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渔家少年 天地浩瀚有新洲…… 近午时分,潮水褪去的沙滩上,一群海鸟正随着呼吸般的海浪忽进忽退着,细碎的泡沫间,那些未来得及退回大海或隐进细沙的小虾小蟹,便是大自然对鸟儿们丰厚馈赠,它们欣悦的啄食着上天带给它们的恩赐,不亦乐乎。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间不可逃避的法则,大部鸟儿都是有灵性的,它们懂得饱腹即止,但总有那么一两只,不知道是身体中流着贪婪的血液,还是勇于挑战自己的能力,专门去啄食那些横行在沙滩上体形硕大的蟹子——这不,正有一只这样的鸟儿,被有力的蟹钳夹住了嘴巴在不停的挣扎着,也不知道等待它的将是一顿无比肥美的午餐,还是那令它窒息的海水…… 远处浮乱的海浪间,一张黝黑的脸庞时而仰在浪花间大大的喘上一口气,时而隐没在湛蓝的海水中…… 半个时辰的光景,随着潮水的涨起,一条身影也随着细碎的浪花慢慢升起, 他身后拖着的那条布袋看似十分沈重,不然这个健硕的少年步履也不会如此蹒跚。 少年走到岸边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大口的喘吸着鲜咸的海风,不难看出他已是十分疲惫。 休息了片刻,少年才打开了从海水中拖出的那个布袋满意地笑了笑,看来他今天的收获颇丰。 这个皮肤黝黑,相貌端正的少年名叫宁溪。十五岁的他水性极佳,早在几年前就能独自潜海捕鱼,贴补家用,不过今天的渔获定是上不了集市了,因为他要用这些渔获招待两位远来的客人。 少年将手伸进布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硕大的螺壳,螺壳上斑斓绚丽的光泽让少年黝黑的脸颊上浮起了一缕甜甜的笑意…… 少年自语道:“这个螺壳又大又漂亮,芊儿妹妹一定会喜欢!”说着他便扶地而起,背起布袋欢喜的朝岸边走去…… 背海的方向是起伏无尽的山峦,山海之间是一个叫做“涌泉”的镇子,镇上民风淳朴,守望相助,由于有着靠海的码头,商贸也颇为发达,宁溪的家就在镇上。 背着满是渔获的布袋,宁溪一路打着招呼穿过喧闹的镇子,路上不停的有酒家掌柜的和行人询问着他今天捕到了什么,想要卖个什么价钱,不难看出,人们对这个少年十分熟识。 但是宁溪却不像往日那般,打开袋子和对方讨价还价一番,只是笑吟吟地搪塞过去,便朝着家走去。 穿过镇子便是一片占地颇广大宅,远远望去,宅邸虽是错落有致,但却是十屋九露,破败不堪,杂草间的雕梁画栋也没有了往日的神彩,倒成了鸟雀蛇蚁的乐居之地。 宁溪走到宽敞的宅门前,望了望门楣上那块刻着“宁府”二字的残破匾额,心中默念着:“到家了。” 这门额上虽是刻着“宁府”二字,和宁溪同姓,但据宁溪所知,这所宽大的宅院十年前却和自己毫无关系——据父亲说,他们十年前逃难来到此处时,这片宅子就已荒废多年。当年他们一家人想在此处安身时,甚至还有好心人劝戒他们切勿入住,父亲打听方知,原来这座宅院曾经的房主是一位名叫宁泽天的修者,却不知何故卷入了仇杀,一日之间满门被灭,打那时起这座宅院便空了下来,此后还常有人听到宅中曾有狐吟鬼泣之声传出,口口相传间,这本就是凶宅的地方便再无人靠近了,当地人更是惧而远之,虽是如此,但父亲还是决定带着他们一家人住了下来。 宁溪也曾经问过父亲,天下这么大,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恐怖的地方安家,父亲只告了他一句话,说是当年家中穷困,人到穷时除了挨饿受冻就没什么害怕的了,这个理由宁溪当然深信不疑,因为他们一家人现在也过的简单清苦。 时光荏苒,宁溪一家也在这里住了十个年头,却始终也未见过什么狐鬼邪魅之辈,住的倒也颇是安然。宁溪的父母都是勤快人,不仅将家人住的前院打理的井然有条,就连深宅之后原房主的家祠也打理的干干净净。父亲常对宁溪絮叨:“住了人家的宅子就要懂得感恩,不管人家在不在了也要感谢人家。”宁溪也谨记父亲教导,每逢年节都会随着父亲到宁家家祠添上一柱香,奉上一些贡品。 “娘,我回来了!”宁溪跨过门槛向院内走去,说话间娘亲正抱着一个箩筐,笑吟吟地向着墙角的水缸走去。 “溪儿累坏了吧?快来喝点水。”见宁溪进门,娘亲紧忙放下手中的箩筐,随手舀了一瓢水递了过来。 “父亲回来了吗?”宁溪放下背上袋子,接过娘亲递来的水瓢咕咕地喝了一大口,还未等娘亲回答又急声问道:“岳叔叔和芊儿妹妹还没到吗?” “你爹也上山半晌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你岳叔叔他们还没到呢。” “那岳叔叔和芊儿妹妹什么时候能到啊?” “呵呵……”看着一脸急切的宁溪,宁母笑吟吟地抬手指擢了擢他的脑门:“岳叔叔……岳叔叔……你岳叔叔路途遥远,娘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啊?……放心吧,每年的今天你岳叔叔和你芊儿妹子都会过来,想必他们现在正在路上呢。” “嘻嘻……娘说的是……”宁溪说完便放下水瓢扑通一声跳进了缸中。 宁母一脸怒色的拍了拍宁溪半露在水缸中的脑袋,说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能跳到水缸里?弄脏了水还怎么用?” 宁溪也未理会,只是做了个鬼脸把自己一股脑的浸到了水缸中。 宁溪洗了个痛快,刚刚将身子站起,便听到宅门外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他紧忙窜出水缸向门外迎去。 “爹!今天收获不错啊!看来岳叔叔和芊儿妹妹今天有口福了!” 宁溪笑嘻嘻的接过了父亲宁安的手中刚刚猎回的山鸡和野兔,转身向屋内走去,却听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父亲说道:“溪儿,你去换身衣裳,到镇上打几斤好酒回来,我和你岳叔叔久别重逢今天定要喝个痛快!” 宁溪爽快地回了声便钻进屋子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抓起父亲的酒壶一撒欢便没了踪影。 夏日的午后,阳光甚是热辣灼人,正是潮起走货的时间,街上多是推车担货挥汗前行的杂役,鲜咸的海风裹着热浪穿过街道,似乎要吹干他们身上的每一滴汗珠,偶有几个打着油纸伞的商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想必若不是为了生计,他们应该也会象茶馆里,树荫下那三五成群的人一样,找个清凉地方躲个清闲吧。 宁溪提着酒壶,一路小跑的穿行在街道上,他行色匆匆,甚至不舍得浪费一刻时间去与熟识的人寒暄一句,便擦肩而去。 “仙人醉”——看招牌上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个卖酒的地方,而且涌泉镇最好的酒也恰恰出自此处,宁溪走进店内将酒壶放在柜台上,冲着红光满面的胖掌柜说到:“掌柜的,给我来一壶你们店里最好的酒!” 掌柜的呵呵一笑:“哎呦!是宁少爷啊,怎么?今天家里有贵客上门?还是在海里捞到宝贝了?这还要上最好的酒了?你爹平时可只喝五文一斤的,这最好的要一两银子一斤,你打了回去可别挨了骂了?” 宁溪瞟了掌柜的一眼,嘻嘻一笑道:“你个陆胖子管的还真宽,尽管打就是了,又不差你银子。”宁溪说完面色一紧,又对掌柜的说到:“还有,陆胖子,你以后可别再叫我宁少爷了,我可受不起。” “呵呵……”胖掌柜笑声又起,见这个毛头小子称自己陆胖子倒也不恼怒,看来两人应是十分熟稔。只见他一边打着酒一边说道:“哎呀!宁少爷,小的可不敢!你和我家小少爷那可是过过命的交情,我家小少爷早就吩咐了,见到您呐只能以少爷相称,要是对您不敬,小的这饭碗可要不保了!” 宁溪白了眼陆掌柜的也未争辩,随口问了句:“你家少爷近来可好?” 闻言陆掌柜莫名其妙的故作神秘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提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宁少爷你可别提了,我家小少爷被老爷关起来了。” “噢?为何?……” “这不,小少爷前些日子不知为何非吵着要习武,老爷拗不过,便给他请了个武师……说实在的,我家小少爷还真有些习武的天赋,没几天就学会了一套拳法……” “那不挺好吗?既能防身又能健体,为什么会被你家老爷关起来?”宁溪打断了陆掌柜的话,不解的问道。 陆掌柜老脸一紧,叹道:“唉!好什么好啊宁少爷!自从我家小少爷学会了拳法,那个教诗书的吴先生可算遭了罪,三天两头被他收拾一顿,这不,前几日被少爷赶进了茅厕,半晌不敢出来……吴先生愤闷,事后找到老爷,死活要辞去先生这个活计,老爷一怒之下便把小少爷关了起来。” 宁溪噗嗤一笑,踮了踮脚,特意把自己不高的身子拔高了些,又一脸严肃的拍了拍陆掌柜的肩膀道:“唉呀,老陆啊,你以后就自求多福吧……” “是啊宁少爷,以后还得仰仗着您在我家小少爷面前多多美言,不然我这老身子骨可经不起小少爷的折腾!”陆掌柜一脸谄媚,满是忌怕的回着。 至于陆掌柜为什么会有如此说辞,宁溪心中自是了然,这还得从陆掌柜口中的小少爷陆乐天说起,那陆乐天可是陆掌柜的少东家,即涌泉镇首富陆乾的独子,而那陆乾虽只是这小小涌泉镇的首富,但也是商行天下,实力不凡,早年间他虽富甲一方妻妾成群,却只育有三女,正当他人到中年苦于家业无人继承之际,不曾想他那个如千年铁树般的大太太却突然间开了花结了果,为他诞下一子,这天降之喜可让陆乾乐开了花,便重金寻了个高僧为其子求了个吉祥的名字——乐天。 陆乾对儿子的这名字那是万分满意,本以为得了此子以后便会天天快乐,晚年无忧,可谁曾想,其子陆乐天也真对的起高僧为他起的这个名字,那绝对是个乐天派,不……应该说这家伙就是一个纨绔,反正自从他懂事起到如今已经十七岁有余,就没干过一件让陆乾顺心的事——比如他七八岁时,整个涌泉镇就没见过一只毛能长全的鸡,想当年这陆家小少爷不知为何就好上了见鸡拔毛这口,只要见到路上有鸡,便叫家丁一拥而上抓来为其玩乐,据说当年为了迎合这位陆少爷的偏好,还惹的整个涌泉镇家家都养起了鸡,别问为什么,因为这陆乾也算宅心仁厚,自知是儿子在外面闯的祸,但凡有人提鸡上门都会加倍赔偿,好像当年还有人为此发了家致了富。再后来谁家房上瓦被掀了,谁家的狗子腿瘸了,谁家的水井中多了泡屎之类的事,人们无需多想就知道是谁做的了,直到陆乐天十五岁那年他才停止了这些小儿科的恶趣,因为他长大了,因为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些比撩猫逗狗更有趣的事情,自此那些妓院酒楼则因为多了他这么一个大客户乐开了花…… 陆乾也曾悉心教导过这个纨绔的儿子,可是给他请了先生教他四书五经,他却跳了窗户去喝了花酒,无奈之下断了他的银钱,他便去自家名下铺子里去索要,掌柜的若敢怠慢,总不免被修理一番,所以陆家产业中每个商铺的掌柜心理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阴影,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位陆掌柜…… 至于陆掌柜为什么说他家小少爷和宁溪有着过命的交情,倒不是因为宁溪也象陆乐天那般纨绔,臭味相投,当然宁溪也没有那个资本,只是因为宁溪曾经救过他的命。这陆乐天打小就娇生惯养,十足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总之是自己该做不该做的事情都被别人做了,自己什么也不会。不过年轻吗,总还是有着一颗不勒的心,总有着一种想去冒险的冲动,那年,生来就在前呼后拥中长大的他,一个打小就不会游泳的人,只因为看见了别人在大海中逐流戏浪,顿时便有了一种想要畅游天地间的冲动,随后就在几个家丁打盹儿的空档,他便义无反顾的投入了大海的怀抱,自那一刻起,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无法呼吸的感觉,同时也知道了那齁咸的海水并不好喝,就在他绝望的挣扎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像天神降临一般游到了他的身边,把他拉到了岸上……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清眼前那个少年的脸的时候,口中吐出的不只有那鲜咸的海水,还有一句沙哑的:“兄弟,谢谢你救了我,想要什么你随便说。” 救他的那个人便是宁溪,宁溪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一个旱鸭子以后别再自己下水了,阎王爷那里可是不拒小鬼的,我也没什么可要的,你活着就好。”陆乐天此时是感激涕零,同时也被宁溪高尚的节操所折服,随后便强扭着很不情愿的宁溪拜了把子,临走时还留了一句:“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在涌泉镇我罩着你,人们都叫我陆少爷,那你就是宁少爷了,谁要是对你不敬就是对我不敬,我就让他没好日子过!” 虽然宁溪不太喜欢这个纨绔的家伙,但也并不讨厌,毕竟对于他捕上来的渔获来说,这陆少爷绝对是一个不错的买家…… 宁溪又拍了拍陆掌柜的肩膀,笑道:“你个老陆啊,你家少爷的事我可插不上嘴,你还是赶紧把酒给我打满了,我这还急着用呢!” “哎呦!是是是……”。 ------------ 第二章 沽酒归来 辞去了陆掌柜,宁溪带着一脸阳光向家赶去,怎料身后的街道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噪杂,马嘶声中,还未待他回头看上一眼,肩膀便被重重的撞了一下,紧接着一条白色的身影踉跄跄地倒在了他的身前。 也亏得宁溪抓的紧实,不然手中的那壶好酒,现在已经成了土地公的腹中美味了。 见有人如此冒失,宁溪本想牢骚上几句,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眼前那张满是汗珠的白皙脸庞,和那双楚楚怜人的眼睛,着实让他发不起脾气来,别说是发脾气了,宁溪甚至被眼前这位白衣少女的俊美惊艳的愣在了当场,若不是几绺散乱的发丝遮去了少女的几分姿色,他真的以为是天露了个窟窿,哪位仙女一脚没踩实掉了下来。 就这么匆匆一瞥,眼前这位比欲仙阁的头牌初晴姑娘还要漂亮上数倍的少女,竟让这个十五岁少年的心中莫名的荡起了一晕晕涟漪。 别误会,宁溪当然没有去过欲仙阁那个尽是软玉温香,酒色迷人的地方,他只是从那位曾经和他拜过把子的纨绔兄弟陆乐天的口中听过一二而已,不过出于好奇,他也曾经在欲仙阁的门口逗留过,一瞥之下,那位初晴姑娘也着实漂亮,只是那种用胭脂装扮出来的美艳,从来没有触动过他的心灵,他的小心脏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跳的如此欢快。 遗憾的是,宁溪胸中那条懵懂的小鹿还未跳的尽兴,便被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断。 “吁——”随着几声轻喝,几匹高头大马已经拦在了宁溪和白衣少女已的身前,马背上的几个人黑衫冷目,煞气逼人,那气势绝非市井混混可比,更不似大户人家的家丁打手,而且他们身后还各自背着一个细长的麻布包裹,遮遮掩掩间,似有寒光若隐若现,不禁让人联想起某种催命破血的兵刃。 很显然,白衣少女定是因为他们的追赶才跌倒的。 此时宁溪也从少女带给他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虽然他年纪尚轻,涉世不深,不过对于眼前这般,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追逐一个貌若天仙般少女的情行,不禁让他联想起了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些强抢民女的桥段。 看着马背上那几张陌生的面孔,宁溪的脊背有些微微发凉,他是个本分的孩子,本来,此时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只要提着酒壶穿过马群,便都与他无关了,可是低头看了眼少女迎来的那道令人垂怜的目光,又联想起少女可能会有的不堪的结局,他竟莫名其妙有了一种想要护她周全的冲动。 于是宁溪稍稍犹豫了下,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挡在了少女的身前。当然,这不是宁溪平生第一次勇敢,不过这绝对是他第一次为了女人勇敢。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没等马背上的几人开口,宁溪便先声问道,他言语虽是稚嫩飘忽,却难掩正气,同时眼中透出的那股凛然,更让人不敢轻视。 马背上一个面色清冷的黑衫少年略略一怔,似乎被宁溪的目光所迫,亦或是不曾想到,眼前这个黝黑的小子会有如此的胆识…… “少管闲事,你是不想活了吗?” 一句冰冷的话自黑衫少年微微颤动的唇间传出,穿透夏日的炙热,直达宁溪的耳膜,透出的寒意让宁溪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几个人绝非善男信女。 “这里是涌泉镇,不是你们胡来的地方,几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柔弱的姑娘,算什么本事?”宁溪并没有被少年的恶语所慑,反而嗓音更加洪亮。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问个因后果,辩明个是非曲直,才会有此一言,可是,这几个人的扮相,加之黑衫少年的冷言恶语,让他笃定他们非凶即恶绝非善类,同时他也清醒的知道,凭自己的能力,若是与眼前的几人发生争斗,无异于螳臂当车,先别说救不救的了身后那位白衣少女,恐怕自己也免不了挨上一顿拳脚。所以他才放开嗓子,试图引来他人的注意,毕竟在这涌泉镇街道上,行走的都是自己的乡亲父老,任谁也不会视而不见。 正如宁溪所料,他话音刚落,已有人群匆匆聚来,片刻间便将马背上的几人团团的围住,围来的几十人中不仅有耄耋老叟,好事里妇,更不乏拿着扁担挑具的精壮汉子。 这一幕显然不在黑衫少年的预料之中,他脸色一愠,迁怒于宁溪道:“好你个泼皮,竟敢扰我……!”黑衫少年欲言又止,话到一半便抬手向身后摸去,似要扯下身后的那个细长的包裹…… 偏偏此刻,却听到一声轻叱:“住手!” 说话的是黑衫少年一行人中的一位中年长者,只见他一脸肃然的扫了眼黑衫少年,眉宇间多出的那缕怒色,更是令黑衫少年手足无措,黑衫少年硬是愣了一愣,才涨红着脸将伸向身后的手收回了原处。 不难看出,中年人的地位在这几人中绝非一般。 片刻,中年人又将目光移回宁溪身上,淡漠的露出几分笑意,道:“小兄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刚刚是谁让我少管闲事?又是谁出言恐吓?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宁溪直言不让,显然,聚来的乡邻们给了他十足的底气。 宁溪余音未了,已有想讨个真相的乡邻问来。 这位说:“宁少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位道:“是啊!宁少爷,你因何与人争执?” 还有一位黑脸汉子更扬言:“我看看谁敢在宁少爷面前撒野,老子这扁担可不是吃素的!” …… 一时间街道上哄然如市,声音交织摩擦所带来的热度,甚至黯淡的了这午后的烈日,七嘴八舌间,更有几个妇人在窃窃耳语,挤弄着眉眼指指点点着宁溪身后的少女…… 此时的白衣少女已经站起,正噤若寒蝉的躲在宁溪的身后,一双盈盈的眸子正怯怯地看着马背上的那几人。 在乡邻们的声声关切中,宁溪也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嗓门,他抬手指着马背上的几人怒声道:“乡亲们,就是他们,刚刚就是他们,追逐我身后的这位姑娘,我出手阻拦,他们竟然出言恐吓于我……” 此言一出,嘈声更盛,更有几个精壮的汉子已经操起扁担,欲上前一搏,想必此时若是宁溪喊上一嗓子,那几个汉子早就冲了上去…… 眼见着场面有些失控,不过中年人刚刚面对宁溪时的那种淡漠依旧挂在脸上,其实他眼中还多出了一缕匪夷的神色,只是没人注意而已。 “诸位息怒,诸位息怒!……”中年人向着人群连连拱手,看似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待众人略略息声,他又是一礼,对着宁溪说到:“这位小兄弟,想必你定是误会了,我等并非坏人,也绝无加害这位姑娘之意。” “哼!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你们难道还是好人不成?……有谁见过好人会当街纵马,追赶一位姑娘?你倒是说来听听?” 似被宁溪犀利的言辞所怔,中年人的神色略略凝顿,又似有所思的看了眼白衣少女,说道:“这是在下等人的家事,实在不便相告,还烦请小兄弟劝退众人,容我带这位姑娘离去。” “家事?”宁溪正想听听对方如何辩解,不曾想对方口竟中传出“家事”二字,他心中颤了一下,暗自疑到:“莫非我错怪了这几个人?若真如他所言,这是人家的家事,我又何必强出此头,做这个跳梁小丑?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忐忑过后,他心思又动,转念想到:自己怎可凭空轻信一个陌生人的只言片语,更不能仅凭对方一言,便任其将这位姑娘带走……至于家事与否,身后这位姑娘自然最是清楚明了,何不一问?…… 宁溪正转头问去,少女的声音已到耳边,那声音温婉凄楚,令人生怜:“公子莫听他胡言,我……我不认识他们……” 眼下已无需多言,少女的话宁溪和乡邻们听的真切,在如此铁证面前,此时是什么气氛可想而知——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怒不可遏,更有人嚷着要拉着几人去见官……一时间,马背上的那几个人险些被乡邻们的唾沫星子喷死…… 刚刚还口口声声道着“误会”的中年人此时已是哑然,只见他紧锁眉额盯了少女半晌,好像沉思了良久,才沉声说了句:“林妩,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便揽起缰绳,马头一转,只道了声:“走!”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便扬尘而去,余下几人也未犹豫,拉起缰绳也紧随而去。 眼见着几人策马而去,宁溪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甚至还没搞清楚对方是谁?为什么会追赶这位白衣少女,那几个人便如此突兀的离去,转瞬间几人几马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不过宁溪总算松了口气,看着海风卷走了马蹄扬起的烟尘,他独自在心里说了句:“管他呢!”便未再多想。 终究是救下了少女,心中不免高兴了一番,宁溪笑着举起手中的酒壶晃了晃,不忘对着一众乡邻客套道:“谢谢!……谢谢乡亲们救了这位姑娘,改日我请大伙喝酒。” “喝洒!哈哈哈……是喝喜酒吧?” “哈哈哈……是啊!我看这位姑娘就不错,不仅和你年纪相仿,人也长的像朵花似的,你何不问明了住处,改日让你爹带上你小子上门提个亲去。” …… “哈哈哈……” 宁溪不提喝酒倒好,这一提,倒象捅了马蜂窝似的,惹来乡邻们一阵逗趣,更惹的他一脸滚烫,也亏得海风烈日经年累月留在他脸上的那层黝黑,不然他真不该如何见人…… 人群散去,宁溪简单的叮嘱了少女几句,便匆匆的迈开了回家的脚步,此时他未曾多言,也未去直视少女投来的那道感激的目光,倒不只是因为他害怕少女看到他黝黑肤色下的那抹红晕,只因为他急于见到品尝手中的这壶好酒的那个人…… 由于耽搁了些许时间,宁溪的脚步更快,不过身后紧随的脚步声还是让他回头望去。 跟在宁溪身后的正是那位白衣少女,由于天气过于炎热,又紧随宁溪追的急切,所以脸上的汗珠更密,不仅如此,那身素纱裁制的白衫也已被她周身的汗水浸透,一阵风儿吹过,更是紧裹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来的那身玲珑的曲线,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却又不得不想多看上几眼。 宁溪神色慌乱的将目光从少女的身体上移开,可是又迎来了少女那双殷切的眸子。 “姑……姑娘,追你的人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赶紧回家,还跟着我做什么?”怕是多看了几眼少女,或是突来的对视令宁溪有些难堪,他显得有些语顿。 少女站稳了脚步,抬手掸了掸额间的汗珠,平稳了下呼吸万福一礼道:“小女姓林名妩,多谢公子搭救,还望公子留下姓名,以待日后答谢。” 林妩声音轻柔悦耳,一声“公子”叫的似要将宁溪的心都融化了,一时间竟让宁溪不知如何自处,他挠了挠头腼腆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我叫宁溪,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噢!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宁公子言轻了,若不是公子搭救,恐怕我今天一定逃不过那几人地追赶,到时候身陷囹圄不说,恐也难保住我这清白之身。”林妩嫣然一笑,感激之余似在庆幸,不过嘴角那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的笑容,倒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 林妩的笑合不合时宜宁溪并不清楚,因为他并不善于察言观色,此时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天仙般少女的笑容是的动人,是美丽的,是可爱的…… ------------ 第三章 有客晚来 本来宁溪的一句关怀和林妩的一声道谢过后,二人就该各奔东西再无纠结,可是林妩嫣然一笑后的自述,却让宁溪不忍独自离去…… 据林妩所言,她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由于姿色过人,便被一个有着滔天权势的纨绔看上,自己虽誓死不从,可是父母却慑于权势,非逼他嫁给那纨绔,无奈之下她只有逃出家门,这才惹来一路追赶,所幸的是,在此被宁溪所救,方才逃过一劫。 这个桥段对于宁溪来说是如此的耳熟,怎么听都像是从说书先生口中讲出来的话,不过他并未多疑,因为这和他刚刚拦马去救林妩时,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林妩讲的凄凄惨惨,这样的遭遇即使宁溪是从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得,心中也会啐上一口,骂上一句,如今亲身所历,更是感同身受,怒不可遏,他怒骂了一声:“这群丧尽天良的禽兽!”又看了眼楚楚可怜的林妩,不无感慨的叹道:“唉!你也真是可怜,竟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不知何时,林妩的眼角已经多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她幽幽叹道:“是啊!难道这就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吗?”说完,她又扭头看向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房舍,悲切的说到:“你看,这里房舍无数,却无一处是我容身之所,想必日后,即使我不被那些歹人掠去,恐怕也难逃豺狼虎豹之口……” 说到动情之处,林妩不禁呜咽起来,这一幕看的宁溪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站立了良久,心中似也挣扎了许久,才犹犹豫豫的说到:“姑娘,你且别哭……恕我唐突,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先在我家住下,然后再做打算……刚好我有个妹妹今日到来,你二人正好做个玩伴。” 宁溪的话无异于雪中送炭,林妩也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她紧忙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花,然后瘪着那张似在委屈,又似在高兴的小嘴,小鸡啄米般连连的点起头来…… 树影向东挪动了些许,虽然太阳已经稍稍偏西,但是涌泉镇的街道上依旧酷热,两条身影在滚烫的热浪中并肩而行,其中一个拎着酒壶的少年粗布麻衣,寻常人家打扮,放在人流中并不显眼,这少年便是宁溪,而他身侧的那位频频被人投来惊羡目光的少女自然是林妩。 宁溪低着头一路向前,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心乱如麻的感觉,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当街逞强会招来父亲的责骂,他只是寻思着,自己只是打了个酒的工夫,身边就多出了这么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这该如何向父母解释,毕竟是男女有别,自己竟擅自作主收留了她,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因此而不悦…… 涌泉镇的街道很长,不过再长也没有宁溪忐忑的心思长,总有走完的时候,道路的尽头便是那个挂着“宁府”牌匾的大宅,也就是宁溪的家。 远远的宁溪就听到院内传出了“噼噼啪啪”的劈柴声,他知道,这一定是父亲为了迎接岳叔叔的到来在忙活。 “也不知道岳叔叔和芊儿妹妹到了没?” 想起了岳叔叔和芊儿妹子,宁溪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切,他提起手中的酒壶瞧了一眼,眉宇也舒展开来,笑着加快了脚步,可是没走上几步却又慢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身侧还有位姑娘跟随,侧头瞅了瞅林妩,笑道:“噢!林姑娘,前面就是我家了,一会你就能见到芊儿妹子了,她很讨人喜欢,你们一定很和的来。” 林妩抬头眺了眺眼前那片宅子,沉默了片刻,轻声问到:“那位芊儿妹妹漂亮吗?” “呵呵!漂亮。”宁溪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满脸尽是期待的笑容,可是若是他此时扭头看上一眼,一定会看到身边那位小姑娘正努起的嘴巴。 “噢!”林妩淡淡的应了一声,瞟了一眼宁溪满是笑容的侧脸,又涩涩的问到:“那你喜欢她吗?” 宁溪并未做答,只是扭头笑了一笑,他甚至没看清林妩的表情,便又径直向前走去…… “爹,我回来了,岳叔和芊儿妹妹来了没有?”刚一跨进门槛,宁溪便急声问向正在劈柴的父亲。 宁安高举着的斧头正重重的落下,只听“咔嚓”一声,一段碗口粗的木头便应声裂成了两半,听见宁溪问来,他放下斧头,揪着衣角擦了把汗水,这才回到:“他们还没到呢,许是天气炎热路上耽搁了吧。” 可能是汗水或是衣角遮住了视线的缘故,起初宁安并没有注意站在门外的林妩,可是当他擦去汗水,看见门口处那位袅袅婷婷又涩涩拘谨的姑娘时,下意识的怔了一怔:“溪儿,这位姑娘是……” “噢!她叫林妩,是个可怜的姑娘……”宁溪将刚刚的遭遇简短的讲述了一遍,便把目光停在了父亲的脸上,他神色拘谨,生怕因此被父亲责骂一番。 宁安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责备之色,反而满是关切的向前迎上了两步,喊道:“孩他娘!你快出来!” 喊声中,一个中年妇人应声从烟气蒸腾的厨房中走了出来,这妇人便是宁溪的娘亲,她边走边揪着围裙擦去手上的水渍,笑声道:“呵呵呵……来了,来了!怎么了当家的?是不是岳兄弟到了?” 宁母笑吟吟的迎出,自然没有看见她口中的那位岳兄弟,和宁安一样,当她看见伫立在门口的林妩时也是一怔,同样的问题再次传到了宁溪的耳中,宁溪也同样简单的解释了一番。 听罢,宁母急忙上前迎去,笑盈盈的自语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大热天的,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将人家姑娘让到屋里来……来来来姑娘……快进来,你别担心,暂且在这里住下,以后再做打算,粗茶淡饭婶子还是管的起你的……” 见宁母迎来,林妩袅袅一礼道了声:“谢谢婶婶收留……” “唉哟!还是这大户人家的姑娘懂得礼数,你看看,这姑娘不但人长的俊俏,小嘴也甜。”一声婶婶叫的宁母喜不自禁,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她三两步便跨出了门外,抓起林妩的手便向院内走来。 不过就在她抓住林妩手掌的那瞬间,眼角却微微的颤动了一下,这一细微的颤动很难被人察觉,但是却没有逃过那个与她相濡以半辈子的人——宁安的眼睛。 “难得家里来个客人,这姑娘生的金贵,当家的,你可要小心招待着,不可待慢了人家。”宁母一边笑容满面的交待着,一边拉着林妩的手向着院内走去,只不过口中说到“小心”二字时,语气却稍稍加重了些许,当然,那种微妙的语气变化除了宁安之外,别人根本无法察觉。 “唉!”宁安应了声,便再未作声,任由宁母牵着林妩向屋内走去。 面对宁溪热络的家人,林妩那俊美的脸颊上终于绽出了久违的的笑容,那淡淡的笑容有如春天里的微风,暖暖的或许还带着些许微凉…… 时间滴答滴答的一刻也未曾停留,宁溪等到树枝上的蝉都叫累了,也未看见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岳叔叔,还有他那位芊儿妹妹的身影,他再一次走出大门张望了一番,又垂头丧气的回到院内,心烦意乱的坐在阴凉下的那张长凳上,独自言到:“怎么还没有来?是什么事耽搁了?” 林妩也早已吃过了宁母准备的糕点,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衫倚在窗口,惬意看着这忙碌的一家人,她很享受眼前的风景,似乎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是如此的难得。 那身淡蓝色衣衫应是宁溪娘亲年轻时候穿的,虽然没有林妩那身素纱白衫考究,但面料也算上乘,如今宁母年岁大了,身体也微微的发福了些许,恐怕是想穿也穿不进去了,若不是林妩的到来,应该会一直压在箱底之中。 见宁溪坐在了长凳上,林妩也起身走出屋来,她走到宁溪身前,背着手,很是调皮的扭动了几下自己婀娜的身姿:“怎么样?婶婶年轻时候的衣衫我穿着还算合身吧?”林妩带着甜到足可以让人陶醉的微笑问着宁溪,看的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 这是除了那个芊儿妹子以外,第二个在宁溪的眼前如此调皮的展示身姿的少女,这怎能不让他心声澎湃,满脸潮红,更何况此时的林妩已是云髻高拢,眉黛动人,完全没有了刚刚那狼狈的模样。 “呵呵!合……合身。”宁溪僵硬的笑了笑,表情极不自然的回了一句,便把目光投向了问口,似在等待着他期待的人到来,不过又有谁知道,他这是生怕对视之下,被林妩看穿了心思。 “看这身衣衫的面料也算上乖,并不象寻常百姓人家所穿,想必婶婶当年也是大户人的的小姐吧?”林妩并未介意宁溪躲闪的目光,翩翩移了几步,轻轻的坐在了他的身侧,口中也似在自语的问着。 宁溪转头打量了眼林妩身上那件蓝色的衣衫,轻轻的摇了摇头,因为他并不知道娘亲有过这身衣衫,更没见到娘亲穿过。 “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娘亲自幼便是清苦人的的孩子,至于这件衣服,定是她的心爱之物,不然我怎么一直没见他穿过。” “噢!”林妩应了一声,随手理了理那身衣衫,感慨道:“婶婶人真好,竟不吝将自己心爱的衣衫赠于我穿,哎!我要是有这样一位母亲那该多好,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听到林妩夸赞自己的母亲,宁溪自然心中高兴,满身的尴尬也褪去了大半,他很是得意的笑道:“那是当然,娘亲不但人好,厨艺也好,我最爱吃她做的糕点了。” “嗯!”林妩肯定的回了声,又接着说到:“婶婶做的糕点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刚刚我就吃了那么大一盘。”林妩说着,还不忘抬起她的玉臂拢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满是憨憨的可爱。 宁溪也被她的憨态逗的一笑:“你要喜欢,我让娘亲天天做给你吃。” 林妩很是享受的用双手支起了自己的下额,淡淡的笑着点了一点头,她似乎很憧憬着自己在这里的未来,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在扫视着这座硕大的院落里的一砖一瓦,随口问着:“我来时见门口那块匾额上刻着宁府二字,你也姓宁,难道这里是你家的祖宅吗?又怎会如此破败?” “唉!……那倒不是,父亲和我都是渔猎为生,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宅子……”聊到此处宁溪不禁长叹一声,他毫不吝啬的,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这所宅院的前世今生,一股脑的都说给了林妩听,林妩也像个爱听故事的孩子似的,拄着下巴,认真的听着宁溪所讲的每一个细节,时不时的还会问上一句,宁溪也是不厌其烦的细细道来……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林妩也在这随意的攀谈中,知晓了不少关于这座宅子和宁溪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门口终于出现了一条修长的身影,即使天色略显昏暗,但宁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他“忽”的站起身来,也不顾林妩是否介意,便径直向门口冲去,口中还高声嚷着:“爹,娘,你们快出来,岳叔叔来了!” 只见宁溪奔到那人身前,迫不及待的说到:“岳叔叔,你可算来了,我和爹娘已经等你一天了,你若是再不来,我便要将娘亲给你准备的那些好吃的统统给你吃了……” 门口来的那人三十余岁,面色清朗,一身青色长衫,手中攥着一柄长剑,他便是宁溪期盼已久的岳叔叔——岳轻尘。 岳轻尘一听宁溪所言,便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臭小子,你可别这么无情,我可是最爱吃你娘亲做的饭菜了,你若是都给我吃光了,我可和你没完……”说罢,又拍了拍宁溪的肩膀,赞赏的说到:“嗯!你个臭小子,一年不见,又长高了,也壮实了不少。” 宁溪嘿嘿一笑,很熟稔的揽着对方的手臂走向院内。不过此时他总觉得这位岳叔叔的身边像是少了些什么,左顾右盼间这才发现,怎么没有见到他那位芊儿妹妹,于是他便开口问道:“岳叔叔,芊儿妹妹呢?怎么没见着她?” “噢!近日家中有事,你芊儿妹子无暇前来,待过些时日忙完了,我叫她再来看你。” “有事?一个黄毛丫头会有什么事?一定是岳叔叔骗我。”说着宁溪便松开了挎着岳轻尘的手臂,兀自走向门外望去,可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却让他失望的收回了身子…… 此时宁安夫妇也笑脸迎出,一片暄声中,只听宁安高声嚷着:“孩她娘,快去准备酒菜,溪儿快去打些热水……” ------------ 第四章 晨祭山岗 若是平常日子,这样的天色,宁溪的娘亲是不会这么早就点起烛火的,不过今天屋内已是烛影憧憧,灯火明亮,几把竹椅围起的方桌上,也多出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溢着香气的茶水,想必这些都是为了迎接那两位远来的客人而准备的。 随着两条人影走进屋内,那不绝于耳的寒暄声,也从院子里飘进了屋来。 “岳兄弟,你一路劳顿,快坐下歇歇,喝些茶水解解渇。”宁安热络的招呼着,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了岳轻尘。 岳轻尘也不生分,随手将手中的长剑放到了桌上,接过茶水便屈身坐在竹椅上喝了起来,他啜了一口笑道:“哈哈哈……看来兄嫂已经等我许久了吧,不然这茶水怎么会有些凉了?” “哈哈哈……”宁安和声笑道:“岂止等了很久,我和你嫂嫂简直是望眼欲穿,就盼着你和芊儿的到来,噢!想是这壶茶水放的久了,我这就给你换壶热的去。”说着,宁安便提起茶壶欲向外走去。 岳轻尘紧忙出言拦下:“唉——宁兄,宁兄,怎么才一年不见你就玩笑不得了?这茶水刚好入口,甚是解渴,无需再换,无需再换。” 宁安爽朗的笑了一声,说到:“哈哈哈……我怎会不知?既是如此,那岳兄弟就请自便。”说罢,他又疑声问道:“咦?……岳兄弟,今日何故,为何此行芊儿侄女没有跟来?” 岳轻尘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将杯盏放到了桌上,说到:“芊儿已年方十四,不日便要参加入师大礼,此行,日程上有所冲突,故此未能前来。” “噢!——”宁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岳轻尘口中的入师是何意思,反正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不过他此时倒是一脸肃穆,感憾的说到:“唉!时间过的真快,一晃芊儿侄女都这么大了。” 岳轻尘也随着叹了一声:“是啊,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了。”提及此时,他的脸上浮起了些许伤感,这种伤感,透着遗憾,透着心痛,绝非是在伤春悲秋感叹岁月,不过转瞬他又笑意涌起,话锋一转道:“哈哈哈……此行芊儿未能前来,宁溪那个臭小子一定很是失望,不然刚刚他也不会一脸不快。” “哈哈哈……”想起宁溪刚刚沮丧的样子,二人相视一眼,竟同声大笑了起来。 此刻宁溪正端着水盆走进屋来,恰恰听到二人谈及自己,本来芊儿妹妹子没能到来就令他心中不悦,再闻二人正在偷笑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将水盆往那一放,没好气的说了声:“岳叔叔洗脸。”便拉长着脸转身离去。 屋内又是一片笑声…… 宁溪的娘亲早已将食材打理妥当,片刻后,香气四溢的饭菜便在宁溪的进进出出中摆满了一桌,不过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跑堂的”今天很不高兴。 在厨房帮着忙前忙后的林妩,也紧随着宁溪娘亲的脚步,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兔肉走进屋来,其实岳轻尘一进院子便看见了这位宁家多出来的姑娘,只不过与宁安久别重逢暄无余时,便没问及,此时见林妩紧随嫂嫂走来便问道:“这位姑娘是……” 宁溪娘一边招呼着林妩坐下,一边又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岳轻尘听过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然后便象禁不住那满桌美酒佳肴的诱惑似的,催着众人动起筷来。 席间宁安与岳轻尘自是推杯换盏,一叙长情,林妩则在饱食之后便由宁母带去休息了,宁溪当然是一直陪在席间,可是不知何时他竟趴在桌上呼呼的睡去了…… 宁溪虽然睡去了,不过这座挂着“宁府”牌匾的破败大宅却没有睡去,这一夜,有那么一个房间里的灯光,在这片幽深的宅院中亮了许久,许久…… 每日清晨,屋脊上的鸟儿都会比宁溪起的早些,今天也不例外,“叽叽喳喳”的叫声中,宁溪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推开房门走出了屋外,当他呼吸过清晨第一口新鲜的空气后,目光便怔怔的凝在了院内的那个角落中。 晨光下,一位身着浅蓝衣衫的少女正踮着脚尖,将她那件刚刚浣洗过的素纱白衫搭上长竿晾起,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如雪的白纱,透过如玉珠般晶莹垂下的水滴,笼着少女俊俏的脸庞,笼着微风中轻摆的发丝,笼着那妙如仙子的身姿……这番景色怎能不让人陶醉! “公……”见宁溪从屋内走出,林妩紧忙收起脚尖转身迎来,本来她是想呼宁溪一声“公子”的,可是刚吐了一个字又改了口,很亲和的叫了声:“宁溪,你起来啦。” 林妩柔美灿烂的笑容,丝毫不逊这清晨的阳光,声音更是温婉轻柔撩人心弦,一声“宁溪”叫的更比那“公子”亲切多了。 宁溪慌乱的移开盯着林妩的那两道痴迷且有些呆滞的目光,好不尴尬的回了句:“林姑娘早。”便径直向水缸走去,他重重的舀起了两瓢水倒进了木盆,便稀里哗啦的大把大把洗起脸来。 一通翻江倒海般的洗漱后,林妩适时的递来一方淡绿色的香帕:“来……快擦擦脸。”然后又“咯咯”笑着问道:“你平日里也是这样洗漱的?” 这一问的险些让宁溪又一头扎进水盆里,他满脸涨红的在心中苦道:“我平日里下海也没掀起这么大的浪花,还不是这双不争气的眼睛闹的!” 就在他满心羞臊的时候,林妩已经将那方香帕塞进了他的手里。 “我见屋中有好多漂亮的贝壳,那些都是你捡来吗?”看着宁溪那尴尬样子,林妩也羞于直视,递过香帕后,便很随意的找个话题问来。 “嗯,芊儿妹妹最喜欢收集那些贝壳了,所以我每次下海,只要见到漂亮的便会给她捡回来。”宁溪回道,也不知道他是羞于让林妩看到自己那张涨红了的脸,还是被香帕上林妩淡淡的体香给陶醉了,宁溪说话间并没有将香帕取下,竟一直敷在了脸上。 林妩幽幽叹道:“哎!你对那个芊儿妹子真好。”她的话里带着些不清不楚的伤感,让人感觉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宁溪那个芊儿妹子。 宁溪腼腆的笑了笑,伸手将刚刚擦过脸的那方香帕递了过去,怎料林妩不但没有接过,反而轻声嗔了句:“哼!你都用过了还还我干嘛,送给你了。”说着,她便背起双手,仰头向着院中的那条长凳走去,可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回身用着酷似命令的口吻说到:“我也很喜欢那些漂亮的贝壳,你以后也要给我捡些。” 宁溪呆愣的挠了挠脑袋,半晌才一脸苦涩的回到:“可是,我今日要陪着岳叔叔,不能去下海了……” 没等宁溪说完,林妩便截了一句,她一字一字的说到:“我——是——说——以——后!”此时林妩的脸上挂着些许让人捉摸不透的怒色,不过看起来依旧那么楚楚动人…… 宁溪满心茫然,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张带着些许怒色的俊俏脸庞,呆呆的站在原地,心中忖到:“这姑娘真奇怪,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生气了?” 林妩走到长凳前,袅袅的坐了下去,她低垂着双臂舒展了下身体,看着正在发呆的宁溪,“噗嗤”一声笑道:“怎么?不想给我捡贝壳吗?” “没有!没有!”宁溪连忙解释到,“下次下海一定给你寻些回来。” “这还差不多!”林妩拄起双腮笑了笑,忽扇着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问道:“那位岳叔叔是什么人?他叫什么名?……拿着那么长的一柄宝剑,看着好有气势啊!” 听闻林妩提及岳叔叔,宁溪的心情这才轻松了些,至少这个话题既不会让他感到尴尬,也不用去揣测姑娘的心思,所以便很欣然的走了过去,和林妩并坐在了那条长凳上,“你说岳叔叔啊?他叫岳轻尘。” “轻尘……轻尘!轻凡间俗事如尘,好超凡脱俗的名字啊!”林妩愣愣的在口中轻声叨了一句,似在夸赞,又似在惊讶。 “呵呵!”宁溪笑了声,满脸崇拜的说到:“那是当然,岳叔叔可是仙侠宫出了名的修者,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和他很配。”说着他又问向林妩:“噢,对了,你知道仙侠宫吗?” 林妩摇了摇头,给了宁溪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不知道。” “那武斗城呢?” 林妩依旧摇了摇头。 宁溪很是得意的轻叹了声:“唉!看来那四方寨和雾隐门你肯定也不知道了,也难怪,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好像大部分人在交谈中谈及对方未知的事或人时,都会在心理上有一种先知者的优越感,他们也很乐于去向未知者讲述或解释那些未知的事或人,这种现象说的好听点叫做“分享”,不过民间还有一个更贴切的词汇,那就是——得瑟。 宁溪也是如此,见林妩一问三不知的摇着脑袋,似乎也燃起了“分享”的欲望,便像个说书先生似的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你知道吗?这仙侠宫,武斗城还有四方寨和雾隐门不是什么地名,它们是四个门派,而且是新洲四个最顶级最厉害的门派,据说它们实力超凡,各据一方,每个门派都有着高深末测的功法,供其门下弟子修炼……”说到此处,宁溪刻意停了下来,故作神秘的注视着林妩:“你知道那些功法有多厉害吗?” “能有多厉害?”林妩目光闪动,疑声问道:“难道练了那些功法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这句话似乎正对了宁溪的心声,只见他眉角一挑,一脸羡慕之色的说到:“正是!据说修炼那些功法,不仅可以强身健体,更能惩恶扬善,而且有大大成者还能像神仙似的,御气飞天……” “怎么会有如此玄幻之事?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是那位岳叔叔吗?”听宁溪讲的生动,林妩也不禁好奇的插了一句。 “呵呵呵……”宁溪羞涩的抓了抓脑顶,有些难为情的说到:“呵呵呵……岳叔叔从来不和我讲这些,这些……这些都是芊儿妹妹讲给我听的。” “噢!”林妩淡淡的应了一句,似乎一听到“芊儿妹妹”这四个字,便再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只见她抬眼望了望正在厨房中忙碌的宁母,又闪动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在院子里看了一圈,问到:“怎么这一早就没见到伯父和岳叔叔?他们做什么去了?” 突转的话锋令宁溪有些匪夷,他本来还有一肚子从芊儿妹子那里听来的故事想要讲给林妩听,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憋了回去。 “噢!他们上山了。” “上山?” “嗯!岳叔叔每年来时,父亲都要陪他到山上走一趟。” “每年?他们这一大早的上山做什么?” “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带上过我。” …… 没了宁溪喜欢讲的话题,也没了林妩爱听的故事,两人就这样坐在长凳上有些尴尬的聊着,偏偏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串“咯吱咯吱”的抬轿声。 正当林妩好奇的举目望去时,却听见宁溪很是无奈的说了一句:“唉!这家伙,来的还真早。” 他话音刚落,已有一个二人小轿停在了门口…… —— 大宅后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宁安和岳轻尘正肃然而立,两人悲切的目光,久久的停在眼前那片荒凉的草地上。 不知站了多久,二人才恭身对着那片草地深深的施了三礼,只听岳轻尘凄楚的说道:“师兄,我来看你了?时别一年,你在九泉之下可好?” 就在二人恭身拜下的那刻,一阵微风也随之掠来,那片草地则像有了灵性似的,在一片吟泣般的“沙沙”声中,若隐若现的露出了几方灰白的墓碑。 岳轻尘默默的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那方刻有宁泽天名字的墓碑前,伸手的拔去了碑前那几蓬散乱的杂草,又肃然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翠色的瓶子,摆在了那里,说到:“师兄,这是沥影泉的泉水,师尊他老人家说你最爱喝这泉水煮的茶了,便特意叮嘱我给你带了些来,师尊还说了,他身体硬朗着呢,不让你担心……”说到这里岳轻尘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抬起手像拍着一个老朋友似的重重的拍了拍宁泽天的墓碑,才强忍着悲痛站起身来。 宁安走到岳轻尘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劝抚到:“岳师弟,节哀,想必师兄在九泉之下也不愿见你如此伤心。” 此时,在这片荒凉的山坡上,除了那片坟冢里正在静静安睡的人,恐怕再也没人听到,宁安已经悄悄的改去了对岳轻尘的称呼…… ------------ 第五章 抓周那日 “节哀?……”岳轻尘看着灰白的墓碑情难自抑的悲声说到,“王师兄,这可是宁师兄一家上下十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更何况,如今宁师兄已经惨死整整十四年了,凶手依旧杳无音信,你让我如何节哀!” 宁安,不,此时应该称呼他为王允,和岳轻尘一样,二人皆出自仙侠宫,至于这位中洲顶级门派的弟子,为什么会改名换姓屈身于宁家,那肯定是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王允良久无语,似不忍再多看一眼那片荒凉的墓地,转身望向了山角下那片破败的宅院,触景生情的长舒了一口气:“唉——是啊!……不过,至少溪儿还活着……” 岳轻尘也随着转过身来,悲伤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欣慰,他并未言语,目光则久久的凝在了那片破败的大宅上,任由思绪将他带回了十四年前的今天,带回到那个寒光泣血,无比悲壮的日子…… 那一日,宁府还是白墙黛瓦,乌门青阶。 那一日,宅中还是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那一日,正值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宁泽天,正站在当院之中,此刻这位身为仙侠宫掌门白楠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又是涌泉镇富贾之子的人,正满面春风的看着忙忙碌碌进出于祠堂的家人们。 此时一个下装扮人走到他的身前,躬身说到:“少爷,岳公子来了,正在客厅候着呢。” “噢?——轻尘来了?”宁泽天颇感意外的应了一声,便疾步而去…… “师弟要来,怎么不早些告知一声,我也好在门口候着,恭迎大驾……”宁泽天还未进客厅,门外便传来了他朗朗的寒暄声。 下人口中的“岳公子”便是岳轻尘,此时他正怀抱着长剑,踱在厅中的那几幅字画前独自欣赏,听到暄声紧忙移步迎出,躬身一礼道:“师兄,别来无恙?” 宁泽天满脸堆笑伸手相迎,一边引着岳轻尘坐下,一边笑着说到:“哈哈!愚兄一切安好,有劳岳师弟挂念了。” 此刻,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也适时的端来一壶茶水,轻轻的放在堂桌上,道了一声:“少爷,岳公子请慢用。”便转身离去了。 宁泽天满了一盏茶,递到岳轻尘身前,打趣道:“不知道是哪阵风,将岳师弟从千里之外的步云山,吹到我这方偏僻渔家小镇来了?” 岳轻尘微笑着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可是当那温热的茶水离开他的嘴唇时,脸上却带着些许的怨色反问到:“哪阵风?今日是溪儿抓周之日,我这个做叔叔的岂能不来观礼?”说到此处,他刻意板起了脸色,挑眉白了宁泽天一眼,极是挖苦的说到:“只不过,我不请自来,也不知道主人家能否赏杯酒喝?” 这一问引来宁泽天一通苦笑,他连连称道:“哈哈哈……酒有!管够!今日定让师弟一醉方休。”笑罢,他摇了摇头嘲道:“我看你这哪里是来观礼的,这分明是借故下山讨个清闲,来混几杯酒喝……不过,你这番心意为兄还是心领了。” 岳轻尘笑而未语,吸溜溜的又喝起了茶水,看这模样好像宁泽天还真没有冤枉他。 “师尊他老人家可好?”宁泽天饮了口茶水,便聊起了那位远在仙侠宫的老者,话中甚是关切。 “嗯!……师尊他老人家好着呢,只不过常常念及你,想是十分惦记。” 宁泽天的目光透过房门,看向远处天空中那几朵飘动的云彩,似在想念远方的那位老者,感慨道:“是啊,自从你嫂嫂诞下溪儿,我便再未回过仙侠宫,想来己是一年有余了,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会不会怪罪我这个不孝的徒儿……”接着他又转回头来,说到:“师弟,等溪儿今日礼成,明日我便随你回宫,向他老人家请罪。” 岳轻尘点了点头,不过此时,他本该高兴的脸上却满是严肃,郑重的说了句:“恐怕你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宁泽天一怔,听岳轻尘话中有话,便肃然问道:“怎么了岳师弟,难道宫中有事发生?” 岳轻尘似心事重重的看着宁泽天,再也没了刚刚的欢快,沉声说道:“此行除了参加溪儿抓周之礼,更重要的是奉了师尊的口谕,召你回宫。” 宁泽天的脸色开始变的凝重,他知道师尊亲传口谕,步云山上定是有什么重大变故,所以来不及多想便急声问到:“师弟,你快说说,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你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师尊他老人家身体有恙?” “师尊倒是无恙,只是……只是宫中……” 岳轻尘吞吞吐吐的回着,欲言又止样子更令宁泽天心急,于是他“忽”的站起身来,涨红着脸说到:“师弟,你倒是说啊?真是急死我了!来来来!我现在就与你回宫!咱们边走边说……”说着便拉起岳轻尘的手,欲向外走去。 可是岳轻尘的屁股却像粘在了椅子上似的,任由宁泽天如何拉扯,依旧一动未动,只是那双眼睛依旧肃然的看着宁泽天。 “唉!” 宁泽天一时气极,重重的甩开了抓着岳轻尘的手,一跺脚便向门外走去,想必此时若是没人拦着,恐怕今日他连儿子的抓周之礼都不会主持,便会直奔仙侠宫去了。 “嘻嘻嘻……” 宁泽天正欲夺门而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浅浅的嘻笑声,他这才如梦初醒的止住了脚步,一脸阴沉的愣在厅中。 “你又在戏耍我!”宁泽天冷冷的说了一声,缓缓的转回身来,当他见到岳轻尘那张正在捂着嘴偷笑的脸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好小子,当年你在宫中就常常这样戏耍我,如今竟找上门来了,看我不打你一顿!”说着,他便摆出一副交手的架势,直奔岳轻尘而去。 岳轻尘连连摆手求饶,道:“师兄莫恼,师兄莫恼!小弟不是妄言,临行时师尊确实让我代为传令,命你回宫一趟。” “快说!师尊为何命我回宫?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此时岳轻尘也站起身来,似仍在撩拨宁泽天,慢吞吞的说到:“师尊命你回宫,是因为……”他这边说着,那边便直直的展开了双臂,然后又将双手一点一点的慢悠悠的合拢起来,好像在展示某种东西的大小,当他两手间的距离如婴儿般长短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开口说到:“因为……因为宫中多了这么大的一位姑娘!” “这么大一位姑娘?”宁泽天疑上眉梢,双手也如岳轻尘的模样比划着,片刻后只见他眼光一亮,竟喜不自禁大声笑道:“哈哈哈!……你是说韩师妹她……她生了?” 岳轻尘笑着点了点头,很是得意的说到:“嗯,雪柳为你添了个侄女。” “哈哈哈……甚好!甚好,看来我家溪儿将来不愁没有媳妇了……明日我便带上你嫂嫂和溪儿随你一同回宫。”宁泽天喜不自禁的笑道。 “唉唉唉!我可没答应将我那宝贝女儿嫁给你们宁家啊……” “哈哈!那可由不得你……” …… 此刻这两个都已经当了爹的人,就这样在宁府的客厅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谈斗甚欢,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候的样子,似乎也忘了时辰,直到下人催来,这才向祠堂走去…… 宁家祠堂中欢声不断,一家老少已经在谈笑中等候多时,岳轻尘紧随宁泽天走进祠堂,由于彼此都十分熟识,岳轻尘也无过多礼数,施礼拜过宁泽天的父母,简单的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走到了正抱着婴儿的宁泽天夫人身前…… 见岳轻走来,宁夫人含蓄的笑了笑,向着怀中婴儿喃声道:“宝贝,你快看看,你岳叔叔来看你了。”此刻她怀中那个穿着红色的肚兜,光着白胖屁股的小宁溪,也像听懂了母亲的喃声似的张开了那双肥嘟嘟的手臂,欢快的扭动了几下身体,嘟着满是晶莹口水的小嘴,便冲着岳轻尘憨憨的着挣来。 “叔叔不敢!叔叔不敢!你还这么小,叔叔可不敢抱你。”见小宁溪如此的欢快的向他挣来,岳轻尘连连摆手,怯怯的退了两步,似生怕白胖的小宁溪拱进他的怀里来,他这如见了豺狼虎豹般的囧态顿时惹来了满堂哄笑声一片。 “这名满天下,堂堂仙侠宫四秀之一的岳轻尘,竟会如此害怕这么一个襁褓小儿,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已逾花甲的宁父也被岳轻尘的囧态逗的朗声大笑起来,此刻他满脸欣然,尽是一副享受天伦之乐的模样。 此时只听宁泽天笑着插嘴道:“父亲,你有所不知,岳师弟近日也是喜得千金,想必过些时日,他便不会这般狼狈了。” 听闻宁泽天所言,堂中自是道喜之声一片,热络了片刻便听宁老父亲说到:“泽天,轻尘吉时已到,赶快为我的乖孙完礼吧?” 众人应了声“是”,宁夫人便将襁褓中的小宁溪放到了那方事先摆好笔墨纸砚等物的红绸上。 可是正当小宁溪爬向那堆琳琅满目的礼器时,却有一阵风声在堂外响起,那风声岳轻尘和宁泽天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并不是普通的风吹之声,而是真气破开空气发出的声音。 “看好溪儿!”宁泽天只是警觉的说了声,便抬步向门外走去,岳轻尘见着嫂嫂抱起了小宁溪,也紧随而去…… 祠堂前的屋脊上,一个黑巾遮面的灰色身影正负手而立,确切的说那人应该是飘在屋脊上,因为他的脚和房脊根本没有任何接触。 宁泽天和岳轻尘一前一后走出屋外,眼见着来人黑巾遮面立于屋脊,这活脱脱的就是在挑衅,岳轻尘也不迟疑,提剑便要上前,却被宁泽天展臂拦下。 如果要是退回几年,想必宁泽天也会如岳轻尘一样,绝对不会容许他人如此放肆的立于自家屋顶,不过今时今日他的一家老小皆在身后,由不得他冲动,他生怕若冒然出手会牵连到家人,所以才拦下了岳轻尘。 “阁下何人?为何立于我宁家屋顶?……若是路过,恰好小儿今日抓周,不妨下来喝杯水酒,若是来找麻烦的,今日是我宁府喜事,还烦请阁下先行离去,改日我再受阁下赐教……”宁泽天抱拳一礼,不失风度的向着屋脊上的那个人问道。 可是,那人并未被宁泽天的恭敬所动,黑巾下的那双眼睛微微闪动透出一缕寒光,只听他冷冷的说出了三个字:“宁泽天?” “正是在下。”宁泽天虽然感觉到了对方口中透来的寒意,但还是谦恭的回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屋顶上的那人便仿佛一只收了线的欠筝似的,背着手飘身而下,极其轻缓的落在了当院之中,与此同时一股真气所带来的强大的压迫感,也瞬间笼向了岳轻尘与宁泽天二人。 一阵劲风乍起,岳轻尘与宁泽天同时一惊,岳轻尘更是一脸愕然,他不仅被对方强大的真气所慑,更令他震惊的是,那股真气竟然似曾相识却又透着诡异,让他感觉即熟悉又陌生。 要知道,岳轻尘与宁泽天皆为仙侠宫弟子,且与卓天一,韩雪柳并称为仙侠宫四秀,其二人的修为在新洲之内恐怕已经没有几人可以企及,绝不枉被天下人冠以的“中洲年轻一代之翘楚”的盛名,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灰衣人的真气所震惊,可想而知,那灰衣人的修为是多么的高深莫测。 只听岳轻尘说了一声:“师兄小心”,院中顿见寒光一闪,常伴在他手中的那柄“寻青”已破鞘而出,带着低鸣的“嗡嗡”声,直直的指向了那个灰衣人。 而那灰衣人根本没有在乎岳轻尘手中那柄已经出鞘的“寻青”,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对于极负盛名的岳轻尘来说绝对是一种蔑视,想必这种蔑视应该是来自于灰衣人不凡的实力。 “交出来。”此刻灰衣人冷冷的站在宁府的院中,对着宁泽天冷冷的说着,口中虽然依旧是三个字,不过却让宁泽天和岳轻尘感觉全身冷冷的。 “不知阁下让我交出什么?”宁泽天不知所问的回了一句,不过此时他体内的真气已经涌起,暗暗的凝到了手掌之中。 “十方令!”…… ------------ 第六章 院中一战 灰衣人的声音虽然低沉,可是“十方令”这三个字还是犹如一声惊雷,在岳轻尘与宁泽天的心中炸响。 要知道“十方令”乃是进入上古遗境“十方圣域”的“钥匙”,自古以来便被天下修者视为梦寐以求的无尚至宝,说其是钥匙,还不如说它是一个盒子,其方十面,拳头大小,通体乌黑,光滑如镜,据传此物随得者生而存于世间,随得者逝而归于圣域,得其者,便可自由出入于启明山之巅的十方圣域,而进入圣域者,便可研习其中上古圣者所遗留下来的无上功法,得其功法者可无敌,可长生,可与天人语。 不过想要得到十方令堪比登天,其一需修为了得,必须御气凌空,飞渡于万仞径绝的新洲圣山启明山之巅,古往今来虽有万千修者想达成此愿,但是能真正站在启明之巅的人却为数不多,可谓是凤毛麟角。 其二便是机缘,即便有修为高深者所幸踏上了启明之巅,但也未必能求得十方令,因为那十方令本就存于圣域之内,非入圣域者不可得之,而十方圣域绝非凡境,更被一层万坚不摧的无形气罩所护,若是强闯,任你修为通天也要粉身碎骨,若想入内求得十方令,须待圣域之门自行开启方可,但是那圣域之门开合无时,能否进入其中全凭命数,据传曾有人在启明之巅餐风露宿苦等几十年,直至朽死也未能如愿,不过也有人一踏入山巅之上,便得以进入圣域之内,此者不可不谓之为天选之人。 所幸的是,宁泽天竟天命使然,有幸成为了这万年来进入十方圣域寥寥几人当中的一位,不幸的是,他也因此招来了眼前这位灰衣人,将他和他的家人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到灰衣人此言,宁泽天的心中顿时诧异不安起来,之所以让他如此忐忑,是因为自己进入十方圣域本是绝密之事,除了自己唯有师尊白楠一人知晓,而且师尊曾言:“你入了圣域,得了圣令,这不仅是你的造化,更是我仙侠宫千百年来的幸事,不过你年纪尚轻修为未臻,身怀绝世之宝不免遭人觊觎,如果此事传了出去,定会为你招来滔天的祸端,你要谨记,功法未成之前,切不可逞一时之快将此事泄露出去……”宁泽天自是始终牢记师尊教诲,一直将这个秘密深藏于心底,甚至连与他同床共眠多年的妻子也不曾提及,既然如此,此事就不应该有第三人知晓,那么灰衣人又是谁?他的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这种种疑惑困扰着宁泽天,又怎能不令他诧异和忐忑? 而此时岳轻尘的心情也同样复杂,他心中不仅有着对灰衣人所言的震惊,同样也有着对灰衣人身份的疑惑,更有着对宁泽天是否有过千载难求的机缘进入过十方圣域的猜测。 带着心中种种不解,岳轻尘转头望向了宁泽天,只见宁泽天此时已是眉宇如壑,面如灰铁,似有万千心事积于心头,从他这脸凝重到与往日的洒脱简直判若两人的表情中,岳轻尘似乎也已经看到了答案…… 就在岳轻尘揣测之际,只听宁泽天对灰衣人沉声说道:“阁下何出此言?想那十方令乃是圣域之物,非天选之人不可得之,我宁泽天何德何能配有此物?”出于师命,也出于心中的种种顾虑,宁泽天违心的否认着。 可是他的否认却换来了灰衣人的一声冷笑,只听灰衣人讽道:“呵呵!……想不到天下人眼中的修者翘楚,竟然也会口出妄言?也罢!反正今天你交不交出十方令都是一个结果……”说到此处灰衣人眼中狞色骤起,从黑巾下的牙缝中又恶狠狠的挤出几个字:“那就是——死!” 灰衣人“死”字刚一出口,便猝然起掌劈来,同时一股强大的真气也随之而出,带着划破空气的刺耳声响,直逼宁泽天而来,他出手之迅捷,下手之狠辣,根本没有给宁泽天留下任何余地,似乎真如他所言,定要置宁泽天于死地不可。 一言不合就开打,而且还是痛下杀手,这显然有违常理,难道灰衣人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杀了宁泽天,那么十方令便会重归于圣域,他也会因此而失去这个得到十方令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想必这个天下修者皆知的结局,灰衣人不可能不知道,既是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痛下杀手,有此徒劳之举?难道他是在试探宁泽天?或许他也不确定宁泽天是否进入过十方圣域,是否研习过其中的功法,他只是想通过此举逼出宁泽天的真正实力,从而一窥虚实?又或许十方令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进不进入圣域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他只是单纯想置宁泽天于死地罢了? 眼见着灰衣人掌风袭向宁泽天,岳轻尘心神顿敛,抵剑欲护,不过就在他脚下真气涌起,欲上前一搏的那刻,一股绵柔强大,强大到令他无法抗拒的力道,却突然从他的腰间生起,他耳边只听到一句:“照顾好溪儿!”身体便被那股强大的力道卷起,硬生生的向后飘去。 即使岳轻尘的修为堪称了得,但他还是身不由己的被卷出了丈外,飘然落地后他这才看清,原来那股强大的力道居然是从宁泽天的掌中摧出,与此同时,只见宁泽天的另一只手掌已经猝然扬起,又一股雄浑的真气也随之呼啸而出,迎着灰衣人的掌风而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两股气流破空而撞,刹时间气浪翻滚,尘土飞扬,场面颇为壮观,只不过这种壮观却极不适合观赏,这不,满院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顿时被震的伏倒一地哀声四起…… 烟尘散去,院中除了宁泽天与灰衣人依旧站立外,安然无恙的仅剩下岳轻尘和怀抱着小宁溪的宁夫人,这也多亏了岳轻尘及时提起真气相护,才令这母子二人免受伤害,要不然她们母子恐怕也和其他人一样,早已被气浪震翻在地了。 站在满院的哀声中岳轻尘的脸上尽是惊色,若非亲眼看见,他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位平日里与自己所学相差无几的师兄,修为竟然会精进到了这般地步,他心中余悸未消的暗自庆幸,庆幸于刚刚若不是被宁泽天的掌力摧于身后,恐怕自己也难以在这惊世骇俗的一击中全身而退…… 同时这一击也让他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一半,他现在可以肯定,宁泽天绝对进入过十方圣域,因为除了研习过圣域中的功法,岳轻尘再也找不出其它的理由去解释,宁泽天的修为为何会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变的如此高深,而那另一半还未解开的疑惑当然还是灰衣人的身份以及来历,而且从刚刚的一击中不难看出,此人也绝非平庸之辈。 就在此际,却听灰衣人对宁泽天说道:“不错!果然是进入过十方圣域的人,修为果真不凡。”说罢,他竟朗声大笑起来,眼中不仅没有对宁泽天高深修为的震惊,而且还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些许窥得真相的得意之色,也正是这股得意之色,恰恰证明他放言要杀死宁泽天绝非实话,其真实目的应该是在探察宁泽天的虚实,从而判断宁泽天是否进入过十方圣域,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看来宁泽天的修为应该没有让他失望。 片刻之后,灰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他眼中寒芒一掠,又冰冷的说道:“我劝你还是痛痛快快交出十方令,免得家人遭受诛连,否则……”说着,他便肩膀一沉斜臂而立,此刻已有真气从他的掌中蠢蠢而出,在指尖凝出了一道尺余长的气刃。 看着灰衣人指尖凝出的气刃,岳轻尘与宁泽天的心中更加的震惊与困惑,因为能达到化气为刃这种境界的人,其修为应该不会在他们的师尊白楠之下,那么放眼天下,在修为上能比肩白楠的又有几人? 就在灰衣人“否则”二字刚刚出口的那刻,他指尖的气刃已经迸射而出,只听“噗嗤”一声,一个刚刚还在倒底哀吟的下人,便被生生劈成了两截。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或者说是太快,快到岳轻尘与宁泽天还没来得及反应,殷殷的鲜血便从那个下人的尸体中沽沽的散向了地面,这种杀人于无形且又残忍的手段不仅令院中众人惊声一片。 惊叫声中又听灰衣人冷声说道:“否则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灰衣人的话犹如死神的号令,让人不寒而栗,淫威之下院内也瞬间归于了沉静,那是死一般的静,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下来,生怕再多发出一点声音引来自己的横尸当场。 眼见着家人惨死,宁泽天岂能不怒?只见他面色一冷,掌中更是真气骤凝,此时已无需废话,他抬手便向灰衣人挥去,随着一声巨响,院内沙尘又起,灰衣人也在沙尘中腾身而起,极是轻松的躲过了这记重击,然后翩然飘回到了屋脊之上。 此刻灰衣人也不犹豫,居高临下顺势回掌一击,又是一声巨响,迫的宁泽天也拔身而起,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是烟尘一片,几块铺在地面上的青石板也随着灰衣人的袭来的掌风,瞬间击成了扬尘齑粉。 宁泽天躲过了灰衣人这一击,身子只在半空悬了片刻,便迅速向院外飘去,他本想借此引开灰衣人,免得家人再受到牵连,可是这只是他自己的如意算盘而已,就在他飘向院外的那刻,灰衣人手中气刃再起,抬手便向祠堂前宁泽天的妻儿老小袭去。 宁泽天心中道了句:“不好!”可是为时已晚,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正飘向院外的身体已经无法折回,更无法阻挡灰衣人挥向家人的气刃,不过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就在这岌岌可危之际,他倾尽全力凌空推出一掌,这一掌带着他满心的愤怒与憎恨,撕破空气直奔灰衣人而去……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中,灰衣人刚刚站立的屋脊已被宁泽天的掌力削去了大半,相信要不是他躲避的及时,恐怕也会像脚下那些横飞的瓦砾一样,已经被击的粉碎了。 灰衣人为之一惊,他似乎并没有料到宁泽天会有此围魏救赵般的一击,显然让他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他躲过了这一掌,但也是颇为勉强,他不仅被逼的飘出了老远,而且袭向祠堂门口的力道也收回了大半,也正因为如此,岳轻尘才堪堪挡住了他所袭来的那道气刃,得以护住了宁泽天的妻儿老小。 随着手中那柄寻青发出的“嗡嗡”鸣响,岳轻尘的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嘴角也渗出了些许的鲜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重创,而且还是在灰衣人未尽全力的情况下,这怎能不让他心有余悸,他在心中不禁暗惊:好险!要不是师兄刚刚那一击逼得灰衣人收回了大半力道,亦或是没有手中的这柄寻青相护,恐我和身后几人绝难存活于灰衣人的气刃之下…… 趁着灰衣人被逼退,宁泽天也已折回了院中,飘然落在了岳轻尘的身前,他匆匆扫了眼仍倒地未起的父母,又看了眼怀抱着小宁溪惊魂未定的妻子,便将目光移向了岳轻尘。 四目相对,岳轻尘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此刻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着什么,这一望不仅有岳轻尘希望宁泽天战胜强敌的期望,更有宁泽天希望岳轻尘照顾好家人的嘱托…… 强敌当前,宁泽天不敢犹豫,他只是匆匆的望了几眼家人和岳轻尘便快速的转过身去,此时灰衣人也随着最后一片散落的瓦砾飘回了院中,他那双冰冷且透着杀气的眼睛,刚好撞上了宁泽天转来的那道炽热且带着愤怒的目光,这一刻,时间也仿佛凝固在了二人对视的目光中,院子中一下子也变的出奇的安静,不过这份安静中却到处弥漫着不安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 ------------ 第七章 血浴沉泥 虽然这份安静中弥漫着不安和血腥,但是对于宁府院中的这十几口仍然还活着的人来说,能享受到这份暴风骤雨来临前安静,应该也算是一种奢侈了…… 只是片刻,这份安静便被一阵响亮的衣袂破风之声所撕破,只见宁泽天与灰衣人已经双双腾身而起,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刹那间便在半空中厮杀开来,此刻二人也是尽展所学,互不留情,一时间风云变色,天地震动,斗的好不激烈,憨斗中更有溢出的真气,时而炸飞了覆着青瓦的檐角,时而击穿了粉的雪白围墙,搅的宁府上下一片狼藉。 二人在半空中拳来脚往真气乱撞斗了良久,却始终也未见分出个高下,决出个胜负,显然他们的修为应在伯仲之间,倘若这不是一场生死之战,而是一场友人之间的相互切磋,想必此战定会成为天下人久久传颂的一段佳话,但可惜的是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假设,现实终归还是残酷的,也总会有人在这残酷的现实中付出他的一切,乃至生命。 正当二人斗的正凶,只见宁泽天脚下真气猛的一涌,身体便从半空中又生生拔起了数丈,他也因此躲过了灰衣人重重袭来的一击,同时他也短暂的摆脱了灰衣人的纠缠,也就是这瞬间的摆脱,让宁泽天占据了有利的位置,高居在了灰衣人的头顶之上。 战机稍纵即逝,宁泽天怎么可能错过这个重击灰衣人的绝佳时机,此时只见他身体猛然一扭,凌空便是一个倒转,然后便借势而下,如流星袭月般向着灰衣人袭去。 这一击不仅是宁泽天毕生所学所化,更有着千斤下坠之势,看来任凭灰衣人的修为再高,恐怕也难以在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中保全自己,此时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开始向着宁泽天倾斜。 这一招果然让灰衣人有些猝不及防,这一点从他那双仰望着宁泽天,且充斥着震惊的眼睛中便可以看出,不过灰衣人也是有着绝顶修为的人,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此时只见他双臂弓举,真气迸发,一声断喝中,头顶竟生出了一层真气所凝而成的护罩。 这一招“龙象盾气”举世罕见,不仅震惊着旁观的岳轻尘,同时也让重击而下的宁泽天惊愕不已,因为他们二人都不知道,也不相信,天下竟然会有人修成了如此绝世的功法! 何谓“龙象盾气”?其威力又有几何?竟能让岳轻尘与宁泽天又同时一惊? 要知道新洲之内虽然门派林立,各门派所修的功法也各有所异,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除去那些装腔作势,只会些花拳绣腿的人外,天下修者实力的高低,皆以其修为所处的境界而论,而修为之境由浅及深可划为五重,其一,破气境,此境乃是身为修者的基础,达成此境者方可自称为修者,其修为可摧掌成气,可破风,可裂木,亦可飞檐走壁轻身而行。 其二,破地境,达成此境者应算小有所成,可劈山,可裂石,更可以御剑夺命,而天下众多修者也皆在此境之内,因为想达成此境并非难事,只要勤加苦练,几十年内定有所成。 第三重破天境,能入破天境者堪为人中龙凤,足以令世人羡慕和敬仰,其不仅可以御气而行纵横于天地之间,更可以化气为形开云断雨,但是想拥有此等修为,如果没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单凭勤学苦练恐怕是绝难达成,岳轻尘与宁泽天以及他们的师尊白楠皆在此境之内,而岳轻尘与宁泽天更因为年少有成,早早便入了破天境,所以才被世人冠以了“天下年轻修者之翘楚”的称号。 想那灰衣人的修为应该也在此境之内,之所以会有如此论断,是因为想要将修为提升到第四重御天境,则必须习得十方圣域中的无上功法方可,所以此等可以畅游于云端,搅动风云万象的高深修为,是绝非常人可以习得的,即使是宁泽天,这个有幸进入过十方圣域的天选之人,目前也尚未到达此种境界,试想天下还有谁可以? 不过,灰衣人所使的这招“龙象盾气”也着实让人震惊,因为当今世上,能修得这种化气为盾,以至真身不破功法的人应是绝无仅有,恐怕此等修为已是常人所习的极限了,说其修为离御天境只有一步之遥应绝不为过,也许这就是灰衣人找上宁泽天的原因,因为他只有得了十方令,进了圣域,才有突破自身修为进入御天境的机会,才可以独霸天下傲视群雄。 至于即可以纵横宇宙,诛神弑仙,又可以长生不灭的修为之巅——无上境,那也许只是个传说,或者说只是天下所有修者心中所向往的一个美好的梦境罢了,相传只有万年前的修者之祖黎暮白曾达到过此境,不过那已经是万年之前的过往了,至于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 轰然一声巨响,宁泽天这记从天而降的重击,已经硬生生的撞上了灰衣人的护体气罩,他顿时觉得体内真气一滞,手臂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般一阵痛楚,这不禁让他在心中道了句:“不愧是龙象盾气!果然好强!”此刻他也清醒的知道,此击如果不能重创灰衣人,自己恐怕将再无击败灰衣人的机会,更可怕的是,如果让灰衣人逃过此击,以他的修为和狠辣,恐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难逃一劫。 宁泽天再不敢多想,他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将体内的真气一涌,再涌,然后又是一涌,此刻他仿佛要榨干自己体内所有的潜能,以求给予灰衣人致命一击。 随着三声沉闷的声响,宁泽天掌中顿觉一松,体内的真气也如高山飞瀑般直泻而出再无阻拦,又是一阵沙尘扬起,宁泽天已经飘然落地,再看灰衣人,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他刚刚站过的青石地面上,多出了一个三尺方圆深不见底的大洞。 很自信的瞄了一眼那个渊黑的大洞,宁泽天如释重负,心中也是余悸散尽无比轻松,因为他相信,普天之下任谁也不可能在他这绝世的一击中得以生还,灰衣人也该如此。 似乎危险已经远去,院子里的人也从残砖乱瓦中相互搀扶而起,宁泽天也转身朝向自己的家人走去,因为他知道,刚刚受过惊吓的父母妻儿正在等着他的安慰。 可是就在此时,就在人们都在为能在这场惊世骇俗的一战中得以存活,而感到庆幸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且又让人感到恐惧的声音,却从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中传出,那声音如喘息,如龙吟,更如魔鬼从地狱中传来的招唤,让人瑟瑟不安。 宁泽天本已落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他在心中道了声不可能,便快速的转身望去,可是眼前的情影却让他不得不相信那个可怕的事实——灰衣人还活着! 随着一声声恐怖的声响,那个幽黑的大洞也如恶魔的巨口般,在有节奏的吐呐着,不仅如此,就连院中的地面也在随着那个节奏,有规律的波动着。 宁泽天仿佛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缓缓的退去了几步,让自己离家人更近了一些,也就此时,只听一声裹着烟尘的长啸声自洞口中凄厉而出,与此同时,满院铺着青砖的地面也随着啸声炸飞开来,灰衣人的身影也从纷飞的泥石中腾身而起,仿如从地狱归来的幽灵鬼魅,再次悬在了半空之中。 此刻他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显然这是被宁泽天刚刚的一击所致,不过看似他再无其他异样,看来这龙象盾气果然不凡,竟能在如此重击之下护他周全。 这是足以让人震惊的一幕,可是院中众人还未来得及震惊,两道气刃便从灰衣人的手掌中迸射而出,兵分两路的气刃,一路袭向宁泽天而去,而另一路却朝着一个无辜的下人飞去,看的出来,灰衣人已经被激怒,他已经开始了无差别的攻击,自此一场血腥的杀戮便拉开了大幕! 灰衣人这招果然狠辣至极,迫得宁泽天顾此失彼,左右难全,待他接下这一招后,那个可怜的下人却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腾身再战,宁泽天自是怒击连连,不过灰衣人却再未缠斗,辗转腾挪间,他掌中的气刃则时不时的飞向那些无辜的下人们,就这样一个,两个,三个……宁府的下人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灰衣人的气刃之下,片刻间已无几人幸免于难,满院的尘土也已被殷殷的鲜血染红…… 生死缠斗最忌分心,而这残忍且又诛心的一幕,怎能不让宁泽天痛心,怎能不让他天乱了方寸,失了章法…… 眼见着宁泽天章法已乱,灰衣人自觉时机已经成熟,只见他身体一沉,灵巧的躲过了宁泽天袭来的一击,然后抬手便是一掌,一道气刃也随之呼啸而出,直奔祠堂门口而去…… 选择在此时攻向宁泽天的双亲妻儿,想必灰衣人已经在心中谋划良久,他知道,在此宁泽天方寸已乱之际,此击定会让宁泽天的心态更加焦躁,若因此迫使宁泽天露出致命的破绽,那么他便可事半功倍,一举锁定胜局。 也正如灰衣人所料,此时宁泽天也着实被他的心态所累,身形明显比先前慢了半拍,当他发现家人已经身陷险境时,为时已晚,此刻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是鞭长莫及回天无力。 看来想要家人无恙,宁泽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仍护在妻儿身前的岳轻尘身上了,眼下他别无所求,他只希望岳轻尘能挡住灰衣人这一击,从而保住自己亲人的性命,于是他大吼了一声:“轻尘!”便奋不顾身的向着祠堂门前掠去。 无需宁泽天此言,岳轻尘已经横剑而出,只听“嗡”的一声鸣响,他手中那柄注入他毕生所学的寻青,已经撞上了灰衣人袭来的气刃,虽然岳轻尘与灰衣人的修为同处于破天境之内,但二人的实力着实相差甚远,若是徒手迎击,恐怕岳轻尘绝难自保,所幸的是,他手中的那柄寻青绝非寻常之物,替他抵去了近半力道,即便如此,他还是涌出了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 就在此刻,灰衣人已经将他那双阴冷的目光瞄向了宁泽天,由于救人心切,宁泽天奋不顾身的向着家人掠去,也正因为如此,让他落入了灰衣人的圈套,也露出了自己最大的破绽——后背! 灰衣人怎么可能错过这个一击致胜绝佳的机会? 于是,一股强大力道,带着魔鬼吟唱般的悲鸣声从宁泽天的背后袭来,感觉到了这股强大的力量,宁泽天也清醒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心中顿时掠过一缕寒意,而这缕寒意也如秋天悲瑟的秋风般,带走了他心中的一切,让他的内心变的空空荡荡,他暗道了一句:“完了!”目光便恋恋的投向了自己的妻子还有襁褓中的小宁溪…… 而此时的岳轻尘正踉踉跄跄的尚未站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无力施以援手,他当然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时间心如刀绞疼痛不已! 任谁也没想到,就在宁泽天这命悬一线之际,只见他娇弱的妻子猛然将小宁溪塞进了岳轻尘的怀中,便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条纤弱的身影,便在灰衣人强大的力道中瞬间化做了横飞的血肉,殷红的血水飞溅而起,染红了宁泽天的全身,让他化做了一尊通红的血人,那惨烈之状令人不忍直视。 一个纤弱的女子,能在爱人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死相护,这着实让人震惊和敬佩,这样的情形,就连残孽狠辣的灰衣人也为之一震,愣在了当场。 宁泽天木讷的转过身来,跪倒在了地上,用他那双颤抖的手茫然的聚拢着地上的血水,不过这一切只是徒劳而已,任凭他如何努力,终是再也拼凑不出爱妻的模样来,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他终于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已满是血水颤抖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眼灰衣人,便撕心裂肺的仰头长啸起来…… 一阵悲彻的令人心痛和恐怖的啸声后,宁泽天猛然转过头来,对着怀抱着小宁溪的岳轻尘嘶声的吼道:“走啊……” ------------ 第八章 陆家大少 “走吧岳师弟,时辰不早了,溪儿和你嫂嫂也该着急了。” 王允的一声轻唤,将岳轻尘从痛苦的回忆中带回了现实,他怔愣了片刻,将凝视着那片大宅的目光缓缓的移向了远处的海面,举目望去,淡淡的晓云中一轮白日正在冉冉升起,潮水涌动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鸟翔集,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也让岳轻尘沉痛的心情明朗了些许…… 岳轻尘轻叹了声,说道:“这些年委屈王师兄和嫂嫂了,为了溪儿,你们夫妻不惜隐姓埋名偏居此隅,若是宁师兄在天有灵,定会感激不尽。” “岳师弟言重了,照顾好溪儿是我们夫妻份内之事,况且我和你嫂嫂又无子嗣,这些年若没有溪儿,恐怕我们二人都不知道怎么过活,这孩子乖巧懂事,不知道给我们带来了多少乐趣?又哪来的委屈?”说着王允扭头看了眼岳轻尘,发出了一声感慨的叹息,接着说到:“唉!……当年若不是师尊有命,溪儿的境遇不知道会比现在强上多少,此刻他也应该拜过了入师礼,成为仙侠宫的一名正式弟子了,说不定他也会像宁师兄当年一样,成了一代翘楚。” 岳轻尘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到:“王师兄,话也不能这么说,师尊这也是为了溪儿,更是为了宁师兄,毕竟溪儿是宁师兄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师尊不忍让他再过着宁师兄那种刀光剑影的生活,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 “是啊!这孩子要是知道自己背负着如此深重的仇恨,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岳轻尘“嗯”了声,感叹到:“但愿他如师尊所愿,不再经历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听到平平安安几个字,王允怔愣了一下,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紧说到:“师弟,昨日你来的过晚,有一件事不曾向你提及。” “噢?……何事?”岳轻尘面带疑色的回了一句。 “就是溪儿昨日带回的那位姑娘?” 听到王允提及林妩,岳轻尘并没有过于惊讶,他只是淡淡的问了声:“那姑娘怎么了?” 只听王允答到:“昨日溪儿带着那个姑娘回来时,我便问了她的家世,她自称是一大户人家的落难小姐,不过……”说到此处王允面色微冷,疑虑重重的接着说道:“不过昨日你嫂嫂拉她进院时,发现她的手掌极是粗糙,你想想,若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户人家姑娘,又怎会有如此粗糙的手掌?所以……” “所以师兄以为,她不是在撒谎,就是一个久握兵刃身藏不露的修者。”未等王允说完,岳轻尘便接下了话茬。 “正是!若不是经年累月的磨练,手掌又怎会如此粗糙?” 岳轻尘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沉思了片刻,说到:“师兄和嫂嫂果然心思缜密,难怪师尊当年会将照顾溪儿的重任交给你们……”此时他甚感欣慰,顿了下话锋,又接着说到:“昨日我也正是因为此事,所以才来的迟了。” “噢?” “其实昨日过午时分我便到了镇上,本想购些礼品带给兄嫂和溪儿,不过还未等采买,便看到了溪儿与人争吵的那幕。” 听到岳轻尘此言,王允心中一疑,遂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岳师弟为何没有现身?” 岳轻尘并没有回答,却反问到:“师兄可知道那几个黑衣人是何来历?” 王允更加困惑的问道:“他们是何来历?” “他们是乌衣堂的人。” “乌衣堂!”听闻此言,王允顿觉心头一紧,表情也变的凝重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紧张,他瞬间明白了岳轻尘当时没有露面的原因。 王允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也并不奇怪,因为提到了乌衣堂,便让他想起了中洲内另一个顶级的门派——雾隐门,那雾隐门虽然在功法和修为上远不及其它几派,但是在网罗消息这方面上却是独树一帜,可谓是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其更以贩卖消息为业,只要你不缺银两,天下诸事皆可在此一询详情。 而乌衣堂正是雾隐门门下的一个堂口,且专以刺探消息为长,听闻他们来到了涌泉镇,不免让王允怀疑,他们此行是否与十四年前发生在宁府的那场血战有关,或者与宁溪有关,而且想起了林妩,更加加深了他的怀疑,他猜想,林妩极有可能同样也是乌衣堂的人,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巧,就偏偏让她遇见了溪儿,而且还很轻率的留住了下来…… 王允越想越觉得蹊跷,心中泛起了一缕寒意,说道:“乌衣堂最擅长的就是刺探消息,而且手段了得,不知他们此来的目的何在,会不会与溪儿扯上关系?” 岳轻尘略略沉思片刻,不无担忧的说道:“是啊,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他顿了下,看了看王允接着说道:“王师兄是不是也在怀疑那位林姑娘,怀疑她是否是乌衣堂派来的人?” 王允点了点头,回道:“正是!……乌衣堂向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差人卧底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我们不得不防,况且那个姑娘也确实疑点颇多。” 岳轻尘点头赞同,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尽是困惑,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到:“如果真如你我所料,那么他们想从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呢?”稍做思量他又接着说到:“在我看来,即便乌衣堂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来,想必他们的目标也不应该是溪儿。” 岳轻尘此言令王允颇感不解,于是问道:“岳师弟何出此言?” 只听岳轻尘解释道:“我之所以会如此判断,是因为宁师兄一家惨遭横祸之时,溪儿还在襁褓之中,他的身世除了你我还有师尊和嫂嫂,便再无他人知晓,更何况溪儿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少年,生平更如白纸一张,又有何理由引得乌衣堂兴师动众,前来一探?” 听过岳轻尘的分析,王允也陷入了困惑,不过片刻之后他眼光一亮,惊声说道:“唉!岳师弟……想要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那还不简单,我们只要将那林姑娘抓来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岳轻尘断然的摇了摇头,眉头紧锁的说道:“王师兄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会如此冲动的想法,你想想,若真是如此,无论那姑娘的身份如何,你我也绝不可能做出杀人灭口之事,到时候你和溪儿的身份必然败露,那岂不枉费了师尊多年的苦心,况且若让溪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又当如何自处?” 王允被一语惊醒,在心中懊悔着白已思虑不周的同时,也在揣摩着岳轻尘刚刚所说的话,很是自责的说道:“唉!还是岳师弟想的周全……我真是急糊涂了……”接着又喃喃自语道:“不是为了溪儿……不是为了溪儿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会是为了这座破宅?唉!……也不知道当初师尊是怎么想的,非要让我带着溪儿回到他的祖宅来住,若非如此,现在又何必担这份心……宁师兄啊宁师兄,你也真是可怜,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得安息。” “宅子?自从宁师兄罹难后,这座宅子便荒废了下来,此后也不知道被多少鸡鸣狗盗之辈光顾过,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既然如此,哪还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下,值得乌衣堂前来一探?……”随着王允的喃喃自语,岳轻尘也在心中思忖着,和王允一样,他同样没能解开心中的疑惑,至于乌衣堂的人来到涌泉镇目的何在,林妩又是否是他们当中的一员,看来只有时间才能给出他们答案了…… —— 宅门前,那顶双人小轿尚未停稳,一个少年便迫不及待的掀开轿帘钻了出来,少年衣着华丽,容貌清秀俊朗,不过让人略感遗憾的是,他俊朗的脸庞上却是眼窝熏黑双腮深陷,颀长的身材更是瘦弱单薄,一眼看去,总让人觉得他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可是整个涌泉镇又有谁不知道,他这般模样绝非是缺衣少食所至,而是长期从事某种剧烈运动被掏空了身体所至,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便是涌泉镇首富陆乾之子,“赫赫有名”的涌泉镇第一纨绔——陆乐天陆大少爷。 “哎呀贤弟!为兄来迟了,来迟了!昨日若是有我在场,又怎能让你受了委屈……”陆乐天下了轿子便一摇三晃的向院中走来,他边走边嚷着,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刚刚在轿中被碳火烫到了屁股。 见陆乐天走进院来,宁溪略带嫌色的起身迎了过去,问道:“陆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便风风火火的?” 其实陆乐天的来意宁溪心知肚明,他只是没有说破,他知道,这个平日里哪有热闹哪到场的家伙,应该早就听到了自己昨日当街与人争吵,并救下林妩的消息,不然以他每日必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性,是绝不会这么早便心急火燎的来到家中的,想必他此来的目的也不单单是为了嘘寒问暖体恤自己,大半应该是为了一睹林妩的芳容罢了。 “什么风风火火的?哥哥这不是关心你吗!”见宁溪迎来,陆乐天满脸堆笑的回着,然后便抬起手臂搂住了宁溪的肩膀,将嘴角凑到他的耳侧,又神秘兮兮的低声说到:“哎!兄弟,听说你昨日救了一位姑娘,都说她容貌绝佳,倾国倾城,她现在在哪里,快带大哥我去看看!”可能是过于心急,又或是起早起的大了些,陆乐天并没有注意到正坐在长凳上的林妩,不然他也不会有此一问,应该早就冲到林妩身前了。 果然没让宁溪“失望”,陆乐天不出所料且毫无掩饰的道出了此来的目的,宁溪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顿觉厌恶,本想怼上他一两句,不过转念想想,毕竟他是陆乾的儿子,而那陆乾更是商行天下颇具威名,以其身份,说不定会对林妩有所帮助,让她摆脱现在的困境,于是他抬手指向了林妩说到:“林姑娘正在长凳上休息呢。”然后他又转回头来对着陆乐天,低声敬告道:“林姑娘身世可怜,你不可有轻薄之言,否则……” “否则如何?否则你就让我滚蛋是不是?”没等宁溪说完,陆乐天便截了一句,他瞄了一眼正坐在长凳上观望的林妩,又笑嘻嘻的说到:“嘻嘻嘻……放心吧贤弟,哥哥我家教森严,怎会有那种下作之举?”也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违不违心,反正说完他便松开了搭在宁溪肩膀上的手臂,弓腰弯腿,侧头眯眼的向着林妩走去。 见来人向自己走来,林妩翩然从长凳上起身站起,此时恰逢一阵微风掠过,吹的她长发舞动,衣袂飘飘,一股少女特有的淡淡的体香,也随着微风飘散开来,飘啊飘的便飘进了陆乐天的鼻孔之中…… 陆乐天为之一震,刚刚还眯着的眼睛顿时散出了两道异样的光芒,嗅着林妩淡淡的体香,看着林妩漫妙的身姿和那俊美的容貌,陆乐天竟愣在了当场,此刻他的心中尽是懊悔,懊悔自己怎么就那么手欠,打了教书先生,若不是被父亲关了起来,自己又怎会错过了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懊悔自己此前怎么会那么的不自矜,竟将他那点极其珍贵的精华,都用在了花街柳巷中的那些庸脂俗粉身上了…… 见陆乐天有些失态,宁溪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唐突之举,急忙移了几步挡在了林妩身前,说到:“陆少爷,这位就是我昨日救下的那位姑娘,她叫林妩。” 宁溪本是刻意提醒,所以声音并不算低沉,即便如此,这位陆大少爷也像听没听到似的,依旧愣愣的看着林妩,想必他此时应该是正深深的陶醉在林妩的美貌之中,无法自拔了。 而林妩此时也被他看的一时心慌,懦懦的扯起宁溪的衣角站在了他的身后…… “陆少爷……陆少爷……陆乐天……” ------------ 第九章 一碗面条 “陆少爷……陆少爷……陆乐天!……” “呃!……”在宁溪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唤中,陆乐天的耳朵总算被唤醒,人也有了反应,他先是手足无措的抖了抖双手,接着又煞有其事的整理了一番衣冠,然后对着林妩恭敬的一礼,说道:“在下涌泉镇首富陆乾之子陆乐天,见过姑娘,在……在……在下年方十七,身高七尺,自幼便饱读诗书,上通天文……” 这位陆少爷刚从怔愣中醒来,又像搭错了筋似的,有的没的胡乱的介绍了自己一通,这一幕像极了是在相亲中极力的推销自己,滑稽至极,又让人不忍入目,惹的他自己一阵紧张,结结巴巴,惹的宁溪像是被什么戳中了肺管似的,一阵呛咳,更惹的林妩“噗嗤”一笑,娇差的低下头躲到了宁溪的身后…… 见林妩笑的娇羞,陆乐天反倒有些腼腆起来,完全没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也没了曾经穿梭于花街柳巷的飒爽英姿,反倒像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似的,羞涩的挠起了脑袋,自嘲道:“呵呵呵……让林姑娘见笑了……” 林妩移了下身子,盈盈一个万福,说道“小女林妩,见过……见过……”可能是被陆乐天殷勤的样子搞的过于紧张,她竟一时没有记住这位陆少爷的名字,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便举着柔美的眸子看了眼宁溪。 “陆乐天!”宁溪心领神会的回了一句。 “小女林妩,见过陆公子。” 林妩这盈盈一礼,更惹的陆乐天高兴不已,此时,他仿如深宫之中一个久未见过皇帝的妃子,突然间得到了宠幸似的,兴奋异常,激动之余,他紧忙探出双手向前迈了两步,正想扶起半蹲而礼的林妩,却被宁溪一句话拦了下来。 “陆少爷请自重!” 宁溪当然知道这位陆大少爷是个什么货色,所以语气颇为不喜,心想,若是被你这个纨绔的家伙触到了林姑娘,那还不得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下来。 陆乐天稍作迟疑,满是尴尬的收回了他那双恋恋不舍,还有些微微颤抖的小手,然后刻意的挺了挺腰杆,让自己显得玉树临风了些,又轻咳了一声,摆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到:“昨日让林姑娘受委屈了……听闻昨日之事,在下也是愤愤不平,心中更为林姑娘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和愤怒,所以一早便前来探望,如今见林姑娘无恙,心中甚是欣慰……请林姑娘放心,以后只要有我陆某在,看他娘……” 陆乐天这话开头说的还算正式八经,带着几分斯文,不过说着说着便本色尽出,岔了道,正想骂上一句“他娘的”,心中顿觉不妥,心想自己怎么能在如此漂亮的姑娘面前使用如此粗鄙且有损形象的言辞,遂匆匆改口说道:“我看……我看谁还敢在涌泉镇造次,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林妩婉然一笑谢过了陆乐天,同时陆乐天言辞中所流露出的几分真诚,也让她对此人有了些许好感,但是这种好感,也只不过是那种算不上厌恶的感觉罢了。 而此时的宁溪,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酸楚不已,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并不是因为二人交谈让他心生醋意,而是因为陆乐天那几句文邹邹的话让他倒了胃口,他拧着鼻子斜了一眼陆乐天,心中鄙道:“这小子,往日里你爹给你请了八百个教书先生,也没教出你个斯文样来,如今见到了漂亮姑娘,倒学会咬文嚼字了……真是个奇葩!” 心里有着这种想法,说明宁溪还是年轻,他现在应该还体会不到,一个人的性格不仅会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发生改变,并且也会随着大喜大悲,大爱大恨等刺激性的情绪产生颠覆性的变化,而这位陆大少应该就是如此,自从被林妩的美貌折服了以后,他就像回炉重造变了个人似的,自此,涌泉镇的街道上便多了一个俊朗文雅的阳光少年,不过遗憾的是,那个酒池肉林般的欲仙阁,便从此少了一位大方阔绰的浪荡熟客,而且那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还有那位样貌不俗的花魁姑娘初晴,也因为少了他这么一个多金的金主,而伤心了好一阵子…… 由于都是年轻人,而且林妩也并非是个内向的姑娘,不多时,二人便熟络了起来,甚欢的谈笑声也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宁府——这座残破的宅院,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欢快的笑声了,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 下山的途中,岳轻尘的心情沉痛且沉重,脑海中不仅萦绕宁溪那稚气未消的笑脸,更浮现着十四年前那幅血腥的画面,而且乌衣堂的到来,不仅让他对宁溪的安危有所担心,更让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似乎隐隐的觉得,那条束缚了自己整整十四年的心结,似乎就要解开了! “王师兄,明日我便启程返回步云山,溪儿就劳你费心了。” “噢?……”王允闻言一疑,问道:“岳师弟为何不多住几日?如此匆忙离去,恐怕溪儿又要伤心了,况且那位林姑娘仍在家中,她是何来意尚未知否,师弟何不等到断明她的身份来意再行离去?” 岳轻尘思忖片刻,说到:“那姑娘年岁不大,想必她若真是乌衣堂派来的,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探子而已,不足为惧,况且以王师兄和嫂嫂的修为,即便是乌衣堂堂主亲临,应该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我担心的不是乌衣堂的人,而是乌衣堂幕后那个想要得到某个消息的人……”岳轻尘顿了下,看了眼山脚下的宅子,不无顾虑的说道:“但愿是我多虑了,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王允愣了愣,又听岳轻尘说道:“此事颇为蹊跷,虽然尚不能确定乌衣堂的来意是否与溪儿或是这座宅子有关,但也由不得半点马虎,我必须速回师门禀明师尊,请他老人家定夺。” 王允似有所思的回道:“幕后那个人?……”他顿了下,表情突然变的错愕,惊声说道:“岳师弟说的可是当年那个灰衣人?” 岳轻尘并未作声,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此时他的思绪极为复杂,内心虽然有着对宁溪安危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兴奋于他苦寻了十四年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即将出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与那个灰衣人再次一决高下,为他枉死的宁师兄报仇雪恨。 王允沉思了片刻,说道:“若真如岳师弟所料,此事非同小可……事不宜迟,明早你便启程回山,禀明师尊,这里有我照料,你暂可放心……” …… 院子里传出来的谈笑声,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可是这欢快的声音却没有给岳轻尘和王允带来半点轻松,他们对视了一眼便向院中走去…… “岳叔叔回来了!” 二人刚一跨进院门便迎来了宁溪那张灿烂的笑脸,林妩和陆乐天也相继起身迎礼,而此时厨房中那双警惕了许久的眼睛,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宁溪一路小跑的说道:“岳叔叔饿了吧?我让娘亲给你准备饭菜……”说着他便喊起了娘来。 宁溪的娘亲也适时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笑盈盈的说道:“臭小子,你就知道吃,还不快来搭把手……” 借着清晨凉爽的空气,院中的那方石桌正是用餐的好所在,用宁溪刚打来的那桶清凉的井水简单的洗漱过后,岳轻尘与王允便坐了过来…… 桌上除了几碟适口的小菜,最诱人的便是那一大盆散发着独特鲜香气味的面条了,宁溪娘挑了一碗递到了岳轻尘的面前,说到:“嫂嫂就知道,你最爱吃我做的面了,来……多吃点。” 岳轻尘谢着接过了那碗面,却没有提筷下口,他看了看正在摆弄着手中筷子的宁溪,将面碗递了过去,怜爱的说道:“看来这臭小子是饿了,还是让他先吃吧。” “嘻嘻嘻……岳叔叔,你是客人你先吃……” 宁溪正礼貌的推托着,却听王允——不,此时应该叫回他宁安,毕竟在这宁府之中,宁溪的“父亲”才是他现在的身份,却听宁安慈谒的说道:“你岳叔叔让你吃,你吃便是了……” 宁溪本想再谦让一番,可是当他看到那三双如往年一样,带着些许莫名期待之色的眼睛时,还是美滋滋的接过了面碗,与此同时,一种被宠溺的感觉也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房,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美好和幸福之中,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就在他接过面碗的这一刻,他身边这三位长者的心情又是多么的沉痛…… 生日,不仅是一个生命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起点,也是一个生命从温暖走向冰冷的开始,对于任何人来说,无论他的将来是光明温暖的,还是黑暗冰冷的,这一天都是一个值得纪念和庆祝的日子,但令人遗憾的是,宁溪却从来没有为此庆祝过,更不知道今天便是他的生日,因为没有人希望他记住这个血腥日子,即使他不知道当年的今天有多么的惨烈,不过每年的今天他的岳叔叔都会如期而至,每年的今天他的娘亲都会煮上一盆香气四溢的面条,而且每年的今天,家人们也总会将第一碗面让给他吃…… “嗯,真香!”那香气四溢的面条林妩只是尝了一口,便禁不住赞道:“婶婶的手艺真好!这面是什么食材做的?怎么会如此的鲜美?” “怎么样?好吃吧?”宁溪得意的笑了笑,没等娘亲说话便抢着答道:“这面是用娘亲专门熬制的蚝汁煮的,味道当然鲜美了。” 林妩捧起面碗,又尝了口鲜美的汤汁,面色陶醉的说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我一定要学会婶婶的手艺,将来……”少女边说边眯起了双眼,似乎正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可是话到一半,她那双月牙般的眼睛里却莫名的掠过一丝凄凉,脸色也变的清冷起来,怅然道:“宁溪,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宁溪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憨笑着回道:“呵呵……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嗯!”林妩目光盈盈,似有万千愁绪,说道:“羡慕你有着这么温暖的一个家,羡慕你每天都可以享受着叔叔婶婶的关爱……” 宁溪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暗自怜惜,他明白林妩话中的意思,也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知道她虽然生于锦衣玉食,仆从常伴的富贵人家,却既无自由可言,又无亲情可依,更可悲的是,为了利益,甚至连她的终身幸福也成为了父母拿来交换的筹码,相比之下,自己的家境虽然清贫了些,但却有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着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父母,当然还有着那个视自己亲如子侄的岳叔叔……而这种平淡的幸福对于林妩来讲不能不说是一种奢望…… 宁溪的沉默是因为不想勾起林妩的伤心事,也是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安慰这个伤心的姑娘,毕竟他不是个善言的孩子,而此时,那位自从屁股坐到凳子上,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林妩的陆少爷,似乎也读懂了女孩的心思,开腔说道:“林姑娘莫要难过,不就是一个乡匪恶霸吗?何足为惧?家父手眼通天,改日我便让他找上几位官绅,去压上那恶霸一头,我看他还敢不敢放肆!还敢不敢再对林姑娘有非份之想?噢对了,顺便再教训教训……呃,不……是告诫告诫你那趋炎附势的父母,日后让他们对你多加疼爱些。” 林妩的脸上勉强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多谢陆公子关心,小女家事怎敢惊动令尊。” “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陆乐天得意的笑了一笑,又神采飞扬的说道:“其实这等小事即便不劳家父出手,在下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昨日那伙歹人遇到的是宁贤弟,若是遇见了在下,定让他们当场给林姑娘下跪认错,不然,以在下的身手非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不可。” 对于陆乐天提及其父陆乾的话,宁溪倒是比较信服,毕竟陆乾的实力是真真切切的摆在那儿的,不过对于这位陆少爷忘形的自吹,宁溪却是嗤之以鼻,极为不屑,他瞥了一眼陆乐天,慢悠悠的说道:“唉!就你那点现学现卖的三脚猫功夫,欺负欺负自家的教书先生还可以,我看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可能是出于某种少年微妙的心态,宁溪的话中没有给陆乐天留有半分颜面,而且还带着些许的刻薄。 陆乐天虽然纨绔不羁,但也是崇尚义气之辈,若是平日里他多会忍让宁溪三分,毕竟他也懂得“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宁溪救的还是他的命,如有再造之恩,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宁溪断不该当着林妩的面出言相讥,只见陆乐天一反常态,满脸涨红的将手中筷子往石桌上一摔,极为不爽的说道:“三脚猫?我的功夫可是家父重金聘来的武斗城高人所教,你若不服便来试试?”说着他便霍然起身,拉开了一副一决高下的架势…… ------------ 第十章 出言试探 没有人料到这位陆少爷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当然也包括宁溪在内,他先是一愣,随后也忽的站起身来,丝毫不让的嚷道:“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看来不仅陆乐天不想在林妩这位美女的面前丢了面子,就连一向稳重老实的宁溪也同样如此,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样子,还真有点应了“红颜祸水”那句千年不败的老话,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即使是成年人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你又让两个懵懂少年如何自矜。 就在二人拉开架势准备互施拳脚的时候,宁安却沉声说道:“你们两个是嫌这面条太稀了堵不上嘴,还是有力气没地方使了?”他一脸肃然,目光中透着一缕长者特有的威严。 果然,一个长者的威严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永远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感,宁溪看过父亲的眼神,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来,陆乐天也没了刚才的气焰,悻悻的垂下了手臂。 “好了,好了……只是两个孩子嘻闹,你动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也不怕吓到他们……”眼见宁安有些恼火,宁溪娘一边数啰着一边走站起身来,她走到宁溪和陆乐天身前说道:“看看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还争来斗去的,也不好生吃个饭,再这般闹下去,岂不被岳叔叔和林姑娘看了笑话……来,来,来……快些坐下。” 还是宁母的话说到了点子上,而且也更有效果,三言两语便让两人又乖乖地坐回了座位上,只是他们依旧怨气未消,谁也没看上谁一眼。 宁溪扭过头气呼呼地自语道:“哼!武斗城,武斗城的高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岳叔叔还是仙侠宫的顶级剑客呢。”他抬眼望向了岳轻尘,满是期待地乞求道:“岳叔叔,你就收我为徒吧,我也想像你一样,练得一身的绝世修为,免得以后被人欺负。”说完,他还不忘瞟了眼陆乐天,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句话是在影射着谁。 对于宁溪的请求岳轻尘并未感到意外,因为类似的请求宁溪每年都会提及,不过每次都被他委婉的拒绝了,其中的原因无需多言,今天当然也没有例外,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平淡地看着宁溪,说道:“溪儿今年已满十五岁了吧?” 宁溪忽闪着黑亮的眼睛,龇着牙讪笑地回道:“嗯,十五岁了。” 岳轻尘淡淡地笑了笑,又接着问道:“嗯,那么溪儿自己觉得现在是否幸福?” 这一问让宁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幸不幸福又和你收不收我为徒有什么关系?心中虽有不解,不过他还是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答道:“幸福!” 岳轻尘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了他的碗中,问道:“你又是为何而幸福呢?” 宁溪思忖片刻,深情的看了看自己的双亲,又把目光移到岳轻尘身上说道:“因为……因为有爹爹和娘亲的爱护,还有岳叔叔你的关心……” “嗯。”岳轻尘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既然你身在幸福之中,又何苦去学那些打打杀杀的本事?你要知道,人若是远离了刀光剑影的生活,便不会经历那些切肤之痛,远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少了几分生离死别之苦!即是如此,你守着父母望其老去,娶妻生子尽享天伦,岂不快哉?” 岳轻尘这番陈述颇具哲理,众人皆点头赞同,待他说完,宁母又接过话茬,说道:“是啊,你岳叔叔说的在理,娘亲我还指望着你早点娶上个媳妇,我也好早日抱上个大孙子。” 宁安也在旁边和着说道:“就是,舞刀弄枪那门道既不能养家又不能糊口,还不如多学些诗词算术,将来也好有个用处。” 还未等宁溪说话,便被父母排山倒海般的劝说堵住了嘴,他耷拉着脑袋,暗自叹道:“唉!看来又没戏了!” 就这样,宁溪想要拜入岳轻尘门下成为一名修者的想法,再一次毫无悬念的被否掉了,他虽然有些失落,不过并没有过多的纠结,毕竟他了解也理解这三位长者的初衷,况且他也习惯了,习惯了被他的岳叔叔拒绝。 看着宁溪沮丧的样子,三人再未多言,院子里也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不过片刻之后,这片安静便被一个柔美的声音打破:“都说修者之途极为凶险,不仅终日活在刀光剑影之中,更有陨命黄泉的危险,叔叔和婶婶之所以让你远离此道,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可知道,又有多少人希望过上你这种安逸平静的生活,却又求而不得,你既然身在幸福之中,就应该珍惜,也应该体谅叔叔和婶婶的一番苦心。” 林妩劝的诚恳,那柔美的声音仿佛能融化严冬的冰雪,更何况宁溪那颗懵懂的心,他抬眼望了望那张俊美的面孔,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许多,不过,他却没有留意到那张俊美的脸颊上,不知何故又浓了几许的愁容。 林妩表情上这细微的变化虽然极难察觉,但是却没有逃过岳轻尘那双明里暗里一直都在警惕着她的眼睛。 “噢!对了……”待林妩说完,只听岳轻尘话锋一转说道:“昨日我来时,曾遇见几个黑衣人策马而去,看他们的装扮,像极了乌衣堂的人。” 此言一出宁安夫妇心中同时一惊,皆暗自疑道:“岳师弟明明怀疑这个林姑娘与乌衣堂有关,为何还会有如此打草惊蛇之言?” 不过二人皆久居江湖阅历老道,知道岳轻尘此言必有深意,所以虽心中存疑却未动声色,只听宁安故做不知地问道:“乌衣堂?乌衣堂是做什么的,是成衣铺吗?我怎么从未听过。” 正如宁安夫妻所料,岳轻尘此时提及乌衣堂确有打草惊蛇之意,他是想借此一窥林妩的反应,从而判断林妩是否与乌衣堂有所牵连,此前他还担心,这突然间的提及能否令宁安夫妻失了神,错露了破绽,但是宁安装傻充愣的回答不仅让他吃了颗定心丸,而且还险些笑了出来。 “成衣铺!”岳轻尘强压着心中的笑意,摇了摇头说道:“宁兄有所不知,那乌衣堂与成衣铺毫无干系,乃是雾隐门门下的一个堂口,他们行事诡秘,素来身着黑衣,故此得名。” 宁安呆呆的“噢”了一声,继续着他的表演:“原来不是做衣服的啊,那这个堂那个堂的就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了。” 岳轻尘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然。”说着他便将深遂的目光移到了林妩身上,问道:“不知道这乌衣堂的人,与昨日追赶林姑娘的人是否同为一伙?” “小女也不知道昨日那些人是何来路,更不知道他们与岳叔叔口中的乌衣堂是否有关,只听家母曾言,那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权贵人家。”岳轻尘这乍然一问,似乎没有在林妩的内心掀起任何波澜,她表情如常淡淡的回着,而且提及乌衣堂时她的面色也如古井无波,眉头也没皱一下。 林妩的这种平静,在常人看来完全是一种无知的表现,不仅会让人觉得她纯真懵懂,更让人以为她涉世不深,根本不知道乌衣堂的威名,不过这种表情对于岳轻尘来讲,却是他最不想从林妩的脸上看到的,要知道,一个平常人在被人问及某个问题时,都会经过疑惑,思考,再作答这几个过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表情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即使再细微,一个经验老道的人也会从中看出些端倪,而此时岳轻尘却没有在林妩的脸上寻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结合先前的种种疑点和猜测,他断定,眼前这个看似可爱漂亮的小姑娘,肯定是一个身经百练的乌衣堂探子…… 一顿早餐,就这样在宁溪与陆乐天的争吵中,在岳轻尘与林妩看似闲叙的试探中结束了,虽然在用餐的过程中有人生着闷气,有人提心吊胆,但是谁的五脏庙也没空着,都被填的满满的,因为宁溪娘亲做的面条实在是太美味了…… 阳光洒满了院子,夏日燥热也渐渐袭来,林妩乖巧懂事的留在了厨房中,帮宁母打理着餐后的残局,岳轻尘与宁安则去了宅后的祠堂,想必他们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要谈,所以找了这么一个清静的地方,院子里只剩下宁溪和陆乐天坐在树影下的那方长凳上,躲避着那炎炎烈日的炙烤…… 良久的沉默让他们都觉得有些尴尬,沉重的表情也预示着,似乎有一段“生死之交”的感情正在决裂,不过,感觉到肩膀被微微戳动着的宁溪还是转过头去,当他看到那张满是尴尬的笑脸时,同样笑着戳了一下对方,片刻后,欢愉的笑声又在院中响起,而二人刚刚那个小小的矛盾,也像夏日里被蚊虫叮咬在身体上的那个包似的,只是痛痒了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一整日,宁溪都陪在岳轻尘的身边,问长问短的,而陆乐天则像一只苍蝇似的,围着林妩嗡嗡不绝着,直至日落,几人约好了明日的行程这才各自散去…… 一轮彤彤的红日跃出了海天相间的那道白线,天光也随之亮了起来,微风拂过摇曳的柳梢,使这个清晨又多了几分凉爽,看的出来,今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好天气…… 不过,今天让宁溪从睡梦中醒来的却不是那屋檐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而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宁贤弟!” 宁溪睡眼惺忪的推门而出,只见陆乐天已经站在了当院之中,今天他一身鲜亮的蓝色长衫,发髻也束的周正,而且手中还多了一把折扇,乍看起来还带着几分儒雅,这一看就是起了大早,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身着这身蓝色的衣衫,恐怕也是刻意为之,这应该是为了匹配昨日林妩穿的那身蓝色的长裙吧。 “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宁溪在心中讽了一句,说道:“陆少爷,这才几时?你就大呼小叫的,还让人睡觉不?” 陆乐天并未理会,只是击着手中的折扇,目带渴望的扫视着院中每一个角落,似乎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那条俏丽的身影。 一番失望的搜寻后,他这才开口说道:“贤弟,林姑娘呢?怎么不见他人?” 宁溪摇了摇脑袋,蹙着眉头抬手指了指略暗的天空,无奈的说道:“我的陆少爷,你看这才几时,房顶的鸟还没叫呢,林姑娘又怎会起这么早?” 抬眼看了看天色,陆乐天也自觉不妥,尴尬地笑了笑,便独自在院中踱了起来。 宁溪抻了个懒腰,打了盆清水洗漱了一番,便从怀中掏出了林妩赠予他的那方香帕,擦起脸来。 可是这一幕却没有逃过陆乐天那双四处张望的眼,只见他快速走到宁溪的身前问道:“贤弟这方香帕如此精致,是从何而来?” 宁溪托着手中的香帕看了一眼,说道:“噢!这是林姑娘送的。” 听闻此言,陆乐天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烦躁了起来,他手中击着折扇,脚下划着圈,边走边恼道:“真是暴遣天物!暴遣天物啊……”凌乱了片刻他忽然止住脚步,面带不愉地说道:“你可知道这香帕乃是林姑娘的随身之物?这……这是何等的珍贵,你竟然如此糟蹋,用它来擦脸!快给我拿来……”说着他便伸手夺去。 宁溪岂能让他得逞,眼疾手快躲了过去,然后慢悠悠的将香帕揣入了怀中,说道:“这是林姑娘送给我的,有本事你自己要去。” 此时宁溪得意的神色和陆乐天跳脚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随着一声门枢的吱呀声,林妩迎着晨光从房中走了出来,她带着少女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迷离和慵懒,别有一番韵味,任谁看了心房都会为之一颤,宁溪和陆乐天也停止了吵闹,愣愣的沉浸在了眼前这副绝美的风景之中。 “早啊宁溪。”林妩甜甜的招呼了宁溪一声,又盈盈一礼对陆乐天恭谨地说道:“陆公子早。” 二人同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宁溪只是回了句“早”便呆笑着站在了原地,而陆乐天则迎了两步,恭敬的颔首道:“林姑娘你也早。” “你二人为何吵闹?是不是又在比试切磋?”林妩笑问。 “让林姑娘见笑了。”陆乐天生怕林妩误会,紧忙解释道:“我二人并非在比试切磋,是在……”说到此处他有些羞于启齿的顿住了,木讷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是在……是在抢夺林姑娘的香帕。” “香帕?”林妩愣了一愣,看向了正在抓着脑袋的宁溪…… ------------ 第十一章 三人同行 林妩看着宁溪,不解的问道:“一个香帕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怎会惹得你二人互相争夺?” 未等宁溪作答,陆乐天便抢着说道:“不是稀罕之物?那可是林姑娘的贴身之物,是何其的珍贵,他竟然不知道珍惜,随意地拿来擦脸。” 林妩咯咯一笑:“那香帕本来就是用来擦脸的,总得物尽其用吧,不然你让宁溪用它来做什么?” 林妩的话令陆乐天心中颇感揶揄,他涨红着脸在心中暗自屈道:“宁溪啊宁溪,你小子这是哪来的好命,竟能有幸得到林姑娘的贴身之物?”不过转念想想林妩的话,他又喜上眉梢,带着一张笑脸说道:“既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林姑娘可否也赠于我一方,在下……”这陆少爷本想说上一句,在下也好留作睹物思人所用,不过说到一半,他又将这句略显轻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然后便像是在等待着皇帝的恩赐似的,眼巴巴的看着林妩。 林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涌起了一抹红云,说道:“小女离家时走的匆忙,随身香帕只有这一方,实在再无多余的赠于陆公子,还请陆公子见谅。”为了免于尴尬,她说的比较委婉,不过是人都看的出来,她这是在拒绝陆乐天。 林妩的拒绝让陆乐天顿觉失望,他嘎巴嘎巴嘴正想再言,却听宁溪在一旁说道:“怎么了陆少爷,你刚刚抢夺不成,这又开始讨要了,你这一会儿扮强盗,一会扮乞丐的,就不怕失了你陆大少爷的身份和威名?” 陆乐天被宁溪怼的哑口无言,此事也就此悻悻而终,不多时,几人吃过了早饭,又议起了今日的行程,宁溪说林姑娘喜欢贝壳,今日要下海给她寻些来,陆乐天则说自家的饭庄风味绝佳,邀林姑娘前去一品,故此二人免不了又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在林妩的建议下,三人决定先去下海拾贝,再去品尝饕餮美味…… 岳轻尘并没有急着离去,一是怕宁溪伤心,破坏了他今天的好心情,二是以他现在的修为,足可御气千里,回到仙侠宫也只在朝发夕至之间,看着三个消失在门口的年轻身影,岳轻尘略感怅然,他真的希望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误会了林妩…… 清晨过后,柔软的沙滩上迎来了三条欢快的身影,那个粗布麻衣肤色黝黑,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的少年,便是宁溪,那个蓝衣长衫,身材挺拔的公子,便是有着涌泉镇的第一纨绔之称的陆乐天陆大少爷,而行走在他们中间,频频惹来二人火辣目光的那位绝美少女,自是林妩无疑,今天她换回了与宁溪初见时的那身素纱白衫,显得更加婀娜动人。 大海是宁溪最喜欢的地方,她不仅给予了宁溪丰厚的馈赠,也磨练出了宁溪坚韧的意志,每每见到她,宁溪都会精力充沛,充满了想要投入她怀抱的欲望,同时宁溪也对她充满着敬畏,敬畏她波澜壮阔广大无比的胸怀,敬畏她波涛汹涌无坚不摧的力量…… “你们在这等着我。”宁溪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大海奔去,他踏着浪花,仿佛一只正在寻食的海鸟,雀跃无比,忽而他又一头扎进了湛蓝的海水,象一条欢快的鱼儿,兴奋异常,再一转眼,他便隐没在了那无尽的苍茫之中,惹得林妩好不担心,跷脚远望。 片刻之后,少年又忽的浮出水面,姑娘那颗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她踮着脚尖挥着玉臂,关切的呼道:“宁溪,小心啊!”此刻,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她的脑海里尽是对远处海水中那个身影的牵挂,仿佛身边那个俊朗挺拔的陆公子根本没有存在过。 宁溪凫着水高举着手臂,喊道:“林姑娘,我找到了一个。”说着他便向岸边游来…… 宁溪捧着一枚漂亮的贝壳递到了林妩身前,说道:“快看,这个贝壳多漂亮。” “是啊,好漂亮啊!”林妩接过贝壳,喜不自禁,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也随之弯成了月牙。 见宁溪仅用一枚贝壳便讨得林妩如此欢心,被冷在一旁的陆乐天好不懊恼,懊悔递上贝壳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是面对着这无垠的大海,他也着实是有心无力,因为自从那次溺水之后,他便失去了再次投入大海怀抱的勇气,所以目前为止他仍然还是个旱鸭子。 随后的时间里,宁溪又反复的来回于林妩与海水之间,并且每次回到林妩身前,都会给她带来一个惊喜,惹来一阵欢笑,而那位陆少爷则比较丧气,一直坐在那张摸不着又看不到的冷板凳上,扮着空气…… 拾了足够的贝壳,几人又在海边嬉闹了一阵,直至近午时分,几个人也倦了,也累了,也终于终轮到一直郁郁寡欢的陆少爷发挥了,他拍了拍咕咕作响的肚腩,说道:“时候不早了,我看林姑娘也该饿了,不如我们先回镇上歇息歇息,用过午饭再做打算?” 宁溪与林妩相视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便并肩而去…… 观潮居——背山面海,楼高三层,不仅是一个听风观潮的好去处,也是涌泉镇最豪华,最有档次的酒楼,当然这也是陆家的产业。 随着三人走进观潮居,那个机灵的店小二紧忙迎了过来,他点头哈腰间还不忘扭头喊了句:“掌柜的,少爷来了。”这店小二看似热情,不过那略高的喊声却仿佛一声警报,似在提醒着酒楼内的某个人。 循着店小二喊去的方向望去,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人正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他略显慌张的说道:“哎呦!少爷来了,您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小的也好准备准备。” 看来那店小二高声提醒的人应该就是这位——观潮居的总管周掌柜,从神色中不难看出,他应该颇为紧张,看来这位时常来搜刮些酒楼流水的陆大少爷,应该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想必他刚刚口中所言也并非真情实感,诚心而出,话中的“准备准备”应该也是另有深意——比如是藏好银两的意思,亦或是溜之大吉的意思…… 陆乐天瞟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吩咐道:“周掌柜,劳您把三楼靠海的那个房间准备准备,我要招待贵客……”他略微沉思,又叮嘱道:“噢,对了,再给我泡一壶好茶……必须是最好的。” 周掌柜知道这位爷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立马吩咐小二照做,同时他也颇感意外,甚至心中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他总觉得这位爷今天的行为举止迥于往日,不仅没有吵吵闹闹的钻进柜台去搜罗银两,还一反常态的多出了几分儒雅和谦恭,他纳着闷在心中自道:“奇了怪了,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少爷怎么转了性子,改了脾气?”同时他也在暗自庆幸,心想,看来今天应该不会再因为失了银两的事被老爷数啰了…… 观潮居规模颇大,食客不绝,此时已是近午时正当饭点儿,一楼的堂食早已座无虚席,二楼的包间也是宾朋满座,直到入了三层才算清静了下来,几间装潢迥异房间里更是空无一人,观潮居的三楼之所以会如此清静,是因为此处乃是陆乾招待达官显贵,洽谈生意的场所,除非极特殊情况,平日里并不对外迎客。 陆乐天引着宁溪和林妩进了一间雅致的房间,这里下临长街,面朝大海,开窗便有微风徐徐,抬眼便见百舸千帆,近有市井喧闹,远有海阔天辽,简直是一个附庸风雅的绝好所在,只可惜陆乐天只是一个纨绔,没那水平,宁溪则是一个渔家少年,文采不济…… 今日陆天今日做东,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虽然在下海拾贝这方面上他比不过宁溪,但是在财力上,他完全可以趴着窗子冲着涌泉镇大喊一声——“还有谁!!!” 既然是为了讨美女欢心,那么铺不铺张就无所谓了,在陆乐天的使唤下,那个店小二也是不辱使命,只是品个茶的工夫,满满的一桌珍馐美味便摆在了三人的面前…… “开吃!”宁溪也不客气,抡着腮帮子便吃了起来,而林妩虽然自述生于富贵人家,不过,如此豪华的大餐也是她生平仅见,所以吃的也是津津有味,至于陆乐天则无需多言,单从他徘徊于林妩身上的目光便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思用在了什么地方…… 三人正吃的高兴,却听楼下一阵嘈杂,虽然身处三楼,但还是可以隐隐听到周掌柜的声音:“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今天确实客满了,还劳请几位改日再来捧场。”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叫骂声“他奶奶的!什么客满了?老子听说你们观潮居的三楼还有几个雅间,快给老子腾出一间来。” “几位客官,实在对不起,楼上那几个房间从不接客,况且没经我家老爷允许,小的可不敢擅自做主。”骂声中周掌柜依旧保持着职业操守,尽力的解释着。 可是那人却没理这套,又扬声骂道:“他奶奶的,我管他陆乾老儿允不允许,老子今日偏要在这观潮居的三楼吃上一顿,不然老子就砸了你这店!” 其实开门做酒楼生意的,哪能不遇到几个酒懵子,有个吵吵闹闹也算平常,若是平时,遇到此番情景,陆乐天肯定会第一时间下去看个究竟,不过,今天守着林妩,他完全没有去管这档子闲事的心思,况且家中的护院打手成群,本就无需他操这份心,可是当他听到楼下有人辱骂其父时,顿时就坐不住了,他拍着桌子忽的站起身来,便直奔楼下而去。 就在这时,只听周掌柜呼了一声:“使不得”,紧接着便听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然后就是一串急重脚步声……从传来的声音中可以判定,应该是有人打了周掌柜,又奔着楼上走来…… 陆乐天刚刚走到楼梯处,脚步却戛然而止,他先是一愣,因为迎面而来的那几个莾汉,各自手持钢刀,煞气逼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非闹事者莫属,本来他还想着下楼去教训他们一顿,可是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的这个心愿应该很难实现了,随后他又是一惊,他竟在这几个莾汉的中间看到了一位姑娘,而且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曾与他彻夜欢愉的花魁姑娘初晴,从姑娘那瑟瑟发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应该是被强掠而来的。 此时的陆乐天思绪飞转,只不过,他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怎么去对付这几个手持钢刀莾汉,也不是在想如何去救出那位曾与他有过鱼水之欢的花魁姑娘初晴,他正在思考的则是,如何才能不被那位初晴姑娘认出自己来,如何才能不被他人发现他与这位欲仙阁头片之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风流韵事,毕竟他身后不远的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林妩。 可是楼梯就这么宽,房间就这么大,他这么一个七尺高的大活人,又能逃过谁的眼睛? 初晴姑娘那双颤抖的眸子里,尽是对陆乐天期盼和乞求,不过她并没有开口求援,看来她应该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呼救的最佳时机…… “滚开,哪来的愣头小子?敢挡着大爷的道,是不是不想活了?” 一阵粗俗的叫嚷中,陆乐天已被走在最前面的莾汉重重的撞了出去,他一个趔趄倚在了墙上,此情此景若在以往,他要是不骂上几句娘,都对不起他这个陆大少的名号,不过今时今日他却没有冲动,倒不是因为他没了脾气,只是面对着这几个手持兵刃的莾汉,他突然开窍了,突然间懂得了什么是审时度势,什么叫避其锋芒…… 况且他也知道,有人在观潮居闹事的消失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父亲耳中,并且马上就会有大批的家丁,将这里团团围住…… ------------ 第十二章 一场闹剧 走在最前的莾汉身形壮硕如山,虬髯横眉,面目可憎,他如老鹰捉小鸡般将初晴姑娘揽入怀中,嚷道:“他奶奶的,哥几个在牛头山憋屈了太多时日了,今日可得好好享乐一番。”说话间,他那粗糙的手指已经捏在了初晴姑娘下颌上,猥琐的笑道:“这小娘们生的还真是俊俏,不愧是欲仙阁的花魁,等大爷我吃饱喝足了,一定好好侍候侍候你,哈哈哈……” 在虬髯汉狂暴的笑声中,一个阿谀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只听一个白皮小生说道:“跟着吴二哥混就是舒坦,不仅能吃到观潮居的山珍海味,还有欲仙阁的小娘们陪着,这日子真他娘的比神仙还神仙!” 白皮小生的话音未止,其余莾汉也是奉承声四起,惹来虬髯汉一脸的得意“哈哈哈……神仙算个屁,跟着我吴老二混,我保证让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听过众人的奉承,吴老二心中甚喜,他美滋滋的搂起初晴姑娘,便向楼内走去,可是偏巧不巧的是,正当他走过宁溪和林妩所在的房间时,却下意识的向房内瞥了一眼,也正是这一瞥,让他推开了搂在怀中的那位初晴姑娘…… “他奶奶的!没想到这观潮居的三楼还藏了这么一个仙女儿,老子真是艳福不浅啊!”在短暂的怔愣后,吴老二的眼珠子一亮,腌臜的话又从他的口中喷出,同时一股恶臭也涌进了房间。 宁溪起身拦在了林妩身前,他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所以目光中尽是警惕。 “哎呦!”吴老二先是一怔,然后讪笑道:“这小仙女儿还有个小情郎护着!”紧接着他脸色一沉,对着宁溪狠狠的说道:“小兔崽子,识相的就给我滚远点,别扫了本大爷的兴。”说着他便移步向房内走去。 “站住!”正在此时,一声断喝从吴老二身后响起,大喊之人正是陆乐天,虽然刚刚见到初晴姑娘被困他没有挺身而出,但是眼见着吴老二不怀好意的走向林妩,他却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 看来这个陆大少爷也真是恼了,也不审时度势避其锋芒了,终于男人了起来,不过他在两个姑娘同临危难之时,所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态度,倒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厚此薄彼。 吴老二止住了脚步,斜了陆乐天一眼,怒道:“他奶奶的,又一个不知好歹的。” 说话间陆乐天已经走到了吴老二汉身前,他堵在门前说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在这里撒野?这里可是陆乾陆老爷的地盘……” 不过,没等陆乐天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拍在了他的脸上,看来他想用自己老爹陆乾的威名,恫吓住这几个莾汉的想法,完全没能达成。 这记耳光恐怕是陆乐天这一辈子所承受过的最大的痛,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又怎么能忍得这种委屈,所以他毫不犹豫挥起了拳头,不过还未待他的拳头触到对方,便觉得小腹一紧,整个人便带着一股剧烈的疼痛飞了出去,横飞的身体也在砸碎了那把他刚刚坐过的椅子后,瘫软在了墙角,此刻,这位陆少爷的眼睛中再也没了往日的桀骜,暗淡着目光昏厥了过去,从他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从他那位武斗城的高手师父那里学来的本领,应该是一点也没派上用场…… “呸!不知道死活的小兔崽子。”吴老二不屑的啐了一口,又亮起了淫邪的目光,朝着林妩走去。 此时挡在林妩身前的只剩下了宁溪,想必现在能保护这位姑娘,让她免受凌辱的人,也只有宁溪了。 吴老二踹飞陆乐天的这一脚,应该是宁溪自出生以来见过的,从人的身体里面暴发出来的,最强大的力量了,他虽然被这种恐怖的力量所震惊,却丝毫没有惧怕,此时已无需多言,他只是看了一眼倒昏厥的陆乐天,便义无反顾的朝着吴老二冲了过去。 见又一个小毛孩子不知死活的冲了过来,吴老二不屑的一笑,便挥着拳头砸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倘若是砸在宁溪身上,恐怕他的状况应该不会比陆乐天强不到哪去,不过,得益于在大海中常年的锤炼,宁溪的身体素质和灵活度还是要好上许多,他忽的低头躲过了吴老二的一拳,身体又是一冲,双臂便紧紧的抱住了吴老二的腰部,宁溪本想借此扳倒吴老二,怎奈对方如山的身形,让这一切都成了徒劳。 “呵呵!这小兔崽子还有两下子啊!”看着搂着自己使着闷劲的宁溪,吴老二冷冷的一笑,他忽的回手抓住了宁溪的衣领,猛一用力,便像拎着个小鸡似的将宁溪提了起来。 面对着悬殊的实力,宁溪确实无能为力,他只能拳脚乱舞的悬空挣扎着,可是随着吴老二的再次发力,他的身体便不受控的飘了起来,然后就像一只被抛出去的麻袋,重重的摔在了桌面上。 重重的撞击让宁溪险些昏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朝着他的脑袋砸来,宁溪在心中默道了一声:“完了!” 这一拳惹中,宁溪恐难活命,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身前,与此同时,两根纤白的手指已破袖而出,插向了虬吴老二的肋部。 “咔嚓”——一声清脆的肋骨断裂声传入了吴老二的耳朵,他只觉得腋下一阵巨痛,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好”,倒退了两步嚷道:“他奶奶的,这个小娘们是个……” 挡在宁溪身前的那条白色身影正是林妩,而且戳断了吴老二肋骨的那两根纤白的手指,也是林妩的无疑,不过当吴老二发现这一切时,已经为时已晚,他忍着疼痛正要道出真相,怎料一道漆黑的身影犹如鬼魅般的从窗外飞来,紧接着便是寒光一闪,还未等吴老二来反应过来,他的脖颈上便多了一处三寸余长的伤口。 横切于吴老二颈部的伤口,让他不得不止住了未说完的话,只是从肺内涌出的空气却依旧没有停止,咕咕的在伤口处吹起了一串串鲜红的气泡。 余下几个莾汉怔怔的看着吴老二,也怔怔的看着从窗外飞来的那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半晌没缓过神来,良久之后,几人当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大嘎了!”此言一出,几个莾汉顿时没了陪着吴老二吃香的喝辣的的心情和想法,纷纷扔下了手中的钢刀四处逃命,不过这一切都太晚了…… 片刻后,观潮居的三楼又安静了起来,只不过现在的场面十分凌乱和血腥,不仅有倒地昏厥的陆大少爷,有依旧挡在宁溪身前的林妩,更甚的是还多了几具断了气的尸体,当然那位花魁姑娘初晴也还在,只不她现在早就被吓昏了过去…… 几条人命陨于观潮居,此等大事怎能不引来官府的询问,不过几人当中,陆乐天早已昏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宁溪也被林妩挡住了视线,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林妩故做惊恐的将刚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这也是官差所能得到的最详细的情况了,至于那位初晴姑娘,她只是在见了吴老二被斩杀的那一刻便昏了过去,而且她的所见也恰恰为林妩的话提供了佐证,所以官差们只是给几人各自录了个口供便再未多问,最后也只给这个事件定了个“贼匪滋事,寻仇互杀”的名头便草草了事了。 事后,陆乐天便被其父接回府上疗伤去了,初晴姑娘也被老鸨子领来的两个大茶壶抬回欲仙阁静养去了,而宁溪则在林妩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着家中走去…… 一路上宁溪不由得频频地瞄向林妩,心中一直在为这个纤弱的姑娘,能在危难的时刻为自己挺身而出,而倍感感激和开心,同时他心中那缕少年懵懂的情愫,也开始了慢慢地滋生。 至于林妩,她的心情则复杂多了,心中不仅有对宁溪勇敢的认可,还有对他舍身为己的感动,当然还有那个轻易就能秒杀几个莾汉的黑衣人……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能不惹来一阵数啰和关心,自从宁溪进了院子,娘亲的嘴就没闲着,她一会庆幸着宁溪并无大碍,一会叮嘱着宁溪要远离是非……当然她的手脚也没闲着,不是端来盆水给宁溪擦擦身子,就是拿来瓶药酒给宁溪涂抹涂抹…… “婶婶,我来给宁溪涂吧。”看着有些忙乱的宁母,林妩说道。 宁溪娘看了看她,把药酒递到了她的手里,说道:“哎!……最近怎么就不太平了,以后你们两个哪都不许去,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吧。” 虽然宁母的话满是关心,但林妩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知道宁母是在暗指自从宁溪遇见她以后便多了许多麻烦,不过她也没有多心,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子,细细的为宁溪涂抹起了药酒。 “娘,爹和岳叔叔呢?”由于一进院就没见到岳轻尘与宁安,所以宁溪开口问道。 “你爹进山打柴去了。”宁溪娘顿了一下“你岳叔叔一早就回去了。” “啊?”娘亲的话让宁溪颇感意外,他先是惊了一声,随后口中又传出了“哎呦”的一声惨叫。 这一叫吓得林妩花容一颤,忙收手问道:“怎么了?是我手重弄疼你了吗?” 其实宁溪之所以会惨叫,是因为听到岳轻尘离去的消息,一时心急动作过大所致,与林妩的手法轻重并无关系,所以他只是草草的回了一句:“不关林姑娘的事。”便又问向娘亲:“往年岳叔叔都会住上个三五日,这次怎么走的这么匆忙?” “你岳叔叔说家中有事,所以一早便离去了。” “噢。”宁溪失望的回了一句,虽然心中有些沮丧,不过还好,至少现在还有个绝美的少女,在为他细心的涂抹着药酒…… 是夜,正当人们都沉入梦乡之际,一个轻灵的身影自宁府的院中飘然而出,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无异样,便又腾身而起,踏着树梢屋脊向镇中奔去,与此同时,宅院中还有另一条诡秘的身影,见她离去后便悄无声息的隐了回去…… 涌泉镇中,毗邻观潮居有一客桟名曰长风驿,此刻的长风驿,租客多已睡去,仅有一个房间还亮着微明的灯火,一个黑衣美妇正负手立于敞开的窗前,伫足远望,当他看到远处屋脊上飘来的那个轻灵的身影时,便默默的转身踱去。 随着一阵衣袂声响起,一个白衣少女已然飘落在了房间之内,少女便是林妩无疑,只见她对着黑衣妇人的背影拱手一礼,恭敬的说道:“属下见过堂主。” 妇人身形未移,背对着林妩沉声说道:“知道你今天错在哪了吗?”她的声音威严,极具压迫感。 林妩娇躯一颤,结结巴巴的说道:“属……属下知道。” “说来听听?” “属下不该未得命令便擅自出手。” 正如岳轻尘与王允所料,林妩果然是乌衣堂的人,而这个黑衣美妇便是乌衣堂的堂主,也是今日在观潮居斩杀了吴老二等人的那个人——林诗音。 林诗音默默的转过身来,她那张美艳的脸庞上覆着一层严霜,冷冷的说道:“身为乌衣堂的探子,行事如此莾撞,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属下知道,不过……” 听林诗音问来,林妩正要解释,可是她话未说完便听林诗音截道:“不过那个叫宁溪的小子憨厚老实,有情有义是不是?” “正是,他曾经两次为属下挺身而出,属下怎能见死不救?” “你这是动了情?”林诗音冷冷的问着。 “属下不敢!”林妩心头一震,脸颊也忽觉滚烫。 “是不敢,还是时机未到?”林诗音的声音依旧冰冷,那双美艳的眸子里射出来的那两道寒光,则久久的凝在了林妩的脸上…… 林妩被盯的既羞臊又慌张,手足无措间索性娇嗔了一声:“娘!”…… ------------ 第十三章 你说什么 “闭嘴,别叫我娘!”林诗音厉声斥道,虽然林妩的这声“娘”让她心头一颤,不过她脸上的严霜依旧未化。 “乌衣堂内只论从属,不涉亲情。” “遵命。”林妩撅着嘴巴,心有不甘的应了一声。 见林妩有些失落,林诗音的语气也稍有缓和,她幽幽叹道:“唉!这也怪不得你,毕竟你还年轻。”紧接着又语重心长的说道:“身为乌衣堂的密探应时刻小心谨慎,更不应为私情所困,否则不仅一事无成,更有性命之忧,今日若不是我出手灭了那几个莾汉,恐怕你的身份现在已经暴露了,若是如此,你还怎么在宁家呆下去?” “是属下考虑不周。”林妩应了声。 又听林诗音说道:“以后小心便是。”然后她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林妩坐下,说道:“且谈谈你这几日在宁家有何发现。” 林妩坐在椅子上思忖了片刻,说道:“宁家三口倒无异样,看起来只是普通人家,只不过前日仙侠宫的岳轻尘曾来过宁家,住了两日便离去了。” “岳轻尘,岳轻尘……”林诗音在口中反复的重复着这个名字,面色也变的深沉,说道:“他此时来到宁家并不奇怪,想必是为了祭拜他那位故去的师兄,这倒是我思虑不周的地方。”他思索片刻又接着说道:“既然你遇见了岳轻尘,自觉身份是否被识破?” 林妩得意的算了笑,开口说道:“娘放心……”她刚吐出几字遂改口道:“堂主放心,属下机敏着呢,断不会被他看出身份。”她自信满满,又接着说道:“昨日他还曾问过,前日追赶我的赵师兄是否与本堂有关,我只是三言两语的便搪塞了过去,并未见他有何异样。” “噢?……”林诗音面色一凝,又问道:“当时情景如何?” 林妩简单的把当日的情景复述了一遍,正满是得意的等着林诗音的夸奖,怎料林诗音却在思忖了片刻后,轻蔑的笑了笑,说道:“看来你的身份是暴露了。” 林妩一惊,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她,忙疑声问道:“堂主何出此言?” 林诗音凝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幽黑的窗外,似乎略带伤感的说道:“因为我太了解他了。” “了解?堂主和岳轻尘很熟识吗?”林妩不解的一问。 “噢!”林诗音一愣,她自觉失态的解释道:“算不上熟识,只是当年宁泽天一家罹难后,他也曾来过我们乌衣堂询过消息,我与他也只是那时有过些交集,唉!想来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过往了……” 林妩点了点头并未作声,片刻后又听林诗音说道:“既然他识破了你的身份,却又毫未声张的离去,看来他对这宁家三口也并未太过关心,想必宁溪那小子应该并不是宁泽天的遗子,此宁家应该也并非彼宁家,同姓也许只是个巧合罢了。” 林妩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也是如此,不然那宁溪怎会一点修为也没有,而且白楠那老头更不会让宁泽天唯一的遗孤,住在这么个凶险丧气的地方。” 林诗音点头称是,接着说道:“既是如此,你再盘桓几日,若无异样便早日离去吧。”她又叹了口气,似无奈的说道:“唉!若不是想知道宁溪是否与宁泽天有关联的那个人太过难缠,我才懒得接下这档子弄不好便会惹祸上身的差事。” “难缠?那个人是谁?又为何会惹祸上身?” “不该你问的别问,你的任务只是打探消息。” “噢!属下知道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先行离去吧,免得被人发现。” “是!” …… 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林诗音则陷入了沉思,她带着满脸的伤感,喃喃的自语着:“唉!该来的总会来的,看来我也该回乌衣堂了……” 林妩的身影轻灵的飘进了宁府,自觉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自已的房间,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这一切自始自终也没有逃过院子里那双警惕的眼睛。 “怎么样当家的,她回来了吗?”黑暗的房间中,宁溪娘关切的问着宁安。 宁安“嗯”了一声说道:“这姑娘果然有些门道。” “看来我们没料错,她果真是乌衣堂的探子。” “唉!若不是岳师弟临行时交待过不许跟踪她,我一定前出去看个究竟。” “还是岳师弟料事如神,准知道他走后这姑娘定会有所异动,叫我们守株待兔即可,这不,她还真露出了马脚……不让你跟去,那是岳师弟想的周到,你想想,你若是跟去了,溪儿不就少了一个人护着,或许就多了一分危险,况且你要是不慎暴露了身份,那岂不就是打草惊蛇了。” “嗯……还望师尊早日定夺,免得我们再为此担惊受怕的。” …… 这一夜不仅宁安夫妻如临深谷,在为宁溪的安危担心着,同样,远在千里之外的仙侠宫内,也有着两个身影尚未入眠…… “泽天已经故去多年,是谁买动了乌衣堂的人前来查探,又有何所图?”说话的正是仙侠宫掌门白楠,他须发皆白,满脸尽是岁月的划痕,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矍铄,散着锐利的光芒。 “这也是徒儿不解的。” 恭谨回着白楠的人便是岳轻尘,他也是千里疾行刚刚赶回仙侠宫,未待歇息,便匆匆前来禀明了实情。 “溪儿是泽天留下来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受到伤害。”白楠眉宇紧锁,又不无遗憾的说道:“当年泽天入了圣域,得了圣令,为师也曾为他狂喜不已,心想他有如此造化,定可光大我仙侠宫的门楣,成为名垂千古的一代宗师……谁曾想他却因此惹祸上身……”提及此时,他老泪欲横,任谁看来,心中都不免泛起一阵酸楚。 岳轻尘虽然身有同感,不过眼见着师尊自戳痛处,所以并没有附和,话锋一转问道:“师尊可曾考虑过将溪儿接回步云山?毕竟这里比起宁师兄的家宅要安全的多了。” 白楠背着手,在房间中踱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为师当年选择让你王师兄隐姓埋名,带着他住回到宁府,就是为了让他不再卷入这纷纷争争,更是为了保住泽天的一缕血脉,如今他已近成年,若是此时带他回宫,恐怕再难隐瞒住他的身世,届时他该如何自处?恐怕这世上定会又多了一个被血海深仇所困的少年,或许……或许他也会因此而陨命。”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我们就眼睁的看着溪儿置身危险之中吗?” 白楠止住了脚步,深遂的望了一眼岳轻尘,说道:“正如你刚刚所言,现在尚不能断定乌衣堂是何目的。”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其实若想知道他们目的也绝非难事。” 听闻此言,岳轻尘顿时眼前一亮,急声问道:“师尊有何良策?” 白楠沉默片刻,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答案当然就在乌衣堂那里。” “师尊的意思是?” “不妨去问上一问。” 对于白楠此言,岳轻尘十分不解,他在心中疑惑,师尊难不成是老糊涂了?难道他老人家忘记了,那乌衣堂虽以买卖消息为业,但是却素来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点买卖者的身份信息,这是他们的操守,也是他们的规则,而且千百年来从未破过例,即是如此,又如何去问? “乌衣堂向来堂规森严,极其注重交易者的隐私,想必即便是我们仙侠宫出面,恐怕也绝难询出实情来……恕徒儿愚钝,还请师尊明示。” 白楠犹豫了片刻,说道:“为师当然知道,乌衣堂是断然不会透露幕后的买家是谁,不过,他们应该会给仙侠宫几分薄面,透露下他们此行是何目的。” 岳轻尘豁然开朗,喜道:“师尊的意思是,我们得知了他们的图谋,就能确定此事是否与溪儿有关……” 白楠点了点头“那样我们就可以见机行事,决定如何安置溪儿。”他思忖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似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 此时却听岳轻尘急声说道:“还请师尊应允,明日我便亲自去一趟乌衣堂。” 白楠略喜,沉吟片刻又说道:“你可知道现任乌衣堂的堂主是何人?” 岳轻尘愣了愣答道:“林诗音。”紧接着又说道:“为了溪儿,即便是十殿阎罗徒儿也愿意一见。” 白楠点头道:“为师也以为,此事交于你去办最为合适,因为你刚好到过宁府,又与那探子有过接触,正好假以关心泽天祖宅为名前去一询,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岳轻尘点头应是,回道:“徒儿明白。” “难为你了。”…… 决定了明日的行程,师徒又闲叙了几句,岳轻尘便礼别了白楠转身离去,可是刚走出几步,身后又突然传来了白楠苍老的声音——“轻尘!你是否也一直在为泽天的枉死而耿耿于怀?” 白楠的话有些突兀,犹如一柄利剑刺入了岳轻尘的心房,他猛的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白楠正目光烁烁的看着自己,那目光与往日绝然不同,其中带着渴求一战的欲望,带着一雪前仇的决心…… 岳轻尘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位老者此刻在想着什么,并且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便扭头离去了…… —— “你别动!再动我不就理你了!” 晨光中,林妩正蹲在树荫下的长凳旁,细心的为宁溪擦拭着伤处,可能是因为手法太过轻柔,惹得宁溪一阵麻痒,扭来躲去。 “嘻嘻嘻……”宁溪笑嘻嘻的看着林妩,说道:“林姑娘,你的手可不可以再重些,实在是太痒了。” “痒?”林妩妩媚的瞪了他一眼,嗔声道:“我看你是伤的太轻了,要不然怎么还知道痒?”她狠狠的瞪了宁溪一眼,手上也多了几分力道…… “哎呀!疼……疼……疼!” 林妩这本是打趣的一按,却一不留神的正中了宁溪肩头的伤处,惹来了他几声杀猪般的嚎叫,也惊的林妩花容凌乱。 “对不起!对不起!”林妩一边表达着歉意,一边呶着嘴向宁溪的肩头凑去。 一缕带着姑娘齿香的空气掠过,宁溪顿时觉得肩头凉凉的,爽爽的,此时,仿佛所有的伤痛都从他的身体上褪去了似的,整个人舒畅无比,他很陶醉这样的感觉,也很享受眼前的时光,痴迷的看着姑娘那张俊美的脸庞,似毫无意识的喃了一声:“你真好看!” 林妩下意识的愣了一愣,翻着明亮的眸子瞟了宁溪一眼,柔声说道:“你在说什么?” 宁溪顿觉失态,满脸滚烫的结巴道:“没……没说什么。” “还没说什么,我都听到了。”林妩嗔了句,温柔的目光则久久的凝在了宁溪的脸上。 姑娘的目光虽然如水般温柔,不过此时在宁溪看来,却如两柄锋利的尖刀,正在刮削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那种难受且又不自在的感觉,完全胜过了昨日吴老二那重重的一摔。 “对……对不起……” “不是这句,是刚刚那句。”宁溪的话显然没让林妩满意,她撅着嘴,扮出一副任性的样子,不依不饶的问着。 宁溪被问的一时语塞,一双眼睛也像做了贼似的四处躲闪着,纵是如此,也不见林妩有放过他的意思,无奈之下,他只有硬着头皮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你真好看。” 宁溪的话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瞬间凝固了周围的空气,只剩下一种微妙的感觉,徘徊在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间,而且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同时从两个人的体内迸出,仿佛两只无形的手,推着两个人一点,一点的靠近…… 、“宁贤弟!” 就在这美妙的时刻,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二人也如触惊雷般,一个激灵,同时向外望去。 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陆家大少—陆乐天…… ------------ 第十四章 寻青为酬 陆乐天这个显眼包的到来,让这对初尝暧昧的少男少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可是更让他们尴尬的还在后面——只见宁安正提着斧头,宁溪娘正举着菜刀,在呆呆的看着他们。 见两双羞臊的目光看了过来,宁安只说了一句:“呵呵……我要劈柴去!”宁溪娘则道了一声:“嘻嘻……我要杀鸡去!”便表情很不自然的各自忙活去了。 而此时宁溪则心里一酸,暗道了一句:“我的亲娘啊!咱家哪来的鸡啊?” 宁溪只是以为,父母是因为撞见了他与林妩之间的卿卿我我,才会有如此反应,可是他哪知道,就在他刚刚被林妩触痛伤处,哀嚎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操着家伙冲出来了…… 偏巧不巧的是陆乐天此时也已经走到了近前,他捂着被吴老二伤过的肚子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呃!”这一问令宁溪一时塞,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林妩比较机灵,只见他托着药酒说道:“我在给宁溪涂药呢。” 陆乐天低着脑袋,对二人好一顿左看右瞧,然后有些不相信的说道:“涂药?我看怎么不像呢?” 陆乐天此言一出,二人顿时一脸羞红,可就在这尴尬之际,又听陆乐天说道:“我看倒像是宁贤弟迷了眼睛,林姑娘在帮着你吹呢?” 宁溪和林妩正在不知道如何接言之际,这位宁少爷竟然整出了这么一句来,宁溪紧忙借坡下驴的尴笑道:“是啊,是啊,刚刚风大眼里进了沙子。” 林妩也在边上和着:“都吹老半天了,也没吹出来。” “还没吹出来?”陆乐天闻言向前凑了两步,然后捂着肚子低下身说道:“定是林姑娘口劲小,来,来,来大哥我帮你吹吹……”说着他便撅起嘴,朝着宁溪凑来。 宁溪在心中一阵道若,他一边猜测着这位整日里生猛海鲜的陆大少口中是何味道,一边举手拒道:“不劳陆兄,不劳陆兄,小弟已经好了……” “好了啊?”陆乐天一听,止住了前倾的身体,关切的说道:“我可告诉你,这迷了眼睛可非同小可,若是处理不当会落下眼疾的,不如让大哥我再给你看看?” 宁溪实在是经不起陆乐天这般纠缠,也顾不得自己周身的疼痛,忽的站起身来,扶起他说道:“陆兄昨日重伤,还是多多休息为好,来,快到凳子上坐下。”说着,他便连拉带拽的将陆乐天按到了凳子上,也没管他的肚子疼是不疼。 唉,想必这位陆少爷的肚子应该更疼于刚刚,不过疼他也不能说,男人嘛,面子还是要有的。 本来宁溪和林妩已经商定,待涂过了药酒便去看看陆乐天的伤势,如今见他到来,知道他应无大碍,便再无牵挂。 见宁溪提及自己的伤势,陆乐天怎可在林妩面前输了阵势,忙逞强的说道:“这种小刮蹭,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就当是舒展舒展筋骨好了。”接着他又一脸遗憾的说道:“唉!昨日若不是救林姑娘心切我一时大意,断不会被那贼人伤到,定打的他的满地找牙不可。” 宁溪知道这位少爷又在吹嘘自己,不过经过昨日生死一役,又见他为了救林妩舍身不惧,心中自然多了些好感,觉得他也并非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所以今天并没有折了他的面子,拆他的台,反而附和道:“是啊,昨天的事情太过突然,不然以陆兄从你那位武斗城的师父那里学来的身手,定然不会吃亏。” 陆乐天万万没想到,宁溪竟然会出言褒奖自己,所以颇感意外,沾沾自喜之余,他也没忘了回个礼,夸赞了一下宁溪,虽然他当时已经昏厥并未亲见,但还是讲的会声会色。 经此一役,宁溪瞅着陆乐天也顺眼了一些,二人的感情也深了一些,说起话来也投机了许多。 这一日,他们在这个残破的院子里,谈到了那几个莾汉有多么可恶,谈到了官府派了多少人去剿灭牛头山了,又谈到了那个黑衣人身手如何了得,让他们如何羡慕了,最终二人也谈出了共识,在想法上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你再富有,再健壮,再勇敢都不如有着一身高深的修为重要,不然连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难免过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所以他们暗暗立誓,将来一定要努力成为一个有着高深修为的修者。 当然,其间林妩也曾出言关切过那个花魁姑娘初晴,当然,陆乐天自是红着脸搪塞了过去,当然,宁溪生平第一次昧着良心,给这位患过难的兄弟打了掩护…… —— 过午时分,林诗音正端坐在乌衣堂内品着茶,今天的她褪去了那身终日加身的黑衣,换上了一身淡黄色的纱衫,虽然这个颜色和她的年龄不太相配,不过她穿起来却毫无违和感,况且她还特意多涂了些许脂粉,遮去了不少岁月留给她的痕迹。 许是院中那棵梧桐上的知了恼了她,她饮了口茶水,皱着眉,起身望了一眼便又坐回到了原处。 这时,一个下属匆匆跑来,禀道:“启禀堂主,仙侠宫岳轻尘在门外求见。” “噢……他终究还是来了。”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林诗音喃了句,冷脸吩咐属下道:“不见!” 属下得令后便转身离去,林诗音也匆匆起身,移步走到门前望了几眼。 片刻的功夫,那个属下又匆匆回来,再次禀道:“启禀堂主,我把您的话传到了,可是那仙侠宫的岳轻尘并无意离去,说有要事求见。” 林诗音定了定神,脸上莫名的泛起一缕喜色,说道:“不见!” “是!” 见属下离去,林诗音也转身去坐回了椅子上悠然的喝起了茶水来,可是刚喝了几口,那属下又匆匆返回,不过没等他开口说话,却听林诗音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那属下三进三出,对这位堂主今日所为颇感不解,但是又不敢多言,只好再次转身通禀去了。 此刻的林诗音似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起身在堂中踱了几步,然后又坐回椅子上不安的捋起了鬓角,好像生怕耳畔的发丝多出些许的凌乱…… “仙侠宫岳轻尘拜见林堂主。”随着乌衣堂属下的引领,岳轻尘走入堂中颔首一拜,不过他却久久不曾抬起头来,似乎不敢面对这位正正襟危坐徐娘半老的林堂主。 见岳轻尘前来,林诗音目光中先是一喜,片刻后又面色一冷说道:“岳公子屈尊而来,在下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林诗音虽语声柔缓,不过在岳轻尘听来却觉得周身一凉,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小心的回道:“在下惭愧,已过而立之年何配林堂主以公子相称,今日能求得林堂主一见已是万分荣幸,又怎敢劳林堂主相迎。” “噢!是吗?”林诗音盈盈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岳轻尘说道:“我看岳公子风采不减当年,怎么就不配这公子之呼了?” 林诗音此言一出岳轻尘一时语塞,此时似有万千过往浮于他的脑海,却又不敢言起,只是微笑着拱了拱手不知如何做答。 这片刻的沉默让乌衣堂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息,那种气息是萧瑟,是遗憾,是悲凉,可能还夹杂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火热。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林诗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可是这单刀直入的一问倒让岳轻尘一愣,他面色惭愧的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在下此来确有事求于林堂主。” “呵呵!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能劳仙侠宫岳轻尘前来的事情绝非小事,不知道是不是与岳公子前日去过涌泉镇有关?”林诗音的目光变的冰冷,她瞟了一眼岳轻尘便自顾的坐回了椅子上,甚至有失待客之道的连座也没让岳轻尘一坐。 这一切似乎早在岳轻尘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未感到意外,当然他也知道此行的目的肯定会被林诗音识破,虽然他心理早有准备,但是对于林诗音这开门见山的一问,还是让他怔了片刻才拱手回道:“正是!在下日前曾赴涌泉镇祭拜师兄,不曾想在宁师兄祖宅中却遇见了一位姑娘,在下隐隐觉得这位姑娘似与乌衣堂有所关联,在下不知道自己所觉是否正确,所以特来向林堂主求证?” 林诗音端起茶盏淡淡的饮了一口,目光冷冷的说道:“那姑娘是乌衣堂的人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那姑娘不是乌衣堂的人便是在下多心了,若是乌衣堂的人,还烦请林堂主告知在下她潜伏于宁师兄的祖宅之中目的何在?” 林诗音闻言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上,不屑的看了看岳轻尘,回道:“她是与不是乌衣堂的人又与阁下何干,难道我们乌衣堂行事还要奏请阁下不成吗?” 眼见着林诗音动怒,岳轻尘忙解释道:“林堂主切莫误会,在下绝无僭越冒犯之意,只是见有人潜入师兄府邸,恐与师兄当年惨遭灭门之事有关,所以……” “所以你才敢再登我这乌衣堂?若不然你便永世不会再踏入半步是不是?” “呃……”岳轻尘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做答,憋闷了良久才从口中挤出了两个字:“诗音……” “本堂主的名字也是你随随便便可以直呼的吗?”林诗音似乎被岳轻尘直呼其名所惹怒,她忽的站起身来,两道怒火也夺目而出:“阁下也是新洲之内赫赫有名之辈,请自重!” 岳轻尘被林诗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立在当场,他一脸难色的解释道:“还请林堂主莫怪,在下只是一时心急,失态之处还请林堂主见谅。” 乌衣堂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只听林诗音幽幽叹道:“唉!宁师兄?当年就是为了你宁师兄,你才求于我乌衣堂,那时我虽年幼,却也为你倾尽全力,甚至……”她顿了下又接着说道:“如今你又是为了你宁师兄前来求我,看来在你心中除了你的宁师兄再别无他想……”言罢,林诗音移步走到门前,向外凝视了良久才沉声说道:“也罢!既是如此那我就满足你。” 听闻林诗音提及当年,岳轻尘顿觉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的沉闷,可是往事不堪回首,他更不想掀开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于是面带愧色的谢道:“多谢林堂主再次援手。” 他话音刚落便迎来了林诗音那道冰冷的目光。 “援手?你知道乌衣堂的规矩吗?我们乌衣堂可没有白做的买卖?” 岳轻尘思索片刻回道:“在下知道,凡在乌衣堂打探消息者必以酬金相付。” “嗯!知道就好,既然如此不知道阁下的酬金几何?我要看看这个消息值不值得出售。” 岳轻尘急迫的移近了两步,拱手道:“林堂主尽可开价,在下定会倾囊而出。” “倾囊而出!哈哈哈……看来为了你的宁师兄你什么都能舍得了?”林诗音冷冷的笑着看着岳轻尘,直到那两道如利刃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反复的刮割了数遍才沉声说道:“以你手中的这柄寻青做为酬金如何?” 岳轻尘一愣,要知道他手中的这柄寻青不仅是稀世之宝,更是他心爱之物,自师尊白楠传于他手便从未离身,如今林诗音要以它做为酬金心中自是不舍,可是此番是为了打探宁溪的安危而来,别说是这柄寻青,即便是要了他一条手臂他也绝不会犹豫。 “还请林堂主解开在下心中疑惑。”只是思索了片刻岳轻尘便决然的将手中的那柄寻青递了过去。 林诗音轻蔑的笑了笑,接过了寻青淡漠的说道:“看来阁下还真是诚意满满啊?阁下所料不错,那姑娘确是我乌衣堂的人。” 此言一出岳轻尘顿觉释然,因为这正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接着问道:“那么那姑娘潜于宁师兄的祖宅目的何在?” 林诗音掂了掂手中的寻青,将目光移到了岳轻尘的脸上,回道:“你还记得宁泽天当年那个遗孤吗?” ------------ 第十五章 繁乱的夜 岳轻尘闻言心头一震,听林诗音话中之意,乌衣堂此行的目的定和宁溪脱不了关系,这一点倒和他的意料略有偏差,不过此时他心中虽然忐忑,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当然记得,当年那个婴儿便是由我带着逃离宁府的,只可惜经过那日血战,那个可怜的孩子便被乱飞的真气震碎了经脉,待我将其带回步云山时他已是奄奄一息,尽管家师全力施救,但他还是不幸夭折了,怎么?难你们此行会与一个夭折的孩子有关?” “确是如此。”林诗音回了句,思索片刻又说道:“是有人想知道现在宁府中的那个少年是否是宁泽天的遗孤……”林诗音将目光凝在了岳轻尘的脸上,似乎想从岳轻尘的脸上找出和他刚刚所言不一样的答案,过了片刻又质疑道:“你确定那个婴儿早已夭折?” “在下不敢欺瞒林堂主,宁师兄的遗孤当年确已夭折,家师当年也曾为此而悲痛万分。”为了宁溪的安危,岳轻尘不顾自己的身份违心的道出了谎言,并且为了不露破绽让林诗音更加信服,他甚至还搬出了家师白楠为证。 林诗音皱着眉头,目光淡淡的说道:“可是据我所知,宁泽天遗子名叫宁溪,而如今住在宁府之中的那个少年也叫做宁溪,二人不仅同名年龄也恰恰相仿,不知道岳公子是否觉得这是个巧合?” “确是如此。”岳轻尘虽然被问的心头一震,可还是面无波澜的回着:“当年在下前往涌泉镇祭拜师兄时,见那幼童与我那故去的侄儿同名同姓时也曾颇感惊讶,可能这便是一种缘分吧,也许是上天垂邻宁师兄,在冥冥之中让这个与其子同名的小儿住进宅中,对于宁师兄来说这应也算一种慰藉吧。” 林诗音凝视了岳轻尘良久,才又开口说道:“你确定这是一种缘分?”她顿了顿:“难道就不会是你们仙侠宫暗度陈仓之举?” “林堂主此言何意?难道你认为我们仙侠宫连保护一个襁褓中婴儿的能力都没有吗?”岳轻尘故做姿态的皱了皱眉,又接着说道:“林堂主以为,若是宁师兄的遗孤依旧在世,他是留在我们仙侠宫过的安生,还是住在那个破败的宅中自在?况且我们仙侠宫又有什么理由让宁师兄的遗孤流落在外?这若让天下人知道岂不成为笑柄?” 此言似乎让林诗音颇为信服,她移开一直停留在岳轻尘脸上的目光,说道:“我料白掌门也不会有如此之举。” 此时又听岳轻尘说道:“此事林堂主不必多疑,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是否还想知道这个消息的幕后买家是谁?其目的何在?”林诗音似乎猜透了岳轻尘的心思,遂问道。 “正是,还请林堂主解除在下心中疑惑。” 林诗音冷了岳轻尘一眼,提起手中的寻青,用剑柄抵在岳轻尘的胸前,说道:“这才是阁此行的真实目的,对吧?看来你依旧对当年宁泽天一家的惨死耿耿于怀,始终忘不了为其报仇雪恨。” “手足兄弟,为报此仇我万死不辞!” 林诗音收回了抵在岳轻尘胸口的寻青,语气也变得缓和说道:“当年那个灰衣人修为卓绝,阁下与他一战难免凶多吉少,难道你就不顾及妻儿的感受吗?” “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应以义气为先!”岳轻尘凛然回道。 林诗音默默的转身踱去,思虑了片刻喃了句:“好一个义气为先!”说罢她又转头回:“至于那个幕后的买家是谁,恕我实难相告,我不能为你破了乌衣堂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至于其是何目的我也确实不知。” “林堂主……” 岳轻尘正想再问,却听林诗音说道:“阁下不必多言,该说的本堂主已经说了,如无他事恕乌衣堂不留。” 送客之言一出,岳轻尘顿时止住了话语,他知道再做纠缠已无用处,况且他已经知道乌衣堂潜入宁府的真实用意,便躬身请辞而去,可是他一只脚刚踏出门口便听身后传来林诗音的声音:“你的剑!” 岳轻尘稍一怔愣身后已有风声响起,他随手一抓那柄寻青已经握在了掌中,此时又听林诗音说道:“此剑乃你随身之物,愿它能护你周全。” 物归原主,岳轻尘握着手中的寻青呆愣了良久方才转身深深一揖,他并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适合的话要说,当他听到林诗音口中的那“保重”二字时这才转身离去…… —— 入夜的仙侠宫中,在听过岳轻尘的回禀后,一席白衫的白楠眉宇间赫然多出了几条深深沟壑,他在大厅中踱了许久,然后才叮嘱过岳轻尘几句转身离去。 仙侠宫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白楠缓步而行,月光下的他步态也略显沉重,行了片刻便至山巅,一汪汩汩的清泉赫然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白楠走到泉前,扶着一块突兀的山石伫立了良久,他目光闪动,眼前似见几个少时的小徒正在泉边饮茶论道增进修为,忽的心念一闪,一个徒儿端着一杯清茶走到了他的身前,白楠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师尊,喝茶,这沥影泉煮的茶水水最是香醇了。”白楠伸出手去想要接过那个茶杯,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徒儿便幽幽的消失在了空气中,他顿觉心中一片空虚,老泪欲横的喃道:“泽天……泽天……” “忽”的一阵风吹过,白楠也从虚幻中清醒过来,他举目望向深黛的山峦,目光骤然从灰暗变得明亮,眼中也似有两道锐利的闪电直射入渊黑的夜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白楠终于移了移身子,将目光投向了那汪沽沽而出的泉水,只见他广袖微动,那沥影泉的泉水便像沸腾了一般翻滚起来,只是片刻,泉中那细碎的泡沫便由洁白变得金黄,又一瞬间一道金光破泉而出,宛如一条被解除封印的巨龙直冲云霄…… 当这一切归于平静,白楠斜垂的指尖上赫然多出了一柄尺于长的利刃,那利刃泛着耀眼的金光,带着龙吟般嗡鸣,似要刺破这世间的一切…… —— 皎洁的月光中,一条鬼魅般的身影飘落在了乌衣堂的院子当中,来人一身灰衫,灰巾障面样貌不详,只是一双眼的透着让人望而生畏的狡黠。 林诗音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她匆匆从堂中走出,冲着灰衣人抱拳一礼。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没等林诗音开口,一句冰冷的话便从灰巾下传出。 “阁下交待的事在下已经打探清楚了。”林诗音恭谨的回着,言语中似乎还隐隐的透出些胆怯。 “噢?如何?”灰衣人眼前一亮。 “据我乌衣堂所探,宁府老宅中的那个少年并非宁泽天的遗孤。” 灰衣皱了皱眉,略显失望的说道:“何以见得?” “据本堂属下探知,现在住在宁宅中的宁姓一家人是十年前搬至此处的,他们对宁家的过往虽然略有所知却并不详尽,而且对宁泽天的过往也并不关心,想那少年与宁泽天其子同名,应该也只是个巧合罢了。”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仅凭这些你就断定那少年与宁泽天无关?” “当然不是,本堂还打探到宁泽天的遗孤当年已然夭折,所以才有此判断。” “夭折?”灰衣人疑了一句便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眼光一亮又问道:“此消息从何而来?” “这……” 林诗音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并不想将今天与岳轻尘的对言讲给灰衣人,可是就在她迟疑的这片刻,一股强大的真气猝然从灰衣人的掌中袭来,她本想躲闪,怎奈修为不济,硬生生的被那股真气笼在了其中,她的身体也像被五马分尸般的向着四周拉扯。 “说!” 林诗音忍着周身的疼痛却仍未开口,因为此刻她的心中所系着的却是对岳轻尘安危,毕竟那个人是她当年倾尽所有爱过的人…… 见林诗音久未开口灰衣有些恼怒,他手中暗劲略施力道又加重了些,狠狠的说道:“难道你忘记了你还有个女儿吗?” 灰衣人此一言彻底的击穿了林诗音的心理防线,毕竟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临于危险之中,她挣扎着呛咳的说道:“是……是岳轻尘今日所言。” “岳轻尘!”当听到岳轻尘这个名字时灰衣人掌中气息一收,林诗音也随着泄去的真气瘫倒在了地上。 “想必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再不如实说来乌衣堂的下场如何你应该是知道。” 淫威下,为了女儿林妩的安全,也为了乌衣堂众弟子的生存,林诗音迫不得已还是详述了今日与岳轻尘交谈内容。 灰衣人听罢久久未语,半晌之后兀自仰天狂笑起来,道:“夭折?不吝寻青?白楠啊白楠,你们师徒好一招瞒天过海,到头来还不是枉费心机被我识破了。”笑罢他又冷冷的看了眼林诗音,说道:“留着你还有些用处,今天就饶你一命,日后怎么做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林诗音瑟瑟发抖回道:“在下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半点。” 她刚刚说完那条灰色的身影已经飘身而起,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林诗音心中余悸未消的站起身来,她怔愣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腾身而起,向着涌泉镇奔去…… —— 今夜的宁府似乎分外消停,宁安透过窗户观察了许久也未见林妩有何异动,午夜时分他打了个哈欠:“孩他娘,看来今晚这姑娘是不会有什么行动了,你来盯会……” 宁母走到窗前,警惕的望向窗外,说道:“也不知道岳师弟和师尊是如何定夺的?怎么到现在还没传回消息来?” “想必师尊自有安排,你我不必心急,眼下只要盯紧这位姑娘便可。” “嗯,可是这贼看人容易,人看贼则难,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何来意,这样下去我真怕出了什么纰漏。” “是啊,希望岳师弟早些带回师尊的指示来。” 就在宁安夫妻在为宁溪的安危忐忑不安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尖锐响哨声,这声音顿时让二人警觉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肯定是某个门派传递消息的暗号。 果不其然,几声哨响过后林妩的房门便被慢慢推开,只见她探出头向外张望了片刻,自觉别无异样后便飘身而起跃出了墙外…… 院墙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等着林妩,她走到近前恭敬的说道:“不知堂主深夜唤我有何要事?” 墙外那人正是林诗音,看来她应该是忧于女儿的安危,所以在灰衣人走后便不远千里飞奔而来,因为她断定这座残破的宅子中定会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见林妩无恙,林诗音顿感宽慰,她并未多言,只是抓住林妩的手说了声:“走!”便要转身离去。 林妩被这十万火急之势惊的一愣,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林诗音无论是以母亲的身份还是以乌衣堂堂主的身份,都从未有过如此突兀之举,心想必定有要事发生,于是她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堂内有要事发生,你且随我回去再说。”林诗音并未解释,一时心急便随口扯了个谎,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断不能告诉林妩事情的原委,否则以她对林妩的了解,这丫头是绝对不会轻易随她离去的。 听闻堂内有事林妩心中也是一惊,看着林诗音急迫的样子,她也断定乌衣堂内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不过她还是定了定身形说道:“堂主,容我先向宁家人道个别再与你离去。” “道别?”见林妩有些执拗,林诗音怒道:“乌衣堂弟子林妩听命,我命你现在就随本堂主返回乌衣堂,不得有误!” 看来林诗音真是急了,竟然直接以堂主的身份命令起林妩来。 这招果然奏效,身为乌衣堂弟子的林妩又怎能不从,只见她应了声:“是!属下遵命。”便与林诗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第十六章 有敌来袭 又是一个凉爽的清晨,又是那个纨绔的陆少爷吵醒了宁溪,宁溪依旧伸着懒腰走出屋外,院中的风景依旧,只不过气氛却不同于往日,有些沉闷,宁溪的父亲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的上去山打猎,只是在院子中磨着那柄平日里常用的斧头,母亲也没有在厨房中忙活,则是在石桌上擦拭着一个宁溪从未见过的长条木匣子,而一早便来到院中的陆乐天更显异常,他一脸不开心的坐在树下的那方长凳上,似怅然若失的在想着什么…… “早啊陆兄!”宁溪笑嘻嘻的向陆乐天打着招呼,可是陆乐天像丢了魂似的连理也没理他一下。 宁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挠着脑袋走到长凳前坐下,抬手擢了擢陆乐天的肩膀说道:“怎么了陆兄?今天好像很不高兴啊?” 陆乐天这才有了反应,无精打采又似万般委屈的回道:“林姑娘她走了……” “啊?”宁溪一愣:“你说林姑娘走了?”还没等陆乐天回答宁溪便抬起屁股朝娘亲跑去。 “娘,林姑娘她走了吗?”还未跑到娘亲近前宁溪便急声问道。 “嗯,林姑娘一早就走了。”宁溪娘一边擦拭着手中的匣子一边回着,说话间也似心事重重。 “她为何走了?”宁溪追问着,心中不解且失落。 “噢!”宁溪娘愣了一下,看了看宁溪淡淡的笑着说道:“一早便有几个外乡人来找林姑娘,说是接她回府,林姑娘便随着那几个人去了。” 其实宁母所言并非实情,因为自从昨夜林妩越墙而出便再未归来,直觉告诉她和宁安,那姑娘这一去恐怕便再难返回了,并且她和宁安也隐隐的觉得,今天似乎并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所以宁安才没有上山去打猎,她也翻出了那个压在箱子底下许多年的匣子,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宁溪实情,也是不想让宁溪知道的太多…… “啊!”宁溪一脸沮丧:“她为什没有告诉我一声?” “林姑娘见你睡的深沉,不忍打扰,便自行离去了。”看着沮丧的宁溪,娘亲说了个善意的谎言,然后又不忍见宁溪失落的样子说道:“可能林姑娘回府安顿一下,过几日便会回来看你了。” “她还会回来吗?”失落中的宁溪似乎从娘亲的话中听到了希望,心情也平静了些许:“也不知道她回到府上会不会被父母训斥?她的父母还会不会逼着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宁溪自顾的向母亲念叨着,似乎在内心深处很在意林妩是否还会受到父母的逼迫,去嫁给那个她不愿意嫁的权贵。 宁溪娘笑了笑:“放心吧,天下没有不心疼儿女的父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想必林姑娘的父母也应该想开了,不会再做出逼她嫁给权贵的那种事了。” 宁溪应了声,也似失了魂似的走到长凳前坐在了陆乐天的身边,此时的两个少年不仅是同一个表情,应该也是同一种心情,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对于两个懵懂的少年来说,肯定是无比酸楚难忘。 “不行,我得找我爹去!”片刻的沉默后陆乐天忽的起身整出了这么一句,惹得宁溪一脸茫然。 “找陆老爷做什么?”宁溪不解的问道。 “林姑娘此次是逃婚而来,如今又被家人寻回,只怕她会再陷困境,我得回家禀告父亲,让他老人家找上几个达官显贵,去林家为她主持一下公道。”说着陆乐天便火急火燎的向门外走去。 宁溪当然知道陆乐天他爹陆老爷的实力,听闻此言,也觉得此法不失为一则良策,所以心中豁然一亮,面色也舒展了些许。 可是陆乐天没走上几步便停了下来,忽然转身问道:“宁贤弟,你可知道林姑娘住处?” 这一问让宁溪顿陷茫然,虽然和林妩有过几日的相处,不过林妩却从未提及过自己家在何处,并且他也不曾问过,看来这下麻烦了,似乎二人刚刚燃起的想帮助林妩,更确切的说是想再见到那位漂亮姑娘的希望,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细节破灭了。 不过在片刻的失落后,只听陆乐天说道:“不打紧,我爹一定有办法找到林姑娘的住处,你就等我的消息吧。”说着他便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宁溪的视线当中。 看着陆乐天离去,宁溪坐在长凳上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了一句:“唉!看来有一个好爹真的很重要。”宁溪并不是羡慕陆乐天,他只是随心一想罢了,对于他来说,这应该只是内心深处的一句玩笑,因为他知道,自己那双对他万般宠爱的父母绝对不比别人差…… 陆乐天离去的片刻,宁溪的余光中又多出了一道人影,他以为陆乐天又折了回来,便在心中怨了一句:“这家伙不去找林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当他看清门口的那个人时不禁愣了一愣,因为那个一身灰衣身形消瘦的身影让他觉得无比的怪异…… “爹!来人了!”看着门口那个蒙着脸的灰衣人,宁溪喊了声便向父亲望去,而此时宁溪眼里的院子仿佛时间被定格了似的,出奇的安静,只见父亲正手按着磨刀石上的斧头一动不动,直直的盯着门口,而母亲也是愣愣的向外望着。 “呵呵呵……”片刻的安静后宁溪娘笑着站起身来,她对门口的灰衣人说道:“这位客官有事吗?”其实自从这个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定了对方的身份,如今开口问来只是搪塞而已,因为她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灰衣人并未回答,只是目光一直盯着宁溪,短暂的沉默后他抬步走进院中。 “客官,你来舍下有什么事吗?”见灰衣人走进院来宁溪娘上前迎了几步。 灰衣人横了她一眼,眼角微微颤抖的说道:“你是仙侠宫门下的吗?” 宁溪娘心中一惊,自知身份已被识破,可是她还是镇定的扮做不知所云的回道:“什么?仙……仙侠宫?”转瞬间她又似心有所悟的说道:“噢!你是来找岳兄弟的吧?要是找他那你可来晚了,他前日就走了。” “哼!”灰衣人冷哼了一声,说道:“演的还挺像!”说话间掌风已起,他一如既往的残暴,似乎每一次出手都不给对手留下活命的余地。 眼看着掌风袭来,宁溪娘并没有躲闪,倒更像一个普通的村妇似的没有展现出任何修为,她这是在用生命来掩饰自己的身份,以一死来证明自己并非仙侠宫弟子,因为她知道灰衣人的残暴,也了解自己和宁安的实力,或许只有像这样以身涉死,才能隐瞒住宁溪的身份,让灰衣人止住杀戮,为宁溪和宁安求得一线生机。 宁溪娘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与她相濡以沫多年的宁安又怎能眼见着她去赴死?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只听宁安暴喝一声,他手中的那柄斧头已经脱手而出,带着十足的劲力撞上了灰衣人的真气…… 十年后,又一声巨响在宁府的宅院中响起,宁溪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灰衣人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平日里那个看似寻常的父亲怎会有高深的修为。 宁安既为宁泽天与岳轻尘的师兄,又深得白楠的信任托孤于其,怎么可能是个泛泛之辈,而这飞出的一斧也恰恰证明了他的实力,这一斧虽然没能完全抵消灰衣人的掌力,但也拦去了十之六七,也让宁溪娘有了脱身的机会。 见宁安已经出手,宁溪娘也不再掩饰,她随着灰衣人的掌风飘身而起,顺势落到了石桌前,然后单掌一击石桌,那个长长的木匣便腾空而起,随着一声“噼啪”的炸裂声,那个木匣便在空中炸个粉碎,同时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也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 “逐赤剑!”见到宁溪娘手中的长剑,灰衣人的眼中瞬间露出一丝喜悦,因为仅凭这柄与岳轻尘手中的寻青齐名的长剑,便足以证明宁溪娘的身份了,他断定自己没有料错,只道了句剑名便将目光移到了宁溪身上,说道:“看来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宁泽天当年留下的那个孤儿吧?” 宁安夫妻并没有理会,也无废话,只是对视了一眼便双双向灰衣人袭去,虽然他们二人的修为皆在破天境之内,可是实力仍然和灰衣人相差甚远,灰衣人只是展臂间便轻松化解了二人强劲的攻势。 其实这一切都在宁安夫妻的预料之中,试想下,连当年进入过十方圣域的宁泽天都惨死在了灰衣人手下,他们又能耐灰衣人如何,他们之所以以攻为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拖”,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宝贵的可能就是时间了,他们只希望在自己殒命之前能迎来仙侠宫的强援…… 无功而返的一击后,宁安夫妻双双落在了宁溪身前,只听宁安呼道:“溪儿!快躲到井里去!” 此时的宁溪有些麻木,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觉得自己正行于梦中,直到父亲的一声惊呼才让他清醒过来,他急声问道:“爹!娘!这是怎么回事?” 宁安哪有时间向他解释,吼道:“少废话,快躲到井里去!”宁安之所以反复催促宁溪躲到井里去,是有他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以灰衣人的修为,宁溪想要逃出这个院子是绝不可能的,或许躲到井里反而能多拖延些时间,况且宁溪的水性极佳,井里会相对安全些。 宁溪本想执拗一番,有血性的和父母并肩一战,可是当他看到满瞳血丝和一脸急切的父亲时,他顿时明白了,这是一场他参与不了的战斗,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听父亲的话,将会成为他们只累赘,所以他心一横,忍着扎心的痛楚向井边跑去,然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其实以灰衣人的修为,在宁溪奔向井口那刻便足以将其击杀,不过他并没有出手,他似乎并不想要了宁溪的性命,或者是不想这么早就要了宁溪的性命。 见宁溪跳入井中,宁安夫妻也暂时少担心了些许,至少他们现在可以放手一搏了,无论生死…… 井底湿滑且昏暗,宁溪凫在水中焦急的抬头望着,可是除了被井口困住的那片狭小的天空,他的视野中再无他物,井口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让他的心乱如麻,不过他没有呼喊,因为他生怕父母为此分心,此时他能做的只有默默的祈祷,祈祷双亲能安然无恙,战胜强敌,可是上天却像偏偏要和他做对似的,就在他虔诚的祈祷中,一声闷响自井口传来,宁溪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影已经瘫卧在了井口…… 那身影正是宁溪的娘亲,宁溪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丝丝鲜血正从娘亲的口中流出…… “娘!……”宁溪嘶声喊了声,双手胡乱的抓着井壁想要向上爬去,可是湿滑的井壁却让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成为了徒劳,绝望笼罩着宁溪,他恼怒的拍打着水面,似乎这一刻他能做的只有嘶声的呼喊,和眼睁睁的看着瘫卧在井口的娘亲。 就在此时,娘亲孱弱的声音从井口传来:“溪儿,你一定要躲好……一定要躲好……”随着宁溪娘一声弱过一声的叮嘱,殷殷的鲜血也从她的口中一滴一滴的滴落进了井中…… 在娘亲的叮嘱声中,宁溪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深井中也随之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连鲜血滴落的声音显变得清脆响亮,他眼含热泪的仰望着娘亲,脑海中也变得一片空白,因为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宁溪无助的望着娘亲的时候,一股强大力量忽然从他脚下的水中生起,那力量强大到宁溪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拖进了水底……宁溪的视野里娘亲的身影渐渐的变得模糊,他也渐渐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第十七章 白楠之怒 随着一声闷哼,宁安还是没有逃过灰衣人的一击,重重的跌倒在了水井旁,他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鲜血,也顾不得瘫卧在井口的妻子,只是勉强摆出一副拼死一搏的架势,为水井中的宁溪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透过灰衣人冰冷的目光,宁安似乎看到了那股让人窒息的杀气,他知道,当灰衣人手中的那道气刃再次挥出时,死亡便是他的归宿。 他挪了挪身子,想倾尽全力舍命一击,可是周身难以承受的疼痛却让他无法站立,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灰衣人他也渐渐的陷入了绝望。 就在此时,一阵嗡鸣声破风而至,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柄泛着绿晕的长剑,已经直直的插在了宁安与灰衣人之间的地面上。 宁安口中道了句:“寻青!”身体便瘫软了下去——强援已至,他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了。 剑在人必在,随着寻青的刺落,岳轻尘已然飘落在院中,与此同时两道利芒也带着凌厉的劲道直刺灰衣人而去。 显然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并未在灰衣人的意料之中,即便他修为再高也显得有些慌乱,无奈之下只能陡然飘身退出数丈之外,与此同时一男一女两条身影也凌空而至,他们以指为令,刚刚袭向灰衣人的两道利芒便受令而回,瞬间,他们的手中便各自多出了一柄三尺长剑…… 见此二人,宁安更为之一振,脱口说道:“卓师弟,韩师妹你们都来了……” 那二人点了点头便又将目光移到了灰衣人的身上。 不错,随着岳轻尘身后飘落并逼退灰衣人的一男一女,正是与其并称为仙侠四秀的卓天一与韩雪柳。 被逼退数丈的灰衣人悬空而立,此时他的目光中除了阴冷还多出了一分难以捉摸的得意,他望着院中的几人冷冷的说道:“今日仙侠宫精锐尽出,看来白楠是早有准备,也罢!今天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免得日后麻烦。” “狂妄!”岳轻尘冷冷的回了一句,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也是为了这一刻,他十年如一日勤习不懈增进修为,今天仇人就在眼前,积攒在他心头整整十年的那股仇怨,也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宁师兄,今天我就拿灰衣人的头来祭你全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岳轻尘只道了一句,便提剑而起直奔灰衣人而去,卓,韩二人也不怠慢,同时一拥而上将灰衣人团团围住,一时间这座破宅中又是真气四起,剑气的破风声,梁木的炸裂声,墙垣的倒塌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经过十四年苦练,岳轻尘的修为已近破天境之巅,而卓天一与韩雪柳也不在其下,修为皆已接近常人极限,可即便如此,在三人齐攻之下竟也未占得灰衣人半点便宜,可见灰衣人的修为是何等的恐怖。 激战多时,灰衣人似乎渐渐的占于上峰,这也难怪,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是,岳轻尘三人即便修为不俗,也很难做到心意相通,激战之下难免不出破绽,正是这些破绽成为了灰衣人击破三人围攻的关键,在灰衣人祭出一记大招之后,三人的身体也被强劲的真气吹了出去,踉踉跄跄的落在了地面上。 灰衣人冷笑一声,嘲道:“看来仙侠宫也不过如此,今天我就送你们归西!”说罢,他掌中气刃骤起,而且那气刃凌厉之势似乎更胜当年…… 即便岳轻尘三人已处下峰,但是他们从未想过退怯半步,互视一眼后便欲提剑再战,灰衣人也不犹豫,体内暗劲一涌,杀招已经蠢蠢欲出。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当空响起:“逆贼!你杀我徒儿,辱我仙侠,今日老夫定将你挫骨扬灰!”说话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已凌空而下,同时一股世间无双的强大气流也如山石倾泄般直压黑衣人而来。 那股强大的气流慑的灰衣人一怔,令他如临深渊,情急之下他立施龙象盾气护住身体,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被击出了数丈之外,同时双脚也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划痕。 “白楠!”灰衣人惊呼了一声,那双阴冷的眼睛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畏惧之色。 “我仙侠宫寻你十载,今日日你终于现身,还不就地伏诛!”白楠气势迫人,语气威严。 见师尊亲来,宁安精神更盛,他强撑着身体站起身来,说道:“师尊,今日你定要为宁师弟一家报仇雪恨。” 白楠看了眼宁安:“允儿(宁安本名王允)我徒受苦了,放心,为师今日定让这歹人伏诛。” 说话间,岳轻尘三人也已经移动了身形,将灰衣人团团的围在了中间,看来这灰衣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今天也是插翅难飞了…… “哈哈哈……”就在此际,只听灰衣人狂笑道:“你白楠亲临,仙侠宫又精英尽出,看来今日之战已在你所料之中了?” “哼!”白楠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自从昨日轻尘从乌衣堂归来,老夫就断定你定会现身。” “看来今天我是插翅难逃了!”灰衣人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说话间,两道气刃又从灰衣人的指尖生起,看情形他大有殊死一搏之意。 白楠面色阴沉,并未多言,只见他广袖一抖,一道金芒便悬在了指尖。 此物一出,灰衣人顿时一脸错愕,那双冰冷的眼睛也瞬间被绝望占满,他惊讶的说道:“裂魄锥!” “正是!”白楠目光矍铄,声音低沉的回着。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此乃修祖黎暮白当年伏魔诛仙之物,早已隐世多年,怎会落在你手?”灰衣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问道。 从灰衣人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对白楠手中的那件兵刃极为恐惧,其实灰衣人的心理素质还算是不错的了,要是心理素质略微差点的人看到那件兵刃,估计早就吓瘫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件兵刃一出现,对于一个凡人来讲,就相当于一个死囚犯被押上了刑场,就等着挨刀受死了,要知道,那可是修祖黎暮白的随身兵刃,绝非凡物,当年黎暮白就是凭着它和渊魂刃,平息了万年前那场旷世浩劫,白楠今天携此物前来,一来可能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灰衣人,毕竟灰衣人曾经杀死过进入过十方圣域的宁泽天,二来是誓要手刃灰衣人,为爱徒报仇雪恨。 “此物是从何而来你不必知道。”白楠语气迫人的回着:“不过你若是如实回答老夫两个问题,老夫或许会给你留个全尸。” 灰衣人并未作答,又听白楠问道:“十年前我徒泽天进入十方圣域的消息你是从何而来?今日又寻我徒孙意欲何为?” 白楠清楚的记得,当年他曾再三叮嘱宁泽天,千万不要将进入十方圣域之事告知他人,而且他也相信宁泽天一定会遵从师命,所以当年灰衣人的消息是从何而来,一直困扰了他整整十年,如今灰衣人近在眼前,他当然要问个清楚,至于如今灰衣人找上宁溪的目的何在,那就更让他百思不解,其中的答案当然也只能从灰衣人身上寻得。 灰衣人定了定神,阴冷之色又现双目,冷笑道:“呵呵……既已将死,废话少说?”说罢他便暴腾而起,化毕生修为于掌尖直扑白楠而去,去完成他人生中最后的一击…… 看来这灰衣人也是人犟种,死到临头了也不想给白楠一个顺心。 眼见着灰衣人舍命袭来,白楠也无多言,现在对于他来说,灰衣人的消息是从何而来,寻找宁溪的目的何在,与为爱徒报仇雪恨比起来都不那么重要了,既然灰衣人想把这些秘密带到坟墓里去,那就随他吧…… 白楠只道了句:“也罢!”便抬起了手臂,只见他指尖那柄泛着金芒的裂魄锥瞬间由一化二,由二化四,又由四化八……直至化做万道,待白楠的手指微微弹动,那万道金芒便迸射而出…… 只是瞬间,这个冷血残暴,不可一世的灰衣人,半招未出便瘫倒了下去,一命呜呼…… 岳轻尘缓步走到了灰衣人的身前,揭开了罩在灰衣人脸上的那方面纱,想看看这个神秘的灰衣人究竟是何来历,可是面纱那张陌生的面孔,却让他和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失望…… —— 黑暗中宁溪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隐隐听到耳畔传来的嘈杂声,他仿佛听到了父亲在喊:“我明明见到溪儿跳到了井里,怎么就不见了呢……今天就是把井淘干了我也要把溪儿找出来……”似乎又听到了岳叔叔在说:“快!多拿些桶来!”…… 宁溪知道,这一定是父亲和岳叔叔正在寻找自已,于是他大声喊道:“爹,岳叔叔,我在这里……”可是,任凭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回答…… 耳畔的声音虽然依稀可辨,但是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让宁溪找不到来源,他环顾了下四周,眼前除了黑暗便是黑暗,既没有方向,也没有光亮,更没有父亲和岳叔叔的身影…… “这是哪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死了吗?”一阵悲凉从宁溪心底涌起。 眼前的一切让宁溪觉得自己正沉溺在无尽的虚无当中,他想不明白,拖着他沉入井底的那股强大的力量是从何而来,更想不明白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个诡异的地方,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坠入了奈何桥下的忘川之中…… 可是当他用力掐过了自己的大腿后,那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确定——我还活着! 虽然宁溪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既然活着,那就必须离开这里,因为黑暗之外的世界里有着牵挂他的人,也有着他牵挂的人,他惦记着父亲战胜了那个灰衣人没有,也惦记着娘亲的伤势是否严重……当他想起娘亲嘴角流着鲜血的样子时,离开这里也变得更加迫切。 既然要离开这里,那就必须先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宁溪手脚并用的在黑暗中探索着,可是摸索了半天他才发现,这里不仅没有他希望中的路,更是空无一物,甚至脚下连一寸坚实的地面也没有,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悬在这片黑暗之中。 片刻的迷茫后,宁溪开始努力的寻找着离开这里的办法,因为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他尝试着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自己都仿佛一只提着线的木偶似的,只是在原地挣扎却未能移动半分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笼罩着这个曾经征服过惊涛骇浪的少年,那种感觉或许是迷茫,或许是困惑,亦或许是无助和恐惧,但肯定不会是绝望,因为常年与大海为伴的他,从来就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无论是沉溺于静谧海底的暗流中,还是挣扎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间,他都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以前如此,现在当然也是如此。 既然徒劳的挣扎解决不了问题,那还不如静下心来仔细的观察,正如被困于深邃的海底,只有睁大眼睛找到光亮才能游出海面。 果然,人只有在静下心来时才能发现事物中的细节,从而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宁溪也在这静下心来的仔细观察中,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找到了一处与众不同之处。 那是一个遥远且微弱的光点,若不仔细观察,任谁都会以为那是一粒悬在黑暗中的尘埃,虽然那个光点遥远且微弱,但是对于现在的宁溪来讲,那无异于迷雾中的一点星光,为他指明了方向。 “那里是出口吗?”宁溪兴奋异常,他仿佛看到了离开这里的杀望,可是转瞬间他又变得失望,因为他不能移动的身体,只能让那个光点变得可望而不可及。 “怎么办?”在希望与失望间徘徊的宁溪变得有些焦虑,他真怕走不出这个黑暗的世界。 可是就在此时,他只觉得身体一紧,仿佛那个将他拖入井底的那股强大力量又一次出现,拖着他直奔那个光点奔去…… ------------ 第十八章 白衣青年 只是转瞬间,随着拖拽着宁溪的那股力道的散去,刚刚那个还遥不可及的光点,已经赫然近在眼前。 宁溪刚从诧异中醒来,瞬间又陷入了诧异之中,因为近在他眼前的那一片光亮并不是他所希望中的出口,更怪异的是,眼前的一切再一次超出了他的认知,此时映入他眼帘竟然是一个悬在黑暗之中的硕大汤勺,没错,宁溪可以确定那就是一个汤勺,并且汤勺中正躺着一个白衣青年,而刚刚宁溪远远看到的那个光点,也正是青年的那身散着白光的衣衫所发出的。 汤勺中的青年双目微阖,似在小憩,那安祥的样子足可以化去任何人心中的烦躁与不安,甚至让宁溪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他在白衣青年的身前静待了许久,心中也猜测着他的身份许久…… 半晌之后宁溪才开口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 听到声音,白衣青年这才慵懒的坐起身来,他将手臂搭在了弯曲的膝盖上,拈着修长的手指,扭头看了过来…… 见是宁溪,他似乎有些惊讶,自语道:“噢……?怎么是个毛头小子?”他并没有回答宁溪的问题,反而微笑着说道:“你既然能来到这里,竟然不知道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宁溪茫然的摇了摇头。 青年挪动了下身体,将双腿垂在了汤勺下,手扶着汤勺的边缘,温柔的说道:“这里是十方殿,我叫黎暮白,那么你呢?你又是谁?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看来他对宁溪很感兴趣。 “黎暮白?”这个名字宁溪似乎很耳熟,但是他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不过,管他是黎暮白还是黎暮黑的,什么十方殿还是八方殿的,宁溪都顾不得去深究,因为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在尽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叫做黎暮白的白衣青年正是被天下修者奉为神明的修者之祖,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也正是所有天下修者趋之若鹜的地方——“十方圣域”,并且还是十方圣域中最核心的地方——十方殿, 身处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却只想着离去,也不知道宁溪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为现在的想法感到后悔,以后且不说,至少现在除了回到父母身旁,他的心中全然没有其它的念头了。 “我叫宁溪,刚刚掉入了井中,等醒来后便在这里了。”宁溪顿了下,接着说道:“黎叔叔,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为了离开这里,宁溪恭维称了青年一声叔叔,看来嘴甜好办事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叔叔?……呵呵呵呵……”见眼前的少年竟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如此称呼自己,黎暮白竟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一脸惊奇的问道:“只是掉入了井中你便来到了这里?” 宁溪点了点头。 黎暮白上下打量了下宁溪,思虑片刻说道:“嗯!看来这都是你的造化!”然后又似有不解的问道:“你知道吗?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来到这里,而你却想离开,这是为何?” 宁溪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云,心想:这么个黑漆麻乌,怪里怪气的地方还会有人做梦都想来?唉!谁想来就来吧,反正我是不想在这呆着,我只想回家,于是他回道:“爹娘正在和人打架,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还请黎叔叔给我指条明路,让我离开这里。” “打架?”黎暮白一脸疑色,抬起手指捻了捻眉心,似思索了片刻,说道:“放心吧,他们已然无恙,你不必担心。” 宁溪愣了愣,颇为不解,心中暗想:你只是抠了抠脑门,就告诉我爹和娘亲已经安然无恙,这不是在骗三岁的小孩子吗,再说了,在这么个鬼地方,遇到你这么个奇怪的家伙,我连你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凭什么相信你。 黎暮白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既不是什么鬼,也没拿你当三岁小孩子来骗,你的爹娘现在真的很安全。” 宁溪又是一愣,感觉自己的心声仿佛都被听到了,他隐隐觉得这个白衣青年很不简单,所以心中便再也没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因为他生怕无意间多出些不好的念头被他猜到那就不好了,但是对于黎暮白的话宁溪并没有完全相信,于是他很谨慎的问了一句:“是真的吗?他们现在真的安全了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黎暮白和蔼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你不会相信,那我就让你看看吧。”说着他抬手一指,一条笔直的光线便从他的指尖直射而出,紧接着那条光线又由细变粗,由粗变宽,与此同时,宁溪眼前那无尽的黑暗,也像一张巨大的幕布似的,随着光线的变宽缓缓退去。 片刻工夫,宁溪的视野中便由一片漆黑变成了一片亮白,而这从黑暗到亮白的转变也让宁溪极不适应的揉了揉眼睛,当宁溪放下手臂,再次看到眼前的世界时,那亮白之中已经多出了几条人影。 宁溪仔细一看,那几条人影竟然不是别人——有一早便来到家中的陆乐天,有正在磨着斧头的父亲,当然还有正在擦着那个长长木匣子的母亲,更让他惊奇的是,他竟然还看到了一脸闷闷不乐的自己…… 今天发生在宁溪身上的事情,已经让他觉得足够诡异的了,而眼前这如同幻境般一幕则更让他震惊,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一幕接着一幕的情景,不正是今天的重演吗——他看到了陆乐天的离去,看到了灰衣人的到来……当他看到娘亲重重的摔倒在井口时,心也不自觉的提了起来……直到看见岳叔叔的到来,他才算松了口气,再后来,当他看到那个灰衣人倒在了那个白衣老头的弹指一挥之下时,那颗牵挂着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当这一切结束,黎暮白才笑着问向呆愣的宁溪。 宁溪痴痴的转过头来,他瞪大着眼睛看着黎暮白,许久才开口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然后又一脸质疑的问道:“你是神仙吗?” 黎暮白不屑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什么神仙。” “不是神仙?那刚刚的一切你是怎么做到的?”宁溪怀疑的问着。 黎暮白又挪了挪身子,慵懒的倚回了汤勺中,平淡且平静的说道:“和你一样,我也只是个平常人而已,刚刚那一切只是我意识的投影罢了。” “平常人?投影?”宁溪不解其言,因为他根本不敢相信,一个平常人怎么会独自身处这么诡异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做出如此玄妙的事情,诸多疑惑在宁溪脑子里转了一圈后,似乎只给了他唯一的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答案,于是他挠了挠脑袋,不合时宜的露出一脸讪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向你讨要什么仙果,神器之类的东西,你只要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就行。” 黎暮白一怔,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看来宁溪的话着实滑稽到了他,他真没想到,眼前这个黝黑的少年不仅将他误以为了神仙,而且还是个抠门的神仙……似乎黎暮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也笑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他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汤勺中踱了几步,然后对着宁溪说道:“你过来。” “过去?”宁溪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悬在空中的身体,心想着,我都在这里飘了老半天了,移也不能移,动也不能动的,你让我怎么过去? 就在宁溪迟疑的时候,只见黎暮白抬手轻轻一挥,他的身子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自觉的飘动了起来,然后落在了勺柄之上…… 脚下终于踩到了东西,宁溪的心也踏实了许多,他在勺柄上试探着蹦了两下,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高兴不已,而且随着勺柄的晃动,脚下也如同压着翘翘板似的,更让他觉得悠哉悠哉的不亦乐乎,这不禁让他在勺柄上又多跳动了几下。 黎暮白似乎很喜欢宁溪这顽皮的样子,并没有去打扰他,只是一脸惬意看着,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不如你在这里陪我多住几日?我教你些本领如何?”黎暮白的语气中没有强迫,似乎或多或少的还带着些许的恳求。 “多住几日?”听到此话,宁溪立马不同意起来,“那可不行,爹娘还在等我呢。” 宁溪的回答让黎暮白颇感失望,不过他似乎并不想放弃,于是又问道:“难道你不想学到我刚刚的本领吗?” 宁溪犹豫了下,也似在内心经过了一番挣扎,才低声拒绝道:“想倒是想,不过我真的得回去了,要不然爹娘会担心的。”可是当他看到黎暮白一脸诚恳的样子时又说道:“黎叔叔,不如这样吧,等我回去告诉娘亲一声,再回来陪你住上几天,顺便再给你带上些她做的糕点,你知道吗?娘亲做的糕点最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再一次被拒绝,黎暮白竟在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那冷笑完全没有恶意,似乎是他心底流露出来的凄凉和孤独,这是万年来他第一次去挽留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而且还被拒绝了,此刻他的心中不仅有些失落,而且还多了一句自嘲:“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黎暮白摇了摇头,看着正坐在勺柄上的宁溪,看着这个内心如白纸一样干净的孩子,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如何回去吧。” “什么?”宁溪心中一喜,听到可以回家了,他便一屁股从勺柄上滑了下来,来到了黎暮白的身前说道:“真的吗?” 黎暮白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也是缘分,不如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既能回家又有礼物拿,宁溪的内心自然是十分高兴,不过他还是懂得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的,既然黎暮白同意为自己指路,又怎能有贪人财物之举,于是他笑嘻嘻且委婉的回道:“嘻嘻嘻……礼物我就不要了,多谢黎叔叔指路。” 黎暮白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那好吧,你过来。” “能回家喽!”想到能离开这里,马上就要见到他牵肠挂肚的父母,宁溪喜不自禁,他几步就来到了黎暮白身前。 见宁溪来到身前,黎暮白抬起手指着宁溪的眉心说道:“有缘再见吧……” 宁溪正纳闷黎暮白这是在做何时,只觉得一股如触电般酥麻的感觉顺着黎暮白的指尖传进了他的大脑,紧接着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片金当,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 随着一种憋闷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宁溪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当他再一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水包裹着时候,他知道他已经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借前光亮,宁溪游出了水面,此时的他依旧处在那口深井之中,抬头望了眼圆圆的井口,他猜想,爹和娘亲一定在外面焦急的等着他,他的眼前也似乎出现在爹娘看到他回来后,那副高兴的样子,可是此刻湿滑的井壁却成了他见到爹娘的障碍,他试着攀爬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 “爹,娘,岳叔叔……”既然爬不上去,那就喊人来救吧。 可是宁溪无数次的呼喊,却没有换来一句回音,井口之外依旧安静如初,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了每天都会吵醒他的鸟叫声。 “爹和娘亲呢?他们不在吗?他们都去哪儿了?” 宁溪正胡乱的猜想着,井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喊声:“宁溪!宁溪……宁贤弟!……” 这个声音宁溪以前虽然大是太喜欢,不过此时听来却是无比的动听,无比的悦耳,更是无比的亲切…… ------------ 第十九章 兄弟同行 顺着陆乐天抛下来的绳子,宁溪终于从井里爬了出来,当他再次看到眼前的世界时,除了陆乐天以外,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曾经挂着“宁府”匾额的大门倒了,自己和父母住过的房子塌了,就连那棵让他有过短暂美好回忆的大树,也倾倒在了地面上,杂乱的树枝混杂着残砖碎瓦占满了整个院子,挤走了院子里往日的安逸祥和…… 宁溪缓缓地坐在了井沿上,恋恋不舍地看着院中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他即将离开这个几乎承载了他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了,所以每一眼他都看的无比的认真,即使这里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 “叔叔,婶子不见了……”陆乐天悲声低语着,“昨日我便听说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还出了人命,本来我听到消息就想来看看你的安危,可是家父他偏偏不让……” 没等陆乐天说完,原本还坐在井沿上的宁溪已经站起了身来,他一把将这个他曾经不太喜欢的纨绔公子抱在了怀中。 宁溪此时很感动,因为在他最危险的时,能想到他,而且还冒着风险来寻找他的人也只有陆乐天了,当然除了他的父母还有岳叔以外。 “街上的人都说你掉进井里就再也没出来,都说你死了……”看来陆乐也是个性情中人,宁溪的这一抱让他充满了被认同的感觉,所以说话时也有些哽咽,“我没相信,你水性那么好,又怎么可能死在井里呢,所以一早就偷跑出来找你……”陆乐天越说越激动,两行热泪已经湿透了宁溪的肩膀,看来他虽然纨绔些,但也是一个对感情十分看重的人。 本来,家庭遭受变故的人是宁溪,受到安慰的人理应也是宁溪,可是看现在的样子,好像这个陆公子更需要关怀。 见陆乐天哭的伤心,宁溪笑着安慰道:“别难过了陆兄,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宁溪这不合时宜的一笑让陆乐天感到莫名其妙,他一把推开宁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恼道:“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能笑的出来,难道你不担心叔和婶子的死活吗?” “放心吧,爹和娘亲没事,他们已经被岳叔叔救走了。” “真的吗?”陆乐天有些不相信。 宁溪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听宁溪说是他亲眼所见,陆乐天这才相信,不过他总觉得宁溪这句话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劫后重逢难免有些思绪杂乱,他也没有仔细思量。 他用拳头重重的戳了一下宁溪的肩膀,说道:“你个臭小子担心死我了,这一晚上跑哪去了,可别说你就一直呆在这口井里啊,我可听说了,有人把这口井都淘干了都没找到你……” 这个问题宁溪还真不好回答,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告诉陆乐天原委,只因为那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况且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身在何处,伤的如何,哪有心情和时间去向陆乐天讲述其中的细节,于是他搪塞了一句,说道:“此事一言难尽,等我改日再告诉陆兄,我现在要先去找爹和娘亲去。” 陆乐天知道宁溪现在的心情便没再追问,只是开口问道:“你知道叔叔和婶子去哪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宁溪在心中早有盘算,依陆乐天所言,他跳到井里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在那个诡异的地方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料想,爹和岳叔叔他们一定是把井淘干了没找到自己,便带着娘亲疗伤去了,至于疗伤最好的去处这,那应该就是仙侠宫了。 “他们一定是和岳叔叔去仙侠宫了,我要去那里找他们。”宁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便和陆乐天一起离开了满地瓦砾的院子。 “你知道仙侠宫在哪吗?”听闻宁溪要离开这里了,陆乐天有些伤感。 对于打小就在涌泉镇长大的宁溪来说,除了烟波浩渺的大海,他还从来没有迈出过这个镇子一步,至于仙侠宫在哪儿,虽然芊儿妹子曾经和他提起过,但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具体的位置,离这里多远他还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这倒也不是问题,他虽然不知道,总会有人知道…… “放心吧,我边走边打听,一定会找到的。”宁溪自信的回着。 陆乐天点了点头,这点他也赞同,毕竟有嘴走遍天下,无嘴寸步难行这个道理他也懂。 陆乐天迟疑了片刻拉起了宁溪的手,说道:“走,跟我去观潮居……周掌柜见多识广,他一定知道。” 陆乐天说的没错,周掌柜身为观潮居的管事,整日和那些南来北往的食客打交道,见识肯定广博,当然是宁溪打探消息的首选人物。 宁溪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这个曾经为他遮过风挡过雨的地方,心中自是百般不舍,他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带着爹娘回到这里,将这里重建起来,到时候我不仅不会让爹娘受到伤害,也不会让这里再受到伤害……” 对于昨日发生在宁府的那场大战,定不可然的在这个小镇上掀起了一场波澜,宁溪一家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怀疑他们是遭到了打劫,有人怀疑他们是因为住进了凶宅霉运缠了身,还有人怀疑是宁溪前几日带回的那个姑娘引来的祸端,当然更多人相信,是因为宁溪那日得罪了牛头山的山匪,遭到了寻仇…… 走在前往观潮居的路上,宁溪显得格外乍眼,在指指点点谈论是非的乡邻中,有人恐是怕沾了晦气,老远就躲开了,有人则沉默不语伫足观望,但更多的人,还是嘘寒问暖的关心上宁溪几句,甚至连欲仙阁的初晴姑娘,也不顾老鸨子的阻拦出来安慰了一下宁溪,当然这或许是和走在宁溪身边的那位陆大少爷有关吧…… 观潮居的周掌柜果然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宁溪如愿的在这里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陆乐天则在柜台中搜刮了一番,给宁溪准备了些盘缠,这次周掌柜并没有阻拦,甚至还让小二给宁溪准备了些干粮…… 告别了恋恋不舍的的陆乐天,宁溪在一众乡邻七长八短的目光中,按照周掌柜所指的路线,一路向西走去…… 出了镇子便是起伏的山峦,官道虽然宽敞,但也是坑凹不平,踏着客商们经年累月路过留下的车辙,宁溪这才有时间细细琢磨起这些天起发生的一切…… 当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那个叫作林妩的漂亮姑娘,因为现在不是想起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的时候,况且他也没那个心情。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在惦记着他们的伤势之外,让他搞不明白的是,自己那双看着很平常的父母,为什突然之间有了那么了得的身手,难道他们是一对隐世的高手吗? 带着这种想法,宁溪回忆着这么些年来的发生在那个院子里的种种异常,心中隐隐觉得极有这种可能,若不然,仙侠宫的岳叔叔又怎么会每年都过来看他们,还有就是,每当自己有想要成为一个修者的想法时,都会被他们阻拦,想必他们肯定是知道,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并不想让自己参与其中。 这样想来,那么昨天早上的那场争斗就好解释了,至于那个灰衣人,宁溪想,那肯定是父母年轻时的仇人,如今寻上了门来,不过那个灰衣人曾经指着自己说的那句“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宁泽天当年留下的那个孤儿。”的话,着实让他想不明白,他不理解这句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爹和娘亲亲生的。 那么那个黑暗的空间呢,那个叫做十方殿的诡异地方又是哪里?还有,那个神秘且给了他奇幻经历的年轻人又是谁呢?宁溪知道那绝对不是他做的一场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黎暮白……黎暮白……”宁溪在脑海默念着这个似乎曾经听过名字,忽然间他的心头猛然一震,宁溪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一脸不敢相信的自语道:“难道他是芊儿妹子口中的那个号称修者之祖的人?”接着他又摇了摇头自我否认着,说道:“绝不可能?那个黎暮白只是个传说,要是活着怎么也得万八千岁了,而这个黎暮白才二十多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应该是重名罢了……” 正当宁溪站在官道中自言自语时,身后隐隐传来一串马蹄声,那马蹄声不急,细听之下还有些凌乱。 宁溪回头望去,只见两匹马儿正从远远的从身后走来,可是让他奇怪的是,那两匹马虽然鞍辔俱全却无人骑乘,他正纳闷,这官道上怎么会有两匹无主之马,此时马屁股后竟赫然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乐天陆大少爷,只见他跟在马后,时而一路小跑,时而扶着膝盖喘息上几口,看似正在追赶那两匹马。 宁溪转身迎了回去,牵住了马儿的缰绳,这时只听陆乐天连呼带喘的说道:“贤弟,贤弟,等等我……等等我……” 宁溪不解的问道:“陆兄,你这是做什么?” 陆乐天一屁股坐在了路边,喘息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为兄见你路途遥,又担心你路上出会现什么差池,所以决定陪你一同前往仙侠宫,这样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宁溪愣了一愣,有些不相信陆乐天的话,因为宁溪知道,陆乾就他这么一根独苗,平时宠着惯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让他独自游历在外,况且仙侠宫路途遥远,并非是三五日可以往返的事,于是开口问道:“宁兄此行陆老爷知道吗?” 陆乐天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他抓过了宁溪手中的一根缰绳,说道:“当然知道了,家父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是到了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了……”说着,他又抖了抖手中的缰绳说道:“这不,家父怕我旅途劳顿,还特意给我备了两匹马。” 宁溪将信将疑上下打量了番陆乐天,问道:“你不会是背着陆老爷偷跑出来的吧?如果是那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陆老爷担心。” 陆乐天嘻嘻的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呢!家父说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说我要是再不出去历练历练,将来就成为一个废人了,到时候怎么继承他那一大堆家业。” 听听此话,宁溪也觉得很有道理,想着这家伙的纨绔样,不觉的在心中暗暗的赞了陆乾一句:“不愧是陆老爷,知道深谋远虑。” “那谢谢陆兄了,这一路有你陪着我也不会寂寞了。”宁溪谢过了陆乐天,又疑声问道:“唉?陆兄,既然有马你为何不骑?反而一路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呢?” 陆乐天小脸微红,挠着脑袋,极是尴尬的说道:“不瞒贤弟,这马……这马愚兄还没学会骑呢。” 宁溪一听差一点笑出声来,心想:难怪他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不会骑,那你还牵着两匹马出来干什么?这又是草料,又得牵着的,多麻烦。”宁溪看着陆乐天不解的问着。 只见陆乐天拍了拍宁溪的胸口,带着些傲骄的说道:“你老哥我好歹也是涌泉镇首富的儿子,出门没个交通工具多寒酸……”然后他又将头向宁溪凑了凑,低声说道:“会不会骑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图个排面吗。” 宁溪摇了摇头,独自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声:“唉!这家伙,这纨绔劲又上来了。” 再无过多的闲叙,二人便牵着马一路向前行去,宁溪看着陆乐天兴奋的样子,心中也在为有人同行而感到高兴,可是他哪里知道,不多时以后,涌泉镇里就炸了开锅,那位陆乾陆老爷正在因为找不到儿子而如坐针毡,火冒三丈,气极败坏…… ------------ 第二十章 九离沙豖 两匹马儿嚼着青青的草儿,“嗒嗒……嗒嗒……”在官道上悠哉的前行着,这可能是它们马生中最轻松的一段旅程了,没有皮鞭的抽打,没有乘者需要驮负,甚至还享受着两个翩翩少年的精心呵护…… 牵着马儿的两个少年正是宁溪和陆乐天,他们一会儿问上一句:“马儿你渴了吗?”一会儿又说上一句:“马儿你饿了吗?”可是那两匹马儿却好像并不那么善解人意,答也没答上他们一句,只是自顾的闷头走着…… 就这幅两个少年牵着缰绳,哄着两匹马儿前行的画面,在这条坑凹不平的官道上,绝对算的上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宁溪正在为一路上有人陪伴而高兴着,可是他不知道,此时的涌泉镇已经闹翻了天,那位陆乾陆老爷正因为找不到爱子在训斥着下人们,那位陆大太太也因为不见了儿子在哭天抹泪,直到周掌柜来报,说店里的马厩中丢了两匹马,众人才回过味来——这位陆大少爷肯定是偷了马跑路了。 “贤弟,这官道路途稍远,想必走的要慢些,我知道前方一条近路,如果我们走那里,估计能早几日到达仙侠宫。”陆乐天从马背上摘下一个水袋,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然后便举头张望了起来,看这模样,他似乎是正在寻找那条他口中的近路。 一听有近路可以走,宁溪当然很高兴,于是他急声问道:“路在哪?还有多远?” “呃……”陆乐天迟疑了下,“我记得就在前方,再走走应该就到了。” 其实,有没有什么近路陆乐天根本不知道,他这么说纯粹是在骗宁溪,别误会,他绝无恶意,他只是想早些离开脚下这条官道而已,因为他知道,如果再不找个岔路躲起来,他爹派出的人马就该追来了,到时候这段令他激动万分又满是憧憬的旅程就应该结束了。 为什么说这对陆乐天来说是一段激动万分又满是憧憬的旅程呢?因为他这次偷跑出来并不只是为了宁溪,更重要的是要去完成他那个临时才拼凑起来的梦想——那就是跟着宁溪一起去仙侠宫,然后再拜入仙侠宫门下成为一名修者,而且是一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者。 唉!陆乐天想是这么想的,至于梦想与现实有没有差距,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为什没有将自己偷跑出的事情和宁溪说清楚,那就不用多说了,想想宁溪知道后会怎么做,就知道原因了。 被蒙在鼓里的宁溪现在自然不知道陆乐天心中的小九九,想到可以早几日见到爹和娘亲,便满心欢喜的回道:“路窄些也没关系,只要能早些到仙侠宫就行,你快带路吧。” 宁溪这边说着,那边便拍了一把陆乐天的马屁股,想让那匹马儿走的快些,也让这位陆大少爷走的快些,那匹马儿还真是识趣,宁溪一巴掌下去便加快了脚步,拖着陆乐天趔趔趄趄的向前跑去…… 走了半晌,宁溪也没见到陆乐天口中的那条近路,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于是一脸无奈的问道:“我说陆兄,陆大少爷!你说的那条路究竟在哪儿啊?怎么还没到?” “就到了……就到了……”可能是跟着马儿跑的有些吃力,陆乐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同时一双眼睛也在四处的寻找着,其实要说着急,他现在应该比宁溪更着急。 要知道这山间本就重峦叠嶂,能有一条可以通行的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又哪来那么多的岔路,本来陆乐天还在想,先随便找个岔路躲躲再说,至于走通走不通的,等事后再对宁溪解释,可不曾想,他跟在马屁股后跑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不说,连条岔路的影子也没看见。 没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吧,陆乐天敷衍了句,便又跟着马儿向前走去,正午的阳光如同火炉一样炙烤着他,汗水也浸透了他的衣衫,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透过满是汗珠的眼帘,他终于模模糊糊的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处岔开的路口。 “我就说吗,这有条岔路,贤弟你看。”陆乐天擦了擦汗水,有些激动的指着那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通往哪里的岔路。 顺着陆乐天手指的方向,宁溪果然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小路,看着那条蜿蜒没入山间小路,宁溪似乎感觉和爹娘又近了些,所以想也没想的,便和陆乐天一起走下了官道…… 宁溪和陆乐天下了官道沿着小路一路走去,你还别说,这条路还真如陆乐天所说,虽然窄了些,但是却少有车辙坑洼,明显比官道好走了许多。 路平了,走起来也顺畅了,二人的心情也明朗了,就连那两匹马儿似乎也变得懂事了,不用再哄着了。 宁溪和陆乐天松开了缰,任由那两匹马自由的前行着,他们也跟在马后轻松的闲聊了起来,他们聊着人生,聊着理想,聊到了林妩又聊到的仙侠宫,其间陆乐天还不忘给宁溪讲了几段自己风花雪月的经历,惹得宁溪一脸的臊红。 当然,他们的话题自然少不了宁溪落入深井中的经历,听过宁溪的讲述,陆乐天也不禁称奇,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分析,终于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人绝对不可能活上一万年,此黎暮白绝对非彼黎暮白,不过他应该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修者…… 正当他们畅谈甚欢时,一只突然惊起的山鸡却偏巧不巧的撞到了马背上,只听“咴儿咴儿”的两声长嘶,那两匹马儿便撒开了蹄子跑了出去。 “马惊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追啊!” 虽然这哥俩都不会骑马,有没有这两匹马也没什么用处,可是,这象征着陆大少爷身份的坐骑,又怎么能让它们说跑就跑了,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跟着马儿追去。 马儿跑了老远,他们也追了老远,直到被路尽头的一座大门拦住,这两人两马才算停了下来。 尽管宁溪的体力很好,不过这大热天的追了半天马,体力也明显有些不支,至于那陆大少爷就更不用提了,正双手拄着膝盖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那样子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见他太姥姥去了。 歇息了半晌,兄弟俩才起身抓住了马儿的缰绳,两匹马失而复得兄弟二人本应该高兴,可是当他们看到堵死了这条路的大门时,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牛头山!”大门上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险些让他们惊呼起来,不过这兄弟俩还算识趣,硬生生的又将这三个字嗯回了肚子里去了。 对视了一眼,宁溪压低了声音不解的问道:“陆兄,你不说这是通往仙侠宫的近路吗?这怎么走到山匪窝来了?” 陆乐天没有解释,他也没办法解释,心想:贤弟啊,我要知道这条路是通往这里的,就是让我爹抓回去我也不会走啊。 只听陆乐天同样压低着声音说道:“快走啊!宁贤弟。” 宁溪心领神会,也不等陆乐天解释了,便蹑手蹑脚的调转了马头。 可是,就当他们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匪窝时,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们觉得一阵秋风掠过胸膛,一阵冰凉,二人异口同声说了句:“完了!” 当然完了,因为他们已经被两个扛着钢刀的人堵住了退路。 “嘿嘿嘿……”随着几声冷笑,只听那俩个人中一个小眼睛,鹰钩鼻的家伙贼笑着说道:“赵四哥,你看这两个人咱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而另一个人则结结巴巴的回道:“我说贼……贼……贼九啊,依我看……看……看……那个又白又高的烤着吃相当,嫩。那……那个黑点的就炖……炖了吧。” …… —— 东海之外万里有余,有一孤岛名叫“九离”。 那九离岛方圆三里,常年隐于惊涛骇浪之间,而且岛的周围更是暗流汹涌,狂风肆虐,这里不仅商船不经渔船不过,甚至连鸟儿也不愿在此停留,所以几乎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就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蛮荒孤岛上,竟有有着一个巨大的坟豖,那坟豖由白沙堆成,由于海风经年累月的侵蚀,早已不见了原本的模样,倒更像一个普通的沙丘。 坟豖前有一个青石筑起的石屋,石屋前的两扇青石门关的严严实实,将猛烈的海风隔在了屋外。 石屋内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常年点着一盏油灯,灯光不算明亮,刚刚可以看清屋内的陈设,一张石桌上摆着一个灰色的包裹,石桌旁的一张石床上正坐着一个弯腰弓背的人,看来他应该就是这座坟豖的守墓人。 随着几声浓重的咳声,那人从石床上站起身来,他拄起搭在石床旁的拐杖,又将石桌上那个灰色的包裹挎在了手臂上,便颤颤巍巍挪起步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他身上那件已经千疮百孔的长袍,但是却怎么也看不出他的容貌和年龄。 那人只是挪了几步便又停下身来,在大口的喘息了几下后,才又开始挪动了起来,看他这蹒跚的不能再蹒跚的步态就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那盏油灯前,颤颤巍巍的将油灯拿在了手中,然后吃力的转了个身,便又开始挪动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那扇青石门前,颤颤巍巍的抬手推向了石门,看样子他这是要将石门推开,可是以他的状态,真让人怀疑他是否做到。 不过这份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当他那只颤颤巍巍的手一触到石门时,那两扇石门竟然无比丝滑的打开了,与此同时,一片刺眼的光亮也射进了石屋,即便此刻光线明亮,却依旧看不到守墓人的模样,因为他的脸已经被一块破布遮上了。 屋外的阳光很刺眼,海风依旧在肆虐,不知道他此时出屋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这糟糕的身子会不会海风被吹走,更不知道屋外明明十分明亮,他为何手中还要拿着那盏油灯。 他缓缓的迈出石门,又缓缓的朝着坟豖走去,奇怪的是他手中的那盏油灯只在狂风中摇曳,却并未熄灭。 坟豖距离石屋不算很远,可是他却走了很久,很久,很久……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拿着那盏油灯了,因为天已经黑了…… 似乎天已经快亮时,他终于走到了坟豖前,他的身子也终于支持不住瘫倒在了坟豖上,而坟豖上那细细的白沙也开始缓缓流动了起来,将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包裹了进去…… 随着丝丝缕缕细沙的洒落,那个衣衫褴褛的守墓人也跌落了下来,显然,这里已经不是海风肆虐的地面了,黑暗的空间中,正悬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台,方台上经纬线条交错,直至方台中心汇成了一个圆点,而那个守墓人也恰恰落在了圆点上。 他死了吗? 当然没有。 久久的沉寂后,一声喘息终于从守墓人的口中发出,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虚弱的说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他便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臂,与此同时一股气流也从他的体内缓缓流出,顺着手臂凝在了手心…… 他仿佛看着自己的生命似的,恋恋不舍的看着手心中那团泛着幽紫的气晕,然后使出全力说了声:“去吧!” 随着守墓人的话音,他手中的那团气晕也跌落在了方台的圆点中,只是刹那间,那团气晕便顺着方台上的经纬线条四散开来,紧接着方台上便泛起了一片耀眼的紫色光芒,随着那些紫色的光芒慢慢的聚向方台的中心,一个赤裸的人影也从那个圆点中缓缓升了起来。 守墓人虚弱的偎到在了方台上,他很是欣赏的看着眼前这个身影,满意的笑了笑,从包裹中掏出了一身灰色的长衫。 那人将守墓人递来的长衫穿在了身上,然后又扯下了包裹的一角遮住了脸庞…… 俨然,又一个活脱脱的灰衣人便在这片黑暗之中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