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失踪案 “纪中和失踪了,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初步推断是人为绑架或者凶杀案。昨晚,别墅里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除了你。” “我无话可说。” “你是无话可说,还是无法狡辩?” “警官,我该说的都说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 “警官,我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但也你也提供不了,我就是凶手的证据,不是吗?” “……” “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我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不敢说?” “警官,刚刚你进门的时候,是左腿进门,还是右腿进门?” “……” “你看,你也不记得。谁有事没事,会记一些鸡毛算皮的小事?” “你觉得这起案子,是一件小事?” “警官,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不能未卜先知!我进别墅前,难道就知道这里要发生案子,所以要把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样,你们审讯我的时候,我就能回答自如?” “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纪中和吗?” “……” “认识吗?” “算认识,但不熟。” “好了,你可以走了。” 询问结束,贺州城的身体往椅子上一靠,身体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松弛下来,仿佛经历了一场鏖战。此时,坐在他身侧做笔录的同事陈通,手指顿了顿,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 女人叫陈欣怡,今年39岁。 长相姣好,可保养的不算好,眉眼之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凌厉。 穿着就是普通的黑白正装,因为身形挺直的缘故,整个人气质卓然。 半晌,陈欣怡起身,将桌子上的墨镜戴在了脸上。 她踩着高跟鞋,步伐不疾不徐,像个战胜的孔雀,优雅地走出审讯室。 陈通合上了本子,咂舌道:“这个女人……找她问话两次了。每次都像是她在审我们。” 贺州城双手环胸,黝黑的瞳孔盯着天花板出神。 陈通见他不说话,手肘捣了捣。 “师父,你该不会被她震住了吧?” 贺州城沉吟道:“她有问题。” “啊?”陈通翻看着笔录,“怎么说?” “正常人在接受警方审讯时,都会竭力配合,以防被怀疑。但她却一直在打太极,以退为进。还有,她撒谎了。” “撒谎?” “她和纪中和并非认识但不熟的状态,反而……”贺州城思索了片刻,“熟悉到像是情侣。” 陈通噗嗤笑了:“师父,这玩笑一点也幽默。” 贺州城乜斜着陈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陷入了沉思。 一天前,贺州城接到报警。 报警人是周慧箐。 周慧箐今年42岁,富家女。与丈夫纪中和结婚10年,两人恩爱有加。 为此,他们举行了结婚纪念日。 当晚,八时许,纪中和撞翻了酱料,弄脏了周慧箐的衣服。 于是,周慧箐回房换衣服。过了一小时,纪中和见妻子还未下楼,便上去查看,可是直到宴会快结束时,夫妻俩都没出现。 大家四下寻找,发现周慧箐睡在一间客房中,而上楼寻找周慧箐的纪中和却将手机遗留在主卧,本人不见踪影。 同时,主卧里有打斗的痕迹,墙壁和桌子、地毯上印有纪中和的血迹。 贺州城到达现场后,经过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或绑架案。 经过法证科的搜索和检查,屋内只有纪中和一人的血迹和痕迹,找不出第二个人的踪迹。 这更加深了贺州城的判断——凶手是熟人且预谋已久。 凶手对地形很熟悉,并且和贺州城认识,才有机会下手。 当晚,他们连夜对在场人员审讯,除了陈欣怡,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为此,贺州城将陈欣怡传讯过来,又例行公事的询问了一遍。 昨晚,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但今天,她有所疏漏。 那就是,她隐瞒了和纪中和的关系。 陈欣怡说她和纪中和认识但不熟悉,可昨晚在做笔录时,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陈欣怡无意间透露,纪中和腰间有胎记。 如果不是情侣或者特殊关系,怎么会看到这里? 贺州城已婚,如果他们真有关系,那也是不正当关系。 有了不正当关系,就有了作案的动机。 * 夜色如墨。 城市里绚丽的霓虹灯,也没有照亮这片狭窄而阴暗的破旧居民楼。 陈欣怡拎着包,推开了铁质的大门。铁屑和水泥摩擦,发出阴森的吱呀声,在这个入住率极低的小区里,显得尤为诡异。 楼道内没有灯,陈欣怡轻车熟路地上着楼梯。 高跟鞋的鞋跟,与水泥浇筑的楼道,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声响声,在楼道内与回音,交织成一曲黑暗的魂曲,光是听听,就令人毛骨悚然。 陈欣怡上了楼,打开门,屋内黑黢黢的。 她进屋,径直地走进主卧。 进了主卧后,她打开灯,横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帘幕。 陈欣怡拉开帘幕。 一张张照片,像是旋转的风扇叶子,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这些照片贴在四面墙上,每一张照片都写有时间和地点。 照片上的人以纪中和为主,其他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女人。 陈欣怡弯下腰,很随意地坐在地上。 她漫不经心地脱下了高跟鞋,用鞋跟对准了最大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长宽约一米,右下角和头顶各插一把刀。 纪中和位于照片中央,左手夹着篮球,右手拎着早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陈欣怡的眼睛顺着鞋跟的对角,对准了纪中和的心脏。 她像是一个瞄准猎物的猎人,手指扳动。 “嘭!” * 次日一早。 微风撩起窗帘,刮动了帘幕。 帘幕来来回回的摆动着,在陈欣怡熟睡的脸庞上来回摩擦。 和煦的阳光在这瞬间流泻而入,落在了她的脸上。 陈欣怡睁开眼。 墙壁上,纪中和的笑容,像是一个黑洞,无声的嘲讽着。 陈欣怡从光秃秃的水泥地板上爬起来,她拔下照片右下角的刀,往后退了退。 退到门口后,她举起刀,对着墙壁扎了过去。 这一刀,正中纪中和的嘴巴。 陈欣怡唇角上扬,笑得愉悦。 * 上午九点,陈欣怡踩点到了一家名为“欣欣爱情感事务所”店门口。 她站在门口,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一眼后,径直地走了进去。 大厅内,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迎了上来。 女人满脸憔悴:“查得怎么样?” 陈欣怡没说话,走到一张圆桌前,她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和照片,丢在上面。旋即架着腿,坐在椅子上,动作随意又轻慢。 “根据我们调查,你丈夫在三年内,为这个女人花了600万。” 女人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连同她的脸也像是被泡了冰水,冷的可怕。 “600万……他说,他的月薪只有两万。”女人的嘴唇直哆嗦,“我和他结婚13年,孩子生了三个……他在我们娘四个身上,都没花这么多钱。” 女人从陈欣怡手里拿过资料和照片。 她每翻开一页,每看到一项证据,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雨,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每天都说忙,原来四点就下班。” “他从没接送过孩子,却每天接送小三。” “他居然花这么多时间陪小三,他都不需要上班吗?” “这三年来,他陪小三的时间,比陪孩子的时间都多。” “原来他不是没钱,他只是不想在我们娘四个身上花钱。” “……” 看到最后,女人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勇气。 她双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半晌,她收拾好情绪,抬头:“抱歉,我失控了。” 陈欣怡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女人。 “既然他真的出轨了,你们看一下,劝退这个小三,怎么收费?” 陈欣怡嘴角微不可察地露过一丝讥笑。 她将资料挪到面前,语气不咸不淡:“根据你丈夫的财力,以及他们相处的时间、难度等各方面。综合下来,我判断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将他们分离,费用100万起步。中途如果产生额外费用,都由你支付。” 女人哑然:“我没这么多钱。” 陈欣怡没说话。 女人咬咬牙:“但我会凑。” 陈欣怡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目光冷然。 半晌,她的手指像是半圆的弧,扣在资料上。 她起身,身体半弯,靠近了女人。 她的双眸,仿若一把锐利的刀,切割在了女人的脸上。 “你确定,要花一百万挽回一个出轨男?” 女人嗫嚅,神情纠结又无奈:“孩子需要爸爸,我又是个家庭主妇。不挽回他,难道离婚?我没本事养活孩子。” “根据我们调查,你丈夫有三套商品房,价值在3000万左右。现金大约2000万左右。送给小三一套价值600万的房子,讨好她时,送的礼物和礼金加起来有300万上下。” 陈欣怡坐回位置,继续道:“这些都是你们婚内财产,你有权分割!另外,他送给小三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通过法院追回。” 女人:“……” “有了房子和钱,你还怕养不起孩子?” “……” “只要证据足够,作为过错方,在离婚时,不利于分配财产。你丈夫43岁,身高165,体重210斤。一旦没有了金钱加持,你觉得这小三还会看他一眼?” “……” “恨吗?” “……” “想不想看他被小三抛弃,又懊恼的样子?” “……” “怎么选,需要我多说吗?” “……”女人沉默了片刻,“要是我真能分到你说的这些财产,你怎么收费?” “你到手财产的15%。” 女人一锤定音:“成交。” 陈欣怡唇角勾起,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将一份合同推到女人面前:“签吧。” 女人看了一会,毫不犹豫地签字。 不远处,靠在墙上的贺州城和陈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陈通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是小三分离师?我怎么感觉像是离婚律师?”说着,他又扳着手指,在那盘算着,“帮客户击退小三获利100万,协助客户离婚争夺财产,血赚四五百万。都说隔行如隔山,搁她这,这是隔着金山银山呢!” 贺州城冷笑。 他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透露出强烈的攻击性。 尤其是她的眼神,与人对视时,那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挑衅。 令人不适的是,她的言行总是恰到好处。 纵使你心里极度不舒服,却没办法言说。 陈通想了想,补充道:“这女人,挺恐怖的,我每次看到她,就浑身发冷。” 说着,他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冷颤。 ------------ 第2章 小三分离师 一连几天,陈欣怡和她的员工王栩背着相机,两人像个私生饭和狗仔一样,每12小时换班一次,几乎做到24小时盯梢目标。 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很快就掌握了目标更多的资料。 目标人物叫张永,与妻子王媛结婚15年,育有三孩,均为女儿。 结婚时收入不高,时至今日,月薪两万。 六年前,他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成了暴发户,但这些作为妻子的王媛一无所知。 有了钱之后,他并没有想着改善妻子和孩子的生活水平,而是在外花天酒地。 三年前,他与小三一拍即合,两人卿卿我我,好不恩爱。 为了博红颜一笑,张永一掷千金,又是送房又是送奢侈品。 王栩翻看着相机,忍不住给王媛鸣不平:“王媛平时省吃俭用的,带着孩子去肯德基吃一次都嫌花多了。她省下来的钱,都不够小三嘴里漏出来的。” 陈欣怡搅拌着咖啡,灰色的液体在勺子的转动下,旋转出晃眼的漩涡。 漩涡倒映在她瞳孔中。 她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跌入这无尽的漩涡里。 她苦苦挣扎着,想要求生。 结果却没入了深渊。 “这女人啊,还是别太贤惠。”王栩感叹道,“你舍不得花钱,有的是女人替你花钱。” 陈欣怡嗤笑:“王媛又不知道张永这么有钱,两万块月薪养三个孩子,确实要紧衣缩食。”说话间,陈欣怡扫了一眼王栩,又继续道:“倒是你们男人,穷的时候怪女人太物质,欺负自己少年穷,不愿意陪着奋斗。富了又嫌弃老婆不上进,只会在家带孩子,跟不上他的节奏。他的钱可以毫无保留的,花在年轻貌美的女人身上,给老婆和孩子的钱,却跟施舍一样。” 王栩被陈欣怡看得头皮发麻:“老板,别开地图炮,这男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女人也一样。我们上一单,受害者就是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为了娶老婆给百万彩礼,买房买车,婚后财产上交。老婆工作没有、啥事不干,家务活都是公婆全包。结果生的两个孩子,一个都不是自己的。离婚后,不但养野种,前妻还刷他的信用卡和情人结婚。要不是我们给他查清楚真相,他这冤大头要做到天荒地老,绿帽子长成青青草原还喜滋滋。” “所以啊……贪婪、谎言、欺骗、忘恩负义,是人类的劣根性。”陈欣怡拎起勺子,看着不锈钢勺上的脸,被无限的拉扯成棍子,扭曲得像个怪物,“讽刺的是,没有它,就没有我们这个行业。” 陈欣怡的手一松。 勺子落下,砸在咖啡杯里。 小小的咖啡水花迸射出来,溅在桌面上。 此时,王栩收起相机,问道:“老板,资料搜集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让王媛拿着证据,去法院起诉离婚?” “这就打草惊蛇了。”陈欣怡不咸不淡道,“出轨不是法院判决离婚的必要条件。只要男方咬死感情没破裂,法院就会驳回离婚诉求。到时候,张永就有足够的时间做假账、转移财产。” 王栩犯了难:“这张永明摆着,不论离不离婚,都不会给王媛钱。维持现状,王媛支付不起请我们的费用,离婚还有概率分财产。” “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陈欣怡拿起纸巾,只是轻轻的一抹,桌子上的狼藉,被擦拭得一干二净,“好戏在后头呢。” 这边的陈欣怡和王栩盘算着怎么拿下这单业务,获得回报。 那边的贺州城和陈通在监视结束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陈通仰着头,往两边血红的眼睛里滴着药水。冰凉的药水,滋润着干涩的双眼,令他好受了些许。 “师父,他们这么快就搜集到了张永出轨的证据,这效率、这韧性、这决心、这耐心,我都自愧不如。” 贺州城边看边啃着干巴巴的馒头:“给你一百万,你也可以。” 陈欣怡开的工作室,叫“欣欣爱情感事务所”,主要是解决情感问题,近两年来主攻小三分离业务。 来下单的男女都有,客户以女性富婆为主。 她们人到中年,多数都面临婚姻问题,本想着小三不跳脸,丈夫不玩火,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很多小三不知足,往往交往到一定程度,就会强势逼宫。 为了保住婚姻,她们会绝地反击。 于是,像陈欣怡这样的工作室,便应运而生。 他们可以帮客户搜集资料,用来打离婚官司。但不少原配妻子并不想离婚,只想击退小三,维护婚姻。为此,她们很乐意花费大价钱,来请像陈欣怡这样的人,替她们修补夫妻感情。 这类分离小三的工作,短则花费几个月,多则一到两年。更有甚者,需要分离师充当诱饵,去“勾引”小三,让小三移情别恋。有时候,他们还需要和小三结婚,达到离间出轨者和小三的关系。 当然,这些“自我牺牲”式的分离工作,往往会获得不菲的报酬。 “要是破个案子有这么多奖金。”陈通双手支着眼皮,将双眼拉成了铜铃大小,“我可以保持24小时不眨眼。” 贺州城没回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馒头,不消片刻,就吃了个精光。 “跟她这么久了,她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可疑的。”陈通打着哈欠,感觉下一秒随时都能睡着,“要不再查查其他线?” 贺州城依旧没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陈欣怡的侧脸,神情莫测。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去找周慧箐,问问当晚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贺州城揉着发胀的眉心,“这么多天了,她的情绪也该缓和下来了。” “师父,你呢?” 贺州城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欣怡身上:“我继续盯着她。” 陈通欲言又止。 作为一个20岁出头的愣头青,他来警局实习不到三个月。上面给他安排了贺州城当师父,这段时间没什么大案子,就是跟着贺州城跑跑旧案。 这次,还是他第一次,执行这么高强度的任务,跟了这么多天,他也确实累了。虽然他觉得纪中和的失踪,未必跟陈欣怡有关,但架不住师父坚持己见。 不过也不怪师父执着,纪中和目前生死不明,作为家属的周慧箐情绪不稳定。他们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怎么也得给人家交代。 可目前案子陷入了僵局,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再拖下去,受害者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而他们也将面临公众的压力。 现在唯一可突破的线索,可能就是陈欣怡了。 纵使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但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陈通前脚刚走,陈欣怡和王栩也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咖啡厅。贺州城见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一辆出租车,贺州城也回到车内,驱车跟随。 ------------ 第3章 刀子嘴豆腐心 到了约定的时间,陈欣怡带着装订好的资料前往一家港式餐厅。这家餐厅是本市网红餐厅,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不论是里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周围的物事。 陈欣怡紧赶慢赶,眸光透过玻璃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王媛比前几天更瘦,她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到眼神和表情。但从她左顾右盼,又时不时捏手的动作可有推断,她很焦虑。 陈欣怡见多了这种情感出现问题的中年男女,他们的直觉总是很敏锐,能第一时间发现另一半的不对劲。只是,情感与理智,不断的让他们选择自我说服、自我麻醉。另一半的异常,是他们“想多了”,而不是“我被背叛了”。 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们又焦虑又不安。 很显然,上一次陈欣怡提供的证据,只是简单的几张照片、大概的财产情况,不算“铁证”。但这次,她搜集到的东西,将是铁板钉钉。 陈欣怡坐到王媛对面,喝了一口服务员刚倒好的柠檬水,才将资料拿给王媛。这会儿,王媛没有第一时间翻看,十指不断的交叉又松开。 “王小姐,怎么了?” “我……我不想离婚了。” “……” 陈欣怡没有太多的意外。 婚姻里的弱者,鲜少有人选择强势的方式,争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总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最后,让一个可能不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变得越来越贪婪、愈来愈嚣张。 有时候,把狗养成饿狼的,正是自己的软弱和纵容。 “不想离婚,那你选择分离小三的业务?” “不……” 陈欣怡:“……” 王媛局促地推了推墨镜。 在这瞬间,陈欣怡看到了她眼角的淤痕。 陈欣怡伸手,摘下她的墨镜,露出了两只青紫色的眼睛。王媛来不及反应,陈欣怡又迅速脱下了她的口罩,就见到她嘴角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几乎扯烂了嘴角,上面缝了好几针。 王媛想拿回口罩和墨镜,却被陈欣怡死死地扣在手里。 “你们打架了?” 王媛低着头,不吭声。 “报警了吗?” 沉默。 “在医院治疗的单子留了吗?” 还是沉默。 “你跟他摊牌了?” 王媛暗自咬牙,半天发了疯似的要从陈欣怡的手里抢夺墨镜和口罩。 “还给我,还给我!” 陈欣怡就是不给。 “我让你还给我!”王媛遮着脸,双眼血红,连同声音因嘶吼而破音。 因为她的大动作,四周的食客都看了过来,王媛更加难堪起来,可陈欣怡还没有归还墨镜和口罩的意思。 “觉得很难堪、很丢脸是吗?” “那就还回去啊!” “伤害你的人是你老公,不是我。你有怒吼我的勇气,却没有审判老公的勇气。你这叫什么?窝里横?哦,不对……窝里横不是这么用的。” 陈欣怡还要继续嘲讽,王媛却拉耸了肩膀和脑袋,哀声道:“我不想离婚,我想去死。” 陈欣怡:“……” “我想抱着孩子,一起……”王媛圆睁着双眼,像个输红眼的赌徒,“跳楼也好、跳江也好、撞车也好……” “……” “我们娘四个死了,让他后悔一辈子。” “……” “他这样对我们,我要让他一辈子睡不安稳。” 陈欣怡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先是浅笑,然后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整个餐厅的目光又集聚在她这一桌。 陈欣怡笑了好几分钟,捂着嘴,却怎么也止不住。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知道……不太礼貌……但真的……控制不住。你稍等……” 半晌,陈欣怡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再次看向王媛的时候,目光变得愈来愈暗,表情也变得阴郁起来。 “王媛,你真是搞笑。你以为你是谁?你丈夫心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还是念念不忘的红玫瑰?你在你丈夫心里,充其量就是个附带生育价值的免费保姆。” “你要是带着孩子一起死了,他不会掉一滴眼泪,反而放鞭炮庆祝,收一波丧葬红包。这些红包会成为小三的一顿饭或者小三的产检费。别忘了,小三才二十多岁,生三五个不是问题。” “相信我,除了你父母和真正爱你的人,你报复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陈欣怡才将墨镜和口罩丢给她。 陈欣怡起身:“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一个软弱无能又不配合的顾客,我无利可图。在你身上浪费的每一分时间,都是无效业务付出。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丢下这番话,陈欣怡将装订好的资料拿起来,走得时候不忘再次强调:“真要跳楼,一个人跳,别连累孩子。对了,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以免砸到人。这是你这种人,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否则,我会瞧不起你。” 陈欣怡走出餐厅,下意识地看向左侧,又扭头看向了身后。 餐厅内,王媛趴在桌子上,哭得全身颤抖。 陈欣怡冷眼扫视,走得头也不回。 此时,贺州城和陈通坐在左侧的街道休息区,装作路人在聊天。 陈欣怡走后,陈通摘下了窃听的耳机,忍不住吐槽道:“这女人的嘴去寺庙开过光吧,这么毒还能接业务,不是菩萨保佑都解释不了。” 贺州城劈叉着腿坐着,手里拿着馒头,视线随着陈欣怡的背影动。 “见到周慧箐了吗?她怎么说?” “在家躺着,状态很差,怎么问都不开口。纪中和失踪,对她打击很大。”陈通说着,看向餐厅里还在痛哭不止的王媛,“那个……师父,我们是不是得开导开导她,或者跟她几天?要是她想不开,那可是四条命。这陈欣怡也真是,都说顾客是上帝,嘲讽上帝并让上帝去死的,我是第一次见。” 贺州城把馒头扮成两半:“放心吧,她不会死。” “啊?” “陈欣怡表面是在骂她,但每一句话都很诛心。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媛真想报复丈夫,就不会寻死。” “刀子嘴豆腐心?” 贺州城啃了一大口馒头,陈欣怡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谁知道呢。” ------------ 第4章 她在引导我们查案 贺州城第三次按响了别墅的门铃,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大妈才开门。 大妈看了看贺州城,又看了看他身侧的陈通:“警官,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陈通摸了摸鼻子,看着贺州城。 贺州城:“还有些细节,想来确认下。” 大妈迟疑。 身后却传来了虚弱的声音:“徐妈,让警官们进来。” 周慧箐窝在沙发上,头发因长久没收拾,已经发油打结,也因此脸色蜡黄,没有半分神采。 “警官,我丈夫找到了吗?” 贺州城:“我们正在全力追查。” “那就是没消息?” “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贺州城递给陈通一个眼神,陈通立刻拿出纸笔,准备做笔录。 “3月21号晚上的事,能再说一遍吗?” 周慧箐扶着脑袋,显得心力交瘁:“警官,那晚我都说了。没有遗漏,也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如果我有线索,肯定第一时间配合你们。失踪的人是我丈夫,我比任何人都急。你们……” 周慧箐越说越激动,身体因此不断的颤动着。 “周小姐,你别激动。”贺州城安抚,“我们会尽全力找到你的丈夫。” 闻言,周慧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见她情绪好转,贺州城继续问道:“你们结婚纪念日,是谁邀请的陈欣怡?” “是我。” “你和她关系很好?” “……”周慧箐片刻闪神,“算不上好。” 陈通停下笔,诧异地看着周慧箐。 贺州城面无表情,继续问:“那为什么邀请她参加这么私密的派对?” “……”像是在整理措辞,周慧箐犹豫和酝酿了许久,才道:“我们有些业务上的往来。” “业务?”贺州城看了一眼客厅正中央挂着的结婚照,相框擦拭的很干净,相片上周慧箐和纪中和像是一对璧人,“陈欣怡的工作是处理情感事务,你们夫妻……” “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周慧箐迅速打断贺州城,疲惫的脸上露出了莫名的优越感,“警官,你知道的,不论男女只要有钱,什么年龄段都是不缺桃花的。再说我丈夫注重健身,长相也不输影视明星,引来一些拜金女也是常有的事儿。我们夫妻感情好,自然没有针能插进来,但架不住这些狂蜂浪蝶想找破绽。我怕麻烦,所以找了陈欣怡,来处理这些边角料。” 饶是见惯了各类人的贺州城,也被周慧箐这高高在上的俯视感给雷到了。有钱人不接地气,无法共情底层人,这是常态。 但像周慧箐这样,将优越感写在脸上,挂在嘴上的,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人。 “那晚她在做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我邀请她过来,就是防止宴会上,有不怀好意的女人主动勾引我老公。当时,我在招呼客人,至于她在做什么,我没特别关注。” “她和你老公,熟吗?”贺州城问这个问题时,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或者说,他们以前关系较为亲密?” 周慧箐的脸色瞬间黑沉如锅底。 “我的丈夫,能和她怎么亲密?都不是一个阶层的。要不是我,他们都没机会接触。” 听罢,陈通再也记录不下去了。 虽说周慧箐嘲讽的是陈欣怡,但他感觉自个也被扫射了。 毕竟,没有这个案子,他也接触不到周慧箐这么“高净值又上流”的人。 “我知道了,今天就问这么多。”贺州城礼貌地说,“我要再看一次现场。” 周慧箐不耐烦,但还是配合道:“徐妈,带警官们去。” 在徐妈的带领下,贺州城第二次参观这栋别墅。 第一次是案发,当时人多,又是晚上。他因为审问犯人,加上事情多,只是看了个大概。这会儿,仔细看,倒是发现不少细节上的东西。 比如,别墅里到处都放着鲜花和绿植,整体氛围都是偏温馨浪漫的。并且每个房间都放着周慧箐和纪中和照片,或单人、或双人。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证明,这栋别墅的男女主人很恩爱。 案发现场没有动,现场和当时拍照是别无二致。 沙发被撞离了原来的位置,地毯上有少许血迹,墙上有打斗的痕迹,地板上也有几道刮蹭的线条。 在别墅看了一圈后,贺州城没发现更多的线索,便和陈通下楼。 路过厨房时,贺州城看见灶台上摆放了几个保鲜盒,其中一个保鲜盒里面还装有糕点。大概是长久没动的缘故,里面已经上了霉点。 贺州城问道:“别墅的卫生打扫的一丝不苟,怎么灶台上放着上了霉的糕点?” 徐妈瞥了一眼灶台:“太太和纪总的感情很好,每天都为纪总准备三餐,纪总也准点回来。如果工作忙,太太会把饭做好送过去。这糕点是太太在出事前一天准备,给纪总带去公司当中餐的,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也想收起来,但太太不让。”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未红过脸?” 徐妈略犹豫,道:“没有。” 贺州城下楼,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你认识陈欣怡吗?” 徐妈摇头。 贺州城拿出手机,翻出陈欣怡的照片,递到徐妈面前:“就是她。” 徐妈想了很久,才回道:“没见过,但感觉有点熟悉……”又看了一会儿,她不确定性地说:“好像是见过……太太和纪总结婚纪念日那天,她来了……纪总看到她后,表情很奇怪……然后就打翻了酱料,弄脏了太太的衣服。” “那是你第一次见陈欣怡吗?之前她没来过家里?” “我在这里工作十年了,从没见过她。” 贺州城收起手机,没再多问,而是与陈通离开。 坐上警车,陈通看着笔录,眉头都挤在一起:“又是无效上班的一天。” “不,这次反而得到了很多信息。陈欣怡和周慧箐,有一个人说谎。” 陈通不解。 “陈欣怡在面对我们第一次审问时,她说跟周慧箐是好友,应邀而来。但根据周慧箐的解释,她和陈欣怡是业务上的往来。根据她们两个人的说辞,我更倾向于周慧箐。” 陈通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周慧箐是一个极度自傲的人,如果不是业务上的往来,确实不会跟陈欣怡来往。” “那陈欣怡为什么要撒谎呢?这么拙劣的谎言,只要我们问了周慧箐,她的谎言就被拆穿了,反而会加重她的嫌疑。” “问题就在这里。她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暴露这么低级的漏洞呢?”贺州城深思道,“还有,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刻意透露出只有亲密关系,才能知道的身体私密。但第二次,又故意撇清关系。通过徐妈的描述,纪中和和陈欣怡应该是认识的,否则对方不会在看到她时,表现出慌乱。” “第一次不严谨,第二次发现漏洞,赶紧找补?” “我说过,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贺州城敲着方向盘,目光深邃,“我总觉得,她在引导我们查案。” ------------ 第5章 你想杀了纪中和? 纪中和在结婚纪念日,消失在自家别墅后,案子一直没有进展。 如果是凶杀案,至今没找到凶手,尸体也没下落。 如果是绑架案,凶手也没索要钱财,更没有向受害者家属,发送任何威胁信息。 如果是盗窃案,案发后,房间里的贵重物品都完好无损,别墅也没有丢失任何财物。 为此,贺州城又连续跟了陈欣怡几天,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陈欣怡住在闹市的公寓,但在郊区的老破小租了一间屋子,有间房子里贴满了纪中和的照片。 这几天,王媛约了陈欣怡,表明了离婚的决心,又表达了向丈夫复仇的心思。陈欣怡对她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于是,她除了跟踪张永,就是和王媛见面,给她出谋划策。 因为王媛先前跟张永摊牌了他出轨,并拥有巨额财产的事儿,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张永在情绪激动时,殴打了王媛。王媛一没报警,二没留下医院的就诊记录,这对她十分不利。 为此,陈欣怡提供了一套“以退为进”的策略。 这套策略的计划是,王媛按兵不动,不再追究张永的过错,反而在家做小伏低,放松张永的戒备。而陈欣怡和她的员工王栩,则跟进张永转移财产的过程,并留下证据,好在离婚官司里占据主动。 王媛执行的很好,张永虽不待见她,但也没再刁难。 这日,陈欣怡和王媛约在了高档商场见面。 王媛坐在一家女装店内,没有勇气去看陈欣怡。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王媛脸上的淤青消退了不少,“要不是我脑子犯浑,跟他摊牌了,你们也不会这么被动吧?” “麻烦是麻烦点,但不是没有破局之道。”陈欣怡扶着王媛的肩膀,逼迫她看向镜子,“你是甲方,是上帝,偶尔有错漏也在所难免,收拾残局是我们的份内事。” 一旁正在听墙角的陈通实在忍不住了:“她是不是收到定金了,这态度和先前简直就是两个人。” 上次,她还在拳打上帝,嘴轰甲方。这会儿秒变贴心小天使,提供全方位舔狗服务,连话术都拔高到他听不懂的层次了。 贺州城拉了拉耳机,没说话。 此刻,王媛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两个关系没有恶化,但也没有明显好转。我们能斗得过小三吗?还有,我穿得再好看,他会看吗?” “记住,你来这里购物是放松心情、犒劳自己,而不是取悦谁。”陈欣怡的手指托住王媛的下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蜡黄,形容枯槁没有半点女人味,“你不应该取悦任何人,你应该取悦自己。” 王媛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当了家庭主妇,她的世界只有老公和孩子。 钱舍不得花,衣服舍不得买。把好的,都留给了他们。 最后换来了超出年龄的衰老,以及老公的背叛。 是啊,她不应该取悦任何人。 她也该停下来,取悦取悦自己,为自己打算、为自己而活。 “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心情好,在家做做家务,带带孩子。心情不好,就出来减压。” “至于你丈夫那边,我的资料已经搜齐了。我的员工已经开始接近小三,和她发展感情。如果不出意外,这几天就能得手。” “我们会推波助澜,让你老公和小三发生分歧。这时候,你打扮漂漂亮亮的,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知道原配妻子的好。接下来,你趁机让他放松警惕,让他给你许诺,分你财产。这些许诺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是落实在合同上,且去公证处公证。” “最后,我们分离他和小三。你再趁机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交代完这些,陈欣怡陪着王媛挑选衣服。 大商场里面的衣服,动辄千元起步,看得王媛望而怯步。 原来取悦自己,这么烧钱。 眼看王媛犹豫不决,陈欣怡却给她挑了几件减龄的衣服,王媛试了试,每一件都很适合她,每一件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样。 可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买得起又是另外一回事。却不曾想,陈欣怡将这几套衣服全买了下来。 “这些……” “这些由我垫付,等业务结束,一起结算。” 王媛感激涕零:“啊,谢谢。” 这边,陈通又看不下去了,发出了灵魂吐槽:“一只待宰的肥羊,被薅了羊毛,还对人感恩戴德。无情的资本家和替人数钱的傻子。” 贺州城只是盯着,依旧不发一言。 接下来,陈欣怡和王媛分道扬镳。 陈欣怡去了一家羊肉火锅店,这家店位于城市的老城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外来的打工人。店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价格也实在。 火锅样式是老式铜火锅,带着烟囱。刷菜的时候,不仅蒸汽大,炭火味也不少。年轻人很少喜欢吃这种锅子,口味单一。新式电磁炉方便又快捷,还能点个鸳鸯锅,照顾不同的口味。 陈欣怡坐下,老板端上了铜火锅,点上了木炭。 “陈小姐,还是老套餐吗?” 陈欣怡道:“老板,给我多备两双碗筷,另外把菜单拿过来。” 老板有些意外:“请客啊?”这位陈姓顾客,隔三差五就来他们店吃火锅,每次都是一个人,点上一份羊肉和牛肉,再点三份蔬菜,两份豆类,从未变换过。 “对。”陈欣怡看向店外,“请两位警官。” 老板愣了愣,也没多说,就去拿菜单。 那边,刚落脚,还没找到蹲守点的贺州城和陈通听到这番话,当即就明白,他们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那也就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更何况,她还打算“请客”。 贺州城也不客气,带着陈通就在陈欣怡对面落座。贺州城熟练的用开水烫着碗筷,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真的是来吃饭的。 “警官,跟我挺久了吧?”陈欣怡将面前的卤味推到了他们面前,“幸苦了,多吃点。” 这满满的讽刺感,陈通当作没听见,贺州城亦是如此。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贺州城和陈通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吃着陈欣怡推过来的卤味。本来就是象征性的吃一口,结果吃进嘴里,就停不下来,两人不消片刻就将这份卤味吃了个底朝天。 吃完后,贺州城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叠照片,在陈欣怡面前一字排开。 看到这些照片,陈欣怡目光平静,眼球随着贺州城推过来的手移动。直到最后一张照片看完,她的眼球停止移动,眼皮抬了起来。 “我们在你租住的房子里看到了这些照片。”贺州城意味深长道,“上面的主人翁都是纪中和。” “警官,你们私闯我的住宅?有搜查令吗?给我看看。” “没有。” “那就是非法搜查!一旦我举报,你知道后果的吧?” “你跟拍他人,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我要是把你在追踪目标时,一些不正当手段提交给当事人,他们要是告你,你的下场,应该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陈欣怡和贺州城相视而笑。 陈欣怡率先开口,给彼此送了一个台阶:“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禁止相互内耗。” 陈欣怡准备去收照片,但是贺州城的速度比她更快。 “这是证据。”贺州城将照片收了起来,“上次审讯,你撒谎了,你说你和纪中和认识,但不熟悉。很明显,这些照片证明,你们关系很微妙。” 陈欣怡脸色不变:“警官,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职业有狗仔的成分在。我拍他是业务需要,这跟我们是否是熟人不能划等号吧?” 没等贺州城开口,陈欣怡又道:“我从小就喜欢刘德华,前几年也跟拍他多次。请问,这是否证明,我和刘德华很熟?” “那你怎么知道他腰上有胎记?” “周慧箐告诉我的。” 贺州城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欣怡的脸,想捕捉她的微表情:“你在他照片上插了刀,你想杀死他?” 陈欣怡却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点的隐藏和胆怯之意:“警官,我也是人,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作为乙方,我会竭尽所能完成甲方的要求。但不代表,我这个人不会有情绪。” “哦?” “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隐瞒了。不然你们会没完没了的跟着我这条线,我生活不便,你们也在做无用功。”陈欣怡夹着牛肉,往火锅里简单烫了一下,“三个月前,我接到了周慧箐的委托,调查纪中和出轨一事。” 闻言,陈通吃惊道:“纪中和出轨?他们夫妻不是挺恩爱的。” 贺州城脸色波澜不惊,没做任何评价。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恩爱是意外,貌合神离才是常态吧?”陈欣怡吃了一口牛肉,又往锅里丢蔬菜,“纪中和是个凤凰男,农村出身,靠着周慧箐才有今天的成就。前些年有求于老婆时,还算老实,这些年事业有成,心也就野了。” “纪中和吃老婆的、喝老婆的、用老婆的,现在花着她的钱,用她的资源在外面坐享齐人之福。我是女人,有很强的代入感。所以,调查之余,对着他的照片发泄一下情绪,不为过吧?” “对了,我上个顾客是个中年男人。年轻的时候被索要了百万彩礼,这些彩礼全被女方弟弟娶老婆用了,没有用在夫妻共同生活上。后来,在女方的要求下,男人把自己和父母的财产全部转移到她的名下。婚后,她的工作就是美容、逛街。除了生育两个孩子,其他杂活儿,全是公婆代劳。就这样,她还每天挑公婆的不是,稍有不顺,就会大发雷霆。” 陈通惊讶的嘴巴都能塞个鸡蛋:“这是娶老婆?这是请了个祖宗回家供奉吧?就算是养了个祖宗,祖宗也会保佑子孙后代,她做了啥贡献了。” “贡献了两个孩子啊。”陈欣怡笑了笑,“只不过这两个孩子不是我这位客户的。更绝的是,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睡过的男人太多了。” “人渣啊!” “瞧……你代入了,所以生气了。”陈欣怡笑盈盈地看着贺州城,“所以,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就是单纯的看不下去啊。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拿他没办法,私下骂两句脏话、扎几下照片泄愤,也是人之常情吧?” 陈通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有理有据有道理。” 贺州城斜视陈通。 陈通干咳了两声,选择闭嘴。 ------------ 第6章 白酒虽好,切莫贪杯 “那你为什么撒谎?你说当晚去别墅,是因为和周慧箐关系好,接到了她的邀请?” “周慧箐要面子,我要是当众说他老公出轨了,我还要不要尾款了?” “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你在警局,同样撒谎。”贺州城质问道,“警局的笔录严格保密,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对外公布。” 陈欣怡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吗?早知道,我就如实相告了。” 贺州城:“……”还能更假一点吗? 陈欣怡吃饱,放下筷子:“该说的,我都说了,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通看向贺州城。 贺州城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听起来无懈可击,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 陈欣怡笑:“那就把账结一下吧。” 陈通诧异不已:“搁着,你邀请我们吃饭,我们付钱?慷我们之慨呢?” “你们两个男人吃我一个女人的,好意思?” 贺州城和陈通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还没开始找老板要二维码付款,陈欣怡又道:“那个,你们刚吃的虎皮鸡爪是我在路边摊买的,四块钱一个。你们一共吃了12个。你们是各付各的,还是一人代付?” 陈欣怡点开了支付宝的收款页面,毫不客气地往他们两人的面前怼。 贺州城点开扫码,将钱转给了陈欣怡。 收了钱,陈欣怡起身,拎着包,一脸的笑意:“谢了,两位警官!今晚的火锅很不错,多谢款待。” 陈欣怡走后,陈通仔细想了想,问道:“师父,她说她是因为业务,才偷拍纪中和,还说周慧箐和纪中和的婚姻有问题,但周慧箐可不是这么说的。按照她的意思,那都是外面的苍蝇,想叮无缝的蛋。她不过是请了一个赶苍蝇的人。” “她们的话都半真半假。”贺州城沉思道,“陈欣怡这条线,暂时不用盯那么紧。她太狡猾了,我们总被她绕进去。” “那现在怎么办?” “你上次调查了周慧箐和纪中和的人际关系,他们的生活圈很简单?” “对,我问了。周慧箐和纪中和在亲友和员工眼里,都是恩爱有加。而且,他们夫妻也没得罪过人。” 贺州城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个案子案发时,当晚他就推测,要么是情感问题、要么就是债务纠纷、要么就是熟人矛盾引起的冲突。 但是经过调查,纪中和的生活轨迹确实很简单。他出差都是一个人登记,从未和其他异性同房。工作时,也是三点一线,不像是有时间出轨的人。 但偏偏,陈欣怡却拍到了他和不同的女性有往来的照片。 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 陈欣怡拎着包进入老破小的出租屋,主卧墙上的照片都被贺州城取证,如今墙上空空如也。 陈欣怡将包丢在地上,拉开了拉链。 她将里面的照片全部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贴在了墙上。 许久,一整面墙的周慧箐,占据了她的瞳孔。 * 纪中和的公司叫“兰圆科技”,它是一家科技公司,从事半导体行业的先进封装/Chiplet。这两年,半导体行业因某些外部原因举步维艰,上市公司的股价像是做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但拉长时间线看,整体趋势是下降通道。 股民们对半导体股票极为热情,每次都爱抄底,谁知抄在了半山腰。贺州城作为资深股民,两年前买了先进封装/Chiplet方向的半导体股票,结果被深度套牢,只能选择躺平,与时间做朋友,静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没想到,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大盘多次探底的情况下,因人工智能的崛起,先进封装/Chiplet为主的题材被市场热炒,股价稳步向上。他不但回了本,还小有盈余。 纪中和从事科技行业,算是赶上了时代的浪潮,又涉及先进封装/Chiplet产业,先不说业绩,就拿股市来说,市值也会让他身价倍增,这些都体现在公司的大楼上。大楼外墙几个月前刚翻新,进门和出口,都具有科技感。进门后,里面打造的空间,讲究与国际接轨,拥抱科学技术,满满都是未来空间的氛围。 为了让公司与市值相匹配,也为了更好的炒作股价,贺州城去年年底就不断的讲故事,给投资人和股民画大饼。时不时的还让董秘在股吧发送“最新消息”,例如公司正在布局人工智能、公司正在接洽更大的先进封装/Chiplet业务方,目前双方正在友好洽谈中。 陈通在这栋科技感大楼中行走,被这眼花缭乱的海报、墙画、指引牌牢牢的吸引。 “师父,我们要快点找到纪中和。” “嗯。” “看这公司,看这气势……我看到了我们国家未来科技的希望,半导体企业的扛把子。要是纪中和不幸遇难,我们中华民族的复兴从何谈起。”陈通忍不住感慨道,“为什么我们被卡脖子,就是这样的企业太少了。” 贺州城慢条斯理地发表着个人观点:“真正做实业和科技的,没空上市。公司一旦上市,就需要花心思运营股价,还要给股东交代、给二级市场的股民交代。但凡你做的业务短期内没见到利润,股民就会用脚投票。又或者你在研发上花太多钱,压低了利润后导致股价下跌,很多公司就会妥协,牺牲企业长远发展,而满足当下的情绪。因此,很多不缺钱的大公司,不屑于上市圈钱。比如华为。有些公司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必须上市融资,拿到投资后,闷头发展,不讲故事、不画饼,脚踏实地。股价跌地板了,也不因股民的抱怨而改变初心,最终在逆境中冲了出来。比如比亚迪。” 陈通虽是个小年轻,但也听懂了贺州城的弦外之音。 “师父的意思是,这是一家靠讲故事来炒股价的公司?” “公司上市是为了更好的融资,有了钱,才能扩大规模,让企业做大、做强。”贺州城快速扫视着花哨的海报,“嘴上说着主义,实际上都是生意。” 陈通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是不是买了他们家的股票?” 贺州城:“……” 陈通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准了:“而且还是亏惨了那种?” 贺州城额头跳青筋:“……”你很有想象力,以后别想了。实在忍不住,就转行写小说,比当警察有前途。 “炒股有风险,投资需谨慎。”陈通语重心长道,“我爸说了,白酒虽好,切莫贪杯。这买股票也是一个道理。” 贺州城:“……” 陈通走到电梯前,摁了一下上行键:“师父,我爸是老股民,这几年亏得老惨了!整天在家唉声叹气。虽然我不懂股票,但听我爸每天说,也知道一些行业方向。科技和新能源是未来的主流这是不假,但以炒作为主,买它们,风险大于收益。你要是买股票,要坚信酱香科技。” 陈通说得滔滔不绝,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很快,电梯到了,陈通进去,贺州城尾随其后。 陈通还想说什么,贺州城赶紧打断:“作为警察,无论受害者是什么人,我们都要尽心尽力尽责去查案。” 陈通嘀咕道:“果然是买了。” 贺州城:“……”这徒弟他是真的不想带了。 接下来,贺州城例行公事,在公司询问员工有关纪中和的生活。公司的员工无一例外,对他的评价颇高。男性员工说他对下属好、没有阶级概念、生活作风也是万里挑一。女性员工说他顾家、温柔、体贴、爱老婆。 从各方面来看,纪中和似乎是一个完美的模板,比新闻联播里宣传的正面人物,还要伟-光-正。 末了,陈通道:“师父,你看,他没问题。” 在贺州城来这里之前,刑警队的同事在这家公司花了两天时间,上到高层,下到保洁阿姨都没放过。关于纪中和,就没人说他一个“不”字。如果没有人格魅力,哪能得到这么统一的认可度? 一无所获的贺州城内心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眼角的余光却见一个身影往外探头,朝着他这边看了几眼后,那人又折身,来来回回了好几次。 贺州城下意识的往前走,那人却倏地转身,急匆匆地跑开。 贺州城三两步追上去,拦住了对方。 “警官。” 说话的是个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她的身材近乎完美的比例,水嫩嫩的皮肤,配上大波浪头发,光是素颜,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贺州城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熟悉,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你跑什么?” 女人与贺州城对视,旋即惊慌失措地低头:“我……我工作忙,怕来不及,所以想快点去办公室。” 出于职业的敏感,贺州城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他问道:“你叫什么?” “杨云。” “你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董秘。” “你觉得纪中和是什么样的人?” “很nice。” “他老婆呢?” 杨云沉默了半晌,才道:“也很nice。” “你既然是董秘,那应该和纪中和接触很多,你知道他经常和谁联系吗?或者说,他和谁闹过矛盾。” “纪总为人和善,遇事都会退让。”杨云顿了顿,“所以,不会有仇家。” “那他的私生活呢?你有了解吗?” 杨云抿唇:“私生活是指哪方面?” “他们夫妻感情好吗?” “纪总和老婆的感情很好,纪总胃不好,一日三餐都在家吃。如果纪总工作忙,周姐会做好饭菜送到公司。有时候,纪总在开会,忙到忘了吃饭,周姐也会将饭送到会上,督促他吃。” 贺州城蹙眉,提炼重点:“在开会,也必须吃饭?” ------------ 第7章 对比 杨云解释道:“纪总胃不好,不能饿肚子。有一年,他工作太忙,三餐不规律,胃溃疡大出血,在医院住了很久才出院。” 在杨云的描述下,周慧箐与纪中和感情还不错,有什么事情,纪中和都会和周慧箐商量着来,夫妻两人没怎么红过脸。只是周慧箐对纪中和身边的女人比较忌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为了避嫌,纪中和很少与异性接触,哪怕是杨云,能通过电话和邮件汇报的工作,尽量在线上完成,线下极少同框。 “如果纪中和和女同事关系过近,他们会因为这些吵架吗?” 杨云想了想,似乎在斟酌自己的措辞,生怕说错了:“那到不会。纪总性格儒雅,情绪控制能力极好。周姐性子高,也不会跟我们这些人计较。”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深究起来,哪哪都不对,比如:“既然不计较,你怎么肯定纪中和跟女同事避嫌,是因为老婆忌讳呢?” 杨云被噎了一下,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们猜的。有一次纪总和女下属加班到十点,周姐送夜宵时看到了,当时也没说什么,第二天那姑娘就被开除了。后来,纪总就不怎么和女性接触。” “其他的呢?在纪中和出事前,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说,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杨云思索了良久,道:“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真要说有什么,那就是纪总看起来很疲惫,说是晚上睡不着。而且,那段时间,他好像经常陪周姐去医院。” 贺州城蹙眉,追问道:“去医院做什么?” 杨云面露难色:“不知道,这是纪总家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贺州城没再追问下去,杨云借口要去工作,这场询问就此结束。之后,贺州城就着周慧箐经常给纪中和送饭这件事,再次询问知情员工。 根据员工们的交代,自从纪中和肠胃出现问题后,纪中和吃的三餐,都由周慧箐亲力亲为。纪中和是个工作狂,经常忘记吃饭。周慧箐得知后,会带着做好的盒饭来公司,亲眼看着纪中和吃完,哪怕是在开员工大会期间也不例外。 不过,周慧箐并没有强硬要求纪中和一定要吃,只是坐在他身边,保持得体的笑容,不多话、不插嘴。他什么时候吃完,她什么时候走。 为了不给其他员工压力和不适,纪中和多数情况下,会选择去外面吃完再回到会议室开会,实在忙的脚不沾地,也只能边吃边开会。不过,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问完后,贺州城和陈通离开纪中和的公司。 陈通回头看了一眼阔气的大楼,感叹道:“我听着就窒息,怎么在他们眼里是恩爱?” “纪中和和周慧箐表面上是恩爱的,作为员工又不能多说什么。再说,这种送饭,也许你觉得窒息,当事人觉得是幸福。那么,其他人肯定就不好说什么。” 陈通挠了挠头,很是费解:“我看前两天的笔录,他们也没提这事儿啊!” “因为不重要,这在常人看来不算什么疑点。” 如果不是杨云出现,“无意间”透露这些信息,他们不主动问,想必这些员工也不会主动说。 一想到杨云,贺州城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翻过笔录,前几天刑警队的同事来公司问询时,没有做她的笔录,说明当时没有问到她。这会儿,她多次露头,犹抱琵琶半遮面,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还有,她回话的时候,表面上肯定了纪中和和周慧箐的恩爱,实际上,话里有话。敏锐的人,会从她的话里提炼出重点,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 那么,她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如果有关的话,她是什么角色? 纪中和失踪那晚,她并不在受邀宾客行列,也没有出现在别墅,说明她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 或者,她知道些什么,但不方便说? “师父,这案子还是没头绪,下一步怎么办?” “去医院。” * 再一次见面,王媛的精神面貌与上一次大相庭径。 王媛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那是一条上万的真丝材质,头发也做了造型、染了颜色,脖子上带着金灿灿的项链,手上也套上了合适的翡翠。 要不是嘴角上还有缝针的痕迹,谁能想到这个女人就在前几天,还遭受过家暴呢。好在有遮瑕膏和粉底,能将这些不好的痕迹尽数遮掩。 看着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陈欣怡笑了笑:“哪来的钱?” 王媛满面神采,激动道:“你的策略很好用,你们鼓动小三和他吵架,我在家乖巧、听话,不哭不闹,主动陪他散心,他确实更愿意花时间陪我和孩子,还给我买了这些。” 陈欣怡只是笑,没接话。 为什么他们查信息这么快? 早在两个月前,她就安排王栩伪装成高富帅,主动接近张永的情人刘亦真。一个二十多岁的金丝雀,面对一个三十左右,长相帅气、学历高的王栩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很快,两人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有了王栩这个参考物,刘亦真对张永这个矮矬圆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所以脾气自然比以往大了些。外面的金丝雀花着他的钱,还给脸色看,这换哪个男人都觉得憋屈。回到家后,老婆比以前漂亮了,孩子看起来很乖巧。 幸福和不幸,成功与失败,富有和贫穷都是对比出来的,人与人也是如此。 通过对比,王媛在小三刘亦真面前,是身材走样的黄脸婆,是只会在家带孩子的老妈子,是不解风情、又唠叨的女唐僧。刘亦真多好啊,年轻、漂亮、听话、温顺、崇拜他、依靠他、需要他,带出去倍儿有面子,满足了他这个“成功男人”的所有幻想。 王媛还在兴奋中,她自顾自地问着,话语间也透着几分感慨和不解:“你说,他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些事,都是他以前不会做的。” 陈欣怡似笑非笑:“花他钱的滋味,感觉如何?” 王媛笑得嘴巴直咧:“那自然是开心啊!” 以前她花几块钱,都要反复对比。稍微花多了,就要看张永的臭脸。在他眼里,自己除了带孩子和花钱,啥也不会。现在,只要她看中了,根本不需要看价格。这样想买就买的感觉,很上头还上瘾。 “你要知道,你身上这点东西,都是小三的日常。” “……”王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陈欣怡却再次补刀:“用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王媛五味杂陈:“……” “现在他每一次放在你们母女身上的注意力,都是小三施舍给你们的。一旦小三收敛了,他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王媛:“……” “赶走这个小三,还有小四和小五,你们的处境不会改变。想保证你们的利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陈欣怡将一张照片推到王媛面前,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地方,“三天后,下午三点左右,把张永引到这边来。” 王媛看了看照片,那是商场的照片,本市奢侈品集中地。进去购物的人非富即贵,其他人逛,那都是瞻仰富人生活,开开眼界罢了。 “这……我们最近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但他没有完全听我的,更别说去这种地方消费了。”王媛为难极了,“我只能尽力。” 王媛说的都是实话,把张永往别的地方带,她还有点信心。可去这种地方,他会答应吗?不过,她还是想试试。 这家商场,想必张永带小三去了很多次了,她和孩子想去一次,还是不确定性。 这不公平! “你不需要让他替你消费,你只需要想办法把他往这里引。条件允许的话,带上孩子。一家五口,其乐融融。”陈欣怡目光沉沉,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推波助澜,让你的行动更顺利。” ------------ 第8章 陷阱 王栩开着一辆最新的宝马进入海渔湾别墅区,车子七拐八拐,行驶到一栋独栋别墅前停下。 王栩解下安全带,侧身看向副驾驶室的刘亦真:“到了。” 刘亦真下车,进入眼眶的是一栋气派的别墅,院墙四周是剪裁适宜的花草,走近去看,里面栽培的花草都是高级货。 海渔湾是本市最高档的别墅,住在这里的都是第一批富人。像张永那种后富起来的,想买这里的别墅都没机会。这也就意味着,王栩的家庭就算不是富到流油,也是殷实之家。 王栩牵着刘亦真的手,两人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进了别墅。开门的人是陈欣怡,见到他们笑意盈盈,宛如知心大姐姐。 “姐,这是我女友,刘亦真。” “这是我姐,陈欣怡。”王栩做着介绍和解释,“我爸妈早年离婚,我们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刘亦真环顾四周,别墅里装修尽显奢华,家具大多数是实木,墙上挂着的画像属于非主流审美,一眼看去,正常人根本就看不懂。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有钱人追捧,他们搁这些叫做高级艺术。胸里有货的人才能欣赏,下里巴人只能看个热闹。 陈欣怡打量着刘亦真,她穿着朴素,张永买给她的奢侈品都没戴上。 这说明,她是来“见家长”的。 众所周知,见家长时,不宜穿得花枝招展,以生活气为主,以防对方家长觉得这个人“不会过日子”、“不老实”。 这也透露了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刘亦真对王栩很满意,是冲着讨好他家人的目的来的。 陈欣怡热情的打招呼,又是拿水果,又是准备小零食。 刘亦真局促不已,她坐在沙发上,目光都不敢与陈欣怡对视,生怕被看出什么不好之处。 陈欣怡挨着她坐在一边,削着苹果:“小刘,你今年多大了呀?” “23岁。” “刚大学毕业啊?” “嗯。” “什么学校啊?” “J大。” “211学校,不错。” 刘亦真挪了挪身子:“听王栩说,姐姐是Q大研究生,跟你们比……我这点学历不够看。” “要学历够看干啥?脸好看就行。”陈欣怡看向王栩,“我这弟弟平时调子高,老大不小了也不结婚,这会儿能被你拿下,我这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陈欣怡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刘亦真。 刘亦真讪讪地接过苹果,再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王栩。 王栩急道:“姐,我们还年轻,说啥结婚啊。这刚恋爱呢,别吓着人家。” 陈欣怡翻白眼,语气带着长辈的训诫:“那是人家小刘年轻,你都快三十岁了,还想什么时候结婚?不早结婚生子,像你前姐夫一样,吊着我……等我年龄大了,生不了,就在外面乱搞?” 王栩不好意思地看了刘亦真几眼,又面向陈欣怡:“姐,你又来了。姐夫不着调,后面还不是哭着求你原谅,是你一脚把他蹬了。” 听着他们的话,刘亦真诧然。 半晌,她鼓起勇气问道:“姐姐离异无孩?” 刘亦真虽是小年轻,但跟着张永这么多年,混过不少饭局,也不是没有眼见力的人。她很清楚,这种问题特别敏感,稍不注意就是踩着火药桶。 只是,她对这个话题太感兴趣了。 毕竟,某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无数次跟她承诺,时机成熟了就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没有离婚是因为有孩子,涉及财产多次分割问题,因此只能一拖再拖。 每次她问,他会说“快了,快了”,就是不给具体的时间。 所以,她想知道,像她们这样的有钱人,到底是怎么对待婚姻的。 陈欣怡冷哼一声,庆幸道:“幸亏没孩子,所以断的干净,否则我会被这样的男人套牢。这有了孩子,离婚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钱人也会因为孩子不好离婚吗?” 穷人不好离婚,是因为需要有个人和他们搭伙过日子,一起抚养下一代。有钱人没有金钱上的考量,最多顾虑财产分割问题。一旦转移了财产,离婚就会被提上日程。 张永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也深信不疑。 “什么爱情,到了最后都变成柴米油盐。孩子是维系夫妻关系的枢纽,也是牵制一方的有力武器。你想想,我们要是有了孩子,前夫带走一个,我想不想她?想,就要见面。日子久了,就会想着,将就着过吧,省得来回跑。” 刘亦真嘴唇翕张,酝酿了许久,才继续问道:“也就是说,有了孩子,离婚了也会复合?” 陈欣怡状似无意道:“我身边大部分有孩的离异家庭,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孩子复婚了。” “如果再婚生子了呢?” 陈欣怡拍手,做出一拍两散的手势:“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刘亦真心事重重的哦了一声,啃了一口苹果。苹果是甜的,可吃在嘴里,却是酸的,一如她的人生。 如果有的选择,谁会当小三呢。 她来自农村,家里兄弟姐妹六个,前面有四个姐姐和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前四个都是读了初中后,早早辍学打工。哥哥和姐姐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家里寄钱,她和弟弟靠着这笔钱过得也算衣食无忧。 当然,这种衣食无忧是相对于同村的孩子而言。上了大学后,她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多落后,家里有多穷。同寝室的室友,有人背着名牌包,有人动不动旅游,有人化妆品每天不重样,有人第二年就去海外留学。 而她呢,只能解决基本的温饱。 室友们偶尔会带她见世面,一次两次还好,久而久之她感觉自己就像个乞丐,跟在她们后面讨要食物。 以前影视剧,主角不是灰姑娘就是普通人,世家子弟都是纨绔子弟,用来衬托普通人主角。善良的普通人主角靠着勤劳、努力、踏实、善良来逆袭,成为人上人。 现在呢,大小姐和公子才是主角,穷人家的孩子,最终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黑化。有时候,她在寝室里,听着室友们嘟囔着“这个保姆家的孩子,就是没格局,后面肯定要变坏”、“就他这德行也想跟女主角谈恋爱,他也配”、“太穷,自尊心就强,你帮她,她们觉得你可怜她,你不帮她,她们觉得你瞧不起她,和这种人相处很累的”…… 她们谈论的都是影视剧内容,可作为旁观者的刘亦真,仿佛站在针尖上,往上没有退路,往下就是深入骨髓。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室友们相处。 国家的义务教育,给了她与别人同台竞技的机会,让她跟各个阶层的人成为同学。而学历,不能立刻解决贫富差距、思想差距。 再后来,姐姐和哥哥们都结婚,对家里的扶持越来越少。她的生活捉襟见肘,下面还有个弟弟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是全家学历最高的人,也是全家的希望。爸妈常念叨,弟弟以后结婚要很多彩礼,她最有出息,要帮衬着弟弟。当然,哥哥和姐姐们生活紧巴巴的,都是为了供养她读书,她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也不要忘了报恩。 爸妈还停留在上了大学就是出人头地、不缺钱的时代,而她踏进大学校门那刻起,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生来是普通人,将来还会是普通人,拿着普通的薪资,和芸芸众生一样,在快节奏的城市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那时候,全家人会怎么看她? 就在她茫然之际,张永出现了。那时,他说他是离异单身,又出手大方,她不疑有他。 能带着她跨越阶层的,只有婚姻这条路了,哪怕张永的个人形象不符合她的择偶。 张永对她出手大方,对她家人也是有求必应,哥哥和姐姐们都安排了不错的工作,弟弟的彩礼钱也有了着落。渐渐的,她被感动了,爱上了金钱以外的他——善良和包容。 直到前段时间,她偶然间发现张永并未离婚,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的事实。她质问他为什么骗自己,张永安抚她,说家里的母老虎不依不饶,拿着孩子胁迫他。真要离了,她带着孩子能分走大部分财产。 她想着,家里哥哥姐姐们生活稳定,弟弟也娶上了媳妇,如果他的前妻要钱要孩子,那就都给她吧。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和他在一起,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可张永不答应,他表示自己赚钱不容易,这些年母老虎除了给他气受,并没有给家庭带来任何好处。 他穷的时候,她唠叨。他有钱了,她要分走一半以上的财产。他不甘心,他要转移财产,再和她双宿双飞。 为此,她同意了。 却没想到,从陈欣怡这里,她得到了另外一个答案。或许,张永从未想过离婚,那些话都是为了稳住她罢了。 他和那些出轨男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许,她只是其中一面颜色而已。 带着这种心情,刘亦真坐立难安,用餐时,也味同嚼蜡。 这种心情持续到她回到了张永买给她的金丝笼里。 晚上,张永来得晚,看起来匆忙。他扒了两口刘亦真做的饭,拿着衣服就要走。 刘亦真从后面抱着他:“你什么时候离婚,我不想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了。” 张永拍了拍她的手:“很快。” 她追问:“很快是多快。” 这个问题刘亦真问了多次,每次他的回答不合她的意思,她就要撒泼。 他喜欢她,就是因为她年轻漂亮又温顺听话,和家里只会唠叨的黄脸婆不一样。可现在呢……她除了一张脸,和黄脸婆没什么两样。 张永很是不耐烦:“我不知道。” 刘亦真松开手:“我们生个孩子吧!” “你疯了?我还没离婚,这时候生孩子就是婚内出轨,也是重大过错方,到时候不利于我争夺财产。” 刘亦真看着他,眼尖的发现他后背上贴着两块娃娃贴纸,很明显这是孩子贴上去的。 一想到白天陈欣怡的话,刘亦真心潮澎湃,无法自抑。 “我不要钱,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她为什么会接触王栩?就是因为在张永这里得不到回应。他给了她很多钱,却给不了她名分。这时候,身边有合适的高富帅,她凭什么不心动? 此时此刻的刘亦真,希望张永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 如果他能放下一切,那么她也可以抛下一切。 “你不要,我要。” “我看你不是要钱,你就是舍不得离婚。当初你骗我,你是离异单身,结果呢……你嘴巴都没擦干净。你是不是为了稳住我,坐享齐人之福?” “又在发疯了,不可理喻。”张永脸色很不好,丢下这句话后,就要走。 可刘亦真不许,她扯着张永的衣服,两人激烈的争执了起来。本来只是嘴上的交锋,后面就演变成了互殴。 理论上,女性和男性因生理因素,力量上相距太大。论动手,女人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比如张永单方面殴打王媛。 但这不适用于刘亦真。 刘亦真个子高,又自小在农村做重体力农活,具有一定的力量。两个人打起来时,画风突变,变成了刘亦真单方面施暴,张永被动防守。 正在用望远镜偷窥的王栩嘴角一抽:“……” 他收了望远镜,把帘子拉了起来,看向了坐在后面看电视的陈欣怡。 “老板,如你所料,他们打起来了。” 陈欣怡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表情平静如水:“哦。” 王栩不可思议道:“刘亦真杀疯了。” “哦。” “老板,这你都猜到了?” ------------ 第9章 悔叫夫君觅封侯 陈欣怡不意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刘亦真和传统贪钱的小三不一样,太年轻,对爱情带有幻想。或许一开始她是冲着钱去的,可越到后面越会掺杂个人情感付出。 当一个人付出了感情,就不会止步于此,而是要往婚姻里走。这时候,他们的关系会因为什么时候离婚、什么时候结婚而发生矛盾。 矛盾积累久了,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亲密关系更是摇摇欲坠,只要有心人稍微推一把,她就会失去辨别力。 当小三失控时,原配的机会就来了。 陈欣怡关掉电视,道:“找机会约她,带她买买东西,展现你的财力。”顺便,偶遇张永一家。 王栩应声,给刘亦真发信息。 发完信息,他再次打开窗帘,举起了望远镜。 对面的客厅,刘亦真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痛哭,而张永早就不见了影子。 王栩其实有些不理解,王媛手里没钱,目前的合作都是空头支票,一切开支都由陈欣怡垫付。这不符合陈欣怡一贯的业务习惯,以前她接单都是先收定金,再行动,每次事情有了进展后,立刻跟客户报告,好拿下一笔钱。比如跟进周慧箐的单子,陈欣怡把赚钱摆在脸上,给钱办事,不见钱不出手。 王媛这单,也就出了一个几千块钱的咨询费,陈欣怡就亲自出马,给她查了张永。现在更是大手笔租高端别墅、豪车,还在刘亦真的住所对面租了房子,时刻监视他们的行踪,安排周密的计划。 他知道,这一单要是完成,将是几百万的收益。可任何事情都是有变数的,万一王媛既不想离婚,又不想分离小三,只想得过且过呢? 那他们两个忙活这么久,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然,王栩心里疑惑,也不敢多问。 * 贺州城通过追查周慧箐的身份证,发现她在三个月前曾多次去本市的人民医院看精神科,挂的都是黄牛难买的专家号。 贺州城去医院调查监控记录,再通过问询医护人员,确定周慧箐精神上出了问题。每次纪中和都贴心的陪同,给予安慰。 贺州城带着种种疑问,再次敲开了周慧箐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依旧是徐妈。 “警官,又是你们啊……”徐妈见是警察,问道:“是不是纪总的案子有消息了?” “周慧箐呢?” “太太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我这就去联系她。” 贺州城立刻道:“不用了,我今天来是找你的。” 徐妈一脸懵:“啊?” “因为你撒谎了。我们通过走访发现,周慧箐和纪中和的感情有裂缝,同时周慧箐精神方面有问题,多次与纪中和发生冲突。”贺州城严肃道,“但我们询问时,你有所隐瞒,且避重就轻。这涉及到伪证罪、包庇罪。” 陈通满脸问号。 他们走访了几天,外人都说周慧箐和纪中和的夫妻感情很好,更别说发生明面上的冲突了。顶多周慧箐的行为,在他看来是明软暗硬,略为窒息。 撒谎的人,不是徐妈而是师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唬人。 闻言,徐妈的脸色突变,手指往衣袖里缩。 这一幕,被贺州城尽收眼底。 她在心虚! 徐妈嘴唇哆嗦着,犹豫极了:“警官……”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贺州城不动声色地威胁道,“要是留下案底,影响你的子孙后代考公。” “警官,其实我说的都是真话,太太和纪总感情确实很要好。就是三个月前,太太生病了,两人有点分歧……”徐妈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生怕说晚了,影响下一代的前途,“太太很少喝酒,因为失眠,想靠饮酒助眠,经常喝断片,神神叨叨的,好几次半夜拿着刀对着纪总比划,嘴里念叨着‘负心汉’,还有什么‘悔什么猴子’。” “悔叫夫君觅封侯?” 徐妈点头如蒜捣:“对对对。” 陈通摸着鼻子。 师父就是师父,姜还是老的辣,也就三言两语的事儿,对方就招架不住了。 贺州城抬眼:“后来呢?” “纪总性格好,没怎么跟她计较,多次陪着她去医院看病,至于什么病我也不知道。” “他们感情真的很好?” “挺好的。”徐妈嗫嚅道,“就是太太有点强势、霸道,说一不二。我们外人看来,觉得有一丁点不适。纪总没反应,每天乐呵呵的,说明他乐在其中,那我们能说什么呢?这不就是夫妻感情好。” 贺州城追问道:“怎么个说一不二?能具体说说吗?” 徐妈支支吾吾道:“太太从来不正面要求纪总做什么,但行动上是不容拒绝的。比如,一日三餐必须吃她做的饭菜,纪总可以拒绝,太太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但会在厨房一直做、一直做,做到纪总吃上一口才停止。” 根据徐妈的话,一旁记录的陈通不自觉地脑补起了画面。 画面里的周慧箐端菜上桌,刚回家的纪中和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没打算吃饭。 周慧箐不说话,脸上保持微笑。她回到厨房,拿起菜刀,不断地切菜、切菜。菜刀压在菜板上,发出长短不一的音律。 切完菜,周慧箐捣鼓着锅碗瓢盆,一盘又一盘地炒菜。 半夜,睡醒的纪中和起身上厕所,他听到了厨房里的声音,便往那边走。走到客厅,看到了一盘盘的菜,像个小山一样叠在一起。而周慧箐在厨房里,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正在炒菜。 炒完菜,她端着热气腾腾地菜转身,见到纪中和后,嘴角的弧度拉大再拉大,大到快要扯裂嘴角和耳根。 周慧箐:“老公,你醒了?饿了吗?”她将菜递到纪中和面前:“尝尝?” 纪中和咽了口水。 脑补完画面的陈通也不自觉地咽了口水,他摸了摸肚子,觉得胃不舒服的很。 正在问话的贺州城见陈通记录的动作停止,给了他一个眼神。陈通再次拿起笔,一边看着徐妈一边等待她继续说话。 贺州城:“在家他们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吗?” “没有。”徐妈道,“太太喝酒断片后,做的事情奇奇怪怪的,纪总就让她去看病,太太很抗拒,两人因此辩论过。有一次,太太拿刀刺了纪总的手,好在伤口不大。从那之后,太太可能是想通了,跟着纪总去了几次医院。后来,太太白天经常出门,好像是见什么人,有时候回来很高兴,有时候又很严肃。” “其他的呢?” 徐妈脸都揪在了一起,显得很是为难:“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贺州城仔细观察徐妈的表情,眉梢上挑:“真的就这些了?知情不报,可是罪加一等。” “就这么多了。” 贺州城也没再为难徐妈,因为从她的表情里,他已经读到了全部。 ——她没撒谎! “我知道了。有什么新线索,及时告诉我。”贺州城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徐妈,“今天你说的这些,我们警方会保密。” 徐妈像是听到什么喜事一般,笑得合不拢嘴:“谢谢警官。” 徐妈关上门后,陈通道:“看来周慧箐很有嫌疑,下一步我们是找她审讯吗?” “你联系周慧箐问话。” 贺州城交代完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陈通不解:“师父,你去哪?” 贺州城没回答,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 第10章 窥探 下午三点,艳阳高照。 三月底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如王媛此刻的心情。 王媛牵着两个孩子进了商场,而张永则在牵着最小的女儿,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面。此时的张永戴着大墨镜和口罩,纵使如此也遮不住他那满脸的横肉,以及脸部周围的淤青和红肿。 前天晚上张永回来时,脸上和身上都有伤,王媛几番询问,他就是不肯回话,让他去医院,他也不吭声。一想到陈欣怡的嘱咐,王媛不再追问,而是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伤口,温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还做了一桌子好菜。 末了,她还不忘提起最近的遭遇,话里话外说自己参加同学会,大家都穿得好、戴得贵,就她最寒酸,被人质疑家里穷、老公怂,几十年不变样。之后,又满怀羡慕的表示,同学们的贵重物品都是在某某商场买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消费。 张永扒了一口饭说:“我们明天去。” 王媛没想到他居然爽快,不敢置信道:“那里的东西可贵了,我们……” “我们花得起。”张永看着王媛,又看了看孩子,脸上火辣辣的痛,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自我羞愧的,“最近搞了点私活,赚了点小钱。” 听罢,王媛兴高采烈地将张永夸上了天,又让孩子围着他转,母女四人把他捧得高高的。这时候,坐在云端的张永,感觉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一个被人需要的满足感。 在刘亦真那儿受到的委屈和憋屈,在家里全部得到了释放和安抚,此时此刻的张永将这份情绪延续到了商场里。 也不知道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发泄,张永一口气买了接近百万的奢侈品。看着张永花钱不眨眼的模样,王媛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凉的。 陈欣怡说过,这些都是小三的日常。 虽然不知道陈欣怡在背后做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事儿,但张永变了,开始为她们母女花钱了,也对家庭进行亲投了。下一步,她要配合陈欣怡,夺回属于自己的财产。 一家五口坐在沙发上,服务员正在后台热情的打包,店长在前台端茶倒水,恨不能把他们一家人供起来上香。 商场的供暖好,张永惹得脸上冒汗,王媛拿着纸巾给他擦汗,孩子们也围着他,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一幕,恰被刘亦真瞧见了。 今日,刘亦真应王栩的约,两人逛商场,却没想到撞见了张永的“合家欢”。 在这个男人嘴里,他的老婆是个母老虎,平日里不是骂人就是喷水,温柔是绝缘体,贤妻良母是故事书里的名词。从她看到的景象来说,显然张永是撒谎了。 他的原配妻子,明明很温柔,不像是撒泼打诨的人,她的皮肤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差,状态也不像个挥霍无度的女人。相反,她的脸上黄斑浮现、黑眼圈浓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分明是长期做家务做出来的。 再看看他身边的几个孩子,穿得并不好,反而有些寒掺。 刘亦真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她看得出来,原配和孩子这些年都遭受了什么。 一个男人对同甘共苦的妻女尚且如此,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 他爱的,不过是她年轻的容颜和身体。 思及至此,刘亦真捏紧了手指。 王栩感受到了手掌的力度,他笑着看向刘亦真:“怎么了?” 刘亦真松开手,双手挽着王栩的胳膊:“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好啊——”王栩笑着回应,走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柜台,引起了巨大的声响。 王媛和张永的目光朝着声源处看来,见到两人,王媛的脸色复杂极了,有惊讶也有不解。 此时,张永和刘亦真四目相对。 王栩向柜台的服务员说了声抱歉后,亲昵地搂着刘亦真的腰,两人像个热恋中的情侣离开了商场。 王媛下意识地看向了张永。 张永的脸色黑如锅底。 这一幕幕,全被陈欣怡用镜头记录下来。 陈欣怡翻看照片,翻到背景较暗的照片时,在屏幕上看到一张人脸。她没有停下手上翻看的动作,只是放缓了速度。 “警官,很闲啊。” 贺州城的视线在相机的屏幕上逗留了几秒后,收回了目光。 “不闲,我是来找你的。” 陈欣怡边收相机边瞥贺州城:“不跟踪了?这么简单直接,我有点不习惯。” “你这么聪明,我跟来跟去,都在做无用功,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贺州城扫了一眼商场,意有所指,“你们这行,讲究的是伺机而动一击必中。你也太不小心了,打草惊蛇成这样,后面还怎么赚钱?” “这年头,警察不好当。既要操心案子,还要操心别人的业务。”陈欣怡将收好的相机背在身上,“有什么要问的快点,我还有事。” 贺州城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周慧箐在业务往来期间,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比如?” 贺州城戳了戳脑袋:“精神方面。” “我们接触都在白天,她和正常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贺州城的眉头蹙了一瞬又展开:“没区别?没异样?” 陈欣怡做思考状:“真要说区别,那就是她有强迫症,在我看来,那是个人习惯,与精神无关。” “什么强迫症?” 陈欣怡语气一沉:“重复。” “能具体说说吗?” “纪中和身边的花花草草不少,每当周慧箐看到我拍摄的照片后,她会在我的店内打印照片。”陈欣怡感慨道,“不停的打印照片,打了整整两个小时。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她会打一个下午。” “彩打啊?” “彩打。” “那挺贵,你这不得大出血呀。” “格局小了。这种有钱人,会占我的便宜?她付钱了。” 贺州城:“……” 陈欣怡:“双倍。” 贺州城无言以对,只能丢了句:“挺好。” “可不是挺好,我最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客户了。你们警察接触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以后遇到类似的大款,记得给我推荐,有利润,我们可以对半分。” 贺州城无视她调侃的话,而是想了想,又追问:“你刚刚强调,你和周慧箐见面都是‘白天’,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字眼?正常人不会这么说话。难不成,你影射她晚上不正常?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警官,我的智商很稳定。你来找我,问周慧箐有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代表着你查到了她有精神病,所以才来找我确认。我们业务往来有三个月,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因此,我合理的推断,她可能是在晚上发病。”陈欣怡道,“我可以确定,我们接触以来,她没有任何精神问题。当然,这是我的个人判断。在我看不到的时间点,那就不好说了。” 贺州城看着人来人往的商场,道:“我有个猜测,你想听吗?” “洗耳恭听。” “有一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赚钱。当然,她也很聪明,知道怎么钻法律空子,在犯法的边缘走动。有一天,她的客户和丈夫发生了争吵,盛怒之下,客户失手杀死了丈夫。看着满地的狼藉,客户不知所措。她得知后,与客户谈好了善后价格,帮她处理好了现场。事后,她和客户串供,教她怎么应对警方的调查和询问。” “警官这么会讲故事,不当编剧是影视界的损失。不过……这个贪财的人,警官想抓到很简单吧。”陈欣怡笑了笑,“查她最近的账户,有没有多出一笔奇怪的款,就能确认了。” “她这么聪明,会犯这么蠢的错误吗?” “警官是高看她了吧?既然她是不犯蠢的聪明人,那为什么又要替人善后呢?为了赚钱?”陈欣怡掂量着背在身上的相机,“聪明人会衡量利弊。这世界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她赚进来的钱一分不少的吐出去不说,还得坐牢,到时候损失的,比她赚得还多。我实在想不通,这个人聪明在哪?” “那你说,这个人如果不是从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老实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挺老实巴交的,只是警官出于职业敏感,想太多了呢。” “陈欣怡。” “在呢,警官。” 贺州城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你应该知道,知情不报是犯法的吧?” 陈欣怡神情波澜不兴,语气不咸不淡:“如果当事人与案情毫无利害关系,知情不报不算犯罪。主观上,恶意谎报、瞒报才会构成犯罪。” “不错,法律研究的很透彻。” 陈欣怡不以为意:“干我们这行,没点法律知识傍身,那可不行。” “还有个问题……”贺州城沉吟,酝酿了半天,才问道:“纪中和生活规律,每天都是三点一线,我们警方都没查到他出轨的证据,你是怎么拍到那些照片的?” “警官,查案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你们有那么多细节要兼顾,哪能面面俱到。我不一样,查情感纠纷关乎到我的饭碗。抓这种花边消息,我是研究生级别,或者说……博士后?” 贺州城没再继续问下去了,他很清楚,他能问到的,只能是这些。她和徐妈不一样,没那么好唬。只要她不肯说,他的手段再多,在她身上也很难奏效。 想撬开她的口,必须是足够的证据。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通的电话打了过来。 “师父,有纪中和的消息了。”没等贺州城问话,他继续道,“是绑匪发来的。” ------------ 第11章 无形的手 陈通和贺州城分开后,第一时间传讯了周慧箐。 结合这几天和师父一起查到的消息,陈通合理的怀疑,纪中和的失踪和周慧箐有关。因此在审讯的时候,将她作为重点嫌疑人对待。只是,审问的过程中,周慧箐并不配合,态度也相当的傲慢。 她承认了自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也承认了自己拿刀伤过纪中和,但她拒不承认自己和纪中和的失踪有关。最后,因为没确切的证据,也只能放了她。 周慧箐回去后,家里闹翻了天。 纪中和的父母得知消息后,两人火速来到了他们住的地方,找周慧箐要说法。周慧箐不在,就和徐妈闹,家里被他们砸得乱糟糟的。 徐妈看着着急,周慧箐是个爱干净的主人,回来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到时候她不好交代。纵使如此,徐妈也不敢和他们多说什么,毕竟他们是纪总的父母,自己只是个保姆,人言轻微。 任由着他们折腾了半天后,周慧箐回来。徐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迎了上去。 徐妈从周慧箐手里接过大衣,她往衣架的方向走,眼睛来回的在周慧箐和纪中和父母身上移动。 周慧箐抬了抬眼皮,看着老两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方才的嚣张劲没了。 周慧箐一手撑着墙壁,一手脱下高跟鞋,她慢悠悠地换上拖鞋,边往二楼走边交代:“徐妈,把家里收拾干净。” 徐妈哎了一声,又看了看纪中和的父母。 ——他们又被无视了。 纪母和纪父见状,你推我、我推你,两人推拉了半天,眼看着周慧箐要上楼不见影子了,还是纪母鼓起了勇气,扯着嗓子,仿佛是给自己壮胆一般:“我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通知我们?” 纪母先开了口,纪父也跟着附和道:“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你什么意思?” 周慧箐没有停下上楼的动作,敷衍似的回道:“考虑到你们年龄大了,接受不了噩耗,所以先瞒着。” “你会考虑我们?你们谈恋爱到结婚,连我们老家都没去过一次。我们来城里看儿子,你嫌我们是农村人,不让我们住家里,赶我们去酒店。”话匣子一打开,纪母也无所顾忌了:“你看不起我们没关系,我们退出你们小夫妻的生活。但我们也不是傻子,任由你这么糊弄。” “你在外面那是贤惠的不行,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清二楚。”纪父愤怒道,“你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我儿子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是不是你害了他?” “如果不是你害了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纪母咄咄逼问,“我看你就是心虚。” 周慧箐的脚步顿了顿。 半天,她转过身,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纪父和继母,像是看什么蝼蚁一样。 “徐妈,请他们出去。” 徐妈也不想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奈何周慧箐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短暂的迟疑后,她怯生生地开门,小心翼翼地打手势,请他们离开。 纪母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果然有问题!” 纪父帮腔道:“扪心自问,我儿子对你百般包容和忍让,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呢……你对他这个一家之主,有过半点尊重吗?这些就不说了,夫妻间有什么矛盾,大不了就离婚。你却害他,你这个毒妇!” 周慧箐提高了音量:“徐妈——” 徐妈脸色大变,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连推带拉的将两人轰出去了。 关上门后,两人站在外面骂骂咧咧,一连骂了好几个小时也不嫌累。 周慧箐没继续上楼,而是转身下楼,她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擦拭着地板。 徐妈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舒服。 平时她要是卫生没做好,周慧箐只是简单的点出来,也不说重话,就是让她拿着抹布反复擦拭,擦到周慧箐满意为止。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像是一座山压在她身上。 这会儿,身为雇主的周慧箐亲自搞卫生,跟拿着东西打她脸没区别了。 “太太,我来。” 徐妈弯下腰想从周慧箐手里拿过抹布,周慧箐恍若未闻,仔仔细细地擦着地板,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太太……” 周慧箐依旧装作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动作。 擦着到桌角处,一个神似快递的包装物掉下来。 周慧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徐妈定睛看了许久,又环顾四周:“看着像是快递。” “谁送过来的?” “不知道啊。” 周慧箐撕开包装,一张彩打照片掉落,里面还有一个U盘。 看到那张照片后,周慧箐的脸色铁青。 “徐妈,报警。” * 贺州城回警局,陈通就跑上来:“师父,你总算回来了。” “什么情况?” 陈通小跑着跟上贺州城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办公室走。 “我今天例行公事对周慧箐询问,也没问出什么,只能放她走。没想到她回去后不到三个小时就报警了。” 到了办公室,陈通将一张照片递给了贺州城,并打开了电脑。 贺州城看了一眼照片,上面是纪中和被绑架的照片,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背景。 陈通点开视频,将电脑屏幕一扯,推到了贺州城面前。 屏幕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纪中和动弹不得,他的眼睛上被罩着黑色布条,嘴巴也被透明的胶布封着。 纪中和所处的地方黑暗一片,除了他本人,很难看到其他东西。 视频一共2分钟,结尾有一道疙疙瘩瘩的男声:“纪中和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准备价值一千万的金饰,于4月10日下午四点半放在城南小学门口前的垃圾桶内,逾期不付,后果自负。” 距离4月10日还有8天,如果绑匪的目标是钱,会不会太不着急了? 贺州城问道:“这视频给鉴证科了吗?” “还没有呢。” “找鉴证科看一下,能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还有,让声纹科也解析下,绑匪的声音是不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 贺州城吩咐完,又问道:“周慧箐在哪,我要找她问话。” “我问过了,除了基础问题,她不怎么配合,怎么问也没用。”陈通眉头紧皱,“不如问问纪中和父母。” “父母?” “在局里呢。” 纪父和纪母被周慧箐赶出家门后,一直守在门口骂骂咧咧,直到警察来了,还以为是周慧箐报警赶他们走。结果,他们得知了儿子被绑架的消息,两人便跟着陈通一起来到警局。 一见贺州城,纪母腾地站起来:“警官,绑架我儿子的,肯定是周慧箐!” 纪父义愤填膺道:“她在自导自演!” “有话好好说。”贺州城朝着陈通看了一眼,“给他们倒杯水。” 陈通立刻去隔壁房间给他们倒水。 贺州城问道:“你们怎么这么肯定,绑匪是周慧箐?” 纪母磨磋着手指,想了半天,狠狠咬牙道:“我儿子人缘好,没仇家。” 纪父愤恨不已道:“就算有仇家,也是她惹来的。” 纪父和纪母强烈的情绪,引起了贺州城的好奇心。 这段时间,他通过刨根问底的模式,得到了周慧箐有“强迫症”、另类“控制欲”的事实。不过在明面上,她的口碑还算不错。 那么,为什么老两口对儿媳妇的评价这么差呢?! 案发初,他也调查过纪中和的家庭情况,知道他来自农村,是家中独子,父母住在农村,与他们夫妻相隔甚远,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能提供的线索约等于无,加上周慧箐说他们年事已高,不希望警方打扰,以防冲击二老的身体。 这个解释和要求也合情合理,警方也就采纳了。 “根据我们调查,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妇感情不错,两人没有什么大矛盾。周慧箐的人际关系也简单,不像是人缘不好的样子。” “你调查的都是些什么人?公司员工?家里保姆?亲朋好友?”纪母冷嗤道,“对员工和保姆来说,她是衣食父母,换谁也不敢说重话。至于其他人……嘁……都是一类人。” 纪父道:“我这儿媳妇,看人都是用鼻孔。她看上了我儿子,却看不上我们这些穷父母和穷亲戚。在老家,我儿子臭名昭著,没哪个亲戚说他们好,连带着我们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做人。” 纪母:“他们结婚10年,儿媳妇就没来过我们老家一次。结婚的时候都在女方家办的,我们和亲戚一个都不许去,说是丢了面子。婚后我们看儿子,都得偷偷摸摸的,被她知道了,会不高兴。” 纪父叹了口气道:“我们家就出了一个大学生,我儿子有本事了,家里亲戚都想让他带一带,可他们去了连顿饭都没有,更别说安排工作了。” 刚端来水的陈通将水杯递给他们,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插了个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琐事我就不评价了。不过这个安排工作……可能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吧。一个两个还能照应,这都去了,搁谁也吃不消啊!” 贺州城冷冷地看向了陈通。 他们现在是收集信息的警察,不是嗑着瓜子听八卦、评价八卦的吃瓜群众。他们可以在心里去评判对错,却不能放在嘴边输出。 陈通抓着后脑勺,眼睛乱飘,装作没看见。 纪父一声长叹,长满褶皱的脸上满是忧愁:“都是高攀惹得祸,这婚姻啊……还得讲究门当户对。什么人家就对什么人家,不然都是矛盾。” 一提这,纪母砸吧着嘴,懊恼不已的样子:“以前他谈过一个,也是农村的。我们嫌穷了,家里负担重,让他找个条件好的,少奋斗十年。” 陈通乱飘的目光落在了纪母身上:“阿姨,你是会打算盘的啊,有空也教教我呗。” 贺州城瞪向了陈通。 陈通再次左顾右盼,选择原地装死,假装又一次没看见。 为了装得像一点,他还屁颠屁颠的把贺州城的茶杯,从办公室拿了过来,里面换了新茶倒满了水。 “哦,嫁女儿的希望未来女婿有车有房有好工作,就是理所应当。娶媳妇有点条件,反成十恶不赦了?” “有条件无可厚非。你这‘少奋斗十年’,这是有点条件?算盘珠都蹦到我脸上了。”陈通小声吐槽着。 老两口上了年纪,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贺州城却听得一清二楚。 “唉,都是穷怕了,不想让孩子再过我们这样的生活了。”纪父拍着腿,纵横四错的脸皱成一团,“这媳妇……条件是有了,但我们忽略了高攀是要吞针的。” 纪母佝偻着身体,哀叹道:“这都是报应!我们……错了。” 贺州城听完他们的絮叨,问道:“这些都是家务事,不足以证明你们的儿媳妇就是凶手,又或者你儿子的遭遇跟她有关。” 纪母道:“去年年底,我们想跟儿子一起过年,她不同意,我们一家三口在酒店过的。当晚,我儿子的朋友来串门,都是关于股票和减持相关。” 纪父继续道:“那人在我儿子面前状告我这儿媳妇,说什么炒股,假离婚,减持之类,被我儿子兜住了。反正,这人对儿媳妇的行为诸多不满,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纪母又道:“这种公司上的事儿,我们不懂。可我知道,儿媳妇眼高于顶,暗地里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都是我儿子私下打点好的。除夕夜,我儿子在电话中,跟她吵了一架,我亲耳听到她说‘纪中和,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后来,我儿子就软了。除夕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就发生这种事情。不是她干的,也跟她有关。” 贺州城仔细消化着这一通消息。 大股东减持股票,需要提前发公告。因为证监会对某些公司的股票,采取限售措施,例如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允许股东减持。很多公司的大股东,会采取“假离婚真减持”策略,这就是钻监管的空子。 通俗一点说,和当今的假离婚买房是一个性质。区别在于,减持股票是为了落袋为安,买房是为了实现财富增值。 如果涉及到金钱,那就有动手的动机了,再联系到绑匪送给周慧箐的勒索视频,这个案子仿佛就可以定性了。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又出现的这么巧合,还能提供额外的消息,给这个案子破局。 在这期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贺州城不解地看向了纪父和纪母:“纪中和出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纪父:“邻居说的。” 贺州城转动着水杯盖,问道:“除夕那晚,跟纪中和发生争执的人,你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吗?” 纪父想了许久道:“张……张什么来着?” 纪父看向了纪母,似乎在像她求证。 纪母皱眉思考了半晌,倏然道:“张永,好像叫张永。” 闻言,贺州城握在手里的水杯,直直地落下。 ------------ 第12章 布局 “啪——” 陈欣怡开门后,钥匙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钥匙,很随意地丢在桌子上,随即看了一眼阳台。 阳台被落地的玻璃窗围起来,两侧各开一扇窗户通风。玻璃用的是单向透视玻璃。内看外通透清晰,外看内被阻隔视线。不过这类玻璃也要配合亮度,当内的光线高于外面,就会形成相反的结果。 所以,玻璃的两侧,装上了窗帘。阳台的正中央,放着椭圆形的秋千吊椅。 陈欣怡看了一眼对面。 屋子里的灯刚亮,一道纤细的身影走到了阳台,对方趴在栏杆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脸上全是茫然。 陈欣怡烧了壶水,泡了一杯红茶,再从包里掏出了张永的照片。这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张永西装革履,笑得憨厚老实。 陈欣怡端起红茶,缭绕的水雾扑面而来,她轻轻地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碎茶,红褐色的茶水荡起了一层层涟漪。 茶还没喝上一口,对面的刘亦真进了屋,屋内进来一道圆滚滚的影子。 陈欣怡戴上耳机,拿上了望远镜,端着茶走到阳台前。她坐在秋千吊椅上,惬意地抿了口茶,再慢悠悠地拿起了望远镜。 镜头内,刘亦真和张永站在客厅中央,激烈的争吵。 “贱人,你花着我的钱,却在外面养小白脸!” 刘亦真反唇相讥:“不养小白脸还养你这头肥猪吗?” 张永气急败坏道:“不要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给你的,你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别给脸不要脸。” “我图钱,你图我年轻漂亮,本来就是等价交换。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大家都是贱人,就别分高下了。” “你才是贱人!” “你不是?”刘亦真冷笑,“在我面前把你老婆贬得一文不值,结果呢……你对得起她吗?” “你道德这么高,还当什么小三?” 刘亦真咆哮道:“当初你追我的时候,你说你是单身!” “四十岁的有钱单身汉,你也信?你不信!你装作信了,不过是满足你这可怜的道德感。明明是个贱人,非要立牌坊。大方点承认,你就是为了钱当小三。” 刘亦真红着眼辩驳道:“我没有!” “好。你说我骗了你,那后来呢!你知道我有老婆和孩子,你除了问我什么时候离婚,你还做了什么?你道德感这么强,怎么不离开我?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深陷其中?”张永嗤笑道,“你要是爱上我了,怎么还在外面到处张开腿。” 没等刘亦真说话,张永粗鄙地骂道:“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骚货!一个给钱就能上的公交车!” “闭嘴!” “你就是个biao子!” “我让你闭嘴!” “你就是……” “不会闭上你的臭嘴,我就教你怎么闭嘴——”情绪激愤之下,刘亦真抄起摆放在鞋架上的拖鞋,对着张永的嘴巴扇了过去。 这一扇,刘亦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张永被扇倒在地,耳朵嗡嗡地响着,嘴角流出了温热的红色液体。 “贱人,你又打我!” 刘亦真红着眼,全身直哆嗦:“打的就是你这头薄情寡义的肥猪!” 也不知道是出于气愤,还是争口气的目的,张永爬了起来,和刘亦真扭打起来。毫不意外的,这又是一场以刘亦真为主导的单向殴打运动。 张永边躲边遮脸:“贱人,你敢打我,我要告你,告死你!这些年,我给你的钱,还可以通过法院追回来!” “追啊,你追啊!”刘亦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拿着拖鞋狠狠地抽着张永的脸,“大不了鱼死网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坏事,你跟王洪春里应外合,收割股民的钱,我随便抖一个出去,你就要把牢底坐穿。” “讲故事、画大饼、假离婚真减持,玩得可真好啊!” “你这么有钱,不就是和你的上级领导,玩什么转移支付那一套。我要是说出去,你那领导会把你灭口吧。” “要死一起死,打死你,你的财产就都是你老婆和孩子的了!” “我是三没错,但我也比你有良心!” “你个贱男人,死肥猪!” “……” 陈欣怡放下了望远镜,拔下了耳机。 对面的闹剧,彻底被隔绝在外。 她喝了一口茶,起身往客厅的方向走。 “王栩,去查一下王洪春这两年来的资金往来。”陈欣怡拨通了王栩的电话,简单的交代,“他的身份证号跟其他消息,我一会儿发给你。” 挂了电话,陈欣怡端起桌子上的热水壶,高高地拎了起来,对着张永的照片倒了下去。 一条细细的热水流,冲刷在张永的脸上,照片被冲得肿胀、变形。张永肥厚的脸,在水温和水流下,更显肥腻。 * 次日,王媛就给陈欣怡打电话,语气全是不可置信。 电话里,她说张永又受伤了,天一亮就开始将一些不动产挂在孩子名下,还给了她不少现金,说是最近做生意赚了钱。 对此,陈欣怡毫不意外。 出轨男转移财产是对原配产生了厌恶和防备,一旦他们在小三那里撞了壁,就会想起原配的好。这些钱,会回到原配手里。 同时,原配所有的利益,要在这时候争取。因为,出轨男的愧疚和自责在这时会达到高峰,等情绪冷却下来,他们还是会做出利己的行为。 因此,在很多离婚官司中,受害者尽量在过错方心怀愧疚时,争取最大财产分配。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反悔的概率就越大。 王媛在陈欣怡出谋划策下,不断的示弱、示好,时不时的打感情牌、贤惠牌,张永为此不断的将资产往她和孩子的名下转移。等王媛掌握了张永大部分财产时,一个引爆网络的“出轨PPT”横空出世。 从前,网上撕逼,不是实名举报就是小作文。发声者都是单向输出情绪,网友需要仔细辨别真实性,以防站错队。而这些单向发声,往往伴随着大规模的翻车和反转。 这项PPT以王媛的视角,指责张永出轨、转移财产。同时附有大量的聊天记录和照片为佐证,并且里面还涉及张永的商业往来。 “出轨PPT”做到了不讲废话、不输出情绪,给吃瓜群众划重点。以证据为起点,以质疑为终点。也因此,它吸引了网友们的眼球。 出轨和转移财产涉及家事,舆论更多的是吃瓜。但商业往来涉及到二级市场收割韭菜,还有人为操控股市等信息,这引起了证监会的注意。 张永在正规的证券公司上班,因舆情重大,也引来了官方调查。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不少有关张永的消息在网络上发酵。这些消息真假掺半,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张永这个人已经社会性死亡! * 如墨的夜色被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穿破。 几乎穿戴到牙齿的张永,在人潮中疾步匆匆,因为身材肥胖又笨拙的缘故,他走得气喘吁吁,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在这期间还不忘观察四周的动作。 他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这几天,他去哪都能看到一个影子。 那人每天穿着不同的衣服,戴着同一款墨镜,身上背着相机,表情严肃的像个阴郁的雕像,令人不寒而栗。 张永找了个座位准备坐下,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一道身影。 还是那个人! 他们对视一眼后,那人又诡异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张永也没心情休息了,他拉了拉帽子,一头扎进了人潮中,试图与人流混合,甩掉对方。 不管怎么说,他还要找人求救呢! 这会儿,不找一个能保他的人,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只是,他一连去了几家,有的能说上一两个小时的话,就被人客气的请出去了。有些门还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有些干脆掩耳盗铃,把灯关了,装作没人在家。 这些人,没有一人愿意伸出援手。 吃了闭门羹的张永骂骂咧咧:“呸——等老子起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骂了还不解气,张永在路边抄起石头,对着闭灯的人家窗户砸了过去。奈何臂力不足,砸碎了楼下人家的窗户。 里面立刻传来了粗旷的咒骂声:“哪个龟孙子敢砸俺家窗户?” 本来就受了一肚子气的张永,也没想过认怂,当下嚷嚷开了:“老子砸的,咋滴啦!有本事出来跟老子打一架。” 这一声挑衅,引来了两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出来,汉子都有一百八的身高。 两人身上一个绣着左青龙,一个右白虎。满身的腱子肉,在夜色下尤为扎眼。 张永突然感觉膝盖有点抖,想跑却迈不开步子。 左青龙大汉上前,手指点着他的肩膀:“找茬啊!” 张永往后退了一步。 右白虎大汉踹了他的膝盖:“单挑啊!” 张永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左青龙大汉踢着他的大肚腩,那满肚子的肥肉,像是江面的波涛顺着一个方向推动。 左青龙摩拳擦掌:“想怎么打,你说了算!” “不打,不打!”张永忍着剧痛跪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 “你手滑,嘴巴也滑了?不懂怎么说人话啊?”右白虎对着他的嘴巴,就是一大耳光。 左青龙也上前,给了一大耳刮子:“我来教教你,怎么跟爸爸好好说话。” 两耳刮子下来,张永头晕目眩,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很快,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招呼他,大概怕打出事,他们也留了手,不过皮肉苦,没少让张永吃。 大汉回屋后,躺在地上的张永折腾了半天,才像个死狗一样爬了起来。 这时,一双尖厉的高跟鞋鞋头出现在他面前。 他顺着鞋往上看,却看到了一个面目表情的女人。 女人摘下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 张永看着她的脸,呆愣了许久。 半晌,他像是想起什么,惊道:“你是……陈欣怡?” ------------ 第13章 没错,是我设计了你 张永曾是小镇之家的领头羊。 他们小镇地处偏远地带,四周环山,交通不便,人均消费水平属于贫困线。在镇上,他的成绩名列前茅,成为众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都是衬托他优秀的存在,他们只能坐在台下,看着他一个人表演。高考时,他也以全镇第一的好成绩,考上了有名的985高校。 一帆风顺的青少年时期,令他持才傲物,心比天高。 到了学校后,他发现身边人都很优秀,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出众。更让他沮丧的是,别人唱歌跳舞演讲主持俱佳,而他除了刷题,啥也不会。他好像回到了小镇,变成了曾仰望自己的同龄人,坐在台下看着别人熠熠生辉。 原来换了地方和舞台后,他和芸芸众生没有任何区别。 毕业后,不少同学选择继续深造,因家庭原因,他没有深造的条件,必须快点进社会赚钱。本以为出了社会,他就能大展拳脚,成为人上人。 但,人上人太多了。 人精更多。 他们所处的世界,是另一个纬度。 像他这样只会刷题的小镇做题家,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螺丝钉,想要走上流水线都很吃力。 可他不甘心! 他想挣大钱! 他勉强考进了M证券公司,当了一个小职员。在这里,他摸滚打拼了很多年,磨平了棱角,受尽了屈辱,才学会了圆滑世故。 功夫不负有心人,融入社会后,他被领导王洪春提拔为研究员。在他们这个行业,成为投顾才能赚小钱,当了基金经理那就是赚大钱。 研究员,是迈向小目标的第一步。 就在他升职不久,陈欣怡来了。 23岁的陈欣怡,以第一的笔试和面试成绩进入公司,因是Q大研究生,刚上任就被认命为研究员,薪资还比他高。 同样是高校生,他与她有着云泥之别。 同样是学习,她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却要伏案许久。 部门小领导王洪春对她寄予厚望,什么好事都带着她。 在M公司,女员工都背着名牌包包,化着精致的妆容,见不同的有钱人,但陈欣怡就是个异类。 她出身农村,穿着朴素、打扮清汤寡水,每天把大把的时间投在数据分析、公司研究上,对于人际关系和人情往来,她似乎一点都不感冒。久而久之,王洪春对她就有了一些看法,曾多次暗示她要注重个人形象,还要“走出去”。 陈欣怡每次都是笑笑,不拒绝也不接受,私下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要不是她对各大公司的研究的很精准,对整个部门的业务,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她早就被王洪春一脚踹走了。 一开始,张永也将陈欣怡当作竞争对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没把陈欣怡放在眼里。 这样的“书呆子”,空有学历没有情商,是很难在职场上混下去的。事实上,他的判断也没错。很快,陈欣怡就被边缘化,成为游离在部门以外的工具人。 可这个世界就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就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他们或许不会搞人情关系,但是硬本事是超越任何人的存在。你可以人为的忽略他们,却唯独不能忽略他们的能力。 当时,陈欣怡是部门的中坚力量,她的数据分析总是快人一步,而且思维能力堪比电脑。因为她的存在,部门的基金经理在买卖股票的时候,总能精准的踩准节奏。那几年,张永所在的部门业绩翻了好几倍,王洪春也跟着沾光,连升三级,这在证券行业来说,就是火箭的速度。 以陈欣怡的能力,上班两年就能升为基金经理,但都被王洪春挡住了晋升之路。 在此期间,陈欣怡也没闲着,还考上了在读博士,一面上班一面深造。 意识到了陈欣怡的重要性,王洪春决定拉拢她。 某一次,王洪春喊上了他和陈欣怡一起见客户,并当着他们的面收授现金。混职场的都知道,领导把你当心腹,不是给你升职加薪,而是让你亲眼看到他违法犯罪。这样,你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王洪春这样做,是给他们机会,一个表忠心、站队,甚至是投诚的机会。 事后,王洪春分了他800块,分了陈欣怡200块。 说老实话,这种分成方式就是赤裸裸的羞辱,跟打发乞丐没区别。因为他们拿得少,承担的风险,却和领导是一样的。 面对这样的好机会,张永肯定是不愿意错过的,哪怕他只是分到了蚊子腿。 可陈欣怡却是个不识相的! 收到了200块的第三天,她买了等价的小零食,并将发票一起送给了王洪春,对外说是领导忙,让她帮忙买东西。 之前,张永一直认为陈欣怡就是一个埋头研究数据的工科女,但这个行为,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领导将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现给“心腹”,等于宣布他们站在同一条战船上,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拿了“分成”的人,想要背叛领导,这笔钱就是“污水”,你擦不掉。上面真要是追查下来,贪污一万和一块钱,本质上都是以公谋私。 不过,陈欣怡很聪明,她把自己收到的钱,等价折换成小零食,还留有发票,在公众场合大大方方的送给领导,也就等于摘清了自己。日后真翻船了,她也能自如的应对审查。 这可气坏了王洪春。 王洪春私下问他,陈欣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自己给的少。 张永不敢说话,他不想揣测陈欣怡的意图,也不想跟她共事。这个女人深藏不露,和她共事,他永远都是个陪衬。 后来,王洪春加大了给陈欣怡的分成比例,但每次都能被她以各种形式退还。每一个退还的方式,都很得体,找不到一丝槽点。 这会儿,王洪春算是明白了,陈欣怡不是嫌少,她压根就不想上这条船。可偏偏,她又亲眼目睹了自己怎么贪污的过程。 那么,她再有能力也不能留了。 王洪春要是当众打压,怕陈欣怡触底反弹,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个。张永又是一个会揣摩领导心意的人,当下就主动当了个狗腿子,在工作上处处给陈欣怡难堪,没事儿就找茬、使绊子。 在陈欣怡当上基金经理前,张永仗着自己资历老,拉帮结派对陈欣怡进行打压。在内,造陈欣怡的黄谣。在外,故意诱导客户,说陈欣怡很放得开。 有一年冬天,张永和几个女同事,把陈欣怡关在公司厕所的隔间一整晚,临走时还故意打开了卫生间外面的水龙头。陈欣怡踩在马桶盖上,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只剩下一口气。 还有一次,他和客户里应外合毁她清白,陈欣怡机智逃脱,却没能逃过他和客户的倒打一耙,以至于陈欣怡名声扫地。 本以为他做的这些,能让陈欣怡知难而退。没想到,她不仅不离职,还厚着脸皮继续上班。 王洪春私下让他“干一票大的”,他们也谋划好了,怎么弄她。 在他们实施计划之前,他们发现,陈欣怡和公司二把手的儿子似乎认识,她时不时的就在大领导儿子的朋友圈点赞。 那时候,微信刚上线不久,属于很私密的社交软件,能互相加好友的都是亲朋,泛泛之交很难进入朋友圈。 为此,他们也隐约明白了,陈欣怡为什么不和他们站在一起。 有二把手当靠山,谁还愿意跟虾兵蟹将混? 一想到自己打压陈欣怡多年,张永冷汗直冒,王洪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在此之后,再也不敢在陈欣怡面前造次。 很快,陈欣怡升职,当了基金经理,事业平步青云。 好运也就持续了一年多,陈欣怡因为投资失败,被监管怀疑在操作“老鼠仓”。本以为大领导会保她,可审查人员一路绿灯,查案过程很通畅。 张永和王洪春秒懂,陈欣怡已经是弃子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面对审查时,没少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最终,陈欣怡被判刑六年。 思绪回归,张永诧然地看着陈欣怡。 她的脸和当年比,多了凌厉和冷酷。 “我记得你说过……”陈欣怡拎着墨镜,做努力回忆的样子,“你不怕报应?” 张永脸色一白。 那年,他用下三滥的手法,将陈欣怡送到了客户的怀里。 挣扎间,陈欣怡质问他:“你这么做,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 他从来就不相信因果循环,只信人定胜天。 想到这,躺在地上的张永看着夜空,笑了起来。 许久,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你跟我这么久,就是想看我笑话?” 陈欣怡不说话。 张永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一丝血。 他艰难地坐起身子道:“报应?我确实得到报应了!”说着,他挑衅地看着陈欣怡,嘴唇一张一合:“它叫富贵病!” 陈欣怡不怒反笑:“你都走投无路了,还能富贵几天呢?要不,我帮你打官司,把你送给小三的东西追回来?” 张永这才反应过来,他瞪着陈欣怡:“是你?” 陈欣怡拍了拍相机:“没错,是我设计了你。” 张永恼怒地仇视着陈欣怡,眼睛仿佛都能滴出血来。他想爬起来和她拼命,挣扎了半天,也只能挪个几步。陈欣怡只需要伸伸手指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留点力气吧。”陈欣怡嗤笑道,“后面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还有很多拳头,要硬抗呢。” “陈欣怡!你别得意,我没输!我还能东山再起,而你——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在角落里搬弄是非。” 陈欣怡戴上了墨镜,转身就要走:“拭目以待。” 大概是被嘲讽到了,张永不甘示弱。 他举起双手,高呼道:“陈欣怡,我承认你有点本事,还有点小聪明。可你那点小聪明得到了什么?六年的牢饭!论看笑话,我可是看得捧腹大笑。感谢当年的你,替我背了不少锅。你大概不知道,审查来的时候,我做的不少坏事,都摁在你头上了。哈哈哈哈……牢饭好吃吗?我还没吃过。” 陈欣怡扬起下巴,看了一眼夜空,表情未变丝毫:“别急,很快你就可以进去尝鲜了。” “我才不会坐牢,永远不会!” 陈欣怡身形顿了顿,没有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张永跪在地上,声音慢慢软了下来:“我还有机会!我还能富贵!” ------------ 第14章 迷雾 “PPT出轨事件”持续发酵。 有流量就有了噱头,各大媒体、自媒体争相采访王媛。王媛谢绝采访,这些记者便蹲守校门口,希望能挖到一手消息。 同时蹲守王媛的,还有张永。 这几天,他的银行卡被冻结,好在行动还能自如。 本来他想要点钱,趁着监管还没收紧的时候,找个机会去国外避避风头。结果他求爷爷拜奶奶,大家就像是避瘟神一样避开他,更别说给予金钱援助了。这会儿小三刘亦真下落不明,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发妻王媛。 放学后,王媛抱着最小的孩子,来校门口接大宝和二宝。 王媛刚露面,记者们举着话筒、端着相机蜂拥而至。 “王小姐,网上的PPT是你发的吗?” “你丈夫跟私募里应外合在股市割韭菜这事,能详细说说吗?” “证券行业普遍薪资接近百万,你丈夫底薪只有两万,却能撬动千万级资金,这是怎么回事?” 王媛被记者们围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夹在中间的幼儿哪见过这场面,她抱着王媛,瑟缩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同一时刻,两个孩子也放学,见到校门口的一幕,两个人都呆愣了。 “张可瑶,听说你爸爸在外面搞小三。” “我妈说,你爸爸是人渣,不但出轨还害别人。” 张可瑶气呼呼地辩驳道:“才没有,我爸爸不是那种人!” “他们都这么说!” “我爸和你爸在一个公司,我爸说你爸可坏了!” “……” 对着同学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孩子很委屈,除了说“我爸不是那种人”,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人群里的张永拉了拉衣领,准备上前展现父爱,这样好找王媛要钱。这个女人心软,只要他给点甜头,她就会跪下来舔。 就在他准备出面时,却看到陈欣怡也混在人群里,直直地看着他。 张永下意识地捏了一把汗。 这个女人,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放料的? 局面容不得张永多想,他硬着头皮挤了出去,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为了防止孩子被波及,他还很贴心的将她们护在怀里。 见爸爸来了,两个孩子紧紧地抱着他。 张永的出现,引来了记者们的注意,他们立刻冲向了张永,对着他又是拍照又是问话。 张永和孩子被堵在里面,连挪身都很难。加上记者们不怀好意的提问,孩子们嘤嘤地哭了起来。 情急之下,王媛吼道:“那不是我发的,跟我没关系。我丈夫不是这样的人,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你发的?” “我和我丈夫很恩爱,前几天还照了全家福。”王媛说着,掏出了手机,将全家福照片翻了出来。 在王媛的“澄清下”,记者们又一次沸腾了。 折腾了将近一两个小时后,张永护着王媛,一家五口恩恩爱爱地离开。 走前,张永看向了角落里的陈欣怡。 他扬起唇角,露出了胜利的笑意,还朝着她比了个中指,再往下一倒。 很快,“反转”新闻在网络上铺天盖地,而王媛成了这场反转之战的“绝对王牌”。 当一个舆论被引爆的时候,反转言论也至关重要。真假消息混合在一起,真相是什么,没几个人在乎,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站的位置。这时候,他们不再放料、扒料,而是陷入无意义的口水战。 情节发展到这里,陈欣怡已经不能再网络“爆料”里,找到她想要的内容了。同时,她也失去了张永的消息。 陈欣怡推断,他可能是在王媛那得到了一笔钱,趁乱藏起来了。有了这个推测后,陈欣怡再次和王媛见面时,带着几分恼怒。 陈欣怡将手机推到王媛面前,上面播放着王媛替张永澄清的视频。 “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王媛不敢看陈欣怡的眼睛,嗫嚅了半天:“我……” 见她犹犹豫豫地模样,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了陈欣怡的头顶。 陈欣怡扯起唇角,讥讽道:“他给你和孩子钱了,就是好丈夫、好爸爸了,对不对?你们夫妻现在风雨同舟,我们替你抱不平的人,成了搅乱你们家庭的妖怪,是不是?” “不……” “不要破坏你的家庭是吗?”陈欣怡靠在椅子上,下巴扬起,脸上满是轻蔑,“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光听遭遇个个都是受害者,一提离开总能找到各种借口。夫妻吵架的时候,对方是畜生,和好的时候,畜生就是劝离的亲朋。” “其实……” “王小姐,你想回归家庭,那是你的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陈欣怡单手夹着一张银行卡,再推到她面前:“关于我们合同里约定的分成金额,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打到这张卡里。” 语毕,陈欣怡泄愤似的抓回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家咖啡店。 走出店,陈欣怡就看到了贺州城和陈通站在对面。 陈通尴尬地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而站在他身侧的贺州城则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 陈欣怡走到他们面前,下巴朝着最近的餐馆点了点:“陪我喝杯酒?” 三人进店,陈通率先看菜单,看完后,他如坐针毡。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 见他状态不对,陈欣怡问道:“椅子有问题?” “那个……我就是个实习生,工资不高,还月光。”陈通摸了摸口袋,又擦了擦手机,“离发工资还有一个星期。” 陈欣怡下意识地看向了贺州城。 陈通小声叭叭:“别看了,师父炒股输得内裤都没了,没看见他这个月一直啃馒头吗?” 贺州城:“……”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这顿我请。”陈欣怡拿着菜单,点了几个家常小菜,顺便点了几罐啤酒。 菜和酒上桌后,陈欣怡拉开易拉罐,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贺州城啃着馒头,就着菜吃得不亦乐乎:“生气了?” 陈欣怡:“……” 贺州城:“情绪管理不到位,这可不像你。” “警官这么了解我啊。”陈欣怡笑了笑,“喜欢我呀?” 贺州城:“……” 刚开了一罐啤酒,还没喝进嘴的陈通被呛住了:“咳咳咳咳……” 喝完一罐酒,陈欣怡又开了一罐:“很遗憾,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陈通擦着嘴,好奇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欣怡似笑非笑:“你这样的,虽蠢但美丽。” 陈通连忙摆手,生怕被她强占了:“我们家比较保守,接受不了姐弟恋。” 贺州城适时的打断他们的插科打诨,进入了正题:“陈小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而来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陈小姐说笑了,我怎么觉得你无所不知?” “警官才是说笑了,我要是无所不知,早就被抓起来搞研究了。” “纪中和有消息了,你知道吗?” 陈欣怡拿着啤酒罐的手一顿:“哦?” “他被绑架了,绑匪要了一千万赎金。奇怪的是,绑匪的目的是为了钱,为什么现在才勒索家属,而且时间定在了4月10号,他不缺钱吗?” “然后呢?警官既然有了线索,不去顺着查,怎么来找我呢?” “这个案子发生后,凶手十分狡猾,行凶和收尾极为缜密。案子发展到现在,我可以肯定,这是一起高智商犯罪。”贺州城道,“一开始,我怀疑你。你很聪明,马上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兰圆科技的董秘杨云出现,给我们透露了纪中和陪着周慧箐去医院的信息。于是,我们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周慧箐身上。” 陈欣怡面不改色地问道:“警官这在暗示……我是凶手?证据呢?” “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兰圆科技的董秘杨云出现,给我们透露了纪中和陪着周慧箐去医院的信息。” “纪中和的父母起初并不知道他出事了,但你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的邻居。”贺州城从手机里翻找照片,“这是监控拍到的。” 陈欣怡看了看,那是她和一个老奶奶站在门口闲聊的状态。 她抬眼,语气慵懒:“聊天犯法啊?” “聊天不犯法,但巧合多次出现,就是必然。”贺州城直直地盯着陈欣怡,笃定道,“还有,根据我们的调查,周慧箐和王媛找你,都不是偶然,而是你精心策划的。” 那天,他从纪中和父母那里,得知张永和他们有交集时,立刻想到了陈欣怡。 因为她最近的业务,就是关于张永和王媛的婚姻关系。 根据他的走访和调查,发现周慧箐和王媛最初都不知道丈夫出轨,而第一个抛出线索,让她们怀疑枕边人的就是陈欣怡。紧接着,她又动用关系,扩大自己情感事务所的影响力,把她们推到自己面前。 在周慧箐那里,陈欣怡玩的是以退为进的戏码,成功让她入局。在金钱实力不那么雄厚的王媛面前,使用的是先体验后付款模式,成功拿下她。 周慧箐和王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可她们的丈夫有! 张永曾和纪中和是同事。 纪中和离职后,两人有业务上的往来,前两年张永手下的客户,投资了纪中和的兰圆科技,成为大股东。去年中报之前,这位客户大举减持股票被证监会发了问询函,之后被限制交易。年初,他通过了假离婚来完成减持。不久后,这位客户离奇的跳楼自杀了。 “那又如何?每一个买这个牌子啤酒的顾客,不都是冲着广告和口口相传来的。”陈欣怡举起手里的啤酒罐,“我主动找客户,也是一种自我销售的手段。” “你确定你主动找客户是为了赚钱?” “不然呢?” 贺州城十指交叉,气势汹汹:“你赚钱的方式就是社会性毁灭一个人?” “你是说张永?”陈欣怡失笑,“是我让他出轨的?是我教他收割韭菜的?还是我怂恿他贪污?毁灭他的,明明是他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州城冷声逼问:“PPT不是你发的?网上的舆论,背后的推手不是你?” 陈欣怡放下啤酒罐:“警官,我只能说清者自清。”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用见,我都想哭了。”陈欣怡看起来没有半点的紧张之态,“我这样的良民被你这样揣测,杜娥见了都要说句,我比她冤。” 恰在此时,陈通的电话响起。 陈通见他们剑弩拔张,赶紧跑到一边接电话。 不到半会,他青着脸回来:“师父,局里来电话了,说联系不上你,所以问我你在哪。” 贺州城看了下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翻照片时,无意间点了飞行模式。 “局里找我做什么?” 陈通眼角的余光疯狂的往陈欣怡身上瞄:“发帖人找到了。” “找到了?”贺州城下意识地看向了陈欣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陈通看了一眼陈欣怡,又看着贺州城,“发帖人……是……刘亦真。” ------------ 第15章 愿你生活有光,未来有希望 回去的路上,贺州城头痛欲裂。 根据陈通的表述,PPT和网上的舆论,都是刘亦真干的,她的动机也很简单,那就是她和张永闹掰了,张永扬言要弄死她。为此,刘亦真决定,在他弄死自己之前,要先下手为强,因为先下手的人就能掌握主动权。 当然,他的策略是对的,先下手的她引爆了网络的舆情,张永被证监会和公司盯上,现在他面临着各种问询和调查,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弄死谁”了。 “师父,我们是不是把注意力过于放在陈欣怡身上了?”陈通忍不住道,“我觉得她要钱的话,使劲忽悠周慧箐就好了,犯不着干犯法的事儿。” 贺州城支着额头,这个案子他总觉得陈欣怡就是背后的棋手。 如果她是棋手,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她不是棋手,这么多的巧合集中在一起,真的只是巧合吗? 又或者……真的是他想多了? 贺州城回警局后,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绑匪上,只是根据鉴证科和声纹科的联合鉴证,并不能推断纪中和所在的方位,以及背景音是否是原音。这也就意味着,除非绑匪自投罗网,否则他们不能通过仅有的信息顺藤摸瓜。 于是,警局决定将重点放在4月10日的交赎日。 这边警方在紧急布网,那边的陈欣怡乘胜追击。 因王媛“澄清”的缘故,网友互喷口水,打着无意义的骂战,舆论慢慢降温。陈欣怡在这基础上添了一把火,舆论又一次被引燃。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张永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炙烤的鱼肉,怎么翻都逃不过被煎的命运。 不过,这段时间,她没追到有关张永的任何踪迹。 不能亲眼看到他抱头鼠窜,陈欣怡还是心有不悦。 恰在此时,王媛带着银行卡找到了陈欣怡。 她将卡递给陈欣怡:“我和张永之前就预约了离婚,因为有离婚冷静期,没有立刻办理离婚。前几天,我们领了离婚证。” 陈欣怡接过卡,显得有些意外。 意外的,不是王媛给钱,毕竟她们签了合同。 而是,王媛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护了张永,却没有选择撤回离婚申请。 王媛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我们的相遇,是巧合吗?” 陈欣怡没有任何迟疑:“不是,我需要客户。恰好你老公出轨了,为了赚钱,我故意找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 王媛的肩膀松了下来,像是一个久悬在头顶的东西,平安着落了。 张永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她没有半点怀疑。 直到两个月前,有人一直在家门口盯着她,她本想追这个人是谁,没想到人没追上,却意外瞧见了张永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相拥的一幕。 自那以后,这个神秘人就消失了。 紧接着,身边的主妇朋友常常和她提起“欣欣爱情感事务所”,说这家工作室,对夫妻的情感关系有一套系统的处理方式。 她心动了,就去问询了价格。 一听价格,根本不是她这个阶层能消费的,本欲放弃,陈欣怡出现了。她告诉自己,可以先体验后付费。紧接着,陈欣怡查到了大量的资料,从中她得知,丈夫张永拥有巨额财产,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她看到资料的那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转动了。 她被拖入了一个局中,成为局中人。 “我知道,你帮我不仅仅是为了钱,你是不是跟我老公有仇?” 陈欣怡:“……” “如果只是给我争取利益最大化,只需要榨干他的钱即可,但……很明显,你想要他得到更多的惩罚。” 陈欣怡冷笑一声:“怎么,你心疼了?” “没有。如果他曾经伤害过你,你报复他,这是他应得的。” 陈欣怡诧然地看着王媛。 此刻的王媛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柔弱,却很有力量。 “上次……我那么做,不是我反悔,也不是后悔。我会坚定不移的执行你的策略。我……只是不想让孩子……对他们爸爸印象不好,所以本能的维护了一下。张永的事情被爆到网上后,班上的同学都嘲笑她们。她们回来问我,是不是爸爸很糟糕,大家都在骂她。孩子还小,她们的世界是白纸一张,染上什么颜色,是她们所见所闻所感……如果父母在她们世界里的底色是黑色,那她们看这个世界是什么颜色?陈小姐,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自私。” 陈欣怡哑然,脸上的动容一闪而过:“上次……是我鲁莽了。对不起,当时我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 王媛笑了笑,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们独立女性,都很讨厌我们这种拖泥带水的女人。其实,我也讨厌自己。我的软弱委屈了自己不说,也拖累的孩子。”王媛认真道,“往后,我要为自己活。” 陈欣怡由衷道:“加油。” 王媛起身,向陈欣怡鞠躬致谢。 见她要走,陈欣怡又开口,话语里满是真诚的歉意:“引爆舆情是意外,这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也从没想过迁怒于你们,但你们还是因我而受到伤害。可事已至此,我确实添了一把火。对此,我向你们母女道歉。”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作恶多端,才有这样的下场,与你无关。”王媛转身,她软弱不代表不讲道理,“陈小姐,我也不是分不清好坏的人。我知道,你对我们母女没恶意。” 要是没有她,她们母女钱没拿到,还要面临一堆烂摊子。 好处都给了外人,臭不可闻的狗屎,却留在了家里。 “陈小姐,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张永老家有个山林,信息闭塞,至今还没通路也没开发。他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去那里。” 王媛向陈欣怡诉说着,前几天她帮张永“澄清”后发生的事儿。 那天,张永陪着她们回家后,立刻找王媛要现金,说是要出去躲一阵子。 王媛嘴上答应他说马上就去取钱,但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忧心忡忡地指出,张永身上惹了事儿,他们还是夫妻关系,就怕监管查下来,她和孩子的钱也会被追回。王媛提议,他们假离婚,把离婚证办了,两人离婚不离家。 张永权衡利弊后,觉得王媛的提议不错,就和她领了离婚证。 拿到离婚证后,王媛立刻给三个孩子安排转学事宜,要和张永划清界限。起初,张永还被蒙在鼓里,一直找她要钱。要了两天无果后醒过来,和她闹了几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永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什么都瞒着我,我也不能提供什么重要的信息给你,只能告诉你这些。但……希望你想要的,都能心愿所成。” 愿你生活有光,未来有希望。 * 因舆情发酵,证监会和公司迅速调查,张永很快就被定罪。消失的张永被警方全国通缉。 在这个信息发达、整个城市都是天眼的时代,他再怎么躲躲藏藏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不过,陈欣怡不允许这只蚂蚱蹦太久。 她根据王媛提供的定位,和王栩一起去了一趟张永老家。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探查后,陈欣怡确认张永在小镇不远处的山林。由于山林地势复杂,陈欣怡也不敢带着王栩贸然前往。当下她就决定和王栩连夜回去。 回去前,陈欣怡给贺州城打了个电话:“警官。” 接通电话后,贺州城诧异:“陈欣怡?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他们虽多次见面,但没有互留电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送你一个立功的机会。”陈欣怡打着哈欠,“你们警方在抓张永是吧?” “是。” “我知道他在哪。” “信息可靠吗?” “去了就知道了。”陈欣怡笃定道,“加个好友,我把定位发给你。那是深山老林,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挂了电话后,陈欣怡和贺州城互加好友。 陈欣怡把地址和查到的资料陆续发给贺州城。 她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 等待猎物做困兽之争。 ------------ 第16章 过去和现在 夜晚,郊区租房。 陈欣怡打开房子,开了灯,整面墙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大部分主角都是周慧箐,在小小的角落里,有一张张永的照片。 陈欣怡走上前,将张永的照片撕下,想了半天,又贴了回去。 半晌,陈欣怡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入神地看着照片,看着看着,目光越来越模糊。 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回到了11年前。 穿着囚服的她,在狱警的带领下,进入女子监狱。 狱警将她安排在八人间,刚进去的时候,其他七个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狱警走后,她还没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和衣物,就被这几个人推到卫生间。 两个人负责钳制她的手脚,另外一个人把她的头往浴盆里摁,每次等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对方会将她拉出来。 冰冷的水,在她的鼻子和嘴巴里来回灌,从嘴巴里进去的水,撑得她胃部剧痛,从鼻子里的钻进去的水,犹如一道闪电,冲的脑壳撕裂般的疼、眼睛发胀,仿佛下一秒眼球就能爆开。 反反复复几次后,陈欣怡感觉整个人都是软的,身体好似都不属于自己了。她就是一块放在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别人拿捏和宰割。 这样的折磨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狱警来看她才结束。 狱警问她为什么浑身是水,没等她回话,七个人就替她回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吃饭的时候,这些人不是把她的饭砸在地上,就是把她的饭扣在脸上。 睡觉的时候,这些人把她揪起来堵在厕所里殴打。冬天来了,她们往床铺上泼冷水,她没办法睡在上面,只能蜷缩在没湿透的地方眯一会儿,她不敢熟睡,怕被冻死。每到半个小时,她就会忍着困意,在监舍来回走。走的时候,她很小心,生怕闹出了声响。有一次,她不小心撞翻了热水杯,被吵醒了她们足足打了她一整夜。 劳动改造的时候,这些人会破坏她的“业绩”。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加班,来完成个人任务。 入狱的前两年,除了脸,她身上每天都挂彩,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起初她会觉得很疼,疼到整晚都睡不着觉。疼久了,也就习惯了。 习惯就着伤口躺在床上,习惯冬天睡在冰冷的床铺上,也习惯了不把自己当人看。 这六年来,她记不清自己遭受过多少次殴打,受过多少欺凌。出狱后,每次午夜梦回时,她还能切身的感受到,那窒息的寒意和恶意。 她曾问过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从未伤害过她们! 她们说,她们是替人办事。 替人办事?替谁办事? 那些将她送进牢里的人吗? 持续做了几个小时的噩梦后,陈欣怡在一声声急促的电话铃声中睁开眼睛。她摸了一下发冷的手臂,在冰冷的地面上撑起了身体。 四月里,凌晨五点的天还未有亮光。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里,来电人是贺州城。 “抓到人了?” 贺州城语气不善:“我们和当地人,组成了百人队伍,搜了一天一夜。山里根本没人,也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陈欣怡的手一顿,呼吸开始不再均匀。 这不可能! 她明明和王栩探查过,仔细确认后没有片刻停留,就回来了。按理说,他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就算得到消息,也没那么快离开。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欣怡的手机,收到了好几条短信和彩信。 “陈欣怡,你什么意思?虚假报案、浪费警力的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电话那边的贺州城絮絮叨叨的指责,而陈欣怡已经无心听取,她翻看短信和彩信,脸色又冷又黑,恰如此刻的天色和地板的温度。 短信是张永发来的,对方威胁她不许报警,否则就撕票。而彩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刘亦真和王栩各自被绑在椅子上,眼睛和嘴巴都被死死地密封着。 陈欣怡认识这里的环境,那是她租住的地方,用来监视刘亦真和王栩的。 来不及细想,陈欣怡挂断了贺州城的电话,切换到微信的界面上,她点开和贺州城的聊天框,开启了了位置共享信息后,便将手机调整成静音模式。 另一边,被挂断了电话的贺州城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在回去的路上,肚子里正窝着一股子气。来这里之前,上级领导要求绝对准确的信息和消息来源,在派遣上犹犹豫豫,各种程序问题怎么也谈不下来。贺州城怕人跑了,私自带队前往张永的老家抓人,到了当地还动员了警民合作。 结果呢…… 这会儿回去,他还不知道怎么交代,而陈欣怡又消极应对。 贺州城拨了一次又一次的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贺州城只觉自己的理智已经到达了顶峰,他恨不得立刻见到陈欣怡,将她抓进牢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他再次翻看手机,点开了微信界面,也看到了陈欣怡发来的实时定位共享。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陈欣怡不断移动的位置,贺州城把手机放在中控台的支架上,并对主驾驶室的陈通吩咐道:“跟着导航走。” * 钥匙轻轻一转,门锁“咔哒”一声旋开。 陈欣怡推开门,阳台上的落地窗被窗帘遮住,外面的灯光照不进来,客厅黑黢黢的,陈欣怡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待她看清时,就见刘亦真和王栩被绑在椅子上。 王栩晕死过去,半天没反应。而刘亦真还在努力挣扎,发出呜咽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都被密封的胶带阻隔。 倏然,一个闷棍从侧面袭来,猝不及防的陈欣怡来不及躲闪,被敲了一棍子,陈欣怡瘫倒在地,半天都没起身。 很快,满脸横肉的脸,倒悬着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张永似乎将满腔的怒火,都集中在了拳头和脚上,他对着倒在地上的陈欣怡拳打脚踢,确定她没有力气后才罢手。 “这房子租的好,完美的视角……”张永揪着陈欣怡的头发,把她往阳台的方向拖。 张永拉开窗帘,外面的灯火流泻而入,将室内的情况照得一清二楚。 “在这里犯罪,我就是把你活剐了,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张永抬头看着室内闪烁的红光,“忘了,这里面有监控,会记下我的犯罪记录。” 张永狞笑着,他拿起晾衣架,将整个房间的监控全部捣碎。 陈欣怡环顾四周,仔细查看着周围:“你是怎么做到隐匿深山里的生活痕迹?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知道啊?”张永将晾衣杆扔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去地府找阎王问。” 张永三两步上前,对着陈欣怡刺了下去。 陈欣怡抬起手,毫不畏惧地抓住了利刃,鲜血顺着陈欣怡的手掌流到了手腕。 张永将手里的利刃使劲旋转和拖拽,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陈欣怡幽幽地看着他,眼神没有半分的苦痛之色,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冷然。此刻,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知死活。”气急败坏之下,张永猛地踢了陈欣怡一脚。 陈欣怡松开手,张永再次掌握了利刃的主动权。 “张永,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陈欣怡平静地问,“你确定不给自己一条活路?” “死到临头,你还关心我?不如想想你吧。”张永志得意满,他用刀指着陈欣怡和刘亦真,“杀了你和这个贱人——拿了钱,我就可以远走高飞。” 陈欣怡不屑一顾:“就凭你?” “到现在,你还敢嚣张?”张永拿着刀比划着,“你都这样了,还怎么跟我斗?” 陈欣怡坐直身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张永啊——比业绩,我压根就没把当对手看过。比脑子,你这辈子都比不过我,下辈子也是。” 陈欣怡的话,彻底的激怒了张永,他抡起刀子,又一次袭了上去:“找死!” ------------ 第17章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然而,他的胳膊在半中央,被陈欣怡的手牢牢的抓住。 紧接着,张永眼睁睁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欣怡掐着他的手,缓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的她,哪有半点无力的样子。 “这六年的牢,我可不是白坐的。”陈欣怡捏着张永的手腕,只是稍稍一个用力,张永的手一松,利刃掉落。 他痛得龇牙咧嘴。 六年牢狱,她在旧人欺负新人的牢笼里活下来,什么小白羊都被练成了饿狼。 “拜你们所赐,你们找人在牢里折磨我,还想弄死我,可我活下来了。”陈欣怡一个使劲,张永肥胖的手腕生生的被扳断。 张永痛得捂着手腕,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啊——” 陈欣怡抬起脚,高跟鞋踏在利刃上,她一个漂亮的甩腿,利刃和高跟鞋被踢掉。她缓慢地脱下外套、卷起衣袖,摆出了轻便的打架姿态。 张永见状,连连后退。 “六年里,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活下来,活下来——” 陈欣怡直愣愣地看着张永,双眼像是食肉的狼,双眼猩红,语气嗜血。 “不活下来,我还怎么撕了你们——” 六年的牢狱之灾,四年的非人折磨。 后来,她在绝境中,学会了生存。 饿了捡地上的饭吃,困了就把湿透的被褥推到一边,自己在冰凉的铁架上睡,累了就在生产线上小憩。 日复一日的折磨,没有打垮她,反而把她淬炼成无坚不摧的机器。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身为人类惧怕的一切。 直到后来,她彻底掌控了主动权! 当一个人无所畏惧时,反击就开始了! 她不要命的反抗,不要命的和她们撕扯。她还是会受伤,可她们欺负她的次数也少了很多,甚至动手时,也有了收敛。 她把自己变成了好斗的狼,龇牙咧嘴地对着每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再后来。 她可以一个人在监舍里与七个人互殴不落下风,也可以在冬日里和衣而睡不被冻死。 出狱后,她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好转。 但有个习惯她从未改变,那就是什么时候,她都喜欢在地上睡觉。 每次,她去郊区的那间房子,她都会躺在地上,和衣而睡。 她要让自己记得,也让自己保持清醒。 清醒的知道——这些年来,她遭受过什么! “张永啊,你知道我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反击,还被你打吗?”陈欣怡一拳打在张永的脸上,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时,抬起了膝盖狠狠地撞击在他的小腹。 这一撞击,张永胃里还没被消化的食物,全部喷射而出。 “因为我怕你布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如整个房间都是气体,我要是惹了你,你只要点个打火机,咱们就一起死。结果,你就是一人一刀,我真是高看你了。” 陈欣怡顺势揪着他的头发,不让他倒地。 “本来我还生气,生气你逃脱了我的布局。没想到,你给了我惊喜,自投罗网。” 陈欣怡将他拖到阳台处,把他的脸摁在了玻璃窗上。 “在这里犯罪,我就是把你这身肥肉炖吃了,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陈欣怡看着满地的碎屑,“哦,对了,多亏你毁掉了监控,它只记录了你怎么攻击我,却没办法记录,我怎么对你单向施暴。” 陈欣怡弯下腰,侧看着张永,她的脸像是一个侧面悬吊的恶魔,看得人毛骨悚然。 “警方问起来,那就是互殴或者正当防卫。”陈欣怡满是鲜血的手掌再一次揪住了他的头发,“毕竟,我也受伤了。” “陈欣怡,你就是个疯子!” “还不都是你们逼出来的。”陈欣怡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脸,她的,还有他的,“这都是你们种下的福报呀!叫什么来着……富贵病!” “我没错,我没错!”张永辩驳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才是生存之道。” “是吗?”陈欣怡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再一个甩手,将他推倒在地,“你说的没错,我强你弱,所以你活该被我欺凌!”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和陈欣怡实力上的差距,张永也放弃了挣扎,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笑得一脸坦荡。 “你说这话,说明你很在意,当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我以为你多清高呢,不过如此。” 张永说着,又讥笑道:“我忘了,你是假清高,你看起来不跟我们同流合污,实际上更肮脏。最后还不是因为玩老鼠仓,把自己玩进了牢里。哈哈哈……你抱着的那条腿,怎么都不帮帮你。” “我不后悔当年背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陈欣怡冷眼乜斜着张永,她缓慢地走到利刃前,捡起它,割开了捆绑在刘亦真和王栩身上的绳子,还给他们揭开了密封在眼睛和嘴巴上的胶布。 王栩还在昏迷,刘亦真约莫是被吓傻了,还坐在椅子上,身体抖个不停。 陈欣怡举起利刃,冰冷的尖刃泛着刺目的光。 “你真可怜呀!”陈欣怡蹲下身子,低头看着一动不动,放弃反抗和挣扎的张永,“明明就是嫉妒我,却又比不上我,只能拿这些理由来欺骗自己。什么弱肉强食,什么达尔文进化论,都是为了掩盖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23岁的陈欣怡没有什么宏图,也没什么野心,更不想证明自己。 她只想努力工作,努力赚钱,越多越好。 她没想过和别人争抢,也没想着怎么巴结领导,她只想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拿自己该得的薪资。 只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以个人的意志发展。 她的领导想把她拉上船,她的同事也在暗暗跟她较劲。 对于领导的橄榄枝,陈欣怡很清醒。 她明白,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今日贪图蝇头小利,明日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她恰好到处的拒绝了领导的“好意”。 至于同事张永。 他们都来自偏远地区,都是当地人口口相传的天才。 同为底层,他们本应惺惺相惜,但事与愿违。在公司,张永鲜少与她说话,就算她主动攀谈,也无济于事。 之后,她感受到了来自张永的攀比,可她从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她才真正的正视这个男人。正视他,不是他多么的与众不同,而是他,拉帮结派对她进行职场霸凌。 金融行业来钱快,发展空间大,她舍不得离开,只能忍着屈辱,被他们来回羞辱。 似乎是被踩到了软肋,张永用尽力气翻了个身子,他单手撑在地上,死死地瞪着陈欣怡:“我没有跟你比,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跟我比!”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陈欣怡走到他面前,抬起脚,踩在他的后脊上,“如果你不清楚的话,那就聊聊你清楚的人和事。陈旭东,他是怎么死的?” “陈旭东是谁?” 陈欣怡使劲一踩,张永趴在地上,脸贴地面。 她厉声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看来还不够。” 陈欣怡简单擦拭了一下手掌上的血,又一次揪住了他的头发,逼迫他的头上抬。继而,她拿出了手机,翻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青年二十出头,皮肤黝黑却带着青春的朝气,一眼看上去,还有种野性的帅气。 “给我好好想想,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张永看了又看:“不认识!” 陈欣怡将他拽起来,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 第18章 善恶终有报 凌晨的风呼呼而来,三十多层的高空,光是看看,就已经膝盖发软了,何况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但—— “不认识!” 长久的静默之后,陈欣怡的手一松,张永跌坐回屋。 陈欣怡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疲惫。 张永靠在单向玻璃窗上,定定地看着她。 共事五年,陈欣怡是他生命中抹不去的高峰,他曾无数次想将她比下去,却总是徒劳。等他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后,只有毁灭才能平衡他的妒火。 可无论他怎么欺负她,她眼里的倔强和不服输,从未改变,这才是他最恼火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的神态。 原来,她也只是个人。 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仿佛多年的桎梏被解开,张永倏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已泪流满面。 是啊,他们同为底层,本该互帮互助,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我还以为你会真的把我扔下去呢!原来是装腔作势。” “为了你犯罪?你也配?”陈欣怡冷然,“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我看出来了,你跟我不一样,你良心未泯。”张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点上,“虽然我不认识陈旭东,但你可以跟我说说他,或许我有能帮上的地方。” 陈欣怡不禁侧目。 “我不是看你笑话,我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找我是为了复仇,放过我的老婆和孩子,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冲我来。还有,我给她们的那些钱,都是干净的。还请你高抬贵手,给她们一条活路。” “呵,你这样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张永曲起腿,头歪靠着,“走投无路时,帮我留住颜面的,还是她们。” 他和王媛结婚于微时。 那时候的他,家境没优势、身高是短板、工作体面可他个人的前景不明朗,除了学历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都市丽人没几个看得上他。 为此,他不得不“将就”,娶了王媛。 这个女人长相普通,家庭和工作和她的脸一样平平无奇。 生的孩子,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的婚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亦没有生机。 待他有钱时,他无数次想换掉这个无趣的黄脸婆,可一想到对方会分走自己一半的财产,他又不甘心。 她怎么配? 她不过是自己食不果腹时,随口吃下去的糟糠,现在要他把糟糠端出去给别人看?给糟糠再多的钱,打扮的再好,也改变不了底子里的卑贱。 所以,他宁愿在外花天酒地,也吝啬给予王媛和孩子一分一毫。 现在想想,他真是可悲又可笑。 到头来,还是糟糠能让他果腹,但她已经不愿意再给他提供任何能量了。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思绪回归,张永自嘲道:“我知道,王媛帮我说话,是考虑到孩子。可说到底,她不欠我什么。” 陈欣怡沉默。 良久,她道:“陈旭东是我弟弟,在我入狱后一直替我奔走,可他却在第五年坠楼了,警方判定是自杀,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老鼠仓难道不是你的灰色收入吗?是你太蠢,用了父母的身份证购买相应的股票,最后暴露了,这是证据确凿的事儿,他替你奔走什么?” 当年的陈欣怡一板一眼,不屑于走灰色通道,为此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直属领导王洪春的橄榄枝。 也因此,他才有了出头的机会,靠着打压陈欣怡上位。 没想到陈欣怡的后台是副总,为此他们才收敛,之后陈欣怡顺利当上了基金经理。结果也就一年时间,陈欣怡因为操纵老鼠仓被捕。 当时,陈欣怡重仓了一家新兴公司的股票,这家公司半年后暴雷,老板携款跑路,留下一地鸡毛。事后,有股民举报陈欣怡玩老鼠仓,证监会和警方同时介入调查,随即发现陈欣怡在买这支股票前的一年,用其父母的账户购买了此股票,然后在她用基金款买入股票第三天,择时逢高出货,盈利千万以上。 “我没有!”陈欣怡捏紧了拳头,目光充满了恨意,“老鼠仓难道不是你们的杰作吗?” “你是基金经理,买股票的人也是你,我怎么能左右你的决定?再说了,我们怎么能提前几年拿到你父母的身份证,购买股票?”张永略为惊讶:“如果你是无辜的,副总为什么不替你说话?” 陈欣怡:“我和他只是点头之交。” 时间再次倒退到13年前。 职场里被欺压的陈欣怡想找一个靠山来破局,经过多次探查和物色后,陈欣怡和大堂里保洁的阿姨处好了关系。 在大学时,她的导师曾和她说过一个为人处世的哲学。导师说,在公司里,不要小瞧任何人,更不要看不起保洁。大公司里的保洁,往往都是某些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或许他们和领导没多亲近,不能给你增进关系,但可以坏你的事儿。对此,陈欣怡谨记于心。 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主动为自己出击。 在保洁阿姨这里,她得知了公司副总的儿子下个月将举行婚礼,她在阿姨的带领下,参加了婚宴。 婚宴期间,他不停的给副总拍照,每个角度都能把副总拍得帅气、儒雅、风度翩翩。天知道,为了这一刻,她不旦换了新手机,还苦练了好几个星期的摄影。 散席后,别人风卷残云,她却和服务员一起,收拾桌子,跟副总一起善后,这引起了副总的注意。交谈间,陈欣怡不攀附、不吹捧,而是把自己精心拍下来的照片发给副总。 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副总有被取悦到。 相比于其他人的恭维和马屁,陈欣怡的“不经意”显得那么的突出。 同时,陈欣怡夸赞副总的儿子有眼光,婚宴做的不错,主持人也很会说话。自己的至亲过几个月就要结婚,希望能请教一下副总的儿子。这样贴近生活的攀谈方式,不突兀不刻意,甚至还润物细无声的拍了副总全家的马屁。 就这样,在副总的推荐下,陈欣怡和副总的儿子、儿媳妇互相加了微信。 之后,每次副总、副总的儿子、儿媳妇在朋友圈发状态,她总是积极点赞,却从不评论。 因为,一旦评论了,得不到热情的回应,或者不回应,就会暴露你们的真实关系。只点赞,别人却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从而形成了变相的“社交威慑”。 这一招很有效,自从陈欣怡和副总一家“攀上关系”,每天只是点点赞,就能收获隐形的好处。 张永不敢欺负她了,王洪春也变得客气起来。 而她的升职之路,也畅通无阻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萦绕在心头多年的疑惑有了答案,张永失声道,“你有这能力,但凡走点歪路,还有王洪春什么事?” “然后像你这样,身败名裂?” “你清高,结局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张永反击道,“按你的意思,你弟弟为你翻案而奔走,最后蹊跷地死了?” “你当真不知情?”陈欣怡质问道,“当年我能被判刑,你和王洪春功不可没。” “就算没有我给你扣帽子,你也一样会坐牢。单凭‘老鼠仓’就够你喝一壶了。”张永道,“当年你出事的时候,公司里什么说法都有。本来我也没打算落井下石,反正你已经是手下败将了,不过王洪春私下找我说,我们两个也不干净,日后要是翻船了,下场也会跟你一样,这是一个金蝉脱壳的好机会。在他的示意下,我把我们做的事儿都扣在你头上。”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王洪春有关?” “如果这件事,你是被冤枉的,能把你定罪,还不牵连到自己,王洪春这个位置可不够,最起码是副总。假如他私下找我,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那他最多就是个从犯。你往上查查吧。” “你跟纪中和操纵股市,是怎么回事?” “无可奉告。”两人对视,张永揉着被折断的手,“这件事与你的事无关。”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昏睡中的王栩,似乎被这一道道警笛声召唤,睁开了眼睛。他揉着头环顾四周,看着张永和陈欣怡的眼神极为复杂。 张永看了一眼窗外,楼下有好几辆警车,排队进小区。 “警察来的还真快。” “尝尝牢饭吧。” 张永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地吐出,缭绕的烟雾在他面前涌动着。 他掐灭了烟头,道:“坐牢是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看不到。” 陈欣怡拎起甩在地上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了三个小礼物。 一个橡皮泥人、一个橡胶贴、一枚小小的胸针。 “这是三个孩子给你准备的愚人节礼物,因为找不到爸爸,希望我代为转交。” 张永接过这三个小小的礼物,瞬间红了眼眶。 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如此的糟糕,可孩子们却依旧把他挂在心里。 陈欣怡斜睨了他一眼披着大衣,穿上了高跟鞋,走到了王栩面前。 “你醒了?” 王栩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老板……” 陈欣怡扶着浑身哆嗦的刘亦真:“有力气的话,搭把手。” 王栩立刻上前,与陈欣怡一左一右,带着刘亦真下楼。 三人下楼后,警车也停在了小区内,贺州城率先下车,与陈欣怡对视。 倏然,空中掉下来一个身影。 “轰——” 张永直直地坠落在陈欣怡的脚边,紧握在手里的小礼物散落在身体的两侧,鲜血像是一条条溪流,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 ------------ 第19章 复仇的序曲已然奏响 刑警办公室内,贺州城坐在电脑前观看着监控视频。 监控录像的第一个镜头,是张永那张放大的猪头脸,他在镜头前左看右看,手指在上面比划和扭动,像是在找角度。 在不断移动的镜头里,可以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王栩和刘亦真。王栩处于昏睡的状态,刘亦真则是半睡半醒。 监控之前一直是黑屏,等张永调整后,从下午五点开始录。张永对着王栩和刘亦真拍照,紧接着拿着手机编辑短信,发送完短信后,他时不时的往窗外看,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还有些……兴奋?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时而大笑时而支着下巴沉思,时而盯着刘亦真看,看着看着,会上前抽她耳光,踹她身体发泄情绪,刘亦真发出低低的呜咽的声音。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趴在窗户前的张永像是看到了什么,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从厨房里拿出一根棒球棍,守在门口。 十几分钟后,陈欣怡推开门,张永拿着棒球棍对着陈欣怡的后脑勺敲击。 陈欣怡倒地不起。 张永揪着陈欣怡的头发,将她拖到了阳台前,对她施暴。 整个过程,陈欣怡处于被动的挨打局面,她微弱的反抗,在肥胖的张永面前,显得那么的无力。 片刻,张永看向了监控,他拿着棒球棍,将监控捣碎,屏幕黑了下去。 “师父,你来来回回看了都不下十遍了。依我看,陈欣怡就是正当防卫。”陈通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能靠着一股意念,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人是他绑的,监控是他开的,毁坏的也是他,楼是他自己跳的。他坠楼的时候,陈欣怡早就下楼了,我们都在场。” 贺州城百思不得其解:“张永死前,手臂骨折,身体有多处淤青,这都是人为造成的,可陈欣怡除了手掌被利刃割伤,身上的伤痕明显少于张永,这不符合男女互殴造成的战损比。” 看监控,陈欣怡是弱势方。 按这个形式,陈欣怡是怎么做到轻伤,并救出两人? 张永又为什么不加以阻拦,让他们轻松逃离? 陈通哈欠连天地问道:“师父,那你怎么看?” 贺州城推测道:“我怀疑,张永根本就不是陈欣怡的对手。有监控的时候,她留了手,等张永捣坏了监控后,就是她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本来还在昏昏欲睡的陈通听到这个结论后,瞬间瞌睡全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鬼话,不可思议地盯着贺州城,道:“张永200多斤,陈欣怡身高165,体重不到100,从力量和生理结构上说,她也不具备单方向碾压的能力。师父,这是常识。” “所以,她不简单。”贺州城的目光落在了黑色的屏幕上,“传唤陈欣怡。” * 审讯室里,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陈欣怡摩搓着手掌上的纱布,神色平静。倒是坐在她对面的贺州城,脸黑的像个木炭。 “跟我共享位置,让我这个警察到达案发现场,成为洗白你的目击证人,好手段。” “警官,我被威胁了,对方不让我报警,我只能这么做,短信和彩信你都看了。” “张永生前受过虐待,手腕骨折,身体多处有皮外伤。” “致命伤呢?” “跳楼造成的内脏破裂而死。” “那不就对了,他自己跳楼的,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陈欣怡身体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从容不迫道,“我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说着,她举起了经过简单包扎过的手掌,“这是证据。” “根据监控显示,张永暴力殴打你,你也无力反抗,你是怎么做到带着两人一起逃离的?” “张永一开始偷袭我,我没防备。等我反应过来时,我不要命的反击,他也伤得不轻。后来王栩醒了,可能他觉得一对二没胜算,所以我们走的时候,他没阻拦。” 陈欣怡的解释天衣无缝,贺州城也找不到突破口,只能问道:“那虚假报案你怎么解释?” “我和王栩去过张永所在的小镇,也走访了很多村民,才做出来的判断。不信的话,你可以查查。我的消息无误,至于为什么你们扑空了,而他又出现在我租的房子里,我也很想知道。” 张永连刘亦真都打不过,是怎么绑架王栩和刘亦真,做到毫发无伤的? 这会儿,刘亦真神志不清,医生说是药物损伤了大脑,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而王栩那边,也是一问三不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回家后,立刻失去了意识。 通往租房的监控,也没有拍下他们的身影。 可这些疑点,都随着张永的死,被带入了地下。想知道真相,只能慢慢查。 贺州城:“……” 他看着她,却总是看不透她。 她说话,总是半真半假。 “后天是交赎日。绑匪要求家属准备一千万金饰,下午四点半放在城南小学门口前的垃圾桶内。”贺州城命令道,“这两天,我跟你同吃同住,直到和绑匪交赎结束。” 他不相信她,与纪中和的绑架案无关。 如果她参与了这个案子,只要盯紧了她,那么绑匪在交赎日的行动就不可能那么顺利。甚至,还有可能来个人赃并获。 “警官,没你这么追求女人的。” 贺州城:“……” “不过,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贺州城:“……” * 晚上,贺州城跟着陈欣怡进门的那一刻,额头的青筋直跳。 陈欣怡住在市区,小区周边环境和设施配套也不错,但她的房间只有基础的家具,客厅里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真皮沙发,房间里连张床都没有。 再看厨房,也是一碗一筷,完全没有邀请他人做客的意思。 贺州城翻看她家的冰箱,里面除了几罐啤酒和榨菜、挂面,再也没其他的东西。 好在他随身带馒头,晚上啃着馒头就着榨菜解决了一餐,而陈欣怡则是下了个面,连个鸡蛋和青菜也没有,愣是吃了一碗。 就……比他吃干馒头还离谱。 吃完饭,贺州城琢磨着睡觉事宜。 “你晚上睡沙发啊?” 陈欣怡指着空荡荡的主卧道:“那儿。” “就算是日本人,也会在地上打个地铺,你睡光板?” 陈欣怡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脑袋上:“保持头脑清醒。” 结果让贺州城更清醒、更大开眼界的是,四月天里,陈欣怡席地而眠,还不带盖被子。 没床没被子的贺州城窝在沙发上,冷得合不上眼。要不是陈欣怡睡得很沉,他真要怀疑,对方是故意整他。 半夜的时候,贺州城再也扛不住,把睡梦中的陈欣怡拽起来,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被子和碗筷,还有一些食材。 他在主卧和次卧打了个地铺后,才匆匆地睡下。 次日,贺州城早早起床,做了三菜一汤。 刚摆好碗筷,陈欣怡推开门。 贺州城透过门缝发现,他铺好的床铺没有半点褶皱。这也就意味着,她没睡在上面。 真是一个怪人! 接下来的时间,无波无澜。陈欣怡不睡贺州城铺好的床铺,但对他做好的饭菜却是来者不拒,吃完了就把碗筷扔在洗碗池里,完全没有洗碗的自觉性。 大概是王媛和张永的单子赚了不少,陈欣怡没有拓展业务的意思,工作时间一直坐在办公司看电视,俨然就是一条躺平的咸鱼。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4月10日。 下午三点,陈欣怡和贺州城同坐在一辆警车里,贺州城坐在副驾驶室,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任务。学校各个关键地方,都有警方的便衣警察。 到了指定的时间后,周慧箐抱着金饰在警方的安排下,放进了垃圾桶内。紧接着,众人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路人陆陆续续地从垃圾桶路过,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到了放学时间,人更多了,所有人严阵以待。 绑匪很有可能趁着人多来拿金饰,当然想拿走它,就得制造混乱。 结果等到了半夜,金饰还在。 周慧箐困得不行,便先行回家休息,等待警方的通知。 “警官,还怀疑我吗?”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跟你同吃同住后,绑匪就不来拿东西。他到底是收到了消息,还是那个绑匪就是你……所以没机会拿走这笔赎金。” “我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 话落,陈欣怡双手环胸,蜷缩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贺州城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她的睡姿像个婴儿。据说,这是人类寻求庇佑时的本能反应,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这样的女人,她的世界,充满了不安? 又等了两个小时后,陈通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他敲了敲车窗。 贺州城降下车窗。 陈通急促道:“师父,周慧箐说,她半夜收到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纪中和。” 躺在后座的陈欣怡猛然睁开双眼! * 绑匪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成功的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在4月10日交赎日。而他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纪中和“物归原主”。 这一神操作,让警方完全看不懂绑匪的意图。 因纪中和还在恢复,警方考虑到他的身体和精神,没有第一时间问询。同时,陈欣怡也被贺州城暂时排除了嫌疑,同吃同住就此结束。 陈欣怡又一次来到了郊区的出租屋。 她撕下了张永的照片,丢进了火桶里,再将纪中和的照片贴在了另外一面墙上。最后,她又掏出了王洪春的照片,放在了纪中和和周慧箐中间。 从前,她不屑于攻心。 后来,她学会算计,也只是像个乌龟一样,自我防护。 现在,她要用它当盾、当利剑,变成可攻可守的刺猬,来为曾经的自己、无辜枉死的家人,讨回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陈欣怡拉开窗帘,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目光在这万家灯火中半明半灭。 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这场复仇之战,已然拉响了保险栓。 ------------ 第20章 是人,就会有弱点 早上七点。 设置成重金属摇滚乐的手机铃声,把王栩从睡梦中拽了出来,他迷迷糊糊的接通电话,半清醒半恍惚的应了几声。 电话挂断,过了将近五分钟,王栩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登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约莫40平的单身公寓,门的右侧是厨房,左侧是卫生间,中间放着一张大床,床头堆满了各个季节的衣服,窗户边有个小沙发和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上面扭七歪八地摆着几本毫无营养的职场书,都是教人怎么当领导、怎么为人处世,单看书名高大上,一瞅内容,都是东拼西揍的意识流,只讲意向不讲干货。书页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足以证明王栩就没怎么看过它们。 王栩火急火燎地收拾着,能放储物柜的,全部塞进去,不能放的都踢进了床底。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王栩猛吸一口气,像是接受审判一样打开了门。 拎着水果的陈欣怡往里面瞄了一眼,随手把水果放在门后的矮柜上,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双鞋套套上。 王栩手里还勾着给陈欣怡拿来的拖鞋,见状不由地尴尬了一瞬,侧身引着陈欣怡坐下:“老板,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陈欣怡环顾四周,视线在王栩提溜着拖鞋的手上顿住,“怎么还提着拖鞋?” 王栩一愣,连忙把拖鞋放在脚边,拉着凳子坐在了陈欣怡对面,他抓着头发,“忘记了。” 陈欣怡溜了他一眼,似是意有所指:“有时候是这样的,拿起来久了就会忘记放下,无论是东西还是事情。” 王栩面露茫然,一副有听没有懂的空白表情:“……啊?” “没什么。”陈欣怡移开目光,“警方找过你问话了吧?” “问了。” “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就如实回答啊,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栩又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眼圈黑黑的,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那天我在家里待着,有人敲门我就开了,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那间屋里了,还看到你……” 陈欣怡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书,她拿起来翻了翻,细细的灰尘扬起。 她状似无意道:“你住的单身公寓挺好的,按理说应该有监控。” 王栩瞧着她拿着的那本书,那是教人怎么为人处世的书,他回道:“有啊,那天真不巧,刚好坏了。” 陈欣怡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拿起另外一本怎么当领导的书,又翻看了几下后,抬眼看向了王栩。 “我之前让你查王洪春,你查到什么了吗?” “他的资金往来没什么可疑的,单身带娃,平时不抽不喝不赌不嫖,最近交往了一个离异带儿的单身女性。从各方面来看,王洪春都是个24孝好男人,他的对象,应该成不了我们的目标客户。” 陈欣怡高深莫测道:“这世上,就没有无懈可击的人。” 她抬起头,对上王栩的视线:“无欲无求的人是没办法往上爬的。” 不知道怎么的,王栩总觉得陈欣怡的目光有些刺人。 他不自在的微微撇开脸:“总不能找人勾引他吧?这不是钓鱼执法吗?不过就算用了未必奏效,他身边的狂蜂浪蝶就没少过,他都不带正眼看的。” “是人,就会有弱点。” 陈欣怡的话音刚落,王栩的手机短信音提示便响起。 因老板在场,他没好意思看。 陈欣怡眼皮一掀:“看看吧,可能是惊喜。” 王栩讪讪地笑着,他打开手机,点开短信,这是银行发来的短信,平时进账和出账都会发送通知。待他看清时,发现薪资入账有100万。 王栩以为自己眼花,他揉着眼睛再看一次,又忍不住用手对着屏幕一个一个地数了起来,最终确认是一百万。 “老板?”王栩诧然地看向了陈欣怡。 “这是你的提成,王媛那一单,你辛苦了,这是你应得的。” 王栩:“……” 陈欣怡忽然拉起了家常:“我记得你的专业是土木工程?” “那时年纪小,老一辈都说这个行业好,三总五项,很快就能年薪百万。实际上,我上大学那年,它就是夕阳行业了,大家提的最多的还是‘提桶跑路’。”王栩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选择比实力重要,如果那时我选的是计算机行业,现在也是大厂程序员了吧。” 陈欣怡半开玩笑道:“然后996,35岁中年危机?没有哪条路是一帆风顺的,无论选择哪条路,你可能都会后悔。” 话落,她将书放在桌子上,琢磨了半天,又道:“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王栩:“是什么?” 陈欣怡望着桌子上的两本书:“就是相信了它们。” 王栩:“……” “我以前也正儿八经的在职场上过班,也曾看过这些。” “然后呢?” 陈欣怡用最轻柔、最淡的语调道:“然后啊——我去坐牢了。” 王栩:“……” “书上的东西永远都是表面的、浅显的,那些深层次的东西,作者永远不会告诉你,因为它们不那么励志,甚至是……黑暗。”陈欣怡的手指扫过书本,她摩搓着指腹上的灰尘,“他们会用比尔盖茨放弃哈佛大学,创业后变成世界首富的故事来激励你,却不告诉你他的母亲在政商金融业都有超强的人脉。可以说,没有母亲的穿针引线和背书,就没有他的首富之位。还有……” 陈欣怡看向王栩,眸光深不可测,说出来的话也与主流观点格格不入:“教你混职场的人,只会告诉你诚实、守信、踏实和努力、说话可以委婉一点,却不告诉你,好话、投其所好的物质诱惑、恰到好处的利益捆绑,可以帮你拿下99%的人。” “你的意思是……混职场要不择手段?或者……非常规手段?”王栩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做的话,不是更容易坐牢吗?” “投机取巧确实不可取,但当所有人都是浑水里的鱼虾时,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太显眼,也是会招来摧折的。” 王栩忍不住问道:“那……老板你……为什么会坐牢?” 陈欣怡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弯了下嘴角:“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我以前太显眼了吧。” 她顿了顿,叹气道:“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大概还是最蠢的那一个,毕竟别人可没有被坑进牢里。选择这行,赚钱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要搜集证据,自证清白。” 王栩蹙眉,面露惊讶:“老板,你以前在哪里上班?为什么会坐牢?为什么做这一行能自证清白?就因为调查别人?难不成以前的客户,都是跟你坐牢相关?” 陈欣怡定定地望着王栩,目光如同刀刃,一寸寸刮过他看似疑惑不解的脸。 半晌,她像是终于放弃了从王栩的表情中窥探什么一般,垂下眼睫道:“以前不是,现在是。” “现在是指哪些客户?王媛?周慧箐?王洪春的现任?” “这就是我的事了。绑架那档子事,你也受到了惊吓,先休息一段时间,王洪春我来跟,有需要我再喊你。” 陈欣怡走后,王栩看着桌子上的两本书,手指在陈欣怡翻过的那几页上狠狠搓了几下。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拿起来了……” 他拿起桌上的书,丢进了垃圾桶里。 * 休息了大半个月的纪中和,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警方的问询。 贺州城和陈通顺理成章的进入别墅,找纪中和问话。 这会儿,经过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的纪中和,像个林黛玉一样,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以至于贺州城产生了一股错觉,如果床边有块地,纪中和就能在现场表演葬花。 纪中和四十多岁,身材也保持的很好,长相也如周慧箐当初形容的,不亚于现在的影视明星。人到中年不发福,可见他的自制力。 周慧箐坐在床头柜旁的椅子上,正在削苹果,她削的苹果,果皮的宽度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差别。 削完苹果后,她将果肉摆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新的苹果,再次削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她经手的果皮完整不断裂,宽度统一,一切都在条框之内,没有半分偏离。 纪中和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突然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红润的脸色,在这样一番折腾下,惨白如纸。 周慧箐正在削苹果的动作一顿,语气尽显关切和担忧:“中和,你都这样了,真的能接受问询?” 纪中和揉着因咳嗽而生痛的胸口,他将啃了一口的苹果放回床头柜,周慧箐扫了一眼,顺手将这个苹果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刚削好的苹果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贺州城这才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七八个苹果核,以及三四个咬了几口就被扔掉的苹果。 纪中和又咳了两声,气若游丝道:“两位警察同志,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不能总让他们白跑。”说着,他看向了贺州城和陈通,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想问什么?” 贺州城问道:“3月21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晚我忙着接待顾客,后来不小心打翻了酱料,弄脏了我爱人的衣服。她回房换衣服很久,我不放心,就去找她。然后……”纪中和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我进房后,感觉晕乎乎的,身体飘飘然,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次醒来,发现我被被关在一个密室里,也没人跟我交流。” “那这期间,你饿了怎么办?” 纪中和失踪十几天,被送回来时,脸色憔悴,但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是正常的,不像是受过长期虐待的模样。 这也就意味着,这段时间他的饮食是正常的。 一个被绑匪绑在椅子上,都腾不出手脚的人,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绑匪出现,给他松绑? 如果是这个原因,纪中和必然和绑匪有过接触。 只要他能记住绑匪的特征,警方破案的难度将会大大的降低。 “每次我睡醒了后,食物就已经在我身边了。” “也就是说绑匪是在你熟睡后进来送吃的?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又或者说,你不想知道,绑架你的人是谁?” “我当然想知道,所以我好几次假装熟睡,但他没有出现。” “我看过视频,你是被绑着的,怎么吃饭?” “我没被绑过,你说的视频我也看过了……说真的,对我来说……有点陌生,地方是那个地方,但……我确实没有被绑过。” 贺州城觉察到了古怪,纪中和的回答处处都透着逻辑问题。倒不是怀疑对方说假话,而是这个绑匪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求财?那为什么不拿走金子? 寻仇?他能悄无声息的绑走纪中和,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没必要大费周章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要知道,这么做,稍有不慎就会被警方抓住。 为情?如果是这个可能,对方大概率会胁迫纪中和与她交易。 思及此,贺州城问道:“纪先生,你有仇家吗?” 纪中和斟酌了良久,才道:“应该……没有。” 贺州城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确定和犹豫:“也就是说,你有怀疑的对象?” “正常情况下我是没仇人的,可我是上市公司的实控人,哪怕我做的再好,有人心存不满也是可能的。” 正在记录的陈通摸了摸鼻子。 纪中和含糊其辞的一句话,他就要跑断腿了。 接下来,师父肯定要带着他,把兰圆科技的大股东都问一遍,做好排除法。 贺州城又问道:“你在情感上,和其他女人,有过什么牵扯吗?” ------------ 第21章 掌控 闻言,纪中和又一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咳嗽,持续的时间有好几分钟,纪中和的脸色从惨白到煞白,最后可能是过于用力,脸色反而变成了病态的潮红。 周慧箐顺手将苹果拿了起来,塞进了纪中和的手里:“润润嗓子吧。” 陈通嘴角一抽,好心地建议道:“他咳嗽的这么厉害,吃点梨子会不会更好点?” 周慧箐道:“梨子是寒凉水果,对脾胃不好,我先生有胃病,得养着。” 纪中和看了一眼苹果,露出了明显反胃的表情。 半晌,他看了一眼周慧箐。 周慧箐回以温柔地笑意:“怎么了?你也觉得吃梨更好一点?” 纪中和转了转手里的苹果,语气跟开玩笑似的反问:“我就非得吃点什么?” 周慧箐和他对视,忽的柔柔一笑,站起身从纪中和手里把苹果接了过来,边伸手还边嗔怪道:“不想吃就不吃嘛,弄得像我逼你吃一样。” 她的尾音略微拖着,明显放柔了的声线比平时多了点甜,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陈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偷偷抬手搓了搓胳膊,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贺州城却在看别的。 周慧箐去拿苹果的是右手,贺州城此时在看的却是她的左手。 这个女人的左手,此时正按在纪中和的输液管上,因为软管受到压迫弯折,液体滴不下去,纪中和扎着针的手背已经开始回血。 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输液管里的红色就往上蹿了一大截。 贺州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静静看着,却始终没有开口提醒的意思。 他正在心里读秒。 ……十七、十八、十九……三十、三十一…… 输液管里的红色已经蹿升到了中间部位,就连神经大条的陈通都看见了。 陈通下意识想开口提醒,却见贺州城背着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这对看似恩爱的夫妻还在对视,要不是两人都是一副温柔甜蜜的表情,这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在贺州城默数到四十五秒的时候,纪中和终于说话了。 他笑着把苹果接了回去,低头咬了一口:“你特意给我削的,我怎么会不想吃?” 周慧箐这才坐了回去,左手也顺势松开,血液回流,一切回归正常。 贺州城看着输液软管内残余的淡淡血色,笑道:“还好纪先生这苹果接的早,不然您这针恐怕就得重新扎了。” 回血这种情况,一分钟之内,只要重新挤回去就没事,但如果超过一分钟,或者输液管内血水凝固,那就必须拔了针重新扎一遍。 这夫妻俩的时间卡的倒是刚刚好,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 贺州城的话就像是给这间病房按了暂停键,足足过了将近一分钟,纪中和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扎着针的手背,看似惊讶道:“原来是回血了,我刚才都没注意。” 周慧箐看起来比他还要意外,而且还很自责:“天呐,是我刚才不小心压到输液管了吗?老公,你别乱动,我去叫护士来看看。” 说罢就匆匆忙忙的小跑出去了。 夫妻和睦,恩爱非常。 至少画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周慧箐离开后,纪中和又咬了口苹果:“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贺州城点了下头,却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妻子已经离开了,不把苹果直接扔掉吗?” 纪中和动作微顿,随即笑开:“这是慧箐的心意,怎么能扔掉?” 贺州城看了眼垃圾桶那一堆苹果核和只啃了几口的苹果,笑了下,没再不识相的咬住这个问题追问。 “既然纪先生你好些了,那我们就继续。刚才我问你,你在情感上,和其他女人,有过什么牵扯吗?” “没有。” 贺州城将一叠照片塞到纪中和手里:“这些,你怎么解释?”这都是他从陈欣怡出租屋里撕下来的照片,上面都是纪中和和各类女人接触的画面。 纪中和狐疑地接过照片,看了几张后,脸色越来越沉,直到最后他将照片扣在了床上。 “这不是真的。” “我们技术科鉴定了,照片没有PS的痕迹。” “我的意思是,我和她们就是泛泛之交,有些就是一面之缘,要不是你给我看这些照片,我都不记得我和她们有过接触。”纪中和说话时,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看向病房门口,似乎是担心去找护士的周慧箐随时会推门进来。 “根据我们调查得知,你在公司鲜少和异性同事来往。” 贺州城从被纪中和扣在床上的照片里,抽出一张出来,毫不客气地竖在他面前:“纪先生,你会让泛泛之交坐在你腿上?” 这是一张私密的自拍照,场景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因为是自拍,所以拍摄者的注意力都在人物上,没有照顾到背景。不过,从人物背后也能窥探出,这像是KTV包厢。 纪中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措辞也尖锐了几分:“像警官你这种端着铁饭碗的人,应该很难理解商场上虚来晃去的应酬吧?这些……都做不了数的,逢场作戏罢了。” 贺州城总结道:“所以,这些照片确实是真的,你确实和不同的女性保有暧昧关系?” “都说了是应酬啊,应酬,懂不懂?” 贺州城摆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那就把和你保持‘应酬’关系的女性名单告诉我吧。” “警官,这是我的私事。” “它可能涉及到你这次被绑架的缘由。”贺州城笑了下,十足的不怀好意,“或许,你更希望我直接去问你太太?” 纪中和:“……” 他抬头看向贺州城,眸光渐冷,最后哂然一笑:“这次绑架,我不打算追究了。” 贺州城:“……” 一旁的陈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贺州城也觉得意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打算追究了?这可是绑架案!凶手一天不抓住,作为当事人来说,就是不稳定因素。 “警官,我累了,真的累了。”纪中和按了按眉心,“我被绑架的这段时间,公司乱了套,二级市场的股民也诸多猜测,股价跌了很多,股东也为此不满。公司的事情我都处理不过来,为了破案我可能还得随叫随到,给你们提供线索。一次两次还好说,后面……我真没那么多时间。这件事,我本来就是受害者,我想过平静的生活。” 纪中和的话,贺州城也听出了含义。 明着说没时间、想过平静的生活,暗地里是抱怨警方办事不利,绑匪抓不住,就知道找他这个受害者问话。 贺州城知道,再问下去,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只得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和陈通离开。 出了别墅,陈通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人家受害者都想着抓到犯人,怎么他……这么消极?他这么不配合,我们还怎么查案?” 贺州城回头看了一眼别墅,意味深长道:“这案子很有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是绑匪的意图,不求财、不寻仇,那就只有情感问题。其次,就像你说的,没有哪个受害者不想抓犯人的,除非他心虚。”贺州城捏着下巴总结,“我觉得,这次绑架,一定和情感有关,他们隐瞒了真相。而且,周慧箐……” 陈通狐疑道:“周慧箐怎么了?她看起来还挺关心纪中和的,面对她老公和面对其他人,完全就是两种态度,跟变了个人似的。” 贺州城脚步微顿,转头看向护士站的方向,轻声呢喃:“……距离这么近啊?” 既然这么近,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而且病房里也有呼叫铃,有必要特意跑一趟? 关心则乱,还是故意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陈通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师父?” “……没什么。”贺州城压下猜测,把话题拐了回去,“真的那么关心,会不小心压到对方的输液管?” “……”陈通沉默两秒,“师父,你这就有点疑人偷斧了吧?” 贺州城:“嗯?” 陈通抬手挠了挠下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几年前,我爷爷住院的时候,我还不小心踢飞了他的导尿管。” 贺州城:“……” 陈通高举双手,自证清白似的大声道:“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跟我爷爷的关系非常好!” 贺州城无语:“你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但是…… 周慧箐是不一样的。 几次询问下来,贺州城对周慧箐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判断。 骄傲、自负、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强迫症、掌控欲极强。 这样的人,会‘不小心’的概率有多高? “我总觉得你是在骂我。”陈通小声嘀咕,“算了,不过这个案子怎么办?纪中和不配合,我们还继续往下查吗?” “查。”贺州城语气坚定,“重点查一查纪中和的私生活,这应该会是一个突破口。” 病房里,护士已经重新给纪中和扎上了针。 周慧箐又坐回了床边,重新拿起了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流畅的动作,仿佛丈量过的果皮,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警察来之前。 纪中和莫名感觉到了一阵窒息,他缺氧似的张大嘴,猛地深吸一口气:“慧箐,我打算撤案,不继续追究了。” 周慧箐头也不抬,声音还是柔柔的:“刑事案件,要撤案也得符合条件,绑架案可没那么容易撤。” 纪中和用没扎针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周慧箐的手腕,拇指指腹暧昧的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走特事特办就可以了吧?” 周慧箐终于停下来削苹果的动作。 她稍稍侧头,视线落在被纪中和握着的腕骨上,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嗯,可以,这件事我会找人去办的。” 纪中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止不住感到疑惑:“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撤案吗?” 他以为以周慧箐的性格,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周慧箐笑颜如花,语气缱绻:“我相信你啊,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她抽回自己的手腕,看了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周慧箐把削到一半的苹果放进纪中和的手心里:“记得把它吃了,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 纪中和笑着点头答应,等周慧箐出门离开,他才猛地攥紧五指。 苹果黏稠的汁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纪中和垂下眼帘冷冷看着,然后扬起手—— 重重把这颗苹果掷到了地上。 ------------ 第22章 威胁的猫 ——滴滴滴滴。 周慧箐拎着包,食指触碰点击,输入数字,解开密码锁。 厚重的防盗门弹开。 周慧箐弯腰换鞋的时候还在思考,人和工具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工具能随意使用,就像密码锁。 但人却不行。 不能随心掌控的东西,确实招人厌烦。 周慧箐不喜欢陌生人,进入自己的领地范围,所以偌大一个周家,只有徐妈一个帮佣。 她听着遥遥传来的隐约水声,眉头微蹙:“徐妈。” 周慧箐并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但几秒钟后,徐妈还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这个家里干活,随时竖起耳朵,是最基本的要求。 徐妈的衣服上全是水渍,怀里还抱着一只不断挣扎着的橘猫。 短毛,花色普通,品种普通,甚至还稍微有些丑,这会儿被水打湿了毛发,看起来就更丑了。 这是一只与整个周家,以及周慧箐本人毫不相配的普通田园猫。 周慧箐垂眸打量着这只橘猫,眼底波澜不兴,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橘猫却像是遭遇了天敌,瞬间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连伸出来的尖锐趾甲,都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露出圆乎乎的肉垫。 见状,周慧箐似乎是笑了一下,可在徐妈看过去时,却只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周慧箐:“在哪找到的?” 结婚纪念日那天,纪中和被绑架,这只橘猫也在混乱中丢失了。 徐妈局促一笑,右手还捏着橘猫的两只前爪:“……不是找到的,是饭饭自己跑回来的。” 这只猫叫饭饭。 “是吗?”周慧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徐妈莫名紧张:“是,猫和狗可不一样,知道认路的猫很少见呢。” 周慧箐微微俯身,做过美甲的指甲轻轻抵住橘猫柔软的下颌:“也可能是逃出去之后过得不好,所以又跑回来的。” 徐妈只能干笑。 周慧箐收回手:“清理干净点,我不想在家里看见猫毛。” 次日一早。 徐妈将做好的早餐端上餐桌后,回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客厅角落里的欧式座钟。 座钟的指针转向六点半的那一刻,开门声从楼上传来。 偶尔徐妈会觉得她的雇主,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做任何事都必须分秒不差,否则就会心情不好。 仿佛哪怕只是晚上一秒,就能让她程序出错一样。 周慧箐在餐桌旁坐下,慢悠悠的开始进食,直到她吃完了与往日差不多的分量,徐妈才迟疑着开口:“太太,饭饭又不见了,您看见它了吗?” “没有。”周慧箐咽下最后一口咖啡,语气淡淡,“大概是又跑了吧。” 徐妈谨慎道:“那我待会儿再去附近找找。” “不用了。” 周慧箐站起身,将椅子推回桌下,椅边与桌沿对齐,毫厘不差。 她转头对上徐妈的目光,眼底难得的有了几分明显的笑意。 “养不熟的白眼狼就不必养了。”周慧箐将垂落的一缕鬓发用尾指勾到耳后,轻声细语,喉间带笑,“或许它更享受一无所有的生活呢?”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里。 纪中和正拿着手机与董秘交流怎么回复股民的提问。 “啊——天呐!这是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惊呼,紧跟着就是一阵骚动。 纪中和拧眉,按捺住因为吵杂而蹿升起来的躁意。 他原本是打算安静等着外面重新消停下去的,可门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人似乎也越聚越多了。 纪中和放下手机下床,将病号服的皱褶拽平整,脚步虚浮的上前打开门,神色温和,态度有礼。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护士长脸色煞白的回话:“抱歉,纪先生,是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没关系。”纪中和嘴上说着没关系,却没否认被打扰这一点。 护士长脸上的歉意更重,解释道:“刚刚负责打扰这层楼的保洁阿姨,在您……”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垃圾桶,心有余悸:“在您门口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死猫。” 纪中和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看见那只已经发硬的橘猫尸体时,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饭饭?”他几近无声的叫出了橘猫的名字。 护士长没听清,猜测道:“纪先生,您认识这只猫?” “……不。”纪中和收敛了情绪,“不认识。” 顿了顿,又笑道:“橘猫不都长得差不多吗?” 这世上,品种名贵的猫各有各的漂亮,但普普通通的田园猫,却大多长得相似。 就像是上流社会的人,只穿量身定制,而普通打工人却永远只能穿着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物。 关上病房门,纪中和走到窗前,右手烦躁的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大雨天。 纪中和抱着捡来的小奶猫,用外套将瘦骨嶙峋的的猫裹在怀里,隔着重重雨幕与撑着伞穿着得体的周慧箐对视。 高傲又美丽的周慧箐就像是名贵的品种猫,而纪中和则与被他抱在怀里的小橘猫毫无区别。 狼狈又平庸的,是猫,也是他。 彼时的纪中和并不在意。 这是优势。 哪个傲慢的大小姐,不想养一只听话的猫呢? 那只橘猫,饭饭,是他和周慧箐的定情信物,也是最初帮助纪中和跨越阶层的桥梁。 但现在,猫死了。 纪中和略微有些恍惚的目光落在窗外。 清晨透亮的天光之中,亭亭如盖的树荫之下,一个身材比例极好的女人,似乎正在冲他招手。 ——是陈欣怡。 纪中和的瞳孔骤然紧缩,瞬间遭受的冲击,让他的呼吸都跟着停滞。 “呼哧——” 半晌,纪中和从心脏被攥紧的惊惧中脱离,铁青着脸冲出病房,大步奔到之前看见陈欣怡的那棵大树底下。 没有人。 他看着泥土地面上的高跟鞋印,其中有两个格外清晰深刻。 看着这两个鞋跟的印记,纪中和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画面。 陈欣怡站在这里,站在他的窗下,隔着玻璃,定定的凝视着他所在的地方,不知道多久。 毛骨悚然。 “老公,你在这里做什么?”周慧箐妆容精致,仿佛每根头发丝都仔细打理过,“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纪中和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凉意,是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没有,只是病房里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 第23章 欲盖弥彰 一大早,贺州城刚上班,就接到了局里的通知,大意是受害者放弃追究,让他们不用再继续调查绑架案了。 贺州城和陈通不死心,往医院跑了一趟,试图说服纪中和与周慧箐,结果这夫妻俩一个赛一个的不配合,咬死了不肯查下去,还反过来警告贺州城要是再来打扰,他们就要直接向上级举报了。 两人软硬不吃,咬死不追究案子,那作为警察也无法强迫。 为此,碰了一鼻子灰的他们铩羽而归。 “师父,怎么办?” 出了病房的门后,陈通颇有些焦虑的跟在贺州城身后,一张糙汉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贺州城没吱声,只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病房门。 有两个护士端着医用托盘与他们擦肩而过,嘴里还低声讨论着八卦。 “你昨天调休了不知道,vip病房那边,保洁一大早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死猫。” “死猫?调监控了没有?” “肯定调了啊!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怪吓人的。”分享八卦的小护士又把声音压低了三分,“后来,vip病房那位纪先生就说不用查了,可能只是别人顺手扔的,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在医院闹得人心惶惶,还耽搁我们工作。” “我的天——”另一个小护士眼睛晶亮的捂住嘴,“这脾气也太好了吧?人还长得帅,要是有钱人都这样,我也不至于每次vip病房这边来了新患者就提心吊胆了。” “别想美事了,就是越有钱的人才越怕死,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脾气不好也正常。” vip病房这边虽然不一定入住的都是重症患者,但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病情不容乐观的患者也至少占了60%。 这些人又有钱又惜命,估计一辈子就没提心吊胆过几回,突然走到悬崖边,控制不住脾气才是人之常情,像目前1202号病房这样始终温和有礼的人是极少数。 小护士叹了口气:“但我们被当出气筒也很冤啊。” “所以我们的工资才会比其他人高,知足……” 话没说完,小护士就被人堵住了。抬头一看,一个身高至少185的高大男人胡子拉碴的挡在面前,登时被惊了个哆嗦。 贺州城察觉到小护士眼底的惊惧,连忙往后退开两步,顿时压迫感骤降。 他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最后从裤兜里掏出证件一亮:“警察,你们刚说的纪先生是指住在1202的纪中和吗?” 小护士怯怯点头:“……是、是的。” “发现死猫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兴冲冲聊八卦的小护士,这会儿只恨不得时间倒流,好封上她这张多事的嘴,但警察问话也不能不说。 她把具体情况描述了一遍,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当时拍了照片。” 小护士拿出手机,翻出当时偷偷拍下来的照片。 贺州城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问道:“猫的尸体呢?” “被、被处理掉了啊。” 贺州城头疼:“照片发我一份。” 走出医院的时候,贺州城都还在看那张照片,图片被他放到最大,两根手指点击着屏幕,不断拖拽着观察细节。 陈通见他看的专注,问道:“师父,这死猫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算有,在尸体被处理了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发现什么了。”贺州城把手机揣了回去,“但我可以肯定,纪中和一定有问题。” 正如之前那个小护士所说的,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惜命,纪中和先是被绑架,然后又在自己的病房门口发现死猫,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不会觉得这是意外,更有可能会看作是威胁或者震慑,可即便是这样,纪中和也阻止了院方继续查下去,给他一个交代。 绑架案不让查,死猫的事也不让查,这真的合理吗? 甚至—— 纪中和在跟他们谈话时都没提起过死猫的事。 欲盖弥彰的太明显了。 陈通神经比水桶都粗,下意识道:“这猫的事,也可能只是意外?” 贺州城:“……“ 他无语道:“如果是意外,那监控就不可能什么都没拍到了。” 陈通这才反应过来:“……啊,说的也是。可现在知道这事也没用了啊,上面不准我们再继续查了。” 贺州城眸光闪烁一瞬:“你去打听一下纪中和父母的联系方式。” 微一停顿,又低声叮嘱:“悄悄打听。” 要找纪中和父母的联系方式还是很简单的,这老两口之前就去局里做过笔录,陈通装模作样的折腾了一通,假装随意的翻了最近的报案记录,就把电话号码搞到了手。 陈通做贼似的蹲在台阶上,扭头看向正在拨号的自家师父:“真、真打啊?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肯定又得写检讨。” 贺州城把手机贴在耳边,在等待接通的间隙回话:“别怕,真被发现了,我就去淘宝花一百块钱找个代笔。” 陈通:“……”并没有感到安慰,谢谢。 电话很快接通,纪父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啊?” 贺州城也没隐瞒,直接自报家门。 “警察?是查我儿子被绑架的事有结果了吗?是不是我儿媳妇?我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是个好的!” 贺州城:“……”好的,他现在很清楚,这老两口对周慧箐是真的意见很大了。 但这对他而言,并不算是坏事。 “不,这个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您儿子主动销案了,他的妻子也是支持的。” 纪父登时炸了:“这就不更说明有问题了吗?我儿子销案肯定就是为了袒护那个姓周的!警察同志,这可是绑架案,你们不能不查的啊!不然我儿子要是再出事,那可全是你们的责任!” 贺州城面无表情,语气却颇有些愧疚的意思:“抱歉,我们查案也是要讲规矩的,现在销案就等于是案子不存在了,即使我们是警察也没权利再查下去。” 纪父福至心灵:“那我再报案不就行了?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儿子之前被绑架了,你们必须调查到底!” 电话这头的贺州城弯了弯嘴角:“警方没有权利拒绝公民报案,放心,这个案子我会继续跟进的,但还有些问题需要你们配合。” “你说你说。” “关于你儿子的情感问题,你们了解多少?据我们所知,他身边的异性并不少,你们——” 纪父打断他的话:“警察同志,你可别胡说,我儿子洁身自好的很。再说了,那个姓周的女人那么霸道,她能让其他女人,出现在我儿子身边?同志,我敢跟你打包票,我儿子在这方面绝对清清白白,他除了早些年谈过一个女朋友以外,绝对没有……” 贺州城抓住重点:“谈过一个女朋友?谈到什么程度?” 电话那头磕巴了一下,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纪父,语气莫名多了几分心虚:“就……就谈婚论嫁的程度呗,我儿子这么好的人,谈恋爱肯定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啊,不然不就成不负责了吗?” 贺州城无声冷笑。 都谈婚论嫁了,最后却娶了周慧箐,这算负哪门子的责? 纪父还在极力为纪中和辩解:“而且那女人也配不上我儿子啊!农村人,家里穷,一窝子拖油瓶,她后来……哦对,她后来还坐牢了!” 贺州城听了只想笑。 农村人? 纪中和难道不是农村出身?纪父纪母难道不是农村人? 他压下烦躁,随口问道:“那纪先生这位前女友叫什么?” “我想想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纪父嘀咕着,“好像是姓陈吧。” 纪母在旁边提醒:“是姓陈,叫陈欣怡还是什么的,反正差不多就这个名儿。” 贺州城倏地愣住:“你说她叫什么?” “陈欣怡。” ------------ 第24章 是我在帮你 声韵托管中心。 陈欣怡站在人群中间,面带微笑,抬手挥动,如同每一个来接孩子的普通家长。 “老师,我是来接许升的。”陈欣怡说着还冲坐在等待区域的小男孩笑了一下。 小男孩却并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玩着手里的积木。 说是玩,其实也是把一块木头,颠来倒去的翻转而已。 仔细看去就不难发现这孩子目光呆滞,动作迟缓,明显不太对劲。 约摸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在托管中心一群五六岁大小的孩子中,显得极其突兀。 托管中心的老师上下打量了陈欣怡几眼,又回头去看了眼许升,犹豫道:“抱歉,许升一直是由他妈妈亲自接送的,我从来没见过您,之前也并没有接到通知,恐怕不能让您把孩子带走。” 对于托管老师的反应,陈欣怡并不觉得意外。 要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把孩子带走,那这托管中心也不用办了。 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 陈欣怡笑了笑:“可以理解,您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妈妈问问。” “那麻烦您稍等。” 托管老师正要去翻许升家长的联系方式,却又被陈欣怡叫住了。 “是要去找许升妈妈的联系方式吗?我直接报给你吧,1592716xxxx。”陈欣怡报完号码,随即微微一怔,又客气笑道,“不好意思,老师你还是去翻一下登记的号码吧,这样也能两相对照,证明我不是瞎说的,你也能更放心。” 托管老师也没大意,她去翻了登记的电话号码,发现陈欣怡所报的号码准确无误。 电话拨通,托管老师率先开口:“请问是许升妈妈吗?我是声韵托管中心的老师,有位……” 陈欣怡适时道:“我叫陈欣怡。” 她的态度自然亲和,仿佛真跟电话那头的人无比熟悉一般:“还是我来跟许姐说吧。” 托管老师把手机转交给了陈欣怡。 陈欣怡接过手机,脸上笑容更大:“许姐吗?我是陈欣怡,过来帮您接孩子了。嗯,我知道您工作比较忙,我最近挺有空的,不但今天可以帮您接,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可、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子被撞倒的动静。 托管老师不知道许升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见陈欣怡道:“是吗?您今天有空了?那我在托管中心等你吧,正好能陪许升玩一会儿。” 电话挂断,陈欣怡将手机还了回去:“许姐今天的加班取消了,待会儿就到,我能先进去陪着许升吗?” “可以可以,您请。” 声韵托管中心的招生年龄其实是有限制的,基本上都是3-6岁的孩子。12岁的许升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的原因陈欣怡也知道。 这孩子有重度智力障碍,按照医生的诊断,即便是成年之后,他的智力也最多只有六岁左右。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去符合年龄的托管中心,声韵这种幼儿托管中心反而会更好一点。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陈欣怡不知道智商最多只有六岁的许升,本身到底会不会感到心理上的痛苦,但她确定,许升的母亲许何芳,一定很痛苦。 许何芳匆匆赶到时,陈欣怡正在陪许升搭积木。 因为许升的注意力难以集中,又有很多无意义的肢体动作,导致他们用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搭出一个城堡的雏形。 而这个雏形也在许升奔向许何芳的那一瞬被撞散了。 宛如许升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可以窥见尽头的一生。 陈欣怡和许何芳隔着两米距离对视,她的笑容礼貌而疏离:“不请我去你家里坐坐吗?” 许何芳的家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三居室,装修的很精致,但墙面上全是乱涂乱画的痕迹。 有蜡笔画的,有水笔画的,全是看不懂含义的东西。 陈欣怡不动声色的用指甲在墙面上戳了一下。 涂料很厚,有些地方甚至是凹凸不平的。 她猜,这些涂鸦应该曾经被覆盖过很多次。 每一次许升乱涂乱画后,许何芳都会用涂料重新遮盖,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尽才不得不放弃,这种粉饰太平的行为。 许何芳将许升推进儿童房,再回到客厅时已经彻底沉下了脸:“你想干什么?” 陈欣怡十分自来熟的在沙发上坐下,垂下眼睫,看向沙发坐垫上的一团黄褐色污迹:“你儿子已经12岁了吧?到现在还会在沙发上排泄吗?” 许何芳目眦尽裂:“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跟你聊聊罢了。”陈欣怡语气无奈,“你之前实在太不配合了,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幸好,你虽然不算是个好人,但至少还是个好母亲,不然我可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 “……”许何芳闭了闭眼,“我单身带孩子已经很辛苦了,实在没有余力为你提供帮助。” 陈欣怡诧异:“你怎么会认为我才是那个被帮助的人?” 她起身,凑近许何芳:“许女士,是我在帮你才对啊。” “……你究竟要做什么?” 陈欣怡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王洪春,你很熟吧?我要让他一无所有。” 许何芳:“……” 半晌,许何芳冷笑出声:“白日梦一个人也能做吧?犯不着拉着我一起。” 陈欣怡并不在意她的嘲讽,反倒开始说起了别的,她抬起手虚虚指了下墙上挂着的几个玻璃框,里面装裱的是几张奖状。 “许升以前很聪明对吧?”陈欣怡回头,意有所指,“在你跟王洪春搅和到一起之后,他就突然得病,导致脑部受损了?”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强了。 许何芳僵硬一瞬:“你什么意思?” 陈欣怡将一踏装有照片的文件袋,推到了许何芳面前。她没有说一句多余的废话,便起身离开,任由脸色灰白如鬼魅的许何芳,抱着那一叠照片无助而愤怒地嘶吼着。 ------------ 第25章 最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欣欣情感事务所。 王栩泡了两杯茶放在贺州城和陈通面前,挂着一脸营业式假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正在见客户,有点忙,麻烦二位稍等。” 陈通朝旁边哭声震天的办公室瞟了一眼,心有戚戚:“听出来她很忙了。” 他们才在这里坐在十五分钟,就至少听里面那位客户哭着重复问了三十遍‘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期间还掺杂了一大堆‘我给他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我抛下一切跟他来大城市闯荡’、‘我为他付出了一切,他现在却嫌弃我上了年纪,不会打扮,不够漂亮’…… 陈通暗暗咋舌,心想,这不就是个翻版王媛? 又听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哭诉,陈通忍不住冲王栩抱怨:“你们这事务所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 王栩笑眯眯的:“我们事务所通常不会同时接待两位客户。”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预约就跑来的贺州城和陈通,才是有问题的那一方。 陈通:“……” 比起如坐针毡的陈通,贺州城倒是始终四平八稳,茶水一杯一杯的续,味道淡了还会主动要求王栩换茶。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哭到双眼红肿的女人,和陈欣怡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贺州城和陈通都是一愣。 那女人更是皱起眉毛,抬手捂住脸,原本想说的话也不说了,扭头就往外走。 等陈欣怡在对面坐下,贺州城才假客气着发问:“我们是不是影响到你谈生意了?” 陈欣怡给自己倒了杯白水:“是的话,你会赔偿我的损失吗?刚才那一单,我至少能赚一百五十万。” 贺州城哂笑:“这可赔不起。” “那就少说废话。”陈欣怡撩起眼帘,“也没指望你们赔。” 陈通突然想起了陈欣怡之前连啃几个鸡爪,都要跟他们收钱的壮举,不禁吐槽:“这可不像你啊。” 陈欣怡也没瞒着:“这单本来也成不了,她舍不得掏钱。” 她笑了下:“又想撵走小三,又想老公回头,还想掌握财政大权,什么都想,却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我建议她直接回去睡觉了,梦里什么都有。” 这事儿贺州城听了都要无语。 陈欣怡没有跟这两人寒暄的意思:“闲话就说到这吧,两位找我是有什么事?有业务?老婆出轨还是女朋友劈腿?” 贺州城:“……” 陈通:“……” 陈欣怡打量他们两秒:“抱歉,是我失礼了,你们俩应该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 陈通捂住心口。 贺州城倒是浑不在意:“为什么?” 陈欣怡笑道:“这世道,又穷又忙又固执的男人,是不可能娶到老婆的。当然,穷是重点。” 一时间,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 贺州城灌了口茶,因为太大口,不小心还把茶叶给倒进了嘴里,他扭头吐进了垃圾桶。 陈欣怡冷眼看着,幽幽补了一句:“邋遢不讲究的男人,就更难找老婆了。” 贺州城:“……” “我没有问你这个。”他对上陈欣怡的视线,“我问的是,你之前为什么要说谎。” “嗯?” “你和纪中和曾经是情侣,而且还是即将谈婚论嫁的未婚伴侣。”贺州城死死盯着陈欣怡的脸,不愿意放过她的一丝情绪变化,“可你之前却说你们不熟。” 让他遗憾的是,陈欣怡的表情毫无变化。 她甚至看起来有些想笑。 “贺警官,你一定没听说过一句至理名言——” 陈欣怡一字一顿:“最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她摊手:“我是个好前任,纪中和也是,我们俩互为死人,当然谈不上熟悉了。” 在陈欣怡摊开双手的瞬间,贺州城注意到了她的右手手腕内侧。 那上面,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贺州城眯了眯眼:“你的手腕受伤了?” 陈欣怡低下头看了一下,表情被垂落的发丝遮挡,语气很轻松:“嗯,不小心被猫挠了。” ——猫。 陈通倏地抬头,刚要说什么,却被贺州城拦住,并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看起来挠的不轻,狂犬疫苗打了吗?” 陈欣怡拽了下衣袖,将抓痕遮住:“很浅,用不着。” “还是去打一针的好,毕竟狂犬病一旦得上可就没得治了。”贺州城莞尔一笑,“虽然陈小姐现在看起来就已经是病得不轻,逮谁咬谁的样子了。” 陈欣怡也笑:“我可是守法公民。” 贺州城看了她一会儿,竟然放弃了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跟她扯皮,转而把话题拉了回去:“既然互为死人,那什么又要接受周慧箐的委托?” 陈欣怡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有钱不赚王八蛋,周慧箐那么有钱,接她的单子可比接别人的赚多了。” 贺州城沉默着与她对视。 半晌,他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打扰了。” “慢走。”陈欣怡坐着没动,“哦对了,贺警官,我的时间很宝贵,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贺州城停住脚步,意有所指道:“放心,我下次再来就绝对不会是这么不痛不痒了。” 出了事务所,陈通小跑着跟在贺州城旁边,边跑边问。 “师父,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那个陈欣怡明显有问题。” “她确实有问题,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又有抓痕作为疑似证据。”贺州城语气沉沉,“但她没有破绽。” “所以才要查啊!” “对,我们要做的是调查,而不是追问,那个女人……”贺州城冷笑,“心理素质极佳,指望她露出破绽,还不如我们主动调查。” 陈通听懂了他的意思:“那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查?继续跟踪?” “不。”贺州城否决了这个提议,“跟踪她是没用的,去查陈欣怡的过去,还有,她和纪中和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有过亲密关系,并没有让贺州城感到意外。 这层关系也确实可以作为陈欣怡的作案动机,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纪中和不愿意追究绑架案,甚至连周慧箐都赞同销案。 如果只是纪中和一个人坚定的想销案,那还能解释为他对陈欣怡余情未了,可周慧箐为什么也赞同? 一个傲慢专制的女人,怎么会容忍丈夫对前女友余情未了? 或许是她不知道陈欣怡和纪中和的关系? 可如果周慧箐不知道,那她就更没理由同意销案了。 难道她不在乎纪中和的死活?不担心潜在的危险? 这不可能。 既然无论是哪个角度都说不过去,那就只能说明,这件事里还有他没有发现的隐秘。 陈欣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贺州城师徒的身影渐行渐远,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腕上的抓痕。 王栩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老板,你这手腕不是猫抓的吧?” 他记得这几道抓痕,是陈欣怡去找过许何芳之后才有的。 “嗯,不是。”这是许升不小心挠的,孩子手小,指甲也薄,几道抓痕看起来真跟猫挠的没什么区别。 王栩更懵了:“那您怎么……” 他一直有帮忙盯着纪中和那边的情况,病房外发现死猫的事他也知道。 “你是想说,我刚刚那么说会加重贺州城对我的怀疑吧?” “是。” “这有什么不好?”陈欣怡笑道,“警察还是太显眼了,只有把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阴沟里的老鼠才敢往外跑,我们才有可能——” “找、到、机、会。” 与此同时,刚刚送走周慧箐的纪中和走出病房,再一次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长陪着笑:“纪先生您之前身体亏损比较严重,当然是得调养好才能出院了。” “只是调养的话,在家调养也一样吧?” “这是您太太的意思。”护士长调侃,“周小姐很关心您呢,我在医院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二位这么恩爱的夫妻。” 纪中和差点没办法维持笑脸。 护士长打量他两眼:“纪先生,需要我送您回病房吗?” “不用了,我出去透透气。” 护士长连忙道:“那我找个护士陪您一起……” 纪中和第一次没在这些医护人员面前稳住温和的表象,冷声打断:“我说不用了,你是听不懂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到六点的时候,周慧箐会分秒不差的带着她亲手烹制的饭菜再次来到医院。 只要想到这里,纪中和额角的青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甚至隐隐感觉到了窒息。 住院部楼下有一处景观庭院,自从能走动之后,只要是周慧箐不在的时候,纪中和都会下楼来坐一会儿。 只有身处开阔的环境里,他才能感觉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窒息感能散去一些。 他正要去经常坐的长椅上坐下,不远处一个看起来约摸六十岁上下,打扮典雅的女士却晃悠悠的朝下倒去。 纪中和脚步未停,却也没有调转方向,看起来完全没有上前去搀扶的意思,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女士的腕表上。 百达翡丽,这一款市值高达490万。 纪中和走向长椅的脚步十分自然的拐了个弯,没有表情的脸上,像是瞬间被人画上了灵动的五官,担忧、急切、真诚取代了先前的冷漠。 他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年迈女士:“您没事吧?需要我扶您去找医生吗?” “不用。”女士抬起头,苍白着脸道谢,“麻烦你了,能扶我去那边稍微坐一会儿吗?” 一个近距离照面,纪中和总算认出这位女士是谁了。 宋秀芝,脑医学一级研究员,也是这家医院的脑科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华医学会常委。 纪中和之所以这么了解,还是因为他住院期间难得空闲,曾翻看过医院的内部推广介绍手册。 对医务系统来说,医生和研究员分属两种晋升路线,一种是一线医疗,另一种更接近于学者。 研究员出诊的时候很少,宋秀芝也不例外,但她的社会地位却绝对不低。 更何况,这位还—— 很有钱。 纪中和自认眼力非凡,光是宋秀芝眼下这一身行头,加起来价值就在一千万以上。 这样一个有社会地位,又有雄厚资金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条好人脉。 而做生意,最需要的就是人脉。 这么想着,纪中和的表情更加真诚了几分:“当然可以,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 纪中和是个十分擅长交际的人,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两人只在长椅上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俨然一对一见如故的忘年交。 ------------ 第26章 新的布局 深夜。 陈欣怡的车在一栋四合院门口停下,这栋四合院从外面看起来很新,像是不久前才刚刚装修过。 门檐下挂着两个灯笼,没点亮,说明里面没人。 陈欣怡提着包走到门口,抬手推开电子锁的滑盖,轻车熟路的输入密码开门。 接下来,她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端着盆,拿着抹布,开始一点点的擦拭家具。 然后是扫地,拖地…… 忙到快要凌晨,陈欣怡才进了厨房,把一早就炖在燃气灶上的鸡汤盛了出来。 碗筷刚刚摆好,院门就开了,神情疲惫的宋秀芝走进来,看见陈欣怡就忍不住露出了个亲近柔和的笑来。 她看着被收拾的纤尘不染的客厅,不由嗔怪道:“怎么又动手打扫?我都说我会抽空叫家政过来了。” “您工作太忙了,动不动就熬到凌晨才回来,等您有空的时候,这屋里的灰都能埋人了。”陈欣怡搀着宋秀芝在饭桌旁坐下,“我炖了鸡汤,按您的口味来的,偏淡,加了党参和枸杞。” 两人一左一右的在饭桌边坐下,边喝汤边闲聊。 “我和纪中和见过了。” 陈欣怡正在舀汤的勺子一顿:“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宋秀芝笑了一下:“跟你说的没什么区别,挺虚伪的。” 想到纪中和最初那副视而不见,和看清她打扮之后的态度反差,宋秀芝只觉得好笑。 她点了点腕上的百达翡丽:“幸亏有你给我弄来的这表,不然我今天没准还真得摔一跤。” “那也是您的气质能撑得住。”陈欣怡恭维的真心实意,“换个没气质的,再贵的奢侈品戴上也只能是个暴发户。” 宋秀芝放下筷子,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少拍马屁。” 喝完汤,陈欣怡从包里拿出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一一打开,里面有腕表,有耳环,有镯成色极佳的镯子,个个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宋秀芝蹙眉:“怎么又……非得弄这些东西吗?” “宋姨,对势利眼来说,他们是看不见除了财权以外的东西的。”陈欣怡凑近宋秀芝,帮她换了块腕表,“您得经常换,还要和衣服搭配着一起换,您换的越勤快,他跟您说话就会越客气。” 宋秀芝头痛:“这得多少钱?我但凡想到每天要戴着半个项目资金到处乱跑,我这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她抚摸着新换的腕表,眼底没多少喜爱,只有浓浓的遗憾:“这要是拿来搞研究,能救多少人啊。” 陈欣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她可以对着不怀好意的人伶牙俐齿,但在真正在乎她,帮助过她的人面前,她却好像变得笨嘴拙舌了起来。 宋秀芝大约是察觉到了陈欣怡的无措,她握住她的双手,一双随着年纪增长已经变得不再清透的眼,直直望进陈欣怡的眼底:“欣怡啊,事情了了,你就能真心的笑一笑了吧?” “……”陈欣怡眼圈一热,连忙低头,“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会吧。” 宋秀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年幼的孩童:“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总会知道的,就算只是为了让我们欣怡笑一笑,宋姨我呀,也会好好出份力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双方都有心拉近距离的情况下,纪中和见到宋秀芝时,态度已经亲热的跟见到自家亲妈没区别了。 哦,从现实角度来说,他见到宋秀芝可比见到亲妈亲热多了。 * 天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 一年一度的表彰大会开始,许何芳成为全场的焦点。 今年大盘不理想,公墓基金十有八九都是亏损,但许何芳管理的基金,在短时间内经过调仓换股,获得了正向收益。 要知道,去年到现在,无论是医药、白酒、新能源还是半导体,无一幸免。可许何芳凭借着轻便的管理规模,跟散户一样,超短线买股、换股,收益在公募基金中一骑绝尘。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年度冠军非许何芳莫属,如果她再能稳一稳,说不定还能拼金牛奖。 狠狠出了一次风头的许何芳,时隔数年,终于又体会到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曾经她靠职位压了王洪春一头,等王洪春自己立起来了,她这个上司在对方眼里也就形同虚设,甚至因为过去的事情,反倒是她一直在被王洪春拿捏。 想到刚刚表彰会上王洪春那张明明泛着青,却又不得不笑的扭曲面庞,许何芳只觉得积压多年的郁气都跟着散了很多。 地下车库,许何芳掏出车钥匙,正准备开车去接孩子,停在不远处的商务车就降下了车窗。 王洪春单手按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上夹着根没点燃的烟:“许总看起来气色不错,果然是人逢喜事了?是有高人指点?” 干基金这一行,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天赋又比努力更加重要。 许何芳这人就属于不怎么有天赋的那种。 与其让王洪春相信这个女人会突然开窍,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许何芳背后指点。 许何芳心头不禁一跳,拼尽全力才把本能涌上来的心虚按捺下去。 坦白说,她也没想到陈欣怡会这么厉害,一个已经离开这个圈子很多年,甚至坐过牢的女人,竟然只靠她给出的信息,就能指点她一飞冲天。 这样的人,竟然跟王洪春结了仇。 每每想到这里,许何芳都想给提前给王洪春上三炷香。 “哪有什么高人?”许何芳言笑晏晏,“不过人逢喜事倒是真的,我最近可是真遇到大好事了。” 王洪春吊起眉梢,也没说信不信:“什么事?说来听听?” 许何芳满脸喜色的上前:“我儿子的情况你也知道吧?之前医生都说没法治,但我最近认识了一位专家,只带着小升过去看了两回,才做了两次治疗,情况就有明显好转了!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 王洪春脸上虚假的笑容陡然一僵,浑身气质也冷凝了下来:“你说真的?” “这还能有假?”许何芳像是生怕他不信,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一个视频亮给王洪春看,“你看,这情况是不是好多了?” 视频中的许升依然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不正常,但比起以前那副自我封闭又呆蠢的模样,画面里这个会大着舌头,跟许何芳说着简单词语的许升,真是要好太多了。 王洪春搭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倏地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哪位专家治的?” “其实这位专家不算是医生,人家是脑医学研究员,平时也不接诊,专门带研究生的,厉害着呢。”许何芳唇角弯着,眼底却藏着深不可见的恶意,“叫宋秀芝,你听说过吗?” 王洪春还在虚伪的笑着,只是笑容多了两分急切:“这么厉害?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许何芳疑惑皱眉:“你认识脑科方面的专家干什么?你身边又没人脑子有病。” 王洪春的笑脸陡然扭曲。 过了几秒,他缓过情绪,发动车子:“说的也是,我也用不着这方面的专家。” 商务车一溜烟开走。 许何芳静静看着,等连车尾气都见不着了,她才回到自己车里。 一坐下就是畅快无比的大笑。 “王洪春,你也有今天?装模作样的,心里急死了吧?老娘憋不死你!” 要不是陈欣怡告诉她,她甚至都不知道王洪春还有个脑瘫女儿! 就因为他自己女儿脑瘫智障,那个畜生就害了她儿子—— 畜生! “王-八-蛋!狗-娘-养的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许何芳一下又一下的捶着方向盘,两眼血红,满是仇恨。 ------------ 第27章 你还是这么蠢 黑夜即将降临之前,还没完全落幕的阳光与缓缓升起的夜色交汇,天际一片昏黄,宛如被大火烧灼出的热焰。 略显荒凉的路边,陈欣怡坐在车里,右边耳廓上挂着蓝牙耳机。 不多时,许何芳的电话打了过来:“如你所料,王洪春上钩了。” “这还只是开始,以王洪春的性格,他一定会想办法见你儿子一面,亲眼确认许升的病情是不是真的好转了。” 陈欣怡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停在后方的一辆越野车上。 她已经把车停在这里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就因为发现有人跟踪。 在她停下车之前,跟在后面的那车辆曾两次试图找机会撞她,只是因为不敢做的太明显,才被陈欣怡屡次找到空隙化解危机。 但再之后恐怕就不行了。 陈欣怡一边应付着电话那头的许何芳,一边仰头靠在驾驶座上,脑中飞快筛选着可疑目标。 这么想要她命,又这么急不可耐的,究竟会是谁呢? 夜幕降临,两侧昏暗的路灯亮起,映照在后视镜里的那辆车突然打开了车门。 里面没人下来,但陈欣怡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用担心王洪春再对你儿子做什么,他这人啊,对破坏残缺物品兴趣不大,他只喜欢摧毁美好的东西。”陈欣怡直勾勾的盯着后视镜,嘴里却还在安抚许何芳,“他要找机会见许升,你就让他见。” 挂断电话的同时,陈欣怡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那辆车的驾驶座上迈了下来。 她终于不再犹豫。 指尖点击手机屏幕,打开短信界面,往一个多年未曾联系过的号码发送了一条短信。 [胆子很大,你知道买凶杀人要判多少年吗?我出门之前约了贺州城警官,并在住处准备了一些东西,一旦我今天十点之前没有回去,那些东西就会被送到贺警官手里。] 顿了顿,又发了第二条。 [你猜猜,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和这次买凶杀人的罪证,够不够判你一个无期徒刑?] 两条信息发送结束,从越野车上下来的人影,距离她的车已经不超过三米距离。 陈欣怡闭了闭眼,左手握紧一瓶防狼喷雾,右手从扶手箱里摸出一根电击棍。 一、二、三、四…… 静谧的夜晚,陈欣怡凝神细数着模糊的脚步声,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做足了随时暴起的准备。 突然,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近乎凝滞的空气。 那道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大概五六秒后,那个始终没被她看清长相的人影反身回了越野车里。 紧跟着,越野车发动,倒车,调头,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陈欣怡静坐许久,倏地讥笑出声。 “……纪中和,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蠢啊。” 又蠢又胆小,稍微诈一下就能被唬的屁滚尿流。 她控制不住的笑着,越笑声音越大,越笑眼圈越红,最后渐渐转变成了近乎泣音的呜咽。 可就是这么一个又蠢又毒的胆小鬼,毁了她的人生,害得她家破人亡。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陈欣怡,曾经就是个比纪中和还要愚蠢百倍千倍的废物! 好在—— 陈欣怡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 好在她现在不是了。 事实上,陈欣怡在和许何芳通话时,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指使这个越野车司机的人会是谁。 没有明确证据,全靠主观臆测,陈欣怡把目标锁定在了纪中和身上。那两条短信,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发出去。 之后,那道突兀的手机铃声,证实了她的猜测。 在收到陈欣怡的短信后,纪中和在最后关头通知越野车司机撤退。 虽然是豪赌,但她赌赢了,这就够了。 而这场豪赌的获胜,更让她顺便收获了纪中和一个新的把柄。 陈欣怡点开手机相册,将其中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拖动放大。 最终,这张照片的正中心定格在一个车牌号上。 是那辆越野车的。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 哪怕是藏得再好的线头,也总有被拽出来的时候。 另一边,医院病房里,刚刚放下手机的纪中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做错了。 他不该发那条通知撤退的信息的,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一条消息简直就是间接承认了他就是指使者! 可—— 陈欣怡那个女人真的太疯了。 想到被绑架囚禁的那几天,想到被扔在病房门口垃圾桶里的饭饭…… 还有,陈欣怡在短信里说的,准备交给警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会和结婚纪念日那天的……有关吗? 那个女人到底知道了什么? 纪中和指尖抽搐,半晌,他点进短信界面,开始回复之前那条来自陈欣怡的短信。 [你是谁?] 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行,他都必须在明面上把自己摘出去。 [说什么买凶杀人?开玩笑的吗?如果是真的,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陈欣怡点开新收到的短信扫了两眼,忍不住哂笑出声。 她的手肘架在放下的车窗上,掌心拖着下巴,侧脸望着星空,口中呢喃。 “……真胆小啊,今天晚上都会被吓得睡不着觉吧?” ------------ 第28章 意气风发与疲惫 深夜十一点,距离许何芳家最近的高架桥下。 王洪春倚靠在抛锚的车上拨通了许何芳的电话。 “许经理,还没睡吧?我车子出了点问题,就在你家附近,方不方便让我过去坐会儿?” “你确定,要来我家坐会儿?”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地方等拖车公司来,这天还挺冷的。” 许何芳看了眼时间,距离她和陈欣怡结束通话还不到两小时,距离她在王洪春面前透露出许升病情好转的消息不到六小时。 王洪春比想象中还要急不可耐。 许何芳牢记陈欣怡的叮嘱,哪怕知道最后一定要同意,在过程中也不忘表现出抗拒和不满。 “这么晚了,不太方便。要等拖车公司的话,直接在车里等不也一样?” 王洪春也没指望许何芳会一口答应:“许经理这是想跟我划清界限?比起车里,我更怀念你家。” “我家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能成为大佛,那还是托了许经理的福,当年要不是你让我陪着你玩一出转移支付,我也混不到这个位置。说起来,我也没好好谢过你。不过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份恩情好好说道说道。” 许何芳呼吸一窒,眼里直冒火,但说出来的话却已经软了一大截:“扯这么远干什么?我只是觉得不方便而已,毕竟我一个女人单身带孩子,不愿意让异性大半夜来家里很正常吧?” “这话说的。”王洪春失笑,“咱们俩什么事没干过?以前你儿子睡隔壁,你不也一样骑……” “够了!”许何芳打断他无耻至极的话,“王洪春,你要点脸。” “怎么分手之后反倒保守起来了?”王洪春讥笑,“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又不缺女人,犯不着的,你说是不是?” 王洪春摆明了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许何芳又跟他拉扯了两轮,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想来就来吧,地址你知道的。” 微一停顿,又补充了一句:“来的时候动作轻点,我儿子已经睡了。” 王洪春笑了一下,没应。 他这里距离许何芳家确实近,步行最多十五分钟。 大概真是怕他吵醒许升,王洪春才敲了一下,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许何芳穿着长袖长裤,上身甚至穿了件高领打底,一副恨不得一寸皮肤都不露出来的模样。 王洪春诧异挑眉,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这是真怕我对你做什么?” 许何芳眉头紧皱,不等她回话,一只手大手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五指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拽到安装在玄关处的镜子前。 王洪春扯着许何芳头发的手往下一沉,强迫她仰起头:“许经理,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还特意把妆卸了?”王洪春把许何芳的脸按到镜面上,擦拭的纤尘不染的镜子清晰的映照出她脸上细密的纹路,“工作生活双双失意,你这两年有好好看过你这张脸吗?” 许何芳挣扎不开,又怕动作太大吵醒儿子,只能赤红着眼咬紧牙关。 “女人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当然是好事。”王洪春低低嗤笑,声音里满是讽刺,“但你用得着吗?” 许何芳的头被死死按着,视线被迫落在镜面上。 她和王洪春算是同龄,可镜子中的两个人看起来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满身疲惫。 许何芳咬了下舌尖,恨恨道:“你看不上我?当初是你自己腆着脸,凑到我面前来的!” 王洪春虚虚眯了下眼睛,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说话注意点。” 许何芳冷笑。 回应她的是头皮都差点被扯下来的剧痛。 王洪春俯身低头,皮笑肉不笑道:“都让你老实点了,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恐怕不知道,今天在车库的时候,我就很想收拾你了。” 许何芳不敢再激怒王洪春了。 可王洪春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裤子被粗暴的拽了下来,高领打底直接被撕了个豁口。 她被按在玄关柜上,别说是挣扎,连动弹一下都难。 “王洪春,你这畜生——你还要不要脸?” 右腿被强行抬高架在了柜面,身上的衣服十不存一,身后的人却只是挽起了袖口。 “你刚才不是还看不上老娘?现在又是在干什么?自打脸就这么爽?” 王洪春一手按着她一手拉下了裤子拉链。 “主要是你表现的太期待了啊,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你?” “滚!” 王洪春不以为意的戏谑道:“何必这么委屈?细说起来,难道不是你更占便宜?” 两人都刻意控制了音量和动静,狭窄的玄关处被低声咒骂和闷哼填满。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洪春把累到眼皮打架的许何芳随手丢到了沙发上。 许何芳精疲力竭,浑身关节都像是被人拆卸过似的:“你……” 王洪春整理好衣服,一手虚虚捂住许何芳的口鼻:“许经理,睡一觉吧。” 细微的窒息加重了眩晕感,本就累到极点的许何芳沉沉睡去。 王洪春站在沙发旁静静看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着后才收回手,转身走向许升的房间。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迈进许升房门的那一瞬,沙发上本该睡着的许何芳蜷缩起了手指,死死攥住了沙发罩。 许升的房间很乱,各种玩具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地,借着床头的小夜灯,还能看见墙上稀奇古怪的涂鸦。 十二岁的男孩子躺在床上,两条手臂大大咧咧的摊开。 王洪春注意到了他的指甲。 不怎么平整,有明显撕咬过的痕迹,指甲缝里还有黑漆漆的脏污。 这情况他很熟悉,因为王洪春每天也要面临同样的状况。 心智不全的孩子,看见什么都想抓上几把,挠上几下,指甲抓翻挠劈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如果没人管着,他们还会把随手抓到的东西往嘴里塞。 王洪春定定看了一会儿,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快意。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许升时的样子。 聪明、懂事、早慧、开朗。 那时候许何芳还经常在他面前夸这个孩子,什么炫耀的话都说过。 被老师夸了,学会了什么东西,领了几朵小红花,参加了什么儿童比赛…… 王洪春不爱听这些。 因为他不爱听,所以许何芳接下来的这几年,就再也没机会夸过这个孩子一句。 王洪春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将许升推醒。 “许升,你妈妈生病了,你快起来看看。” ------------ 第29章 破坏与毁灭 许升迷迷糊糊睁开眼,涣散的目光好半天才聚焦到王洪春身上。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双手开始胡乱摇摆,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类似于恐吓的不明气音。 这是恐惧和愤怒。 王洪春始终平静的眼底涌起了惊涛骇浪。 据他所知,许升原本是不怎么记事的,超过一个月没见的人,哪怕初始印象再怎么深刻,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遗忘。 这对智力受损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很常见的症状。 王洪春最后一次见许升的时候,这孩子也确实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他对他做过什么,不记得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记得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可现在看来,许升却明显是认出他来了。 王洪春咧开嘴,他有点信了。 这孩子竟然真的在好转。 “还记得我吗?”他一手握住许升的脖颈,拇指按在他的喉头上,“我是你王叔叔啊,以前经常给你买玩具的那个。” 许升满脸惊惧,一边往后缩一边叫着‘妈妈’。 王洪春的大拇指按了下去,笑容温和:“听话,别出声。” 许升揪着被子闭嘴了。 王洪春收回手,笑着低头:“我之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你妈妈生病了,病得很严重,爬都爬不起来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很慢,像是刻意要让许升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升的表情迷茫又呆滞:“……妈妈?生病?” 他好像又不怕王洪春了,主动凑近问道:“会痛痛吗?” 王洪春眸光幽深:“会,会很疼。” 许升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我要去看妈妈,给妈妈呼呼……痛痛飞……” 幼稚的童言童语,甚至都没能组成通顺的语句,可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了。 王洪春阴沉着脸坐在床沿上,看着许升被被子绊倒,看着他笨手笨脚的爬起来,看着他嘀嘀咕咕、摇摇摆摆的往门外走。 王洪春青筋隆起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满是恶意的目光,死死盯着许升纤细脆弱的脖颈。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王洪春的女儿在幼年时就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一开始谁都没发现异常,直到孩子两岁半都还不会说话,单亲爸爸王洪春才忙里偷闲的带着女儿去医院检查。 愧疚、自责,拿到诊断结果的王洪春几近崩溃。 他尝试了很多办法,正常的医疗手段,各种似是而非的偏方,带着女儿跑过无数医院…… 王洪春以为他对女儿的父爱,可以支撑他不畏险阻的走下去,直到他一次加班过度,昏倒在家中,当场摔了个头破血流。 鲜血流了一地,浑身的温度都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一起剥离。 他最疼爱的女儿光着脚站在血泊里,一边拍着手一边蹦蹦跳跳的唱歌,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 因为踩踏而溅起的血花,糊了王洪春一脸,他看着欢欣愉快的女儿,感受着生命流逝的无助,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是什么时候决定对许升动手的呢? 哦。 那天,许何芳在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丁点大的伤口,拢共才流了几滴血,几岁大的许升却急得直哭,又是握着许何芳的手一个劲吹气,又是拿着创口贴小心翼翼的往伤口上贴。 当时的王洪春就在距离这对母子不到两米的地方坐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母慈子孝,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女儿站在血泊里又蹦又跳的模样。 同样是单亲家庭,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和悲欢,却朝着两个极端的方向延展。 一边是幸福美满,一边是绝望的深渊。 巨大的反差,以及对命运的痛恨,让王洪春彻底的癫狂了! 只有破坏,才能弥补他心里的裂痕。 只有毁灭,才能让他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思绪回归,王洪春终于彻底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王洪春走到许升身后,伸手帮他把门打开,俯身笑道:“小傻子,叔叔骗你的,你妈妈只是睡着了。” 说完,他不再搭理许升,也没再去看躺在沙发上的许何芳,只是低头整理好衣服,一声不吭的离开。 防盗门合上,室内恢复寂静。 原本还在朝沙发走的许升被旁边的积木吸引了注意力,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脚底下拐了个弯就坐进了积木堆里,一边抓着积木往嘴里塞一边嘿嘿嘿的傻笑。 大约过去了二十分钟,确定王洪春不会去而复返之后,许何芳流着泪睁开了眼。 她走到许升身后,一把将儿子紧紧搂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顺着许升的领口滴了进去。 许升嘴里还啃着积木,含含糊糊的念叨:“水……水水……” 等许何芳哭够,已经是早上五点。 她给许升热了牛奶,一边哄着儿子喝一边拨通了陈欣怡的电话。 “你是怎么知道小升是被王洪春害成这样的?” 电话那头的陈欣怡听起来无比清醒,像是根本没有入睡:“许升不是第一个。” 顿了顿,又道:“如果没人阻止的话,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许何芳咬牙切齿:“畜生!他怎么敢——” “疯子行事本来就是无所顾忌的。”陈欣怡语气淡淡,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做了什么?王洪春今天去找你了吧?他见到了许升?” “……对,我按照你的要求,教了小升一些东西。” 陈欣怡沉默片刻:“你试探了王洪春?” 她知道,许何芳原本对王洪春的所作所为是抱有疑虑的,现在突然确定,那八成就是已经证实过了。 直接质问王洪春的可能性为零,那就只剩下试探。 想到这里,陈欣怡面色一寒:“你用你儿子去试探他?” 许何芳呼吸凝滞:“不可以吗?是你说他不会对小升做什么的……” 陈欣怡险些被气笑了。 “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做的,你教许升见到人就表现出害怕的样子?还是教他见到人就上去扑打撕咬?”许升是不认人的,许何芳要想让她儿子做到在王洪春面前不露马脚,那就只能教他不管见到谁,统统都这么干。 “……有什么问题?” 陈欣怡怒极反笑:“蠢货!” “你——” 不等许何芳恼羞成怒,陈欣怡的斥责就连珠炮似的从手机听筒里传了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洪春真以为许升记得他,那会是怎样的结果?如果他认为许升可以康复,并且还记得他曾经对你儿子做过的事,你猜他会不会选择灭口?”陈欣怡深吸一口气,“我是说过王洪春对残次品没兴趣,但这不包括剔除隐患!许何芳,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你不信任我,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是在拿你儿子的安全开玩笑!” 许何芳被仇恨和屈辱蒙蔽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她的嘴唇不住哆嗦着,几乎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那、那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陈欣怡似乎已经平复了愤怒,语气也重新变得平和。 “为今之计,只有在他对你儿子动手之前,先把他解决掉了。” “许何芳,我只给你收拾这一次烂摊子,以后少自作聪明。” 许何芳差点落泪:“不会了,以后我都听你的,谢谢你,陈小姐。” “我不需要口头感谢,用行动来回报我吧。” ------------ 第30章 她全家都遭了报应 老破小的中巴车碾过一块石头,车上的乘客齐齐往上一颠,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干呕。 呕吐物的酸臭在狭窄的车厢内弥漫开来,陈通浑身僵硬的坐着,脸色发青,坐在他身侧的贺州城倒是没什么异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刚靠停,陈通捂着嘴第一个冲下车,跑到路边就是一顿狂吐,吐完直接两眼发黑,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直了。 “这地方简直鸟不拉屎,我都想象不出来,陈欣怡那样的人,竟然是从这种地方走出去的。” 陈欣怡的老家,在华北省开阳市长孜县柳明镇陈家庄村,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地方。 高铁、高速、机场通通没有,贺州城带着陈通从礼拜五凌晨出发,直到中午十一点半才到。这一路上,他们中巴、黑车来回坐,折腾了个够呛。 事实上,他们来调查陈欣怡是擅自行动,属于违规操作。 一想到,他们后天还要上班,陈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师父,没有证据证明陈欣怡犯案,我们为什么非要来她老家来查她。” 贺州城率先往前走:“她曾因经济犯罪,入狱六年。” 陈通没反应过来,他拔腿跟上:“啊?” “当年,她担任基金经理,因操作老鼠仓获利千万以上,被判刑。” 陈通眉头紧蹙:“陈欣怡这人是挺贪财的,还抠门,做出这种事情不奇怪。可她这么精明的人,就算玩老鼠仓,也很难被人抓住吧?” “那是11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她未必有现在的手段。但奇怪的是,这个案子非公开审理,至今的案卷也被封存,我查不到更多细节,这才是问题所在。” 或许,找到陈欣怡的过去,就能找到这些答案。 而答案出来了,再去解答现在的疑问,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 贺州城和陈通走了两个小时,才看到一家自营小店,小店不大,乡下人自家民房为铺,连门上的牌子都是老板自己用毛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陈通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贺州城随手从柜台上拿了包烟,丢给老板十块钱:“老乡,陈家庄村怎么走?” 店老板随手一指:“看见后头那座山没有?陈家庄就在半山腰上。” “能劳烦您给画个路线图吗?” 店老板还没说话,一个拎着麻袋,面色焦黄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过来,对老板道:“徐哥,给我拿五包盐,再称两斤白糖。” “等着。”店老板起身去称糖,散装白糖,用牛皮纸一包,往称上一放就算完事。 陈通恍恍惚惚看着,只觉得自己不是从城里到了乡下,而是时间回流了二十年。 收钱的时候,这店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五,你是陈家庄人吧?” 被称作老五的中年男人点头应是。 店老板指了下贺州城师徒:“这俩小伙子要去陈家庄,你给带个路?” 老五打量了下贺州城,神情犹豫。 贺州城十分上道的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递过去:“麻烦兄弟了。” 老五这才露了个笑脸,把钱往口袋里一揣:“这有啥麻烦的?顺道的事儿,走吧。” 山路不好走,崎岖狭窄,前两天又刚下过雨,没走几步就是两脚烂泥。 老五在前面带路:“你们来陈家庄干什么?” 贺州城不答反问:“你们这里很少有人来吗?” “那肯定啊,别说外头没人来,我们村里自己人出去了,都不愿意回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贺州城才问道:“兄弟你一直在陈家庄村住着吧?” “嗯。” “那你知道陈欣怡吗?” 老五脚底下滑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知道,陈家庄没人不知道她。” 贺州城眸光微闪:“能具体说说吗?” “没啥好说的,就是犯了事,坐了牢,全家人都死完了。” 再之后,无论贺州城问什么,老五都不肯开口了。 三个人闷葫芦似的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刚能看见远处村落的模糊轮廓,老五就把麻袋往肩膀上一甩:“到了,后头你们自己走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通看着老五健步如飞的背影,气喘吁吁的问:“师父,这人什么意思啊?好歹还是收了钱的,就这服务态度?” 贺州城:“就是这种态度才更能说明问题。” 等陈通缓过劲之后,两人才进了村,这里应该是真的很少有外人来,无论男女老少,看贺州城师徒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西洋景。 旁边跑过去了两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孩儿,头发剃得只剩发茬,脸上黑红黑红的,看着像是皴了,裤子上的破洞也没补,跑起来还能看见里面麻杆似的腿。 陈通定定看了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 距离村口不远有棵大榕树,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端着板凳聚在那聊天。 看见贺州城两人走近,一个老大爷开口问道:“小伙子,你们来找谁啊?” 鉴于老五之前拒不配合的态度,贺州城这次直接掏了证件:“我们是警察,来陈家庄了解一些情况,关于陈欣怡的。” 一众老人齐齐色变。 “警察?” “陈欣怡?陈家大妮该不会是又犯事了吧?” “就知道那丫头是个不安分的,这进过大牢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贺州城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目前还没有定论,只是来了解了解情况,希望你们配合。” “您问您问,我们一定配合。” 贺州城:“你们对陈欣怡的事知道多少?” 一捧着簸箕缝衣服的老太太撇嘴:“这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我们能知道个啥?” “那就说说陈家的事?” 老太太抿了下线头,眯着眼穿针:“陈家啊,遭报应咯!” “可不是?他们生下来的闺女害了那么多人,老天爷都要让他们一家子偿命!” “当年陈家大妮到底犯了啥事,我们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害得好些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反正肯定缺德事没少干。” “后来她蹲了监狱,被判了几年来着?” “六年。” “才六年。也就现在政策好,要是搁我们年轻那会儿,她那肯定是要吃枪子的!” “陈老头跟他婆娘以前还到处吹,说他们闺女多么多么能耐,挣了多少多少钱,结果嘞?全是为非作歹弄来的脏钱!我要是他们老两口,我也没脸活!” 贺州城心头一坠:“您这话的意思是,陈欣怡的父母是自杀?” “那倒不是,他们两口子本来就有病,看病花了不少钱,都是陈家大妮出的。后来大妮犯了事,他们就自己把药给断了。” “他们也没脸治啊!谁知道以前治病花得钱是咋来的?弄不好也是别人家的救命钱呢?” “不过倒是听说陈家老二是自杀的,跳楼还是咋?反正死了。” “一个丫头片子害死了一大家子人,简直就是个扫把星,弄不好一家子人都是让她给克死的。十几年前,就有人劝陈老头早些把闺女嫁了,女娃娃念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是把心给念野了?” 贺州城呼出一口浊气:“那你们听说过陈欣怡男朋友的事吗?” “男朋友?”其中一个老太太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哎!陈家大妮是有个相好,当时是不是还带回来过?” “是有这么个事,那男的还长挺好,白白净净的,个子也高,叫啥来着?” “不知道,就听陈家婆娘一直小纪小纪的叫。” 贺州城和陈通对视一眼,心知这‘小纪’八成就是纪中和了。 贺州城:“她男朋友经常跟她回来吗?” “那没有,就来过一回吧?还闹得挺难看,晌午来,下午就走了,走之前还跟大妮吵了一架,嫌大妮总往家里拿钱还是咋的。” “来了两回。”一个老大爷吧嗒着旱烟,“一回是跟陈家丫头一块儿回来的,一回是那后生一个人来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想起来了。 “对,是两回!第二回我没见到人,但后来听陈老头扯闲篇的时候提过,说他们那个女婿是个有本事的,想给大妮在城里买房,还专门来跟他们说要努力挣钱。” 贺州城:“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没了,那后生第二次来之后不到半年吧,陈家丫头就出事了。” “她都蹲监狱去了,人家男的还来干啥?难不成还给她守着啊?又不是什么天仙儿。” 确定从这些村民嘴里再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后,贺州城站起身:“陈家的房子还在吧?我们过去看看,麻烦给指个路。” “喏。”一老大爷努了努嘴,“最后头那个塌了半截的院子就是他们家,你们顺着那边那条小路走到底就是了。” 去陈家的路上,陈通犹犹豫豫的开口:“……师父,你觉不觉得村里人提起陈家的时候有点怪?” “怎么?”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挺偏激的?” 正说着话,陈家就到了。 半人高的荒草,塌了大半截的院墙,砸碎了的窗户,泼得到处都是的脏污,用红色油漆写上去的污言秽语…… 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四处都是风化的痕迹,但只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就不难猜出当时的情景。 “这种程度,可不仅仅是偏激能概括的了。” ------------ 第31章 这是杀人,不是杀鸡 ——[请108号患者王洪春到3号诊室就诊。] 被自动叫号系统点名的王洪春,拿着刚出来的脑部CT进了3号诊室。 医生接过片子贴在灯箱上,认真端详许久:“CT结果很正常,没什么问题。” 王洪春神情疲惫的按住太阳穴:“可我最近一直头疼,记忆力也变差了很多,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CT显示你的脑部不存在任何病变,也未见不明阴影。”医生拿起笔在病例本上划了几笔,“头痛也可能是身体其他部位不适导致的,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直接做个全身检查。” 王洪春干咳了一声,小声道:“我听说你们医院,有个特别厉害的脑科专家叫宋秀芝,我能挂她的号看看吗?” 医生侧头看了王洪春一眼,笑了。 “你这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啊。”他倒也不生气,只是道,“宋教授虽然在我们医院挂着名,但人家是脑医学研究员,搞科研医学的,不是临床医师。” 他把CT片子拿下来回递给王洪春:“而且你这脑袋真没毛病,放一百个心吧。行了,后面还有别的患者呢,你赶紧出去吧。” 王洪春一脸沮丧的退了出去,刚走出诊室门,他脸上的沮丧就变成了急切,脚步匆匆的走向等候区附近站着的一名护士。 “护士小姐,你好,麻烦请问一下脑科的宋秀芝宋教授在哪?我刚从罗主任诊室出来,他说我这脑部CT有点问题,让我拿着去找宋教授帮忙看看。” 护士看了下他手里的病历本和叫号单:“找宋教授?宋教授又不接诊。” “是是是,罗主任也说了,宋教授不搞临床,所以只是让我拿着CT过去,请她帮忙看一眼。” 护士看了下时间:“那你直接去住院部楼下的景观庭院找找吧,宋教授每天下午都会去那边坐会儿的。” 王洪春赶忙连连道谢。 门诊部距离住院部不算远,王洪春一出门诊大楼就随手把CT片子一卷扔进了垃圾桶,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收敛了起来,只有眉宇之间残留着一丝躁意。 王洪春运气不错,刚走进景观庭院,就看见了正在和人一起散步的宋秀芝。 目光触及宋秀芝旁边的男人时,王洪春眉头微蹙,原本打算上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态度自然的找了条长椅坐下,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不远处的两人。 态度熟稔,有说有笑,只观察了不到十分钟,王洪春就可以断定,这两人要么是亲戚,要么就是关系极好的忘年交。 半个小时后,宋秀芝在接了一通电话后离开。 王洪春起身堵住了那个男人。 “纪先生,好久不见。” 纪中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才像是刚认出人来似的笑道:“原来是王经理,有事?” “还当纪先生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呢。”王洪春面上带笑,语气却颇有些微妙,“聊聊?” 纪中和装模作样的看了下时间:“恐怕不行,我太太快过来了,不好让她久等,不如我们回头再联系?” “您太太?哦对,是周小姐吧?”王洪春用一副忆往昔般的口吻感慨,“当初你和陈欣怡一起进公司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后来竟然变成了这样。纪先生你的运气真好啊,当时陈欣怡的事闹得那么大,你都能置身事外。” 纪中和瞳孔骤缩,一时间竟分不清王洪春是单纯的感慨,还是意有所指。 “跟我没关系的事,我当然能置身事外了。”他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问道,“王经理想跟我聊什么?” “你跟宋秀芝教授很熟?” 纪中和隐约意识到了王洪春的目的,模棱两可道:“我叫她一声宋姨,你说我们熟不熟?” 扯起虎皮做大旗是生意人的常规操作了,纪中和用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听说宋教授在脑医学方面颇有建树,称得上是国内第一人。我家里有人生了病,不知道纪先生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说完,不等纪中和说话,王洪春又道,“听说纪先生前阵子出了点小意外,公司里应该也不太稳当吧?你要是能帮我这个忙,我之后在工作中,也可以帮纪先生说上几句好话。” 王洪春是业内名声极佳的基金经理,从业十几年,手里的客户人脉难以想象,他又在老牌证券公司就职,要是真愿意给纪中和的公司打个包票,那确实能算得上是个大人情。 纪中和见王洪春主动抛出大饼,登时更加认清了手中‘筹码’的含金量,态度反而又冷淡了下去:“只是几句好话?” 谈生意就是这样,对方越急,他就要越稳,这样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也可以不止是几句话,但这要看纪先生能帮忙到什么程度。” 两人就像是在参加拔河比赛,每一次使劲都在观察时机,每一次用力都在寻找机会。 纪中和:“如果我想让王经理购买我公司的股票呢?” 王洪春眸色幽深,沉默许久才道:“那你能保证宋秀芝一定会亲自出手治病吗?” 纪中和笑道:“那只是买股票可就不够了。” 王洪春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纪先生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基金经理给客户推荐某支股票和直接购买某支股票,完全就是两个性质,一个只是口头推荐,起个引导作用,到底买不买,还得客户自己判断,也就是王洪春之前说的‘说几句好话’的意思;另一个却是王洪春亲自下水导航,直接用自己管理的基金去购买股票。王洪春目前管理的基金高达百亿规模,他要是调仓换股,哪怕是轻仓购买纪中和公司的股票,也能给他带来泼天的收益。 价码已经给成了这样,纪中和竟然还不满足,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又是什么? “你对宋姨恐怕还不太了解,她不接诊,并不仅仅因为她不是临床医生。”纪中和不疾不徐道,“宋姨以前被患者诬告,含冤入狱,虽然只关了不到一年就放了出来,冤屈也得已洗清,但这段经历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这话一出来,王洪春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如果宋秀芝只是因为主要从事研究工作才不接诊的话,王洪春还可以想办法打动她,说服她,毕竟大部分的医学研究员,也是需要临床经验和数据的,完全不接诊的才是极少数。 但如果是因为心理阴影,从而导致宋秀芝排斥患者,抗拒患者,那这事就性质和难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直接说你的条件吧。”王洪春很快看清了形势。 “多年不见,王经理还是一样爽快啊。”纪中和轻飘飘的赞叹一句,“购买股票是第一个条件,至于第二个条件嘛……”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张永死了吗?” “我和张永共事多年,他出了事,我当然知道。” 纪中和:“那你知道他的死和陈欣怡有关吗?” 王洪春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之前提起陈欣怡,只是单纯的敲打纪中和,并不是真对这个人有多深的印象。 事实上,如果不是遇到了纪中和,王洪春甚至都不一定能想起陈欣怡这号人。 “我虽然不知道陈欣怡具体都做了什么,但张永出事后,警方多次找她问话,而且张永跳楼的时候,她就在现场。”这些都是纪中和事后打听来的消息,“还有就是……我怀疑之前绑架我的人,也是她。” “怀疑?”王洪春诧异,“你被绑了那么多天,连绑你的人是谁都没搞清楚?” 他看向纪中和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弱智。 “……”纪中和脸色发青,“她非常谨慎。” “也就是说,你这怀疑纯粹就是靠猜?”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至于为什么做出这个判断的理由,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王洪春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所以呢?” “你还不明白吗?陈欣怡是在报复!先是张永,然后是我,接下来就会是你!你该不会忘了当初在公司,你对她做过什么事吧?”纪中和的脸上浮现阴狠之色,“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王洪春审视他片刻,发现纪中和竟然是认真的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先下手为强指得难不成是——” 他举起右手,横掌在颈侧虚虚抹了一下:“这样?” 纪中和神情不变:“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王洪春放下手,似笑非笑道:“纪先生,这是杀人,不是杀鸡。” “杀人?”纪中和脸上是虚假而又浮夸的惊讶表情,“王经理,你什么时候拿陈欣怡当人看过?” “换个条件吧,你手里的筹码不值这个价。”王洪春像是瞬间丧失了兴趣,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疏离起来。 见他这个态度,纪中和略有在动摇,在见好就收和赌一把之间犹豫一瞬,最终还是赌徒心理占据上风。 “我就这两个条件,王经理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之后再联系我。” 他走出两步之后突然停下,头也不回的开口。 “对了,让宋姨亲自出手治病很难,但要让她永远不给你在乎的人治病却非常简单。这一点,王经理应该不需要我提醒吧?” 在他身后,王洪春始终风淡云轻的表情霎时扭曲。 “纪、中、和!” ------------ 第32章 祸及全家 跟废墟毫无区别的院子里,贺州城和陈通看着残留在墙上的字迹,虽然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看起来缺胳膊少腿,但仔细辨认还是能连蒙带猜的看个大概的。 ——滚出去。 ——全家死绝。 ——臭-婊-子,不得好死! ——烂蛆。 ——猪狗不如。 …… 不同的字迹一层叠着一层,一句比一句恶毒,字字如刀,句句戳心。 墙根下还有一大片溅射状的污迹,看起来像是有人直接把排泄物泼到了墙上。 “陈欣怡当初是在公司被捕的吧?”望着墙上满满的恶意,陈通呼吸一滞,“她出事后,应该没机会回老家,那遭遇这些……” “都是她的家人。” 被泼粪便,被辱骂,被打砸,经历这些的应该都是陈欣怡的父母和弟弟。 陈通的表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他们干刑警的,有一条铁则就是罪不及家人。 哪怕是最恶性的罪犯家属遇到了危险,他们也一样会尽全力去保护。 贺州城一看陈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这种封闭的小村庄,普法工作很难推进,他们的思维模式,或许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甚至可能还觉得这是一种声张正义的行为。” 陈通抹了把脸:“难怪她的家人会想不开……” 虽然那些老人说陈家父母,因为放弃治疗才死的,但会放弃自救,本身就是一种自毁行为。 贺州城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他从口袋里摸出之前买的烟,抽出一根叼进嘴里:“当年案发后,想不开的又岂止她的家人。” 很多时候,经济犯罪对社会造成的影响,会被单纯的杀人案更大,因为金融案件,往往牵涉了更多无辜的人,会把更多的人逼上绝路。 现在这个社会,没钱,破产,负债累累,与死亡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院子里破破烂烂,几间老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屋顶上的瓦早就被掀完了,里面除了挪不走的土炕,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此时天已擦黑,村口的那些老人也已经散了。 贺州城:“去打听一下村长家在哪,恐怕得在这借住一晚了。” 下山去镇上至少要走两个小时,他们要是现在出发,估计走到半路天就黑透了,不安全,也没必要。 “好嘞。” 陈通答应一声,刚要去敲最近一户人家的门,扭头就被杵在不远处的人影吓了一跳。 “谁在哪?”陈通下意识问了一句。 人影往前走了两步,陈通这才看清他的脸:“老五?” 贺州城也走了过来:“有事?” “你们是警察?”老五问道,“来查陈欣怡的案子?” 贺州城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眸光微闪:“上面发现这个案子存在疑点,决定成立专案组重新调查,我们就是专案组的人。” 陈通倏地扭头,欲言又止。 他是谁?他在哪?什么专案组?他怎么没听说过? 老五沉默了一会儿:“有烟吗?” 贺州城干脆把兜里的烟整包扔了过去,还附赠了个打火机。 老五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开始抽烟。 一根、两根、三根…… 脚底下烟头落了一地。 他呼出一口气:“跟我来吧。” 老五把贺州城师徒带进了另一个‘危房’。 “这是欣怡家的老屋,你们刚才去的那个,是欣怡挣了钱之后才盖的。” 贺州城打量四周:“这可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这屋子从外面看起来破,甚至连砌墙用的都是泥砖,屋里摆着几张残破的桌椅,北边没窗户的那面墙上刷了黑漆。 看起来像个教室。 “陈家庄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欣怡和他弟弟旭东,是我们村几十年里出的唯二的两个大学生。”老五坐在一张桌子上,“他们家修了新房,就把这边改成了这样,教村里的娃儿们念书,男娃女娃都教,不收钱。” “陈叔以前念过初中,平时就是他教孩子们认字,欣怡和旭东回来了就给孩子们补课。” “村里人一开始还挺感激,反正又不需要出钱,娃们往这一丢,还有人帮忙照看。”老五语气平淡的讲述着,“后来欣怡出了事,他们就变脸了,说陈家没按好心,要把他们的孩子都教成劳改犯。” “来这念过书的女娃娃挨得打最多,说她们跟着陈家念书就是不学好,说欣怡就是想培养一群小骗子,以后好跟着她一起坑蒙拐骗。” “我闺女今年17了,也是欣怡和旭东给开的蒙。”老五指了指地面,“怡欣出事的消息传回来那天,我闺女被村里人,硬生生从这里拖到村口,不止是她,来念书的女娃娃都被拖出去了,拿着棒子让她们改,说以后再也不认字了,说女娃念书就是丢人现眼。” “陈叔陈婶……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说他们没坏心,就是想让村里人好。” “闹腾了大半宿才散,最后陈叔是被人抬回去的。” “当天夜里,陈婶提着一筐子鸡蛋,给挨了打的娃儿家里送,没人愿意收,拿鸡蛋砸她,拿石头砸她……” 陈通没憋住:“都是一些什么烂人!” 贺州城扭头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陈叔陈婶就当着村里人的面,把他们的药全扔茅坑里了。” “旭东当时还在念大学,赶回来的时候,陈叔陈婶已经病得认不清人了。旭东说要送他们去医院,老两口不肯,说要偿命,还说是他们害了欣怡。” “陈叔陈婶走了之后,旭东也收拾东西走了。” 老五又点了根烟:“走之前,我见了旭东一面,他说欣怡是被人害了,他要去给他姐姐申冤。” “……没两年,就听人说旭东跳了楼。” 老五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他咋可能跳楼呢?旭东从小就跟在欣怡屁股后面跑,张口闭口都是他姐。欣怡还在牢里,他就是熬也会熬到欣怡出来,咋可能去死?” “我没啥见识,但我知道好歹。”老五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了两下,“我也不知道你们警察,是怎么看这些事的,只能把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一遍。” 贺州城问:“你对陈欣怡当时的男朋友了解多少?” “就见过一回,眼睛都长脑袋顶上了。”老五想了想,“不过,欣怡对象来了一趟之后,旭东就说他不念大学了,不想拖累他姐。” 贺州城回想了下之前村口那位老太太说的话:“陈欣怡经常往家里拿钱吗?” “嗯,听陈婶提过一嘴,欣怡好像是工作之后,除了给自己留点生活费,剩下的钱都打给家里了,陈叔陈婶看病的钱,旭东念书的钱,都是欣怡给的。” 贺州城:“还知道别的吗?或者是你觉得奇怪的事也行。” “……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陈叔陈婶走了之后,旭东给收拾遗物,说老两口的身份证找不到了。” “遗体火化是需要死亡证明的,开具死亡证明必须要死者身份证和户口本,如果找不到身份证,陈欣怡父母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 老五:“土葬。” 把知道的都说完之后,老五站起身:“天都黑了,你们跟我去我家将就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们下山。” 深夜。 陈通和贺州城挤在一张床上,明明累了一天,却谁也睡不着。 陈通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师父,你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陈欣怡的父母会说……是他们害了陈欣怡。” 陈通瞎猜一通:“没准就是被村里人给洗脑了,觉得不该让女孩子读书?觉得供陈欣怡读大学就是害了她?” “那陈旭东为什么又那么肯定,陈欣怡是被冤枉的?” 陈通茫然:“百分之八十的嫌疑犯家属,不是都这么想的吗?我家孩子不是这种人、我爸妈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老公是被冤枉的……我听这一套说辞都听腻了。” “那他为什么自杀?” 陈通:“查了半天发现证据确凿,接受不了打击,或者心灰意冷,干脆就不想活了?” 贺州城不说话了。 陈通睡不着,还在试图尬聊:“师父,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之后查一下人口信息数据库,看看陈欣怡的父母有没有被注销户口。” ------------ 第33章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傍晚的时候,陈欣怡刚从事务所出来,就接到了许何芳的电话。 “陈小姐,王洪春又跟我打听宋教授的事了,我按你教的说法敷衍过去了。” 陈欣怡没急着答话,直到上了车之后才道:“嗯,如果之后他再问,你就说你其实是带陈升参加了一个脑医学保密项目,许升算是志愿者,参加这个项目需要签免责声明,实验过程中发生任何意外,项目组都不用负责,志愿者生死自负。” 顿了顿,又道:“把死亡率说高一点。” 许何芳咽了下口水:“那小升他……” “只是糊弄王洪春的说辞罢了,宋姨从来不会拿患者的生命开玩笑,更不会做非法研究,她给许升安排的治疗方案很保守,就算到最后治不好,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放心吧。” 许何芳干笑:“我没有怀疑你和宋教授的意思,小升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我很感激。” “你安安分分的听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我明白。”许何芳的语气略显局促,“还有我工作上的事……” “把相关资料发给我,明天早上之前,我把整理好的计划书给你。” 挂断电话,陈欣怡正准备驱车离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却突然扑到了车玻璃上。 陈欣怡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在看清女人的脸后长长叹了口气,摇下车窗:“刘女士,我上次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开事务所是为了做生意,不是为了做慈善。” 如果贺州城和陈通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是他们之前在欣欣事务所见过的那位。 只是这位刘女士上次看起来还只是憔悴,现在看着却带了点穷途末路后的癫狂感。 “陈老板,你就帮帮我吧!我打听过了,你们事务所真的很厉害,你们接手的单子,就没一个办不成的。” 陈欣怡嗤笑:“我们再厉害也不是你想空手套白狼的理由啊。” “……可我真的没那么多钱。” “离婚之后不就有了吗?”陈欣怡屈指敲了敲方向盘,“离婚,从你丈夫手里拿钱给我不就行了?” 刘女士的眼里全是红血丝:“我不想离婚!我凭什么离婚?!我只想让那个小三滚出我的生活,离我老公远远的!” “刘雯。”陈欣怡转头看向她,“你凭什么认为撵走这个,就不会有下一个?苍蝇这种东西,出现了第一只就会有第二只,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刘雯拼命摇头:“不是的,我老公只是被那个女人骗了,只要让他看清她的真面目,他就会吃一堑长一智,就会回归家庭,回到我和孩子身边!一定会的!” “是吗?那你自己加油。” 陈欣怡哂然一笑,发动车子。 可下一秒,刘雯的手就伸进了车窗,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的惊人,陈欣怡险些以为她是想直接捏碎她的手骨。 “松开!” 刘雯抓得更紧:“我给你钱!我可以去借,去贷款,只要你能帮我把那个贱女人赶走!” 陈欣怡皱眉:“那就等你筹到钱再说。” 刘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像是在黑暗中独行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曙光:“你等着,等我几天,我一定会筹到钱的。” 陈欣怡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她冷着脸一根一根掰开刘雯的手指:“刘女士,我最后劝一次,拿着你丈夫出轨的证据去离婚,是你最好的选择,真要去借贷,我怕你以后还不起,也不值得。” 说完,陈欣怡将刘雯推离,升起车窗,驱车离开。 两天后。 做完工作报告的许何芳,刚出会议室就被王洪春拦住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又想干什么?” “怎么这么怕我?”王洪春笑道,“这里可是公司,我能干什么?” 许何芳别过头:“没事的话就让开,我还有工作要忙。” “别急,只是想问你点事。”王洪春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这次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公司应该不需要一个名声臭掉的基金经理吧?你要是失业,你儿子该怎么办呢?” “王洪春,你是不是有病?” “对,我脑子有病,现在就需要一个脑科专家治病。”王洪春微笑道,“病入膏肓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所以,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宋教授帮你儿子治病的吗?” “我签了保密协议。” 王洪春:“无所谓吧?你还在乎这点小事?” 许何芳打量他片刻,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你真生病了?” “对,前几天才去医院检查过,好歹情人一场,你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不是单纯的治病。”许何芳压低声音,“是宋教授正在进行的一个保密项目,我送小升去做了志愿者。项目存在危险性,还有意外死亡的可能,要参加就必须提前签免责书。” 她哽咽了一下,语气也带上了善意的劝告:“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我建议你不要去……跟小升一起去的几个志愿者,已经有两个因为排异反应去世了。” “一共几个志愿者?” 许何芳:“八个。” “这么高的死亡率?”王洪春眯了眯眼,“你竟然舍得让许升死?” “我没有办法了!小升在托管中心被排斥,走到哪都要被人嘲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他!”许何芳几乎崩溃,“医生说他的智商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我还能照顾他,以后呢?我已经不年轻了,还能照看他几年?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明白吗?!” 她抓着头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以为我想冒这么大的险吗?从把小升送去做志愿者开始,我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我怕得要死!可我更怕他以后没人照顾,更怕他一辈子都是个遭人耻笑的傻子!” “别哭了,不就是问你几句话吗?怎么这么激动?”王洪春动作温柔的帮她抚去眼泪,“对了,还得跟你说件事。” 他弯起唇角,轻声道:“我没生病,刚刚都是逗你玩的。” 男人的手掌轻浮的拍打许何芳的脸颊:“看你哭成这样,我心里舒服多了。” 说完,王洪春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许何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王洪春的身影彻底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后,许何芳抬手抹去眼泪,脸上掠过诡异的笑容。 * 下午六点。 王洪春提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一边换鞋一边笑着冲屋里喊道:“囡囡,爸爸回来了,买了你最喜欢的小黄鱼哦,今天咱们吃香煎小黄鱼好不好?”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儿童频道的主持人动作夸张的扮演着小公鸡,一边跳舞一边咯咯叫着。 小女孩的笑声和主持人的咯咯声重叠在一起,仿佛压根没有听到王洪春的喊声。 王洪春拎着菜往厨房走,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自然接话:“嗯,就知道你最爱吃这个了,今天爸爸就给你大显身手,保证做得香香的。” 经过客厅时,电视机前的小女孩撩起裙子蹲了下去。 下一秒,腥臊的液体在木质地板上蜿蜒开来。 王洪春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脚步没有丝毫偏移的迈进厨房。 洗菜、切菜、处理小黄鱼,他有条不紊的在厨房里忙碌着,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如同每一个爱女如命的慈父。 看得出他的厨艺很好,也经常做饭,三菜一汤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端上了餐桌。 王洪春拖开椅子坐下,把香煎小黄鱼的盘子拨到手边,拿起筷子一点一点的剔着又细又软的鱼刺,最后再把剔好的鱼肉和汤拌进饭里。 “囡囡,来吃饭了。” 电视机前的小女孩撅起屁股,学着主持人的动作一抻一抻的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光着的小脚踩过还没清理的肮脏尿液,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小脚印。 每一个脚印看起来都是胖胖软软的,可爱极了,就和小女孩此时脸上的笑容一样可爱。 王洪春盯着那串脚印看了一会儿,一双阴鸷的眼里波涛翻涌,嘴角却还是上扬着。 半晌,他端着粉色的小碗起身,走到小女孩面前,然后—— 把碗放在了她的脚边。 “吃饭。” 小女孩歪了歪头:“咯咯哒。” 王洪春蹲下身,把碗又往前推了一点:“囡囡,该吃饭了,快闻闻香不香?” 小女孩像是终于能听到他说话了,她在小粉碗前面蹲下,伸出手从里面抓了一把拌好的饭塞进了嘴里。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用手抓饭吃吗?” 王洪春一动不动的蹲着:“这样不卫生的,要用勺子,明白吗?” 小女孩吃饭用了半个小时,王洪春也这么在她面前蹲了半个小时。 他一直耐心的在告诉她,这样不可以,那样做是不对的。 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勺子放进女儿手里,也没有帮她把碗端起来过一次。 晚上九点。 客厅里的污迹被清理干净,玩累了的小姑娘趴在王洪春腿上,已经睡着了。 王洪春的手虚虚放在女儿的脑袋上,手指轻轻的帮她顺着头发。 “囡囡,爸爸一定会治好你的。” 许何芳崩溃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脑海,王洪春笑了一下。 “才不会像那些没本事的父母一样,送你去当什么志愿者。” “你会康复,你会变成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爸爸向你保证。” 王洪春抱起小女孩走进装饰精美的儿童房,动作小心的把她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小被子。 在对着沉沉睡去的孩子低声讲了半小时童话故事后,王洪春走出房间,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 第34章 对准 市医院住院部后的景观庭院里,西装革履的王洪春与穿着病号服的纪中和,背对背地坐在铁艺长椅上,两人谁都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肢体和眼神上的交流。 纪中和低着头,慢悠悠的将手中的杂志翻过一页:“王经理考虑好了?” “你的两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王洪春如同晒太阳似的仰头靠在椅背上,嘴唇翕动,“但不能让你一口气把好处全拿了。” 他调整了下坐姿:“我先买股票,你介绍宋秀芝给我,等我女儿病好了,我会满足你的第二个条件。” 纪中和嗤笑出声。 “脑科方面的疾病,谁能保证百分百康复?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纪中和合上杂志,作势要起身,“既然王经理没诚意,那这合作不谈也罢。” “慢着!”王洪春眼神一厉,随即笑道,“一时失言而已,你只要保证让宋秀芝答应全力医治我女儿就行。” 纪中和的眼底掠过志得意满的笑意:“顺序也得换一换。” “什么意思?” “先处理陈欣怡,股票的事,可以等宋姨同意医治之后再说。” 王洪春搭放在腿上的手倏地攥紧:“这不可能!” 一旦他对陈欣怡下手,纪中和甚至都不需要再用宋秀芝作为筹码,也能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他。 这么一来,王洪春就彻底丧失了这场交易的主动权。 “王经理,今时不同往日,陈欣怡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陈欣怡了,她多活一天,我们就得如坐针毡一天,还是早点解决她的好。” “纪先生搞错了吧?就算绑架你的人确实是她,那她针对的也只是你而已,和我有什么关系?”王洪春笑道,“如坐针毡的是你,提心吊胆的也是你。我女儿已经病了很多年,其实也不差这么几天时间,要不我还是再等等吧,看看我们俩究竟是谁比较着急?” 纪中和冷下了脸:“她连张永都没放过,怎么可能放过你?” “可她至今没找上我也是事实,而且……”王洪春侧过身,将左手肘架在椅背上,神态自若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也好,张永也好,都是连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的……” 最后两个字,王洪春说的极轻,但纪中和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 废物。 在王洪春眼里,纪中和与张永都是浑身小辫子,连屁股都擦不干净的废物。 纪中和自从和周慧箐结婚后,已经很多年没体验过,这种被人蔑视鄙夷的感觉了,登时便觉得一阵气血翻腾。 偏偏王洪春还似乎毫无所觉般的,自顾自说了下去:“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个好人啊,一个经得起调查,于公于私都无可指摘的大好人。” “王洪春,你还记得你是来求我办事的吗?”纪中和的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来应该是的,但我发现你这人实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所以只能换个态度了。”王洪春笑了一下,“这样吧,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们各退一步,诚心合作,要么我就去找陈欣怡,跟她说你想要她的命,顺便再去找你现在的老婆谈谈?” “你——” 王洪春终于将视线落在了纪中和脸上,眼神如同冷血动物般阴冷:“纪先生,我不太喜欢给脸不要脸的人,你明白吗?” 纪中和的面部肌肉一阵痉挛。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笑道:“王经理说的哪里话?我当然是打算诚心合作的。” “那就好。”王洪春站起身,“纪先生也快出院了吧?那就早点回公司等好消息。” 王洪春走后,纪中和又在长椅上坐了许久。 他垂着头,所有的表情都被掩盖在阴影之下,连同他那被王洪春的几句话而践踏到底的自尊心,也一起被阴霾遮蔽。 下午五点四十分,纪中和揣在病号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闹铃。 他站起身,神态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从容。 六点钟的时候,周慧箐就会雷打不动的提着晚饭来看他,纪中和必须在此之前回到病房。 一路笑着跟眼熟的医护人员打着招呼,直到关上病房门,纪中和脸上的笑容才卸了下去。 现在是五点五十五分。 纪中和坐到了沙发上,再次将杂志摊开,姿势才刚刚摆好,他的手机就又响了。 这次是电话。 纪中和看了来电显示,眉头瞬间皱紧,犹豫两秒后还是点了接听:“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这个时间段联系我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甜得发腻,偏偏嗲嗲的甜里还带了点成熟女性特有的诱惑力:“想你了嘛,这都多久没见了,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我?” 些微的不耐被娇软的声音抚平,纪中和眉宇间的燥意褪去:“我当然也想你。” “那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或者我去医院看你?放心,我偷偷去。”电话那边的女人压低了声音,“你就不想在医院试试?” 她拖长了音调,咬字格外清晰:“我听说会特别刺激。” 纪中和的呼吸猛地一顿,随即就是一声又粗又重的急喘。 女人似乎格外满意他的反应,笑声里都带了点得逞的得意。 纪中和努力平复着呼吸:“别闹。”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属于高跟鞋的,规律的,仿佛迈出每一步之前,就算好了距离和间隔时间的脚步声。 这个特殊的脚步声,让纪中和发热的大脑瞬间冷却了下来。 “如果不想惹麻烦,在我出院之前,都不要随便打电话过来,我先挂了。” “喂——”骤然变冷的态度,显然让女人感到不满了,可才刚急急说了一个字,回应她的就只剩下了忙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纪中和飞快滑动手指,选择删除通话记录,点下确定的那一刻,病房门打开,提着保温桶的周慧箐走了进来,纪中和甚至连把手机放下,都没能来得及。 “在打电话?”周慧箐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目光在纪中和身上来回搜寻。 与她极具进攻性的眼神不同,周慧箐的神情始终是温柔的,就像是戴着一张被描画好的面具,温柔的这一张独属于纪中和。 纪中和将手机锁屏,看似随意的丢在一边:“没有,只是随便查了点东西。” “是吗?”周慧箐从保温桶里拿出亲手做的四菜一汤,一样一样的摆放在纪中和面前,“你的呼吸有点急,脖子到耳根这一片也是红的。” 她拿着一双筷子,尖尖的筷头对准纪中和心脏的方向,语气柔和:“是太热了吗?” 这话就像是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纪中和皮肤上还没散尽的红在眨眼间褪去,甚至隐隐有些发青。 周慧箐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你这皮肤真有意思,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心虚呢。” 纪中和不动声色的掐了下手心,表情无奈又宠溺。 “我心虚什么?应该是晒了一下午太阳,皮肤有点受不了吧。” 周慧箐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一旁的手机:“那明天开始就别在外面待太久了,需要散心的话,每天半个小时应该也够了。” 纪中和脊骨微僵:“行。” ------------ 第35章 高高在上与伺机而动的对决 “纪太太,好久不见。”陈欣怡坐在咖啡厅靠窗的隔断里,面带微笑的冲走过来的周慧箐打了个招呼。 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比起‘周小姐’、‘周女士’这样的称呼,周慧箐竟然更喜欢‘纪太太’这个叫法。 她看着妆容精致,似乎连每根头发都搭理齐整,几乎把傲慢和高高在上写在脸上的周慧箐,心情不由得有些微妙。 这样的女人,竟然会满足于‘纪中和妻子’这个身份,在陈欣怡看来多少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陈欣怡抬手示意周慧箐在对面落座:“我没想到您会再找我。” 她搅拌了下咖啡,嘴角微微勾起:“毕竟我们之前的合作,对您来说应该不怎么愉快。” “银货两讫的事,谈不上愉不愉快。”周慧箐坐了下来,完全没有叫服务员过来点单的意思,她甚至连墨镜都没有摘下来,脸上带着对这种路边咖啡厅的嫌弃与不满,“我没有被陌生人影响心情的习惯。”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但翻译的直白点,其实就是—— 不相干的人没有资格让她感到不愉快。 而陈欣怡就是那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陈欣怡也不生气,照旧笑盈盈的:“那想必您也没兴趣跟陌生人浪费时间寒暄了,不如我们开门见山?” “我要你帮我查清楚,一直在对他纠缠不清的女人是谁。” 陈欣怡注意到了一个很特殊的用词。 周慧箐说的是‘对’他纠缠不清,而不是‘和’他纠缠不清。 ‘和’是存在相互关系的,但‘对’却是单方面的。 换句话说,周慧箐认为,纪中和是在被其他女人纠缠,而不是自愿自发的主动出轨。 “这可不容易,根据我们事务所上次查到的东西,您丈夫身边属实是有点热闹过头了。” 周慧箐敲了下桌面:“一百万。” “这事其实您自己查更容易,你们是夫妻,随便调取一下通话记录,或者查一下他的手机,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何必花这份冤枉钱?” 周慧箐就像懒得跟陈欣怡沟通似的:“一百五十万。” “纪太太,您丈夫一直住院,我们很难查啊。” “他很快就会出院了。” “是吗?”陈欣怡笑了下,“那就等他出院再说吧。这次还是只需要调查,不需要其他业务,对吧?” “其他业务?”周慧箐似乎是被逗笑了,始终绷直的唇角上扬一瞬,“你是指小三劝退吗?” “通常情况下,确实包含了这项服务。” “别说我的婚姻里不存在小三,就算有,你又拿什么来帮我劝退呢?”周慧箐语气怜悯,“你们劝退小三,一般也就两种方式,第一,找个男人去勾引那个小三,让她转移目标;第二,找个女人去勾引男方,在原本的小三被甩之后再甩了男方。你们事务所加起来,也就只有两三只小猫,男性员工跟我丈夫完全没有可比性,除非那个小三又瞎又疯,否则你们不会成功,至于女性员工……” 她上下打量着陈欣怡:“你应该不会亲自出任务吧?不然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们事务所的成功率,是怎么保持的。陈小姐,人,尤其是女人,自知之明是很重要的。” 陈欣怡露出了个惊叹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听纪太太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是单纯的想发表感想呢?还是没控制住情绪,口头宣泄了一下?” 周慧箐:“……” 陈欣怡单手托腮:“如果是后者,那我这个陌、生、人可真是荣幸极了。” 周慧箐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接不接?给个准话吧。” “接,怎么不接?”陈欣怡摊手,“只是调查就有一百五十万,我有什么理由不接?” 周慧箐嗤笑一声,起身离开。 回到事务所的时候,王栩正在打扫卫生。 准确的说,是在把被人打翻的东西放回原位。 陈欣怡看着满地狼藉,抬脚跨过地上的玻璃渣:“刘雯又来了?” 王栩抹了把额头的汗:“嗯,我说不接她的活,她就在咱们这乱砸了一通,简直比上次还过分。” “再有下次就让她三倍赔偿。” “老板。”王栩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陈欣怡,“她这次是带着钱来的。” 陈欣怡垂下眼睫:“带了多少?” “五十万,说是订金,等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 “她去外面借高利贷了?让她把钱还了吧,我们不接她的生意。”陈欣怡讽刺一笑,“她如果不想还,那你就建议她,拿着那些钱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直接去挂精神科也行。” 王栩嘴角一抽,不禁想起了刘雯来事务所发疯的样子,也觉得确实是颠婆本婆了,无语道:“确实是,她看起来脑子就不太正常。” “对了,我接了个新活。”陈欣怡想了想,“也不算新活吧,还是跟踪纪中和。” “又是他老婆让查的?”王栩乐了,“这活我可太熟了。” 陈欣怡应了一声,幽暗的眸光在王栩身上定格一瞬,随即缓缓移开:“王洪春那边怎么了?” “老样子。”王栩杵着拖把,“我就没跟过这么无聊的人。老板,这人真有问题吗?” 陈欣怡沉默半晌:“再跟王洪春几天,等纪中和出院,你就去跟他吧。” “得嘞。” 纪中和出院是在一周后。 在他出院的前一天,陈欣怡接到了许何芳打来的电话。 “王洪春去纪中和公司做了调研,他的团队给这家公司打了很高的分数。而王洪春也准备在下个季度调仓换股时,选择轻仓入股。按照这个形式,他很有可能会重仓这支股票。”许何芳的语气颇有些疑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搞这么大的动作。” 陈欣怡沉吟片刻,轻笑出声:“大概他是真的很看好纪中和吧。” 挂了许何芳的电话,陈欣怡转而打给宋秀芝。 “宋姨,纪中和应该马上就会带着人去见你了。” “我知道了。” ------------ 第36章 所求,索求 早上七点,值完夜班的贺州城和陈通,一前一后的出了公安局大门。 走出一段路之后,陈通做贼似的凑上前去:“师父,查清楚了。” “嗯?”贺州城随口应了一声,又从旁边的早餐铺上买了两个包子,一个给陈通,一个自己啃。 “陈欣怡父母的户籍是在六年前注销的。”陈通道,“申请人是陈欣怡,而且她是通过打证明的方式注销的。” “这就说明陈欣怡父母的身份证是真的丢了。” “应该是,不过说来也奇怪,就算身份证丢了,陈旭东当年也可以去开死亡证明啊,怎么会等到陈欣怡出狱之后才去办?” 贺州城无语:“那这就得去问陈旭东了。” “……” 贺州城三两下把包子咽了,又问:“陈旭东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他虽然是自杀,但身份明确,在发现没人认领尸体之后,警方就联系了监狱,让他们通知陈欣怡,火化之后的骨灰也是直接送去监狱的。”陈通心情复杂道,“那会儿陈欣怡入狱已经有五年。” 也就五年的时间,亲人就死的一个不剩,也不知道当时陈欣怡在监狱里,会是什么心情。 贺州城没接茬,沉默了几秒才道:“之前让你查的陈欣怡、纪中和、张永之间的联系,有发现了吗?” 陈通挠了挠后脑勺:“陈欣怡出狱之后,就一直在到处打工赚钱,然后开了现在这家情感事务所,直到纪中和被绑架,张永老婆找上陈欣怡之前,他们三人互相之间都没有过接触。” “再往前呢?” “啊?” “陈欣怡坐牢之前,他们三个有过接触吗?” 陈通直接傻眼:“师父,那都是12年前的事了,就算他们有过接触,咱们也不一定能查得到啊!” 他顿了顿,又问:“而且为什么要查他们三人之间的关联?您是又有什么发现吗?” “我一直想不通陈欣怡针对张永的原因。”贺州城蹙着眉,“如果纪中和绑架案真是陈欣怡做的,那她确实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可张永的案子呢?” 陈欣怡与纪中和曾是情侣关系,按照村里人的叙述,他们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否则也不会见父母。 虽然不知道纪中和在这段感情里,做过什么对不起女方的事儿,单从女方入狱,男方很快就和富家女结婚这点来看,他可能不那么干净。 所以,出狱后的陈欣怡无论是出于嫉妒,还是其他情绪,都有作案的可能。 陈通一脸呆滞,感觉自己像是漏看了一百集的剧情,完全跟不上贺州城的思路:“可……陈欣怡不就是接了王媛的单子,为了赚钱才针对张永的吗?” 贺州城扭头看他,眼神是一种类似于看智障的怜悯:“算了,你还是别动你那猪脑子了,让你查你就去查。” 陈通:“……” * 一天后,晚上八点,华府饭店。 装扮典雅的宋秀芝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进包间,先一步抵达的王洪春和纪中和齐齐起身相迎。 宋秀芝态度自然的落座:“实在对不住,手上的项目有了新进展,稍微耽搁了点时间,没让你们等太久吧?” 纪中和接过菜单,挥退服务员,一边让宋秀芝点菜一边道:“我们也刚到。” 王洪春则笑道:“宋教授手里的项目,可都是能推进医疗进步的大项目,就是让我们等上十天半个月,那也该是我们的荣幸。” 大概是这句彩虹屁,拍到了宋秀芝的舒适区,她总算主动询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王洪春,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十几年交情的老伙计了。” 王洪春忙道:“宋教授您叫我小王就行。” 宋秀芝点了下头,却没接这个茬,显然没有把关系一步拉进到叫‘小王’的意思。 纪中和脸上的笑容愈发志得意满。 宋秀芝对王洪春的态度,越是冷淡疏离,他能从其中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这两人要真是一见如故了,那这里面还有他什么事? 纪中和就像照顾家中长辈一般,亲手给宋秀芝倒了茶,又帮她把外套挂了起来,这才道:“宋姨,其实就算我不说,您大概也能猜出来,我这次其实是有事请您帮忙。” 宋秀芝笑着虚点了他两下:“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知道瞒不过您,所以我不就直接说了吗?”纪中和陪笑,“还省得拐弯抹角招您烦。” 王洪春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心中大定。 他完全不介意宋秀芝的区别对待,准确的说,宋秀芝对纪中和的态度越亲近,他就越安心,才越觉得这次买卖物有所值。 “其实是我这朋友,他女儿……”纪中和大概讲了讲纪中和女儿的情况,“他妻子走的早,这些年又当爸又当妈的,偏偏孩子又是这个毛病,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秀芝抿了口茶:“我可以帮忙介绍脑科方面的专家,放心,这点人脉我还是有的。” 纪中和连忙拍马屁:“什么脑科专家能比得上您啊?” “研究和临床是两码事。”宋秀芝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求医治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路子必须得找对,哪有拿着数学卷子,去找语文老师讲题的?” “宋教授,不瞒您说,这国内外的脑科专家,能找的我都找遍了,这些年只要能抽出时间,我就一直在带着孩子四处检查求医。”王洪春叹了口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求到中和这里。” “宋姨,我知道这事让您为难了,但老王他家姑娘真的……那么小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过了。” 宋秀芝似乎是被说动了,沉默片刻才道:“病例拿给我看看。” 王洪春忙不迭的把病例和各种检查单递了过去。 宋秀芝看得很慢,也很仔细,直到桌上的菜都半凉了,她才合上病历本:“说来也是巧了,我手上正好有个保密项目对症,但目前还在实验阶段,而且实验数据严重不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她一个志愿者的位置。” 王洪春笑容一僵:“不能直接以患者的身份接受治疗吗?” “那就等,等项目出结果,正式应用到临床之后。” 王洪春:“大概需要多久?” “短则3-5年,长则……”宋秀芝叹气,“不是每项研究都能有结果的,大多数时候,我们投入了无法估量的人力与物力,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洪春的心一沉再沉:“如果我愿意为你们提供项目资金呢?不限于这个项目,只要是您需要的,只要您同意亲自为我女儿治病……” 宋秀芝抬头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笑开。 ------------ 第37章 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 最终宋秀芝也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饭后,宋秀芝起身告辞,王洪春和纪中和把她送到门口。 看着宋秀芝上车走远后,王洪春才转向纪中和,眼底是滚滚涌动的阴霾。 “纪先生,这可跟我们提前说好的不一样。” 纪中和笑了笑:“可以花钱解决的事,对王经理而言还能算事吗?” “但她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宋秀芝的说辞是,让王洪春先带着孩子过去检查一下再说。 “她要是直接打包票说能治好……”纪中和反问,“就算她敢说,你敢信吗?” 王洪春无言。 “王经理,能做的我都做了。”纪中和提醒,“别忘了我的第二个条件。” 王洪春冷笑:“你这算盘打得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细说起来,这个买卖王洪春属实是亏大发了,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纪中和听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你有所求,我同样尽力而为。孩子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何必计较这些得失呢?” 王洪春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冷着脸道:“等宋教授给囡囡检查完,后续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纪中和还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那我就等着王经理的好消息了。”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 王洪春通过电话和宋秀芝约好时间之后,就带着孩子去了宋秀芝负责的医学研究室。 在来之前,王洪春也大概了解过,医学研究和临床医学的区别,但直到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两者的差异,究竟有多大。 比起治病救人的医院,这里更像是冷冰冰的实验室。 他牵着女儿的手不由攥紧,懵懂的小姑娘被捏疼了手都不会表达,只是一个劲的缩胳膊。 王洪春回过神来,将小姑娘推到宋秀芝面前:“麻烦您了,宋教授。”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王洪春却觉得仿佛每分每秒都被掰成了无数份,每一刻都像是在等待攸关生死的宣判,分分秒秒都是让他坐立难安的煎熬。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戴着口罩的宋秀芝抱着小姑娘出来了,但神情却并不乐观。 “孩子大脑出现病变的时间太早了,我们目前的临床数据严重不足,她这种情况更是一例都没有。”宋秀芝摘下口罩,眉头紧皱,“王先生,从研究员的角度来说,您女儿的情况属于特殊案例,很有研究价值,但从医生的角度来讲,我没办法给您任何保证。” 这无疑是个噩耗。 王洪春一直攥紧的手骤然松开,浑身上下冰凉一片,宛如置身于冰雪之中。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宋秀芝沉吟片刻:“您还是不愿意让您女儿,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我们的研究吗?” “……是。”王洪春闭了闭眼,满脸愁苦,“宋教授,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妈妈走得早,从这孩子还没睁眼起,就是我在带着了,说句相依为命都不过分。” 他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承担不起志愿者,需要面对的风险。” “那我的建议就是等。”宋秀芝客观道,“等我们的临床数据足够,等研究成果出来。” 王洪春混乱的大脑,突然捕捉到了一条重要信息:“临床数据是指?” “每一项研究成果,都是建立在大量实验之上的,您不愿意让女儿做志愿者,跟您有同样顾虑的父母也不在少数,更何况这还是个保密项目,没办法公开招募志愿者,所以临床阶段的实验,一直推进的十分缓慢。” 王洪春的瞳孔骤然一缩:“意思是只要志愿者够多就行了吗?” 宋秀芝像是完全没多想似的,笑道:“您要这么理解也不算错,只是还不够准确。不是志愿者够多就一定行,而是临床数据不够多就肯定不行。” 她语气平静的解释着:“就像是解一道难题,你动手去计算,哪怕中途错误无数次,也总有算对的可能性,可你如果压根不去思考,那这道题就永远不可能解得出来。” 这真是个比空头支票,还让人感到无望的答案。 努力了不一定会有结果,但不努力就一定什么都不会有。 王洪春微微垂着头,眉眼被阴影遮蔽。 许久,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抱着女儿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王洪春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期间好几次都差点踢到防撞石墩。 被她抱着的小女孩也不觉得害怕,王洪春脚底下每趔趄一次,她就笑着鼓掌一次。 女孩儿清脆欢快的笑声,仿佛渐渐变成了萦绕不散的贯耳魔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撞击王洪春的理智。 他定定地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抬手捂住了小姑娘的嘴。 智力缺陷并不会影响到人的求生本能,年幼懵懂的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四肢痛苦的踢打挣扎,口中不断发出含混的音节。 王洪春整个人,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手上动作凶狠可怖,脸上却又没有一丝表情,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砰。 从不远处传来车门甩上的声音。 王洪春倏地回神,下意识松开了捂在女儿口鼻上的手,却又在孩子张口欲哭的时候重新捂了回去。 一对母子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刚刚惊动王洪春的车门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王洪春背转过身朝自己的车走去,才迈出两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待会进去要乖乖听医生的话知不知道?” 是许何芳。 王洪春的脚步顿住,虽然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往前走。 乖乖听话、好好吃饭……类似于这样的叮嘱,王洪春每天都要跟他的女儿重复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下一刻,清脆的童音响起。 “知道。” “妈妈,能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短短一句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个字,却像惊雷般劈在了王洪春的心头。 虽然许升说话时依然语调怪异,但不可否认,这就是一场完整的对话,有问有答,有关心,也有回应。 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王洪春险些控制不住的回过头去。 许何芳和许升并没有注意这对站在阴影里的父女,只是一边说着话一边脚步轻快的离开。 他们走向阳光,而王洪春和他的女儿,却依然处于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王洪春调整了一下抱着女儿的姿势,一字一顿的开口。 “囡囡,你也会好的,一定会。” ------------ 第38章 下定决心 深夜,宋秀芝的四合院里。 院中的枇杷树下并排放在两张躺椅,摆满瓜果的茶几放在两张躺椅中间。 陈欣怡和宋秀芳一左一右的躺着,没开灯,只借着满天星光低声交谈。 “他应该还会来找您。”陈欣怡剥了个橘子放进宋秀芝手里,“那个小姑娘的病情,有像许升那样好转的可能吗?” “有,但也只是好转。”宋秀芝叹气,“以目前的医学水平,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好转到什么程度?” “最好的情况,可以在成年后,拥有十岁左右的智商。” 陈欣怡若有所思。 十岁左右的话,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弱智了,而是属于智力低下的范畴。 能认字,能沟通,虽然可能永远不能独立,不能有正常人的生活,可比起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出太多了。 “宋姨,要逼王洪春下重注的话,就必须先给他一点甜头。” “你的意思是?” 陈欣怡笑了下:“当然是让她女儿的情况,有所好转了。” “……”宋秀芝无奈,“这又不是什么能立竿见影的事,要想让王洪春意识到孩子的病情好转,至少需要一个月左右。” 像许升那样,只需要在王洪春面前,稍微说上几句话的情况,还能提前教一教,王洪春对着自己的女儿,可不会再被糊弄过去了。 “没关系,一个月是合理时间。”陈欣怡语气微妙,“毕竟他的女儿又不是志愿者,没有接受最新的治疗方案,您只是通过以往的经验,采用最温和无害的手段,帮忙缓解症状而已。” 事实上又哪有什么保密项目呢?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位脑科专家,对患者的正常治疗罢了。 宋秀芝想了想,也笑了。 “你可真会给我脸上贴金。” 把治疗的上限,当作最低标准展示给王洪春看,这不是往脸上贴金是什么? 三天后,王洪春再次带着女儿去了研究院,宋秀芝在交谈后主动提出可以先试试保守治疗。 “没有危险性,但也不能保证疗效,只是先试一试。” 能有这句话,王洪春已经是大喜过望。 谨遵医嘱,按时用药就诊,王洪春的手机上多了十几个备忘录,全是用来记录和提醒他照顾孩子的。 二十四天后,早上六点半。 王洪春蹲在地上给女儿刷牙时,这个从出生起,都没完整说出过一个词语的小姑娘,含着满嘴泡沫叫了他一声爸爸。 激动、狂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王洪春足足僵了将近十分钟,才颤抖着手把女儿抱进了怀里。 “宋教授,真的谢谢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早上听到囡囡叫我爸爸的时候,我真是眼泪都下来了。” 研究院里,王洪春对着宋秀芝连连道谢。 “囡囡现在大概有两岁左右的智力,你可以试着教她说话,简单的短句应该是没问题了,但是……” 一个但是直接让王洪春提起了心:“是有其他问题吗?” 宋秀芝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保守治疗的话,恢复到这个程度就是极限了。” 王洪春的身体猛的震颤一瞬。 “之后你们只需要每周过来拿一次药就行了,等项目成果出来我再联系你。”宋秀芝蹲下身揉了揉囡囡的脑袋,“囡囡乖,叫宋奶奶。” 小女孩已经跟宋秀芝熟悉了起来,闻言眨了下眼睛,笨嘴拙舌的仿佛着发音:“耸……宋……来来……” “是奶奶。” “来……” “奶奶。” “奶……奶啊啊……” 一老一少,一个教的耐心,一个学的认真,王洪春怔怔了许久,眼底翻涌的情绪倏地沉淀。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宋教授,您的研究一定会成功的,很快。”带着女儿离开前,王洪春对宋秀芝如此说道。 “借你吉言。” 一个半小时后,王洪春前脚才刚进家门,纪中和的电话后脚就打了过来。 “王经理,我听说你女儿已经会叫爸爸了?”纪中和顿了顿,听着电话那头陡然加剧的呼吸,笑道,“那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王洪春冷笑:“你倒是挺急。” “不急不行啊,这都快一个月了。交易周期一旦变长,就容易出现变故,我难免会担心王经理你出尔反尔,就像是……”纪中和的语气还是和和气气的,但话里暗藏的威胁却再明显不过,“就像是你也会担心,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宋姨说些有的没的,把你刚刚才抓住的希望,又夺走一样。” 王洪春呼吸一滞:“纪中和,你别忘了,我现在随时能操控你公司的股价。” “忘不了。”纪中和笑道,“只是,钱没了,我还能再赚,你女儿要是治不好,你还有机会遇到下一个能救她的医生吗?” 王洪春:“……” 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哪怕隔着手机都有股子剑拔弩张的味道。 半晌,王洪春笑了一声:“何必说这些伤情分的话呢?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会做到,现在正好也布置的差不多了,你等着验收成果就行。” 欣欣情感事务所。 陈欣怡看着满地狼藉,头疼的捏了捏鼻梁:“刘雯这个月来多少次了?她这是拿我们事务所,当发泄情绪的地方了?” 王栩干笑两声:“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个刘雯不但是个光脚的,还是个疯的,闹起来要死要活,我真的拦不住。”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沓现金递给陈欣怡:“喏,这是人家给赔的钱,七千块。反正就是宁可赔钱也要闹腾,非得逼我们把这活接了不可。” 陈欣怡看着这沓现金,瞬间皱紧了眉头。 王栩也十分无语:“老板,我们为什么不接刘雯这活?” “你想接?” 王栩挠头:“倒也不是我想接,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不接,她现在钱也已经筹齐了,只是劝退小三,对咱们来说也不难……” “她如果是想离婚,这个活我可能还会接,但小三劝退……”陈欣怡嗤笑,“没意义。” “老板,你这就有点偏激了吧?过日子的是刘雯自己,咱们就是个收钱办事的,还能按头让人离婚?” 陈欣怡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刘雯的钱,是从哪弄来的吗?” 王栩震惊:“咱们现在连这个都要查了吗?” 陈欣怡:“……” 她按了下太阳穴:“这笔钱,肯定是找高利贷借的。如果是离婚,刘雯在事成后分到的财产足够解决这笔债务,但如果只是小三劝退……你觉得她丈夫会替她还钱吗?” 王栩咋舌:“肯定不会啊,搞不好还会趁机提出离婚。” “然后刘雯背着高利贷,从此生不如死?” 王栩想了想,发现确实如陈欣怡所说,不禁感叹:“老板,你人还怪好的嘞。” 陈欣怡:“……” 她撇开视线:“我只是想赚点不会给我惹麻烦的钱而已。” 话音刚落,陈欣怡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短消息提醒。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轻笑出声。 “我出去一趟,纪中和那边你继续盯着。” “好嘞。” ------------ 第39章 志愿者就是受害者 晚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暴雨。 王洪春将车停在一处城中村的入口,盯着里面肮脏凌乱的街道,看了许久才撑着伞下去。 因为这场突来的暴雨,平时人头攒动的街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影,连摆夜市的摊贩都早早推着车跑了。 两边是低矮的自建楼,脚下是浑浊的污水,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的王洪春与这个地方简直是格格不入。 他步履从容的行走在大雨之中,拐过两个路口,慢慢走入城中村的最深处。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在大雨的映衬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王洪春足足在外面敲了五六分钟,里面才传来一道着急忙慌的女声。 “这么晚了,谁啊?”锈迹斑斑的防盗门从里面被人拉开,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一边低着头拍打身上的浮灰,一边随口抱怨,“敲什么敲啊,烦死——” 在抬头看清王洪春脸的瞬间,女人喋喋不休的埋怨戛然而止。 “王、王哥,你怎么过来了?”她局促的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然后又飞快将披散着的头发别到耳后。 王洪春的目光掠过女人面部的细纹,扫过她干枯松弛的手背,淡淡的嫌恶自他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换上温和有礼的笑容。 他将收起来的长柄伞靠在门边,含笑询问:“路过这里,正好来看看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女人这才从慌乱中回神,连忙侧身让开:“请、请进。” 说完又匆匆回屋去翻找一次性杯子,手忙脚乱的给王洪春倒水。 堵着门的人让开了,凌乱狭窄的室内,就暴露在了王洪春的眼前。 停放在门边的破旧自行车,轮子上还沾着泥水,把手上的漆掉了不少,露出弹簧的坐垫上,被人用白色的漆笔,画了只像猪又像狗的不明生物。 看笔迹笨拙又生硬,明显是出于孩童之手。 这个笔迹在屋里随处可见,墙上、冰箱上、桌子上……到处都是。 最有意思的是,在木质的饭桌腿上,还有几个深深的牙印,看大小应该是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啃的。 约摸是注意到了王洪春的视线落点,女人尴尬的挪了两步,用身体将那几个牙印挡住。 “是、是小轩咬的,小孩子不懂事……”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看看。”王洪春在饭桌前坐下,“小轩还好吗?” 听他问及孩子,女人偏头苦笑:“就那个样子呗,医生都说没得治了。” 王洪春沉默片刻,放柔了声音凑近问道:“雪慧,你还在怪我吗?” 女人—— 宁雪慧被他突然来的亲昵弄得一怔,反应过来就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后才轻声道:“我没怪过你。” 她拘谨的抓了下头发:“当时你会想分手是人之常情,本来我离异带孩子,就不是什么条件好的对象,你没嫌弃我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小轩还生了病……” 宁雪慧呼出一口浊气,转头对上王洪春的目光,抿着嘴轻轻笑了一下:“我们当时也只是在谈恋爱,又没结婚。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结婚了,你又不是小轩亲爸,没义务承担他的医药费,更没义务抚养一个傻孩子。当年的事,最多就是我们娘俩运气不好,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王洪春叹气:“我并不是承担不起小轩的医药费,只是……” “我都懂的。”宁雪慧打断他的话,“好好一个孩子突然变成了傻子,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我这个亲妈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你了。” “小轩睡了吗?” 宁雪慧点了下头:“睡了,刚下雨那会儿,他趁我不注意跑出去了,回来就有点低烧,才吃了药去睡了。” 王洪春沉吟片刻,然后佯装犹豫的开口道:“我今天过来,其实也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宁雪慧摸不准他想说什么,本能的有些紧张:“什么事?” “前不久,我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脑科专家……”王洪春大概讲了讲宋秀芝的资历,“她现在正在进行一项保密研究,是针对儿童智力缺陷的,目前正在招募志愿者,我在来之前特意去了解过,参与其中的志愿者,大部分都会一到两个月之内,出现了明显好转。” 宁雪慧倏地抬头:“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也做不了假啊。”王洪春安抚一笑,“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我就想到了你和小轩。” 宁雪慧沉默良久:“……谢谢你,王哥。但是……” 她搅着手指,惨白着脸道:“但这得不少钱吧?我短时间恐怕……”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一来去做志愿者,和研究院那边本身就是互相成就,那边不会收太多钱;二来……这不是还有我吗?”王洪春握住宁雪慧粗糙的手,语气温柔,“当年的事一直让我很愧疚,我也想找机会弥补你们母子。雪慧,你放心,小轩去做志愿者期间的花销,我可以全部承担。” 宁雪慧涨红了脸把手抽了回来,摇头道:“你又不亏欠我们什么,谈什么弥补?王哥,这好处我不能要的。” “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王洪春笑道,“等小轩病好了,你再慢慢攒钱还给我就是了。” 而后不等宁雪慧再说话,王洪春又叹了口气道:“雪慧,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你应该很清楚。研究院现在需要志愿者,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治病哪有百分百安全的?你要是现在不去,要么小轩一辈子都维持这样,要么是等到研究院那边出了成果再去治,你有想过到时候的治疗费,会是多少吗?” 宁雪慧也带着儿子跑过不少医院,家里的存款也因此被掏空,她甚至连离婚时分到的房子都卖了,结果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正如王洪春所说,现在去当志愿者是最好的时机,既能治病,还能省下一大笔钱。 可是…… 宁雪慧不安的抠着手指:“可是……这志愿者其实就是去给人家当实验品吧?你也说了是有风险的,我……” “你当时带着小轩四处求医,手术也做过不止一次,医生会跟你保证手术无风险吗?” 宁雪慧沉默了。 王洪春叹气,从西装口袋里抽出钢笔,又随手从旁边扯了张纸,唰唰写下几行字。 “这是那家研究院的地址,以及他们项目负责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王洪春一脸真诚,“你可以自己去打听。雪慧,我真的是为了你和小轩好,相信我,好吗?” 最终,宁雪慧还是重重的点下了头。 与此同时。 这栋老旧的自建房外面,瓢泼大雨之中,陈欣怡撑着伞站在黑暗里,仰着头久久望向唯一还亮着灯的那一家。 直到王洪春与宁雪慧告别,陈欣怡才转身离开。 ------------ 第40章 受害者搜集 “您的孩子,确实符合我们招收志愿者的条件。”宋秀芝仔细翻阅着刚刚出来的检查报告,对一脸紧张的宁雪慧安抚一笑,“别紧张,先跟我的助手去做一下登记吧。” 说罢就朝身后招了招手:“小陈,你带这位……” 宁雪慧适时开口:“我姓宁,宁雪慧。” 宋秀芝笑了笑:“带宁女士去做一下登记,顺便了解了解具体情况。” 被她称为‘小陈’的助理戴着口罩,白大褂里面的衬衫扣子扣到了脖子根,脸上还挂着一副黑框眼镜,除了能看出大概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以外,几乎没办法捕捉到任何外观特征。 ‘小陈’从桌子拿了个文件夹,又抽了支笔,上前对宁雪慧一点头:“宁女士,请跟我来。” 宁雪慧看了一眼蹲在角落里搭七巧板的小轩,迟疑道:“我儿子……” “宋教授还需要对他进行初步诊断。”小陈边往旁边的办公室走边道,“不用担心,会有人照顾好他的。” 宁雪慧闻言只能跟上。 进了办公室,小陈在办公室前坐下,将文件夹摊开,露出里面的登记表。 “姓名,年龄。” 宁雪慧下意识道:“宁雪慧,36岁。” “……”小陈笑了一下,“我是问您儿子的。” 宁雪慧尴尬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我儿子叫宋轩,今年12岁。” 兴许是为了让宁雪慧放松,小陈边记录边与她攀谈:“那您结婚很早啊。” “……嗯,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宁雪慧无奈道,“已经离婚七八年了。” 这回轮到小陈尴尬了。 大概是自觉问到了宁雪慧的伤心事,小陈连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抱歉,是我多嘴了。” “没事,早就放下了。”宁雪慧笑了笑,“一开始一个人带着孩子觉得挺难的,可后来……反正我没后悔过。” 小陈藏在镜片下的眸光微闪:“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吗?” 第一次见面,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本身是有些冒昧,且过分交浅言深的,但小陈态度随和,语气里始终带着一股安抚与善意,仿佛聊天内容不是重点,对方这么问也只是帮她放松罢了。 宁雪慧也确实在交谈中逐渐放松下来:“……嗯,找过,但后来小轩生了病就分开了。” 小陈皱眉:“因为孩子吗?” 宁雪慧的手指攥紧一瞬:“也不全是,他人其实很好,条件也好,就是太好了,所以差距也大,我……总之就是不合适了吧。” “抱歉。”小陈拿起笔,放过了这个话题,“您儿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症状的?” “10岁的时候,很突然。”宁雪慧回想起变故发生时的情况,神情逐渐变得苦涩,“我当时正在和男朋友交往中,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她自责道:“结婚嘛,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也很琐碎,所以就……忽略了小轩。” “那是怎么发现孩子情况不对的?” “是我前男友发现的。”宁雪慧眼圈发红,“当时我自己开了家服装店,每天都要营业到十点以后。我男朋友下班早,就经常帮我去照顾孩子,做饭、辅导功课,几乎是把孩子的事一手包办了。” 她停顿了下,强忍住泪意,哽咽道:“他跟我说过,觉得小轩的情况有点不对劲,记忆力和反应能力都在变差,但我……” 宁雪慧捂住脸,痛哭出声:“但我没放在心上,我当时觉得小孩子厌学很正常,说不定就是故意装笨不想学习。” 小陈停下记录的笔,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我们约好去试婚纱,我直接从店里过去,我男朋友怕我们回去的太晚,孩子没人照顾,下班之后就先去我家给小轩做饭,结果进门就发现小轩整个人都淹在浴缸里。”宁雪慧懊悔道,“怪我……都是我的错,我那段时间太忙了,每天回家之后都很累,就接连两三天没顾上帮小轩洗澡,孩子大概是觉得不干净,想自己洗,结果……” 小陈低头在登记表病因的那一栏,写下‘窒息’两个字。 “溺水时的长时间窒息,导致严重缺氧和二氧化碳潴留,引起大脑损伤。” 宁雪慧含泪点头:“是,孩子抢救回来之后,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小陈放下笔:“最后一个问题,宁女士,请问你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我们正在招募志愿者的?这是一个保密项目,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消息,之前的志愿者也都签署了保密协议。” 宁雪慧张了张嘴,又很快闭紧。 她想起了王洪春的叮嘱。 ——“那是个保密项目,如果被人发现是我把消息透露给你的,他们很有可能会向我追究法律责任,所以你去之后就按我教你的说。” “我经常会在网上接一些家政保洁的工作,之前有一次接到了个在华沙小区的单子,过去打扫的时候听到了客户跟人打电话,说她家的孩子经过治疗后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宁雪慧尽量保持着镇定,“我趁着客户没注意,跟她家孩子沟通过,发现跟小轩的情况差不多,之后我就……跟踪了那个客户。” 小陈喃喃:“华沙小区……那位客户叫什么?” 宁雪慧愈发不安:“我真不能说。” “别担心,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你的那位客户也是无心之失,我们不会追究的。”小陈站起身,“行了,都登记好了,我们去找宋教授吧。” 宁雪慧不安道:“那小轩可以做志愿者吗?” “应该没问题,项目现在挺缺临床数据的。” 事实也跟小陈说的一样,两人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宋教授就点了头。签署完免责声明、保密协议,以及其他相关文件后,宁雪慧带着孩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小陈把母子俩送到门口就回了研究所,宋秀芝正在办公室里等着。 “怎么样?” 小陈—— 也就是陈欣怡摘下口罩和眼镜:“跟我推测的差不多。” 她拿出刚才的登记表,又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份,并排放在办公桌上。 “左边这份是宁雪慧的,右边这份是许何芳的。”早在和许何芳确定合作关系之后,陈欣怡就跟她打听清楚了相关细节,“她们两人的孩子都是在跟王洪春交往期间出的意外,基本上都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孩子一出事就以这个为借口分手。” 宋秀芝拿起两份资料细看,越看脸色就越沉:“一个窒息导致脑损伤,一个是中毒性脑病。” “是,按照许何芳的说法,许升的脑损伤是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 宋秀芝叹气:“虽然看起来是意外,但都存在人为导致的可能性。” “时机太巧了,事情也太巧了。”陈欣怡笃定道,“十有八九就是王洪春做的。” 宋秀芝虽然走得是研究的路子,但也不缺医者仁心,闻言只觉得难以接受:“他这是图什么?自己孩子病了,就不想看别人家的孩子好?” “疯子的脑回路哪是正常人能理解的。”陈欣怡宽慰道,“宋姨,你也别多想,这些孩子现在能通过王洪春送到您手里,好歹也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您只需要尽力医治就可以了。” 宋秀芝沉默片刻:“按照你之前的说法,这样的孩子还不止许升和宋轩两个?” 这问题一出来,陈欣怡也不自觉心头发涩。 “……嗯,具体有多少,还得看王洪春能给您弄来几个志愿者。” 宋秀芝攥紧了微微颤抖的右手:“他会为了凑志愿者,专门去害人吗?” “不会的,这么做太显眼了。”陈欣怡摇头,“王洪春很谨慎,他不可能仓促行事,而且这不是还有我盯着吗?” 从研究院出来,陈欣怡就给王栩打了个电话。 “王栩,你之前说王洪春有个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 话还没说完,陈欣怡就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哭喊声。 她怔了怔:“王栩?” 王栩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从电话那头传来。 “……老板,出事了,您赶紧回事务所一趟吧。” ------------ 第41章 人,不能太讲良心 研究院选址较偏,陈欣怡一路紧赶慢赶,到事务所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事务所里桌椅板凳摔得乱七八糟,连放在正中间的六人座沙发都移了位,入口的玻璃拉门碎了一扇,地上还有血迹。 王栩正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蹲在地上捡东西,看见陈欣怡回来,当场就表演了个喜极而泣。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陈欣怡拉过他的胳膊看了一眼,发现只是皮外伤才松了口气:“怎么回事?” “……是刘雯。” 陈欣怡看着甩得到处都是血迹,皱眉问道:“这些血也是刘雯的?” “……嗯。”王栩满脸懊恼,“我没注意她带了刀。” 陈欣怡眉头一皱:“你把她弄伤了?” “没有!我哪敢啊?!”王栩崩溃道,“都是她自己弄的!又是割腕又是抹脖子的,要不是我拦着,她今天就真要死这了!” 陈欣怡只觉得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刘雯特意跑来我们这闹自杀?” “……那倒不是。”王栩心虚的撇过头,“她就是想用自杀,逼我们接她的单子。” 陈欣怡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在注意到王栩的表情后,被转移了注意力:“你答应了?” 王栩干咳一声,嘀咕道:“……那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陈欣怡只觉得无语:“你是不会报警还是没有手机?110会打吗?总不能是警察不愿意为你服务吧?” 王栩憋屈至极:“我也想啊!但是我一掏出手机,她就把刀往手腕上比划,刘雯过来闹了三四个小时,我连个厕所都没法去,动一下都要被威胁。” 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拿自杀威胁……” 连陈欣怡都觉得长见识了,沉默了几秒,才又问:“你是口头答应她的,还是已经签合同了?” “……签合同了。” 陈欣怡:“……” “那个女人真的是有毛病!不该疯的时候疯的要命,该疯的时候脑子又贼清楚!”王栩从被踹歪了的茶几上,拿起签好的合同递给陈欣怡,“看见没有?血手印!我都怕我不签合同,她能当场死给我看。” 陈欣怡看着盖在合同下面的事务所公章,只觉得头大如斗。 签合同和口头约定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如果只是口头答应,之后陈欣怡大可以让刘雯知难而退,或者让她另请高明,但这合同一签,这单子就成了他们不得不完成的事了。 可问题是,她现在哪来的时间,去帮刘雯斗小三? “对了。”王栩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推给陈欣怡,“这里面有一百万,是……刘雯留下的定金。” 陈欣怡都快被气笑了:“王栩,你是不是还挺想接这个活的?” “不是,我真没想接这活的意思,就是……就是最近确实被她整得有点烦了。”王栩眼神飘忽一瞬,“老板,你放心,刘雯那边的情况我大概了解过,这个单子我一个人也能搞定,您接着忙您的事就行。” 陈欣怡拿起银行卡,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卡敲击着茶几,铛铛铛的轻响听得王栩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下意识的绷紧了。 “……老板,您有话就直说。”王栩抹了把脸,“我被你盯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欣怡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这个单子随便做做就行了。” “啊?” “不需要成功,拖时间,拖到刘雯放弃为止。” 王栩呆滞:“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陈欣怡把银行卡推回给王栩,“等她放弃了,你就把这一百万定金退给她。” 王栩接过卡,怔愣半晌才回过味来:“……老板,你是不是不想收刘雯的钱?” 之前陈欣怡跟他说过,刘雯的钱全是借贷的,如果这单生意真的成了,刘雯的老公绝对不会帮她还钱,到时候刘雯一个毫无经济来源的家庭主妇,就会背上巨额债务。 陈欣怡让王栩用拖字诀,为的就是不让刘雯彻底坠入深渊。 思及此处,王栩的手指止不住蜷缩了一下,眼底有极为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陈欣怡已经站了起来:“哪来的那么多话?我去拿医药箱,先把你那胳膊处理一下。” 王栩伤的倒是不重,就是大伤口没有,小伤口无数的情况。 陈欣怡蹲在地上,让王栩把胳膊伸出来,拿起棉签仔细给他消毒。 因为是俯视视角,王栩能清楚的看见陈欣怡神情中的专注,哪怕她始终没什么表情。 王栩定定地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老板,我觉得干咱们这一行,真的不太能讲良心。” 陈欣怡动作微顿,意味不明的反问:“是吗?” “是啊。”王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道德底线太高,太讲良心的人,很容易吃亏的。” “一个人如果连底线都没有了,那还做什么人?”陈欣怡语气淡淡,“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道德与廉耻,不是吗?” “……”王栩静默许久,突然笑了一声,“嗯,那做人还挺难的。” 陈欣怡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王栩适时转移话题:“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陈欣怡给王栩消完毒,又给几处明显的伤口贴上创口贴,“你之前跟踪王洪春的时候,是说他有个女朋友对吧?” “嗯,那女的叫刘芬兰,两人应该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我之前还撞见王洪春陪刘芬兰去珠宝店挑戒指。” 陈欣怡垂下眼帘:“刘芬兰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只知道一些表面信息。”王栩道,“刘芬兰以前结过婚,她之前的老公不知道是离了还是死了,反正是刘芬兰一个人带孩子。” “孩子?多大?” “8岁,女孩儿,叫什么不清楚。”王栩还挺感慨,“说实话,那个刘芬兰条件挺一般的,长得也很普通,没稳定工作,就靠摆地摊生活,王洪春也算是社会精英了吧?他竟然能拉下脸陪刘芬兰一起摆地摊,说不是真爱我都不信。” 真爱? 陈欣怡止不住在心中冷笑。 “我当时跟踪王洪春,看见他穿着高定,撸起袖子站路边帮刘芬兰叫卖的时候,人都傻了好吗?”王栩一脸被震撼了全家的表情,“而且他对刘芬兰的女儿也很好,那小姑娘趴摊位上写作业,王洪春又是手把手辅导功课,又是各种给买小零食的,亲爹也就那样了。” 他咋了咋舌:“王洪春这种条件,花钱养刘芬兰母女很容易,就是这种拉得下脸,舍得下身段的,才是真的难得。” 陈欣怡站起身,几近无声的呢喃。 “……是真的可怕才对。” ------------ 第42章 牛奶 晚上八点,夜市区里人来人往,两侧的摊位从街头摆到街尾,各种食物的香味和酒气混杂在一起。 左侧第八个摊位上,停着一辆橙黄色的移动餐车,主卖炸串和卤菜,上面喷绘着各种美食的图案和标价,小吃车的正前方摆着木质的长形桌子,以及四个高脚凳。 老板是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女人,哪怕被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也不难看出她眉眼间的秀丽。 在她身后,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趴在矮桌上写作业。小姑娘下笔的速度很慢,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掰手指数数。 陈欣怡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孩子只做了几道题,并且都做错了。 陈欣怡缓缓走上前,俯下身,虚虚点了下习题册:“这里算错了。” 小姑娘茫然一瞬,拿起橡皮擦将答案擦掉。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这个小姑娘突然抬手抓了抓头发,眼圈微微发红:“我又忘记我要算什么了。” 陈欣怡心头一沉。 她在矮桌旁蹲下:“你是不是经常做着做着,就突然记不清自己要做什么了?” “……也没有经常。”小姑娘十分沮丧,“以前都不会的。” 听着小女孩的陈述,陈欣怡给她贴上了标签:记忆力减退,反应能力迟缓。 陈欣怡指了一下正忙着给客人炸串串的女老板:“那是你妈妈吗?” “嗯。” “她一直一个人摆摊吗?看起来很辛苦啊。”陈欣怡看似无意的感慨。 小姑娘摇摇头:“之前王叔叔也会来的,但他最近好像有点忙,有阵子没来陪我和妈妈摆摊了。” “王叔叔?” 小姑娘抿起嘴笑了笑:“就是王叔叔啊,妈妈说他是我未来的爸爸。” 陈欣怡眸光微闪:“你很喜欢这个王叔叔吗?” 小姑娘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听起来颇有些古怪的答案:“喜欢!王叔叔每次来我家,我都睡得特别好。” 一大一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正坐在小吃车前吃饭的客人注意到这一幕,皱着眉提醒女老板。 “老板,那个是你家孩子吗?正跟她说话的女人,你认不认识啊?我看她跟小姑娘聊半天了,别是人贩子吧?” 刚把串串放进油锅里的刘芬兰悚然而惊,连忙回头去看,就见陈欣怡正蹲在小姑娘旁边,拿着笔在教她做题。 刘芬兰赶紧把锅里的串串捞出来,三两步走到陈欣怡面前:“你是哪位?” 她认真打量着陈欣怡,见她气质和打扮都很好,才暗暗松了口气:“是客人吗?排队请去前面。” “你好。”陈欣怡笑了笑,“马志川是你丈夫吧?我是他表妹。” 从王栩那里确认王洪春与刘芬兰的关系后,陈欣怡就想办法查了查刘芬兰的情况。 与许何芳和宁雪慧一样,刘芬兰也是单身母亲,区别只在于许何芳与宁雪慧是离异,而刘芬兰是丧偶。 刘芬兰的丈夫马志川在六年前死于车祸,由于是责任方,马志川出事后,刘芬兰不但没拿到赔偿款,反而还赔了一笔钱出去。 刘芬兰愣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老马家里还有亲人。” “我爸妈很多年前就搬走了,之前一度断了联系,前不久我回老家才听说舅舅舅妈过世了,连表哥都……”陈欣怡适时停顿了一下,看起来颇为惋惜和遗憾,“我也是跟人打听之后,才知道你在这里摆摊。” 她有些抱歉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和孩子。” 刘芬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老马这都走了六年多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小吃摊前的客人不耐烦的喊道:“老板,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不做就赶紧退钱!” 陈欣怡忙道:“嫂子你先忙吧,其他事等你忙完了再说,我也来给你帮忙。” 刘芬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 “没事,有人搭把手你也能轻松点。” 刘芬兰推辞不过,只能带着陈欣怡一起回到小吃车后面。 两人一个负责炸串,一个负责装卤菜,陈欣怡手脚麻利,算账也快,再加上会说话,不到十一点,刘芬兰提前备好的菜就全卖完了。 “你可真是帮大忙了,我平时都得卖到一两点的。”刘芬兰边收拾东西边道。 陈欣怡帮她把凳子叠起来放在一边:“一两点?这也太晚了。” 她皱了皱眉,看向趴在矮桌上打盹的小姑娘:“孩子也跟着一起熬吗?” “那没有。”刘芬兰急忙解释,“往常有人帮忙照顾小蕊的。” 陈欣怡会意:“那个王叔叔?” 刘芬兰神情尴尬:“小蕊跟你说了啊?” 陈欣怡宽慰道:“嫂子你别多心,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表哥都走这么些年了,你一个人把小蕊拉扯到这么大,能找个人跟你一起分担是好事。” 刘芬兰这才松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 “都是女人,哪有什么不理解的?”陈欣怡笑着打趣,“那个王哥是不是对你特别好啊?我看你提起他眼睛都亮了。” 刘芬兰登时面红耳赤:“洪春确实很好,待小蕊也好,也是人家不嫌弃我们娘俩。” 陈欣怡视线下移,落到刘芬兰的手腕上:“这表也是他送的吧?” 爱马仕W036766,公价一万二左右。在奢侈品里算不上什么,但这个价格明显超出了刘芬兰的消费水平。 “……嗯,他说我忙起来经常忘记时间,在摊子上也不方便总拿出手机来看,就送了这块表给我。” 陈欣怡已经帮忙洗好了盘子,甩了甩手,看似无意地问道:“能送的起爱马仕,男方条件应该挺好的吧?怎么还让你这么辛苦出来摆摊?” “是我自己想摆的,钱还是自己赚的,花起来踏实。”刘芬兰有些羞赧的抿嘴笑了下,“他也支持我的,说女人也该有自己的事业,赚多赚少无所谓,主要是该有个奔头。在一起之后,我忙着摆摊,他有时候也会过来帮忙,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帮我照顾小蕊,也算是给我解决后顾之忧了。” 陈欣怡没什么情绪的弯了下嘴角,问道:“听起来确实是个好男人,跟他结婚了吗?” “没有没有,不过也在商量了。” 陈欣怡笑着调侃:“那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 两人收拾好摊位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刘芬兰把睡着的小蕊抱起来,正要往小吃车里放,就被陈欣怡拦住了。 “我开车过来的,正好送你们娘俩回去。”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个老小区里。 刘芬兰提着需要带回去的餐具,陈欣怡抱着小蕊,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墙皮都有些发黄,家具也都是八九年前的老款式。 将她们送到家后,陈欣怡正准备起身告辞,却见刘芬兰去冰箱拿了一盒牛奶,把正睡着的小蕊摇醒。 “小蕊,今天的奶还没喝,喝了再睡。” 陈欣怡怔愣一瞬:“孩子这都睡着了,明天喝不行吗?” 刘芬兰解释道:“这牛奶是洪春给买的,说是进口奶,每天喝,对孩子身体好。” 小蕊喝完奶又被哄着睡了,刘芬兰随手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里。 陈欣怡看了一眼:“嫂子,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们。” 话落,她弯着腰把垃圾袋提了起来:“我帮你扔下垃圾。”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了不少杂物。 陈欣怡提着垃圾袋经过楼梯间时,注意到了一堆纸箱子上面,放着的牛奶箱子。 包装纸与刘芬兰给孩子喝的如出一辙。 陈欣怡思索了片刻,伸手把这个箱子打开,里面还塞着几个喝完的空牛奶盒子。 半晌,陈欣怡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提着空牛奶箱,神态自若地回到了车上。 * 陈欣怡的车子开走,蹲在角落里的陈通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看了一眼正在啃馒头的贺州城。 之前,他一直以为贺州城是因为穷才啃馒头,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他这个师父就是习惯性的啃馒头,类似有人思考时,喜欢咬手指,有人却喜欢摸鼻子,这些怪癖能促进他们的大脑快速分析。 “师父,陈欣怡这是在挑客户吗?她的目标客户变成了单亲妈妈?她要拓展单身相亲业务?” 他和贺州城趁着下班时间,跟了陈欣怡足足有一周。 这段时间,陈欣怡很少去公司,反而频繁接触单亲妈妈,除了一个叫许何芳的有点经济实力,其他人也不过是勉强糊口的水平。 “确实很奇怪。”贺州城也百思不得其解,“对了,上次我让你查陈欣怡、纪中和、张永之间的联系,你进展到哪里了?” “局里的资料太多了,而且陈欣怡的案子,很多视频、证词没有电脑存档,我还在查着呢。不过他们好像以前在一个公司,具体情况,还等我慢慢整理。”陈通道,“也就这两天了,我肯定能弄好。” ------------ 第43章 他们曾是同事关系 “师父,找到了!” 陈通兴冲冲的跑到贺州城面前,然后做贼似的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照片给他看。 “资料带不出来,只能这么将就着看了。” 贺州城接过手机,依次往后翻看。 陈通拍下来的这些照片是陈欣怡当年的调查记录,里面有她本人的供述,以及其他人证的供词。 当时作为人证被采纳了证言的人足足有十几个,全是陈欣怡的同事,其中有两个人的名字熟悉至极。 纪中和、张永…… “毕竟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电子档案里录入的内容很少,这些是我去仓库翻的纸质档案,找的我眼睛都花了。”陈通嘀嘀咕咕的抱怨,“还真被师父你给猜中了,陈欣怡、张永、纪中和,这三个人一早就是认识的。” 从之前的案子不难看出陈欣怡和张永,陈欣怡和纪中和之间互相认识,但张永和纪中和的联系倒是一直被忽略了过去。 “所以,陈欣怡现在是在复仇吗?报复当年那些指认了她的人?”陈通猜测完,发现贺州城正盯着手机眉头紧锁,“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陈欣怡从始至终都没认罪。” 陈通:“这很正常啊,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多了去了,她当时那个案子铁证如山,就算她没认罪,最后不也还是判了?” 贺州城没吭声,只是反复看着陈欣怡当时的供词。 ——“这家公司最初是纪中和推荐给我的,我在调查后做出了评估并进行了投资,但我,以及我的父母都没有买过这家公司的股票。” ——“我和纪中和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也跟我回家见过父母了,与其在这里盘问我,你们不如去查一查纪中和。” ——“我不知道我父母名下的账户,为什么会有这些流水,我也根本没有拿到过这些钱,你们可以去清查我名下所有的账户。” 贺州城闭眼回想了一下:“你记不记得我们去陈欣怡老家的时候,老五说,陈欣怡父母的身份证找不到了,就连陈欣怡最后去给她父母注销户籍,也不是通过身份证,而是通过各种手续拿到的死亡证明,这是不是说明,她父母的身份证,至今都是遗失状态?” 贺州城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手机屏幕。 “还有,在第一次登门拜访不欢而散之后,纪中和还独自去找了陈欣怡的父母一次,事后陈欣怡的母亲跟村里人说,纪中和要给陈欣怡在城里买房。” 这些证词陈通在拍照时就大概看过一遍了,闻言不由一怔:“师父,你的意思是……?”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贺州城脑中成形,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整理一下相关线索而已。” 陈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问下去,心里却想着,虽然贺州城说他没别的意思,但一句‘相关线索’已经足够说明,他心里的怀疑了。 贺州城滑动屏幕,翻到下一页,是张永的证词。 ——“嗯,确实感觉她有点不对劲,但陈欣怡很厉害,只论专业水平的话,我们整个公司都没几个人能跟她比。这样的人,就算耍了手段,我们也抓不住马脚啊,只是有所猜测罢了。她还是研究员的时候,给我们提供了不少股票的参考资料,我们也没怀疑,我让手下的客户买了,王总作为基金经理也买了一些,谁知道那些票,或多或少都出了点纰漏。” 再下一页,是个名叫王洪春的人的证词,看记录,这人在当时应该是陈欣怡的直属上司。 ——“欣怡啊,哎,是个很努力的姑娘,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虽然之前就有人给我匿名举报过,但我也没深究,要是当时我多查一查,也许她就不会胆大妄为到铸成大错了。” ——“匿名举报的内容?就是些业务上的事。” ——“一定要说吗?好吧,其实我也不确定,毕竟没深入调查过,但我接到的举报内容是……她收了某些公司的好处,然后在调研时,刻意夸大这些公司的业绩、未来,评分也给的虚高。” …… 最后,贺州城的指尖停顿在陈欣怡当时对这两人指控的反馈上。 ——“这些事不是我做的,你们去查张永和王洪春吧,我才是那个被栽赃嫁祸的人。” 陈通见他久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陈欣怡的目的真是报仇的话,那她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这个王洪春了。” 陈通大惊:“那我们要去找这个人吗?提前给他通个气什么的?” “不急,陈欣怡这女人很谨慎,她就算真要对王洪春做什么,也不会明火执仗的上,我们还有调查的时间。”贺州城把手机还给陈通,“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份证词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陈通抓了抓后脑勺:“陈欣怡监狱都蹲完了,肯定是证据确凿的啊,这还用求证吗?” 贺州城噙着笑反问:“那你猜为什么电子档案里,这些证词都没有记录进去?” “……” 看似玩笑的一个问题,直接让陈通从头顶麻到了脚后跟,整个人都被惊得打了个哆嗦。 “行了,先把你脑子里的那些阴谋论收起来。”贺州城在陈通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走吧。” 陈通被拍了个趔趄,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先阴谋论的啊,吓死我了。” “这么点胆子还当什么警察?”贺州城两手抄在裤兜里,脚步轻盈的往外走,“咱们办案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在真正拿到证据前,假设就只能是假设,不要让臆测影响到你的判断。” “知道了。”陈通小跑着跟上,“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去陈欣怡当年工作的那家基金公司看看。” 说是去看看,但也不能真随便看。 两人出示证件后,从人事部门那边拿到了该公司在职员工的档案,筛选出在职时长十二年以上的。 这家基金公司在业内十分出名,员工人数符合规定,没有超出200人的上限,再刨去入职不到12年的,最后剩下的人也不到十个。 除了已死的张永之外,还有三个出现在了陈欣怡案件的人证记录档案里。 分别是王洪春、许何芳,以及这家公司的副总刘明达。 “师父,我们先去找谁?”按陈通的想法,他一定先去找王洪春,但在心里先存有疑虑的情况下,他又有点拿不定主意。 贺州城:“先去找这位刘副总。” 陈通不解:“为什么?” 正常情况下,越是想查清楚一件事,就越要从底层查起,因为高层管理在回答警方的问题时,多少都会考虑到企业形象或者名誉问题,在描述时难免会进行隐瞒或者美-化。 “因为他唯一一个,没有在口供里通过明示或者暗示,捅出陈欣怡身上其他罪名的人。” “那许何芳不也没有吗?” “她虽然没有,但她的口供,却从侧面证实了张永和王洪春对陈欣怡的指控。”贺州城解释道,“如果说张永和王洪春,给当时的警方提供了调查的方向,那许何芳的口供,则是给这两人的说法加深了可信度。” 贺州城和陈通的运气还行,刘明达今天正好就在公司,通过前台说明来意后,两人就坐电梯上了28楼。 刘明达今年63岁,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目前还在工作是属于退而不休的范围。 上了年纪的人,无论身处什么地位,大概都会多上几分亲和,刘明达也不例外,一身宽松便装,头发花白,笑容可亲。 “两位警官请坐。”刘明达亲自给两人倒了水,然后才坐下问道,“还不知道二位的来意?” “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陈欣怡的情况。” 刘明达一愣:“陈欣怡?” 显然是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贺州城提醒:“十二年前,你们公司的一位基金经理,因为操作老鼠仓入狱。” 刘明达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姑娘现在应该已经出狱了吧?” “是。” 刘明达皱了皱眉:“那你们是想知道什么呢?这案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只是想请您回忆一下,当年那个案子的始末。” 刘明达叹了口气:“我跟陈欣怡其实没什么接触,对她也不了解,那个案子当时对公司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他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公司在老鼠仓事件后,为了挽回名声花费了多少功夫。 “太多人来闹了,那阵子公司门口从早到晚都有人拉横幅闹事,但公司也没办法啊!硬说起来,其实公司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贺州城置若罔闻,只是问道:“如果你和陈欣怡不熟,也不了解她,那当年为什么会请你去录口供?” 刘明达回想了一下:“……当时公司有传言,说我是陈欣怡的靠山,警方在查访的时候,听说了这个传言,就找我过去问话。” “那你是吗?” 刘明达摆手:“我真不是,无亲无故的,哪能随便给人当靠山?” “那你和陈欣怡有过接触吗?” “有过,非公事上的,就一回吧。”刘明达想了想,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手机,“我儿子结婚的时候,她来参加了婚礼。” 刘明达点开相册,翻出几张照片给贺州城看。 “喏,这几张照片就是陈欣怡帮忙拍的,因为确实拍得好,又有纪念意义,我就留了好些年。” 贺州城挑了挑眉:“你儿子或者儿媳认识陈欣怡?” “不认识。” “那她为什么会去参加婚礼?你儿子结婚请了全公司?” 这话问的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刘明达却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哪能啊?这事说起来还有点丢人。” 他叹了口气:“我儿子结婚的时候,我怕忙不过来,就从公司借了点人手,陈欣怡……根据我们的事后追查,她当时是跟着一个保洁混进去的。” “混进去干什么?”贺州城瞥了眼手机上的照片,“给你们一家子拍照片?” 刘明达尴尬一笑:“还真就是去给我们一家拍照片的。” “仔细说说?” “……这事说起来其实也不复杂,陈欣怡家境一般,跟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处的不算好,她通过拍得这些照片,加了我们一家子人的好友,没事就在朋友圈里点点赞,也不评论。”刘明达表情略微复杂,“我是她靠山的那个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帮陈欣怡混进去的那个保洁呢?” 刘明达:“早退休了。” “正常退休?不是被辞退的?” “正常退休。”刘明达笑了笑,“那个保洁也是被蒙蔽了,她对陈欣怡犯得事毫不知情,当时也只是想着带陈欣怡去婚礼上搭把手,我们总不能为了这个,去追究一个保洁的责任。” 贺州城点了点头:“还能找到这个保洁吗?” “……这你恐怕得去人事那边找一找了,说不定能翻到以前的登记资料,不过能不能找着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从刘明达办公室出来去人事部的路上,陈通咋舌道:“这陈欣怡厉害啊!没靠山都能整出这种虚晃一招的操作。” 贺州城斜眼睨他:“你今天才知道她厉害?” 想到之前几次与陈欣怡的言语交锋,陈通沉默了。 人事部那边的资料保存的还算完整,拿到当年那个保洁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后,师徒二人就离开了基金公司。 陈通掏出手机试着拨号:“师父,空号。” “不奇怪,应该是换号码了,回局里查一下地址对不对,直接上门找人吧。” ------------ 第44章 代理人战争 宋秀芝神色倦怠的下了车,看见四合院外的灯笼亮着时,一直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估计是陈欣怡又抽空来看她了。 果不其然,宋秀芝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陈欣怡看着宋秀芝眼底的青黑,蹙眉问道:“最近很忙吗?是不是事情太多了?” 宋秀芝还在市医院那边带着学生,手里也是真的有项目要忙,除此以外还得顾着王洪春那边,细想下来,事情确实是有些过于多了。 “跟忙没关系。”宋秀芝喝了口汤,盯着碗里的飘着的蛋花看了片刻,“只是心里不太好受。” 陈欣怡隐约有了点猜测,嗫嚅了下唇,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已经四个了。”宋秀芝叹了口气,“最大的才13岁,最小的7岁,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到了头了。那些孩子都才那么一点点大,他怎么下得了手啊?那些当妈的也是,识人不清就算了,结果却是孩子遭了罪。” 陈欣怡有点吃不下饭了,放下筷子闭了闭眼:“还是没有明确证据吗?” 宋秀芝摇头:“距离最近的一个孩子,出事也是在一年多以前了。一共四个孩子,导致脑部损伤的原因都不一样,但都可以用意外来解释。他很谨慎,我没有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发现人为伤害的痕迹。” “这很正常。”陈欣怡并不觉得意外,“孩子的妈妈也不是傻子,如果王洪春真做的那么明显,她们也不会在出了这么大事,又被王洪春抛弃后,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道理我都明白,可……这些人也太糊涂了!” 陈欣怡解释道:“王洪春挑选目标是有明确标准的,单身带孩子只是最表面的筛选条件,其次就是文化水平较低,生活比较困难,本身性格相对懦弱,这样的人好骗,更好拿捏。” 这样条件的单亲妈妈,大多都被生活摧折的疲惫不堪,王洪春单看外表又是个实打实的钻石王老五。 在这种条件差异下,女方天然就低了一头,对王洪春的信任度也会因此加深。 更何况,王洪春这人也是真的善于伪装,深谙逢场作戏之道。 “女方经济能力偏低,孩子出事后,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并送医,这也降低了王洪春被发现的风险。” 吃完饭,宋秀芝从包里翻出几张登记表递过去:“这是新接收的两个孩子的登记表,能问的我都问了,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信息。” 陈欣怡翻看了一遍:“还是没人说是王洪春让她们来的?” “嗯,都是瞎编乱造的理由。”宋秀芝摘下老花镜,捏了捏鼻梁,“她们很信任王洪春,而且个个心存感激,没有明确证据的话,想让她们背叛王洪春恐怕不容易。” 这几个女人与许何芳不同,王洪春敢对许升动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许何芳自己也不干净。王洪春捏着她的把柄,在面对与她相关的事情时,也会相对的放宽筛选条件。 否则以王洪春的选人标准,许何芳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范围里。 “不急,有时候‘巧合’本身也是一种证据。”每个和王洪春谈婚论嫁过的单身母亲,孩子最后都变成了傻子,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这也是陈欣怡一开始会注意到这件事的原因。 “对了,宋姨,还有件事要麻烦您。”陈欣怡起身,从桌底下提出牛奶箱子,“要麻烦您帮忙化验一下里面的残留物。” 宋秀芝一愣:“这个牌子的牛奶有问题?” “不是。”陈欣怡大概讲了讲之前在刘芬兰家发生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想着以防万一,所以就拿回来了。” 她把从楼道里翻出来的牛奶盒单独拿出来:“箱子里的那些是我在楼道里发现的。” 宋秀芝把老花镜戴回去,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空盒子看了看:“看起来像是放了很长时间,就算有剩余牛奶,也蒸发了,我不确定能不能提取出来东西。” “我知道,只是试一试。”陈欣怡又讲了下小蕊的情况,“我会尽快想办法说服刘芬兰带小蕊来找您做一次检查,那个孩子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那个王洪春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纪中和带他来见我好几次,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搭理他们这种人。你可得小心点。” “该小心的,是他们才对!” 宋秀芝把这些空盒子仔细地收好,然后摆出了象棋:“下一盘。” 陈欣怡笑了笑,只能奉陪。 这一局,她们下了很久,以至于宋秀芝得意地推着老花镜:“以前和你下棋,我都撑不过五分钟,这都半个小时了吧?” “宋姨棋数增进了不少,再下几个月,我可能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所以啊……凡事可得悠着点。” 陈欣怡知道宋秀芝在暗指什么,她是希望自己能注重自身安全,又怕说多了,招人烦。 “纪中和跟王洪春之前在公司没什么交集,现在倒是熟络起来了。”陈欣怡将小卒往前推进了一步,“看来,他是真的着急了。他们越是着急,我的胜算就越大。” 宋秀芝拿着棋子的手一顿:“你的意思是,纪中和与王洪春联手对付你?” “以我对纪中和的了解,他不会亲自下场,而是找其他人小试牛刀。”聪明的人从不亲自下场,而是派出小弟,去探对方的虚实,他们会在合适的时机,去摘胜利的果实,“这叫……代理人战争。” 宋秀芝担忧道:“就像你找许何芳,他找王洪春?如果是这样的话,纪中和会利用王洪春对你做什么?” 陈欣怡的手指扫过棋盘上的棋子,慢悠悠道:“象棋的每个棋子都有自己的走法,小卒横冲直撞,有进无退。車行四方,无所顾忌。马走日路,虎视眈眈。相、士困守一方,只能在这小小的田字路里,守护己方将军。” 说着,她夹起了炮,将宋秀芝的将军吞掉。 宋秀芝大吃一惊,她千防万防,却唯独没注意到炮,早就在拐角蛰伏。 “唯有炮,隔山打牛,防不胜防。”陈欣怡的手指摩擦着炮,“想用炮出其不意来破局,也要看下棋的人是谁。” 纪中和跟王洪春联手,正中她的下怀。只有他们紧密相连,她才有机会一网打尽,省得她再另外布局。 * 从四合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陈欣怡也没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事务所。 她最近一直忙着王洪春的事,事务所那边难免照顾不到,今天得赶回去把堆积的事情处理一下。 王栩早就下班了,事务所里一片漆黑,陈欣怡刚掏出钥匙打开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从旁边冲了出来。 “谁?” 这女人一把抓住陈欣怡的胳膊,尖声质问:“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撵走那个贱人了吗?你都收了我的钱了!为什么我老公还是不回家?!” 陈欣怡认出了她的声音,冷下脸道:“刘雯,松手!你是真以为我不会报警吗?” 刘雯只是神经质的重复着:“你收了我的钱,拿了钱就得办事,你……” 陈欣怡一把将她挥开,伸手按下顶灯的开关,待看清刘雯的模样后,不由瞳孔一缩。 “你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初见时,哪怕情绪激动,也依然保留着几分体面,现在的刘雯披头散发,嘴唇干裂,面色蜡黄,衣服勉强还算穿得齐整,但脚上却踩着双脏兮兮的拖鞋。 陈欣怡皱眉问道:“你是走过来的?” 刘雯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拖鞋,不由得把脚往后缩了缩。 陈欣怡松了口气,还知道羞耻,那大概是没真疯。 “进来坐吧。” 刘雯无言的跟着陈欣怡进了事务所,直到陈欣怡倒了杯热水塞进她手里,刘雯才回了魂似的流下两行清泪。 “……他今天又没回家。” 陈欣怡没吭声,只是安静听着。 “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打去他秘书那里,就说他在忙着,最后还把我拉黑了。”刘雯垂着头,“我去他公司找他,前台也不放我进去,我是他老婆啊!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陈欣怡语气淡淡:“他会这么做,只能说明她已经不拿你当老婆看了。” 实话总是很伤人的,刘雯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你没结过婚吧?你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刘雯两眼通红,“你们不是专业的吗?去让那个贱人滚啊!让我老公回家!去啊!” 陈欣怡心知,再和刘雯讲道理已经行不通了,这女人已经彻底魔怔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诫。 “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那个小三比较难处理,还需要一点时间。” ------------ 第45章 各有心思 打发走刘雯,陈欣怡看了看时间,掏出手机给王栩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对面才接起来。 “……老板?” 王栩声音含混,听起来带着些微的干哑,呼吸频率也非常不对劲。 陈欣怡原本准备的问话登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她对这种夹带着喘息的声音,还算有点了解。 陈欣怡沉默片刻,问道:“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头静默数秒,仿佛连正常的呼吸声,都在瞬间止住了。 很明显,王栩在听到她的问题后,下意识的选择了屏息。 这是人在心虚时的本能反应。 王栩清了清嗓子,笑道:“刚跑完步,有点累。” “大晚上跑步?” “夜跑嘛。” 陈欣怡顿了顿:“我之前叮嘱你的事情还记得吗?” “……什么?” “不要去做刘雯这一单。” “记得啊。” “嗯。”陈欣怡突然话锋一转,“王栩,刘雯老公的那个小三漂亮吗?” “啊,还挺好看……”王栩的声音卡住。 陈欣怡笑了一下,语气有点冷:“你刚才真的去夜跑了吗?” 王栩不说话了。 “王栩,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不喜欢赚钱的人,我也喜欢。”陈欣怡一字一顿,“但我不喜欢赚会惹来麻烦的钱,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真知道了。”陈欣怡淡淡道,“别让你的贪婪,成为捅向可怜人的刀子。” 王栩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老板,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是想问问你,这段时间跟纪中和,有没有什么发现。”陈欣怡说话时带着笑音,但听起来却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讽刺,“但现在看来,你大概是没把精力放在那边。” 王栩大呼冤枉:“我没有,只是没什么发现,所以就没报告给你。” “行了,之前的事就翻篇吧,后面我不希望你再这样主次不分了。”陈欣怡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嘟。 只随手裹了件睡袍的王栩,光脚站在阳台上,夜风从开着的窗户缝里呼呼刮进来,他盯着陷入忙音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最后沉着脸回了房间。 刚坐到床上,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就从身后环上了他的脖颈,女性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凑到王栩耳边调笑着询问:“怎么?你家里人查岗?” 王栩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拉着女人的胳膊将她拽进怀里:“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家里人?” 女人娇笑道:“那是谁?总不能是你妈吧?” 昏暗的房间里,王栩的脸倏地阴沉下去,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却毫无所觉:“看看你刚才那副样子,做贼都没你心虚,这要不是老婆查岗,那就只能是老妈查岗了。” 王栩拨弄着她的头发,嘴角上扬,落在阴影里的眉宇间,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看样子是我之前不够努力,才让你还有力气在这调侃我,再来一回?” 女人嗔怪的横了他一眼,勾着王栩的脖子往后倒去。 另一边,陈欣怡在挂断电话后,起身从资料柜里拿出有关刘雯一家的资料。 刘雯本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就像无数为了家庭放弃个人生活的家庭妇女一样,结婚之后就围着老公和孩子打转,转的时间越久就越没办法脱身。 至于她的丈夫…… 赵康仁,大型连锁餐饮公司的老板,日进斗金,年迂五十,秃顶,肥头大耳,多看一秒都觉得眼睛痛。 陈欣怡将资料翻到下一页,是刘雯丈夫养在外面的小三。对方有着及腰的黑色长直发,容貌秀丽,看起来最多不超过24岁。 陈欣怡嗤笑一声,心想,王栩说的没错,这姑娘确实挺好看的。 * 凌晨两点半。 王洪春一手拿着西装外套,一手扶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从会所走了出来。 “赵总,你喝成这样可不敢开车了,我给你叫个司机来?” 被称作赵总的秃顶男人打了个酒嗝:“叫!叫车来,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王洪春笑道:“可不敢继续了,明天我还得上班,平时请个假也就算了,明天不得去安排您那笔投资吗?正事要紧。” “那个什么兰圆科技真的……嗝,真的靠谱?” “那肯定的,您还信不过我的眼光吗?”王洪春扶着秃顶男人,抽不出手来,只能扭头去喊门口的服务生,“麻烦帮忙安排个代驾送赵总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不回!回去看见那个丑婆娘就反胃。” 赵总—— 赵康仁一把挥开王洪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去我小宝贝那!” “行行行,您想去哪就去哪。”王洪春眼神闪烁,“赵总,不是我说,您现在也是应有尽有了,何必勉强自己跟个黄脸婆过日子?不行离了算了。” 赵康仁扭头看他:“一看你就是个没心眼的,离婚是随便离的吗?好端端的,我凭什么要把辛苦赚来的钱,分给个一无是处的丑婆娘?” “那您就准备一直这么过下去了?” “那不能。”赵康仁笑容诡异,“反正老子有的是办法。” 王洪春笑了笑:“这我信您,能把生意做这么大,您的办法肯定比普通人多多了。” 赵康仁大着舌头:“那、那是。” 代驾到了,王洪春把赵康仁扶上车。 “不过该逼还是得逼一逼,紧迫感给足了,事情才好办啊,总不能让您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一直名不正言不顺。” 赵康仁歪在车后座上,含糊的嘀咕:“……你说的也有道理。” 车子开走,王洪春在路边静静站了许久,直到身上的酒气被彻底吹散,他才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在欣欣情感事务所门口发疯的刘雯。 王洪春拖动照片放大,刘雯狰狞癫狂的表情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疯子好啊,疯子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正常的,不是吗?” ------------ 第46章 她要是违法犯纪了,我还高看她一眼 ——咚咚咚。 贺州城双手抄兜站在楼道里,陈通一下接一下的拍着面前的防盗门,里面却始终没有回应。 陈通拍的手都麻了,无语道:“师父,咱们应该没找错地方吧?不是说那老太太赋闲在家吗?怎么不开门?” 贺州城随口敷衍:“可能是耳背呢?” 陈通:“……” 陈通只能认命继续拍门。 “……你们找谁啊?” 老太太犹豫的声音的从身后传来。 陈通和贺州城齐齐转头。 贺州城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大约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目光在她拎着塑料袋的手上掠过:“李英?” 老太太愣了一下:“……对,有事吗?” 贺州城拿出证件在老太太面前晃了一下:“警察,有点事情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老太太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至极,惊惧、不明所以、担忧等情绪从她脸上一一掠过。 等进了屋,老太太把刚买的蔬菜放进厨房,这才给两人倒了水:“……你们要问什么啊?” 正在打量室内环境的贺州城问道:“您一个人住?” “嗯,儿女不孝顺可不就得一个人住?” 贺州城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又问:“认识陈欣怡吗?” “……谁?” “陈欣怡,您之前在基金公司做保洁的时候,跟她应该挺熟的吧?” 老太太正在抓茶叶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道:“嗯,挺熟的。” “能具体说说吗?” “我这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了解哪方面啊。”老太太语气无奈。 “那就从你们是怎么熟起来的开始说,再说说你为什么要帮陈欣怡混进刘明达儿子的婚礼。”贺州城一瞬不瞬的看着老太太,“她给你好处了?” 老太太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没好处,麻烦倒是给我惹了不少。” 这话说的不太好听,但语气听起来却不像是真的埋怨。 贺州城问道:“惹麻烦?” 老太太垮着脸:“我帮她混进刘总儿子婚礼是因为看那丫头可怜。” “可怜?”陈通掏了下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太太露出回忆的神色,表情略显讽刺:“可不就是可怜?每天加班到凌晨,要给这个跑腿,要给那个送水。” 她抬头看向表情错愕的陈通:“你猜我是在哪认识她的?” “……不是在公司吗?” “是在公司,公司厕所里。” 陈通:“……” “我打扫厕所,发现有一间里面一直有人,她累的坐马桶上睡着了。”老太太语气平静,“一个人干五六个人的活,累也正常。” 贺州城沉默片刻:“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小伙子,你们是警察,不懂现在职场上那一套。”老太太一副见多了的平淡口吻,“不是打骂才叫给你气受。” 她举例道:“开会的时候不叫你,那是你自己没注意时间;一样工作做完了再拿一样给你,那是看你能力出众,给你学习和提升自己的机会;跟同事聊不到一起,那是你性格不好,不合群;错事是别人干的,最后被追责的是你,那是你没有尽全力,没有帮公司挽回损失的能力;同事在背后拿捕风捉影的事议论你,那是你自己不检点……” 老太太一口气说了很多,又看向两人:“这种事多了去了,还听吗?哦,磕磕绊绊也正常,都是成年人了,走路都走不明白,摔了怪谁呢?被反锁在办公间里的情况也有,锁门的人没注意而已。” 贺州城深吸一口气:“这些都是发生在陈欣怡身上的事情吗?” “嗯。”老太太笑了下,“不过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比这恶劣多了。” 贺州城和陈通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她让我带她去参加刘总儿子婚礼之前,就直接跟我说过目的了,她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被欺负久了,想有个让人投鼠忌器的靠山,但又不愿意真的去捧领导臭脚,所以就想了这么个狐假虎威的办法。”老太太停顿片刻,问道,“警察同志,你们说这情况,到底是谁错了呢?” 贺州城避而不答:“你之前说她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些不都是麻烦?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无亲无故,熬夜加班熬得睡在厕所里,把她喊起来不是麻烦?生了病还要给人端茶倒水,最后晕在工位上都没人管,我给她送药不是麻烦?一脚踩在别人撒得油上,把自己摔个底朝天,我给她擦红花油不是麻烦?”老太太撇嘴,“那丫头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要强了,不愿意低头,那就活该受罪,你们说是吧?” 这问题明显是个嘲讽,贺州城和陈通都没不识趣的接这个话茬。 静默片刻后,贺州城又问:“您对她做老鼠仓的事是怎么看的?” “我不相信她会做那种事。”老太太语气坚定,“她要是有那个能耐,还会在公司被人欺负成那样?” “她身上也不止老鼠仓一个罪名。” “她要是真能犯下那么多事,我没准还能高看她一眼。多厉害啊,每天忙成个陀螺,还有时间违法犯忌搞大事。”老太太想了想,又笑了,“哦对,她当时还有个男朋友,嫌她总给家里拿钱,骂她是扶弟魔,说她家就是个无底洞。我就寻思,她要是搞了那么钱,还会被那个男人嫌弃?” 贺州城:“这些话您当时有跟警方说过吗?我好像没有在档案里看见您的证词。” 老太太认真道:“说过。” 跟老太太告辞后,贺州城和陈通回到车上。 陈通发动车子,神情复杂:“师父,你说这老太太说的是真话吗?” “不知道。” “……”陈通默了默,“我感觉不像假的。” “感觉?你凭感觉办案?” 陈通发现贺州城似乎火气有点大,识相的闭嘴了。 他不吭声,贺州城却又主动开口了。 “你说,当年为什么没有留下李英的口供?为什么陈欣怡的案子电子档,会记录的那么简洁?” 陈通嗫嚅了下唇,又想起了之前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猜测。 贺州城还在问:“还有,一个买菜都要去捡漏的独居老太太,儿女又不孝顺,那她屋里那些价格昂贵的保养品是谁买的?” 与此同时。 对着两个警察一通冷嘲热讽,疯狂输出完的李老太太拿出老年机,动作缓慢的拨出电话。 “欣怡啊,刚刚有警察来找我问话了,你那边没事吧?” ------------ 第47章 检查 隔着电话安抚好李老太太,陈欣怡摘下耳机,继续将车开往宋秀芝的研究所。 想起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搞得像谍报人员一样的谨慎态度,陈欣怡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命不好,但也不是真的没有遇到过好人。 比如李英,比如宋秀芝。 都是她行走于寒冬中的一缕暖阳。 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为了避免在研究院里遇到不方便见到的人,陈欣怡照旧戴上口罩和黑框眼镜,套上白大褂,全副武装之后才进了门。 宋秀芝刚把今天来接受治疗的孩子送走,看到陈欣怡进来,连忙招呼她坐下。 “喊你过来是因为那个牛奶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宋秀芝边说边拿出几份检测报告,“时间紧,我没来得及全部检测,除了你单独拿的那一盒以外,箱子里那些我是抽样化验的。” “结果怎么样?” “没有问题。”宋秀芝将报告推到陈欣怡手边,“数据完全正常,全部在安全,可食用的范围内。” 陈欣怡微微皱起了眉头。 “之后我会把其他几盒也检查了,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毕竟抽样都没查出问题。”宋秀芝叹了口气,安慰道,“欣怡,别着急,你现在一定要稳住。” “我知道,您放心吧,我知道王洪春有多谨慎,绝对不会在对付他的时候自乱阵脚。” 宋秀芝闻言犹豫了一下:“那刘芬兰的女儿……” “我会另想办法。” 离开研究院后,陈欣怡卡着时间赶在刘芬兰出摊之前,去了刘芬兰家里。 王洪春最近在忙着给宋秀芝‘找’志愿者,对这对母女多有忽视,陈欣怡也不怕正巧撞上人。 来门口,刘芬兰看见是陈欣怡还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再来,但还是客气的把人迎进门:“幸亏你来得早,不然我这都出摊了。” 陈欣怡把买来的儿童玩具和营养品放在桌上,笑道:“出摊了不正好?我还能去给你帮忙。” 她左右看了看:“对了,小蕊呢?” 刘芬兰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在阳台上罚站呢,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争气!今天她们小测验的成绩出来了,她竟然给我考了个倒数第一!卷子空了一多半都没写!老师打电话喊我明天去学校谈话,真是丢死人了!” 陈欣怡心头一沉,面上却是一派纯然的关切:“是不是没发挥好?小蕊以前成绩怎么样?” “她要是一直这么笨,我也就不生气了,可这孩子以前成绩好得很,学习上根本用不着我操心。”刘芬兰烦躁道,“最近真是不知道咋了,考试考试不行,作业也乱写,再这么下去,她还是趁早别念书了!” “这话可不能乱讲,这么小的孩子,不上学还能干什么?” 刘芬兰叹气:“我也就是说气话,哪能真不让她念了,可我愁啊!” 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抽出一张试卷递给陈欣怡:“你看看她这卷子做的,像话吗?” 陈欣怡接过来一看,沉默了。 确实不像话。 因为这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 “嫂子,你还要一会儿才出摊吧?不如把小蕊叫进来,我出几道题看看她的情况?”陈欣怡道,“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给不少孩子做过家教,还算有点心得。” 刘芬兰不由一喜:“那就麻烦你了,本来之前都是洪春给小蕊辅导功课的,可他最近工作忙,抽不出空来。” 被刘芬兰喊进来的时候,小姑娘还在哭着,眼皮都肿的有点透明了。 陈欣怡冲她招了招手,将随手出的题目拿给小蕊:“别紧张,这些题都很简单的,你先做给我看看。” 一听是要做题,小姑娘脸上登时露出了紧张畏惧的表情。 刘芬兰连忙催促:“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接下来的时间,对这屋里三个人来说都成了煎熬。 陈欣怡出的题是真的简单,可小姑娘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手指头掰成花都算不明白最简单的加减法,刘芬兰旁听半晌后,直接气得破口大骂。 “你是猪吗?连两位数的减法都算不清楚?!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你强!” “嫂子,你先别急。”陈欣怡只能两头哄。 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小蕊已经哭得喘不上气来了,刘芬兰也被气得眼圈发红,捂着脸哽咽道:“你这以后可怎么办?讨饭都讨不明白啊你!” 陈欣怡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嫂子,我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 “小蕊之前生过病吗?我刚才观察过了,她在做题的时候很认真,也明显是努力想做出来的,但是……”陈欣怡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但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想孩子是不是智商方面有什么问题?” 刘芬兰登时炸了:“怎么可能?!” “嫂子,你冷静!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担心小蕊是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影响,或者是有了什么毛病,咱们不知道。”陈欣怡急忙道,“要不这样,咱们带小蕊去医院检查一下?” 刘芬兰犹豫:“……可我今天没时间,好些个客户预约了要去摊位取餐。” 陈欣怡忍不住暗暗皱眉:“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带小蕊去也行。” “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但这种事哪能麻烦你?”刘芬兰摇头,“算了,我明天歇一天,带她去医院检查,反正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陈欣怡赶紧说道,“而且我在市医院有认识的人,我带小蕊去能省不少事。” 刘芬兰这才点头。 抱着孩子上车后,陈欣怡就联系了宋秀芝,拜托她往市医院走一趟,检查完正好给小蕊出个证明。 因为距离原因,陈欣怡带着小蕊赶到市医院的时候,宋秀芝已经到了。 这个时间门诊已经下了班,但有宋秀芝在,一应检查流程都十分顺畅。 在等结果的时候,宋秀芝叹气道:“这孩子确实不对劲,已经到从外表能看出端倪的程度了。” 她指了指眼睛:“目光呆滞,反应迟钝,注意力难以集中,刚才在检查的时候,我还发现她有肢体不协调的情况,这大概率是中枢神经受损的表现。” 陈欣怡静静听着,心头一沉再沉。 “等检查结果出来看看再说吧。” ------------ 第48章 爱是奢侈品 检查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不理想。 宋秀芝拿着厚厚一沓报告单,把小蕊的脑部CT反复看了无数次,神情渐渐从凝重变成哀切。 “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根据你打听来的消息,她应该也没有出现过高烧不退的情况。”宋秀芝终于把CT片子从灯箱上摘了下来,“初步怀疑是药物或者神经毒素导致的,但因为人体代谢的缘故,血检并没有查出药物残留。” 陈欣怡怔了一下:“药物?” “镇定类或者抗抑郁类的药物,过量服用都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宋姨,您确定那些牛奶没问题吗?” 宋秀芝沉默片刻:“至少我检验过的那几盒是没问题的。” “嗯。”陈欣怡应了一声,勉强笑笑,“检查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就算王洪春真在牛奶里动了手脚,他也不会轻易留下证据。” 宋秀芝颤抖着指尖在那沓报告单上点了几下,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她是学者,更是医者,这段时间接连接收的患者都是类似的情况,几乎每次治疗都像是在直面人性之恶,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常理。 陈欣怡站起身:“我先把小蕊送回去。” “欣怡。”宋秀芝叫住她,“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陈欣怡回头打量着她的神情,顿了顿才道:“我准备先跟刘芬兰谈谈。” 带着小蕊回去的时候,刘芬兰还没收摊,小吃车前排着长队。 陈欣怡突然感觉肩头一沉,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小蕊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你们回来了啊?”刘芬兰手上不停,把刚炸好的串串装好递给客人,扭头问道,“情况怎么样?医生咋说的?” 陈欣怡嗫嚅着唇,半晌没发出声音。 刘芬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串串往油锅里放的手一抖,热油溅到了手背,疼得她狠狠哆嗦了一下。 被贫穷勒住脖子的人,仿佛连担忧都抽不出时间。 等面前这位客人离开后,刘芬兰看了一眼沉沉睡着的小蕊,抽空摸出钥匙递给陈欣怡:“妹子,麻烦你先帮我送小蕊回家,然后等等我,具体情况等我收了摊再说?” 陈欣怡等的就是这个,接过钥匙点头应下。 抱着孩子回到车上,陈欣怡侧身给小蕊系安全带时,小姑娘终于醒了。 “……姑姑。” 陈欣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姑姑弄醒你了?还困不困?” 小蕊揉了揉眼睛,两手撑着坐垫坐直了点:“……不睡了,妈妈呢?” “还在忙。”陈欣怡启动车子,“姑姑先送你回家,妈妈忙完就回来陪你了。” “嗯,姑姑……”小蕊缩在副驾驶座上,垂头掰着手指,“我以后是不是就只能做个小傻子了?” “……”陈欣怡一震惊,原来她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傻,“不会的,你只是生病了,可以治好的。” “……但我都不记得我的名字怎么写了。” 陈欣怡呼吸一滞,沉默许久才问:“小蕊,你王叔叔除了要求你每天必须喝牛奶以外,还要求你吃过其他东西吗?”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没有了。” 到了刘芬兰家后,陈欣怡哄睡了小蕊,开始轻手轻脚的在这套老房子里翻找起来。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王洪春确实是个极度谨慎的人,他谨慎到没有在这个家里,留下任何属于他的痕迹,如果刘芬兰不说,恐怕任谁来了,都看不出她有个正在谈婚论嫁的男朋友。 凌晨十二点半,刘芬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将手里的剩余食材放进厨房后,她才紧张的问陈欣怡:“小蕊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陈欣怡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检查结果递给刘芬兰。 刘芬兰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哆嗦着唇问道:“中枢神经受损是什么意思?” 陈欣怡静静地看着她,刘芬兰和她对视片刻,眼泪扑簌簌落下,捂着脸低声抽泣:“怎么会这样啊?我以为她只是贪玩不爱学,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医生说,小蕊的情况有可能是药物导致的。”陈欣怡语气关切,“你有给她吃过什么神经方面的药吗?” “我怎么可能给孩子乱吃药?”刘芬兰情绪激动,像每一个被质疑了母爱的妈妈一样,“小蕊被我养的不知道多好!她平时连个感冒发烧都很少!” 陈欣怡也不生气,语气柔和,循循善诱:“那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在孩子入口的东西里做手脚吗?她这症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人要求小蕊必须吃什么东西吗?” 刘芬兰的抽泣倏地顿住。 她张着嘴,浑身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 陈欣怡知道,刘芬兰应该是想到什么了。 事实上,只要心存疑虑,要怀疑到王洪春头上真的不难,刘芬兰母女没什么亲朋好友,能接触到孩子饮食的人就那么几个,孩子又是在王洪春出现之后才有的症状……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王洪春的嫌疑都不低。 刘芬兰两眼通红的盯着陈欣怡:“……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 陈欣怡叹了口气:“小蕊的症状,是在你交了男朋友之后,才出现的吧?我上次还听你说,你男朋友要求小蕊每天必须喝了牛奶再睡?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芬兰就猛地站了起来,把检查报告胡乱塞进陈欣怡怀里,大力推搡着她往门口走。 “出去!滚出去!我看你就是不想我们娘俩好!”刘芬兰痛恨道,“指不定小蕊的药就是你给下的!你是老马的妹妹,肯定看不惯我改嫁,所以故意来害我女儿,不想我跟洪春结婚,是不是?” 陈欣怡在门口站定,挡住刘芬兰推搡的动作:“你非要这么自欺欺人?” “什么叫我自欺欺人?我哪里说的不对了?”刘芬兰抓着门把手,作势要把门关上,“你赶紧滚!以后别来找我了!滚啊!” 陈欣怡彻底沉下了脸:“我可以走,但你要想清楚,小蕊的情况已经耽误不起了,这是关系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你真要这么自私?” 刘芬兰的声音愈发尖利:“什么叫我自私?我是孩子她妈,难道我还会害她吗?” “你是不会主动害她,但你正在纵容别人害她。” 刘芬兰的脸上青红交加,又急又怒。 “滚!再敢来我家我就报警了!” 房门在陈欣怡面前重重拍上,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刘芬兰还在里面骂骂咧咧。 陈欣怡静静听了一会儿,嘴角慢慢勾出个讽刺的弧度。 她早该明白的。 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母亲,都能无怨无悔、无条件的爱着自己的孩子。 刘芬兰关心小蕊吗? 或许是关心的。 但这份关心比不上昂贵的腕表,比不上成为富太太的生活,甚至都不能让她少出一天摊,早回一趟家。 侥幸心理让刘芬兰在做选择时,无视女儿可能收到的委屈和伤害。 现实的磋磨,让爱变成了真正的奢侈品。 ------------ 第49章 与其劝小三,不如劝劝自己 欣欣情感事务所门口,贺州城和陈通将车停靠在路边,两人一左一右的盯着事务所大门。 陈通打了个呵欠:“师父,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这都快中午12点了,我看陈欣怡今天就没打算开门。” 他往副驾驶座上一瘫:“而且咱们这是图什么啊?折腾了一圈,怎么就又回来盯陈欣怡了?” 贺州城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解释道:“之前在李英家看到的那些保健品,我以为是陈欣怡送的。” 以这个猜测为前提,在警方找上门问话之后,李英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欣怡,两人必定会见上一面。 这几天,师徒俩一直守在李英那边,奈何陈欣怡始终没出现,贺州城耐性耗尽,就想着找陈欣怡来个中门对狙,没想到事务所压根没营业。 陈通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啊?为什么?” “李英的态度太奇怪了。”贺州城回想着那个老太太的态度,“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埋怨不满,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那个老太太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帮陈欣怡说话。” 他敲了敲方向盘:“你下去找人打听一下,陈欣怡是只有今天没开门,还是这段时间都没开门。” 陈通下车,找事务所两边的其他店面问了问情况。 “欣欣事务所?”左边便利店的老板边看电视边道,“他们经常不开门的啦,人家跟我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不一样,随便开个张都能吃一年,也没必要天天开门啊。” “你的意思是,她们经常不营业?以前也是这样的?” “嗯,我们这邻里邻居也当了三四年了,人家从开业起就是这么做生意的。”老板扭头看了陈通两眼,“小伙子,你也是来找人抓奸的?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 陈通:“……” 老板只当他是默认了,一拍大腿道:“何必呢?白给人家送钱!” 正说着话,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老板抻长脖子看了看:“哎呦,这疯女人怎么又来了?” “疯女人?” “可不是?这女人不知道是咋回事,三天两头来隔壁闹,这阵子能好点,前段时间才叫不得了,每回过来就跟土匪过境似的,进去就是一顿乱砸。” 陈通心头一跳,连忙走出便利店。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瘦骨嶙峋的女人,正面目狰狞的拍打着欣欣情感事务所的推拉门。 陈通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是之前他们来这里时遇到的,那个跟陈欣怡‘谈生意’失败的客户。 陈通思忖两秒,上前道:“女士,方便问你点事吗?” 疯女人—— 刘雯拍门的动作不停,仿佛压根没听见陈通的话。 陈通无奈,索性掏出证件:“警察,有事问——” 话音未落,刚还一副要在这拍门拍到天荒地老的刘雯突然撒腿就跑。 陈通:“喂——” 一看这架势,陈通下意识就追了上去,但这会儿车流量大,只拐了两个路口,他就跟丢了人,只能讪讪地回了便利店,一进门就撞上了刚下车的贺州城。 贺州城挑眉:“跟丢了?” 陈通干咳一声。 “回去再跟你算账。”贺州城不轻不重的教训了徒弟一句,又看向便利店老板,“你对那个女人的情况知道多少?” 便利店老板把刚刚的动静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眼前这两人是警察,态度明显配合了不少。 “我知道的也不多。”店老板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只晓得那个女人的老公养了小三,想找隔壁帮忙劝退,也不知道是价格没谈拢,还是事情没办成,反正这女人就总来闹。” 他朝隔壁努了努嘴:“隔壁的店门都被砸了一回,动静可大了。” 贺州城流露出意外之色:“店门被砸了都没报警?” 便利店老板干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没见有警察来处理。” 贺州城又问了几句,发现这老板确实不知道其他事之后,才和陈通一起回到车上。 陈通咋舌:“啧啧啧,陈欣怡那么厉害,竟然被人砸了店都不吱声?” “她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除非……”贺州城拿出手机翻看,“除非报警会给她惹来更大的麻烦。” 陈通想了想:“意思是,陈欣怡可能才是理亏的那个?做贼心虚,所以不敢报警?” 贺州城还在看手机,随口应付:“说不准。” “那要查一下这个女人吗?就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不太好查……师父,你看什么呢?” 贺州城侧了下手机,以便陈通看清屏幕。 是一张照片。 从角度和距离看,应该是之前刘雯还在拍门的时候,贺州城坐车上偷拍的。 贺州城笑问:“现在好查了吗?” 陈通:“……” 那肯定好查了啊,连照片都有了。 回到局里之后,两人避着人忙活了半个小时,总算是把刘雯的资料给查明白了。 “刘雯,46岁,已婚,丈夫是搞餐饮业的,叫赵康仁……” 陈通突然嘶了一声:“这个赵康仁,之前因为家暴被抓过一回。” 贺州城:“嗯?” “是邻居报的警,说是大半夜听见了赵康仁在打刘雯。”陈通翻着资料,“警察到的时候,刘雯已经昏迷,赵康仁被带回局里问话。” “然后呢?” “然后……”陈通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刘雯醒了,自己跑来局里捞人,说他们只是夫妻吵架,一时失手,这是家事,不用警察管。” 贺州城若有所思:“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个月。”陈通无奈,“所以,这个赵康仁不仅出轨,而且还家暴?这不离婚还等什么呢?” “等着陈欣怡帮她劝退小三吧。” 陈通:“……”都这样了,还劝退小三呢?不如劝劝自己吧。 “她一再去陈欣怡的事务所闹事,可能也是因为陈欣怡这一单没干成?”陈通揣测道,“收了钱又失败了,所以被客户砸了店门,陈欣怡也不敢报警?” 贺州城想了想:“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不太符合陈欣怡的行事风格。 陈通还要再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一看:“师父,王洪春今天有空,咱们要过去问话吗?” 按理说,他们早该找王洪春问话了,可架不住这个基金经理比他们公司老总还难约,硬是拖到了现在。 师徒俩马不停蹄的赶到王洪春就职的基金公司,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见两个男人从公司大门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王洪春,另一个竟然也算是个熟人。 陈通低头看看他刚查到不久的资料,茫然一瞬。 “……这不是刘雯的老公吗?他竟然和王洪春认识?” ------------ 第50章 人心 王洪春和赵康仁肩并肩拾阶而下,在两人即将经过之前,贺州城不动声色的升起了车窗。 陈通不解:“师父?”他们不是来问话的吗?怎么搞得像做贼一样? 贺州城:“安静。” 下一瞬,王洪春与赵康仁的谈笑声,顺着车窗缝隙透了进来。 赵康仁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这个兰圆科技不错啊,难怪你这么看好。” “您过誉了。”王洪春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转而问道,“赵总看起来心情不错,遇上好事了?” “多亏了你给我出的主意,等解决了家里的……” 赵康仁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洪春打断:“赵总,我只是个基金经理,可不敢在您的家务事上出主意。” 赵康仁心领神会:“是是是……” 两人渐行渐远,谈话声也逐渐隐没。 陈通刚刚下意识的憋了气,直到此时才大喘了一口:“兰圆科技?这不是纪中和的公司吗?” 一时间,他竟然有种世界很小的错觉,兜兜转转这么久,这事儿竟然又跟纪中和扯上了关系。 贺州城想得却是别的:“赵康仁刚刚说解决了家里?家里的什么?事?还是人?” 要是‘事’还好,这要是‘人’…… 师徒俩对视一眼,陈通没出息的打了个寒颤。 “师父,那我们还去找王洪春吗?” 贺州城思忖两秒:“暂时不了。” 如果是他们想多了也就罢了,如果不是,现在去找王洪春无异于打草惊蛇。 “先回去。”贺州城发动车子,“着重查两件事,一是赵康仁近期的行踪,二是王洪春和纪中和的关系。” * 陈欣怡又去找了刘芬兰几次,但刘芬兰的态度却一次比一次抗拒,这一次更是直接用扫把将她戳了出去。 “你到底是坚信王洪春不会害小蕊,还是拒绝接受现实,为了利益选择自欺欺人?” 关上门之前,陈欣怡最后问了一句。 防盗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重重合上,陈欣怡没急着走,她只是静静站着,静静地听着隐约的哭声与叫骂隔着门板传到耳边。 然后,哭声渐渐停止,只剩下骂声,除了骂狗拿耗子的陈欣怡,偶尔还会夹杂几句骂小蕊的。 骂她脑子笨,骂她不争气…… 陈欣怡没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知道,在王洪春身上还‘有利可图’的时候,刘芬兰都不可能改变眼下这个决定了。 陈欣怡倒不觉得有多生气,她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看了太多人性的丑与恶,刘芬兰充其量只能说是自私自利,远不到大奸大恶的程度,还不至于激起她的怒火。 可下楼的时候,她依然有些恍惚。 恍惚到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 “欸?小心点!”出声的不是被她撞到的人,而是一个满脸戒备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拎着小菜,显然是刚买菜回来。 陈欣怡倏地回神,才发现那个被她撞倒在地的少年…… 大约是个少年吧? 十五六岁的样子,蓬头垢面,衣服又破又烂,还满是脏污。 他在被撞倒后并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而是蜷缩着身体,一个劲的抖动抽搐。 像是犯了什么病。 陈欣怡上前两步,正要俯身查看,刚刚提醒她的中年女人就又开了口:“别过去!这是个疯子!乱打人的!” 中年女人注意到陈欣怡的视线,没好气的冲着蜷缩在地的少年啐了一口:“都怪这个疯子!我正走着呢,他冲上来就咬了我一口!” 她把右手翻转过来朝向陈欣怡,手背上有个已经渗出血的牙印:“也不知道是哪跑来的乞丐,嘶……该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吧?” 陈欣怡打量着还在抽搐的少年:“他不是这里的住户吗?联系不到家人?” “讨口子哪来的家人哦?”中年女人似乎笃定这少年是个乞丐,“之前从来没见过,但这个礼拜一直在我们这一片晃悠,抢小孩东西吃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打人。” “没报警吗?” 女人无奈:“这咋报警?碰一下就躺地上发癫碰瓷,谁惹得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 碰瓷? 这可不太像。 陈欣怡注意到少年嘴角的白沫和吐出半截的舌头,连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她用手掐住少年的下颌骨,强行把他紧闭的嘴掰开一条缝:“别咬舌头!呼吸!听得到我说话吗?呼吸!” 少年翻着白眼,浑身震颤,仿佛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陈欣怡顿觉不妙,又抽不出手来,只能冲还呆站着的中年女人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救护车!” “……啊,这、这是咋了?”中年女人哆嗦了一下,随即就往家里跑,“跟我没关系啊!我不认识他,也不是我打的!” 临走之前,她还理直气壮的冲陈欣怡说了句:“人是你撞的,你可得负责!我亲眼看见了的!” 陈欣怡:“……” 她呼出一口浊气,刚要想办法空出一只手来掏手机,被按着的少年就扑将上来,神情疯癫的对着她又撕又打,期间还咬伤了她的胳膊。 陈欣怡连忙掏出手机打了120。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需要救助的人变成了两个。 少年被医护人员用束缚带绑上担架抬上车,陈欣怡捂着血淋淋的胳膊跟了上去。 临上车前,陈欣怡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楼里七八户人家都打开了窗户在往这边看。 可她刚刚在楼道里和那个少年周旋时,这栋楼却仿佛是一栋空楼。 没有人一个人出现,甚至没有一点人声。 陈欣怡笑了一下。 拿着酒精棉和镊子准备给她消毒的护士看了她一眼,无语道:“怎么还笑得出来啊?不疼吗?” 陈欣怡摇了下头:“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人心,总是有办法把炎炎夏日变成寒冬。 ------------ 第51章 你这是被人打了? 负责值班的护士,从护士站里探出头,看向走廊边的休息区。 “刚刚救护车拉回来的那个患者家属在吗?麻烦过来登记缴费。” “抱歉,可能登记不了。”筋疲力尽的陈欣怡正在休息,听到声音,立刻解释道,“我不认识他,只是刚好遇到了。” 顿了顿,又道:“但可以先缴费。” 护士松了口气。 陈欣怡从钱夹里抽出银行卡递过去:“刷卡吧。对了,他身上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或者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都没有。”护士刷卡动作飞快,像是生怕陈欣怡反悔,“那孩子看起来像个乞丐,要不你还是报警想想办法?” “不能等他醒来直接问吗?” “你不知道?”护士神情愕然,“那孩子……脑部应该有点问题,大概率没有正常沟通交流的能力。” 陈欣怡怔住了。 大脑有问题,没有交流能力,恰好出现在刘芬兰家附近…… 陈欣怡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分敏感了,但她确实很难把这些事,简单的判定为巧合。 想要证实脑海中浮现的那个猜测,查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份就很有必要了。 几乎没怎么犹豫的,陈欣怡选择了报警。 * 贺州城和陈通忙了一天,总算是大概梳理出了一个脉络。 “赵康仁是王洪春手里的固定客户,两人合作至少有七八年了。王洪春和纪中和以前是同事关系,后来纪中和‘嫁入豪门’,就选择了离职创业。前不久,王洪春给兰圆科技做了评估,并投入大量资金。”陈通总结道,“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都是正常的商业合作。” 贺州城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坐在窗台上,略微含混着声音道:“但在此之前,纪中和跟王洪春没有任何联系,从相关人员那边打听来的消息也证明,这两人在共事期间的接触也不多,更谈不上关系融洽。” “突然看好兰圆科技这一点,确实有点怪,但也不是说不过去。”陈通道,“纪中和前不久被绑架的事,好像对兰圆科技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他想让公司股价回升,所以主动联系了王洪春进行评估,这样也说得过去?” 贺州城若有所思,声音极轻:“基金经理搞出这么大动作,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陈通没听清:“什么?” “……没事。”贺州城暂且按下心头疑虑,“赵康仁在外面的小三查到了吗?” “查到了。”陈通语气无奈,“这事儿其实都不用怎么查,赵康仁在这方面简直就是明目张胆,这两年每次出去应酬带的都是那个小三……” 贺州城也是服了陈通这个废话多的毛病,头疼道:“说重点。” “哦,小三叫柳絮,29岁,在一家私立医院管着药房……”陈通说完基础信息,然后爆出个大雷,“目前怀孕六个月。” 贺州城‘啧’了一声:“难怪刘雯会缠着陈欣怡不放,这是拿她当救命稻草了吧?” “估计是。看赵康仁这样子,大概是挺想扶小三上位的。” “怀孕六个月……”贺州城眸光微闪,却没再说下去,只是站起身道,“下班,先去吃饭吧,我请客。” 陈通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嘴上还在嫌弃:“该不会又是菜夹馍吧?” 贺州城两手插兜:“今天吃肉夹馍。” 陈通:“……您可真大方。” 两人出警局时,正好撞上了两个急匆匆的小警察,陈通热络的打着招呼:“小许,小冯,着急下班呢?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小许苦笑:“这可喝不成了,刚接到报警,得赶去市医院一趟。” “什么情况?” “说是遇到个身份不明的病患,需要警方帮忙调查身份。” 因为赶时间,几人也没特意停下脚步说话,而是边走边聊。 陈通随口问道:“医院报的警?” 小许:“不是,算是热心市民?” “什么叫算是热心市民?人家这就是!”小冯笑着搭话,“报案人叫陈欣怡,说是偶然遇到患者发病,就给人送……” 贺州城的脚步倏地顿住:“报案人叫什么?” “陈欣怡。” 贺州城:“这个案子你们不用去了,我和陈通帮你们走一趟,市医院是吧?” 小许一脸呆滞:“……是。” 贺州城带着陈通风风火火的走了,速度之快,堪比踩了风火轮。 两个小警察面面相觑。 小许:“……贺哥原来是这么热心的人吗?” 小冯:“我之前也没看出来,他不太搭理局里的人,我还以为贺哥挺高冷的。”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市医院门口停下。 陈通捂着肚子从副驾驶下来,苦着脸问:“师父,这肉夹馍我还吃得上吗?” 贺州城满脸正直:“吃什么吃?成天就知道吃!吃饭重要还是查案重要?” 陈通:“……” 陈通沉默两秒:“师父,吃肉夹馍吗?我请客。” 贺州城面不改色:“吃,我先进去,你买完再过来找我。” 陈通:“……” 贺州城在病房里见到了陈欣怡。 坦白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陈欣怡,多处磨损的衣物,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臂,脸上的擦伤,虽然打理过,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打结的长发。 贺州城直接给看乐了。 “你这是被人打了?” 陈欣怡回头,看见是贺州城,微微一怔:“竟然是贺警官负责这个案子?” “嗯,说说情况?” ------------ 第52章 交朋友还分贵贱? 情况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听完陈欣怡的描述,贺州城吊起眉梢,语气真诚,但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股明显的阴阳怪气。 “你人还怪好的嘞。” 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不但热心的送人来医院,支付了医药费,甚至还报警帮忙找亲属。 陈欣怡神色淡淡:“遵纪守法好公民而已。” 贺州城噎了一下,随即嗤笑:“那你去那个小区的目的是什么?” “找一个朋友。” “陈小姐一个月入百万的大户,竟然还有住在那种地方的朋友?” 刘芬兰住的地方确实不怎么样,大多数都是贫困户。 陈欣怡:“交朋友还分贵贱?” 贺州城用脚勾了个凳子,在陈欣怡对面坐下:“朋友的名字,具体住址,稍后我们会去查证。” 陈欣怡撩起眼帘看他,几秒后,硬生生被贺州城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了。 “贺警官,我这好歹也是在做好人好事吧?出钱又出力,还得被当嫌疑犯对待?” 贺州城脸比城墙拐还厚:“你多心了,只是例行调查而已。” “哦,可我没义务配合调查。”陈欣怡皮笑肉不笑,“就算是警察也没权利擅自调查无辜民众吧?” 贺州城打量她片刻,随即话锋一转:“你想查这个孩子的身份?” 陈欣怡呼吸微顿,转眼又恢复正常:“我只是希望可以联系到他的家人。” 贺州城明知故问:“为什么?” “全套检查的费用,治疗的费用,预交的住院费,加起来一共五千二。”陈欣怡凉凉的扯了下嘴角,“我不找他家人要钱,难道找你要吗?” “进来之前,我跟这里的护士大概了解了下情况。”贺州城侧过头瞥了眼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年,“这孩子是个乞丐吧?” 按照护士的说法,这位患者送来时衣不蔽体,浑身脏污,头发里还有虱子,皮肤脏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这样的情况,除了乞丐,也没别的可能。 陈欣怡:“大概吧,谁知道呢?” “既然会沦为乞丐,那你能讨回钱的概率约等于没有,陈小姐,你是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的人吗?” “你也说了是约等于。”陈欣怡反问,“况且这孩子有病,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脑疾走失,才沦为乞丐的呢?” 贺州城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审问陈欣怡的那一天。 心理素质极佳,油盐不进,非常难搞。 这是贺州城当时对陈欣怡的评价。 现在还得再加一条。 牙尖嘴利。 “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查起来恐怕有点麻烦。” 陈欣怡:“我相信贺警官的能力。” 顿了顿,她突然笑了一下:“或者我再报一次警,就说贺警官查不明白,不乐意伸出援手,所以希望另外派个警察来帮帮忙?” 贺州城没答话,只是沉默的与陈欣怡对视。 陈欣怡不闪不避,态度坦然的回望。 片刻后,贺州城率先偏移视线,站起身:“我拍张照片,回去查一下,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辛苦贺警官了。” 陈通拎着两个肉夹馍,一脚才刚迈进住院部大门,就看见贺州城冷着脸从里面出来了。 “……?”陈通茫然,“这就问完了?” 贺州城就跟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似的,伸手拿了个肉夹馍过来,边吃边往外走:“热心市民希望能拿回代缴的医疗费,人民警察哪敢耽搁时间?” 陈通:“……”啥玩意儿??? * “邱长明,今年15岁,父亲早亡,母亲在两年前自杀。”陈通翻着刚查到的信息,“患有结核性脑膜炎和间歇性狂躁症,在母亲去世后,亲戚们没人愿意接手患病的邱长明,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一年半前,邱长明无故失踪。” 贺州城:“他母亲自杀的原因查到了吗?” “溺亡,死后一周尸体才被发现。” “那是怎么被判定为自杀的?” 陈通叹了口气:“因为她跳河的时候,专门在身上绑了石头,从捆绑痕迹和查访结果来看,是自杀。” 贺州城不解:“查访结果?意思是她跳河的时候,有人看见了?” “……不是,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寻死。”陈通干脆一口气全说了,“邱长明生病后,智力下降只是一方面,狂躁才是大问题,他几乎没有神智清醒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的攻击身边的人,轻的时候是撕咬发疯,重的时候甚至出现过持刀伤人伤人的情况……他们家本来经济情况就不好,给邱长明治病更是直接把家底都掏空了,每次伤了人也得赔钱,更何况……” 受伤最多的人,其实是邱长明的母亲。 既要承受经济压力,还要承受亲生儿子无休止的暴力,有多绝望可想而知。 贺州城沉默片刻,自己接过资料看了一遍,最终叹了口气 陈通一怔:“不再查查吗?” 他还以为贺州城会因为对陈欣怡的怀疑,把这件事再往后压一压。 “一码归一码,不管她有没有其他小心思,她救了邱长明都是事实。”想到在医院时,看到陈欣怡的那一身伤,贺州城眸光微动。 “……哦。”陈通摸了下鼻尖,“其实我也觉得是您想多了,去那个小区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陈欣怡确实就是意外撞上了邱长明,然后邱长明发病,她也受了伤……” 陈通想到同事回来说的那些事,不禁有些糟心:“她在楼道里被邱长明又咬又踹,那楼里没一个人出来,连救护车都是陈欣怡自己叫的。” 贺州城倏地转头:“你说什么?” “啊?就是她……” “她被打的时候,那栋楼里没一个人出来?” “……对啊,都怕惹麻烦。” 贺州城想起了陈欣怡的话。 ——“找一个朋友。” 如果在那里有朋友,她的朋友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挨打,甚至连帮忙叫救护车或者报警都不愿意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朋友压根没听见动静,不知道这件事,但—— 贺州城还是更倾向于,陈欣怡说了谎。 “把那个小区地址给我,我亲自去一趟。” ------------ 第53章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贺州城火急火燎地去了小区,而陈通则负责把真实情况反馈给陈欣怡。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陈通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陈小姐,这钱您要是非追回不可,恐怕得走法律程序。” 事实上,即使是走法律程序,这钱大概率也要不回来,因为邱长明压根没有偿还能力,以后也不可能有。 陈欣怡无言半晌,问道:“这孩子具体是什么时候患病的?” “目前能查到的就诊记录是六年前。” ——六年前。 邱长明现在十五岁。 六年前,九岁。 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 如果她那个毫无依据的猜测是真的,那这孩子有很大的概率,是第一个受害者,并且有可能保留了完整的记忆。 但这个结论,是建立在邱长明和王洪春有过接触的前提下。 “确定他母亲是自杀吗?” 陈通挠了下后脑勺,嘀咕道:“你怎么也问这个……” 陈欣怡微怔:“还有其他人问了这个问题吗?” “就我师父啊。”陈通也没多想,“至少警方掌握的证据和结案报案,都显示邱长明的母亲是自杀。” “……我知道了。” 陈通瞥了眼还在昏睡的邱长明,叹了口气。 这孩子其实已经醒过一次了,只是刚醒来就在病房里打砸了一通,伤了两个护士,医院这边不得不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强制他睡了过去。 “那这孩子……”陈通其实也不知道这孩子该怎么办。 依照邱长明的情况,能被民政部门无偿收容是最好的结果,但他终究病情特殊…… “我会继续承担后续的治疗费用。”陈欣怡道,“先等医院这边给出治疗方案,能治就治,不能治的话,我会送他去精神病院。” 陈通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要很多钱的吧?” 陈欣怡笑了一下:“总不能让他继续在外面游荡吧?当乞丐是一回事,当个随时随地会伤人的乞丐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通莫名有些尴尬。 他听得出陈欣怡说这些话时是真心的,就因为是真心的,所以他才觉得格外惭愧。 “其实……我们这边也可以想办法尽量安排的。” 就在这时,贺州城的电话打了过来。 陈通不敢耽搁:“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请便。” 陈通拿着手机出去了。 陈欣怡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少年,神情复杂,低声呢喃:“……你其实是有神智清醒的时候的,对吧?”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刘芬兰家附近了呢? 可如果这一切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那这个世界对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走廊里,陈通按下了接听键,贺州城的声音立刻响起,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开门见山。 “不要把邱长明的情况告诉陈欣怡。” 陈通:“……” 陈通无语:“您怎么不等黄花菜凉了再来给我说呢?” 贺州城:“已经说了?” “这都快三个小时了,我肯定已经说了啊!”陈通头痛道,“师父,我觉得陈欣怡其实人挺好的,她对邱长明也没有恶意……” 贺州城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在这个小区见到了王洪春。” “……”陈通登时哑巴了。 当警察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而王洪春的出现,也给陈欣怡救助邱长明的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时间回到一个半小时前。 贺州城赶到发现邱长明的小区。 楼道里明显没人收拾过,他甚至能通过残留的痕迹和血迹,来还原陈欣怡和邱长明当时纠缠的细节。 很显然,陈欣怡一直很被动,完完全全的防御姿态。 从医院看到的诊断书也证实了这一点,陈欣怡受的伤其实比邱长明要重的多,邱长明需要抢救跟陈欣怡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就是突然发病导致的。 贺州城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面相泼辣的中年女人,把防盗门拉开一条缝,神情戒备。 贺州城:“跟你打听点事,我……” “打听什么打听?我什么都不知道!” ——砰。 防盗门又合上了。 贺州城:“……” 他再次把门敲开,在中年女人骂人之前,把警官证从门缝里怼了进去。 “警察,现在能打听了吗?” 中年女人不情不愿的把门打开了。 “记得有人在你家门口打架的事儿吧?说说具体情况。” 中年女人欲言又止。 贺州城撩起眼皮看她:“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没有没有。”中年女人连连摆手,“就是……就是我买菜回来,那小孩突然扑上来咬了我一口,我就、就推了他一下,然后那个女人正好从楼上下来,两人撞到了一起,然后……然后我就回屋了,后面发生了啥事我也不知道。” 贺州城笑了下:“我原来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的,但如果你有意隐瞒线索的话,那我可就只能带你回局里问话了。” 中年女人的脸登时绿了。 贺州城:“考虑好了吗?” “……”中年女人咬咬牙,“我说就是了,那个小乞丐……在这附近转悠好些天了,拉撒都在楼道口,脏的要死,骂也骂不听,他……他路过的时候,我就吓唬了他几句,哪知道他直接就发癫了。” 贺州城点头:“也就是说,邱长明发病其实是你造成的?他在刚见到你的时候,并没有发病的症状?” “怎么能是我造成的呢?我就吓唬了他一下!你是警察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贺州城不置可否的耸了下肩:“撞那个小孩的女人,你见过吗?” “……见过。”中年女人见他不再纠缠之前的问题,顿时松了口气,“她这阵子经常来,不过没接触过。” “知道她来这里是找谁的吗?” 中年女人一指楼上:“楼上张寡妇家,但是好像闹得不太愉快,张寡妇这几次都没准她进门。” 贺州城按照中年女人提供的信息上了楼,还没出安全通道,就见刘芬兰家的门开了。 王洪春笑容和煦的走了出来,迈出门时还在回头和送他的女人说话:“别送了,过阵子我再来看你,给小蕊拿的牛奶记得让她按时喝。” 贺州城低着头,仿佛恰巧经过似的与两人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刘芬兰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和迟疑。 但也只是一瞬。 转眼,这女人就僵硬的扯着嘴角点了下头。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 第54章 关联 王洪春、赵康仁、刘雯、纪中和、刘芬兰、邱长明、陈欣怡…… 贺州城思忖着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然后将目前已知有关联的人连线。 未免打草惊蛇,贺州城在意识到王洪春与刘芬兰的关系后,并没有贸然盘问刘芬兰,而是对周围的住户进行了旁敲侧击。 得到的线索有几点。 第一,陈欣怡最近经常去找刘芬兰,但因为未知原因,双方闹得并不愉快,主要是刘芬兰单方面的排斥陈欣怡。 第二,陈欣怡接触刘芬兰是近期的事,在此之前,陈欣怡并没有在该小区出现过。 第三,刘芬兰的女儿似乎生了病,有智力下降的症状。 第四,王洪春和刘芬兰目前处于谈婚论嫁的状态…… 王洪春……看上了刘芬兰什么呢? 贺州城用笔尖敲击着白板,眉头紧皱。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陈欣怡接触刘芬兰绝对不是巧合,两人在此之前也不存在亲友关系。 大概率—— 他在白板写下一行字。 [接近刘芬兰是为了针对王洪春。] 那刘芬兰能给陈欣怡提供什么针对王洪春的有效信息呢? 疑点太多,目前掌握的线索还远远不够。 “师父。”陈通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我去柳絮工作的医院打听过了。” 柳絮,赵康仁养在外面的情妇。 “她在一周前提交了辞职报告,根据医院的说法,等工作交接完,柳絮就会离职了。” 贺州城:“你见到她人了吗?” “没有,今天正好没排她的班。” 对于柳絮辞职这件事,两人都不怎么觉得意外,毕竟有脸当小三是一回事,脸厚到未婚先孕,借腹上位后,还继续留在熟悉的工作环境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陈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意外听到有护士聊八卦,说前阵子有人发现药房里的几种药跟库存对不上。” 贺州城倏地抬头。 “我也不知道这事跟案情有没有关联,就是想着柳絮是管药房的,药品出了问题,应该是她的责任。”陈通解释道,“不过私立医院在这方面不是很严格,这事最后是按信息不同步处理了。” 贺州城沉思片刻,问道:“库存不对的药有什么?” 陈通从裤兜里摸出张纸递过去:“那些药名都不好记,我就写纸上了。第一种药是振奋神经的,第二种是治脑炎后遗症的,后面两种是镇痛的……” 贺州城一边听陈通解释,一边拿出手机按照药名挨个查了过去。 在看到成分表时,贺州城眉梢微动。 他虽然不学医,但对苯-丙-胺和吗-啡之类的成分还是有所了解的。 尤其是苯-丙-胺,这玩意儿有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冰-毒。 贺州城捏了捏鼻梁:“都是神经类药物,基本上都存在成瘾的后遗症,还全部作用于中枢神经……” 医学上一直有些医毒不分家的说法,很多药物服用过量或者药不对症都会造成恶劣的负面影响,神经类药物的管控更是严格。 “这种药库存对不上,这医院竟然还敢敷衍了事?他们——” 贺州城本来是想说让陈通安排人去找医院负责人询问警告一回,但说着说着思绪就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不断砸陈欣怡事务所大门的刘雯。 疯癫的,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崩断神经,距离彻底疯狂只差一步之遥的刘雯,是赵康仁的妻子。 管着药房,又恰好丢了药的是赵康仁的情妇。 如果刘雯的癫狂不是由心理因素导致的呢? 如果她的疯癫其实是受药物影响呢? 他和陈通意外听到的,赵康仁那句解决家里的……万一真的是解决家里的人呢? 还有赵康仁当时被王洪春打断的那句话。 这一切,会是王洪春给出的主意吗? 贺州城倏地起身,铁青着脸往外跑。 陈通连忙跟上:“师父?” “去医院!必须马上把药物库存对不上这件事查清楚!” *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 陈欣怡正坐在床边削苹果,她面前的病床上,邱长明正一动不动的躺着。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邱长明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一直在不安的转动。 他已经醒了。 并且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一睁开眼就发狂,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而是像被捆了束缚带一般,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陈欣怡把苹果切成块,慢悠悠的往上面插着牙签,“有的话,我们就聊聊;没有的话,我可以立刻叫医生过来。” 事实上,医护人员的叮嘱是,只要邱长明一醒就按铃通知。 回应陈欣怡的是漫长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欣怡却始终不疾不徐,像是没有对邱长明这个人抱有任何目的。 终于,这个从入院后就没说过一句话,每次醒来都要干翻一两个医护人员的少年开了口。 “……是你救了我吗?” 陈欣怡:“是。” “为什么?” 陈欣怡不答反问:“你认识王洪春吗?” 病床上的邱长明陡然扭曲了表情,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双手也出现了痉挛的迹象。 陈欣怡叹了口气:“看来是认识的。” 顿了顿,又问:“你的病是他害得吗?你在那个小区附近徘徊,是为了提醒刘芬兰保护她女儿?你妈妈的死……也是他吗?” 她一边问一边眼也不眨的盯紧邱长明,把他每一丝反应都映刻在眼底。 “邱长明,这是你入院至今第一次保持清醒,如果你有话要说,最好控制住情绪。” 邱长明急剧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了下来,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冷静,而是他在努力控制着身体反应。 “我不知道我能清醒多久,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清醒,你救了我,我愿意相信你……” …… 少年声音干哑,说话也不顺畅,长久的思维混沌到底是对他造成了影响,连叙述都是颠三倒四的。 好在陈欣怡耐性十足,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倾听,只有极偶尔的情况才会主动提动,态度平和的像是之前那个言辞尖锐、冷漠的人不是她一样。 大约半个小时后,邱长明开始浑身抽搐,眼底的清明再次褪去,双手胡乱挥舞挣扎。 陈欣怡起身按下了呼叫铃。 在医护人员给再次发病的邱长明注射完镇定剂后,陈欣怡整理好这个少年的全部检查报告,正要离开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宋姨?我正要去找您呢。” 宋秀芝语速飞快:“我从牛奶里检测出药物成分了!” 陈欣怡脸色骤变。 ------------ 第55章 我们各取所需 “你带过来的那些空牛奶盒子只有一个有问题。”宋秀芝把一个裁剪过的硬纸盒递给陈欣怡,指点她仔细观察,“这里,有个小孔,应该是往里面注射药物时留下的针孔。” 猜测得到证实,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但一想到王洪春不知道用这种方法毁了多少孩子,她就有些呼吸困难。 “……检测出来的成分,确定会造成脑损伤吗?” 宋秀芝叹了口气:“不确定。” 陈欣怡愕然抬头。 “药物的不良反应也是分人的,检测出来的成分是妊马雌酮,是雌激素的一种,通常应用于闭经和乳腺癌等病症。”宋秀芝面色难看,“它可能会导致的副作用有轻有重,造成血栓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陈欣怡心口重重一跳,过了许久才迟钝的消化完宋秀芝的意思,“您的意思是……他其实是在尝试?因为不能保证副作用一定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会换不同的药来试?” “大概率是这样。”宋秀芝说出她做下这个判断的原因,“雌激素的大量摄入必然会影响到小蕊的发育情况,但她的体检结果却显示发育状况处于正常范围,也就是说雌激素的摄入,并没有到‘大量’这个程度,可如果只是少剂量,那她的记忆力和智力一定不会退化的这么快。” 陈欣怡只觉得恶心。 王洪春这种做法,已经不仅仅是心理扭曲的程度了。 对他来说,这些孩子就是可以随意宰割的牲畜,他可以凭心意选择喂牲畜吃什么东西,看心情决定是否对其进行打骂,去尝试、去观察,然后找到能把牲畜烹饪成符合他心意的方法。 他想要这些孩子,都变成他女儿那样,然后就换着花样的去达成目的。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送到宋秀芝手里的‘志愿者’,在症状上多多少少都存在差异了。 陈欣怡闭了闭眼:“我再去找刘芬兰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 陈欣怡没去刘芬兰家,而是掐着时间直接去了她摆摊的那条小吃街。 这个时间刘芬兰才刚出摊,正忙着把处理好的食材往外拿。 看见陈欣怡,刘芬兰面色一白:“你怎么又来了?!我之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真不怕我报警吗?” 陈欣怡冷笑:“你敢吗?” 刘芬兰:“……” 陈欣怡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起来:“报警吧,看看警察来了,最后被抓起来的人是谁。” 刘芬兰嘴唇微颤,眼圈也渐渐红了,禁不住崩溃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我的家事,你能不能不要管了?” “家事?虐童和故意伤人可不算是家事,这是刑事。”陈欣怡冷声提醒,“包庇也是犯罪。” 刘芬兰手里的不锈钢餐盘,“哐当”一声砸在了餐车上。 陈欣怡倾身逼近:“这么害怕吗?看样子,你也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刘芬兰咬着下唇摇头:“……不是,我没有……” “别急着狡辩。”陈欣怡嗤笑,“其实你的想法,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想有个依靠,想活的轻松一点,想要钱——” 刘芬兰尖叫:“不是!我不是!” “冷静点,别吓到周围的人,要是有胆小的报了警,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真落空了。” 刘芬兰几乎是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 陈欣怡几乎笑出了声:“看看,早点认清自己不就行了?何必扯这种没有意义的遮羞布呢?” “……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老马的妹妹对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究竟哪里招惹到你了?啊?” 面对刘芬兰濒临崩溃的逼问,陈欣怡只是笑道:“我其实对你没有恶意,今天过来也只是想给你出个主意。” 刘芬兰一声不吭的盯着陈欣怡,似乎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说实话,我真搞不懂你,想从王洪春手里拿钱多容易啊,现在不就有现成的把柄吗?何必把亲女儿赔进去呢?至于男人……有了钱,你还怕找不到愿意跟你结婚的男人吗?” 刘芬兰撑着餐车沉默着。 许久。 她浑身哆嗦着抬起头来:“你想要我怎么做?”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陈欣怡道,“不过,我得提醒你,答应我之后可就没机会反悔了,不然的话,我就只能把你和王洪春一起送进去吃牢饭了。” 刘芬兰:“……” “哦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王洪春我是一定要送进去的,你要是不配合或者反悔的话,最后只会是人财两空哦。”陈欣怡摊手,“最后一次考虑机会,选吧。” 刘芬兰僵立许久,最终嗫嚅着唇再次问道:“……我要怎么做?” 陈欣怡却转而说起了别的:“今天就不出摊了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刘芬兰点头,把拿回来的东西重新装回去,又把餐车拜托给熟悉的摊主帮忙看着。 陈欣怡带着刘芬兰直接去了宋秀芝的研究院,给她看了几个‘志愿者’的检查报告。 刘芬兰不懂医,但她好歹看得懂诊断结果。 中枢神经受损、脑瘫、脑部血栓…… “这些孩子的母亲,曾经都是王洪春的女朋友。”陈欣怡单手撑着下巴,皮笑肉不笑道,“现在你还觉得他会跟你结婚吗?” 刘芬兰:“……” “刘芬兰,你从来都不是特殊的那一个。”陈欣怡话锋一转,“但你可以是她们之中最幸运的那个。” “……真的?”刘芬兰颤抖着唇,“真的可以做到吗?” 陈欣怡笑了笑:“当然可以。” 刘芬兰沉默数秒,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抬起双手捂住脸:“你之前跟我说了之后,我就想过……我不是不爱小蕊,她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到这么大,怎么不可能不爱她?我……” 陈欣怡打断她的话:“你只是更爱你自己。” 刘芬兰噎住了。 “没必要在我面前立牌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段时间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陈欣怡冷笑,“我不在乎你自不自私,我们各取所需就行。” “……我知道了。” ------------ 第56章 我需要你救? 跟刘芬兰交代完之后,陈欣怡又跟着她回家了一趟,目的是拿到王洪春不久前才送来的那一箱牛奶。 “他前天送来的。” 陈欣怡掀开箱盖,气笑了。 “前天送来的,少了两盒,你还真是每天都在给你女儿喝啊。” 刘芬兰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气恼。 “放心,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做你女儿有点可怜。” 刘芬兰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我也不容易啊!我为她付出的还不够吗?操的心还不够吗?比起那些不管孩子的妈妈,我只是——” “就算是不管孩子的妈妈,她们也不会要孩子的命吧?” 刘芬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欣怡提着牛奶箱子往外走:“贫穷使人丑陋,刘芬兰,我希望你在不缺钱之后,能对孩子好一点,记住你现在的羞愧。” 把牛奶送去宋秀芝那边,拜托她进行检测后,陈欣怡就开车回了事务所。 最近她的重心一直不在这边,王栩手头也另外有活要忙,事务所已经有段时间没营业了,门把手上都积了一层灰。 陈欣怡开了门,去卫生间里接了一盆水,蹲在店门口开始擦洗,顺便整理思绪。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隔壁便利店的老板惊呼一声。 陈欣怡愕然转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人重重一把推开。 温热猩红的液体滴落在她的眼皮上,有几滴顺着滚进她的眼睛,将视野晕染成朦胧的赤色。 陈欣怡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怔愣数秒才迟钝回神。 ——是血。 她跌坐在地上,在她的头顶,一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把匕首刀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落下,全部淋在了陈欣怡的身上。 毫无疑问,正在流血的这个人,替她挡住了这把匕首。 陈欣怡的视线死死缠在那把已经被染红的匕首上。 格斗匕首,刀背有锯齿,刀身开了血槽,哪怕染了血也亮得晃眼,肉眼可见的锋利。 “师父!!!” 陈通的惊呼把陈欣怡从不着边际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她几乎是本能的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把掐住了袭击者的手腕,腰身扭转,借着拧动造成的力,一把掰折了持刀者的手腕。 “啊啊啊——”女性尖利的惨叫响起,手腕被掰折的痛苦,让她下意识的松开了刀柄。 陈通适时上前,拖下外套缠在了贺州城鲜血淋漓的手上:“师父,我先送你去医院!” 贺州城面色发白,但神情却还是镇定的:“先叫人来把她抓回去。” 她,指的当然是持刀行凶的女人—— 刘雯。 陈通急得满头冷汗:“可你的手……” “你看着刘雯,我送你师父去医院。”陈欣怡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走吧。” 陈通左右看看:“可是……” “如果不想你师父的手废掉的话,最好按我说的做。”陈欣怡作为被救助者,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感激,只是红唇紧抿,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冷淡。 她的视线在贺州城的手上徘徊数秒,然后猛的转开了头。 这种伤势,运气好缝几针就行,运气不好……手筋断掉都是有可能的。 贺州城:“听她的。” 陈通这才退开两步,转而将刘雯按住。 “放开我!放开我!凭什么抓我?放开!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这个姓陈的贱人,她该死!该死!!!” “松开啊!我要弄死她!我活不下去了啊,她收了我钱的,收了我钱的!” …… 已经走出数米的贺州城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吩咐陈通。 “带刘雯回局里之后,先给她做药检。” 刚刚拉开车门的陈欣怡微微一怔,脑海中思绪飞转。 “走吧,陈小姐。”贺州城咧着嘴催促,“处理完伤口,你还得跟我回去录口供呢,时间紧迫。” 陈欣怡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坐进了驾驶座。 贺州城绕到另一边,装模作样的朝着车门努了努嘴:“开一下车门,对待救命恩人服务稍微周到一点好吗?” “……”陈欣怡面无表情,“我需要你救?” “也是,是我多管闲事了,毕竟你可以单方面碾压一个成年男性。”贺州城意有所指道,“张永手腕骨折,跟你刚刚……弄断那个……那个疯女人的手法……如出一辙。”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夜晚的路灯,仿佛在他们眼里点上了火,他们都想在对方的眼里、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都一无所获。 半晌,陈欣怡收回了目光,垮着脸推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贺警官,感谢你刚才出手相救,要不是你,我这会儿已经躺在医院的ICU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为人民服务。”贺州城一屁股坐了进来,然后挺了挺腰:“安全带也帮我系一下?” 陈欣怡冷着脸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你这表情,感觉不像是被我救了。”贺州城侧头打量她,“像我欠了你的钱。” 陈欣怡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冲贺州城露齿一笑。 笑容维持不过三秒,然后重回冷下脸,发动车子,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贺州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欣怡的脸更臭了。 * “幸好没伤到筋骨,过一周来拆线。”给贺州城缝完针后,医生叮嘱道,“这段时间别碰水,尽量少使用这只手。” 陈欣怡交完钱回来,贺州城已经靠在墙上等着了。 贺州城:“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不用。”陈欣怡抿了下唇,“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替你承担医药费是应该的。” “哦。”贺州城拖长音调应了一声,“那在我伤好之前,你照顾我日常起居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陈欣怡:“……” 陈欣怡努力深呼吸:“我可以给你请保姆,钟点工也行。” “陈小姐。”贺州城似笑非笑的瞅着她,“你这样很没有诚意。” 陈欣怡停下了脚步,重重闭了下眼才道:“贺警官,我不太喜欢绕弯子,你不如有话直说。” “我说的还不够直接吗?” “……”陈欣怡抬手按了下眉心,“我不觉得你是个会挟恩图报的人,所以,你让我照顾你的理由是什么?” 贺州城挑眉:“你对我评价这么高?” 他啧了一声道:“完全看不出来啊。” 陈欣怡只觉得胸口像是捂了一团火,烧的她头脑发热:“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只要是合理范围内,我会尽量回报,但希望你不要提无理要求。” “可我只有这一个诉求。”贺州城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照顾我,必须亲力亲为。” 陈欣怡沉默数秒,一双眼微微眯起:“你想盯着我?为什么?上次是怀疑我绑架纪中和,这次呢?没搞错的话,我好像是受害人?” 贺州城耸肩:“别想的这么复杂嘛,说不定我就是单纯的对你有好感,或者……” “行,那我换个问法。”陈欣怡转头,直直对上贺州城的目光,“你为什么叮嘱陈通给刘雯做药检?你救下我,是早有预料吗?” 贺州城比陈欣怡高出不少,可在对峙时,陈欣怡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半晌,贺州城笑了一声,冲陈欣怡扬了扬被包成粽子的手。 “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怎么样?看在我为了救你受伤的份上。” ------------ 第57章 难怪她要拿刀捅你 陈欣怡拒绝了。 她在短暂的沉默后,扭头避开了贺州城的目光:“走吧,不是还要录口供吗?” 贺州城挑眉:“所以你是选照顾我咯?” “可以,拆线之前,衣食住行,一日三餐。” “哇哦。”贺州城语气夸张,做作的十分欠打,“牺牲这么大,看得出来你是真的不想跟我谈了。不过,为什么?” 拒绝交流本身就是一种讯息,这说明陈欣怡有绝对不能告诉警方的事。 陈欣怡头也不回:“没有人会随便与人交心吧?我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开诚布公,讨厌交浅言深而已。” 贺州城快走两步,把受伤的手支棱到陈欣怡眼皮子底下:“陌生人?你看着我这只手再说一遍?” 陈欣怡眼睫一颤,随即面无表情的扯了下嘴角,学着贺州城之前的语气:“哇哦,被你发现了呢。” 贺州城:“什么?” 陈欣怡木着脸:“我其实是个白眼狼这件事。” 贺州城:“……” 挟恩图报失败,贺州城瞬间老实了不少。 去公安局还是陈欣怡开的车。 沉默了一路的贺州城在下车时忍不住犯嫌:“陈小姐,自己把自己送进局子的感觉怎么样?” 陈欣怡:“大概是不能跟你这种天天住在局子里的人比的。” 陈通刚一走近,就听了一耳朵夹枪带棒式的对话,登时脚步一顿。 就……总觉得现在靠近会被殃及的样子。 奈何贺州城耳聪目明,扭头看了过去:“情况怎么样?” “确定刘雯的精神状况极度不稳定,大概率是药物导致的,队里已经派人去她家搜查了。”陈通说罢,偷偷瞥了陈欣怡一眼,又凑近贺州城小声道,“刘雯为了请陈欣怡出手对付小三,借了一笔高利贷,现在利滚利……” 他举起手冲贺州城比划出个天文数字。 贺州城不动声色的瞥了陈欣怡一眼:“讨债的人已经找上门了?” “对。” “赵康仁没管?” 陈通干咳了一声:“据刘雯说,赵康仁已经快半个月没回家了。” 话音刚落,陈通的手机就响了。 “遇到去催债的人了?”陈通愕然一瞬,转头看向贺州城。 贺州城略一沉吟:“那就把人一起带回来。” 因为是有目的的搜查,警方从刘雯家里带回来的物证主要以药物为主,不管包装是什么药,反正只要是属于药物类的,全部被打包带了回来。 顺便还抓了三个负责催债的打手。 鉴证课忙着化验带回来的药物时,陈欣怡已经被请进了审讯室。 贺州城在她对面坐下,上身后仰,包成粽子的右手搭在腹部:“陈小姐,故地重游的感觉怎么样?” “挺惊讶的。” 贺州城:“怎么说?” “我以为警方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陈欣怡撩起眼帘,“但你似乎很热衷于拿对待嫌疑人的态度来对待我,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 贺州城笑道:“这是什么话?只是请你来协助调查而已。” 虚来晃去的话说完,贺州城神色一冷:“刘雯为了支付雇佣你的费用去借高利贷的事,你知道吗?” “略知一二。” 贺州城:“你知道她没有偿还能力吗?” “打开门做生意,只要客户能拿出钱,哪个老板会去查客户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更何况是去考虑客户的偿还能力。”陈欣怡语气平静,“而且,私自调查他人的经济状况,不合法吧?” 贺州城:“那你收到钱之后做了什么?” “因为刘雯委托的是小三劝退服务,出于性别考虑,接手这件事的是我们事务所的另一位员工。” 贺州城:“王栩?” “是。” “你的意思是,这个委托不归你管,你一无所知?” 陈欣怡:“大概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并不想接刘雯的委托,比起劝退小三,我更希望她能直接离婚。这个结果,更现实,难度也更小。”陈欣怡实话实说道,“我叮嘱王栩的是,不用执行这项委托,等刘雯认清现实后,把钱退还给她。” 贺州城愣了一下,随即蹙眉:“你的意思是,你在打定主意不执行委托,并且明知道刘雯的钱,是借高利贷的情况下,和刘雯签订了劝退小三的协议?” 陈欣怡:“是。” 贺州城冷笑:“难怪刘雯要拿刀捅你。” 他站起身,打开审讯室门,朝外面喊道:“去把欣欣事务所的员工王栩找来,协助调查!” 再坐回来之后,贺州城的态度明显冷硬了许多:“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执行这项委托?对你们事务所来说,这种劝退业务很常见吧?” “不想接。” 贺州城:“理由呢?” “想休假?” “陈欣怡!注意你的态度!”贺州城是真有点火了。 “我不认为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陈欣怡扯了下嘴角,“还是说,在贺警官看来,只要我没说出符合你心意的答案,都可以归类为不配合?” 王栩是四十分钟后到的,陈欣怡只来得及透过单向玻璃看了一眼,王栩就被带进了另一间审讯室。 贺州城在她收回视线的瞬间开口:“陈欣怡,有什么要交代的最好尽快交代,否则王栩那边要是全说了,可就来不及了。” 陈欣怡笑了下:“嫌疑犯才需要担心这个,我自认遵纪守法,确实没什么好交代的。” …… 一个小时后。 油盐不进的陈欣怡被放了出来,王栩也苦着脸从隔壁出来了。 “老板,到底怎么回事?”王栩一脸茫然,“刘雯怎么突然就发疯捅人了?” 陈欣怡虚着眼看他:“你不知道?” 王栩被她看得心头一跳:“我、我不知道啊,之前你让我别折腾刘雯这个单子,我就没再管她的事了。” 陈欣怡沉默数秒,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你知道赵康仁的小三怀孕了吗?” 王栩:“知道啊,赵康仁估计就是因为小三怀孕了,所以才急着蹬了刘雯。” “这样啊。”陈欣怡收回审视王栩的目光,“那难怪刘雯突然发疯。” 按照贺州城刚才的说法,赵康仁的小三柳絮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 那前段时间和王栩上床的女人是谁? 王栩在电话中默认了那个女人是柳絮,可挺着大肚子的柳絮,真的愿意跟王栩发生性关系吗? 究竟是王栩魅力太大,还是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柳絮? 如果不是,那王栩为什么又要误导她? 陈欣怡心思电转,面上却一丝端倪都没露出来,只是道:“刘雯这一单做不了了,之后记得把钱退给她。” 王栩面露迟疑。 陈欣怡突然看向王栩的手腕:“你最近很舍得花钱啊,这表没有几十万可拿不下来。” 王栩脊骨一僵:“别人送的,最近谈了个挺有钱的姑娘。” “是吗?”陈欣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记得尽快把钱退给刘雯,她现在情况不妙,正是用钱的时候。” 王栩:“……知道了。” ------------ 第58章 狗咬狗 兰圆科技,董事长办公室。 在助理退出去之后,纪中和立马收敛了温和有礼的笑容,转而变成了嘲讽。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王洪春,“陈欣怡可一根毛都没掉,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洪春是以工作的名义过来的,这会儿正慢悠悠的收拾着带来的资料,闻言头也不抬:“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这一次有人救她,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他把整理好的文件袋随手一丢:“这人啊,一旦疯起来就没脑子了,只要认准一个目标,那就会一条黑路走到底。” 纪中和怀疑道:“你确定?那个刘雯,真会跟陈欣怡死磕?”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但是如果有人一直告诉她,她会落到这个下场都是陈欣怡的意思,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可她在警察面前动刀子,一个故意伤人罪是跑不了的,哪还有下一次机会?!” 王洪春:“放心吧,以刘雯的精神状况,坐不了牢的。” 纪中和深深看了他一眼,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虑:“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别牵扯到我就行。” 王洪春嗤笑:“纪总这胆子……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小啊。” 纪中和被嘲讽的脸色发青,冷笑道:“你女儿情况怎么样了?需要我给宋姨打电话关心关心吗?” 这回轮到王洪春黑脸了。 他拿起文件夹起身:“不劳纪总费心。” 出办公室时,王洪春朝秘书区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火辣,长相妩媚的女人靠在桌前,一边跟人聊天一边盯着纪中和的办公室。 王洪春对这女人有点印象,以前也在他们基金公司待过。 好像是叫杨云? 他扫了眼杨云这一身名牌,又回头看了眼纪中和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倏地低笑一声。 这有些人啊,在该胆大的时候偏偏胆小如鼠,在不该胆大的地方又非要干出点胆大包天的事。 电梯到了,王洪春在跨进去之前再次回头,恰巧看见了杨云扭着屁股进了纪中和办公室。 “被养肥的猪,竟然连喂他饲料的人是谁都忘了。” 叮—— 电梯门合上。 王洪春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赵康仁。 * 当天下午五点。 赵康仁与其情妇柳絮被抓捕归案。 痴肥的中年男人被反钳着双臂带下车,半秃的油亮脑门上遍布冷汗。 挺着大肚子的柳絮还穿着宽松的睡裙,长发披散,素面朝天。 因为是孕妇,她的待遇要比赵康仁略好一些,但被抓捕的惊惧并不会因为这点‘善待’而减少。 这对名不正言不顺的野鸳鸯被带进了审讯室。 贺州城开门见山:“刘雯有吃保健品的习惯,是你把她药瓶里的药换了的吗?” 赵康仁冷汗涔涔:“我没有,我这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怎么可能换她的药?” 贺州城充耳不闻,又转向柳絮:“药是你从你之前工作的医院偷的对吧?” 柳絮捂着肚子,满脸惊慌:“不是,我什么都没做过!” “两位,看到你们手上戴的手铐了吗?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们也犯不上给你们套这玩意儿。”贺州城转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来,把这行字念一遍。” 赵康仁声音发颤:“坦白从宽,抗、抗拒从严。” “这不是识字嘛。”贺州城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行,现在再回答我一次,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赵康仁咬死不肯松口。 “赵康仁,你跟柳絮维持不正当关系已经三年了,直到她怀孕,你有了跟刘雯离婚的想法,但又不愿意接受财产分割,所以就想到了给刘雯下药。” 赵康仁勉强陪笑道:“警官,出轨我承认,但我真没想过要害我老婆……” ——咚。 一个巴掌大的塑料药瓶,被贺州城杵在了赵康仁面前。 在看清楚药瓶的瞬间,赵康仁瞳孔骤缩。 这瓶药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吩咐那些人处理掉了吗? “你以为我说证据确凿是说着玩的?”贺州城皮笑肉不笑道,“杀妻谋财的案子我也见过不少,手段像你这么脏的还真不多见。” 他站起身:“刘雯到现在都不知道,把她逼到绝路的那笔高利贷,其实是你借出来的吧?真厉害啊你,自己的钱拐了个弯,当高利贷放给了自个儿老婆。” 赵康仁紧咬牙关,一句话不敢说,生怕一张嘴就会泄露他牙齿打颤的响动。 “你让那些人上门催债,顺便把这瓶药处理了。”贺州城讽刺一笑,“但你没想到警方的动作这么快吧?快到直接把那几个催债的人堵了个正着。” 他拍了下赵康仁的肩膀:“那几个催债的人已经招了,你是怎么把钱通过他们借给刘雯的,又是怎么叮嘱他们处理这瓶药的,全招了。” 赵康仁:“……” 贺州城调转矛头:“还有你,柳絮,你以为你偷药的手脚很干净吗?医院那边已经出调查结果了,你偷走的药和这瓶子里的药完全一致。” 他笑了下,总结道:“你们这是杀人啊。” 最先崩溃的是柳絮。 也不知道她是本来就心理素质不好,还是孕期情绪不太稳定。 在贺州城的逼问下,这个女人没有撑到一个小时就漏了底:“不是我!都是他让我做的!他说不会被人发现的……还说只要我拿了药,他就会跟刘雯离婚娶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想害刘雯!” 一个招了,另一个当然也不会默默承担罪名。 赵康仁面部狰狞:“臭biao子,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撺掇老子离婚,也是你跟老子说这些药吃了会是什么效果……” …… 狗咬狗的戏码虽迟但到,两人互相推诿,但在证据面前,该是谁的罪名就是谁的。 贺州城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赵康仁,害刘雯的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他还记得那天赵康仁和王洪春的对话,那句没说完的,隐隐透露出王洪春才是提供主意的人的那句话。 赵康仁浑身一僵,不住哆嗦着的嘴唇开开合合。 半晌,他猛的一咬牙:“没人给我出主意,都是我自己想的。” “你确定?” 赵康仁狠狠闭眼:“……确定。” 不久前那通电话的内容浮现在他的脑海。 ——“赵总,自己的事记得自己承担。以现在这个罪名被捕,找个好点律师,你最多只需要在牢里待三年。有我帮你处理财产问题,出来之后你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但你要是胡乱攀扯,那可就只能一无所有了。” 赵康仁深吸一口气。 “都是我做的,跟别人没关系。” ------------ 第59章 信息关联了起来 “刘雯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但恢复情况还不确定,她服药时间太长了。”陈通边说边看了眼贺州城的手,“我先送你回家?” “送我去陈欣怡家。” 陈通:“……啊?” 贺州城扯了下嘴角:“我跟陈小姐约好了,作为救了她一命的报酬,她要跟我同居一段时间。” “……”陈通脑瓜子嗡嗡响,“师父,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她自己选的。” 陈通麻了,并且十分震撼:“那、那我以后见了陈小姐,改口不?” 贺州城瞥了他一眼:“改什么口?” “就是……改口叫师娘什么的,或者师母?” “……”贺州城给气笑了,“放心,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个潜在的罪犯,给你当师娘。” 陈通尴尬挠头:“潜在罪犯?您还怀疑陈小姐啊?” “我有什么理由不怀疑她?”贺州城坐上副驾驶,“赵康仁这个案子,陈欣怡看起来像是无辜被牵连的,但是考虑到她和王洪春的关系,以及王洪春在这个案子里起到的作用,还有陈欣怡在暗中调查王洪春的事,她无不无辜还真不好说。” “可赵康仁不是说……” “他说你就信?”贺州城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这案子还没完呢,开车。” 一个小时后,陈通跟着贺州城一起站到了陈欣怡家门口。 在努力捶门十分钟后,陈欣怡总算开门了。 陈通一脸尬笑:“陈小姐,我师父就拜托你了,我……我先走了啊。” 这种互相飙冷气的环境,他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陈欣怡家里还是跟之前一样,完全是一副跟放松舒适不搭边的样子。 贺州城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我还没吃饭。” 陈欣怡给了他俩馒头。 贺州城乐了:“陈小姐,您这就不合适了吧?照顾病人这么抠可不行。” 陈欣怡冷着脸:“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行。”贺州城现在就一只手能动,吃馒头反而方便,狼吞虎咽的啃完一个之后,他猝不及防的开启了话题,“我去过你老家。” 陈欣怡怔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去过之后,更觉得我罪大恶极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一个声音,我也听到了点新鲜的。”贺州城淡淡道,“听说你父母都是好人?” 陈欣怡没吭声。 “你跟你弟弟感情很好吧?”贺州城也不介意她不回答,“你入狱之后,他为你奔波了很久,始终没有放弃你,直到他自杀……” 陈欣怡倏地打断他的话:“我弟弟不可能自杀!” 贺州城咀嚼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向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陈欣怡情绪失控的样子,哪怕竭力控制了,也压制不住发红的眼角与紧绷的声音。 “虽然警方这边的调查结果是自杀,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贺州城问道,“愿意说说吗?” 陈欣怡深呼吸一下:“不愿意,我跟警察没什么好说的。” 贺州城无奈:“你好像很不信任警方,为什么?” 陈欣怡反问:“你觉得呢?” “警方做过让你感到失望的事?”贺州城口中揣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陈欣怡,“是你弟弟的事?还是——你当年入狱的事?” 陈欣怡垂放着的手猛的一颤。 “陈小姐,都是长了嘴的人,非得当锯嘴葫芦吗?”贺州城丢开手里的馒头,“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的为人,但遇到意外时,我依然救了你,这跟个人喜恶无关,只因为我是个警察。这样,能不能让你对警方多一点信任?” 陈欣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贺州城以为这个女人终于软化的时候,陈欣怡突然站了起来。 “你晚上就睡客厅,被褥我已经铺好了。” 说完就往卧室走。 “等等。”贺州城无奈开口,“想知道刘雯这个案子的详情吗?” 陈欣怡停住脚步。 贺州城心里登时有谱了,笑道:“虽然你应该也能猜出个大概,但总有你不知道的部分,很多内情警方都不会对外公布。” 陈欣怡闭了闭眼:“条件。” “爽快。”贺州城一拍大腿,“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接近王洪春的现任女友。” 陈欣怡略一思忖:“可以。” 顿了顿,又道:“所以,刘雯这个案子,跟王洪春有关?” 贺州城怔愣一瞬,心里对陈欣怡的敏锐颇感惊讶,口中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在调查邱长明的时候,意外遇到了王洪春而已,跟这个案子没关系。” 陈欣怡审视他片刻,倏地笑开:“哦,那还是不用谈了。” 她走向卧室,在关门前留下一句。 “我不习惯用谎言做交易。晚安,贺警官。” 贺州城盯着紧闭的卧室门无言半晌,忍不住嘀咕道:“……真是难搞啊,还是大意了。” 虽然贺州城是无意的,但他的问题,确实给陈欣怡提供了一个方向。 在此之前,陈欣怡还真没把王洪春和这件事关联起来,毕竟刘雯的出现充满了随机性,从时间上也不该跟王洪春有关。 但现在有了方向后,要调查细节就不难了。 进了房间后,陈欣怡立刻给许何芳打电话,想确认一下王洪春和赵康仁的关系。 “是,赵康仁是王洪春手里的老客户了,对他十分信任。”许何芳在公事上却王洪春的了解不可谓不深,接到陈欣怡的电话后,几乎不用思考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缺失的一环扣上,所有的信息都被关联到了一起。 “原来如此。”陈欣怡挂断电话后,将刚刚画出来的人物关系图撕碎,“这就是你向王洪春提出的条件之一吗?纪中和。” 她还以为纪中和以介绍宋秀芝给王洪春,换来的好处是基金投入,来解决这次的公司危机,没想到竟然还有另一条。 原来,纪中和代理人战争,不是自救,而是主动出击! “胃口还真是够大的。”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王洪春主动针对她的可能,但从时间推算,这个概率极低。 陈欣怡闭着眼沉思许久,拿出手机给宋秀芝发了一条短信。 当天晚上十一点,刚把女儿哄睡的王洪春接到了宋秀芝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宋秀芝语气激动:“王先生,我的研究有进展了!还得感谢您之前提供的资金帮助。” 原本神色倦怠的王洪春,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我女儿的病是不是……” 宋秀芝亢奋的情绪瞬间低落不少:“……只是针对部分病症有进展,你女儿的情况比较特殊,是胎儿时期窒息导致的发育不完全,以及高烧并发……我这边志愿者案例不足,尤其是窒息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所以……” 王洪春若有所思:“……窒息吗?” “是的,人的大脑是非常精细的,不同病因需要不同的治疗方案,目前案例不足,我也无从下手。” 王洪春沉默片刻,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宋教授不用担心,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进展已经很了不起了,相信其他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 第60章 她谁也不信 陈欣怡奔跑在扭曲蜿蜒的走廊里,灯是暗的,天是黑的,脚下的路是扭曲的。 她就像是踩进了没有尽头的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哪怕拼尽全力,也还是越陷越深。 走廊尽头微弱的亮光离她越来越远,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星点,直至彻底消失。 身后突然传来肆意嚣张的嘲讽笑声。 不同女人的声音混合在一处,有的尖利,有的嘶哑…… 在陈欣怡彻底被脚下的烂泥束缚时,她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了。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恶臭和水流一起灌入鼻腔。 “咳咳咳……” 陈欣怡拼命挣扎着,但她常年坐办公室,虽然不至于手不提二两,可也比不过身后这些粗壮野蛮的女人。 马桶里的水,因为呛咳涌进她的气管,咳嗽、呛水、咳嗽……恶性循环,如同一场怎么都醒不来的噩梦。 “光按着有什么意思?”有人大笑着提议,“不如把她的头直接栽进去,让咱们监的大美人给表演个倒立。” 簇拥在周围的女人们哈哈大笑。 陈欣怡在被‘栽’进马桶之前,隔着人群的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值守的狱警恰好路过。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张开嘴无声求救。 但那个狱警只是说:“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还不快点睡觉!”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只要他稍微用点心,进来看一看,那么—— 有人拽下了马桶的冲水绳,冰冷的水灌进陈欣怡的口鼻。 在窒息的同时,她也彻底掐灭了将谋求公正,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最后一丝期盼。 因为不是当事人,没有人会对他人的事,保持极高的热情和专注。 “呼——”喘着粗气的陈欣怡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地上很凉很硬,正常人哪怕是在盛夏,这样睡上一晚说不定都会感冒。 但她却已经习惯了。 刚入狱的那两年,她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人的潜力确实是无限的,在没有资格矫情娇弱的时候,哪怕是一只兔子,也能进化出钢牙。 以至于后来,她在无休止的殴打和虐待中学会了反击,学会了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没有人再敢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过走廊,没有人再敢逼她喝马桶里的水,也没有人再让她跪在地上舔舐脏污的地面…… 陈欣怡把所有的不公正都亲手还了回去,但这个睡觉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她不能享受,更不能松懈。 支撑陈欣怡走到现在的,本来就只是闷在胸中的那一簇野火,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陈欣怡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一门之隔的地方,一个警察正住在她的家里。 “……” 陈欣怡静静坐了许久,直到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凉透,她才重新躺了回去。 她谁也不会信。 哪怕是警察。 * 贺州城到底是受了伤的,昨天的出血量虽然不到危险的地方,但需要修养恢复却是必然的。 他睡得很沉,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才发现竟然已经十一点了。 贺州城接通电话,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他边说话边起身,走过去敲了敲陈欣怡的房门。 电话那头传来陈通焦急的声音:“师父,刘雯不见了!” “你们是白痴吗?连个人都看不住?!”贺州城眉头紧蹙,紧跟着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拧动门把手。 门开了。 ——陈欣怡不在。 贺州城脸色骤变:“陈欣怡也不见了,立马调取她家附近的监控。” 陈通:“……”好想把刚才挨的那句骂还回去。 好在理智劝阻了他的作死行为,陈通犹豫了一下,弱弱问道:“……师父,要不您直接给陈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 贺州城:“……” 他闭了闭眼:“忘了,先挂了。” 事实上这并不是忘了,而是下意识的没想过还可以直接打电话问。 在贺州城眼里,陈欣怡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潜在罪犯,本能的觉得陈欣怡不会告诉他答案,所以从潜意识里就排除了直接询问这个选项。 挂断电话前,陈通轻声嘀咕了一句:“师父,你这有色眼镜真的要不得。” 贺州城看着黑屏的手机,静默数秒,拨通了陈欣怡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陈欣怡张口就是:“贺警官,早餐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一下就能吃,这应该不需要我伺候吧?午饭我会直接给你点外卖的。” “……”贺州城被抢白一通,略微心梗,“你现在在哪?” 陈欣怡实话实说:“去见王栩,刘雯给的一百万在他那里,我带他一起去把钱还了。” 贺州城心情复杂:“……地址,我过去找你。” 陈欣怡无语:“犯不着吧?真拿我当罪犯啊?” “……不是。”贺州城叹气,“刘雯跑了,大概率会去找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发来。” 拿到地址后,贺州城连忙驱车赶了过去,幸好一只手包成粽子也不影响他按方向盘。 另一边,王栩家里。 陈欣怡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房间里多出来的几件奢侈品,在心中估算出一个大概价格。 “钱准备好了吗?” 王栩干笑:“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她的钱我就没动过,直接还回去就行了。” “……是吗?”陈欣怡笑着起身,“那就走吧,刘雯现在应该在医院,我们早点把钱退了,她也能安心休养。” 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现在这个女朋友看起来确实挺大方的,可别辜负了人家。” 王栩的面色骤然一白。 陈欣怡:“怎么了?” 王栩将克制不住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强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就是觉得您说的挺对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往常都会走在前面的陈欣怡,今天却始终落后王栩两步,在等电梯时,更是直接退开靠在了墙壁上。 王栩心里有事,竟然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蓬头垢面,穿着病号服的刘雯抬起头来,露出了赤红阴沉的眼。 “陈欣怡,你这个贱人,给老娘去死——” 明明距离她更近的是王栩,和她签单的也是王栩,可刘雯却像是只认准陈欣怡似的,哪怕王栩就站在电梯门口,这个已经半疯癫的女人也没朝他看上一眼,而是拿着从医院顺来的手术刀,毫不犹豫的冲向距离更远的陈欣怡。 陈欣怡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依然抽空看了王栩一眼。 然后缓缓的,缓缓的,挑起了一边眉梢。 她冷笑着想:王栩,你眼底那抹没有妥善隐藏好的情绪…… 是激动吗? ------------ 第61章 恨 在手术刀距离腰腹不到十厘米的时候,陈欣怡终于动了。 以与她这副瘦削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利落身手,一把掐住了刘雯持刀的手腕。 她的五指倏地收紧,刘雯当即痛叫一声。 陈欣怡一脚踹向她的小腹,力道之大,竟然直接将一个成年女人踹出两米开外,直到撞上电梯门才停了下来。 堪称瞬间反杀的局面,让王栩脊骨一僵,随即连忙挂上担忧的神情跑了过来。 “老板,你受伤了!” 陈欣怡的手背上被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正一个劲的再往外冒血珠:“我没事。” 是真的没事。 因为她本来是可以躲开的,这伤是她在踹开刘雯时,被她手里的手术刀刮蹭出来的。 她可以躲,但没必要。 因为贺州城马上会来,她需要受点伤才好自证清白,但又不能伤的太重,否则会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计划。 “刘雯,我看你不像是疯了,倒像是傻了。”陈欣怡讽刺一笑,“虽然你本来就不聪明。” 刘雯本来就因为服药身体虚弱,挨了陈欣怡一脚之后,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她神情恍惚地嘶喊:“你这种只认钱的人知道什么?我只是想守护好我的小家而已,我有什么错?!” “那我又有什么错?”陈欣怡反问,“就因为我事务所的口碑好,就要被你这个疯婆子缠上?” “可你收了钱的!你收了我的钱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一定会撵走柳絮那个贱女人的,你明明答应过的!” 陈欣怡笑了下,眼睛却瞟向王栩:“我怎么不记得,我还答应过这种事?” 王栩浑身紧绷,只觉得头皮发麻,有心想让刘雯闭嘴,却在陈欣怡的注视下连挪动脚步都不敢。 “你不承认?你怎么可以不承认,你——” 电梯门突然打开,靠在门上的刘雯不察,直接朝后栽去。 站在电梯里的贺州城:“……” 他看了眼因为栽倒而从刘雯掌心滚落的手术刀,上面明显带着血迹。 陈欣怡受伤了? 贺州城抬脚将手术刀踢开,单手从腰后摸出手铐,哐哐两下扣在了刘雯手上。 刘雯始终没有挣扎,刚刚的刺激似乎让她的理智更加模糊了,只是一个劲的呢喃:“……为什么不承认?你收了钱的……你答应要帮我赶走柳絮的,那么多钱啊……能逼死人的钱啊!” 陈欣怡:“王栩,把那一百万还给刘女士。” 王栩冷汗涔涔的应好,掏出手机准备给刘雯转账。 陈欣怡突然开口:“之前她给的卡呢?” 王栩:“我把钱提出来了,所以……” 陈欣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倏地笑了,没再说话,像是完全接受了这个解释。 贺州城倒是拿过王栩的手机确认了一下转账记录,低头对跪坐在地上的刘雯道:“刘女士,有一件事你有知情的权利,你借来的这一百万,是你丈夫赵康仁通过高利贷出借给你的。” 刘雯像是压根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怔愣许久才茫然的挤出声音来:“……什么?” “他更换了你日常服用的保健药,导致你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必须接受治疗。”贺州城叹了口气,“至于你两次持刀伤人的判决……” 他看了陈欣怡一眼:“如果受害者愿意接受和解,大概也有机会从轻处理。” 明明是关系到后半生的事情,刘雯却一点反应没有。 在意识到丈夫才是一切的主导时,这个女人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带着刘雯下楼时,陈通正好赶到,贺州城把人移交。 陈通离开后,陈欣怡也打发王栩回去了,顺便还给他放了一周假。 贺州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陈小姐,送你去医院。” “用不着。”陈欣怡甩了下手,“轻伤,再晚点指不定都自己愈合了。” 贺州城安静两秒,不太确定的问道:“我确认一下啊,你这话的意思,是嫌我来晚了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陈欣怡皮笑肉不笑,“电视剧里警察都是等人死了才来,我现在还活着,说明贺警官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贺州城被阴阳了一脸,憋屈道:“是你出门的时候自己没叫我的吧?” “嗯,所以真不怪你。” 贺州城:“……”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更气人了。 “找个地方聊聊吧。”陈欣怡四处看看,“那边正好有家咖啡厅。” 贺州城巴不得陈欣怡跟他多聊聊,好让他掌握更多信息,于是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落座后,贺州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陈小姐想聊什么?” “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贺州城感觉自己掌握卖方市场的机会来了,立马端起架子:“无偿的忙我可不帮。” 陈欣怡:“要钱?” “我确实穷鬼一个,但也不是什么钱都收的。” 陈欣怡会意:“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去接触王洪春的女朋友。” 贺州城立刻:“成交!帮什么忙?” “查查王栩账户里那一百万的来历。” 贺州城怔住:“不是刘雯给的吗?” “不确定,所以才需要麻烦您帮忙。”陈欣怡喝了口咖啡,“这对警察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贺警官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贺州城眯了眯眼睛:“你怀疑王栩?怀疑他什么?” “手底下的员工,突然在不恰当的时间发了横财,我想查清楚很正常吧?” 贺州城:“……” 两人无声对视,最终,男人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他倒不是放弃了探究,只是清楚再问下去,陈欣怡也只会敷衍。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自己去查。 ------------ 第62章 我们有过节 陈欣怡说这事对贺州城而言是举手之劳,那还真是一点没说错。 还不到下午五点,陈通就把调查结果发过来了。 “……怎么会是她?”贺州城看着陈通发过来的人名,不解皱眉。 陈欣怡正好端着盘生菜叶子从厨房出来:“是谁?” 贺州城语气犹疑:“周慧箐。” “这样啊。”陈欣怡借着放盘子的动作,掩饰住面上一闪而逝的惊诧。 在结果出来之后,她考虑过各种可能,想过会是王洪春,甚至想过是纪中和。 她会直接拜托贺州城来查,其中不乏拖背后这人下水的意思。 ——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周慧箐。 贺州城审视着她:“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不如说,我还松了口气。”陈欣怡笑了笑,语气轻松,“这至少证明王栩没问题。” “什么意思?” “周慧箐前不久又来找过我,下单,还是查她老公。”陈欣怡耸肩,“这一百万大概是她私底下给王栩的好处费,因为我把这事也丢给王栩去办了。” “原来如此。”贺州城看上去似乎是信了,“该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跟王洪春有点过节,以前在公司因为他吃了不少亏。”陈欣怡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我入狱的罪名里,有几条我怀疑是他动的手脚。” “你想报复他?” 陈欣怡撩起眼皮看他:“你没有反驳我,看样子贺警官查到了不少东西。” “没有。”贺州城矢口否认,“只是比起已经过去的事,我更在意还没发生的事情而已。” ——已经过去的事。 陈欣怡的指节颤动一瞬。 也是,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旁人的遭遇再惨烈又怎么样呢?反正只要不当回事,就总能轻松成为过去。 陈欣怡:“我不否认我有报复的想法,但我确实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贺州城不置可否:“有话咱们不如直说?” “我想找到王洪春的把柄,所以跟踪了他一段时间,又调查了一下他近几年的经历。”陈欣怡摊手,“然后就发现他的择偶标准很奇怪,感情生活也很离奇。” “怎么说?” “虽然我个人认为,王洪春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但不可否认,在普罗大众眼中,他属于成功人士。资产、工作、相貌,随便丢到哪个相亲市场,都能成为大热门。”陈欣怡往馒头里夹了两片生菜,“但他这几年交的女朋友,条件都相当一般。哦,一般这个词,只是委婉形容。你既然见过刘芬兰,那想必也查过她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王洪春的历任女友里,刘芬兰已经算是个人条件比较好的了。” 贺州城:“……” 他回想了下刘芬兰的情况,又想了下王洪春的情况,哪怕再不愿意认同陈欣怡,他也得感叹一句—— 王洪春这是真的饿了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的每一任女朋友,全都是在开始谈婚论嫁以后分手的。”陈欣怡笑了下,“您也知道我是做情感类业务的,对这种情况比较敏感,就觉得王洪春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顿了下,像是怕贺州城听不懂,她还专门补充了一句:“生理方面的。” 贺州城:“……” 贺州城登时露出了仿佛生吞了几百只苍蝇的表情,他捂着额头冷静了一会儿:“就算他真有……那方面的问题,你也报复不了他什么吧?” “贺警官,你也是男人,你要是不行,你怕不怕被人知道?” 贺州城:“……” “你都怕,王洪春这样的成功人士就更怕了。”陈欣怡笑容恬淡,“能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事,我为什么不做?软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 贺州城沉默片刻,哆嗦了一下,心想,最毒不过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陈小姐,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 全程加起来真话不到十句的陈欣怡态度坦荡:“当然。” “最后一个问题。”贺州城低头看着饭桌上的馒头和菜叶子,“咱们晚饭就吃这个吗?” “不够吗?”陈欣怡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不够的话,冰箱里还有几张白饼,我去拿给你?” 贺州城:“……够了。”自己折腾出来的事,跪着也要撑住。 * 晚上六点半,刘芬兰整理好食材和厨具准备出摊,临出门时却接到了王洪春的电话,说是已经到楼下了。 刘芬兰身上还系着围裙,头发松松垮垮的挽着,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主妇。 她局促的在围裙上搓着手:“怎么突然过来了?” 王洪春把买来的鲜花递给她,边换鞋边道:“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对你和小蕊都不够关心,今天正好有空,就来看看你们娘俩。” 他打量着刘芬兰算不上好的面色,语气颇有些歉疚的意味:“抱歉,辛苦了。” 王洪春是真的很会讨女人欢心,不,准确的说,他是真的很懂如何向下施舍温情。 同样的关爱,如果给从小在福窝里长大的女人,顶天了也只能换来一句谢谢。可要是给一个底层女人,却足以让对方感激涕零。 刘芬兰很吃王洪春这一套,要不是陈欣怡对她说的那些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刘芬兰现在恐怕早已热泪盈眶了。 “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王洪春本身也不是奔着关心她来的,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准备出摊了?小蕊呢?” “嗯,再晚就来不及了,小蕊我也带着一起去。” 王洪春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小蕊就留家里吧,我正好给她辅导辅导功课,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有没有进步。” 刘芬兰的心重重往下一坠,却始终牢记陈欣怡的叮嘱,如往常一样抱怨起来:“嗐,还进步呢?她都快成倒数了!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帮她看看试卷,我真是快愁死了。” 将女儿和王洪春留在家中,刘芬兰骑着移动餐车就离开了小区。 王洪春脱下外套,敲了敲门小蕊的房间门。 “小蕊,叔叔进来了哦。” ------------ 第63章 有人更失望 贺州城刚刚睡下,陈通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 “师父,刘芬兰的女儿出事了,王洪春被捕。” 贺州城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坐了起来:“具体什么情况?” “王洪春虐待刘芬兰的女儿,被突然回家的刘芬兰抓了个正着。” “孩子呢?救回来了没有?”贺州城问。 “救回来了,在浴缸里溺水,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陈通也觉得这发展挺离谱,“现在王洪春和刘芬兰都在局里呢,您要过来看看吗?” “马上到。” 贺州城挂了电话,临出门前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欣怡的房门。 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敲了敲:“王洪春出事了。” 大约过了半分钟,房门打开,一身家居服的陈欣怡靠在门边:“然后呢?” 贺州城紧盯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欣怡给了他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贺警官,你一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在我身边,能有什么事是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贺州城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偏有梳理不出头绪,只能问道,“那你要跟我去局里看看吗?” 陈欣怡抽了抽嘴角:“警察查案,我这种无关人员去干什么?而且要是真带我去了,你这就属于违规操作了吧?” 她作势要关门:“我就不去了,贺警官要是真有心,等完事后把调查结果告诉我就可以了。” 贺州城眉头紧蹙,却没再多说什么,拿着车钥匙就下了楼。 直到把车开到警局门口,他才倏地意识到究竟哪里不对劲。 作为一个一心想报复王洪春的人,在听到仇人出事之后,陈欣怡的情绪简直稳定的可怕。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师父,你可算来了。”陈通在门口等贺州城,看他下车就连忙迎了上去,“王洪春一口咬定只是意外,多的话一句不肯说,只让我们跟他的律师谈。” “刘芬兰怎么说?” “刘芬兰……除了哭就是骂。”陈通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人已经去现场看过了,十有八九就是王洪春故意把小姑娘按进浴缸里的。” 贺州城点头示意知道了:“我去见见刘芬兰。” 刘芬兰已经录完了口供,这会儿正裹着毯子缩在椅子上发呆,握着热水杯的双手一直在剧烈颤抖,好几次都把热水撒到了手背上。 贺州城拖了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张女士,能聊聊吗?” 刘芬兰恍惚回神:“……知道的我都告诉警察了。” “我也是警察。”贺州城亮了下证件,突然猝不及防的问道,“你认识陈欣怡吗?” 贺州城视线一秒都不曾从刘芬兰的脸上移开,所以他清晰的看见刘芬兰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刘芬兰咬着下唇,别过了头。 贺州城:“认识吗?” “警官,这跟这个案子没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是由警方来判断的,您需要做的是配合。” 刘芬兰的手指蜷缩了起来:“……认识。” “熟悉吗?怎么认识的?” 刘芬兰张了张嘴,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裤缝:“……不太熟,只见过几次,她找我问了点事情。” “什么事?” 刘芬兰看起来像是想挖条地缝钻进去,声若蚊呐道:“……她问我有没有跟王洪春……发生过性行为。” 贺州城:“……” 贺州城裂开。 虽然陈欣怡昨天就跟他坦白过这件事了,但贺州城还是抱着怀疑态度,会直接逼问刘芬兰,也是想从她嘴里再打听点消息。 却没想到…… 贺警官捂住额头:“那你们有过性行为吗?” “……”刘芬兰木着脸,“没有。” 贺州城:“是你不愿意,还是他不愿意?” “也不能说是不愿意吧,又没结婚。王洪春说是不能让我吃亏,这种事怎么也该等到结婚之后再说,但我没想到他……”刘芬兰捂脸痛哭,“没想到他会虐待小蕊。” 这些话都是陈欣怡通过短信教她说的,但大多数是事实。 她和王洪春并没有过性行为,王洪春也确实用了这一套说辞。 以前的刘芬兰只觉得感动,认为王洪春是个可托付的对象,现在回想起来,这人根本就是直奔着孩子去的,完全没有跟她产生实质性纠葛的打算。 “你之前跟我们的同志说,你是突然回家,然后才撞破了王洪春的暴行,对吧?”贺州城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会突然折返?你当时已经出摊了吧?” “我摆摊的那条街,前阵子突然开始施工,这段时间生意一直不太好,基本上没什么客人,都怕东西不干净。”刘芬兰解释道,“有些特别喜欢吃的,就会提前在客户群里跟我打招呼,让我在家做好了给他们带过去。我昨天走得急,忘记拿给客人带的饭菜了,当时摊上也没其他人,我就让客人跟我一起回家去拿……” 与此同时,陈欣怡的嘱咐在她脑中回响起来。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回去,王洪春难保不会下死手,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带其他人跟你一起回家,只有目击证人足够多,他才会放弃抵抗。” “然后你就报警了?” “对,我女儿当时已经昏迷了,我肯定得报警啊!” 贺州城的心情有些微妙。 刘芬兰的说辞没有漏洞,另外三个目击证人的供词也能完全对上。 可贺州城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太巧了。 正好王洪春虐待孩子,正好刘芬兰去而复返,正好有其他人证…… 这一切不是不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却总有种每个环节,都完美到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诡异感。 就在这里,王洪春的律师走了过来,朝贺州城略一点头后,对刘芬兰道:“张女士,我希望能代表我的当事人跟您谈谈。” 贺州城眉头倏地皱紧,隐隐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三个小时后,刘芬兰主动撤销报案了。 贺州城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陈通看着他已经包成粽子的另一只手,忍不住道:“师父,你悠着点,要是这只手再废了,那您可就真生活不能自理了。” 贺州城深吸口气:“消息打听到了吗?” “嗯。”陈通压低声音,手上比划了个数字,“三百万。” 贺州城冷笑:“那确实大手笔。”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刘芬兰。”陈通咋舌,“那可是三百万!如果没有意外,刘芬兰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下这些钱,她跟王洪春指定是没可能在一起了,以后也不见得能找到这么有钱的男人。与其死磕,不如收了钱好好过日子,横竖她女儿也没出什么大事。” 他仰头叹了口气:“就是苦了我们,查了半天,结果白忙一场。” 贺州城溜了他一眼:“你很失望?” “肯定失望啊,虐童的垃圾就这么脱身了,搁谁不失望?” 贺州城沉默了几秒,竟然低低笑了一声。 “……有个人肯定比你更失望。” 陈欣怡要是知道今天这一波三折的事儿,大概得气的三天吃不下饭吧。 心里没憋好屁的贺警官,乐淘淘的开车往陈欣怡家去了。 ------------ 第64章 威胁 这头的王洪春刚解决麻烦,那边的纪中和就受到了威胁。 “王洪春,你是不是疯了?讹钱竟然讹到我头上来了?”纪中和站在露台上,拿着手机压低声音威胁,“你就不怕没人给你女儿治病吗?!” 电话那头的王洪春语气平静:“没有钱一样治不了病。” 他略一停顿,又道:“更何况,我现在出了这种糟心事,要对陈欣怡动手也不方便,风险也更大,纪董要是实在舍不得钱的话,那我们这事不如就算了?” 纪中和:“……” 王洪春笑了笑:“其实你也不吃亏,虽然陈欣怡没死,但你的公司也没死啊,介绍一个医生给我,就能让你公司扶摇直上,你这明明是血赚。” 纪中和明知道他是在以退为进,却没其他办法。 之前他还能咬死了拿王洪春的女儿作威胁,现在却不行了。 他通过宋秀芝间接拿捏了王洪春的女儿,王洪春如今也通过基金间接拿捏了他的公司。 天平两端的砝码形成了平衡,再想要王洪春做事,他就必须拿出更大的砝码。 “陈欣怡就是祸害,不处理她,你迟早……”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她现在盯着的是你。”王洪春打断纪中和的话,“纪董,考虑好了吗?” 纪中和咬牙:“你要多少?” 王洪春狮子大开口:“一千万。” “你疯了?!” “一千万,我把陈欣怡给你处理的干干净净。” 半晌,纪中和咬牙切齿的声音隔着手机传了过来。 “……可以。” * 早上八点,陈欣怡家。 “所以,这案子就这么算了?你们警方也不继续查了?”陈欣怡黑着脸,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豆腐脑,直接给豆腐脑戳的稀碎。 贺州城坐在旁边,嘴里还叼着根油条,含含糊糊道:“报案人都撤案了,我们也没权利查了啊,这种私下和解的情况很多的。” 他面上看着淡定,实际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贺州城为什么要主动把这案子讲给陈欣怡听? 不就是想看看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变脸的样子吗! 现在看到了,果然神清气爽。 在贺州城埋头扒拉豆腐脑时,陈欣怡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刚刚还垮着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一瞬。 吃完饭,贺州城把碗一推:“对了,陈小姐记得给钱,豆腐脑八块,油条4块,我穷得很,你可别占我便宜。” 陈欣怡差点把吃了一半的油条丢他脸上。 贺州城笑眯眯的打了个饱嗝:“你也别觉得我小气,按理说我受伤期间,衣食住行都该由你负责的,AA制已经是我吃大亏了。” 陈欣怡:“……” 贺州城就这么在陈欣怡家里赖了一周,心情好了就AA,心情不好就白吃白喝。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关系不但没和睦起来,反倒多了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可算熬到了拆线这天,陈欣怡本来打算一早就送贺州城去医院,赶紧拆了线让这块牛皮糖滚蛋的,不想贺州城竟然直接加班加到了晚上十一点。 更过分的是,他明知道陈欣怡已经睡下了,还打电话让她送自个去医院。 把他送到医院后,陈欣怡挎着个脸:“……” “脸别这么臭嘛,这叫有始有终,你都照顾我这么久了,怎么能在最后一步上疏忽?”贺州城脸比城墙厚,“记得付医药费啊。” 陈欣怡黑着脸去付钱。 十分钟后,她拎着一袋子药回来了。 “医生说你的伤口存在粘连,还有些微红肿,需要吃几天消炎药,还有些消毒水和纱布之类的。”陈欣怡把塑料袋丢贺州城怀里,“自己拿着。” 贺州城刚要说话,却见陈欣怡突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 两人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贺州城还是第一次看到陈欣怡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心中顿觉有异。 “出什么事了?” 陈欣怡嘴唇微微颤抖一瞬,随即很快遮掩过去:“跟你没关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贺州城急忙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的出了医院,直至走到停车场,贺州城才把人追上。 陈欣怡要拉开车门,却被他一把按住:“到底什么事?” “贺警官,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警察也没权利管人私事吧?”陈欣怡没好气的将人推开,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贺州城直觉不对劲,更是不肯走人:“我又没开车来,你不送我,我怎么回去?” “打车。”陈欣怡发动车子,“车费我给你报销,让开!我赶时间!” 贺州城还要再说话,陈欣怡却趁他松手的间隙,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贺州城随手拦了辆出租车,一坐进去就急匆匆道:“跟上前面那辆蓝色别克。” 出租车跟了上去。 陈欣怡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那辆紧追不舍的出租车,原本平直的唇角微微扬起,先前的焦急与紧绷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刚刚收到了一条短信。 里面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地址。 [想知道你弟弟是怎么死的吗?到万旅路48号的农场品贮运中心来。] 这个地址…… 距离她弟弟‘跳楼’的地方很近。 虽然不是同一个地方,但也足够说明发短信的人是知情者。 半小时后,陈欣怡到达了目的地。 这家农产品贮运中心所在的大楼非常陈旧,除了这家贮运中心外,压根没有其他商户,要不是楼体结构还算完整,看起来几乎跟烂尾楼没什么区别。 陈欣怡将车停在楼下,只身走进一片漆黑的大楼。 “我来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黑暗中并无回应。 “人呢?” 陈欣怡打量着四周,忽觉有破空之声自身后传来。 她侧身躲过,还来不及将人看清楚,一块带着异味的手帕就从后方捂在了她嘴上。 陈欣怡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还是晚了。 无法遏制的眩晕感让她浑身脱力,眼皮也缓缓垂了下来。 ------------ 第65章 一切都在计划里 ——冷。 好冷。 陈欣怡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封进了坚硬的冰层里,四肢不听使唤,稍微动弹一下,便是筋肉撕裂般的,火辣辣的疼。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丝亮光都没有,周遭逼人的严寒,让陈欣怡很快就猜到了这是哪里。 冷库。 作为农产品贮运中心,这里有冷库实在太正常了。 从失温情况来看,她至少已经昏迷半个小时以上了。 陈欣怡艰难的屈起胳膊,用手肘撑着地面,努力将身体蜷缩起来,试图借此减缓体温流失的速度。 手机并没有被搜走,但因为室温过低,已经被冻关机了。 当然,即使能开机也没用,这种全封闭式的冷库,根本不可能有信号。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想让我死了……”陈欣怡控制不住的齿关发颤,说出来的话也明显带着颤抖,这是生理本能,与恐惧无关,“可以让我死个明白吗?” 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没有人会在干了这种事之后,还特意留下来给她答疑解惑。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陈欣怡真的……太渴望真相了。 渴望到明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无功而返的冒险,她也还是来了。 寒气在她的眉眼上凝了一层白霜,素来或凌厉或沉稳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呆滞,连转动眼珠子都无比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思维也渐渐变得迟滞。 陈欣怡一直在心中通过读秒来判断时间,可慢慢的,她的时间观念开始变得模糊,体感也变得不再清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砰砰砰。 “陈欣怡!你在里面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是贺州城。 ——他终于来了! 陈欣怡挣扎着往门的位置爬了过去,大约是呼吸道被冻伤的缘故,她这会儿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最终,陈欣怡也只是拼尽全力拽翻了立在门边的货架。 ——哐啷。 听到动静的贺州城松了口气:“你往边里躲躲。” 说罢就抡起消防门里的大锤开始砸门。 冷库门为了保温,做的要比正常的门要厚上许多,饶是贺州城想尽办法,也足足折腾了近十分钟才把门破开。 陈欣怡已经意识恍惚,要不是那双眼还睁着,贺州城险些以为她已经被冻死了。 他把浑身僵硬,皮肤青白的女人抱进怀里,边往外跑边道:“别睡,保持清醒!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陈欣怡说不出话,只是用发花的眼死死盯着他。 浑身是汗,脸上全是灰,本该是十分狼狈的样子,但落在这人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野性。 陈欣怡突然想起了贺州城之前说过的话。 ——“我很不喜欢你的为人,但遇到意外时,我依然救了你,这跟个人喜恶无关,只因为我是个警察。” 贺州城的车就停在门外,他把陈欣怡塞进后座,又一股脑把丢在车上的衣服毯子之类的东西全裹在了她身上。 车子一路飞驰,快到医院时,贺州城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刚一接通,陈通就急忙问道:“师父,你现在在哪?” 贺州城烦得要死,不答反问:“又出什么事了?” “刘芬兰又报警了,她说王洪春一直在给她女儿下药!” 贺州城一惊,差点把车冲进绿化带:“有证据吗?” “有,她拿来了一份化验报告,还有她女儿的体检单。” 贺州城:“抓到王洪春了吗?” “他家没人,目前队里正在搜查。” 贺州城沉默片刻,突然灵光一闪:“以万旅路为中心,查一下附近的监控。” 蜷缩在后座上瑟瑟发抖的陈欣怡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缓缓合上了眼睛。 ——总算没让她白忙一场。 早在收到那条匿名短信时,陈欣怡就知道这是个陷阱,想必发短信的人也料到她会猜到。 但同样笃定她一定会去。 这是阳谋。 陈欣怡这些年一直对弟弟的死心存疑虑,她知道弟弟不会自杀,却又始终摸不到切实线索。 现在有人要把线索送到她手里,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绝无可能错过。 在去往贮运中心前,她就推断过可能会对她动手的人。 说实话,她得罪过的人不算少,但恨她恨到想让她去死的,也确实谈不上多。 再结合王洪春利用刘雯对她下杀手的事,幕后之人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哪怕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陈欣怡也足够谨慎,她故意在贺州城面前显露痕迹,故意引他尾随。 为了创造一个可以让‘发信人’放心跟她沟通的环境,陈欣怡又在靠近目的地前甩开贺州城。 既要确保贺州城不会马上找到她,又要保证一旦出事,贺州城一定能找到她,陈欣怡这一路上花的心思绝不算少。 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次和往常一样,探听不到消息的可能,但只要对方动手了,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又怎么不能算作一种线索呢? 最重要的是,按照接下来的计划,陈欣怡需要一个无辜的、完全置身事外的受害者形象。 眼下这个机会就刚刚好。 陈欣怡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次日一早。 贺州城正靠在旁边打盹,见她睁眼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拖了把椅子反放着坐了上去,两条胳膊搭在椅背上:“你可真行啊,才让你照顾了我几天啊?这把子全给你还回去了。” 陈欣怡身上多处冻伤,这会儿又疼又痒:“……谢谢。” “你要是真谢我,下次遇到这种事能提前打声招呼不?你但凡提前跟我说一声都不至于被冻成这样!” 陈欣怡不吭声。 贺州城抱怨完,总算问起了正事:“看到是谁了吗?” “……没有。”陈欣怡说话还有些费劲,说两个字就得停一停,“我被迷晕了,再醒来就在冷库里。” 贺州城也不失望:“那你对此有什么猜测吗?” 陈欣怡露出了个无语的表情:“我要是有猜测,还会自己往陷阱里跳?” “……”贺州城啧了一声,“注意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哦,还是救了你两次的恩人。” “没有猜测。” 贺州城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信没信:“那你为什么会去?” “收到了一条短信……”陈欣怡努力扭头,“我手机里应该有。” 事实上警方已经在她昏迷的时候,查看过她的手机了。 但对方通过特殊方式隐藏了真实号码,除了短信的内容以外,他们并没有发现更多线索。 不过,也不重要。 因为—— 王洪春落网了。 ------------ 第66章 线索齐全的资料 警方在接到刘芬兰的报案后就出了警,很快就将正常下班回家的王洪春抓了个正着。 除此以外,陈通还在贺州城的提示下,通过监控发现了王洪春在万旅路附近留下的踪迹。 再结合之前的事情,贺州城笃定王洪春就是把陈欣怡关进冷库的人。 “你大概需要住院一周。”贺州城语气惊叹,“陈小姐,你的运气可真够好的,按照医生的说法,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温度下,撑过一个小时,通常30到45分钟左右就顶天了。” 结果陈欣怡倒好,冻伤确实是有,但比起冻死或者是因为组织坏死截肢,她这情况除了幸运,还有奇迹。 陈欣怡本来不想接这个茬的,可想起贺州城抱着她飞奔时的模样,还是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我习惯了。” 贺州城一愣:“习惯了?” “刚入狱的那几年,我连冰天雪地都睡过。” 陈欣怡语气平静,贺州城却倏地沉默了下去。 半晌,他迟疑开口:“你在监狱里的时候,过得很不好吗?” 陈欣怡:“……” 贺州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尴尬咳嗽了一声:“能仔细说说吗?” 陈欣怡说个屁,直接眼睛一闭,不吭气了。 贺州城讨了个没趣,干脆站起身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先回局里了。陈小姐,要是之后再想起什么,随时打电话给我。” 回到警局,陈通连忙迎了上来。 贺州城:“王洪春招了吗?” “没有,他不承认,只说牛奶确实是他买的,但下药的事情与他无关。”陈通十分烦躁,“我们确实查到了王洪春的购买记录,也在刘芬兰拿来的牛奶空盒里检查出了药物残留,但……” “不能证明药就一定是王洪春下的对吧?”贺州城问,“审讯室这会儿有人吗?” “预审那边刚问过一轮,这会儿中场休息呢。” “行,我进去看看。” 王洪春表现的很镇定,问什么说什么,虽然翻来覆去都是‘我不知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再问的深了就是跟他律师谈。 这种情况,警方这边最多留他24小时,现在时间已经过半了。 贺州城问了一堆不痛不痒的问题后,突然话锋一转:“为什么要杀陈欣怡?” 王洪春的瞳孔骤然一缩,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甚至露出了个疑惑不解的表情:“陈欣怡是谁?” 贺州城讽刺一笑:“她曾经是你的下属,你竟然连名字都记不得了?” “确实记不得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天不知道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哪能个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十二年前,老鼠仓,她被判刑,你可是出了不少力。”贺州城给出关键词,“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王洪春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说陈经理?那我可就更冤枉了,当年老鼠仓的事证据确凿,我虽然提供了部分信息,但说的话句句属实,这都是经过警方查证的。” “在她出狱后,你跟她有过接触吗?” “没有。”王洪春笑道,“不瞒您说,要不是有您提醒,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个人。我跟陈经理已经虽然是同事,但确实不太熟。” “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万旅路附近?” 王洪春对答如流:“路过。” 贺州城还要再问,陈通却突然推门进来了,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师父,有进展了!” 贺州城连忙起身,跟着一起走了出去,只留下瞬间皱紧眉头的王洪春。 有进展了? 什么进展?和他有关? 贺州城一出门就问:“诈他的?” 警方审问动用特殊手段很正常,在审讯过程中突然表示有新发现,也是给嫌疑人施加心理压力的一种方法。 “这回是真有进展。”陈通神秘一笑,“天降大礼包那种。” 贺州城无语:“少卖关子。” “嘿嘿,师父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陈通带着他一路拐进了大厅,只见队里的几个小警察正围着一个人问东问西。 贺州城:“这谁?” “就……热心市民?”陈通解释道,“这是宋秀芝宋教授,专攻脑医学的。师父,你绝对想不到她带来的东西有多震撼。” 贺州城懒得搭理这个谜语人,干脆凑上去自己听。 “……我一开始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巧合。”宋秀芝叹了口气,“王洪春希望我能医治他女儿的脑疾,我也确实在这方面略有建树……”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描述也尽量详尽:“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好些个患者的母亲竟然都认识王洪春,七八个孩子全部是脑部疾病,而他们的母亲,都跟王洪春有过恋爱关系,我当时只觉得不太对,却也没想太多,直到刘芬兰前两天突然拿了个空牛奶盒让我帮忙化验……” 把经过全部讲完之后,宋秀芝将带来的病例和治疗记录,交给旁边的警察。 “我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些了,其他的还得麻烦你们警方去确认,这些孩子的母亲或许也能提供一些线索。” “您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了。” “宋教授是怎么知道王洪春被捕的?”贺州城突然插话。 宋秀芝一愣,随即笑道:“我是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王洪春被捕的。事实上,我今天其实是来报案的,哪想到竟然赶巧了。” 宋秀芝提供的线索那叫一个详细又全面,警方拿到这些资料,简直等于拿到了参考答案。 不到两个小时,那些曾经跟王洪春谈过恋爱,而孩子又被害成傻子的单身母亲们,就被一个不漏的请到了公安局。 “……怎么可能?”宁雪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王哥害了轩轩?为什么?我们娘俩到底哪里对不住他?” “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她还那么小……” “王洪春在哪里?我跟他拼了!” “他毁了我孩子的一生啊——” “亏我之前还那么感激他,想着没白认识一场,分开这么久,还记得给我儿子介绍医生……” 刘芬兰也被叫来了,她看着眼前这些哭到几乎昏厥的女人,终于后自后觉的产生了恐慌感。 差一点…… 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步上这些女人的后尘了。 一直深藏在心里的,那丝对陈欣怡多管闲事的不满,以及错过优质男人的惋惜,终于彻底消失在了眼前这惨烈的现实之下。 她应该感激的,更应该反省。 ------------ 第67章 四面楚歌 王洪春以为东窗事发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没想到还有更狠的等在前头。 许何芳实名举报他吃回扣,利用工作之便非法牟利。 王洪春做了这么多年基金经理,当然不可能完全干净,否则只靠工资又怎么够他花销? “许何芳——” 这个女人怎么敢?! 她竟然一直在私下收集证据! 还有宋秀芝…… 王洪春对宋秀芝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一是女儿的病还需要依靠这位宋教授,二是根据纪中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宋秀芝将纪中和视为自家晚辈,就算只是冲着纪中和的关系,宋秀芝在发现异常后,也应该选择遮掩才对。 她就不怕他把纪中和拖下水吗? 还是纪中和跟宋秀芝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亲近? 不,是他想岔了。 宋秀芝压根就不知道纪中和让他杀陈欣怡的事,又怎么会担心他拖纪中和下水? 说到底,还是纪中和误导了他。 王洪春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混乱起来,有了宋秀芝和那些女人的供词,他的罪名现在已经坐实了。 那要把纪中和也一起拉下来吗? 王洪春闭了闭眼,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拖纪中和下水有什么用?只会再给他添一条杀人未遂的罪名。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要见宋秀芝。” 因为王洪春摆出了见不到宋秀芝,就什么都不会说的态度,警方这边只能询问宋秀芝是否愿意配合。 宋秀芝同意了。 王洪春的眼里尽是癫狂:“宋教授,我只有一个问题。” 宋秀芝平静问道:“什么?” “我女儿的病……真的能治吗?” “……你既然有这份慈父之心,为什么又要去伤害别人的孩子?”宋秀芝讽刺道,“我不能保证完全治好她,但至少可以让她拥有基本的自理能力。” 王洪春重重往后一靠:“这就够了。” 他不能拖纪中和下水,一是证据不足,就算如实说了,以纪中和的背景,平安脱身的概率也极高。 一旦他反水,谁能保证纪中和不会伤害他女儿? “宋教授,记住您说的话。”王洪春看向身后的单向玻璃,他知道,玻璃那边一定有警察在盯着,“那些事……确实是我做的。” 宋秀芝被请离,负责审讯的警察紧跟着进来。 “为什么要伤害那些孩子?” 王洪春有种破罐子破摔之后的坦荡:“看不惯!凭什么我女儿从出生起就要受苦,那些小杂种却能活的舒舒服服?”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作案,完全是出于宣泄?” 王洪春咧嘴笑道:“这怎么能是宣泄?随便找点事情消遣消遣而已。” 负责记录的警察差点用笔把本子划烂,忍不住一拍桌子吼道:“那些孩子都是无辜的!” “我女儿也是无辜的啊。”王洪春不以为意,“你不知道,看着那些本来机灵的小杂种慢慢变成傻子的感觉有多好……” “你之所以专门挑单亲妈妈恋爱,就是为了害她们的孩子?” “那些女人真的太蠢了,随便哄哄就贴上来了,说什么都信,给几个钱就能把她们耍的团团转。”王洪春笑了笑,“天底下怎么会有白吃的午餐呢?收了我的钱就该拿她们的孩子来抵债啊,这不是很公平吗?” …… 王洪春有问必答,只要是关于孩子的问题,他的态度堪称配合,但对谋害陈欣怡的事,依旧是抵死不认。 王洪春的心情其实还挺复杂的。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拿软肋威胁赵康仁闭嘴,现在时移世易,这个因为软肋而选择闭嘴的人变成了他。 可有些事情,不是他闭嘴就有用的。 “许何芳提供的证据很充分,王洪春确实一直在吃回扣,最近的一笔……”陈通翻看着刚刚调取的账户情况,“一千万。” “数额可真是不小。”贺州城把烟杵在窗台上按灭,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 明明案件进展顺利,关键证据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奔,可他总有种忽略了重要信息的不适感。 到底是忽略了什么呢? “咦?”陈通愕然,“这一千万是纪中和给的?” 贺州城倏地怔住。 “所以这笔钱是王洪春之前投资纪中和公司的报酬?”陈通麻了,“这些搞基金的人心也太脏了吧?” 贺州城劈手把王洪春的账户流水记录夺了过来,仔细看了几遍后,突然皱紧了眉头:“……不太对劲。” 陈通不解:“哪里不对?” “纪中和的这条流水太明目张胆了,而且时间也不对。”贺州城解释道,“其他的回扣,都是跟基金起伏情况同步的,还有不少都是转了几道手,刻意进行过掩饰的,只有纪中和这条……” 与此同时,纪家。 纪中和脸色煞白的跪坐在周慧箐腿边,几乎是讨好的握着她的手:“慧箐,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我没想到王洪春竟然敢犯这么大的事,警方肯定会查到我头上的!” “你为什么会给王洪春一千万?”周慧箐慢悠悠的剥着葡萄,“真是回扣?” 纪中和哪敢说实话? 哪怕以周慧箐的性格,即使知道了他想杀陈欣怡,八成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不敢让周慧箐往这个方向调查。 “……对。”纪中和垂下头,“也不算回扣,就是……一开始谈妥的好处费。” 周慧箐笑了笑:“老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做这种事情你都不遮掩一下吗?” 纪中和隐约觉得她像是话里有话,一时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当时王洪春催的太急了。”纪中和懊悔不已,“他因为虐待小孩儿赔了五百万,威胁我……说如果不马上给他钱,他就在投资上动手脚,我一着急……” 他陪着笑揉捏着周慧箐的大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慧箐,我真的不能出事,公司正在最关键的时候,一旦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肯定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我知道这次是我大意了,但我这么急着做出成绩,也是想在你面前抬起头来,我一直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也是真的想让你过得更自在些的……” 周慧箐垂下眼睫,定定看了他半晌,倏地笑了起来。 她抬手拍了拍纪中和的面颊:“这么着急干什么?不过是件小事。十二年前那么大的娄子,我都能给你摆平,何况是现在这个?” 纪中和长长出了口气:“慧箐,谢谢你,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起来吧。”周慧箐面上带笑,却完全没接茬,“去换身衣服收拾收拾,别让人看了笑话。” ------------ 第68章 所有案子都跟你沾边 警局正在开案情会。 “虽然这个案子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晰,但受害人却还没有找齐。”分局副局长撑着桌子,“接下来,你们分头行事,一队继续查访王洪春案的其他受害者,另一队去查证他通过基金吃回扣的事。” 王洪春虽然招了,但也只是招了去宋秀芝那里接受治疗的那几个受害者,谁也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全部。 通过对受害人的询问,警方发现王洪春大概率是无缝连接式作案。害了一个孩子后,立马就会瞄准下一个目标,有几个受害者提供的时间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在查证后,他们找出了时间上的断层。 虽然不排除王洪春中途有停手过,可还是有受害者被漏掉的可能性更大。 贺州城懒洋洋的举起手:“局长,我能跟着吃回扣那边吗?感觉那边要轻松点。” 副局长登时青了脸:“不能,你带着你徒弟继续找受害人。” 要找齐受害人的难度其实并不算高,只是比较麻烦。 因为王洪春是通过接近单亲妈妈的方式作案,所以只要查清楚他的感情经历,基本上就可以把这条线上的受害人找齐了。 “师父,咱们从哪开始查?”陈通手里还拿着份名单,都是警方查出来的,在这些年里有可能跟王洪春交往过的女性资料,“我的天,这个姓王的简直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啊,基金经理这么闲的吗?他竟然能抽出这么多时间来忽悠女人?” 贺州城坐上车:“先不急,我们去医院。” “啊?” “去看看陈欣怡,她现在就是个废人,没人管她,她饿死了怎么办?”贺州城系上安全带,想起陈欣怡那一身冻伤,不禁有些头疼,“更何况,比起去找受害者,我觉得查清楚王洪春为什么要杀陈欣怡也很重要。” “……”陈通沉默了一会儿,“师父,你确定你是出于公事才这么想的,而不是为了私情对吧?” 贺州城没搭理他。 陈通瞅了他两眼,然后掐着嗓子道:“我绝对不会找一个潜在犯罪分子给你当师母。” 贺州城:“……” 陈通贱嗖嗖道:“师父,别自己打自己脸哦,很疼的。” “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事?我……”贺州城突然卡壳,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陈欣怡说她睡过冰天雪地的模样,“下车。” 陈通懵逼:“啊?不去了吗?” “是你不去了。”贺州城已经开始动手扯他安全带了,“你去查一下陈欣怡坐牢那几年,都经历过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陈通:“……这个总跟案子无关了吧?” “我说有,你会信吗?” 陈通摇头:“不信。” 贺州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管你信不信,让你查就查,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欣怡刚刚涂完药,正包的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上,看见他进门也只是转了转眼珠。 画面过于滑稽,以至于贺州城差点笑出声。 “不是,你也没严重到要包成这样吧?”贺州城是真的欠,边问竟然还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陈欣怡:“……” 贺州城勾过凳子在床边坐下:“恶化了?” “很痒,医生为了防止我挠破才包的。” 比起早上说一句话都要断句个五六次的情况,陈欣怡目前说话已经流畅了很多。 贺州城点头:“王洪春认罪了。” 陈欣怡倏地扭头看向他。 贺州城又补了句:“但没认要杀你这件事。” “你们去贮运中心查过了吗?”陈欣怡问道,“没找到指纹之类的证据?” “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能确定你确实是被人关进去的。” 陈欣怡差点翻白眼:“废话,难道我还能是自己把自己关进去的?” 贺州城耸肩:“那可不好说。”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陈欣怡这女人有点邪性,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狠劲,要不是他也算半个当时人,贺州城是真觉得陈欣怡能为了嫁祸仇人,干出自己把自己关冷库里的奇葩行为。 陈欣怡无语:“……你在当警察之前,是不是专门在工地抬杠的?” 贺州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欣怡竟然是在跟他开玩笑。 总觉得…… 在把她救出冷库之后,陈欣怡在他面前似乎没那么戒备了? “实话告诉你吧,王洪春身上的事儿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局里真抽不出空,深挖你这边的情况。” 陈欣怡冷笑:“哦,查案还分贵贱?” “那倒不,但是分轻重缓急。”贺州城意有所指,“当然,你要是能提供更多信息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欣怡沉默片刻:“贺州城,你有点奇怪。” “嗯?” “你对我太关注了。”陈欣怡语气平静的分析道,“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抱着不符合常理的怀疑。我起初以为你是因为我坐过牢,所以对我是戴着有色眼镜的,但是……” 贺州城挑起眉梢:“但是什么?” “但是你好像一直在围着我打转。”陈欣怡笃定道,“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们查案是分轻重缓急的,我这边明显已经被分到轻缓的范围内了,你也应该有其他的任务,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关注你是因为,你真的太能惹事了?”贺州城翘着二郎腿给陈欣怡掰着手指算账,“纪中和被绑架、张永跳楼、刘雯持刀伤人、王洪春虐童,这些案子哪个跟你没点牵扯?你连随便出趟门都能遇到邱长明——” 贺州城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欣怡转头就看到了贺州城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怒。 “怎么了?” 贺州城站起身,一瞬不瞬的俯视着她:“邱长明,跟王洪春案有关吗?” 他之前确实没往这个方面想,说到底,邱长明只是个意外出现的人而已。 但在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邱长明是符合受害人条件的。 他的母亲当年也是单亲妈妈,他有脑部疾病…… 他在被陈欣怡送去医院之前,一直徘徊在刘芬兰家楼下。 陈欣怡闭上眼,语气无奈:“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路过被揍的无辜路人。” “你最好是。”贺州城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开玩笑时的闲散,“邱长明现在在哪?” 陈欣怡:“不知道,应该还在医院吧?我给他存够医药费之后就,没再去医院看过他了。” 贺州城深深凝视她许久,最终还是转过身,脚步匆匆的走出了病房。 ------------ 第69章 好事成双 邱长明不见了。 科技发展至今,一个正常人想要完全隐藏行踪,其实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刷卡、手机支付记录等等等等,只要还想拥有正常的生活,那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可邱长明是个乞丐。 居无定所,没有手机,甚至不会进行任何消费…… 贺州城在调查邱长明情况时,也对这个少年的经历略微有过一些了解。 他其实连乞讨的时候都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靠捡垃圾或者翻泔水桶维持温饱。 当时只觉得同情怜悯,现在却都成了难点。 贺州城只能从邱长明的亲戚身上入手,不想却打听来了另一个消息。 “你是说邱长明的母亲,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 “呸!什么男朋友?不就是找了个姘头?”邱长明的伯母扭头就朝地上啐了一口,继而讽刺道,“吹的可厉害了,说那男的是个什么什么经理,特别有钱,特意回村里来炫耀,还说等结婚的时候,就请我们去城里吃席。” 贺州城心头一跳:“她有提过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妇人想了想:“记不太清了。” 又扭头去问坐在门口修锄头的中年男人:“老邱,你还有印象吗?” 中年男人嘴里还叼着贺州城刚发给他的烟,一边忙活一边回想:“……姓王还是什么来着?反正就是挺普通一个姓,名字忘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反正人家一听她儿子得了疯病,扭头就把她给踹了,警察同志,你打听这事也没用啊。”妇人讨好笑笑,“还没问您呢,是不是长明在外面惹啥事了?” 贺州城面上敷衍过去,确定再问不出什么之后就回了局里。 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邱长明也是受害人之一了,那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邱长明母亲的死,真的是自杀吗? 回去后,贺州城第一件事就是突审王洪春。 “王洪春,邱长明的病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王洪春有阵子没合过眼了,这会儿眼底全是血丝:“谁?” 与提起陈欣怡时,装作不认识的游刃有余不同,贺州城看得出来,王洪春在听到邱长明这个名字时是真的茫然。 他忘了! 受害者困苦一生,加害者却早已将他抛诸脑后。 “九驮村,他母亲叫刘凤娟,也是你前女友之一吧?” 王洪春还真垂着头认真想了起来。 半晌,他咧开嘴一笑:“你们都查到那去了啊?效率很高嘛。” “果然是你!” 王洪春毫无愧意:“你要提别人,我说不定还真想不起来,但那个孩子不太一样。” 他坐直了上身,眉目舒展,炫耀功绩似的开口:“他是第一个。” 王洪春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他手腕上还戴着手铐,此时正因为他的动作,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你知道的,这人生在世,第一次总是格外不一样的。那孩子特别乖,真的很懂事,小大人一样爱操心……” 他抬起手在腿边比划了一下:“我第一回见到他的时候,他才这么点点高,正踩着板凳炒菜……我女儿的一辈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人家儿子却那么小就能料理家务,照顾亲妈了,这多不公平?” 贺州城听得睚眦欲裂,反复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把火气压了下去:“他母亲也是你杀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但这确实只是个猜测,套话耍诈罢了。 王洪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在诈我吗?” 贺州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那你问出这个问题,是不是证明我诈对了?” “嗯,挺对的。”王洪春往后一靠,神色平静,“虽然我觉得,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绝对查不出来。” 邱长明母亲去世的太久了,当年又是以自杀结案,根本没留下什么线索,现在再想去找证据,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如果他不承认,那这个案子……至少邱长明母亲的死,警方大概率是拿他没办法的。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多一桩事儿或者少一桩事,对我来说真没什么区别。”王洪春笑道,“既然这样,我还装什么呢?不如痛快点。” 贺州城已经懒得去分析王洪春的病态心理了,直接问道:“为什么要杀她?” “弄傻他儿子的时候,我有点手生,毕竟第一次嘛,可以理解,对吧?”王洪春回想着当时的情况,“我一开始以为那个小垃圾,就是纯粹的傻了,后来才知道不是,他那个是间歇性的,偶尔会清醒,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 他以为邱长明傻了,就干脆了当的跟邱长明母亲分了手,痛痛快快的瞄准了其他目标。 可惜。 邱长明没傻透。 “那个小垃圾在清醒的时候,把我打他的事情告诉了他妈。”王洪春耸肩,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那个女人太烦了,又哭又闹,我都同意给钱解决了,她还没完没了,非让我赔他儿子,我怎么赔?傻都傻了诶。” 说着,他又摊手,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害者:“那我可就没办法了,谁让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贺州城咬牙:“所以你就杀了人,还把现场伪装成自杀?” “天时地利人和嘛,当时那个情况,不杀她我自己都会觉得可惜。”王洪春一脸惋惜,“本来我是打算等事情平息后,把邱长明这个添乱的小垃圾也解决了了,但他应该是有点运道在身上,在我动手前就跑了。” 之后,邱长明沦为乞丐,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保住了命。 这种案子,不是王洪春自己认罪就算结束的,还得带他去指认犯罪现场。 贺州城在离开审讯室之前,突然回头:“陈欣怡认识邱长明吗?” 王洪春的瞳孔骤然紧缩,随即又恢复常态:“这我哪能知道?你们想知道的话,不会自己查?” 他现在确实不在乎多一条罪名或者少一条罪名,但他不能暴露纪中和,所以但凡和陈欣怡扯上点关系的事,王洪春都会尽量撇清关系。 贺州城:“这关系到你这个案子,如果你知道实情,我劝你老实交代。”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王洪春讥笑道,“我犯的案我知道后果,那些孩子都活在人世,孩子的妈妈都是穷人。” 说到这,王洪春的表情难得的变了,与他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完全不同。他扯着唇角,露出了半疯半癫的笑。 “知道我为什么选她们作为目标吗?这些女人贱得很,稍微像样点的男人就能将她们攻陷,就算撕裂她们的人生、摧毁她们的孩子,给点钱就能打发!刘芬兰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到时候,和解书一签,你们能关我几年?” 贺州城眉头紧蹙,在场的其他警察也如坐针毡。 “至于杀人……你们只有我口头上的证据,人证呢?物证呢?你们统统没有!没有完整的证据闭环,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只要我说,我记错了、我被你们逼供了,我可以随时推翻口供。” 贺州城捏了捏拳头,其他警察也站了起来。 “不过,真可惜啊……”王洪春往后一靠,身体自然而然地松弛了下来,“你们要是晚一点,我这个作品就完成了。” “你们不知道,把一个正常的孩子,变成傻瓜,看着他们的眼神熄灭的样子,真的很有趣。”王洪春又突然趴在桌子上,圆睁的眼睛里,满是狰狞的邪恶,“有一次,一个孩子不听话,不喝我给的东西,我就把他的手给扳断了。事后,他妈妈问起来,我就说是摔倒的,再请他们母子吃了几百块的晚餐,作为看护不利的补偿,他妈妈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还对我感恩戴德。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当时的情形,之后拉耸着脑袋,一脸遗憾:“你们要是晚点来就好了,那我这次的作品就能正常的完成。” “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人有强迫症。我喜欢双数,不喜欢单数。这个作品完成了,就是双数。为什么呢?” 王洪春与贺州城对视,癫狂的神情倏地收敛,露出了往日里的波澜不惊:“因为好事成双啊!” 贺州城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拍案而起,一把揪住了王洪春的衣领,拳头高高的举起:“畜生!” “哈哈哈……”王洪春咧开嘴,笑得极为张狂,“打我啊!打我啊!狠狠地打我,你们警察是不能随便打人的吧?到时候,我就说你是刑事逼供!” 就在贺州城的拳头要落下去的刹那,其他警察连忙上前,连车带拉地将他拖到一边。 看着这一幕,王洪春魔幻的笑容,在审讯室里久久不散。 半晌,他又收了笑,道:“我会配合你们去指认犯罪现场,这个案子办下来,你说不定就升职了。不过……这是我赏给你的功劳。贺警官,你得好好感谢我。” 贺州城又一次按耐不住,再次想冲上前教训王洪春一番,可其他警察死死地扯着他,不让他靠近对方分毫。 王洪春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挑衅的目光从未在贺州城的脸上挪开过。 ------------ 第70章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医院里。 陈欣怡已经勉强能动了,只是身上冻伤不少,痛痒难忍,所以才一直没出院。 护士给她重新涂了药,又帮忙把窗户打开通风,叮嘱几句注意事项后才离开。 陈欣怡住的是单人病房,闭着眼在床上靠了一会儿之后,搁在腿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思忖片刻,另外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他们出发了。] 对方很快回复:[谢谢您。] 陈欣怡把手机丢开,原本想稍微睡一会儿,但躺下之后始终觉得焦虑难安。 大约五分钟后,她重新拿起手机,又回复了一条。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这次的回复速度就要慢很多了,但消息却并不长:[这是我最盼望的事。] 陈欣怡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有宋姨的治疗,你的病情会慢慢好转,即便不能痊愈,以后的人生也可以有其他选择。]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陈欣怡扭头望着窗外,直到肩膀都有些麻了,手机才再次震动。 [我妈妈是因为我才死的。] 陈欣怡没再回复了。 假如易地而处,她也不会接受劝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点道理,陈欣怡还是懂的。 她用红肿的手指把电话卡从手机卡槽里拔出来掰断,又一路扶着墙进了卫生间,面无表情的丢进马桶里冲走。 上午10点28分。 刑警队带王洪春出发前往九驮村指认现场。 下午2点06分。 王洪春在指认现场时遭遇意外,被人用刀捅穿心脏,当场死亡。 行凶者当场被捕,是不知所踪的邱长明。 贺州城接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指认现场他没跟着一起去,毕竟这本身只是件很难出差错的小事,又是几年前的旧案,哪怕去了现场也不可能找到什么线索,所以贺州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找邱长明上。 他的选择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没能早一步找到邱长明。 跟着一起去的两个年轻警察懊恼不已,其中一个已经哭了快半个小时了。 “我没想到那里还能藏人,脚底下路很窄,王洪春指认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在他身后跟着,结果……” 结果,就那么两步路的差距,王洪春就被人给杀了。 贺州城抹了把脸:“邱长明人呢?” “……医院。”年轻警察回道,“他杀了人之后自己也倒下了,浑身抽搐……” 贺州城知道邱长明这应该是发病了。 他头痛不已:“邱长明行凶的时候是正常的吗?” 年轻警察一脸局促不安:“不、不确定……” 这还真不是两人一问三不知,而是邱长明的情况很难界定。 他本身除了脑部疾病外,还患有非常严重的狂躁症,发病时六亲不认,被邱长明误伤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可以确定的是—— “他带着刀,一直躲着,直到王洪春靠近才动手。” 行凶的时候发没发病不确定,但有预谋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贺州城已经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 ——邱长明是怎么知道,警方一定会带着王洪春去九驮村指认现场的?又是怎么确定时间的? 要提前埋伏,消息来源就是必须的,可邱长明…… “邱长明被捕时,身上有带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他连衣服裤子都是烂的,浑身上下就带了一把刀。” “我去医院看看邱长明。”贺州城说完略一犹豫,“这件事你们俩虽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事发突然,你们也已经尽力了。” 贺州城准备去医院找邱长明了解情况,结果刚坐上车,陈通的电话就打来了。 “师父,你人在哪呢?” 两分钟后,陈通敲了敲车窗,然后坐上副驾驶。 贺州城还在梳理头绪,心不在焉问道:“打听到什么没有?” “……算是吧。”陈通面露纠结,之前贺州城让他去打听陈欣怡在监狱里的情况,因为是几年前的事了,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她刚进去的那几年过得挺不好的……” 陈通大概讲了讲打听来的消息,最后长长叹气:“睡觉连个被褥都摸不到,被欺负也是家常便饭……听说好几次都差点没命。” 贺州城突然想起他从冷库把陈欣怡救出来之后,医生说她运气好,耐寒抗冻的话。 当时他问陈欣怡,陈欣怡说—— 习惯了。 确实。 任凭谁一冻六年,抗寒能力都得大幅度提升。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真是个阴间笑话。 贺州城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情复杂。 “哦对,还有个事。”陈通的语气变得有些兴冲冲的,“我打听完消息之后,就顺便查了下当时跟陈欣怡住一起的其他女犯,你猜我看到谁的名字了?” 贺州城懒得听他卖关子:“有屁就放。” 陈通:“……” 一盆冷水浇下来,陈通登时老实了:“宋秀芝,就是之前来咱们局里报警的那个宋教授!” 贺州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瞬间攥紧:“怎么回事?” “宋教授大概是八九年前吧,因为她项目的研究资金被冤入狱了。” 贺州城:“冤枉的?” “嗯,她一直在研究脑医学,当时的项目还挺热门,存在一些竞争问题。”陈通说的委婉,“宋教授是脑医学方面的大拿,她一进去,研究就直接停摆了。后来大概是为了项目,上面希望她能协助研究减刑,只在里面待了半年就出来了。” “但你刚才说她是被冤枉的。”减刑释放和被冤释放可是两码事。 陈通解释道:“确实是被冤枉的,后来宋教授出来,又重新申请调查,最后发现……” 他摊了下手,无奈道:“我只能说,职业滤镜要不得,再高尚的圈子里都有不择手段的人,学术界也一样。” 贺州城没说话。 脑子里却缓缓将无数线条联系到了一起。 许何芳、刘芬兰、宁雪慧……这些人的孩子都是在宋秀芝那里治过病的,他们是宋秀芝的患者,也是王洪春案的受害者。 可以说,王洪春案之所以可以这么快出结果,宋秀芝提供的信息至关重要。 而宋秀芝和陈欣怡认识,陈欣怡又一心想报复王洪春。 贺州城的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 还有邱长明的事。 陈欣怡从第一次见到邱长明,就对那个少年抱以极大的善意,不追究责任不说,还垫付了一笔数额不算小的医药费……以及,邱长明的消息来源。 之前,陈欣怡跟他说,之所以去接近刘芬兰,是因为怀疑王洪春患有隐疾,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她一开始接近刘芬兰,就是因为知道王洪春会伤害刘芬兰的儿子呢?! 陈通见他脸色不对:“……师父?” 贺州城深吸一口气。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把顺序搞错了。 ------------ 第71章 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贺州城赶到医院的时候,负责守着邱长明的警察正在跟医生说话。 贺州城:“情况怎么样?” “贺哥?”小警察打了声招呼,“您来的正好,邱长明刚醒。” 负责说明情况的医生道:“患者目前的情绪还算稳定,但你们问话的时候最好谨慎一点,他的精神状况很糟糕,随时都有可能情绪失控。” 贺州城愣了一下:“邱长明现在可以接受问话?” 据他所知,邱长明大多数时候,都是神志不清的!他能接受问话? “应该可以。”医生给了个保守答案。 贺州城思绪电转,扭头对陈通道:“你现在马上赶去邱长明之前住的那家医院调取他的病例,拿到之后对比一下。” 他咬了咬牙:“看看他的脑部情况,是不是有好转的迹象。” 陈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 贺州城走进病房,邱长明正靠在床头发呆,一双无神的眼直勾勾望着窗外,手背上还扎着滞留针。 “邱长明,可以聊聊吗?” 邱长明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根本没听到贺州城的话。 贺州城思忖两秒,干脆撂下炸雷:“王洪春会去指认现场的消息,是陈欣怡告诉你的吗?” 话音刚落,仿若活尸的邱长明狠狠颤抖了一下。 贺州城的心情霎时复杂到了极点。 他又问:“你的病情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是陈欣怡拜托宋秀芝帮你治的吗?” “不是——!”邱长明大概很久没说过话了,每个发音咬字都带着点怪异,但很清晰,“你说的人是谁?我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吗?”贺州城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那你是怎么知道警方会带王洪春去指认现场的?” 邱长明压抑着情绪:“我不知道他会去。” “那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可别说是巧合。” “我、我是去自杀的……我很久没清醒过了,一醒来就觉得好累,我不想活了……我想在妈妈死的地方自杀,我想去陪她,然后……然后王洪春就来了。” 邱长明越说越激动,眼里都泛起了不正常的赤红与癫狂:“他来了!他都送到我面前了!我凭什么不杀他!他该死!!!他就该给我妈妈偿命!” 贺州城:“你知道你妈妈是王洪春杀的?” “我当然知道!那天,我妈妈出门前说很快就能给我治病了……” 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他骗我妈妈!王洪春那种畜生凭什么活着?他有什么资格活着?他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邱长明边说边挥舞着双手,神情逐渐狂乱,贺州城见势不对,连忙按下呼叫铃。 “你先冷静一点!邱长明,控制情绪……” 话还没说完,邱长明就扑上来咬住了贺州城的肩膀,一双手更是在他身上抓挠不止。 好在贺州城反应够快,一把将彻底失去理智的邱长明反手按在了病床上。 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给邱长明注射了镇定剂。 镇定剂剂量是经过计算的,邱长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医生无奈道:“不是让你们别刺激他吗?这下好了,还不知道再醒来能不能维持理智。” 贺州城尴尬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他不太配合。” 顿了顿,又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看情况,短则4个小时,长的话,6到8小时都有可能。” 贺州城也不可能在这里干等,叮嘱负责看守的小警察把人盯紧后,就去了陈欣怡住的那家医院。 去往那边医院的路上,陈通也传来了消息。 根据医生对两次脑部检查结果的判断,邱长明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显然是在此期间进行过非常专业的治疗。 脑医学方面的专家有很多,但在这个案子上,贺州城能想到的,会为邱长明治疗的却只有一个。 ——宋秀芝。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串联到了一起。 陈欣怡通过许何芳引诱王洪春注意到宋秀芝,再通过宋秀芝的要求,一个一个的让王洪春把他曾经伤害过的孩子,主动暴露出来,在给那些孩子治病的同时收集证据。 王洪春想杀陈欣怡,陈欣怡又何尝不想弄死王洪春? 这两个人就像是较劲一样,互相算计,互相埋伏。尤其是陈欣怡,竟然硬生生当着他的面,玩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然,在这个案子里,陈欣怡既是蝉,也是黄雀。 这搁谁听了不得夸一句高明? 贺州城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笑。 进病房的时候,陈欣怡正在打电话,听内容应该是在敷衍事务所的客户,神情冰冷,语气温和,满满的割裂感。 正如陈欣怡这个人。 柔中带刚,笑里藏刀。 贺州城大大咧咧的在病房旁边坐下,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兴致勃勃的盯着陈欣怡看,活像是在看什么奇行种。 陈欣怡似乎也不觉得被打扰,全程应付着客户,连眼神都没给贺州城甩一个。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陈欣怡终于挂了电话。 贺州城慢悠悠的给她鼓了鼓掌:“陈小姐,你这心理素质,真是无论看多少遍都十分令人震撼。” 陈欣怡面无表情的阴阳回去:“现在的警察见识这么少吗?还是只有贺警官你是这样?” 被人怼脸骂没见识,贺州城也不生气,笑道:“我有几件事想不明白。” 陈欣怡:“哦,那你还活的挺敞亮的,我想不明白的事岂止几件?” 贺州城:“……” 这女人也太会阴阳怪气了! “王洪春已经认罪了,板上钉钉的死刑,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把消息透露给邱长明,让他动手杀了王洪春?”贺州城是真想不通,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好吗?! 陈欣怡蹙眉:“你在说什么?什么透露消息?” “陈小姐,你这就没意思了,说几句实话能怎么样呢?我又没法把你抓进去。” 是的,他抓不了陈欣怡。 无论是让宋秀芝收集证据,还是与刘芬兰合作,陈欣怡都没有违法,不但没违法,她甚至还可以算是做了好事。 陈欣怡油盐不进:“我确实不知道。” “警方带王洪春去指认现场的消息,难道不是你告诉邱长明的吗?” “……你在说什么疯话?”陈欣怡一脸无语,“我一直在住院,动都动不了,别说给邱长明提供消息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要带王洪春去指认现场啊?” 贺州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 “你装的真的很像,真的很会演。”他撑着下巴,压低上身,“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作为跟王洪春有旧怨的人,在听到他的死讯时,你竟然完全不关注?还是说,在我来之前,你就知道王洪春一定会死了?” 陈欣怡沉默两秒,笑了笑:“贺警官,比起仇人,我更关心自己会不会被冤枉,这有什么问题?” “……”贺州城服了,他往后一靠,又退了一步,“那这样,我们就当闲聊吧,假如真有人给邱长明透露了消息,你说这个人出于什么心态呢?拉个人给王洪春陪葬?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虽然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但贺警官既然想聊,那就聊聊好了。”打完了补丁,陈欣怡作思考状,“正常人杀人确实是要偿命的,但邱长明……他又疯又傻,属于无刑事责任能力的范畴。换句话说,邱长明杀人,是不需要负刑事责任的,最多进行强制医疗,不过……” 她转头对贺州城粲然一笑:“贺警官,你认为,对邱长明来说,进行强制医疗是坏事吗?” 强制医疗的费用,通常由国家承担,这对邱长明来说,反而是一种救助。 贺州城闭了闭眼:“最后一个问题,刘芬兰会报警应该也是你指使的,那为什么不在她第一次报警,我们抓了王洪春的时候,就让宋秀芝提交证据?” 陈欣怡还是笑:“什么指使?贺警官请你注意措辞。” 完全就是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恃无恐的样子。 “是因为钱吗?”贺州城迎上她的视线,“为了帮刘芬兰从王洪春手里狠狠捞一笔?” 陈欣怡笑而不语。 “……不,你没那么好心。”贺州城对陈欣怡也算有点了解了,这女人确实不是没有底线的那种人,但也绝对不是会滥好心的人,他忽然想起了王洪春的财产清单里,那一笔由纪中和转账的一千万,“你是为了逼王洪春向纪中和要钱?你的下一个目标是纪中和?” 贺州城眉头紧皱:“还是不对……就算王洪春向纪中和要钱,纪中和也没理由会给,那可是一千万!除非……纪中和有什么把柄在王洪春手里?” 陈欣怡表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止不住惊叹。 贺州城实在是太敏锐了。 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警察,事实上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有能力。 所以,她必须要更加谨慎。 陈欣怡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贺警官,我是人,不是神仙,更不会算命,你真觉得你这推断能站得住脚?这是我逼一逼就能办成的事儿吗?我要是有这本事还开什么情感事务所?直接去天桥底下摆摊不好吗?” 贺州城审视她片刻,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重新自我介绍一次,陈小姐,我是贺州城,在调来这里之前,曾任B市经济侦查大队队长。”他从怀里掏出证件,“之所以一直盯着你,是因为上面要求暗中重新调查你的案子,当年的老鼠仓另有疑点。” 陈欣怡倏地瞪大了眼睛。 ------------ 第72章 我是无辜的 “我很想配合你,但当年的事情,我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我是无辜的。” ——无辜的。 贺州城握着方向盘,隔着挡风玻璃望向不远处闪烁的红绿灯,眼神难得的显得有些空茫。 陈欣怡真的是无辜的吗? 理智告诉他,陈欣怡案当年牵涉甚大,害得不少家庭家破人亡,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警方一定不会鲁莽结案。就算她身上的罪名,有一部分是存疑的,她全然无辜的可能性也很低。 更何况,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陈欣怡本人心机深沉,为人处世堪称四平八稳,对人心的掌握和利用更是不可小觑。 这样的人,真的有可能是无辜的吗? 可是—— 她又为什么不能是无辜的呢? 如果陈欣怡当年真的是被冤入狱,那她想报仇完全合情合理,就算她在行事的过程中利用了很多人,但也没有真的伤及无辜。 张永案被她利用的王媛脱离苦海,重新活出了人样,王洪春案被她利用的那些孩子因祸得福,获得救治。 ——不过,确实手段过激。 但就算贺州城再怎么觉得陈欣怡偏激深沉,她依然保留底线,存有善心也是事实。 这种底线,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为了在法律边缘游走而不得不为,但圣人论迹不论心。先不说论心世上无完人,如果非得从论心的角度去看待问题,那跟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况且——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贺州城深吸一口气,终于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把心态,放在了纯粹客观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陈欣怡也在思考后,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她这些年开情感事务所,除了揽财以外,也积累了不少人脉。 能花得起大价钱,来解决家庭或者情感问题的人,大多数都是不差钱的,这样的人,也普遍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 六年下来,陈欣怡手里的关系网之广可见一斑。 她现在联系的就是一位身家背景十分了不得的旧客户。 “……是,只是想拜托您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真的要重新调查当年那个案子。如果是秘密调查的话,那您也不用深问,免得犯了什么忌讳,还有……” 陈欣怡犹豫片刻,还是道:“可以的话,麻烦您再帮我查查贺州城这个人,他说他之前是B市经济侦查大队的队长。” * 纪家别墅。 纪中和愕然的看向周慧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周慧箐拿着锉刀慢悠悠的磨着指甲,“你的银行流水太明显了,而且警方既然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那流水肯定也已经被拿到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当替死鬼。” 纪中和攥紧了手里的银行流水,满头冷汗:“可、可是……”可是这个替死鬼怎么就选中杨云了呢? 杨云是他的…… 纪中和猛的攥紧拳头,遏止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可是杨云只是个秘书,推给她是不是太不可信了?” “她是你们公司的董秘,也是你的大秘,你的私人账户,除了你自己之外,也只有她会帮你在处理私事的时候转转账什么的。”周慧箐抬头看向纪中和,面上带笑,嘴角弯出的弧度标准的像是用皮尺量过,“中和,杨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纪中和被她看得脊骨生寒。 他很了解周慧箐,知道这女人究竟有多神经质,也分得清她是真笑还是假笑。 纪中和很清楚,周慧箐现在非常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他又给她添了麻烦,还是发现了什么? 纪中和勉强维持着冷静:“但钱是转给王洪春的,杨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要理由还不简单?”周慧箐嗤笑出声,“就说她和王洪春有不正当关系,知道王洪春出了事,需要用钱,就从你这偷偷转了一千万过去。” 她低头吹了下指甲,悠悠道:“至于你为什么没发现……钱多,信任下属,不习惯查私账,随便找个理由就敷衍过去了。” 纪中和已经快要克制不住颤抖了。 不正当关系…… 周慧箐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他知道,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毫不犹豫的同意。 但是…… “杨云和王洪春会配合吗?” 周慧箐直接笑出了声:“你还不知道?王洪春死了啊。” 纪中和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怎、怎么会?他不是被抓了吗?” “嗯,他除了虐童以外,身上还有一桩命案,警方带他去指认现场的时候,被苦主一刀捅了。”周慧箐柔柔一笑,“死的太是时候了,倒是给我省了不少事。” 纪中和的脑袋跟被电打了似的。 王洪春竟然就这么死了? 怎么会这么巧? 他哆嗦着嘴唇:“慧箐,该不会是你……” “你可真敢想。”周慧箐撩起眼皮看他,“不是我动的手,他就只是单纯的……死的刚刚好而已。” 纪中和:“……” “跟王洪春有牵扯的女人数不胜数,要伪造他和杨云的关系非常简单,反正他已经永远开不了口了,至于杨云……”周慧箐的语气轻蔑又讽刺,“一个钻进钱眼里的烂货,只要价码开的够高,证据做的够真,她会知道怎么选的。” 周慧箐对杨云的嘲讽,仿佛一个巴掌抽到了纪中和脸上,让他当场涨红了脸。 “说起来,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怎么会选这么个女人做大秘?又蠢又贪,没有办实事的能力就算了,连当个花瓶都嫌老。”周慧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要不是跟周慧箐结婚多年,抗压能力直线飙升,纪中和这会儿都真的想跪下了。 他强撑着辩解道:“还不是为了让你放心?我要是真挑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做大秘,不是平白给你添堵吗?” 周慧箐哼笑一声,似乎是懒得再继续追究这个问题了:“不说这个了。赶紧选吧,是让杨云给你把事顶了,还是任凭警察调查下去?” 任凭警方调查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纪中和的公司经不经得起调查,单就是消息传出去,造成的舆论和经济损失他就遭不住。 这简直就是个不用思考的选择题。 纪中和唯一的顾虑是…… “你确定杨云一定会配合,不会胡乱攀扯吗?” 周慧箐眸光微闪,随即笑道:“中和,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根本不需要她的配合,只需要让警方拿到确凿的证据就可以了。”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纪中和放心,可他似乎确实没得选了。 按捺住心头的不安,纪中和咬了咬牙。 “……就按你说的办。” ------------ 第73章 别带着偏见去看她 王洪春这一死,也算是一了百了了,至少警方这边的紧迫感降低了许多,毕竟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医院也出具了邱长明的诊断证明,确认邱长明无刑事责任能力,之后将移交强制医疗机构。 宋秀芝又被请来了一趟,作为国内脑医学方面的顶级大佬,她的诊断结果也很重要。 贺州城听说警方请来宋秀芝协助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这跟黄鼠狼吃了鸡之后,请黄鼠狼的妈妈来闻闻,到底是不是自家崽偷的鸡有什么区别?这压根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虽然心里一个劲吐槽,但贺州城还是什么都没说。 王洪春死有余辜,邱长明也确实有病,横竖医院那边已经给出了结论,贺州城也没必要因为心里那点膈应,就认定宋秀芝会弄虚作假。 宋秀芝离开警局的时候,贺州城特意单独送了送。 “您为什么要帮陈欣怡?” 宋秀芝脚步微顿:“帮陈欣怡?” 她笑了笑:“警察同志,我只是帮了几个孩子。” “虽然你们做的很规范,但一开始确实是打着招志愿者的旗号,接收的患者吧?据我所知,您手里的项目,并没有直接做临床实验的权限?”贺州城耸了耸肩,“您这么做冒的风险,未免也太大了。” 这种事往大了说,就是诈骗,虽然宋秀芝并没有在其中牟利。 可作为学术工作者,名声何其重要?宋秀芝帮陈欣怡做的这些事,稍有不慎就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确实没有,但我本来也没有进行临床实验。”宋秀芝神情坦然,“我说过了,我只是帮了几个孩子,用医生的身份。” 她从来没有在那些孩子身上,用过什么未经过审批的创新疗法,所谓的招收志愿者和新项目,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幌子。 宋秀芝研究脑医学多年,凭借她的经验和学识,在现阶段通过已有的治疗方案和手段,来缓解病症并不是难事。 贺州城听懂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如果传出去,总会有人议论的吧?对您的名誉,也会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我的名誉?”宋秀芝侧头一笑,笑容温和又坦荡,“很多年前,我就名誉扫地过一次了。” 贺州城想起宋秀芝以前被冤入狱的事,不禁沉默下来。 “你是警察,应该对监狱的情况有些了解。”宋秀芝知道贺州城一直在盯着陈欣怡,但她还是说道,“监狱里什么人都有,哪怕有狱警约束,很多地方也是他们顾及不到的,以我入狱时的年纪,能平平安安的出来……” 她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温暖的画面,神情愈发柔和:“多亏有贵人相助。” 贺州城怔然。 “警察同志,她是个很好的人,别带着偏见去看她。如果你经历过她所遭遇的一切,你未必会有她的善良。”宋秀芝微微点头作为告别,缓步离开。 虽然宋秀芝没有指名道姓,但贺州城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无论是’贵人’还是‘很好的人’,指的都是陈欣怡。 他大概知道宋秀芝,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陈欣怡了。 或许……在监狱里的时候,陈欣怡帮了这位含冤受屈的学者,很多很多吧。 “师父?”提着两个烧饼来上班的陈通凑过来,“您发什么愣呢?” “我没发愣。”贺州城劈手抢了个烧饼过来,边啃边问,“经侦科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之前副局把队里人分成了两组,一组去查栽在王洪春手里的受害人,一组跟着经侦科去查王洪春吃回扣的事。清查受害者这边已经基本结束,就剩下经侦科那边了。 “许何芳提供的证据挺全面的。”陈通啧了一声,“真不愧是同行啊,太清楚刀子该扎哪了。” 贺州城服了他这个一说话就东拉西扯的毛病,无语道:“我问的是进展。” “经侦科那边直接去了王洪春公司,大部分都已经查实了,王洪春确实一直在吃回扣。” 师徒俩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肩膀抵着肩膀一起啃烧饼,看起来又滑稽又辛酸。 贺州城问:“纪中和那边也查实了?” “还没有。”陈通无奈,“王洪春这人,吃回扣的次数都快比他岁数大了,哪有那么快就全部查实?但我听经侦那边的人说,纪中和可能没问题。” 贺州城一怔:“没问题?” “目前从明面上看,是没问题的,而且许何芳举报的名单里,也没有纪中和。” 贺州城三两口把烧饼塞嘴里,好半天没顾上说话,直到把东西全咽下去了才笑道:“那可就有意思了。” 陈通不解:“啊?” “如果经侦那边查出来是吃回扣也就算了,万一真不是。”贺州城咧嘴一笑,“那纪中和有什么理由给王洪春一千万?这得是被捏住了多大的把柄,才会一给就是一千万?” 陈通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目瞪口呆:“师父,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吃回扣,那才是真的抓到大鱼了?” “八成是。”贺州城想起他对于这一千万的猜测,微微眯了眯眼,“我一直想不通王洪春为什么要杀陈欣怡,现在倒是有点猜测了。” 虽然王洪春和陈欣怡有旧怨,但这个旧怨很明显是陈欣怡这边一直念念不忘,王洪春反而是被动防守的那个。 否则的话,陈欣怡出狱六年,王洪春犯不着等现在才动手。 陈通手里的烧饼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你是说,买凶……” “不止。”贺州城道,“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王洪春想杀陈欣怡是从刘雯案开始布局的,那个时候他还没赔给刘芬兰五百万,手里并不缺钱,如果只是单纯的买凶,王洪春是活的有多腻歪,才会去赚这笔钱?而且这一千万也是刘芬兰拿到五百万之后,纪中和才转给王洪春的。” 陈通努力理解,猜测道:“王洪春不是投了纪中和的公司吗?这一千万会不会是单纯的好处费?” “你家好处费是事成之后过几个月才给的?”贺州城站起身,“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去跟经侦科跑两天看看。” ------------ 第74章 两害相遇取其轻 兰圆科技。 纪中和看完手头的文件,抬起手捏了捏鼻梁,面上一片沉郁之色。 不能再拖了。 在王洪春被举报之后,警方就已经联系过他好几次了,纪中和全部让秘书以他静养失联为理由推脱了。 可他总不能一直‘失联’下去! 再拖下去,等着他的可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直接登门彻查! 现在的舆论,因为王洪春吃回扣被捕闹得风雨飘摇,外界全部都在猜测,跟王洪春狼狈为奸的,究竟是哪些公司。 在众说纷纭的舆论里,兰圆科技荣获最高提名,完全是断崖式的NO.1。 当初王洪春投兰圆科技的时候,纪中和有多风光,现在遭受的反噬就有多大。 再这么拖下去,光是舆论都能把兰圆科技拖垮,所以他必须尽快解决。 纪中和拿起桌上的座机打给秘书处:“杨云,把周一会议要用到的材料拿给我。” 他以往叫杨云来他办公室,十次有九次用的都是类似的理由。 以前纪中和在等待杨云进来的时候,满心的亢奋刺激,今天却只觉得时间漫长,忐忑至极。 十分钟后,杨云踩着高跟鞋,扭着纤细的腰身进了门。 她十分熟练的给纪中和抛了个媚眼,然后倒退着将办公室门阖上,反锁。 “竟然现在才叫我进来,这么几天没见,你就一点也不想我?”杨云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上身低俯,衬衫领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解开了两颗,隐约露出饱满圆润的弧线。 要是以往,纪中和会直接把她拖进怀里抱着,该哄哄,该亲密亲密。 杨云实在是个很懂怎么释放魅力的女人,哪怕她确实像周慧箐所说的那样,早已不算年轻了,但女人本身就是各个年龄段,有各个年龄段的魅力,杨云就是把她身上的成熟韵味,发挥到了极致。 差不多的年纪,纪中和面对周慧箐只觉得压抑乏味,面对杨云却每次都能感觉到刺激与新鲜。 纪中和勉强把目光从杨云胸前挪开,抬手指了下旁边的沙发:“坐吧,我有事情跟你说。” 杨云挑了下眉,不但没老老实实的坐过去,反而绕到了纪中和背后,伸出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调笑:“怎么了?今天想跟我玩高冷这一套?那我是不是要配合你装装小娇妻,我的霸道总裁?” 纪中和:“……” 纪中和深吸一口气,把杨云的手拽开:“是正事。” “轻一点。”杨云甩了甩被捏红了的手,娇嗔道,“不是早让你对我温柔一点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疼了。” “杨云!”大概是心情不同,以前纪中和很喜欢杨云这种撒娇弄痴式的胡搅蛮缠,现在却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察觉到纪中和语气里的压抑不住的火气,杨云愕然一瞬,随即就垮下了脸。 她在纪中和面前,从来不会一味讨好,杨云太了解男人的劣根性了,没底线的顺从,只会让他们觉得无趣,偶尔端一端架子,才更讨人喜欢。 她冷着脸在沙发上坐下:“行了,我坐下了,说你的正事吧。” 纪中和闭了闭眼:“最近的舆论你听说了吧?” “肯定听说了啊,跟咱们又没……”杨云愣了愣,猛的扭头,“你该不会真让王洪春吃回扣了吧?” 面对杨云,纪中和就又换了种说法:“不算是回扣,作为让他投兰圆科技的报酬,我私下给了他一千万。” 杨云的脸登时绿了。 一千万?! 她跟了纪中和这么久,都没捞到一千万!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纪中和心虚的移开目光:“这件事警察一点会查,为了不影响到公司的声誉,我就让周慧箐出手解决。” 听他提到周慧箐,杨云的神情愈发冷淡:“哦,对周家女儿来说,解决这种小事应该很轻松吧。” “……出了一点意外。”纪中和起身坐到杨云身旁,眉头紧皱,一脸痛色,“我也没想到,周慧箐想的办法,竟然是找人替我背黑锅。” 杨云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嘲讽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十二年前,她不就是找陈欣怡帮你背的黑锅?老一套,一点新花样都没有。” “……”纪中和被狠狠的噎了一下,他努力保持痛苦表情:“阿云,她……把证据指向了你。” 杨云眼前一黑,刚刚的嘲讽,全部跟回旋镖似的,扎到了她自己身上。 “阿云,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不严重,只要我不追究,再给你找个好律师,我……” 杨云总算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纪中和的手腕:“为什么是我?那个疯女人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你露馅儿了?” “没有。”纪中和矢口否认,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杨云,还是在说服自己,“因为公司只有你能动用我的私人账户,所以周慧箐认为,指向你的证据更便于伪造。” 杨云的脸色登时青红交织,精彩至极。 她确实可以动用纪中和的私人账户,但也只是一部分!是纪中和给她的‘零花钱’! 回想起往日拿着纪中和的卡,在商场大扫荡时的痛快,再比较一下现在的恐惧揪心,杨云当场泪如雨下。 “中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 纪中和一股脑把锅全甩给了周慧箐:“我当然也舍不得让你受这种委屈,可周慧箐她是先斩后奏,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阿云,你听我说,你认罪之后,我不会追究,再给你找个好的律师,最多三年,最多只让你受三年委屈……” “三年?!”杨云三天的委屈都不想受,“纪中和,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纪中和只能继续说好话:“我保证,等你出来我一定娶你,我一定在这期间跟周慧箐离婚好不好?” 他几乎是把姿态放到了最低,倒不是因为什么感情深厚,而是杨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让她管住嘴,纪中和怕是会从一个坑里跌进另一个坑里。 杨云讽刺一笑:“这种空头支票我敢信吗?我再说一遍,我绝对不答应!” 纪中和看出她的坚定,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你不答应?你觉得这事还能由得了你?周慧箐的手段你不清楚?想想陈欣怡当年是怎么进去的吧!” 杨云猛的瑟缩了一下。 纪中和凉凉道:“虽然我当年没问过她,但她想也没想,就替我料理了后面的事儿。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付你?” “……纪中和,你别忘了你之前做了什么事,你就不怕我全部告诉警察?” “就你长嘴了?陈欣怡当年没长嘴?”纪中和嗤笑,“有人信她吗?或者说,她说的话,有用吗?有人会听吗?” 杨云颤抖着声音道:“我不一样,我如果把那件事告诉周慧箐,她绝对……” 纪中和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这么多年了,你就算没跟周慧箐见过几次,大概也多少知道一点她的性格,如果你说了,我会不会出事不一定,但你绝对死定了。” 杨云:“……” 杨云浑身止不住的发颤,最终流下两行清泪。 纪中和见她真的怕了,这才松开手,又放缓了声音:“阿云,这个委屈你是肯定要受的,但只要我没出事,你不管在哪里,都不会真的吃苦,相信我好吗?” 杨云直勾勾的望着他。 半晌,很轻很轻的点了下头。 她不是真的愿意,只是……两害相遇取其轻罢了。 ------------ 第75章 各怀鬼胎 杨云回秘书处拿包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了她红肿的眼圈。 “诶?杨姐,你怎么哭了?纪董骂你了?不能吧?纪董那么看重你,怎么舍得把你骂哭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被刻意重读的‘看重’两个字,针尖似的戳在杨云的心上。 都是秘书处的人,就算杨云和纪中和再怎么遮掩,其他人对她和纪中和的关系也早有猜测。 这种事情在职场上其实并不算少见,只是杨云向来眼高于顶,自觉跟这群打工人不是一路的,使唤起别人来极其顺手,以至于人缘差到了极点。 这会儿倒了霉,也不怪其他人幸灾乐祸。 杨云现在哪有跟人拌嘴的心思,拿了东西扭头就走。 可哪怕她走的飞快,辛辣的言语也还是从身后传了过来。 “傲什么傲啊?一大把年纪给人当小三还有脸得意?” “每天收拾的骚里骚气,看见就烦,也不知道纪董是看上她什么了。” 有人捂嘴偷笑:“说不定就是真的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嘘,小声点,你们也不怕人家扭头就告黑状。” “怕什么?纪董还能为了她,把整个秘书裁了?” 听着身后刻意放大了的交谈声,杨云不禁回想起了十二年前。 那个时候,陈欣怡出了事,是不是也是走到哪里都全是嘲笑? 大概是吧。 至少当时,杨云就是躲在暗处偷笑的人之一。 彼时,她觉得陈欣怡又蠢又无能,竟然被一个男人骗得团团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她也成了陈欣怡。 不—— 杨云狠狠咬牙,她才不会变成陈欣怡那种窝囊废! 她掏出手机试图用纪中和的账户给自己转账。 只要能在警方抓她之前出国就行了,大不了在国外待一辈子! [您的银行账户已冻结,请携带……] 弹出的提示信息都没读完,杨云的脸上就已经彻底没了血色。 纪中和! 她狠狠咬紧后槽牙,想要踹两脚路边的树泄愤时,才发现两腿已经软的彻底没了力气。 杨云一直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辈子都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抱着膝盖在路边蹲了大概半个小时,翻涌的情绪终于勉强平静下来。 不再试图转走纪中和的钱,也不再尝试联系纪中和,杨云用僵冷的手指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王栩,你现在在哪?” “出事了,王洪春吃回扣,纪中和也是参与者之一,他为了自保,让周慧箐那个贱人伪造证据,想让我替他背锅……” “真相?要是周家做出来的假证据那么好查,陈欣怡十二年前就不会去蹲大牢了。” “王栩,你来接我吧,我之前给你的钱还在不在?你拿给我,我马上出国……呕——” 突来的剧烈干呕打断了杨云哭诉,她一下子瘫坐在地,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虚掩着嘴一个劲流眼泪。 * 欣欣情感事务所。 刚出院不久的陈欣怡一手扶着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一边缓缓的摩挲着咖啡杯,咖啡的热度穿透杯壁,给她冰凉的指尖染上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去阳台接电话的王栩满脸焦急的推开玻璃门:“老板,我女朋友生病了,我今天能请假去陪陪她吗?” 像是生怕陈欣怡不答应,他又补充了一句:“工作的事情我明天再跟你报告,这段时间跟踪纪中和的记录,我都整理好了,你可以先看看,我……” “去吧。”陈欣怡打断他的话,垂着眼睫,微微弯起嘴角,“关心女朋友的身体是应该的。” 王栩连连道谢,拿起外套就往外跑。 “对了。”陈欣怡叫住他,“你说的这个女朋友,是指之前给你送奢侈品的那个吗?特别愿意给你花钱的小富婆?” 王栩下意识的回答:“是啊,就是她。” 陈欣怡后仰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摆了摆,仿佛是在驱赶耳边的苍蝇:“去吧。” 王栩忙不迭的跑了,被他甩上的推拉门来回开合了几回,直到惯性消失才缓缓合拢。 “小富婆?”陈欣怡冷笑,“这词用的可不够贴切。” 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一个隐藏的后台程序就弹了出来。 占据屏幕的是个类似于电子地图的app,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地图上还有一个不停移动的红色小点。 从欣欣事务所出发,缓缓向着兰圆科技附近移动。 陈欣怡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兰圆科技附近的医院……市医院啊,这不就巧了吗?” 她把手机丢去一边,不再时刻关注,而是拖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文件。 “……真是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有点时来运转了。” 三个小时后,刚准备下班的纪中和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 发件人不明,IP地址不明。 内容却十分震撼,让纪中和好半天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会?” 邮件里的文字内容很少,仅仅只有一句话。 [猜猜究竟是谁绑架了你?] 猜? 根本就不用猜! 因为这句话的下方就附上了十几张照片。 有昏迷的他一路被拖进地下室的,有拖他的人的模糊侧脸,有他所在地方的远景照片…… 纪中和沉默许久,忽然撑着桌子大笑出声。 “周、慧、箐!” 竟然是周慧箐!!! 难怪警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难怪他被绑架时和被送回家时,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家! 他只是被藏进了不存在于建筑平面图上的地下室里! 真是害得他好惨。 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要去求周慧箐救他,还不得不牺牲杨云自保这一步的? 纪中和开始回过头去梳理。 他以为绑架他的人是陈欣怡,为了先发制人,他选择跟王洪春交易,想借王洪春这把刀杀了陈欣怡。 然后,王洪春那边出了变故,借刀杀人这件事,成了王洪春拿捏他的把柄,为了不被王洪春攀咬出来,他给了对方一千万,留下了账户流水。 紧跟着,因为这一千万的转账记录,他被牵连进了王洪春吃回扣的案子里,为了不让经侦科对兰圆科技的资金情况展开深入调查,他只能去求周慧箐出手抹平这件事…… 兜兜转转一大圈,他去求的人,竟然才是一开始给他设局的人,也是导致他一步错,步步错的罪魁祸首。 纪中和恨得咬牙切齿,极度的愤怒,让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成了狰狞可怖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是杨云打来的。 “中和,我怀孕了。” 中年无子的纪中和先是呆滞,随即就是狂喜。 他侧头看向电脑屏幕上的那一长串照片,恨不得放声大笑。 “我的运气果然很好啊。” ------------ 第76章 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这通电话但凡早打来半个小时,纪中和就算是再舍不得情人和孩子,他都得咬着牙继续之前的打算。 杨云重要吗? 从情感上来说,杨云比周慧箐更重要。 孩子重要吗? 于情于理,这个孩子都该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跟兰圆科技比起来,跟他多年心血比起来,跟纪中和一心想脱胎换骨,真正做个人上人的夙愿比起来,杨云也好,孩子也好,又都算不了什么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这些铁证,他就不需要再做选择题,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失去的拥有他在意的一切。 纪中和拿出另一个手机,打给自己的银行客户经理,让对方解冻杨云手里的那张副卡。 处理好之后,他才对电话那头的杨云道:“卡已经给你解冻了,不用担心,现在谁都没办法送你去坐牢。” 纪中和只觉得自己仿佛很多年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这种不担心被压制,不需要顾忌的痛快,简直让他亢奋的不能自已。 “钱你随便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需要处理点事情,都解决之后就去看你。” 挂断电话后,纪中和直接驱车回家。 周慧箐正坐在露台上插花,她有很多风雅的爱好,插花、调香、茶道……等等等等。 周家把她当古代仕女一样培养,看起来娴静温柔,仿佛无可挑剔,实际上在这具皮囊下的,却是个傲慢又扭曲的灵魂。 刚认识周慧箐的时候,纪中和也是被迷惑过的,可接触没几次,他就认识到了周慧箐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傲慢。 彼时的纪中和觉得十分可笑,周家这养女儿的方式,未免也太别致了,不但在爱好上往风雅古韵上贴,就连古代贵族子弟对平民老百姓的目下无尘,都一起学去了。 古代的贵族看不到卑微的百姓,甚至在那些人眼里,百姓大概都不能算是个人,周慧箐也是这样。 她真的是做到了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傲慢到了令人生厌的地步。 但她又确实有着傲慢的资本,周慧箐的家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足够成为当时纪中和的救命稻草。 那个时候的纪中和很清楚,如果他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就是他加诸在陈欣怡身上的那一切,牢狱之灾、家破人亡、恶名满身。 纪中和不想沦落到那个境地,所以他选择了抓紧这根救命稻草,选择了让陈欣怡帮他去深渊里打滚。 当时的纪中和恰巧在陪杨云的时候看了一部电视剧。 里面有一段话让他印象深刻。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 基本上来说就三种套路: 变成猫;变成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纪中和没资本变成矜傲的猫,更没资本变成威风的虎,他只能选第三个。 甚至连第三个,他都没能做好。 被雨淋湿的狗狗会惹人怜爱,但周慧箐只想养乖巧听话的狗。 狗狗、狗。 同一种动物,同一个称呼,区别却是天差地别。 严格来讲,纪中和的勾引只做到了第一步,抛弃人性。 他和周慧箐结婚多年,别人对他的称呼从小纪变成纪先生,变成纪总,变成纪董。 可纪中和总觉得,他还是那条趴伏在烂泥里的狗,从来没有真正站起来过。 ——直到今天。 他从墙角拖了把椅子,铁艺椅子的金属腿在地砖上划出刺耳的锐声。 周慧箐正在修炼花枝的手微微一顿:“很吵。” 纪中和走的很慢,不到三米的距离,他走了将近一分钟,椅子腿也在地上来回拖了一分钟。 最终,他在周慧箐斜对面坐下,笑里带着讽刺:“你这不是能忍的吗?” 周慧箐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纪中和一个眼神:“确实能忍,但我没有忍耐的必要。” 她终于放下了剪刀,转头看向了纪中和,唇角微弯:“中和,你是在惹我生气吗?” 周慧箐看了一眼纪中和放的略微偏了一些的椅子,又道:“椅子的位置调整一下。” 纪中和一动不动。 他知道周慧箐有强迫症,而且非常严重,严重到他每天回家,每次面对她都会感到窒息的程度。 周慧箐重复了一遍:“调整一下椅子的位置。” 纪中和不但没把椅子放正,反而往后一仰,重心一歪,椅子登时更偏了。 他说:“忍忍吧,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完你就不用忍了。” 周慧箐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强调道:“调整一下椅子的位置。” 纪中和蹙眉:“周慧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周慧箐还是道,“把椅子的位置调整一下。” 纪中和:“……” 他呼出一口浊气,两个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撑:“你说我现在打电话联系精神病院,他们会判定你为需要住院治疗吗?” 周慧箐仿佛一个只会说一句台词的复读机:“把椅子调整一下。” “……” 纪中和意识到,如果他今天不挪这个椅子,恐怕压根就谈不下去。 但他不想挪。 仿佛这一挪,就是对周慧箐低头了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无趣?死板、神经质、傲慢,很多年前我就在想,哪怕是去红灯区随便拉个站街女结婚,应该都比跟你结婚有意思。”纪中和撑着下巴,嗤笑道,“哦,说错了,站街女是肯定比你知情识趣的,我应该说,娶个木头人都比娶你更舒心。周慧箐,你真的应该去精神科看看,你病的太重了。” 周慧箐平静无波的表情,总算出现了裂痕,就像是扣在脸上的面具,终于被打破,一块一块的露出了狰狞扭曲的内里:“你是在侮辱我吗?” 纪中和志得意满的笑出了声:“我是在奉劝你。” “为什么?”周慧箐问道,“是外面有人让你不高兴了吗?” 她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关切,可配上她已经完全崩坏的表情管理,纪中和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疯子。 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周慧箐看了一会儿:“我这些年可真惨,竟然给一个疯子,当了这么久的哈巴狗。” 周慧箐:“我们是夫妻,你不用妄自菲薄。” “我妄自菲薄?周慧箐,你还不明白吗?是我在厌恶你!”纪中和觉得自己就像是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胸腔里满满涨涨的,全是翻腾的火热与亢奋,“你是我认识的女人里,最糟糕的一个,你自己大概是心里没数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他凑近些许:“如果你不是周家的女儿,像你这种神经病,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男人看上你。” 周慧箐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显然纪中和的话,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刺激,但很快,她就又冷静了下来:“是在外面受了气,特意赶回来对着我撒气的吗?” “不是。”纪中和笑了笑,“我是回来跟你离婚的。” 听到离婚这两个字,周慧箐登时也笑开了,她弯着眉眼,轻声细语:“我不同意。” “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纪中和靠回椅背上,毫无顾忌的狮子大开口,“离婚,所有的不动产都是我的,公司也是我的,你回周家去吧,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我一点不要。” 这种脸大如盆的话,但凡换个人在这,恐怕高低得抽纪中和两耳光,周慧箐却还是笑盈盈的道:“别想离婚的事了,我不会同意的。” 纪中和冷笑出声,指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发了你一封邮件,打开看看吧。” 他倒没二百五到直接一键转发,只是挑了几张拍到了周慧箐脸的照片发了过去。 周慧箐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眼神直愣愣的,像是要把手机屏幕盯出一个洞来。 纪中和像是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了什么乐趣,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怎么样?离婚,或者我报警?” “……原来是这样。”周慧箐放下手机,“这就是你对我态度大变的理由?因为你觉得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我只是找到了被妻子绑架的证据。”纪中和摊了摊手,“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不好吗?” 周慧箐:“先说说你的条件,除了钱财方面的要求以外,还有别的吗?” “把吃回扣那件事给我解决干净,我知道你手里的人脉,不用找人背黑锅也能处理好的,对吧?” 周慧箐语气感叹:“……是她啊。” 纪中和:“什么?” “杨云,就是你的出轨对象?”周慧箐的语气不无讽刺,“你真是瞎的出乎我的意料。” 纪中和瞳孔紧缩一瞬:“我可从来没出过轨,让你别拿杨云顶罪,只是为了不影响到公司,找人顶罪固然可以解决法律层面的问题,但却解决不了舆论问题。” 他这话真假掺半,私心确实是有,毕竟杨云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但真话也有,毕竟这操作简直就像是某些公司在出事后,开除了个临时工一样敷衍,舆论不会相信杨云偷了钱,只会认定兰圆科技是推出来了一个背锅侠。 “是吗?”周慧箐想了想,竟然也没再追究下去,只是继续问道,“还有别的要求吗?” 纪中和反倒被问愣了,顿了顿才道:“就这些了,我还不至于那么贪心。” 周慧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站起身:“既然你的条件提完了,那就该我提条件了。” 她抚平裙摆,温柔一笑:“在这等我一会儿。” 五分钟后,周慧箐拿着一个文件袋回到露台。 “打开看看。” 纪中和莫名有些不安。 他打开文件袋,只匆匆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周慧箐俯身凑近,笑颜如花。 “中和,绑架丈夫和谋杀妻子,究竟哪个罪名更严重呢?” ------------ 第77章 表面夫妻,互相猎杀 文件袋里的证据,收集的非常完整,甚至连指纹鉴定报告都有。 “……你是什么时候收集的这些证据?”纪中和牙齿打颤,指尖冰凉。 他又想起了那个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那个时候,纪中和压抑的快要发疯,兰圆科技的初步成功,让他的信心迅速膨胀,可在外面有多风光,回家之后面对周慧箐就有多压抑。 周慧箐对他而言,就像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只要见到她,纪中和就会有种被打回原形,甚至他从来没有改变过的错觉。 他不想再忍受这个疯女人,却又想要周家的权势支持和钱,所以纪中和想让周慧箐死。 一开始,他还只是给周慧箐偷偷的下致幻的药。她吃了后,确实‘疯癫’了一段时间,但她频繁出入医院,他怕事情败露,只能停了药,再从其他方向入手。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杀妻方法——利用女人都喜欢的仪式感,来降低周慧箐的戒备心,再趁机下手。 为了在周年纪念日的宴会上,了无痕迹的杀了周慧箐,为此纪中和足足准备了小半年,从设计怎么让周慧箐意外死亡,到怎么顺利脱身,他全部计算的清清楚楚。 可就在他准备实施计划的时候,他被绑架了。 被周慧箐绑架了。 纪中和僵住的脑子终于开始迟缓的转动:“是发现我动手脚的时候?” 周慧箐笑着在茶几上坐下,她很少有这种不雅观的姿态,看起来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不然呢?你猜我为什么绑架你?” ——局势逆转。 纪中和所掌握的把柄被瞬间压制。 他几乎要把手里的指纹报告抓烂:“你想怎么样?” 纪中和现在已经有点想象不到,他会有什么下场了。 他有胆子让周慧箐‘意外身亡’,却没办法想象要怎么面对周慧箐和周家的怒火。 这不是胆小,而是实力悬殊之下的审时度势,是因为差距过大而导致的无解问题。 周慧箐语调柔软:“我说了,我不同意离婚。” 纪中和倏地怔住,然后猛的抬起头,近乎愕然的看着周慧箐。 她竟然不想报复?竟然没有因为他之前说的那些话生气?竟然还不愿意跟他离婚? 纪中和恍惚之间,居然产生了他是被周慧箐深爱着的感觉。 周慧箐侧身坐着,伸手捧住纪中和的脸,语气暧昧又亲昵:“你刚才说,你给我当了很多年的哈巴狗,这话真是大错特错了。” 纪中和的手指微微蜷缩,竟有了几分愧疚之心:“我……” “我如果像养你一样养条哈巴狗,那这条狗必定会对我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可你呢?”周慧箐柔柔笑着,“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想要我的命?你怎么可以拿自己和狗比较?你是狼啊,白眼狼。” 纪中和刚刚火热不到三秒的心,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连狗都不如吗?! 他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终还是狠狠咬了咬牙:“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那就离婚,我们全当是扯平了,互不相欠……” 话还没说完,纪中和的嘴就被周慧箐捂住了。 “中和,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同意离婚。”她玩弄似的揉着纪中和的耳垂,“别怕,就算你是白眼狼我也会养你,我们这辈子,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保证。” 纪中和:“……” 纪中和此刻真的是毛骨悚然,从未觉得周慧箐疯的这么严重过。 “既然不可能离婚,那财产的问题就不用谈了,不过我刚刚想了想,觉得你的话也有道理。”周慧箐道,“确实不能让兰圆科技被舆论影响,找杨云背黑锅的事就算了吧。” 纪中和咬牙,强忍住把周慧箐推开的冲动:“那你准备怎么做?” “你直接告诉警方,那一千万是你借给王洪春的就好,你们是老朋友,他当时又遇到了麻烦,你借点钱给他,难道不是合情合理?公司里的账务也不用担心,我一直给你处理的很干净,一直哦。” 纪中和瞬间就领悟了周慧箐话里的意思,登时大惊失色:“你一直对兰圆的账务……” “是。”周慧箐不用等他问完,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这么关心你,怎么会真的对你的公司不闻不问?” “……”纪中和感觉自己脑溢血都快要犯了。 他闭眼冷静了两秒,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那你之前说要让杨云背黑锅……” 既然只需要说成是正常借款就能解决问题,那之前为什么又要搞什么替罪羊? 周慧箐笑弯了眼睛:“逗你玩的,我根本没有去做什么伪证指向杨云,她可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纪中和:“……” 被人耍成这样,他当然是愤怒的,怒的想当场活剐了周慧箐。 可比起愤怒,他此时此刻更强烈的情绪却是恐惧…… 疯子很可怕,但一个理智又清醒的疯子更可怕! “怎么样,中和?好好跟我过一辈子,再也别提离婚的事了,同意吗?”周慧箐说完歪了下头,又道,“不过你得把杨云从你公司辞了。” “……为什么?”纪中和几乎是胆战心惊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介意杨云?” 周慧箐想了想:“我之前去你公司的时候,她在我面前把头仰得太高了,我很不喜欢。” 纪中和:“……” 纪中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 许久。 纪中和闭了闭眼,然后微微侧头,将脸颊贴在了周慧箐的手掌心里:“……都听你的。” 这是个很温顺的姿势,周慧箐也确实很喜欢。 她倾身在纪中和耳垂上吻了一下:“中和,调整一下你椅子的位置吧。” “……”纪中和苦笑一声,起身挪动椅子,确保完全对准了中线,才重新坐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这场闹剧就像是驯狗,他是那条狗,周慧箐则是手腕高超的驯狗人。 回来之前的亢奋和张扬早已褪尽,他又变回了那个趴在泥地里,能屈能伸的纪中和。 也是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夫妻二人仿佛压根没产生过任何矛盾一样,无比丝滑的揭过了之前的事。 深夜。 躺在床上的纪中和睁开眼,确定周慧箐已经熟睡后,才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去了阳台。 虽然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在这段时间联系杨云,可纪中和实在是没办法放心。 他已经40岁了,周慧箐也42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辈子,周慧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正是因为这样,纪中和才没办法对杨云肚子里那个孩子置之不理。 关上门的纪中和没有发现,在他身后,本该睡着的周慧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 第78章 我们都是工具人 欣欣情感事务所。 陈欣怡已经在办公桌前坐了快大半天了,她什么都没干,就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她的面前摆着一份资料。 是关于贺州城的。 贺州城没有说谎,他在调来这里之前,确实是B市经济侦查大队的队长,但他也有隐瞒。 十二年前,贺州城的父亲贺国祥投资失败,破产后自杀身亡。 导致贺州城父亲破产的是…… 与陈欣怡有关的老鼠仓事件。 陈欣怡其实见过不少相关受害者,只是从来没有看清、记住过。 不知道当初那群把她堵在法院门口辱骂的人里,是不是也有贺州城,或是贺州城的其他家人。 那些指着她骂,恨不得捅她几刀的人,都是当年的受害者,难道她不是受害者? 这些受害者里面,有人家破人亡了,难道她没有? 明明都是受害者,她为什么要自我谴责、自我内耗? 实际上,刚入狱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反省、反思,甚至自我责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无谓的内耗和同情,都被她抛之脑后。 她是什么时候丢开这些事的呢? 在爸妈放弃治疗之后? 在她大冬天被狱友光裸着赶去睡地板之后? 在有人揪着她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吐痰之后? 陈欣怡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她想通之后,她就不觉得自己有错了。 穿着吊带小裙子出门的姑娘有错吗? 没有。 错的是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深夜出门有错吗? 也没有。 错的是那些居心不良的人。 陈欣怡可以承认自己瞎,可以承认自己蠢,但她绝不能承认自己错了! 把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梳理清楚之后,陈欣怡终于起身,把关于贺州城的资料全部锁进了保险柜里。 现在她也可以放心了。 之前她就想不通,贺州城为什么这么针对她,现在知道事出有因,她心里反而有底了。 至于重翻老鼠仓一案…… 帮她调查的人没能打听到消息,这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贺州城是骗她的,二是这件事是秘密。 第一种可能性先抛开不谈,如果贺州城真是骗她的,那这大概率就是出于私怨。 如果是第二种…… 正常情况下,上面不会无缘无故去翻十二年前的案子,就像宋秀芝当年能翻案,也是因为正在进行中的项目缺不了她这个人,需要用她,所以才会关注重查。 但十二年前的老鼠仓事件,并不具备这个条件,那是个已经‘毫无疑点’的案子,她出狱之后也从来没想过向警方求助。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有某个正在调查中的案件,和十二年前的老鼠仓事件,出现了交叉点。 所谓的重查,其实只是把当年的老鼠仓案视为线索的一部分,属于支线任务?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正思忖间,手机响了起来。 陈欣怡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弯起唇角。 她等的电话终于来了。 周慧箐,这一次,你还能端稳你不可一世的架子吗? 陈欣怡接完电话后就意识到,周慧箐终究还是急了。 因为她同意来欣欣事务所面谈。 陈欣怡其实一直都知道周慧箐不大瞧得上她……话又说回来,她也没见过周慧箐能瞧得上谁。 眼高于顶的周慧箐在之前的委托中,鲜少到欣欣事务所来。 陈欣怡猜,她不愿意过来的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不乐意贵脚踏贱地,二是觉得进情感事务所这种地方会伤了她的脸面。 但这次,周慧箐同意了。 虽然只是个极其微小的细节,陈欣怡却敏锐的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 ——大概是她发给纪中和的那封匿名邮件起作用了吧。 一个小时后,用墨镜遮和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周慧箐走进了事务所。 陈欣怡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傲慢如周慧箐,在来事务所下委托的时候,也跟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 她经营事务所到现在,见过太多这种藏头掩尾的客户了,仿佛来这里就是在暴露她们的隐私,就是在告诉别人她们感情生活不顺一样。 虽然确实是事实。 但陈欣怡觉得没必要。 只有过错方才应该感到丢脸,不是吗? “请坐。”陈欣怡笑着照顾周慧箐,“喝点什么?我这没什么好茶,饮料倒是不少,你喜欢什么?” 周慧箐解下围巾,皱了皱眉:“白水。”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陈欣怡倒是不生气,但也不会真把周慧箐伺候的宾至如归,干脆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杵在周慧箐面前。 市面上最常见的矿泉水,两块钱一瓶,估计周慧箐长这么大都没喝过。 果不其然,周慧箐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开门见山道:“我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事情呢?” 陈欣怡挑眉:“消息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在王洪春向纪中和索要那一千万之后,陈欣怡就把纪中和与杨云的关系,告诉了周慧箐。 她知道,以周慧箐的性格,一定会把杨云收拾的干干净净。 而周慧箐只要动手,陈欣怡就有信心抓住蛛丝马迹,顺势掌握一些线索,可她没想到周慧箐虽然口头上逼迫了纪中和,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做。 就是因为这步下好的棋子落了空,陈欣怡昨天才会把周慧箐绑架纪中和的证据匿名发了出去。 周慧箐冷冷问道:“只有杨云?” “不是只有杨云。”陈欣怡笑着纠正道,“而是,一直都是杨云。” 周慧箐蹙眉:“什么意思?” “一直的意思,你不明白吗?”陈欣怡笑容明媚,“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她。” 周慧箐嗤笑:“从哪个头?还能比你早?” 她说这话原本只是随口一句嘲讽,不料陈欣怡却点了头。 “确实比我早。”陈欣怡说完想了想,解释道,“十几年前,纪中和跟着我一起投资,手里的钱应该已经有一笔不小的积蓄了,但据我所知,他跟你结婚时,简直就是一穷二白,除了一个人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么,他的钱去哪了?” 周慧箐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不差钱,也不会在乎纪中和手里的三瓜两枣,所以压根就没过问过。 “他的钱全部花在杨云身上了。”陈欣怡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寒意,“他当年那么费尽心机的揽财,为得都是讨好杨云。” “周女士,你——”陈欣怡指了指周慧箐,然后又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她笑着摊手:“都是工具人而已。” 周慧箐登时面色铁青。 陈欣怡饶有兴致道:“我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人,受得了这种屈辱。况且,我对纪中和本身也感官平平,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但你呢?你能忍吗?” 周慧箐:“……” “杨云这个人特别简单,她的行事准则只有一条,谁有钱她就跟谁。”陈欣怡用一种忆往昔似的口吻的道,“十二年前,纪中和哪怕费尽心机,拿出来的钱,都没能彻底打动杨云,反倒被杨云当成了备胎提款机。在找到更好的目标之后,她就跟纪中和断了联系,嫁给了她的前夫。几年前,杨云和她前夫离婚,纪中和在你的帮助下创办了兰圆科技,摇身一变成了纪董。” “以前的土狗备胎成了大老板,还对她念念不忘,杨云几乎没花什么心思就把纪中和勾得五迷三道。”陈欣怡撑着下巴想了想,给出了个十分讽刺的总结,“仔细想想,纪中和这人竟然还挺专一的,十几年啊,说句深情都不为过了,你说是吧?纪太太。” 纪太太这个称呼简直是嘲讽拉满,周慧箐瞬间呼吸不稳。 “开个价吧,我要让杨云彻底从中和身边消失。” 陈欣怡十分无语:“其实我不太乐意接这种委托,通常都是直接劝离。男人多的是,没必要非得从垃圾桶里捡吧?” 真的,劝离的话,她就说倦了!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劝导。”周慧箐道,“你只需要负责接下委托就行了。” 陈欣怡本来也不是真心想劝:“这个委托根本没必要找我,我说过了,杨云是个一心只向钱看的人,而你又正好不差钱,只要你给出的价码能大于杨云从纪中和身上捞来的钱,杨云一定很乐意配合。” 直接去找当事人谈不好吗?为什么要让她这个中间商赚差价? 周慧箐:“是我说的不够准确。我的委托是,让纪中和彻底厌恶杨云,把杨云这个人从他身边,从他心里,全部抹去。” 陈欣怡笑道:“最好再让纪中和对你死心塌地?” 周慧箐眸光一闪:“能做到吗?” “也不难。”陈欣怡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不过要做到这个程度,必须得有你的配合。” “可以。” ------------ 第79章 你的孩子需要爸爸吗? 贺州城跟着经侦科忙了三四天,确定许何芳的举报全部属实,也就是说王洪春这些年,确实一直在吃回扣,而且数额巨大。 现在唯一存疑的,就是纪中和转给王洪春的那一千万了。 “兰圆科技那边还去吗?” 经侦科的科长摆手:“昨天就去过了,王洪春这案子总算是结了。” 贺州城一愣:“兰圆科技不用查了吗?” “有没有吃回扣其实是经不起调查的,兰圆科技那边的投资完全符合规定,没有疑点。” “可那一千万……” 经侦科的人笑道:“联系上兰圆科技的董事长了,人家说那一千万是借给王洪春的,回头法院那边结束,还得给人把钱转回去。” 贺州城:“……借的?” “嗯,兰圆的纪董说,他和王洪春是老朋友,本来都已经疏远了,前阵子住院的时候遇到了王洪春,聊完才知道王洪春的女儿有脑疾。纪董正好认识宋秀芝教授,就把王洪春介绍过去了,这联系多了,关系就又恢复了。后来不是出了刘芬兰那个事儿吗?王洪春缺钱,就跟纪董借了一千万。” 贺州城脑瓜子嗡嗡响:“王洪春去找宋秀芝治病,是纪中和介绍的?” 这到底是怎么个人物关系?! 根据他查到的线索推断,纪中和跟陈欣怡那可是百分百深仇大恨。以宋秀芝和陈欣怡的关系,会看在纪中和的面子上给王洪春的女儿治病??? 开什么国际玩笑! 等等—— 如果这一环也是陈欣怡的算计呢? 可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拉纪中和下水? “小贺?想什么呢?”经侦科的科长伸手在贺州城眼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才道,“别想太多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那一千万不对劲。说实话,我们也觉得,但没有证据,咱们就不能对兰圆科技的账务,进行深入调查,我们现在有的权限就是调查吃回扣这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贺州城嘴角抽搐。 他还真挺懂,说不定还比眼前这位科长更懂。 谁让他调过来之前,也是经侦的。 “我知道,我也不是在想这个。”贺州城开了个玩笑,“一千万对咱们来说叫天文数字,可对真正的有钱人而言,也就是九牛一毛。咱们觉得随随便便借出去一千万很可疑,说不定在人家纪董看来,那就是随手打发朋友的小钱。” 一群人笑开。 “可不是?” “哎呦,可算是结案了,希望这回能休息两天。” 科长笑道:“行了,这几天辛苦了,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我就不去了。”贺州城道,“还有点急事。” 贺州城的急事就是去找陈欣怡。 如果情况真是他推测的那样,那陈欣怡下一个目标百分之百就是纪中和。 不问清楚的话,他总觉得陈欣怡会再给他整波大的。 打电话问清楚陈欣怡在哪之后,贺州城就直接开车去了陈欣怡家里。 陈欣怡正在收拾行李,给贺州城开完门后,就继续回房间把衣服往行李袋里塞。 贺州城大概扫了一眼,粗略估计陈欣怡大概带了三四套换洗衣服。 只带这么点的衣服的话,大概率不会是搬家。 贺州城:“要出去旅游?” “不是。”陈欣怡拉上行李袋拉链,“去医院住几天。” “……?”贺州城愕然,“住院?” 为什么能把住院,说的跟住酒店一样轻松啊?! 他打量着陈欣怡:“生病了?很严重?” 陈欣怡回头,皮笑肉不笑:“说不定我是遭报应了呢?贺警官,听到这消息,你高不高兴?” 贺州城登时垮下了脸:“我高兴什么?” 陈欣怡不再多言:“没什么。贺警官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先把话说清楚。”贺州城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到底得什么病了?而且你生病,我为什么要高兴?” 陈欣怡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外的发现贺州城掩藏在烦躁之下的一丝担忧。 她怔了怔,笑道:“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 贺州城:“那病呢?” “哦,我去妇产科住几天。” 贺州城:“……” 贺州城:??? 他一脸呆滞:“……所以你是怀孕了?” 紧跟着就又吐槽道:“不是,你是有多能时间管理啊?搞出这么多事,竟然还有空怀孕?” 陈欣怡:“……” “不对啊。”贺州城算了下时间,“你这也没显怀,月份肯定还小,可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跟陈欣怡一直在一块儿的人是他啊! 陈欣怡捂住额头:“你到底是找我干什么来了?” 贺州城已经麻了,下意识道:“王洪春的案子结了,纪中和那边没问题,他说那一千万是他借给王洪春的。” 陈欣怡:“哦。” 贺州城:“……”就这?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强行把注意力从陈欣怡怀孕这件事上挪开:“纪中和说,王洪春之所以能请动宋教授出手治病,是托了他的关系。” 陈欣怡笑了:“从纪中和的视角来看,确实是。” 贺州城眸光微闪:“你是故意让宋教授结识纪中和的?” “贺警官。”陈欣怡语气淡淡,“我往桌子上放了一把刀,有人用这把刀切水果,有人却用这把刀杀人。那么,有错的究竟是放下这把刀的我,还是拿刀杀人的那个人呢?” 贺州城听懂了她的意思,无奈叹气:“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只是想问清楚而已。” “哦。”陈欣怡拎着行李袋往外走,“那你问完可以走了。” 贺州城伸手把行李袋抢了过来,没好气道:“都危险到需要住院的程度了,还敢拎重物?是去哪家医院?我送你。” 陈欣怡盯着空掉的手心看了两秒,心情莫名复杂。 “走啊。”贺州城边催促边吐槽,“这孩子爹人呢?你该不会是遇上渣男了吧?这种事竟然不来陪你?” 陈欣怡跟在他身后:“孩子没爹。” “……”贺州城哑巴了。 陈欣怡扯了下嘴角:“当然,也没孩子。” 贺州城裂开:“没孩子你住什么妇产科啊?!” 陈欣怡斟酌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接了个新单子,委托人是周慧箐,委托内容是小三劝退。”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帮她修复夫妻感情。” 贺州城:“……” 重点和槽点都过于密集,直接干烧了贺州城的脑容量。 他努力捋了捋思路:“这跟你去妇产科住院有什么关系?” 陈欣怡言简意赅:“小三怀孕了。” “纪中和的情妇到底是谁?” 陈欣怡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你之前因为纪中和被绑架的事,去过兰圆科技吧?那你见过他的大秘杨云吗?” 贺州城还真记得杨云这个人。 当时在兰圆科技,唯一一个主动给他们提供线索,暗示纪中和夫妇感情不和的人就是杨云。 贺州城:“……” 这是对着警察玩宅斗呢? 什么地狱笑话啊? 不过—— 纪中和、杨云、周慧箐,这演员属实是到位的很齐了。 贺州城若有所思的打量了陈欣怡一会儿:“那你是想装成孕妇去接近杨云?” “嗯,这样比较方便。” 贺州城丢出炸雷:“那你这孩子需要爸爸吗?” 陈欣怡:“……?” 贺州城单手抄兜,微微俯身凑近:“你看我怎么样?” “……”陈欣怡嘴角抽搐,“不需要。” “要的要的。”贺州城自卖自夸,“我演技真的还可以,保证全程配合,哦对,还免费。” 陈欣怡木着脸:“先不说我并不需要孩子爸这个角色,单说你的身份就不合适!你是个警察!纪中和夫妇和杨云都见过你,你能不能别给我添麻烦?” “警察怎么了?你跟警察在一起,至少可以把纪中和对你的戒心降低八成!” 陈欣怡的脚步顿住了。 她倒不在意纪中和对她有没有戒心,反正按照她的计划,跟纪中和碰面的可能性也接近于无。 但是—— 贺州城的存在,或许可以降低周慧箐对她的戒心。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以稍加利用的地方。 只要处理得当,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陈欣怡决定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一单的收费是三百万,如果你坏了我的事,这笔钱就你来付。” 穷人贺州城:“……” 他懂了。 这是一份高风险零回报的垃圾兼职。 还是他自找的。 ------------ 第80章 嘴炮暴击 医院不是酒店,没病的情况下,哪怕拿着钱也住不进去。 好在杨云是住在市医院,走宋秀芝的关系,陈欣怡这个‘假孕妇’也能进去安一周的胎。 贺州城在开车送陈欣怡去医院的路上,还在嘀咕她浪费医疗资源。 陈欣怡:“……” 杨云住的是双人病房,另一张病床正好空着。 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陈欣怡精心设计的结果。 早在得知杨云怀孕之后,她就有了这个打算,即使周慧箐不来下委托,陈欣怡也依然会这么做。 “怎么是你?”正靠在病床上翻看时尚杂志的杨云,看见陈欣怡进门,登时惊得肚子抽痛。 她怀孕还不到一个月,之所以会住院,则是因为在给纪中和顶罪那件事上,受了刺激,情绪剧烈起伏,导致胎儿不稳。 为了不流产,杨云只能老老实实在医院躺着,等医生觉得稳了才能出院。 坦白说,杨云并不想真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她根本不确定,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不是纪中和! 但一想到这个孩子有可能为她带来的利益,杨云就又把心头的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说不定就是纪中和的呢? 有了这个孩子,纪中和还能不跟周慧箐离婚? 就算不是也无所谓,谁让纪中和之前想让她当替罪羊的? 就当是报复了。 反正她必须得尽量在怀孕期间,把有可能获得的好处全部抓到手。 杨云计划的很好,算盘珠子都能崩人一脸,但她没想到会在医院里遇见陈欣怡! 杨云是知道陈欣怡和周慧箐认识的,甚至之前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周慧箐还请了陈欣怡。 陈欣怡会不会把她怀孕的事告诉周慧箐? 周慧箐会怎么对付她? 仅仅一个照面,杨云就被吓了个魂不附体。 她努力稳住情绪,别慌,陈欣怡不会知道,这孩子有可能是纪中和的,那她就不会告诉周慧箐,只要她别露出马脚就不会有事。 杨云好不容易把自己给安抚好,冲陈欣怡笑道:“欣怡,好久不见了。” 不料陈欣怡却是一脸茫然。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后面拎着包的贺州城看见陈欣怡无比真实的演技,忍不住嘴角一抽。 杨云脸上挤出来的笑,已经彻底凝固了。 陈欣怡竟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杨云此时的心情真的很难描述。 她是看不起陈欣怡的,不止是陈欣怡,她连周慧箐都有些瞧不上眼。 有本事又怎么样?家世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被纪中和坑去坐牢,一个给纪中和当了提款机。 只有她! 只有她才是一直被纪中和讨好的那一个。 在虚荣心和胜负欲作祟的情况下,杨云其实对陈欣怡一直很关注。 就像是习惯性的去跟旁人攀比,要攀比就得先注意对方的一切,时间久了自然印象深刻。 可杨云现在的感觉,却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有种使出浑身力气去打人,却直接扑了个空的无力感。 仿佛她才是那个一直没被放在眼里的人。 杨云脸上登时就有些挂不住了,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陈经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好歹在你去坐牢之前,我也在你手底下打过几天杂呢。” 陈欣怡就像是没听出来她话里带刺似的,盯着杨云认真看了半晌,然后才作恍然状:“原来是小杨啊。抱歉,当时手底下人太多,你也只是处理些杂事,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 “……”杨云觉得自己像是被抽了一耳光。 她在工作方面确实没什么能力,差不多的年纪,陈欣怡进公司不久就得到了重用,而她却只能在各个部门轮换着打杂。 陈欣怡能靠着自己的本事,赚取巨额佣金,她却只能靠着外表,从男人手里捞钱。 虽然嘴上说着现代社会笑贫不笑娼,但她究竟有没有嫉妒过,有没有自卑过,杨云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她那么关注陈欣怡,见人落魄了就恨不得立刻上去踩几脚,不就是因为嫉妒吗? 陈欣怡看着杨云隐隐发青的脸色,只觉得好笑,她故作关切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你老公呢?怎么没来陪你?” 杨云差点被陈欣怡这波连击给打懵了。 这要是换个人问,她还能显摆显摆纪中和。 但问这话的人是陈欣怡! 她敢提纪中和吗? 但凡她敢说一句孩子是纪中和的,只怕周慧箐下一秒就能杀上门来! 偏偏陈欣怡还在接连打出暴击:“天啊,你该不会是遇上渣男了吧?离婚了?还是不乐意管你和孩子?不对,你结婚了吗?” 杨云已经快被气得喘不上气来了。 “你这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你放心,我不是会对这种事心存偏见的人,就算你未婚先孕或者是被人抛弃了都没关系,你先稳住情绪,别激动啊。” 杨云捂着抽痛不止的肚子,颤抖着手指着陈欣怡:“你……” 陈欣怡一脸担忧:“你想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说。” “陈欣怡你……”杨云喘着粗气,疼得浑身冷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天!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陈欣怡连忙按下旁边的呼叫铃,嘴里还在‘安慰’,“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别急,一定要稳住,不然这就是一尸两命啊!” “……”杨云两眼一翻,彻底倒了下去。 陈欣怡微不可闻的啧了一声。 两分钟后,杨云被一群医护人员急吼吼的拖走做检查去了。 陈欣怡活动了下手脚,从贺州城手里拿过行李袋,慢悠悠的开始收拾东西,偶尔还会哼上两句歌,看起来心情很好。 “……”贺州城一脸的一言难尽,“你完成这单劝退小三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人气流产吗?” 他刚才在旁边听着都有种血压飙升的感觉,陈欣怡这是哪里最痛踩哪里啊! “先撩者贱。”陈欣怡道,“而且她也没那么容易流产,我看过杨云的检查单,虽然需要养胎,但她只要身体不出问题,只是情绪起伏的话,最多就是养的时间长点。” 她幽幽叹了口气:“不该带你来的,不然杨云那个角色,应该是我来演才对。” 以杨云的性格,陈欣怡要是一个人来住院,她俩刚才拿着的剧本,绝对会颠倒过来,对陈欣怡后续的计划会更有利。 可惜多了个贺州城。 她也只能把受气包这个角色分派给杨云了。 贺州城:“……” ------------ 第81章 激将法 杨云缓过劲之后就闹着要换病房,被医院以没有空病床为理由驳回了,她也只能憋着气回来跟陈欣怡大眼瞪小眼。 其实她想换病房,并不仅仅是被陈欣怡给气的,主要还是因为不方便。 有陈欣怡在这,她别说让纪中和来探望她,就是打电话都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从她查出怀孕到现在,纪中和就没来过一次。 钱照给,但人就是不来。 杨云隐隐有些不安。 刚知道她怀孕的时候,纪中和明明很高兴,而且还有种志得意满的感觉,仿佛立马就会蹬了周慧箐跟她结婚似的。 可这才过了几天? 纪中和的态度就变了。 关心还是有的,但只是口头关心有什么用?纪中和不但不来看她,还打着让她安心养胎的名义,把她从兰圆科技炒了鱿鱼!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陈欣怡也觉得不太对劲。 她和杨云已经在医院住了两天了,纪中和一次都没出现很正常,毕竟有她在这,纪中和只要得到消息,肯定是能不来就不来。 可杨云的电话也很少,因为胎儿不稳的原因,医生建议她尽量减少使用电子设定的时间,所以杨云究竟有没有跟纪中和联系,只要看她打电话的次数就能猜出个大概。 两天,只通过三次电话,每次通话时长不超过两分钟,还都是杨云主动打过去的。 大概是为了防备陈欣怡,杨云每次打电话都不会提纪中和的名字,只是装模作样黏黏糊糊的喊老公,谈话的内容也非常克制,几乎不提孩子和身体以外的事情。 但对陈欣怡来说,这也不完全是无效信息。 至少她确认了一件事。 纪中和对杨云的态度有问题。 因为每次通话,都是纪中和先挂断的。 十二年前,纪中和就是杨云的舔狗,哪怕现在因为财富地位的原因,杨云成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纪中和对杨云也是有真感情在的。 白月光这东西,懂得都懂。 陈欣怡之前跟踪过纪中和一段时间,很清楚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纪中和就算不至于跪舔,那也起码是个半跪。 怎么偏偏在得知杨云怀孕之后变了态度?因为顾忌周慧箐? 这不合理。 纪中和手里有周慧箐绑架他的证据,按理说,现在应该是纪中和全面压制周慧箐的局面,他有什么好顾忌的? 除非…… 周慧箐手里掌握着能完全钳制住纪中和的东西。 绑架是刑事案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即使周慧箐背景再硬,纪中和也能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那么,要拿出什么东西,才能钳制住纪中和呢? 利诱可以率先排除,毕竟只是钱的话,纪中和靠威胁一样可以拿到手。 动之以情也可以排除,纪中和就是个纯粹的白眼狼,真真正正的小人,他不会被温情打动。 那就只剩下—— 周慧箐手里掌握着一个更大的把柄,一个能让纪中和马上老实的把柄。 要是在牌局上,那大概就是,纪中和打出对A,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周慧箐手里还捏着大小王,直接把纪中和炸了个人仰马翻。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周慧箐手里的这对大小王到底是什么了。 这对大小王对纪中和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会是什么呢? 陈欣怡直觉这件事至关重要。 中午,贺州城任劳任怨的来给陈欣怡送饭。 哦,送外卖。 特指去饭店点餐,然后倒出来装自家碗碟里,伪装成‘爱心餐’的那种外卖。 钱还是陈欣怡付的。 贺州城给陈欣怡架好小桌子,又从保温桶里倒了碗鸡汤递给她,挂着一副24孝好老公的关切表情道:“先喝口汤再吃饭,暖暖胃。” 等陈欣怡接过汤碗之后,贺州城又麻溜的摆出了六道菜,全是重油重辣,看得陈欣怡嘴角一抽。 她怀疑贺州城是在报复她,因为她之前照顾贺州城的时候,只给他吃青菜馒头。 陈欣怡看看对面床上,虽然努力装作不在意,却还是一个劲在往这边瞅的杨云,闭了闭眼,把一口气忍了。 偏偏贺州城还要主动犯嫌:“你现在这么喜欢吃辣,肚子里肯定是个女儿,以后绝对跟你一样漂亮。”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杨云头也不抬,装作看书的样子:“贺警官,你这是好的吃少了啊。” 这话就是在嘲讽贺州城没见识过美女,所以才会拿陈欣怡当宝贝。 杨云一开始没认出来贺州城是谁,只是觉得眼熟。后来见得多了,她才想起来贺州城是之前负责纪中和绑架案的那个警察。 发现这件事后,杨云就更膈应了。 按陈欣怡的说法,她和贺州城也没认识多久,从时间推算,这俩人八成就是因为纪中和被绑架那个案子才结缘的。 也就是说,纪中和还能算是这俩的‘红娘’! 杨云:“……”如同吞了一百只苍蝇。 陈欣怡喝了口汤,带着笑开口:“他哪是好的吃少了,他是压根没吃过别的,长这么大就谈了我一个女朋友,肯定不如你男朋友见识多。” 杨云再次噎住,偏偏又咽不下这口气:“我男朋友也没什么见识,专一的很,就占了个眼光好。” 贺州城默默吃饭,拿两个女人的阴阳怪气当娱乐节目看。 “是吗?”陈欣怡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都住进来两天了,还没见过你那个专一又眼光好的男朋友呢,他什么时候来看你啊?正好让我见识见识。” 杨云当场心梗。 她还得在医院住好几天,要是天天这么让陈欣怡气,她这胎估计就别想养好了。 杨云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受这个委屈,既然纪中和不来,那她就喊另一个过来! 于是她就打了个电话,超大声:“亲爱的,你过来医院陪陪我吧,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没人要呢。” 陈欣怡端着汤碗的手,克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虽然她没少跟杨云拌嘴,但有一说一,自从住进这间病房,陈欣怡就一直有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陈欣怡承认她是故意激将,但用的方法真的不高明,杨云才撑了两天就果断跳坑,属实是让她有点无奈。 贺州城也被噎得不轻,连忙掏出手机打字给陈欣怡看。 [纪中和会来?] 陈欣怡摇了摇头:[不会,她没那么大胆子,来的是另一个。] 贺州城:???? 另一个?! 陈欣怡又发消息给他。 [待会你去外面避一避,顺便看看来的是谁,我需要确认一点事情。] ------------ 第82章 用和被用 王栩没想到杨云会打电话叫他来医院,在查出杨云怀孕的那天,他们就商量好了,为了不让纪中和起疑,他们最好不要在公众场合相处。 但既然杨云叫他来,王栩也只能按捺住不满,装出满心关切的模样走一趟。 王栩对杨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女人没什么脑子,顶多有些小聪明,善妒之类的性格缺陷也非常明显。 王栩并不觉得杨云蠢是什么坏事,这女人要是不蠢,那才是给他添麻烦。 然后,王栩就挨了这个蠢女人的迎头一击。 他在推开病房门前,习惯性的透过嵌在门板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他头皮发麻,当场裂开。 为什么陈欣怡会在这里?! 这不是妇产科吗??? 王栩只在门口思考了三秒。 三秒后,他提着买来的果篮,果断转身,拔腿就走,速度快的像是背后有鬼在追。 在王栩小跑着冲进电梯后,倚靠在安全通道口的贺州城才缓步走了出来。 难怪陈欣怡会让他避一避,她知道来的人会是王栩? 那她说想确认的事情又是什么? [确认他是两头吃,还是只有一个老板。] 因为病房里不方便说话,陈欣怡和贺州城只能继续面对面互发消息。 贺州城:[他的老板不是你吗?] 陈欣怡白了他一眼:[装什么?你不是在刘雯案的时候就知道王栩有问题了吗?] 贺州城笑了一声:[那你确认清楚了吗?他是哪种情况?] [第二种。]陈欣怡又发了一条,[我其实不确定,来的一定会是王栩,激将杨云也只是试试,如果她知道王栩跟我的关系,那她就一定不会叫王栩来,如果王栩来了,就只能说明,杨云被王栩骗了。] 而且是完全蒙在鼓里的那种骗。 就像王栩以前完成小三劝退类委托时,使用的那种伎俩。 类似的操作,王栩在王媛的委托中,对张永情妇刘亦真也使用过。 那么—— 陈欣怡不动声色的看向杨云的腹部。 杨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父到底是谁可就很难讲了。 贺州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明知故问:[那他现在的老板是谁?] 陈欣怡无语,连字都懒得打了,直接没好气道:“你说呢?” 这还用问? 谁最想离间杨云和纪中和之间的感情?之前又是谁给王栩一百万救急的? [周慧箐。] 贺州城打完这条消息后,突然促狭一笑:[我记得之前还有人跟我说,如果是周慧箐给的钱,那就说明王栩没问题。怎么?现在又觉得他有问题了?] 陈欣怡:“……” 她之前对着贺州城,虽然不至于满嘴跑火车,却也确实没说过几句实话。 贺州城也没好哪儿去好吗?! 她以为不互相揭短,不翻旧账是成年人相处时的共识。 贺州城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贺州城看着陈欣怡僵住的表情,又笑了一声:[你对王栩好像格外宽容,为什么?] 陈欣怡沉默许久才开始打字。 这一次,她点击屏幕的速度很慢,短短一句话,反复删改了七八次才发出去。 [他是我弟弟的同学,家里因为十二年前老鼠仓案破产。] 发出这条消息后,陈欣怡就转头看向了贺州城,眼神专注到了极点。 贺州城哪怕意识到她在审视自己,在看清楚消息内容后,也还是下意识的僵硬了一瞬。 半晌。 贺州城回复:[那你还敢用他?] 陈欣怡:[我不是也在用你吗?]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瞬间凝滞了起来,贺州城和陈欣怡都同时放缓了呼吸,互不相让的对视着。 假装出来的温馨和睦眼看就要碎裂,病房里突然想起了一阵手机铃声,紧跟着就是杨云火大到极点的咆哮。 “你不说你都快到了吗?!怎么又突然有事来不了了?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来,以后也永远别来了!” 贺州城和陈欣怡之间的针锋相对被打断,陈欣怡冷笑了一声,率先别过了头。 * “中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周慧箐亲昵的挽着纪中和的胳膊,又笑着对面容慈祥的老人介绍道,“孙伯伯,这是我丈夫纪中和。” 一身唐装的孙富贵看起亲和力十足:“早就听说慧箐这丫头找了个好老公,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一看,果然是青年才俊。” 纪中和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您过誉了。” 这段时间周慧箐一直带着他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大部分时间都是露个面就走,但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把他介绍给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纪中和不认识孙富贵,甚至都没听过这人的名字,但他知道,能让周慧箐主动搭话介绍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客气的收好孙富贵的名片后,纪中和忍不住有些得意。 他很清楚,周慧箐这是在把她父亲留下的人脉介绍给他,如果能真正踏进这个圈子,得到认可,那他就真的算是脱胎换骨,彻底跨越了阶层。 就像是古代的寒门士子,哪怕靠自身学识做了官,也依然会被真正的世家子弟所鄙夷,阶层的壁垒可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而现在,周慧箐就在带他打破这层壁垒。 这是他们结婚至今,周慧箐第一次做这种事。 纪中和知道,周慧箐这是在讨好他,而他也确实享受这种讨好。 这几天,他偶尔也会想,娶周慧箐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这女人又疯又偏执,但她也是真的有用,无可替代的有用。 揣在兜里的手机又嗡嗡震动了起来,纪中和趁着周慧箐与旁人说话,掏出来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挂断键。 以前他还挺享受杨云的撒娇粘人的,现在却莫名有些烦躁,只觉得杨云不够懂事。 正在与人交谈的周慧箐用余光瞥见了纪中和的动作,唇角微微弯起。 这就是陈欣怡给周慧箐出的主意。 陈欣怡会想办法隔开纪中和与杨云,然后再不停的刺激杨云,让不断的打扰纪中和,不断的向纪中和表达不满。 与此同时,周慧箐再表现出知书达理的样子,再给纪中和一些实质上的好处,让纪中和认识到她的不可或缺。 这种情况维持的越久,周慧箐和杨云的对比就越明显,一个知情识趣,一个无理取闹。 在这种鲜明的对比之下,纪中和对杨云那点微薄的爱意又能持续多久? 看,这才不到一周,纪中和就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杨云了。 ------------ 第83章 秀恩爱 住院第五天。 贺州城拿着几张样式不同的请柬,和一条项链来了医院。 “说好等你身体恢复就结婚的,时间有点紧张,得先准备起来。”贺州城把七八张花里胡哨的请柬一水儿排开,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把请柬举起来,力求让对面床的杨云看个清清楚楚,“你先看看喜欢哪种款式,要是都不喜欢,我再另外去找。” 陈欣怡拿出毕生演技装模作样:“这个有点太素了,这个又有点俗气,这个怎么样?”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不过我这边没什么亲戚,朋友也不多,还是得看你的喜好。” 贺州城看着她透着粉的脸颊和耳根,微微怔了怔,直到被陈欣怡侧头剜了一眼才回过神来。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夸她演技好,还是该说陈欣怡多少有点精神分裂在身上。 贺州城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这种事当然是要以你的喜好为主了,你喜欢哪个我们就选哪个。” …… 杨云恨不得直接把手里的水果刀甩出去,要是能直接扎陈欣怡脸上就更好了。 显摆什么? 结婚了不起啊? 找个穷警察,真结了婚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纵然杨云心里有千万个嫌弃鄙夷,觉得穷警察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不足,陈欣怡可以在怀孕后立马结婚也是事实。 而她…… 想到纪中和对她越来越敷衍的态度,杨云直接把手心都掐出了血。 要不是医生叮嘱她尽量别动,这个孩子也确实至关重要,杨云早就冲到纪中和面前去问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了! 一开始还好,只是电话少了些,也说了周慧箐发疯,他不方便跟她见面。可慢慢的,纪中和变得越来越不耐烦,直接挂断她的电话都已经成了常态。 要不是纪中和事后会发消息过来解释一句,杨云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陈欣怡注意到杨云扭曲憎恶的表情,立马给贺州城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进入下个环节了。 贺州城深深觉得,等跟陈欣怡结束这次合作,说不定他都可以去勇闯娱乐圈了。 “对了。”贺州城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锦盒,塞进陈欣怡手里,“我想着戒指肯定得等你出院之后,咱们俩一起去挑……” 男人红着耳根,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这条项链你看看喜不喜欢?我觉得应该挺适合你的。” 陈欣怡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眼熟的项链。 真.眼熟。 毕竟这项链本来就是她的,只是让贺州城取来充当道具而已。 陈欣怡‘惊喜’道:“好漂亮!你眼光不错嘛。” 说罢又有些心疼似的:“挺贵的吧?以后别买这种东西了,你工资又不高。” 气到快要失去理智的杨云冷哼了一声。 陈欣怡权当没听见,再接再厉打出暴击:“不过我真的很开心,我以前看到过一种说法,衡量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的标准,不是他为你花钱的额度,而是占比。他有一千就愿意给你一千,那说明他愿意把自己拥有的全部都给你,如果他有一亿,然后给你一万……” 她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那这一万就什么都代表不了,因为他还有无数个一万可以拿去给别人。” 杨云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狠狠攥紧。 她旁边的柜子里塞了不少奢侈品,包包首饰都有,随便哪一个的价格都绝对比陈欣怡收到的项链贵。 全是她这几天跟纪中和要的,或是直接刷纪中和的卡买的。 陈欣怡还在说:“其实我个人认为,无论是占比还是数额,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高占比给予所带来的安定感,因为很清楚你爱我,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会感到安心。” 杨云恍惚了一瞬。 是的,就是安定感的问题。 她这几天为什么会控制不住的频繁打扰纪中和? 是因为不安啊。 感觉到被敷衍了,感觉到被忽略了,感觉不被重视了,见不到面,看不到人,没办法求证,仿佛随时都会被弃若敝屣,一点安定感都没有。 越是欠缺安定感,她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只能通过这种频繁索要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还是能拿捏住纪中和的。 这种心理状态,和她爱不爱纪中和,其实没太大关系,她要的也不是纪中和的爱。 但只要有所求,那就一定会思考得失,就一定会需要安定感。 如果陈欣怡能知道杨云在想什么,大概还会再给她一个理由。 ——其实最主要是因为妊娠期的激素水平变化,所以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假如不是确定杨云怀孕,陈欣怡一定不会采取这个办法。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她会独自一个人住院,然后在杨云面前表现成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全方位的满足杨云的虚荣心,借此拉近她们之间的关系,之后再唆使杨云在日渐膨胀中行为失矩。 不过现在这样效果更好。 陈欣怡知道,杨云对于她拿捏男人的手段,是极其自傲的,或者说,这是杨云唯一的‘特长’。 当这个特长无法带来优势,杨云就离发癫不远了。 一个彻底没了脑子的杨云,还会老老实实的配合纪中和吗?还会安安分分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吗? 当不安定感跌到最低的时候,她还会什么都不做的等着纪中和吗? 陈欣怡不用想都知道,答案一定是不会。 一个满脑子只有钱,并且虚荣到极点的女人,是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杨云的疯是朝谁发,最后的结果都一定是狗咬狗。 陈欣怡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对贺州城道:“能帮我戴上吗?我想你帮我戴。” “……”贺州城忍不住偷偷搓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努力绷着脸绕到陈欣怡身后帮她戴项链。 贺州城一让开,陈欣怡和杨云之间就再无阻隔。 隔着四米左右的距离,陈欣怡冲杨云笑弯了眉眼,故作羞怯道:“小杨,你以后可要好好跟男朋友培养感情,早点结婚。不然拖到孩子出生,事情可就不好看了。” 杨云:“……” 杨云气得又从纪中和的卡里刷了几十万买珠宝。 ------------ 第84章 茶与茶壶 今日天气不算好,远处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车内的纪中和却难得的心情大好,他不断地摆弄着手里的礼品,又满脸激动地看了看身侧的周慧箐。 结婚十年来,他从未真正融入周家的圈子。这次,周慧箐因为兰圆科技的投资问题,带他去风投大佬家做客,也就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孙富贵。 回去后,他拿着名片在网上搜了搜,又找其他投资人打听,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物。 孙富贵,混迹于风投圈的的掮客,但凡他出面,总能说服手握巨大财富的大人物,还能搞定各路风投公司。 “慧箐,去孙富贵家做客,需要注意哪些?他有没有什么禁忌?” 正在小憩地周慧箐懒懒地睁眼,瞄了一眼纪中和,刚要开口,却被一声不合时宜的短信提醒打断。 “叮!” 纪中和的手机屏幕闪出一条付款信息,一串六位数的划款跳入眼帘。 只扫了一眼,纪中和抬手便悄无声息地锁屏,手机上的亮光瞬间熄灭。 周慧箐没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而纪中和的手心却出了一层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纪中和火速下车,再跑到另一边,替周慧箐打开了车门,还很绅士的将手挡在了车门的边缘,以防她刮蹭。 到了孙家后,纪中和将礼品送到孙富贵面前,道:“孙伯伯,初次造访,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们夫妻的小小心意。” 孙富贵那两道惯常蹙起的眉毛倏然一松:“大红袍?母树?” 众所周知,大红袍母树自2005年5月后就禁止采摘,母树茶叶从此在流通市场上绝迹。 二十年前已经卖出了一克一万的高价,现在更是有市无价。因此,母树茶也成为茶叶收藏家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 “有心了。”孙富贵接过礼盒,神色虽不改,但脸上的笑意已经达到了眼底。 孙富贵宝贝似的将礼品放进了藏柜里:“慧箐,小纪,你们……” 话未落下,纪中和的手机铃声骤然乍响。 纪中和迅速拿起手机,来电人是杨云。他不耐烦地掐断电话,正斟酌着词汇解释,却听周慧箐笑着道:“中和的公司上市后,事情有些多。这不,好不容易抽空来看您,这电话就没停过。” 孙富贵笑了笑:“那还不接电话?这生意上的事儿,可耽误不得。” 周慧箐叹息道:“可不是,上次就因为小小的疏忽,公司的投资就出了问题。” “是吗?怎么回事?” 孙富贵引着周慧箐做到了品茶间。 品茶间的门是透明的玻璃门,隔着门纪中和看到周慧箐,像个陈欣怡人一般驾轻就熟地煮着水,再冲泡茶具,而真正的主人孙富贵则坐在一边,与她侃侃而谈,可见他们关系熟络。 与之相反的是,纪中和挂断电话后,手机铃声不断的响起,大有不接听就不罢休的架势。 纪中和拿着手机到一旁,来电人是杨云。 他沉着脸接听电话,彼端传来杨云娇滴滴的声音:“老公,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又不是医生,去看你无济于事。”纪中和的口吻明显不善,以前由着她耍性子是成功男人的乐趣,如今他有求于人,杨云在这个时候捣乱,就不合时宜了,“还有,这段时间我们少联系,要是被周慧箐发现了,她会对你做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感受到了纪中和语气里的不耐,杨云软了下来:“我就是想你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比医生都管用。中和,我跟孩子,都需要你。” 一听到孩子这个字眼,纪中和态度又好了几分:“为了孩子,我们更要低调。” “好吧,那听你的。”杨云知道多说无益,也不再坚持,而是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 纪中和咬咬牙:“我晚点给那张卡再打点钱过去。” “谢谢老公,老公真好。” 与此同时,屋外的这一番动作透过玻璃窗,悉数落入周慧箐的眼中。 孙富贵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道:“慧箐,小纪不错呀,一表人才,怎么之前不见你带出来呢?” 周慧箐面上含笑,动作熟练地举高茶壶,将一股碧绿的茶水缓缓注入茶杯内:“我只是觉得,这茶熟了,可以拿出来喝了。” “茶壶再好,离了茶,那也不过是摆件。反之,这茶再名贵,没有好的茶壶和水去浸泡,那也品不出味道。”孙富贵意有所指道:“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茶具和茶叶配好了,才能相得益彰。” 周慧箐看向进入客厅的纪中和,而后将冲泡好的茶倒进茶杯里。 从茶壶里楼出来的茶叶,在杯子里肆意飞舞,茶壶却巍然不动。 周慧箐拿起镊子,夹着茶杯,将茶倒进了储水池里:“茶泡坏了,可以倒了,茶壶呢?” 孙富贵失笑:“你从小就主意多,是伯伯多嘴了。对了,你刚说小纪公司的投资出了问题是怎么回事?” 这边,纪中和刚挂完电话,往茶室的方向走,就见周慧箐和孙富贵有说有笑地出来。 “孙伯伯,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多大点的事儿,什么麻不麻烦的,你们夫妻找大红袍都不嫌麻烦,我给小纪的公司拉点投资,算个什么大事呢?” 见到纪中和,孙富贵打量了他几眼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估计都是在跟投资人周旋吧?” 纪中和干笑着,没敢接话。 “行了,你这么忙,我也就不多留你了。等你公司的问题解决了,再来我这里坐坐。” 闻言,纪中和心中的大石头落定。 有了孙富贵这句承诺,就等于吃了定心丸。 本来他还想着,怎么和孙富贵谈投资的事儿,没想到他应付杨云期间,周慧箐就把这事漂亮的搞定了。 现在想想,一个只会向他要钱、要情绪价值的杨云,除了满足他作为成功男人的虚荣心,似乎什么也得不到。 而周慧箐呢? 除了情绪价值,她能给他一切! ------------ 第85章 炫耀与反炫耀 杨云一收到钱,立刻把自己的病床倒腾了一番,大到床上用品、椅子,小到一根扎带,用的全都是阿玛尼、纪梵希、普拉达等高奢品牌,新品的气味不仅不刺鼻,还带着别具一格的香味,金钱的味道果然比任何气息都好闻。 一旁的护工被这一堆LOGO闪瞎了眼:“杨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两相对比之下,隔壁病床不仅寒酸,还显得可怜。 “他工作忙,没时间来,就用这些哄我开心。”杨云躺在病床上,感受着被名牌商标填满的快乐,口中却不屑道:“就这些玩意儿,也就是普普通通水准吧。” 护工羡慕地眼睛发直:“这还是普普通通?像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用这么贵的东西。” 杨云得意地伸长手臂,露出手腕上亮晶晶的一串宝石手链,状若无意地拿到阳光下晃,宝石折射出七彩光芒,投到了陈欣怡的被单上。她朝护工道,“小周,看你这年纪,也有男朋友了吧?” 没错,她找护工都要找姓周的,不为别的,就是想要享受自己使唤周慧箐的感觉,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心里的那丝屈辱。 护工小周害羞地点了点头。 “他是干什么的?家境怎么样?”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护工小周的声音低如蚊蚋。 人家的男朋友给一条床单,就能顶她男朋友小半年工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 而虚荣心和满足感,也是建立在对比之上。 杨云随意摆弄着手链,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道:“看在你照顾我这么认真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找男人要看看他的硬实力。” 护工小周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辩解:“他对我挺好的,有什么好的,都先给我……” “那又怎么样?他有一千,愿意给你一千,有一万,就给你一万,看起来是把自己拥有的全部给你,可这点钱,能改善你的生活吗?不能!”杨云有意无意地提高了声量,“他再怎么爱你,也只能拿一千一万去爱你,所以你们的爱,也就值一千,值一万。又或者说,你就值这么多钱。” “可是……”护工小周小心翼翼地想解释,却被杨云打断。 “可是我男朋友就不同,他给了你一万,还有下一个一万,下下一个一万,他对我的爱就像细水长流,源源不断。”杨云一面说着,一面摸着水杯上的名牌logo,声音愈加得意,“谈恋爱,眼光要放远点,不要被那些下等的男人,用两颗歪瓜裂枣,就哄得晕头转向,哪怕他有几千万,给你个十万百万,那你得到的也是十万百万,而不是一两千,那点钱,打发乞丐都不够用。” 上次她被陈欣怡怼过以后,搜遍了网络时,找到了最佳回答,这可是成千上百万网友的智慧,今天说什么都能给她扳回一城。 护工小周被她说得涨红了脸,但杨云不在意,她更想看看隔壁床的反应:“啊,陈小姐,我不是在说你!我知道你老公是警察,一个月五六千,少是少了点,可胜在稳定,而且公职人员不看薪资,都是看福利待遇。据说,他们逢年过节,单位里都会发点几百块的小零食,也挺好的呢。毕竟,这些要是自己花钱买,那不都是从基础工资里出。” 陈欣怡刚才在回复周慧箐的信息,对杨云的阴阳怪气置若未闻,这会儿处理完事情,又看了看时间,这才缓缓抬头,笑盈盈地看向杨云道:“可不是吗?我们就要领证了, 拿着的,那都是老公的钱,用得踏实,睡得安稳。不像某些人,看着拿了十万百万千万,最后能不能落袋为安,都还是个未知数。” “花在你身上的一分一毫都是实打实的,哪有什么未知数!”杨云听出陈欣怡的意有所指,心里头极为恼怒,她立刻地翻了个身,刻意把枕头上的阿玛尼logo对着陈欣怡,不甘示弱地反驳。 陈欣怡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杨云道:“杨小姐,你是不是很久没看过新闻了?” 不等杨云回应,陈欣怡立刻拍了下额头,道:“哦,我倒是忘了,你更喜欢看时尚杂志,当年在我手下打杂时,好像还因为偷看时尚杂志被人事罚了……” 杨云当着护工的面被揭了底,脸色一下子就青了:“我那是……” “看你这样子,这些年都是光长皱纹没长见识!”陈欣怡慢条斯理地将长发别到而后,语气不疾不徐,“我都替你着急。” “你……”杨云气地脸红,下意识伸手摸着自己的眼角,生怕真的露出皱纹。 “怪不得你男朋友连电话都懒得打,看样子你们除了谈钱,没什么共同语言!” “我们……” “这怎么行呢?就让我这个老上司给你补补课。”陈欣怡撸起袖子,满脸热情,“前段时间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个新闻里面,丈夫和小三偷情十多年,从青春少女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黄脸婆。这期间,男人给小三花了上千万。后来男人玩腻了,而黄脸婆又不肯分手,这男人呢就回家和老婆坦白了。结果老婆立刻状告小三,以追回夫妻共同财产为由,把男人送给小三的房子啊,首饰啊全都要了回来。十几年的青春,换来这个结局,你说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欣怡的话一说完,护工小周看杨云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因为陈小姐话里话外,都在说杨小姐是小三…… 杨云更加心虚。 她不是以为陈欣怡发现了自己和纪中和的关系而心虚,而是纪中和现在正是已婚身份。 如果陈欣怡举得例子是真的,如果周慧箐发现了她和纪中和的关系,也以同样的理由追回纪中和赠予她的所有东西,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念头只是转了一下,她紧跟着看到小护工那怀疑里带着嫌弃的眼神,气地一拍桌子,辩解道:“谁说我是小三!” “我只是举个小三的例子而已,你别对号入座!医生昨天不是说了吗?你再激动,胎儿就……”陈欣怡扫了一眼杨云的肚子,讥讽道,“毕竟这个孩子,是你拿捏他的筹码,要是她出了什么好歹,你还有什么东西能留住他?凭你日益渐长的年龄,还是凭你这会花钱的本事?” 杨云的火气随之一缩,这孩子现在就是她的底牌,不管是孩子爹是谁,都不能出任何意外。她不由地按住了心口,怒意未消:“你这是嫉妒!嫉妒我男朋友比你的未婚夫有钱!” 陈欣怡看她的脸色平和了一些,又接着道:“你要是听非小三的故事,我这里也有!” 杨云的呼吸一滞,她这是没完了。 ------------ 第86章 种刺 陈欣怡笑眯眯道:“我有一个朋友,找了个超有钱的对象。那男人呢,给她买名牌包、高级化妆品、给车给房子,逢年过节还发大额红包,大家都觉得她运气好,要嫁入豪门。谁知没过多久,对方就露出了真面目,一脚把她给踹了!” 杨云缓了缓怒火:“那又怎么样,没了男朋友,还有一堆钱,这买卖稳赚不亏。” “要不我说,杨小姐你还是少看时尚杂志。”陈欣怡冷笑一声道,“两人分手后,男方给她发了个文档,上面列举了他们交往之后,女方的所有花销开支,同时要求女方在规定时间内归还所有债务,否则就要去法院起诉。” 杨云不以为意道:“这种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男方也没有结婚,不算婚内财产,他凭什么起诉?” 陈欣怡笑着道:“巧了,女方和杨小姐想得一模一样,死赖着不还,后来没多久,就被法院强制执行还款,也就是从前吃进去的全都要吐出来不说,还白白给人睡了两年。你知道法院为什么这么判吗?因为男方长期给女方大额转账,既没说用途,也没说赠予。那么,可以默认是借款。” 二人正说着话,贺州城在此时提着饭盒进来,一眼就看出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若无其事朝陈欣怡走去,便见陈欣怡露出欢喜之色:“你来了!” 这炉火纯青的演技,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 杨云看着陈欣怡和贺州城拉丝的眼神,心头的不甘一波接一波,她紧跟着道:“贺警官,你今天来得晚了,陈小姐在这里无聊的找人吵架,你要是这么忙,不如给她请个护工,像小周这样的,也好有个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贺州城笨拙地保证道,“以后我每天都会准时过来看你。” 陈欣怡拉着贺州城的手道:“你顾好你自己,我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宝宝。” 杨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装! 小周的护工费比贺州城的工资还高,这要是请了护工,他们就只能喝西北风。 她扯了扯护工小周的衣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有情饮水饱,穷得只能靠嘴来说爱,连护工都请不起,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得营养不良。” 护工小周欲言又止。 “其实,我今天来晚了,是去办事了!这是我给你的惊喜。”这次,贺州城都不需要陈欣怡过多的眼神示意,直接顺着杨云的操作进入下一个环节,他熟练地控制着手掌的颤抖幅度,从背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送到陈欣怡面前,“就……就是这个……” 陈欣怡接过文件,仔细一看,“惊喜”地红了眼眶:“这……这是……你去买房了……还是全款……” 杨云伸长了脖子,便看到文件的封面上写着购房合同,买的是本市繁华地段的小区。 护工小周羡慕道:“陈小姐,贺警官可真有能力……” 杨云嗤笑一声,道:“小周你懂不懂婚姻法?领证前买的房子不属于共同财产,就算住进去,也只是个不用付房租的租客。” 她才说完,就听陈欣怡欣喜到颤抖的声音:“你怎么只写了我的名字!” 杨云的嘲笑僵在了脸上,随即想到陈欣怡方才的普法,酸溜溜道:“陈小姐,恭喜你啊,你可得好好保住你们的感情,万一结不成婚,还得把房子还回去。” 陈欣怡的神色猛然绷紧。 贺州城连忙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杨云心中暗爽,秀恩爱,死得快,怎么也得种一根刺在他们心里,膈应膈应他们,不然她这几天的气就白受了。 却见陈欣怡盯着贺州城的眼,肃然道:“贺州城。” 贺州城:“啊?” “要不你给我打个欠条!” 贺州城:“???” 陈欣怡:“欠款的金额就是房款。” 贺州城:“!!!” 他错估了这个兼职,它不仅高风险零收入,还会让他变成“负翁”。 杨云以为贺州城会拒绝,哪知他却从背包里拿出纸笔,飞快写下欠条,还按了手印,恭恭敬敬交给陈欣怡。 杨云双手环胸,不屑一顾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穷酸!” 陈欣怡开心地朝着杨云扬了扬手中的欠条,面带怜悯地看着她:“小杨,你那传说中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安排你住进高级病房?他到底是真的忙,还是不把你们母子放在眼里?” 杨云一顿:“我们的关系不需要你来操心。” “我们好歹共事一场,我这个曾经的上司就多个嘴。”陈欣怡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还是长点心吧,去查一查你对象。这种有钱还不敢出现在公众场合的男人,多半是有问题。” 杨云:“你就是嫉妒!嫉妒我男朋友有钱又爱我!” “欣怡,你就不要刺激杨小姐了。”眼看着杨云腾地站起来,贺州城连忙拦住了陈欣怡。 陈欣怡贴心道:“算了,单亲妈妈也不容易。” 杨云:“????”谁是单亲妈妈?含沙射影谁呢? 杨云嘴里对陈欣怡骂骂咧咧,暗地里却更加不安。 她偷偷上网搜索了陈欣怡所说的案例,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按照法律规定,周慧箐还真的有权利,追回纪中和送给她的所有东西。 她和周慧箐接触不多,但是从纪中和那瞻前顾后的德行,也能推断出,如果周慧箐发现了她的存在,必定不会放过她。追回财产可能只是第一步,后面会对她做什么,那就不好说了。这么一来,她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云不想让自己一无所有,也不想成为老赖。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纪中和也不可能马上和周慧箐离婚,那么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财产。 但是要怎么保护呢? 杨云思来想去毫无头绪时,次日的陈欣怡把贺州城写给她的欠条拿出来炫耀时,瞬间有了主意。 她也可以让纪中和给她写欠条啊! 只要把欠条拿出来,周慧箐根本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杨云再也坐不住了,她飞快拿起手机,给纪中和打了个电话。 不出预料,纪中和直接挂断。 她又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久,那边才接听。 沉默了半晌后,纪中和终于不耐烦地开口道:“快说!” “中和……”杨云还来不及说下去,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周慧箐的声音:“中和,是谁?” 她听到纪中和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回答:“哦,是推销电话。” 随即,纪中和挂断了电话。 一阵忙音后,归于平静。 杨云气地差点把电话摔出去,片刻之后,才渐渐平息。 她明显感觉到纪中和对自己的冷漠和敷衍,照此下去,她不仅会被纪中和一脚蹬了,还可能遭到周慧箐疯狂的报复。 从前,她做小伏低,摆出不争不抢的姿态,让纪中和顾念她和原配的不同,继而给予她更多的怜爱。 如今,她年龄上来了,美貌一天不如一天。 没有哪个女人能保持永远年轻,但总有女人比自己年轻。 到时候,她还有什么竞争力?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挽回纪中和的心!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佳方式就是——借腹上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 第87章 补法制课 接下来的这几天,杨云配合医生保胎,想尽快出院。 同时,她也把陈欣怡当成空气,保持自己心情愉快,避免受到刺激影响出院。 陈欣怡当然发现了杨云的转变,对此倒是不意外。 人在遇到利益相关之事,总是会比平时清醒。杨云受到纪中和的接连冷待,生出了危机感,必定会想清楚自己眼下的境况,进而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行动。 陈欣怡等的就是杨云的行动。 这几天,她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也没有说刺激杨云的话,两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陈欣怡入院的第九天,贺州城照常提着饭盒来看陈欣怡,一进病房便发现这里和平时不大一样。 他扫了一眼后,注意到隔壁病床上那堆奢侈品连同杨云一道消失了。而陈欣怡的椅子上放着她的行李袋,床上摆着收拾整齐的个人物品。 此刻的她正站在窗边,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她的整个身体都隐没在窗帘的暗影中,只有一缕光顺着窗帘破裂的缝隙照亮她的双眼。 她就像是隐没在黑暗中的猎手,窥探着猎物的动向,伺机而动,出手于无形,消失于无痕,却能让人大伤元气。 察觉到贺州城进来,陈欣怡只是朝他看了一眼,便又转向窗外。 “她搬到高级病房去了?”没有观众,贺州城也卸下演技,把饭盒放到桌上,指了指杨云的病床道,“你是要跟过去?” “她只是有点小出血,又不是大问题,住上几天,情况稳定了,就可以出院了。”陈欣怡看也不看贺州城,只是道,“贺警官,我建议你也学点医学知识,对你的工作有好处。” 贺州城:“……”这是在暗示他的业务水准不够? 他摸了摸鼻子,道:“术业有专攻,警察要是什么都会,要法医干什么?” 陈欣怡扭过头打量了一下他,最后落到贺州城的脸上:“你说得对,警字下面一张嘴,法医可没有你这么能问。“ 贺州城懂了,杨云出院了,陈欣怡也没有住院的必要,而他这份兼职就跟着结束,所以陈欣怡开始卸磨杀驴了。 他走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护工小周推着一个轮椅,站在离病房大楼不远的停车处,而轮椅上坐着的人,正是杨云。 “她今天出院,却在停车场等人。”贺州城望着在风中发抖的杨云,“看来她真的很怕你知道孩子父亲的身份。” “她在等纪中和。”陈欣怡平静道。 杨云不知道陈欣怡和王栩的关系,如果来的是王栩,她一定会在病房里大摇大摆地离开。 所以,她等的只能是纪中和。 闻言,贺州城看了陈欣怡一眼,她在说出纪中和三个字时,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就是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前任向来令人意难平,而她却可以做到毫无感情。 该是说他们之间断得彻底?还是说陈欣怡的心志比常人更硬更冷?抑或是说期间另有隐情? 陈欣怡似乎没有察觉到贺州城表情的变化,只是随意地举高手臂,露出腕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她已经在下面等了四十六分钟,你猜纪中和今天会不会来?” “你已经确定纪中和不会来了。”贺州城直接道。 陈欣怡笑了笑,没有否认。 杨云急着上位,肯定不会在关键时刻和王栩频繁接触,以免被纪中和发现了端倪。但是纪中和同样也不敢在公共场合,与杨云亲密接触。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周慧箐频频带着纪中和出入名流圈,让他的人脉急剧扩张,稍有纰漏,到手的成就,就会毁于一旦。 跨越阶层是每一个凤凰男的终极目标,能够站着金字塔顶端,操控底层人的生死,更是凤凰男梦寐以求的事情。 纪中和是绝对不会让杨云影响到自己即将实现的梦想。 不过,白月光自然有白月光的能耐。 陈欣怡指着门口道:“虽然纪中和不会来接她,但他一定会派人来,而且,会给足杨云面子。” 白月光,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双层光环叠加,哪怕她和周慧箐再是配合,使尽手段,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抹杀杨云在纪中和心中的地位。 杨云住院这几天,纪中和没有出现,出院了他还是没有动静,可就说不过去了。 半晌,陈欣怡又笑了一下,指着楼下道:“来了。” 贺州城靠近窗边看去,便见一辆高级房车停在了杨云的面前,车上下来两名保姆,一个将杨云扶上了房车,另一个把轮椅抬了上去。车子随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远去。 杨云全程乖巧地像个布娃娃,任由着他们摆弄,看得贺州城连连啧声:“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拿起电话是娇妻,放下电话是泼妇,现在已经进阶到人前人后都能温柔体贴的境界。 陈欣怡挑了挑眉道:“火都烧到眉毛了,可不得变吗?” 感情浓时,发脾气耍小性子是情趣,出现问题时,情趣就成了不识趣。杨云可不是新入门的小白,最会的就是看人眼色。 陈欣怡的笑容让贺州城心头一紧,隐约间多了几分探究。他之前只是觉得这五个人的关系十分有趣。 纪中和是周慧箐的丈夫,是陈欣怡的前任,他包养杨云,杨云却背着他跟王栩有一腿。 王栩是陈欣怡的手下,却被周慧箐收买,和杨云的关系不清不楚。 但是现在,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王栩接近杨云,是意外之举,还是周慧箐的刻意安排?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贺州城的眉头忽然皱起,他能察觉到这一点,陈欣怡难道发现不了吗? 陈欣怡侧过头,恰好迎向他的目光,她挑了挑眉道:“贺警官,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贺州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似乎很开心?” “杨云出院了,我的任务也算告一段落,不应该开心吗?难不成真要我当着你的面,把杨云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她对贺州城嗤笑,“贺警官,少看点宫斗戏,多看几次法典,这是法治社会,非法为他人流产,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又被陈欣怡补了一节法治课的贺州城:“……” 这个女人滑得像泥鳅,根本没有一处下手的地方。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还是那句老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 陈欣怡不以为意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都做了快十天的夫妻,贺警官对我的人品,还是很不放心啊!” 她说得坦荡,贺州城却听得耳尖微微一红,他轻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笑着道:“看得出来,你在努力让我对你放下戒心。” 杨云已经离开,陈欣怡也不再守在窗边,她往前一步,坐到床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床上的杂物,口中道:“十天不能让你相信我是个好市民,那么换一个模式,你发现我哪里不对劲了吗?” 贺州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盯着陈欣怡道:“有很多不对劲。” 陈欣怡眼也不抬:“比如?” “正常人在看到自己手下背叛自己,都会有所行动,继续用的就敲打一番,不继续用的就直接开除,但是你始终不动声色。”贺州城的手指在桌子上随意比划着,写了个“王”字,直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陈欣怡笑出声:“我说我现在无人可用,你会相信吗?” “你觉得这个理由能说服人?”贺州城当然拒绝相信,根据他的了解,陈欣怡给王栩的薪酬很可观,这个价格有很多人愿意给她卖命,“你不开除他,是因为你有把柄在他手中?” 不等陈欣怡回应,贺州城立刻道:“不对,依照你这么谨慎的性格,绝不可能让王栩拿到任何能威胁你的东西,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在陈欣怡脸上停顿了数秒,道:“还是为了你弟弟?” 在陈欣怡说出王栩和她弟弟的关系之后,他就去调查过她弟弟的情况。 当年陈欣怡坐牢没多久,陈旭东就办理了休学手续,四处为陈欣怡奔波,想要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 但是不到两年,他就跳楼了。 从一座废弃的三层楼顶跳下去,被人发现时,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他调出当时的案底看过,警方找了陈旭东身边的朋友做了笔录,再通过现场勘察,结合法医解剖资料,宣布陈旭东是因为绝望而自杀,这些朋友中就有王栩的名字。 卷宗上记载,王栩在接受警方询问时,曾经提及过陈旭东因为姐姐案子的影响,患上抑郁症,发现陈欣怡无法翻案后绝望至极,几次说过轻生的话,都被王栩劝阻。 而警方就是根据王栩的口供,最终为陈旭东定了案——自杀。 “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陈欣怡不冷不热地反问。 他明显地感觉到,陈欣怡在听到弟弟的名字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他立刻道:“你怀疑他的死不是自杀,想从王栩身上找点线索?” “我再说一遍,我弟弟,他绝不会自杀。”陈欣怡有片刻失神,似乎是在呢喃,声音又轻又柔。 她的弟弟,又温暖又贴心,是个小太阳,聚集着人间最美好的品质。哪怕在她绝望的时候,都在想尽办法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她还没有出来,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根据法医确认,你弟弟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是因为坠楼过程中造成的,他致命伤在头部,是因剧烈撞击导致的,这种冲力只可能在高空坠落时才能形成。” 陈欣怡抬眸看他:“你看过我弟弟的案情记录。” “对。” “难道你在怀疑警方的判定结果?”她反问道。 贺州城:“……”好厉害的回旋击,他竟无言以对。 “贺警官,我以为你是经侦科的,更应该关注经济案件。这会儿不盯着兰圆科技,也该去别的富豪家转悠,你却成天盯着我这个小作坊挑刺。”陈欣怡却像是没见到,低着头把东西都塞进行李袋,道,“你摸着良心说说,对得起我们这些纳税人吗?” “纪中和打给王洲春的一千万,真的和你没关系?”贺州城定定地盯着她,试图从她沉静的神色中找到丝毫裂缝。 “我让我的前任,打一千万给对我落井下石的仇人?”陈欣怡嗤笑一声,“贺警官,麻烦你仔细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光环?光环上还写着圣母两个字?” 贺州城沉默了两秒,便听陈欣怡接着道:“兰圆科技最近的股价出现波动,公司的负面舆论,也影响到了部分资金的流转,一千万现金对纪中和而言,虽然不算个大数字,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不拿着这笔钱去缓解资金带来的压力,反而借给了八百年没有往来的王洪春?” 贺州城当然觉得纪中和给出的理由十分牵强。 有钱人的确不在意一千万,周慧箐每年在奢侈品上的花费都不止这个价,但是让纪中和拿着买断王洪春的交情,这个价格还是太高了。 且不说他当年和王洪春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口中所言那般亲密,只说纪中和平素抠抠搜搜的做派,就不可能给出这么一大笔钱。 所以在纪中和给出这个理由时,贺州城下意识就对其生出怀疑。 “这你就该问纪中和,而不是来问我了?他怎么做、怎么想,我怎么知道?” 贺州城又道:“你很关注兰圆科技,对兰圆科技的运转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上市公司的财报就摆在那里,哪怕里头有水分,挤一挤也能摸个大概。至于我为什么知道的那么面面俱到……”陈欣怡将最后一个水杯塞进行李袋,‘撕拉’一声,拉上了拉链,抬头看向贺州城道,“小三分离师只是我现在的职业,我从前可不是干这行的,分析上市公司,那可是我的强项。” 贺州城想到了她那六年牢狱之灾的源头,正要说话,她却把行李送到他的面前。 贺州城皱眉:“干什么?”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送我回家。”陈欣怡说得理直气壮,见他不动,索性把行李袋塞到他的怀里,径直往外走去。 她摇曳着身姿下了楼,走出病房大楼,看着杨云刚才站着的位置,唇角勾了勾。 她已经做了这么多提醒,杨小姐,你可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 ------------ 第88章 赢家 此时的杨云已经在司机的护送下,进入一处高档小区,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别墅前。 这是纪中和为她安排的落脚处。 杨云在保姆的搀扶下下了车,坐回轮椅,由着他们将她推进屋内,神色始终保持平和乖顺的状态。 纪中和的冷淡态度,让杨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同时也看清了,现在的局势对她很不利。 如果不能抓住纪中和,孩子就算保住了也是个累赘。母鸡和鸡蛋哪个更重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她必须回到纪中和的身边,找回自己的主场,不能给周慧箐可乘之机。 哪怕短时间内不能借腹上位,至少也要保住自己现在得到的。陈欣怡有一句话说的在理,那就是她要得再多,也要落袋为安。 想到这里,她抱紧了怀中的爱马仕包。 客厅里,纪中和已经坐在沙发里等了好一会儿。 这段时间忙着开拓上流圈子的人脉,也不敢让旁人发现他和杨云的关系,所以一直没有去医院看她。 他知道她有怨气,可被她这样频繁的折腾,他也有点不耐烦了。 今天他派了豪车、保姆接她,依照她的性子恐怕还会闹一通。 搁平时他是很喜欢这种小情趣的,恰到好处的娇嗔能激发他的宠爱欲,但现在……他享受惯了周慧箐这段时日的温柔妥帖,一想到要应对她的小脾气,心里便不胜烦闷,甚至有点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正当他准备站起身时,客厅的门被打开了,他看到杨云坐在轮椅上,被保姆推进来,瘦弱的身躯裹在宽大的袍子里更显娇弱,他顿时有点不忍心。 好歹怀着他的孩子,先忍一忍再说吧。 “中和……”杨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欣喜,不仅没有他预想中的蛮横,还多了几分令人心疼的怯懦。 这一出声,立刻把纪中和心里最后一丝不耐烦驱散了。 想想这几日对她的冷漠,纪中和立刻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从轮椅上打横抱起,快步踏入房内。 随着他的动作,杨云的外套也随之往两侧裂开,两团饱满圆润的弧线,在白色的紧身衣下若隐若现,再搭上她今日清淡的妆容,杨云将成熟中的清纯,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他触碰她的第一瞬间,就勾起二人初相遇时的回忆。 纪中和喉结微微滚动,他将她放在床上,却看到她的手本能护住腹部,那一瞬间的意动,又被理智驱散,对上杨云的脸上多了愧疚和心疼。 他没有再对她进行下一步 ,只将她轻轻抱在怀里,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杨云眼中积蓄的得意。 杨云哄着纪中和多年,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态度,以什么姿态博取纪中和的心。 从进门到现在,她只喊了他的名字,就已经把他对她的不满都清理地干干净净。 她知道自己是纪中和的白月光,偏就要他此刻求而不得,才显得她的份量。 而下一步,才是她的重点。 杨云故意伸出双手搂住纪中和的脖子,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却始终不说话。 纪中和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忍不住哄着道:“怎么了?还在怪我没去接你?” “没有。”她闷闷地摇头。 “那是?怪我这几天对你发脾气?”纪中和紧接着解释,“你知道我最近在忙着扩展业务,尽快抚平王洪春这件事对公司的影响。” “我明白。”杨云仰头看他,眼里多了几分眷恋。 “那是?”他的声音不觉得挑高了几分。 杨云知道纪中和的耐心有限,懂的适合而止的道理,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在想,这个孩子到底能不能要?” “你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怎么不能要?”纪中和闻言,神色蓦地一沉,猜测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没有人威胁我,我只是在担心……”杨云摸着肚子,声音怅然:“担心我养不了这个孩子。” “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种压力。”纪中和耐心地解释道,“只是我现在的情况,还不能离婚,你再忍耐一下。” “中和,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懂我的。我从来不会逼你离婚,我摆的清自己的位置。”杨云顺了顺他的领子,指尖划过他的锁骨,“我知道你的处境也很难,如果你迫于压力要和我分开,我也不会怪你。毕竟,能和你在一起,就已经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但是现在有了孩子,我就很害怕……” 纪中和信誓旦旦道:“怕什么?我绝对不会置你于不顾。” “我信得过你,但是信不过周慧箐。当年,她对陈欣怡毫不手软。如果她发现我怀了你的孩子,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对我。”杨云说着,身体止不住地颤了颤,“我怕我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纪中和只觉得额头突突得痛。 他从前就知道周家的势力很大,这段时间才发现,周家比他想的更强大。 和周慧箐离婚这件事,会比预想的更难。 同样的,纪中和比杨云更清楚周慧箐的手段,如果她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绝对会让杨云母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如同,她绑架自己,警方都查不出半点线索。 思及此,纪中和不由地抱紧了杨云,为了让她安心,口中还是安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杨云似乎没听到,自顾自的喃喃道,“其实我想过的,如果周慧箐发现了,我就出国,尽可能躲到她势力不能企及的范围之内。” 纪中和在她的哽咽中,抓住了她这句话的重点:“把你们送到国外,这倒是个好办法,周家的势力再大,手也伸不到国外去……” “可是我更怕她发现后,会收走你给我的一切,以我的能力,在海外自保都难,更别说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了,我怕我会辜负我们这段感情。” 说着,杨云贴在了他的胸口,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男人喜欢女人像一只猫,偶尔端一端架子,更多时候要柔软才会觉得她可爱,要柔弱,才会激发他们更多的保护欲。 恰如此时,纪中和的怜爱在她的哭泣声中,如大树般茁壮成长:“这好办,我给你多送点黄金首饰,再给你一笔钱,保证你和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不行,我不能让你为难。”杨云猛地仰起头,神色坚决道,“你和周慧箐是合法夫妻,要是她发现你这么做,不仅会追回你赠予的所有东西,还会告你转移婚内财产,到时候你怎么解释?难不成你要告诉她,这些都是你从前跟我借的?再把欠条拿给她看吗?” 杨云一面说着,一面悄悄察看纪中和的反应,看到他听到最后一句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果不其然,纪中和一拍大腿,道:“如果是婚内赠送,确实是会被追回,但要是欠款,那她就没有这个权力。” 纪中和说完,松开抱着杨云的手道:“写欠条,这是个好办法。” 杨云拉着纪中和的手,故意道:“中和,这样真的好吗?”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纪家唯一的香火,就算把我的全部财产,都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纪中和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下定了决心。 他找来了纸和笔,火速写了起来。 杨云咬了咬唇,随后拿起手机,调出记事本放到纪中和面前道:“这是你之前送给我的所有东西,你对我的好,我一分都没有忘记。” 纪中和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怪怪的,待听到杨云的最后一句,心里也就释然了。 把所有东西都记录在案,反而更说明杨云一直都念着他的好,不是吗? 望着低头写欠条的纪中和,杨云眼中满是温柔和感激,心里却生出无数得意。 同样是纪中和的女人,陈欣怡只能当他的替死鬼,周慧箐只能给他擦屁股,真正的受益者只有她。 脑子聪明又怎么样?家世显赫又怎么样?最终还不是败在她的手中? 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 第8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某些方面来说,纪中和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男人。和杨云分开后,他就着手准备了,把杨云和孩子送出国的各项事宜。 不惑之年的纪中和,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更是纪家唯一的香火。 为了保证孩子能够顺利降生,他必须处理好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而这些意外的主要都来自周慧箐。 其实他也想过,让这些意外状况不会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周慧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一来,孩子不仅可以顺利降生,还能名正言顺留在他的身边,继承他的家业。 但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他拓展人脉,在没有把周家的势力纳入掌中前,纪中和暂时还不想动她。 所以这几天,他三面开弓,既要和周慧箐周旋,也要处理周家给予的人脉,还得安排杨云的事情,一时间忙得团团转,经常到了深夜才得以休息。 今天也是一样。 纪中和在车上睡着了,被司机叫醒时才发现已经到家,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便见到纪家别墅内灯火通明。 周慧箐还在等着他。 纪中和揉了好几下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才打开车门,刚刚下车,就收到一条短信,他随意得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紧皱,迅速删去信息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踏入别墅大门。 周慧箐坐在饭厅内等他,桌子上摆着五六道菜,上面依旧飘着热气。 他的目光下意识飘向厨房,隐约可以见到桌上摆满了凉透的菜,一瞬间,他的心头又绷紧了。 看到他出现,周慧箐露出柔柔的笑容,道:“中和,你回了来,我给你做了爱吃的菜。” 她的掌心向下,朝他招了招手,像在召唤宠物般,纪中和随着她的动作,迈着腿向她靠近。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迎向她的狗,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得晃起来,还必须是她要的幅度。 纪中和将椅子拉到了中线后坐下,拿起筷子木然地吃着饭,虽然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不影响他的行动。 “好吃吗?”周慧箐温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 “嗯,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纪中和勉强朝她笑了笑。 却听周慧箐幽幽道:“你最近很听话,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纪中和刚刚喝了一口水,差一点把自己呛到。 为了放松周慧箐的戒备,他最近的确乖得很,不仅对她百依百顺,甚至主动想办法取悦她,只是被她当着面说出来,纪中和依旧心头一虚。 这段时间,他不仅给杨云写了好几张欠条,还追加了几笔赠予,又在她哀伤的眼神下写了保证书。这部分动用的是他私人的财产,照道理周慧箐是不会察觉的。 他咽下水,做出镇定的模样笑着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是识好歹的。” “从前我也对你做了这么多,不影响你成为一条狼。”周慧箐浑不在意地说着,抬手为他夹了两筷子青菜,“不过,你现在很好。” 纪中和的手僵了一下,将她送来的青菜一股脑都送进口中,如嚼蜡般机械地咬着。 “对了。”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拉回来,他抬起头看向她,便听她道,“孙伯伯那边已经拉到投资了,让你后天去找他,谈一下融资的细节。” 纪中和欣喜地抬头。 兰圆科技最近风波不断,这时候收到融资的消息,对公司股价十分有利。 “不过……”周慧箐拖长了尾音,“他要先看一看公司的账。” 闻言,纪中和的笑容一僵硬,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道:“慧箐,能不能先不看账?” 如果孙富贵看过公司现在的运营情况,只怕融资的事情会生出波澜,虽然他知道这一步必须走。但也许还有机会转圜,比如通过眼前人。 周慧箐伸手挠了挠纪中和的下巴,慢悠悠道:“不用担心,账目我已经处理好了,如果账面上再多一个亿,兰圆科技的报表会非常漂亮。” 纪中和却犯了愁,当初给王洪春的一千万,他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现在让他去哪里找上亿的资金? 但是他又必须想办法找。 这个行业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孙富贵因为看过公司的账后,决定放弃融资,那么这个消息就会立刻传遍整个行业,对公司而言,势必雪上加霜。 纪中和伸长了下巴,由着她挠,眉头却皱得紧紧的,用商量的口吻道:“慧箐,你可以先想办法借我1600万吗?” 周慧箐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纪中和的脸色一垮:“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经过杨云这段时间的“培训”,写欠条成了纪中和眼中最大的诚意。 “瞧把你吓得。”周慧箐轻轻笑出了声,“我已经把那笔钱转入公司的账上了。” 纪中和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起起伏伏,在此刻达到巅峰,他激动地拉住周慧箐的手说道:“慧箐,谢谢你,融资完了后,我会马上还你,我这就给你写欠条!” 他刚刚起身,就被周慧箐按住了手,她抬了抬眼皮道:“不用,这些东西有法律效益,万一流出,也会影响到公司,而且夫妻本是一体,我的,就是你的。况且,你是我老公,我还信不过你吗?” 纪中和感动地眼眶一红:“慧箐……” 周慧箐保养得精致而白皙的手,从他的脸颊滑到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中和,把饭吃完吧。” 这一次,纪中和心甘情愿狼吞虎咽。 当初绑架案事发,纪中和本以为周慧箐知道他要杀她后,一定会对他展开疯狂的报复,可她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离婚。 经过这件事后,她甚至开始百般讨好他,带他去见周家的客户,为他拓展人脉,帮他拉投资挽救兰圆科技,这次更是一言不发,就转了上亿的资金,来缓解他的压力。 事业上如此,生活上,她更是事无巨细地为他准备好一切,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杨云告诉他,这是叫控制,周慧箐把他当成宠物,以主人的姿态强迫他照着她要求的方向走。 可现在跳出那个被“控制”的思维,仔细回想周慧箐为他所做的一切,纪中和忽然觉得,这未必是控制,而是……护航。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证他前行的方向不出错,决定的每一步,都能让他获得最大的利益,与其说她是要控制他,不如说她是想当他的贤内助,共同经营好他们的未来。 周慧箐虽然从未对他说过甜言蜜语,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他,她真的爱惨了他,生怕他有一天会离开她,所以才想尽办法留住他。 只是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她的感情,所以才会做出那些过激的行为,给他造成误解。 而另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呢? 纪中和想到下车时,收到的那条来自杨云的消息。 “亲爱的,孩子在国外生活,总得有落脚的地方,就给他安置一栋别墅吧。” 她除了用嘴说‘我爱你’之外,又为他做了什么? 只有无尽的索取,只会给他送来一条又一条消费记录,让他签了一张又一张欠条和保证书……就连那一千万的锅,都要他再三保证,又确定无路可走时才不情不愿背下。 想到这里,纪中和的背后忽然生出一丝冷汗。 这么多年下来,杨云手中握满了他的把柄。 如果他们有一天闹翻了,那这些欠条就会化作他婚内出轨的证据,在他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杨云要他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就有了抉择。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过问孩子的情况,纪中和几乎不与杨云接触,更别说再给她物质上的帮扶了。 而对于周慧箐,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做一条摇尾巴讨好主人的狗。作为回报,有关公司的财务困境,朝夕之间就被周慧箐解决了。 ------------ 第90章 银讫两清 夕阳缓缓西斜,余辉依旧含有温度,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陈欣怡靠在公园的长椅上,目光投向远方。 公园的附近是富人区,所以这里的环境十分幽静,在设计上也贴合了富人圈的审美,欧-美-化,典雅化。 里面看不到老太太们的广场舞,顶多有几个保姆带着小孩出来透风,最大的喧哗来自孩子们的笑声。 陈欣怡望着远处奔跑的小孩,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文件夹。 她在等周慧箐,见面的地方也是周慧箐定的。 很显然,高高在上的周小姐,已经不愿意再让自己出现在低等场所,又不愿意让她们见面的事情被人看到,所以用折中的方式,定在了这个公园里。 坐了一会儿,她垂首看向手机上的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八分,抬起眼,便见到周慧箐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视线里。 今天的周慧箐穿着一身杏色长裙,长发挽了个发髻,每一根头发丝都听话地贴着头皮,墨镜下的妆容一如既往地精致。 她发现陈欣怡在望着自己,迎向陈欣怡的目光,浅淡地勾了勾唇角,脚步依旧不徐不疾。两分钟后,坐到了陈欣怡的身侧,顺手将墨镜摘下,放进手包的袋子里,同时抽出一张支票放到长椅上,推到陈欣怡面前。 陈欣怡扫了一眼支票上的金额:“看来,纪太太对我的业务能力十分满意。” 她本来以为今天接收的,是定金之后的第一笔款项,没想到周慧箐竟然给了全款。 看来,周慧箐打算结束这项交易。 果不其然,周慧箐开口道:“银讫两清。” 陈欣怡也不勉强,在收下支票后,就将一份调查清单放到她的身边。 周慧箐看都没有看它一眼,只是懒懒抬了抬眼皮朝陈欣怡道:“你找我出来,只是为了给我这个?” 陈欣怡挑眉:“你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根据周慧箐今天的状态来看,她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由此可以推断,纪中和这段时间的表现,令她相当满意。 这一点也在陈欣怡的预料之内。 兰圆科技融资在即,纪中和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但是杨云却以孩子为由,对纪中和一再索取,对比周慧箐这段时日的表现,纪中和必定对杨云生出了厌恶。 周慧箐和别的客户不同,她不会坐等陈欣怡给出的结果,发现时机有利,也会不动声色做出行动。 根据陈欣怡收到的消息,纪中和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杨云,在安置了一套别墅后,没有再给杨云更多的金钱保障。 所以杨云又慌了,还拿着孩子牵绊纪中和,可是纪中和除了派一个家庭医生和家庭护士守着她外,没有再出现过。 同时,纪中和不似从前那般排斥周慧箐后,甚至开始享受周慧箐给予的一切。 果然,只要给足了甜头,狼不仅会变成狗,还会乐于去当狗。 如今的纪中和,顺利地从‘狗’变成了‘狗狗’,毫无压力博取周慧箐的欢心。 兴许他也琢磨透了,只有‘一人之下’,才能‘万人之上’。他只需要捏着鼻子,讨好周慧箐一人,后面自然有无数人,来捧他的臭脚。 周慧箐神色平静地看着陈欣怡,不在意地应道:“不想。” 陈欣怡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挑了挑唇角。 纪中和这段时日的表现,必然取悦了周慧箐,也给了她十足的信心。 或者应该说,周慧箐不仅有强迫症、控制欲,她还很享受驯服的过程,那种甚至不用动嘴,不用亲自动手,就能把狼自动成狗的每一个细节。 陈欣怡不知道她在事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提出结束合作,是否是因为认为狼,已经要开始自动退化了? 不论原因如何,她都不会给周慧箐喊停的机会。 她笑着道:“这是本次合作附赠的服务。” 周慧箐嗤笑一声道:“你指的是杨云怀孕的事?” “不是。”陈欣怡否认,“我很专业,不会为客户提供已知信息。” 依照周慧箐的能力,在知道了纪中和的情妇是杨云后,一定会有所察觉。 更何况那天杨云出院时,还那么高调,周慧箐只要稍稍一查,便清楚了。 周慧箐明知道杨云怀了纪中和的孩子,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陈欣怡不仅不认为这是她的耐性好,反倒凭此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她,或者说是她和纪中和都弄错了一件事。 周慧箐极尽手段把纪中和留在身边,并不是因为爱他。 一个女人如果深爱一个男人,当她发现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怀上他的孩子,都会失去理智。这是陈欣怡干小三分离师,总结出的经验。 而在知道丈夫的小三已经怀了身孕,还能筹谋一切,只能说明,她其实在乎的不是这段感情,而是这个男人。 也就是说,周慧箐喜欢的不是纪中和,而是把纪中和控制在掌心的感觉。更深入一点地说,她想要的是生活中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朝着某个她想要的方向,没有偏差地前行。 但凡出现意外,她的情绪才会有波动,比如周慧箐发现纪中和的出轨。 如果意外之后的局面,又重新掌握在她的手中,那她又会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按回到原来的轨道上继续运转。 现在周慧箐显然已经认为,自己又重新掌控了局面,才会提前结束和陈欣怡的交易。 周慧箐蹙眉看着陈欣怡笃定的笑容:“什么意思?” 陈欣怡知道周慧箐不会去翻看,索性拿起调查报告,一页一页翻给她看。 承诺书、欠条、移民中介、房产购买合同……像走马灯似的在周慧箐面前划过。 陈欣怡的手按在了最后一页,纪中和和杨云的签字,跃入周慧箐的眼中。 “纪中和为杨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了全方面的规划,从生到死一条龙安排到底。这其中有他自己的力量,也借用了纪太太你最近刚刚送过来的人脉。安排的位置,也是在你周家够不着的地方。”陈欣怡的声音不徐不疾,“我说过,纪中和的情人从头到尾,都是她,也只有她。不要低估了这十几年的份量,还有她肚子里新添的筹码。” 周慧箐双手交错叠于身前,声音依旧平稳:“筹码消失的方式有很多种。” 陈欣怡听出她要除掉孩子的决心,只是道:“筹码产生的方式有更多种。” 陈欣怡能猜到周慧箐之前胜券在握的原因。 现在纪中和已经对杨云生出厌恶,她再利用周家的权势,把他绑死在周家的船上,纪中和最终会为了铲除祸患,亲自斩断和杨云的关系,至于孩子,对她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又或者,她已经想到了解决孩子的办法,所以根本不把孩子放在眼中。 可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错估了底层人对传宗接代的执着,自然也就低估了孩子对纪中和的份量。 现在的纪中和再是温顺如家犬,再是对杨云生出厌恶,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对杨云多一份宽容,这份宽容会让他想尽办法为杨云铺平后路。当然,这一切,都要借助周家的力量。 用着她、防着她、还要恶心她,纪中和的白眼狼属性,从头到尾没有变过。 周慧箐的声音愈加冰冷:“断绝筹码出现的方法只有一个。” 陈欣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原来纪太太也喜欢亲自斗小三。” 这句话像一柄小刀,划过周慧箐沉静平和的面容,将贴在她脸上的面具,割出一道一道裂痕,她的情绪也随着这些裂痕,一点一点泄露出来。 周慧箐的声音,有着和表情不符合的平静:“你越界了。” 陈欣怡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望着她。 纪中和从前只是在外养着杨云,没有在家里跟她提过离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生出了歹心,甚至想对她下手。这其中,有没有杨云的功劳呢? 周慧箐可以把杨云除掉,但是纪中和当父亲的欲望已经被激发,没有杨云,还会有张云、李云。 纪中和和张永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其实两人都有一个共同属性——凤凰男,自私、功利、爱面子。所以用在张永身上的方法,使在纪中和身上同样奏效,只不过因为周慧箐和王媛身份悬殊,操作起来会有一点点不同。 按照陈欣怡原来的计划,让纪中和对杨云生厌,只能算是第一步,想要抹杀杨云在纪中和心中的存在是第二步。而第三步,就是让纪中和亲自动手,除掉杨云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陈欣怡也知道,周慧箐不会让她执行第三步。 骄傲的人往往比寻常人自信,所以周慧箐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纪中和。 同样的,骄傲的人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纪太太,看来这份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 周慧箐看着报告的最后一页,冷冷道:“自然。” “那就祝纪太太后续的斗小三生活愉快。”陈欣怡洒然一笑,将调查报告合上,“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你是老客户了,我可以给你打折。” 说完,陈欣怡把调查报告装进袋子里,径直地离开。 ------------ 第91章 又一次成为嫌疑人 深夜,警局的灯光稀稀落落地亮着。 三楼的办公室内一片安静,只听得见缓缓的呼吸声,以及偶尔记号笔划过白板的声音。 白板上写满了名字,王洪春,张永,纪中和,周慧箐,杨云,王栩,陈旭东等人名字,被拉出一道道线,这些线纵横交错,最终都聚向了一个空白处。 贺州城抬手在空白处画了个圈,最终没有写上名字。 纪中和绑架案,王媛离婚案,张永之死,王洪春之死…… 拆开来看,这些案子之间似乎毫无关联,细细一品,所有当事人都和十多年前那起老鼠仓案息息相关。 纪中和绑架案就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振动,引出巨大的风暴。 而那个让蝴蝶振动翅膀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陈欣怡。 源头从哪里开始呢? 从纪中和绑架案开始? 不对,应该是更早…… 从陈欣怡出狱开始。 成为小三分离师,做出成绩,以此接近周慧箐,再策划绑架案,引来警方的调查,再通过纪中和的关系,让警方注意到王洪春,利用宋教授医学实验志愿者作幌子引王洪春入局,通过一千万款项,让警方注意到纪中和的可疑,再用杨云作饵,促使周慧箐行动…… 贺州城的思绪在这里顿住。 他想到经侦科之前停滞不前的进度,在周慧箐带着纪中和四下走动后,有了新的收获。 这一切和陈欣怡有关吗? 如果这些都是陈欣怡的算计,那这个女人的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那么她扇动翅膀的原因是什么? 贺州城的目光,从那个空白处挪到了周慧箐的身上,眉头再一次蹙紧。 陈欣怡这段时间频频与周慧箐联系,只是为了搅浑纪中和和周慧箐的婚姻吗? 不,以她的聪明,绝不会这么被动,这期间必然还有别的目的。 会是什么? 他垂首看向桌面,目光在陈旭东案的文件夹和另一份文件夹上徘徊,最后转身,在白板上画下第一笔。 “师父师父!” 陈通的骤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收起笔,拿起板擦不动声色地擦掉白板上的字迹,“怎么了?” “纪中和来报案!”陈通一边喘气,一边道,“周慧箐失踪了。” 贺州城的手指蓦地一顿,眉心的褶皱猝然加深。 * 纪中和的报警时间是在十五分钟前,也就是晚上十点半。 他说周慧箐和他约好了晚上七点回家,因工作原因,推迟到九点半。回家后才得知,周慧箐自下午出门后便失联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做笔录的警察如是问。 纪中和回答:“我太太向来守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联系过你的妻子了吗?” “从九点半到现在,我一直在打她的电话,但她的手机,直到关机都是无人接听状态。”纪中和亮出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显示拨打给周慧箐的去电有几十通,但是没有一通是成功通话的。 他接着道:“我也问了其他人,都没见过我老婆。” “你们最近是否发生过争执?” “我和我太太感情一直很好。”纪中和说着,身体往前一倾,“警官,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失踪不到24小时不予立案,但我老婆失踪非比寻常。你们一定要找她,我怕她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说这话时,纪中和眼里聚满了焦急,像一个极度担心妻子的好丈夫。 做笔录的警察安抚他:“纪先生,请你保持冷静,警方一定会全力找人。” 纪中和微微缓了缓呼吸。 警察又问:“你是从哪里获知周慧箐下午出门的?” “家里的佣人徐妈。” 很快,警方立刻找到徐妈:“周慧箐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徐妈回答:“大概是下午四点半。” “有说去什么地方吗?” 徐妈摇头:“没说。”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徐妈依旧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太太出门前给了我一张清单,让我在六点前准备好这些食材,我想她应该是要给纪先生做饭吧。” “她是一个人出去的吗?” “不是,是司机送她出去的。” 之后,警方又找司机例行询问,司机交代,他送周慧箐去了公园附近的停车场,之后就在车内等待。晚上六点不见周慧箐折返后,便打了几通电话,可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警方根据司机提供的消息,调出了停车场的监控记录,看到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周慧箐下车后直接进入公园。晚上九点半,司机才下车进入公园。一直到纪中和报案的时候,都没有见到周慧箐的身影出现。 陈通望着监控里来来往往的人影,困惑地扁了扁嘴:“河滨公园有两个出入口,我们也调出了附近的监控,周慧箐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她不会是被人杀了,遭到毁尸灭迹了吧?” 贺州城随手拍了一下陈通的脑袋:“公园人来人往,哪个歹徒能悄无声息的杀人,还能在园内毁尸灭迹?” 说着,他又将视线转到了监控视频上,片刻之后,贺州城的目光一皱,迅速按下了暂停键,同时放大了屏幕上的人影。 陈通凑过来定睛一看:“咦?这个人有点眼熟……” 贺州城的目光沉了沉,迅速将画面倒回去。 几乎把眼睛贴到屏幕上的陈通发出一声惊呼:“她不是……陈欣怡吗?” * 凌晨两点,城市的喧哗已经消散,一切归于沉寂,幽暗的巷子里响起一道细细的脚步声。 陈欣怡如一缕幽魂,穿过长长的小巷,钻进破旧的居民楼,在狭隘的楼梯中飘荡着。 一层又一层往上,一直到了她所住楼层的下一层,她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把脚步放重,同时不动声色操起预先藏在那里的铁棍,踩着台阶冲到门口,挥起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门口的黑影袭去。 “锵——”铁棍重重砸在了门旁的护栏上,撞击出一簇火星,与此同时,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陈欣怡,是我!” 陈欣怡辨出是贺州城的声音。 紧接着,不知哪个楼层传来一声怒吼:“凌晨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陈欣怡迅速开了门,将他推了进去。 贺州城熟练地摸到电灯开光一暗。 室内顿时一片明亮。 贺州城的目光,顺着她的运动衫落到她的脚上。 她穿着一双运动鞋,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新泥。 但是今天晚上没有下雨。 陈欣怡将门关上,转身看向贺州城,眉头紧皱:“贺警官,你凌晨守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贺州城拍了拍脸,弯腰坐到椅子上,答非所问道:“周慧箐失踪了。” 闻言,陈欣怡的眉头蹙紧:“什么?” “今天下午四点五十五分,司机将她送到河滨公园,之后没再联络,晚上九点半,纪中和无法联系到周慧箐,一个小时后报警。” 陈欣怡听到这里,打断他:“既然人失踪了,就应该去找人,你为什么来找我?” 说着,她顿了顿,随即明白过来:“警方怀疑周慧箐的失踪和我有关?” “今天下午四点三十一分,你进入河滨公园,五点二十分,你离开河滨公园,这个时间段,你跟周慧箐在同一个地点。”贺州城平静地陈述着,“之后我们调查发现,周慧箐今天中午还开了一张一百五十万的支票,收款人是你。” “警方认为我是最后一个见过周慧箐的人,所以来找我例行询问?”陈欣怡坐到了椅子上,看着贺州城,好整以暇道,“也就是说……贺警官,是以警察的身份来找我?执法仪带了吗?” 贺州城将录音笔放到桌面:“执法仪没有,但我带了录音笔。” 陈欣怡扫过一眼,发现录音笔并没有打开。 贺州城道:“如果我是以工作的性质找你问话,那么第一句话应该是,今天下午四点五十五分左右,你在哪里?” 而不是直接告诉她,周慧箐失踪了。 更不会半夜来找她,并且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 陈欣怡的神色微微一松,往前一步,俯首看他:“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私人交情。” 贺州城迎向她,挑了挑眉:“好歹也当了你十天老公,这么快就把孩子爹忘了?“ 陈欣怡笑了一声,退后一步道:“所以你来找我,并不是为了盘问我,而是想帮我?” 贺州城颔首。 陈欣怡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看来,我又一次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 贺州城并未隐瞒:“第一,你和周慧箐先后出现在河滨公园,时间重叠。第二,周慧箐的最后通话对象是你,支票的收款方也是你。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和周慧箐之间,虽然是甲方与乙方的关系,但也有私怨。综上所述,你有作案的动机和嫌疑。” ------------ 第92章 法律是最后的底线和良心 “作案?”陈欣怡挑了挑眉,“周慧箐目前只是失踪了,具体情况还未知,所谓的作案指的是什么?” 贺州城坐直了身,道:“纪中和担心周慧箐是被人绑架。” “凭我?一个女人?”陈欣怡冷笑一声,“我倒是觉得,你们警方应该去调查一下纪中和,正常情况下,妻子几个小时没有消息,说不定只是找个地方独处,天一亮也就回来了。他却火急火燎地报警,还这么肯定她被绑架了。” 说着,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贺州城道:“所以贺警官,你不是来盘问的,你是来套话的?” “不是。”贺州城毫不犹豫否认,“如果是你动手,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周慧箐失踪后,陈欣怡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而且,地点是人来人往的公园,附近也有监控。 陈欣怡是个聪明人,就算要作案,也不会选这种地方。 陈欣怡嗤笑一声:“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贺州城:“其实你我都清楚,从纪中和被绑架开始,后面发生的事情,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手段很高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雁过留声,行过留痕,张永身上的伤,宋教授和你的关系,你和周慧箐之间的交易,还有邱长明去指认现场,这些都值得推敲。”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如果你有证据的话……”陈欣怡朝贺州城伸长了双臂:“可以拿着证据和拘捕令来抓我。” 贺州城扫了一眼她的手腕:“我说这些,不是在威胁你,也不是要拘捕你。我只是在提醒你,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布局再高明也有漏洞。” 陈欣怡将双手插入口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贺警官,你想表达什么?我没功夫跟你猜哑谜。” 贺州城郑重道:“假设这些事情和你有关,你这么做,肯定是为了复仇。如果当年的案子,你被冤枉了,你应该找警察,我们会还你公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犯法的!” 陈欣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整个人不可控制地笑了起来。 她低着头,诡异的笑声,那么的刺耳。 “贺警官!”陈欣怡抬起头,与贺州城对视,与之笑声相反的是她猩红的双眼,“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贺警官的假设都成立。张永的伤是我干的,那么我想问问你……他殴打我不犯法,我正当防卫反而错了?” 贺州城:“……” “警察只是负责查案,却不能审判有罪之人。抛开你是公职人员的身份,你摸着良心说,你觉得王洪春是不是该判死刑?但法院判得了吗?” 贺州城:“……” “邱长明的妈妈死在王洪春的手上,时隔多年,你们除了他的证言,还有别的物证吗?证人的证言,随时都可以推翻,只要他说自己是被刑事逼供,你们能拿他怎样?法院又怎么判他?” 贺州城:“……” “他害了那么多孩子,毁掉那么多家庭,只要施舍点钱,就能得到谅解书。可受害者呢?有谁问过受害者的意见?他们没办法质问替他们做出选择的人,因为——他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啊!” 贺州城:“……” “法律保护每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它是最后的底线和良心。当然,它也可以给心怀善意,但不小心做错事的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王洪春配吗?他配吗?” 贺州城蹙眉,下意识地想起了王洪春在警局里的所言所行。 如果不是受制于他穿在身上的制服,他也想恶惩这个禽兽。 陈欣怡眸光逐渐冷漠:“11年前,我入狱后,我弟弟相信我是无辜的,他想尽办法替我翻案。结果呢?他死了!” 她的弟弟陈旭东,又聪明又温暖,有着无可限的未来。他本来应该坐在Q大的实验室里,和他的导师研究数学课题,却时常逃课,去法律系旁听。他本来应该躺在Q大宿舍柔软的床上,却倒在了废弃大楼前冷冰冰的地板上。 贺州城:“你一直没有放下当年的事。” “你不是吗?”陈欣怡反唇相讥,“你不也对你父亲的死耿耿于怀,恨不得把我判个死刑。” 贺州城没有任何迟疑道:“不,我对你没有任何怨怼。” 陈欣怡:“贺警官言行不一的功力,可真让我大开眼界,你从见到我的那天起,就对我怀有敌意,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带着抓嫌犯的姿态。究其原因,不过是我有原罪!” “我查了,我父亲当年和你没有任何接触,他和你一样,投资了一家公司,最后那家公司暴雷,他承担不了后果,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贺州城继续道,“老鼠仓就算是你做的,也影响不了那家公司的走向。况且,你也得到了惩罚,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了代价。” 坦白说,贺州城说的这番话都是真心话。 所谓的老鼠仓,就是基金经理,利用手上的资金,购买某支股票,他们的购买行为,会在短时间内将股票拉高。在他们买入股票之前,可以提前潜伏这支股票,从而达到赚取利润的目的。 一般基金经理的钱,流入和流出,只会对这家公司的股价有影响,跟公司暴雷没有直接关系。公司的业绩和运营,跟实控人有关。 好比方,张三有几十个老熟人,给他1000块钱,委托他去外面投资。李四家是卖橘子的,一斤橘子一块钱。有一天,张三决定全仓买李四家的橘子,会造成橘子涨价变成2块钱一斤。在这期间,张三偷偷囤积了李四家一块钱的橘子,共计500元。等他正式花1000元买李四家橘子后,又以两块钱的价格,把手里的500块钱橘子抛售,得到1000元。 也就是说,这一来一回,张三赚了500元,这钱就进入了自己的腰包。至于他全仓买入的1000元橘子,后面涨跌与否,都不影响他收取手续费和托管费。 可是,李四家的橘子质量堪忧,摆出来给大家看的漂亮橘子只是样品,且进货的渠道也有问题,各方面的经营全是漏洞。 买了李四家橘子的人,承受了巨大的亏损,在张三暴露后,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张三身上。 实际上,张三的买卖行为,只会造成橘子的价格产生波动。 张三的举动虽违法,但并不是李四家有坏橘子的罪魁祸首。 陈欣怡嘲笑着道:“贺警官,你还真是看得开。” “我是一名警察。”贺州城肃然道,“我要做的,是避免其他人遇到跟我父亲同样的遭遇。” 半晌,他又追加道:“我不否认,起初关注你,确实是因为你有案底,不过我怀疑你,是出自一名警察的判断。” 陈欣怡:“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是冤枉的,你会替我要一个公道吗?” “你的案子已经定性,相关证据我也看了,没有任何疑义。如果能翻案,以你的能力,早就成功了,而不会游走在灰色地带。” 陈欣怡垂下眼眸,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说了这么多,你想表达的,不过是……这案子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是我。法律给了我这个恶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不但不珍惜,还想挑战法律,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贺州城顿了顿,神色变得郑重,“作为朋友,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有冤屈,我可以配合你追查。但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陈欣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朋友?” 贺州城回以微笑:“我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当了十天的爹,还全心全意配合你演戏,这点诚意,还不够当你的朋友?” 陈欣怡眉头轻锁,望着贺州城的目光带着探究。 贺州城并未避开,坦荡的看着她。 片刻之后,她才开口:“贺警官,夜深了,你不需要休息?” 没等贺州城回答,她又追加道:“我累了,慢走不送。” 此时无声胜有声。 贺州城了然,没再坚持,而是识趣地离开。 下了楼,逼仄的长巷刮来一阵阵凉风,似在催促他快点离去。贺州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去,整栋居民楼被夜色吞噬,只有陈欣怡的房间里透出些微的光芒,在深夜里若隐若现。 ------------ 第93章 新的绑架案 次日一早,陈通那催命符一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了过来,硬生生的将贺州城从睡梦中拽了起来。 “师父,确定了,周慧箐被人绑架了!” 贺州城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他立刻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去单位。 “今天早上四点,纪中和收到一条信息,上面只有一句话‘纪太太在我手上,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好1600万现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内容。”公安局内,陈通站在贺州城的身后,报告着当前的情况。 “1600万。”贺州城啧了一声,“对方倒是很清楚周慧箐的价值。” 说完,他抬手翻翻笔录:“纪中和是什么时候看到这条短信的?” “早上七点二十八分,醒来时看时间,发现有短信,就查看了这条凌晨发过来的信息。”陈通说完,撇了撇嘴,“发消息的手机号是虚拟号码,查不到户主的相关信息,我们想据此定位其所在的位置,却发现没有信号,对方应该是利用某种科技手段,把信号屏蔽了。” “绑匪既然敢发短信,就说明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技术科的同事也是这么说的。”陈通接着道,“由于咱们之前就一直跟着纪家的案子,所以头儿这次还是让我们参与,不过他说周慧箐身份特殊,涉案金额过大,会加派人手协助我们。” 贺州城又问,“纪中和呢?” “纪中和已经离开警察局,正到处筹赎金。”陈通说着,又忍不住感叹,“1600万可不是个小数字,他能筹得到吗?”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像,这些绑匪张口就是亿为单位,还要现金。拿了这么多钱,怎么带走? “卖房子,再不行卖股份。有钱人的办法比穷人多得多。”贺州城盯着文件上周慧箐的照片,“把周慧箐身边所有人的资料,都整理一份出来。” “师父,你怀疑是熟人作案?” “周慧箐有强迫症,对一切要求尽善尽美,平日里除了应酬,就是在家里和兰圆科技两点一线走动,而她失踪的位置在河滨公园……”贺州城说着,在地图上的河滨公园、兰圆科技和纪家别墅分别画了个圈,“和她平日的活动范围有一定的距离,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把地点定在这个位置。” “您说的这个特殊情况会是什么?” “比如……”贺州城顿了顿,“去见不想让别人发现的人,又或者做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陈通支着下巴,作沉思状:“对,河滨公园不是周慧箐常去的地方,只有认识的人才会知道她的行踪。” 贺州城又敲了敲案件记录:“失踪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闹出动静,说明绑匪和周慧箐可能认识。假设他们认识的话,周慧箐可能跟绑匪一起,绕开了周围的监控,离开了公园,之后被绑匪控制了。倘若这个假设成立,绑匪一定提前几天,甚至一个月踩点,观察周围的监控。只要锁定周慧箐身边的人,再查看近一个月内的监控,就能找到嫌疑人。” “师父,照您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贺州城侧头看向陈通。 “陈欣怡!”陈通茅塞顿开般地砸着手心,“你看,她和周慧箐认识,那天刚好出现在河滨公园,还和周慧箐失踪的时间重叠。有没有一种可能,周慧箐找陈欣怡委托情感业务,结果钱没给到位。陈欣怡索要尾款不成,恼羞成怒之下,制造这起绑架案?” 贺州城:“她要是这么蠢,那还是我们认识的陈欣怡吗?” “也是……”陈通挠了挠头,“那我先去查了。” 陈通离开后,贺州城的目光转回了资料,目光渐渐变深。 陈通和队友很快就把和周慧箐有关系的人的信息都列出来,同时着重把周慧箐这几天联系过的人做了标记。 在综合了所有情况后,列出了几名可疑人员,陈欣怡和纪中和赫然在列。 多数队员坚持之前的观点,认为陈欣怡的嫌疑比纪中和更大。 第一,她在周慧箐最近联系人的名单内。 第二,她在周慧箐失踪的时间范围内,出现在河滨公园。 第三,陈欣怡和纪中和曾是恋人关系,而她入狱后,纪中和便和周慧箐结婚。不排除陈欣怡因爱生恨,对纪中和的现任老婆下手的可能性。 唯一的疑点是,既然他们的关系如此微妙,周慧箐为什么还会找上陈欣怡,前后给了她三百万,让她处理他们夫妻的情感问题? 警方传讯了陈欣怡,对她进行盘问。 “9月12日下午四点三十分到五点二十分,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刑录人员拿着笔,紧紧盯着陈欣怡。 陈欣怡神色平静:“我在河滨公园,等周慧箐。” 她对这样的审讯很熟悉,自然也看得出来,自己在这位刑录警察眼里,已经算半个嫌疑人了。 “你和周慧箐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五点整,是我们约定好的时间。” “你们见面的目的?” “聊天。” 刑录警察不满道:“陈小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已经查到了,她当时给了你一张一百五十万的支票。” 陈欣怡坦然地迎向刑录警察的目光:“她怀疑她的丈夫出轨,托我调查。我们见面是为了交调查报告,顺便收尾款。” 刑录警察冷笑一声:“调查情感事宜,需要几百万费用?” 陈欣怡道:“警官,一百多万对有钱人来说只是小数字。” 刑录警察顿时黑了脸,继续问讯,“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五点二十。” “之后你去了哪里?” “离开河滨公园后,我坐公交车回家,在家里附近的公交车站下车,之后在小区附近散步,顺便思考这笔钱要怎么花。” “持续了多长时间?” “大概五个小时吧。” 刑录警察怀疑地看着她:“你所在的小区不大,你能散步五个小时?” “散步不是重点,一百五十万才是重点,我想着想着,就入神了。” 刑录警察耐着性子接着问道:“散完步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直接回家睡觉了,还没睡醒就被你们叫过来了。”陈欣怡说着,打了个呵欠,露出疲惫之色。 “从离开河滨公园到我们传讯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能证明你做的这些事情?” “无法证明。我和邻居们不熟,而且,我们小区也没多少人。”陈欣怡摊了摊手,又道,“不过你们警方可以调监控查一查。” 陈欣怡所住的地方是老旧小区,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由于被列入了拆迁范围,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搬家,官方的监控系统也没有铺进小区。 思及此,刑录警察脸色更沉:“那边没有监控。” “所以怪我咯?”陈欣怡托着下巴,遗憾道,“如果我知道今天警官要问话,一定会提前录像为自己证明。” 审讯室外,贺州城透过监控器看着里面的情形,眉头蹙起。 “我就说小余斗不过她吧!”陈通在旁感叹,“不过,陈欣怡这次的态度,倒是比之前配合多了,看起来有问必答,可她就像个泥鳅似的,提供的都是我们知道的信息。听她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贺州城想了想,凑到话筒前道:“小余,结束询问。” 说完,他立刻站起身,离开房间,走到审讯室门前时,恰好看到陈欣怡走出房间。 贺州城走过去,拿过小余手中的笔录翻看了一遍,示意小余离开。 小余临走前,陈欣怡听到他微不可闻的嘀咕:“明明有嫌疑,贺警官却说疑罪从无……” 她看向贺州城,道:“贺警官,可以聊一下吗?” 贺州城将笔录交给陈通。 二人出了办公大楼,在一处空旷的位置停下。 贺州城率先道:“昨天晚上我见过你,你没有跟我的同事提起。” 陈欣怡抬手拢了一下头发,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当时太晚,这会儿太困,一下子记不起来。” 贺州城当然知道她不是忘记了,而是因为他的敏感身份,在那个敏感的时间见她,很容易让人想到敏感的地方。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在保护他。 不过贺州城并不打算就此揭过,意有所指道:“那么现在,你应该想起来了。” 她当然记得。 以朋友的名义协助她。 即是说,请她信任他,他们可以是朋友关系,也可以是合作关系。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陈欣怡大概了解了贺州城的为人,不偏不倚的刚正,也有恰到好处的圆滑。 在周慧箐被绑架这个案子上,他选择了相信她,并且维护她,否则她现在应该已经被暂时拘留了。 所以,她也愿意相信他一次。 她沉默了一下,道:“为什么选择和我合作?” “我相信,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 陈欣怡手指捏紧,表情却波澜不惊。 “我可以答应你。”许久,陈欣怡道,“但是我有个要求。” 贺州城比了个请的手势。 ------------ 第94章 送你一份大礼 陈欣怡:“我要陈旭东坠楼案的卷宗,以及你所获得的所有资料。” 贺州城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你怀疑你弟弟的死另有原因?” 陈欣怡:“我说过,我弟弟不会自杀!” 她入狱后,陈旭东为她的案子四处奔波。陈欣怡知道这是徒劳,曾经多次劝说他放弃。可他没有放弃,反而乐观地安慰她。 两年后的某一天,陈旭东探监时,兴奋地告诉陈欣怡,他可能找到了一些对陈欣怡有利的证据,但是他必须确认之后,才能告诉她。 可没多久,她就接到了陈旭东的死讯。 他摔死在一座废弃的居民楼前,死因是自杀。 “他有没有抑郁症,我最清楚。”陈欣怡笃定道,“这个案子,我必须亲自确定。” 姐姐入狱,父母放弃治疗病死,他无法继续学业,还要想办法为一个罪证确凿且已经定案的案子奔跑。其中任何一条拿出来,压在普通人身上,都足以使之抑郁。所以在外人看来,陈旭东的自杀很正常。 只有陈欣怡知道,这绝不正常。 小时候家境贫苦,为了能读上书,陈欣怡会带着陈旭东去煤矿打工。有一次他们遇到矿洞坍塌,在关键时刻,他将陈欣怡推了出去,自己却被埋在地下。 陈欣怡用上仅存的理智,拼尽全力为弟弟挖出一个洞,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的笑脸,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他的安抚:“姐姐别怕,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也是她入狱两年中唯一的光,照着她最煎熬的黑暗时刻。 他经历过死亡的威胁,无时无刻不珍惜活着的美好。 他相信陈欣怡的清白,努力奔波,甚至和她保证,他会拼尽全力,还她一个公道。纵使她被千夫所指,他依然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又怎么可能会绝望! 说到弟弟,陈欣怡的眸色逐渐暗淡,坚强的外表有了一丝裂痕。 贺州城忽然想起她昨天晚上脚上的新泥,又想到陈旭东坠楼案中的资料,猜测道:“昨天从河滨公园离开后,你直接去了你弟弟出事的地方?” “你果然看到了,我鞋子上的泥。”陈欣怡也不再隐瞒了,“确切的说,我住在这片小区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那里,离我弟弟坠楼的位置很近。这些年来,我去了一次又一次,想从中找出一点线索。“ “找到线索了吗?” 陈欣怡摇头:“我只发现这片小区,离我弟弟原来的住处很远,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还在那儿坠楼?” 时间堙灭了一切痕迹。 这些年,她反反复复寻找,始终没有推进。 唯一的收获,就是在那附近遇见了来拜祭陈旭东的王栩。 关于王栩,在她出狱之前,他一直活在陈旭东的嘴里。 陈旭东曾多次提到过这个高中时的好友,两人关系不错。后来,等她从事金融行业后,陈旭东时常找她询问股票事宜,还请她推荐看好的股票。那时候,陈欣怡没想太多,便会告知了陈旭东。 等她入狱后,她才知道,那些年,陈旭东找她问股票是替同学王栩问的,只因他的妈妈很爱炒股,而且买入陈欣怡推荐的股票,屡屡挣钱。 后来,王栩妈妈重仓了陈欣怡买入的暴雷股票。以致于,家境小康的王家跟着破产,王栩的生活质量也一落千丈。 陈旭东探监时,提到王栩充满了自责。 由于王栩上的是普通大学,且学的还是冷门的土木专业,毕业后一直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为此,相恋多年的女友和他分手。 在确定王栩的身份后,陈欣怡就将他纳入麾下,开出高薪,也算是全了弟弟当年与他的情分。 说完,陈欣怡看向贺州城:“怎么样?翻陈年旧案,贺警官愿意替我冒这个险吗?” “受害者家属的要求,并不是很难满足。”贺州城同意。 陈欣怡缓缓松开紧绷的肩膀,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那么我也送贺警官一份大礼,先感谢你的帮忙。” 说着,她打开手包,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 贺州城接过信封,满脸困惑,正要打开,却被陈欣怡止住。 陈欣怡道:“这种东西不适合在这个地方看。” 贺州城心中的疑惑更深,却还是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将信封塞进口袋。 陈欣怡和他道别。 待她一走,陈通立刻从远处跑过来,一脸八卦:“师父,你和陈小姐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高兴?” “多事。”贺州城不理会他,按住口袋,便往办公楼走去。 “师父,陈小姐给了你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不打开看看?”陈通更加好奇,忍不住揣测,“该不会是……情书?” “幼稚。” “要不然就是钱?”陈通完全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刚刚收了三百万,你又那么帮她,陈小姐出手这么阔气……” “你把你师父当什么了?”贺州城肃起脸,“去联系纪中和,确认绑匪是否有新的消息。还有,刚才你们整理的资料里面,没有看到杨云的信息,一起加上。” 陈通当然不觉得陈欣怡会贿赂贺州城,纯粹是和贺州城开玩笑。贺州城一岔开话题,陈通的注意力立刻被公事吸引,“杨云只是纪中和公司已经离职的秘书,跟周慧箐几乎没有交集……” “她不仅是纪中和的秘书,也是他出轨的对象。” 陈通瞬间瞪大了眼:“啊?!” “啊什么啊,把事办了。” 赶走了陈通,贺州城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心情忐忑地拿出信封。 虽然他不认为陈欣怡会那么幼稚写情书给他,但是这么郑重其事的态度,还是让他忍不住发虚。 他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张带着红印的纸,看着还有点熟悉。 他迅速拿出来,拆开一看。 一张欠条。 确切的说,是贺州城在医院里当着杨云的面写的欠条。 金额上百万。 贺州城:“……” 果然是份大礼。 陈小姐出手确实阔气。 ------------ 第95章 又一次帮了我 纪家别墅。 “目前我还没有收到绑匪的消息,不过,我已经按照对方的要求,全力筹钱……”纪中和斜躺在沙发上,单脚搭在茶几上,姿态轻松地打着电话,但是声音里却透着焦虑,“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凑集到所有赎金,我不在乎钱,再多的钱也没有我妻子的安全重要……我会配合警方工作……唉,我只希望我妻子安然无恙……好,一有消息我就会联系你们,非常感谢你们……” 结束了与警方的谈话,纪中和挂掉电话,将手机扔进沙发,随脚踢了一下,脚下原本摆得方方正正的茶几便滑向一旁,歪歪扭扭地卡在沙发的边缘。 偌大的别墅客厅空无一人,家具七歪八扭,杂乱无章,可纪中和却像如水的鱼,全身说不出的放松自在。 纪中和头一回有了当主人的感觉。 这段时间,周慧箐带着他将周家的人脉走了个遍,他也初步在圈子里站稳了脚跟,现在的周慧箐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还变成他的绊脚石。 他正在想办法摆脱周慧箐,没想到绑匪就给他送来这个意外之喜。 他四处筹钱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心里却恨不能让绑匪马上撕票。只要周慧箐一死,纪中和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周家的所有产业和资源。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需要征得周慧箐的同意,就可以把他的父母接到身边,还能把杨云扶正。 这样,他的孩子能够得见天日。而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抚养他,培养他,让他成为纪家的接班人。 “叮铃铃!”手机在此时响起,他低头一看,来自杨云。 “中和,孩子想你了,你可以来看看他吗?”电话那头,杨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腻,让他从耳朵酥到四肢百骸。 从前因为写欠条、写保证书的事情让他不胜其烦,现在他一脚踩在了自由的门槛里,连杨云的举动也变得可爱了许多。女人怀了孕,安全感不足,需要金钱上的弥补,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纪中和在兴奋之余,还是维持理智:“不行,现在是敏感时期,万一被人发现了,对我们都不好,而且,我现在也很忙。” “好……”杨云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乖巧之中带着无尽的失落。 这失落令纪中和十分享受。 周慧箐生来就拥有一切,离开了谁,都能过得轻松自在。 杨云却不同,她全身心依附着他,离开了他,根本活不下去。 那边似乎并没有挂断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中和,你在忙着筹钱吗?我听说绑匪要了1600万,但是你账上的流动资金,根本没有这么多……” 作为纪中和曾经的大秘,杨云很清楚纪中和的财务状况,换做其他时候,纪中和可能会去找周慧箐,替他想想办法,但是现在被绑架的人是周慧箐。这意味着,纪中和无法动用周慧箐的所有资金,只能自己想办法,而他就算借遍身边所有人,也不可能借到1600万,除非,他卖掉兰圆科技的股份。 这是杨云绝对不能容忍的。 兰圆科技是纪中和的私人产业,是她孩子的财产,怎么能拿来赎周慧箐? 纪中和当然也听出了杨云的意思,解释道:“兰圆科技是我安身立命的依仗,我绝对不会卖掉股份。” “那你打算怎么筹这笔钱?” “筹什么筹?周家的人脉我都掌握了,她被撕票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三口。” 杨云秒懂纪中和的弦外之音,当即忍住窃喜,软声道:“中和,你辛苦了。” 结束和杨云的通话,纪中和将手机丢到一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杨云对他的感情并不纯粹,但成人的世界,本身就是筹码的交换。事业有成的男人用金钱交易,年轻貌美的女人用青春来交易。 而杨云呢?她用情绪价值。 12年前,杨云曾是他的求而不得。多年后,他事业有成,而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猎物和玩物。 他很享受这样的掌控感,她对他有所求,也可以被他掌控,他操纵着她的人生。 只是午夜梦回,他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女人。 ——初恋陈欣怡。 那是一个纯粹的、自立的、倔强的女人,感情清澈而纯粹,不带任何杂质。 可那又怎样呢? 年轻时候的他,要的是名利、要的是财富、要的是让人看一眼就羡慕的脸。 可陈欣怡除了学历,什么都不能给他。 他们相识于一场高校交流会上,陈欣怡作为代表,表现出超强的控场能力,每次开口都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迅速获得众人的认同。 他被她的自信和从容深深吸引,当即对她展开追求,通过不懈努力,终于获得了她的青睐。 他们都来自农村家庭,又是同一专业,连兴趣爱好都有不少交叠之处。 在最初的那几年,他们的感情蜜里调油,纪中和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段极其美好的时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他们踏出象牙塔,直面社会压力的时候。 为了共同的梦想,他们把简历投到了同一家证券公司,双双获得复试的机会。 之后陈欣怡一路过关斩将,轻轻松松成为研究员,而他却因为失误,被安排到了销售部门。 一开始纪中和也是志得意满,认为凭借自己的学历和能力,怎么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可直到走入其中他才发现,现实的社会如此残酷。 来自农村的纪中和,在同部门那些有钱有势的同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哪怕他想尽办法跑业务,甚至丢下尊严,业绩始终只能在达标线上徘徊。 那时候他就安慰自己,没关系,他的女朋友是研究员,她的能力如此出众,一定可以快速升职加薪,到时候他就能共享她的资源提高业绩,在公司站稳脚跟。 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时间过去了一年,陈欣怡依旧只是个研究员,她的眼里只有大盘和基本面,还有所谓的技术线。她脑子里塞满了数字,不是在分析数据,就是在研究走势,她一心研究股票和公司,从未想过利用手头的资源,去结交权贵,谋取更多的利益。 纪中和又忍耐了一段时间后,忍不住向她建议,让她多走走关系,开拓一下人脉,并且暗示她,给自己共享一些资源。 谁知她严词拒绝。 她说:“我不适合人际关系,扎实的业务能力,才是我的立足之本。” 之后,他们不欢而散。 那时候,他就觉得很可笑。 学生时代的他们还可以抱有理想主义,到了社会还如此天真,那就只能被围猎。事实证明,他预测的没错。 过于理想主义的陈欣怡在公司遭到了排挤和针对,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起初,他还犹豫要不要出面帮帮她,事到临头又退缩了。他和陈欣怡一直都是地下恋情,如果他替她出头,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无权无势,陈欣怡又不识趣。 到时候,他被连累了怎么办? 当己身利益遭遇威胁时,纪中和本能地退缩了。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在私下劝告陈欣怡,既然不能改变社会,那就随波逐流,再不济,就假装加入他们,同流不合污。 陈欣怡却说道:“选择随波,就一定会逐流。选择同流,就一定会合污。同在一个大染缸里面,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问:“如果你独善其身,让自己没有任何缺点,你让你的领导怎么敢用你?他会提拔你吗?” 一个大公司里,往往有三类领导。 一类领导没有过硬的专业能力,但他们善于用人,把合适的人投到合适的岗位,每位下属都知道他专业能力不够,但都打心眼的佩服和尊重他。因为他们会积极为做出贡献的下属申请相应的报酬,也会在下属出错时,主动承担来自上面的压力。 二类领导专业技能过硬,不说傲视群雄,起码可以傲世组员、分部、或者是公司,但他们只会用自己却不会用下属,御下时说一不二,令人窒息。 三类领导最大的本事就是拍马屁,专业技能和用人都是中下游水准,遇事甩锅下属,遇功揽在身上。遭遇办公室斗争,还会把火吹大,自己在里面浑水摸鱼,躲过一劫。 这三类领导很难倒下去,因为对于公司高层来说,他们都有各自的用处。 而往往最先被干掉的,是这类领导——边缘性领导。 他们拥有三个人所有的优点,却没有三个人的缺点。 这种人对老板来说,给他太多资源,他要出去单干就成为竞争对手。对高层来说,任由他发展,迟早有一天会取而代之。 很明显,陈欣怡的职业发展之路,要么就是当螺丝钉,永远不升职。要么是想成为边缘性领导。 当螺丝钉,她的上司王洪春不是一类领导。 当边缘性领导,任谁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现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又一击。 再后来,他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冷眼旁观。 ——随她去吧,良言难劝该死鬼!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同路人。 所以,他们只是走了一段路程,就分道扬镳。 纪中和的思绪,随着玻璃窗上的倒影拉回了现实。 如今,周慧箐失踪,陈欣怡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成为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 “陈欣怡,不管你闯入我的生活,是来复仇的,还是来破坏我的婚姻,你和11年前一样……” ——又一次帮了我。 ------------ 第96 章 这是我的诚意 咖啡厅内,服务员刚刚把陈欣怡点好两杯美式咖啡放到桌上,陈欣怡就看到贺州城提着袋子朝她走来。 “这是陈旭东案所有资料的复印件。”他取出袋子里的文件放到陈欣怡面前,随后在她对面的桌子坐下。 “多谢。”陈欣怡接过文件迅速翻看起来。 贺州城也不打扰她,只倚靠在椅背上,一面喝着咖啡,一面望着她。 此时的陈欣怡卸去了防备,神色专注而认真,修长的手指在一页一页文件上划过。 待贺州城喝完一整杯咖啡,陈欣怡终于看完所有资料,随后翻到某一页,眉头紧锁,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怎么了?”贺州城倾身向前询问道。 “我出狱后去取我弟弟的遗物,发现里面少了一样东西。”陈欣怡应道,“钱包。” 贺州城猜测道:“会不会是放在出租屋里,没有带走?” “那个钱包,是我送给他的大学礼物,他很喜欢,一直随身带着,如果我没记错……”陈欣怡垂首望着资料,细细回忆道,“那里面装着他刚刚发下来的工资。” 陈旭东退学后,一边打工,一边想办法救她。每个月工资发下来以后,只留下一小部分,剩下的取出来都寄给她,用以服刑期间的各种开支。陈欣怡拒绝过无数次,最终拗不过弟弟,只得收下,实际上,她并没有动用这笔钱。 陈旭东是在工资发放当天去世的,而他的最后一笔工资并没有寄给她。 根据贺州城提供的资料显示,陈旭东在当天取出了工资。 那这笔工资,陈旭东一定会放进钱包里。 说完,她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根据档案可以得知,他取完钱后,三个小时之后坠楼。在他坠楼后两个小时,才被人发现。” 贺州城:“我记得第一个发现陈旭东的人是个警察。” “对,他是警察,因公路过,发现了我弟弟,立刻通知同事,同时保护现场。”陈欣怡的目光再度落到档案上,“也就是说,从他坠楼到尸体被发现的这两个小时内,有人盗走了他的钱包。” “他坠楼的地方是废弃居民楼,鲜少有人走动。”贺州城分道,“钱包的丢失有无数种可能,你可以把这个当做疑点,但不能作为证明。” “这些资料验证了我某些猜测,我会继续调查。”陈欣怡将文件放回袋子里,交给了贺州城。紧接着,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推到了贺州城面前。 “这是?”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这是我的诚意。” 贺州城迟疑了片刻,他翻看文件夹,脸色越来越沉:“这才是纪中和绑架案的真相?” 陈欣怡微微颔首:“纪中和和周慧箐的婚姻早就貌合神离,以我对纪中和的了解,他看到周慧箐绑架他的证据后,应该会跟周慧箐摊牌并撕破脸。可奇怪的是,纪中和不但没跟周慧箐离婚,夫妻两个人的感情反而更亲密了。” “所以你继续调查,又发现了这些……”贺州城敲了敲文件,“纪中和要制造意外杀死周慧箐的证据。” “我觉得这才是他们夫妻和好的真正原因。”陈欣怡道,“纪中和被周慧箐死死捏住了把柄,只能任由周慧箐摆布。” “现在周慧箐被人绑架,对纪中和来说,反而是摆脱她的机会。”贺州城分析到这里,不由地看向陈欣怡,斟酌着道,“所以,他并不是真心想救周慧箐?” 陈欣怡盯着贺州城,似笑非笑道:“他要是有这个好心,会制造杀妻计划?” 贺州城道:“看来你也认为,纪中和和这次的绑架案有关。” 陈欣怡扭头看向档案:“哪怕这起绑架案,和纪中和没有关系,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周慧箐出点问题。” 贺州城沉默了一下,道:“你很了解纪中和。” “我和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随着年纪增长,人的思想也会发生变化,但是留在骨子里的劣根性却不会改变。”陈欣怡端起早已经凉透了的咖啡抿了一口,“比如,自私、虚荣、冷血。” 十几年前和纪中和交往时,陈欣怡一直以为纪中和的心,和自己一样坚定,一直到她去了纪中和家,见到了他的父母。 见到她的第一眼,纪中和父母就因为她的普通打扮,对她的嫌弃溢于言表,在了解了她的家庭情况后,更是将厌恶挂在脸上。 纪母率先开的口:“一个药罐子妈,一个残废的爹,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小陈啊,阿姨不会说话,就直接点,你家就是个无底洞,我们家虽然也是农村的,但比起你家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我们老两口身体健康,房子也都盖好了,还是三层楼,在村里很有面子。” 说这句话时,纪母的声音里满是优越感。 彼时的陈欣怡是第一次见家长,话也说得很小心:“我家的事情,我会自己安排,不会影响到中和。” 纪父把二郎腿一翘,鼻孔朝天对着她,显是对陈欣怡的态度很不满:“你们两个一结婚,我儿子还得养着你们全家,要是你家出了个什么事,比如你妈病情恶化,或者是你弟弟上学要学费,向你伸手要钱,难道你不给吗?” 陈欣怡皱紧了眉,再次强调道:“我跟中和谈过这个问题,结婚后,我们会各自负责自己的家庭。” “你嫁给中和,就是我们纪家的人,你赚的钱还不都是中和的?你眼里只有娘家,难道不要婆家?”纪父傲慢地哼了一声,“女人的能力再强,再有前途,也得听丈夫的话,这是我们纪家的家规。” “中和说你能力很强,很有前途,阿姨也相信,可是你赚再多钱,都不够填的……”纪母倒是一张笑面虎,她接着道:“别的不说,结婚了,是不是要买房,买房就得付首付吧?你家那条件,能出多少?你们要是结婚了,我们是不是还得在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你一分钱没出,白得半套房子……” 陈欣怡耐心地解释道:“房子是你们家买的,我不会要求加名字。” “现在说得好听,等你们结了婚,还不得闹翻了天。”纪母撇了撇嘴,虚指了下窗外,“我们隔壁家老武的儿子,娶了个外地的姑娘,没结婚前那漂亮话说上天去了。什么我看中的是你们的儿子,不是你们家的钱。什么房子是你们家全款买的,我不会占便宜。结了婚,怀了孕,立刻逼着小武在房产证上加名字。房子加了名还没完,整天变着花样要钱,承诺书,保证书,欠条,统统写了个遍,老武稍有微词,这个女人就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就这还不够,还打起老两口治病钱的主意!按说小武对她已经很不错了,她偏偏还不知足,跑去偷汉子,连孩子都怀上了,这会儿两人正在闹离婚,对方还要小武给她青春损失费!如果不给,就要对外说他出轨、家暴。你们年轻人懂流量密码,在网上讲这些东西,甭管有没有证据,一说一个准。” 纪母的话音刚落,纪父忙不迭地续上话:“我们也不是说,你就是这种人,但是那些仙人跳,叔叔也看了不少,谨慎一点还是有必要的,你说对不对?” 陈欣怡不由地看了一眼纪中和,他仿佛游离在风暴之外,兀自吃着水果。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纪中和好似一个旁观者。 有时候,不出声,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事后,纪中和向她解释了他的难处。 陈欣怡也理解他的处境,为人子女,很难在正面和父母发生冲突,可是她的心里却也开始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未来。如果他们结婚了,他会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吗? 不可能的!那天,他的表现,已经给出了答案。 可到底是多年的感情,年轻时的她,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她甚至,带着纪中和回老家,见了她的父母。 从他踏进她家门的那刻起,陈欣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他父母的影子。 ——嫌弃、不悦、防备。 那一刻,陈欣怡知道,他们这段感情,不会善终。 果不其然,等父母给他们收拾卧室时,纪中和就迫不及待地问她:“如果我们结婚了,你弟弟能负担的起你父母的生活吗?” 陈欣怡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肯定地回答:“他还未成年,暂时承担不起赡养父母的责任。” 纪中和冷笑一声:“是未成年承担不起,还是以后都承担不起?” “你什么意思?” “你父母的病,根本就治不好,全都是靠钱来续命。等我们结了婚,你的收入都给他们了,那我们的小家呢?你个人的生活费呢?你是想靠我养吗?”纪中和的语气透着疲惫和埋怨,“还有你弟弟……还在上高中,生活费都是你在负担。他的路还长着呢,上大学要钱,找工作要钱,结婚生孩子也要钱,这些是不是都得由我出?” “父母生病了,子女有能力的话,当然要尽全力。如果我只有温饱的能力,我也不会自不量力。可我觉得,负担他们的医药费,并不会对我们未来的生活,造成实质性的影响。”陈欣怡顿了顿,又道,“我弟弟学习很好,按照模拟考的分数,考上Q大不是问题,我会供他到大学毕业,之后的路,他会自己走,不需要我操心。如果他要我操心,我也不会揽这个责任。毕竟,未来我也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我分得清主次。” “你分得清主次,就不会当伏地魔,更不会填补无底洞。” 陈欣怡来了气:“你没有兄弟姐妹,不能理解这种情感我能理解。但你也有父母,换位思考,如果生病的人,是你的父母,你能置之不理吗?如果你连生养你的父母都能舍弃,我凭什么相信,你未来会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妻子,不离不弃?还有,等旭东成家立业,作为成年人,他也会和我一起分担赡养父母的责任。” 纪中和:“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打算放手?” “不会。”陈欣怡不假思索道,“如果你觉得我的家庭让你苦恼,你可以放弃,我不会怪你。” “也就是说,哪怕舍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也要背着拖油瓶?”纪中和的脸上已经露出怒意,“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更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吧?” ------------ 第97章 你们的技术太臭 陈欣怡的目光逐渐变冷:“在你家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纪中和愣了一下,立刻辩解道:“你们家的条件这么差,我父母对你有意见也是正常的,你本来就应该体谅下老人家的心情。” “你体谅了吗?”陈欣怡怒目相对,“你从进入我家的那一刻就板着张脸,前后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急着要走,你考虑过我父母的心情吗?既然你没有,凭什么指责我?” 纪中和张了张嘴,气得满脸通红:“你是辩论赛冠军,我说不过你!” 陈欣怡又往前一步:“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我要靠你养,要靠你出钱,但是我们在一起时的所有花销,都是我来支出,包括你这一身行头,都是出自我的收入,我没有花过你一分钱。我再强调一下,你这一身行头,是我弟弟一年的生活费。” “说到底,你还不是嫌我的收入比你低?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以后你还是得靠我!你们女人,也就在职场初期,靠着性别优势,混得比男人好。等结婚生子了,一个个都不求上进,眼里除了孩子还是孩子。”纪中和恼羞成怒,“我也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真的要拉着你家这个无底洞,我也不拦着你,但是我们的感情也没办法继续,我?还是你家?你自己选!”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杨云生日,他花了将近半年的工资,买了一条钻石项链,上杆子去讨好杨云。 对于她这个正牌女友,她从未见过纪中和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 他说,他是男人,要存钱,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她信以为真。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男人的钱,存着不花,不是为了所谓的未来。 而是,你对他来说,不值得花钱。 这次见父母之后,他们一直冷战。 直到他主动求和结束。 这次复合,纪中和像是换了个人,对她嘘寒问暖,以致于她冷了的心,又热了起来。 再后来,她就牵扯进老鼠仓这个案子中。 陈欣怡从往事里出来,说起纪中和,脸上神色莫辨,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贺州城的神色却极为感慨。 在调查陈欣怡时,他看过当年老鼠仓案的档案,纪中和作为陈欣怡当时的男朋友,成为背刺陈欣怡的一把利器,那些看似无意的交代,都成为调查陈欣怡的方向。 在陈欣怡入狱不久,他就成了周家的乘龙快婿,从此跻身上流社会。 两个人至此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如果陈欣怡不是当了小三分离师,只怕他们此生,都没有再次交集的可能。 “你这么聪明,没想到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恋爱脑。” “贺警官这么能干,小时候也一样尿裤子,不是吗?” 贺州城:“……”他就不该对她嘴贱。 贺州城赶紧转移话题:“照这种情况来看,这1600万的赎金恐怕没那么好筹?” “纪中和不会让自己落人口实,钱是一定会筹的,但他用几分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陈欣怡说着,低头看了下手机,“三天时间还剩下16个小时,不知道纪中和的进程如何。” 陈欣怡话音刚落,陈通的电话就进来了,贺州城一接通,就听到他在对面兴奋道:“师父,绑匪给纪中和发了一个地址,让他一个人把赎金送过去。” 贺州城看了陈欣怡一眼,道:“纪中和的钱筹到了吗?” 陈通在那边道:“他说他已经准备好了。” 贺州城再度看向陈欣怡,她的眉头骤然锁紧。 * 绑匪这次还是用同样的方式联系纪中和,要求在晚上9点之前,把钱送到郊区的烂尾楼里。 警方在收到消息后,立刻对烂尾楼进行部署。 由于绑匪要求纪中和只能独自前往,所以警方暗中跟着纪中和。同时,纪中和的车子也安上了监控系统和定位系统。 一切安排妥当后,纪中和提着一袋现金,驱车前往烂尾楼。 远处正在盯梢的陈欣怡坐在车内,看到纪中和的车子远去,并未立刻动身,一直到警方安排的便衣尾随,她这才启动车子。 不一会儿,贺州城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你在跟纪中和?!” “嗯。”陈欣怡没有否认。 “你这样很危险,马上回去。”贺州城的声音夹杂着命令。 陈欣怡不予理会:“贺警官,请相信我的专业水平,跟踪这种技术,我未必会输给警方。” 贺州城道:“如果警方发现你的身影,一定会加深对你的怀疑。” 陈欣怡:“警方难道没发现吗?我身后的那辆车真的是出租车吗?我的动向,难道不是你同事告诉你的吗?” 贺州城:“……” “有警察保护很安全,你可以放心,而且……”陈欣怡微微笑了一声,“如果我按兵不动,就能洗脱嫌疑了吗?绑架勒索这种事情,可以是绑匪出钱指使他人犯案。”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这边,贺州城听到了忙音,正要回拨,陈通却冲了进来道:“师父,绑匪又有消息了。” 这次绑匪直接给纪中和打电话,要求纪中和按照他的要求改变目的地。 绑匪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定位也以同样的方式被屏蔽。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警方在烂尾楼那儿设置了埋伏。 纪中和别无选择,只能依照绑匪的指示更改路线。 紧接着,绑匪又发出警告,声称警方再跟着纪中和,他们就会立刻撕票。 很显然,对方已经知道警方的行动。 为了保证周慧箐的安全,上面只能下达暂停的命令。 闻讯后,贺州城立刻拨通了陈欣怡的电话,他还未开口,就听到陈欣怡道:“警方的行动,是不是被绑匪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 “显而易见。” “……?”贺州城不明所以,但还是开门见山道,“我们的跟踪已经暂停,我需要你继续盯着。” “我有要求。”陈欣怡直截了当道,“让跟踪我的人离开。” 贺州城:“你不需要保护?” “他们的技术太臭,容易被绑匪发现。” 贺州城:“……”被嫌弃了。 他摸了摸鼻子,道:“成交。” 结束通话后,贺州城立刻让同事停止跟踪陈欣怡。 一旁的陈通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师父,您还挺听话的啊,陈小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她是我安排的第二重保障,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贺州城面不改色道,“让你多读书,你偏要去喂猪,这么简单的操作都看不明白。” 陈通瞪大了眼,眼中满是崇拜:“师父,你太厉害了,都能未卜先知了。” 贺州城扭过头,懒得和他插科打诨,而是重新拨通了陈欣怡的电话:“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边,陈欣怡的车子和纪中和保持着不易被察觉的距离。 “纪中和的车子开得很快,我几次都差点被甩掉。根据我的了解,纪中和绝对没有这种反跟踪技术,他这么做应该是听从绑匪的指令。” 贺州城盯着屏幕上的红点,那是装在纪中和车上的定位仪。现在,它正拐了个弯,进入另一条街。 贺州城看到街名,不由地挺直了身:“你们现在在凤起路?” 凤起路是是本市最拥挤的马路之一,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倒是没有堵车,但是川流不息的车流量,依然给道路交通带来巨大压力。 贺州城奇怪道:“正常情况下,绑匪不应该让纪中和来到这里,除非对方发现了你的存在。” “绝无可能。”陈欣怡冷笑一声道,“穿过这条路再走五六公里,拐个弯就到了本市最大的城中村,那里只有一个入口,且地势复杂,警方想要部署也不容易,绑匪应该是打算在那里交易。” 贺州城犹豫了一下,正要让陈通派人跟进,忽然听到陈欣怡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 “砰——” 贺州城的耳朵嗡的一声,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他下意识站起身,一边朝自己的车子跑去,一边喊道:“陈欣怡,陈欣怡!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回答!陈欣怡!陈欣怡!” 那边有着短暂的安静,随后传来陈欣怡清晰的声音:“我没事。” 贺州城闻言,全身顿时一松,这才发现手心已经湿了。 接着,他听到陈欣怡的下一句:“但是,纪中和出车祸了。” * 纪中和在行驶中差点与对面车子相撞,躲避时,撞到前方的护栏,本来只是小伤,没想到后方的车子来不及停下,撞上他的车子,车子受到冲击,飞了出去,直接翻车,造成纪中和重伤。 现在纪中和被送进了急救室急救。 纪中和出车祸的事情上了新闻,他此行的目的也被公开。公众这才知道兰圆科技的董事长纪中和的妻子周慧箐被人绑架,纪中和在送赎金的途中发生车祸。 互联网向来不乏“侦探”,这个消息一出来,就上了当天的头条,与此事相关人物的资料也被人扒了出来。 凤凰男娶了豪门女,夫妻恩爱十余年。 虽然纪中和有凤凰男的标签,但是因为不顾危险,只身送赎金遭遇车祸造成重伤这个光环加持,公众对纪中和的观感,立刻从暧昧不明转为同情。 恩爱有加可能做戏,差点送命可做不了假。 也因为这个缘故,兰圆科技的股价一改之前的颓势,当天就红了一波。 到了下午三点收盘,创了近日涨幅新高。 陈欣怡盯着兰圆科技的走势图,眉头紧锁。 股民未必是为了纪中和的人设加持兰圆科技,更多的是因为纪中和这个周家独女丈夫的身份。 如果周慧箐在这次绑架中出了意外,纪中和就是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必然会对兰圆科技进行投资。 如果周慧箐获救了,也会因为丈夫的不离不弃,而对兰圆科技多加扶持。 不论哪个结果,纪中和都先胜了一筹。 陈欣怡的视线从兰圆科技的股票走势图,转到了贺州城的身上,问道:“纪中和现在怎么样了?” 贺州城一面在手机上回着信息,一面回答道:“刚刚脱离危险期,从ICU转入普通病房,暂时还没有苏醒。” 说完,贺州城给她发了几张纪中和的诊断病历。 陈欣怡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记录:“情况挺严重的。” “其实周慧箐绑架案,警方的怀疑对象里除了你之外,还有纪中和。”贺州城道,“这次事故彻底消除了他的嫌疑。” ------------ 第98章 匪夷所思的车祸 “如果只是小伤,可以合理怀疑,这次事故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这么做的目的,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和绑匪没关系。可他不想交赎金,故意制造车祸,合理避开交赎时间,激怒绑匪撕票,除掉周慧箐。还有一种可能是,绑匪是他安排的,他需要这场车祸,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再联系绑匪,完成下一步计划。”陈欣怡反复查着病历,边想边道,“现在,纪中和受了这么重的伤,反而证明他是无辜的。” “所以,你现在也觉得他和绑匪没有关系?”贺州城问。 陈欣怡放下手机,沉默了一下,道:“对,他很惜命,绝不会敢这么赌。” 贺州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看来你之前怀疑过他。” “难道他不值得怀疑吗?”陈欣怡坦然道:“周慧箐要是出事了,最大的受益人,是他纪中和,而不是我。” 贺州城略一思索,又道:“这样一来,警方的嫌疑就会全部落到你身上。” “我倒觉得你应该先担心纪中和受伤后,绑匪下一步会怎么做?”陈欣怡神色轻松,显然不担心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危机。 “如果绑匪和纪中和无关,那他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要钱。就算纪中和受伤,也不会影响这次的交易。”贺州城道,“熟人作案,目的又是为了钱,这范围又缩小了一大圈。” 陈欣怡:“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现在的目标是周慧箐认识的人当中,出现财务问题的那一部分?” 贺州城:“你觉得不对?” “这是正常的推断。”陈欣怡犹豫了一下,道,“只不过我总觉得我们似乎错过了什么。” 贺州城静静等着她的答案,但最终她只是摊了摊手道:“等我想起来告诉你,接下来,我还得应对我自己的麻烦。” 尽管贺州城强调陈欣怡当时跟踪纪中和,完全是受他的委托,但是警方在剔除了纪中和的嫌疑后,重点都落到了陈欣怡的身上。 针对陈欣怡的调查也展开了。 对此,陈欣怡并不慌乱,四平八稳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审查。 与此同时,纪中和醒来的消息传出后,记者们为了拿到这次绑架案的一手资料,把医院堵了个水泄不通。 院方迫于压力,征求过纪中和的意见后,在病房里为纪中和召开一次特殊的记者招待会,参加采访的也都是国内最具权威的媒体。 一切准备就绪后,身上缠满了纱布的纪中和半躺在病床上,公开露面。 以前的纪中和,在某些公众的眼里,是一个被企业家耽误的明星,他每一次出场,不论是西装还是简装,总能引起热议。甚至还有女性结盟,提议他进军娱乐圈,演偶像剧造福观众。 这次的纪中和躺在床上,仿佛成了大家身边的人,有着四十多岁男人应该有的憔悴,眼中透着说不出的凄苦。 直播时,记者提问各种问题,他红着眼眶,几乎是有问必答。 说到动情处,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和周慧箐相识、相知、相爱、相扶十年的过往。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她几度哽咽落泪,甚至透过镜头向绑匪呼吁,表示他愿意代替妻子成为人质,换取她的安全。 在提到这次交易失败的情况时,纪中和擦了擦眼泪道:“这次的车祸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是我太着急了,担心妻子的安危,一时间走神。我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同时也要向大家道歉。很抱歉,我的家事占用了公共资源,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等我的妻子回来,我们一定会多做慈善,回馈社会!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这一番话出口后,在场的记者都唏嘘不已,围观的小护士和在场的年轻人感动不已。 “纪先生真是个好人,纪太太一定会安全获救的。” “又绅士又有爱心又钟情,还是个帅大叔,我又相信爱情了。” 同一时刻,纪中和的助理匆匆赶来,在纪中和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纪中和闻言,脸色风云突变:“拿过来,快拿过来。” 助理把手机里的视频打开,放在纪中和面前。 视频里,周慧箐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蒙着黑布,嘴巴被透明的胶布封口,和他当初的遭遇殊途同归。 周慧箐,你也有今天。 纪中和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脸悲痛。 “纪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纪先生,是谁发来的消息,是绑匪吗?” 纪中和抬沉重地开口,道:“是绑匪发来的视频。” 说着,他将手机转了个面。 视频开始前,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黑屏,以及嘈杂的沙沙声。几秒钟之后,镜头的光线拉开,焦距由近及远。很快,画面里出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周慧箐。 她似乎是处于昏迷状态,脑袋无力地垂在胸前,身体一动不动。 她所处的房间三面都是墙,头顶上的一盏节能灯,冒着微弱的光。 接着,绑匪那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 “纪先生,你失约了!不过我也能理解,出了车祸,受了重伤,你的确来不了。这样吧,我宽宏大量,再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养身体,为了回报我,你也顺便把赎金加一加,三天之内,准备5000万现金,下一步等我通知。我再好心提醒你,别给我耍花招,要不然,就等着给你太太收尸吧!” 话音落下,一只托着纸巾的手伸进了镜头,纸巾放着一片带血的指甲,指甲上被精心描画过的美甲,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只有几颗钻石闪着冰冷的光。 本来一直守在旁边照顾纪中和的徐妈惊叫出声:“这是太太的指甲,她失踪前做的美甲就是这个样子!” 纪中和的脸色煞白,手腕一抖,手机落到了被子上,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对着镜头激动声泪俱下道:“大哥,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只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妻子,求求你……” 这一次直播,没有任何意外,上了头条,一方面,它满足了普通人对豪门的窥探心里,另一方面,也营造了金钱对于富豪,只是一个数字的概念。 “啧,心里想着杀妻,嘴上喊着救妻。”贺州城看着视频中哭得形象全无的纪中和,“不愧是你的前任,演技卓绝。” 陈欣怡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头也不抬道:“没有点演技,怎么有能力成为豪门小娇夫?” 真以为狗是那么好当的? 贺州城:“……”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往往都是你的敌人,能用如此精准的词汇概括纪中和的,也只有陈欣怡了吧。 贺州城摸了摸嘴角,按住了笑容,道:“这次采访又提高了纪中和在公众心中的形象,网上都在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痴情种,不管真假,他是装到了。” “是啊,采访一结束,就有一大批正面的评价涌出来,痴情种、爱妻狂魔、上流社会唯一纯爱……”陈欣怡的唇角翘起,“都是些三无小号。” “果然是水军。”陈欣怡的话,验证了贺州城的猜测。 一般而言,一件事发生之后,会有正负两种观点进行交锋。可纪中和的采访下面,全是正面评价,评论区几乎是一边倒的,对他赞不绝口,从私生活到事业花式夸了个遍。 至于批评的声音,早就淹没在狂潮般的赞美中。 纪中和把自己塑造得有情、有义、有能力,正面形象再次提升,间接提高了公众对兰圆科技的信心,下午开盘,兰圆科技的股价一字涨停。 贺州城随手拨拉着网上的资料,总结道:“这次采访的最大赢家应该是兰圆科技。” “兰圆科技和纪中和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于周慧箐的安全,本该是第一话题,现在反而落在纪中和的讨论之后。”陈欣怡终于抬起头,“你们警方的压力应该很大吧。” 纪中和当着直播镜头公开绑匪的威胁视频,众人的关注点自然也落到了警方何时抓到绑匪,怎么抓到绑匪身上。 “案子无大小,我们的压力不是来自公众,而是能不能尽快找到受害者,或者抓住嫌疑人。” “你应该去宣传部,这官腔打的不错。” ------------ 第99章 他有问题 贺州城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又道:“这绑匪真是狮子大开口,以千万为单位本来就够夸张了,这会儿还加倍。” “哪里夸张了?几十年前,香港某位富豪,就花了10亿赎回了儿子。” “根据我们警方掌握的消息,兰圆科技的现金流一直都不太好,他们公司,最近注入的投资,还是周慧箐拉来的资金。” 陈欣怡笑一下,道:“我说过,如果他有心救周慧箐,有的是办法筹钱,比如兰圆科技的股份,现在卖出去,正好有3400万。” 贺州城望向陈欣怡:“3400万加上之前的1600万,正好是5000万,看来绑匪对纪中和的财务情况很了解,要求的赎金也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陈欣怡话锋一转:“针对周慧箐身边人的调查,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目前没有进展,我们把周慧箐身边的可疑人员都调查了一遍,但是一无所获。”贺州城无奈地摊了摊手。 陈欣怡安抚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再一次缩小了怀疑的范围。” “确实。”贺州城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欣怡:“听你的口气,是有了新的方向?” 陈欣怡迎向他的目光,含笑道:“看你的表情,你应该也猜到了。” 二人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杨云。” 贺州城:“杨云是纪中和的大秘,对他的财务状况了如指掌,绝对能估算出兰圆科技的股价。” 陈欣怡笑道:“大家都说最恨周慧箐的人是我,其实她才是想取代周慧箐的那个人。” 哪怕是十多年前,杨云也没有把陈欣怡放在眼里,能对她构成威胁的只有周慧箐。 杨云对周慧箐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杨云一开始也在我们的怀疑名单中,我们的同事也跟了她几天,但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别墅,也没有见任何人,所以很快就排除了她的嫌疑。”贺州城皱了皱眉,“事实上,只要她生下孩子,上位也是早晚的问题。按照正常的逻辑推断,她没必要做这种蠢事吧?” “纪中和前一阵子的冷落,给她造成了危机感,她只是贪图纪中和的钱,对纪中和也没有感情,制造一起绑架案,捞走纪中和的家底再跑路,也不是不能理解。跟着纪中和过手心朝上的日子,时间久了,难免落了下风。自己有钱,情况就大不相同。”陈欣怡轻敲着桌面,“最重要的是,杨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还未可知。” 贺州城想到了一个人。 陈欣怡给贺州城发送了一串手机号码:“警方那边能不能想办法定位到这个电话?” 贺州城低头看了看,迅速把这件事安排给了陈通,很快就收到了陈通肯定的答复。 确认无误后,陈欣怡拨出这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栩。 王栩似乎才刚刚睡醒,声音有点含糊:“陈姐,什么事?” “最近在干什么?”陈欣怡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一直没安排事情给我,我就抽空去检查了下身体,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你生病了?”陈欣怡的声音透着关心。 “就是一些小毛病,医生让我休息一段时间。”王栩的声音清晰了一些,“陈姐,你电话来得正好,我想跟你请一段时间的假,可以吗?” “可以。”陈欣怡爽快地同意,“身体要紧。” “谢谢陈姐,那我先……” 王栩似乎想要挂掉电话,陈欣怡紧跟着出声:“王栩,你现在在哪里?” 王栩有一瞬间的愣怔,立刻笑道:“能在哪里,当然是在我家。” “哦,那就好。”陈欣怡的口吻仿佛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你还年轻,不要放纵过度,这段时间离女人远一点,好好调养。” “我也长教训了,最近清心寡欲,作息也变得正常多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午休了。” 陈欣怡看向贺州城,见他朝自己轻轻摇头,便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王栩声音透着些许紧张。 陈欣怡道:“我给你打点营养费。” “好,谢谢陈姐。” 王栩那边挂了电话,陈欣怡的目光转向贺州城,问道:“查到了吗?” 贺州城神色凝重:“我们定位不到这个手机所在的位置。” 陈欣怡笑了一下:“你看,我们的调查范围又缩小了一些。” “你的意思是,王栩也参与其中?”贺州城颇为意外。 “以我对王栩的了解,得知有钱拿,会很开心。可这次,他对这笔金额有点不屑。”陈欣怡不无嘲讽道,“是啊,比起5000万,区区营养费算得了什么?” “按照你之前的意思,周慧箐也和王栩单独交易过,他的胃口被撑大也很正常 。” “我从不说无准备的话,尤其是对王栩。”陈欣怡调出绑匪给纪中和的视频,把画面定在了绑匪的手捧着周慧箐指甲的地方,“这是王栩的手,他在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分手后放不下旧情,时刻戴着她送给他的定情戒指。” 贺州城将画面扩大,看到了手指上的戒指痕:“这只手没戴戒指,但戒指戴在小指多年,留下的痕迹短时间内难以除去。” 陈欣怡:“没错。” 贺州城反问道:“你凭什么认定这不是巧合?” “所以我才给他打电话,请警方定位他的位置。” 绑匪屏蔽了手机的信号,如果警方刚才能定位到王栩的位置,说明他是无辜的。 现在的情况,反而证明了陈欣怡的猜测。 “可他为什么要绑架周慧箐呢?为了5000万?那有能力消化这笔钱吗?” 5000万现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在警方的眼皮底下运走,也是一个大工程。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这个问题,只有找到王栩,才能知道答案。”陈欣怡一边同贺州城说着话,一边给他发了三条信息:“这是王栩父母家、老家、还有他现在住处的地址,你可以安排人去看看。” 贺州城又就把这件事安排给了陈通,陈通在电话那头飞快应下,又丢出自己的疑问:“如果王栩参与了绑架,怎么可能乖乖呆在家里,等着我们去抓他?” “这么做,是为了进一步确认我们的猜测,并不是让你去抓人。”贺州城回答完,又补充道,“重新盯着杨云,随时报告她的情况。” “是,师父。” 贺州城挂上电话,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反观陈欣怡,看起来完全没有被王栩的情况所影响。 贺州城想到当前的情况,竟然觉得有点好笑:“目前看来,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居然是你。” 她单手抓着手机,食指在屏幕上不断划着,听到此言,她的手指一顿:“怎么不提纪中和?看来你还在怀疑他?” “以他和杨云的关系,我怀疑他也很正常。”贺州城说到这里,忽然间又想到了一件事,“陈欣怡,我想调看你的行车记录仪。” 陈欣怡眉头一蹙,干净利落:“不行。” “我知道你们干这一行,涉及到许多隐私,不方便交给警方,所以我想要的只是纪中和出车祸那段时间的内容。” “行。” 这点忙,陈欣怡还是可以帮的,更重要的是,她对某些地方也有疑问,需要专业人士去确认。 ------------ 第100章 立人设 陈欣怡把纪中和发生车祸的那部分行车记录发给贺州城,紧接着换了一身老气的装束,直奔纪中和所在的医院。 周慧箐绑架案闹得轰轰烈烈,警方的怀疑对象换了好几次,她的名字次次都在名单上。 没有找出真正的绑匪,她身上的嫌疑就洗刷不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所以,纪中和遇到车祸后,时不时的出入医院病房,观察纪中和的一举一动。 路过护士站,陈欣怡听到几个护士议论纷纷。 “又打发了一波打着探望名义,实则是想取代纪太太的女人。” “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这就开始挖墙脚了?” “纪太太还在绑匪手上,生死不明,日后的事儿可不好说,能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怎么说?” “你们觉得三天之内能凑到3000多万吗?我觉得很悬。这两天,纪先生四处筹钱,但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希望,5000万元又不是50万,哪有那么好筹的?纪先生急的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靠着营养液撑着。” “纪先生真是深情,现在这种好男人少之又少。” 闻言,陈欣怡暗自冷笑。 十几年前,纪中和就在她面前树深情人设,再经过这么多年的千锤百炼,他早已得心应手。 接下来,陈欣怡在纪中和病房附近盯梢,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电话借钱。 他的声音含着哭腔,把走投无路却一心救妻的戏码,演得惟妙惟肖,特别是被拒绝后哽咽低泣的样子,比奥斯卡影帝还要情真意切。 不到一天,医院上下都知道,纪中和拖着重伤,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 有些好事者还把消息传到了网上,不到半天时间,全网都知道纪中和在为周慧箐拼命。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回报,纪中和满意地躺下。 今晚,他可以睡个好觉,顺便做个好梦。 * 凌晨五点,还在梦里的纪中和,被冲进病房里的助理给推醒:“纪总,纪总,网上出现了对您不利的消息。” 纪中和睡眼惺忪地睁眼,在看到助理手里的平板电脑后,霎时睡意全无。 ——有人把他和杨云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其中不乏亲密照。 网友们顺藤摸瓜,把杨云的身份扒了个干净,包括她从前和纪中和的关系,和富豪前夫分手的内幕,能力平平却稳坐兰圆科技大秘之位多年的原因。 最后一张照片,显示杨云穿着病号服躺在堆满奢侈品的病床上,病房门口的牌子赫然写着“妇产科”三个字。 这一组照片,将纪中和塑造的好形象毁于一旦。 包小三、伪深情、疑似杀妻的消息像个回旋镖,扎在了纪中和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人设上。 短短几个小时,就把他辛苦毁于一旦。 纪中和紧紧抓着平板电脑的边缘,手指上的青筋凸起:“你们怎么办事的?” 助理慌忙道:“我们一直盯着网上的舆论,这些照片出现的时候,公关部已经在删帖了。” 纪中和恼恨地将平板电脑摔在地上:“只是删帖?公关部都是摆设吗!” “网上的资料太齐全了,除了删帖,公关部不敢过多发声,稍有不慎,反而引起反效果。” 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已经无济于事。 纪中和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 半晌,一张熟悉的面孔钻入他的脑海。 这一切会不会是陈欣怡干的? * 午后,茶餐厅。 陈欣怡边喝茶边看手机,坐在他对面的贺州城摁了恩眉心。 “网友现在都在扒你的底,你倒是悠闲。” 这几天,纪中和的负面新闻在网上被人议论,但很快舆论就转移了方向。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将陈欣怡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些人,在网上起底了陈欣怡和纪中和的关系,并重点介绍陈欣怡怎么操纵老鼠仓收割韭菜,又是怎么入狱。 结合这些资料,他们给出了结论:陈欣怡嫉妒前男友功成名就,所有恶意破坏他的家庭。而周慧箐绑架案,很有可能出自陈欣怡之手。她闹出这些还不够,还请了水军在网上诽谤纪中和。 陈欣怡将手机扣在桌面上,语气波澜不惊:“拿我来转移目标,再澄清自己和杨云的绯闻,纪中和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贺州城无奈道:“纪中和是把你推出来当靶子,你还能笑得出来?” 陈欣怡声音轻松:“既然纪中和说网上的舆论是我干的,我也不能白担这个罪名。正好,我手头也有一些照片,给他添把火。” 贺州城略一迟疑:“网上的那些照片,难道不是你发的?” 陈欣怡给贺州城的水杯倒满了茶水:“贺警官,你还是不了解我。既然我们现在合作了,我如果要做这种事情,一定会知会你一声。” “那是谁发的?” 陈欣怡道:“你还记得张永事件吗?网上的舆论是刘亦真下的手。” “杨云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你们警方查一查,不就知道了。”陈欣怡把玩着手机,问道,“如果我把纪中和的杀妻计划公布,你猜公众会不会很激动。” 贺州城:“……” 公众会不会激动他不知道,但是纪中和绝对会发疯。 贺州城打开周慧箐绑架案的新闻主页,刷了几篇新闻后,把手机推到陈欣怡面前:“看来不需要你出什么证据,就够纪中和喝一壶了。” 周慧箐绑架案主页,最新动向是一组监控视频,一个是模拟杀人视频,另一个是伪造现场的视频。 视频里的地点不明,主角纪中和正在别墅里做手脚,每一处都做的很精细,主要是针对房间里的女主人。 有知情人透露,这组视频应该录于纪中和和周慧箐结婚十周年纪念晚宴之前,对方也公布了纪中和失踪后,周慧箐没有等到绑匪联系她,就卖了值钱的东西,预先准备好现金,只等着绑匪出现,就给钱救人。 后来,纪中和顺利脱困,周慧箐将这笔现金,直接转入兰圆科技,助力老公渡过难关。 相比周慧箐的积极主动,纪中和在那几通电话简直不值一提。 紧接着,几张纪中和写给杨云的欠条、保证书的照片同步流出,更加坐实了纪中和想要杀妻,扶小三上位的罪名。 纪中和的形象在几个小时内大转弯,瞬间从豪门第一深情,变成了年度最狠白眼狼。他对周慧箐,是冲着吃绝户去的。 这引起了公众极大的愤怒。 次日九点半,股市开盘。 来不及做出公关的兰圆科技以一泻千里之势,在开盘几分钟内直接跌停了。 此刻望着屏幕的纪中和,脸色比走势图上的数字还绿。 “纪总,咱们现在的情况很被动。”公关部主管小心翼翼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纪中和扭过头恶狠狠盯着对方道,“你是公关部主管,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公关部主管无奈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筹到5000万,表现出赎人的诚意,只要纪太太安然回来,公众就会消除对您的质疑。” 纪中和压抑着怒火道:“我没有尽力借钱吗?这几天,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一刻都没停过!” “我们当然知道纪总在努力筹钱,但是网民们不知道……”公关部主管垂首,以致于纪中和压根没看到他那不屑的目光,“他们都说您故意找一些穷光蛋借钱,还说您就是个伪君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愚弄大众,您……” 纪中和直接将平板电脑砸个粉碎。 “有些人还拉着横幅到公司门口骂您。”公关部主管依旧没有抬头:“纪总,如果继续发酵下去,不仅会影响到公司的股价,还会影响到公司的运营。” “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纪中和从后槽牙挤出这句话。 一直默不作声的助理小心翼翼道:“目前筹到的金额和赎金还有一大段距离,能在两天内唯一筹到余下金额的只有一个办法……” “你们想让我卖股份?”纪中和怒道,“做梦!” 助理劝道:“纪总,现在卖掉股份,不仅能挽回您在大众心中的形象,还能……” “不可能!公司可是我的心血,我绝不会卖公司!”纪中和气得脸通红,“去!去想办法,不论用什么方式都要把舆论给我扭转了!明天开盘之前,我要看到对公司利好的消息!” 助理见状,也不敢再多话,和公关部主管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鄙夷。 ------------ 第101章 第三人 两人出去后,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公关部主管:“说什么心血,谁不知道咱们兰圆科技就是个卖嘴的公司,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价值。” 助理也冷声附和:“要是没纪太太,就凭他也能把兰圆科技做上市?” “可不是,趁着公司现在还有人愿意当接盘侠,卖掉股份,他还能过好下半身,别到时候公司暴雷了,他就要和11年前的郑美璧一样,落得个抱头鼠窜的结局。” “说起郑美璧,那可真让人唏嘘。当年,他的本职业务是娱乐产业,做的风生水起的,后来非要做什么新能源,画了一堆饼,骗了不少投资。结果,公司暴雷,连累了多少人倾家荡产。” “人家血本无归,他跑去海外,活得逍遥自在。”公关部主管唏嘘道,“我听说还有基金经理看好这家股票,玩了一手老鼠仓,最后被关进去六年。” “就是纪中的前女友。” “那他挺会攀附的,前女友是基金经理,现任老婆是富二代。” 这边的公关主管和助理,在背后叨叨纪中和,那边的纪中和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之前的他,压根就没想过好好借钱,每次打电话如网上爆料说的,他都是找借不起钱的人开口。这会儿,火烧屁股了,他终于不再假惺惺,开始翻出电话列表中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打着周家的名义开始借钱。 纪中和本来以为,以周家的人脉势力,多多少少还是有人会卖他的面子,更何况要救的那个人是周慧箐,总会有人愿意趁这个机会,卖周慧箐一个人情。 可没想到,那些大佬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要么开会,要么出差,要么玩失踪,他打了一早上的电话,一分钱都没借到。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孙富贵。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纪中和是真不想求到孙富贵这里。 孙富贵正在帮兰圆科技谈融资的事情,向他借钱,就等于把兰圆科技的底露给他看。可现在,他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孙伯伯,请您救救慧箐……” “你确定你是真心想救慧箐吗?”孙富贵的言语中透着质疑,“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可不太好听。” “您不要相信网上的那些鬼话,照片是合成的,视频里的人也不是我,是我的对家落井下石,伪造这些东西,我已经安排法务部准备律师函,只要找到源头就提起诉讼。” “真的?”孙富贵声音里的怀疑没有减少。 纪中和立刻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孙伯伯,我和慧箐怎么样,您肯定看得清楚,以慧箐的性格,如果我们的感情不好,她怎么可能把周家的人脉关系都引荐给我?” 孙富贵在那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清楚慧箐对你的感情,但是你对慧箐的感情怎么样,我可就不清楚了。” 纪中和的心头一跳,瞬间生出不安:“孙伯伯,我不太明明您的意思。” “当子女的心思瞒得过外人,瞒得过枕边人,但是瞒不过父母。”孙富贵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便挂掉了电话。 纪中和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 孙富贵说瞒不过父母?他父母又做了什么? 他颤抖着点开网页,随即在头条上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名字。 下面是一个视频,他一点开,父母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就传了出来。 “我那个儿媳妇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再有钱有什么用,没孩子,就是绝后,有多少钱都没人继承,香火香火,有人给供才有香火。” “要是没有儿子,老了就得受苦,前阵子不是有个新闻,一个大老板,生意做的多大啊,可他没儿子,得了老年痴呆,最后被人把家底都捞光了,丢进养老院可惨了!” “我们好心在老家找了本族的孩子,想过继给我儿子,那个女人就生气了,把我们赶出去,还不让我儿子见我们!” “这种儿媳妇要来干嘛!还不如猪圈里的猪呢!” “我们纪家在村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中和他爸不到六十,就盖了三层楼大房子,怎么就高攀他们周家了!” “女人一出嫁,那就是婆家的人,周家再有钱,现在也变成我们家的了。他们结婚十年,我去看看儿子,都被佣人赶走。记者同志,你们一定要曝光这个不孝的东西!” “我儿子可是Q大毕业的,村子里最有本事的人,她嫁给我儿子,那是祖坟冒青烟!” “……” 视频上的纪家父母说得义正言辞,言辞之间都是对周慧箐的嫌弃和鄙夷,话里话外都是算计。 这条视频的点击率只有上千万,但评论却有几十万。 这些评论,无一例外都是在骂纪中和父母的。 他们说纪中和高攀了周家,软饭硬吃。说纪中和父母恬不知耻,大清都亡了,两个乡下佬还敢装太上皇。说周慧箐太可怜了,竟然被纪家这么吸血…… 有人联系到之前杨云的事,怀疑纪中和出轨杨云就是他父母授意的…… 还有人把纪家父母做成表情包,传遍全网。 一瞬间,纪家成了全网嘲。 纪中和的口碑已经一落千丈,纪家父母的助攻,再一次让他的名声跌到了谷底。 纪中和愤怒地看向公关部主管:“给这家媒体发律师函,告他们!马上告他们恶意剪辑!” 公关部主管面无表情道:“这是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媒体发的采访,之前就已经出来了,现在被网友翻了出来,那家媒体早就停业注销了,我们也没办法……纪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准备好5000万赎金,救出纪太太。” 纪中和在沉默了许久后,缓缓开口:“联系财务部。” 卖股份,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 陈欣怡远远看着兰圆科技的财务总监踏入纪中和的病房,微微弯了弯唇角。 纪中和把兰圆科技的财务总监找过来,看来是打算卖股份了。 想到这里,陈欣怡也不再逗留。刚出医院门口,贺州城的电话就到了。 “纪中和父母的那个采访是你的手笔?”贺州城在那边问道。 陈欣怡并不意外,淡声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贺州城挑长了尾音,发出疑问:“哦?” 陈欣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低声道:“这个采访是我请人去做的,当时另有打算,没想到有人竟然在这里安排上了。” 按照陈欣怡原来的计划,她想用这份采访压实舆论对他的评价。 可惜,周慧箐绑架案破坏了她的计划。 不过,纪中和父母的采访,用在这个地方,反而引起了更大的效果。 “这么说,视频不是你安排的?”那边的贺州城沉默了片刻,问道,“当时,你是联系哪家媒体,录制的这个采访?” “我让王栩伪装记者,去采访纪中和的父母。他录制好了之后,我让他注册了一个号,发表之后设置成隐藏。”陈欣怡想了想,又道,“采访视频在这个时候公布,我可以确定,王栩参与了这次的绑架案。” 说着,陈欣怡又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王栩,警方那边有进展了吗?” “你给的三个地方,我们都去了,没人。”贺州城的声音有些无奈,“不过,既然目标锁定是他,我们就以他最后出入的地点为起点,看看能不能通过监控查到他的行踪。” “你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陈欣怡思忖道,“王栩既然已经参与了这次的绑架,行动时一定会十分小心。他在我们这一行也混了好几年,反跟踪经验丰富。” 贺州城胸有成竹道:“只要装备够好,大海里未必就捞不到针。” 话落,他又问道:“你在医院那边可有什么收获?” 陈欣怡略一沉吟,道:“纪中和只有卖兰圆科技的股份这条路能走,你们警方可以做准备了。” “现在的局势对他的确很不利,只有救出周慧箐,才能卸下公众对他的怀疑。”贺州城了然,又忍不住道,“王栩不愧是你教出来的,他倒是很聪明,每一次出手,都打在了纪中和的痛点上。” “他没有这样的脑子。”陈欣怡嗤笑道,“他要是有脑子,就不会干这种事。” 陈欣怡这句话倒是给了贺州城启发,他回想起那住院那几天和杨云的相处,缓缓道:“这么说来,应该也不是杨云,她也没有这样的脑子。” “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第三个人。” 那个人一定比杨云更了解纪中和,所以才能预判纪中和的每一步走法,并且精准地踩在了纪中和的七寸,才能将他逼到这个份上。 ------------ 第102章 交易 变卖和质押股份后,纪中和很快凑到了绑匪索要的资金。 期间,绑匪给他发送了新的地址,并约定一周后,晚上十点交易。同时,绑匪强调,若是警方介入,他会撕票。 病床上的纪中脸上满是凄苦之色,表面上是为老婆担惊受怕,实际上是忧心他那未卜的前途。 “各位警官,我老婆没吃过苦,这段时间她一定是饱受折磨,希望你们快点救他出来。” 贺州城拿到绑匪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后,便和陈通匆匆离开病房。 出了病房,陈通扭头看了一眼纪中和,低声朝贺州城道:“师父,外界都说纪中和想吃周家的绝户,我看他挺积极救妻的。还有,他那样子,真像是伤心过度。” 贺州城撇了一眼病房,道:“如果你被扣了十几年工资,还搭上你爸妈的养老钱,而且……” “师父,别而且了!”陈通捂着胸口,颤声道,“光是这些,我的心就已经痛得无法呼吸,瞬间共情纪总。” 贺州城拍了拍陈通的肩:“你一个月薪三千的人,共情月薪三百万的人?” 陈通:“……” * 贺州城将绑匪的最新消息告知陈欣怡,同时约了她一起吃饭。 陈欣怡根据他定位找过去,才发现地点竟然是城中村的一家小面馆。 贺州城招呼着她坐下:“这个城中村就是你上次说的位置,绑匪提供的交易地点也在这附近。” 陈欣怡的身体往后靠了靠,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还在怀疑我?” “我不是在怀疑你。”贺州城板开一次性筷子,道,“只是觉得很多事情,仿佛在一个闭环里面,只是我们没找对方向。” 陈欣怡神色微微一松,道:“这么说来,我的猜测没错,绑匪上一次是打算引纪中和到这里来交易,结果因为车祸而中断。这一次,他直接把位置定在了这里。” 贺州城将手边的文件推到陈欣怡面前道:“纪中和车祸之后,我就安排人排查过这个村子,这些都是他们整理出来的资料。” 陈欣怡的食指按在文件上,却不急着打开:“你们应该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贺州城扬了下眉:“这个城中村里住的大多是外乡人,鱼龙混杂,人员变动频繁,再加上村子里的管理松散,我们同事排查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交易时间快到了。”陈欣怡指了指窗外道:“你的同事在附近巡逻吗?” 小面馆位于一个小山坡附近,从这里望下去,可以将交易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之前安排了同事在这附近埋伏,没一会儿纪中和就接到了绑匪的消息。对方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截手指,绑匪威胁纪中和,如果他再不撤走警察,就把周慧箐的尸体送过来。”贺州城道,“我找你,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建议?” 陈欣怡的视线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贺州城接着道:“我们的部署很隐秘,但是绑匪在消息里却准确无误的,点出了几个同事所在的位置。经过我们调查,却未发现可疑之人在附近出没。” “王栩的电脑技术不错。”陈欣怡抬手指了指小饭馆墙角处的监控,“黑几个家用监控于他而言不是难事。” “你的意思是,王栩如果是绑匪,他不需要勘察现场,也不需要在附近盯梢,只需要黑进附近的监控,就能通过这些监控来反监视我们警方?” “你可以这么理解。” 陈欣怡的话音刚落,陈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师父,绑匪又发了消息警告纪中和,说我们的人没有走干净,可是咱们的人不是都撤了吗?” 贺州城眉头一敛,道:“我现在在交易地点附近,刚刚到了不到半个小时。” 陈通大吃一惊:“那绑匪说的没错!可是,他怎么知道你在附近?” 贺州城不由地将视线投向墙角的监控。 挂上电话,贺州城付了钱,带着陈欣怡踏出小面馆。 “我们来假设一下,王栩就是绑匪,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要是知道他的行动,早就亲自去抓人了。不过,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来想,比如他明明知道警方在这附近埋伏,却不肯更换交易地点,反而一再要求撤走所有人,这是什么原因?” 贺州城顺着她的话接着分析:“绑匪对自己的部署很有信心,哪怕情况改变,也影响不了他的安排。又或者说,这里方便他转移5000万现金?” 说完,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距离交易时间只剩下13小时。 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拿走5000万现金可不容易。 * 为了避免激怒绑匪,警方没有再派人到交易地点埋伏,只是安排无人机实时盯梢。 下午2点,身上放置针-孔-摄像头和定位器的纪中和坐着电动轮椅,提着赎金,进入城中村。 刚抵达交易地点,纪中和就接到了一个虚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要求他把这袋赎金,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拿着钱的纪中和却坐在垃圾桶旁,半天都没动作:“我怎么确定,把钱给你,你就会放了我太太?我想见我太太,我得确认她的平安。” “我收到钱后,就会放纪太太回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纪中和紧紧握着手机,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万一我给了钱,你却把我太太杀了……” 绑匪在电话里反问道:“纪总,你还有得选吗?” 纪中和重重地吸了口气,只能选择妥协。 他拖着病体,按照要求将赎金放进了垃圾桶。 绑匪命令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半个小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垃圾桶旁。对方戴着渔夫帽、大墨镜、口罩,这三样装备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上身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下身穿着宽大的黑色街舞裤,脚上踩着运动鞋,这一身打扮再加上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根本分辨不出对方的性别。 此人打开了垃圾桶的盖子,身体顿了顿,随后伸长手臂,将装赎金的行李袋提出来。 远处一辆面包车内,紧紧盯着屏幕的贺州城看到这一幕,脱口便道:“来的是个女人。” 陈通惊讶道:“师父,你有透视眼吗?裹得这么结实,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手掌纤细修长,还涂着美甲。”贺州城解释完,继续下达命令,“无人机继续跟着她。” 屏幕内,那个女人提着行李袋才走了两步,忽然捂住了耳朵,随即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拔腿就跑。 “追!”贺州城跳下车,飞速朝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跑去,陈通和几名警察连忙跟上。 他们很快就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山坡的石梯上。 “站住!”贺州城朝着那个背影大喝一声,加快速度。 女人本能转过头看了一下,墨镜在猛烈的动作中摔在地上,露出她的脸。 “杨云!” 杨云见到警察,吓得脸色煞白,不由加快速度。 岂料她才下了几个台阶,忽然间捂住胸口,身体向前一倾,直接摔了下去。 “砰……”下方传来一声巨响,待众人冲过去时,杨云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 第103章 找到了 杨云被送进了医院,终因抢救无效死亡,跟她一同离开这个世界的,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贺州城代表警方将杨云死亡的消息告知纪中和。 一同待在医院照顾纪中和的纪父、纪母,听到杨云是一尸两命,立刻哭天抢地,他们知道杨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儿子的。 可一听说杨云也参与到了这次绑架案时,又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 贺州城见状,唏嘘不已。 在他们眼里,杨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算,唯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们在乎的。 此时的纪中和内心五味杂陈,事已至此他只能接受现实。 收敛了情绪后,他道:“我想知道我太太的下落。” 贺州城露出无奈之色:“暂时还没她的消息。” 纪中和露出悲痛的神色,纪母一把抓着贺州城的胳膊问道:“那钱呢?钱先还给我们吧?” 贺州城揉了揉眉心,道:“钱也没了。” 纪父不可置信地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陈通解释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杨云的尸体,那袋赎金不见了。” 纪父勃然大怒:“你们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不仅抓不到绑匪,救不出我儿媳妇,连钱都弄丢了!” 纪母顿觉一阵眩晕,直接跌坐在地,拍着大腿哭喊道:“5000万啊!天杀的,5000万就这么没了!你们警察就这么让5000万丢了!你们还当什么警察啊!” 陈通连忙出声解释:“我们一定不会让绑匪逍遥法外的……” “一个绑架案折腾了这么久,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相信你们!5000万啊!杨云那个贱女人,心怎么就这么黑!……”纪母根本不听陈通的解释,兀自扯着喉咙哭喊,哇哇的声音像唱戏似的,引来外头众人的注意。 纪父更是叉着腰,指着贺州城道:“你们警方是不是和绑匪勾结?5000万还能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我们可是把棺材本都塞进去了……” 贺州城皱着眉看向纪中和。 纪中和立刻抬高了声音喝道:“够了!” 纪父纪母的声音戛然而止,颇为畏惧地看着纪中和。 纪中和看向贺州城,语带歉意道:“这种情况都是意外,我相信警方很快就能抓住绑匪,救回我太太。” 这句话等于向警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贺州城的神色并没有松开,留下陈通安抚纪家人,先自己离开。 刚刚走出医院,贺州城就看到纪中和站着不远处望着他,见他看过来,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室,发出无声的邀请。 贺州城没有拒绝。 待一杯茶落肚,陈欣怡才看着他疲惫的脸道:“绑架案升级为命案,人质下落不明,绑匪数量不详,警方的压力应该很大。” 虽然警方没有对外公布,杨云的死讯却不胫而走,公众对她的态度也大不相同。有人觉得她活该遭报应,有人认为这其中有蹊跷,还有人觉得她是被纪中和利用了。 “现在大众非常关注周慧箐的行踪。”贺州城苦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上头给了我们一个时限,要求我们尽快破案。” 陈欣怡翻出手机中的死亡诊断书:“一开始我以为杨云的死因是高空坠亡。” “那是个小山坡,才一米多高,她当时下了几级台阶,突然捂着胸口,整个人直接摔下去。”贺州城一面回忆着,一面道,“医生说是死于心脏病突发,有可能是突然爆发性的运动导致的。” “当时和她住在同一个病房时,我无意间看过她的体检单,杨云并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她的身体很健康。”陈欣怡皱着眉道,“收到你发来的信息后,我也问过相熟的心脏科医生,说这种情况不排除出现的可能,但几率很小。” 贺州城看着陈欣怡,若有所思:“你怀疑杨云的心脏病突发,可能不是偶然?” “这一点需要法医去确认。如果她身体里没有药物,那就是偶然。反之,那就是有人加害她。”陈欣怡意有所指地回答道,“当然,我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判断。” 贺州城斟酌了一番,将可以透露的消息告知陈欣怡。 杨云死亡之后,警方去了杨云的别墅,对照顾她的那些佣人进行例行询问。 一番盘问后才知道,杨云本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别墅里养胎,可是几天之前却扮成佣人的样子偷偷出门。由于她的体型和佣人差不多,又穿着佣人的衣服,戴着口罩,所以大家没注意。 通过佣人回忆得知,杨云第一次出门的时间是在十天前,每次出门三四个小时,次数倒不是很频繁。 “十天前?”陈欣怡略略算了下时间,道,“也就是周慧箐被绑架的这段时间内。” “确切的说,应该是纪中和公开采访之后。”贺州城补充道,“佣人说,杨云在客厅看纪中和的采访直播,表现的很兴奋,之后跑进房间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就出门了。” 陈欣怡略一思索,道:“贺警官,你不是在人海里捞王栩吗?现在进展如何?” “他失踪了。”贺州城再次露出苦笑,“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出租屋附近,出了那栋大楼,他就有意识地躲着监控。” 陈欣怡道:“贺警官,我有个提议。” 贺州城抬眼看向她。 “第一,我们已经确定杨云和这起绑架案是有关系的。第二,杨云死了,赎金不见了,证明绑匪不止一人,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王栩。第三,杨云在警方没有限制她行动的情况下,假扮成佣人偷偷出门,说明她要做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陈欣怡说着,将三根手指迅速收拢,“综上所述,我怀疑她出门的目的,和这次的绑架案有关,比如,去见王栩。” “你想让我查她的行车记录仪?”贺州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我觉得她再蠢,也不可能干出开着行车记录仪,去找王栩这种事。” “那就看你们和交通部门的关系如何了。”陈欣怡轻笑一下道,“大海捞针,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贺州城了然。 确定杨云出门的具体时间,再根据车子的车牌寻找杨云最终的去向,确实是大海捞针。 通过各方协调,专案组获得交通部门的授权,开始确认杨云这几次出行的目的地。 与此同时,技术部门也将杨云手机里的数据全部恢复,上面不仅有杨云和王栩的通话记录、亲密照,就连聊天内容,都完好无损地复制下来。 警方根据聊天内容确认,杨云通过纪中和的采访视频里,绑匪的手指确定了王栩的身份,以此威胁王栩,要求分赃的全过程,只可惜聊天记录上,并未留下王栩所在的位置。 关于见面地点,他们应该是通过电话进行确认的。 也就是说,王栩就是这次绑架案的主谋,杨云不过是想分一杯羹,没想到却因此丧了命。 这个进展,大大鼓舞了警方的士气。 大海捞针是个笨办法,但往往办法越笨,效果越好。 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大家很快就确定了杨云的最终落脚之处——城中村内一家小饭馆。 饭馆老板娘一看到王栩的照片,就认出了他。 “老板娘说王栩就住在附近,具体是哪家不太确定。”贺州城在电话里告诉陈欣怡。 陈欣怡看着墙上王栩的照片,她低声道:“可以试试去城中村里装修得最好的几户人家确认一下。” “王栩平时都这么高调吗?”贺州城困惑地问。 “这只是我的建议。”陈欣怡没有解释原因。 贺州城在那边沉默了一下道:“我试试。” 说完,他便挂上了电话。 ------------ 第104章 破局 结束和陈欣怡的通话之后,贺州城立刻调派人手,在城中村内寻找符合条件的房子,结合之前的调查资料,他们很快就有了收获。 那座房子建了有三四十年,是个两层独栋小楼,外墙看起来很破旧,但是里面却干净整洁,为了租给更多的住户,城中村的其他房子,一户会被隔成好几间,而这座房子却保留了最初的装修格局。 最重要的是,它已经空置多年,不久前才刚刚迎来了它的租户。 警方一拿出王栩的照片,附近的居民就认出他来。 锁定目标后,贺州城立刻领着同事冲进小楼,最终,在地下室内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周慧箐。 然而,他们找遍了小楼的每个角落,都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也就是说,王栩已经先一步逃了!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那5000万赎金。 …… 与小楼隔着一条街的某个破旧出租屋内,王栩正拿着望远镜正对着小楼的方向观察着。 在看到警方冲入小楼时,他立刻把望远镜丢到一旁,一面把卫衣的帽子套在头上,一面拿起桌上的背包,迅速冲出房间,心里却涌出了巨大的兴奋。 警方进了那座小楼,一定会松懈对附近的空置,他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城中村,带着5000万的贵重物品远走高飞。 他三步并作两步,沿着幽暗而潮湿的楼道一路往下,那越来越近的楼道口,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跨过去后,他的人生将掀开新的篇章。 正当王栩激动之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将所有光芒盖住,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王栩,背包是不是很重?” 王栩的呼吸一滞:“陈……陈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毕竟……你是我教出来的。”陈欣怡逆着光朝他走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背包,“但我没教过你犯罪。” 王栩挣扎不过,立刻哀求:“陈姐,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无路可退了,你原谅我吧!” 陈欣怡不为所动:“原不原谅你,是法官的事儿。我要做的,是劝你自首。” 王栩的目光闪过一丝狠厉,他猛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朝着陈欣怡刺过去。 陈欣怡早有预料,侧身避开他的攻击,抬脚踢掉了他手中的水果刀。 王栩见状,也顾不得手上的剧痛,抓住机会钻出楼道口,疯狂往城中村的出口跑去。 陈欣怡没有迟疑,追了上去。 王栩已经在城中村住了几天,对这里的地形有个大概的了解,借助着复杂的地势,迅速甩开了陈欣怡,躲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从这条小路出去,同样可以离开城中村,等到警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本市。 王栩撑着双腿喘了几口气,正要抬腿,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王栩才刚开口,一把刀光就在眼前晃过,下一刻直直朝他的心口刺来。 王栩本能想避开,可是对方的动作更快,刀子插入他的心口,又被拔了出来。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剧痛随着血液的喷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意识逐渐消散,模糊中看到那人径直伸手抓住了他的背包,手中的刀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 他无力地垂下眼…… “砰!” 一道巨响传入耳边,他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看到陈欣怡蹲在他面前,喊着他的名字,他张了张嘴,想要回应,黑暗却将他吞没…… * 贺州城带着人赶到时,陈欣怡刚刚给王栩做完急救措施,众人合力将王栩送上救护车。之后,陈欣怡跟着去警察局做了笔录,接受完警方的例行询问,已是一个小时后。 待她走出警局,驾车的贺州城早已等候许久。 贺州城道:“周慧箐醒了,想不想去看看?” 陈欣怡坐上了贺州城的车,问道:“周慧箐现在是什么情况?” 贺州城一面开车,一面道:“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处于昏迷状态,身上带着伤,经过医生检查,都是皮外伤,她目前已经苏醒,正在接受治疗。” 陈欣怡想了想,问:“和纪中和在同一个医院?” “对,她要求的。”说完,贺州城的话锋一转,“我以为我们的消息都是会共享的。” 陈欣怡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便点开了与他聊天的窗口:“没有我的共享,你怎么找到王栩?警官,说话要符合逻辑。” “你既然知道他会从哪里逃,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欣怡看向他:“我也只是按照他的习惯做出来的推测,不确定的事情,我要是随随便便的往外说,你们警方岂不是要跑断腿?如果耽误了你们的抓捕,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可真体贴。”贺州城没好气地说。 陈欣怡浅声道:“谢谢,随时设身处地为客户考虑,是我的职业素养。” 贺州城:“……” 贺州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半晌,他指着座位下方的文件,道:“杨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陈欣怡拿起报告,正要翻开报告,却被贺州城制止:“你的笔录陈通发给我看了,对王栩行凶的人,你说没看到正脸?” 陈欣怡道:“我确实没看到,因为等我追上去的时候,王栩已经倒下了。不过,我觉得刺杀王栩的凶手背影似曾相识。” “就这?”人的长相都有相似,背影相同实在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陈欣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纽扣式录像机:“和王栩交涉时,我偷偷在他的背包上装了这个,里面说不定会录到凶手的样子。” 贺州城:“……” 贺州城想到陈欣怡跟刑录警察,说起自己如何在被王栩甩开的情况下,还能找到他,用的说辞是:“他是我教出来的,整出来的花活,在我面前都是小把戏,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他。” 实际上,就是在王栩身上安了个带有定位的录像机。 贺州城沉默了片刻,道:“既然都有录像,为什么不交出来。” “贺警官,偷拍是违法的,而且也不能作为证据,再说……”陈欣怡晃了晃手中的尸检报告,“交出去,你还会把这个给我吗?” 贺州城:“……” 陈欣怡不理会贺州城那变幻莫测的表情,低头翻看起杨云的验尸报告。 片刻后,车子抵达医院,贺州城直奔病房大楼,陈欣怡在车内等待。 此时,陈通在周慧箐的病房外等候,见贺州城过来,立刻迎上去:“医生说周慧箐的伤口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不过由于过度惊吓,所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让我们问的时候,注意着点,不要刺激到她。” “她的手指呢?” 陈通愣了一下,才明白贺州城说的是绑匪发来的视频里那半截的手指,回答道:“她的手指完好,视频里的那半截应该是道具。” 贺州城微微敛眉:“指甲呢?” 陈通道:“指甲被拔掉了,不过医生说会长回来,就是当时应该受罪了。” 贺州城不再继续,侧身进了病房。 周慧箐刚刚吃完东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身上缠着纱带,脸也因为伤口的缘故有点肿。 她看起来没精打采,像蔫了的花似的,软绵绵地贴着床。 贺州城大略问了周慧箐的情况,便把话头转到了正事上:“周女士,警方需要你做一下笔录,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方便。”周慧箐有气无力地点头。 贺州城给陈通使了个眼色,陈通立刻拿起笔纸,并打开录音笔开始记录。 贺州城:“9月1日下午五点,你去河滨公园干什么?” 周慧箐:“去见陈欣怡,我请她处理一些小麻烦,同时给她结算尾款。” 贺州城:“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 周慧箐:“五点二十,她先走的,我觉得有点累,就想多坐一会儿。” 贺州城:“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河滨公园的?” “我……”周慧箐扶着脑袋,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贺州城微眯双眼。 陈通凑过来,在贺州城耳边低声道:“精神科的医生说她因为刺激过度,下意识屏蔽了某段回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失忆,他提醒我们,如果周慧箐想不起来,就不要强迫她。” 贺州城的目光在周慧箐的脸上绕了一圈,换了个问法:“请把你记住的部分说一下?” ------------ 第105章 我在帮你啊,老公 周慧箐的脸上布满疲惫:“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谁绑架你都不记得了?” “我被人蒙着眼,绑在椅子上,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说到这里,周慧箐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警官,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贺州城不再逼迫,带着陈通走出病房。 警方已经找到了王栩绑架周慧箐的证据,找周慧箐是例行谈话,并不指望从她嘴里得到什么信息。 贺州城这次过来,主要是想从周慧箐这里了解下绑架期间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出第三个绑匪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 贺州城拿过陈通的记录大略看了看,开口问道:“王栩的情况怎么样?” 陈通:“王栩的伤势很重,还在抢救,目前没有脱离危险。” 贺州城:“王栩一醒就立刻通知我。” “是!” 贺州城又往周慧箐的病房看了一眼,道:“让小杨守着周慧箐。” 陈通奇怪地看着贺州城:“为什么?” “照做。” “哦。” 和陈通分开后,贺州城在医院的停车场找到了陈欣怡,她正靠在他的车边,翻看着杨云的尸检报告。 见到贺州城,她皱了皱眉,道:“杨云的尸检报告你看了吗?” “看过了。”贺州城打开车门坐进去,“在她体内检测出胰岛素成分,同时,在她的脖子部位发现了针孔,初步确认,是注射胰岛素过量导致的休克性猝死。” 陈欣怡跟着坐上车,接着道:“警方怎么认为的?” “是王栩干的。”贺州城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同陈欣怡解释。 经过尸检,警方发现杨云的身体里含有过量的胰岛素,同时脖子和脚部有一个细小的针孔,怀疑杨云的死另有因此,据此进行调查。 之后,警方在杨云当天所穿的鞋子的夹层里发现了针,并在囚禁周慧箐的小楼中找到了装有胰岛素的瓶子和注射器。有人证实,在杨云出事的那段时间,王栩也出门了。 结合当时的情况,警方很快就推断出了当时的全过程。 杨云去拿赎金时,王栩应该就在监控里盯着她,并且发现了警方的身影,所以打电话提醒杨云。 杨云接到电话,按照王栩安排的路线逃跑,在下楼梯时,鞋子里的针扎进脚趾,导致杨云摔下台阶。 当时的杨云应该只是受伤,是埋伏在附近的王栩给了她一针,之后拿着钱在警方冲过来前逃离。 “警方的意思是,王栩设计杀死了杨云?”陈欣怡拧眉问道。 贺州城:“对,根据杨云和王栩的聊天记录来看,应该是杨云威胁王栩,想要一部分赎金,王栩不愿意,但是把柄又被杨云捏在手中,所以表面妥协,实际上制造机会杀死杨云。” 说到这里,贺州城又想了下,补充道,“就连杨云的那身行头,也都是王栩买的,我们根据衣服的品牌找到了店家,通过监控确认过了。” 这个推断确实合情合理,还有证据支撑。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王栩的聪明只是小聪明,杨云更是个蠢货,指望着他们设计出这么周密的局,恐怕很难。”陈欣怡冷笑道,“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周慧箐是怎么离开公园的?纪中和的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这个想杀死王栩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关键,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目前我们正在缉捕凶手,但因为事发在城中村,周围也没监控,查起来有些困难。” 车子在陈欣怡家的巷子口停下,下车之前,陈欣怡将一段视频发给贺州城:“我已经调出王栩被害时的视频,里面拍到了凶手的侧脸,虽然模糊了点,但我相信应该难不倒你们警方。” 贺州城:“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主动分享信息。” “来而不往非礼也。” “对了。”贺州城想起什么,立刻道,“我们警方在王栩的背包里,找到了价值5000万的贵重物品。” “你的意思是,王栩在短时间内,避开警方的耳目,将这笔现金,折合成了等价物?” “没错。” “那就更加证明,这起绑架案,有第三人参与。” * 次日早上,陈欣怡刚刚醒来,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贺州城和陈通。 “陈小姐,我们需要你走一趟警察局,请您配合。”陈通客气地说道。 陈欣怡微微扬眉,目光转向了贺州城:“怎么回事?” “有点麻烦。”贺州城皱着眉,将手机交给陈欣怡。 陈欣怡一看,也跟着皱紧了眉。 经过医生的抢救,王栩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人处于昏迷之中,不知道何时会醒来。 警方本来等着王栩醒来,再抓到凶手就能尽快结案,可是网上的风头却出现了扭转。 先是王栩的情况被人扒了一圈,爆出了他和陈欣怡的关系。 接着是一组照片和小视频,主角全都是陈欣怡。有纪中和车祸那天,陈欣怡跟踪纪中和的照片,也有纪中和住院时,陈欣怡站着病房外守着纪中和的画面。 结合陈欣怡和纪中和的关系,网上对于周慧箐绑架案也有了新的猜测。网友们认为,王栩其实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主谋其实就是陈欣怡,呼吁警方彻查陈欣怡。 “贺警官,你也觉得我是主谋?”陈欣怡放下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州城。 贺州城无奈道:“目前的情况有点棘手,需要你配合。陈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如果我拒绝呢?”陈欣怡反问道。 贺州城拿出一张拘捕令:“那就强制执行。” * 周慧箐病房内一片安静,只有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摩擦声,有规律地响起。 周慧箐将屏幕的画面,定格在了陈欣怡被警方带走的消息上,沉默了几秒后,她看向助理道:“我要去见中和。” 熟悉的压迫感,让助理原本有些松懈的身体迅速挺直,他应了声,立刻去安排。五分钟后,周慧箐出现在纪中和的病房,此时,助理已经把纪家二老支开,房间里就剩下纪中和。 将周慧箐推进来后,助理推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躺在病床上的纪中和望向这个失踪许久的妻子,不仅没有半分厌恶,反而露出欢喜之色:“慧箐,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哪怕警方已经确定王栩才是真正绑架周慧箐的人,他依旧饱受着舆论的折磨,被牵扯进自导自演的漩涡中。 周慧箐从轮椅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纪中和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失望。” “怎么可能!”纪中和的真情实感,半真半假,“你是我妻子,我当然希望你安然无恙地回来。” 知道周慧箐获救的那一刻,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轻松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终于不用背上杀妻的罪名了。 “哦?那你在送赎金的途中,为什么会故意制造车祸?你知道,那时候情况危急,稍有疏忽,绑匪可是会撕票的。” 纪中和的心头一跳,解释道:“车祸要是假的,我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当然相信你。”周慧箐轻笑,“只是你办事的能力,还有待提高。” 纪中和困惑地看向她,便听她缓缓道:“那么轻的事故,绑匪只会认为你是故意拖延时间,既然要做,当然要做得真一点,所以我……” 周慧箐微微俯身,在纪中和的耳边低声道:“找人又撞了你一次。” 纪中和的呼吸一滞,猛烈地咳嗽起来:“你……” 周慧箐匀速地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无比担忧:“你看,你做什么事,都需要我替你善后。中和,离开了我,你该怎么办呢?” 纪中和被她拍的后背刺痛,勉强拉住了她的手,盯着她道:“你才是这场绑架案的主谋?” 周慧箐望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是在帮你啊,老公。” ------------ 第106章 养宠物的第一件事 “你在帮我?你这是在害我!”纪中和目眦欲裂,“你害得我身败名裂,害得我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害得我的……” 周慧箐一边听着,一边为纪中和盖好了被子。 她握着纪中和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平静的对视,却蕴藏着无声的压迫。 半晌,周慧箐柔声道:“害得你盼了十几年的孩子,跟着杨云一尸两命?” 纪中和又惊又恨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周慧箐俯身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动作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老公,你是不是很伤心?” 伤心?纪中和恨不能杀了她! 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一把拉开周慧箐的手:“你给我滚!” 周慧箐也不恼,神色淡淡:“老公,不,中和,你这样,我就很伤心了。” 比起周慧箐的淡然,纪中和明显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再被她激怒了! “中和,这次过来,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周慧箐面色平静地拿出手机,轻轻地滑动着屏幕,她曲起的手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纪中和缠着纱布的伤口上。 那力度不轻不重,恰好是纪中和能承受的疼痛范围之外一点点。纪中和的额头冒出丝丝冷汗,张口发出的不是言语,而是微弱的呻-吟。 “你看。”周慧箐把手机送到他面前,顺势挪开落在他伤口上的手肘,“喜欢吗?” 随着周慧箐手指的滑动,屏幕上掠过一张张照片,照片的男女或亲密地依偎着,或亲吻着,或压着…… 纪中和看着照片上的两张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下意识抓住手机,放大照片上的面容,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杨云和……王栩……他们……” “我这里有个很长的故事。”周慧箐顺手从桌子上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声音温柔地说道,“你一边吃,一边听。” 说着,她舀了一勺白粥,送到他面前。 纪中和转过脸:“我不饿。” 周慧箐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她的手没有收回,白粥顺着微微向前倾斜的勺子一点一点滴到他的衣服上。 纪中和咬了咬牙,双唇开出一条缝隙。 一勺又一勺白粥,滑入纪中和的口中,周慧箐的布局,也在纪中和的面前一点一点展开。 在河滨公园和陈欣怡分开后,周慧箐就决定实施,筹谋已久的计划。 她高价雇佣王栩配合自己的计划,协助她避开公园的监控,躲进城中村。 在第一条勒索信息发给纪中和之前,周慧箐就知道纪中和会想办法拖延时间,影响交易。所以,她安排了一个人,紧跟着纪中和,在纪中和出现轻度意外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击。 纪中和是上市公司的实控人,出现意外必定会引起媒体的注意。周慧箐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她被绑架的消息散播出去,同时利用水军,引导纪中和把自己塑造成深情人设。 最后,在纪中和享受着网络带来的虚荣时,接二连三的抛出了他的另一面,令他的名声跌倒谷底的同时,也背上了杀妻的罪名,这一切逼得纪中和不得不掏空自己的老底,筹出这一笔赎金。 按照周慧箐的下一步计划,她会在纪中和送来赎金之后现身,结束这次绑架案。 然而她低估了人的贪欲,原本完美的首尾,却在中途出了意外。 在纪中和接受采访时,收到的那条绑匪视频里,王栩露出了他的手指,令杨云确定了绑匪的真正身份。 她以为这个案件是王栩一个人做的,所以联系上王栩,要求参与计划,分一杯羹。此举也激发了王栩潜藏在心中的贪欲,王栩回去之后就将周慧箐控制,并决定在拿走赎金后,杀死周慧箐,和杨云远走高飞。 “很显然,他们最后没有成功。”听到这里,纪中和忍不住插嘴。 “一个蠢货,一个没脑子的东西,两个人的脑子凑在一起,都没一两重。”周慧箐轻描淡写地说道,“收拾他们,不过是三句话的事情。” “你对王栩说了什么?” “第一句,绑架案是我策划的,你也捏着我的把柄。第二句,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我老公,钱对周家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第三句,你真的要让杨云控制你一辈子吗?” “就这三句,王栩就改变了主意?”纪中和怀疑地看着她。 “他比你聪明,不会为了个又蠢又老的女人跟我作对。”周慧箐无视纪中和阴沉沉的脸,将一勺粥塞进纪中和口中。 之后的一切又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杨云一死,警方查到了她手机中和王栩的聊天记录,确定王栩才是这次绑架案的主谋,通过杨云身上的蛛丝马迹,最终找到了那座小楼。 纪中和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你就不怕警方发现!” “有证据吗?”周慧箐瞥了他一眼。 纪中和沉默下来。 周慧箐在这起绑架案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是个彻彻底底的无辜受害者,就算王栩醒了,供出周慧箐,警方也不会相信,甚至有可能认为他是在攀咬周慧箐。 更何况,王栩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数。 “当然,我还是帮了他的,比如告诉他过量的胰岛素,会导致休克猝死,而这玩意儿又很好买。” 闻言,纪中和猛然看向周慧箐:“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王栩杀了杨云?” “不然呢?我纡尊降贵陪他演戏,是为了好玩吗?”周慧箐抬手拍着纪中和的后背,“你身上都是伤,可别太激动。” 纪中和猛烈地咳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一定会告发你!” “我说过,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你。”周慧箐温柔地说道,“中和,你该不会还心存侥幸地以为,杨云肚子里的野种是你的?我杀了你的白月光,还杀了你儿子吧?” “你自己不是都交代了吗?”纪中和怒道,“我一定会告诉警方所有的经过,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报警的时候,别忘了交代,是我私下请王栩,勾引了你的小三杨云。”周慧箐依旧是笑着的,但整张脸仿佛都笼罩在阴影里,让人不寒而栗,“你前女友陈欣怡的办事能力还不错,但她心思太多,不好用。还是王栩拿钱办事的爽快,没几天就睡了你的心肝宝贝,还让她怀孕了。” 纪中和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不可能,不可能!孩子是我的,是我的!” 周慧箐幽幽叹了口气:“这件事都怪我,是我太心疼你,才帮你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 “什么意思?”纪中和的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中和,这些年我们没有孩子,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纪中和冷笑:“周慧箐,别在欲盖弥彰了。” 周慧箐靠近纪中和的耳边,低声道:“从我们结婚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无法生育了。” 纪中和猛然转过头:“你……” “还记得那只橘猫吗?” “饭饭?”纪中和想起了那只死在医院里的橘猫,“是你杀了它?”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纪中和:“……”他以为是陈欣怡。 周慧箐笑了笑,问道:“你还记得,你把它带回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纪中和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随即瞳孔猛然收缩,眼中倒映着周慧箐温柔的笑容,她的声音如春日细柳,软软地钻进耳中:“就是绝育啊,老公。” ------------ 第107章 仪式感 纪中和的神色骤然绷紧,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慧箐:“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也是为了你好。”周慧箐拍了拍他的脸,“你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好看,旁的是一点都上不了台面,颜值这东西,太不好遗传了,可蠢是基因自带的,我可不想生出个蠢货,天天绕着我转。” 纪中和:“……” “虽然我看上你的脸,可你这种基因,根本不配让我给你生孩子!万一生出来的孩子像你,或者像你父母可怎么办?”周慧箐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捏着纪中和的脸也加重了力道,“美丽但愚蠢的东西,只要一个就好了。” 她语调温柔,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就像柳枝上的叶子,变成一根根针,扎入纪中和的痛处。 “周慧箐!”纪中和怒吼着,挣扎着想要扑向她,却被周慧箐一把按住了手腕。 周慧箐无视他的愤怒,慢条斯理地放下已经空了的碗,“事实证明,绝育是阻绝劣等基因最好的方式,也是一劳永逸的最佳办法。” “你不想给我生孩子,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跟我离婚?”一想到自己至此与子孙无缘,纪中和心中的怒意就如海浪翻涌。 “你就是我养的猫猫狗狗,向来只有主人舍弃宠物,宠物哪有资格选择?”周慧箐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滑动,“所以,你可一定要珍惜你的脸,只要脸在,我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一直到死。” “不然呢?”想到饭饭的下场,纪中和不由地脸色煞白。 “饭饭死,是因为它不听话,它想逃,逃了又活不下去,夹着尾巴回来,不懂看脸色罢了,还想窝里横,你不同……”周慧箐捏着纪中和的下巴,指甲划过他细嫩的皮肉,“你这辈子都逃不了,也横不了。” 纪中和愤怒地拍着床板:“周慧箐!我要告发你,我要把你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让所有人知道!” “去吧。”周慧箐的身体往后靠了靠,“只要你想清楚怎么和警方解释那些证物。” 纪中和的脑子一凉,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模拟杀妻、伪造现场的视频,还有从周慧箐日常服用的药里,找到的致幻成分,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你陷害我,我可以向警方解释。”纪中和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去吧。”周慧箐脸上满是戏谑,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瘸腿猫在水池里努力扑棱着,每一下都是绝望。 纪中和努力坐直了身体:“我马上就去!” “顺便再把我带你见过的人,都告诉警方,一个都不要漏掉。”周慧箐缓缓补了一句。 “什么意思?”纪中和警觉地顿住了身。 “你知道注入到兰圆科技的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吗?还有兰圆科技真正的买家,你知道是谁吗?”周慧箐慢悠悠问道。 “难道不是你,和孙富贵?” “当然不是。”周慧箐轻笑一声,吐出一个名字,“郑礼。” 纪中和的身体瞬间瘫软。 他知道这个人,当年因为洗钱坐过牢,但出来之后,就悄无声息。 可其实是隐藏到了幕后。 如果这两笔钱都是出自郑礼,那周家,乃至周家的人脉岂不是和这个人都有莫大的关联。 纪中和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周家人脉圈里的金钱交易,冷汗不断地从背后冒出来。 “你们周家……一直都参与其中?”纪中和指着周慧箐,颤声道。 “现在不止周家了。”周慧箐握住他的手指,笑着看他。 纪中和倒吸了一口气,身上血液瞬间冻结。 原来周慧箐介绍人脉给他,不仅仅是要让公众看到她对他的好,更是要把他捆绑在一条船上。 只要他去揭发周慧箐,周慧箐必然需要接受审查。司法系统一旦深入介入,那周家洗钱的事恐怕逃不掉,那他也就…… “还去吗?” “不去了。”纪中和颓然地软在了床上,他们早就已经绑死在一条船上。确切地说,他未必能对周慧箐怎么样,但周慧箐早已经拿捏着他的生死。 “老公,你要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周慧箐轻轻拉着他的手,指腹在他的指甲上反复摩挲,“自导自演这期间,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我明白。”纪中和只觉得喉咙干涩。 “你知道拔掉指甲有多疼吗?”说话间,她从病服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钳子。 待看清楚那东西的用途,纪中和的神经猛然绷紧,语气僵硬回答:“我知道,看到你受苦,我也很心痛。” 周慧箐朝他嫣然一笑,忽然间猛地用力。 “啊——”纪中和惨叫一声,他的指甲连皮带肉被周慧箐拔了下来,鲜血一滴滴落在了雪白的被单上,洇出一团团刺眼的红。 “真的疼吗?”周慧箐捧着他的手,柔声问道。 纪中和已经痛地说不出话来。 周慧箐却是眉头一皱:“你犹豫了,看来还没感受到……” “不……”纪中和还未回答,又一块指甲就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啊——” “现在呢?”周慧箐对着纪中和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痛。”纪中和从喉咙里挤出回应,“你真的受苦了。” “你知道吗?亲手将自己的指甲拔下来,需要很大的勇气,可是一想到,这是为了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周慧箐举起甲床钳送到他面前,“老公,我是不是很勇敢?” 纪中和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很……很勇敢……” “那……”周慧箐柔声细语,“你愿意为我勇敢一次吗?” 他咬着牙,抓起甲床钳,手一抖,又落了回去,他下意识看向周慧箐,只见到她双眸中不仅浮荡着柔情蜜意,还有满满的鼓励。 他狠了狠心,再度抓起甲床钳,扣住自己的指甲,猛然用力。 沉闷的呜咽声从喉咙中溢出,脸颊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努力忍受那还未散去的剧痛。 “老公,你果然很爱我。”周慧箐高兴地捧起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皱紧,“糟了,我刚才忘了录视频,这么有仪式感的爱情,我怎么能忘了呢?” 纪中和看着血淋淋的钳子,整个人差点昏厥,用已然变形的声音道:“好,那我再扒一次。” 说着,他又拿起钳子,对准自己的手指。 “笃笃笃!”一道轻缓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 周慧箐的脸色一沉,不耐烦地提高声音:“说!” 助理在外小心翼翼道:“纪太太,预约的时间到了,记者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这一句话犹如天籁,将处于深渊里的纪中和救了出来,他听到周慧箐让助理叫人,随后转过脸看向纪中和,温声道:“老公,笑一个,记者就要来了!” 纪中和撑着快要昏厥的身体,朝周慧箐艰难地咧出一个假笑。 周慧箐满意地点点头,又将被子盖到了纪中和的身上。 三分钟后,助理领着几家媒体出现。 一踏入病房,记者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们将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周慧箐和纪中和的身上。前者笑容柔弱,却带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后者的脸色苍白,犹如尸体,完全没有一点喜色。 妻子平安回来,本来应该是件大喜事,可是纪中和的脸色却难看至极,看来网上的传闻十有八九没跑的,纪中和果然是渣男。 记者们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装作没看到,微笑着走到周慧箐的面前。 “不好意思各位,我刚刚在喂我老公吃饭,来不及打扮,请你们在P图时,帮我修得美美的,拜托了。”说着,周慧箐双手合十朝记者们比了比。 记者们对周慧箐笑着点头,看向纪中和表情更多了几分鄙夷,妻子刚刚脱离危险,就让他给她当奴才,真是渣上加渣。 ------------ 第108章 恋爱脑与白眼狼 由于周慧箐绑架案的热度一直在持续,纪中和夫妇的这段采访备受瞩目。 在采访中,周慧箐极力为丈夫说好话,并主动澄清有关纪中和的负面新闻,同时宣布,将失而复得的赎金成立一个公益基金,用来回馈社会。而纪中和却与她截然相反,他全程白着脸,一声不吭,嘴角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 整个采访,像是周慧箐的独角戏,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而作为丈夫的纪中和居然臭着脸。 这个采访一出来,网友们立刻对纪中和口诛笔伐。 更多网友可怜周慧箐在夫妻关系中的处境,心疼她为了大局,不撕破脸的体面,赞美她在逆境中,还抱有善意的品德。 网上对二人的态度持两极分化,一面倒地将纪中和骂个狗血淋头。 周慧箐在病房内放了一个巨大的屏幕,反复播放着他们采访的画面,实时更新网友的评论。纪中和就这么看着自己,被骂了一遍又一遍。 “老公,他们都说你是凤凰男、白眼狼,想把我吃绝户呢。”说话间,周慧箐从屋内拿了一条毯子盖在纪中和的身上,“他们还说我是恋爱脑,希望我保持清醒,要学会独美。” “我觉得这些网友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个女人要是独美,那就是孤芳自赏。一个演员演技再好,没人捧场,谁又知道他演技好坏呢?就好似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周慧箐继续仔仔细细的检查着毛毯,生怕漏出一丝缝隙,“美和丑都需要对照物,才能做到心里有数,是不是呀,中和?” 今日艳阳高照,天气闷热,就是穿单衣也抵抗不住秋老虎的余威,可纪中和的身上却盖了五六层毛毯,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额头泛着汗珠,脸也被太阳晒成令人窒息的红紫色。 这一张毯子盖下去,纪中和只觉得自己心口快喘不过气,不由道:“够了,不用盖了。” “那怎么行。”周慧箐细心地整理着毯子,确保它们能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声音柔柔的,“医生说了,你不能着凉,一定要做好保暖工作。” 纪中和看着她把毯子拉到了他的脖子下,沉默了数秒,道:“我想回房间休息。” “不行呢,医生说了,你每天要晒足五个小时的太阳,晒太阳能促进钙的吸收,有助于骨骼恢复。”周慧箐低头看着手表,道,“你现在才嗮了两个小时三十四分钟二十一秒,还要在晒两个小时二十六分钟三十九秒……” 这种天气下,盖着五六层毯子,晒五个小时。 纪中和只觉得这些毯子像是锁住自己的枷锁,而阳台就是巨大的鸟笼,他无处可逃,只能困在这里。 周慧箐的神色却沉了下来,她拍了拍他的脸,道:“中和,我不喜欢你这个表情。” 纪中和勉强挤出两个弧度,展示给周慧箐看。 周慧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觉得冷?我给你拿被子。” “我不冷!”纪中和慌忙否认。 周慧箐的笑容一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中和,你又不乖了。” 纪中和生生打了个寒颤:“对不起,我确实觉得冷。” 第七张毛毯落在他的身上。 周慧箐摸着他的脸,温柔地笑着:“中和,你知道吗,你乖乖听话的样子,就和饭饭一样可爱。” “纪太太。”助理在门口出声,得了允许,推门而入,一进来就看到阳台上的纪中和正坐在轮椅上,身上盖了又五六层毛毯,他的脸色通红,泛着热汗,衣领子早已经湿透了。 周慧箐正伸着手在纪中和的下巴挠了挠,就像在逗一只猫,口中笑道:“你看,纪先生的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是红润了不少,纪太太真会照顾人!您一回来,纪先生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现在已经勉强可以下地了。”助理低着头迎合着周慧箐的话,没有再看纪中和一眼。 这句话大大愉悦了周慧箐,她头也不抬地问:“说吧,什么事?” 助理连忙道:“刚刚收到消息,医生说王栩的情况好转,可能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就会醒。” “哦。”周慧箐淡淡地应了一声,就让助理离开。 待助理一关门,纪中和便紧张道:“王栩要是醒了,肯定会供出一切,到时候,我们就麻烦了!” “老公,你终于懂事了,知道为我担心了。”周慧箐看着他,满脸欣慰。 纪中和勉强点了下头,周慧箐如果被抓,他也逃不了:“你是我老婆,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不用担心,王栩只是个小意外,这个尾巴,我会收拾好的。”周慧箐不以为意,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毫厘的分差,压根不会对她造成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她弯下腰,抚摸着纪中和的脸。 倏地,她变了脸色,“起风了。” 纪中和的心中一阵绝望,下一刻,第八张毯子轻轻落在了他的身上。它像是束在蛹外的最后一层茧,封住了他最后一丝自由。 晒完五个小时太阳后,纪中和就开始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躺在一艘大船上,不断地摇晃着,等他的意识恢复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车上。 “老公,你醒了。”周慧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睡了好久,我好担心。” 纪中和只觉得喉咙干涩,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们去哪里?” “去机场。”周慧箐温柔地给他擦着汗。 纪中和:“为什么?” “王栩死了,事情都摆平了,国内没什么好玩的。”周慧箐轻声说,“以后,咱们就去国外定居,过二人世界。” 纪中和心中一阵冷笑,是想过二人世界?还是怕在国内夜长梦多,所以尽快逃走? “啪!”周慧箐的一巴掌盖到了他的脸上,声音里带着娇嗔,“中和,你又摆出这个表情,我不喜欢啊!” 纪中和勉强挤出笑容。 “我就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啊……特别像个人,而不是宠物。对了,我已经打点好了,老张送我们去了机场后,就会去自首,以后谁也影响不到我们。”周慧箐拿起一瓶消肿的药膏,在纪中和的脸上涂抹,一边涂,一边说,“你从前不是说要带我去天鹅堡,让我当一回真正的公主吗?所以咱们第一站就去法兰克福,之后我们再去丹麦看美人鱼的雕像,接着去看极光……” 纪中和翘着两边的唇角,闭上了眼。 这时,周慧箐的手却忽然顿住,她看向窗外的跨海大桥,脸色一沉。 半晌,她看向司机,冷声道:“老张,怎么回事?这不是开往机场的路。” 汽车依旧先前行驶,周慧箐一把拉住司机的肩:“掉头,去机场!” 前方的司机不但不掉头,而是将车停靠在应急车道上。 司机下车,朝周慧箐鞠了个躬:“对不起,纪太太。” 下一刻,周慧箐身侧的车门被人打开,陈欣怡的脸出现在周慧箐的面前:“纪太太,好久不见。” “是你!”周慧箐露出难得的惊愕,“你不是被抓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欣怡微笑看着她,却没回答。 周慧却已明白过来,她将纪中和推到一旁,缓缓地走下车,冷冷看着陈欣怡:“看来,王栩也没有死?” 陈欣怡似笑非笑,补充道:“他还没有醒。” “陈欣怡,这都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陈欣怡与周慧箐对视,平静的目光陡然变冷,极具攻击力:“纪太太排了这么大一出戏,还把我也算计在局内,作为当事人,我怎么也得回报一二,不是吗?” ------------ 第109章 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慧箐冷笑一声,语气中尽是轻蔑:“陈欣怡,我真是小瞧你了。” 陈欣怡:“你这样的人,高看过谁呢?” 说着,她弯下腰,将后座的纪中和拖了出来。 陈欣怡拎着纪中和的衣领,像是捉着鸡鸭鹅一般,将他丢在了跨海大桥的栏杆旁。 从始至终,周慧箐都没看他一眼,目光牢牢的锁在陈欣怡的脸上。 “老婆,老婆,慧箐……” 晚风迎面而来,纪中和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周慧箐:“陈欣怡,你想怎样?” 陈欣怡抬起脚,踩在了纪中和的脸上,居高临下地乜斜着他:“纪中和,你也有今天?” 狼狈不堪的纪中和无力反抗,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慧箐:“老婆……救我……” 陈欣怡与周慧箐对视,两人都倨傲着头。 半晌,陈欣怡挪开视线,再次回到纪中和身上,并加大了脚下的力度。 “你真可怜,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在这里、这种地方,为你出头,那就得跟我正面扯头发。你老婆,会为了你这条狗,弄乱自己的头发和妆容?” 周慧箐撩拨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发丝,让它牢牢的贴紧耳朵。 “老婆,慧箐……十年夫妻,你是爱我的对吧?你发现我想杀你,不但不怪我,还不愿意跟我离婚。我发誓,以后我会加倍爱你。” “哦?”陈欣怡饶有兴趣地看着周慧箐,“纪太太的爱,真令人动容。” 周慧箐无视她话里的嘲讽,又一次问道:“陈欣怡,你想怎样?” “当年,我为什么会坐牢?就凭我脚下的废物,我不认为他有这个能力。” 周慧箐波澜不兴道:“是我。” “为什么?我们有仇吗?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在公司,我和你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没办法,我想养的宠物,他闯祸了。作为准主人,当然有责任清理残局。”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陈欣怡被气笑了:“我出狱后,调查了很久。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些。直到我发现纪中和欠了许多外债,我就猜到股票买卖和他有关,可我找不到证据。” 父母双亡,弟弟死得不明不白。 所有的真相,都被掩盖。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的推测。 “你不用问他了,我来替他说。他欠了外债,想靠炒股翻盘,所以骗你父母开户,操作你父母的账户买卖股票。” 陈欣怡咬牙切齿地看着纪中和,脚下的力度再次加大。 被踩在脚下的纪中和,脸与地面挤压,像个褶皱的肉饼般滑稽。 “所以,你那次单独去我家,说是和我爸妈道歉,实际上是骗取他们的身份证?” 多年前,她第一次带纪中和回家,两人因为父母医药费、陈旭东的学费发生争吵和分歧,为此还冷战过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主动去她的老家,说是向她的父母道歉,两人才结束了冷战。 “是,是……”事到如今,纪中和自知求救无望,只能招认,“我想挣钱,我有什么错?你那药罐子父母、无底洞的弟弟……哪个不需要花钱?” “那你怎么不拿你父母的身份证开户?”陈欣怡松开脚,一把扯着他的头发,逼迫他与自己对视,“所谓的老鼠仓,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我没有!我给你推荐郑美璧的公司,是我真的看好这家公司的未来。新能源,他正在布局新能源啊!放在今天来看,这是高瞻远瞩,谁知道这家伙根本不好好做实业,只想造假财务,在市场上圈钱收割韭菜!我也是受害者!” 最初,他给陈欣怡推荐这家公司,一来是看好新能源的未来,二来陈欣怡买入时,可以拉高股价,他就能从中盈利。 谁知道,后续的发展竟然是这样。 那时,他走投无路,是周慧箐抛来了橄榄枝。 他这个溺水的人,自然而然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周慧箐走到了纪中和身边,替他擦去了脸上的灰尘,却并没有将他从陈欣怡的手中解救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陈欣怡扯着他的头发:“开个价吧!” 陈欣怡:“……” 周慧箐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上的灰尘,慢条斯理道:“你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你很自信,一个人也能对付我们。以及,警方可能在路上了吧!” 陈欣怡:“……” “开个价吧。”周慧箐将纸巾丢在纪中和的脸上,“多少钱,可以弥补你的牢狱灾?” “如果我说多少钱都不可以补呢?” “那你想要的结果呢?让我们都去死?” “你觉得呢?” “我明白了。”周慧箐没再多说,只是道,“你避开警方,事先找我们,不就是想私下泄愤,不是吗?现在如何,撒完气了吗?” 见陈欣怡不说话,她又道:“那就是,你怕我们被抓后,不愿意说实话,而警方又不会对我们形式逼供。你想私下来逼问我的老公……有关陈旭东的事情?” 闻言,陈欣怡面色一变:“果然,我弟弟不是自杀的,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纪中和吓得脸色发青。 陈欣怡一脚踹在纪中和的下腹上。 剧烈的疼痛,惹得他蜷缩成刚下锅的基围虾。 “老公,振作点!”周慧箐捧起纪中和的脸,“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表情。” 纪中和竭尽全力,挤出了笑脸:“老婆,你想想办法。” 周慧箐温柔地笑着:“我在想呢,老公。” 话落,她扶起纪中和,指着桥下的海,道:“中和,你说我爱你,所以才不跟你离婚,你错了呢。” 纪中和扭头看着周慧箐,却见她的笑脸逐渐扭曲。 她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将他吸入了无止境的深渊里。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蝼蚁,每个人都可以凭着我的喜好,被搓扁捏圆。这样高高在上,又像造物主一样,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才是我的最爱。我爱的,不是你啊老公,我爱的——永远都是掌中玩物!” 周慧箐张开双手,似是迎接晚风的吹拂。 “我知道你当初负债是为了装大款追杨云,但我装作不知道。人也是动物的一种,逐利避害是本能。当你走投无路时,不就像一只看见骨头的狗,巴巴地冲我摇尾巴吗?” “杨云是谁?杨云算什么?在压倒性的利益面前,所有的感情都不值一提。” “我早就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我不会爱任何人,我只爱自己!” 纪中和战战战兢兢地看着她,鼓起最大的勇气道:“疯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慧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她再次看向了陈欣怡:“陈旭东在你入狱后,被他骗了,他竟然相信这个‘未来姐夫’,真心实意的想给你翻案,瞒着你和他跑上跑下、跑动跑西。最后发现,自己父母的身份证在‘未来姐夫’这儿,争执之下,被他推下楼。” 陈欣怡咬牙切齿道:“纪!中!和!” 她三两步上前,想靠近纪中和,却被周慧箐挡住了去路。 “你是不是想这样做?” 周慧箐双手扶着纪中和的肩膀,用力地往下一推,没有任何防备的纪中和翻过大桥的栏杆,栽进了海里。 听着耳边传来的回响,她笑道:“没有人可以审判我,以及我的狗。” 话落,周慧箐爬上了栏杆,纵身一跃! ------------ 第110章 大结局 纪中和由于伤势过重,救上来没多久就宣布死亡,而周慧箐则度过危险期。 不想死的人死了,不想活的人却活了下来。 这是命运的玩笑,还是命运的惩罚? 巨大的刺激让周慧箐进入到一个诡异的状态,一半清醒,一半癫狂。 在癫狂的时候发疯,在清醒的时候痛苦挣扎,也许这才是对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最残酷的审判。 在收到周慧箐的消息后不久,陈欣怡也接到了王栩苏醒的消息。 贺州城告诉她,王栩醒来做了两件事,第一,认了自己的罪名;第二,想见她。 结束完手头的事务,陈欣怡来到了医院。 此刻是白天,加护病房的窗帘却被遮地严严实实。 王栩的身上插满了管子,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他一直醒着,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无物。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他却像被定格了般,始终一动不动。 这是他完成那两件事后,就一直保持的状态。 陈欣怡踏进病房,径直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扯开。 “唰”的一声,正午耀眼的阳光涌进阴沉沉的病房,刺得王栩眼睛一闭。 陈欣怡冷笑道:“终于活过来了。” 王栩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陈欣怡,干涩的喉咙挤出声音:“陈姐……谢谢你……救了我。” 在昏迷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陈欣怡的面容,能再次醒来,都是陈欣怡的功劳。 陈欣怡缓步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背叛你……”王栩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不该和周慧箐合作,不该被人利用……” 陈欣怡冷声道:“那旭东呢?” 王栩猛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欣怡:“陈姐,你都知道了……” “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 其实当年在陈旭东坠楼之处遇到王栩时,陈欣怡的心中就存着怀疑,但因为他是弟弟最好的朋友,所以她选择了接纳。 初开始,王栩也的确表现地很好,聪明,机灵,很快就能领会她的意图,和她配合默契。陈欣怡差点被这个假象迷惑,一直到她对付张永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破绽。 屡次给张永提供消息,协助张永绑架刘亦真……他一次又一次破坏她对他的信任。陈欣怡不想破坏彼此间的关系,在发现他因为当年老鼠仓的事情,对她有怨怼后,也含蓄地告诉他,自己也是那件案子的受害者。 可惜,王栩并未就此停下,反而越陷越深,最终走上不归路。 “王栩,你不是只有一个选择。”陈欣怡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失望。 “不,我没有选择,从我拿走旭东钱包的那一刻……从我放任不管,导致他无法及时获救而死……从我没有告诉你,当年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没有选择了……”王栩的眼泪涌了出来。 他和陈旭东本是好兄弟,两人感情胜似亲人。后来,他得知陈旭东有个从事金融行业的姐姐,而自己妈妈又很喜欢炒股时,他便央求陈旭东给点“消息”。 陈旭东有求必应,而陈欣怡推荐的股票,也让他的妈妈赚了不少钱。 直到有一次,他妈妈全仓买入了陈欣怡看好的公司。 结果,那家公司暴雷,牵扯出老鼠仓事件。 陈欣怡被判刑六年,而他妈妈也因为买错股票,所有的积蓄打水漂。 这也导致了他日后的生活一落千丈,无法面对结果的王栩,把所有的怨气都加诸在入狱的陈欣怡,以及好友陈旭东身上。 那段时间,陈旭东一直为陈欣怡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他表面上配合陈旭东,和他一起奔波,实际上都在看他的笑话,蹭他的饭、花他的钱,来弥补心里的愤恨。 有一天,陈旭东说,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件事可能很快就有结果。如果他没回来,就请王栩报警。 王栩奇怪之下,尾随陈旭东。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从楼上掉下来。 王栩犹豫了很久,最终放弃了求救。反而拿走了陈旭东的钱包,任由他自生自灭。 多年后,一事无成的他遇到了陈欣怡。 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和陈旭东的关系,不但收留了他,还让他当自己的员工。 有时候,他在想,命运真是奇妙又爱捉弄人。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些,就对你怀恨在心?”陈欣怡一语点中了要害。 王栩的喉咙溢出哭声:“我不想成为你的仇人,所以才想和周慧箐合作,远走高飞……” “你跟了我这么久,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陈欣怡轻叹了口气,“当初我让你跟着我做事,就是因为陈旭东总在我面前提你。而你又找不到好工作,我就想着拉你一把。” 王栩低下了头。 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了,他才害怕。 他看到了那些人的下场,也知道陈欣怡的手段,一旦发现他间接害死了陈旭东,一定会向她报复。 直到他醒来才明白,如果她真的是他所想的那种人,那么在他被人刺杀时,陈欣怡也可以像当年的他一样,选择旁观或者拖延。 可她没有。 “陈姐,是我太贪心,是我对不起陈旭东,对不起你……”无尽的负罪感夹杂着汹涌的懊悔淹没了王栩,他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这些年历经了人情冷暖,王栩才知道陈旭东是唯一一个对他好,却不存有私心的朋友。 陈旭东无私地为他提供投资信息,可他却因为投资失误,将恨意都堆在了陈旭东的身上。 他不敢祈求陈欣怡的原谅,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只能用余生,去赎清自己的罪恶。 陈欣怡什么话也没说,她静静地看着王栩,随后踏出了病房。 她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她不是陈旭东,没有资格代替他,去宽恕他人的恶。 她要做的,是把所有加诸于她的身上的恶,都还回去。 现在,她惩罚了他人的恶,接下来,轮到她救赎自己的恶。 * 贺州城顺着周慧箐这条线,不但洗清了陈欣怡当年老鼠仓的案子,还孙藤摸瓜,抓到了周家联合郑礼、孙富贵洗钱的案子。 几个月后,法院下达了审判书,行恶的人终于得到了惩罚,而他,也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失踪了三个月的陈欣怡。 在这三个月里,陈欣怡在她的家乡建了一座儿童疗养院,协助宋教授的实验,为脑瘫儿童寻找康复的机会。疗养院的第一位患者,是邱长明。 与此同时,她在家乡支教,希望老家的孩子,都能学习知识,走出这座大山。 外面的世界有好有坏,但只要心存善意,总能拨开云雾见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