,但看着他一清到底的眼神儿,又呆住了,心疼起来:“杰儿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太子苦笑点头。 仁武帝上前一步,温声道:“乖孙儿,来,爷爷抱抱。” 小孩哥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那你让他们离开些,不要干扰姑姑救人。” 仁武帝看也不看地回手一挥,一伙好大儿们……其实好多都是刚从封地回来的,还不知道成英杰失忆的事儿,但多年怕爹的本能还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诚实地退后了好大一截。 而闺女们本来就没能挤到床边,反倒可以站到原处,呆呆看着。 小孩哥这才张手,仁武帝抱小娃娃一样,把他抱进了怀里,仔细看着他小脸,眼圈又红了:“瘦了瘦了,我的乖孙子,可受了大罪了……” 这边抱头痛哭,林宝月一直开着检测,总算检测到心跳恢复了。 这会儿给出的治疗方案大多需要静脉滴注,但林宝月不会,索性往后翻了翻,花大价钱买了一粒丹,也是炼倍果丹那位神医小公主晏时婳炼的,林宝月回头道:“殿下,给我半杯温水!” 太子急忙出去吩咐,不一会儿就端了半杯水进来,林宝月递出了瓷瓶,“帮我把丹药倒进去。” 小孩哥从仁武帝怀里伸手接过,一打开蜡封,就是一阵异香,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小孩哥已经把丹药往水里一倒,丹药入水便化,水仍旧澄清。 林宝月换了个姿势,回手接过水杯,慢慢地给马皇后喂了下去。 她喂药不算专业,好在药好,倒进口不大会儿,就听到马皇后喉间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林宝月又等了片刻,检测到身体状态很好了,才慢慢把她放下。 这么一会儿,紧张地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林宝月下了地,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虚弱道:“行了,没事了,一会儿就会醒。” 仁武帝看了她一眼。 林宝月立马施了一礼:“臣林宝月,拜见陛下,方才心急救人,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她没学过正经礼仪,这礼施得不算标准,但仁武帝并不在意这个,道:“起来,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听床上的马皇后发出了一声吁气,仁武帝顾不上她了,立马扑了过去:“妹子?妹子,你醒了?” 果然不愧是大明皇室,称呼什么的,就是接地气。 林宝月默默让开,太子伸手扶了她一把:“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说话。” 林宝月点了点头,抬手拿出了一包药:“殿下,叫人速速去熬药吧。” 凭空拿药,身后左右两边,同时发出了惊喘之声。 小孩哥与有容焉,站在她身后,端着一脸淡定,大眼忽闪忽闪,朝着两边发出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眼神儿。 两边的人:“……” 果然,还是个熊孩子! 这会儿林宝月当然还能强撑,但她为什么要强撑? 她就蹒跚地走到一边墙边,坐了下来,略略闭目,小孩哥立马去搬椅子,这殿中宫人又不是死了,哪敢让皇孙殿下亲自搬椅子,立马帮他搬了过来。 林宝月朝他点点头,一副站不起来的样子。 她这会儿坐在地上,那就是救下皇后太辛苦了,她要是在一堆公主王爷面前大模大样坐着,那就叫轻狂了。 可能因为周围全是“陌生人”,小孩哥更加黏她,挨着她坐下,抬起小胳膊帮她擦汗。 那边马皇后很快就醒了,低低道:“重八,我怎么……我这是又活了吗……” “哎,哎!”仁武帝连声答应着:“标儿带神仙回来了,把你给救活了……” 太子蹲在床边,声音都哽咽了:“娘!你这会儿可还好?真吓死儿子了!” 儿女们全都急着往床前挤:“娘!娘!” “吵吵什么!”仁武帝头也不回地斥了一句,然后回手一招,声音立马温柔了三分:“杰儿过来!” 小孩哥默默走到床边。 马皇后一喜,伸出手:“杰儿,乖孩子,好孩子,你回来了!” 小孩哥身子有些僵,但还是乖乖往前走,让她拉住了手,小声道:“奶奶。” “乖,乖,好孩子,乖宝,”马皇后眼泪直流:“奶奶还以为见不着我的好孙儿了,乖宝,奶奶天天想你。” 小孩哥努力安慰:“不,不会的,我,这不是好好的。” 马皇后紧紧抓着他,哭了半天,才渐渐察觉不对:“重八,杰儿这……还是没记起来?” 仁武帝父子都应了一声,小孩哥轻声安慰:“你别难过,我已经在吃药了,就是救你的神仙给的药,我很快就会好了,就会记得你们了……就算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看到你们,就觉得十分亲切,就知道你们是疼爱我的,我……我也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太子含着眼泪就笑了。 一见就感觉亲切?这不是叫他小马爹时候了? 但儿子以前很任性很孩子气,如今却能似模似样安慰人,这成长真叫人又心酸又心疼又欣慰。 马皇后也是直掉眼泪,仁武帝连忙道:“妹子,刚醒过来,可别哭了,也别多说话,咱缓着劲儿慢慢来。杰儿都回来了,你得好生养着,咱们家可不能没有你啊……” 马皇后含笑听着他叨叨,轻轻摇头:“我,觉得好像全身都轻快了,好像,全好了似的。” 一家人低声说着话,一直到药熬好了,端进去,太子才出来,问:“宝月,直接喂就成?” 林宝月点了点头,太子回头挥了挥手,又转回来,道:“宝月辛苦了,我心中感激不尽,我先叫人带你下去休息一下,等醒了我们再说话。” 林宝月知道皇家父子肯定得交换信息,当然是应下了,一边又跟他道:“殿下,皇后娘娘,还得再吃两三个月的药,但应该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你叫个人过来,我把这几天的药交待给他。” 太子连忙叫了两个人过来,他自己也没走,在旁边听着。 林宝月先拿了十天的药出来,说了说饮食禁忌,一边又交待:“这种药,饭后两刻钟吃,温水送服,一次吃两粒,这种一次吃三粒,这种一次吃一粒……这种是需要熬的药,熬好了早晚服用。” 几人都恭敬应声,然后太子吩咐人带林宝月下去休息。 林宝月吃了一碗面,倒头就睡,她这个身体还不到十五,连着赶了几天路也确实累了,一气儿睡到第二天中午。 等迷迷糊糊醒了,宫人立马进来服侍她洗了澡,换了衣裳。 正吃着饭,太子就过来了,林宝月起身笑着告了声罪,太子笑着摆手:“这有什么,杰儿到现在还没醒,我也是刚醒没多大会儿。” ------------ 第180章 娇养的皇帝女儿 林宝月道:“皇后娘娘可好些了?” 太子笑道:“好多了,太医把脉说大好了,还跟我讨了几丸你给的药,我想着叫他们学学,就一样给了一粒。” 林宝月点了点头,也不多说。 太子怕她不自在,直接坐下,叫人给他端了半碗面,陪着她用了饭,这才道:“我娘刚睡下,这几日我娘病重,我爹无心政务,积下了不少政事,这会儿在处理,我先带你见见兄弟姐妹们……你救了杰儿,又救了母后,我真心把你当自家妹妹,你也跟着他们叫我大哥可好?” 哇哦? 这就是皇家父子商量的结果? 看来皇帝不怎么想认她这个“第一宠臣”的人设呢! 林宝月立马道:“臣不敢!臣不敢僭越!” 太子笑道:“行了,别耍宝,你就当这是命令罢。” 林宝月就没再推,笑着叫了一声:“大哥!” 等吃过饭,林宝月就跟着太子去见人。 太子明显是提前通知过的,林宝月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在等着她了。 太子笑着给她介绍,“宝月,我这些弟弟们,一直到六弟,都比你大,你直接叫哥哥便成,这是你二哥成樉,封秦王,三哥成㭎,封晋王。” 他一边介绍,林宝月一边施礼叫人:“二哥、三哥……” 一边暗搓搓等着看老四,谁知太子下一句是:“四哥成橚,封周王。” 啊?! 啊啊?? 周王朱橚不是行五的吗??我的燕王/明太宗/明成祖/Judy/朱棣哪?所以狗作者把我永乐大帝给蝴蝶掉了吗! 呜呜呜!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书世界,原作《农门权王》本来就是架空,渣男要做摄政王,肯定不能有朱棣这种雄主,就连朱标也不合适,毕竟人家都是接受过正经帝王教育有本事身后也有势力的……就得朱允炆这种最合适,吕氏出身不显,朱允炆也属于捡漏当皇帝,自己又没脑子,只会玩削藩消消乐,很合适,很合理。 林宝月一瞬间的走神儿,就被大家看在了眼里。 顿时好几个人多看了周王成橚几眼。 他们前头这兄弟几个其实长得挺像,全都是圆脸,浓眉大眼,高大英武,就连太子也是,只是太子的气质儒雅一些。 只有四弟成橚是容长脸,眉眼也修长俊俏,难不成小神仙看上四弟/哥了? 只有太子十分淡定。 他确定林宝月没看上四弟,他怀疑她谁也看不上,她就没长这根筋。 太子一直把兄弟们都介绍完了,全都给了见面礼,又介绍了另一边的姐妹们。 公主们中,临安公主、宁国公主都已经出嫁了,但此时也在宫中,下头的崇宁公主、安庆公主、汝宁公主比她大一岁,怀庆公主、大名公主与她同年,但她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七,所以全都比她大着月份,再下头的是比她小的福清公主、寿春公主、和9岁的南康公主,更小的,比如6岁的永嘉公主这会儿没有过来。 对林宝月这个现代人来说,十八以下全是小孩,除了熊孩子之外,她对小孩大都比较宽容。 尤其小姑娘们。 一看到一群漂亮小姑娘,她就想起小戏骨红楼梦,小小一只,细声细气,小花儿摇摇,小辫儿垂垂,这不就是汉服娃娃吗? 尤其就站在她身边的福清公主,小腮肉肉的,长得也太可爱了吧?安庆公主才十五的小屁孩儿,个子还没她高,抬着下巴努力做出公主的神气样子,其实大眼一直偷瞄她也挺逗。 林宝月差点没忍住绽放出姨母笑。 几个公主显然也对她非常好奇,全都在细看她,还问起她如何救下成英杰。 林宝月立马绘声绘色给她们讲了讲,听得一伙小姑娘们惊呼连连,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远处也安静听着。 说完了,又给她们讲了一些乡间趣事,包括她如何造水塔、如何当族长。 要知道,如今最大的临安公主才二十二岁,而十九年前,朱元璋就已经自立为吴王了,也就相当于,这些小姑娘们,全都没有接触过这些,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问几句。 林宝月当然不是在瞎聊,她是在挟带私货,隐晦告诉太子,我从不想当被娇养被宠爱的皇帝女儿,我要做的是能干大事的绝世名臣! 她就是要“旗帜鲜明”地走向这个目标,不会先后宫再朝堂这么迂回,没必要。 正聊着的时候,外头,成英杰跑了进来。 他本来长得就好看,这一换衣裳,天潢贵胄的感觉就出来了。 进了门也没跟旁人说话,直接扑进林宝月怀里:“姑姑,你吃饭了吗?” 林宝月笑着道:“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没吃吗?” “嗯,”成英杰道:“我想在这儿吃。” 林宝月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太子,成英杰这才上前,叫了一声爹。 太子点了点头。 宫人上了饭,其它人全都吃过了,只有小孩哥一个人吃,他明显是看到林宝月跟一伙小姑娘聊天了,于是难得软着声音撒娇:“姑姑,你陪我吃。” 林宝月刚吃完,吃得还挺饱,但这种“我跟皇孙好”的戏不演白不演,她就跟太子和兄弟姐妹拱拱手,要了半碗粥,一根一根挟菜吃。 成英杰没话找话,跟她聊天:“姑姑,昨天晚上,我回去睡觉,有一个人,他说他是从小服侍我的太监,我不认识他,但他过来服侍我穿衣脱衣,他一举起衣服,我就知道要抬手,要转身,我换完了才一下子想到,我觉得好惊讶……姑姑,为什么我不记得很重要的爹爹祖父,却偏记得怎么穿衣服脱衣服这种小事呢?” 林宝月道:“人的大脑皮层,是非常非常精密的,分为运动区、触觉区、味觉区……等等。譬如味觉区病变或者受损,就会导致味觉障碍,比如味觉失灵。” “还有布洛卡区,是语言的运动中枢,如果这一部分受伤或者病变,就会导致失语症,也就是说,你读书,写字不受影响,但说话缓慢,说不了复杂的话。” “而脑部海马体受损,就会导致失忆,但失忆主要是会忘记事情、人物和知识,并不会忘记生活常识。而且失忆还分为局部性失忆症,就是忘记创伤事件发生前后几小时内的情况;选择性失忆:就是选择性地遗忘一些不愿意记得的事情;全盘失忆:完全忘记自己的生活背景等等……” 大家都被她的小课堂说得一愣一愣地。 小孩哥倒是接受良好,认真听完,点了点头。 后头晋王成㭎忍不住插话:“你懂医术?” 林宝月摇了摇头:“我不懂。” 晋王道:“可你会治病啊,太医都治不了,你却治好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是啊,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我也失忆了,忘掉了前世前前世……很多的事情吧。” 秦王成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凑近了些,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说你还会变戏法呢,来来,给哥哥变一个,变得好,哥给你赏钱!” 林宝月收了笑,皱眉回头。 ~~❀~~ 朱元璋的女儿,好多生卒年不详、名字不详、事迹也不详的,也有很多按洪武十四年算还没有封号的,没办法啦,只能按姐妹的生辰推上去,取个大概年龄,另外,全都直接写封号了……还是求一个五星好评呗★★★★★★ ------------ 第181章 挟皇孙以令天子 她已经明确表现出了态度,但秦王一点都不在意,嘻皮笑脸地道:“怎么着,开个玩笑还气上了?在乡下的时候不也天天变么,怎么进了宫反倒拿上乔了?我觉得……” 太子怒斥:“二弟,还不住口!” 林宝月冷笑一声,霍然站起,冷声道:“我昼夜兼程而来,救了皇后娘娘,虽不敢称恩,却怎么也称不上过吧!为何你身为人子,竟来羞辱我?!就算你有天大的理由,不想救你的母亲,也不该把这愤怒记到我头上!真真是见识了!” 秦王惊呆了,其它人也惊呆了。 不想母亲活,就羞辱救了母亲命的大夫?!没有人敢给皇子扣这样的锅! 林宝月半点不惧。 就算大家明知道是扣锅又如何,他敢背这样的名头吗? 回过神来,秦王大怒,指着她的鼻子:“你这个……” 林宝月冷笑一声,狠狠一巴掌拍开他手,转身就走。 成英杰站起转身,抬手就把碗扣到了秦王头上,然后直接跃过桌子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原来皇祖母的命一点都不值钱,原来我的命也一点都不值钱!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换不到!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全都是假的, 是骗人的!早知道我们才不来皇宫!你们这些皇家子弟,就会欺负人!欺负人!!” 秦王顶着一脸粥,脸都绿了。 太子急急去追:“宝月!宝月!杰儿!” 林宝月理也没理他。 其实林宝月只是借机发作。 毕竟今天才刚见面,大家都在观察她的为人,这种事情若不发作,后患无穷。 她当然知道不是太子的锅。 因为太子跟她相处过,比较了解她,更因为太子没这么蠢。 这就好比一家公司,刚成立,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只能算凑合。 但现在,有个人注资几十几百几千亿,条件只是在你的公司当一个小领导,听你指挥,不干涉你公司的事务,还给你公司创收,没准儿还能帮你博下一个千古名君之名……你面子里子全都有,你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啊?? 所以,皇帝和太子才会想让她当“皇帝闺女”。 因为仁武帝的想法,明显是把她“供”起来,也就是说,她地位超然,她出主意,或者拿东西,他派人去干活儿,功劳还是她的…… 说白了,身为一个封建土著,他的想法就跟林宝月完全不一样。 他认为,她在乡间的努力是在“受苦”,是不得已的,她表明想投效想当第一宠臣是在示忠和示好,而他,给她“更好”的,来招揽她,表示出帝王的礼贤下士和重视,他没准儿还觉得自己特体贴。 这是彼此认知上的问题,互相协调一下就可以解决。 这跟秦王的挑衅,完全就不是一个方向。 秦王完全就是在没事找事啊! 都不说神仙不神仙了,就只说医术吧,你明知道太医治不了,人都要死了我转眼就治好了,你还敢得罪我? 你一辈子不生病? 正常人都不会轻易得罪一个神医……只有不正常的,又疯又蠢的人才会这么做。 所以秦王绝对是在自作主张。 但也不奇怪,因为历史上的秦王朱樉,本来就是个人渣是变态啊! 他数次对朱元璋的命令阳奉阴违,大兴土木,酒池肉林,疯狂敛财,虐杀寡 妇、掳杀幼 女,阉割男 童、酷刑折磨宫女……种种恶行数不胜数,最后自作自受,被三个老妇人毒杀了。 而且他的正妃,就是《倚天屠龙记》里头赵敏的原型,元末大将扩廓帖木儿,也就是王保保的妹妹,名叫观音奴,只是不得朱樉宠爱,过得挺惨的。 啊呸! 就这样的货也配封秦王,真替祖龙大大和二凤觉得晦气! 林宝月脚下匆匆,成英杰飞也似地跟在后头,两人脚下都快,毫不迟疑,太子不得不迈开大步跑了几步,才挡在她面前,道:“宝月,别生气,我叫二弟向你赔罪。” 林宝月并不跟他拉拉扯扯,退后一步,冷声道:“早干什么去了?若殿下当真有心,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令弟唱白脸,你来唱红脸,真把我当傻子了?让开!” 太子正色道:“宝月误会了,绝无此事!” 秦王远远在后头嚷嚷,“大哥,你何必这么低声下气?” 太子怒喝:“住口!还不过来赔罪!” 秦王一边走过来一边续道:“赔什么罪,不过一个村姑,关起来饿两天就老实了,叫我看……” 下一刻,后头脚步声响,林宝月下意识回头时,就见黄色龙袍风一般卷过来,然后一脚踹到了秦王背上。 秦王看着起码有个一米八几,膀宽腰圆,胳膊是真比她腰还粗,直接被他这一脚踹的,双手画圈,整个人往前踉跄几步,啪叽一下糊到了地上,摔了一个嘴啃泥。 仁武帝随即大步过来,满面怒容:“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跟你大哥说话的?” 秦王声也不敢吱,迅速爬起来,就跪到了地上,仁武帝这才抬头:“怎么回事?咱听到杰儿嚷嚷了,谁欺负杰儿了?” 小孩哥道:“他记恨姑姑救了皇祖母!出言羞辱姑姑!” 林宝月:“……” 这孩子,真会说!! 秦王已经吓尿了,连声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没说她救娘不对!我没说!我没记恨!” 小孩哥道:“那你说,姑姑救下皇祖母对不对?” “当然对,当然对,”秦王偷看了仁武帝一眼,连声道:“她救了你皇祖母,我心里感激不尽!” 小孩哥立马道:“你感激不尽,于是就羞辱姑姑?!这根本就不合理啊!只有你不想让姑姑救奶奶,偷偷盼着奶奶死,姑姑却把她救了,你心里记恨上姑姑了,于是羞辱她,这才合理!!你休想骗我!” 林宝月再次:“……” 哎呦我宝贝儿这张好嘴啊! 这孩子真没白救,又聪明又会说!把她不方便说的话全说了!她亲自生的也就这样了! 话说她这算不算挟皇孙以令天子? 秦王直接都傻眼了:“不是,不是,我没有……” 仁武帝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踹出去好几步远:“丧良心的狗玩意儿!糊涂东西!蠢货!” 秦王抱着头躲避:“爹,我真没有!别打了!” 秦王是真的脑子混,仁武帝骂他蠢货,很显然,仁武帝也知道秦王不敢盼着马皇后死,可是在这种时候,对林宝月不敬就是蠢。 而且仁武帝打儿子,是真下狠手,脚下带风,追着儿子满村……不是,满宫跑。 太子有些不忍,转头看向林宝月。 而林宝月正不动声色地观察仁武帝,又转头看向太子,似乎在借此判断这是不是他们商量好的伎俩。 两人视线相撞地那一刻,太子定了定神,朝她走了过来。 ------------ 第182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林宝月虽然是演戏,但也确实多看了仁武帝几眼。 昨天她要装臣子,没细看,今天她才认真看了看仁武帝的样子。 她脑子里一想到朱元璋,就会出现那张马脸的经典画像,但其实,仁武帝是个圆脸,浓眉大眼,还留着胡子,身量高大威武,气质也很外放很剽悍,穿着龙袍都不像个皇帝,像个大将军。 虽然秦王活该,但,说真的,朱元璋的儿子,就没几个不残暴的。 秦王朱樉残暴疯狂,其它儿子也差不多。 如果一个儿子残暴,那可能是儿子坏,但所有儿子都残暴嗜杀,肯定是教育出了问题。 现在看来,可能朱元璋就是这种虎狼教育吧。 朱标是特殊的,得到了父亲几乎全部的爱和信任,才能长成温润宽厚的性子。 但余下的儿子,则全部奉行“棍头出孝子”的育儿方式,肆意打骂,疯狂贬低,所以,这些不被偏爱的孩子们,压抑太久了,一到了自己封地,就会原形毕露,骄奢淫逸,杀戮成性。 但好在,现在马皇后没有死,情形应该会好一些。 太子走了过来,温言道:“宝月,二弟他脑子混,一根筋,他不曾亲眼见过宝月展露神迹,所以一心以为我是被蒙蔽了,才会对你不尊重,我让他向你赔礼。” “不用了,”林宝月淡声道:“我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但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 太子正色道:“不会,我担保,绝不会。我早就说过,宝月你是国之重器,大明之福,大明之幸,你待父皇炽热忠心,父皇与我,全都明白,亦绝不敢辜负。” 瞧,会说话的,说出话来就是好听。 林宝月当然顺着坡下来了:“是我的错,误会了殿下。” 两人说着话,仁武帝也终于打完儿子回来了,朝着林宝月绽放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宝月啊!你二哥是个六叶子(缺心眼),打小就捞头八基(脑子蠢笨)滴,你甭理他,他再惹你,你尽管跟咱说,咱收拾他!” 仁武帝外表威武,笑起来却有一种老农民的憨厚感,真就是田间地头常常见到的那种族伯族叔的笑容,妙在一点也不违合,这就是独属于他的伪装了。 林宝月忙道:“多承陛下厚爱,宝月惭愧。” 仁武帝哈哈一笑:“来来,宝月来,你进来咱爷俩说说话。” 林宝月应下,小孩哥立马道:“我也去。” 仁武帝回头,小孩哥瞪着俩大眼:“我不去,你们偷偷欺负姑姑怎么办?” 仁武帝就呵呵笑了:“乖孙儿就是仗义,一起过来吧。” 啥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这就是明晃晃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仁武帝明显是真的不见怪,他看他大孙哪哪都好极! 仁武帝随走随笑呵呵跟林宝月说话:“宝月,你二哥向来差把火(有点蠢),你大哥却是个好的,你也莫要生气了,跟着你大哥叫咱父皇便是,叫爹也成!亲切!” 林宝月只是不想被架起来,但对皇帝闺女这个身份却是求之不得的,立马不客气地叫了一声:“父皇。” 仁武帝答应了一声,随走着又道:“虽说咱爷俩是头一回见,但咱听你的事儿,可真不是听了一桩两桩了,咱早就觉乎着跟你这孩子心里亲近!后来还救了杰儿,这就是缘份!这不一见你,灵泛化得了,漂亮化得了(聪明得不得了,漂亮得不得了)……” 林宝月一脸不好意思,心里会心一笑。 一个学习能力如此恐怖的人,会学不会官话? 他方言和官话掺着说,不过是另一种伪装,但也确实听着亲近,觉得他真把你当自己人。 进了门坐下之后,仁武帝才不说方言了,笑着道:“咱今儿真挺高兴,你们娘亲身体好了,杰儿也回来了,还认了宝月这么个宝贝闺女。” 他笑跟她道:“宝月啊,前几天,王家还献了一个火炕的法子,咱叫人试了试,真是个好东西!” “对呀,”林宝月乖巧地道:“是我求王家帮忙,献上来的。” 她就简单跟他说了说跟王家的交集,然后顺势开启了新话题:“父皇,今早儿臣醒过来之后,脑子里多了一些东西,我想了很久,所以才起晚了……我不懂这个,但感觉很有用,想说给父皇和大哥听听。” 仁武帝明显是听太子细说过她的“感觉”的,立马双眼精光一闪,略微俯前:“哦?” 林宝月道:“似乎在很久之后,有一个叫张居正的大臣,他推行了一个国策,叫‘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的首倡者名叫桂萼,张居正只是推行者,一条鞭法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这样一来,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也让地方官员难以作弊,进而增加国家财政收入。 仁武帝和太子都是行家,当然是一听就明白了此事的意义,全都目光灼灼盯着她,林宝月内心早就把这场戏排了好几遍,偶尔展露迷茫的眼神儿,说得并不流畅,完美表演了一边感受一边说。 等她说完的时候,仁武帝已经有点激动了,站起来,似乎想来拍她的肩,中途觉得不妥,就拍了拍扶手,道:“好孩子,宝月真是个好孩子!父皇先召人说说此事,你先带杰儿出去玩。” 林宝月道:“等一下,父皇,儿臣还没说完。” 仁武帝手一顿:“哦?” 当然还得说雍正的摊丁入亩啊。 摊丁入亩是在康熙皇帝“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政策的前提下推行的,在此之前,推行的都是以人头为对象的丁税制度,也就是说,按人口多少征收赋税。 而摊丁入亩,则是把丁银和田赋合并为一种赋税,成为田银,田银按土地的等级和面积来确定,不再与人口挂钩。 这样一来,减轻了无地和少地农民的赋税负担,促进了人口的流动和增产,也促进了农业和手工业发展;同时简化了赋税规则和征收方式,使官府可以更有效地管理和监督赋税,减少了漏税、贪污等现象,国家财政收入更稳定。 一条鞭法,还有升级牌的摊丁入亩,全都是极其重要,行之有效的国策。 她一见面就说出来,能够大大给自己增加份量,也能早早为这片国土注入生机。 还是那句话,她不是政客,她是个商人,对她来说,大环境越好,她才越能放开手脚,拥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 第183章 去父留子当太后 林宝月说完了,毫不恋战,立马拉着小孩哥的手一起告退了,然后仁武帝急匆匆招人议事,林宝月两人就在宫里溜达了一圈儿。 南京皇宫,整个格局色调跟北京故宫确实挺像的,只是因为新建成,看着格外鲜亮堂皇。 林宝月还特意去看了城砖上的铭文,全都是凸起的文字,写明了整个生产过程中每一层的负责人,譬如提调官、通判、又比如总甲、窑匠等等,明确生产责任人,有问题方便追责,这种方式,身为一个商人看着真是格外亲切,也不知是谁最先想到的。 两人溜达了一圈儿,肚子都饿了,正一边走一边商量去哪儿吃饭,就见一个女官小跑着过来,施礼道:“两位殿下,皇后娘娘召见。” 两人就过去了。 这会儿,虽然福慧村下着大雪,其实还只是秋天,天还不冷,暮色初上,宫殿的门开着,宫人正鱼贯地把菜端上来。 马皇后已经起身了,站在殿中,含笑朝她们招手:“月儿,杰儿,快过来,我们一起用饭。” 林宝月连忙快走几步,就要施礼,马皇后已经迎了上来,拉住她手:“自家人,不必多礼。” 林宝月也没有坚持,抬头对她笑了笑。 马皇后的个子还挺高的,感觉起码有一米七,身量修长却并不纤细,与时下女子颇有不同,生了一张国泰民安脸,双眼明亮含笑,整个人的气质都非常平和从容,不是她想像中温婉大气的感觉。 进了门,洗了手,三人在桌边坐下,旁边的宫人都退得挺远,可见平时吃饭也不用人服侍。 桌上四菜一汤,简单清淡,抬头时还能看到前方窗下摆着一架织机……咋说呢,非常接地气了。 吃饭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马皇后一直含笑跟她们闲聊。 小孩哥起先还惜言如金,渐渐就越说越多,还跟她聊小明心和小明志,聊起两条狗,一边说着,就忍不住哽咽了,“我想家了,也不知道花花早上醒了不见我,会不会哭,明志还说,等他再练几日,要与我在冰墙上比一比轻功呢……” 听他这么自然而然说“想家”,马皇后一时哑然。 林宝月含笑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哥哥,你先来这边探路,等人头都混熟了,再接弟妹来享福。” 小孩哥瞬间就被安慰到了:“你说得对!” 他立马责任感爆棚,更加积极主动跟马皇后聊天,而且还开始自以为机智地套话了……比方说仁武帝喜欢什么样的孩子,比方说这些叔叔姑姑们都是什么脾气。 马皇后一边答着,也忍不住好笑,笑着看了林宝月一眼。 小孩哥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奶奶,为什么我爹,从来没提起过我娘?” 马皇后笑容一收,她温和道:“你娘已经去世了,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哦,对哦。 历史上,太子妃常氏,在洪武十一年生下朱标第三子朱允熥,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只是不知道这会儿吕氏有没有被扶正。 应该是还没扶正的,要不然马皇后应该会提一嘴你继母如何如何的。 三人吃完了晚饭,又聊了会儿,看小孩哥开始打哈欠了,马皇后牵着她小手站起来,示意林宝月等一等。 林宝月也不困,慢悠悠喝茶等着,马皇后牵着成英杰的小手,一直送他去睡下,才折回来,拉住她手,温言道:“月儿,我与你说说话。” 林宝月应了一声,马皇后轻声道:“我知你虽年幼,却十分聪明早慧,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标儿的正妃,三年前去世了,一直未立正妃……标儿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杰儿亦是身份特殊。如今,你救了杰儿,杰儿又十分依赖你,标儿又因雪灾,与你相处了一段时日,这岂不是上天铸就的缘份?” “你身怀奇才异能,精明强干,又有报效国家之心,却惜在女子之身,所以,身入朝堂,何如掌管后宫?标儿你也是熟悉的,他性子宽厚仁爱,将来必定夫妻和睦……” 其实林宝月听了个开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并没有打断,只安静听着。 马皇后与仁武帝父子的想法,显然出现了分歧。 太子明显是没有这个想法的,而仁武帝接受了太子这个想法,但其实,马皇后这个想法才是“正常”的。 马皇后并不是一个见识短浅的闺阁女子。 她熟读诗书,聪敏睿智,能安抚将士做好后勤,能起草文书出谋划策……甚至还能在危险时背着朱元璋逃命,为朱元璋的成功立下了汗马功劳。 哪怕朱元璋称帝之后,马皇后也不忘初心,宽厚仁慈,重视百姓疾苦,身体力行的倡导节俭,把规劝帝王视为自己的责任,保护忠臣,惩罚奸佞,革除陋习……朱元璋曾称赞她“家之良妻,犹国之良相!” 所以,她身为一个皇后,所做的事情确实很多很重要,她的想法,也不能说错。 林宝月并没有看不起皇后。 真正的皇后并不是天天搞宫斗忙打胎,也不是只辅佐皇帝、管理后宫,皇后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角色,在很多活动中,都需要有所作为,发起,支持、参与、管控等等,一言一行都很重要。 对一个国家来说,一个好皇后,肯定比一个好大臣更有用。 但是呢,她干不了这个活儿啊! 假如她现在是女官,钱给够,她能淡定给他排侍寝表,但她如果是皇后,哪怕她不喜欢皇帝,也会不爽会恶心,会天天盘算去父留子当太后。 就算buff叠满的马皇后,也没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她? 不好意思,她有洁癖,生理和心理上,都接受不了共享黄瓜。 哪怕不说这个,只说利益吧。 现代人,尤其曾经也是个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谁受得了手心朝上?我为啥不能自己赚了自己花? 所以,等她说完了,林宝月就直接道:“娘娘爱我器重我,我十分感激,但我真的做不到……我这个人心冷,只爱自己,绝无可能如此爱慕旁人,甘心为他付出。” “而且我还护食,我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给旁人,旁人沾过我就不会要了,所以我不适合任何人的后宅。也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 “而且我从不觉得,不成亲是坏事,对我来说,爱情的本质,只是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肽、垂体后叶激素、苯基乙胺等分泌旺盛导致的,人应该用脑子生活,而不是屈从于身体激素,我不需要这种无聊的东西,它只会浪费时间。” “娘娘明鉴,我绝无看不起深情之人的意思,亦无看不起各家主母的意思,只是我自己不需要亦不向往罢了。” 她故意说一些古人听不懂的词汇,好让她感受到这种“不同”,然后接受这种不同,相信她是确实不需要。 正说着呢,就感觉马皇后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林宝月立马打开地图,果然看到仁武帝和太子站在外头。 ------------ 第184章 工作狂皇帝 你说说,堂堂一个皇帝/太子,咋还偷听上了呢? 林宝月立马一把拉紧马皇后的手,阻止了她起身打招呼,一边慷慨激昂地道:“但父皇和大哥,却俱是千年难遇的好主公!我若为臣,定为父皇鞠躬尽瘁研精竭虑,为大明腾飞添砖加瓦……” 她滔滔不绝。 外头,太子轻轻笑出来,在仁武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父子两人就进来了。 马皇后笑着起身,林宝月一脸惊讶转头,太子笑着敲了她一下:“行了,别装了,也别念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林宝月嘻嘻一笑:“父皇,大哥。” 仁武帝已经坐下了,朝她招手,林宝月过去,仁武帝一手扶膝,朝她俯身,展露出老农民的憨厚笑容:“宝月,父皇给你封个爵位,不发俸禄,你觉得怎么样?” 林宝月的笑容缓缓消失:“……???” 仁武帝真诚地跟她对视:“父皇也不瞒你,父皇一直都想要一些不拿俸禄光干活,还干得很多,干得很好的臣子。哎,宝月啊,你是神仙,你能不能帮父皇实现这个夙愿呢?” 林宝月:“……???” 你37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你一个皇帝,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太子在旁边,笑着道:“为父皇鞠躬尽瘁研精竭虑,为大明腾飞添砖加瓦啊……” “对啊,”仁武帝击掌道:“宝月乃是绝世名臣,又身怀异宝,何必俸禄?咱还想跟你多要点儿呢,要不你给父皇发点俸禄……你父皇我天天国事辛苦,也想要一点俸禄呢!” 林宝月:“……” 好好好,摊上这种不要脸的穷皇帝,她能咋样,能咋样?? 林宝月直接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巨真诚地道:“父皇,儿臣待父皇之心,待大明之心,当然是真挚滚烫,可昭日月的!儿臣若有,自然愿为父皇为大明倾其所有!!” 她一边说,马皇后和太子就在一旁笑,主要是头一次遇到敢跟仁武帝对着飚戏的,亲生的也就这样了。 林宝月可不会笑场,瞪着俩大眼跟仁武帝对视,续道:“但儿臣这异宝,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儿臣也一直在摸索着使用方法。据儿臣观察,这异宝好似一个门户,能拿到不属于咱们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我总感觉,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话一说,太子就收了笑。 他又不傻,正所谓“天衣无缝”,那反之,有缝的自然就不是天衣。 林宝月拿出来的衣裳,别说缝了,连商标都有,他早研究过好几遍了,所以她说出来这话,他一点也不意外。 林宝月续道:“我如今投进去又消失的,有我卖花生油的银子,还有一些山上采的东西,但毕竟有限,想要拿到更多,自然要找对咱们最有利的东西,就是咱们有很多的。” “所以,我才想到了人工和土地,譬如说我在福慧村,组织各村织毛衣,做扣子,这其实就是在售卖我们的‘人工’;又比如我们拿到种子,种粮种菜,这是在售卖我们的‘人工’和‘土地’。我觉得这种方式,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拿到种子,种出粮食,拿一部分去交换别的,而我们得到了粮食……” 仁武帝已经严肃起来,缓缓点头。 这会儿下头已经上了饭菜,仁武帝和太子居然还没吃饭,一边吃着,太子问:“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林宝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试过很多东西,大都可以,但我能接触到的东西毕竟有限,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太子缓缓点头,道:“似乎……似乎其它世界的东西,都比我们的东西好一些,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是他们的过去?譬如秦汉隋唐的器皿,到如今便是古物,我们的东西,是不是也是这样?” 哎哟我的哥!真聪明! 虽然书世界的古董不太值钱,但这个路子是对的,古人也是聪明的,所以才要行事谨慎啊! 仁武帝立马拿起桌上一个碗,把汤倒进自己的饭碗里,把碗朝她一递:“试试。” 林宝月:“……” 碗边还挂着半片菜叶子!! 她得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他是皇帝是皇帝是皇帝,是老板是老板是老板……才能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起码洗一洗啊! 但林宝月还是接了过来,自己在空间里洗了洗,然后上架,自动识别为,“架空元代白釉螭龙碗”,下头小字注明:“架空朝代物品,按市场价50%收购。” 市场1916万,半价958万。 卧槽!! 林宝月一下子站起来,差一点把粗口飚出口。 就这么个小破碗这么贵!! 仁武帝和太子齐声道:“怎么样?” 林宝月可没忘自己立的人设,光圈什么的,于是兴奋地道:“一下子大了一圈!我们要什么?我们要什么?快,现在想想试试!!” 仁武帝兴奋地直搓手:“哈哈哈哈!” 太子推他:“爹!你快点!” 仁武帝道:“要种子!高产的种子!” 哎哟,这不是正好? 于是林宝月暗搓搓给打了个八折,买了766万的玉米种子,一抬手,种子就轰一下涌出来,就把大家给冲走了。 仁武帝大叫:“妹子!!” 一边划动手臂游过来,抱住马皇后往外游。 林宝月自己位于中心,被顶到了垛垛上,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想到有这么多,我这么去感知,没有那么清楚的……” 马皇后笑着道:“没事,我没事。标儿没事吧?” 太子远远答道:“我没事,我被冲出来了。” 林宝月慢慢从上头滑下来,仁武帝哈哈大笑:“宝月,有这么多?” “不是,还有,”林宝月道:“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找个地方再放吧?” 仁武帝大笑:“好好好,哎,桌子上的碗可得好生收拾,可别弄坏了!老值钱呢!” 大晚上的,仁武帝也不嫌麻烦,立马召了一大堆朝臣来,然后就在殿前,让林宝月把种子放了出来,老大的一垛,就这么金灿灿地堆在那儿,看得朝臣们目瞪口呆。 然后林宝月说了说种植要求,自有人去记录,一些朝臣便上前来与林宝月搭话。 这会儿来的都是重臣,洪武时期还没有内阁,主要就是六部的尚书侍郎,林宝月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户部侍郎郭桓。 明初四大案啊!郭桓啊! 勾结官吏,盗卖官粮,赃款达到几百万,牵连者无数,就光死掉的官员就有万余,牵连至死的几万人,各地抄家破产的地主不计其数。 但是呢,郭桓案是洪武十八年,似乎是郭桓洪武十七年去浙西征税时才开始的,现在应该还没开始? 有机会还是要提醒一下太子才好。 大晚上的,林宝月与大家寒暄了几句,仁武帝便亲切地跟她道:“宝月回去休息吧。” 林宝月笑着应下,便退了回去。 隔天一大早,林宝月还没起,便有人来叫她去上朝。 哟,这是发现她上朝对国家更有利,打算给她能上朝的身份了? 这工作狂皇帝治下飞一般的效率啊……林宝月迅速穿好衣服,女官匆匆教了她一点礼仪,然后就带着她过去。 一屋子官员,都冲她绽放出了亲切友好的微笑,宝座上的仁武帝,也冲她点头微笑。 林宝月肃容上前,上头官员便展开圣旨,宣了旨。 ~~❀~~ 一换地图卡到我想撞墙,先更两章吧,我继续码,不造啥时候码出来。 ------------ 第185章 狼狈为奸的狗父女 林宝月封郡王,封号昭,授户部侍郎,额外加封太子少师,赐蟒服,赐宅邸……等等。 林宝月:“……!!!” 封王诶! 这一步迈得太大了,哪怕她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仍旧被震惊到了。 果然不愧是仁武帝,行事完全没有条条框框,也完全不在乎臣子怎么哔哔,只要让他看到实际利益,嗯,他估计是看到玉米的产量了……总之,只要给他实在的,说给爵位就给爵位,说封官就封官儿! 虽然确实挺惊喜,但细想也合理。 哪怕她是皇帝,也会给她封大官儿。 因为她的“异宝”,别人看不到,只有她自己能看到,那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这样的人,必须得给出大筹码,花大心思去笼络,又抬得高高的,极多眼睛看着才好。 而且,对她来说,封王、封公侯伯,比做公主要有用得多。 因为改变观念,向来是最难却最有用的方式。 也就是说,封公主,譬如封镇国公主,对她自己好,轻松省力,而封王,则是方便后来人。 因为镇国公主本来就是女子,本来就可以监国理政,所以她做事名正言顺,阻止小,不需要“改变观念”。 而封王才是实实在在的改变观念。 起先大家肯定会觉得离谱,觉得怎么会有女王爷啊,可“女王爷”这种古怪称呼,却代表了一种希望。 她是先行者,这是一个过渡,这是一道门,推开之后,大家很快就会发现,“王”的后头,并不一定要加上一个爷字。 亲王就是亲王,郡王就是郡王,“王”没有性别之分,男女全都可以做,当这个概念普及下去,一定会减少后来的姐妹上位的阻力,同时也能鼓励天下女子上进之心。 比如明末女将秦良玉,若亲王没有性别之分,以她的本事和功绩,一定可以封王……为何要等明朝灭亡才能追谥一个忠贞侯? 林宝月是真的惊喜,诚心诚意地谢了恩,接了旨,抬头时,仁武帝坐在上头,笑容满面,朝她打了个眼色。 林宝月:“……” 林宝月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骨子里居然还有狗腿基因,她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了老板的意思,立马熟练地开始表忠心:“父皇雄才大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建立大明,儿臣何其有幸,逢盛世遇明君,儿臣愿以身许国,鞠躬尽瘁……” 吧啦吧啦…… 仁武帝从宝座上下来,面露感动,“吾儿虽生在民间,却胸怀大志,一心为国,不求回报……” 吧啦吧啦…… 他也滔滔不绝,但字里行间,林宝月只听出来了四个大字“不想给钱”。 旁边的文武百官,眼神儿已经从见到神仙的星星眼,迅速变成了死鱼眼,打工人的怨念就快要凝聚成雷神之锤,重重打在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父女头上。 无辜躺枪的林宝月:“……” 就在这一刻,看着仁武帝,林宝月忽然就理解了朱元璋。 不是说么,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 朱元璋幼年时家中赤贫,赋税沉重,打小一家子就在东躲西藏的躲税债,又灾荒不断,就这么看着家人一个一个死去,连求一块地安葬都求不到,走投无路之下当了和尚,乞讨流浪好几年…… 所以,朱元璋痛恨贪官,这简直这太合理了好么。 包括最为后人诟病的宗室政策“集天下财力养猪”,也只是因为自己吃过的苦,不想让子孙后代吃,他不是什么复兴中 华的革 命者,也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的爱国者,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老农民,打天下时只是想活下来,当了皇帝想叫一家人过好日子,就是这样纯朴的愿望。 但理解归理解,面对一个连饼都不给画,你干就干不干就弄死你的老板……谁能心平气和? 她当了官不光长年007还要吃糠咽菜当她于. 谦啊? 虽然心里啧啧啧,但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拆他台,倾情配合他表演,甚至还不要脸地卖了个萌:“父皇说什么都对!我全听父皇的!” 仁武帝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林宝月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虽然满殿的人全都在看她,但这道视线,仍旧让她觉得古怪。 林宝月抬头,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武将迅速扭开了脸。 林宝月:“……” 呵,呵,呵,你有胆子盯着我看,有本事别转头啊! 咋滴,没见过狗腿子啊? 我怎么了,我狗腿怎!么!了? 我封了王诶!大明异姓封王有多难?一个郡王,还不够我把情绪价值给我表爹满上吗? 父女俩演完一场政治秀,彼此都很满意,出来之后,林宝月还道:“父皇,要不您安排点活儿给我干吧!不干点活儿我心里不踏实。” 这是仁武帝最喜欢听的话了,仁武帝是真高兴,大手啪得一下拍在她肩上,差点把她当场糊地上:“不愧是我闺女!就是懂事儿!你想干点啥活?” 林宝月在太子的帮助下稳住身体,“父皇,我知道你爱我,但你能不能别上手,儿臣还小,儿臣抗不住。” “是爹不好,哈哈哈,”仁武帝哈哈大笑,“吾儿,你到底想干点啥呢?” 林宝月:“……” 别催了我没忘! 一句一催他真的……我真的……骂到用时方恨少,她这会儿内心想吐槽都没词儿了。 林宝月想了想:“这会儿杰儿没好,我也不敢走,就地找点活儿干吧……马上就入冬了,我教大家种菜吧,我看到有塑料了,可以做塑料大棚。” 商城里头,这种塑料很便宜,可降解,寿命能有五六年,南京城说冷也不太冷,用上塑料大棚,能种很多很多种菜,冬天就不愁没菜吃了。 林宝月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父皇,我还看到了一种东西,姜不辣。” 也就是洋姜。 洋姜是一种入侵植物,这种东西,根系发达,生命力极强,繁殖力惊人,耐寒抗旱,不挑土,路边宅边,基本上什么地方都能长,而且差不多种一次就不用管了,稍微留两株,甚至不用刻意留,明年又是一大片,随便种种亩产都能到五千斤,认真种能过万斤。 这种东西,在国外已经造成了很严重的生态问题,被称为“绿色魔鬼”,每年要花几十亿去治理。 可在中华地盘上,还不够吃,还要费力气去大量种植。 洋姜有很多好处,可以提高免疫力、抗氧化、抗炎和抗菌、降血糖,而且营养丰富,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纤维素、矿物质和多种维生素。 就连茎叶也可以食用,也可以当做家畜的饲料,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健胃消食等功效。 而且洋姜还可以药用,治疗感冒、咳嗽、跌打损伤等病症。 主要是,对乡下人来说,桌上若有盘子洋姜咸菜,那就是超级好的好菜啊,会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拯救很多很多百姓的餐桌,是饥荒年间的主食,所以才一度被称为“救命粮”。 而且洋姜也并不会破坏良田,洋姜的根和茎是寄生在土壤中的真菌,能够很好地吸收土壤中的养分,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贫瘠土地。 但如果无人耕种或者疏于护理,肯定会泛滥成灾,可这种情形下,就算是野草也会泛滥成灾,还不能吃。 所以在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洋姜是可以种一种的。 她不了解国情,反正是把利弊都跟仁武帝说清楚,能种不能种,让他去决定。 ------------ 第186章 十年怕井绳 林宝月随说着,仁武帝便直点头儿,一边问:“什么味?” 林宝月买出来几斤给他看。 商城卖的洋姜都很干净,仁武帝拿起来仔细瞅着,还闻了闻,林宝月生怕一眼没看住他就会啃一口,连忙道:“父皇!最好不要生吃,可以炒着吃或者腌着吃,不辣的,脆生生的。” 仁武帝点了点头,直接把篮子交给下头:“给皇后娘娘送去,中午尝尝。” 太监应声而去。 仁武帝进了殿坐下,问她:“你觉得这个菜应该怎么种?” 林宝月直接道:“我在福慧村的时候,譬如金丝瓜,是放出种子,产量达到多少斤,然后还多少瓜,达不到不还,所以若让百姓去做,我认为,可以用这种方式。” 她现在都懒得自称儿臣了,仁武帝明显不在意这个。 她续道:“但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要赶着办,所以临时组织百姓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若来不及,找一些有土地田庄的世家也挺不错的,毕竟这种东西,扎起棚子来就不能拆了,农家也没有闲地……” 仁武帝只听了一半儿,便一挥手:“你去办吧,放开手脚办就是!咱还是让重华保护你,再叫……” 他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笑道:“用生不如用熟,还是让临远跟着你吧。” “嗯,行,”仁武帝道:“临远和重华,再从户部调几个人,你再从宫里挑几个宫人跟着,去吧!” 林宝月倒也不怯,就退了出去。 她一早就出来了,小孩哥还在她殿里等她,一听说她要出门,立马道:“我也去!” 林宝月笑道:“你可能不能去,这会儿你家里人都十年怕井绳了,你一年两年的,肯定都不能出去了。” 小孩哥有点郁闷,低着头跟在她后头,林宝月笑着哄他:“我看到什么,回来都跟你说,看到好玩的就买给你,晚上你等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他小大人一样叹口气:“我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啦。” “哎,”林宝月笑道:“八 九岁的大人怎么哄,要不我带些帐目回来你帮着算算。” 两人说着话,仁武帝身边的大太监石丰,带了很多小太监进来,让她挑。 林宝月笑跟成英杰道:“杰儿帮我挑吧。” 小孩哥立马应下:“好,挑几个?” 林宝月想了一下:“挑四个就行吧?”她看看石丰,石丰连忙陪笑点头,小孩哥就过去,一个一个细看,林宝月悄问石丰:“有女官吗?” 洪武时期,宫中女官有六局一司,六局是指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一司是指宫正司,同时每局下设四小司,人数各有不同,总共也就几十个,但全都是识文断字的良家女子。 但这些女官都各有职责,譬如尚仪局主要负责礼仪起居;尚服局主要负责皇家的衣服首饰;尚食局主要负责皇帝的饮食药物等等。 所以,跟着她出宫办事,其实是有点不合规的。 但是呢,亲眼见过她凭空拿东西的人,谁不心生敬畏? 反正皇爷又没说不让,这种顺水人情,石丰当然乐得送一送,于是立马应下,又回去叫了几个女官过来。 林宝月温言道:“我要带一些人出宫,可能要风吹日晒,比较辛苦,谁若是身体撑得住,又想去的,可以站出来,跟我去。” 几个女官互视了几眼,然后一个女官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施礼道:“殿下,内臣何幼碧,愿跟随殿下,听从殿下驱使。” 林宝月含笑点头。 她这一带头,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但余下几人就不动了。 林宝月也不强求,就让她们回去了,只留下了这三个人。 那边小孩哥精挑细选,终于选出来四个小太监,还像模像样的训话:“你们都要好好保护我姑姑,不许偷懒,不许欺上瞒下,不许阳奉阴违,不然我一定会跟我爹告状的!” 几人唯唯应下,林宝月笑着哄了他几句,才着这几人,去了户部衙门。 一出了午门,卫重华和高临远就在外头等着,一见她,齐齐拱手道贺。 林宝月笑道:“同喜同喜,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得福慧村那边的信?” “没有,”卫重华道:“但我一到京城,就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林宝月应了一声,又道:“你那边传信快,还是我从宫里传信快?我回头想写信回家。” 卫重华道:“你可以给我,我一起传很快的,你这阵子,不是要一直跟我们一起出门办差?” 林宝月嗯了一声,高临远道:“王爷,这是要去哪?” 林宝月道:“去户部衙门。” 林宝月虽然表面上授了实职,但不会参与户部本来的工作,只是为了方便管事,所以才有这个官职,包括太子少师,也是为方便留在小皇孙身边设的,并不是她要去教太子。 到了户部衙门,户部尚书茹太素,户部侍郎郭桓带着人一起出来迎接。 林宝月一看到郭桓,就想起四大案,努力忍着不把目光移过去,然后跟茹太素说着话。 茹太素起先神情还很客气疏远,但等林宝月说完塑料大棚的好处之后,立马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瞪着眼定在那儿,显然在脑内运算成本和收益。 林宝月道:“这几种蔬菜,产量都很高的,譬如有一种茄子,亩产量能到两万斤以上。” 好几个声音同时追问:“多少?” 林宝月道:“两万斤到四万斤。” 她对蔬菜产量没概念,也是看了好几遍说明才确定的,还特意看了看肥料那边,商城果然强大,不用施化肥,还能到两万斤以上,她都不敢相信。 林宝月续道:“还有西红杮、更好吃一点,产量能到几千斤……” 其实大棚蔬菜,产量高的有很多,丝瓜,西葫芦,黄瓜……产量都能到两三万斤以上,但种类太多不好管控,所以林宝月寻思着,今年就只放她喜欢吃又好种的茄子和番茄出来就行了。 “西”红杮和“番”茄,这两个名字都代表了,这是一种舶来品,这个世界没有朱棣,只怕也不会有郑和下西洋了。 林宝月是个狭隘的人,所以她暗搓搓地建议,“我似乎记得,有的地方,会把这些高产神粮,冠以国名。” 比如她看过的某本书,以唐为名,唐杮唐瓜就很好么! 茹太素还在脑内运算,没有回答,郭桓已经心领神会:“王爷说得是,王爷是我大明之福,王爷带来的神粮,自然也该冠以大明之名。待如此高产神粮遍及天下,大家心中自然对圣上更加感激,更加敬畏。” 林宝月点了点头:“郭大人说得是。郭大人真是聪明又机敏。” 郭桓笑容满面地拱手:“不敢,王爷谬赞了,臣不敢当。” 他这一拱手,袖子一落,林宝月一眼扫到他腕上一串珠子,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 第187章 奉旨敛财 她没有看清楚,但,形状色泽,看起来有一点像嘎巴拉。 嘎巴拉翻译成汉字,意思就是“头骨盖”,这是西 藏的一种人骨念珠,一般是已获圆满报身有修为的喇 嘛在圆寂之后,捐出头盖骨、眉骨、腿骨、指骨制作成的一种特殊的密宗法器,可以保佑佩戴者平安吉祥、消灾解难、辟邪驱鬼。 嘎巴拉虽然号称万珠之王,但其实很少有人戴,主要是压不住。 但,就在想到的同时,林宝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生意场上,有人很喜欢搞一些很玄乎的东西,养小 鬼什么的。 林宝月无意中见一个人戴过这种珠子,说是嘎巴拉,觉得很吓人,后来时隔好几年,那人出车祸死了,有人曾经半真半假地跟她说起这事儿。 说他戴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嘎巴拉,而是用一种很古老的邪法做的珠子,是元朝传下来的古董。 据说要挑选长相俊秀的男童,用特殊的法子养上三年,然后活取其眉心骨制成念珠,但孩子不能死,要把这些孩子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才能源源不断汲取气运……若中途有死了的,整串珠子都需要换过,也就是说,还需要再换一轮男童。 当时林宝月只当听了一个恐怖故事,没怎么当真。 但今天,一见郭桓的珠子,不知怎么,就把这事儿给想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很可能就是胡家的“上线”了。 林宝月心里直发毛,怕打草惊蛇,也没敢试探,几个人继续商量细节。 林宝月的想法很简单,官府下告示,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然后,可以定两个方案。 第一种,签契免费领取塑料薄模,棚膜地膜等等都包括,免费领取菜种子,产量达到多少斤,按市价交五成菜的银子,产量未达到多少斤,分文不取。 第二种:按定价购买塑料薄膜和菜种子,收购之后,产量达到多少斤,交两成的新鲜蔬菜,产量未达多少斤,分文不取。 茹太素捋着胡子:“五成是不是太少了?产量那么高呢!” 林宝月:“……” 人家辛苦种半年,你一下子拿走一半儿还嫌少。 其实这时候百姓田税并不重,而且各地差别很大,通常是三十税一,但对地主,却舍得下狠手。 倒不是说不能下狠手,但你总得先把人拉上船,才好下刀,直接抡着大刀过去就把人吓回去了啊! 林宝月劝他:“茹大人,虽然我们穷,但我们也不能明抢吧?这蔬菜不比粮食,蔬菜运输不便,保存也不便,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会有很多损耗。再说这是刚开始,总得给他们一点甜头,之后咱们指挥起来才方便,也方便调查他们的家底子。” 茹太素点了点头:“也是。” 他便叫了人来拟告示,林宝月转头叫了卫重华:“你派个人去王家,我也不知道王家在哪儿,反正就是我们县王谦益的本家,跟他说说这事儿,王家聪明人很多,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卫重华应命去了。 郭桓为人非常周到,立马问她:“殿下与王家相熟?” 林宝月笑道:“也不算熟,只是王家有个旁支子弟在我们县,与我关系不错,所以我便请他们帮忙,献了火炕之法。” 郭桓连忙点头,一边笑道:“王家认识殿下,当真是三生有幸了。王家如今的家主已经老迈,家主之子,名叫王居贤,原本是太仆寺少卿,后因献火炕之法,被破格提拔为光禄寺卿了,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儿。” 林宝月恍然点头。 太仆寺少卿,是从五品的官儿,光禄寺卿,是从三品的官儿,连升两级,算很不错了,这应该是王家官职最高的人了。 话说明朝初,四品以上的官儿家中,子弟家人奴仆都不许经商,难道如今没有这样的规定? 林宝月就问了问,郭桓忙道:“有的。律法明文,凡公侯内外四品以上官,不得令子弟、家人、奴仆于市肆开张铺店,生放钱债及出外行商中盐,兴贩物货。” 林宝月恍然点头。 所以只能钻空子呗!这种事情,根本就禁绝不了。 她问:“皇店呢?” 她记得洪武时期,是有皇店的,皇店表面上是征收商税的,但私下为朝廷刺探情报暗查奸细,要到后期,才会改成塌房,也就是一种提供给商家存放货物的仓库等等。 郭桓道:“皇店如今只有十余家,并未遍及天下,不知殿下想通过皇店做什么?” 林宝月道:“卖东西啊!” 譬如特殊的菜种,塑料薄膜这些,她们搞活动的时候,当然可以带着人全天值守,可是平时,总要有地方售卖,那皇店不是很合适? 只是皇店并不是由朝廷派人经营,而是佥派,类似于抽签,选出来的殷实大户负责,有时候皇帝也会把各地官店赏赐亲信,这算不算奉旨敛财? 林宝月沉吟。 郭桓转头看了一眼,茹太素正在忙碌,他便又道:“殿下,臣斗胆一问,不知殿下今日之事,陛下可知?” 林宝月挑了挑眉:“父皇忙着,只说叫我全权负责,并没有等我细说。” “哦哦,”郭桓道:“恕臣多嘴,陛下似乎颇有压制商贾之意……” 他开始细说,林宝月安静听着。 郭桓明显有示好之意,想说完了,等她发问,他好吧啦两句,一来讨她的好,二来讨仁武帝的好…… 毕竟大家都明白,她初掌权柄,帝王肯定得监视过问一下的,高临远就是干这个的。 但这样的高光时刻,她才不会让给旁人! 于是等他说完了,林宝月立马道:“郭大人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父皇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且与时俱进,之前重农抑商,我猜想应该是因为流民太多,土地无人耕种,所以才要用一系列国策鼓励农人归耕,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有了玉米这样的高产粮种,加上之后将会有的一系列高产作物,将会改变整个农业格局,不出一年,就会迎来生育率的暴涨,之后就是人口的激增,这些人很大可能仍旧会从事农业,所以土地无人耕种的状况应该会大大缓解。” “当人口发展到一定程度,生活水平上涨了,那商业必然也会发达……我觉得父皇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虽然对商贾限制颇多,对商税却格外宽容,也所以,他会在此时,选择把此事交给我,这就是在为将来社会格局的变化,打好基础……” 吧啦吧啦。 郭桓只能是对对对,是是是。 林宝月意念中叉腰大笑。 呵!想跟我争宠,下辈子吧! ------------ 第188章 君臣同心 茹太素迅速拟好了告示,与林宝月一起进宫面圣。 仁武帝抽空见了,否了国号冠名的提议,而是改成了天种茄、天种杮这种叫法,一边又道:“宝月,那姜不辣,也可以做,你与茹卿,也拟个条陈呈上来。” 林宝月应了一声。 于是等出来之后,她又跟茹太素讲了讲姜不辣。 姜不辣一般春天种,但在不太冷的地方,比如南京城,这时候种也可以。 这个按林宝月的想法,写清楚种法,让地方官直接发放给各族长里长,让他们去组织,也没必要占正经的良田,就让大家顺手在屋前屋后种一种就成,算是一种惠民政策,当下不显,几个月后能吃了,大家就会十分感激,之后每年都能收,也会更加感激。 茹太素道:“若果然如此神奇,那确实不错,只是,总不能白送?还是要与归耕或者开荒一起做才好。” 好好好,君臣果然都是一个路子的。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茹大人阅历广,我听茹大人的。” 于是茹太素便着手拟这件事的条陈,而郭桓则带着人,把确定下来的告示誊抄一份,到时候会连夜派人张贴,临时办公的地点也选好了。 别的不说,林宝月对仁武朝这个办事效率可太满意了,带着她的人手,过去瞧了瞧。 说是临时办公,其实是借了太朴寺的公事房,有对着路的门户,后头还有库房,非常方便。 林宝月来回瞧了瞧,从商城买了一个塑料大棚的模型,可以推开看里头的那种,摆在了桌子上,又叫人把详细的安装方法,以及两种菜的种植要求什么的,写了出来,到时候直接贴到墙上,让这些人自己抄。 正忙着,就听身后有人道:“殿下。” 林宝月回头,卫重华带着几个人过来,比了比手:“殿下,这位是王大人。” 他身后的男人随即上前一步,施礼道:“殿下,臣王居贤,忝为光禄寺卿,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林宝月笑着道:“我们虽没见过面,但也算是神交已久了,王大人不必这么客气。” 一听这话,王居贤神情微松,口中连称不敢,又介绍身后的人:“这是犬子王峻,听闻殿下有差使用得着我等,臣便把他带过来了,峻儿虽年轻见识不足,但多少识得几户商贾,能为殿下跑跑腿也好。” 他身后的青年上前一步施礼:“臣王峻,字玄晖,拜见殿下。” 林宝月挑了挑眉。 这个人约摸十八 九岁,长得非常好看。 而且跟卫重华是不一样的好看。 卫重华是端俊清冷,这个人,却是更符合现代人想像的那种古代美男子,周身都是书卷气。 她从不因美色影响公事,但并不排斥美色,不管男女,这么好看的人摆身边,没事儿看看也挺好。 养花还得浇水呢,这种完全不用花钱不用费心,自己就能活,会说会笑会给你提供情绪价值,谁不乐意呢? 林宝月就点了点头。 王玄晖神色也是一松,恭谨道:“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林宝月直接拿了一张告示过来:“正好王大人你也过来看看,小王大人也看看。” 王玄晖连忙道:“殿下若不嫌弃,叫臣的字便好。” 林宝月嗯了一声,直接把告示递给了他,父子两人便凑在一起看了看,王居贤倒抽了一口凉气:“两万斤以上?” “对,”林宝月道:“王叔应该与你们说过我,这种事情,我绝不会言过其实,所以你们大胆做就是了,两万斤是非常保守的数字,实际上四万斤都有可能。” “是是,”王居贤连声道:“臣绝没有怀疑殿下之意,只是十分震惊,有此神粮,乃大明之幸。” 林宝月含笑点头。 武官和文官,真是不一样。 譬如卫重华和高临远,高临远已经算情商高的了,但他们还是叫她“王爷”,但这些文官儿,却都叫她殿下,也没有商量过,就自然而然这么叫了。 两人简单看过,林宝月就把两人都打发走了,好让他们赶紧去联络熟悉的地主们,明天告示一贴,好赶紧来办。 林宝月再转回来时,就见那个叫何幼碧的女官,正低声指挥着小吏摆桌案。 到时候这些商人地主们来了,先在这边抄录,然后想要购买之类的,先签契,再从后头发放。 林宝月缓缓点头。 她一直没有吩咐三个女官和四个小太监做任何事,就看他们自己表现,现在余下两个女官还没这个意识,何幼碧已经开始上手干了。 何幼碧生得十分秀美,五官都小巧精致,说话也细声细气,外表似乎很腼腆,听她吩咐却颇有章法,是个好苗子。 林宝月又走到后头,示意卫重华两人支开旁人,把塑料薄膜和两种种子都放下了。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宝月就把余下的事情交给郭桓,带着她的人回了宫。 前脚进了宫,衣服还没换完,就听外头小孩哥叫她:“姑姑,姑姑你回来啦!” 林宝月应了一声,换了衣服出来,小孩哥立马偎过来,张手抱着她:“姑姑,我都想你了。” 林宝月笑着捏了捏他小脸,拉着他一起坐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孩哥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我今天见到了我爹的侧妃,还有我两个弟弟。” 林宝月手一顿。 侧妃?吕氏?? 吕氏在历史上记载很少,评价也是两极分化,有人说她是绿茶;有人说她是傻白甜,有人说她只是个可怜人。 但是呢,林宝月觉得,不管怎么样,吕氏绝不是傻白甜。 看朱允炆就知道了。 一个强势的母亲,通常会养出一个懦弱没主见的儿子。 反过来推断呢? 朱允炆的性子,仁厚中又带着些残忍,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时常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杀叔叔却也毫不手软。 只有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才能养成这样的性子。 朱标死的时候,朱允炆都十五了,性格早已经成型,但朱雄英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在这漫长的十年,性格养成的关键时期,他身份敏感,又暂时没得到朱元璋的器重和保护,吕氏若没有心机手腕,他绝不可能是这种性子。 所以,吕氏一定非常精明,又爱儿子,把朱允炆保护得非常好,但又把他圈在一个小圈子里,他没接触过黑暗面,但也没经受过风雨,笃信诗书,奉《周礼》为圭臬,可潜意识中,应该又隐隐感觉到一些阴私手段的存在……之后养成他那种性格,才完全合理。 所以林宝月暗自警惕起来,温柔问他:“怎么了?见到她们,为什么不开心?” ---★★★★★--- 祖国生日快乐!祖国繁荣昌盛! ------------ 第189章 真假皇孙 小孩哥歪头:“也没有不开心,就是……我说不清。” 中午的时候,马皇后叫他过去用饭,去了之后,吕氏带着两个孩子在那儿。 两个孩子都才五六岁,奶呼呼跑过来叫哥哥,成英杰完全不认识他们,但因为想到小明志和小明心,所以也挺高兴的,就点头应了,坐着与他们聊了几句。 然后吕氏在旁,就问他可还记得弟弟,成英杰摇头说不记得了。 吕氏就抹着眼泪,说成英杰真是变了很多,她都不敢认了,说他不记得弟弟也就算了,一个人哪能连祖父祖母和爹爹也不认得了? 然后又说起了一些他之前做的事情,全都是一些顽皮胡闹的事情,说他以前可不爱跟弟弟们玩,如今大不一样了,懂事了,极有长兄之风,又如乃父一般温和宽厚…… 小孩哥绘声绘色学她说话,一边又道:“之前见爹爹、爷爷奶奶的时候,我一直不觉得自己生病了。但她一说,我就觉得自己……病得很不对,觉得自己很没用,很不孝,心里就有些不开心。” 林宝月直接道:“你是中毒了,不是病了!就算是病了,病又不是错!没有人想生病!!你不用这么想,不必受她影响,是她不对!” 她认真跟他道:“小杰儿,你的身份,注定你很少听到批评,经常听到赞扬,所以,你要学会区分赞扬。赞扬跟赞扬是不一样的,所有‘利他’的赞扬,都不算真正的赞扬。什么叫利他的赞扬?譬如说,需要你钱财的人,赞美你大方;需要你让步的人,赞美你宽厚;需要你关爱弟弟的人,赞美你有长兄之风……这种,全都不算真正的赞扬,因为她所说的这些特质,受益方不是你自己,而是‘他’。” “区分一个人是好意还是恶意很简单……你只需要想一想,同样的情况,同样的话,若是她来‘听’,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你就知道了。” “所以,对于有恶意的人,永远不必内耗,要学会反击,无需自证,直接进攻!譬如现在,她说你一个人哪能连祖父祖母和爹爹也不认得?你就问她,侧妃娘娘难道认识拐子,否则怎么如此深知拐子那边的药性?若不是深知药性,怎么能如此准确区分,被下毒之后,该记得谁,不记得谁?” 小孩哥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她,然后双眼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明显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林宝月有一丢丢教坏小孩的心虚,但又一想……他是皇孙诶,这种教育很有用的好吧! 于是她语重心长地补充:“小杰儿,记住,要礼貌,要有风度,我们要以理服人,要云淡风轻,不可以疾言厉色,不可以带脏字,不可以骂人……” 小孩哥猛点头:“我懂,云淡风轻地把她气死!” 林宝月意念中尔康手:“……” 虽然就是这样,但你不要说出来啊! 旁边站着一堆眼睛耳朵,仁武帝和太子不会来找她算帐吧?? 小孩哥已经高兴起来,自己消化了一会儿,又问她:“姑姑,你今天出门,都做了什么?” 林宝月就给他讲他都干了什么,一边讲着,也会跟他分享她的想法,小孩哥听得津津有味,一边问:“你说,我求爹爹,跟你一起去,他会答应吗?” 林宝月咳了一声:“不知道诶,要不明天你去求求试试。” 小孩哥抬头想了想:“算啦,我觉得爹爹和皇祖父,还是很爱我的,就算不是十年怕井绳,也起码会怕十个月,我先忍一忍好啦!” 林宝月被他逗乐了,亲了一口他脑门:“棒棒哒!”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吃了晚饭。 林宝月送他回宫睡下才出来,一边又叫过小太监吩咐:“去前头跟石总管说一声,就说太子今天忙完了,若是有时间,我有事情需要禀报,晚一点儿也没事。” 小太监连忙应下,跑着过去说了。 林宝月坐在殿中看了一会儿书。 但烛灯不亮,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乏,于是合衣躺到了榻上,本来想脑内翻翻明史的,结果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做梦梦到了一个宫装妇人,抹着眼泪道:“我都认不出杰儿了……” 林宝月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心扑通扑通直跳。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真假皇孙。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反正吕氏这话就是叫她觉得不安。 将来没什么也就罢了,若有什么,就是她早有察觉……要知道,成英杰失踪近一年了,她的儿子曾经离那个位置很近,人最接受不了的,不就是得而复失吗? 尤其,小孩哥完全不记得家人了,而胡家又有能调整骨相的怪医。 如果有人造出一个假的成英杰,长相一样,再告诉他所有的事情,训练一下言行,到时候,只怕比真的成英杰,更像真的。 林宝月立马从商城搜索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有科技时代的仪器类,也有玄法世界的法器类,还有与当前时空类似的时空培养出来的血嗣蛇,有详细的养蛇方式和鉴别方式。 林宝月买了这种,又买了几对小蛇,准备悄悄献给皇帝和太子,有备无患。 正脑内偷偷观察小蛇,就听外头有人请安,林宝月立马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头发,早有殿中伺候的宫人点起灯来,林宝月打开门,迎出门,道:“大哥。” 太子站在门前,笑道:“我还当你已经睡了。” 林宝月笑道:“是睡了,又醒了,大哥刚忙完吗?也太辛苦了。” 她偷看了一眼钟表,都凌晨一点半了,加班到凌晨一点半,这简直就是打工人的噩梦啊…… 林宝月转身请他进来,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道:“有事找我?” 林宝月抬手叫人出去,太子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所有人鱼贯出去了,林宝月凑了过去,太子也好脾气地偏头。 其实他刚刚听过了两边的禀报,以为林宝月要跟他说吕氏的事情,没想到林宝月低声道:“大哥,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多了……我今天看到户部侍郎郭桓的手上,戴着一串念珠,很像嘎巴拉。” 她低声给他普及了一下,又道:“我只瞥了一眼,不确定有没有看错,但是,我时常会有奇怪的感觉,我反正是觉得不太对劲儿,劳烦大哥派人查一查。” 太子神情已经沉了下来,缓缓点头。 林宝月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能不被人察觉地‘偷’走这珠子,若是没了,他应该就会动念头重新弄,之后应该就能查到他的路子了。” 太子仍是点了点头。 林宝月也不多说,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 ------------ 第190章 你是亲生的 林宝月压低声音:“我发现那里头多了一种蛇,可以鉴别亲缘,明日请大哥找可信之人过来,太医什么的,我交给他。” 太子微觉诧异:“鉴别亲缘?” “对,”林宝月道:“滴血认亲,滴骨认亲全都完全不可信,这一种却是可信的,你们可以随便找人试。但是大哥,杰儿能回来,是万幸,请大哥挑人时一定谨慎些。” 太子一时无言。 她说话真是太直白了,这话就差明说,你已经因为疏忽害了你儿子一次了,你可别再挑中有异心的再害你儿子一次了! 太子索性直接问:“你不喜吕氏?” 林宝月道:“我见都没见过她,谈不上喜不喜,但我又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我肯定帮亲不帮理,我能力范围内,怎么也不可能让旁人欺负了杰儿。但,杰儿受了这么多苦,如今终于回到你们身边,你身为人父,难道不想他平安无忧?又何须我做什么?” 太子:“……” 太子半晌才叹道:“行吧,我都知道了。我跟朝上那伙文官说了一天,回来再听你说话,实在是……两边匀匀就好了。” 他失笑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林宝月这才吹灯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就派了两个老头子太医过来,林宝月把蛇儿和饲养方式都给了他们,然后才带着人手出宫。 此时,官府告示已经都贴出去了,临时的公事房内极为热闹,好多商人已经到了,林宝月一进去,王玄晖就连忙站起来行礼,旁边数人也连忙跟着行礼。 林宝月含笑点头,态度亲近随意:“玄晖来得倒早。” 王玄晖当然是立马接下了这橄榄枝,也笑吟吟地道:“是是,昨儿见了那产量,兴奋地一宿没睡好,一大早便约了几位叔伯,赶着过来的。” 林宝月笑着点头,看向诸人。 王玄晖立马给她一一介绍,商人地位低,难得有见神仙/郡王的机会,一个个诚惶诚恐,又激动得满脸通红。 林宝月听着他们介绍完了,才道:“多承大家信任,我自然不会叫大家失望。” 她回头吩咐:“小何,赶着给大家办吧,办好了大家出去也都与新朋故旧说说,想办的赶紧来,莫要误了农时。” 大家纷纷应下,林宝月就进了内室,由着外头开始忙活。 因为是临时的公事房,地方小,所以听着外头的声音十分清楚。 她听着何幼碧主动招呼人过来签契,又详细给他们讲解之后要如何领取。 这会儿来的,都是王家的关系,属于非常知趣的那一波,绝大部分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全都选了第二种,表示出了相信朝廷的态度。 林宝月听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去后头溜达了一圈儿。 后头的人,不知道这边有人听,说话随意,因为这边正热闹着,所以十个有八个,在悄悄说她的事情。 林宝月安静听了一会儿,就无声笑了。 仁武朝上也是有能人的,这舆论明显是刻意炒起来的。 表面上是在宣扬她的神迹,却强调了她是为皇帝而来,实际上,是在赞美帝王受命于天,得天之助。 同时还强调了她的忠心,强调了她是辅佐帝王之神……将来,她若有行差踏错,又甚至有什么不臣之心,就等于自毁声誉,自降神格。 挺好挺好。 对她来说,主公越有门道越厉害越好,真摊上个傻白甜主公,一见面就全心信任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按捺住篡位之心。 这一波商人,只一上午就签完了,中午林宝月回宫见驾,一进门就伸着手道:“父皇父皇,儿臣没钱啦,种子没啦!您再给我个碗吧?” 仁武帝:“……” 仁武帝右臂伸长撑着御案,略微俯身看向她,林宝月瞪着俩大眼,超真诚地跟他对视,还不要脸地歪头头卖了个萌。 仁武帝用这副光棍无赖作派演过无数朝臣,今儿还是头一回被演回来。 太子在旁边憋笑,仁武帝斜了他一眼,太子索性别开脸笑出声。 仁武帝也笑了,用浓浓的乡音笑骂了一句:“小大姐(小姑娘),尖头巴拉西(滑头)滴。” 林宝月嘻嘻笑了,仁武帝拐回官话:“我叫人找些给你。” 林宝月笑眯眯地上前几步,趴在御案上,这个动作非常“侍宠而骄”,但仁武帝甩出一个郡王,要得不就是她这种亲近? 林宝月笑道:“父皇父皇,除了良种,金银咱不也需要嘛?若谁家有人生了重病,药石无医,也可以向我求医啊,他们出银子或者别的,只要父皇大哥需要的,不都可以?父皇安排安排呗!” 仁武帝眼睛一亮,大手一摸她脑袋:“好闺女,就是孝顺!咱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咱亲生的闺女!” “我也是!”林宝月立马投桃报李:“我还没见过父皇的时候,冥冥之中就有所感知!就知道父皇一定是我的亲父皇亲主公!父皇可是古往今来得位最正的皇帝,真正的白手起家,书写传奇,儿臣站出去不管跟哪个皇二代比一比都赢麻了好吗!” 这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仁武帝哈哈大笑。 太子在旁边也笑得停不下来,林宝月故意cue他:“大哥你为什么笑我,我哪句话说错了?” “没有,没有,”太子笑着摆手:“你是亲生的,我怎么敢笑你。” 林宝月被他给逗乐了。 三人一起用了饭,林宝月才出来,然后石丰给她找了一些花瓶、摆件之类的,多是瓷制。 有的是真贵,最贵的甚至近亿,但有的也是真便宜,少于一万的,林宝月全都退了回去,好让石丰下次找的时候有选择。 收完了一算,足足进帐两亿多,雁过拔毛算八成之后也过了两亿了。 看着虽然多,但是一花起来其实就不多了,毕竟种子什么的全都是大量购买。 但肯定也能用一阵了。 林宝月立马再次出宫,给这边把东西补充上。 因为怕误了农时,这事儿统共就搞三天,没留太多时间给众人观望,所以陆续有人过来,最后一天下午来了很多小地主,买的数量都不多,但是人多。 因为当时告示上写的是酉初(17点)结束,临近酉初时,室中还余下二三十人没签。 何幼碧过来低声请示,林宝月问她:“你怎么想?” ------------ 第191章 艰难却正确的道路 何幼碧轻声道:“臣以为,应该按告示上的时间结束,签不上的就签不上了,才能显得纲纪严明,让这些人敬畏,下一次也会赶早些。” 林宝月笑着点头:“没错,就这么办吧。” 何幼碧施礼退了回去,然后就直接道:“告示上说了,签契酉初结束,算着还能再签两家,余下的人不必等了,可以走了。” 后头的人连忙求恳,何幼碧只道:“不必啰嗦,早干什么了!” 大家并不敢纠缠,连忙加快动作,签完契立马把人赶走关门,林宝月仍旧带着人溜达回宫。 街角站着一人,远远看着她。 林宝月好吃好喝养了自己几个月,早就把黑瘦劲儿养没了,养得粉白娇软,虽然年纪尚小,身量未足,偏又穿着御赐蟒袍,气势夺人,言笑从容,站在众人之前,便如众星捧月一般。 张光宗就算是做梦,也没想过她能走到这一步。 他这些日子,每一天都被后悔淹没,早知道她能这么厉害,他根本不用折腾啊,他就算再怎么折腾,哪怕中了状元,又能爬多高? 为什么不好生笼络住她,借势而起,暗中积攒筹码,将来再踩着她上位……这条路,不是容易之极? 他与胡兴旺意外相识,关系极好,胡兴旺是真把他当智囊当兄弟,可就算是这样,就算胡兴旺谋算的事情能成,也只是分一杯羹,何如他哄好林宝月,所有东西全是现成的,全是他的! 这个诱 惑实在太大了,所以,尽管有些风险,也值得搏一搏了! 眼看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近,张光宗一咬牙,猛然踉跄而出,在地上滚扑了一下,仰起脸:“救我!救我!” 林宝月一低头,顿时双眼爆亮。 说真的,张光宗长相真不差,这战损妆搞得也挺凄美的,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哎哟嘛,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她才刚刚有了欺负人的身份,仇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宝月二话没说,冲上去一脚就把他踹飞了,于是张光宗刚摆出惊讶的表情想叫一声宝月……就被她这一脚给踹回去了。 然后林宝月冲上几步,接连几脚,然后一下子把他的脸给踩到了地上。 张光宗痛呼一声,人已经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果然还是高估了她!他居然还以为她有些小聪明!没想到骨头这么轻,封了王就轻狂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居然敢当街打人! 他怒撑起来想说话,林宝月脚下狠狠一用力,张光宗又是一声惨叫。 毁容不敢说,鼻梁绝对是折了,看你以后还咋撩妹子! 然后林宝月大声道:“卫大人!这不是那个匪窝的狗头军帅吗!我们县下了海捕文书的那个!没想到居然跑到京城来了!真是老天有眼,居然送上门来了!” 她随口扣锅好显得正义,可卫重华是个老实人,还在想海捕文书?大盗? 高临远已经迅速上前:“殿下我来!” 他上前接过了人,张光宗痛得直打哆嗦,挂着一脸血,头晕乎乎,挣扎着想说话,高临远一个手刀把他劈晕了,跟林宝月对了一个眼色,拎着就走。 等进了御道,后头没有围观群众了,林宝月才道:“临远,这是我仇人,但他肯定跟胡家有关,好好审,严刑拷打,一定能审出来的!” 高临远应了一声,林宝月又叮嘱:“这个人很邪性,你可看好了,多些人看着,别叫他跑了。” 高临远连忙道:“殿下放心。” 一边就亲自拎着人去安排了。 林宝月踢了踢脚尖,回味了一下刚才踢仇人的脚感,心情非常愉快,男主又怎么样,气运之子又怎么样,她就不信他能杠得过这一方小世界的皇权! 卫重华问:“这是那个张光宗?” 林宝月嗯了一声,卫重华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太熟,没认出来。你反应也太快了,太果断了,直接动手,我以为你会先骂他一顿……” 林宝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个文明人,不喜欢骂人的。我骂他,那不是因为我还没有实力么?我要是有实力,谁跟他打嘴仗啊,我就不能心平气和地揍他一顿?我揍他是因为我没有身份,我要是有身份,就像现在,我不就直接招呼人抓他了?” 卫重华哑然半晌:“你说得对。” 他停顿了一下:“我只是,喜欢看你骂人,觉得很痛快。” 林宝月:“……???” 她只能道:“别爱我,没结果!再说了,你吃点好的吧,卫大人!这都什么癖好啊?” 林宝月背着手,一路哼着“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回了宫。 回去之后,迎面就撞见了秦王兄弟几个。 秦王一点没有那时的嚣张,别着脸不看她,其它人倒是都很客气,两边寒暄了几句。 等回到宫里,换了衣服,马皇后那边便召见,林宝月过去的时候,几位公主也在,正聚在一起说笑。 宁国公主含笑给她解释:“明日二哥他们就要回封地了,所以召了大家来,晚上家宴。” 林宝月笑应了一声,就在下头随便找个椅子坐下了。 安庆公主转头偷看她,她便冲她笑了笑,小姑娘挺神气地抬了抬下巴,但又没忍住又凑过来了,问:“宝月妹妹,你这几日出宫,可见到什么好玩的了?” 顿时好几个小姑娘都转头看她。 林宝月笑道:“我因为办差,穿着蟒袍,不方便,所以没有四处走,只是所经之处,有一些酒楼店铺……” 她能把很寻常的事情,说得很有趣,几个公主轻易不能出宫,听得津津有味。 安庆公主道:“可是,商贾不是贱民吗?宝月你为何不求求父皇,让旁人替你去做呀?” 林宝月含笑抬眼看她,安庆公主认真续道:“朝上有那么多官员,为何要让宝月你一个小女子抛头露面,岂不辛苦。” 这姑娘是好心,甚至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深深这么相信着。 她可是公主啊! 皇家公主尚且被驯化至此,让民间女子如何能挣脱这枷锁。 林宝月无声缓了口气,轻声道:“有个很有名的外国人,名叫Simone de Beauvoir,”她故意叫了这个名字,又续道:“她说过一番话。” “她说,‘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就被要求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却是一条最正确的道路;而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她轻轻按了一下她的头,“教你三从四德的人,没有告诉你,这样一来,命运全都掌握在旁人手里……若三从四德真有那么好,早就被男人抢光了,哪里轮得到女人?” ------------ 第192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安庆公主怔住了。 林宝月朝她笑了笑,眼神儿掠过众人。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男人驯化女人,而是女人也在不自觉地驯化自己。 围着她的这些皇家公主,好几人的眼中都有藏得并不好的鄙薄。 她们觉得她一介农人,好不容易借着一点玄乎手段和救了皇孙的功劳,一步登天得了公主身份,却自甘下贱,与那些贱民小吏厮混,抛头露面,将来哪还能找着好亲事? 找不到好亲事,是她们心中深深认可的最糟糕命运,却没人发现这中间赤 裸 裸的依附关系。 她们内心高高在上,看不起她,嘲笑她,却又不得不捧着她。 却不去深思她们为何要捧着她,也不去想想,若她真的走了她们心中“正确”的道路,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民间公主,她们还需不需要捧着她的问题。 哪怕安庆公主,她也只是因为她救了皇后,心中感激她,才想护着她,教她、帮她,可这也证明了,她的观念跟她们是一样的。 哪怕是在现代,她那个便宜婶婶,思想也被裹挟,天天张口闭口说男人才适合理科,女人只能学文科,然后她就问她,科举是文科是理科? 科举男人考了几千年,到了现代社会,却有无数人深深相信,男人适合理科,女人只能学文科。 真是值得人大笑三声。 现代尚且如此,何况如今,所以,林宝月说过便算了,并没打算多说。 这样的观念在这儿就没有成长的土壤。 若真遇上有心之人,那就是一枚火种,能在她心里照亮一小方天空;若是无心之人,也不过是离经叛道的一番怪话,背后嘲笑她几句就算了。 短暂地冷场之后,大家继续聊着,并且默契地换了一个话题。 临安公主说起太子性情多好,仁武帝父子感情又有多好,几个公主跟着附和,也有的默不作声…… 林宝月心中无奈。 这会儿没人敢挑衅她,临安公主这话同样是好意,她觉得她嫁给太子是一个好选择,不解她为何不走捷径而是去自讨苦吃,所以才好心劝她。 可是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啊! 她封了王授了官,明显不可能了啊! 仁武帝和太子明显想得更远些,他们觉得,如果她嫁给太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更爱自己的孩子,那她这样的本事若铁了心支持自己孩子,就会给政局带来很大变动,而她又“通医术”,没办法让她绝育,所以这么一来,嫁给太子反而对成英杰不利,所以他们决定让她当臣子,效忠皇爷、太子和将来的太孙,才会为她封王授官,那将来就算她真的嫁人,情形也是可控的。 所以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小受的教育就不一样,环境不一样,想法不一样,真的说不到一起去。 外头小孩哥一路小跑,快步进来,眼神儿先扫向众人,找到她,朝她偷偷笑了笑,然后才迈着矜持的小步子,去给马皇后请了安,马皇后拉他在身边坐下,小孩哥礼貌拒绝,转头就过来找林宝月。 旁边的大名公主忙把椅子让给他,小孩哥再次礼貌拒绝,然后直接爬上了林宝月的椅子。 宫中的椅子很宽大,两人又都很小只,坐一个椅子正好,小孩哥问:“姑姑,你今天忙完啦?” “对啊!”林宝月笑道:“今天最后一天。” “那你明天不出宫了?” “不一定,”林宝月笑道:“姜不辣还没拿出来,应该还要出去的。” 两人闲聊,旁边人全都安静下来,不大会儿,就听人说吕氏到了。 吕氏带着两个孩子,迈进了殿中。 林宝月这还是头一次见吕氏。 吕氏长得端庄美貌,且看上去十分温婉,不像那种精明有心机的,两个孩子也白生生肉乎乎十分可爱。 吕氏先见了礼,又特意过来与林宝月说话。 两边对施了礼,吕氏上前拉住她手:“我早就想见妹妹了,今儿终于见着了,妹妹果然一看就与常人不同,怪不得能得神仙点化,又救下了杰儿,我与你大哥当真是感激不尽,我听你大哥说了些妹妹的故事,心中敬若神明……听闻妹妹能未卜先知,预言雪灾,还能凭空拿出神粮……那日妹妹救下皇后娘娘,我也在场,亲眼目睹,当真是立竿见影,起死回生,比戏文还要神奇……”吧啦吧啦。 林宝月保持微笑。 瞧,暴露了吧! 如果吕氏真是后宅思维,那她就会像临安公主那样,以为她和太子还有可能,会把她当成竞争太子妃的对手,假想敌。 但吕氏,却一再强调她的“神仙”身份,且一直在强调她的“未卜先知”和“凭空拿出”,还有“立竿见影”“起死回生”的神仙药。 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多了,反正她觉得吕氏,是想整个真假皇孙,所以才会在她救皇孙的恩字上做文章。 她未卜先知,那她为何不早点救出成英杰? 她能凭空变出粮食,那焉知成英杰不是她变出来的? 她有神仙药,为何成英杰的失忆迟迟不好?这是真的失忆还是内有蹊跷? 可吕氏又不够精明。 她也不想想,在她能拿出神粮的那一瞬,也就是说,在她有足够能力又无不臣之心的前提下,哪怕她是故意的又如何? 她从不掩饰自己,哪怕他们有所猜测,觉得她扯谎,觉得她不是本人,甚至猜到她是从后世来的……又如何? 他们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着她演相亲相爱一家人。 所以,放到现在,她要反驳吕氏很容易,可反驳完了,若她们害怕了,退缩了,放弃了,那不就等于什么也没发生过,轻松逃过了罪责? 于是林宝月剑出偏锋,含笑道:“大嫂言重了,大嫂与大哥当真心有灵犀,我说我办了这么多事儿,大哥连声谢也没说过呢,原来是家有贤妻,大哥这是早知道会有大嫂来当他的嘴替……” 这就叫,进入了大家熟悉的领域。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侧妃,还没扶正呢,有些话你说了不算,主人范儿别太足!我一天见太子八趟,有多少话说不了,何须你这个头一次见面的侧妃开口? 吕氏脸色难看了一瞬,讪讪笑道:“妹妹就是爱开玩笑……” 公主们应该是觉得林宝月爱慕太子,互相交换着视线。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消停了。 林宝月回来的本来就很晚了,所以不大会儿就宣布开宴。 结果林宝月还没上桌,仁武帝派人传话,让她和成英杰过去那边吃。 林宝月就牵着小孩的手告退了。 她并不知道,最后,宁国公主离宫之前,低声跟安庆公主说了句话:“好好跟林宝月相处,认真想想她说的话。” 安庆公主不解:“姐姐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宁国公主轻轻叹气:“可我在想,我的日子,我今天就知道我死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了,而你与我,就像在照镜子。可是,我连她明天会做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她情不自禁看向星空,眼中全是茫然:“那会是怎么样的人生啊……哪怕我们没本事,过不了这样的日子,能走近些看一看也好。” ------------ 第193章 狼狈为奸 有仁武帝在上头镇着,林宝月这顿晚饭吃得非常消停。 各藩王既不敢挑衅她,也不敢拉拢她,都非常客气且正经。 只有周王,可能是受那天她走神儿的影响,与她说话时眼神有些暧昧,她完全不接招,他立马就消停了,根本不敢纠缠。 倒是几个还未就藩的弟弟自由一点,笑嘻嘻凑合着她聊了半天。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才刚吃完早饭,仁武帝就派人来叫她。 林宝月过去时,就见室中只有仁武帝和太子,神色都很冷,下头站着一个高临远。 林宝月见了礼,太子就把几张纸递了过来。 高临远不愧是御前的人,一晚上就审了个差不多,密密麻麻好几页。 林宝月仔细看着。 张光宗并不知道那天打闷棍的人是她。 张光宗招认,他从胡亭亭的话里,推断出他们在山中有一个窝点,负责的人是胡满堂的儿子胡兴旺,也就是胡亭亭的堂兄,于是拿着信物去找人。 中途被打了闷棍,摔下山。 然后呢,据说胡兴旺那一天,发现他爹安排的宅子炸了,他爹失手了,所以赶紧逃回去,就发现同伙都死了,财宝也没了,立马逃走。 两人在山里意外撞到了一起,又共同对付了一头狼,然后患难之交,一见如故。 之后两人从山里出来,养了几天伤,商量着下一步去哪,就听说了雪灾和林宝月的一系列消息,前后脚又得了京城的消息,说起林宝月救了小皇孙,太子已经过来了。 张光宗自以为对林宝月极其了解,认为林宝月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两人,都认为是卫重华找到了小皇孙,但把这个功劳让给了林宝月,但不解为何王家会给粮食。 所以胡兴旺联络了附近的土匪,准备等雪灾时去林宝月家看看。 然后失败了。 之后两人就赶到了京城,前天晚上才到。 胡家在这边也有一个秘密据点,假皇孙就养在这儿。 张光宗没见过真皇孙,也不知道像不像,只知道他们当初抓走皇孙,确实是个意外,当发现是皇孙的时候,已经给他喂下失忆药了。 所以他们一方面把皇孙移走,与他联络感情,另一方面,也做了两手准备,准备了一个假皇孙,调整骨相面相,学习皇孙的言行举止声音,本来想找机会拿下救皇孙这个功劳的,但被林宝月半路截胡了。 他们不甘心,而且他们在宫里有人,会找合适的机会,揭穿林宝月救的这个是假的,献上真皇孙。 但具体这个人是谁,张光宗不知道。 他自觉得林宝月心中还是爱他的,所以背着胡兴旺过来找她了…… 这算是确定了有人想搞这个了,林宝月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惦记着了。 太子道:“此事,先不要声张,我们等等看,看谁会跳出来。” 林宝月点头应下,太子又道:“之前他们如何打算,先不说,但是他们见识过你的本事之后,应该不会想着与你作对,所以我觉得,他们也很有可能来找你,用这个‘秘密’要挟你,所以你也要小心些。” 林宝月仍是点头。 太子又道:“之前你说,你可以偷到郭桓的串珠?” 林宝月道:“对。” 太子道:“我查了这几日,什么也没有查到,今天你去放姜不辣的时候,找机会偷吧,让临远助你。等偷到了之后,跟临远说一声,让他们跟一跟。” 林宝月应了一声,看他没有别的话,就告退出来了,高临远跟她一起出来。 林宝月在门口就问他:“用刑了吗?” 高临远道:“那人不抗刑,打了几下子就说了,没用大刑。” 林宝月十分遗憾,高临远问:“殿下与他有仇?” “有仇是另一回事儿,”林宝月道:“主要是他这个人,气运特别,很容易遇贵人,又很容易遇上对他倾心的女子,我就有点担心。” 高临远道:“殿下不必担心,他鼻梁骨骨折了,脸上也有伤,有点脏,若不医治,必定会溃烂毁容,再说大牢里也遇不到女子和贵人,应该无事的。” 行吧,林宝月就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便有人过来传话,让林宝月去放姜不辣。 林宝月提前就跟高临远道:“我先去,我走了再让他们去,一路都让你的人,离他远点儿。” 高临远虽然不解,仍是应下了。 林宝月去把姜不辣放下就走,然后她拐过墙来之后,就在这边开着地图等着,等了半刻钟,就看到户部的人急匆匆过来,为首的就是郭桓。 两边隔着墙,他并不知道她在这边,林宝月远远选中他的珠子,挂上了链接,还没来得及操作下架,商城就自动下架了,表示这东西违规,一看说明,果然是她想的那种邪法制的珠子。 但珠子也自动退回到了她的库房里,林宝月给高临远打了个手势,就直接走了。 那边,郭桓确实没有注意,他这会儿要装忠臣,一路小跑过来,指挥着人把姜不辣运出来,分送各处,一直到忙完了,才抹了一把汗,手下意识地往袖中一缩,然后脸色就变了。 他来回摸了几次,又不动声色地找了半天,始终没有找到。 他早就习惯了没事就摩挲几下,早上时还摩挲了半天,所以,一定是掉进了某一辆马车,被运走了。 虽然这时候马车还跑不远,可皇上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他哪敢为了一串珠子耽误大事? 郭桓汗湿重衣,但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懊恼。 这珠子虽然制法特别,但世上根本不会有人认识,只会当成不值钱的木头珠子,可如今朝上多了个神仙,眼见着要有许多变动,正是上位之时,他却偏偏把珠子丢了。 郭桓一时咬牙,一时抹汗,高临远端着一张冷脸,远远看着。 而这会儿,珠子已经送到了御前。 林宝月自己也仔细看了看。 据说,世面上的嘎巴拉,几乎没有真的,大多是用动物骨头做的,但人骨会有隐约的蝌蚪纹,动物骨是没有的,也有的是用新人骨做的,新人骨做旧,会有一丝腥臭味,与死去喇 嘛的骨头,经多年制成的那种珠子,截然不同。 林宝月没闻到臭味,但确实有蝌蚪纹,她都不敢细看,衬着手帕递给了仁武帝。 仁武帝不怕,但他也不接,就她手看了看:“收起来吧。” 林宝月咧着嘴,手伸得长长的:“收哪啊?” 仁武帝一看她这表情,都乐了:“害怕啊?给你大哥收起来吧。” 林宝月立马扔给了太子,疯狂甩手:“谁不怕啊,杰儿多险啊!当年,还有人想买走我三哥呢……这些人,就是丧心病狂!父皇,还有别的事情吗,我不行了我要出去洗手。” 仁武帝挥了挥手,林宝月飞也似地跑了。 但这话仁武帝也听进去了,想想小皇孙也有可能成为这中间的一颗珠子,仁武帝就怒火熊熊,咬牙切齿:“作死滴驴熊,全都该扒皮!扒皮!!” ------------ 第194章 神仙怎么能有错呢 林宝月觉得郭桓不敢等太久。 毕竟,真假皇孙什么的,必须得在成英杰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搞,现在成英杰已经吃了很久解药了,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万一哪天想起来了,就啥也搞不成了。 果然,两天之后,太子就派人告知她,说郭桓的母亲突发急病,上书请求她前去救治。 林宝月便带着卫重华和高临远去了。 她现在基本是无敌状态,有钱了么,连热 武器都买得起,万不得已自己还可以进空间。 但她是个惜命的人,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进门就开了检测,别说茶和点心了,连空气她都检测了一遍,毕竟有很多小说是在香炉里头下毒的。 郭桓表现地十分焦急,进了门,没说两句就请她去看病人,进门的时候,卫重华两人要跟进去,郭桓一脸为难,道:“这……家慈生得是热症,没法盖被,略有些衣衫不整……” 林宝月立马回头吩咐:“那你们几个在外头等着。” 几人垂首应下,林宝月就进去了,郭桓的儿子立马过来,邀请卫重华两人回厅里喝茶,两人不肯离开,他便叫人把茶摆到了外头石桌上。 里头是套间,郭母就在套间暖阁里头,果然是只穿着亵衣,散着头发,面色潮红,昏迷不醒。 林宝月也不过去,只扔了个检测过去,然后道:“她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郭桓一脸震惊:“什么!”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怪不得事先毫无征兆,突然就病得人事不知!这,这不知可有救?” 他眼中含泪,声音打颤,大孝子演得像极了,要不是知道他是个人渣,林宝月差一点就信了。 “有救,”林宝月道:“你想怎么救?” 郭桓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林宝月道,“有立竿见影的,很贵,也有时间久一点的,便宜些……” 郭恒心领神会,立马跪下,压低声音:“还请殿下尽力救治,臣愿倾家荡产以偿殿下恩德。” 林宝月立马义正辞严地道:“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药本来就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如今能取到药,是因为父皇给了我许多东西,我才能打开更多的空间,所以你肯定也得用东西换啊,你给我什么,我要用来滋养空间,也要用来孝敬父皇……” 她一边说,郭桓就连声称是,然后站起来往外一引:“殿下请到这边开方。” 林宝月嗯了一声,就跟着他,从后头拐了出去,表情非常正直。 《农门权王》里头,根本没提郭桓,但她现在也有经验了,书里没提的,差不多就遵循历史。 历史上的郭桓,就走这个伪君子路线。 他堪称敛财大王,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里,贪污受贿折计2400万石精粮,超过了明朝一年的官粮总收入。 但表面上却是无比正直无比廉洁的,旁人对他行贿他会痛骂他,所以林宝月也走这个他熟悉的路线,他就会自认为无比了解,也更加容易相信。 两人就在旁边室中坐下,林宝月拿出几包中药,而郭桓出去吩咐了几声,不一会儿,就搬了两大两小,四箱珠宝过来,然后郭桓把小箱子往前一推,睁眼说瞎话:“家慈的病如此严重,臣倾家荡产,凑出了这箱金银,还请殿下代为献予陛下,虽不足偿还药资,但臣已经尽力了。” 林宝月点了点头,抬手就把四箱珠宝都收了进去。 郭桓仿似没有看到,便坐下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变了,狼狈为奸那个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然后,郭桓轻声道:“殿下,有一件事,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宝月真诚地道:“我与郭大人一见如故,又共事许久,也算是朋友了,郭大人有话尽管说。” 郭桓道:“殿下在乡间救下皇孙殿下时,皇孙殿下便失去了全部记忆,对不对?” “对啊,”林宝月点了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郭桓叹道:“这,问题可大了!恕臣直言,皇孙偶尔出门一次,就这么凑巧被抓了,而且这么多禁军全城搜捕居然都找不到?世上哪有这种巧事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加重语气,“那掳走皇孙殿下之人,图得便是皇孙殿下的身份,又岂会喂上药让他失忆?那岂不是等于白抓了?他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不是白冒了?” 林宝月配合地严肃了神情。 然后,她开始表演……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声音就冷了,道:“你什么意思?” 郭桓很满意她的表现。 打过几次交道,他自认为对她已经有些了解了,看她想明白了,这才慢慢续道:“只有假的,才需要喂上药,让他失忆,然后用他来鱼目混珠。不然,不管这假的原本是什么身份,要在皇爷、太子面前装模作样,都很容易露出破绽,只有失忆,全然空白,才是全无破绽,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个道理本身是通的,但这是一个书世界啊,小皇孙本质上是一个工具人啊! 林宝月继续表演……越想越对,眉头拧紧,一言不发,郭桓道:“不瞒殿下说,臣,找到了真正的小皇孙。” 林宝月豁然抬头,一脸震惊:“什么!你……” 郭桓急嘘了一声,林宝月猛然回神,自己捂住了嘴,郭桓轻声道:“殿下别急,殿下有神迹在身,臣绝不会与殿下为敌的。” 林宝月“松了口气”,然后背转了身,郭桓轻声续道:“听说殿下已经在为那位皇孙治病了,若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他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也不记得需要隐瞒身份,就算他记得,他也不过是个八 九岁的孩子,他身边那么多宫女太监,万一露了破绽,该怎么办?” “到那时,他自己的小命保不住了,而殿下救了小皇孙这样的天缘,也将会蒙上污点。虽则殿下有神迹在身,皇爷并不敢薄待了殿下,可……终究是美玉微瑕,殿下啊,神仙,怎么能有错呢?若神仙有错,还如何叫世人信服?” 林宝月身体一震。 她终于转回身,道:“那郭大人说,我该怎么办?” 郭桓轻声道:“不知殿下这神物,可能让人进入?” 林宝月摇了摇头:“不能进人。” 郭桓沉吟了一下,“那殿下可否设法把他带出来?臣愿为殿下安排交换。” 林宝月迟疑了一下:“兴许可以,可是……” 她站起来,咬着唇来回踱步:“不行!不行的!若真的换了,那杰儿……不是,那他岂不是要死?那怎么行!” 郭桓一皱眉。 他略微一想,又连忙安慰:“不会的,殿下,我会把他安全地送到一处,好生养着的。” 林宝月还是摇头。 她思索了半天,还是道:“不,我不换人!我与杰儿共过生死,共过患难,情同姐弟,他很聪明,也很听我的话,我完全可以……” 她好像忽然醒悟有些话不该说出来,所以猛然收住,看着他的眼神,露了杀机。 ------------ 第195章 姑姑的宝贝 郭桓心头一沉。 他怕的就是这样。 林宝月与小皇孙关系亲近,明知道是假,却不愿换人……这已经很糟了。 但最糟的还是现在,她不但不想换人,还对得知秘密的他,起了杀心。 郭桓真的不想与神仙为敌! 而且他更怕,她什么也不懂,胡乱找人杀他,把事情闹大了,弄得皇爷疑心病犯了,派人深查这些事,那就完了! 于是郭桓急上前道:“殿下息怒!我知你与他关系亲近,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把人换出来!否则事情败露之后,他才真的是必死无疑!” 林宝月犹豫不决。 郭桓继续劝她:“殿下,此事宜早下决断啊!迟了可就来不及了!臣亲眼见识过殿下的神迹,臣是真心想要投效殿下的,臣绝不会害殿下……” 他表白了许久,林宝月才迟疑道:“我要想想,我得好生想想。” 她抬腿就走。 郭桓急道:“那殿下何时再来为家慈复诊?” 啧啧,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了! 林宝月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三日之后吧。” 她大步而出,郭桓当然不敢阻止,原路送她出来,出来的时候,卫重华两人,正与郭桓长子共同玩赏一把名刀,看起来都投入极了。 林宝月出来站了一站,两人才发现她,连忙过来,林宝月带着他们就走了。 进了宫,林宝月就低声吩咐高临远,“我不能立刻去见父皇,你去禀报就成。” 她故意当着一些宫人的面,拿了两小箱珠宝出来,“这是郭大人给的药资,你帮我转交父皇吧。” 高临远应下了。 林宝月就回了殿中。 她的理想状况就是,她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然后小杰儿再暴露出似乎已经想起一点来了,逼得他们自己设局……这样一来,在宫里搞事情,各方人马,才会暴露得更彻底,他们也更加脱不了身。 再说了,小孩哥确实失踪了很久,那种情况下,大家确实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所以郭桓的推断,合乎很多人的想法。 将来,若小孩哥成了太孙,真假皇孙问题,必然会再次被人提及,所以,借这个事儿,把事情揭到明面上,验明正身,才能永绝后患。 下午林宝月和小孩哥去马皇后那儿用饭,仁武帝和太子也过去了,背着人碰头一商量,第二天,林宝月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说要念书,不出门了。 偶尔出门,也在没人处一脸心事重重……郭桓在宫里肯定有眼线,一定能传到他耳中的。 之后郭桓上书,请她去复诊,林宝月也没去,只叫人把药送了一些过去。 再等了一天,小孩哥就开始演戏了,虽然觉得马皇后宫里可能没有外人眼线,但小孩哥难得接到这样的命令,还是演得很投入。 那天林宝月没去,只有皇上皇后、太子和成英杰四人,一家人正吃着饭,小孩哥忽然停下筷,看着马皇后,道:“奶奶。” 马皇后应了一声,小孩哥喃喃地道:“我,我好像想起来一点,奶奶做的葱油饼好吃,爷爷跟我抢着吃。” 马皇后惊喜交集,一把抱住他:“对对,爷爷就爱逗你!你最喜欢吃奶奶做的葱油饼了!” 仁武帝也大喜,赏了皇后宫里的人,又赏了林宝月。 林宝月再次倾情表演,得知消息之后,先喜再惊,想去皇后宫里又退了回来,去成英杰那儿等着他回来,然后挥退了下人,跟他密谈。 实际上,门一关,小孩哥就悄声道:“姑姑,可惜你没见到,我演得可好了,可像啦!” 他顿了一下:“爷爷奶奶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爹爹知道?唉,爹爹演得是真差劲,可是,这样一来,爷爷奶奶不是……不是虚喜一场?我以后还是装一装算了,不然她们要难过了……” 他叨叨不停,林宝月怜悯地看着他:“……” 不是的傻孩子,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是影帝/影后,配合你表演罢辽! 她有点好奇,问他:“你不怕你真是假的?” 小孩哥不在意地一挥手:“假的又怎么样,我不做皇孙,就回家做明志明心的大哥,做姑姑的宝贝啊!” 林宝月失笑出声,亲了亲他脑门:“对,没错儿,你就是姑姑的大宝贝儿!” 从小就被很多人爱着的孩子,哪怕失忆了,心灵也是富足的,这才是人一生最大最宝贵的财富。 第二天一早,林宝月就叫人通知郭桓,说她要去复诊,然后把小孩哥打扮成小太监,走到宫门口,被高临远一眼看出,立马禀报太子,把她挡了回来……好多人都看到了。 然后林宝月只好自己去了郭家。 郭桓也正在担心,但面上却出奇地坦然,问她:“殿下可问清楚了?” “没有,”林宝月一脸烦躁:“杰儿什么也没想起来,但是……但是……他说脑子里总闪过一些画面,看不清楚,应该快好了,现在怎么办……” 郭桓暗暗点头,胸有成竹。 她就算有一些神奇手段又如何,又不是真神仙。 她已经进到了这个权力场,享受过荣华富贵,哪舍得抛下? 于是两人商定,两日后再来复诊,一定带杰儿出来…… 林宝月演完这一场,收工回宫,回去之后,仁武帝上场,大发雷霆,骂了林宝月一顿,把她禁足一个月。 郭桓,是万万等不到一个月的。 于是郭桓,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身边的人,早就布上了,盯了这么久,总算盯到了动静。 郭桓派了儿子郭荣,私下联络了太常司卿吕本,也就是太子侧妃吕氏的父亲。 吕本无子,只有一女,便是吕氏。 他把消息递到东宫之后,吕氏悄悄派了身边的老嬷嬷出来,见了见那位“真皇孙”,一见之下,那老嬷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口称殿下。 回去之后,更是跟吕氏道:“真的一模一样!那个神韵,那个肆意劲儿,实在是太像了,比殿下本人,还要像足十分!” 吕氏终于下了决心,开始安排。 而这些安排,动到了好几处的人手……也都一日数报,被报到了仁武帝和太子面前。 十月十八,仁武帝寿日。 宫里提前几日,便开始忙碌,马皇后做事向来亲力亲为,更是亲自跑前跑后。 吕氏安排的小太监,私下撺掇成英杰装病,好叫林宝月出来,成英杰采纳了,装了两天病,马皇后也知道他是装病了,就不怎么理会了。 这天马皇后正忙着,又报了过来,马皇后叹道:“去跟他说,明日我便放宝月出来,叫他莫要闹了。” 吕氏在旁,忙笑道:“母后,不如妾身去看看。” 马皇后叹气挥手,吕氏便蹲身一礼,带着人去了,一边走着,就有两个小太监低着头,无声跟上了。 进了殿,成英杰被下了药,正在昏睡,吕氏带着人过去,开始脱他的衣裳,小太监打扮的“真皇孙”,也在迅速脱着衣裳,两边刚脱了个差不多,窗子忽然吱哑一声开了,林宝月跳了进来,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 第196章 杀尽江南百万兵 她出现得实在太突然了,吕氏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迅速回神,猛然扑上去,想去捂她的嘴,林宝月反手就扯住她胳膊,把她的脸按到了墙上:“你还敢动手?” 吕氏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按过,脸都被挤歪了,发钗都掉了,差点气死,又不敢发脾气,急道:“殿下噤声!殿下,我是来帮你的!” 林宝月道:“帮我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杰儿?” “没有,没有,殿下,你小声一点!”吕氏又气又急:“殿下先放开我……殿下,你忘了郭大人的话了?” 林宝月慢慢松开手,怀疑地看着她:“你跟郭桓是一伙的?” 现在根本没时间狡辩,吕氏只能点头承认:“对对,我们是一伙的,所以,咱们得快点把人换过来!就是因为你被禁足,我们才不得不干冒大险进宫换人,殿下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一边又指挥:“你快一点!快把衣服换了啊!” 那假皇孙早就已经脱完了,立马去拿了成英杰的衣裳往身上套。 “不行!”林宝月迅速上前,一把扯开他,推到一边:“杰儿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是真的皇孙,郭桓在骗我!你也在骗我,你们想用假皇孙换走真皇孙?你们好大的胆子!” 吕氏吃了一惊。 然后她急急道:“他……不是的,不可能的,你不认识皇孙,可能被他骗了,但我认识,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看得出真假!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才没把此事直接捅到皇爷面前,你莫要不知轻重,辜负了我们的良苦用心!” 林宝月心中暗笑。 吕氏反应挺快,这番说词也挺好,但她又不是来跟她讲理的! “闭嘴吧!”林宝月道:“你们自己大逆不道,妄想鱼目混珠,混淆皇家血脉!休想栽到我头上!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父皇!” 她扯着她就走。 吕氏一个弱女子,哪里扛得过她的力气,被她扯得踉跄几步,当时就急了:“林宝月!你住手!” 她拼命抵着门,咬牙威胁:“林宝月,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小山村!真的假的又如何?你救了他,借这个功劳才进了皇宫,你的立场本就不中肯,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的!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再敢胡搅蛮缠,我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说孩子是你带来的,到那时,不会有人信你的!你的王爷梦就到头了!我劝你好好想清楚!” 林宝月道:“所以,你承认你弄来的孩子是假的了?” 吕氏冷笑一声,倨傲地抬起了下巴。 林宝月随即上前一步,推开了门,施礼道:“父皇,儿臣无能,只能问到这一步了。” 吕氏猛然转头,转得太急了,脖子甚至都咔了一声。 她一眼看到,仁武帝、太子,甚至好几个朝臣都坐在院中,吓得腿一软,当时就跪到了地上,哆嗦着想请安,却抖得根本说不成话。 太子面寒如水,站起走过来,正想说话,却见那个小孩快步跑了出来,看着他,眼中滴下泪来:“爹爹!真的是我啊,是杰儿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想回家,还要偷偷摸摸的,我不懂,我不懂……” 他一把抱住他腿大哭起来。 太子一怔。 林宝月挑了挑眉。 刚才她就发现了,这孩子一边观察她们,一边还在迅速脱衣服换衣服……小小年纪,遇事不慌,果然不愧是郭恒这种老狐狸都敢托以九族的人才,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假装中药昏睡的小孩哥,也穿了几件衣裳出来,站在她身边,有点茫然,有点好奇的看着院中。 两个孩子真的放到一起,长相是真的像,尤其成英杰长得本来就非常漂亮,一模一样的两个,就会有一种双倍暴击的感觉,有点震撼。 但小孩哥虽然是个孩子,却像个小大人,冷静又克制,而那孩子,哪怕哭着,也带着一种骄纵之气。 咋说呢,确实像大家嘴里那个熊孩子小皇孙。 她这个没见过的人,都有这种想法,更何况其它人。 主要成英杰时常出入御书房,大臣们全都见过,就更是觉得像极了。 太子一动不动,仁武帝也一动不动,都在安静看着这个孩子,这孩子似乎伤心极了,哭了一会儿,又朝仁武帝伸手:“皇爷爷,你不要杰儿了吗?” 仁武帝一皱眉。 是的,小皇孙,平时喜欢叫他皇爷爷。 不是爷爷,也不是皇祖父,就爱叫他皇爷爷。 吕氏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上前道:“殿下,妾罪该万死……郭桓救回杰儿时,杰儿身上有伤,郭桓当时有些私心,想与杰儿联络下感情,谁知这时候昭王的消息传来了,又然后,母后病重,昭王亲自来救,这一连串事情下来,郭桓就有些不敢说了,不敢得罪昭王,辗转求到了妾身头上……一来二去之下,便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她说得断断续续。 但是呢,她这个做法,还真有几分道理。 仁武帝忽然笑了。 他笑得好像很愉快,朝着小孩哥招手:“来,大孙儿,过来。” 小孩哥慢慢走了过去,仁武帝一弯腰,像抱小娃娃一样,把他抱了起来,笑道:“走,咱带你们去看个新鲜玩意儿,叫你们死个明白。” 吕氏浑身一抖。 连事不关己的林宝月都忍不住抖了抖。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那杀气都快成形了,原来小说里那种,感觉温度下降了好几度的感觉,是真的! 不愧是杀尽江南百万兵的铁血战皇。 一行人去了金銮殿。 太子随口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郭桓就被人带了过来,郭桓儿子郭荣也一起带了过来。 郭桓一见殿中这架势,双腿就开始打摆子…… 其实郭桓不算没城府的人,可,仁武帝他说杀人,是真杀啊,真剥皮真揎草,叫谁谁不打摆子…… 郭桓颤声道:“陛下……” 仁武帝扫了他一眼,郭桓当时就以头抵地,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连呼吸之声都放轻了。 又隔了一会儿,过来一个禁军,名叫赵义,是尚书赵瑁的次子,大家都有些不解,尤其赵瑁,提心吊胆又不敢问。 仁武帝已经大马金刀坐下了,仍旧把成英杰揽抱在身边,大手安抚地拍着他背。 ------------ 第197章 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太医院的人抱着几个罐子,急匆匆过来待命。 大太监石丰指挥着人搬了一个桌子进来,上头摆了一个超大的白瓷盘,又转圈摆了一些凳子,招呼这些大人们坐下。 大家揣着个闷葫芦,各自坐下。 早有人把赵义叫过来,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白瓷盘中,又叫这些大人们,也一人滴了一滴血上去。 这才放出一只小蛇,小蛇舔舐了赵义的血,转了个圈,脑袋来回一摆,直冲着赵瑁的血就过去了。 赵瑁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家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直到了现在,大家终于明白了,这蛇可以辩父!! 郭桓和吕氏都跪在地上,看不到桌上的情形,只听大家惊喘连连,心头有如惊涛骇浪,脸白如纸。 然后石丰招呼禁军,把郭家父子也拖了上来,仍旧各取了一滴血,再一次放出一条小蛇……小蛇在一堆血中,准确地找到了郭桓的那一滴血。 郭桓精明过人,一看便懂了,整个人瞬间没了骨头,瘫倒在地。 石丰命人另取了一个盘子,取了那个孩子,和成英杰各一滴血,然后又命这些人各滴了一滴血,太子也滴了一滴上去…… 随即放出两条小蛇。 小蛇舔舐了成英杰的血,直冲着太子的血而来,另一条小蛇舔舐了那个孩子的血,绕着面前一堆血转了两个圈,然后挑高了脑袋,晃来晃去,最后定住,而定的方向,居然是郭桓的方向。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惊住了。 太子直接一手拖着郭桓,把他扎破的手指,举到了盘子边,小蛇就一口舔了上去。 这一幕,就连林宝月也是万万没想到。 郭桓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吕氏全身抖如筛糠,再也忍不住,双眼翻白,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仁武帝也真真是气乐了,他连声道:“好,好!好!!真当咱提不动刀了啊!!” 他大步上前,随手抽了赵义腰间的刀,就往郭桓头上劈去。 这一下子要是劈实了,郭桓脑袋绝对要搬家,林宝月急捂住小孩哥的眼睛,大声道:“父皇!别杀他,还要审的啊!” 仁武帝听而不闻,一刀劈了下去,郭桓惨叫一声,一条胳膊被削了下来,小孩哥忽然拉开林宝月的手,扑上去抱住他腿:“爷爷!” 仁武帝动作一顿,小孩哥大声道:“别杀他,我们还要审他的!” 他挡在他面前,把他往后推了推,仰脸看他:“你丢了我,你急不急?别人家丢了孩子,肯定也像你这么急的,你身为一个皇帝,不能这么任性!” 仁武帝难得被教育,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杰儿说得是。” 他随手朝地上一掷,腰刀呛啷啷摔在地上,他一挥手:“拖下去,审审!” 早有人上前,把郭桓拖了下去,仁武帝一手按着小孩哥的后脑,带着他往后走,林宝月也跟着退了下去。 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死了数万人,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皆处死,牵连到的各地官吏地主无数。 如今,提前好几年,没了郭桓,应该不会有郭桓案了。 但没了郭桓,可能还会有张桓李桓,贪污永远不会消失。 尤其大明这个待遇,官员就是穷,俸禄就是不够花,所以哪怕朱元璋治贪杀人无数,杀到朝廷都没法正常运转,仍旧越治越贪。 但相比起来,雍正肃贪,就颇有成效。 雍正的肃贪手段,主要就是几种:养廉银、会考府、密折制度、火耗归公、官员替补等等。 养廉银不必解释,高薪养廉么,一般来源于地方火耗和税赋,是俸禄的十倍甚至百倍; 密折制度就是撰写奏折不经过任何机构人员,直达御前,可以让官员互相监督举报; 而会考府,其实就是一个独立于财政系统之外,直禀帝听的审计机构,各地征调钱粮,均需要经过会考府的审核; 火耗归公,地方官征收钱税时,会用耗损的名义多征钱银,而雍正则把火耗附加税改成了正税,杜绝任意摊派行为; 官员替补,则是在查贪官时,直接带着替补官员,直接接任,不影响政务。 所以,不怪网上很多人都说,我讨厌辫子朝,但不讨厌雍正,人家确实有本事有门道。 另外,历史上,在郭桓案之后,朱元璋推广了大写数字,这个也是有用的。 所以,一进了御书房,林宝月就道:“父皇,别生气了,儿臣跟您说说话。” 仁武帝眼睛一亮。 他连宝座都不坐了,直接就近往凳子上一坐:“来来,月儿说,父皇听着。” 林宝月就把这些,一一细说了,仁武帝拧着浓眉,认真听着,小孩哥也趴在桌上,认真听着。 他问:“姑姑,这样,就没有人贪了吗??” 林宝月道:“这样,会让想要廉洁的人,能够廉洁;也能让怕死的人,被迫廉洁……但现在的情形是,贪一点也是死,不贪也活不下去,所以……” 仁武帝一拍桌子,瞪起了眼:“胡说八道!难道咱没给他们发俸禄?这些人就是贪得无厌!” 林宝月叹道:“父皇,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了,大明宝钞……” 这,就进入她熟悉的领域了。 林宝月长篇大论地给他讲了讲货币发行,又挟带私货,讲了讲商业政策。 其间太子沉着一张脸进来,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林宝月施完礼继续讲课,他也就默默在旁边坐下了。 仁武帝这个人,他脾气暴烈刚硬,却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非常擅长学习。 所以,哪怕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知识领域,他也听得很认真,然后就渐渐听懂了些,开始发问,问得还都挺在点子上。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端上来两盘包子几碗粥,仁武帝拿了一个吃,一边示意她继续讲。 林宝月:“……” 她才不要饿着,她也不客气地拿了包子吃,一边吃一边继续给他讲。 一直讲到天都黑透了,小孩哥困得眼都没精神了,林宝月才停下,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父皇先想想,我带杰儿去睡了。” 仁武帝看了看小孩哥,小孩哥立马把眼都闭上了,仁武帝只能恋恋不舍放她走了:“行,那改天咱腾出空儿来,你再来给咱讲讲。” 讲完这堂课,林宝月也算是马甲掉光,很多事与仁武帝心照不宣了。 但也无所谓,对她影响不大。 林宝月就牵着小孩哥的手,淡定起身告退了。 ------------ 第198章 跨科全才 林宝月两人都随走随打哈欠,都走到门口了,身后,仁武帝冷不丁问了一句:“他是个大贪官儿?” 林宝月手一顿,仁武帝又慢悠悠道:“将来是个大贪官儿?” 林宝月假装没听到,就这么走了。 她知道他能猜到,但是呢,身在其中才会明白,古人其实不太能理解现代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 古代,各方面知识垄断严重,古人通常通过书籍和圈子来获得知识,所以,全才比较少见,就是既通诗书又通医药又通农事又通工科……这种跨科的全才。 所以,她既会水塔会火炕会治病会种菜会种粮又懂经济又懂一点治国等等……而且全都知道得很详细,问什么都能答的出来,用古人思维来想,最容易想到的一种情况,就是她经历过很多世。 经历过很多世,这本身就很神仙,无须太多解释,说多错多,让别人自己脑补就好。 第二天就是仁武帝的寿日。 仁武帝对于过生日向来不重视,尤其念及父母早逝,心中伤怀,登基之初,每逢寿日,都斋居素食整日,不受朝贺,后来,朝臣屡次上书,才勉强接受朝贺,也曾规定“不受献,不赋诗,不赐酺,不斋醮”,赐酺就是皇帝赐给官员和百姓酒食,算是一种与民同乐的庆祝,而斋醮相当于做法事。 总之就是怎么简朴怎么来。 这一次,为了做戏拔出这些宫里宫外的钉子,难得搞得隆重了一点。 但听戏是没有的,仁武帝从来不搞这玩意儿,也就是吃吃喝喝逛一逛。 林宝月陪着马皇后和公主们闲聊玩乐,等到中午,等了很久皇帝也没来,林宝月就觉得不妙了,于是在马皇后说大家先吃点点心垫一垫别饿着了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干了一盘子点心。 吕氏昨天才刚下线,大家又刚知道她的禁足是演戏,并没失宠,反倒参与了最高机密,所以没人敢嘲笑她,大家全都异常体贴,给她推荐点心,还给她递茶。 林宝月一边吃一边思维发散,心说我等屁民向上爬的动力,有时候真的很简单,就是我夹菜没人敢转桌,我做有点失礼的事情时,也没人敢笑我。 急匆匆吃完,迅速漱口洗手,果然这边洗完手,仁武帝那边就派人传话:“你们吃,咱没空。” 然后石丰过来施礼:“殿下,皇爷叫你过去哪!” 好好好,工作狂皇帝,诚不欺我。 林宝月已经收拾完了,就跟着过去了,这也算是她头一次正式参与朝议,又给大臣们讲了一堂经济课。 她发现仁武朝中,懂经济的大臣确实少。 可能是因为仁武帝不懂,所以这样的人不好上位吧。 大明宝钞,经济学家早有定论,发行大明宝钞本来就不是为了便民,而是由于财政需要,开国皇帝穷啊,没钱打仗,没钱治国,所以发行宝钞,可以缓解燃眉之急。 大明宝钞发行于仁武八年,如今才仁武十四年,各种问题就已经初见征兆。 但,这事儿并不是回收宝钞,恢复铜本位或者银本位就成的,关键还在于国家信用。 林宝月掰开揉碎地给大家讲。 仁武帝毕竟已经听过几个课时,经过了一晚上的消化,不能说吃透了吧,也算是入门了。 所以在老头子们茫然问什么的时候,经常抢答一下,老头子们自然要表演一下惊叹佩服,然后恭维陛下见经识经英明睿智……仁武帝微笑颔首照单全收。 林宝月:“……” 行吧,人家就是爱听两句夸咋了,又不会被夸夸冲昏头脑。 所以她打不过就加入,也时不时夸他两句,室中气氛十分和谐。 然后,不出意外地,晚上仁武帝也没去后头,大家一起吃了个工作餐继续议事。 最后议定,仿着林宝月所说的会考府,设立廉政司,嗯,这个名字出自林宝月的建议……由太子全权负责,职责差不多跟会考府一致。 同时,设立殷赈司,主要就是开源,譬如良种、新法种植等等,行前所未有之事,由昭王林宝月全权负责。 这两个机构,全都是独立的,直禀帝前的。 然后,今天大晚上的才刚议定,第二天下午就下了旨。 林宝月是真给仁武朝这个效率跪了。 这种事情,换别的朝代,议上俩月不过份吧? 放这儿,一天! 但是呢,这就是终于找到了她这个外挂的正确使用方式。 这就是她的理想局面,她干她擅长的工作,不跟别的朝臣和朝事牵扯,主要是她真的没长政治脑,只能踩在历史的肩膀上,偶尔提供些信息。 说真的,洪武时期,其实还挺适合搞事情的。 朱元璋是开国皇帝么,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有强大的兵马在后头撑着……所以他有底气,敢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官僚士大夫阶层,谁都干不过他,谁都不敢杠他。 他杀了很多人,但他没杀过百姓。 他为何被骂了一辈子暴君? 因为他杀的全都是有点文化掌握话语权的人,那还不往死里黑你? 所以朱元璋朱棣父子名声都不咋滴,明仁宗这种皇帝名声却很好。 可明朝有这么多毛病,也撑了276年,若不是倒霉遇上了小冰河和李自成,没准儿真能打破王朝三百年魔咒。 如今也是如此。 皇权高度集中,皇帝说了算,事情推进十分顺畅,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就定了下来。 仁武帝从各部拨了不少官员小吏,也把卫重华、吴经传拨了过去。 林宝月提前问了何幼碧,跟皇后要了何幼碧,跟吏部要了徐佐甫……对,徐佐甫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直接跟吏部说一声就可以调过来。 仁武帝还特意把她叫进御书房,和颜悦色地跟她道:“宝月啊,你是咱大闺女,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又有门道,你想干啥,大胆干,不必缚手缚脚,也别管那些个规矩,放手干,咱在后头给你兜着!” 林宝月熟练表白:“儿臣遵旨,儿臣定为父皇鞠躬尽瘁!” 话虽如此,林宝月出来之后,立马就去了户部。 到如今,事情步入正轨,她以后办事,可就要跟朝臣一样,上奏书什么的了,但到现在她还不会写奏书……幸亏仁武帝也不喜欢之乎者也的风格,奏书想写大白话完全可以,不然真要难为死她这个现代人了。 出了午门,卫重华带着几个人,就在门前等着。 见了她,卫重华便道:“殿下,这是安白榆,是我手下的校尉,也一起拨了过来……” 那人连忙上前施礼,林宝月瞅了一眼,这孩子十八 九岁的样子,长了张娃娃脸,这会儿正板着脸装严肃,但大眼中仍旧透出些好奇,一看就是个活泼的人。 林宝月就点了点头,卫重华道:“我们学武的时候,一直在一起,他就是我提过的小七。” 林宝月奇怪:“你跟我提过?” 卫重华摇了摇头:“跟你三哥提过。” 林宝月哦了一声,给卫重华面子,又朝安白榆点了点头。 然后她道:“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郭桓那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 第199章 魔域桃源 卫重华摇了摇头:“我不知,是临远在查,查清之前,不会泄露给外头知道的。” 他顿了一下,“但我听临远说过,陛下有吩咐,你若要过问此事,直接答就行,不必请示,也不必隐瞒。” 还有这事儿?林宝月道:“我不知道啊!那我回头去问问他。” 卫重华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林宝月道:“去户部衙门。” 卫重华应了一声,轻声道:“我听说茹大人上书,给你匀了一个公事房出来,我去看过了,还挺大的,桌椅什么的都已经摆好了,各部调的人也都过去了,我也已经调度了人手过去,昼夜值守。” 林宝月嗯了一声。 茹太素是一个正直严肃的小老头,并不是那种爱逢迎的人。 但是呢,大概是因为他常年困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所以一见到她,那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对她异常好,异常周到,生怕她遇到困难跑了似的。 卫重华又道:“皇爷赐你的府邸,我也去看过了,皇爷派的人手正在修缮,还挺大的,也并不破旧……” 对哦,封王的时候,还赐了府邸来着。 林宝月是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主要是这会儿小孩哥没恢复,她不能出宫住,所以就没在意。 林宝月兴致勃勃道:“好看不,是什么风格的?” “很大,很精致,”卫重华道:“我不懂这个,但听主管的官员说,是苏式的,有一大一小两眼湖,看着挺雅致的。” 林宝月问:“湖上有没有曲里拐弯那种桥?” 卫重华笑了一下:“有,还有亭子。” “嗯,不错不错,”林宝月道:“我喜欢,改天去看看。” 白捡的宅子,咋样都喜欢。 两人一路闲聊。 其实仁武帝和太子可能都以为她更喜欢高临远,太子还特意跟她解释了一下,说高临远还是居中联络,就不调拨到她手下了。 可其实,林宝月还是更喜欢卫重华。 卫重华确实不够灵活,但他是一个纯粹的人,这种人没那么多顾虑和权衡,在她手上的人手还不够多的情形下,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一行人马上就要到户部了,却迎面撞见高临远带着人急匆匆往宫里走,见了她,赶紧过来施礼。 林宝月问他:“是不是郭桓的案子,有结果了?” 高临远点了点头:“找到了那些孩子们,都十分……十分……”他连说了两次十分,都没找到话来形容。 林宝月摆了摆手:“算了,你着急禀报,就先去吧,我们回头再聊。” 高临远苦笑拱手,就急匆匆去了。 谁知道他去了不大会儿,就又回来了,道:“殿下,太子殿下说,你若想去,就去看看,看看那些孩子怎么了。” 林宝月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点了点头。 高临远叫人备了马车,轻声道:“那些孩子都十分奇怪,暂时不敢移动他们。” 林宝月更不自在了,为了中止自己的脑补,她迅速道:“郭桓召了吗?” 高临远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知道大势已去,没必要死前再受些罪,郭桓召得很痛快。 他之前曾被贬官,醉后误入了一处秘地,就如同桃花源一样曲径通幽,他去了之后,就发现,那儿的女子,都长得一模一样。 他本来还以为是双胞胎,谁知道越来越多,足有七八个一模一样的姑娘,年龄身量不一,但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他实在好奇,就问了问。 那边可能是很少见外人,那些小姑娘也单纯得很,很容易就被他套了出来。 说是有一个怪医,名叫胡破竹,他很喜欢易容术,然后就不知怎么,想到了从调整骨相入手,用特殊的手法,从襁褓中就开始一天天调整,一直到长成他想要的样子。 这个胡破竹,其实是胡万贯的远房堂兄,匪窝失陷的时候,他只顾着抢救他易容的那些药物器皿,根本没管老婆孩子,等他逃出去,把那些药藏好,又想起老婆孩子的时候,匪窝早就被掀翻了,杀的杀,逃得逃,他一直追到山边,才找到了老婆孩子的尸体,都已经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了。 他大受打击,于是隐居于此,到处偷盗合适的孩童,全都捏成他女儿的样子,起先还经常失误,孩童会夭折,又或者捏得不像。 后来就渐渐成熟,全都能捏得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就是他调整骨相的本事大成了,用这种方式纪念着他的女儿。 当时,郭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他儿子,只比小皇孙成英杰晚生了一天,而且他觉得他儿子跟成英杰长得有点像。 所以,他费尽心思,与胡破竹交上了朋友,把他请回来,又费尽心思,让他见了小皇孙一面,甚至还给他腾出时间来,仔细摸了摸,然后再给他儿子调整。 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受罪,那时候他儿子都快三岁了,每天疼得撕心裂肺,足足花了快一年,才终于调整成功。 然后郭桓的心理,就微妙地变了。 他有一种,他掌握了能够左右天下的秘密武器的感觉,他一定要尽所有努力,让这枚武器能用上,才不负这些辛苦筹谋。 然后,他就辗转求得了这个制珠子改运的法子。 之后他找了几个心腹,去往穷乡僻壤,搜寻孩子……合适的便留下来,不合适的,就卖出去敛财。 胡家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他是真的很想把胡破竹杀了的,毕竟这么大的秘密,只有杀了胡破竹,他才放心。 可是胡破竹功夫很好,医术更好,他实在没把握杀他,只能由着他想去哪就去哪,甚至还回了梧桐县。 好在胡破竹本质上是个医痴,很多事他根本不在意,也不爱跟人说话,只是对调整骨相这一门绝技无法自拔,后来他又渐渐喜欢上了,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轻微调整,调整出来会更和谐,更美,所以,这“副产品”反倒赚到了大笔的银子,郭桓也越来越上心。 小皇孙被掳走,确实是个意外,若他早有准备,应该趁那时就换人才对。 郭桓很会收买人心,对参与的手下出奇大方,所以这些人也有些倾命相报的意思,一看到一个漂亮孩子立马就捡走了,然后跟那一批的孩子,一起灌了失忆药,等发现是小皇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之后,郭桓出于微妙的心理,吩咐人继续灌失忆药, 同时加紧训练儿子……本来他都想把儿子送到卫重华或者常满手上了,林宝月却出现了。 …… 高临远一路走一路说,林宝月听得直皱眉头。 高临远说了个差不多,停了口,道:“殿下,就是这儿了。这些人长相特别,殿下别怕。” 林宝月应了一声,随着他往下走,这儿位于地下,不管这甬道还是石壁,都有点像墓……等到了那儿,推开一扇门,林宝月一眼看过去,当时就噔噔噔倒退了三步。 ------------ 第200章 不守男德 林宝月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想着不论他们是什么样子,都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免得给这些可怜的小孩们二次伤害。 可她真的吓到了。 这些人,实在太不像人类了。 他们整个都是白的。 白衣,白发,眉毛也是白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因为被取了眉骨,又嵌进去了不知什么东西,所以眉中间是一个凸出的红点,瞳仁也只是浅色,脸上脖子上,又画着一些彩色的线…… 在地下昏暗的烛光里,这样的一群人,齐齐抬头看她,看不到五官和面容,只能看到这些诡异的线条顶在人脖子上晃动,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宝月勉强定了定神,打开检测。 是长久不吃盐,不见阳光,又长年进食药膳造成的,晒晒太阳可以稍微好些,但就算用药,寿命最长的也不会超过三年了。 林宝月心里十分不忍,拿了一些能缓解的药物出来,递给高临远,低声跟他说了说用法。 高临远轻声道:“殿下,这些人,会不会有些……不妥?” “没有,不会有什么不妥的,”林宝月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不要信这些。这种法子,匪夷所思又丧尽天良,若用这种邪法能求到好运,那可真叫老天无眼了……再说了,若这些人真有什么怨气,也该冲着罪魁祸首,不该殃及无辜的。” 高临远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药给了手下,关上门带着她退出来,一见到阳光,林宝月长长松出来一口气。 她转头问:“胡破竹还在我们县?” 高临远点了点头:“我派人去提他了。” 林宝月嗯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叹道:“真是……畜生不可怕,就怕畜生有文化。” 这个胡破竹,好像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专业人员,其实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残忍恶毒,泯灭人性。 高临远温言劝她:“殿下别难过了,幸好我们已经抓到了罪魁祸首,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有受害了。” 林宝月无声点头。 卫重华站在原地,一如既往地安静沉默。 安白榆捅了捅他的后腰,卫重华斜眼看他,安白榆眼珠子都差点甩出去,疯狂朝林宝月示意,卫重华警告地瞪他一眼,继续安静站着。 下一刻,安白榆一脚踹在他腿上。 卫重华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外一摔,差点扑到林宝月身上,急拿桩站稳。 林宝月也被他吓了一跳,瞪着他:“你干什么?” 卫重华回头看去,安白榆一脸无辜回望,卫重华只能回头,干巴巴道:“你不要难过,等此事了了,我可以叫人来照应他们,带着他们念书学武,打发时间,若他们殒命,我还可以请人给他们做做法事,以求来生。” 林宝月:“……” 她只能道:“多谢了。” 安白榆默默看天。 何幼碧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岔开话题:“殿下,其实,我觉得胡破竹虽十恶不赦,但他这个本事却是好的,待他回来,不如关起来,让他教教旁人,若有人想要家中女儿好看些,就可以用此法,将来婚事也会好一些……” 林宝月转头看着她。 她一直不喜欢班昭,但她一说不喜欢班昭,就会有理中客跑来说历史背景啊,什么外戚专权什么休妻成风……是,班昭的本意,可能确是为了保护女子,可她的思路就是错的啊! 她面对种种不公正,不教女子反抗,而是教育女子柔顺敬慎,三从四德……这不就是让你跪,还要跪得更标准? 而此时,何幼碧认为,女子生存不易,若是美貌一点,受到的待遇会不会好一些? 这个思路,跟三从四德,跟缠足,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她不反对整容,想变漂亮一点,这绝对没问题,甚至有些人为了漂亮牺牲健康,她不赞同但也能理解。 她反对的是那种,我整容是为了要的饭比别人要的香……那种。 林宝月跟何幼碧道:“你看看我,穿的是什么?” 何幼碧没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答:“蟒服。” “你穿的是什么?” “女官官服。” “对啊!官服啊!”林宝月道:“我们已经站在这儿了啊!这个世界很大很小,一个人的家宅很小很小!这个世界有很大一块区域,只有男人在打拼,比如朝堂,比如战场,比如这广阔天地!而女人,则被关在一个一个小院子里。” “你刚才说美貌,美貌在什么时候有用?雌竞啊,美貌的对手,是这个小院子里的其它女人,可这个战场,本来就小得可怜啊,你为何要选这么一个战场呢?” 她一指卫重华,“譬如重华吧,他一年的俸禄不过二百多石粮,而这二百多石粮,是他的妻、妾、子、女、下人等等,很多人分……” 卫重华嘴唇动了动,小声道:“我没有妻……” 林宝月也没理他:“就算他无儿无女无妾也不请下人,自己也不吃不喝,你是他的妻,你独得这些,也不过是二百多石粮。可是你如今,明明已经站在朝堂上,可以与所有人创造和争取无数资源了啊!” 何幼碧呆住了。 林宝月认真道:“人走出来,心也要走出来才行。记住一句话,不管你家世多好,多美貌,多有才华,多么十全十美……要饭就是要饭。选错战场,手心朝上要饭,不论你握着多少筹码,也永远无法保证稳赢不输。” 这是她看好的二秘人选,她一定要把她的观念扳过来,起初矫枉过正一点都可以,先扳过来再说。 安白榆又捅了捅卫重华的后腰。 卫重华迅速拿桩站稳,表情严肃,岿然不动。 安白榆只能自己伸头,一脸天真道:“可是,跟男人争,也不能保证稳赢不输啊!” “对啊!”林宝月道:“任何战场都不能保证稳赢不输,可走出来,输赢全都靠自己,得到多少也都是自己的。” 安白榆道:“可是这样很累啊,我要是生成女子,我就想嫁个重华哥这样的如意郎君,在家享福!” “这样啊!”林宝月温柔道:“没关系的,你生成男子也不耽误享福的。我有个姑姑,你要不要给她当面首?她家中面首也不是很多,才三四个而已,你虽然是面首,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一定会好生待你的,虽然不能给你名份,但锦衣玉食堆金积玉,都可以有!” 她顿了一下,“至于练武,这么粗鲁可不许再练了;也不能跟外头的女子嘻皮笑脸,太不守男德了;你这么叉腰也不行,仪态要端庄;你还笑,牙都笑出来了,这哪里像面首,要笑不露齿;哎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呢,来人哪,给我关到柴房,不许送食水,让他好好学学乖!” 安白榆默默收起了大白牙。 何幼碧则张大了嘴巴,好像一下子就深刻懂了这中间的差别。 ------------ 第201章 天下第一面首 林宝月还问他:“小安子,这福你享不享啊?” 安白榆有点不服气:“可是,我说的是嫁个重华哥这样的男子……换过来也应该是,嫁个殿下这样位高权重又年轻美貌的女子啊!” “有什么差别?”林宝月摊手:“对面首的要求是一样的啊!若你当了面首,还能继续当禁军,还能肆意玩乐,出入自由,那叫啥面首?你既没有天下第一的功夫,又没有天下第一的文才,你不是天下第一优秀,凭什么要求独一号的待遇?” 安白榆哑口无言。 卫重华只含笑看着。 林宝月抬脚往外走:“行了,别白话了,走了!” 看她走远了,安白榆忍不住捅了捅卫重华:“你还笑!我给你架桥你也不走!” “没可能的,”卫重华安静看了他一眼:“别撺掇了,不可能的……我就是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这样神气的样子,那,我保护她一辈子就是了。” 安白榆:“……” 林宝月跟他们闲扯了几句,心情反而好些了,转头问:“临远,那张光宗怎么样了?” 高临远咳了一声:“他还问你来着,说想见你,皇爷说不必理会,我就没跟你说。” 林宝月不太在意,只哦了一声,高临远道:“说起来,这个人确实有点邪门,我听了你的话,就加倍上心,找了他隔壁牢里一个死囚,让他听着动静,他对面牢房住着一个老者,平时不声不响的,从不跟人说话,结果张光宗到了之后,躺在地上,嘟囔了几句‘不可能’,吕老头居然跟他搭话,问他什么不可能。” 张光宗也不回答他,半晌,才低低吟道:“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就普普通通一句诗,吕老头却好像被触动了心事,好半晌没说话。 之后张光宗被审了回来,他也似乎格外注意他,还问他怎么判的,张光宗就答他说:“我心爱的姑娘想让我死,我又怎忍叫她失望。” 然后吕老头好像就更感慨了,甚至到了晚上,还低声问他有什么心愿,张光宗答说:“我本想蟾宫折桂、光宗耀祖,如今,俱已成空了。” 吕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如你所愿。” 高临远一边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后,这个老头就扳弯了铁栏杆,试图带着他越狱!!这老头都已经被关了两个多月了,判的是秋后问斩,也没几天了,这两个多月,连泔水都未必喝得上,一直没啥动作,被审的时候都没有暴露过功夫!!可与张光宗萍水相逢,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就要带着他越狱,殿下,你说说这合理吗?” 林宝月心说不合理的多了,她问:“然后呢?” 高临远道:“然后我收买的那个死囚,提前就装作做梦,敲击了几下栏杆给我报信,我就叫人守着门,结果他们居然从墙上出来的!二尺多厚的墙啊,吕老头居然能把墙震酥,把窗子拓开出来了,出来之后,我们仓促之下,一通乱射,就把老头射死了,这么密的箭网,张光宗居然只中了两箭,还都是在不要紧的地方。我越想越玄乎,担心得很,索性就把他大腿踩断了一根。” 好好好,林宝月有点高兴,问:“那你没倒霉吗?” “伤了他还会倒霉??”高临远惊骇看她:“你刚才不是还说不要信这些吗?” 林宝月也乐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高临远沉默半晌,“但殿下你这么一问,我,我就总觉得,那天晚上我的确有点倒霉,我把他扔进牢里之后,踩到了血,差点滑倒,这就很倒霉了吧?” 林宝月笑道:“我不怕,要不我去见见他吧。” 高临远叹道:“行。” 几个人于是又拐向大牢。 高临远提着灯把她带过去,随着灯光慢慢走过,一间牢房里,侧躺在地上的人,似乎被惊动了,缓缓动了一下,抬起修长的手指,把乱发缓缓拨开。 林宝月:“……” 这动作,都好像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她也不吱声,就慢慢走过去,站到他的牢房前。 张光宗再一次抬手遮眼,然后慢慢移开手,一眼看到她,整个人宛似忽然活过来似地,翻了个身,凄美地向她爬了几步,仰起脸来,“月儿?” 他喜极而泣:“月儿,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林宝月:“……” 她被他这个琼瑶腔麻得全身都不自在,总有一种,全天下都在跟着工作狂皇帝走事业线,只有这个本该走事业线的男主在走爱情线的感觉。 她都懒得争辩,就这么看着他。 张光宗投入极了,泪如雨下:“月儿,我后悔了,我后悔极了,这世上之人,唯有你对我是真心的,当年你我在林家村,朝夕相处,虽然贫苦,却心里踏实……” 林宝月冷漠地看着他表演。 张光宗说了一会儿,缓缓收泪,看了看她的神情,苦笑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我也不敢求你原谅,可是月儿,我只想告诉你,这些事情,并非我的本意。” 他顿了一下,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林宝月道:“别,我不想听,你还是带着进棺材吧。”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张光宗叹道:“牵扯到你爹爹的死,你让他们离开一下,我说给你听。” 林宝月皱眉半晌,还是道:“别了,我怕你垂死一击,咬我一口,我好不容易封了王,得个狂犬病挂了,我多冤呐。” 这个封了王,显然有点刺激到张光宗,张光宗脸上皮肉抖了一下,又勉强控制住:“终究是我不好,你如今才会这么想我……好,那我告诉你,我家人来此,本就是为了你们一家人来的。” 林宝月本来以为他在故弄玄虚,这一下子还真惊讶了:“这话何意?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是逃难?是故意来此的?就冲着我们一家子?” 张光宗缓缓点头:“对。” 林宝月道:“继续说啊!什么意思?” 张光宗道:“你救我出去,我会一五一十,跟你说清楚。” “哦!”林宝月一转头:“临远,来活了。” ------------ 第202章 族谱都得为我单开一页 高临远答应了一声,立马回头招呼人,拖他去刑房用刑。 张光宗当场破防,瞪着眼声嘶力竭:“林宝月!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我知道啊!”林宝月故意笑嘻嘻气他:“我超相信你啊,要不然我为啥叫他审你?” 张光宗怒道:“你敢让他们对我用刑,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噫!”林宝月看向高临远:“高大人,你听到了没?他在挑衅你!” 高临远配合她表演:“殿下放心,多硬的嘴,臣都能撬开。” 张光宗气得咬牙切齿:“林宝月,你不孝!你不孝!你连你爹的死因都不在乎,你怎么有脸封王,你怎么配窃居高位!” “嘻嘻嘻嘻……”林宝月假笑几声:“急了吧?酸了吧?眼红了吧?羡慕嫉妒恨了吧?我不配难道你配?你凭啥呢?凭你忘恩负义?凭你软饭硬吃?凭你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却穷途末路秋后问斩??” 张光宗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宝月笑吟吟地续道:“再说了,我的孝顺,可是圣旨都夸过,还夸过不止一次的!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大孝子!我爹因为我,牌位才能进宗祠,过年能吃头柱香,族谱都得为我单开一页!唉,你说说,我也没干什么,怎么一不小心就光、宗、耀、祖了呢!” 张光宗嘴唇颤抖,差点当场气死。 林宝月心说我费劲儿激了他半天,直到现在他都一点没漏出来,那估计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但他又不像在骗人。 所以是为啥呢? 她实在想不起有这部分剧情了。 没办法,几百万字的大长文,好多情节她实在记不住。 当初她是因为看到自己名字,以为是甜甜的爱情,一时激动,立马买了全文,谁知道买完翻了一页,“林宝月”立马就挂了。 但买都买了,富一代是很信玄学的,她怕浪费行为会影响财运,所以才捏着鼻子看完,后期女人一个又一个,她就走马观花一直跳,又或者一边玩游戏一边听书,这样看下来的文,她能记住前头的天灾,都得感谢自己的好记性好么。 早知道会穿过来,她一定全文背诵啊啊啊!! 但,按着套路分析,男频后宫文的女主们,多半有一个厉害的身份前景,方便男主换地图,难道她一个炮灰也有? 她爹或者她娘亲,是流落在民间的前朝皇子/公主? 啊呸呸呸,前朝是元朝,肯定不是了。 那她哥是真假少爷里的真少爷?或者狸猫换太子的太子? 还别说,她家三哥,就长了个落难少爷的样儿! 她自己肯定没啥背景了,毕竟有背景的全都被男主收入后宅了,不会死。 她忽然想到什么,在空间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玉坠子。 这是原主从小戴在身上,后来送给了张光宗,再后来又被她拿回来那个,是一个玉观音。 按着男戴观音女戴佛来说,难道是她爹有点身份? 毕竟按她爹娘的心性,再宠她,也不会把兄弟的玉坠子拿下来给她戴的,只会是爹娘给的。 但,再有身份,还能比仁武帝有身份? 她都封王了好么! 她不到一年就封了王,这飞一般的速度,剧情再怎么追,也追不上她了,那她怕啥? 一念及此,她瞬间心平气和。 这会儿,几个人已经把张光宗拖上了刑架,张光宗再也撑不住他战损美男的画皮了,哭得鼻涕都拖了地。 高临远并没有亲自动手,吩咐道:“先断他一根手指头吧。” “别!别!月儿!!林宝月!!”张光宗拼命缩手,声嘶力竭:“林宝月!救我!我说,我都说!!” 高临远一摆手,止住了手下的刀:“说吧。” 张光宗全身颤抖,缓了一会儿,慢慢抬起血红的眼,远远看着林宝月。 林宝月忽然升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这可是个书世界啊! 按着狗血小说的套路,他不会说不完就挂了吧? 林宝月难得着急起来,催他:“你快说!别废话!快说!说了我就救你出去!” 张光宗呵呵笑了,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一字一句道:“我说……因为你是天生帝王命!有一个会望气的高僧,看到紫气冲天,所以,才叫我们来此……” 呸!渣男真恶心,要死了还要离间。 林宝月面上丝毫不慌,冷笑道:“我天生帝王命,所以你不想着抱我大腿,反倒是可着劲儿算计我们害我们?害我爹、害我哥,负了我还杀我?再说了,望气术不是风水师的事儿吗?我从没听说和尚还管望气的,你离间也用用脑子好不好?” 张光宗一窒。 他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双眼却开始翻白,林宝月大声道:“下辈子可记着点儿!别这么蠢了嗷!” 张光宗气极,一口气上不来,当时就双脚一蹬咽了气,铁链哗一下崩直,他脑袋垂了下来。 林宝月立马抄起刚才准备好的强心针,绕到他后头,冲着他屁 股就来了一针。 剧情杀是吧,想留个尾巴就死是吧,我偏不让! 她哼哧哼哧推完药,绕到他面前,背着手儿等他慢慢醒。 张光宗迷迷糊糊一张开眼睛,林宝月就笑嘻嘻地朝他招手,还歪了歪头:“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们又见面了哟!” 这,这比坏人还像坏人啊!! 高临远和卫重华都默默捂眼,何幼碧却双眼锃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张光宗吓得浑身哆嗦。 人要死的时候是有感知的,张光宗是真的感受到自己死了,却又活了……难道她真的是神仙,难道她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难道他就算死了,也逃不过她的魔爪? 张光宗是真的怕了,他当时就全身瘫软,下 身沥沥流下了一些水,眼神涣散,声音打颤:“不,不,宝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效果很好,林宝月很满意,慢悠悠坐回来,示意高临远去审。 张光宗这会儿的身体,本来就没到要死的程度,逃过剧情杀之后,完全抗得过酷刑全家桶好么! 高临远都没费劲儿,就问了出来。 ------------ 第203章 剧情随便追 张光宗一家人确实是逃难出来的,只是张父有些心机,也略有身手,所以在逃难中,一步步杀人夺财,难得全家都活了下来。 即便如此,一路逃难也是筋疲力尽。 他们终于逃到了邻县,本来都要安顿下来了,谁知,有天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把张父叫出去谈了一晚上。 第二天,张父就说要继续往前走,一家人又走了两天,到了梧桐县,然后到了当时的林家村,落了户。 那时候张光宗才十二三岁,张父当然是什么也没有跟他说,也没有跟娘亲妹妹说。 后来,大约两年前,张父与那人见面,被张光宗看到了。 他那时候,已经展露出了一点读书的天赋,又自负聪明,什么都想管管,追着他爹寻根究底。 张父被缠不过,才与他说了两句,只说有人花钱,让他们就近监视林宝月一家人,为了什么,张父没说,只说,贵人让他们盯紧了,别让他们一家子出头。 而且,张父还说,此事办好了,有极大的好处,将来他科举有成,前程也会有贵人相助。 张光宗十分兴奋。 他本就嫉恨林三郎,如今终于有了“正当”理由,立马上了心。 他勾搭林宝月,利用引路鱼对付了林三郎,又说动了林二郎去服兵役……又之后,林枳便出事了。 张光宗问他爹这是不是意外,他爹没有回答。 他又问是不是背后之人要收网了,他爹仍旧没有回答,但看神情却十分兴奋。 张光宗也不由得暗暗兴奋。 谁知没几天,张父忽然暴毙了,临死之前,一个字也没留下。 直到此时,张光宗才想到,背后之人很可能要杀人灭口!! 张光宗害怕起来,但他根本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同,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跟林宝月一家来往,等了几个月没有消息,才渐渐放松下来。 耐着性子听完的林宝月:“……” 浪费我一根强心针啊!这不就等于什么也没说!! 她只能继续从套路去分析。 张光宗,刨除软饭不软饭,他走的算是凡人流,从平民逆袭成摄政王,而且是纯文人路子,就正常往上爬,没有牵扯战争,应该不存在什么敌国、前朝,小明王什么的。 那就没事儿了,百姓眼中的巨佬,如今也许是我小弟! 我在前头飞,剧情随便追! 林宝月放松下来,道:“临远,你慢慢审吧,我不听了,我得回去了。” 高临远连忙应下,送她出来,看旁边都是自己人,高临远状似随意地道:“这蠢货净会胡说八道,我都没来得及录供状。” 林宝月秒懂。 他送了她一个顺水人情,这话意思是,张光宗说的帝王命啥的,他不会跟仁武帝禀报,他会约束他的人,林宝月也约束好她的人。 这挺好,虽然不怕,毕竟犯忌讳。 林宝月笑道:“都是我不好,临时起意,闹得临远这儿也手忙脚乱,我改天好生谢谢你。” 高临远连称不敢,两人在门口心领神会一拱手,各自分开。 这会儿林宝月身边只有何幼碧、卫重华和安白榆,林宝月就敲打了几句。 本来想去户部衙门的,忙了这么半天,没兴致了,林宝月索性带着何幼碧回了宫。 她寻思着,索性也不管户部怎么着了,直接用后世做计划书的法子,写封奏书得了,这也算是她的特色了。 于是她就叫了何幼碧来,手把手教她拟计划书。 她的计划是,大秘徐佐甫,将来带到京城,熟悉熟悉之后,他去做各方联络统筹的工作。 二秘何幼碧,培养培养,能跟上她思路之后,主要做文案和下一级的部署安排。 保镖卫重华,主打贴身保护,服从和执行简单指令。 她还需要一个武官秘书,干一些需要人员大量调度的活儿。 林宝月是策划性人格,脑内计划非常清晰,所以写起来也不费力。 当前任务一: 培训人员,负责人林宝月,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培训出可以放出去用的人才。 当前任务二: 收回和改造皇店,保证每一个承宣布政使司,也就是每一个行省,都有一个皇店分店,然后需要修路,建库房、建门店等等,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建成,然后林宝月培训的人员也到岗,就从本地挑选经销商去各地销卖,统一配送、统一零售价、统一管理……等等。 当前任务三: 建几个军需工厂,拿一些缝纫机出来,主要做军服、鞋子、以及军用食品。 当前任务四:在京城建起殷赈司总部,以及皇店总店。 下头附了经营商品,暂定为: 准备卖给读书人的: 煤油灯、钢笔式毛笔、钉书机等等。 农业生产所需的: 种子、农药、化肥、粮食、棉花、新型农具等。 日用品: 火柴、肥皂、香皂、牙刷牙膏、胶鞋、后续还可以做蜂窝煤炉等等大事。 奢侈品: 手表、钟表、镜子、护肤、彩妆等等。 前期样数要少一点,低层主打刚需,便民,上层主打赚钱,宰大户。 林宝月写完想了想,又把化肥名字改成了粪肥。 主要是,有些人的愚昧有时真的会超乎想像。 譬如说,家里有人生病,买药花了不少钱,那熬完再熬一锅全家人喝一点的事情,各村从来没断过。 所以化肥这种新东西,一听说对地好,真有人第一反应就是捏起来尝尝的……改成粪肥虽然难听,但大家起码不会吃,只会说,这哪是粪肥啊,粪不长这样! 然后林宝月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一点当样子。 之后,又开始写附带的说明。 比如说各种物件的说明和使用方法;又比如经营方面的,煤油灯,灯要便宜,后期主要卖油;还有一些彩妆类的促销手段。 这都是为了显得有门道,之后仁武帝才会真正放手。 等全部写完,一下午都过去了,林宝月伸了个懒腰,在屋里走来走去,活动身体,想了想,又叫了小太监来,叫他过去跟石丰说,等天黑了,若皇爷有空闲,她要过去一下。 还特意叮嘱了,一定要等天黑。 小太监飞奔着去了,林宝月就跟何幼碧一起吃晚饭,刚拿起筷子,小孩哥过来了,林宝月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跟皇后娘娘一起吃。” “可我想你啦!”小孩哥熟练地撒娇,一边看着那边的一桌东西:“姑姑,那是什么?” 他就想过去,林宝月笑着拉住他:“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找你皇爷爷,到时候我再细说。” 成英杰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孩子,虽然十分好奇,仍旧乖乖过来坐下了,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吃完饭,坐了一会儿,那边还没叫人,林宝月就叫何幼碧:“你跟杰儿说说。” 何幼碧连忙施了礼,一一给他讲解。 讲完了,小孩哥就站在那儿津津有味地试玩,直到快到戌正(20点),小孩哥都困了,那边终于叫人了,小孩哥立马精神一振,自己提了灯:“姑姑,我也去!” ------------ 第204章 和谐友爱的好朝廷 三个人提着灯过去的时候,仁武帝正跟太子一起吃饭,感觉到了那光线,一抬头,就不由得哟了一声:“大孙,你拿了个啥宝贝?” 小孩哥立马走过去,把灯举高,给他瞅了瞅:“这叫煤油灯,扭这里,就亮一点,再扭回去,就暗一点。爷爷晚上批奏书可以用!” 他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仁武帝伸手拉住他小手,扯到眼前看了看,点点头:“不错不错!挺亮!” 小孩哥现学现卖:“姑姑说,这个可以拿去卖,卖给文人,一定会大卖的,卖别人也行,绣花也要用灯的,但凡用灯的全都可以!爷爷,你知道这种东西要怎么卖吗?” 仁武帝一边吃一边笑问:“怎么卖?” 小孩哥道:“比如说,凡考中进士的,朝廷可以免费赐一盏。” 仁武帝筷子都停了,一扭头:“啥?” 他满脸都写着“这世上还有人敢占咱的便宜??” 小孩哥得意洋洋,小白牙都笑出来了:“你不懂了吧,姑姑说了,让他们先上船,之后,煤油才是‘盈利点’!真要是让大家花钱买,买的人,大概连三成都不到……” 仁武帝道:“你姑姑说的那是商贾!可咱是商贾吗?咱不是啊!咱可以晚上请他们吃顿饭,然后叫他们亲眼看看,他们不得眼馋得不行?等他们来求咱了,咱再一百两……” 他看了看林宝月,改口:“十两银子一盏卖给他们,不买不让走,先赚一笔再说,之后,你姑姑要卖煤油,不管啥利点,再卖她的就是了!不耽误!” 他问她:“宝月,你说是不是?咱这个法子,是不是能多赚一笔?” “父皇英明!”林宝月立马笑道:“反正是明抢……不是,是卖,其实不请他们吃饭也行,又省一笔,哪怕吃青菜豆腐,也是银子买的,省一点是一点。” 仁武帝喷笑出声,太子也喷笑,拿筷子指了指她:“亲生的。” 仁武帝更是大笑。 他笑完了,三口两口吃完了饭:“咱要看看宝贝大闺女,都给咱拿来了啥好东西。” 林宝月叫人把东西摆到桌上,小孩哥立马抢着帮忙介绍,仁武帝试了一下,对这个不用蘸墨的毛笔也十分喜欢,连火柴都划了几根试了试。 等他试完了,太子也吃完了,两父子坐下看着她的奏书,只觉得耳目一新。 仁武帝连声道:“这样好!大闺女,你写的这样,可真好!咱就喜欢这样的!一眼就能看明白,忒清爽!咱就讨厌那些个文人,东拉西扯掉书袋,屁大点的事儿,写得跟个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咱得叫大家都看看,都学学你这个!以后就照这么来!” 林宝月就知道仁武帝会喜欢。 这种清晰直观的计划书,事业脑就没有不爱的,尤其林宝月还弄了进度表和预算表,看着更是一目了然,尤其仁武帝这会儿正想着治贪呢,这种汇报方式,配合种种举措,那才叫相辅相成。 仁武帝简直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细看。 然后他正色道:“宝月,你说的这些事情都很好,咱都给你放到殷赈司,再给你调度一些人马过去,你放手干,不必事事来禀,小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成!朕信你!”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但那是演戏,这一次再说,才是真正放心了,放手了。 林宝月立马折身行礼:“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太子含笑回身:“宝月还小,若不然,也该去上早朝才是。” 这个时候,林宝月本来应该立马接下这话,表示臣当然可以去上早朝了……但她不可以。 大明早朝那妥妥是短命局! 她还小,天天四五点起,她一定会英年早逝的! 她能接受的最早起床时间是六点,要是晚上加了班最好能睡到自然醒……八点之后再说,只要吃完晚饭又干过活,超过一分钟统一叫加过班…… 于是她瞅着他傻笑不答。 太子低笑了一声,也没有强求:“不要紧,不去也好,待长大些再说罢!” 仁武帝对她也是异常宽容,眼神儿难得慈爱有加,笑着道:“明日去一趟,不用天天去,平时你在外头忙,或是要陪着杰儿,不去便不去了,但明儿你得去。” 林宝月当然是立马谢恩应下。 于是第二天她哈欠连天爬起来之后,就忽然想到了社畜的续命神器,咖啡啊! 奶茶也可以,可乐也可以,她不常喝,所以喝一杯效果还挺好的,尤其现在,绝对有神效。 林宝月立马买了一杯热奶茶,咕咕咕喝着就去了,督查的御史看了她两眼,她都回以超无辜的小眼神儿,御史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啥。 今天她是头一次上早朝,大家全都盯着她,她当然要特殊一点,让大家第一时间就接受“我们不一样”。 毕竟她有金手指,她是来享福的,她需要绝对的自由,要是天天被御史盯着参这参那,那还不烦死。 一直到奏乐行礼了,她才迅速把奶茶收起来,跟着大家跪跪叩叩。 等上了朝,仁武帝果然把她写的奏书拿下来,给大家传阅。 皇帝说好,哪怕你觉得不好也得说好,更何况,全都是人精子,一看就能看出差别。 而且林宝月的计划书,明眼人也看的明白。 她对百姓,就是便民惠民为主,薄利多销,服务百姓,主要就是让他们活下来,活得好些,相应的,可以增长人口。 但对有钱人,不管是富还是官,下手却是一点没客气。 其实林宝月本来以为大家就算不反对,也会有点不满的,毕竟,历朝历代都是层层摊派,最后全都剥削到百姓身上,百姓没有话语权,有话语权的人得到了利益,才方便执行。 但没想到大家全都挺乐呵,恭惟的话也都挺真诚。 于是在这一刻,林宝月恍然懂了历史上朱元璋的政治智慧。 他就是雷霆强压,毫不手软,但大家习惯了他的铁血手段之后,稍微松松手给点甜头,大家就会感恩戴德……堪称省心又省钱,只是有点费人。 所以如今,比起仁武帝的断头刀,她的温柔刀就显得格外可爱了。 大家的眼中都写着……啊,她本来可以明抢的,居然还给我手表/香膏/某某,她真的好仁慈! 林宝月:“……” 好好好,真是一个和谐友爱的好朝廷,相亲相爱一家人。 而且仁武帝还点了一个人过来,笑着道:“重华主要是保护你,叫允恭跟着你干活!” 那人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许年纪,上前施礼,自称名叫徐允恭。 徐允恭,不就是魏国公徐达的长子,历史上朱棣皇后的弟弟嘛?后来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之后他就改名叫徐辉祖了。 这人好像是历史明文记载的又高又帅,文武双全……仔细瞅了瞅也确实挺高挺帅的,五官线条都明朗深遂,帅得很抢眼。 但她更感兴趣的是徐皇后啊!是过目不忘的“女诸生”啊!希望不要被蝴蝶掉!! 于是一退朝,林宝月立马就问他:“徐大人是不是有个姐姐?” ------------ 第205章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徐允恭愣了一下才道:“是,殿下认识家姐?” “不认识,”林宝月道:“但听闻她很擅长读书?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徐允恭有点迟疑,“家姐确实喜爱念书……” 林宝月看着他,一心等他答,徐允恭却犹豫着不知要怎么回答,林宝月问:“怎么?” 有些话他自己不好说,旁边一个小官儿帮忙解释:“殿下,臣听闻徐家小姐在亲事上不大顺当,所以暂时去家庙吃几天斋。” 旁边一人大喇喇道:“什么不顺当,她是克夫!前一个才订亲,夫君便落了水淹死了,后来又与我侄儿订亲,不及十日,我侄儿便从马上落下,险些死了,我们去退亲还不肯退,非要把这个不吉利的女子塞过来……” 徐允恭道:“冯大人慎言!” “我怎么慎言?”两家之前显然闹得不好,如今冯大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我说的哪一句是假?你姐姐不就是克夫?你们家不就是想把她硬赖过来?” 林宝月想起来了。 渣男张光宗后期确实从某家庙救出过一个徐氏,估计是说背景的时候她漏听了,所以才不知道这就是徐皇后……只知道渣男宠爱了她一段时间,之后爱上下一个的时候,徐氏还给他写了一本诗集,屡次邀宠,又是什么对月垂泪,又是做点心下药。 林宝月真是被恶心到了。 徐皇后,人家精通诗书,且出身将门,那是朱棣出征时能定后方的人才,亲登城墙督战、激励将士民众坚守城池,聪明坚韧又果敢,结果被扭成了满腹闺怨哭哭啼啼甚至不择手段的怨妇。 真是叫人忍不住要骂上一句,爸了个根的!渣男速速去死去死! 林宝月直接回头,跟冯大人道:“那你侄儿可够脆弱的啊!” 冯大人一愣:“什么?” 林宝月冷声道:“一个小小女子,连面儿都没见,就差点克死你侄儿,怎么你侄儿是纸糊的吗?风吹吹就坏了?这么脆弱还出啥门儿?万一出门,被蚂蚁绊一下子跌死了怎么办?” “哎哟可怜可怜,那他这一辈子岂不是不能入仕了,入了仕不得满朝堂查所有大人的生辰八字?但凡有生辰八字不合适的,就不许人家上朝?要不然上了朝一碰面儿,你侄儿被克到了,嘎嘣一下挂了,那大家别上朝了,直接给他上坟算了!” 她说话一如既往干脆麻利快,冯大人听得一愣一愣地,她怼完了他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她鼻子:“你……” “我什么?” 林宝月一巴掌就把他手给拍开了。 她使了浑身的力气,那冯大人一个人高马大的武官,居然被她拍得转了半个圈。 林宝月“吃了一惊”,飞快退后几步:“不是,你们家的人这么虚的吗?祖传的吗?个个都这样吗?怪不得连马都骑不好!掉下来不自己多练练倒是挺会给别人扣锅的!就杮子拣软的捏呗!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要躺到地上讹我,也不要回家装病!!不然我岂不是成了克同僚?这祸我不背!” 冯大人大怒:“林宝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故如此辱我!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林宝月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是无妄之灾是不是?那一个女子,身在闺中,什么也没干,就因为你侄儿是个废物,连马都骑不好,就莫名被扣一个克夫的罪名,被送进家庙,于她而言,这不是无妄之灾吗?怎么你说别人的时候底气十足,别人说你就破口大骂了?你双标啊??” 冯大人怒道:“这又不是我说的!人人都在说!!再说她之前已经克死了一个了!我又不是胡说的!就是她害的!” 林宝月道:“那官府怎么不抓她?那死者家属怎么不告她?” 冯大人一噎。 林宝月正色道:“朝廷律法说她没有害人,先贤留下的道德典籍也说她没有害人,怎么,你们的看法比朝廷比先贤都牛吗?你们是哪个牌面的大老爷,你们凭什么下这样的断语?你们说她克夫,实际上,是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说白了,是他不配,他们家不配!担不起这么好的妻子,担不起这么大的福气!诸位,听懂了吗?听明白了吗?这才是真相!” 她环顾众人,然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她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只是意外,也只能是意外,可只有先把舆论扳成这样,大家才能学会长嘴,学会自己辩解,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啊,落马落水纯属意外啊……而不是习惯地把所有罪名都推给女人。 订亲是女子克夫,亡国是红颜祸水……女子这么牛,指头都不动就能克死你,你们还这么敢骂她,自己真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等出了殿门,卫重华和何幼碧都在外头等着她,一见她就迎了上来。 一行人走出几步,徐允恭忽然折身跪下,施了大礼:“多谢殿下为家姐仗义直言。” 林宝月道:“徐大人请起,我并不是为了令姐。” “臣知道,”徐允恭个子太高,一站起来,看她就居高临下了,但眼神温软极了,就不会觉得有压迫感:“但家姐能从中得益,臣感激不尽。” 林宝月点了点头:“所以,你回头问问你姐姐,乐不乐意过来,我见见,我想要几个女官在身边帮忙,见个面看看合适不合适。” 徐允恭连声答应。 林宝月这才道:“行,这事不急,咱先干活,你在京城人头熟,你先找个园林师过来,我与他商量一下,定一定各处皇店分店的大概样式,之后你再派人去各处。” 徐允恭连声应了,快步离开。 林宝月又跟两人道:“我们去户部衙门,先查查各地皇店的资料,然后全都收回来,商税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该由民间商人收取,这些全都要改,另外,我想简单考个试,我的意思是,不管文武,全都可以报名,通过考试我再教…… ” 卫重华等了一会儿,等她说了个差不多,才轻声道:“殿下,昨日,你家中的信来了。” “真的?”林宝月大喜回头:“在哪?” ------------ 第206章 毒棺材 卫重华从怀里取了出来,居然还分了两个信封,一个是给她的,一个是给成英杰的。 林宝月接了自己的那封,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拿出来看。 信很厚,分了好几份。 林宝月先拿出来的,是李漱玉写的那一份,她写了四页,分别是娘亲、大嫂、二嫂要说的话,和她自己要说的话。 娘亲絮絮叨叨,跟她说出门在外要小心,要好好跟皇帝说话,平时跟人相处,要嘴巴甜一点,遇到危险要快点跑,不要跟人争吵……老母亲努力想用自己并不丰富的人生经历教教她,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林宝月看得眼窝发酸,又不由得微笑。 结果看着看着,下头话锋一转,说胡亭亭和张光宗他娘陈婆子,居然回来了。 然后何小斧几个人过去,说以后不许他们在这住了,等雪灾之后,让他家搬出福慧村。 其实胡家倒了,胡亭亭算逃犯,只是村里人不知道,只是单纯为林宝月打抱不平。 结果正与陈婆子说着呢,胡亭亭拿着鞭子就冲了出来,林岭一不小心就被她抽了一下子,棉袄都露棉了,何小斧火了,跟胡亭亭打了起来。 据娘亲说,打得非常激烈,头发都竖起来了,雪片子到处飞,可惜她们家离得远,一溜小跑还是没捞着看上这个热闹,跑过去时只看到地上划了好多道道。 但总之,胡亭亭不是何小斧的对手,被她打到了地上,然后何小斧踩着她道,“既然这样,你们现在就走!” 陈婆子当时就跪到了地上,哭天抹泪,不住地磕头,何小斧看她如今满头白发,老天拔地,又想着这个天出去确实没活路,最后还是让她们留到雪灾之后。 然后陈婆子满庄借粮,可如今福慧村全员林宝月粉,根本没人借给她,据说晚上都能听到她嚎啕大哭,何小斧最后没办法,让他们去清理积雪,然后每天有人验收,让她们干活换粮食吃。 于是,每天都是胡亭亭出来干活,从早干到晚,中午还要回去做饭,陈婆子只说病了,也不出来,其实也没病到那个程度,居然在这时候摆起婆婆谱来了。 胡亭亭长得漂亮,又清瘦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看着十分可怜,有人给她抱不平,说陈婆子必须得干,不干不让吃饭,陈婆子就嗨哟嗨哟地装病,结果旁人扯了她一把,胡亭亭居然抓起铲子就打,说不许伤她婆婆。 大家气坏了,觉得胡亭亭活该,也没人管她们了,后来两三天没见胡亭亭出来,往家里一找也没人,后来有人说,前两天看见马老汉给胡亭亭送金丝瓜来着。 大家又去马老汉家找了找,去了才发现,陈婆子两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霸占了马老汉家,把马老汉捆了起来扔在柴房里,婆媳俩吃着马老汉的存粮,十分得瑟。 胡亭亭说马老汉犯了色心活该,就这么捆了他两天,堵着嘴,水也没叫喝一口,等大家把他放开,他已经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只是流泪,话也说不出来了,村医说没几天了。 大家并不信胡亭亭的话,只觉得马老汉是好心帮她们,结果引狼入室了。 这一下子犯了众怒了,大家一商量,跟吴经传借了几个人,迈过雪山把她们送官……送到了,徐佐甫来接待,村里才知道胡家的事情,于是把胡亭亭关了起来,陈婆子也做为同党关了起来。 ………… 就这么个事儿,写了好长一篇。 而且李漱玉很有意思,她完全是用娘亲的口语写的,连乡音也找了差不多的字儿写上,看着真像是坐在炕头听娘亲说的,特鲜活。 再回忆一下原书剧情里头,就在这个冬天之前,胡亭亭还嚣张地跑来给张光宗撑腰,用借粮逼着村里人把她家人除族,害她一家子逃难死在路上…… 啧!想想这差别,心里还怪爽的。 林宝月来回看了三遍,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来,往下看。 大嫂子倒是没说啥,只叮嘱她小心,还告诉她,她现在每天都在学写字和记帐,李漱玉说她很聪明学得很快。 二嫂则说,她在跟着四哥学武,学得不太好,但她一定会努力学的。 末了还说了好几遍,月儿你是我的恩人,我能嫁给你哥,有你这么个小姑子,是我攒了好几辈子的福气。 嗯,估计是看到马老汉这遭遇,二嫂子心里有些感慨和庆幸吧。 李漱玉还在中间打了几回间隔,写着 |此处她迟疑许久含泪带笑欲言又止| 什么的,对此,林宝月只想说,李漱玉要是到了现代,肯定是网络达人,就差个表情包了。 下一份也折在一起,是三哥、四哥和明志明心写的。 林三郎说药虽然还没吃完,但他自觉得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甚至还能出门跟大家一起扫雪,第一次出门时,村里人都惊讶极了…… 四哥则写得十分简单,只有半页纸,概括下来就一句话,十分想念你,十分担心你,你最近可好,什么时候回来? 而小明志的字还是狗爬,纸上还有泪痕,就一句姑姑我想你想得睡不着,用各种方式,反复写了十七八遍。 另外还有一张,应该是小明心写的,写了三个歪七扭八还分家的大字,前头画了一朵花,后头写着“想姑姑”,而且下头还有两个黑乎乎的狗狗脚印,嗯……在小明心的心里,狗狗也是家里的一员,也是要给姑姑写信的。 最后还附了吴经传的信。 林宝月本来想草草扫几眼的,结果一看之下,又看住了。 吴经传说,因为陈婆子婆媳回来之后,去了一趟张父的坟上,后来何小斧巡逻的时候,就想起来去各家祖坟转了转,结果就发现,张父的坟,上头的雪,好像比别处的雪灰一点,让狗去闻,狗死活不去。 何小斧觉得不对劲儿,就找了村医去看,村医说地里有毒。 吴经传听说这事儿之后,就招呼人把张父的坟刨了,就发现张父的尸首,全是黑的,明显是中毒而死,而且是剧毒,已经腐烂了,把薄皮棺材都洇透了,这一片地全都有毒了。 只是他们没有这方面的人,辩不出是什么毒。 村医说,当时张父死,也是他去看的,当时看起来完全是心疾发作猝死,整个症状都完全符合,完全没有中毒的症状。 当时陈婆子发疯一般说他没有心疾,反倒是张光宗没怎么闹,还帮着劝了母亲。 这对林宝月来说,倒不算意外。 但是呢,这种稀奇古怪的毒,又让林宝月想起胡破竹来了。 假如,就是出自胡破竹之手呢? 她抬起头来,脑海里捋了捋郭桓的供状,从中捋出胡破竹的生平。 胡破竹从小就对易容感兴趣,之后就自创出调整骨相的法子,然后开始用孩童试验,痴迷于此技。 像失忆药什么的,全都是基于这个需要随手做的,毕竟他要留着这些孩子观察他的研究成果,失忆显然能减少很多麻烦…… 胡破竹无疑是一个可怕的天才,但从履历推断,他还在山寨时,就造出这种毒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 ------------ 第207章 我也是你的人 她想起来了。 郭桓说过,他是从那些女孩口中,问出了很多胡破竹的消息。 林宝月跟卫重华道:“你打发个人,去问问高临远,那些被胡破竹捏成他女儿的姑娘,都去了哪儿。另外就是,别的卖出去的人,知不知道胡破竹的事情,会不会医术,有没有机会拿到药材。” 卫重华应了一声,转头叫了个人去了。 林宝月皱着眉头,又把那信细看了一遍,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重华,你的人有没有传信过来?” 卫重华摇了摇头:“没有,这一次没有给我的信,如今那边没有我安排的人了,吴经传不也是你的人了?” 他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迅速瞄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道:“我也是你的人。” 林宝月并没有在意,点了点头,继续皱着眉看信。 卫重华迅速别开脸,抿着唇忍笑,却怎么也忍不住,嘴角上翘,脸和耳朵迅速染上了红晕,整个人羞涩得手足无措。 旁边一直看着的安白榆:“……” 虽然你是我哥,但我也要说你一句……你瞅瞅你这点出息! 啥也没发生人家都没看你你自个儿偷乐个什么劲儿啊!愁人! 林宝月的心思全在信上,是真没注意他,自己细看了一遍,又递给卫重华:“你也看看。” 卫重华轻咳一声,接过了信。 结果林宝月一抬头,诧异地道:“你怎么了?” “没事,”卫重华板着一张红温脸,表情淡淡:“我刚才气息一时走岔了。” 一边还装模作样的吐纳了一口。 林宝月看了他半晌,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哦!” 这卫重华,就跟个脆皮雪糕一样,外皮又硬又冷,芯儿又奶又甜,要不是不想负责,她都想啃一口尝尝了。 安白榆都懒得管他哥了,凑过来:“殿下,你直接把你家里人接过来呗,这大老远的,也怪担心的。” 林宝月一个迟疑:“可我来年开春还要回去啊!再说那边下雪啊!” “那有什么的,”安白榆道:“下雪不就是路上慢些,多带几个好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或者殿下直接叫吴经传护着她们慢慢过来也成啊!” 对哦,这可是一个有大侠的时空呢,区区下雪,何足道哉! 林宝月有点心动了,但还在犹豫。 安白榆又劝她:“你看你自己在这儿,你家里人也不放心,或者你只把老夫人接过来也行啊,家里得有老人,才是家么,趁这会儿赶紧去接,还能陪你过年……” 林宝月被最后一句话狠狠诱 惑到了:“也,也行。” 安白榆的眼睛锃一下就亮了:“那你现在把那个雪橇拿出来,我带人去就行!” 林宝月默默瞅他一眼,原来你是为了雪橇啊,安白榆呲着大白牙陪笑。 林宝月就道:“可京城这边又没雪,你怎么用?” “没事儿,”安白榆道:“到有雪的地方我再用呗!” “那行,”林宝月下了决心:“我回头写封信,明儿你就带人去吧。” 安白榆道:“那你先拿出来,我练练呗?” 林宝月被他三催两催的,也有点儿小激动,于是就决定先不去户部衙门了,先去放雪橇。 结果出去的时候从户部衙门走,老远就见王玄晖站在门前,一见她就迎过来施礼。 林宝月问:“你找我?” 王玄晖忙道:“是,是,听闻殿下要整顿皇店,臣家中也有一间皇店,所以过来问问,要如何交接?” 林宝月恍然点头:“你们消息好灵通。” 王玄晖道:“家父方才也在朝上,恰好听到了。” 那也挺快了,她才刚从朝上出来啊,也就看个信的工夫!估计王大人一退朝就立刻派人回家通知了,这也算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她工作了。 林宝月就道:“那你先跟着我,我……” 正说着呢,就见茹太素从里头出来,也朝她一拱手:“殿下过来了?臣已经把皇店的资料备好了。” 林宝月还有一丢丢被领导抓包的不好意思。 主要是她早就催着茹太素帮她找,结果一出来就到处跑,还一直没去看。 林宝月就道:“茹大人辛苦了,小何,去拿过来,我们去我们那儿看。” 何幼碧应了一声,赶紧去拿。 茹太素示意旁人给她拿,一边捏着小胡子,笑眯眯地跟她道:“殿下,如今皇店这些人,大多有功劳在身,皇店,也算是陛下对他们的赏赐,殿下收回的时候,还是要小心处理才是,或者请示陛下或者太子殿下。” 林宝月挑眉。 她倒是知道,明朝后期,皇店已经渐渐没了察奸细什么的用处,才成为牙行和塌房的,被皇帝当成赏赐,譬如成化年间,朱见深就曾将和远店赏赐给太监梁芳。 难道如今也有? 茹太素看她神情,道:“一半一半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多谢茹大人,我明白了。” 茹太素含笑点头,正好何幼碧也把资料拿过来了,两边一拱手各自走了。 殷赈司的公事房,离这儿走路也就十分钟,林宝月随走随看,进了公事房坐下喝了半杯茶,也差不多看完了。 果然有七八间,都是做为功臣赏赐赐下去的,可以收商税,算是一种额外的奖赏。 但是呢,皇店的职责是“除官收课,可给军用”,也就是说,虽然赏给你了,但只是让你代收税,这税收上来是交上来的,你顶多从中捞点油水,还是偷偷摸摸的……总之这管理太乱了,职责太不明确了,也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也这么乱。 问题不大,得不到多少好处,应该很容易收回来。 而且她还看到,王家的皇店,就是上次献火炕的时候,仁武帝一高兴赏下来的,这不就等于是占了她的光?怪不得王家这么积极。 林宝月就抬头道:“玄晖先回去吧,我心里有数了,需要你的时候再通知你。” 王玄晖连忙应下,这才走了。 这会儿因为她不在,也没安排活儿,公事房里只有几个卫重华的人值守,林宝月就直接去院中,把雪橇和狗子放了出来,又放出来几套恒温衣。 安白榆和几个禁军在院中玩着,林宝月就回去给家人写信。 她觉得可以让娘亲和三哥先来,娘亲来可以陪着她,三哥可以在京城念书,大嫂二嫂可以先不来,在家里等着她,等她明年回去了,一起回来,不然明志明心太小,雪天赶路还是有点冷。 四哥和李漱玉可以随他们自己想法,想来就来,反正家里还有吴经传的人保护着,也不用非得四哥在。 草草写就,交给了安白榆,又细细叮嘱了他好半天,安白榆连声答应。 卫重华也道:“殿下放心,小七虽然看着跳脱,其实人还是靠谱的。” “行,”林宝月就道:“那就拜托你了。” 安白榆连声保证:“殿下放心,臣保证老夫人一根头发都不会掉的。” 他连过夜都等不了了,立马招呼人就动身了。 林宝月看时间还早,索性去御赐的宅子转了转。 ------------ 第208章 宝月到此一游 林宝月进去之后,打眼一看,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青枝碧叶映着白墙,古色古香,每一眼看去,都跟水墨画儿一样。 再往里走,有她最喜欢的湖,亭桥,有雕花窗子和九曲回廊,假山形态各异,层层叠叠,洞壑相连,迷宫一样,比超有名的留园拙政园还好看!! 尤其,这地方是她的!是白捡的!不用花门票随便看!就更觉得好看了! 风景如画,她这等大俗人徜徉其间,真是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想在每一面墙上留下“林宝月到此一游”,不对,应该是“林宝月之家”! 好让后世之人知道这里曾经是她的地盘儿! 这会儿园子还在修葺,管事官员名叫于容,一听说她来了,忙不迭地跑来施礼。 林宝月问他:“快修好了吧?” 于容忙道:“再有十来日就差不多了。” 林宝月道:“大人辛苦了。” “殿下客气,”于容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能为殿下效力,是臣的福气!” 林宝月笑道:“行,你忙你的,我就是抽空来看一眼。” 话虽如此,于容还是一直陪着她。 他估计是从接这个活儿的第一天,就预备着这一刻了,如今她终于来了,于容那叫一个久旱逢甘霖,全程殷勤地没眼看。 林宝月这种老社会人都有点招架不住,只能随口打岔:“那边是?” 于容露出“你终于问到这个了”的惊喜表情:“殿下,臣正要向殿下禀报,那一处,是一个花匠用殿下教的法子种的花,听说他之前便曾用暖地种花,冬日亦可盛放。” 林宝月道:“哦?” 于容立马叫人,把他叫了过来,那花匠看着十分苍老,跪地磕头,林宝月道:“免礼,你很会种花?” 那花匠不知为何,怕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抖,也不起身,哆哆嗦嗦道:“是,草民,草民以前无意中发现大灶外头的花,冬天也长,长得还很好,就自己瞎琢磨着,在地下头垒了个夹层,上头放土,只要控制好火候,花就长得好,控制不好,就,就烫死了。” 这可真是一个朴实的回答。 林宝月笑道:“真聪明,做事就是要多想多试才好。起来吧。” 老花匠颤颤巍巍站起来,一边看了她一眼,眼神直勾勾的。 林宝月本来都下意识要扶他一下了,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头一跳,猛然警惕起来。 就在这时,老花匠似乎站立不稳,一下子往这边摔了过来,林宝月迅速后退,卫重华则上前一步,随手把他扶住,道:“小心。” 于容急道:“你这……还不向殿下请罪!” 老花匠已经摔到了地上,全身都发着抖,再一次抬起眍䁖了的眼,似乎想站起来冲向她,却全身瘫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林宝月似乎看到有一缕银芒从他手里一闪,她心思飞转,一把拉住卫重华,迅速后退几步,随即一把抬起他的手。 他的手上,果然划了细细的一道,非常浅,只挂着一点血滴。 林宝月却心头狂跳,迅速扔了个检测过去,果然是剧毒,林宝月大声吩咐:“按住他!小心别碰到他手!!” 身后的禁军虽然不知何意,仍旧迅速上前按住了老花匠,一脚踩住了他的手。 于容愕然,急跪下道:“殿下恕罪,他只是乍见贵人,有些慌张,应该不是故意的。” 林宝月来不及多说,迅速选中一个治疗方案,先拿出绷带迅速捆缚加压,然后掏出一瓶无菌水清洗。 卫重华也有点愣怔,还有点不好意思,想缩手:“我没事,只是小伤。” 林宝月道:“闭嘴,坐下!” 卫重华很听话,一声不吭,就地一坐,林宝月倒完一瓶无菌水,把瓶子随手一扔,按上一个小型吸引器,让他自己扶着,吸着毒血,又给他嘴里塞了两粒药,端出一杯水就给他灌了下去。 略等了一会儿,又扔了个检测,看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被按着的花匠。 她一系列动作实在太快了,禁军也没反应过来,花匠也没有挣扎,呆呆被按在地上。 林宝月戴上一个手套,翻开他手,果然有一个极小的东西,嵌在指甲里,尖端只略高出指甲一点点,看起来是新伤。 林宝月一皱眉,也给他扔了一个检测,但他中毒已经超过十五分钟,就算她舍得用药,也救不活了。 林宝月道:“谁让你来的?” 那老花匠满面泪痕,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林宝月让他看了看针:“这针上有剧毒,你已经中毒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死,你与我应该没什么仇怨,所以,是谁叫你来的?” 禁军也回过味儿来了,脚下猛然用力:“还不说!” 老花匠怕极了:“我,我要死了?” 卫重华在后头喝道:“行刺郡王,你还想活命不成,你……” “你闭嘴!”林宝月回头喝斥他:“不要说话不要动不要胡思乱想,安静坐着!” 卫重华乖乖闭上了嘴,连眼睛也闭上了。 林宝月回头道:“对,你马上就要死了,所以你说出来,起码我能帮你报仇。” 老花匠急了:“我孙子,我孙子叫他们抓去了……” 他语无伦次,“不是我要来的,他们抓了我孙子,我的乖孙啊……” “别急,别慌!冷静点!”林宝月看他脸色都要变了,嘴唇都泛了紫色,迅速道:“你冷静一点,早点说清楚,还有可能救下你孙子!快说!” 老花匠努力瞪了瞪眼,然后快速道:“前,前几天,我回家,我孙子没在家,我赶紧去找,找了大半夜也没找着,我,我就回家想看看他回没回家,结果,一推门,有一个人在我家,捂住我嘴,说,说知道我去了昭王府,让我找,机,非……行,哧……” 他越来越大舌头,然后渐渐发不出声音,他拼命想继续说,急得双眼凸出,脖子上的青筋都拉直了,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其实他明显什么也不知道,就算能说话,也说不出什么了。 林宝月无声叹了口气,抬头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把脉把出来是不是心疾……”她转头跟卫重华道,“我怀疑这就是害死张光宗他爹的那种药。” 卫重华眼张一线,看她确实是在跟他说话,连忙嗯了一声,声音和动作都非常小。 早有人跑出去,迅速请了一个大夫来,大夫过来一把,立刻道:“是心疾,救不得了。” 林宝月道:“劳烦细细检查一下,确认是心疾吗?” 大夫又检查了一遍,道:“能确认,就是心疾,草民行医二十余年,敢担保是心疾。” 林宝月点了点头:“多谢。” 她顿了一下:“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对外提起。” 那大夫连声答应着,被送了出去。 ------------ 第209章 死得最惨的大明战神 林宝月回身把卫重华手上的吸引器拿下来,一边叹道:“查查吧。找几个人,先把重华送回去,毒已经问题不大了,这两天多休息,再服几次药。” 卫重华道:“我先送你回宫。” “不用,”林宝月道:“你这会儿不要乱动,不行你就先在这儿找个空房间住着,于大人,有合适的房间吗?” 于容迅速回神。 他明显犹豫着要不要请罪,毕竟这老花匠是他找来的。 但看她态度自然,完全没这个意思,一咬牙便道:“有,臣来安排!” 卫重华连忙叫了几个人送她回宫,又有人把老花匠挟了起来,老花匠已经不能动了,但还没有断气,手脚不时痉挛。 林宝月人都走出几步了,想了想又转回来,在他耳边道:“你安心去吧,我要追查仇人,肯定能找到害你之人,若能见到你孙子,我一定尽力救他。” 老花匠努力抬了抬手,眼中流下泪来。 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她怀疑他孙子已经凶多吉少了,只是不想让他死不瞑目。 林宝月先回了宫,自有人去追查此事。 天子脚下,有人敢对一个炙手可热的郡王,一个“神仙”下手,不用她说,这些人也不敢不尽全力。 晚上的时候,仁武帝估计是得了消息,派人叫她过去吃饭。 林宝月和成英杰正凑在一起看信,就一起过去了。 仁武帝问她:“大闺女,没事吧?没吓着吧?” “没有,”林宝月道:“重华给我挡住了,我没吓着,就是实在想不通,我到底招谁惹谁了啊?儿” 仁武帝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儿,不慌,咱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例行拍领导马屁:“父皇金口玉言,父皇说能查出来,一定能查出来的。” 仁武帝哈哈一笑,转头道:“这个人,你瞅瞅!” 林宝月转头一看,那边一个少年人,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穿着翰林院官服,长得神清骨秀,冷白皮白得要发光,一身书卷气,上前施礼:“臣秦云堤,拜见王爷。” 林宝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仁武帝难道是听人说了王玄晖的事情,所以找了一个类似风格,但更年轻更俊美更书卷气的过来? 可其实,她对王玄晖客气,纯属职业习惯。 会做人的资本家,在员工家属面前都会格外给员工面子,有的老总甚至会特意请员工家属吃饭,来培养员工的归属感。 所以看在小舅舅的份上,她对王家人就会客气三分,反正又不花钱,就是给个好脸说句好话的事儿。 她疑惑望向仁武帝,仁武帝笑得一脸慈祥:“这孩子,可是上回科举最年轻的进士!放你身边,帮着写写东西啥的,你忙起来,若是人不够用,咱再给你挑!” 林宝月:“……” 林宝月终于明白了。 仁武帝给她安排的人,不管是卫重华、还是徐允恭、还有这个秦云堤,全都年轻俊美且未婚。 他估计是担心她马上及笄了,情窦初开,可能会开始喜欢男人,万一喜欢上哪个不合适的人,就会很麻烦,所以先挑几个可信的自己人把她围起来,那她就算动心也始终是可控的。 林宝月简直哭笑不得。 但这事儿办得很有帝王风格,就算她跟他保证不然色令智昏,他也不会相信,林宝月就道:“多谢父皇。但我这儿人已经够用了,儿臣想多用几个女官。” “没事,”仁武帝道:“男的女的,你想用啥的就用啥的。” “父皇,爹!亲爹!”林宝月幽幽地道:“可以有,但不可以全都是啊!要不然,我之后跟人家打交道,人家第一反应,就会送最好看的过来,而不是‘最精明强干’的,那沟通起来,会浪费很多时间。” 这工作脑言论一出,果然仁武帝立马就接受了,点了点头:“也是,那就先这些,以后再说!” 林宝月应下了,道:“那儿臣要不要搬出宫住?不然这些人来回进出,也不大方便。” 这话一说,正在看信的小孩哥立刻站了起来,抱住她胳膊:“姑姑,你不要杰儿了吗?” 林宝月摸摸他脑袋,有些无奈:“我这不是……” “不用搬!”仁武帝直接拍板:“就算杰儿好了,你也好生在宫里住着,你一个小姑娘家,在外头住,咱也不放心。” 行吧,林宝月就应下了。 仁武帝笑着招手:“大孙,来,你看的什么,给咱也看看。” 成英杰骄傲抬手:“弟弟给我写的信。” 然后他就去仁武帝怀里坐着,祖孙俩一起看信,一边看着,成英杰还兴致勃勃给他讲述他如何带弟弟妹妹。 仁武帝也像一个坐在田埂上的老大爷一样,搂着孙子含笑听着,不时还赞一句:“厉害!真厉害!” 咋说呢,虽然词儿不多,但情绪价值是给满了。 旁边太子放下茶盏,含笑问她:“头一回上朝,就跟人吵嘴了?” 林宝月道:“又不是我的错?” 太子失笑:“没说是你的错,你挺喜欢徐家那个姑娘?” 林宝月咳了两声:“对啊。”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点……吕氏死了啊,那太子岂不是没老婆了? 徐皇后可是千古贤后之一啊! 她是现代人,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造就她的思想,所以她觉得当皇后远不及当朝臣。 可徐皇后是古代人啊。 也许对她来说,相夫教子当贤后,才是她最习惯最擅长和最喜欢的道路呢? 到时候看看吧,顺其自然,如果她真的像历史上的徐皇后,那她就有足够的智慧决定自己要走的路,她想如何就如何,她没必要用她的价值观,硬扳人家的价值观。 就是有点对不起我永乐大帝了…… 林宝月思想跑马,嘴上却一点没耽误,迅速跟太子说起了皇店的事情。 太子点头道:“无事,明天下了朝,我把人聚起来,你与他们说说。” 林宝月点头应了。 于是第二天下了朝,太子果然把人聚了起来,派人来叫她。 林宝月溜溜达达过去,一进去,就见老大一只站起来,兴致勃勃凑过来:“嘿!小神仙!” 太子扶额,跟她道:“这位是永昌侯蓝玉。” 林宝月与他互见了礼,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永昌侯蓝玉? 后来的凉国公?死得最惨的大明战神? 蓝玉这个人,林宝月对他的观感十分复杂。 人家确实能打,捕鱼儿海之战,彻底歼灭北元朝廷,黄金家族彻底覆灭。 可是,打胜仗之后人就飘了。 其实飘了的武将,历朝历代都有,但像蓝玉这样,嚣张到炮轰自家城门的,却是绝无仅有。 居功自傲,疯狂作死,若是朱标不死还好,但朱标死了,朱元璋担心朱允炆镇不住蓝玉,最后落了个剥皮族诛的下场。 她这阵子见了好些文官,但还没见几个武将,她想像中的蓝玉,应该是鼻孔朝天,见面就挑衅的那种。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憨憨。 希望他以后不要飘啊,毕竟,大明要开疆拓土,战将越多越好。 于是林宝月笑眯眯地跟他说着话。 蓝玉对她很好奇,似乎好感度也挺高,两人说得还挺投机。 正聊着呢,就听脚步声响,一人大步进来,林宝月一抬头,当时就惊呆了。 ------------ 第210章 没爹的日子我习惯了 那人一身武将官袍,身材高大,眉眼端俊,神情严肃,看起来威武又贵气。 可林宝月早就跟原主的记忆完全糅和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爹啊!! 这长相气质眼神神情……不可能有别人像成这个样子! 这特喵的就是她爹,亲爹啊!! 巨大的冲击之下,林宝月脑子嗡嗡地,双眼大睁,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人也愣住了,迎着她的视线,一动不动。 太子叫了她两声,林宝月都没回神,太子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宝月?怎么了?” 林宝月一下子回过神,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衣领子。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抵挡,顺着她的力气低头弯腰,林宝月双手用力,扯开他衣领子,就见他脖子斜下方,清清楚楚的三道疤,这是当年被狼抓的。 林宝月的眼泪夺眶而出:“爹爹?”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林宝月的脑子终于开始转了,她迅速扔了一个检测过去。 果然,他中了跟成英杰一样的毒,应该是失忆了。 林宝月一把抱住他,把脸埋进了他怀里,泪流满面:“爹爹!爹爹!” 他呆呆地站着,刚毅面容布满了茫然,室中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蓝玉诧异地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咋回事啊?这怎么回事啊?咋还叫起爹来了?” 太子已经想到了,沉声道:“舅兄似乎确实忘了一些事情,是不是?” 男人缓缓点头,伸出大手,轻轻拍抚着林宝月的背。 林宝月短暂失态,早已经迅速回神,但还是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儿,一边头脑风暴。 然后她慢慢站直,抹了一把眼泪,回头道:“大哥,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太子点了点头,向室中道:“你们先等会儿。” 大家连忙应下,太子就往外走,林宝月拉住男人的手,拖着他一起出去了。 三人在偏殿坐下,林宝月直接道:“大哥,他也中了毒,跟杰儿一样的毒。他是谁?” 太子叹道:“郑国公,常雎。” 林宝月道:“常满的嫡兄?”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常满有些不堪用,爹爹又挂念鄂国公,这些年一直在派人寻找他早年失踪的嫡长子,后来便找到了,带回了京中。” 林宝月点了点头,在心中捋了下,道:“当年,我爹爹为了救张光宗的爹,被野猪牙捅破了肚子,脸上身上全都被嘶咬地面目全非,还没到家就死了。” 她顿了一下,又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常雎,见他听得认真,便续道:“换句话说,当时他面目已毁,也没有机会说话,一切都是张光宗他爹说的,我娘亲伤心欲绝,我大哥二哥又不在家,我那时也还小,哪有人能去辩认尸体的真假?现在看来,尸首应该是假的。” “如今,已知张光宗一家,是受人重金指使,特意来我们村,就是为了就近监视我们家,又压着我们不许我们出头……所以,我认为,是有人知道了我爹的身份,提前派人去,观察他,了解他的性情,然后等时机成熟之后,那边设局让爹爹假死,这边再喂上失忆的药,搞一个说词,然后带他回来认祖归宗。” 她说的条理清晰又直接,太子缓缓点头,看向常雎。 林宝月也转向常雎:“要照这么推断,那么,对方苦心孤诣,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国公’的利益,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的身边人,最可能的是妻,或者是子,你有妻子吗?” 常雎缓缓道:“有。” 林宝月看着他:“你相信我吗?” 常雎注视着她,好半晌,才沉声道:“我相信你。但是……” 林宝月点了点头:“没关系的,你相信我就好。我有药,你先治,等记忆恢复了再做决定也不晚。” 她非常理解这种状态。 没有记忆,其实是非常没安全感的一件事,尤其对一个有主见的人来说。 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她习惯于收拢各方消息,分析判断再做决定,如果没有记忆/信息缺失,就不想盲目做决定,这是人之常情。 林宝月直接拿了药出来,然后又跟太子道:“这么说,昨儿要杀我的凶手,应该就是……” 太子点了点头。 林宝月又转向常雎,收起了孺慕脸,抱着臂冷嘻嘻地道:“国公爷,你这位便宜夫人可不大聪明啊,没脑子但是挺有胆子,天子脚下也敢派人杀我,有没有想过我可是皇爷罩着的?一个不冷静的蠢货,会做出什么事情,是正常人无法想像的,所以你回去之后,可要谨防她狗急跳墙,别想着事情败露了,索性与你同归于尽什么的。” 对着孩子,大人当然可以宽容。 但对着爹,孩子就要不讲理就要阴阳怪气就要撒娇表委屈。 常雎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深沉又温和,好半晌才道:“你放心。” 太子皱眉道:“不然,我差你出去办事吧!” “不必,”常雎道:“我先回去问问。” 林宝月道:“她手里有毒,那毒只需要划伤一点点皮肤,一刻钟之内不施救,就必死无疑,我也救不了。而且死后,大夫查验就是心疾,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常雎点了点头。 林宝月没忍住又道:“为什么不先把人抓起来?” 常雎轻声道:“她是临江侯遗孤。” 他给她解释了一下。 仁武帝当年手下有一个将军叫陈至善,封临江侯,战场上为救仁武帝身中数箭而死,临终前把唯一的女儿托孤给了仁武帝,就是常雎如今的妻子,两人还有一子名叫常韶。 林宝月点了点头,神色冰冷,道:“就算大理寺审案子,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查清楚再处理是应该的,我等的起。但,咱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她干了这样的事儿,还有脸跟我娘亲商量啥妻妻妾妾的,那这事儿就算了,你们两口子过你们的日子去,咱就当啥也没发生过,我过没爹的日子也习惯了,并不是非得有爹才能活。” 这话,在如今,是做女儿的不能说的话,但她就是这么说了。 这其实就是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没得商量。 太子急安抚她:“宝月别急,我不会叫你和你家人受委屈的。” 常雎则正色道:“不会的,我从未这样想过,你放心。” ~~❀~~ 给榜一小可爱 咖啡~续命 加一更。 ------------ 第211章 小姐姐坐我腿上 林宝月看出来了。 她爹是真没这么想过,但太子就未必了。 但无所谓。 她有足够的份量,不管太子之前是怎么想的,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只会有一个结果了。 其实要查此事,也很简单,直接拿小蛇来,做个亲子鉴定就行了。 不过显然,不用做亲子鉴定,太子和常雎就已经相信了她,现在就是要查一查,都牵扯了什么人,有什么想法等等,好把事情办漂亮。 几人并没有耽误太久,就又回去了。 太子敲打了几句,让大家不要外传,然后才说起皇店之事。 林宝月刚哭了一场,脸都没洗,看着大眼还泛红,却镇定自若,道:“当初诸位都是立下大功,才得蒙父皇赏赐了皇店经营权……” 她一叫父皇,常雎就忍不住抬头看着她。 林宝月忽然走神,想起当初封王的时候,不会就是他一直盯着她看吧? 所以大人和小孩不一样,小孩是真的一点记忆也没有,大人就算用了同样的药,也会保留一点隐约的记忆? 她嘴上没停,从容续道:“如今朝廷成立殷赈司,皇店全都要回收整改,虽然诸位忠君且大义,父皇却不愿薄待了功臣,所以,皇店回收之后,我会给诸位一等经销商的身份……” 在现代,二级经销商是一级经销商的下级,如今林宝月虽然用了类似的名字,其实只是定价的不同。 譬如有的商品,一等经销商五折提货,二等经销商,八折提货这样。 她简单讲解了意思,又把前期销售的商品拿出来,让大家看了看。 这会儿,何幼碧和秦云堤都侍立在侧,东西拿出来,何幼碧就上前讲解,秦云堤也有样学样。 这些人其实都不亲自参与经营,所以林宝月只简单说了说,主要是表示他们没有吃亏,仍旧面子里子都有,具体的细则,到时候定个时间,让他们打发管事来一起商议就好。 太子亲自组场子,大家当然不敢有什么异议,等商量完了,太子赐了每人一套十二根毛笔,一块手表,大家便各自散了。 常雎走在最后,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林宝月还是不大放心,别一会儿看不着,活爹又变死爹了,她就从空间里买了一枚解毒吊命的丹药,给他塞进了手里。 常雎握在手里,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举步往前,林宝月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叹了口气,叫人送水来洗了把脸。 洗完了,何幼碧才上前道:“殿下,徐大人和徐小姐过来了。” 林宝月忙道:“让他们进来吧。” 何幼碧对门口小太监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徐允恭便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个姑娘。 林宝月都没顾上管徐允恭说什么,就顾着看后头的徐皇后了,徐皇后……不是,徐姑娘一抬头,林宝月当场就被美了一脸。 妈妈哎,我出息了,看见仙女了! 这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杏眼桃腮眉目如画有木有! 史书上也没记载徐皇后这么绝色啊!而且不是大众认知上的端淑长相,而是温柔甜美范儿的! 不过徐允恭好看,徐皇后是他姐姐,这么好看倒也合理。 徐姑娘折身施礼:“臣女徐妙云,拜见昭王殿下。” 面对如此好看的小姐姐,林宝月的坏心情立马飞走了,跳下来拉住她的手:“妙云是吧,不用客气,来来来,坐我……旁边。” 在网上口嗨习惯了,嘴皮子一秃噜,差点儿说成坐我腿上。 徐妙云没想到她这么热情,还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了下来,轻声道:“是。” 徐允恭站在那儿,也没人理,一时也不知道是自己坐下,还是再施一次礼。 何幼碧已经对林宝月有点了解了,含笑对他打了个手势,徐允恭就悄没声自己坐下了。 林宝月把徐妙云拉到椅中坐下,自己也坐下,两人都是斜坐着,脸凑得很近,膝盖都差点碰着膝盖。 林宝月含笑问她:“你知道我吗?” 徐妙云答道:“臣女听说过殿下的故事。” 林宝月含笑道:“你对我怎么看?” 徐妙云垂着眼,仪态温婉端庄,答话也十分从容,“殿下造水塔,造火炕,以女子之身入朝堂,敢为天下先,臣女心中十分佩服。” 林宝月眼神儿微闪。 她这个问法,是标准的HR面试风格。 她是纯纯事业脑,虽然徐皇后在她心里有光环,但她叫她来,是要召员工而不是养偶像的,不管多牛的历史人物,她都要先考察再决定用不用,毕竟牛人也得看适不适合。 而,徐妙云这个回答,未必是她真这么想。 她不可能一见面就跟她掏心掏肺,她这个回答,其实是在投其所好。 也就是说,她认为,在她林宝月心中,造水塔造火炕,与神仙之名……她更得意的是前者。 这个认知并不能算错。 毕竟林宝月最终目的,确实是为了“以女子之身入朝堂”。 林宝月含笑续道:“也许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听说妙云婚事不顺,妙云对此怎么看?” 她顿了顿,又续了一句:“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徐妙云沉默了一下,温和道:“听闻昨日殿下为臣女仗义直言,臣女十分感激。婚事不顺,虽非臣女之过,但流言蜚语,确实有些扰人,更令家人担忧,是家父心疼臣女,才令臣女暂避,臣女虽在家庙,但并未受什么冷待磋磨,清静读书,倒也自得其乐。” 她停下来,见林宝月没有开口,便又续道:“臣女的亲事,乃父母之命,臣女虽见过两三次,但并未有什么深交;冯家担心家人,趋吉避凶,也是人之常情,臣女并未为此伤心难过,还请殿下放心。” 林宝月点了点头,又道:“我想让你来与我一起做事,你可愿意?” 徐妙云离座,郑重见礼:“妙云愿意,妙云愿尽心辅佐殿下,助王爷大展鸿图。” 林宝月缓缓点头。 在对方不得不认真回答的前提下,HR面试常用的一些问题,其实非常能看出每个人的性格和想法。 徐妙云是那种标准的大家闺秀,亲事并不求两情相悦,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说,对方不管是什么性格,她都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相父教子,努力辅佐夫君上进,她能力优秀,各方面都能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包括最后她这句话,也能看出性格。 她内心就倾向于“辅佐”她,她并没有要与她并肩做战的意识,她尊重她的做法,但并不向往。 或者直白一点说,在做贤妻/贤后这方面,她是天赋努力俱佳的优等生……做好了,她内心就能得到圆满,她从未想过选其它赛道。 ~~❀~~ 给榜二小可爱 机智的嗷呜呜 加一更。 ------------ 第212章 林宝月说生意经 行吧,也挺好。 并不是只有开拓才厉害,内政能做好,也很了不起。 林宝月含笑道:“得遇贤才,我亦荣幸之至。那我晚上就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然后她才想起徐允恭:“徐大人,园林师找到了吗?” 徐允恭忙道:“回殿下,找到了,昨日我让他出了一张草图,”他一边说,一边从旁边侍从手中取过打开,道:“人如今也在外头,若需修改,随时可以叫他进来。” 林宝月就招呼大家去桌边细看。 然后摊开来之后,她一看,直接道:“看不懂。” 她从商城随便买了一张不带字的四合院平面设计图,摊到了桌上:“我想要这样感觉的,清楚一点的。” 徐允恭也算是了解了她说话做事的风格了,忙道:“我叫他进来,先为殿下讲解一下,商量定了再改画成这样的,可好?” 林宝月点了点头,徐允恭就把人叫了进来。 这个园林师才刚过不惑之年,据说在京城很有名,人称山子方,谈吐斯文。 林宝月只听他讲了一半儿,便摇了摇头:“不是,不要这样的。是我交待的太少了,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 她给他们讲解:“虽然我们是皇店,但朝廷如今在民间尚没有信誉。我们目前就是一个建立信誉的阶段,所以,第一,皇店的设计风格,一定要堂皇大气又贵气,要添加只有朝廷能用的一些图样,令民间无法仿造。基于同样的道理,我们正在建立信誉么,所以,皇店的设计风格,要尽量统一,要做到,见过其中一间皇店,到了另一处,一看这建筑,就知道这是皇店。” “第二,我们建皇店,首先卖一些便民惠民的东西,譬如说,粮种、农药、农具等等,又譬如火柴、肥皂等等……我们之所以做这个,是因为我们的国家,这个刚刚开国的大明需要这个,百姓需要这个,这有助于国家的发展。这部分货物是薄利多销,大量走货的。” “其次,国库穷么,我们开皇店,主要也是为了吸引民间的资金,所以我们也做一些奢侈品,譬如手表钟表,香膏彩妆等等。” “但是,我们只在京城设立殷赈司总店,在各地不做门店,也就是说,皇店分店不零销,只做批发,皇店分店是为了卖给商贾,然后让商贾再去卖,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约束和管理商贾,而不是直接面对百姓。”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目前来说,大明百废待兴,朝廷没有办法在这一方面,投入太大的人力物力,如果我们做门店,我们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心力,会多出九成,但得到的收益却差不多,所以这种方式,并不适合当下这个时期……” “我们背靠朝廷,且奇货可居,商贾谋利,相对大胆一些,只要货物好,很容易就能建立顺畅的供销渠道,能够快速有效地收集到民间资产,以丰国库。这才是最适合当下的经营方式。” “所以,你们明白了吗?皇店分店,主要就是考虑到仓储、运输等等,譬如车辆如何出入,如何装卸等等细节,全都要考虑到,整个布局都要通畅,且能保证安全。” 她一边说,山子方就不住点头。 林宝月道:“也不太急,你先想一想,另外还要考虑到各地地形不同,可以容许微小调整,还有京城的殷赈司总店,整体设计风格都需要统一,不只是布局,门脸也要好好想想。” 山子方连声答应。 林宝月道:“那你先回去吧!” 山子方拱手告退,徐允恭道:“要不然我多找几个来?” 林宝月道:“若是方便,可以多找几个,说清楚要求,让他们每人出一版设计图,到时候我们可以挑,不然凭空想,我也想不出该用什么布局。” 徐允恭连声答应。 林宝月站起来:“走,我们去我殿中,商量一下,如何召收学员。” 她准备先让大家报个名,然后出一个试题,把擅长这方面的人集中起来培训一下,再派去各地。 这个试题也不需要太难,因为活儿也简单,搞批发么,给你这个分店,分多少货,你那边有几个一等经销商,二等经销商,能收回多少货款,都是有帐的,并不容易做手脚。 秦云堤忽然开口,道:“殿下,假如说,一等经销商,五折买货,之后六折卖给二等经销商,要如何杜绝?” 林宝月道:“怎么说呢……其实不需要杜绝。” 几人都有些惊讶:“不需要杜绝?” “对,”林宝月点了点头:“举个例子,譬如说,我是个卖茶的……” 她把茶一放:“我就卖一文钱一盏,刨除成本之后,我十杯茶赚九文,这就是我预计的收益,只要达到这个收益,我就成功了。” “假如说,有人从我这儿买走之后,假装这是仙水,十两银子卖给别人了……又或者,他一下子买了十杯卖给一个商贾,商贾再多少钱卖出去……这全都是他的本事,他肯定要费出时间心力也承担风险,但这与我无关,我只保证我的足够赢利就可以了。” “所以,这种情况,实际上是限制不了的,也不需要限制。当然了,表面上我们不能这么说,我们表面上,是不允许的。他们私下做,这个避免不了,谁能盯着看他是卖给普通人还是商贾啊,这个界限其实也不明确。” “可这个一等经销商,他这么做的同时,也等于承担了我们的一部分工作,他就等于成了我们的销售员。同样的,那些商贾选择从他那儿买,而不是从朝廷那儿买,也同样有风险啊!这都是选择。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我们要有计划,要有选择。” 徐妙云轻声道:“殿下,那如果,分店的主管官员,给所有二等经销商五折的价格,其实经销商给的是八折的钱款呢?” ~~❀~~ 给榜三小可爱 一彻。 加一更。 ------------ 第213章 唇红齿白美少年 秦云堤忽然道:“这与方才不是一样的吗?” 林宝月抬头看他,他目光无辜又清澈。 长得好看还是很有用的,一个冷白皮唇红齿白美少年,这种神情并不讨人厌,顶多让人想把他弄哭…… 林宝月跟他道:“兄弟,戏过了。” 秦云堤……脸红了。 然后他红着小脸儿迅速认错:“是我错了,殿下别生气。” 林宝月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殷赈司初建,正是用人之际,在我这儿千万别装傻白甜,万一装像了,我一不小心信了,我会立马找父皇退人,长得好看的唯一用处,就是我在退的时候,有可能会把‘他太笨他不行’改说成‘他的才华不在这一方面’。” 秦云堤的小脸更红了。 他低下头,轻声道:“殿下别生气。有些事情我确实不太懂,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还请殿下容我一些时日成长,不要赶我走,我出身寒门,孤身来京,能有机会来殿下身边,实乃三生有幸,若不得殿下喜欢……余生将再也求不到这样的幸运了。” 林宝月:“……???” 她就一个想法。 那些说男人看不出绿茶的,全都大错特错。 这扑面而来的茶气,看不出来的除非智商不正常! 但是呢,茶自己的美少年谁不爱呢,所以林宝月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道:“好吧,不会赶你走。不是不许你们问,可以问,可以学……” 她还给他递了个台阶:“所以你是概念不清晰是吗?以权谋私和仗势欺人,都是单方面的压榨行为,而另一种算是合作,互惠互利。” 秦云堤连忙点头,目光亮亮,朝她笑了一下。 林宝月咳了一声没说什么,又转头答徐妙云:“朝廷肯定会有监管制度。会派人巡察,人员每月轮换,签契书的时候需要有巡察人员在场。发现违规会有处罚,然后再设立检举制度,鼓励举报。总之就是完善制度,提高违规难度和成本,加大惩罚力度……” “同时也有奖励,譬如说,各地主管官员,发展商户可以拿提成,譬如发展一户,货款超过一万两,刨除成本之后,可以拿到赢利的百分之一,超过十万两,拿百分之二……总之初期就是重奖、重罚,努力发展……” 她详细解释。 秦云堤道:“殿下,我懂了!对朝廷来说,哪怕所有商户,全都按一等经销商的价钱来卖出,我们也能赚,我们先保证能赚到这些就够了!多的全都是多赚的!” “一等经销商全是皇亲国戚和勋爵,他们想再去找二级的商户,如果你情我愿,咱们就睁一眼闭一眼,如果过份了,还有举报制度等着。而且,主管官员为了拿那个‘提成’,也并不想看到他太过份,两边就可以互相制衡,对不对?” 林宝月含笑点头。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了,这都是前期计划,三五年之后,看运营情况肯定还要调整。 她这会儿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是跟大家碰撞磨合一下,看看每个人的性子和擅长什么,简单说了说,林宝月就道:“今天先这样,妙云先回去,我问过皇后娘娘之后,会叫小何去跟你说的。” 徐妙云点头应下,林宝月也起身道:“我也出宫,跟你一起吧。” 几人边走边聊,一到门口,就见几人快步过来,当先一人笑得一口大白牙:“殿下要出门?” 是周行仁。 林宝月点了点头:“我去看看重华,你的伤好了?” “早好了,还要多谢殿下的药,”周行仁笑道:“我早就想来了,但他们都说我已经见过神仙了,不能跟他们抢了,我没争过他们。” 林宝月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跟徐妙云说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徐妙云连忙道:“殿下请说。” 林宝月道:“我想接我娘亲他们过来,需要置办一些衣裳,我这几天事情多,顾不上,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置办,我想请你帮忙,先帮她们置办两身,等她来了,再找人量身做。” 其实她当然可以从商城买,但现代做出来的汉服,有点不放心,万一用错颜色什么的,在村里无所谓,但到了京城还是注意一点好。 但床褥什么的,就可以在商城买了。 她就给她形容了一下她们的身量肤色等,然后塞给她一个手绢包。 手绢包里是两张银票,还是当年王谦益给的,还有几块宝石,取自胡家老窝,可以变卖。 徐妙云连忙推辞,林宝月笑道:“不许推辞,也不用你们往里添钱,不需要太奢华,就平平常常就可以,我是请你帮忙,不是索贿,你不要害我啊!” 徐妙云失笑,便接下了。 林宝月把她交给徐允恭的人,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转身走了。 一天没来,宅子已经挂上了昭王府的牌子,林宝月抬头瞅了瞅,还有点稀奇,心说这东西原来不用整一个仪式什么的? 她抬脚进去,于容第一时间得报,迅速过来引领。 林宝月溜达着走到院中时,卫重华已经迎了上来,林宝月问他:“你为什么下地走?” 卫重华还愣了一下:“我不能下地走吗?” 林宝月道,“我不是让你卧床休息?” 卫重华笑了一下:“我休息了,我一直躺着,连武也没练,也没练内息,你来了我才起来的。” 林宝月点了点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给他扔了一个检测,看他情形稳定,又点了点头:“恢复的还行,但还是要小心一些,这毒非常剧烈,非常可怕,幸亏我们处理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卫重华道:“我与神仙在一起,怎会有事。” 他并非甜言蜜语,而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于是就理所当然说出来了。 林宝月抽了抽嘴角:“你别对我有这么大信心,我自己都没有这么大自信。” 身后,秦云堤忽然开口,慢悠悠地道:“卫大人也太不小心了,神仙虽然厉害,可谁又知神仙为了救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我虽也不知,却心有隐忧。” 林宝月:“……???” ------------ 第214章 臣的钱都给你 仁武帝到底是从哪儿给她挑了这么个绿茶精? 这句话,跟“我只会心疼giegie”,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卫重华也愣了一下。 然后他转头问她:“殿下救我,为此付出了什么?” 林宝月铿锵有力地答曰:“钱。” 卫重华问:“真的吗?对殿下没有什么妨碍?” 林宝月嗯了声:“目前看来是这样。” 卫重华点了点头:“臣的钱,都给你。” 林宝月失笑道:“再说吧!” 之后,卫重华才看向她身后:“这位是?” 秦云堤上前一步施礼:“下官秦云堤,忝为翰林院编修,见过卫大人。” 他顿了一下:“陛下调我到昭王殿下座前,暂代昭王府长史之职。” 啊?原来是这样吗? 林宝月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仁武帝没说。 藩王长史,负责管理王府事务,但藩王没有行政权,林宝月却是要具体管事的……不过也无所谓,有这么个人放着,帮她打理琐事,还挺方便的。 卫重华还了一礼,道:“确实是我失职,之后我会小心的,长史大人不必担忧。” 周行仁抱着臂在一旁,插言道:“看长史大人这风吹吹就倒的样子,你不会武吧?那长史大人之后可要小心些了,毕竟意图伤殿下的人还没抓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来,长史大人一个文弱书生,跟着殿下出宫,都不用说保护殿下了,连自己也保护不好啊!那要是受个伤,得多严重啊,那殿下救你,得多难救啊!得付出多少‘代价’啊!啧啧,我想想可真替你担!心!呢!” 秦云堤不慌不忙,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还不知道吗?” 周行仁一愣,顿时觉得被比下去了,立马去看卫重华。 卫重华道:“不知出了何事?幕后之人,已经抓到了吗?” 秦云堤不答,转头看向林宝月,目含担忧,好像非常担心她难过:“殿下,此事……需要告知卫大人吗?” 林宝月点了点头,秦云堤便一脸严肃道:“此事不可外传,卫大人,借一步说话。” 卫重华就随他走开几步,周行仁气得不行又毫无办法,在后头瞪着他们。 林宝月默默喝茶。 要不说男人会享受呢,这居高临下,看着旁人打嘴仗,这滋味儿是挺上头,怪不得他们看了几千年还乐此不疲。 毕竟都是下属,林宝月基于搞事业的需要,没有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但暗搓搓看得挺乐呵。 两人很快就回来了。 卫重华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她的神色,道:“我昨天差人去跟临远说了,今早也已经差人过去了,也不知道他那儿审出什么来了没?” 林宝月道:“不急,先吃饭吧。” 她本来就打算在这儿吃饭,提前就叫人去买了,等了片刻,就有人提着食盒进来了。 几人也不讲究礼数,坐在一张桌上用饭,正吃着,就见高临远急匆匆来了,道:“殿下,臣去宫里,才知你来了这儿。” 林宝月嗯了声,问他:“一起吃饭?” 高临远苦笑道:“臣顾不上。殿下,胡破竹跑了……” 他顿了下:“臣想着他会武,又会医,派了不少人去,加倍小心,可防不胜防,还是让他跑了。我担心他会对殿下不利,所以殿下一定要小心。” 林宝月问:“给官兵下毒跑的?” “对,”高临远道:“奇怪的是,他下药跑了之后,又回来给他们喂了解药,但也有人说,他醒的早一点,见到了回来的人,是另一个人,给他喂了解药,还说了一声对不住。” 林宝月沉吟着放下筷子:“这人长什么样?” 高临远一愣,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长这个样子,我想叫人下海捕文书,一个是胡破竹,一个是那人。” 林宝月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任解。” 高临远诧异:“殿下认识他?” 林宝月道:“你杵这儿这么高,我脖子都要抽筋了,你坐下多少吃两口得了,我们说话不也耽误工夫?” 高临远也乐了,谢了她,坐下匆匆吃着,林宝月就给他讲了讲。 这是她在县城,曾经请过来,假装神医,好给三哥用药的那个人。 林宝月形容了一下,又道:“现在看来,任解应该就是听说了胡家的事情,过来找胡破竹的……我觉得这个人还稍微好些,但他似乎做不了胡破竹的主。” “但我觉得也不用担心,这个胡破竹,内心凉薄狠毒,却自以为深情,又对自己的本事很自傲又很痴迷,那直接对症下药就是了。你可以对外宣称,说我建了殷赈司,想找到一个能做面部修复的人,开一个修复医馆……就是毁容之人,修复面容。” 她从商城翻了翻整容对比图。 泡菜国这种图多得是,尤其大下巴这种,感觉特别明显。 她买了几张清晰的递给他:“这算是同一领域的另一方向,他应该会非常感兴趣的,他觉得不管在哪他都跑得掉,我觉得他应该敢来。到时候可以跟他说能录用就免罪什么的……能钓出来最好,不然他躲起来又要偷孩子,造孽啊。” 高临远连忙谢了接过,又道:“对了,郭桓那儿,我也叫人审了,他说,那些被胡破竹改成他女儿样子的,他全都叫人杀了。因为这些人,一直跟他一起生活,有的他还教她们一些医术,相处就像父女一样,知道许多事,所以为了避免泄露消息,已经全杀了……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他也杀了,没法再去问了。但,在他出手之前,有没有人侥幸逃脱,他就不知道了。” 林宝月轻声道:“看来,应该是有了。” 她抿了抿唇,没再多说,高临远也识趣地没多问,囫囵吃饱就走了。 林宝月也没胃口了,草草吃了几口准备回宫,一边交待卫重华:“明天后天也都卧床休息,大后天可以正常走动,等我看过没事,再恢复练武。” 卫重华应下,送了她出去。 当天下午,林宝月就知会了吏部,把消息通传各衙门,包括举子在内,但凡想入殷赈司的,都可以报名过来,然后需要写一个简单的竞选稿,主要就是自我介绍,对殷赈司的认知和前景展望,以及如何胜任这份工作等等。 这种方式在现代常用,但如今从未有过,大家还挺积极的,三天时间,就有几百份稿子到了她手上。 林宝月这两天,是真忙到脚打头。 先定下了各皇店的基本布局和门面,然后拿一些水泥出来,让徐允恭打发人去各地修建,同时京城也择日开工。 安排好了那边,几个人才聚起来,审这些稿子。 ~~❀~~ 卡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欠多少了,摆烂了,不补了,反正要那什么了,你们懂的…… 做人好难啊,写个团宠文就蛐蛐我,真写个爱女文又没人看,成绩差到离谱,小透明作者就是想赚口饭钱怎么就这么难啊呜呜呜/(ㄒoㄒ)/~~/(ㄒoㄒ)/~~ ------------ 第215章 传说中的神仙 林宝月对这些之乎者也的文字并不擅长,好在有秦云堤和徐妙云两个高手在,她也不怕丢面子,直接让她们给她讲解,然后用自己飞一般的学习速度,震惊了一下属下们,嗯……把面子又给找了回来。 花了三四天时间,把这些稿子看完了,挑出来了百余人,然后再抽了个时间,出题目集中考了一下,最后余下的只有六七十人,林宝月又面试了一下,又刷下去一半儿,最后就只余下二十多人了。 毕竟挑中的人,全都是要集中学习的,没入仕的举子还好说,翰林院的人也还可以,其它地方的人,出来学习了若通不过再回去,肯定就没他位置了,所以必须得精挑细选,争取各皇店分店安排完了,余下来的人,殷赈司也能用上才行。 这些人大多偏年轻,志气风发,对这位传说中的神仙,既有好奇,也有人隐隐轻视。 毕竟只是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施展一些神仙手段还说得过去,给他们上课?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林宝月不怂。 论文才她比不上,论做生意,她一个科班出身又有理论又有实践的成功人士,若是还忽悠不过这些古人,那她真愧当大总裁了。 于是她十分上心,十分卖力,何幼碧秦云堤几人也都跟着听课,听完了,再帮她整理出一份教材来,之后好用。 几天下来,这些人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能走到这一步的,本来就是聪明人,七分心悦诚服也能演到十成十,于是林宝月的风评更好了。 林宝月忙到脚打头,有一回还在宫门口遇上了常雎。 常雎一见她就停住了脚,本想跟她说句话的,而林宝月只抬了抬手,脚下停都没停,跟身边人说着话就直接走了。 常雎身后不远处,蓝玉本来放慢脚步想看戏的,结果看到了这一幕,心里纳闷极了。 毕竟那天他是亲耳听到她叫爹的,这怎么又没后续了呢? 蓝玉追上来,暗搓搓打听:“这小昭王……咳,跟你熟不熟啊?” 常雎也不回答,沉默走着,好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我必须得快点,不然孩子要闹脾气了……” 蓝玉没听清:“啥?” 常雎已经急匆匆走了。 他其实并没有拖延,他那日回了家,在心里细细捋了捋。 虽然他没有记忆,但他在见到林宝月之前,在朝上听到梧桐县林家村林枳这样的话,就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后来林宝月入朝,他一见到林宝月,更是觉得异常熟悉,尤其听她叫仁武帝父皇的时候,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为了这古怪的想法,他还曾派人去暗查他自己的身世,却没能查出异常。 但现在,听了林宝月的话,他觉得他这位夫人陈莹姝的表现,确实处处都是破绽。 既然她们确实有罪,那就不用客气了,他当天晚上,就叫人在主院放了一把火。 在下人急匆匆救火的时候,陈莹姝的奶嬷嬷被人绊倒,滚进火中,烧伤了脸。 于是,陈莹姝顺理成章被挪了出来,这样一来,就算她身边藏多厉害的毒,也没法用了。 而陈莹姝的奶嬷嬷也理所当然被移出府养伤。 奶嬷嬷据说是从小在她身边的,一向关系亲近,若是有人知道这些事,她就是最可能的。 本来十分顺利,主院的箱笼中,确实查出来一些奇怪的毒物,但那嬷嬷挪出来之后一审,她根本不是她的奶嬷嬷,是一年多之前才到陈莹姝身边的,什么也不知道。 常雎只能继续查。 当时,林宝月其实是误会了。 她以为,此事最大的难处在于,此人是仁武帝救命恩人的遗孤,所以就算是查出她是真凶,也没法处理。 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 其实并不是。 陈至善确实救了仁武帝,也确实死得惨烈,但说白了,臣救君,手下救主公,是理所应当,主公把人当救命恩人,追封你一个爵位,又照应你的儿女,这是主公给你的恩,但你儿女若不成器,办了这种事情,那君王给你留个全尸都算仁义。 所以这一点并不难办。 常雎之所以要细查,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内外勾结。 要知道,陈至善救太子,可是开国之前的事情,之后陈莹姝在马皇后身边养了两年多,忽然说接连做梦梦到亡父,执意离开京城,回祖籍为亡父守墓,也就是说,她离开南京城都十四年了。 而因为当时,鄂国公只有常满一个儿子,所以,仁武帝就算觉得他不成器,也只能努力教导他,不可能对外表示出不满的,不然显得薄待功臣不说,这样一来,常满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这说白了,只是仁武帝和太子,顶多加上皇后娘娘,私下里的话头,包括动念找鄂国公失踪的嫡长子,也是这几年的事情,为何竟能传到陈莹姝耳中? 她是怎么牵扯进这桩事儿的?是谁给她传了信? 问题出在卧榻之侧,这必须得查清楚啊! 常雎只能又从她身边,慢慢捋过来。 当初陈莹姝身边,并无别的亲人,所以她执意离开,才显得古怪。 按着她的说法,她是在回乡路上遇到了逃难的他,全家只余下了他一人,救他的过程中,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就成亲了…… 那时她身边,皇后娘娘也曾给了几个服侍的人,随行的则是陈家自己的护卫,但此时十来年了,大多都死了,估计是被灭口了。 常雎也曾突发奇想……心说她那时,会不会是有了身孕? 她当时是因为要守父丧,过了及笄之年也未成亲,若是与人通 奸有了身孕,发现不妥,找由头离开皇宫很合理,与儿子的年龄、还有她给他的说词也能对上。 这个人若是宫中侍卫,得知一些宫中消息也算合理,可,找不到是谁,找不到他们的消息渠道。 若按林宝月的想法,还会有一个被胡破竹当女儿养大的女子,通医毒之术,但,也找不到这个人在哪儿。 于是就僵住了。 一恍又是十几天。 这一天林宝月刚上完一节课,卫重华急匆匆来报信儿:“殿下,你家人来了。” 林宝月一喜:“真的?在哪儿?” 卫重华含笑道:“我刚刚收到消息,算着再有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进城了。” 林宝月立马交待了一声,跟卫重华一起,急匆匆上了马车,一路赶到城门口。 快午时了,城门口热闹非凡,两个布衣老者正向路人打听昭王府和殷赈司。 如今外地人进城,十个有八个会打听这个,闲人热情给他们指了路,两人就慢悠悠进了城。 ------------ 第216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此时,林宝月就站在城门口的马车上,踮脚张望:“应该快了吧?” 卫重华嗯了一声,叫周行仁带人去看。 约摸过了一刻多钟,周行仁就飞了回来:“来了来了。” 林宝月是真有点想娘亲了,站那儿脖子都要抻长了,又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辆马车进了城门,马车里,娘亲也正掀开车帘子往外张望。 林宝月大喜,跳下马车飞奔过去:“娘亲!娘亲!” 叶婆子听到了,看过来,登时也是一喜,连忙朝她招了招手,然后就推开车门出来了,林宝月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娘亲!我好想你啊!!” 叶婆子揽住她,“乖乖,月儿,娘也想你了!” 林三郎也推开车门出来了,笑着看向两人。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此时虽着素衫,却剑眉星眸,美如冠玉,引得很多人都转头看着。 林宝月在娘亲怀里挤挤蹭蹭,撒了一会儿娇,这才抬头笑道:“三哥。” 林三郎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咱们上车说话。” 林宝月道:“上我车吧。” 她的马车她如今天天坐,里头打理得非常舒服,也大,也安全,她就跳下来,把娘亲扶下来,娘俩拉着手说话。 林宝月问她:“只你们来的?嫂子四哥他们都没来?” “是啊。”林三郎笑道:“嫂子他们说等着你一起,四哥不放心,就留下了。” 一家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轻咦了一声。 这声音并不大,林宝月却莫名心头一跳,侧目看去。 她先看到了一个布衣老者,正抄着手,定定打量着她,目光直白到有些无礼。 而这个老者身后,还有一个老者,正十分惊讶地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林三郎。 这个老者面容陌生,可这眼神儿却有些熟悉,林宝月迅速收回视线,假装继续跟娘亲说话,却在脑子里飞也似地一检索…… 然后她想起来了,任解。 她低着头不看那边,脑内打开地图看了看。 他一直盯着三哥,应该是因为,他给三哥把过脉,以为三哥好不了,所以见三哥如今恢复如常,才会如此惊讶。 前头那个应该就是胡破竹了。 林宝月从商城里翻了一下,翻到了一款强效麻醉喷雾,攥在了手里。 然后她假装指挥马车,让他们又调了一次头,用马车把娘亲和三哥隔开,其间顺手把卫重华抓到身边,捏了捏他的手臂暗示,一边慢慢调整着角度。 等调整了个差不多,林宝月猛然回手,一大蓬淡白色的雾气涌出,喷了胡破竹一脸,也波及到了后头的任解。 林宝月生怕胡破竹功夫好,可能一时麻醉不了,继续狂喷,一边大叫:“卫重华!打他!” 卫重华无比听话,冲上去就打。 林宝月追上去又冲着胡破竹的脸按了两下。 现代的麻醉药,要的就是无知无觉,胡破竹起先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冷,迅速抬手,而任解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衣袖道:“不可!” 胡破竹冷哼一声,仍要动手,被卫重华一脚踹中,胡破竹往后便倒,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任解惊讶抬眼,看向林宝月,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想跟林宝月说句什么的……结果下一刻,他也咕咚一下倒了。 林宝月这才松了口气,又冲上前想补几泵药雾。 卫重华急挡住了她,周行仁也迅速反应过来,接过她的药雾,道:“按这里?” “对对,”林宝月捂着脸:“自己不要闻到,冲着鼻子按。” 周行仁还有点兴致勃勃,伸长手臂补了几下,林宝月退远几步,道:“他们是胡破竹和任解!快点儿,趁他们昏迷赶紧抓起来给高临远送过去!记住,药效只有两刻钟左右!很快就会醒!小心点儿,他们身上应该藏着毒!” 周行仁连声答应着,收起瓶子,赶紧招呼人把两人抬走。 林宝月看旁边被喷雾波及到的,也昏迷了两个,又赶紧道:“这两人先扶起来,谁是这两位的家人?”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就有人试探着上前施礼,林宝月道:“对不住,我看到了一个案子的人犯,情急之下,连累了你们,你们不用担心,两刻钟,最多半个时辰就会醒,不伤身的,就是睡会儿。” 一边又一人塞了两枚小元宝:“这是赔礼。” 几人连称不敢,又说不用,林宝月也没多说,摆了摆手,赶紧跟娘亲上了马车走了。 她人一走,后头的议论之声才轰然响了起来。 林宝月本就是南京城的八卦中心人物,这会儿身上还穿着御赐的蟒袍,很容易认出来。 于是,很快,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了,昭王林宝月在城门口接家人,还用仙法顺便抓了两个逃犯! 此时,国公府。 陈莹姝坐在房中,身子前倾,急问:“她家人来京城了?是谁来了?” 下人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昭王叫她娘亲,还有一个少年男子,听说是她的……” 常夫人已经尖声叫了出来:“叫娘亲?” 下人忙道:“是。” 陈莹姝面孔狰狞:“她来干什么!一个乡下婆子,她来干什么!” 她站起来,焦躁地在室中来回打转:“一个村姑,天天装神弄鬼,皇爷偏还由着她!竟还封了王!!如今鸡犬升天,连一个乡下婆子也敢接到京城来丢人现眼……” 她机关算尽,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而且常雎明明在乡下长大,又没有记忆,却似乎天生就有勇有谋,精明干练,回京不久就得了皇爷赏识,迅速压过常满,得回了国公爵位……一切顺风顺水,偏偏林宝月横空出世! 她起先根本没想过这个献水塔的人竟是常雎的女儿,一直到儿子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报信…… 陈莹姝真的害怕极了,随着林宝月一次一次冒头,最后甚至到了京城,救了皇孙,封了郡王,成了神仙,她越来越怕,整夜惊厥,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陈莹姝喃喃自语:“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知情的人全都杀了,或者喂了药,身边的人全都不知情,于是出事的时候,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陈莹姝呆呆想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抿唇道:“我得去见见她。” ------------ 第217章 最佳捧场王 此时,林宝月已经跟娘亲一起回了府。 这会儿府里已经修葺完了,林宝月也抽空来收拾了一下,虽然好些东西还没备齐,比起别家不算什么,但对于娘亲三哥来说,已经很豪华很豪华了。 自家人,林宝月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叉着腰得意洋洋一通炫耀,而娘亲也丝毫不觉得不对,她不管怎么吹,她都觉得对啊没错啊,我闺女就是这么厉害啊!简直就是最佳捧场王。 林宝月被哄得眉开眼笑。 三个人正凑在一起说话,宫里就传消息过来,说马皇后要见见她们。 林宝月赶紧招呼着他们换衣服。 徐妙云做事周到,衣服从里到外连着饰物都配好了放在一起,何幼碧帮着叶婆子梳头,林宝月安抚娘亲:“没事的,皇后娘娘非常和气的。” 叶婆子还是紧张:“我说啥呢?” “没事,”林宝月笑道:“有啥说啥,小杰儿也在宫里,不用怕。” 一说起小杰儿,叶婆子的紧张倒是放下了些:“杰儿喜欢吃你大嫂做的素肉干,临走你大嫂非给带上些,我说人家都回家了,啥肉干没有,可豆宝也非让带着,我就带着了。” 她还是习惯叫豆宝,顿了一下又道:“还拿了几罐子酥菜,你大嫂说是你爱吃的。你大嫂还做了些点心,也叫给你带来……” 林宝月就出门问了问,一出门才发现徐佐甫也在,呲着大牙跑过来,朝她施礼。 林宝月笑道:“你过来了?很好,我正寻思着有好些活儿叫你干呢。” 徐佐甫忙道:“殿下,你们村出了个案子报到县衙,我才知道殿下来京城了,我就收拾了想过来,在路上碰到了小安将军,才一起的。” 林宝月笑道:“好,挺好,回去你去吏部说一声,我之前就把你调过来了。” 徐佐甫连连应着。 于是林宝月就带着家人和一堆土特产进了宫。 一进皇后娘娘的院儿,就见小孩哥飞奔过来:“奶奶!” “哎!”叶婆子抱住他,上下摩挲:“好孩子,乖孩子,家里人天天想着你,豆宝豆花一天叨叨八遍,豆花吃啥好吃的也想给你留着,东藏西藏,大冬天都留长毛了……” 小孩哥也不由眼中含泪:“我也想他们了,我可想他们了。” “哎哟乖乖,可不兴哭,”叶婆子双手捧着脸看了看:“胖了胖了,是个大人了,可不兴哭了哈。” 两人搂在一起说话,马皇后站在门边含笑看着她,也不打扰。 两人叨叨了半天,叶婆子一抬头,这才看见马皇后,吓了一跳,赶紧要往下跪:“拜,拜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笑着上前,把她拉起来:“不必多礼,快进来,咱俩说说话。” 马皇后颇有亲和力,叶婆子起先紧张极了,但说着说着,就渐渐放松下来,打开了话匣子,两人聊得还挺投机。 小孩哥听说给他带了素肉干,就拿出来吃,其实就是豆腐干,做出来很多层,孜然味儿的,非常好吃,林宝月也很喜欢吃。 小孩哥尝了两口,就叫人拿了一个碗来,分了一半,叫人给仁武帝和太子送去尝尝,林宝月也把带来的酥菜递了两罐出去,虽然不值钱,但仁武帝说不定就爱吃这种乡土风味呢? 小孩哥站在门槛上吩咐宫人,嘴里还吃着豆干,林宝月见院中有一个清瘦太监,正架着梯子在树上不知道放啥,心里有点奇怪,还下意识扔了个检测过去,看不是什么毒才放心,问:“这是干什么的?” 小孩哥道:“这我知道,这种树爱生虫蚁,就会叫人隔三差五,放一些防虫的香料上去,这还是我……” 他说着说着,忽然慢慢息了声。 林宝月正道:“大冷天的也有虫蚁?……杰儿?” 小杰儿猛地嗷呜了一嗓子,一下子转回头,豆干都掉了,“皇奶奶!!” 马皇后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杰儿猛然回身,扑进她怀里,声音超大:“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林宝月也被他吓了一跳,睁大眼看着他又跳又蹦……所以,原来这失忆,并不是一点一点恢复的,而是一下子恢复的? 仁武帝和太子得了信儿,飞快赶了过来,小孩哥兴奋地小脸通红,大声叫:“皇爷爷!!爹!!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一恢复记忆,感觉气质就微妙地变了,猴儿一样跳到仁武帝身上,仁武帝也毫无形象,抱着孙子在屋里转圈大笑。 林宝月和娘亲站在一边,叶婆子看得瞠目结舌,小声问:“这,这是皇帝?” 林宝月含笑点了点头。 是的呢,就是一个这样接地气的皇帝呢! 她想找个话缝子告退,就是找不着,成英杰闹腾了半天,还想起她来了,扑过来抱住她:“姑姑!我真的全都想起来了!奶奶,我全都想起来了!” 两人都连连点头,好好好是是是。 小孩哥跳完一圈儿,终于把激动劲儿跳过去了,这才气喘吁吁趴进了马皇后怀里,撒娇地扭来扭去,仁武帝笑道:“这就是宝月的娘亲吧?” 林宝月连忙拉着娘亲过去见礼。 仁武帝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好好好,来了京城,就安心住下,宝月是咱的宝贝大闺女,咱疼着呢!咱以后也都是亲戚,有啥事儿都不用客气!没事也可以常进宫,见见你皇婶!缺什么就张嘴!” 马皇后也想起来了:“叫杰儿一闹,我都忘了,你乍过来这边,身边没有人使,我给你几个人使。” 一边说着,就叫了两个嬷嬷,一排八个宫女出来,林宝月也没推辞,主要是很多事情她们都不懂,她不在乎,但娘亲嫂子肯定在乎,有人教教也好。 于是娘俩谢了恩告退,林宝月还顺便跟仁武帝告了一天假,想陪娘亲和三哥转转。 仁武帝应下了,还不忘叮嘱她:“你那个哥哥,听说也是个会念书的,回头带进宫咱见见。” 林宝月笑着应了。 出了宫好一会儿,叶婆子才缓了过来,开始发表感想,“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漂亮,这么和气!皇帝也这么和气!还笑呵呵的!一点不吓人!就是他说话我有点听不懂,说你是他大闺女,又让我叫皇后娘娘叫皇婶,这不差辈儿了吗?不应该叫皇嫂?” 林宝月咳了一声。 仁武帝估计是从常雎那儿论的,常雎是太子的妻弟,那不就矮一辈儿? 林宝月忍了忍,还是没把这事儿跟娘亲说,岔开话题道:“娘亲,朝上告假不容易,我明天带你们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咱们家还啥都没有,我根本没空收拾,娘亲你可要帮我把家里弄好一点……” 叶婆子登时责任心爆棚:“好好好,正好我寻思我屋里得买个帐子……” 于是第二天起来用过早饭,林宝月一家三口就出来逛了。 林宝月想着她也就今天一天的空儿,所以还带上了两个嬷嬷,让她们先跟娘亲好好相处相处。 两个嬷嬷在前头跟娘亲逛着,林宝月就跟三哥在后头说话,虽然好些事情信上写了,但还是想听三哥再说一遍。 正说着呢,忽然有个小厮小跑着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道:“昭王殿下,我们夫人想请你上去喝杯茶。” ------------ 第218章 得志便猖狂 这些天,林宝月跟无数人打过交道,但态度这么理所当然居高临下的很少见。 仆随主人,林宝月心中隐有所觉,淡声道:“你们夫人是哪个?” 小厮道:“我家夫人,是郑国公夫人。” 林宝月直接拒绝三连:“不认识,不喝茶,不见。” 小厮呆住了。 林宝月径直往前走,小厮追上去想拦,卫重华快步几步,挡住了他,小厮当然不敢跟禁军动手,追了几步,看她脚下不停,只能退了下去。 林三郎小声问:“这什么人啊?” 林宝月道:“仇人。” 她咳了一声,看着他,温柔地道:“我说,三哥哥啊……” 林三郎抖了一下:“你好好说话。” 林宝月无语:“我就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爹爹?” 林三郎神情微敛,好半天才叹道:“我跟娘亲临走之前,还去爹爹坟前,跟爹爹说了一声……说真的,直到如今,我还是觉得,爹爹还没死,说不定哪天早上我醒过来,伸着懒腰出门,爹爹就在院子里绑着弓,抬头看我一眼,对我说,早饭在灶上,鸡蛋你吃一个,给妹妹留一个。” 林三郎随说着,眼圈就一下子红了,长长吸气。 林宝月看着他,轻飘飘道:“说不定呢,咱爹说不定就在京城……” 林三郎笑了一下,“我知道,娘亲都跟我说了,说皇上叫你大闺女。”他回手摸摸她头:“我妹妹就是人见人爱。” 林宝月道:“我是说咱亲爹……” 林三郎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你再跟我说说,你来京城之后做的事儿。” 行吧,这可是你自己不要听的。 林宝月本来想跟他透露一点点的,既然他不听,林宝月就继续跟他闲聊打屁。 其实在京城里,比如床褥啊,帐子这种东西,一般都不需要当家主母出门买,或者说,一般不需要买,都是家里养一些针线娘自己做,需要亲自出来买的也就是衣裳首饰妆品什么的。 而这些娘亲又不想买,所以一家人逛了一上午,也没买多少东西,光看热闹了。 其间卫重华低声禀报:“殿下,有人在后头跟着我们。” 林宝月心里呵呵哒:“让她跟。” 中午,一家人去了一间酒楼,一家三口加上卫重华一桌吃饭。 逛了一上午,都有点饿了,这家酒楼的菜又不错,一家人闷头吃饭,吃了个半饱,才空出嘴来说话。 叶婆子笑道:“这南京城可真热闹,天都冷了,街上还这么多人,铺子里的东西……哎哟,看得我眼都要花了,啥都好看,那衣裳上的蝴蝶跟要飞出来一样,咋就这么好看呢……” 林三郎也问:“月儿,那些书生,都在往一个方向走,这儿有书院吗?” 林宝月道:“有国子学,朝廷办的学堂。” 这会儿的国子监,还未整改,还叫国子学,还不算一个朝廷机构,只算是官办书院,但里头都是名师。 林宝月道:“我已经跟太子讨了手书了,等你休息好了,就可以拿着手书,去国子学上课,好像不用考试就能直接进。” 林三郎一喜:“好。” 正说着,外头周行仁隔门禀报:“殿下,郑国公夫人求见。” 果然来了。 林宝月哼了一声,懒洋洋道:“我们还没吃完饭呢,吃完再说吧。” 周行仁道:“是!” 外头小小鼓噪,周行仁大声道:“夫人若不想等,可自便。” 那位估计挺生气的,但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林宝月仍旧慢条斯理吃,但叶婆子一听说有个什么夫人等着,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小声道:“月儿,叫人家等着,这没事吧?” 林宝月拍拍她手臂:“没事儿娘亲,你吃你的。” 等一家人都吃完了,叫人进来收拾了,林宝月才道:“请吧。” 周行仁几人这才推开门,华服夫人孤身快步进来,怒气冲冲道:“昭王爷好大的架子。” 林宝月坐在主位上,懒洋洋笑道:“当然啊,我毕竟是个王爷,架子不摆白不摆,夫人不爱看别看呗!又不是我请你来的。” 陈茵姝气极:“你!!果然是乡下丫头,得志便猖狂!” 林宝月直接站起来:“好啊!你敢骂我,我现在就去告御状!!” 陈茵姝吓得一怔:“你……” 林宝月大步往外走,陈茵姝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住她:“你不要去!” 林宝月道:“你无缘无故骂我,我就要去!” 一边说一边挣开手就走,动作果断极了,一点不像演戏,陈茵姝明显极其害怕仁武帝,一咬牙就道:“我给你赔罪!是我失言了,我,我给你赔罪!对不住!!” 林宝月呵呵一笑,这才慢悠悠转了回来。 她这阵子根本没过问这事儿,也不知道亲爹那边的进度,所以没法挑明说,但想让她吃亏是万万不能。 要知道,原主的命,是真的没了,要是她没来,按着剧情,家里人也全都死了……她是绝不可能放过这位的。 最恶心的就是,她明明可以借着“找到鄂国公后人”这个功劳,刷刷存在感改善待遇,可偏偏贪得无厌,非要弄出这么一个局,鸠占鹊巢,叫人恶心。 所以,她就要走这个路线。 我就是恃宠而骄我就不讲理,有本事你跟我杠啊!我敢去告御状,你敢吗? 林宝月淡定坐回了原处。 陈茵姝双手在袖中捏紧,神情带着屈辱和隐忍,然后,她迅速调整了一下。 她打量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叶婆子,眼底隐隐露出了一些轻蔑之色。 然后她端着贵妇人矜持的架子,缓缓地道:“昭王爷,我有极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单独聊聊。” “不成。”林宝月道:“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与你单独聊?” 陈茵姝深呼吸了一下,她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关乎你的后半生。你让他们出去,有一刻钟便好,不会耽误太久。” “不,”林宝月仍是拒绝:“我不相信你,你要说就说,不说便算了,我要回家了。” 陈茵姝有些愤怒。 她强忍着,点了点头:“也好,你不在意便好。” 她在旁边的椅中坐下,道:“昭王爷,我知道你现在是郡王,是皇爷面前的红人,炙手可热,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很难长久,你不该一昧任性,该为今后想想,能有这样一个爵位,也算是祖上积德,你得想法子延续下去,传给子孙后代……” 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林宝月抱臂听着,就想听听这位走啥路数。 叶婆子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就怕耽误了闺女的事儿,但林三郎已经察觉不对,皱眉看着。 ------------ 第219章 算盘珠子崩我脸上 陈茵姝续道,“不是我说你,你着实有些年少气盛了……但也难免,你年纪小小就封了王,意气风发也无可厚非,但你这样肯定会得罪许多人,这偌大的南京城,有多少官员,又有多少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这中间姻亲故旧,种种关系,复杂到你无法想像,真不是我吓唬你,真得罪了这些人,你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不小心就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她看了她一眼。 林宝月饶有兴致一挑眉。 陈茵姝见没有吓住她,更是皱眉,道:“我绝非危言耸听。你现在正风光,这种话大家不会跟你说,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林宝月有点不耐烦了:“所以?” 陈茵姝运了运气。 可她不接招,她只能自顾自续下去:“不瞒你说,我之前一直住在松江府,与你也算是同乡了,我从第一次听说你的事情,就觉得十分亲切,如今见到你,更觉得一见如故……” 她叨叨了两句,话锋一转:“我愿收你作义女,为你打理这些后宅迎送之事……” 林宝月都气乐了。 以为这丫的跑来,能有啥高招呢,没想到就这?就这? 林宝月冷笑道:“我自己有爹娘,为何要认别人当爹娘?白捡个郡王闺女,你那算盘珠子可别崩我脸上,当别人都是傻子是不是?” 陈茵姝沉着声音:“你不要不知轻重!这里可是京城,你当还是在你们乡下吗?你自己有爹娘?呵,你以为你娘这么个没见识没本事的乡下妇人,能处理得了这么复杂的交际吗?到时候只怕会贻笑大方!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林宝月直接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很擅长打嘴仗,但是对付这种人,直接动手最有效! 叶婆子本来听得心情复杂,被她这突如其来一下子给吓得,差点跳起来。 陈茵姝的脸都被扇到了一边。 她这辈子从没受过这种野蛮对待,整个人都惊呆了:“你你你,你怎么敢的!!就算你是郡王,我也是国公夫人,你怎么敢的!! 你可知我爹是谁,你仗着皇爷宠信,如此无法无天……” 林宝月又是狠狠一巴掌:“你莫名其妙找上门来,出言欺辱我母亲,难道我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陈茵姝被打得踉跄了一步,林宝月随即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我就是打你了又怎样,有本事你让你家国公爷,来找我算帐啊!!” 陈茵姝瞳孔骤缩。 林宝月大声续道:“就算他不来,我也要去找他的!说起来,我还从没有见过他呢,但今儿我非得去问问他,我到底何处惹了他……” 陈茵姝脱口道:“不要!” 林宝月理也没理,续道:“重华,走,我们去国公府!” 陈茵姝急了,语无伦次:“不要!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我本一片好心,你不想认就算了……” 林宝月“诧异”道:“你为何这么怕我见他?” 陈茵姝道:“没有!我绝无此意!” 林宝月道:“有没有,见了便知!” 她拖着她就走,力道大得出奇,陈茵姝挣扎不开,终于急了:“你站住!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乡下疯丫头!你为什么要来京城!你为什么不死在乡下!你为什么还要出现,我好心饶了你们的性命,你却来坏我的事……” 林宝月猛然回头。 陈茵姝也发现失言,吓得一下子呆住了。 门外脚步急匆匆而来,周行仁道:“国公爷,你……” 下一刻,门哗地一声开了,高大男子一步迈入:“月儿!” 叶婆子和林三郎一抬头,齐齐惊呆了,两人的声音汇在一起,全都惊愕到变了调:“爹/当家的!!” 常雎抬头。 他的神色焦急中带着茫然,张了张嘴,眼神复杂地与他们对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转回到林宝月身上:“月儿,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宝月冷哼了一声。 一见到活爹,她立马变得更加不讲理,当着他的面,回手一拳,狠狠打在了陈茵姝的腹部。 陈茵姝只是个闺中贵妇,哪里扛得住这一拳,疼得当时就跪到了地上,双手抱着肚子,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宝月昂起脑袋,示威一样看向他。 常雎苦笑着摸了摸她脑袋,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叶婆子和林三郎,半晌,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先带她回去。” 林宝月道:“别急。今天是她来找我的,说要认我当义女……呵,有脑子但不多。总之,闹都闹了,瞒也瞒不住了,直接趁热乎审审呗!” 陈茵姝哪怕疼痛之下,也听出了什么,跪在地上惊愕抬头,牙齿打战:“你,你们……” 林宝月冷哼了一声,看了她一眼。 常雎很快就点了头,道:“叫你的人清清场。” 林宝月嗯了一声,朝着卫重华一示意,卫重华便出去吩咐了。 常雎也低声吩咐了随从几句,然后才缓缓走到椅中坐下,叶婆子和林三郎的眼神,都忍不住一直跟着他,林三郎低声道:“爹爹?” 常雎苦笑:“你们先坐。” 叶婆子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的贵妇人,声音忽然大了三度:“月儿!她……” 林宝月连忙回头安抚:“娘亲娘亲,别生气,爹爹也是受害者,不是变心了,咱不生气哈,回头我再仔细给你解释。” 叶婆子明显混乱了,瞪着眼想了想,顺着林宝月的力度坐回去,继续一眨不眨地盯着常雎。 林三郎已经想到了什么,转而盯着陈茵姝了。 卫重华已经把陈茵姝拖了回来,林宝月从他腰间抽了刀,直接比在陈茵姝脸上,道:“说吧,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我对你恨之入骨,你不说,我立马弄死你!” 陈茵姝急了:“你不能杀我,我,我爹是皇爷的救命恩人!” 林宝月道:“那又如何?人死茶凉,现在皇爷要用的人是我!”她剑尖一斜,划了下去,同时一把捂住她嘴,陈茵姝疼得全身发抖,眼中迅速沁出血泪来。 卫重华急过来接了刀:“殿下,我来。” 林宝月缓缓松开手:“还不说吗?” 陈茵姝眼中满是求恳,转向常雎,整个人抖成一团,常雎却问她:“你当初执意离宫,是因为怀了身孕?” 陈茵姝一下子就不抖了,满脸惊愕地看向他,明显被说中了。 常雎沉声道:“他是谁?” ------------ 第220章 你们不懂套路 陈茵姝回过神来,拼命摇头:“没,我没有,不是的。我是怀念亡父才离宫,离宫遇到你,我们就成了亲,我救了你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要听信他们的话,我们可是结发夫妻啊,你怎么能不信我信外人……” 她叨叨不停,常雎喝道:“不要再编故事了!你若不说,我就去问常韶。” 陈茵姝不由一抖,然后她咬牙道:“夫君,韶儿真的是你的儿子!我没有骗你!” 常雎明显不擅长应付这种人,眉头直皱。 林宝月冷眼旁观,忽然问他:“你没有查到?” 常雎嗯了一声:“太子殿下也帮我查了,查了这几日,一无所获。” 林宝月道:“你们查的不会是侍卫吧? 常雎不由一愣:“对啊,侍卫。” 林宝月紧紧盯着陈茵姝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我猜,她的相好,应该是个太监。” 陈茵姝控制不住地整个人一僵。 常雎愕然道:“太监?” 他以为女儿不懂太监是什么,下意识想解释一句,但看着陈茵姝的神情,又咽住了。 林宝月心说我当然懂太监,是你们不懂狗血套路啊! 她仍旧紧紧盯着陈茵姝的神情,慢慢续道:“我猜,这个太监,应该就在皇后娘娘宫里……他玩香料的吧?” 陈茵姝惊呆了。 她忍都没忍住,一下子抬起脸,眼睛张得无可再大,看着她。 常雎也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宝月喃喃道:“感觉。” 当时她觉得不对劲儿,还以为是香料不对,还检测了一下,现在想想,应该就是他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在心里慢慢捋着。 如果真是一个皇后娘娘宫里的太监,净身没净干净,那,不管是勾搭上陈茵姝,还是陈茵姝怀孕之后不敢求皇后而是选择直接离宫都更合理,毕竟侍卫大都出身不错,父丧也快满了,求一求皇后娘娘,亲事不是不可能成的,为何非要离宫? 之后这个太监应该不太敢勾搭宫妃,那不就只有常韶一个儿子? 自然是十分上心,听到常家的消息之后,传出去让陈茵姝去找找,也很合理。 常雎道:“月儿,我们进趟宫吧。” 林宝月点了点头,示意卫重华把陈茵姝抓起来,陈茵姝还想挣扎,卫重华就随手把她劈昏了,提在手里。 林宝月打开门吩咐周行仁:“你送我娘亲和哥哥回府。” 周行仁忙应了,林宝月又回身安抚娘亲:“爹爹是被人害了,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跟小杰儿一样,你们先回府,等我们查清楚了,我再回府跟你详细说。” 叶婆子忍着泪无声点头。 娘俩说着话,常雎就不由抬眼看过来。 林宝月和林三郎都长得非常好看,叶婆子当然也很好看……虽然乡下习惯叫当了婆婆的妇人叫婆子,其实也才四旬的年纪,这半年吃穿不愁,林宝月又带着她做生意,一身华服,并无畏缩之态,宛然一个温婉贵妇,乍一眼觉得陌生,可是打量越久,越觉得透骨的熟悉。 常雎瞧着她怔怔出神。 他察觉到了一道视线,转头看过去,林三郎站在那儿,直直地看着他。 常雎朝他温和点了点头,就慢慢转回头,无声长出了一口气。 这种明明应该很亲近很亲近,偏偏一点也不记得的感觉,太叫人心头煎熬,也加倍恨那始作俑者。 常雎和林宝月两人,带着陈茵姝进了宫,常雎也叫人把便宜大儿常韶一起带了过来。 进了宫,先去求见仁武帝。 仁武帝一见他们,连常雎也没理会,就过来拍着林宝月的肩:“大闺女,好闺女,咱正想找你呢!” 林宝月笑着施礼:“父皇,有啥喜事儿?” 仁武帝笑道:“前阵子咱们种的茄子,昨儿我打发人去看了看,粗估产量得有两三万斤!!一个菜能收这么些!宝月可真是咱的大宝贝!” 林宝月立马道:“既有盛世明君,又怎能没有绝世名臣,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仁武帝哈哈大笑,“好好好,等回头要收的时候,咱一起去瞧瞧!” 林宝月笑着应了一声。 趁这会儿,常雎也迅速把事情跟太子一说。 太子沉着脸,立马叫人去抓皇后娘娘宫里那个太监了。 陈茵姝已经被卫重华叫醒,半躺半跪在地上,悠悠醒转,一眼就看到儿子也被压着跪在身边,又看仁武帝和林宝月亲亲热热说着话…… 她也在宫里待了好几年,就从没见过这么和气的仁武帝! 陈茵姝一时气急,喃喃地道:“皇爷,皇爷……我爹救了你啊!” 仁武帝听到声音,一低头,这才看到她,皱了皱眉,问道:“查清楚了?” 林宝月道:“还没有,今天儿臣出门,遇到她,无缘无故非要认我做干女儿,还辱骂我娘亲……”她添油加醋说了两句,然后又转回来:“我爹说他查当年侍卫没查出人来,我突发奇想,寻思可能是太监,看陈氏的表现应该是说中了,然后我又……就是莫名感觉,像那天见到过的一个人。” 随说着,太子派的人也把那太监叫了过来。 可能是不想闹大,那太监是自己走进来的,看着清瘦和气,长相也算端正,跟那个常韶,还真有七八成相似。 一进来正要施礼,一眼看到陈茵姝和常韶,脸色就是一变,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足愣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猛然回神,双膝一软,咣得一声跪到了地上。 仁武帝几人都正盯着他,都把他这番表现看在了眼里,心里就有八 九成准儿了。 仁武帝直接挥手:“带下去审吧。” 陈茵姝吓坏了,往地上一扑,又道:“皇爷,我爹……” 你说说,没完了是吧,自己犯了错还对着皇爷挟恩求报,这不就是找死? 几个太监快步上前,迅速拿出帕子在她嘴上一勒,陈茵姝就一声也说不出了,只满眼是泪。 林宝月不动声色,跟着出来,太子亲自过来,指了卫重华审问。 卫重华虽然老实,但在审案子上颇有天赋,当着太子也不好用刑,他直接抽出剑,比到常韶身上,对两人道:“你们老实招认,我可以留他一命,若再抵赖,我就先杀了他。” 常韶才十四,怕得直发抖,却连声音都不敢大了:“娘亲,娘亲我怕……” 陈茵姝看着儿子,又看看室中,一下子就崩溃了,趴在了地上:“我说……” 那太监猛然闭上了眼,满脸绝望,却也没有阻止。 ------------ 第221章 凤傲天女主 这个太监名叫刘顺,本是天阉,那时还未开国,后宫管理也不完善,太监只是入宫时检查,并不会每年定期检查,他天天弄药物和香料,不知怎么的,居然恢复了几分,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陈茵姝,后来就不小心怀上了。 陈茵姝害怕极了,就托故回了家乡,但这边还有临江侯的手下,刘顺又因为要挑选香料,时常有机会出宫,于是就经常互传消息。 至于常雎,也是巧了。 刘顺无意中听到帝后交谈,得知鄂国公长子有可能没死,而是失踪了,就在松江府,就让陈茵姝也打听打听。 而陈茵姝在收到信之前,有一次出去游玩的时候,见过那时还叫林枳的常雎。 因为陈茵姝之前就见过鄂国公,见到林枳的时候,觉得他眉眼长得跟鄂国公可太像了,还与丫环说起来,于是在收到刘顺的信之后,一下子想了起来,就派人去查,找到了林枳的身上。 之后便是找到张光宗一家,再之后就是设局让他假死……之所以没杀叶婆子等人,是因为灭门太显眼了,怕遇到仁武帝的人马,查到她头上。 林宝月总觉得这个精妙的局,以陈茵姝的脑子办不到。 毕竟,林宝月入朝完全是个意外,正常来说,林三郎一废,林宝月这一家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入京城,一辈子也见不到常雎,所以这个局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林宝月就问:“这些,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陈茵姝木然道:“她……她叫陈忘,是我的义姐。” 这个陈忘,就是胡破竹的“女儿”之一了。 陈忘非常聪明,很得胡破竹喜欢,学了他不少医术。 在郭桓派人杀她们之前,陈忘就察觉不对,逃了出来,逃过了一劫。 而常韶身体不好,自小就时常生病,有一次在外头病倒,被陈忘给救了,陈茵姝十分感激她,邀请她回去,正好陈忘也怕有追兵,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栖身,就答应了。 之后两人相处越来越好,情同姐妹,所以陈忘才随了她的姓,给自己取名叫陈忘的。 常雎之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安排的。 林宝月问:“那她人呢?” 陈茵姝哭道:“我,我错了,我把她杀了。” 陈忘与她和常韶感情好,做事也谨慎周到,仔细帮她扫了尾,还安排好了人手,又引导了族人,确保就算有人来查,也查不出常雎有假。 陈茵姝本来是十分感激她的,可回京之前,她越想越不放心……于是就一咬牙,在临行最后一晚给她下了药,叫人把她处理了。 常韶听得惊呆了:“娘亲,你不是说大姨是有事离开了吗?” 陈茵姝哭道:“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不好,这都是报应……” 事情至此,也算是清楚了。 卫重华还在细问,林宝月却有点儿走神。 她发现, 自从张光宗死了一次之后,气运好像一下子就正常了,关在牢里,再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她,好像取代他,成为了主角。 可能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书世界,主角的气运就是好到不合常理,她做事越来越顺风顺水,很多东西都自动往她手里送。 就好比昨天城门口抓到胡破竹两人,又好比现在。 其实她这阵子一直住在后宫,天天见太监,可其中唯一特别一个,就是那个往树上放香料的太监,她连他的正脸都没看到,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小孩哥答了一句,然后恢复了记忆……于是她印象挺深。 所以与其说,主角心细如发见微知著,倒不如说,是气运把这个人送到了主角手里,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有道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给她她就要,不要白不要。 她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比起张光宗把气运全都用到美人和权势上,她起码会“兼济天下”。 让大明百姓吃饱饭,再把缠足、贞节牌坊、殉葬等等扳过来……那就算不虚此穿,没辜负这气运。 太子叫她:“宝月?” 林宝月猛然回神:“啊?大哥?” 太子嗯了一声:“刘顺这事不提了,陈氏……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提刘顺会影响后宫女子的声誉,林宝月当然明白,忙道:“全凭大哥做主。” 太子笑着点头,就没继续听,起身走了。 林宝月和常雎同时站起来送他出去。 站在廊下,常雎温言道:“月儿,是爹爹不好,不够谨慎,以致为奸人所乘,你别怪爹爹。” 林宝月心里稍微有点别扭,别开脸哼了一声,:“娘亲不怪你,我就不怪你。” 常雎咳了一声,也有些尴尬:“我什么也不记得,我以前在家中时,如何与你们相处?” 林宝月道:“顺其自然就行了。亲人生病,家里人不会计较的。” 她伸出手,笑眯眯的拉住他的大手:“爹爹,一起回家吧。” 常雎跟着她回了府。 他只是没有记忆,性格不会变,亲自给娘亲和三哥解释了,然后三人抱头痛哭。 相比起林宝月……主要是她没真正跟爹爹相处过,有点点尴尬,娘亲和三哥对爹爹的遭遇,就只有心疼了,失而复得,两人欢喜极了,一左一右靠着常雎,骂了一会儿陈茵姝,然后娘亲就开始吹嘘林宝月,把他“死后”的日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常雎垂着眼,神色温柔,安静听着,还不时问上一句……咋说呢,丝滑回归。 死了的爹都能回来,这就是身为凤傲天女主的待遇吗? 很好很好,她一定会一辈子当好这个主角的。 仁武朝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第二天就下了旨,除了没提刘顺之外,并没有隐瞒陈茵姝的罪责,只是考虑到临江侯的功绩,故,改斩为绞,给陈茵姝母子留了全尸。 另外还给娘亲赐了诰命。 这也算是京城最近最大的新闻了。 隔天林宝月去上课,学生还纷纷跟她道恭喜。 上完一节课,仁武帝派了小太监过来传口谕,让她伴驾,一起去皇庄看人家收茄子。 林宝月赶紧带着自己的人手过去,去了就发现,她爹也在,蓝玉也在,好些文官武官都在,甚至小孩哥也在。 小孩哥一见她,就跑过来,拉住她手:“姑姑!” 蓝玉伸头道:“殿下,你这么叫,不大合适啊!” ------------ 第222章 你冲着咱来的 鄂国公常遇春是太子的岳父,也就是说常雎是太子的舅兄,林宝月跟成英杰是平辈了。 林宝月还没回答,走在前头的仁武帝就回头叫她了:“大闺女!过来!” 林宝月立马应了一声,一边往前走,一边笑对蓝玉道:“侯爷,不许离间我们这对推心置腹的亲父女!!” 蓝玉:“啊?” 小孩哥一把拉住她手:“姑姑,你先别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他又向仁武帝道:“皇爷爷,我还没跟姑姑说完话哪!” “行吧,”仁武帝不在意地笑道:“那你们先说,咱等等。” 小孩哥一直把她往后拉,但两人身份都高,没几个敢在她们前头的,只能往后退。 小孩哥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又把她往左边拉了拉,小手朝后挥挥,示意他们离远些,一边跟她咬耳朵:“姑姑!昨天一个糟老头子,跑来见皇爷爷,跟皇爷爷说,是你爹……就是那个郑国公,他先回京城认祖归宗之后,出于一片爱女之心,设计了什么什么的,才让你回京城的,说真正的神仙,其实是你那个爹!” 他气得不行:“我无数次亲眼所见,我能不知道谁才是真神仙吗?你爹一死了之,害得你们这么辛苦,我早听叶奶奶说过了!我什么都知道!如今他又活过来,就想……那个词儿我忘了,反正就是想抢功劳!我觉得那糟老头儿,肯定是你爹指使的!你可一定要小心啊!我与我爹我爷爷都说了,千万不要相信他!他包藏祸心!” 林宝月听得暗暗好笑。 他越说越生气,声音越来越大,前头的仁武帝和太子,后头的常雎蓝玉以及糟老头子本糟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宝月很明白,这个人不管是谁,他其实是提了一个建议。 意思就是不如把神仙之名推到常雎的身上,省得她一个女子老在朝堂上蹦跶。 但是呢,仁武帝不管表现得多么器重功臣,可能他也确实器重功臣重视兄弟情谊,可他是一个帝王啊,他只要想一想就会明白,一个女子是神仙,其实比一个男子是神仙,更好控制也更加放心。 林宝月表面上一把捂住他嘴:“不许对我爹爹不敬。” 小孩哥唔了一声,大眼眨了眨,拉下她手,乖巧道歉:“对不起姑姑,我下次不会啦……” 他挨她近一些,小大人儿一样紧皱眉头:“可我很担心你,也担心叶奶奶和三叔,你爹爹一看就……就脾气有点不好,心眼儿有点……很多,我真担心他把你们卖了,你们还帮他数钱。” 前头的仁武帝/太子:“……” 后头的常雎:“……” 蓝玉听得要笑死,憋着笑一下一下捣他背,常雎也不理他。 “不用担心,”林宝月柔声安慰他:“我爹不会的,而且,你皇爷爷心中自有乾坤。” “嗯,幸好还有我皇爷爷。”小孩哥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可会哄我爷爷了,我会让我皇爷爷和我爹,给你撑腰做主的!等我再长大些,也会帮你撑腰做主!” 林宝月笑着亲了亲他脑门儿:“乖。” 一看两人这是说完了,所有人顿时加快步伐,拉开距离,还互相聊天,若无其事。 小孩哥是真的担心林宝月,虽然他知道神仙小姑姑很牛,但仍旧很担心她。 他皱着小眉头严肃地想着,林宝月笑着打岔:“杰儿,你看那边,好像就是软冰大棚。” 因为塑料不好理解,她用了软冰的名字,成英杰点点头:“应该是的。原来这棚子这么矮的吗?” “是有点矮,”林宝月道:“远看格外矮,但我之前去看过,在里头,平常人,反正我是可以站直的。” 小孩哥看了看她头顶,实诚地道:“可你也不算平常人啊!” 林宝月:“……” 我矮怪我啊??我还小,我还在长个儿知道不! 仁武帝很接地气,出门都是穿布衣,不会前呼后拥,也不让人清场,虽然他们一大帮人,百姓会避着走,但离得也不远,小孩哥看得津津有味,两人一路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后头的朝臣看在眼里,是真的羡慕。 太子地位稳固,成英杰将来是妥妥的太孙,林宝月都不用有别的本事,就光跟成英杰这交情,就至少能风光几十年……本来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底子薄,结果又天降一个国公爹! 怎么啥好事儿都让她赶上了呢?唉! 仁武帝估计是故意让马车停远些,好溜达几步,见识一下风土人情的,一行人慢慢走了约摸两刻钟,才到了皇庄。 禁军早就到了,已经选好了几亩地,仁武帝到了之后,随手指了一亩,大家才开始下手收,仁武帝丝毫没有架了,猫腰看了看,连连点头,自己还上手摘了一个,拿在手里掂了掂。 林宝月选的这个品种是紫黑长茄,看着比她在现代买的稍微瘦长一点,但也很不错了,一看这么多累累垂垂的,就知道产量一定不低,而且生长周期只有六七十天,非常好了。 仁武帝钻在架子里,根本看不见人,只有声音传出来:“大闺女!” 林宝月应了一声,就钻了进去,仁武帝问她:“宝月,你说收了再种一茬,还行不?” “应该可以,京城冬天也不太冷,”林宝月道:“可是种这么多,天冷了,运得出去吗?” “也是。”仁武帝啧了一声:“那种什么?” 林宝月想了一下:“种越冬菠菜?生长期有四五个月,明年三月份收,产量……亩产六七千斤。” 仁武帝又啧了一声,隔了一息,自己也笑了:“这人啊,就是不经惯,产量过万的菜,还没收进筐里呢,咱居然就看不上能收几千斤的菜了!飘了啊!” 他终于从架子下头钻了上来,按了按她脑袋:“那就种这个……越冬菠菜!你们殷赈司继续干吧!” “是。”林宝月应道:“臣遵旨。” 仁武帝笑了一声,就背着手,绕着这一处溜达,林宝月度量着他的意思,跟在了后头,其它人当然也就不过来了,远远围着太子说话。 仁武帝一直走出去一大段儿,才停下,看着茄子田,慢慢道:“大闺女,你说,咱何德何能?” 林宝月正色道:“父皇盛世明君,千古一帝,怎能妄自菲薄?” 仁武帝回头看了看她,半开玩笑一般:“你冲着咱来的?” 林宝月迎视他的目光,认认真真道:“来这儿是一个意外,但我确实是您的忠实拥趸,可能也因为是这样,所以来这儿的才是我。” 仁武帝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她,半晌,蓦地笑了:“好。”他拍了拍她的背,又说了一声,“好。咱君臣同心,好好干。” 林宝月目光朗朗:“宝月愿终生为陛下摇旗呐喊、执鞭坠镫!” ------------ 第223章 谨言慎行善始善终 演戏么,职场人基操。 其实林宝月真不是朱元璋粉。 毕竟,历史这东西,前朝历史本朝修,代代都会对前朝历史涂抹一二,可清朝涂抹的太过份了。 明朝是真的被黑得很惨,明史足有四个版本,太难分辨真假,她只是一个浅薄的历史爱好者,实在没那么多心思去研究,所以,她爱的是美强惨祖龙和神气活现的二凤。 但,哪怕不是他的粉,也不得不承认,朱元璋这个人,整个人生经历,是非常传奇,非常了不起的。 从一个放牛娃,一个乞丐,一个和尚……凭着极其强韧的意志,极其恐怖的学习能力,多年征战,坐上皇位,治国手腕强硬,从不惯着臣子,更不惯着外敌。 尤其有宋朝那几个软蛋皇帝在先,朱家父子真的太刚了,太爽文了,所以才被称为“刚明”。 而且朱元璋肃贪是真下狠手,还会把他们贪的金额和罪罚全都公布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抄家毫不手软,也从不讲究啥法不责众,没有臣子能跟他扳腕子,一杀就是一大片。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他确实做到了。 身为一个汉人,对朱元璋这种汉人正统坐江山的,没法子不尊重。 身为一个小百姓,对朱元璋这种底层百姓上位的,也没法子不佩服。 所以,脾气上好不好相处,那都是小节了,他只是一个封建帝王,不能拿伟人的标准去要求他。 放到现在…… 他就是老板,只要给得够多,别的都不是事儿! 假如她此时是个普通大学生,月薪三万她就可以面带微笑给老板打扫卫生买咖啡,给三十万那绝对是“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 朱元璋洪武十三年罢相,胡惟庸成了历史上最后一位宰相。 那她就定个小目标,三年之内复宰相制度,把相位拿到手,不过份吧?! 毕竟,废除中书省和宰相制度,确实加强了中央集权,可是老朱啊,这世上像你一样勤政的皇帝太少了,你只能去秦朝找始皇或者去清朝找雍正,反正你的子孙后代根本干不了这么多活儿,最后搞到皇权失去制约,宦官上场了,斗来斗去,搞得乌烟瘴气。 我这可是在帮你。 再说了,大中华人谁还没点子热血呢?谁不想改变历史? 朱元璋的大明,确实不像唐朝那样开放包容。 他实行海禁,抑制工商业,还推行知丁法。 知丁法是啥意思呢,就是,朱元璋认为,世上“士农工商”为四业,商人为四民中最贱者,同时,百姓必须要谨守四业,天下才能太平康乐。不在四业范围之内谋生者,必然是违法犯罪之徒,所以百姓必须互相监督、互相举报。 譬如店小二、护院、牙人、画师等等,全都不在四业之内。 “知丁法”加上路引制度,引得百姓人心惶惶,亲戚邻居互相告发,甚至父母扭送子女上刑场,整个社会死气沉沉。 但,她有信心给他扳过来。 别的不说,就只说现在,她不就已经把“抑商”给扳了个差不多? …… 君臣二人,私下交流了不得了的“秘密”,但一个比一个淡定,又转而说起了茄子的菜,随说着,又慢慢溜达了回来。 这么多人齐下手,很快就收完了一亩地,过秤一称,足有两万七千多斤,仁武帝大喜过望,连声叫好,直接命人拿去做菜,大家在这儿吃个茄子宴。 林宝月就带着小孩哥,四处溜达着玩。 这皇庄很大,走到一处河边,就见蓝玉和常雎支着钓杆在那儿钓鱼。 小孩哥恢复记忆之后,是真有点儿熊孩子,毫不犹豫就拿起一块石子,扔了下去,蓝玉被溅了一脸水,往后一仰,哎了一声,小孩哥哈哈大笑。 蓝玉也不能骂他,只道:“殿下,你把我鱼都给惊走了。” 成英杰理直气壮地道:“这说明你的鱼胆子太小啦,厉害的鱼都是逆流……迎石而上的!” 蓝玉笑道:“能迎着石头上的鱼,我真没见过……小神仙你来试试?” 林宝月笑着道:“我不行,我不会钓鱼,我派我爹爹出战。” 她拍了拍常雎的背。 常雎嘴角带笑,看了她一眼。 蓝玉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得叫我一声舅舅?” 林宝月笑道:“那我要叫你舅公吗?” “对!”蓝玉道:“咱们也是亲戚了!你得照应照应你亲舅公啊!” 林宝月发现蓝玉这个人,还挺有舅舅范儿的,他是真的把常雎,把她,还有成英杰当成自家人,态度真的挺亲近的。 林宝月就笑道:“怎么照应啊?送你一筐茄子吃?还是送你几句金玉良言?” 蓝玉挑眉:“啥金玉良言?说来听听!” 林宝月给小孩哥使了个眼色,小孩哥心领神会,立马回头对着他的护卫和卫重华等人道:“你们离远些!离远些!不许偷听!” 数人听命退远,林宝月招招手儿,蓝玉笑嘻嘻地凑上耳朵。 林宝月小声道:“舅公,我跟你说了,你可一定要上心……最近,你会与旁人一起领军,征讨云南,此战会大胜,顺利攻占大理,残元灰飞烟灭,滇地全部平定……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飘,要约束手下,谨慎行事。因为我感应到,你死得很惨,还连累了太子和杰儿。” 蓝玉的脸色都变了:“我……” 林宝月略微离开他一点:“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感觉不到,应该不是这一战出事,我只隐约看到,你大胜归来,你赫赫扬扬,但我又看到你与大明军队冲突,最后……反正你死得非常惨。”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摇了摇,满眼恳切,还刻意带上了一丝担忧:“舅公,为了杰儿,为了爹爹和我,请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善始善终。” 蓝玉的神色严肃起来,半晌,郑重点了点头。 南征这一战,蓝玉居首功。 蓝玉是在洪武二十四年之后,屡次领军,屡次立功,之后才日渐骄横的。 但是呢,也因为这一战他们打得顺利又赢得漂亮,所以她这时候给他提醒,能让他深信她确是神仙,出言必中,之后再一次次加深,希望能改变她的结局。 毕竟人家蓝玉是真的能打,等她把大明日子过富裕了,留下他为大明开疆拓土,打打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一些国家多好啊! ------------ 第224章 月亮娘娘偷太阳 林宝月的声音很小,但常雎和小孩哥肯定是能听到的。 这种事情,林宝月并没打算瞒着顶头上司,毕竟蓝玉只是飘了不是叛国了,回头他们要是问,说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这会儿她点到即止,并没多说,随即站起来,拉起小孩哥:“舅公,爹爹,你们慢慢钓吧,我们走啦!” 她就带着小孩哥走了。 中午一伙人真的吃了个茄子宴,每一道菜都是茄子做的,幸好不是当饭吃,要不林宝月还真怕大家会茄碱中毒。 吃完了,小孩哥还磨磨矶矶不想回宫,毕竟一回去再想出来就难了。 仁武帝心知肚明,也不管他,由着他东跑西跑,拖延时间。 城郊这一片儿,全都是软冰大棚,有很多在外头的,临近收获,不少人家都雇了人看着,怕人偷菜,也有孩童跑来跑去,钻进钻出,一边还唱着童谣…… 仁武帝忽然站住脚,摆了摆手,大家都跟着站住脚听,就听好多小孩儿有一句没一句唱着:“ 万岁爷,娶月娘,月亮娘娘偷太阳。 偷太阳,盖新房,寒冬腊月收菜忙。 林宝月:“……” 因为大棚温度高,所以就成了“偷太阳”? 真是,好朴实的童谣啊! 估计是朝廷引导了舆论,让民间知道了她这个“月亮娘娘”是为了皇帝才下凡的,所以才把皇帝也唱了进去。 可如今在京城啊,言论这么自由的吗? 小孩哥也听到了,向他们道:“不对!皇爷爷……不是娶啊!不是皇帝娶亲啊!这歌儿不对啊!” 没人理他,小孩儿们一看他朝他们嚷嚷,还吓了一跳,麻溜儿跑了。 小孩哥还想追过去,林宝月随手拉住他:“算了,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小孩哥诧异看她:“这怎么能不计较?这是大事呀!这种传言,岂非有损皇爷爷和你的声誉?而且,就算他们认为你是月神,月神偷太阳什么的,不觉得不通吗?” 林宝月认真地道:“这不是传言,这应该只是大家……我猜,是大家一天天看着茄子长成,感觉到了这种作物恐怖的产量,心中感激想要表达,所以才会打听这里头的事情,听了一点皮毛,渐渐传出这样的歌谣,因为不理解什么叫‘辅佐’,所以就用了身边最常见,民间故事也最多的‘夫妻’来传唱,这很容易理解。” “我知道啊!”小孩哥认真跟她争辩:“我知道他们就像福慧村的人一样,可能有些人很笨不懂,可就因为他们不懂,才要教她们啊!这是大事啊!不能将错就错的。” 林宝月含笑问他:“那你想怎么教呢?” 小孩哥道:“就告诉他们……”他自己顿住,歪头想了想。 仁武帝、太子和一众朝臣,也都各自转头看着他,等着看他会说什么。 小孩哥最终道:“可能确实有点复杂,不好解释,那就告诉他们,你是皇爷爷的女儿也可以呀!” 林宝月道:“你要明白,歌谣是夫妻还是女儿,对这整件事情的影响微乎其微。做事情要学会明确目标,抓大放小。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推广大棚种植,彰显君恩浩荡……只要不影响这个大目标,一些小事情没必要管,也管不过来,我们这是听到了,听不到的有多少,谁知道呢!” 小孩哥很疑惑:“可你不是说要引导言论吗?” 林宝月道,“引导舆论是很重要,但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假如说,这些自发传唱的歌谣有错误,比如他们认为大棚需要经常拜祭?又比如他们认为软冰能吃?这种会影响大棚种植推广的错误,又或者真的影响了你皇爷爷的形象,或者有危害的,才需要去纠正。” 小孩哥认真想了想,缓缓点头。 林宝月含笑道:“但是杰儿,你如果真的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也可以做啊,没必要去跟他们吵,你可以自己写几个琅琅上口的歌谣,你想传达什么想法,都放进歌谣里头,叫人四处传唱,如果真的很好,那大家就会自发传唱你那一首了,这就叫抢占舆论高地。” 小孩哥立马点头:“好,就这样。” 他转头看了那边一眼,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全都是一些没念过书的騃童钝夫、愚昧无知,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弄不明白!我一定要给他们扳过来!” 林宝月轻声道:“小杰儿,你这样想,有点不太好。你要明白,读书是为了看到更高更远的世界,做出更多更厉害的事情,而不是让你把读过书做为炫耀的资本,去鄙视未读过书的人。尤其你身为一个上位者,你治下的百姓因为贫苦困顿没有读书的机会,你不该鄙夷,而是应该惭愧,应该反思,应该立志。” “什么叫立志?你在路上见到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你就想,我将来绝对不要沦落到这种境地,我要锦衣玉食,出人头地……这不算立志。志向完全为了自己的生活,那顶多叫自立。但若你想,我要努力学习,将来学以致用,有所作为,让天下人都有衣穿有饭吃有书读,不需要沿街乞讨……这才叫立志。” “譬如此时此刻,你看着他们,你想,待我将来长大,定要开民智、鼓民力、新民德……做祖辈和父辈都不曾做到的事业,方为立志。” 小孩哥听进去了,他歪头想了想,然后认真点头:“我明白了。” 这番教育太正经了,连仁武帝和太子都听愣了。 林宝月就是因为他们和朝臣在场,才刻意表现一二,多说了几句,他们也确实被震了一把。 当初封林宝月太子少师,是因为小孩哥真的有点熊孩子,不爱听别人的话,却很听林宝月的话。 后来恢复记忆,还是跟林宝月亲,爱听她的话。 对仁武帝和太子来说,这样当然好,但终究担心她不是那些饱学大儒,很多方面有所欠缺。 结果今天一看,人家虽不引经据典,却也是信手拈来,深入浅出……咋说呢,这个太子少师没封错! 大家都很满意。 把皇帝一家送到宫门口,林宝月也跟小皇孙商量好了,逢单日回家住,逢双日在宫里住,正好今天是双日,于是在宫门口跟她爹和蓝玉一伙人依依惜别。 然后林宝月跟着皇帝一家人一起回宫。 跑了一上午,又费脑子又费腿又费嘴,林宝月有点发懒,一回了宫就躺在床上,逛了会儿商城,一直磨矶到快晚饭时间才起来。 起来之后,就见秦云堤和徐妙云各据一桌,都在写东西。 何幼碧不知道是不是被两人给刺激到了,正坐在中间的桌上看书,见她起来,就迎了上来:“殿下。” 林宝月指了指两人,两人都朝她含笑点头,但是没放下笔。 何幼碧道:“他们俩刚才说起你说的,抢占舆论高地,然后就商量着写些什么……写得都可好了,我好羡慕啊,可我,只会写这个。” 她举起了桌上的纸。 ------------ 第225章 茶颜悦色 这是等茄子收了,可以种越冬菠菜的告示,产量生长期什么的,全都写清楚了。 林宝月笑道:“挺好挺好,学会主动做事了,这很好。不过这个越冬菠菜,并不强制,就是告诉大家咱们有这种菜种子,想买就买就可以了,不用签契的。至于当初签契书要交回的钱和菜,另写一个告示,明儿你与佐甫去一趟户部,菜让他们找地方放,怎么分配也得跟他们商量。” 何幼碧点头应下:“那我先改改告示。” 她就坐下改,林宝月自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站起来绕到了徐妙云身后。 徐妙云写的是很正统标准的叙事,写了皇帝带着朝臣和林宝月去观摹了皇庄蔬菜大棚这么个事儿,又连带着把之前殷赈司的推广提了一嘴,就把整件事情给连起来了。 林宝月如今已经恶补出了对文言文的鉴赏力,反正在她看来,整篇文行云流水,写得非常好,而且把她认为重要的各个关键点都写到了……可以说是政脑满级了。 她看得连连点头,又过去看秦云堤写的,才看了几行,就忍不住噗了一声。 秦云堤长得唇红齿白,又仙又甜,没想到写出来的东西是这种风格。 他似乎在写话本子,用很传奇的笔法,写了她整个成长过程,写得非常玄乎,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宝月笑着走回去,没说什么。 秦云堤本来一直摆着认真严肃的架势在写,她这一笑,他就忍不住了,放下笔走过来,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林宝月笑道:“我跟杰儿说,做事情要学会明确目标,你写这篇文章的目标是什么?” 秦云堤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眉眼弯弯凑过脸来:“目标就是想讨好殿下,想让殿下明白,殿下在云堤的眼中,就是这么神仙化人呀!” 林宝月:“……” 林宝月笑道:“如果你是这个目的,那写得挺好的。” 秦云堤垂眼一笑:“那如果,我是想让整个天下,都像我一样,深深相信殿下是神仙呢?这不行吗?” 林宝月道:“咋说呢,可以,但没必要。我卖给天下人的东西,全都是无需鼓吹的。比如说茄子,产量就摆在他们面前,大家亲手种,亲手收,亲眼见,不需要任何宣传,大家就会认可我的这个‘神仙’身份,所以用不着再鼓吹这些。” 秦云堤道:“云堤的本义不是想鼓吹啊,我其实是想,以此文章正视听,就是,殿下不是说了么,大家会因为良种,而对殿下生出好奇之心,会去打听殿下的故事吗?那我这文章传出去之后,看到文章的人,不就可以知道殿下是谁,是怎么来的,不会再去编造……”他小声:“万岁爷娶月娘的故事啊!” 林宝月笑道:“我觉得不需要,一个传奇人物的故事,口耳相传的过程中,总会有各种编造,你写得再清楚也是无用功……如果你真要写,我反倒觉得,可以把我写得平凡一点,就是,因为我孝,所以得天庇佑;因为我聪明,所以怎样怎样;因为我善良,所以又怎样怎样……也就是说,我不是天生这么牛,而是因为这些常人就能做到的事情,得到了神仙的眷顾,这种的故事。” 秦云堤问:“那是为何?” 林宝月道:“因为这样,才会让大家觉得,‘我上我也行’,愿意学习我,之后,也许还能实现,‘不重生男重生女’。” 秦云堤恍然,目光湿湿地看着她:“殿下心有大爱。” 林宝月:“……” 小茶男什么的,真就能把一分感动演成十分。 冷血无情林大总裁都被这样的目光给少少撩到了,声音软了三分:“但这种文章,如今也不是放出去的时候,应该起码等到天下百姓‘知晓’林宝月,向往良种了,才需要这种文章。” 她顿了一下,“但我觉得你是一个搞舆论的好手,最好不要浪费了才华。在如今这个时期,其实需要那种,一事一文的主旋律文章。” “譬如说,针对大棚蔬菜。可以写兄弟二人,一个相信朝廷,签了什么契,一个不相信朝廷,说他种了一辈子菜,自古以来没听说过这种种法啊,产量几千斤做梦哪……总之认死理儿,不肯种这种东西,到了此时,看到产量,一个欣喜若狂,发家娶媳妇,一个后悔莫及,被赶出家门讨饭……总之就是这种能叫人代入的文章,然后让人说书,或者让人唱戏,才有用处,才方便我们下一步的推广。” 秦云堤恍然点头:“我懂啦,多谢殿下教我,我现在就去写!” 然后他就真的站起身去写了。 林宝月默默低头喝了一杯茶。 幸好小茶男是自己人,要是合作方用这种茶颜悦色让她让利……虽然她并不会让利,但如果少喝了“茶”,也会觉得有一点点亏。 秦云堤两人一直写到晚上。 掌灯时分,小孩哥跑了过来,他还真写了一个歌谣。 他已经念了好几年书,又恢复了记忆,押韵是基本功,这没什么,难得的是,他没有堆砌辞藻也没有卖弄文笔,而是写得很浅显,这就很难得了。 林宝月大赞了他一通,小孩哥还有点不好意思:“是姑姑说的啊,他们没念书,不是他们的错,我应该写一些没念书也能看懂的歌儿才对。” 林宝月搂过他小脑袋,在他脑门上咄咄咄亲了好几下:“杰儿真棒!一教就会,怎么这么棒啊!!” 她兴致勃勃拿去给仁武帝看,连着徐妙云和秦云堤的也顺便拿去让仁武帝看了看。 仁武帝大赞了孙儿一通,然后他扶着膝转向她,跟她道:“宝月,咱这阵子,一直寻思着弄一个专门的机构!就譬如说,杰儿这儿歌,想放出去传唱,又比如云堤这戏本子,想放出去让人唱戏,就是这种耳目之事……咱弄一个专门的机构出来,就叫锦衣卫,宝月你觉得行不?” 林宝月:“……” 坏消息,仁武帝真的要弄锦衣卫了。 好消息,这锦衣卫的职责变了,不再是一个刺探消息的特务机构,主要是干宣传部的事儿了。 如果职责不是特务机构,那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锦衣卫还挺好听的! 林宝月就道:“儿臣不懂这个,父皇想做就做呗!” ------------ 第226章 姐妹们我要开卷了 仁武帝远远点了点她,笑道:“小滑头!” 他坐直了,摸了摸脑袋:“咱再仔细想想。” 话虽如此,他却是把三份文章都留下了,估计是想先叫人做做试试,若成,再正式下旨。 林宝月也没再追问后续,主要是她真没空儿 这阵子,各商户的大棚菜陆续收了,殷赈司、户部、光䘵寺各处全都开始忙碌,茄子还好说,能放几天,西红柿放不住,都得赶紧分下去。 林宝月把讲课时间略微一调整,每天都去看一圈儿,有事情及时处理。 但这部分主要的活儿,还是徐佐甫和何幼碧在干。 何幼碧文才平平,徐佐甫更是平平,但才干又不是只有文才,两人干这个活儿,就比徐妙云两人合适,都非常周全妥贴,各部门协调也好,效率奇高。 几个部门一口气忙了半个月,差不多要忙完了,仁武帝那边,急召她过去。 林宝月过去一瞅,就见蓝玉和另一个武官在,蓝玉一见她,就朝她疯狂使眼色。 林宝月心里就有数了,先上前见了礼。 仁武帝神色不豫,直接跟她道:“咱派去云南的使者,又叫他们杀了,这都第三个了……” 他随说着,就咬了咬牙:“老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仗,不打不行了!咱准备南征云南了,宝月,你看看,能弄点粮食不?” 林宝月问:“父皇要什么样的粮食?” 仁武帝还懵了一下:“什么什么样的粮食?就是粮食啊!” 林宝月道:“我有直接吃不会坏的那种干粮,还有简单做下就能吃的炒饭什么的,都是军粮……” 她一边说,一边在商城里搜索,故意买了些不同文字不同包装的,也有繁体字的,然后跟小太监道:“劳烦来张大桌子。” 小太监忙把桌子抬了进来,林宝月抬手,桌上就多了一堆东西。 譬如压缩饼干,自热炒饭,还有更复杂的各种拌饭、自热火锅、冻干菜饭什么的,一眼看过来,琳琅满目。 这一下子,仁武帝连生气都忘了,赶紧下了御座过来看。 林宝月就直接拆了包装,让他们试吃。 像自热米饭这种,就一边制作一边给他们讲解,仁武帝看着腾腾冒热气的自热炒饭,啧啧称奇,蓝玉也道:“这要是行军能吃上这个,啥地儿我都能给他打下来!” 另一人是颍川侯,留着胡子,看着已经有些年纪了,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臣都闻到香味了,这比在家里吃得都好啊!” 仁武帝连连点头,一边尝了压缩饼干,还尝了冻干,“不错,不错!咱都想去了!大闺女啊,你就是咱的活宝贝!咱怎么没早认识你呢!” 林宝月笑道:“都是儿臣不好,都怪儿臣生得晚!” 仁武帝大笑,举着勺子等着:“行了没?这味儿还真挺香!” 林宝月道:“差不多了。” 一边就掀开了盖子,还拿盖子扇着风,仁武帝也不嫌热,立马锄了满满一大勺,送进嘴里,连连点头,一边示意太子也尝尝。 几个人全都尝了,连声夸赞,然后就你一勺,我一勺,把两种自热饭全都吃光。 其实自热炒饭,叫现代人吃也就一般,但在古代,尤其行军途中,确实算得上无上佳肴。 但是呢,大家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压缩饼干和冻干为主,然后少要一点自热炒饭打打牙祭,或者有什么的时候,奖励一下功臣什么的。 除此之外,也要一些正经粮食。 然后林宝月就开始忙着收东西,放东西,收东西,放东西……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耗费极多,林宝月就光干这个中转的活儿都累得不轻。 临行之前,林宝月还暗搓搓买了一个“慎”字的玉牌牌,送给了蓝玉。 蓝玉收了,拍了拍她的背,道:“宝月放心,舅公心里有数!” 大军前脚开拔,后脚,林宝月就被叫进了御书房。 林宝月还以为仁武帝必定要问蓝玉的事情了,没想到,仁武帝直接问她:“大闺女,你想要点啥?” 林宝月:“啊?” 仁武帝皱着眉头寻思:“你那个三哥,是读书人,进了国子学了?听说学问不差!要不咱赏他一个身份?” 林宝月忍不住笑了。 她发现了,仁武帝估计是错估了她的本事,所以一下子就封了王,如今,亲眼看到茄子产量,看到这么多军粮,发现她真是一个大杀器,但有点封无可封了,也不能刚封没几天,就改封亲王吧? 所以为难。 皇帝觉得你封无可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她有挂不怕,但没必要。 林宝月就笑道:“父皇,儿臣知道您疼我,但这是父皇给东西,儿臣拿东西,一出一进,怎能把功劳全都记到儿臣头上?儿臣多惭愧啊?” “再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能为国家平定出力,儿臣责无旁贷,因为这个跟帝王讨情份,父皇把儿臣当什么人啦?” 她笑嘻嘻上前一步,拉了拉仁武帝的衣袖:“父皇多疼儿臣一点,儿臣就心满意足啦!” 仁武帝也笑了:“咱做梦也没想到,能遇见月儿这样的活神仙,不多给月儿点东西,咱也过意不去啊!” 太子含笑插话:“父皇别急,我知道月儿想要什么。” 仁武帝斜眼看他,林宝月也好奇地看着他。 太子笑道:“请父皇下旨,禁止民间缠足。待这之后,宝月每立一大功,父皇都可依从她一桩事儿,譬如缠足、贞节牌坊之流,月儿觉得可以的,全都可以来求父皇。” 仁武帝显然之前就听他说过这些,不由得一挑眉。 林宝月却真的被提醒到了,立马抽开身,郑重施了大礼:“大哥所说,正是儿臣心中所想,若父皇真觉得儿臣于此事有微功,请父皇下旨,禁止民间缠足。” 仁武帝点了点头:“你上书吧!” 林宝月一喜,“是!多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真诚地吹彩虹屁:“父皇雄才大略,从谏如流,太子大哥宽厚仁慈、爱民如子,大明定可千秋万代……”吧啦吧啦。 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仁武帝都听乐了,不住点头,又挥了挥手,她这才退了出来,赶紧叫了徐妙云来写奏书。 政治方面徐妙云会写,她主要把缠足对身体和后代的影响写上了,毕竟这一方面传到民间,才最有效。 林宝月很激动,带得徐妙云也很激动,两人一气呵成,写完奏书,顺手把后来要写到各方的告示都写了。 小茶男秦云堤一看这架势,立马动笔写文章应和。 何幼碧在一旁,呆呆听着,忽然跑过来,抱了她一下:“殿下,这个天下,有你真好。” 林宝月咳了一声:“不用这么爱我,这事儿吧……就是机缘巧合。” 但这种方式,皇帝高兴,她也高兴,这才是金手指的正确使用方式嘛! 于是,等晚上躺在榻上,她就暗搓搓把明史翻了出来,想干活儿还不好说,灾荒什么的年年都有……哎嘿姐妹们,我要开!卷!了!! (完) (爱你们(づ ̄3 ̄)づ╭❤~,下本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