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要跟着老同学干了 “要换老一了,知道吧?” “不知道。” “你天天都是干嘛吃的呀?” “不管东方西风,我自岿然不动。” “神仙。” “行了,别讽刺我了。” “像你这种油盐不进的人,还用得讽刺吗?” “说吧,什么事?” “要换老一了,知道吧?”汪文才被迫重复了一遍。 “和我有关系吗?”张二狗反问道。 “要是没点关系的话,我能兴冲冲地给你打电话吗?” “我说,你哪回不是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啊?” “这回真不一样了。” “是吗?” “骗你是小狗。” “算了,你用不着非得堕落到我这种地步。” “好吧,狗子哥,告诉你一个我最新得到的消息,你的老同学朱富贵,要来咱们单位当老一了。”汪文才在电话里呵呵笑道。 “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怎么,这个事还小吗?” “和我有关系吗?” “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世界上没意思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老哥,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啊。”汪文才劝道。 “怎么了?” “贵人来了,你不去活动活动,这不是傻吗?” “贵人多了,我活动有用吗?” “怎么没用?” “你都活动这么多年了,你最后得到什么了?” “我的中级不是成果吗?” “噢,也对。” “就这个不起眼的中级,也是经过诸多努力才争取来的,也不是躺在床上睡大觉就能拿到手的,明白吗?” “有道理!” “咱弟兄们都没外人,我说句谦虚点的话,你的那些老同学里边有本事的人,可比我的要多多了,是吧?” “这倒是。” “光我知道的,农业部有吧,省委组织部有吧,省公安厅有吧,市委政法委和市委组织部也有吧,就是市局也有好几个,对吧?”汪文才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道,真是家有黄金邻有秤啊。 “可问题是,这么多年,我什么光也没沾到啊。” “那是你不愿意找他们。” “肩膀头不一般齐,找了也没什么用啊。” “死心眼!” “我天生就这个性格脾气,没办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朱富贵来了,就在你眼前转悠,这个关系很好攀啊。” “那不还是得攀嘛,想想就觉得费劲。” “那总不能人家主动找你吧?” “问题是,我也没让他来找我啊。” “唉,朽木不可雕也!” “要不,我充当介绍人,你去找找他?” “去你的吧!”汪文才戏谑道。 “不过,我昨天已经找完他了。”这家伙又说。 “我说呢,原来他已经找过朱富贵了。”张二狗心说。 无论干什么事,他永远都比老伙计汪文才慢半拍。 “你的嗅觉比狗都灵敏。” “哎,哎,说归说,闹归闹,千万别拿狗开玩笑。” “知道,我能拿自己开玩笑吗?”张二狗嘿嘿笑道。 “就你这个投机钻营劲,什么日子过不发财呀。”他又真心实意地恭维对方道,在这方面他确实有些自愧不如。 “大家不都这样吗?”汪文才反驳道。 “这才是正常的人生状态——”他又说。 “除了你是个稀罕的另类之外。”他接着打击道。 “我觉得自己也很正常啊。”张二狗辩解道。 “输在起跑线上,总比输在终点要强吧?”他自作聪明地说道,又开始卖弄起肚子里那点根本就不成气候的歪才和怪才了。 “最起码还省了一顿跑!”他自顾自地冷笑道。 “谬论!”汪文才如实地评价道。 “随便!”张二狗回应道。 “他既然来了,能管着咱了,我能不去拜访拜访吗?”汪文才稍后又主动说道,也不管张二狗爱听不爱听这些废话。 “我就知道你闲不住。”张二狗有些鄙夷地说道。 “去,是最基本的礼貌。” “空手去的?” “你觉得呢?” “我觉不出来。” “拎了两盒茶叶。” “很贵吧?” “不贵。” “嗨,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是典型的庄户刁,属于标准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一般情况下是出不了多少血的,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你的那个小算盘珠子,绝对打得震天响。”张二狗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他太了解汪文才的办事风格了,这样说对方并不为过。 “茶叶这玩意,他也不一定能看出好坏。”汪文才嘿嘿笑道。 “就是,”张二狗道,“再说了,他也不一定亲自喝。” “心到神知,咱礼节到了,就行了呗。”汪文才如此自解道。 ------------ 第2章 老满进去了 “情况怎么样,你们应该聊得还不错吧?”二狗径直问道,心里一点也不嫉妒这位老伙计的英明之举。 他是不喜欢往别人家里跑,可是却不反对好朋友这样做。 “还行,他倒是没怎么拒绝我。”汪文才笑说。 “我印象中,你们不也是同学吗?”二狗疑问道。 “高中的时候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是都眼熟面花的,当年他应该也认识我,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我们也打过几次交道……”汪文才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侃起来,是话不是话都往外说。 “我感觉,他人还行。”二狗可有可无地评价道。 “唉,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哈哈,不然还能怎么着啊?” “咱这不是想好事嘛!”汪文才终于说实话了。 “他原来那股子劲,应该也发挥得差不多了。”二狗说。 关于未来的老一朱富贵的基本情况,他和汪文才其实都知道,这家伙当年刚从本市的金麦学院中文系一毕业,转正期刚满,就出人意料地提了个副镇长,把很多人都给震惊了。 这还不算完,副镇长刚干满三年,人家紧接着又提了镇长。 我的老天啊,这是什么节奏? 然后,就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然后了,朱富贵就这么在镇长的位置上干了很久,都完整地干满一届了,都没能再往上走一步。 再然后就是,他先后在几个很不重要的县直部门当老一,反正无论他在哪个单位工作,都没能干出多大的成绩。 说他是混日子也行,说他是得过且过也行,说他是主动或被动地选择躺平也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人生最大的辉煌一直都停留在刚毕业的那几年,再后来无非就是不停地重复罢了。 “谁知道呀——”汪文才很不情愿地叹息道。 “你应该知道底细啊。”二狗故意这样说。 “别管他以后还能不能提,还有没有后劲,至少眼下人家就要实打实地管着咱了,咱就得好好地围着人家转,对吧?” “那是,那是,县官不如现管嘛。”二狗说。 “再说了,人家大小也是个官嘛。”他又如此自嘲道。 “那是了,是草都比地皮高嘛。” “哎,对了,既然他要来,那么老满上哪去了?”二狗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嘴里的老满指的是现在的老一满鸿运。 哦,不,按照汪文才的说法,应该是原来的老一了。 过去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式了。 “老满,他?” “对,就是他。” “他进去个熊玩意了——”汪文才有些意外地说道。 “什么?”二狗大吃一惊。 “他都被弄进去好几天了。” “是吗?” “这还能有假吗?” “不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啊?” “我也是昨天刚听说的。” “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 “等会,等会,让我好好地喘一口气。” “怎么,你不高兴?”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了,孙子才不高兴呢!” “那不就完了嘛。” “晚上出来喝两杯?”二狗兴奋异常地建议道。 “嫂子放你出来吧?” “平时不一定放,今晚应该可以。”二狗嬉笑道。 “噢,也是。” “要不是怕影响不好,我真想买挂鞭炮放放!” “放一挂一万头的?” “必须的。” “再弄几个二踢脚?”汪文才怂恿道。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二狗喜不自胜。 “这个,可以有!”汪文才呵呵笑道。 “你估计,最后可能是什么结果?”二狗紧接着问道,这才是他现在最为关心的问题,至于朱富贵什么的,倒在其次。 “反正是判个三五年,应该不成问题。” “一个字,好!”二狗道。 “两个字,很好!”他说。 “三个字,非常好!”他继续表态道。 “他这一出事,就没有不喊好的。”汪文才跟着说道。 “咎由自取,作茧自缚,罪有应得!”二狗接连说道。 “你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玩几百年前的那一套,他不进去谁进去啊,是吧,我亲爱的狗子哥?”汪文才得意地说道。 “贤弟所言甚是,要说起来这家伙确实没有点眼色,连一点最基本的敏锐性都没有,关键时刻既看不清大形势,也瞅不准大方向,大家早就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了,结果他还自以为是地在那里玩那个小手段,耍那个小计谋呢,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着实活该!” “唉,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还是被鹰啄瞎了眼睛。”汪文才不免有些美滋滋地评论道,他对满鸿运这家伙也是烦得够够的。 “心术不正,到什么时候都好不了。”二狗议论道。 “他在台上风光的时候,你看你也没少受气。” “唉,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二狗赶紧讨饶道。 “你看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好意思。” “你在他手里,好像也没赚到什么便宜吧?”二狗说。 “狗子哥,我比你略微强一点,毕竟他不直接管着我,他和我之间还隔着好几层呢。”汪文才如实说道。 是的,汪文才是下面二级单位的中层,干办公室主任。 若是单论层级关系的话,汪文才离老满确实有点远,不过这并不耽误他闲着没事千方百计地去够人家老满。 二狗知道,自己的这位老伙计在老满身上也没少花钱。 要不然的话,汪文才连现在的位置都不一定能保住。 他不仅了解汪文才平时的为人,更了解满鸿运一贯的做派。 ------------ 第3章 丑话说在前头 今天是催人奋进的周五,明后两天不用辛苦上班,所以张二狗就仗着肚子里那点可怜的狗胆,向媳妇周宗颖请了个晚上的假。 “随便!”周宗颖不冷不热地批复道。 “能喝酒吗?”二狗可怜兮兮地问。 “随便!”媳妇还是那句话。 哎呀,媳妇嘴里发出的“随便”这两个字学问可大了,绝不是张二狗这样的农二代所能精确理解和把握的,这可把他给难住了。 不喝吧,有点对不住铁杆朋友汪文才。 喝吧,回家之后又怕媳妇没好歹地骂自己。 还有一点,烟抽不抽? 反正汪文才这家伙平时都是又喝又抽的,而且人家的媳妇李媛从来都是不管他的,随便他喝,任由他抽,他爱干嘛就干嘛。 二狗心里清楚地知道,文才这小子在外边也没少玩那些花花活,只是李媛一般情况下都不知道罢了,或者是,同样比较强势的她虽然对此等烂事略有耳闻,但终究还是没怎么干涉过丈夫的行动自由—— 唉,一个女人一个活法,这玩意完全没法攀比。 二狗羡慕就羡慕好兄弟文才这一点,他是彻底不行啊。 他媳妇周宗颖,平时霸道得比老虎还厉害呢。 “那我挂了?”二狗紧张兮兮地询问道。 “记住,晚上十点准时关门!”宗颖最后明确地规定道。 这是最后的底线,亦是不可逾越的红线,二狗明白。 “就是你爹你娘来了,我也不给开!”宗颖冷冷地补充道。 “好的,我明白,明白——”二狗尴尬地笑道。 他这边还没说完呢,人家那边早就把电话挂死了。 就是啊,和他张二狗这种废物点心啰嗦个什么劲啊? 周宗颖觉得有那个工夫还不如看两集电视剧呢,还不如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呢,还不如往那个小脸上贴个面膜呢。 可是,和汪文才那种话唠喝酒聊天,能在晚上十点前结束吗? 而且这个所谓的十点,并不是指喝酒结束的时间,而是他回到自己家门口的时间,并且来讲,哪怕是晚一分钟,甚至是晚一秒钟都不行。 他有一回比媳妇规定的时间点大约晚了几分钟到家,直接就被她无情地锁在门外了,当时要不是女儿张飞雪因为写作业晚还没睡,起来给他开的房门,那天晚上他绝对只能是露宿街头了。 他恨她吗?不恨。 他只恨自己没能在她规定的时间内回到家。 丑话说在前头,人家事先已经把丑话撂那里,是他没做到。 常言道,愿赌服输,他还有什么话好讲? 和关系到底的伙计小酌两杯的事情定下来之后,他就翘着脚丫子等着下班了,反正今天下午他也没什么正经事可做。 不招人待见的老干部股,能有什么事可做? 天生他才没啥用,千金散尽那样的豪爽事只能发生在梦中,他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活在最底层的普通人,浑身上下所有的兜里装的钱一分一分地全加起来,有时候都不够人家买一盒烟的。 所以,平时和汪文才喝酒时,都是人家买单的时候多。 于是乎,人家喊他喝酒,他怎么能不去呢? 噢,他平时又不怎么爱结账,人家都屈尊降贵地约他了,结果他还推三阻四地不去,这是什么意思? 摆明了就是一个伙计都不要,一个朋友都不想处嘛。 他可不能一碗疙瘩汤盖在脸上,一点人缘不讲。 一辈子就交了像汪文才这样的两三个好伙计,再不找个理由经常地聚一聚,适当地联系联系,有事没事加深一下感情,那作为一个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干脆蹲家里别出来混社会不完了嘛! 好在汪文才这个人特别好招待,再孬的酒,再孬的菜,他都不怎么在乎,只要有个地方能吃能喝就行,这一点非常符合二狗的爱好。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茅台五粮液谁不爱喝呀? 问题是自己没有那个熊本事挣钱啊,是不是? 若有他法谁求仙?只因无路才跪天! 地位卑微,囊中羞涩,怎敢随便潇洒快活? 和干建筑队的农民工在同样档次的小饭店里喝点劣质小酒,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还能怎么着啊? 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大酒店里的环境倒是好,可惜他平时没有那个资本进去消费啊,对不对? 闲言少叙,废话不谈,接下来还是说说喝酒的事。 “哎,最近你们看专题片了吗?”刚一见面,汪文才劈头盖脸地就问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专题片?”总是后知后觉的二狗谦虚地问道。 “就是《永恒的追求》和《信念的力量》,各单位都得观看。”汪文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身体好像有点发虚。 “没有。”二狗如实回道。 “回头肯定得看,都跑不了。” “噢,对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们倒是下通知了,说是下周一下午要开个什么会,可能就是这个事。”二狗忽然说道。 “应该是,你们有点晚了。”文才懒洋洋地说。 “是不是和老满有关?”二狗突发奇想,张口问道。 “和他有个屁关系啊?”文才冷笑道。 “他算什么玩意!”他又讽刺道,“级别根本不够嘛!” “噢,也是,他算哪根葱啊。”二狗跟着骂道。 “哎,你还别说,那两个片子看了之后我感觉很受教育,灵魂深受感触,精神深受洗礼,嗯,拍得很好!”汪文才突然赞道。 “呀,难得能听到你这么夸一部片子。”二狗说。 “我说的是实话,真的。” “因为里边的人和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所以很感人嘛。” “是啊,这就是真实的力量!” “哎,你说说啊,老满的事情以后会不会也被拍成片子啊?”二狗冷不丁地问道,兴致颇高,好像某大牌导演亲自教导过他一样。 “应该不会吧——”汪文才有些犹犹豫豫地回应道。 “为什么?”二狗好奇地问。 “因为他的事情目前还没牵扯到女人,没意思。” “你的意思是,内容可观赏性不强?”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文才很没文采地说道。 ------------ 第4章 咱俩说说知心话 “嗯,也是,和别的大鱼比起来,老满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虽然在咱眼里可能觉得他已经够坏,够可恶的了。”二狗简洁明快地说道,他就喜欢实话实说,不喜欢拐弯绕圈子。 “唉,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烂事,说句实话,除了司空见惯的经济问题之外,也就是闲着没事琢磨个小坏点子收拾收拾人,给他看不顺眼的人精心打造个小鞋穿穿,等等这一类的小动作——”汪文才慢悠悠地说道。 这话可把二狗给惹烦了,但是他又不好发作。 “说到底,这家伙也无非就是在一个非常有限的范围内,使劲地玩弄权术罢了,根本上升不到更高的层面。”文才有根有据地说道。 虽然这个话基本上说到点子上了,也比较符合实际,但是在二狗听来依然十分刺耳,毕竟当初被穿小鞋的人是他,而不是汪文才。 孬酒,当然是一直都喝着的,便宜菜也一直都夹着呢。 “可是,光这一点就够你受的了!”二狗说道。 “火炭不落谁脚面上,谁不知道疼啊。”他感慨道。 “你看看,我还能不知道他这家伙的为人吗?”文才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以示他的确是和二狗并肩战斗在一起的好兄弟。 “哎,对了,你现在还跟着牛波干吗?”文才忽然问道。 牛波是规划股的负责人,张二狗的直接上司,这小子比二狗还要小两岁呢,却天天一本正经地安排二狗干这活干那活。 “不跟着人家干,我还能上哪去呀?”二狗没好气地说。 “我看这孩子平时说话办事,好像有点反应迟钝啊?” “他呀,但凡碰见点破事,连话都说不成个,整天结结巴巴的,就和个二傻子似的,反正他就那个熊样,你习惯就好了。”二狗十分鄙夷地说道,他对牛波这货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 “应该是脑子不太好使。”文才判断。 “这家伙主要是干活太磨蹭了,哪怕是芝麻粒大的一点小屁活,他都能拖拖拉拉地干上一个星期,从外表上看起来他好像多忙的样子,其实效率很低,来来回回干的都是无用功!” 二狗抱怨道。 他属于比较躁活的人,一旦有了工作恨不能立马就干完,对效率要求很高,平生最讨厌有事没事就磨洋工的人了。 如此一来,他自然和牛波这货尿不到一个池子里去了。 而且,牛波这家伙说话太过啰嗦,哪怕是像花生米那么大的一点小破事,他拉拉扯扯地都能说上个把小时,让人烦不胜烦。 关键问题是,这家伙最后还说不到那个点子上去。 简而言之,二狗实际上就是跟着一头赫赫有名的大笨猪在干活。 “不过,这家伙有时候说话倒是挺肉的,而且还很立愣。”文才冷笑道,因为工作关系他平时也和牛波打过不少交道。 “说实话,提起这家伙来我就恼火,他算什么玩意呀!” “确实!”文才又补了一刀。 “我给你说个笑话,”二狗哭笑不得地说道,“有一回这家伙因为一件工作方面的事情,和法规股的老李有了意见分歧,然后人家老李就开始和他讲道理,一五一十地分析其中的原因——” “不要说,这孩子肯定听不进去!”文才颇有信心地预测道。 “你听我说呀,”二狗继续有滋有味地讲道,“然后老李每说一段大道理,他就来上这么一句话,我觉得这个事应该归你,老李每说一段大道理,他就来上这么一句话,我觉得这个事应该归你,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变过——” “我晕,比你还神仙!”文才不分好歹地说。 在二狗听来,这话纯粹也是不着调的屁话。 “哎呀,当时把老李同志给气的,差点死过去!”二狗说。 “是秋高把他气爽的。”文才调侃道。 “这种人就是这个熊样,认死理,不好理正。”他又说。 “就是,他翻来覆去就是一个观点,神仙也说服不了他呀。” “真够难缠的,真恶心人!”文才骂道。 “然后老李一看实在没法了,就对这孩子说,行了,行了,这个工作归我们干,而且以后永远都归我们干,你走吧,没事了。”二狗有些恶狠狠地讲道,对牛波这个肉头货也是厌恶透顶了。 “确实,碰上这样的憨熊,笨猪,你能怎么着?” “结果你猜怎么着?”二狗道。 “怎么着?” “最后这孩子一听老李的话有点难听,竟然还满脸的不高兴,然后就啰里啰嗦地念叨着,哎,我说李股长,你别生气啊,李股长,你看看你,就因为工作上的这点小事,你生什么气的呀?” “我的个亲娘四舅奶奶呀,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托生的呀?” “兄弟,你听明白了吗?”二狗发自肺腑地问。 “狗子哥,我明白了。”文才十分悲凉地回应道。 “我就是跟着这种憨熊干活的呀,你说我天天能开心吗?” “哎,都是老满那个龟孙干的好事啊。”文才叹息道。 “你看,要不然这个大坏熊怎么被逮了呢!” “哎,看来这个老满真不是个熊玩意啊!” “哼,他这孙子要是个熊玩意的话,能把我这个股长安排到人家那个股长手底下去当小兵吗?”二狗义愤填膺地说道。 “也是,我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单位还有这么安排人事的,这完全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嘛!”文才实事求是地评价道。 “但凡是吃人粮食长大的人,都干不出这种缺德事。”二狗使劲骂道,心中一直都憋着的那口恶气总算放出来了一点。 “哎,天生的坏种啊。”文才跟着骂道。 “你想想,人家林主任已经办完内退了,都回家抱孙子去了,他居然都能安排人家回来兼任财务股的股长,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二狗十分恼火地说道,很自然地又想起这件龌龊事。 “老满他就是不想提拔别人的意思呗。” “对,他宁肯让已经内退的人回来兼任,也不愿意把已然空着那个的位置拿出来,让合适的人干,这就是典型的坏熊。”二狗说。 “肯定是当时没人给他送礼呗。” “唉,可能是因为单位里的老实人多,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农村出身的,所以当时有很多人都没能领会他意思。”二狗分析道。 “嗯,也有道理。”文才说。 “不过后来情况不是就变了嘛。”他接着说道。 ------------ 第5章 闲谈专论人非 “对呀,等大家都明白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活动了。”张二狗如此说道,可他并不是那种在想明白过来之后愿意去活动的人。 “老满这家伙,就是玩弄这些斜撇子事情有本事。”汪文才说。 “唉,武大郎玩鹰,什么人玩什么鸟。”二狗说。 “你说说你,当时怎么不知道给他上点食的呢?”文才半真半假地戏谑道,在这方面他确实比二狗要精明不少。 “唉,再往前数,就是老满给我提括号正股的时候,人事股的汪沁就有意识地提前给我透露了,说老满只是让我享受正股的待遇,并不是真要提我股长,让我心里有个数——”二狗痛苦地回忆道。 “狗子哥,你还不明白吗?”文才说。 此话颇有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和关爱意味。 “她就是在明确地暗示你,提醒你,要给老满上食,最好捎带着也给她上点食。”他接着没好气地抱怨道。 他真是拿自己的这位老伙计没办法。 “我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呀?”二狗呵呵笑道。 “而且,她这简直就是在明明白白地点化你,催促你。” “我当时还和汪沁开玩笑呢,我说看老满现在的意思,只要是舍得花钱给他送份大礼,估计就能提个副科,然后汪沁两个小眼一翻,直接就问我了,你既然知道了,那你怎么不去送呀?”二狗自嘲道。 “就是呀,人家汪沁说得多直接呀!”文才说。 “她这是拿话噎我呢,难道不是吗?”二狗呵呵笑道。 “她要是不顺便刺挠你两句,让你惊惊心,你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后的,哈哈。”文才这货恶狠狠地笑话道。 这小子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二狗留。 “这个女人,肚子里少说也有八百个心眼子。”二狗冷笑道。 “典型的人精一个,她平时最喜欢出风头了。”文才说。 “是的,郑明深还没调走的时候,她没事就喜欢往他屋里扎,两人的关系近乎得要命,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调料啊,是吧?”二狗不由自主地八卦起来,反正他对汪沁这个女人一直都不怎么感冒。 郑明深原来分管汪沁,后来平调到教育局任副职去了。 “嗨,这叫充分发挥女性魅力呗。”文才不屑地说道。 “要不然的话,她的副科是怎么提的呀?”二狗揣测道。 “你看看,要说起当时的局面和形势,你老人家比谁都明白,结果你就是不去找,不去送,光顾着在那里玩清高,那就活该受排挤,穿小鞋,被打入冷宫了。”文才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唉,我当时只是随便推测而已,其实说的都是玩笑话,我压根就没想到老满这家伙真有这么孬种,那个时候我竟然还非常天真地以为,给他送礼就是看不起他,就是把他当成下三滥对待的意思呢。”二狗悻悻地说道,还在为自己从前的愚蠢和不识时务辩解。 “幼稚,天真,可笑!”文才果断地评价道。 “唉,人都是事后诸葛亮。”二狗叹息道。 “现在他都被逮了,你应该知道他当时有多贪了吧?” “知道是知道了,不过我并不后悔!” “噢,也是,你老人家是谁啊?”文才忽然嘲笑道。 “我当时要是真给他送了,说不定这回还得找我谈话呢。”二狗忽然有些庆幸地说道,这个思维方式也真够奇葩的。 “确实是这样,现在咱单位里有好几个人,小脸耷拉得老长,就和那个长白山似的,估计都是给老满送过礼的,应该都被叫去谈话了。”文才十分鄙夷地说道,他其实也是非常认同二狗刚才的观点的。 “再说了,当时我手头上也没钱呀。”二狗不好意思了。 “那么,你现在有钱了吗?”文才呵呵笑道。 晕死,这家伙竟然敢这样说,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 “没有,我一直都穷得尿蛆,你又不是不知道。”二狗自嘲道。 “那样正好,反正你当时也送不起,如果当时真送了,现在又要被人家翻来覆去地查,这样看来还是不送的好,哈哈——” “咱现在也只能这样搞自我安慰了。”二狗有些丧气地说道。 “不过呢,送了也就送了,一旦送完了还能怎么着啊?”二狗还没来得及适当地高兴一下呢,文才转脸又开始这样说了。 “最多就是批评批评,教育教育,下不为例罢了。”他又补充道。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二狗呆呆地问道。 “那些送完的,已经得到提拔的,反正不能都给撸掉吧?”文才有些理直气壮地说道,这话倒是进一步提高了二狗原来的认知。 “噢,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二狗恍然大悟道。 “明白了吧?” “明白了——” “法不责众嘛。” “有道理!”二狗道,他感觉自己很是无奈。 “汪沁这个女人,名字里的水真多啊!”文才忽然感慨道。 “你才注意到啊?”二狗讥笑道。 “哪里,哪里,早就关注好久了。” “据说,她不光是名字里的水多——”二狗坏笑道。 “反正你又捞不着。”文才刺挠道。 “去你的吧,她就是给我,我还嫌腥呢。”二狗很跩地说道。 “哎,她是不是通过那玩意上去的?”文才问。 “谁知道啊,我又不是百事通,万事能。”二狗说。 “反正,我看她平时在单位挺活跃的。” “是呀,她那两个眼珠子,转得比风车都快。”二狗说。 “心眼子多,思维活跃,把各种利益看得重,然后还老想在老一面前表现表现,所以就显得比较扎眼呗。”文才评论道。 “要想得到某种东西,肯定得有所付出啊。”二狗说。 “别管是精神方面的,还是物质方面的,亦或者是那方面的,总之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一样。”他紧接着又进一步发挥道,大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 “呦,喝了二两猫尿,转眼间就变成哲学家了?”文才讽刺道。 “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离哲学家还远着呢。” “没错,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像你这种压根就没有什么机会的人,闲着没事就别瞎准备了——”文才很恰当地讥讽道。 “我可没有那个心,而且我从来都不想往上爬。” “不想,难道你是贞洁烈女啊?”文才呵呵笑道。 ------------ 第6章 母老虎来电 “唉,平平安安地过好咱自己的小日子,只要没有什么大灾大难的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二狗颇有些老气横秋地叹息道。 “也是,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这不就行了吗?”文才紧跟着调侃道,还是他最了解二狗的性格脾气啊。 “有句话说得好啊,睡懒觉并不可怕,反正早起也干不了啥。”二狗更加颓废地说道,好像早已看破了红尘一样。 “好了,别说这种丧气话了,打起精神加油干吧,毕竟朱富贵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这可是个异常宝贵的机会啊。”文才说。 “千载难逢啊,狗子哥!”他又刻意强调道。 二狗借着点东倒西歪的酒劲,用力地看了看眼前的文才老弟,然后就觉得哪怕是面对自己最好的伙计,也不容易猜透对方肚子里的那颗心。 有个问题值得深思,大家嘴里常说的那种小人在哪里? 他粗枝大叶地思考着,并且顺其自然地以为那些名副其实的小人,基本上就躺在大家的微信好友名单里,因为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但凡和自己有点关系的人,差不多都加微信好友了,而一般情况下陌生人又伤害不到自己,给自己使坏的几乎都是熟人—— 于是乎,小人就在每个人的身边,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可是,汪文才是小人吗? 进而再深入地想一下,张二狗是小人吗? 大概率是的,因为每个人的视角不一样,立场不一样,逻辑思维能力也不一样,所以对同一个人所持有的看法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胡思乱想了好大一会子之后,二狗禁不住又想起了一直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那就是到底要不要去找一下朱富贵? 还有,见了人家的面之后,又该怎么和对方进行交流呢? 能不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适当地提点要求? 就他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又能提出什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呢? 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感觉自己绝对没有任何要求需要提出。 对,就是彻头彻尾的无欲无求,什么官不官的,爱谁谁!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二狗随后自顾自地哼唱道,两个眼睛半开半闭的,看着很是自鸣得意。 “唉,烂泥扶不上墙啊,你。”文才叹息道。 二狗刚想用话堵住文才的嘴呢,猛然间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竟是自己娘子周宗颖打来的。 老婆大人的电话,焉能不接? “喂,媳妇,有什么指示?”二狗甜甜地叫道,还没见到媳妇的面呢,气势上就先矮了三分,真是奇了葩了,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你打算喝到什么时候?”周宗颖冷冷地问道。 “怎么,有事?”二狗连忙问她,心中感觉堵得慌。 “你说呢?”宗颖冷笑道。 “我的亲娘啊,我哪知道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啊?”二狗慌里慌张地自虐道,不由自主地就要没底线地讨好对方。 文才幸灾乐祸地看着二狗,心中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 “娶了个这样的烂媳妇,日子还过个鸟劲啊?”文才同学漫不经心地胡乱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还是自己的媳妇李媛好。 嗨,李媛的身材,李媛的脸蛋,李媛的风流和妩媚…… 他天天都把她当成别人的媳妇来狠狠地疼爱。 至于朋友妻周宗颖那张老脸,他看见就烦得很。 “当初,二狗他怎么就看中她了呢?”他继续琢磨道。 “让恁闺女和你说吧——”宗颖在那边冷冰冰地说道,这话连文才同学都听到了,因为二狗的手机就和开了免提一样。 “爸爸,我有点不舒服——”女儿飞雪懒懒地说道。 “怎么了,女儿?”二狗关切地询问道。 “好像有点发烧。”女儿低声答道。 “量体温了吗?”二狗随即又问,“多少度?” “38度多一点,爸爸。”飞雪有气无力地说道。 “吃退烧药了吗,宝贝?” “妈妈刚刚给我吃了——” “好孩子,爸爸知道了。”二狗有些焦急地说道。 “我马上回家!”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石头一样,他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反正就是不说的选择权。 女儿的病情就是最直接的命令,媳妇的安排就是天大的事情,哪里容许二狗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必须,立即,马上,回家! 如若不然的话,他今晚就死定了,死得挺挺的! 诸多往事历历在目而又不堪回首,他真的不愿意多想了。 他深深地知道,要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社会上混口饭吃,像翻咸鱼、烫死猪、雕朽木和扶烂泥这些举动,都是不懂规矩的典型表现,而对于他这个人来讲,不能及时地领会并迅速地执行媳妇的意图,则是最大的不懂规矩,必然要承担极其恶劣的后果。 其实,就算是最小最小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周宗颖那个女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而且,她所恣意消耗的宝贵灯油,绝大多数都是从二狗身上压榨出来的,每一滴都带着他的绵绵体温和浓烈气息。 虽然她在怀孕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工作可干,但是,这一点都不耽误她肆无忌惮地驾驭他、使唤他,毫不吝惜地享用他、剥削他。 她这样做,是为了获得某种难以言表的心理平衡吗? 谁知道呢,也许、可能、大约是这样的吧。 众所周知,讲故事需要一定的逻辑性,但现实生活绝对不用,并且有很多看似十分离谱的事情,其实都曾经鲜活地发生过。 居家过日子嘛,就像汹涌的流水一样,淌到哪里算哪里。 就在落座之后刚开始喝酒的时候,文才这小子还悠哉悠哉地给二狗讲了几句流氓话呢,什么半山腰间一老贼,单枪匹马提双锤,什么对面山腰有个鬼,披头散发裂着嘴等等,如今忽然得了来自媳妇的不祥信息,二狗同学就再也没有心情琢磨这些烂玩意了。 没错,通常来讲,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因为运气差的根本笑不出来,现在的张二狗就是那个压根就笑不出来的人。 从前确实有过一次,好像也是闺女发烧,只是发得不厉害,二狗没就怎么当回事,仍然按照原计划出门和一帮狐朋狗友打牌了,结果在电话里被媳妇狂骂一顿,周宗颖把他祖宗十八辈都依次问候了无数遍,搞得他在朋友面前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 打那之后,他就变得老实多了,再也不敢擅自行动了。 ------------ 第7章 美中不足早就知 在进家之后,一向比较热衷于思考各种奇怪问题的的张二狗,猛然之间又想到了一个比较形而上学的事情,那就是好多民科嘴里所谓的维度,就像虚无缥缈的爱情一样,在现实中并不存在。 听起来好像十分高大上的所谓维度,细究起来只不过是辅助大家理解客观世界的一种思维工具罢了,就像现实世界中根本就没有数学意义上的点、线、面一样。 谁能画出一个绝对意义上圆? 谁也不能! 所以,他和周宗颖之间究竟产生过瑰丽的爱情没有? 答案是,没有,铁定没有。 他在某些瞬间,或者某些时段,曾经喜欢过她,觉得她的身子骨充满了无穷的魅力,他想和她进行一番深入的交流,如此而已。 维度,是人类想象出来的东西,爱情也是。 四维之后的所有维度,都只是某种假设,某种幻想。 千奇百怪的婚姻更是如此,这些神奇的玩意都是基于人类丰富的想象而被创造出来的东西,一种披着约定俗成虚幻外衣的概念,或者是某些抽象概念的堆砌,并不能在客观世界中找到铁一般的例证。 就好比吃榴莲,榴莲香吗? 你觉得香,它就香。 臭吗? 你觉得臭,它就臭! 它究竟香还是臭,完全取决于吃的人怎么认为。 张二狗和周宗颖的关系就是这样,他认为是美好的,是值得珍惜的,是大有前途的,是弥足宝贵的,这就行了,别的东西并不重要。 至于宗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漂亮不漂亮,贤惠不贤惠,甚至是健康不健康,亦或者是到底配不配得上他,或者说他到底配不配得上她,这些问题在二狗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既娶之则安之嘛,烂七八糟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想当初,他图的不就是一个站时花自闭,蹲时花正开,满心追逐的不就是一个户外草凄凄,屋内雾迷离吗? 这件事情,说起来又有多少高深的地方呢? 不过方寸地,多少世人迷,他张二狗又焉能例外? 都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不知不觉地到日子了,那就麻利地找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媳妇结婚呗,别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看得上人家,人家看得上他,一切都OK了,不是吗?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这多少也算是一种难以弥补的瑕疵吧,她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操练过男女之事了。 他并不想深入地追究此事,因为没意思。 还是那句话,既娶之则安之嘛,都已经相中人家了,别的烂七八糟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再说了,狠狠心换一家,就一定比这家好? 倒也未必! 得了,凑合着过吧,凡事都不能太较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认真谁输,而且会输得很彻底。 榴莲香吗? 你觉得香,它就香。 臭吗? 你觉得臭,它就臭! 当可亲可爱的媳妇挺着一张死人脸,定定地看着挂在东墙上的电视机的时候,张二狗脑子里想的依然是这个关于榴莲的奇妙理论。 但凡有点思想和追求的男人,一定会经常性地感到困惑和不解,女人和男人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条进化路线啊? 有些女自己不是人就算了,竟然还理直气壮地不把自己的男人当人看,这就比较有意思了,甚至有时候简直到了叫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要是和她讲道理吧,她就拼命和你谈感受,你要是静下心来和她谈感受吧,她又捂着耳朵跺着脚不想听,但凡你敢再开口说话,她就敢直接戳你肺管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觉得采取冷暴力好像也不是个事,想要试着改变一下,咋呼着要使用热暴力,结果她就敢拿起凳子往你头上招呼…… 啊,女人,哪怕只是像周宗颖这样一个女人,都已经快要把张二狗折磨疯了,更不要说别的女人会怎么发挥自己的特长了。 现在,二狗进屋已经十几分钟了,宗颖还是没搭理他。 “老婆,现在怎么办?”二狗问道。 “爸爸,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飞雪见状甜甜地说道。 尽管她的动作看起来颇有些吃力,不过她还是想努力表现得好一些,省得爸爸为自己担心——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闺女,你觉得还要上医院吗?”二狗转头问女儿。 没办法,既然老婆不搭理他,他只能俯下身子问女儿了。 “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宗颖随即鄙夷道。 “我就是问问嘛——”二狗说。 “哎呦,你还知道关心别人?”她讽刺道。 “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不关心?”他皱眉说道。 “那你还敢死外边喝酒?”她赫然指责道。 “问题是,我事先也不知道女儿会发烧啊!” “这种事你永远都不知道,哪怕看见了也会装作看不见,你就是这种缺心少肺的人,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她喋喋不休地骂道。 “那,现在,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你管!” “那好!”他说完这话,就去厕所放水了。 “你最好死外边,永远都别回家!”她又冲他骂道。 “这又是从哪说起?”他耐着性子问道。 “有本事别过了,这个日子!” “为什么?” “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过去吧!” “至于吗?” “至于!”她继续冷冰冰地吼道。 “而且最好现在就离婚!”她接着咆哮道。 他没再搭理她,而是径直走进厕所,放水。 “既然她现在说的并不是真心话,既然我对这样的潦草日子早就习以为常了,那么我也不说真心话!”他哭笑不得地想着。 ------------ 第8章 曾经的恩怨情仇 就像不懂业务的领导最喜欢问下属一些比较冷门数据一样,一个不知道心疼自己男人的女人,平时最喜欢得理不饶人了。 要是没得理呢? 答案是,照样不饶人!除非她是另外一种女人。 也许,只有当丈夫的真的挂了,她才会掉几滴眼泪吧。 “在离婚之前,还是把女儿照顾好吧。”二狗呵呵笑道。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希望女儿不要听到,更不要听懂。 此时,他和媳妇都已经离开女儿老远了。 女儿还在乖乖地看着电视,上面在播放一个让很多成年人都感到十分不解的动画片,情节非常粗糙的《花园宝宝》。 “哦,我的神啊,这倒是什么脑回路创造出来的节目啊?”有好多次二狗都是这样翻着纯洁的白眼请教苍天。 是的,动画片《花园宝宝》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退烧药,只要孩子爱看它,只要电视台还在播放它。 “一会领她上医院!”宗颖冷冷地安排道。 “我刚才摸着不热啊。”上完厕所的二狗又开始犯傻了。 “要是半夜再热了呢?” “等热了再去也不迟嘛——”二狗斗胆说道,他就是懒。 “放你娘的葱花萝卜屁!”宗颖张嘴痛骂道。 “去,这就去,还不行吗?”二狗软了。 然后,宗颖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二狗就去找电动三轮的钥匙,这是家里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然后水葫芦饭包的,带了很多很多,宗颖就是这样。 “唉,以前挺爱笑的一个女人,结婚以后,特别是生孩子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的笑脸了,这到底是怨我呢,还是怪她呢?”在等待老婆收拾东西的短暂空闲里,他又这样漫无目的地思索着,就像个果真对一切事情都愿意负责任的好男人一样。 就像很多人之所以能坐上领导的位置,只是因为他的屁股刚好能放在那把椅子上一样,宗颖之所以能成为二狗的媳妇,就是因为她这种女人刚好碰到了他这种男人,哪怕错一点都不会成就这段姻缘。 想当年,平平无奇的他从粮满镇老店村村主任助理的渺小位置,侥幸考到县农业局之后,别人就把她介绍给了他。 久未和同龄的年轻女人打过多少交道的他,倒是一眼就相中了芳华正好的她,也算是有些缘分吧,毕竟她当时长得还行,而且还在移动营业厅里上班,各方面的情况看起来都还不错。 而周宗颖这边呢,起初对貌似憨厚朴实的张二狗同学也是较为满意的,虽然这个瘦瘦高高的其貌不扬的小青年家是农村的,父母都是没什么大本事的老农民,但是这家伙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呀,而且工作也不错,所以她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继续和他交往了。 一句话,男女之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罢了,既然双方都是奔着结婚的目的来的,剩下的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双方较为坦诚地像模像样地约见了几回之后,这个婚事基本上就算成了,就像正极一旦准确地连接上负极之后就会通电一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交流起来就变得更为深入和激烈了。 可是,但是,十分要命的是,二狗后来发现宗颖已经不是他想象当中的完璧之身了,这个颇有些意外的情况当时深深地刺激了他。 怎么办? 是找个理由撤退,还是继续迎头而上? 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选择! 关键时刻,还是善良占据了主流。 他无比坚定地认为,既然自己已经实打实地睡了人家,既然人家已经毫无保留地以身相许了,那么自己就得对人家负责,就得把这个好人当到底,就得给人家一个世俗意义上的说法和保障。 一开始的时候,他难道不喜欢她吗? 喜欢! 包括她的人品和身材、外貌、气质等很多外在的东西。 他现在舍得离开她吗? 不舍得!他已然对她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对那些曾经轰然而起的感情,他能够视而不见吗? 不能,绝对不能! 一旦无情地抛弃她之后,他的良心会受到永久的谴责吗? 一定会!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品性了! “别管原来到底是什么情况,无论是她主动抛弃了人家,还是人家主动抛弃了她,反正这壶酒钱,我现在认下了!”他当时就是想的,就像一个豪情万丈的盖世英雄一样。 再往后,有那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他要娶她的信心和决心一度出现了某种形式的波折和犹豫,他真的有些畏难发愁了,果然有些后悔和不甘了,一种非常类似吃苍蝇的感觉慢慢地将他包围了。 于是,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试着冷淡她,疏远她,逐渐减少和她见面的次数,慢慢地降低和说话时所表现出来的火热程度,直到有那么两三次他吞吞吐吐地,含混不清地拒绝了她—— 当然,他当时把话说得比较委婉—— 然后,这个情况还是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她的疯狂反扑和报复。 他其实早就预测到了这一点,这个时候他对她的品性已经了解得比较深入了,她稍微挪动一下身子,他就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她有一个哥哥叫周宗财,此人长着一张四方大脸,个头较高,身材魁梧,相貌颇好,曾经干过一段时间的临时交警。 她有一个弟弟叫周宗富,此人是个瘦高个,长得还行,这家伙连初中都没上完就开始出来混社会了,妥妥的一个农村出身的小痞子。 在二狗正式娶宗颖当媳妇这件事情上起决定作用的人,其实正是这位浑身上下都充满流氓气息的周宗富。 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 想当初,身材还没怎么发福的小女子宗颖,在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二狗同学的淡淡悔意之后,直接窝在家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把她老娘胸腔里的那颗红心哭得狗抓猫咬的,很是难受,然后她弟弟周宗富看不下去了,决心要为自己的亲姐姐讨个公道。 于是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头小子,就背着姐姐给二狗打了个电话,他也不管二狗接电话的时候在干什么,劈头盖脸就把自己未来的姐夫狠狠地辱骂了一顿,或者说是好好地威胁了一番。 ------------ 第9章 疯狂的小舅子 周宗富打电话的核心意思,概括起来就是一条: “噢,张二狗你这个没良心的龟孙王八蛋,借着谈对象的名义把俺姐玩完之后,就想甩了她,看我不一刀劈了你个狗东西!” 心中略有准备的二狗,被一贯痞里痞气的周宗富结结实实地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不禁感觉此事颇有些蹊跷,他怎么都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敢于如此鲁莽从事的小舅子,真是大白天见了小红鬼了。 “咦,究竟怎么回事?”情急之下他飞速地想着,也想尽快给自己的悲愤遭遇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莫非周宗富这个后天养成的小混蛋,真的不知道他的亲姐在认识我之前就不是大闺女了?”他如此琢磨道。 “要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问自己。 众所周知,在当今这样一个极其多元化的社会,别说谈恋爱是完全自由的事情,就连婚姻都是完全自由的,那么周宗富这家伙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憨厚的二狗侮辱和恐吓了一顿呢? 个中原因其实也不难猜测,那就是周宗颖压根就没说实话。 古往今来,职场也罢,官场也好,甚至是在家庭内部,历来都有一条历久弥新的金科玉律,那就是: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想来周宗颖这个小妮子,当时玩的就是这一招,她在家人面前先是哭得梨花带雨,不可一世,闹得死去活来,无地可容,然后就是宁死都不愿意开口说自己身上的那个致命短处,绝口不提那个可能造成二狗慢慢变心的核心要素,一个很可能只有她自己知晓的秘密—— 猜吧,使劲猜吧,家人们猜得越乱,分析得越龌龊,后边的形势对她就越有利,二狗这个狗东西就越有可能重新回到她的怀抱! 曾经有个笑话讲得很好,说是有一个人模狗样的身居要职的家伙厉声责问他的妻子:“为什么你还没怀上?” 妻子就反过来诘问道:“你一直都不回家睡觉,我一个人怎么能怀上呢?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然后这家伙就自以为是地颇为威严地说道: “我不管这些,反正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同样道理,宗颖现在也是只要最后的结果。 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很简单,那就是二狗一定要娶她,既然他已经睡过她了!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既然亲了就要成亲! 这个看似朴素的想法有毛病吗? 没有,放之四海都是这个样子,男人都要为自己的冲动负责。 现在,可怜的二狗还能说什么? 另外,就算浑身都是大嘴,他现在又能说得清吗? 就算他能说得清,又有谁愿意听听唠叨呢? 郁闷,憋屈,窝囊,偷牛逮住一个拔橛子的,也不知道哪位神秘的高人捷足先登,毫不留情地把宗颖的初次给夺走了,最后却要倒霉透顶的二狗来承担这个余温尚在的后果,此事弄得确实有些悲催和搞笑,也不怪一贯生性耿直的二狗心中感到愤愤不平。 这算什么熊事呀? 二狗在电话里痛快淋漓地挨完女朋友之弟一通臭骂之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宗颖的微信,大概意思还是要约他出来仔细地谈一谈,彼此之间再好好地商量一下,既然一开始聚得很好,那就继续聚下去。 “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有点忙,见面的事等回头再说吧。”二狗在痛苦地沉思半天之后如此回复道,依然没把话说绝。 结果可倒好,当天下午下班之后,就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还没穿过那个低矮的铁路涵洞呢,可怜至极的二狗就被周宗富这个烂货和蠢猪给堵住了,然后就眼睁睁地挨了一顿有滋有味的饱揍。 当街被一个蛮不讲理的无赖胡乱殴打,二狗还手没有? 没有,他最多就是象征性地挡了几下。 究竟为什么? 难道二狗就这么没有血性吗? 不是,他有血性! 他还是个男人吗? 当然是,而且很是。 其实他当时着重考虑的首要问题就是,自己绝对不能直白地告诉周宗富这个没脑子的憨熊,自己是因为对方的姐姐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所以才不愿意和她继续交往下去的,否则的话他会被打得更狠。 事是那个事,这个确实不假,但是话却不能那样说。 他一旦把心里藏着的丑话直截了当地说出去了,不光周宗富的面子上挂不住,就是他姐周宗颖的颜面也会跌得连渣都不剩。 这个事要是再在社会上传扬开去,那就更没法收场了。 说来说去,满心善良的他还是想给宗颖一家人留点脸面。 再说了,大脑发育明显滞后于同龄人的蠢瓜小伙周宗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就像个凶神恶煞一样,而且嘴里还一直都在骂骂咧咧的,但是却并没有下狠手打他。 如此看来,这厮敢于公然动手的主要用意,其实还是想要在气势和情理方面完全压制住二狗这个所谓的“坏蛋”。 披着人皮的白眼狼,彻头彻尾的负心汉,以谈恋爱为名肆意玩弄女性的臭流氓,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正儿八经的衣冠禽兽,这些活蹦乱跳的负面标签正是周宗富这厮为二狗同学准备的饕餮盛宴。 要什么证据? 姐姐的哭泣就是最硬的证据! 讲什么道理? 姐姐的沉默就是最大的道理! 为了亲爱的姐姐不受气,不受辱,他宁肯去犯法! 不把张二狗的两条狗腿当场打断,就够便宜这小子的了! 光在电话里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把张二狗这个孙子胡乱辱骂和恐吓一顿是远远不够的,也是不能彻底消解心头之恨的,只有当众使劲揍这家伙一顿才是最为合理的做法—— 正义必须非常及时地得到伸张,绝对不能过夜! 要不是周宗富在忽然间莫名其妙地变得心慈手软了,并且对观世音菩萨一向都崇拜有加,他甚至都想跑到二狗的单位去,当着对方那些领导和同事的面,送给这个老小子一顿硬拳,让其丢人丢到底。 正所谓浇树要浇根,杀人要诛心,打蛇要打七寸,只有当众揭掉坏人身上的鬼画皮,才是最有效的攻击和毁灭手段,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周宗富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在打架斗殴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只是,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英雄好汉,目前还不屑于干那种卑鄙无耻的事情,所以才没真的跑到二狗单位去教训这家伙。 ------------ 第10章 终于还是服软了 其实,倘若站在上帝的视角来看的话,深谙人生委曲求全之道的张二狗,确实应该感谢小舅子周宗富的滔天仁慈。 难道不是这样吗? 无所不能的上帝曾把最为温暖的智慧洒满人间,唯独给周宗富这货的头上撑了一把面积多达十几个平方的大伞。 面对宗富这种狗屁不通的小混混货色,天纵英才的且具有深谋大略的二狗又能有多大的回旋余地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越描越黑,越解释越纠缠不清。 并且来讲,就算同样年轻力壮的二狗一时间威力大爆发,一还手就把对方给干趴下了,到头来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果子? 无非就是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吃牢饭,没有别的结局。 而对周宗富来说,结果就不是这样的,这家伙什么都不在乎! 他把二狗打伤了,他会道歉并赔钱吗? 铁定不会! 二狗要是把他打伤了,他会放弃追究二狗的刑事责任吗? 同样铁定不会! 社会就是这样,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 再说了,社会上永远都有这样一种精神异常割裂的人,他们闲着没事总是爱干自己同意自己、自己肯定自己、自己表扬自己、自己宽慰自己、自己神话自己事情,周宗富就是这样的无耻货色。 人不能干对牛弹琴的事,二狗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 据说著名作家王朔当年在写《我的千岁寒》时,胡同口有个修自行车的老师傅,天天叮咣叮咣的,吵得他很是心烦,以至于不能安下心来搞创作,于是他就拿了3万块钱给人家,同时告诉对方:“我把这3万块钱给你,以后你能从这儿消失吗?” 修车师傅一想,天下还有这好事儿,马上拿着钱就跑了。 二狗悄悄地以为,自己挨的这顿揍,基本上就相当于王朔当年扔出去的那3万块钱,尽管那些钱几乎就是王朔手头的全部资产。 人啊,说到底不就是活着一个信念嘛? 自己年纪轻轻的,身体还算结实,挨顿小揍怕什么? 反正又没被打断胳膊揍断腿,有道是来日方长嘛! “我操恁姐!”二狗一边在心里默默地骂道,一边趁机扶起地上的自行车,有些摇摇晃晃地远离了自己亲自挨揍的地方。 二狗挨完揍没两天时间呢,宗颖又给他发来一条微信:“今天下午下班后,我在你单位门口等你!” 后边附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好阴森啊。 “我的神啊,这是什么意思?”二狗大吃一惊。 “我晕,谈恋爱还能这么操作吗?”他心神不安地疑问道。 “请问,分个手就这么难吗?”他彻底凌乱了。 是的,难,很难,特别难! 大家都知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实男女分手这玩意远比走蜀道要难多了,对一个心性淳朴善良的农村人来说更是如此。 当一个原本清纯无比的小妹,一晚上光出台费和酒水提成,就能轻轻松松达到几千块钱的时候,她是不可能再去外面赚那个辛苦钱的。 当春风满面的客人一边搂着她,一边对着家里老婆撒谎说正在开会和加班的时候,这个小妹是不可能再相信什么爱情的。 当这个小妹过年回到老家,看到从前的学霸赚的钱远不如她多的时候,她是不可能再相信学习好就是走正道这句话的。 当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的周宗颖真正接触过二狗之后,她是不可能再对其他男人感兴趣的——毕竟,这个柿子最好捏了。 说实话,二狗的魅力,甚至连他自己都没真正意识到。 人贵有自知之明,可惜二狗当时还没达到这种境界。 一句话,他就是单纯地觉得宗颖挺可怜的,宗富也挺可怜的,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其实也挺可怜的—— 呃,另外,他是不可能有岳父的,因为宗颖她爸死了好几年了,据说是死于一场极其蹊跷的交通事故。 算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二狗对此根本就不感兴趣。 鸡蛋好吃,还用得着去认识下蛋的那只鸡吗? 人家的闺女好玩,还犯得着去地下和死去的岳父聊聊吗? 哦,也不能说好玩,反正就是比别的女人有点特别。 年少无知的二狗啊,鲁莽无能的二狗啊,被迫游戏人生的二狗啊,归根结底还是逃脱不了周大小姐的魔掌啊,这个事真是奇了怪了! “她到底要干嘛?”二狗向天而问,然后浑身一哆嗦。 “嗯,知道了。”他愣了半天之后,才这样回复道。 正所谓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她要敢当着众多领导和同事的面,出手挠他的脸,那他就赶紧跑路,不给对方留下施展拳脚的机会。 她要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辱骂他,那他就赶紧溜走,毕竟有句话说得很好,好男不跟女斗嘛,反正他也斗不赢。 她要是来苦苦地哀求自己复合,那就先应承着呗。 她要是来进一步施展美人计的,或者是正式赔礼道歉的,那就,那就,那就另外再说吧,反正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讲真的,他要是再不和她继续好下去的话,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舅子真有可能废了他,到时候他可就冤枉死了。 奶奶的,这就是个坑啊,永远跳不出去的天坑。 介绍人呢?媒人?红娘呢?月老呢?穿针引线的人呢? 他真想把那个好事的老女人一巴掌打死! 当然了,人家也可能不太了解周宗颖,一切都是出于好心,怕他今后不小心打了光棍,那样就不好了,所以他还是不能冲动。 结果呢,二狗下午下班之后,宗颖果然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穿着一个粉红色的时尚小衫,顶着一头飘飘洒洒的黑色长发,风情万种而又千娇百媚地站在他单位门口的长方形花池子边上,等着他了。 略施粉黛的她,看起来很是喜不自胜且难以自控。 “我的大宝贝啊,呵呵,你终于还是服软了——”已然是走投无路的二狗禁不住心想,宗颖的心里会不会就是这样感叹的? “我上次这么高兴的时候,还是在上次——”实际上宗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呃,就是刚开始见这小子的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又出现了,二狗再次沦陷了。 一个女人要是说咱俩没缘分,就是嫌你穷,要是说你人品不孬,就是嫌你丑,要是说咱们不合适,就是嫌你又穷又丑,所以这些鬼话压根就没有除了上述意思之外别的意思。 二狗现在真切面临的最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宗颖这个未婚女人偏偏就认定了他,大有非他不嫁的意思,否则的话就有可能出人命。 ------------ 第11章两口子开卧谈会 张二狗开着家里那辆大红色的破电动三轮车,拉着媳妇周宗颖和女儿张飞雪到了医院之后,急诊室的医生简单看了看孩子的情况,然后就开了一些口服药和一瓶布洛芬悬浮液,就把他们打发了。 “我就说嘛,小雪的情况没那么严重,来不来医院都无所谓。”二狗本来想这样说的,但是终究没敢吭声,他现在可不想多事。 既然女儿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连挂点滴的程度都不到,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二狗就能和媳妇好好地聊一聊工作上的事情了。 当然了,他们两口子之间这次较为正式的思想交流,只能等女儿睡着了之后,在主卧室的大床上进行,毕竟他们不想让女儿知道有关的细节,毕竟这样能谈得更加深入一些。 “哎呀,现在年轻人跟老一辈比起来,真是年轻啊!”二狗冷不丁地感慨道,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又开始抽搐了。 “什么意思?”宗颖转脸问道,目光中带着浓烈的鄙夷。 “我是说医院的小护士,看着就和初中生一样。” “她们本来就不大嘛,差不多都是大塘卫校的实习生。”宗颖不以为然地说道,对丈夫这个的关注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有个小妮打针的时候,把人家孩子都扎哭了。”二狗说。 “嗨,新手嘛,就得多练习。”她懒洋洋地说。 “要是哪个小护士把咱女儿给扎哭了,你肯定得说人家。”二狗不怀好意地笑道,伸手摸了摸媳妇的后脑勺。 “那是啊,谁的孩子谁不疼?”宗颖说。 “不过有的人天生就是个大笨熊,根本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再怎么练习也白搭,上回那个护士在小雪手上扎了三次都没扎上,还使干愣劲地来回找血管,可把我心疼死了!”她心有余悸地说道。 “就是,比如说我吧,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二狗道。 “你本来就没有那个熊本事嘛!”宗颖直接打击他道。 “确实——”二狗悻悻地嘟囔道。 “你这家伙整天不跑不送的,那个熊嘴也不会说话,连一个不要花钱的马屁都不会拍,平时光知道闷头干活,七不巴结八不奉承的,你说有好事的时候谁能想着你啊?”宗颖接着刺挠道。 “不过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二狗呵呵笑道。 “有什么不一样?”宗颖不耐烦地问道。 “喝酒的时候我听汪文才这家伙说,俺同学朱富贵要来我们单位当老一了,消息非常可靠!”二狗面露喜色地汇报道。 “汪文才的嘴就和下水道差不多,他的话也能信?”宗颖本能地质疑和讽刺道,对二狗的这位铁杆朋友很是看不起。 “这回应该是真的。” “真的假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认识总比不认识强吧?”二狗道,还是心有不甘。 “嗯,这倒也是。”宗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 “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找他?”二狗主动问道。 “哎呦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稀罕稀罕呀,你张二狗也知道向领导靠近了,乖孩子,不简单啊!”宗颖不禁如此笑道。 “我虽然性格有点内向,平时不大愿意去巴结领导,可是脑子又不憨,当然知道半月是二十天了。”二狗抗议道。 “行,有进步!”媳妇顺势夸奖道。 “当一个人的思想认识真正提高以后,特别是主要目标和行进路线确定之后,任何外在的东西都是次要的……”二狗忽然跩道。 “怎么,你又要放虚屁了?”宗颖急忙制止道。 “不是,我是觉得总算看到点希望了。”二狗解释道。 “你和人家认识是认识,这个一点不假,但是现如今这个年月,你不上点食恐怕也不行。”宗颖颇为老练地提醒道。 二狗忍俊不禁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就好像媳妇在职场拼打方面是多厉害的高手一样,实际上她这一辈子也就是生孩子之前,在本县移动营业厅里干过一段时间的营业员,别的工作她根本就没干过,却敢在被窝里大言不惭地指挥起二狗,真是有点外行领导内行的意味。 不过,她说得对,这个道理走到天边都对。 世界上哪有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啊? 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 没有投资哪来的收益? 送,必须得送,再熟悉的关系也得送! 更何况他和人家朱富贵之间原本只是泛泛之交,除了那点早就淡漠多年的同学关系之外,两个人根本就谈不上有多熟悉,多亲近。 二狗记得很清楚,有一回县里开春季农业现场会,作为会议筹备人员之一的他提前赶到了集合地点河涯镇政府大院内,结果他欣然看到了这样一副异常美妙和清晰的场景: 站在办公楼门厅前准备迎接参会人员的镇长朱富贵,把那个标志性的大饼子脸仰得比头顶都高,把那个好像怀孕七八个月的大肚子挺得足足有二尺远,把自己搞得和个大理石雕像一样。 当颇具怀旧情绪的二狗兴冲冲地跑过去,点头哈腰地和这位老同学握手并亲切地向人家问好,然后再准备好好地和人家叙叙旧时,当时在全县已然红得发紫的朱富贵,只是用一个闲着不怎么用的鼻眼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就不再和他说话了,什么话也不主动说了。 唉,典型的热脸贴个冷屁股啊! 朱富贵这家伙,根本就没把二狗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 心有不甘的二狗同学,随后又笑容满面地向朱富贵问了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企图来化解一下眼前的尴尬局面。 他当时问的话是:“怎么样,当镇长感觉有压力吗?” 按理来说,这纯粹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话,说话的人就是想趁机拉近一下关系的意思,并没有其他深意,结果始终都面无表情的朱富贵直接来了这么一句:“那有什么压力!” 得了,二狗大早上就讨了个没趣,只能怪自己眼瞎了。 然后,他就乖乖地站到一边去了,眼看着老同学朱富贵晃着那张笑靥如花的年轻脸庞,和那些混得比他好的各色人物,欢快而热烈地握手,亲切而温馨地问候,无拘无束地沟通和交谈。 人家不是不会笑,是不想和他张二狗笑。 人家不是不会聊天,是不想和他张二狗聊天。 ------------ 第12章 不能硬拿着脸上 “确实,硬拿着脸上,那是肯定不行的!”浮光掠影地回忆完一些和朱富贵有关的很不愉快的场景之后,二狗又严肃地说道。 “直接送钱?”宗颖兴奋地提议道。 “少了拿不出手,多了咱又送不起。”二狗很自然地嘀咕道,一副气短又心虚的样子,连宗颖看了都觉得来气。 “要不,送东西?”宗颖又胡乱地建议道。 “嗯,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我觉得刚开始应该可以,因为要是一上来就直接送钱的话,就显得太突兀,太生硬了。”二狗啰嗦道。 “也是,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凭什么收咱的钱呀?”宗颖道。 “说不定人家还怕你送完之后,背地里再去纪委告他呢。”她又意趣盎然地冷笑道,似乎眼前真的出现了那种十分戏剧性的一幕。 “嗯,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二狗微笑着沉吟道。 “送礼也是个技术活,收礼也得看对象。”宗颖说。 “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说实话,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是都不去活动活动的话,那我真成了吃芋头长大的了。”二狗自嘲道。 “你本来就是吃芋头长大的嘛。”媳妇跟着嘲笑道。 “所以啊,我非常感谢你,愿意下嫁给我。”二狗呵呵笑道。 宗颖不说话了,她又被戳到肺管子了。 可是,二狗却不是故意的,他只是顺口说了句心里话而已。 装模作样地沉默半天之后,宗颖才又抬头说道: “现在的情况就是,咱和人家的关系确实不到位,所以我觉得直接送钱的话,他真不一定会收,所以送点东西还是比较合适的。” “媳妇言之有理!”二狗径直夸奖道。 “那么,送什么东西好呢?”他接着问道。 “要不,买两盒茶叶?”宗颖随口说道。 “茶叶那玩意价格等等不一,好的和孬的,品质差别很大,咱又不懂行,买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家糊弄……”二狗有板有眼地分析道,不知不觉就有点头脑发热的意味了。 “再说了,人家还能缺茶叶喝吗?”他接着傻笑道。 “正常情况下,他家里的茶叶得堆成山。” “那还用再说吗?”二狗道,“这都是毛毛雨。” “烟和酒?”宗颖试探着说道。 “我倒是见过他抽烟,嗯,据说他平时好像也喝酒,”二狗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过,送烟酒是不是显得有点太土了?” “这又不是给长辈送节礼——”他随即又如此自嘲道。 “也是,送烟酒确实显得有点太俗了。”宗颖赞同道。 “关键问题是,烟酒这些消耗品,孬的拿不出手,好的又太贵了,确实不太好办。”二狗挠头嘟囔道。 “你看,说着说着又回到原点了吧?”宗颖讥笑道。 “说一千道一万,你还不是心疼钱嘛。”她开玩笑道。 “奶奶的,我这辈子反正是穷怕了,平时真恨不能一分钱当成二分钱花,可以说是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所以也害得你跟着我一直都没能过上好日子——”二狗颇为煽情地说道,这话绝对是既饱含真情又充满无尽的悲凉,就看媳妇能不能听得懂了。 “熊样,我又没嫌弃你什么!”宗颖柔柔地一笑。 二狗心里明白,媳妇说这话就有点不讲天理了。 她平时对他的各种嫌弃和无情打击,还少吗? 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 “买烟的话,怎么也得是华子吧?”二狗闭眼说道。 “华子?” “就是中华!” “噢——” “而且这里边还分软的和硬的,价格也不一样。” “软的贵,还是硬的贵?” “这玩意和男人的那玩意正好相反,软的贵,硬的便宜。” “半熟货!”宗颖乐滋滋地骂道。 “要是买酒的话,怎么着也得是一毛五吧?” “一毛五?” “就是国窖1573,茅台,五粮液,简称一毛五。” “二狗,你给恁爹送年礼,都没买过这么好的烟酒!”宗颖笑吟吟地强调道,头发披散得更厉害了,似乎在引诱着他。 “我给丈母娘也没买过这么好的东西呀。”二狗跟着憨笑道。 这倒是如假包换的大实话,两口子都明白。 “长这么大,我他奶奶的真还没喝过一毛五呢。” “你又没权没势的,上哪喝那么好的酒去?” “唉,想想也挺恼火的,自己买的东西,自己都没喝过。” “算了,干脆别送烟酒了,省得你恼火。”宗颖道。 “再说了,烟酒这些东西,又不能送一条或者一瓶,最少最少也得是两条或者两瓶吧?”她实话实说道,也开始精打细算起来了。 “就是,送双不送单嘛。” “哎,我想起来了,要不然,咱送他一个紫砂壶?” “紫砂壶?” “对,俺表哥有个好朋友,好像叫高又俊,据说是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人家是专门做紫砂壶的,我觉得可以从他那里买一个。”宗颖缓缓地说道,越说越觉得此事颇为可行。 “嗯,我也觉得可行。” “紫砂壶多雅道了,正好和茶叶相配。” “对,工艺品嘛,还有收藏价值,就和名人字画一样。” “那我现在就和俺表哥联系一下,问问他具体情况。”宗颖十分兴奋地说道,浑身上下都开始热了起来,滋润了起来。 “这个点,他方便吗?” “嗨,这才几点啊?” “嗯,也是,咱俩都还没开始办正经事呢——”二狗嬉笑道。 “去你的吧,”宗颖呵斥道,“等我问完正事,再说那个事!” 事情运行得很顺利,宗颖的表哥直接就回复说: “这样吧,你给我2000块钱就行,我让他尽快发货,保证是物超所值的精品,有高老师的亲笔签名,有正儿八经的鉴定证书。” 然后,宗颖就转了2000块钱过去,并留了收货地址。 “唉,2000块钱,能喝多少碗羊肉汤,能吃多少卷菜煎饼,能吃多少盘辣子鸡啊!”二狗不禁如此感慨道。 “行了,二狗,你能送出去,那就算是好的了,要知道,还有好多人满心想送,还找不到能送的地方呢!”宗颖颇有哲理地说道。 ------------ 第13章 觐见老同学 紫砂壶到手以后,二狗的老同学朱富贵也已经到单位上任了。 现在的物流确实快,比狗跑的都快,但是再快也赶不上某些人调整和进步的速度,人家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一刻也不停息,否则的话易生种种变故。 任何藏有巨大利益的地方和领域,参与者之间的竞争都是十分激烈和残酷的,没有例外,哪怕是换了竞争规则也是这样。 而且每个赛道都有每个赛道的独特玩法,其间的差别大极了,朱富贵所处的那条赛道,就不是张二狗这种人所能轻易窥探和了解的。 不过有一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那就是: 钱难挣,屎难吃,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医院会救治一个腰缠万贯的地痞流氓,却不会去救治一个身无分文的好人,甭管这个人以前有多善良,干了多少好事。 自诩早就看破红尘的二狗同学,本来已经坚定地选择了这样一条人生道路,那就是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做人,把原本激荡的心态放平,把原本失衡的情绪调稳,淡定淡定再淡定,接受接受再接受,可是让汪文才后来一忽悠,慢慢地就开始有点异想天开的意思了。 所以,这才有了“重金”买壶送局长一事。 二狗昨天晚上已经在家里将这个破紫砂壶把玩了一阵子,然后就觉得这玩意看起来着实有点太丑了,肚子大、嘴短、脖子粗、把手细,颜色还黑乎乎的,很像一个发霉长毛的烂山竹。 并且,宗颖也有同样的感觉。 “白花花的2000块大洋呢,到底值不值啊?”他想。 “我再问问俺表哥。”宗颖脆生生地说。 “俺哥,这个紫砂壶,看起来好像有点小啊。”宗颖鼓起勇气给他表哥发了条微信,后边紧跟着一个傻笑的表情符号。 她这样问话,还是有些心虚的。 “你不懂,工艺品紫砂壶就是小的好,大的反而不值钱。”对方旋即十分老练地回复道,一看就是经常解答此类愚蠢问题的样子。 “感觉样子有点怪怪的。”宗颖还不死心,又说。 “我的好妹妹唻,恁哥实话告诉你吧,现在国内的紫砂壶圈就流行这种审美和风格,这可是人家高大师在国际上获奖作品的复制品,一比一原样复制,工艺流程完全一样,绝对值钱,你就放心吧。”表哥又如此回应道,不过用的是语音,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时间比较值钱的人,哪有闲工夫打字发信息啊? 也是,按道理来讲,2000块钱的价格就已经包含很大的人情了,要是不懂行的陌生人去买的话,说不定人家高大师会开价几万呢,毕竟艺术品这玩意的价格就和喝醉酒的人说胡话一样,根本就没个准。 二狗低眉顺眼地拎着一个不起眼的纸袋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做贼一般的心情,在下午三点左右故作轻松地走进了朱富贵的办公室。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勇敢地称呼对方“朱局长”。 叫一声兄弟吧,显得有点太随意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太把人家不当回事了,明显透着硬充近乎的意思。 叫“富贵”吧,又显得自己故意把上下级的关系忽视掉了。 而且,人家朱富贵和他压根就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这中间差着好几级呢,他就是满心想给人家提鞋,恐怕都排不上号。 数学一贯不是很好的他,曾经掰着手指头仔细数了一下,严格来讲这中间差的几级分别是: 科级后备、虚职副科、实职副科、虚职正科。 而且,这还没把各个不同岗位的进阶难度、具体含金量、辛苦程度和风险水平算进去,要是把各种实际因素都考虑进去的话,他张二狗就是再活八辈子,恐怕也混不到人家朱富贵现在所处的位置。 事实上,每一级差别都是难以逾越的无比巨大的鸿沟! 对很多人来说,想在单位内部调换个岗位都难于上青天,更不要说去一步步地跨越这些似乎永远都悬挂在天空中的壮观鸿沟了。 事先前他已经通过微信问过朱富贵了,然后才进来的。 “你好,朱局长——”二狗满脸堆笑地打招呼道。 “噢,二狗呀——”朱富贵不紧不慢地欠身说道。 激动之下,二狗竟然主动伸手了,这个大笨蛋。 这回的情况还好,朱富贵并没有拒绝二狗的意思,而是站起身来很随意地和二狗握了握手,这次握手比多年前的那次要强多了。 还算朱富贵这个人讲究,没摆架子,没给冷脸。 二狗的心里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看来人家朱富贵也逐渐变得成熟和稳重了不少,也慢慢地学会体恤老同学的难处了,不容易啊。 “只要直接没拒我于千里之外就行!”二狗欣欣然地想道。 朱富贵显然早就看到二狗手里拎着的纸袋子了,但是他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招呼二狗坐下,就像接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大家风范,这就是典型的大家风范,人家也是吃过见过的。 “怎么样,局长,工作还忙吧?”二狗主动落座之后,问道。 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主动落座,是对人家的一种独特尊重。 朱富贵稍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二狗会这么问话。 彼此之间还没深入地互相了解一番呢,二狗现在又能说什么?他只能挑选一些比较大众化的话题说呗,比如天气如何如何好之类的。 包括工作忙不忙这一类的玩意,可是目前最容易入手的话题了,但愿朱富贵不会冷冰冰地来上一句:“那能有多忙?” 唉,往日受挫的景象,又一次不可控制地出现在二狗的脑海里了,这家伙平时就是被人家忽视惯了,轻视多了,养成的坏毛病。 “嗯,一般化吧——”朱富贵软绵绵地说道。 “不给我倒水就对了,反正都是一个单位的。”二狗想。 确实,朱富贵压根就没和二狗客气什么,对二狗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好现象,这至少说明老同学关系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朱富贵就不再说话了。 这样一来,二狗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样,朱局长,来到咱单位之后,都有什么感受?”又被迫沉默了难熬的片刻之后,他咬着牙硬挺着和人家叙谈道。 “也没什么感受,正常情况吧——”朱富贵轻声回道。 二狗的身上开始出汗了,要是谈话再这么进行下去的话,他真想一头撞死在朱富贵的办公桌上,这叫什么事啊? 于是乎,他绞尽脑汁地想着,他和朱富贵之间到底都有什么样的共同语言可以拿出来唠叨唠叨,以便打破眼前的僵局。 ------------ 第14章 早有先来人 二狗觉得难受得要命,可是朱富贵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人家照样安详着人家的安详,冷静着人家的冷静,超脱着人家的超脱,无动于衷着人家的无动于衷,就像歌曲《牵手》里唱的那样: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二狗本想聊聊弟妹或者孩子上学的事情,又觉得这是人家朱富贵的家庭私事,好像也不便于冒冒失失地开口,毕竟他和人家还没熟悉到这种可以在办公室里随便聊聊家常话的地步。 “亲家母,你坐下,咱俩说说知心话。”豫剧《朝阳沟》里这句极其经典的话语,猛然间落进了二狗的脑海里。 可惜啊,可惜,他和人家朱富贵不是亲家。 就算今后的某一天,他的女儿飞雪一心想要嫁给朱富贵的儿子,人家朱局长未必就能把他张二狗这位窝囊“亲家”看上眼。 隔行如隔山,隔阶层如隔珠穆朗玛峰! “其实,咱单位各方面情况,也挺好的——”憋屈老半天的二狗实在没招可使了,忽然间竟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四六不着调的话。 这不是半生不熟的屁话吗? 再说了,他一个弱势得要命的早就被边缘化很久的小股长,有什么资格在新任老一面前评论整个单位呢? 他算哪根葱,他是哪棵蒜啊? 人家张口问他这个事了吗? 晕晕乎乎的二狗记得很清楚,万能的知乎上貌似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关于心理学方面的小内容,大意是:当你在人际交往中隐约感到对方怀有敌意时,不用怀疑,对方就是怀有敌意。 他觉得,这句话现在完全可以改一下:当你隐约觉得对方对你不感兴趣时,不用怀疑,对方就是对你不感兴趣。 他认为,日理万机的朱富贵之所以还没下逐客令,完全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才这样宽容大度的,否则的话人家早就会开口说: “二狗,不好意思,我一会还有个会需要参加——” 是的,真正的武林高手,就是随便拿根木棍,都能稳稳地赢你,真正的上级,就是随便找个借口,都能妥妥地碾压你。 “谢天谢地,富贵还没表现出厌烦的意思。”二狗想。 不行,得尽快想法,把谈话再往前推进一步! “好不好的,接着干就是了——”这就是朱富贵的回应。 屁话,这样说和没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二狗心想,这是摆明了想要把天给聊死的节奏啊! “唉,都怨自己一时间心血来潮,发不够的浪贱,明明自己是一只鸡,非要跑来给黄鼠狼拜年,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他恼恼地想着。 “他哪怕是简单地问问我,单位现在都是什么情况,什么人都是什么性格,我都能和他扯上半天,可是人家根本就没有问我的意思啊,这就比较难办了——”二狗一边如此默想着,一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剃头挑子一头热啊,这是! 老虎啃天,没法下手啊,现在这个情况! 唉,又一次冒昧了,再一次有失严谨了! “听说你到咱单位来当老一,我心里可激动了——”二狗稍后没羞没臊地够着说道,说一句算一句吧,反正总比一直傻愣着强吧? 朱富贵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吭声,高人啊! “奶奶的,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死人!”二狗暗暗骂道。 “咱都是老同学,你一来,以后我的工作也好干了——”他继续胡扯道,越说越没有主心骨,越扯越没有章法了。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已经彻底凌乱了。 “唉,我说的这都是什么屁话啊!”他暗自唾弃道。 “任何时候,好好干,应该都没错。”朱富贵轻飘飘地评论道。 “哎呀,妈呀,总算有点最基本的回应了。”二狗心说。 “他这是和我打官腔吗?”二狗自问。 “又像,又不像。”他旋即自答起来。 “那是,工作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嘛,只有先干好本职工作,才能谈到别的事情,毕竟有作为才能有地位,有成绩才能有名声嘛。”二狗厚着脸皮说笑道,满脸都是尴尬至极的东施效颦般的媚笑。 这家伙,在激动之余竟然把以前从大学辅导员那里抄袭来的话,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真是到了黔驴技穷的可怜地步。 朱富贵听后,再一次来了个雷打不动的笑而不语。 “可笑,可笑,真可笑,我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二狗在灵魂深处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干脆,直奔主题吧!”他在沉思良久之后如此琢磨着。 “那个,朱局长,咱哥们比较担待事,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你到咱单位来主持工作,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也感觉脸上有光……”二狗啰里啰嗦地说道,语言和逻辑完全不搭边。 “嗯——嗯——”朱富贵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发个小声。 “朱局长,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表达个心情——”二狗使个愣劲地鼓了鼓劲,红着一张略微偏瘦的小脸说道。 “我在南京有个亲戚,是专门做紫砂壶的,他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接着啰嗦道。 “嗯,我从他那里弄了件国际大奖获奖作品的复制件,原件据说被一个大博物馆收藏了——” “呃,这个,送给你留着泡茶喝——”他嗫喏道。 “当然,这玩意也可以收藏着玩,据说以后还能升值,反正有鉴定证书,还有他的亲笔签名,应该没问题——”他羞怯着说。 “那个,你留着就是。”朱富贵却笑眯眯地说道。 “朱局长,我没有好茶叶配它,还是你留着比较合适。”二狗听后嘿嘿笑道,同时又对自己说的这番话感到非常满意。 看来什么事都是逼出来的,他一着急,竟然也学会拍马屁了。 正当他乐陶陶地自鸣得意呢,忽然异常吃惊地发现,就在朱富贵那张大办公桌旁边的小茶几上,赫然摆着一个造型极为俊美和飘逸的紫砂壶,那玩意一看就比他现在奉上的玩意高档多了! “奶奶的,吃屎都能没赶上热的!”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早知道已经有人送他紫砂壶了,我就该送点别的东西的。”他十分懊恼地想道,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干活没有一点创意。 “那,多不好意思——”朱富贵起身笑道。 “那个,你别嫌孬就行——”二狗极其尴尬地说道。 然后,他赶紧放下纸袋子,抬腿就要往外走。 “朱局长,我也不老是打扰你了,咱有空再聊——”他一边往门口快快地逃离,一边用那张笨得要死的嘴如此这般嘟囔着。 ------------ 第15章 处境略有改善 大约一周之后,也不知道是那把价值2000大洋的紫砂壶起了作用,还是由于别的什么特殊原因,张二狗终于从规划股调到了法规股任股长,同时还兼着老干部股股长。 原来法规股的老李,提拔到下属农技中心当主任去了。 现在,他终于不用再跟着牛波那个烦人的货苦苦地熬日子了,虽然眼下他手底下连一个小兵都没有,两个股合起来就他一个光杆司令。 工作任务比以前繁重一些,这都没什么,只要不受气就行。 “牛波这家伙,纯粹就是一头皮糙肉厚外加缺心眼子的大懒猪,看看他那个厚厚的长嘴唇,就知道他上辈子是什么动物了。”二狗乐滋滋地想道,为自己能够成功逃离牛波的恶心管控而高兴。 “这家伙,无论干什么事都磨磨蹭蹭的,好像死半截了一样,我看着就来气,而且整天把我指挥得狼烟四起,鸡飞狗跳,一会都闲不住,真不知道他自己都会干些什么!”他继续琢磨道。 “好了,同样都是股长,我终于不用在他手下出苦力了。”他欣欣然地想道,那股高兴劲就别提有多么壮观了。 常言道,人不在人檐下,树不在树底下,那个窝窝囊囊受气的滋味可不好受,二狗对此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和理解。 “唉,满鸿运这个三孙子在台上的时候,总是以整人为乐趣,以弄权为本事,真是缺了大德了。”随后他又忍不住骂道。 “要是让他这个老一,去到别的同样级别的老一下面干活,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无比悲愤地想着。 老干部股的工作一点都不能松懈,法规股的工作又紧跟着涌了上来,一时间把二狗忙得都有点搞不清东西南北了。 本来这两项日常工作已经够二狗同学忙活的了,结果晴空一声霹雳,单位临时又给他加了一副重达千斤的担子,那就是在人事股汪沁的指挥下,具体负责县里开展的某项专题活动的文字材料工作。 这项活动为期半年,年中开始,年底结束,整个过程恰好都被工作处境刚刚有所好转的二狗给赶上了,而汪沁这个半老徐娘不过就是个挂名的组长,她肯定不会干具体活的。 唉,在去老干部股之前,他在不少岗位上辛辛苦苦地当了好多年的材料狗,写了不计其数的制式文字材料,结果兜兜转转之后还是脱离不了伏案写材料的命运,想想就有点无语和悲催。 没办法,谁叫他身上能踢能打的名声早已传遍全县了呢。 至少来说,在本单位,他确实属于战斗力最强的那个人。 这个战斗力,仅限于埋头写一些符合要求的制式材料。 要说满心不干吧,人家朱富贵刚刚给他调整了岗位,迅速地让他脱离了被同级别的缺货全方位压制的可悲局面,而且那个压制他的人年龄还比他小,智商还比他低,情商还比绝大多数人都不在线。 要说咬着牙硬干下去吧,他在身兼两职的名义下,干着一轻一重一没边,大大小小共计三份活,身体和精力方面确实有些吃不消。 不断地筹备大大小小的会议,迎接没完没了的督导和检查,撰写接连不断的讲话、报告、总结和信息,基本上每周还要想着出一期像模像样的简报,并且很多材料人家活动办还是在节假日或者工作日的晚上要的,所以最后这项临时性的工作反而成了二狗的核心业务。 那么,总是喜欢站在高处的汪沁负责干什么? 她就负责把来自各方的指示和要求,捡主要的告诉二狗。 然后,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同样都是名正言顺的,本该肩膀头一般齐的股长,前脚刚和牛波这种不入流的货色脱钩,后脚又被汪沁这个心机老女人大肆使唤,二狗很自然地就有了一种才离狼窝又如虎口的感觉。 唉,莫非自己天生就是受气的命? 难道自己天生就长着一副活该被欺负的面容? 多次思来想去之后,二狗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 在粗枝大叶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汪沁这个一贯喜欢趾高气昂外加养尊处优的女人,干脆把二狗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活动办,让人家有事直接和他本人联系就行,省得再麻烦她老人家。 “我要是在中间传错了话,那就不好了。”她是这样对外解释自己的逃避举动的,虽然名义上确实是她牵头负责单位这项活动。 “干脆,还是让具体干活的人负责联系吧。”她说。 所以,最后,单位整个专题活动就成了二狗一个人的事,千斤的担子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再也没法分解下去了。 去跟分管负责人和主要负责人要人? 放心吧,门都没有,谁都不会过来的! 就在前期,能源股的小伙子殷兵羽,原本说好的是配合二狗写小材料的,结果过了一两个星期之后,也被他的分管负责人叫走了。 “干吧,你不是很能干吗?” “好好地表现才华吧,你不是很有才华吗?” “踏踏实实为老一出力吧,朱富贵不是你的老同学吗?” 或许,有很多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累死他个孙子都不多!”甚至有个别人还是这样想的。 另外的人,压根就不关心具体的活究竟都是谁干的,他们只是在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听会的时候听会,该撰写心得体会的时候随便找一些相关的材料抄一抄,应付应付差事罢了。 而且,还有其他两个情况,说起来也挺烦人的。 一个是,绝大多数材料都需要反反复复地修改。 活动办那边不光要材料总是很急,而且要求还都很高,把报送的材料打回来重写,那是最基本的操作,打回来个三五回也是常事,一点不稀奇,个别时候甚至都能让人哼哼哧哧地改上个七八遍。 二狗清楚地知道,他们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原则上不允许各单位报送的材料一遍就通过,因为那样不光会显得他们这群人文字水平不高,把关不严,也容易让各个单位以为这个活动很好糊弄,从而不能引起大家思想上的高度重视。 再一个就是,有些材料不好写,很不好写。 比如有一回,二狗劳心费力地写好了一个报告,内容是关于本单位都存在哪些影响群众满意度的问题,然后按照活动办的要求,班子成员要开会简单地通一通这个报告。 结果呢,已然熬了两个通宵的二狗每念一个问题,班子里的冷锋就立立愣愣地来上这么一句,“我觉得咱单位没有这些问题呀”,二狗再念下一个问题,冷锋照例又来上这么一句,二狗一共念了十二个问题,冷主任居然都能否认掉其中的十个问题。 这真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哎呀,这次可把二狗气坏了,他真想上去打冷锋两巴掌。 人家活动办明确要求,报告的成绩部分不能超过三分之一,问题部分不能少于三分之二,而且所列举的问题要有深度,如果这个问题不存在,那个问题没有,到头来怎么向人家交差? “奶奶的,有本事你来写这个报告呀!”二狗暗暗骂道。 ------------ 第16章 会小风波大 这一天,张二狗分别参加了一小一大两个会。 上午,大队的祝祥宏皮笑肉不笑地邀请他参加了一个内部业务培训会,主讲人是大队的业务骨干,副大队长唐子嫣。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迅速地引人注目的唐子嫣,长得非常漂亮,可谓是个有个,脸有脸,要能力有能力,要水平有水平,最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人品还很好,从来没有任何流言蜚语和她有关。 下午,单位召开了一个全体人员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传达学习县里某个重要文件精神,部署安排某项重要活动。 同时,朱富贵还作了一个更加重要讲话,讲话的主要指向是前任老一满鸿运,那个差不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老家伙。 小会的主持人是邱可平,他和唐子嫣的职务一样。 老实忠厚的邱可平按照正常程序说完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介绍完参加会议的全体人员,并中规中矩地讲完主要议程之后,祝祥宏又冠冕堂皇地啰嗦了一阵子,然后才示意唐子嫣可以正式讲课了。 应该说,业务能手唐子嫣的讲课水平还是很高的,她结合多年工作实践和不同类型的典型案例,分享了执法办案经验和技巧,并在讲解过程中和大家进行了互动交流,效果非常好。 她的讲课,可以说充分调动了大家不断加强业务知识学习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具有很强的指导性、针对性和可操作性,使大家进一步增强了法治观念和法律素养,为下一步持续推进执法工作规范开展,大力提升执法业务水平奠定了坚实基础。 另外,她的课件制作得也相当漂亮,可谓是有图有表有动画,内容丰富,形式简洁,风格柔美端庄,让人看着就舒服。 唐子嫣笑容满面地讲完之后,主持人邱可平在请祝祥宏讲话之前,又请大队的法律顾问郭敬厚,对唐子嫣的讲课进行全方位点评。 郭敬厚何许人也? 他乃局属单位农经中心的副主任是也。 郭敬厚既是个幽默风趣的人,也是和蔼可亲的人,同时又是一个法律知识比较渊博的人,他的点评还是比较中肯到位的。 然后,还没等一直都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邱可平说话呢,祝祥宏就开始洋洋洒洒地进行最后的总结了。 其实,在整个培训过程中他的嘴都没怎么闲着,从头至尾他插话的次数根本就没有详细统计,大概来讲,没有三十次,也得有二十多次,反正是只多不少,而且他每次插得都很随意。 如果硬要说唐子嫣的讲课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被祝祥宏肆意打断的次数太多了,都多到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了。 祝祥宏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呢,邱可平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多次示意自己的直接上级祝大队长,张二狗同志还没发言呢。 二狗也敏锐地发现,祝祥宏明显已经领会到邱可平的意思了,但是却并没给出任何正常的回应,而是继续阐述着他的高明见解。 其实在来参会之前,二狗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人家让他发言的话,他就先客气地推辞一下,如果人家非要让他讲两句的话,那么他都准备讲哪些内容。 如果不让他发言的话,他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就行了。 反正临场讲话这个活对他来讲,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可现在的问题是,祝祥宏这家伙连虚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他这个业务上级给忽略了,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懂行的人都知道,二狗的位置是负责监督、指导和审查祝祥宏他们这帮人具体办案的角色,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 请他发言,他可以不发,但是不能径直不理会他啊。 “唉,算了,客随主便,不让讲就不讲吧,反正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讲不讲的其实也无所谓。”二狗心说。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一阵强风推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半大女人,死死地瞪着一双金鱼眼,趿拉着一双红艳艳的拖鞋就晃了进来,完全一副旁若无人且唯我独尊的气势。 二狗知道,这是祝祥宏手下的活宝,柳春春女士。 说起这个柳春春的光荣事迹,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压轴戏总是最后唱,大菜也要适当地捂一捂,关于这个注定要名垂青史的柳春春女士的故事,后续再谈。 且说来势汹汹的柳春春,在随便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之后,又用一双钩子眼狠狠地扫视了一遍坐在会议桌边上的各色人物,就不再有什么特别的出格表示了,说起来也算够乖的了。 她连赫然坐在会议桌C位的邵日山,都没放在眼里。 邵日山又是何许人也? 他乃是张二狗和祝祥宏的共同分管负责人。 他是前两年转业过来的,明白人自然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此君身材壮实,头大脖子粗,稀疏的头发已然半白,一双冒牌虎目闲着没事总是这挠两下,那边抠几眼,好像在寻找危险系数很高的猎物一样,好像他真能左右猎物的命运一样。 不了解他的人,通常会以为他是一个很威严的人。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确实是一个很威严的人,威严得就像个大脑容量低于平均水平的二愣子一样。 关于此君过往的辉煌成就,更是五天五夜都说不完,和刚才那位姗姗来迟的柳春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都是千古难寻的优秀奇葩人士,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应该庆幸自己能够认识他们。 认识他们这样的活宝,人生才能活得更加丰富多彩。 邵日山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柳春春,没有说什么。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神采奕奕的祝祥宏终于唠叨完了,随后就该邵日山进行最后指示了,这是标准的收尾动作。 此时,善良朴实的邱可平还想再努力一把,替张二狗争取一点脸面,于是他再一次小声地询问祝祥宏,“张股长还要发言吧?” 祝祥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搭理邱可平。 邱可平又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邵日山,邵日山耷拉着一张圆滚滚的大胖脸,看都没看邱可平一下,他才懒得管这些小事呢。 稍后,邵日山发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唐子嫣讲得很好,大家学得也很好,拍照的同志把照片拍好就行了,好,好——” 二狗知道,邵日山这可不是谦虚,而是肚子里没东西。 他肚子里倒是有点像模像样的东西,毕竟事先前他已经精心地准备了一番,可惜人家又没请他讲。 “一肚子青苔屎!”二狗心说。 这是他对邵日山的基本评价。 ------------ 第17章 会大风波小 下午的大会由副局长孙明光主持,他长着一对漂亮的双眼皮,个头较高,身材匀称,也是一个无论说话或办事都喜欢站高处的人。 他深深地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有风度的谦谦君子,在异性面前很有吸引力,一般的女人见了他都会垂涎三尺,日思夜想。 照本宣科地传达上级文件的人,是另外一个副局长张敬衡。 此君的个头看着也很高,头发十分浓密,并且还很黑,黑黝黝的那种黑,想象力丰富的人都知道这玩意看起来像什么。 张敬衡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谨慎,再谨慎,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干,一句冒高的话都不敢说,永远都是好好好,是是是,行行行,对谁都是唯唯诺诺,见谁都是笑脸奉送。 他最主要的行事风格就是,没有任何风格! 说句难听话,就是上级让他吃屎去,他也会在略微地皱皱眉头之后去把屎吃了,而不会在当时和事后有任何怨言。 这种人在以前那种轰轰烈烈的大环境下根本就没法混下去,不过现如今时代变了,很多规矩都改了,他也开始慢慢地走红了。 当时代的巨浪要把一个人托起时,那简直太容易了。 他的外表看起来高大威猛,鹤立鸡群,简直像个铁塔一般,实际上内里却懦弱极了,要不然他的前妻也不会和他离婚了。 他离婚之后,有好事者给他介绍了一个大龄剩女,结果对方很自然地没有相中他,人家老姑娘倒不是没看上他的外貌,而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实在受不了那身上那股子浓烈的娘们味,所有提出分手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没有一点值得称道的男人味。 这家伙,纯粹就是白长了一副男人的骨架和外表。 优柔寡断,吞吞吐吐,迟疑不决,欲言又止,游移不定,支支吾吾,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等待,这一类的词语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就是这些字眼的天然代言人,谁也别想和他争这个活。 从文件的红头算起,包括文号、标题、抬头、落款和行文日期等东西在内,他都一字不漏地念了下来,真是个百年不遇的人才。 长话短说,他念完文件之后,就该朱富贵隆重出声了。 关于如何结合本单位的实际情况,认真贯彻落实张敬衡刚才传达的那份文件精神,朱富贵倒是没有说太多,他讲话的重点内容主要是和他的前任满鸿运有关的。 “关于这个问题,下面,我主要讲三点意见。”他在清了清嗓子之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动作在二狗看来着实有点虚张声势。 常言道,英雄都怕见老街坊,确实是这个道理,毕竟英雄当年干的那些拿不上台面的破事,老街坊们都知道,都喜欢不时地回味一下。 “可以说,满鸿运带来的教训是十分深刻的……”作为新任老一的朱富贵开宗明义地讲道,直接给后面的讲话定了调子。 至于怎么个深刻法,二狗倒是没怎么留意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里面并没有什么新意。 实际上,朱富贵也不可能说出太重的话,毕竟满鸿运也没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能摆到桌面上说的无非就是他如何挖空心思贪污,怎样半遮半掩受贿之类的事情,这些都没有什么新鲜的。 其实在二狗眼里,这个已经被判实刑的老货最缺德的恶行就是,喜欢弄权,喜欢整人,喜欢搞阴谋诡计,还喜欢把阳谋和阴谋有机地结合起来玩,而且还玩得花样百出,颇有创意。 可是,这些恶心人的龌龊事,偏偏又没有被定罪。 关键问题是,这些卑鄙无耻的勾当也没法逐一定罪。 他就是铁了心地要恶心你,你又能怎样? 反正恶心人又不犯法! 比如,他让一个股长给另一个股长当小喽喽,怎么了? 他让已然内退的人回来兼任股长,又怎么了? 这种完全不入流的操作,根本就没法定罪嘛。 他或明或暗地用言语侮辱和嘲弄一个人,打击和贬低一个人,调侃和戏弄一个人,这些不成吃不成咽的破事,压根就没法拿出来说呀。 还有,他在酒桌上硬灌某个女下属酒,该他签字的时候他故意迟迟不签字,该他主持公道的时候他打马虎眼,该他拍板的时候他打太极,该他出面给集体争取利益的时候他装聋作哑,这些事都不好说。 如果去掉已经板上钉钉的涉及贪污受贿的那部分事实的话,这个老满身上还真没有什么其他的硬伤,他甚至连个女人都没搞。 他在当老一期间干的那些腌臜事,笼统来讲,只是对单位内部的人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比如严重降低了大家工作的积极性,严重压制了部分人的成长和进步,严重伤害了很多人大家的感情,严重助长了某些歪风邪气的滋生和蔓延等等,而对外部的人来说影响倒不是太大。 还是那句老话,火炭不落谁脚面上谁不知道疼啊。 从他那里得到利益的人,肯定高兴,而那些被他肆意压制和无情打击的人,恐怕就要对他恨之入骨和深恶痛绝了。 “下一步,我们一是要进一步加强政治学习,全面提高思想理论水平,切实学会正确处理工学矛盾,完全彻底地放下思想包袱,做到轻装上阵,跑步前进,绝对不能因噎废食……”面容严肃的朱富贵在台上一板一眼地念道,一看就是个永远都做不到脱稿讲话的人。 “二是要认真履职尽责,要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全力做到依令而行,闻声而动,确保每一项工作都能落到实处……”朱富贵继续不紧不慢地念道,把大家说得都有点犯困了。 “三是要加强团结协作,形成工作合力。单位是一个有机整体,各项工作都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和协同推进,要切实加强相互之间的沟通与协调,确保各项工作能够无缝对接、高效运转……”虽然二狗曾经也是写过无数讲话稿的材料狗,但是听到这个地方还是有点烦了。 后边,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结果呢,等到朱富贵的讲话快要结束的时候,二狗忽然听出点特别的意味了,估计这一段应该不是写材料的人写的。 “对于抓好班子带好队伍这件事情而言,说一千道一万,老一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朱富贵义正辞严地讲道。 “嗯,有意思,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二狗赞道。 “任何人都不能对县里已经确定的决策指手画脚,任何人都不能对局里已经拍完板的事情说三道四,严禁任何人私下里搞小动作,严禁任何人捏造事实随意举报他人……”朱富贵严肃地讲道。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二狗感觉有些纳闷。 “心里有不满,肚子里有意见,有本事你站出来……”朱富贵越说越口语化,越讲越带有个人感情,一看就是有感而发的劲头。 “呀,莫非这里边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二狗不由自主地琢磨道,他当然知道朱富贵特意强调的这番话,绝对不会是泛泛而谈。 后来二狗在迷迷蒙蒙之中,又听主持人孙明光强调道:“上次在全县的大会上,董书记曾经三次提到咱们单位……” “哦,原来我们已经这么出名了!”二狗暗暗感慨道。 “县纪委最近组织了近百次明查暗访活动……”孙明光继续五味俱全地讲道,他说话的逻辑水平显然要比朱富贵高出不少。 “关于朱局长的重要讲话,下面我再讲五条贯彻意见——”孙明光在恰当地顿了顿之后朗声有力地说道,仪态方面还是展现得很好的。 ------------ 第16章碰上个缩头乌龟 常言道,人红是非多,馍大撑破锅,出名就得能经得起谩骂,经得起嫉妒和诋毁,这是出名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同样道理,张二狗既然来到法规股当这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了,那就得勇敢地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责无旁贷地履行对应的义务,虽然他也不是什么红人。 这不,组织大家一块听听有关的专题讲座,努力提高一下众人的法律意识,就是这天上午他要干的一个大活。 讲课人是下属农经中心远近闻名的涉农法律专家郭敬厚,他讲课的题目是“《农村土地承包法》解读”,一个比较切合实际的内容。 听课人包括班子成员、机关中层、局属单位正副职。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朱富贵。 所有该来的人都来了,除了朱富贵之外。 清晰的大屏幕已经点亮多时了,郭敬厚已经清了十几次嗓子了,各位听众已经互相耳语几十遍了,棋盘上的车马炮已经摆好半天了。 可是,主角朱富贵还是没来。 怎么办?这个课,讲还是不讲? 分管张二狗的邵日山首先沉不住气了,或者说人模狗样的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于是他把方方正正的肥大而结实的头故作潇洒地轻轻一偏,然后将右手的食指象征性地一弯,示意二狗到他跟前听令。 “赶紧开始呀,你还等什么的?”邵日山责问。 “朱局长还没来呢——”二狗赶紧俯下身子解释道。 “还等他干什么?”邵日山说,脸部肌肉一紧。 “不等不好吧——”二狗提醒道。 “哎呀,他现在忙得要命,哪有闲功夫听这种斜撇子课?”邵日山十分武断地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二狗试图再争取一下。 “不要等了,赶紧开始!”邵日山直接命令道。 “那好吧。”二狗有些无奈地点头道。 然后,他就走到郭敬厚跟前,轻轻言道:“郭主任,咱开始吧。” 郭敬厚得到正式许可之后,笑眯眯地开始讲起了。 结果,他还没讲够一分钟呢,朱富贵本尊就端着一个陶瓷茶杯“轰隆隆”地走进会议室了,大家不由自主地抬脸看着这位老一。 “哎,谁叫你们开始的?”等他落座之后,张口便问道。 按理说他这句话问得很对,可以说一点毛病都没有,在老一没到场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应该开始这个讲座,稍微懂点规矩的人都会等他到场之后再开始——所以他这样发火也是必然的事情。 众人一听,都不吭声了,毕竟事情办得不对头嘛。 二狗听后也愣住了,因为他是这次讲座的实际主持人,朱富贵如此责问就等于当众打他的脸,是在光明正大地嫌他不懂事。 好在郭敬厚的脑子反应很快,他连忙笑嘻嘻地大声说道:“不好意思,朱局长,是我主动开始讲的,这个事都怨我……” “那行,既然已经讲了,那就继续讲下去吧——”朱富贵见有人出来承认错误并道歉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心头的火气终于消下去了,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二狗心里窝着的那股无名火气,已经烧得烈焰滔天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罪魁祸首邵日山此时竟然连一个屁都不放,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郭敬厚挨朱富贵的批,真是怂包加半熟一个。 “他奶奶的,本该这家伙站出来向朱富贵略微解释一下的时候,他却窝尾巴藏起来,不声不响地当缩头乌龟了,真是太可恶了!”二狗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毕竟背黑锅的滋味不好受啊。 谁愿意让老一觉得自己不会办事,不懂规矩呀? 还有一点比较恶心人,那就是二狗安排郭敬厚开始讲课时,大家可是都看见他这个举动了,而前边邵日山让他开始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没看见,这就意味着今天在座的很多人都会认为,是二狗不懂事! 唉,这个委屈虽然粗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细究一下却还是挺让二狗感觉愤懑的,毕竟此前他已经多次反对过邵日山了,奈何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太自以为是了,就是不听二狗的善意提醒。 “不听劝就不听劝吧,反正咱也不是什么老人,就算不听咱的言,人家也吃不了多大的亏,身上也不会少二两肉,可关键时刻他倒是站出来替我和老郭同志说句公道话呀!”二狗愤愤不平地如此想道。 “可是这货偏不,眼见老一发火了,都公开质问了,他竟然像个孙子一样直接躲老鼠窟里去了——”二狗暗自骂道。 唉,又是元气满满跑来上班,然后接受全新打击的一天啊。 摊上这么一个软蛋分管负责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一直等到讲座完全结束,邵日山这货也没出面澄清一下,是他主动让二狗安排郭敬厚在朱富贵没来之前“擅自”开始讲课的,看来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让二狗和郭敬厚背这个黑锅了。 事后,二狗非常抱歉地在电话里向老郭解释了事情的原委,结果人家老郭倒是非常豁达,连说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一切都无所谓,然后二狗又挤着笑脸说了几句客气话。 因为第二天还要作为具体工作人员出庭应诉,所以讲座结束之后二狗迫不得已又去邵日山的办公室向这家伙汇报工作了。 规规矩矩地称呼完邵日山的职务之后,二狗微笑着问道:“明天出庭应诉,朱局长安排你代表咱单位去当被告。” “我不去,行吗?”邵日山这货干笑着问道。 “嗯,这个问题——按照有关的考核文件要求,单位负责人是必须要出庭的,老一出庭的话加10分,分管负责人去的话加5分,负责人都不去的话直接扣10分。”二狗犹豫着说道,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没事,你去就行了,你是这方面的专家。”邵日山有些霸道地说道,莫名其妙地就给二狗加了个“专家”的破帽子。 “我就算再懂行,弄得再明白,应诉的整个过程处理得再正确,我也不是单位的负责人呀。”二狗有点着急地说道。 “没事,是我让你去的!”邵日山口气强硬地说道。 “可是,朱局长点名让你去的。” “我这两天肚子有点疼,不方便去——” “你实际上是代替他去的——” “你去也一样!”邵日山还是这句屁话。 “你要是不去的话,你最好向朱局长汇报一下。” “不用汇报了,你去就行!” “你要不找其他副局长替你去?”二狗建议道。 “你去也一样!”邵日山有点生气了。 “行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他随后又如此蛮横地说道。 ------------ 第19章 初次当被告 既然邵日山狗肉上不了桌子,死活都不愿意出面当被告,二狗只好作罢,不再指望这家伙能够领着自己出头了。 不过好在县司法局那边按照有关文件规定,及时委派了一个名叫何悉尼的律师来帮着打官司,二狗才不至于感觉心慌。 其实今天这场官司打得着实有点冤枉,因为这个事情本来就不该发生的,说起来这都是办公室主任束怀远惹的祸。 前一阵子粮满镇孟山村的村民李金刚,通过邮政快递给二狗单位寄了一封非常正式的信息公开申请书,要求公开一份多年前县里出台的涉及村级财务制度方面的文件,因为这份文件确实是二狗单位牵头起草并负责实施的,所以李金刚的要求可谓合理又合法。 结果呢,人家老李迟迟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于是一怒之下就把二狗单位给告了,再于是一张小小的传票就飘到了二狗面前。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就出在文件的内部传递过程中了。 具体来说就是,在老一正常签批完李金刚的申请书之后,按照流程应当由局办公室转交给农经中心负责办理,但是后来两边的人谁都不认这个账了,一个脸红脖子粗地说早就给了,一个信誓旦旦地说根本就没见到,两边怎么都对不上茬,这就比较头疼了。 怎么办? 要不,调走廊的监控? 问题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监控也不一定能查到。 而且,就算监控录像还有当时的数据,也不好逐个分析啊,当时领走文件的人一口咬定手里拿的是别的文件,此事也不好办呀。 内部如何问责暂时先不说,现在人家村民既然已经告上法院了,总得按照法律规定去应诉呀,这个事无论如何都是推脱不得的。 败诉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了,傻子都知道这个结果。 前期二狗已经把相关资料提交给律师何悉尼了,何律师也磨磨蹭蹭地按照既定程序做应诉的准备工作了,接下来无非就是走流程了。 在整个应诉的过程中,二狗感受最深的一点就是,这个何律师的水平未免也有点太菜了,他都不知道这家伙的律师证是怎么拿到手的。 在安静而肃穆的法庭上,当那名神态庄严的女法官让何律师出示有关证据时,此君丢三落四,缺这少那,准备工作做得一点都不充分,显得很没水平,严重缺乏专业素养,惹得庭长直接就说他脸上了: “你下次准备好再来应诉!” 其实二狗对何律师有所不知,这家伙前前后后愣是考了七次,才勉勉强强地通过了法考,绝对属于笨熊中的笨熊。 说白了,何悉尼压根就不是当律师的材料。 那么,素来都胸怀大志的他,高考时为什么非要选择法律专业,后来为什么又非要当律师呢?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他老子就是县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他当然想躲在老子这棵大树下乘凉了。 儿子天生愚笨,数理化指定是学不会了,怎么办? 那就学文科呗,毕竟这玩意就是给一部分傻子准备的。 那么,文科当中又学点什么好呢? 那肯定是法律专业了,毕竟这个专业和他老子的职业高度相关,这小子专科毕业后,他老子多少都能帮得上忙啊。 于是乎,一个金光闪闪的何律师就横空出世了。 在和何律师密切接触的过程中,二狗惊喜地发现,自己捎带着就能考个律师证,闲着没事帮人打个官司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连这样的憨熊都能出来当律师,可见每个行业都有草包,每个领域都有混子,每个单位都有垃圾。”二狗不禁感慨道。 照例,审案经验丰富的法官还是先劝原告撤诉,毕竟公家单位要是败诉了,显得大家都不好看,尤其是在主要负责人和分管负责人都没出庭应诉的情况下,能争取原告撤诉是最理想的结果。 “俺不撤诉,坚决告到底!”李金刚的态度非常强硬。 “想想也是,人家都已经正式寄了申请书,结果单位连搭理人家都不搭理,一点回音都没有,人家当然生气了。”二狗心想。 这就是,不蒸馒头蒸(争)口气嘛! 没办法,那就接着往下打吧。 实际上,这个比较典型的民告官的官司根本就没法打下去,因为人家李金刚完全占理,二狗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向法庭提供一些包括单位职能在内的基本资料罢了。 依着二狗的意思,直接承认败诉就得了。 可是何律师不是这样想的,他非要当庭再辩一辩不可。 “奶奶的,话都说不清楚,基本的逻辑关系都弄不懂,还想当庭再显摆显摆,这就没意思了吧?”二狗轻蔑地想道。 倒不是二狗不想为自己单位辩护,而是他真心觉得单位就是做得不对,干脆直接道歉认错,然后再把有关文件给对方就得了,完全没必要虚张声势地在法庭上再浪费口舌。 “既然何律师想要发挥一下,那就悉听尊便吧。”二狗心说。 接下来,颇为敬业的何律师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啰嗦起来了,二狗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佐证材料的,那真是左一篇右一本,上一条下一款,前前后后共计罗列了八九份材料。 可是,在二狗看来,这些材料和打官司根本就没有关系啊。 或者是,没有什么本质的关系。 基本的事实就在那里明晃晃地摆着,你就是再巧舌如簧,再能言善辩,难道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 人家李金刚手里有当初寄件的书面凭证,有后来网上查询到的二狗单位签收邮件的记录截图,还有申请书的原样,这个官司怎么打? 二狗明显感觉到,法官心里早就有点烦了。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便吧。 果不其然,闹到后来法官当场宣判二狗单位败诉,并责令在一定期限内向原告如实提供相关的文件信息。 既然败诉了,接下来那就老老实实地执行吧。 待主审法官等人走后,原告李金刚激动之下又趁机说了很多十分难听的话,二狗只能装聋作哑了,他怕哪句话说得不好,再不小心惹怒了对方,那就不好了,毕竟他现在就是单位的化身。 “唉,大律师何悉尼今天要是不进行辩护的话,或许李金刚就不会这么生气了,他真是有点闲得蛋疼,逞能没逞到点子上!”二狗在回家的路上不禁如此想道。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这位领着县里专项补贴的傻乎乎的何律师,办起事来着实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结果次日一早,二狗又非常幸运地接到了一张法院传票。 原告还是那个不屈不挠的李金刚,粮满镇孟山村的村民。 ------------ 第20章 谁是刘玉 “咦,这个老李是不是打官司打上瘾了?”二狗不禁想道。 然后,他就开始像第一次那样,轻车熟路地着手准备打官司所需要的有关资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如下内容: 向县司法局打报告申请法律顾问服务,出具授权委托书,签订委托协议,提供法人身份证明和单位机构代码证书,签收律师事务所委托风险告知书、法院的传票、应诉通知书和举证通知书等。 网络上有一段揶揄和讽刺某个群体的话说得很是漂亮,叫“认认真真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洋洋洒洒讲废话,轰轰烈烈瞎折腾”,其实这只是一个不太符合实际情况的表象,很多时候还有另外一种悲凉意味较浓的情况,大家并没有完整地看到,那就是“日日夜夜写材料,分分秒秒报表格,唯唯诺诺当苦力,窝窝囊囊挣工资”。 还有人说什么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摊派下来的破报纸看半天,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就成为不复存在的昨日黄花了,现如今各行各业都内卷得要死,生活中哪有这么容易挣钱的工作了? 说实话,混吃等死的人有没有? 有,肯定有,但是这种人在现实中已经极少极少了,别说占据主流了,就连毫不起眼的支流都谈不上,根本就是不入流。 什么主动躺平,什么积极摆烂,什么混天撩日,什么得过且过,这种占公家便宜的操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那都是不可能的事! 就拿本就普普通通而又人畜无害的,并且早就泯然于众的张二狗来说吧,自从千禧年参加工作以来,他什么时候清闲过呀? 他先是在粮满镇老店村干了一年左右的村主任助理,后来侥幸考入了县农业局,终于把工作地点勉强挪进了县城。 结果呢,他在县农业局里农经股还没干满一个星期呢,又被借调到县农委写了三年半的材料。 后来县农委和县农业局合并了,他紧接着又被县委组织部抽调到某个专题活动办公室,稳稳当当地又做了一年半的材料狗。 等专题活动结束之后,他回到县农业局办公室当了四年的小兵,主要任务还是写材料,大小材料都写。 再后来,满鸿运从二把手混到老一的位置了,此君在顺手给他戴了个办公室副主任的帽子之后,又让他写了三年整的材料。 等到后来,他的年纪也有点偏大了,服从性也不是那么好了,而且也有更年轻的牛马能接他的班了,于是满鸿运大手一挥,又在给他戴了一顶老干部股股长的帽子之后,把他踢到牛波的手下出憨力了。 跟着规划股股长牛波干活,这一干就是两年整,直到黎明的曙光姗姗来临,朱富贵到农业局主持工作,二狗才算基本脱离苦海。 就算这样,二狗还是没能真正清闲下来,因为朱富贵在让他兼任两个股长的同时,还把涉及某个专题活动的任务交给了他。 虽说分工的文件上并没明确地说,这个活就是他张二狗一个人的,这个事就是他负责,但实际上就是他一个人的,别人都想办法跑得干干净净的,把自己撇得清清白白的,如此一来,他不干活谁干活? 命,这就是命,他作为一个小小的蚂蚁,能有什么办法? 回头再说到眼下面临的工作上来,特别有趣的是,县司法局这次委派的律师还是大神何悉尼,看来这伙计是专门负责代理涉及农口方面的各类行政官司的,他们这群人应该是一人负责一个系统。 当然,行政机关负责人出庭应诉证明也开好了,但是邵日山这回还是不愿意出庭当被告,看来是要把缩头乌龟当到底了。 鉴于上次的可笑举动,二狗已经对邵日山绝望透顶了。 “张股长,我的脚脖子崴了呢——”肥头中耳的邵日山面露难色地说道,一双黑白不太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他一称呼我职务,准没什么好事。”二狗想。 “看来这回又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他暗暗地冷笑道。 “没事,咱们开车去,又不用跑着去,一共也走不了几步路。”他随后便规规矩矩地劝道,一定要把自己的责任尽到。 “我走路一拐一瘸的,也不好看呀——”邵日山继续狡辩道,那双活动能力极强的眼睛此时转动得更快了。 剩下的话,二狗已经不想说了,因为说了也没卵用。 “好歹也得去个科级呀。”这是二狗最后的努力。 邵日山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来:“要不,让祥宏替我去吧,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副科呀——” “嗯,也行。”二狗极其无奈地附和道。 “要不,你现在就和他说一声?”二狗央求道。 “你去和他说吧,就说我让他去的。”邵日山毫无必要地开始耍起了不伦不类的派头来,此举差点把二狗当场笑趴下。 “还说是你让他去的,你算个什么玩意啊?”二狗暗暗骂道。 众所周知,君子都会每日三省吾身: 为人谋而不忠乎?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传不习乎? 而有些人每天却是这样三省自身的: 今天吃什么?玩什么?买什么? 但是对于邵日山这种烂人来说,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每日三省吾身”,因为他就是个天生的棒槌。 二狗刚刚归邵日山分管的时候,有一回他向对方汇报工作,然后这家伙居然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事,你去找刘玉吧。” “刘玉,谁是刘玉?”二狗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谁是刘玉。 这个刘玉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人到底是男还是女? “刘玉负责这个事——”邵日山又着急忙慌地啰嗦道。 “啊,刘玉负责这个事?”二狗继续狠狠地琢磨道。 后来,他终于弄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邵日山嘴里的“刘玉”肯定指的是农经中心的主任,刘珏。 这个典型的二半熟兼大笨蛋,肯定不认识“珏”这个字。 “他姥姥的,人家刘珏都来俺单位一个多月了,邵日山这个熊货居然还没弄准人家的名字,真是够丢人现眼的。”二狗暗想。 绝对不用怀疑,对于邵日山这个羽人来说,丝滑而柔顺地把“芃”字读成“凡”字,把“筱”字读成“攸”字,把“椽”字读成“缘”字,肯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因为他就是这个破水平。 “这家伙到底小学上完了没有?”二狗暗暗嘀咕道。 “像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烂玩意,当年到底是怎么当的兵提的干,后来又是怎么转的业啊?”他继续如此不断地思量着,咀嚼着,越想越觉得此人可笑,越琢磨越觉得此事可悲。 ------------ 第21章 再上法庭 没办法,二狗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祝祥宏。 既然分管负责人发话了,祝祥宏听后也没怎么推辞,就欣然接受邵日山的临时安排了,尽管他也是打心眼里不想出庭应诉。 表面上看起来祝祥宏和他的同龄人张敬衡一样,对于上级的服从性都很强,但是这其中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张敬衡是无原则且无条件地服从来自上级的各种指示,而祝祥宏是装模作样地充满表演气息地服从,他在有选择地服从的同时,通常都会悄悄地留一手,都会挖空心思地搞点小动作,以便将来为自己的行为进行竭力辩解,或者说和上级的错误做法进行毅然决然的切割。 换言之就是,尽管从行为方面来看这两个人都很听上级的话,但是张敬衡却比祝祥宏做事厚道多了,后者的心眼子实在太多了。 一句话,此人对谁都是严加防备和警惕的。 所以,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他会在很多场合十分刻意而夸张地强调一番,自己是如何如何坚决贯彻落实上级的各项安排部署的,又是怎么怎样不折不扣地听从领导的指挥和协调的。 而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背地里早就想好怎么把上级绕进去了! 你说这是智慧也行,说是狡诈也行,说是自私自利更行,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万事都以保全自己为出发点和最终归宿! 至于别人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那就和他无关了。 当然了,负责人出庭应诉证明也得改过来,毕竟换人了嘛。 二狗同学在被逼无奈之下作了个小小的假,那就是在证明书上说祝祥宏就是单位的副局长,要不然的话祝队长是没有资格出庭应诉的。 那么,这个事情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此事细说起来其实也不复杂。 一开始的时候,说话办事一向喜欢认死理的李金刚,要求村里公开一笔占地补偿款的详细去向,结果村里根本就没人搭理他,然后他就向镇里提出同样的要求,结果镇里也没怎么搭理他,镇村两级有关人员只是笼统而含糊地告诉他,有关账目正在接受审计,不方便公开。 性格执拗的李金刚一怒之下,直接向市农业局提出了行政复议,要求市局责成镇村两级及时向全体村民公开有关账目。 其中比较曲折和别扭的地方就是,市局当时倒是非常及时地答复他了,连一点都没耽误,只是答复的内容是驳回他的复议请求,驳回的主要理由是,蒙山村不予公开有关账目的行为并不属于具体的行政行为,因此这件事不属于该部门行政复议的受理范围。 不过市局的答复却实打实地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根据此前有关文件的明确规定,部门关于行政复议的受理和答复权限统一收归到同级司法部门,部门只需要将有关申请转交司法部门即可。 换言之就是,市局根本就不需要直接答复李金刚,而只要把他的复议申请书转交给市司法局就可以了,但是因为当时具体办事的工作人员不熟悉相关政策,所以竟然直接给了他这样一个答复。 单从内容上来看,这个答复基本上是正确的。 喜欢较真的李金刚收到答复件后很是不服,再怒之下直接向法院起诉了市局,紧接着法院就判李金刚败诉,理由是村委会不予公开有关账目的行为确实不属于具体的行政行为,不可对其提起行政复议,并且市局也没有行政复议答复权限,因此该答复是无效的。 于是乎,李金刚就“稀里哗啦”地搭进去了50块钱诉讼费。 李金刚窝了一肚子火,转头就从北京聘请了一个年轻的女律师,将矛头对准了县农业局,他要告县局行政不作为,不依法履职尽责。 二狗作为本单位的代理人,在通过一番调后查了解到,当时局农经股和农经中心在接到李金刚的申请书之后,立即将此件转交给粮满镇经管站了,并且责成对方尽快督促蒙山村及时公开有关账目。 其中对县局最为有利的一点证据就是,当时李金刚为图省事,在给县局提交的申请书当中抬头写的还是粮满镇,而不是县局。 二狗和本次出庭的工具人祝祥宏一样,也是在进了法庭之后,才第一次见到那个来自北京的年轻女律师的,对方长得还蛮漂亮的。 还是原来的老规矩,法官一看双方都是老熟人,于是便轻言缓语地劝李金刚撤诉,双方能调解还是调解比较好。 可是,李金刚断然拒绝了法官的建议,表示一定要告到底。 仔细想想也是,他老人家都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聘请了律师,又怎么会轻易地接受调解呢?总不能让人家律师白跑一趟吧? 打,这个官司必须打! 还是那句老话,不蒸馒头蒸(争)口气! 具体过程就不详细说了,反正案情也不复杂,审理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代理律师何悉尼的辩护水平还是像上次那样臭,连一点长进都没有,气得二狗好几次都想让他赶紧闭嘴。 “这小子是不是拿我们的案子练手的呀?”二狗不禁想道。 “算了,既然是司法局指定的律师,咱也懒得过问了,随便他怎么辩护去吧,反正这个案子相对来说也很简单。”二狗又想。 虽说心里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是真到了最后的陈述环节,二狗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何悉尼的嘴巴肯定说不过对方。 二狗看出来了,对方请的那个女律师不简单,水平很高。 于是乎,二狗在何悉尼啰里啰嗦地前言不搭后语地陈述完之后,又果断地申请发言,他要亲自为单位进行一番有理有据的辩护。 法官自然同意了。 然后二狗就把前边已经悄悄梳理好的几条陈述意见,非常简洁流畅而又气势磅礴地阐述了出来,同时又有的放矢地重申了己方的原则立场和基本观点,中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打顿的地方。 他自认为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关键的地方,整个陈述过程完全没有一点多余和啰嗦的内容,简直堪称最后陈述的典范。 最为关键的问题是,他还把何悉尼刚才在话语中出现的漏洞完美地填补上了,把这伙计在无意中暴露出来的错误之处悄然避开了。 果然,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后来的结果是,法院宣判李金刚的诉讼请求没有充分的事实支撑和法律依据,败诉。 二狗清楚地记得,就在主审法官走后,曾经的一幕又一次鲜活地上演了,不过这次发声的主角已经不是李金刚了,而是那位来自北京的漂亮女律师,她接连提出了好几项措辞严厉的抗议,全是针对县局的。 二狗仔细地听着,微微地笑着,但是一句都没回复。 “现在法官都走了,我还和她说什么啊?”他想。 “我要是不小心惹急了老李,回头他再告我呢?”他不无担心地如此想道,也不能说考虑得不对,尽管他对农民兄弟的感情很深。 ------------ 第22章 猪唇未启笑先闻 阳历已经进入9月份了,繁忙的三秋生产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天上午,二狗按照通知要求接连参加了大小两个会议,一个是全县秋季农业生产会议,另外一个就是北原农大的学生来本县开展一项专题调研活动,他需要在座谈会上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负责的工作。 第一个会,老生常谈,年年都开,自然不必细说。 第二个会,应该略微有点意思,毕竟是年轻的校友们来了嘛。 可是实际上,座谈会的整体气氛却和二狗在会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空气有点压抑,每个人都显得很是拘谨,无论是来调研的学弟学妹们还是单位这边参会的人,个个都板着个老脸不苟言笑。 “咦,这是怎么了?”二狗心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死气沉沉的,一点朝气都没有?”他接着纳闷道,越想越觉得不能理解,不好接受。 “难道学生们畏惧我们这些上班的人?”他如此猜测道。 “好像也不是啊。”他暗暗自言自语道。 “难道说他们的领队事先安排过,不让他们乱发言?”他又往这个方面粗略地想了一下,感觉也不是多对头。 “哦,我明白了,应该是今天的接待方张敬衡,他的发言太过沉闷和乏味了,所以不能引起学生们的兴趣。”他最后猜测道。 没错,实际上就是这样的。 张敬衡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无聊至极和乏味透顶的人,虽然他好像从来都没说错过什么话和做错过什么事,而且,若是从不太了解他的品性的陌生人的角度来看的话,他几乎就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老好人,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老好人。 然而,即使这样,他前妻还是义无反顾地和他分手了。 他和前妻有一个儿子,也顺理成章地归了前妻。 按理说,一般情况下,夫妻离婚的时候儿子应该归男方抚养的,可是他前妻死活不同意这么做,理由是坚决不能让张敬衡再害孩子了,就算此举会耽误她再婚也没关系,她可是吃够了这个男人的苦。 老好人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多少钱一斤啊? 噢,沉默不语就是高人了?有时候都能憋死你的! 平时不发火的男人,就一定惹人喜欢吗?那倒未必! 猪唇未启笑先闻的人,就一定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吗? 绝对不是这样的,张敬衡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双边座谈会,一个天然地具有联欢或者联谊性质的座谈会,一个本该被欢声笑语覆盖和笼罩的座谈会,硬是让他搞成了一个迎接市级以上大人物的专题汇报会,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唉,真难为他后妻怎么和他过的!”二狗感叹道。 当年那个怎么都没看中张敬衡的大龄剩女,后来听说他老人家提拔为虚职副科了,竟然立马就答应再和他处一处试试,然后没几天她和他就顺利地领证结婚了,再然后这对夫妻就生了个女儿。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当初到底是想嫁给张敬衡本人呢,还是想嫁给虚职副科这样一个名头呢,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如果让人感到极其腻歪也是一门古老而年轻的艺术的话,那么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上,任谁也无法阻挡张敬衡追求艺术的脚步。 “这个座谈会,应该让章文萍出面接待的。”二狗心说。 二狗和单位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清楚地知道,章文萍是所有副职里面能力最强、水平最高、眼界最宽、最有事业心的一个人,主持这样一个小小的座谈会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而且,她一定会让所有参会人员都感觉十分轻松和愉快的,因为她这个人讲话特别风趣幽默,逻辑性又强,知识还特别渊博。 可惜,她太忙了,单位里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她一个女人几乎撑起了农业局半个天!”二狗就是这样评价章文萍的,尽管她并不分管他,平时和他也没有多少交集。 在乾坤已定你我皆是牛马的辉煌时代,章文萍绝对是最为出色和优秀的高档牛马,就连在私下里性情一向都较为挑剔的二狗,都极其钦佩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都相当喜欢她的脾气秉性。 “再退一步讲,哪怕是让孙明光来主持一下也行啊,至少他还是能撑起这个门面的,而且他这个人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气势的,表面文章做得还是相当具有艺术性和观赏性的。”二狗抽空又这样想道。 “反正只要别让邵日山来就行!”他冷冷地想道。 二狗一边很不耐烦地听着张敬衡一本正经地坐在C位漫无边际地瞎叨叨,一边低头看起微信来,他正在和本单位知名大龄剩女唐子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的主要内容就是下午一起坐高铁去省电台参加某个普法节目的事情——这项工作是一周前启动的。 按照省厅和市局的统一安排,这期关于乡村普法的电台节目由二狗具体负责筹备并亲自参加,这是他的主要业务工作之一。 经过前期一番辛苦准备和积极运作,他将要在次日上午10点30分和种植业管理股的张小群、执法大队的唐子嫣、粮满镇雨后彩虹采摘园的老板刘大鹏、县城五谷丰农资公司的老板李青,一块参加直播。 节目的总时长是一个半小时,到中午12点结束。 在正式直播之前,因为电台方面还要安排大家依次制作几个采访小视频,以便在有关的微信公众号、微博、网站等处播放,然后再加上直播前候场的时间,所以最迟上午9点,他们就得到达省广电大厦。 二狗没和唐子嫣单独聊天,而是在一个小群里说的话。 在大家互相通报了车次信息以后,二狗有些欣喜地发现,他虽然和唐子嫣、张小群买的都是同一个车次,但是张小群在7号车厢,他和唐子嫣不仅同在5号车厢,而且两个人还是紧挨着的。 D,F,嗯,是的,让人不禁有些欣喜若狂的D和F啊。 怎么这么巧? 现实中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有多大? 接下来,二狗就没有心情在小群里多说话了。 “你怎么去车站?”二狗问唐子嫣,用的是私聊。 “坐公交。”唐子嫣回道。 是的,她这个人说话永远都是这么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从来都不搞穿靴戴帽以及起承转合那一套。 她平时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轻易吐口,谁要是闲着没事想和她随便聊一下的,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高冷,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什么叫热脸贴上冷冰块了。 不过,她身上天然携带的这些颇有些惹人烦的独特做派,并没有浇灭二狗心头对她的敬佩之情,毕竟她的人品还是相当好的,而且她的业务能力在单位还是独占鳌头的,甚至在全市系统内也是数得着的。 就在去年,1985年出生的她,还被省厅评为十佳办案能手呢。 ------------ 第23章 坐上飞快地火车 “我骑电动车去车站。”眼见对方不再吭声了,和往常一样直接没有下文了,张二狗只好这样没话找话说。 又过了好半天,他也没等来任何信息,于是只好在悻悻地说了见“车站见”之后,“果断”结束了这次机会十分难得的微信聊天。 胡乱飘飞的思绪又从美女唐子嫣那里回到现实,耳边重又响起张敬衡那平庸无比的唠叨声,二狗不禁感觉有些头疼,他起初还以为自己要长脑子呢,后来仔细一想,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他现在都已经是纯粹的老苗了,哪里还会长脑子? 张敬衡口里发出的那种极其独特声音,还不如厕所里的苍蝇扇动翅膀时发出的声音有感染力呢,二狗是越听越烦,越听越够。 有些年轻人其实根本就没必要整天把没钱挂在嘴边,因为他就是什么也不说,别人也能看出来他是个标准的穷货。 同样道理,张敬衡就是闭嘴不说话,不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考虑问题全面而细致,别人也能从他的整体容貌和独特气质方面看出来,他绝对是一个无论做什么事都必定要面面俱到的人。 “我虽然和朴实而又善良的张局长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但就是欣赏不了他的言行举止,这可怎么办啊?”二狗心想。 “幸好他不分管我。”他暗自庆幸。 “不过,和邵日山相比,还是让他分管我比较好。”他又想。 两害相权取其轻嘛,傻子都明白这个道理! 同去省城荆泉市的两位小老板,二狗都熟悉。 远近有名的蓝莓种植大户,粮满镇雨后彩虹采摘园的老板刘大鹏,也是该镇石寨村的支书,此君为人豪爽仗义,致富不忘回馈社会,每年都会拿出大笔资金资助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还经常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和贫困户,算是当地一个比较典型的大善人。 县城五谷丰农资公司的老板李青,他老爹李振是局里的工勤人员,原先是通过替老换幼的方式进入单位的,因为老李智商方面有点难以弥补的瑕疵,所以单位只能让他干点不用动脑子的杂活。 后来,一直都表现得兢兢业业的老李同志,又想办法给唯一的儿子李青在本单位谋得了一份司机的工作,所以李青才得以混口饭吃。 李青这小子虽然初中都没上完,而且说话也有点迟钝,但是脑子却比较好使,他在摸清了农业局的各种门道之后,咬咬牙在城乡结合部开了一家农资店,开始玩起了颇为时髦的现代农业。 再后来,颇有心机的他越玩越大,越搞越活,越干越顺,不仅把原本是小打小闹的农资店经营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而且还开始涉足一些农业方面的大小项目,比如县里每年都要开展好几次的大田作物统防统治等,着实赚了点小钱,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爹傻,儿子却不笨,这也许就是智商方面的均值回归吧。 张小群股长,更不用说了,是一位比二狗大好几岁的老大哥,一个非常忠厚老实、和蔼可亲、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俗话说,七王八张十二李,张小群和二狗虽然都姓张,在辈分上却完全论不到一块去,所以二狗就笼笼统统地喊他一声张哥。 小群也是,见了二狗总是兄弟长兄弟短的,很是亲热。 和平日一样,中午照样无话。 单说这天下午,心怀忐忑之情的二狗和唐子嫣、张小群一块坐上了北上的高铁,直奔省城荆泉市而去。 正式落座以后,二狗便主动和唐子嫣聊了起来。 虽说到省城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但要是不和身边这位美女同事聊聊天的话,就显得自己很没人情味了。 难道说,他还不想和她聊天吗? 绝对不是,实际上他太想和他接触接触了。 但是,他却打定主意不和她聊太多的内容,太长的时间。 欲擒故纵?欲盖弥彰?声东击西?故作姿态? 都是,也都不是,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而已。 “我看柳春春很猛呀,是吧?”二狗转头笑道。 “竟然大大咧咧地迟到,还敢用眼瞪祝祥宏和邵日山。”二狗随即又继续添话道,他就知道对方铁定是听的多,说的少。 “她就那样。”唐子嫣轻轻回道。 “看来她的根子很硬啊。”二狗感叹道。 唐子嫣没有搭理他,因为他这句话貌似有点用词不雅。 “我看无论干什么事,她都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二狗说。 “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看得上的人,是吧?”他问。 “她觉得我们这些人,都不配和她说话。”唐子嫣道。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满世界就她一个人高贵聪明,不同凡响,她是这个意思吧?”二狗又问。 “可以这么理解。”子嫣回道,两腮微微一红。 她平日里有一个极强的做人原则,那就是绝对不在私下里随便议论别人,可是今天下午她却没有严格做到这一点,为此她感觉有点羞愧。 “自命不凡,孤芳自赏,自视甚高——”二狗评论道。 “她就那样,理她干嘛?”子嫣回应道。 大概是感觉自己在异性同事面前已然说得有些多了,她随即就牢牢地闭了嘴,紧接着就把那颗漂亮的头颅转向了窗外,开始装模作样地欣赏起窗外一大片绿色的果园了——二狗看到,那是一片梨园。 几分钟之后,大概是看腻了窗外的风景,她便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棕褐色的小包里拿出两个青翠的小苹果,让了一下二狗。 “你吃吗?”她甜甜地问道。 “不吃。”他老实地回道。 其实,他是满心想吃的,只是现在还不饿。 另外就是,他不想给她留下一个爱吃零嘴的坏印象。 然后,她就啃起了其中一个绿苹果,而把另一个收了起来。 好了,心怀一只成年大鹿的二狗现在真心觉得,万事都需要适可而止,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就行,切不可贪心恋战,捣鼓起来没完没了,那样话一定会适得其反,背离初衷,弄得自己和别人都不愉快。 趁着身旁的子嫣小口小口地啃着小苹果的空,二狗和一个较为熟悉的女网友开始聊了起来,对方几乎算是他的红颜知己。 三餐虽然很重要,但是三观也不能忽视啊。 对方就和他的三观比较一致,长得也非常符合他的审美,要不然的话他们俩也不会成为多年的秘密好友。 这个女孩叫何之洲,这个名字显然取自《诗经》。 哦,不,应该说,这个女人。 她已经结婚了,有一个5岁的女儿。 ------------ 第24章 德不孤必有邻 张二狗意犹未尽地和女网友何之洲结束微信聊天之后,人家唐子嫣手里拿着的那个小青苹果早就被女主人啃完了,而且苹果核早就扔到列车员拎过来的黑色垃圾袋里了——连个毛也没剩下。 幸好二狗没看见那个被它啃到极致的苹果核。 如果二狗知道子嫣刚才啃的苹果是谁送给她的,那么,他一定会感到极其恶心的,同时也会严重降低对子嫣的莫名好感。 苹果是今天早上祝祥宏送给唐子嫣的。 今天一早还没到上班的点呢,祝祥宏就像个捡破烂的老人一样,拎着一个鼓鼓的厚塑料袋子走进了子嫣的办公室。 毫无疑问,袋子里装着三十多个青苹果。 “别人送给我的,吃不了,给你点。”祝祥宏装腔作势地说道,然后顺手就把灰白色的厚塑料袋放在子嫣的桌子上了。 这个时候,屋里还有其他人呢。 别人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子嫣什么话都没说,连一句谢谢都没说,真的。 旁边的人当然就更不愿意说什么了,因为人家也搞不清楚祝祥宏为什么要在大早上送给子嫣苹果,更闹不明白为什么祝队长连让一下除了子嫣之外的人都没有,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放下苹果了。 子嫣能拒绝吗? 不能!她犯不着因为清高和孤傲,从而得罪对方。 她能从袋子里拿出几个苹果,让一下旁边的同事吃吗? 也不能,因为祝祥宏这厮从头至尾都没这样做,如果她非要这样做的话,那就等于是当场打了直接上级的老脸。 虽然祝祥宏这样做确实有点不要脸,但是子嫣还是要脸的。 天堂允许你骂它是地狱,但是地狱却只允许你说它是天堂,祝祥宏就是那种具有地狱气质的人,谁也犯不着去教育他怎么做人。 做错了就做错了呗,尴尬就尴尬呗,他自己行事都不讲究,别人谁又吃饱了撑得难受,非要去管他的闲事和破事呢? 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很好:道理我都懂—— 是啊,既然祝祥宏就是这样的烂人,子嫣又能怎么着啊? 所以,下午她就带着祝祥宏送的青苹果上荆泉市里。 “这个季节,能有什么好苹果啊?”二狗在一开始看见子嫣往外掏苹果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随着汹涌的人群下了火车之后,大家分乘两辆出租车前往提前预定的酒店,等在酒店安顿下来之后,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 众人遛达着来到了附近一家大型商业中心,很随意地就走到了餐饮业聚集到楼层,然后就开始慢慢地挑选吃饭的店铺。 翠微人家,这是一家饭馆的名字,二狗很喜欢。 大家从外面往里边一瞧,好家伙,人声鼎沸啊,好! 真巧,他们刚要跨进饭馆的门呢,正好有一桌客人吃完了。 张小群赶紧跑过去占座,生怕去迟一步捞不着吃饭。 “看来,还是老同志有经验啊。”二狗呵呵感慨道,同时又对这位老哥的人品增加了好几分的好感。 不过呢,这位张哥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办事有点拖拖拉拉的,这不,第二天直播的稿子基本上都弄好了,唯独他负责的那几块还没弄利索——他说今天晚上他加班弄。 二狗笑吟吟地猜测,忠厚老实的张哥今晚肯定得喝点小酒,要不然的话他很可能会干不好活,脑子转不动。 果不其然,在两位老板的强烈建议下,张小群要了两瓶青岛啤酒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笑呵呵地声称:“两瓶正好,两瓶正好!” “多了也享受不了,呵呵——”他接着絮叨说。 两位老板李青和刘大鹏共同要了一瓶白酒,算是正常水平。 二狗没喝,因为他不喜欢喝酒,并且酒量也不高。 子嫣当然也没喝,毕竟她是单身女性,喝酒不好看。 一行几个人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很随意地聊着,大约个把小时左右就把饭菜和酒水消耗掉了,然后就是结账走人。 本来二狗想把这个账分开结的,就是他结五分之三,李青和刘大鹏结剩下的五分之二,然后自己回头好报销,毕竟他和子嫣、小群三个人是出公差,结果李青不同意,非要结账不可。 “按理说,两位老板是出来支持我们的工作的,包括住宿费、餐饮费、交通费等等在内,你们所发生的一切费用都该我们单位出才对,可是这个账在单位财务那边确实又没法走,所以只能分开结……”二狗颇为无奈地絮叨着,说的都是九加一的大实话。 没办法,现在的财务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像李青和刘大鹏来省城这一趟所发生的费用,单位根本就不可能给他们报销。 唉,有时候老百姓也得被迫讲奉献,没办法。 “没事,二狗,李青和我都是多少年的老伙计了,既然他有这个心情,让他结就是,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张小群红着脸说道。 “那好吧,那就不好意思了!”二狗羞愧地说道。 唉,这个就坡下驴之策,也是被逼无奈催生出来的。 当然了,这顿饭实际上也没花几个钱,二狗估计充其量也就是三百块钱左右,所以过去也就过去了,他也没再多想。 他这个人平时是非常洁身自好的,从来都不会和商人老板之类的人有什么拉拉扯扯的关系,但是今天却硬着头皮破例了。 说实话,一般情况下,别说像李青和刘大鹏这样的小角色了,就是再有钱的老板请二狗吃饭,二狗也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至于收礼物和金钱,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农村娃,如果因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惹出了大麻烦,那可是没人保自己的,所以时时刻刻都要咬紧牙关坚持原则,防微杜渐,小心谨慎,这才是保住饭碗的最佳手段。 这年月,还分什么大事小事呀? 小事也能让人把工作丢了! 而且,这些所谓的小事,在老百姓眼里可不是小事! 农村孩子上个大学不容易,有份工作不容易,在廉洁自律方面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因为类似的教训太多了,太深刻了! 其实,稍微喝瓶啤酒也是不错的,但是他不敢喝。 哪怕是自己掏钱也不行! 张小群喝,他管不了,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喝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子嫣陪着他不喝嘛! “德不孤,必有邻。”二狗在饭后想起来这句话。 ------------ 第25章 聊聊网红大氅哥 饭后,果不其然,张小群要回宾馆加班改稿子,两位老板商量着要去大商场买点东西,于是二狗只好和子嫣一块往宾馆的方向走了。 “这里离翠微湖不远,咱们去逛逛吧?”二狗建议道。 “嗯,好吧。”子嫣稍微一犹豫,便同意了。 这下可把二狗高兴坏了,能和子嫣这样的大美女一起逛逛风光秀丽的翠微湖,他觉得这真是三生有幸,外加喜从天降啊。 “爱你的人不会一直爱你,因为你们迟早会分开——”二狗胡乱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他可得好好地在对方表现一下。 他在兴奋之余忘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多年之后,当他蓦然想起自己对子嫣曾经的样子时,连他自己都笑断肠子了,想起人家对他曾经的样子时,他第N次睡不着了。 再好的感情也是先从废话练起的,二狗和子嫣也不例外。 “最近网上大氅哥很火啊。”二狗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他一直都很火的。”子嫣评论道。 “大氅哥歌唱得好吗?”二狗非常率性地议论道,“好,但是水平充其量也就是街头KTV的样子吧,结果人家就是火了,而且还是持续得火,火得一塌糊涂,这就是命,这就是现实社会。” “网络时代就是这个样子,隔一段时间就会造出一个网红,如果你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这其中很有规律的——”子嫣颇有些不满地说道,看来他对大氅哥之流也是不甚感冒。 “而且这些所谓的网红有时候红得简直匪夷所思,火得莫名其妙,但是你又能怎么着啊?”她继续任性地表达着。 “虽然网红个体不能简单地复制,但是网红这种现象却是完全可以复制的,所以说以后千奇百怪的网红肯定少不了。”二狗说。 “不过,你像高科技人才就很难批量复制,”子嫣稍微有点忧心忡忡地说道,“归根结底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还是要靠高科技人才来支撑,而不是什么各类网红。” “网红只是转移价值,本身不创造价值。”二狗道。 “有道理。”子嫣说。 “大氅哥一家人摞一块都没见过元素周期表什么样,还整天在网上装憨摆呆耍那个小聪明,这不是纯粹拿大伙当傻子吗?”二狗道。 “老话说得好,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儿孙,他最好别把那个狡黠的小聪明给用光了,免得后辈子孙没饭吃。”他又道。 “你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刻薄,不过还是很对路的。” “过奖,过奖。”二狗呵呵笑道。 “我刚才刷到了一个油滑油滑的中年男人,他的视频全都是搔首弄姿地在菜地里唱歌的内容,人家居然拥有好几百万粉丝,你说搞笑吧?” “噢,你说的是‘俊才哥’吧?”二狗问。 “对,就是他,”子嫣说,“不过他好像被封杀了。” “我是看别人转的他从前的视频。”她补充道。 “俊才哥刚刚被平台封杀,后边又冒出来一个俊才哥的儿,官才哥,结果一大波中老年妇女还偏偏就爱吃这一套,官才哥呼呼啦啦又圈了一大批粉丝,只能说某音补货是真快啊。”二狗颇为随意地评说道,也顾不得欣赏翠微湖周围的迷人美景了。 “娱乐商业化,商业娱乐化嘛。”子嫣说。 “没错,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二狗道。 “人心浮躁的社会,大人小孩都安静不下来。”子嫣说。 “嗨,快餐时代,谁有闲工夫去慢慢地了解一个陌生人啊?”二狗继续有滋有味地说道,整个思绪也是忽东忽西的,“男人兜里到底有钱没钱,人家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女人究竟漂亮不漂亮,男人闭着眼也能看出来,有时候这些外在的东西确实是最显眼的——” “是啊,所以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子嫣道。 “就是,有时候就是这样,别怨地不平,还是咱不行啊。”二狗禁不住叹息道,貌似在为不能成为吸金能力很强的网红而稍感遗憾。 “的确,内因往往是起决定作用的。”子嫣说。 “你自身都没有价值,就别指望别人对你垂青了,人家没当面鄙视你,就够仁慈的了。”二狗有些怨天尤人地讲道。 “其实,社会上想当网红而当不上的人,真是太多太多了。” “这都是短视频在精神导向上出了点问题。” “是的,这些全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熏陶。” “我觉得,这是一个全民都在努力地演戏而又无人喝彩的时;这是一个谁也鸟不起谁的时代;这是一个没有权威和偶像的时代;这是一个有史以来最为孤独和冷漠的时代;这是一个心灵注定无处安放的时代;这是一个人人都一头扎进无边的欲海而又不知何去何从点时代。”二狗像个蹩脚的哲人一样絮叨起来。 “嗯,很有同感。”子嫣呵呵笑道,脸庞美得不要不要的。 “大氅哥这家伙为了保持网络热度,增加流量,整天不是捣鼓这个,就是翻腾那个,除了商演之外一会都不闲着,看着就和多勤劳的人一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旦离开了农村,他可能啥也不是。”二狗继续卖力地讥讽道,心里想到哪里,嘴里就说到哪里。 “他就是个蹩脚的显眼包。”子嫣鄙夷道。 “他知道大家喜欢看耍猴的,于是就主动扮演猴子逗大家伙开心,让更多的人关注他,然后他好趁机赚钱。”二狗说。 “这个人就那个德性。” “另外,从他干活的架势上就能看出来,以前他在工地干小工都不合格,至于庄稼活嘛,也是马马虎虎,稀松得要命。”二狗道。 “反正我是看不惯这货。”子嫣直白地说道。 “乡里乡亲都知道他的老底,然后有些人又感觉心理不平衡,所以就跟着闹,然后热度就来了,他也精得很,乐意配合……” “唉,乱七八糟的,我从来不看他的视频。” “你不看他的,可是别人的你不一定不看啊,是吧?” “就是,想戒,就是戒不了。” “人人都有惰性,看短视频有瘾。” “是啊,所以网上有人就说了,自从有了短视频平台,我一会看视频,一会看评论,一会查歌名,一会查剧名,一会笑,一会哭,真真把我给忙死了——”子嫣颇有兴致地模仿道。 “我有时候也是,晚上躺在床上,本来想看一下几点了,结果一不小心就开始刷起短视频了,然后就控制不了,一不留神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再接下来就很难入睡了。”二狗自嘲道。 “哎,对了,我听说你挺会给人起名字的,是吗?”子嫣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这话可算聊到二狗的心窝里来了。 “哪里,哪里,只是略有研究罢了。”二狗谦虚道。 “回头,我要是有小孩了,一定让你起名。”子嫣道。 “真的吗?”二狗瞪大钛合金狗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