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一章 林舒望着高铁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绿色麦田，心情烦躁。 今天将是她从历市回荣市后，入主天浩律所的第一天。 事实上，荣市才是林舒长大的地方，直到高中毕业，她都生活在荣市，高考后才去了历市上大学，此后毕业便留在了历市工作。 这本是一条回家的路，但林舒却没法轻松愉快起来。 一个月前，天浩的一位创始合伙人力排众议，不顾针对林舒年纪太轻的异议，邀请她加盟天浩，成为天浩新合伙人之一。 这原本是喜事，因为一旦成为合伙人，意味着林舒可以组建自己的团队，只是没想到，林舒的事还没正式落定，这位看好林舒的创始合伙人便突发心梗去世了。 人走茶凉，为此，林舒的待遇也大打折扣，五分钟前，她便接到了天浩人事部的电话，传达了几位高伙的一致意见—— “林舒，天浩正有一位女合伙人退休，因此她的团队空了出来，就由你来接手，至于合伙人的级别，考虑到你的年龄无法服众，所以先从初级合伙人做起，一旦年创收能破千万，就晋升高级合伙人。” 谁都知道，带老人远比带新人来得难，尤其是一支本身已经成型的团队，要如何短时间内立威又不树敌，难上加难。 何况，好的团队人人都会抢，能流出天浩内部，轮到自己的，恐怕都是不怎么样的虾兵蟹将。 如今力排众议看好她的合伙人去世，林舒在天浩属于举目无亲，自然没有亲近到可以给她科普天浩职场生态和八卦的人。 为此，她只能另辟蹊径，在LAWXOXO的律师交流八卦论坛上找寻关于自己这只团队的蛛丝马迹—— “这团队里一共就一个女的吧，别的全男的，都是有故事的老油条了。” “得了吧，那女的故事比几个男的还精彩。她是天浩一个高伙的小三，连司法考试都没过，特别目中无人，搞得原配抑郁症，三个月前跳楼死了。这小三呢？心理素质奇好，原配死了她登基，打算风光上位呢……” 这真是一尊好大的佛。 林舒忍不住冷笑，这简直是地表最强小三了。 而这团队里供着还不止这么一尊大佛。 信合集团老总王延年的小儿子竟然也在林舒这个团队里。 “天浩里面各种裙带关系，这个团队好像也全是关系户，里面还有最强关系户，就那个信合二公子，天浩的人私底下喊他‘太子’。” “信合承包了天浩80%的创收，是金主里的金主，人家可不是可以横行天浩的‘太子’吗？” “听说王延年的老婆好像和天浩其中一个创始合伙人是好闺蜜，她特别宠这个小儿子，所以把儿子塞进了天浩，让她闺蜜给护着。” 富贵险中求，危险中总是酝酿着机遇。 这倒是个让林舒有些振奋的信息。 这团队看起来是烫手山芋，但如果能和信合太子搞好关系，这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案源吗？一千万的创收还用愁？ 第一步，首先要识别出谁是太子。 王延年这小儿子神秘低调的很，名字和照片都没在社交媒体对外公布过，大概有什么保密协议，天浩的人对外也守口如瓶。 林舒翻遍论坛，也只找到一条爆料—— “在天浩面试的时候听了一嘴八卦，说‘太子’名字很另类。可惜我终面被刷了下来，不然就能替各位一探究竟了。” 好在林舒的运气没有差到底。 虽然王是大姓，但她这团队里就一个姓王的，因此相对容易定位出了“太子”。 论坛里，还有人八卦地在跟帖—— “纯好奇，这‘太子’名字真的很另类吗？” 林舒看着人事部发来的团队成员姓名和联系电话，她盯着“王铁牛”三个字，有些一言难尽。 确实是挺另类的。 但，不管是王铁牛还是王铁猪王铁狗，她都有十足把握和他成为好朋友。 毕竟…… 林舒还有外援。 挂上电话，林舒翻开了自己表妹唐笑发来的信息—— “我们老总小儿子据说体弱多病霉运当头，所以特意找大师算了以后改了名，说这样才能压得住运势健康成长，不过据说小儿子本人很嫌弃那名字……” 平心而论，林舒觉得理解，毕竟谁叫铁牛都高兴不起来…… 好巧不巧，林舒的这位表妹在信合集团工作，还是个消息很灵通的社交达人，和信合老总的生活助理恰巧关系很好，为此带来了一些关于“太子”的内部消息—— “听说这人特别精致讲究，衣服每天搭配，从来不重复穿同一套，还有点洁癖认床，所以天浩那边从不安排他出差。” “其实我们老总想让他回家继承家业，但是他嫌累，不想太辛苦，本来连班也不想上，还是老总觉得这么吊儿郎当不行，人还是要有个体面的职业，硬是把他塞进了天浩律所，为此，还把信合的法律业务也都交给了天浩，说白了等于他爸给他买了个工作岗位。” “特别讨厌吃桃子，也讨厌一切桃子味的东西，特别挑食，狗毛过敏，最憎恨黄色，死要面子，特别不能接受当着别人面说他的不是，连他爸和他哥都不行。” “说起他哥，他哥就是王亦舟，信合的接班人，我们喊他小王总，小王总长得很周正，不过据说他弟就和他一点不像，完全不是一个风格里的……所以我们推测老总小儿子长得可能不太行，比起自己哥哥相形见绌，生怕被拿出来对比，所以也不愿意公开自己长相。” 一说起王亦舟，唐笑立刻化身迷妹：“总之，虽然是一个爹妈生的，但小王总和他弟弟据说完全是豪门对照组：小王总平易近人，他弟性格骄纵，特别不好处；小王总勤奋工作朝九晚五，他弟特懒散不服管教；小王总以德报怨，信奉吃亏是福，他弟特别记仇，信奉谁让我吃亏，我让谁吃屎……” …… 林舒放下手机，看着手上翻开的《信合和我的那十年》，心情复杂。 这是王延年最新出版的自传体小说，他挺注重保护家庭隐私，里面除了自己的照片外，就只公开了作为接班人出席的大儿子王亦舟的，完全没有小儿子王铁牛和他妻子的，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提，不过可以看出，王延年对这个小儿子是极尽宠爱，因为全文多次高频提到了“我的小儿子”…… 总之，经过目前的信息分析整理，总结就是，这位太子铁牛骄纵懒惰任性记仇事逼…… 简而言之，绝对不能得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胜者不打无准备之战，林舒觉得自己已经有底气去天浩迎接太子，然后和自己这新团队正式见面了。 ** 半小时后，天浩律所内，林舒望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太子”，努力保持镇定。 “林律师好，我叫王铁牛，以后你有什么工作，都可以交给我，希望我们共事愉快！” 王铁牛确实和他哥的长相是个两极分化，他哥算个周正清雅的容貌，可眼前的铁牛……林舒只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铁牛这个名字非他莫属…… 但令林舒意外的是，信合的太子虽然传闻中性格乖张，可这第一次见面，对方给足了自己面子。 铁牛对林舒表现出了意想不到的尊重，甚至主动示好—— “这是我前几天出差买的手信，正好给林律师也带了一份。” 林舒松了一口气，她来天浩前，最担心的就是如何处理和太子的关系，万一他狂妄傲慢，完全一点面子不给林舒，让林舒难以下台，那就难办了。 毕竟带团队的首要任务是立威。 好在此刻，危机解除。 林舒郑重地双手接过礼物，真心实意道：“谢谢你了，铁牛。” 太子到底是太子，识时务有眼色！能处啊！ 那剩下的这位…… “你就是刘旭辉吧？” 刘旭辉履历资深，因此天浩律所的官网上有发过他的照片，是个中年男律师。 他看起来为人温和，站起身，也给足了林舒面子地和她打了招呼。 那么…… “许诗嘉呢？” 林舒这个团队目前就三个人：王铁牛、刘旭辉还有许诗嘉。 根据LAWXOXO论坛上的消息，团队里就一个女的，那显而易见就是许诗嘉了。 只是林舒瞥向唯一空着的工位，上面完全没有来过人的痕迹——许诗嘉不是临时走开了，而是压根没到。 林舒早就让人事部通知过团队成员今天她会来和他们见面，也确认过今日团队内无人出差，也无人请病假事假。 “许诗嘉还没来上班？” 林舒瞥了一眼手机，这都已经十点半了。 可许诗嘉的桌上不仅没有今天来上班的痕迹，甚至连昨天前天来上班的痕迹也没有，因为轻轻一抹，林舒就在她的桌上抹到了一层灰。 论坛的消息一点没错，这还真是个狂妄的小三。 自己没上任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林舒绝对不能容忍这种第一天就被骑脸输出的挑衅行为。 要知道，连信合太子铁牛都给足了自己面子！ 这个许诗嘉在这摆什么谱！ 还是林舒最憎恨的、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如果今天自己放任她的行为，往后恐怕都难以管理这个团队。 林舒看向了刘旭辉，努力压住火气：“给许诗嘉打电话，让她马上过来上班。” 然而这话下去，别说刘旭辉，就连太子铁牛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两人几乎一致道：“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太子铁牛都照样来上班！ 刘旭辉看了一眼林舒：“这个点，许诗嘉一般还在睡觉……不太方便给他打电话，他起床气很大……” 刘旭辉看着像个老好人，表情为难。让他给一个高伙的小三打电话，或许确实尴尬。 行，他不打，林舒自己打！ 林舒翻出了电子通讯录，找到许诗嘉的号码，只是刚要打，刘旭辉就拉住了她。 他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林律师，你可能不知道，许诗嘉是关系户，他背景深厚……” “我知道许诗嘉的来头。”地表最强小三罢了。 要所有裙带关系都处处在意，那工作就迈不开脚了，毕竟谁没点人脉？ 虽然林舒一直号称要和太子铁牛搞好关系，但按照她的性格，平心而论，万一铁牛和许诗嘉一样不给她面子，林舒也不会给太子什么好脸。 她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如今这许诗嘉，仗着自己是高伙的小三，就嚣张成这样？甚至还逼死了原配。 林舒今天就给她主打一个替天行道。 “我知道，可关系户又怎样？关系户就可以这么无视考勤？” 这不送上门的立威机会吗？ 林舒义正言辞道：“在我眼里，不管是不是关系户，都一视同仁，太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许诗嘉这种行为我绝对零容忍。” 林舒说完，不管王铁牛和刘旭辉的规劝，径自拨了电话。 她早已火冒三丈，一等电话接通，根本没给许诗嘉说话的机会，就一顿疯狂输出—— “许诗嘉，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十点半还在睡觉不来上班，不要以为我会对你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一点前给我到所里报到，到不了就给我直接办理离职走人，我的团队不养闲人。” 挂了电话，想想可怜的原配就被这种货色逼到抑郁症跳楼，林舒觉得不解气，又补发了一条短信—— “朝九晚五都做不到就别来上班祸害别人，趁早发挥自己的特长找个人嫁了，别给我们这个职业形象抹黑。” 发完以后，林舒才终于觉得神清气爽。 而一回头，果然，王铁牛和刘旭辉的眼神里对自己充满了肉眼可见的敬意。 是了，刚才怒斥许诗嘉的一番话，既展现了自己的刚正不阿，又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敲山震虎。 飞速笼络人心又树立威信。 都是成年人了，想必听了自己这番话，太子铁牛也能和自己保持面子上的礼尚往来。 林舒心里有些得意。 不愧是我！ 接着便是再探探太子铁牛的底了。 “铁牛，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有工作给你安排一下。” 进了独立办公室，林舒就和颜悦色多了，她假意关心了下铁牛的工作，布置了几个没有技术难度的合同修改工作，便投桃报李地向铁牛展现友善起来—— “我看过你父亲写的书，我深受触动，觉得受益匪浅，可以说是他的粉丝，还想收藏一本你父亲的签名书。” 林舒笑道：“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果然，自己这一通恩威并施下去，铁牛脸上露出了真切的动容：“好的，林律师！没想到你看过我爸的书！下次你要有空，我一定约你和我爸一起吃个饭！” 这太子多上道啊！ 立刻表示要约自己和他爸一起吃饭了！ 自己这和信合集团的关系突飞猛进，还不指日可待吗？ 送走了铁牛，林舒哼着歌，决定给唐笑打个电话给铁牛辟谣。 她这都什么消息源？ 太子哪有那么难处？人家上路子的很。 “王铁牛？名字倒确实挺特别的。”可惜唐笑还是不信：“但按理说不可能啊，和传言相差这么多？你不会搞错人了吧？” “不会，我和他提了他爸的那书，他也接话了，肯定没错。” “反正人家对我那态度是没话说。”林舒很得意，“有钱人很懂看人下菜，肯定是我的人格魅力把他一下子征服了吧。” ** 林舒想的也确实没错，她的人格魅力确实一下子征服了王铁牛。 他走出办公室，人还是恍惚的，回到了工位，刘旭辉喊他，他才清醒了过来—— “辉哥，这女的，真牛逼！”王铁牛大灌一口养生茶，“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一点不假！你看人家年纪轻轻这么有魄力！不服就干！对太子，不仅一点没有特殊照顾，更是往死里干啊！” 刘旭辉也一脸心有余悸：“真没想到她这么有血性，我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骂太子，我都提醒她人家背景深厚了，真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对她。” 王铁牛当即站队：“我愿意支持林律师！她年纪这么小，人又这么漂亮，还以为是花瓶，没想到人家是硬茬！太勇了！我铁牛敬她是条汉子！” …… ** 林舒整理了下新的办公室，几个高伙正好都在外出差，于是她便先行出门和人事行政等后勤部门新同事打了招呼，刚坐下泡了杯茶，就接到了电话。 因为历市和荣市隔得有些远，她不想长途劳累开车，因此把自己的车以异地托运的方式运了过来，对方的服务倒也准时，自己刚到天浩没多久，车也给自己送来了。 林舒接了电话，便下楼取车。 她顺带飞速约了写字楼附近一家挺上档次的西餐厅，今天毕竟是和新团队第一次见，等停好车，她就会请团队成员一起吃个饭，至于许诗嘉，她已经让刘旭辉通知了，想来她不至于这么不识相，知道林舒不好惹，应该之后会消停些。 不过林舒取了车，正要往地下停车库开，就发现前面的路突然堵了起来，她龟速移动了一阵，才发现是一辆跑车堵住了路。 荣市到底是一线城市，有钱人真多，那堵车的是一辆保时捷918 Spyder，如果没记错，市值是千万级的。 可惜没有好马配好鞍，这么一辆豪车，开车的人技术却差得很，竟然熄火了停在一边。 车主是个年轻男人，正姿态随意地靠在他的豪车上，带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从林舒的角度刚好看到他穿着昂贵高定的挺括背影，那件衣服挺有特色，深蓝色的缎面材料，上面坠着珠片，重工刺绣，一看就是高定走秀款。 林舒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只能不情愿地被堵在路上。 等她的车好不容易龟速移动到对方身边的时候，林舒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从背后看只知道这男人身材好，但没想到对方长相和身材比起来毫不逊色，即便林舒用带了先入为主的目光省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脸长得有些英俊过头了，他有很高的眉骨，唇很薄，眼睛漂亮而深刻，所有线条都有分明的棱角。 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长得未免太过精致秀美了。 和王亦舟，还有铁牛，都不属于一个款式。 林舒觉得对方长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是哪个小明星吗？记不得了。 他正哈欠连天地打着电话，漂亮的脸上充满了富二代惯有的天真无邪：“我都没睡醒，来不及喊司机，只能自己开，怎么知道车这么难开啊。” 也是这时，林舒接到了唐笑的电话—— “姐，刚看小红书，说你们那段路来了一辆918 Spyder，车主帅的惊为天人！有人刚把这男的侧脸发上去，瞬间红了！还有不少人已经去你们那儿围观了！” 难怪不仅车没少，连人也越来越多，路更拥挤了！ 唐笑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颜控，她的声音激动：“姐，你能不能下楼帮我看看，然后问人家要个联系方式啊？人家既年轻还有钱长得又帅！不可多得的极品！” 林舒实在没忍住：“这男的在路中间熄火！一个男的连车都开不像，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开这么差，那就不要上路啊！” “至于你说的年轻有钱，你知道吗？在日本年纪轻轻开豪车的都是牛郎。” “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问车技差的男人要联系方式。” 车还在堵着，林舒越发火了，她想起最近不顺利的诸事，忍不住开始无差别攻击：“车技差的男人晦气！这种男的不仅开车技术差，床上车技肯定也不行。” “我污蔑？我有理有据好吗？这男的哈欠连天，一看体力就不行，年纪轻轻可能就掏空了身体，虚得很。” “我不歧视女生倒追，但是你倒追也找个像样点的行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道理，车都开不像的男的，还能指望他会干好别的？” 林舒说完，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口，她转了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车窗忘记关了，而车窗外，刚才那个唐笑嘴里惊为天人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站着，他的车已经有人帮他靠边停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走到了林舒车的边上。 此时此刻，他那张精致的脸上脸色难看，黑得像碳。 他正死死地盯着林舒的脸，像是认出了什么血海深仇的死敌一样，黑沉的眼睛里带了点咬牙切齿决计报仇雪恨的意味。 而也是这时，有个年轻女生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他身边—— “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个你的联系方式呀？” 林舒听到男人声音低沉阴阳怪气道—— “不行。” “因为车技差的男人晦气。” “所以永远不要问车技差的男人要联系方式。” 林舒：“……………………” 怎么有这么无聊记仇的男人？ 平心而论，铁牛和这男的一对比，简直都能算单纯不做作了，作为信合集团的小儿子，一个金字塔的顶端，富二代里的富二代，铁牛其实挺质朴，连穿的衣服都是相对平价的，哪像这男的，往路上一站，还以为动物园里开屏的公孔雀今天出逃了。 纯纯一个妖艳贱货。 林舒懒得理睬对方，翻了个白眼，没了对方的车堵路，一脚油门开走了。 ** “许诗嘉，这新来的女合伙人劈头盖脸把你骂了一顿又怎么样？你真的自己开车去天浩，就为了辞职？” “至于你说的要改名，更是离谱，我知道你很嫌弃你的名字，觉得女性化，但我觉得是你过分敏感了，这名字是中性的，大家都这么觉得，你不是都接受这个名字了吗？怎么莫名其妙又要改名了？” 电话那端，是许诗嘉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新来的女合伙人，让我找个人嫁了！” “……”，电话另一端的王亦舟努力循循善诱：“新时代了，男人也可以嫁人，她未必觉得你是女的。至于别的，你也应该好好沟通。对方是新跳槽来的，可能只是不清楚情况，你冷静一点，别这么幼稚。人还是要有个体面的工作，有个奋斗的目标。” 王亦舟本来正在头痛，却听到电话那端的许诗嘉突然沉默了。 片刻后，他重新听到了自己弟弟阴恻恻的声音：“哥。” “我之前一直在找的那女的，刚出现了。” 许诗嘉的声音冷冷的：“她刚才开车经过我的身边，根本没认出我。还骂我车技差，骂我不行，不仅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甚至对着我这张英俊的脸，翻了一个白眼。” 王亦舟急着去开会，他径自打断了对方，说重点道：“那个新女合伙人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叫林舒，是你校友，和你一个高中毕业的，比你大两届，但比你小五岁，很优秀，你好好和人家切磋学习一下。” 王亦舟听到自己弟弟咬牙切齿的声音：“林舒？我的新老板是林舒？那个叫我找个人嫁了的，就是林舒？” “哥，我不辞职了，我要长长久久地干下去，把天浩干到倒闭为止。” “？” “我觉得你说得对，人应该有一个奋斗的目标。我以前没有目标，现在我有了。” “还有，哥，给我请个人，我要练车。” 王亦舟很意外：“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嫌开车很累很烦吗？” “因为不会开车会让男人受尽委屈。” “……” ------------ 2 第二章 林舒到餐厅包厢的时候，王铁牛和刘旭辉已经先一步到了。 林舒为堵车迟到道了歉，环顾四周，脸色有些不好看：“许诗嘉呢？还没到？” “到了。” 几乎是林舒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男性声线接过话茬，包厢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林舒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然后看到了没多久前开保时捷熄火的男人。 对方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身高腿长，比例优越，那走进来的气势，不像个上班迟到的下属，倒像个来视察的老板，理直气壮的明目张胆。 许诗嘉？这公孔雀是许诗嘉？ 林舒惊呆了：“许诗嘉是男的？” 那小三呢？ 刘旭辉大概是看出了林舒的疑问，好心解释道：“林par，之前我们团队是有个女同事，但几天前发现怀孕，已经办理离职去休养待产了，可能信息还没和你更新。” 哦，小三辞职保胎去了。 所以这个许诗嘉……就是个也有点背景的男关系户？能开那种车，家里估计挺有钱，嚣张跋扈倒是和小三不逞多让。 此刻，这男的站在门口，有些茫然：“我坐哪里？” 空椅子就一把，不坐那里坐哪里？ 片刻后，大概是感受到林舒目光里的寓意，许诗嘉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是上菜位啊。”他语带嫌弃道，“我这辈子没坐过这种位置。” 坐在林舒一侧的王铁牛站起了身：“那要不你坐我的位置。” “铁牛，坐下。” 林舒的性格，从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得寸进尺，我必寸步不让。 铁牛虽然贵为太子，但确实是头好牛，能屈能伸，又识大局有眼色。 带团队，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吃亏！ 林舒抬头看向许诗嘉，笑了下：“我和铁牛挺投缘的，铁牛坐我边上就挺好。” 林舒无视许诗嘉不可置信的目光，欣赏地朝铁牛笑了下：“而且算命的说我最近阴气重，要找名字阳刚一点的人压一压，铁牛这名字很有阳气。” 言下之意，许诗嘉这个名字有点过于阴柔了。 林舒这番话，自然是给铁牛撑腰，打压一下许诗嘉那嚣张气焰的。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话下去，铁牛和刘旭辉都盯着许诗嘉的脸，模样紧张起来，不一会儿，刘旭辉号称自己有个电话要接一下，铁牛号称自己要去厕所，两个人竟然接连跑了。 包厢里只剩下许诗嘉和林舒。 许诗嘉则脸色不善地看着林舒。 怎么？还怕了你不成？你是太子吗？ 是太子林舒还为五斗米折腰稍微收敛点，可许诗嘉是吗？ 不是。 林舒最烦装逼的人。 反正没别人，她更不客气了：“还不坐吗？难道你想站着吃？” 许诗嘉的脸色不好看，他用记仇的目光又深深看了林舒一眼，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一样，但最终，他像是忍住了，识相地在上菜位坐下了。 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这许诗嘉，还不是在自己强大的气场面前败下阵来？ “当然不能站着吃。”他扫了林舒一眼，还装得振振有词，“久站会静脉曲张，还会让小腿变粗，不仅影响我的健康，还会影响我腿部线条的美观程度，久而久之会影响大众的身心健康。” “？” 许诗嘉英俊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笑：“你不知道吗？我曾经被街拍投稿上过一个民间腿精评选，我的腿是断层领先的性感第一名，被评为荣市三大公共资产之一，是看了以后就能心旷神怡的腿，所以我还给我的腿买过保险。” “……” 许诗嘉好心地补充道：“幸好那次只放了腿，如果放脸的话，我会担心出行不安全。” “……” 林舒知道许诗嘉是个开屏的公孔雀，但没想到他的开屏是无差别攻击。 “这些我不关心，我只需要你每天准时来上班。” 许诗嘉淡淡道：“我会的，你如果以后想多看看我的腿，我会每天来上班。” “……” 林舒很想说，我不想看你的腿，但很多事就是被强调太多次，注意力不自觉就会集中上去，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扫了眼许诗嘉的腿。 难以否认，他确实有一双堪称性感的笔直长腿。 而此时此刻，许诗嘉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意味复杂地盯着林舒。 他忍了忍，像是最终没忍住：“你是真的没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吗？” 许诗嘉的眼睛里似乎有火苗，他不死心地补充道：“我这样的脸，一般见过一次都会印象深刻的。” 他盯着林舒的眼睛：“林舒，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这人自我感觉未免也太良好了吧？ 还直呼自己老板的名字，也太不讲规矩了。 怎么？难道除了刚才熄火停路当中，自己还应该记得他？ 不对，这种典型老套的搭讪方式…… 林舒突然之间醍醐灌顶。 我在哪里见过你，这可是最老土的搭讪方式之一。 这男的不会是想靠着自己那张脸搞什么美男计，让自己这个女上司对他优待吧？ 有些人吃这一套，可惜林舒不吃。 “第一，我只对能放在冷鲜肉柜里的腿感兴趣；第二，我只对能评上荣市十大杰出青年律师的男人感兴趣；第三，请你喊我老板或者林律师，而不是林舒，我和你没那么熟；第四，我对大众脸有点脸盲，对不重要的信息更不会花力气去记。” “大众脸？我？我这种级别你说我是大众脸？！” 自恋的人最受不住的就是无视，林舒的话下去，刚才看着还游刃有余的许诗嘉果然炸了。 好在恰是这时，王铁牛和刘旭辉陆续推门回了包厢，紧随其后的，是上菜的服务员。 许诗嘉看起来满腹怨言，但碍于别的同事在场，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林舒。 林舒懒得再和他纠缠，她笑着看向了另外两个下属—— “既然人都齐了，那我简单说两句。” “我叫林舒，名字大家都知道了。因为上学时跳过级，我现在的年纪虽然比在坐的各位都小，但已经在律所工作六年了，经手过大型的商事案件，对民事纠纷也算擅长，非诉我也有涉猎，各位是我升任合伙人后的第一支团队。” “我们团队人虽然不多，但我相信属于小而精。”林舒说到这里，看向王铁牛，“比如说铁牛，为人热情细心，阳光直率，一看就对工作充满干劲……” 随着林舒的肯定，王铁牛显得有些腼腆。 还别说，太子其实挺单纯的，看着还怪积极向上的。 林舒夸完太子，就转向了刘旭辉：“还有旭辉，是资深律师，工作经历比我更丰富，听说还是当年荣大法学院荣誉毕业的第一名，一定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刘旭辉也很上道，径自以茶代酒敬了林舒：“不敢当，自古后浪推前浪，以后还要向林par这样的年轻领导多学习才是。” 林舒笑着喝了茶，气氛祥和。 她的视线扫过许诗嘉，才发现许诗嘉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觉察到林舒的目光，这男的才收敛了目光，板起脸，假装既不在意又无所谓地看向了别处。 林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懒得理他，开始做总结陈词：“我相信和大家共事合作会很……” 结果她的“愉快”二字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怨毒的声音打断了—— “那我呢？” 林舒抬头，才发现许诗嘉正怨恨地盯着她：“你把我给忘了。” “嗯？” 许诗嘉清了清嗓子：“他们你都盘点了优点，但你把我给漏了。” “？” 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没自知之明的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男的，不干正事，不讲纪律，好吃懒做，仗着有几分姿色，还妄图通过不正经的手段来搞定女上司，这简直是在林舒的雷区蹦迪了。 “许诗嘉。” 听到林舒喊他名字，许诗嘉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林舒温柔道：“众所周知，人，要先有优点，才能盘点优点。” 你有吗？ 许诗嘉盯着林舒，声音里带了点怨毒：“我也是荣大法学院毕业的。” 林舒微微一笑：“荣大法学院每届毕业生有一百多个，但荣誉毕业的只有五个，现代社会，信息太冗杂了，所以大家一般只会花时间记住更有辨识度的信息，挖掘突出的优点。” 人家刘旭辉是荣誉毕业，你是吗？ 林舒更温柔地笑起来：“所以准时上下班，抓紧机会让我早日发现你的优点。” “……” 林舒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委婉，然而王铁牛和刘旭辉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地看向了许诗嘉。 尤其是王铁牛，显得尤为紧绷，他站起来，像是为了缓和这一触即发的气氛，竟然起身打算给每个人添茶水。 这怎么行啊！ “铁牛，你坐。”林舒当机立断，看向了许诗嘉，“以后这种事还是团队里最年轻的来做就行了。” 只是团队老幺许诗嘉压根没有自觉，他翘着二郎腿，脸色不悦地坐着。 善良的太子铁牛则意图开口说点什么。 林舒知道，有些人在尴尬的气氛下会紧张，会觉得自己理应有责任来缓解这种尴尬，想必铁牛就是这种人格。 但今天收拾许诗嘉林舒是做定了。 “铁牛，你别说话。” 林舒说完，瞪向许诗嘉。 这男的这才后知后觉地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许诗嘉匪夷所思道：“我负责倒茶？” 不然呢？ “难道你比铁牛和旭辉的年纪大？” 还是打算让上司给你倒茶？ …… ** 气氛剑拔弩张，王铁牛憋不住了，他在手机上疯狂地向刘旭辉表达自己的无助—— “五秒之内太子即将进入刺激战场，我赌他会掀桌子。” “我们要不再出去避避？辉哥，这次接客户电话的借口你让给我吧，我刚才已经号称出去上厕所了，再去的话会被怀疑是尿频尿不尽的……” “感觉太子马上要一秒无痛离职了，然后我们天浩失去信合的业务，我们团队被高伙们诛九族……” …… 然而出乎王铁牛的意料，太子许诗嘉不仅没有掀桌，甚至在深深看了林舒一眼以后，春风得意地站起身，开始给每个人倒茶，甚至面带微笑。 “林par教育的是，以后我会好好努力，在这个团队里发挥光和热。铁牛哥，辉哥，来，你们喝茶。” 王铁牛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得跪下才能接太子这杯茶，不过更重要的是—— “那个，你不是比我大吗？你不用喊我哥，我当不起啊……” 王铁牛紧张地压低声音道：“我帮你和林par解释，你不是这个团队最小的，你比我还大两岁，端茶倒水理应该就是我来做……” 然而王铁牛刚要转身澄清，就被许诗嘉一把拉住了。 “不用了。”许诗嘉的脸上是真诚的和善，“虽然我生理年纪上比你大，但我长得不如你着急，所以看起来没有你成熟，在林par眼里，自然是我更年轻。” “这种误解很正常。”太子笑了笑，“没必要澄清，她觉得我更年轻，那我就是更年轻。作为最年轻的，我愿意端茶倒水，以后也喊你一声铁牛哥。” “……” 王铁牛目瞪口呆地看着许诗嘉以茶代酒敬了自己，然后用一种从没出现过的平易近人姿态怜爱道：“铁牛哥，男人也要注意保养的，不然以后吃亏很大的，莫名其妙辈分就高了。” “……” ** 许诗嘉虽然拉胯，但比自己想的还好那么一点，至少敲打一下，他还能有所行动。 林舒不是没见过这种小关系户，一开始都趾高气昂的，但一旦你无视他的那点背景，给点脸色，给几顿毒打，这些小关系户多半就消停了。 只是很快，倒茶时候还带笑的许诗嘉，随着服务员上菜，笑不出来了。 服务林舒他们包厢的服务员看起来像个新上岗的女孩，端菜上菜动作都很笨拙，手忙脚乱的，她长得瘦弱，在端很多很沉的硬菜时晃晃悠悠的，有些菜汤水又满，但好在，最终都没撒出来过。 只不过虽然没撒出来，但几次上菜汤水晃动的时候，坐在上菜位的许诗嘉看起来整个人就快崩溃了，他像是遇到了地球灭绝之类的罕见天灾，灾难还没降临，自己已经被末世的恐惧给击溃了。 在这份如临大敌中，许诗嘉还不忘给林舒来几个仇恨的眼刀。 至于吗？ 谁还没坐过上菜位啊。 汤汁根本没溅到他呢！小心成这样！ 林舒的余光瞥过身边的铁牛，虽然出身就含着金汤匙，但铁牛却不拘小节得很。 就算有严重洁癖，但即便刚才吃丸子时候汤汁溅到了衣袖上，铁牛只扫了一眼就不在意地继续用餐了。 但转念一想，林舒释然了。 也是，许诗嘉虽说家里有点钱，但怎么能到铁牛家这种级别。 如今穿了一件肉眼可见昂贵的衣服，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生怕溅到一点脏污就折损了衣服价值。 但铁牛不一样，对铁牛来说，穿一件扔一件都无所谓。 真正的有钱人，从来是不拘小节的。 如此一想，再次对上许诗嘉无法让人忽视的仇恨目光，林舒有些自我反省起来。 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虽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给许诗嘉这样的少爷一些下马威，但毕竟以后是一个团队的，下马威以后，还是要给些适当的安抚。 也恰是这时，甜点上来了。 服务员把甜品端到了每个人的面前，热情介绍道：“甜品是我们家的特色桃子冻，请各位享用。” 这正是个可以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这桃子冻来得可真是时候！ 要知道，太子铁牛憎恨桃子味。 而许诗嘉此刻对自己有些敌意。 那何不借花献佛，拿走铁牛的桃子冻，给许诗嘉，以展现自己的友好呢？ 说干就干，林舒主动起身，拿走了铁牛面前的桃子冻，然后径自端给了许诗嘉。 这两个人看向林舒的目光都非常震惊。 可以理解。 铁牛当时已经快拿勺子准备吃桃子冻了，这实诚铁牛，明明最讨厌桃子味，但为了自己这场聚餐的和谐，愣是硬着头皮都打算吃桃子冻彰显合群，自己怎么的也得先一步贴心拿走，让他知道他是被关怀的。 而连这种细节都能记住，自然是能给铁牛留下深刻印象的。 另一方面，虽说职场里，最年轻的下属端茶倒水是默认的规则，但也常常有上司主动照顾下属，既释放友善和亲和力，又彰显出格局的。 “铁牛不吃桃子冻的。”林舒顶着许诗嘉的眼神，亲切地微笑，“许诗嘉，你吃两份吧。刚才倒茶也辛苦了。” 自己作为上司，屈尊服务下属，已经算足够给面子，然而也不知道许诗嘉怎么回事，这人脸上竟一丝高兴也无，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不好惹，只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瞪着甜点。 继而，他又那向林舒，那咬牙切齿的眼神又来了。 “你故意的？给我两份？” 这问题表达有些怪，林舒纠正道：“不是故意，是特意。” “有差吗？” 严格想来，确实没差。 林舒点了点头，认领了这份特别的关照。 可惜许诗嘉像个白眼狼，他听完，不仅没有感谢林舒，说点场面话，甚至看向林舒的眼神更仇恨了。 ？怎么的？两份还不够？还想要三份四份？ 不过林舒决定视而不见，因为她还有正事宣布—— “明天有一个并购案的尽职调查需要出差，活比较急，我会带一个人。”林舒说到这里，看向许诗嘉，“最年轻的跟我去出差。” 一听要出差，许诗嘉立刻皱起眉，语气笃定：“我的体质不适合出差。” 又来了！ 这是什么款娇生惯养的公主吗？ “这次出差可能比较辛苦，所以我才决定带最年轻体力最好的一起。” 林舒面无表情地看向许诗嘉：“怎么？难道你不是最年轻的吗？” 好在这一次，在事实面前，许诗嘉终于消停了。 林舒看到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痛苦，但最终，他咬着牙，服从了林舒的决定。 林舒听到他一字一顿恶狠狠的声音—— “是，我当然是最年轻的！” 那不就行了吗！当然就你出差啊！ 真是矫情！ ------------ 3 第三章 林舒觉得自己八成和许诗嘉八字不合。 好不容易说定的出差，结果一大早，许诗嘉就在作妖了。 林舒盯着他身边拎着的两个28寸的行李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你要搬家呢？” “没有呀。”许诗嘉表情无辜，“不是要住两晚吗？所以我才带了两个。” “……” 行李箱按下不表，他身上新的风骚高定走秀款套装是怎么回事？ “你穿这样是打算去结婚？” 哪个律师穿成这样去尽调的？更何况他只是这个项目里林舒的副手。 然而许诗嘉一点自知之明没有，他还挺认真地回答道：“不啊，结婚我会穿更好的。” “……” 林舒揉了揉眉心：“从你行李箱里拿套新的，纯黑的正装，把这套给我换了。” 然而许诗嘉不愧是擅长在林舒雷区蹦迪的男人，他竟然两手一摊，理所当然道：“我没有那种普通的衣服。” 没有那就去买啊！ 林舒看了眼时间，离飞机登机还有一小段时间，于是强行拽着许诗嘉进了最近的一家hugo boss的西装店。 这牌子在林舒印象里是个不错的男装品牌了，然而却引起了许诗嘉的剧烈反抗。 “我不穿这个牌子，又保守又老气，而且容易撞衫……”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林舒面无表情地盯着许诗嘉，“没有老气老土的牌子，只有老气老土的男人。你不知道真正的帅哥，就算是块破布，也能穿出高定的效果？只有长得不太行的男人，才想方设法用名贵华丽的衣服包装自己，掩盖心虚……” “我买！我换！” 果然，林舒话没说完，就被许诗嘉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你别说了，我不是那种需要包装的男人。” …… 林舒没对许诗嘉的话在意，然而等他换上经典款的黑西装走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愣了愣。 有些人天生是行走的衣服架子，难以否认许诗嘉身材确实高大挺括。 他穿那些奢华高定的时候像个纨绔花花公子，但换上了商务气质更浓的黑西装，抿唇不笑冷冷看向人的时候，就像是位难以取悦的上位者。 这套西装套在模特身上时林舒觉得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是一套无功无过的商务套装，然而许诗嘉穿上后，像是赋予了这套西装灵魂，连价格看起来也像是翻了十倍。 确实挺帅的。 显然，许诗嘉也是这样想的，他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原来我穿这种老土的衣服也这么好看，下次应该多尝试尝试的，帅的人真是能驾驭任何风格啊。” “……”如果这个帅哥别长嘴那就更好了。 好在不管如何，许诗嘉总算换上了看起来更像个出差律师的衣服。 可就在林舒认为一切都没问题之时，许诗嘉带着他的新问题出现了—— “经济舱？我们坐经济舱？” 他不可思议地比划着：“你看看这经济舱的尺寸，就那么大一丁点地方，怎么放得下我这双腿？” 许诗嘉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我要升舱。” 林舒那种想翻白眼的感觉又来了：“你之前没出过差吗？每个案子的差旅费一般实报实销，没有哪个客户会给你实报实销公务舱头等舱的费用，按照惯例就是经济舱和二等座出行。” 许诗嘉露齿一笑：“没事，我自费。” 行行行，知道你家里有点小钱了。 什么资本主义做派？ 不过很快，资本主义就败给了供不应求—— “不好意思先生，这班飞机的公务舱和头等舱都已经满员，没有办法再升舱了。” 林舒就看着许诗嘉从一脸狼王归来到最后像一条被痛打的落水狗一样，不情不愿地回到了林舒的身边，虽然嘴上没说话，但脸上却是骂骂咧咧的表情。 他一脸屈尊地坐进了林舒身边的经济舱位后，开始各种转换姿势摆弄他那双长腿调整坐姿。 林舒本来想小憩一下，愣是被许诗嘉的动作弄得无法入眠，她忍无可忍地摘了眼罩，瞪向许诗嘉：“你是猴子屁股吗？这么坐不住？” 结果许诗嘉的回答差点把她气死，这男的看了一眼林舒的腿：“我的腿要是和你的一样短，我当然就坐得住了。” 说完，还不怕死地对着林舒抿唇一笑：“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像我的腿这么长现在好无助啊。” “……” 林舒知道管理团队是有难度的，也理解天浩里不少人是关系户，但从没想过能带到许诗嘉这种货色。 虽说年纪小，但她自诩自己行事较为成熟，情绪也比较稳定，然而这一切都在许诗嘉面前溃不成军。 她真的……好想打死他。 幸好他不是太子，得想个法子，让他赶紧知难而退，离职走人。 等他一走，就空出一个岗位，这样林舒也好顺势问人事要人，然后招聘个没背景但认真肯干的年轻下属。 在出差的飞机上，林舒就这么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最重最累的活，都让许诗嘉体验一遍，这种程度的毒打，就不信他这种公主还能承受得住。 而她的身边，一无所觉的许诗嘉像是一位刚经历痔疮手术的病患一样，好不容易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坐姿，但一边坐，这男人还一边愁眉苦脸地揉着腰，像出演了什么了不得的苦情戏一般感慨：“待会到酒店我一定得要找个SPA按按腰才行。” “……” 忍一忍林舒，落地了就给他一顿结结实实的社会主义毒打。 ** 只是让林舒想不到的是，等两人赶到客户帮他们约定的酒店，不用林舒动手，许诗嘉就结结实实遭了现实的一个大耳刮子。 他望着眼前老旧的四星级宾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四星级？已经坐经济舱了，现在还要四星级？就这样消费降级，怎么拉动内需为国家GDP增加贡献？” “而且这种偏僻郊区的四星级，正常情况下根本达不到真正四星级的水准，所以撑死就算个三星级！” 自己一个堂堂的五星级男人，竟然沦落到住三星级酒店！ 许诗嘉快气坏了。 最可恨的是，这该死的酒店一共就两层，大概因为房间少，酒店建得又早，竟然连个电梯也没有！ 许诗嘉看着自己两个28寸的行李箱，再看看楼梯，只觉得自己那刚被经济舱蹉跎了一路的腰，更难受了，简直是天要亡我。 别说许诗嘉，就是林舒也有点讶异。 她来天浩前，原本说好原退休合伙人的案源会一并留给她，然而实际是，好的案源早就被天浩的几个年轻合伙人瓜分的七七八八，这个并购的尽调案，也是林舒眼疾手快才拦截下来收归己有的。 本次尽调的对象是个调味品工厂，出差前林舒就知道地处市郊，住宿条件恐怕有限，但这未免确实是有些过于有限了。 负责对接的调味品工厂员工一脸不好意思：“抱歉两位，郊区这边都是工厂，对高档酒店没什么需求，这就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酒店了。或者你们要觉得不适合的，我们可以去住市中心的宾馆，就是稍微离工厂有段距离……” “多长距离？” “开车单程要两个小时……因为这一带附近都是我们这样的工厂，出入的都是大货车，所以路上车况并不好，有时候还会堵车……” 林舒的客户是一家方便面上游企业，有意图想并购这家调味品工厂，给出的尽调时间很短，林舒驻点在这里的时间只有三天两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翻阅调味品工厂成立以来所有的组织架构、人事工商、运营模式经营成效、资产负债、安全事故、知识产权、劳动诉讼等全方面的资料，审阅查明这家工厂所有存在的法律风险，再出具尽调法律意见书，以便她的客户最终评估分析是否进行并购。 如果住到市中心的宾馆，那么每天来回就四个小时，三天下来要浪费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林舒这个案子是在和时间赛跑，哪有那么多空。 她当机立断拒绝了工厂员工的好意：“不用了，这里凑合两晚就行。明早八点我们入驻厂区开始工作，麻烦您这边准备好资料。” 做律师要能做到合伙人这一步的，就没有不能吃苦的。 只是林舒能吃苦，不代表她的同行人能吃苦。 林舒的话像是给许诗嘉敲响了他人生的丧钟，他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想死”。 ** 准确来说，许诗嘉其实没有想死。 因为死字不吉利，他只是不想活了。 他原本以为坐经济舱已经是这辈子自己人生的低谷，然而没想到这一趟出差真是历劫来了。 林舒竟然放着市中心的酒店不住，要住这种破地方！ 这四星级酒店显然因为客流量不高，平时疏于维护，很多设施都老旧了，穿梭其中的服务员，也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姨和大叔，一个年轻人也没有。 林舒瞥向了许诗嘉，对方正脸色难看地揉着腰，看着来往上年纪的服务员：“网上一直说老龄化老龄化，我以前不信，现在我是信了。” 只是虽说服务员上了年纪，但服务态度倒也热情。 大概是见他带了这么大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便自告奋勇上前：“我来帮你提到房间去。” 只是就在林舒以为许诗嘉会摆出少爷做派顺势让人家提的时候，许诗嘉却摇头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 他说完，一手提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在林舒面前步履轻松矫健地提上了二楼。 提完，这男的连口气都没带喘的，又一路走下来，朝林舒伸出手：“你的行李箱。” “什么？” 他没好气道：“我帮你提上去。” 说完，他径自抢过林舒手里的行李箱，提上了二楼。 ？ 这身体不虚啊？ 这腰也挺好啊？ 大概是林舒眼神里的意思实在太明显，许诗嘉也感知到了。 “你那么看我什么意思？” “你这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坐经济舱那么多事。”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许诗嘉还来气了：“我要纠正你的错误观点。我只是比较矜贵讲究，但矜贵讲究不等于体虚，我的身体好得很！脆弱的是我的心灵！” “……”林舒没忍住，“你一个男的……” 结果没说完，许诗嘉就打断了她：“男的怎么了？！你别性别歧视，男的就不能脆弱了？” “……”林舒，冷静，打人是犯法的。 努力心平气和后，林舒还是道了谢：“辛苦你帮我提上去了。” “哎，那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的，可是这种场景下，如果我不站出来，还有谁站出来呢？” 结果林舒一感谢，许诗嘉还演上了，他一脸被迫上岗被委以重任的无奈：“如果我不提，就只能那个服务员大叔提了，你看他都那个年纪了，我内心尊老爱幼的良好道德让我没办法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能自己忍着委屈，把行李给提了。” “……” “何况。”许诗嘉转头看向林舒，“你点名我陪你来出差，不就是想让年轻力壮的我，替你干这档子事吗？” 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林舒总觉得许诗嘉说出来气氛就变得怪怪的……什么年轻力壮，什么这档子事…… 林舒板起脸：“你正经点说话。” “我还不正经啊？”许诗嘉很气愤，“我都这么正经过来出差，住这种酒店了！” 说起这，许诗嘉的语气都怨恨起来了。 等到了二楼刷卡进了房间，他才发现房间里面比外面还简陋…… 那灰扑扑的墙面，老旧的床单，还有已经褪色的地毯，无处不昭告着一种天要亡我的气息…… 忍无可忍，他把林舒拉过来，指着自己房内的条件对峙：“实报实销，也没说要住这样的酒店吧！就这还至尊豪华山景大床房呢！” 这条件是有点艰苦，但作为上司，面对许诗嘉的质问，林舒是不可以退缩的。 “你看，这墙面是现在最流行的高级灰，床单老旧，说明洗的多，新的布料上也会有甲醛，洗这么多遍，那肯定是没甲醛了！安全得很！绿色！环保！” “本身现在旅游都流行去郊区，因为市中心太闹了，郊区既安静，商业化也没那么重，还保留着很多原始纯生态。” “你为什么不能调整心态，把这次出差，当成是一次涤荡心灵，为自己灵魂找到归宿的机会呢？” 林舒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走到窗户边，她径自打开了窗：“而且，郊区的酒店虽然档次不是最高，但能给到纯正的山景房。” “在荣市，用这种价格你住山景房最多看到个假山，但在这里，你想象一下，只要打开这扇窗，映入眼帘的是……” “坟场。”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远山，以及远山上一排排的坟头。 林舒抿唇一把把窗户关上了。 许诗嘉阴阳怪气道：“心灵确实都涤荡了，也找到归宿了。”他指了指山上的坟头，“人的最终归宿，都在那呢。” “……” “先不说坟场，这是什么？！”许诗嘉视察一般在自己房里走了一圈，突然瞪着墙壁中间的一扇门，“房间中间这儿怎么有扇门？” 他推了一下，然后竟然推开了。 林舒也愣了愣，跟着他往门对面看去，才发现门推开后的对面，竟然是自己的房间。 这竟然是两间连通房！ 而且这扇连通的门上甚至都没有门锁！ 林舒看着自己对面的许诗嘉，这男的要是虚的不行还安全点，现在看来体力好得很。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自己下属，谁知道是人是鬼？ 林舒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和许诗嘉住连通房，这绝对不行！ ** 虽然林舒当机立断要求换房，然而事情却不如她想的顺利—— “抱歉林女士，今天我们这儿有几家人家正好结婚，大批外地亲友过来，导致周边的酒店都订满了，我们也没有空房给您换了，为表歉意，我们给您一张代金券，欢迎您下次再来。” 这次来的“很好”，下次肯定不会再来了。 林舒交涉无法，回到二楼，准备和许诗嘉约法三章，却不见许诗嘉的踪影。 片刻后，对方才姗姗来迟，手里拎着一串大铁链和几串锁。 见林舒眼神疑惑，他微微一笑：“我刚去不远处的超市买了锁和铁链。我和你毕竟男女有别，连通房还是不太妥当不太安全。” 看着许诗嘉正直的眼神，林舒心下有些羞愧，人都是多面的，或许自己对许诗嘉存在诸多误解，他能考虑到这一点，主动买了锁，至少为人是绅士的。 林舒看着许诗嘉拿着锁走进了她的房间，一边往门上挂锁，一边还抬头对林舒灿烂一笑：“锁就锁在你房间这侧，钥匙拿在我手里，这样大家都安全。” 大家都安全？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不过不管怎样，许诗嘉主动避嫌买了锁，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很快，等许诗嘉回了他的房间，林舒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多心。 门的对面传来了移桌子的声音，最终，那声音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连通门的背后。 许诗嘉，在自己房里，连通门的那侧，搬了个桌子，堵住了门。 “……”光上锁还不行，还堵个桌。 这哪是主动为了林舒的安全避嫌啊。 这他妈是防林舒呢！ 这一刻，林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天凉了，这许诗嘉不能留了。 留他在团队，她怕自己被他气的英年早逝。 ------------ 4 第四章 只要没死，就得工作。 第二天一早，林舒就拽着一脸没睡醒还在打哈欠的许诗嘉直奔调味品工厂。 对企业进行尽职调查，就和彻查企业的祖宗十八代一样，要全方位排查企业的点点滴滴，审阅他们的每一份人事决议，每一份业务合同，每一份劳动合同，确保不遗漏任何可能存在的法律风险。 但企业的资料，尤其是经营模式和业务合同，这属于商业机密，因此一般被尽调的企业，都不愿意提供详尽的电子档材料，所以尽职调查律师才必须入驻企业，根据企业的保密要求审阅所有纸质材料，所有材料不允许带离出企业。 当然，这种实地入驻也有非常好的效果。 一来可以直接走访企业工厂和办公区，亲眼确认经营情况；二来则是对缺失的材料，可以当面催促企业提供。 “虽然愿意接受尽职调查，说明公司老板肯定是想被并购的，但我们尽职调查发现的问题越多，我们的客户在谈并购价时可砍价的空间就越大，毕竟，你要每年利润都是负的，还有几个劳动争议在仲裁，有赔偿的风险，还有大笔银行贷款的话，并购价格上自然只能让步。” 在出差前，林舒是有一份尽调资料清单发给过调味品公司的，但…… “老板指挥手下提供尽职调查档案时，才不会老老实实真的按照我们的清单都提交，因为他会想隐瞒对他不利的情况，就像卖房的房东会想竭力隐瞒这房子里死过人一样，一旦把所有信息如实交代了，他怕他会被压价。” “而为我们整理材料对接的是员工。虽然老板愿意被并购拿钱走人，但员工可不希望企业横生变故，一旦被并购后，企业势必进行重组整合，到时可能会产生人事调动或裁员，所以员工多半对提供材料没有任何积极性。” “更何况，员工平时已经有需要烦心的本职工作，为律师提供尽调材料是额外的工作内容，反正都拿一样的月薪，谁愿意多干活呢？对老板阳奉阴违，然后对律师爱理不理的多得是。” 虽说对许诗嘉的工作能力不抱希望，但此行时间紧张任务繁重，林舒还是尽可能希望他能对工作进行分摊。 根据林舒的经验，工厂准备的材料多半就零星几份，大量的材料需要有一个专人去催。 为此，在去工厂的路上，林舒简单给许诗嘉讲了讲尽调的注意事项，并安排了他的工作内容—— “清单我已经发你了，你到了就按照清单去帮我催材料。” “你就让我干这个啊？”许诗嘉相当不满，“这有什么难的！” 林舒懒得理他，要知道，律师审材料都是行活，尤其像林舒这样尽调经验丰富的律师，拿到业务合同应该扫哪些关键词，资产损益表应该看什么数字，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最难的还真的是要材料。 专业的东西自有它的规则，一旦掌握，就很顺手，其实远远不如与人沟通难，毕竟每次沟通需要应对的对象性格大不相同，难易程度也难以预测。 而得到的尽调材料越多，越能发现法律风险，写出来的尽职调查法律报告越丰满，反而是材料稀缺，那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林舒此前所料，工厂方面给提供的材料非常有限，对让林舒基于此出具一份全方位的尽职调查报告来说远远不够。 “我出去一下。” 许诗嘉倒是眉飞色舞，像个花蝴蝶似的飞出企业给律师准备的会议室。 隔着玻璃门，林舒看着他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了大办公区一群女员工面前。 三言两语后，几个女员工眉梢眼角的笑都藏不住，就算隔着玻璃，林舒都恍惚能感受到对方看向许诗嘉脉脉含情的目光。 这男的…… 叫他去要材料，他去干什么了…… 只是就在林舒快要发怒之前，许诗嘉就哼着小曲重新进了会议室，他的手里晃着一把钥匙：“你交办的任务完成了。” “什么？” “这是档案库的钥匙。”许诗嘉欠扁道，“本人弦无虚发，每发必中。” “她们说工厂原本的办公楼在仓库附近，最近才搬过来，所以大部分纸质档案都扔在那边的办公室档案库里，现在提供给我们的都是搬来这里后手头有的。” 难怪如今提供的文件这么少！ 这男的对异性还确实挺有一套。 林舒看着许诗嘉手里的钥匙，那还等什么！ “那我们赶紧去把那边档案室的材料搬过来！” ** 然而等林舒真的打开档案室的门，她的豪情壮志就瞬间偃旗息鼓了。 林舒终于理解为什么工厂员工没有主动把这些资料搬进会议室了。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档案库的几个柜子里都被塞满了，地上也全散落着资料，桌上有些资料成堆摆放着，有些甚至毫无章法乱丢一气。 工厂老板大概也明知这点，认定就算尽调律师找到档案库，也不可能翻找全资料，因此觉得自己高枕无忧，才连出来和林舒他们寒暄一下打个招呼，妄图套路贿赂林舒在尽调报告上帮他们公司粉饰一下都嫌烦。 大部分工厂管理粗放，也根本没有档案归集的理念，但林舒没想到这家调味品工厂会这么没有章法。 这栋办公楼如今人去楼空，显得阴森晦暗，林舒试图开灯开空调，才发现水电都被切断了。 而等她一走进档案库，里面的灰尘就让她咳得撕心裂肺起来，只是这都不是最难忍受的。 最让林舒痛苦的，是等她随手翻阅起档案库里的资料，才发现这里真的什么都有，既有毫无用处的会议纪要、宣传册，还有不同时期每样香料的报价…… 她需要在短短三天里，从这些成堆的冗杂资料里，翻阅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然后精准定位出法律风险。 这么多资料，从档案库搬到环境更好的新办公楼会议室是不可行的，既浪费时间消耗人力，又容易在搬运中造成资料毁损。 所以她需要在这里办公审阅资料。 但林舒断然不可能一个人搞定这么多材料，她需要许诗嘉。 ** “我需要在这里办公审阅资料。” “在这里？！”林舒的话音刚落，许诗嘉果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地方大概是厂房改的，层高那么高，没有空调暖气，光是待着就很冷，灰还大，在这里待几天，回去肺都坏了。” 他虽然没说别的，但“我许诗嘉就是死，也不会在这种环境里办公”就差没挂在他脸上了。 林舒能这么年轻升任合伙人，不仅因为肯吃苦，专业能力靠谱，更因为她会看人会用人也会管人。 她有的是办法让许诗嘉主动留下来。 许诗嘉娇气金贵事儿精自我感觉良好，有一大堆毛病，但对着上年纪的服务员能一把抢过行李箱自己提，说明他同情弱者，嘴上骂骂咧咧，但实际心地不坏，这样的人多半吃软不吃硬。 而他的少爷脾气，说明成长环境中多半习惯被人捧着，因此他喜欢被人顺毛摸，吃拍马屁那一套，但太明显低劣的马屁他又会生厌，你要一开始就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只会被他看不起。 要夸，就要另辟蹊径，从他鲜少被人肯定的方向夸。 这样的人，最适合打一棒子再给颗枣。 偶尔再加点激将，适当示弱，轻松拿捏—— “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你可以走了。” 林舒露出真诚的表情：“你用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这里，实在太让我刮目相看了。以往我在上个律所，从来没合作到过像你这么沟通能力强效率高的同事，你已经为我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了。” 果然，这话下去，许诗嘉愣住了。 他在惊讶之后，脸上露出了努力想要压制住的扬眉吐气的得意。 林舒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用更真诚的语气乘胜追击道—— “你这样强的工作能力，我自然希望你能一块留下和我工作，有你这样的帮手，我感觉都有信心处理完这一屋子资料了，但我担心这里的灰尘对你健康造成影响，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又只是律所一个普通律师，没必要这么拼这么牺牲的。你回新办公楼会议室，帮我看完那里剩下的一点资料就行。” 果然，许诗嘉露出动摇和迟疑的表情。 他看了林舒一眼：“那你呢？你不是比我还小吗？” “我？”林舒低下头，刻意压低声音道，“我没事的，我从小妈妈就去世了，父亲再婚组建新家庭，我只能跟着外婆过，外婆去世后，一直以来也都只能靠自己，习惯了。” “而且我毕竟是你上司，这种时候，不应该让你们下面的人冲在前面，老板才应该身先士卒。” “我很好，你走吧。” 林舒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完，趁许诗嘉不注意，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几乎是同时，林舒的脸上就露出了最真实的、强行忍痛的表情。 欲盖弥彰的脆弱，强颜欢笑的逞强。 百分之百纯天然。 林舒低头，摆出自己打算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姿态。 一分钟后，许诗嘉没走。 五分钟后，许诗嘉还没走。 十分钟后，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声音不自然地开了口—— “我工作能力确实是强，新办公楼会议室里那点材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你也不容易，这么一屋子材料，我就留下帮帮你吧。” 如林舒所料，许诗嘉脸色经历惊讶——得意——扭捏——迟疑——大义凛然之后，最终这男的留下了。 ** 林舒让许诗嘉留下来，原本只希望他能完成资料的筛选整理工作，并不指望他审阅资料发现问题，然而没料到真干起活来，这男的比想的要强。 原本以为是不可回收垃圾，林舒打算把他找个机会清理出场，但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考虑变废为宝。 只是少爷打工，豪情壮志最多三分钟热度。 果然，留下没多久，许诗嘉脸上就露出了后悔。 但鉴于刚刚才展现出留下帮忙的姿态，他碍于面子没法直接走，忍着继续干起来了。 林舒预判，最多再坚持一小时。 不出她所料，一小时后，许诗嘉站起身，打算开口，显然在为开溜做预热。 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林舒抓住机会，像并未察觉他肢体语言一般，抬头朝他灿然一笑—— “许诗嘉，没想到你专业能力也这么过硬，幸好有你帮忙，帮我找到了好几个重大法律风险，也帮了客户大忙。” 果然，许诗嘉的脸上露出一些尴尬，他不自然道：“应该的。” 说完，这男的深吸了一口气，又坐下了。 边际效应，这次的夸赞最多管用半小时。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觉察到许诗嘉又露出“这次必须走了”的表情，林舒立刻再加了一计猛药对他进行“抢救”—— “许诗嘉，你真是一次次给我惊喜，没想到你竟然很有吃苦精神，这么差的条件下还能坚持工作，很敬业，很不错。我觉得以你的资质，只要多努力，以后一定能上十大杰出青年律师的榜单。” 这话下去，许诗嘉像一个便秘的病人，因为爱面子，最终咽下了苦涩的难言之隐，在医院门口打了会转，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最终放弃了就医。 林舒看到他露出强颜欢笑的表情，努力云淡风轻道：“这没什么。” 他又坐下干活了。 这之后，林舒一边审手头的材料，一边随时留意着许诗嘉的状态。 她像个忙碌的医生，一旦病人快不行，就立刻给肾上腺素，总之不让病人死透，给病人一秒续命—— “许诗嘉，我之前只夸了铁牛和旭辉，这是我的失误。” “现在我才意识到，你才是我们这个团队的灵魂，正如一个民族未来总是在年轻人手中一样，我们团队的未来，也在于你这个团队最年轻的成员。” “这次带你来出差，真是带对了。” …… 许诗嘉像个“死意已决”的病人，虽然几次打定了主意“放弃治疗”，打算就这样“去了”一了百了，可热心的林舒医生不同意，多次把这位病人从死神手中抢出，让生无可恋的病人，更生无可恋了。 ** 林舒的招数有奇效，许诗嘉最后像是认命了。 他开始真的安分守己地和自己待在这档案库里，认真干起活来。 林舒看了眼他审阅过的材料，其中在便利贴上批注出的潜在风险和法律漏洞，都很细致，没有疏漏。 此刻，林舒看着许诗嘉线条优越的侧脸，颇有一种养大的猪终于可以出栏的欣慰感。 出差这边的工作有序进行着，暂时不用担心，林舒终于有空分心处理下所里的工作。 为抢这个案子，她出差走得急，很多所里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彻底交接，本担心大后方一团乱麻，但出乎她的意料，几个客户的紧急咨询，王铁牛都帮她处理好了。 铁牛在邮件里，详细阐述了客户的咨询问题，并把最终的回复邮件都抄送了林舒，林舒看了眼他给出的法律意见，有理有据，相当缜密考究。 其实林舒甚至没来得及对团队进行分工，也没有指明铁牛帮助回复这些紧急咨询，然而他很主动地揽过了任务。 “林par，今早接到城阳科技电话紧急法律咨询，他们发现自己一位高管偷了公司的一项设计正偷偷先一步生产，我已经在电话里教了他们如何保全固定证据。因为事发紧急，来不及先向您请示，所以先斩后奏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林舒怎么会介意呢？ 林舒欣慰还来不及。 这必须得夸啊！ 什么都是熟能生巧。 机会总是给准备好的人。 这不有现成的台词刚说过吗？ 林舒张口就来，把刚才对许诗嘉的那套话术稍加修改，完美适配！ ** 许诗嘉干的头晕脑胀，等他终于钻研完最后一份业务合同，梳理完复杂的购销情况，他才松了一口气。 像个刑满释放的犯罪分子。 不知道自己从来易如反掌的人生怎么会变得这么灰暗和苦涩。 他得和林舒说，他真的得离开这里了。 只是林舒刚走开了。 许诗嘉找了一圈，才在废弃办公楼外的空地上找到了林舒，对方正在打电话。 许诗嘉原本不想听，只是大概因为这废弃办公区的信号不好，林舒用了更大的声音，对话内容还是一五一十传入了许诗嘉的耳中—— “铁牛，没想到你专业能力这么过硬，幸好有你帮忙，才让我能出差之余没有后顾之忧。” 林舒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真挚的感情，那些话犹如无法控制的肺腑之言一样倾泻而出。 “你真是一次次给我惊喜，没想到你这么有吃苦精神，明明没有安排给你的工作，但你主动挺身而出，高效保质地完成了。真的非常敬业！我觉得以你的资质，只要多努力，以后一定能上十大杰出青年律师的榜单。” “以后你就是我们这个团队的灵魂了！” ……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站着，任凭冷风裹挟着空气里香辛料的味道无情地吹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顿悟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种话的含义。 ------------ 5 第五章 林舒几句话下去，电话那端铁牛的语气果然都更昂扬了，一个劲地表示自己绝对不辱使命好好干。 林舒还想再接再厉赞美他几句，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带着强烈情绪的视线注目。 她一回头，才发现许诗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空地上，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是被许诗嘉听到了。 看起来像是很尴尬的修罗场，但林舒根本不带怕的。 这就和海王渣女养鱼被抓奸一样，这才是展现技术的时候！ 临危不乱才能化险为夷！ 良好的变通能力是成为优秀律师的重要品质！ 当老板，最重要的是脸皮要厚！并且要深谙职场渣女三件套的绝招。 林舒面色平静地看向许诗嘉：“我刚才是在和铁牛打电话。” 许诗嘉自然不买账，他冷着脸：“我听到了，你说他专业能力过硬，有吃苦精神，是团队核心，你倒是效率高，都复制粘贴呢？词都不换一下？” “这些话翻来覆去和多少人说过了？铁牛干什么了？铁牛有我在这里出差，在这么破的房子里干了几个小时辛苦吗？” 渣女三件套第一招——我对他并非真心实意，而是被逼无奈。 “铁牛自然比不上你。” 林舒为难道：“但我也没办法。” “许诗嘉，我不像你家境好，我得靠自己拼搏立足。人生在世，谁都要活在现实里，谁都有可能被迫说一些不是真心的话，很多人是不能得罪的。” 可惜许诗嘉的气一点没消，他阴阳怪气道：“哦，那你就能得罪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知道吧？你从一开始就针对我！” “先别说你是谁，我就问你，你知道铁牛是谁吗？” 许诗嘉虎着脸：“他是谁？” “他是信合太子啊！” 林舒这话下去，许诗嘉果然惊呆了。 “信合太子？！”他脸上露出我不懂但大为震撼的表情，“铁牛？他是信合太子？” 比他声音更震惊的，是他脸上如遭雷劈快要龟裂的表情，显然像是第一次听说。 这消息也太他妈滞后了吧？ 林舒相当意外：“你连这都不知道？” 她都有点怜爱许诗嘉了：“所以说，人就应该多上班，你要每天--朝九晚五和同事们玩在一起，能不知道铁牛是信合太子吗？” “以后可多长点心吧。你在职场上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林舒语重心长解释道：“铁牛是信合老总王延年的小儿子，信合呢，承包了我们律所80%的创收。虽然说信合的业务和创收不是我来管，我也分不到一杯羹，但这位烫手山芋信合太子，却是硬塞进我们团队了，那你说我能得罪他吗？要是得罪他，信合把法律业务交给别的律所做，我还能在天浩混下去吗？” “我虽然是你的老板，但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人，所以你知道我面对铁牛的心情了吧？真的是如履薄冰。” “何况就算我不在乎他是谁，那我也要考虑别的合伙人吧？不然天浩失去这个客户，不仅对合伙人来说是晴天霹雳，更可能造成裁员，影响很多法律打工人的生活。” 渣女三件套第二招——我和他只是逢场作戏。 林舒熟练道：“对于你，我认为虽然你有些娇贵，家境也不错，但是真心把你当和我平等的人，也更亲近一些，所以有些话，我和你说起来更愿意袒露真实想法，但有些话，对铁牛，就要有所保留和斟酌了。” 这一番话，果然镇住了许诗嘉。 林舒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趁现在，再接再厉，林舒循循善诱道：“我确实不敢得罪铁牛，敢得罪你，但你想过深层次的逻辑吗？因为铁牛对我永远是个让我会有防备心的外人，但我已经把你当成这团队里的自己人了，才会如此内外有别。” “但到底谁更辛苦，谁更有专业能力，谁才是这个团队真正的核心，你我心里都是清楚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大概是实在消息不灵敏，许诗嘉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他盯着林舒看了几眼：“原来如此。” 他意味深长道：“铁牛竟然是信合太子。” 那可不！瞧你这消息不灵通的！ 渣女三件套第三招——我爱的是你。 “所以，你要记住，我对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是因为他的身份；但我对你说什么，就真的源于你就是你。” 职场渣女三件套这套组合拳一打，许诗嘉脸上的怒气明显消减了，甚至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是被哄好了。 他眨了下眼睛，盯向林舒：“所以，我不是信合集团的小儿子，你对我展现的才是真实的喜怒哀乐？把我当自己人？” 那可不吗？ 傻孩子，你要是太子，连差都不用出！至于来体验我真实的喜怒哀乐吗！ 这一看就是没喝过什么鸡汤，对鸡汤没抵抗力的。 拉近关系说你是自己人，大打感情牌，下一步就是要让你当牛做马了！ 可惜许诗嘉不明白这道理，他显然很吃林舒这一套。 “那行吧。”他昂起脸，声音有些不自然，“这些我不会和铁牛说的。毕竟他那种身份的人，你就算展现真实的喜怒哀乐给他，他也是不能理解你的。” “嗯，另外，铁牛的身份你也别去他面前提，别点破，我看他挺低调的，有些有钱人挺避讳到处公开自己身份的，怕树大招风或者早来不测，也可以理解。” “哦。” 林舒关照完，拍了拍许诗嘉的肩：“其实还是你这样的家庭好，钱是有的，但还不至于多到脱离群众，像铁牛信合太子的那个身份，他身边凑近他的，可都是那些闻着他家钱味道以利相交来的，能有什么真心实意的人呢？可能烦恼很多呢！” 许诗嘉顿了顿，看了林舒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开看向别处，轻声道：“是这样。也会失去一些什么。” 还是这样呢？说的你像是很能体验到一样！ 有钱能失去什么呀？只会失去烦恼。 天真！ 单纯！ 不过都聊到这一步了，不再来会心一击就说不过去了。 林舒笑着看向许诗嘉：“其实我们算同龄人，共同话题应该不少，我不是那种自持上司身份就端着架子的人，以后我们相处可以随性一点，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许诗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我找你是想说，刚干了快五个小时了，我觉得我……” “我知道我知道，一天八小时工作制也还差三小时没干呢，你这么敬业，是觉得应该找我回去和你一起干活了吧。” 林舒不容分说地拽上许诗嘉：“走吧，我们这就去工作。” “……” ** 林舒对许诗嘉很满意。 这几天的尽调工作，在林舒间断性的“鼓励”下，许诗嘉和自己一同完成了材料的审核。 尽调法律意见书都有模板，只需在其中更新每家被尽调对象的具体情况就行， 因此一般这类并购尽调，律师一边现场审阅材料的同时，就会同步把发现的法律问题更新填至模板内，如此，几天的出差结束，就已经能有一份尽职调查法律书的雏形，剩下的，便是精修加工，形成初稿。 带团队的合伙人则负责最终稿的润色和审核，然后签字落款，对出具的法律意见书承担责任。 许诗嘉的初稿可圈可点，林舒给予了认可：“你的基础非常不错，材料里的法律问题，你都细致地罗列出来了。” “特别让我惊喜的是，你对材料有对比和全面性把控的意识，所以发现了公司公开员工数量和公司实际缴纳社保员工数量不一致的情况，从而提出了这家公司存在不合规用工，以及未来需要大规模补缴员工社保的风险。” 夸自然是要夸，但对下属，从来不能只一味夸。 什么都有边际效应，吃第一颗甜枣时，人会觉得很珍惜，幸福感强烈；但吃一筐甜枣，就会麻木。 棒子该打还是得打。 尤其是对许诗嘉这样的。 “但知识产权这一块，你遗漏了一项法律风险。” 许诗嘉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不信的表情：“不可能，我把他们相关调味品专利甚至包装设计各种涉及知识产权的合同都审了，发现的风险已经全部列明了。” 林舒笑了笑：“公司材料里能呈现出来的问题，你都找到了，但很多时候，律师为什么要实地尽调，是因为有很多书面材料里发现不了的问题。” “我注意到员工电脑上办公用的都是office软件，但都是所谓破解版，也就是没有正规授权的盗版，这些日后都有可能被索赔，是我们需要提示客户的法律风险。” “除了知识产权外，这家调味品工厂还有很大的违建问题，比如新老办公楼。根据用地审批，整个地块都是工业用地。《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和《城市房地产管理法》都清楚写了，‘工业用地的用途是工业、仓储、物流等生产性用途’。” “虽然新办公楼给员工们提供了便利，但很可惜，在工厂内设置的办公楼也要符合一定的标准并且进行报备审批，可惜我没找到对应的文件，而撇开办公楼不说，新办公楼上的宿舍，那是妥妥的违规。” “员工宿舍属于非生产性用途，所以除非得到审批许可，否则这家工厂里的员工宿舍楼全是违建。未来如果无法通过审批许可，那么就面临拆除。这将是巨大的一笔开销。对客户而言也是很大的法律风险。” “还有，你在工厂外空地的风里闻到花椒味了吧？” 许诗嘉愣了愣，显然不明白林舒突然切换话题到这个上的用意，但一回忆，脸上忍不住露出嫌弃：“闻到了，呛死了，那地方办公环境太差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个不相关的问题？但仔细想一下，这问题真的不相关吗？” 林舒的声音不紧不慢：“为什么工厂附近的空气里会有花椒味？你想过原因吗？” “我进了他们的生产车间，发现做辣椒花椒原料破碎和烘干流程的车间，根本不是全封闭的，也没有对粉碎和烘干产生的废气安装专业的收集和处理装置，而是直接用排风扇排放到了工厂外，但根据环评要求，这些废气应当处理后通过排气筒进行高空排放。” “所以，这家调味品工厂存在很大的环评风险。这是最致命的。是我们最应该警示客户的。” 一谈及专业问题，林舒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发现的法律风险很好，但是比起环评问题和违建问题而言，那都属于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小问题可以让客户在并购中砍价，但大问题会直接决定客户是否要进行并购。” 林舒讲之前，许诗嘉脸上是不服的，而等她说完，他虽然明显有情绪，但已经无法反驳了。 管理好团队，虽说可以表现友善，号称和下属做朋友，但必须有压制性的实力，让下属明白各自的定位。 有些老板喜欢故意在小细节上做文章，用刁难下属、践踏下属尊严的方式立威，但林舒从来不屑。 那是没能力的人才虚张声势的做法。 在专业能力这一点上，林舒从来非常自信。 她能这么年轻成为合伙人，因为她比他们都强。 自然，被当场否认了工作成果，许诗嘉显然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的脸很臭。 当头一棒给他打了，接着自然要安抚一下了。 不然这干活的积极性就要被打消了！ 林舒话锋一转，温柔地看向了许诗嘉：“许诗嘉，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觉得自己加班加点熬夜干了三天，非常辛苦，结果还被我批评，感觉自己是多做多错。” 职场渣女组合拳一式——骂你是为了你好。 “但我批评你，是看好你。” “做法律尽调，如果按部就班，就永远只能打下手做材料初筛，而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律师，但我觉得以你的资质，止步于此实在是浪费天赋，所以才希望你尽快成长能独当一面。” “你看，我批评王铁牛吗？我批评刘旭辉吗？我只批评你许诗嘉。你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父母对孩子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同样道理，你作为我们团队最有潜质的员工，是我重点培养对象，我自然对你要求会更严格。” “当然，我这么做，也有些一厢情愿了，应该尊重你，先问问你的意见。职场上每个人追求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进步成长的，这我也理解。所以你要是觉得不希望我对你要求这么高，你可以和我提。” 这话下去，许诗嘉果然脸色稍霁。 他清了清嗓子：“我也没这么娇气，你要骂就骂吧。尽调这几个问题，确实是我没意识到，是我没做好。” 林舒生怕许诗嘉回过神来反悔，当机立断接茬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堵死他反悔的后路！ 林舒用赞许的目光看向许诗嘉：“我就知道你是能承受高要求的人。” 那我就不客气，以后就放开骂你啦！ 但心里话自然不能说，林舒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这话说了，那我以后批评你的时候，我也不顾虑别的了，该说就说，你只要知道我的初衷，别往心里去就行。” 许诗嘉盯着林舒看了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行吧。” 许诗嘉人比林舒大，但在职场的经验显然稚嫩。 这位职场新人明显不知道“行吧”这两个字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啊。 一切都在林舒的意料内。 接着，该上职场渣女组合拳二式——没你不行了。 林舒表情认真真挚：“其实，我发现这些法律风险，也要感谢你。正是因为有你帮我审核材料，分摊了我的工作量，我才有空去办公室和工厂员工聊天，发现他们用了盗版办公软件，也才有空能去车间走访，发现环评等的问题。” “要是换个能力差的，恐怕我也要帮着一起审材料，捉襟见肘根本没机会去查看别的问题。” “所以这份报告，是我们两个人团队合作的成果，缺一不可。” 这话下去，许诗嘉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的敞亮了。 他扫了林舒一眼，没说话，但努力抑制却仍旧微微上扬的眉眼，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 “我知道你家境不错，所以对钱可能没有紧迫的需求感。但人自己赚的钱，和家里给的钱，是完全不一样的。哪天你家人要能用上第一笔你赚来的钱，那他们该多高兴和骄傲啊！” “男人，不能总吃父母的软饭吧！何况父母的软饭也不能吃一辈子，对不对？” “……” 林舒望着许诗嘉的眼睛，诚挚道：“你放心，跟着我，让你父母为你骄傲，不会太晚的，因为我已经给你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了。” “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回荣市。” “回去后先把尽职调查报告再整合一下，新工作就可以开干了，一回律所我就把几个案卷都移交给你，你赶紧跟进，让家人用上你挣的第一笔钱，指日可待。” “……” ** 林舒许诗嘉出差三天，王铁牛偷偷投了三天简历。 许诗嘉什么少爷脾气，王铁牛清楚得很，让这位太子出差，林舒这趟回来绝对得脱一层皮。 自己这个团队，走着走着恐怕就要散了。 得做好两手准备。 因此林舒许诗嘉“班师回朝”的那天，王铁牛严阵以待。 一山不容二虎，如他所料，这两人中，一人容光焕发，一人形容枯槁。 只是…… 精神奕奕的是林舒，憔悴不堪的竟是许诗嘉。 太子看起来像被生活毒打了三天三夜，还是被吊起来打的那种。 王铁牛觉得自己见了鬼。 因为许诗嘉在出差后不仅没直接回家休息，而是坐到了工位上，竟然正正经经开始上班了。 虽然脸还是英俊的，但太子那双不知人间疾苦的眼睛下面，此刻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像是熬夜几天没睡了，但他灌着黑咖啡，一脸轻伤不下火线的坚韧。 王铁牛心里咯噔咯噔的，大感不妙。 等他趁着去厕所路过许诗嘉工位，偷瞟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和办公桌后，更是惊慌失措了—— “辉哥！出大事了！” “信合经营肯定出问题，要暴雷了！我记得你也买信合的股票了吧？赶紧抛了出来！不然就晚了！” 刘旭辉显然不信：“不可能，信合这么大的上市公司，财报都公开，我研究过，形势非常好，你哪里来的信息？” 王铁牛偷偷指了指许诗嘉的位置：“你知道太子在干什么吗？太子在写尽职调查报告！” “而且他刚一回来没多久，就被林par叫进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抱了那么一摞的案卷，都在他桌上堆着呢，看着都是安排他干的活啊！” 作为一名律师，王铁牛的分析有理有据：“要不是信合不行了，太子会来上班？毕竟这年头，要不是家里困难，谁出来做律师啊！太子这八成是家道中落了！不然他能这样？” “不至于吧……” 刘旭辉嘴上说着不信，但嘴上道：“你和太子是同龄人，你赶紧去探听一下虚实。” 王铁牛想了想自己的股票，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许诗嘉，决定还是得亲身上阵。 ** “许诗嘉，那个，你们家……” 王铁牛有些尴尬，但为了自己的股票，他还是硬着头皮凑到许诗嘉身边。 不过，他先一步被许诗嘉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在查工伤认定标准和赔偿流程？是要做工伤赔偿的案子吗？” 许诗嘉表情不善，回答一如既往言简意赅的冷淡：“没有。” “那你是以后有兴趣做这类案子？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我这边有合适的，我介绍给你啊！” “我没有兴趣。” “那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许诗嘉头也没抬，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工伤条例：“父母的软饭不能吃一辈子。” “……” “我要尽早让父母用上我挣的第一笔钱。” 王铁牛已经有点害怕这个气氛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试图盘活这场对话：“这、这和工伤有什么关系？” 只见许诗嘉望着手边成堆的案卷，再看向电脑屏幕上偌大的“工伤赔偿”这四个大字，声音幽幽道—— “我想，再这样下去，这可能就是我为家人挣的第一笔钱。”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也是最后一笔。” “……” 完球了！连太子许诗嘉都没法指望继续吃父母的软饭，甚至沦落到想着要靠自己的工伤赔偿养家的地步！ 王铁牛觉得自己的问题已经不用问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太子最近的反常，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信合要完大蛋了！ 股票必须得赶紧都抛了！ ------------ 6 第六章 接手这个团队前，在LAWXOXO上，林舒看了不少关于这团队的标签—— “垃圾里的战斗机” “边缘人集中营，老弱病残收容所，关系户派对” “天浩律所的法外之地” …… 可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如此，小三因为保胎离职了，算是重大利好；许诗嘉虽然娇生惯养，但能力并不差，只要想办法激发他的干劲就行；王铁牛毫无太子架子，主动肯干态度认真；至于刘旭辉，他也是当年名校法学院荣誉毕业的大学霸，工作经验还丰富，想必不会差劲…… 这团队没有想的那么烂。 林舒对未来充满展望，带领这只团队今年创收破千万，她很有信心！ 大概是吸引力法则真的有效，林舒心里想着创收，案源就真的来了。 城阳科技法务总监Max联系了林舒。 这家企业原本的法律顾问是天浩那位已退休的合伙人，因为是早期第一批客户，感念当初的信任，律师服务费用一直未曾涨价，也正因为每年的法律顾问费用并不高，这才逃过了被天浩其余合伙人瓜分的命运，留在了团队里。 “林律师，我们已经按照您这边律师的指导做好了前期的证据保全，现在即将对这位窃取商业机密信息，违法竞业限制协议的高管提起诉讼，这个案子希望委托您的团队来做。” 法律顾问只负责解答顾问公司日常经营中遇到的法律问题，负责把关公司的合同，针对公司重大决策提供法律分析，一旦遇到公司需要上庭起诉，则是另行单独收费的。 这不是白送上门的创收吗？ 林舒挂上电话，把王铁牛喊进了办公室—— “铁牛，这个案子，前期证据保全就是你指导客户做的，这才让客户有了能起诉的可能性，所以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对接了。” 大概是考虑到太子的身份，不愿意让他太辛苦。林舒发现，在她来之前，王铁牛处理的都是电话咨询、邮件答疑、合同审核，提供法律意见的工作，没有上过一次庭，也没真正面对面接待过一个客户，更没完整跟过一个项目。 不是说他之前做的工作不好，而是这类工作多是琐碎的零散的片面的，一个律师如果永远只做这些，就永远没法独立办案。 别人因为太子的身份特殊照顾他，但长久以往反而让他无法得到职业成长。 林舒决定给他机会。 果然一听这话，铁牛激动的连声音都颤抖到变形了—— “我？” 林舒点了点头，刚想劝慰铁牛没必要如此惊喜，就听铁牛惊慌失措道—— “我不行啊林par，之前的合伙人从不让我接待客户……” 那可不是碍于你太子的身份吗？ 林舒温和道：“城阳科技的法务总监Max大概十分钟后到，你准备一下，和他先对接下情况，待人亲切点，和他拉近下距离，你之前就帮他固定了证据，他对你的能力肯定是认可的，对你也会有天然的信任感。” 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中午了，你约个餐厅，待会边吃边聊，我现在手头有点事，晚点吃饭时会和你一起。不用担心。”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相信自己，没有什么是你搞不定的。” …… 不过很快，林舒就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搞不定的显然是假鸡汤，没有什么是搞不砸的才是真现实。 一刻钟后，Max一脸尴尬地冲进了林舒办公室，表示绝对无法和王铁牛合作—— “我思想很开明，不会歧视什么，但林律师，我都四十多了，已婚已育，合作的男律师如果老对我撒娇，我真是受不住啊！” 铁牛对他撒娇？林舒一万个不信，铁牛是个有分寸的人。 “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林舒的话音刚落，铁牛就进了林舒办公室，他见了Max，像是松了口气—— “哥哥，刚才在找你呢，待会说好一起吃个饭饭的，怎么就从会议室室里走了！” “……” 浑厚的低音炮，加上铁牛魁梧的身形，粗狂的脸部线条，配合着哥哥吃饭饭的卖萌叠词，再佐以铁牛浑身凶悍的肌肉线条，语气却是小鹿乱撞的紧张忐忑…… 一瞬间，林舒心里只有三个字——快逃啊。 谁他妈能想到，原以为铁牛是金刚呢，没想到他是金刚芭比！ Max维持了最后的体面：“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说完，对方跑似的走了。 林舒不怪Max，别说Max，换是自己，这也得跑啊！ …… 事实胜于雄辩，林舒目瞪口呆，她看向铁牛，指了指Max离开的方向：“你喜欢那种款的？” 是因为物极必反吗？ 叫了一个太阳刚的名字，以至于内心脆弱的时候无法排遣，也想找个肩膀靠靠，撒个娇？ 结果铁牛委屈上了—— “林律师，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的啊。” 林舒扶额道：“那你刚才怎么撒起娇来了……语气还小鹿乱撞的！” 林舒对这些并不歧视，也很包容，但如果铁牛在工作中代入私生活里的偏好，公私不分，对客户逾距，那确实是不合适的。 “我那不是撒娇。”铁牛满脸欲哭无泪，“我是结巴了！我就想说‘哥，一起吃饭’而已！” “我也不是小鹿乱撞，我那是真的紧张啊！” “你不是让我亲切点拉近距离吗？他四十多了，当然得喊哥啊，你让我约他吃饭，我也说了……”铁牛像是大受打击，“我就知道我不行，我有病，真不行……” …… 不问不知道，一问，林舒才知道，铁牛是真的有病—— “林par，只要不和客户见面，所有法律问题和咨询，我都可以解决，但一见客户，我就不行了，我会紧张……一紧张，我就会有各种症状……这次是结巴，上一次是过敏，再上上次是呼吸道痉挛，还有一次是肠应激，每十分钟跑一次厕所……” “去医院看了，心理辅导也做了，药也吃了，这病就是好不了。” 王铁牛灰头土脸声音无地自容：“所以以前的合伙人，从不让我见客户。” “……” 得了，林舒觉得自己像个辛劳的大太监，刚刚才瞳孔地震地发现后宫惊天秘密——太子不翻妃子们牌子，不是为了保护太子以防太子睡了不该睡的人，而是单纯因为太子不能人道…… 铁牛这不行，作为律师来说，就真的很不行，哪有当律师但不能见客户的。 但这都有病了，林舒能说啥。 她忍着头疼安抚了几句，挥了挥手，让铁牛走了。 没事，铁牛不做，这不还有别人吗？ 刘旭辉年富力强，这种案子不在话下，就让他来跟进。 毕竟案子从自己团队的左口袋掏到右口袋，创收总还是林舒这个团队的。 然而林舒出了办公室，去大办公区想找刘旭辉，却发现他压根不在。 和王铁牛以及许诗嘉不同，刘旭辉是已经独立执业的律师，早在几年前已经是提成律师，这意味着他没有必要朝九晚五打卡上班，可以时间更自由地外出开拓案源、维系客户。 但独立律师比授薪律师，自然要承担更大的压力，要是有合伙人主动喂案源，可以省去外出奔波还无功而返的辛劳，自然都是求之不得的。 林舒注意过，刘旭辉的收入和他的实力完全不符，创收非常低，可见应该苦案源久已。 然而出乎林舒的意料，她给刘旭辉打电话，竟然显示关机。 就在林舒担心刘旭辉怕不是出什么事才失联之际，就听刘旭辉工位边的铁牛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林par，如果你是找辉哥，一三五是找不到他的，因为一三五他的工作手机不开机。”他好心地为林舒解释，“一三五辉哥要陪女儿的，绝对不处理工作。” “……”林舒匪夷所思，“那他错峰上班？周末干活？” “周六日是法定休息日啊，他当然休息。” 也就是一周才上周二周四两天班？！ 铁牛不顾林舒死活的补充道：“他除了自己手里维系的几个老客户外，也不接别的案子，所以一周上两天班就都能搞定了。那天你来正好周三呢，辉哥还特意为你调了一天休息，那周改成一四五不工作了。” “……”那我还得谢谢他啊？ 林舒算是明白刘旭辉为什么创收那么低了，一周就工作两天，还不接外部案源，能收入高就怪了！ 她只觉得头越来越痛了：“他也不差钱？” “那倒不是，但辉哥主打一个知足常乐无欲则刚。” “……” 行行行，好在还有许诗嘉，这个团队还不至于团灭。 虽说经验上差一点，没法独立办案，但林舒只要在边上带一带，他也凑合能用了。 也是巧，林舒刚想着许诗嘉呢，许诗嘉的电话就来了。 林舒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后来还没来得及和颜悦色地开口。 就听电话那端许诗嘉道：“我今天要请假，不来上班了。” 是不是太累了所以病了？ 林舒有些愧疚，前几天加班确实挺劳累的，许诗嘉要以往从没以这个强度工作过，确实有可能病倒。 然而面对林舒的关心，许诗嘉的否认却斩钉截铁：“我没生病啊。” “那你为什么要请假？” “就是单纯的今天不想上班了。” ？ 林舒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想上班，所以就不来了？” “是啊。”许诗嘉的声音懒洋洋的，“人事没和你说吗？我当初的劳动合同里，白纸黑字签了，我有100天带薪年假的，我今年才休了30天，还有70天没休呢。” “……”100天带薪年假？今天是愚人节吗？ 林舒一旁的铁牛大概从话筒里听到了许诗嘉的话，他对林舒点了点头，用口型默默地告知林舒，是真的。 林舒来不及腹诽到底是哪个智障同意让许诗嘉签这种劳动合同的，她相当震惊—— “一年才365天，除去115天左右的法定节假日还有周六日，再扣掉你的100天带薪年假，那你一年上班满打满算也就剩下150天了，你还上什么班？”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许诗嘉的语气挺坦诚，颇有种英雄所见略同感，他惋惜道，“可惜我家里不同意，一定要我找个班上。下次我一定要找一个带薪假能休200天的。” “……”林舒试图唤回他的良知，“你忘了你还要挣钱给你爸妈花吗？你能一辈子靠爸妈吗？你爸妈也会老，总有一天会退休吧……” “我想了想，我比较适合当全职儿子，我爸妈的养老金就是我的养老金。” 林舒听到许诗嘉大言不惭道：“何况，在哪里打工都是打，伺候客户和伺候我爸妈异曲同工。我做律师想赚钱多，还得伺候几十个客户，人人都是我爸爸妈妈，伺候我爸妈还就一个爸妈呢。放着自己的爸妈不去伺候，去伺候别的爸妈，那才是不孝。” 林舒简直目瞪口呆：“许诗嘉，你就不能有点追求？” “这怎么叫没追求呢？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你不要职业歧视。现在大家都呼吁要意识到全职太太的价值，那全职儿子就没价值了吗？” “那你父母还想当全职父母呢，你怎么不给他们机会当？要他们养你让你当全职儿子？” 许诗嘉的声音理所当然：“他们可以去当我爷爷奶奶的全职儿女啊。” “……” 林舒不死心—— “可你这三天和我出差，表现的非常好，非常有潜质，你忘了你是这个团队的核心吗？”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隔着物理距离，这次职场渣女组合拳竟然不管用了。 许诗嘉的声音慵懒洒脱，充满了顿悟：“有能力不代表我要时刻使用我的能力，我能力再强也还是需要一百天的带薪休假。” 他幽幽道：“我原本没体验过，没有发言权，但经过三天出差和加班，我明白得很彻底了，我还是喜欢过轻松的生活。”他欠扁地补充道，“这是我痛的领悟。” “……” “至于团队核心，我现在也还是啊，就是换个方向，我就当团队的颜值核心吧。” 许诗嘉补充道：“律师行业，你变强了，一般也变秃了，实力派一般都丑，我还是深耕偶像派赛道吧。” “……” 这男的相当理所当然，仿佛他才是个老板：“我要去睡回笼觉了。”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 林舒结束了通话，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像是一个绝望的老鸨。 客人都送上门了，结果自己院里这三个货色，竟没有一个能接客的…… 太子铁牛，主动肯干，可惜先天不足“寡人有疾”；刘旭辉，经验丰富，然而精神状态领先，已经跑步进入老年退休躺平生活；许诗嘉，能力过关，但娇气矫情，是个对老板重拳出击，靠摆烂“整顿”职场的烂咸鱼…… 还创收一千万呢！林舒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创收一千块它都成问题！ 自己哪里是来带团队的，自己是来收垃圾的啊！ 这都是什么臭鱼烂虾组合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林舒决定收回“这团队没自己想的烂”这句前话。 这团队他妈的比自己想的还烂！ ------------ 7 第七章 林舒感觉自己被诈骗了，她憋着气冲到了天浩的人事部，要求必须给自己招新人。 铁牛有无法见客的心理毛病；刘旭辉提前步入老年生活；许诗嘉年轻但身娇体弱。自己这么一个小团队，老弱病残，除了残还没有，几乎都全了。 但总不能明说这三个都是垃圾，自己才想要新人，毕竟指不定都是关系户。 因此林舒的说辞很冠冕堂皇：“我一个女合伙人，手底下三个男员工，平时偶尔出差之类，总是不太方便，何况这支团队性别比例也有点严重失调了吧？我需要招聘一个新的女员工，纯新人的那种，没有在别的老板手下养成坏毛病，也没变成老油条，比较方便我手把手带教。” 人事总监是个看着和善的大姐，眼神真诚，有些为难道：“我们也很想招人，但现在没有headcount，得再等等，等有了我肯定分一个给你。” 她拍了拍林舒的手：“你放心，你要一个女员工，还是纯新人，我记下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舒没法，只能回了办公室。 事不宜迟，先打个电话给Max，想办法让对方把委托协议先签了，后续林舒再想办法把团队里这三个臭皮匠用一用，把案子处理了。 然而祸不单行，电话那端，Max委婉告知林舒他们已经对接了别的律师团队。 案源之于律师，从来都是僧多粥少，因此慢则生变，很可能一不留神，案子就被竞争对手给截胡了，尤其像城阳科技这个案子，难度并不大，大部分律师都能做。 要是今天不出意外，铁牛不出这幺蛾子，能和Max正常吃上饭，这案子就基本拿下了。 林舒心里很懊丧，她起身往茶水间泡咖啡，却见铁牛正对着行政员工连连摆手说着不去。 林舒好奇上前，才发现铁牛拒绝的是行政员工手里的一份邀请函。 “锦宴传媒火热之夜入场邀请？” 锦宴传媒是一家这两年才成立的MCN公司，风头正劲，业务除了娱乐直播、商业化短视频、电商以及店铺代运营外，还提供整合营销、音乐制作发行甚至艺人经纪和网红孵化等服务，旗下除了与各大头部艺人都有带货直播合作外，还签约了一大批头部网红，算是走在了时代的风口上，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林舒挺意外：“锦宴传媒是天浩的客户？” 铁牛解释道：“不是，只是之前找我们咨询过法律问题，所以每年他们年会都会给我们发邀请函。” 林舒心下一动：“那锦宴传媒有固定的法律顾问了吗？” “倒是还没有。” 铁牛的回答让林舒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丢了一个城阳科技的案子，这不是有新送上门的了吗！ 像锦宴传媒这么大体量的新传媒整合营销服务商，业务上所涉及到的法律纠纷可太多了。 要能成为他们的法律顾问，近水楼台先得月，公司产生的各类法律纠纷，首选的自然是顾问律师来处理。 这是一颗摇钱树呀！ 林舒看了眼时间，竟然就是今晚，她当即下了决断：“你们都不去吗？那邀请函给我吧，我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铁牛脸上就露出“大王万万不可”的表情来：“林par，这去不得啊。” “怎么了？” “我没去过，但听别的实习生八卦过，前几年我们所也有高伙去了，但不仅没拿到法律顾问的业务，还倒贴了十几万的钱！坊间有个传闻，没有人能笑着走出锦绣传媒的年会。” 还有这种事？ 林舒不信邪，她关心的是别的：“你说天浩的高伙也曾经接洽过锦宴传媒，那为什么没拿下他们的律师顾问业务？” “因为锦宴传媒的老板根本不想花这个钱请律师顾问，他们觉得白嫖就好。” 铁牛不愧是太子，消息挺灵通：“锦宴传媒那个老板，原本就是直播喊麦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不觉得有花钱请律师的必要，但套路多得很。” “大概两年前，他们成立初期，就放出要请律师的需求，但表示要先试用才能确定找哪家律所合作，结果这么两年过去了，人家还在轮番试用荣市的律师呢，遇到法律纠纷，要么靠忽悠想接他们业务的律师免费干，要么就自己随便糊弄处理掉。” “反正只要律所去接洽，说能不能签顾问协议，锦宴都说好，但这合同流程，就是走到死也走不完，但过程中就吊着你，先用上你的法律服务了。” “我们天浩也这么被耍了，之前说要和我们签服务协议呢，我们天浩的服务协议模板早发过去了，他们审核完也说没问题，结果就不盖章，问就是在走流程，但我们的免费服务倒是一点没少用。” “最近听说他们有了投资方，有些业务合同模板直接偷懒，就用投资方律师提供的，也凑合够用。” 铁牛低声道：“我们天浩之前也想争取做他家业务，但除了被吊着免费干活，别的什么也捞不着，加上高伙去他们年会还被坑了钱，后面所里就没人愿意去了，也放弃开拓这家公司作为客户了。” 锦宴传媒成立两年，竟然连法律顾问也没有，这不正是百废待兴吗！ 天浩高伙办不成的事，林舒未必办不成。 自己一个王者要带一群青铜，还不得多努力吗？ 林舒当即下了决定，她要去参加锦宴今晚的年会。 ** “锦宴传媒火热之夜年会？”许诗嘉瞪着自己哥哥桌上的邀请函，有些意外，“这不是那个网红公司吗？你要去？” 他凑近王亦舟，有些意味深长道：“哥，你是看上哪个网红明星了？” 王亦舟有些无奈：“是信合的投资部投资了锦宴，这次年会上会官宣，我需要出席。你要一起去吗？” 王亦舟想了想，替许诗嘉做了决定：“反正你今天连班都没上，闲着也是闲着，跟我一起去，说不定还能认识点朋友。” 许诗嘉自然兴致缺缺：“我不去。跟你一起，万一被新闻拍了，以后天天出门有狗仔。” “你不用跟我一起露面，新闻媒体拍不到你，我也不会对无关人士介绍你的身份。” 许诗嘉还是径自拒绝：“不去。死都不去。” “那先不说这个，说说你上班的事。新合伙人才来了几天，你至少应该给人家一些尊重，过阵子再休假，反正你平时工作也不忙。” “怎么不忙！”一说起这，许诗嘉就来气：“那女的根本就是把我当牲口用！一来就叫我出差，熬了三天夜，回来还要继续干！牛到了她手上都要累暴毙！” 可惜王亦舟显然不信：“你别夸张。不说这个，你请假至少应该当面请，电话请假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你是没见过那女的！”许诗嘉心有余悸道，“她就是个NPC成精，只要靠近她，就要领任务，只要你有口气在，她就会让你干活。” “我要是当面请假，她肯定又哐哐哐给我派发三个任务大礼包！这假这辈子都休不上了！我这次请假，一定要连休最起码十天！” …… 自己这个弟弟因为出生就在罗马，又众星捧月般长大，对所有事都带了种淡淡的无所谓，对生活都没上心过，更没有特别在乎的事。 然而令王亦舟意外的，许诗嘉只要一说起林舒，就情绪激动，咬牙切齿，双眼像是要迸出火花—— “那女的，老pua大师了，一套一套的，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看就是个手段老道的渣女。” 王亦舟很不明白：“你既然知道对方是pua套路，那不吃这一套不就行了？” “可我就吃这一套啊！” 许诗嘉很生气：“当面给我来这一套，我很难拒绝。她每次眼神都很真诚，夸我的话，也确实都属实，让我很难否认。” “所以才电话请假。”许诗嘉板着脸，“安全。” “反正一远离她，我就能保持理智。” 王亦舟从没在自己弟弟嘴里听过他对自己的上司有过如此多的评价，他能去出差，回来还没辞职甚至已经是个奇迹。 “这林舒年纪挺小，听起来御人有术，挺有意思。”王亦舟想了想，中肯道，“有机会你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下。” 然而他刚说完，许诗嘉就态度激烈道：“不行！” 王亦舟很替许诗嘉着想：“有什么不行？到时我会替你和她打招呼，让她多关照通融你些。” “不要！她不知道我是谁！” 王亦舟有些意外：“她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许诗嘉移开了视线，神情有些不自然：“说了万一她天天对我投怀送抱怎么办？麻烦。” 王亦舟说到这里，恍然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听谁说过，说天浩新来那个年轻的女合伙人特别漂亮，就是这个林舒吗？” 王亦舟还真的生出点想认识林舒的念头：“最近爸妈老给我施压去相亲，逼我找女朋友，但他们的要求又实在高，又要女孩漂亮，还要能力强，这林舒听着倒是能满足爸妈的要求，我确实应该去认识一下。” “不是！她挺丑的！”许诗嘉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他飞快回答完，然后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肯定传错了，她长得不行，哥，你这么帅，她配不上你，你还是别认识她了。” “而且怎么可以找女律师进门呢？林舒这么年轻就做合伙人了，能是省油的灯吗？到时候要闹离婚，最起码带走信合一半的资产！哥，你清醒点！” “最主要的是，那女的，周扒皮见了都要喊一句承让，马克思见了她能提早二十年写出《资本论》，谁和她在一块，那不是一辈子当牛做马的命吗？哥，我舍不得你过这么惨的日子。” 许诗嘉像是不放心，又关照道：“你可千万别见那女的，真不适合你。” “今晚不是有锦宴火热之夜吗？里面那些女的才漂亮，不少有自己的店铺，广义上来说也算女企业家，能力都不差。走，我今晚陪你一起去，帮你物色物色。” “你不是刚说死也不去吗？” “去！怎么能不去！哥，你也这把年纪了，是时候找个人谈段奔着结婚去的恋爱了，我替你把关！刻不容缓！” 弟弟一席话，王亦舟很感动。 长兄为父，一瞬间，王亦舟颇有一种许诗嘉长大了的欣慰感。 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没想到许诗嘉如此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 根据锦宴年会邀请函所写的dress code，林舒赶时间，只来得及找到一条黑色细肩带长裙，简单把黑色长发的发尾烫卷，化了个精致的妆，踩上细高跟，就立刻赴约了。 锦宴年会确实称得上一句“火热之夜”，这次周年会，阵容极大，除了锦宴的头部网红全员出席外，甚至连合作过的大咖明星也都到了场，此外还有锦宴上下游的合作方、供应商，以及投资方。 这个年会的规格比林舒想的还要高。 现场俊男美女林立，所有人打扮时髦奢华，这不仅是场盛大的社交活动，更是争奇斗艳的时尚比拼。 网红、明星不愧是当今收入最高的阶层之一，林舒刚进会场十分钟，就已经看到四套当季的高定，各色手包也不乏有市无价需要配货等待才能买到的。 锦宴是靠直播发家的，因此本次活动全程直播，也不限制参加的网红在自由活动时间自行开直播，为了把规模办大，现场甚至有走红毯环节，各个机位都配了摄影师跟拍师打光师，到处都是闪光灯和快门声，林舒甚至都被晃得快睁不开眼。 她对认识网红明星，和网红互粉没有兴趣，而是直奔主题，径自朝着锦宴的创始人李德文走去。 来之前，林舒争分夺秒研究了锦宴的发展史，发现锦宴从始至终都没有法务部的存在，也没有外聘律师，基本法律风险防范方面完全是草台班子糊弄。 “李总好，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德文看向林舒的脸，显而易见的愣了愣：“你是……我们家新签的主播？” “我是天浩律师的林舒。”林舒适时微笑，递上了名片。 “天浩的实力想必您是知道的，此前您也对接、试用过天浩的服务，当时也答应会和天浩签约顾问协议，所以未来天浩这块就由我来和您对接这些事宜。” 李德文一听是来要钱的，脸上那刚看到林舒脸时短暂的热情一扫而空，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老道笑容：“林律师好，你长得完全不输我们的签约主播。” 他打哈哈道：“至于合同，我们晚些再沟通，都按流程走，肯定签肯定签。这会儿正年会，事情挺多，我还要去迎接我们的投资方，先走一步。” 虽然嘴上说着肯定签，但林舒看着他敷衍地把自己的名片随手一塞，显然完全没有真的签顾问协议的诚意。 林舒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为此泄气。 她说要拿下，就一定会拿下。 如今至少在李德文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剩下的再伺机而动。 林舒在冷餐区拿了杯果汁，正打算熟悉下环境，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不少记者涌了过去，李德文也早早一脸表情恭敬地走了过去。 站在林舒边上一起喝果汁的小网红很好奇：“什么重量级人物啊？排场这么大？” 她的姐妹低声道：“信合的王亦舟，以后就是我们锦宴的投资方了。” 铁牛的哥哥？ 林舒有些好奇，等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散了，她才终于看清来人。 王亦舟身材高大，五官虽然没有许诗嘉那种精致的英俊，但也周正，穿着得体的西装，显得稳重成熟，虽然周围人对他有种过分讨好的恭敬，但王亦舟本人显得并没有太大的架子，林舒看他和周围几人交换名片，很平易近人的模样，说话的方式也很温和，一看就拥有世代富有家庭培养出来的良好修养。 难怪唐笑是他的迷妹。 也难怪铁牛如此好处，这不是有哥哥的榜样在，上行下效吗？ 林舒一边感慨，一边就有些替铁牛不公，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自己哥哥传闻中就光风霁月的，轮到铁牛，给谣传成什么样了，可怜的铁牛，多半是吃了长相的亏。 林舒原想等人群退去后，找机会和王亦舟打个招呼交换个名片，然而还没等到人散去，她就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许诗嘉是谁？ 这没多久前号称要休假的男人正站在另一边的人群里，眼睛挺有神地四处张望着。 不比王亦舟，许诗嘉穿得休闲，并不商务，像是来逛街的，然而这男的有一种做什么事都不费劲的气质，仿佛穿个拖鞋都在走秀。 但不得不承认，许诗嘉就算穿很普通的衣服，也足够压得住气场，因为他的脸已经是最好的时尚单品。 此时此刻，这男的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网红，许诗嘉正热情地和她们交换联系方式。 坦白来说，许诗嘉比王亦舟长得更好，身材也更高大，客观公正说，许诗嘉确实是盘靓条顺一眼难忘型的正宗帅哥，但这种帅哥一旦变成自己的下属，林舒就看哪都不顺眼了。 下属，最重要的不是好看，是要好使！ 这烂咸鱼，上午不是还说需要休养吗？怎么晚上就精神抖擞在参加火热之夜呢？ 林舒挺生气：“许诗嘉！” 许诗嘉愣了愣，像是没料到林舒在这里。 他盯着林舒看了一眼，板起脸，收起了刚才的热情，没再理睬围着他的几个网红，径自皱着眉朝林舒走了过来，倒是先林舒一步兴师问罪上了——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 林舒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先发了个抖。 会场有点冷，她急忙出来，裙子外都没披件外套。 结果许诗嘉一边瞥向林舒露在外面的锁骨和肩膀，一边还在说风凉话：“穿这么少就来。当然冷。”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就在林舒要发难之际，一件外套被披到了林舒的肩上。 许诗嘉脱下了自己的休闲西装外套，给林舒披上了。 可惜这男的嘴上没闲着：“我特意挑的休闲套装呢，这下搭配完全被破坏了。上半身就一件衬衫，配这条休闲裤，头重脚轻的。” “谢谢你的衣服，但是许诗嘉，男人不要这么在意外表，因为更重要的是内涵。” 许诗嘉果然不服：“我内涵怎么了？我的内涵和我的外表呈正比，完全没问题。” 林舒忍了忍，没忍住：“我来这里是开拓案源，你呢？” “许诗嘉，你如果好好在家休息也就算了，毕竟出差加班了几天，累也正常，但你满面春风地和一堆女网红交换联系方式，我看你龙马精神到至少能再加十天班。” “当然，今晚你来放松下也挺好，因为现场也有不少成功人士值得学习，比如王亦舟。” 林舒现学现卖，开始大肆夸赞王亦舟。 像许诗嘉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就应该给他一点对比，才能激励他进步。 “你看看人家王亦舟，也没比你大几岁吧？多稳重啊，知道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哪像你，之前出差穿的去走秀一样。” “再看看人家待人接物，那平易近人的态度。许诗嘉，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半瓶子的水叮当响，人家王亦舟家里那么有钱，你看人家趾高气昂吗？人家非常谦逊，哪像你，我作为老板训你两句，你就一脸不服。” “人家来这个年会，是为了工作，你呢？你来和网红交换联系方式！你看看你们之间格局的差距，高下立现了！你不反思吗？不觉得愧疚吗？” “人家家里难道不比你家有钱？但就是这样，人家也没不思进取停止进步，王亦舟都没躺在家里当全职儿子，你好意思当？” …… ** 王亦舟好不容易结束了应酬，找了一圈，终于在会场的一角看到了弟弟的背影，然而他走上前，刚想喊许诗嘉，才发现许诗嘉正和人交谈。 他的对面站了个女孩，正盯着许诗嘉，快速地说着什么。 锦宴年会上漂亮的女生不是没有，但像对方这样漂亮又充满生命力，气质凌厉，眼神凶狠的，倒是少见。 许诗嘉审美很好，这女孩确实与众不同，是王亦舟欣赏的类型。 这一刻，王亦舟为自己刚才对许诗嘉的无端揣测感到有些愧疚，还以为许诗嘉又溜走去干自己的事了，原来他是真的兢兢业业在给自己物色适宜的对象。 王亦舟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一边思索如何自然的加入这场谈话，一边慢慢朝着许诗嘉走近，也是这时，他终于听清了这女孩在连珠带炮地说什么。 对方竟然在无情地炮轰许诗嘉，甚至还用自己来拉踩贬低自己弟弟！ 虽然她说自己弟弟说的有点过分，但夸赞自己的部分确实很客观，因此王亦舟没有冲动地第一时间介入。 “王亦舟学识、能力、格局，就没有短板，你呢！你也没有短板，因为你都短一块去了。” “许诗嘉，我对你很失望你知道吗？我那么看好你，想要培养你，结果你出差三天，就喊不行了。你看看人家王亦舟，连轴转十天去国外并购，人家有不行吗？” “你也知道，团队里铁牛和刘旭辉都不如你靠得住，我是真心把你当自己人的，是整支团队里我最看好的人。” “我只是发个抖，你就脱下衣服给我，说明你观察细微，又会替别人着想，你这样的人不当律师真的很可惜，我也不信你是会直接中途丢下团队逃跑的人。” “你只是原本闲散惯了，如今要进入正常的工作状态，确实需要适应，所以这次休假我也理解，有点小脾气我也接受，但以后真的不能这样了。” “你需要慢慢调整衔接现在的工作节奏，但我有耐心，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去适应。” “明天正常来上班，知道了吗？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意见，你还是我最看好的员工。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你这样资质好的员工。” “明天你不来，我就到你家找你。对待人才，我还是愿意不拘一格的。” …… 听到这里，王亦舟算是明白了。 这就是林舒。弟弟的新老板。 可和许诗嘉形容的完全相反，对方不仅不丑，还漂亮的相当惊艳。 pua也确实很有水平。 一般人光是被这样长相的女性专注盯着，恐怕都难以拒绝她的要求，更别说对方一看就精通各种职场pua话术了。 是因为这样，才让许诗嘉觉得她面目可憎，说她很丑？ 但许诗嘉确实就吃这一套，他如今被这么一顿胡萝卜加大棒，冰火两重天下来，早就失去了冷静。 王亦舟听到他清了清嗓子：“我资质确实还行吧。” “明天你也不用来我家找了，我自己来就行。” 没多久前还在叫嚣要休十天假的许诗嘉，竟然明天就要去上班了…… 王亦舟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弟弟说几句话，还是要劳逸结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介入，就听许诗嘉阴阳怪气道—— “还有，你别觉得王亦舟就完美，他毛病多着呢。” “他都谈五次恋爱有五个前女友了，感情史太丰富了，根本不像我这么单纯！” “他老穿商务西装你以为是他注重场合啊？那是因为他穿别的都不好看！我能驾驭各种风格，当然不用只穿单调的一种款式！” “我当面对讨厌的人就给脸色那叫真实直率，他表面谦逊，你以为背地里不骂人啊？他那叫虚伪！能和我比吗？” “不说别的，就说脸，我肯定比他帅得多！身材也是我比他好啊！我比他高三厘米呢！” 许诗嘉的语气很真诚：“林舒，我真是为你好，你别老对王亦舟有滤镜，他人不怎么样。新闻宣传夸他的很多也不过是买的通稿。” “还有，我要澄清一点，我和那些网红交换联系方式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还需要主动找女的要联系方式吗？我单纯是为了我一个大龄单身没人要的表哥，想给他物色几个靠谱的异性！他工作又忙又累，我怕他这样下去精子失活……” 王亦舟听到许诗嘉抱怨道：“而且你刚喊我喊得太早了，当时网速不好，我刚打开自己的二维码，实际都没来得及加任何一个人呢！” “……” “………………” 王亦舟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挨几顿职场毒打不冤。 最好打死他。 ------------ 8 第八章 林舒没空再和许诗嘉掰扯他和王亦舟到底谁好。 因为很快，随着音乐的变换，年会正式开始了。 天浩律所作为被邀请的嘉宾，锦宴预留了两个位置。 林舒询问许诗嘉是谁给他的邀请函，他说是个朋友，总之是私人渠道，既然如此，林舒便直接安排许诗嘉和自己坐在了天浩的位置上。 光这事，她还不忘给许诗嘉趁机洗洗脑：“你看看一个人出门在外身份是多么重要，你以天浩律师的身份，可以坐离舞台很近的位置，但你要是以个人身份来，你肯定坐最后排！” “哦，是吗？”许诗嘉看起来似笑非笑，他对林舒说完，大概还不服气林舒夸奖王亦舟，又看了看比他们更前排的王亦舟的后脑勺，这才把目光移回来看向林舒，“原来我以个人身份来，只能坐到最后排啊。” 那当然！难道你还想像王亦舟一样坐第一排吗？ 林舒简直是无语。 但很快，她就没空理睬许诗嘉了。 锦宴不愧是如日中天的MCN机构，这次年会显然花了大钱，舞台灯光效果甚至可以媲美个小型电影节，还请了几个当红的歌手来唱歌，演出节目精彩，气氛热闹，确实当得上“火热之夜”。 难得抛开工作，尽情享受一下歌舞，林舒看得也很尽兴。 节目结束后，李德文代表锦宴发了言，官宣了和信合等投资方的合作。 包括信合在内的几个投资方话事人轮流说了几句场面话，给明天的新闻通稿提供了足够的素材和照片，然后便陆续在秘书的陪同下离了场，只留下副手或助理继续列席。 指望这些资本大佬参加完全场年会，显然是不切实际的，留下个公司代表列席已经足够给面子。 许诗嘉本来也想走，被林舒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他看着王亦舟离开的背影，像是很想和他一起离场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凑近林舒：“接着应该是他们年会员工表彰抽奖之类的环节了，没什么意思。” 接着确实是这个流程，但林舒想要争取锦宴做客户，自然想更多地了解他们的内部人事结构，熟悉下员工情况。 何况这次年会堪比一个小型演唱会，林舒这一晚过得十分愉悦，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没人能笑着走出锦宴年会这种谣言的，明明林舒的笑容就没从脸上离开过。 只是很快，林舒就知道了，谣言从不会空穴来风。 等投资方的几个大佬一走，李德文像是终于从文明人的外衣里卸下了伪装，立刻从刚才的精英范摇身一变回到了自己喊麦的舒适区—— “锦宴的兄弟们姐妹们，这一年，靠着大家的努力，我们又赚了很多钱！这离不开大家的拼搏！更感谢我们合作方的支持！所以接着就是我们的回馈时间！请各位获邀前来的嘉宾们千万不要离场！百分之百中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百分之百中奖？ 还有这种好事？ 李德文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听他先喊了一家供应商的名字—— “有请灵城科技纪总！” 随着他的话音，林舒见坐在自己前排的一位中年男士有些意外地起身。 此时此刻，灯光便全数打在了这位幸运儿纪总的身上。 不得不说，喊麦，李德文真是专业的，他很会活跃气氛，现场又配置了足以煽动人心的背景音乐。 在这种抑扬顿挫的声音里，那位纪总糊里糊涂地被请上了台，有些受宠若惊的。 “我们来抽一下，看下纪总获得的是……”李德文卖足了关子，声如洪钟道，“一台最新款的苹果电脑！”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舒挺意外，这奖品还确实挺大方，如果嘉宾都有份，那自己岂不是来对了？ 然而事情的变数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当欣喜的纪总正准备拿着苹果电脑下台时，李德文一把搂住了纪总的肩膀，声情并茂道：“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把纪总当成是我的兄弟，纪总这些年和我们的业务往来很多，我们锦宴蒸蒸日上，纪总也是赚得钵满盆满，钱都来不及数。纪总，你说，这是不是也得谢谢咱们锦宴的员工？” 纪总有些尴尬，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现场又热闹，他还中了奖，这几年大约确实也赚了些钱，自然知道要讲场面话—— “那是，我代表灵城科技，也感谢李总和锦宴的信任，也感谢锦宴每一个员工，希望未来我们之间的业务合作能更紧密！” “是是，那肯定，不过我们纪总都这么谢我们锦宴的员工了，是不是有所表示呀？” 李德文熟练道：“小陈呢！小陈，你上来，纪总这块的业务都是你对接服务的，咱们纪总最要感谢的就是你。” “咱们锦宴因为人才济济，本来年终奖啊，就没轮上咱们小陈，但你说这是小陈服务灵城科技不够好吗？” 纪总自然是摇头的。 李德文乘胜追击道：“对啊！肯定不是！是我们优秀的员工太多了，但能得年终奖的名额太少了，害得我们小陈错失了年终奖！但我们小陈的服务，真杠杠的，没话说！那纪总，你作为被小陈服务的对象，连你都很满意，那是不是愿意由你来给咱们小陈补上这份年终奖！” 李德文特别会煽动气氛，他不顾纪总的回应，径自把话筒对准了场下的员工们：“大家说，要不要纪总给小陈补？大声点回答我！” “补！补！” 台下自然响起一片起哄的声音。 这下，纪总有些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 李德文则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咱们纪总是实在人，不来那套虚的，纪总，你就说吧，你愿意给咱们小陈赞助什么奖品！这都直播呢！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看看，咱们灵城科技的财大气粗！” …… 在李德文的步步引导下，这纪总踏进了一个个预埋好的陷阱，最终，不得不答应赞助五万用于给小陈发红包，李德文这才放了他下来。 这还没完，大概是怕纪总下台后翻脸不认账，李德文还安排了财务跟着纪总一块去ATM机取这五万块钱，说是要用现金现场给小陈就包了这个红包。 接着遭殃的，是纪总边上的林总…… …… 林舒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嘉宾被喊上去，虽然确实都中了奖，可这奖哪里是免费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羊不仅要花这个奖品的钱，还得倒贴大出血！ 因为整场年会都是直播的，李德文又非常会活跃气氛煽动情绪，往往几句话下来，让领奖的嘉宾完全没办法拒绝，碍于面子，只能出血掏腰包“赞助”。 林舒见有一个嘉宾见势不妙想走，也被门口保安拦住委婉地“劝返”了。 原以为这年会是个杀羊待客，没想到是关门打狗啊！ 难怪说没人能笑着走出锦宴的年会…… 铁牛的消息诚不欺我。 这是真的笑不出来啊。 许诗嘉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脸上写满了震惊。 但很快，他拽了下林舒肩上披着的外套，低声道：“我刚和网红聊天知道还有条通道能走，可以带你出去。” 很显然，林舒要再不溜走，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可惜来不及了，林舒还来不及回应许诗嘉，李德文的眼睛像是两盏探照灯，已经聚焦到了林舒身上—— “下一位获奖嘉宾是我们天浩律所的林舒律师！” 锦宴的员工们自然知道年会的套路，每个人的年终奖都来自这些嘉宾肥羊，如今自然是用雷鸣般的掌声真切地欢迎。 林舒坐着没动。 李德文又充满蛊惑性地催促了一遍：“林律师，请上台！” 这一遍，林舒没再推脱，她脱下了许诗嘉的外套，看向许诗嘉：“不用走。” 然后在全场的瞩目和灯光里，走上了台。 机会来了。 ** 许诗嘉觉得林舒有点可怜，她刚升初级合伙人，带的又是自己这支团队，如今还掉进了锦宴传媒李德文给挖的坑里，属于钱没挣到大的，但钱包出血却要出一次大的。 李德文这种一看就是混迹三教九流的老狐狸，没什么做不出的，林舒比自己年纪都小，怎么斗得过他。 可就是这样，林舒往台上走，嘴上还带着微笑。 她这恐怕是为了天浩的形象，不得不强颜欢笑吧。 如今林舒脱了他的外套，黑色的长裙端庄高雅里又很彰显身材，细肩带又让黑色的沉静里带了一丝俏皮，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蝴蝶骨。 公允来说，她比那些妆容浓厚失去滤镜的网红漂亮自然太多，笑得的样子又非常有感染力。 许诗嘉看到自己前排的一位男嘉宾举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林舒的照片。 他后排的网红，也在低声感慨：“是律师吗？好漂亮啊。” 可惜这份漂亮在李德文眼里不管用，林舒一上台，李德文那一套就又来了。 他装腔作势地给林舒颁发了一台苹果电脑作为奖品，就开始渲染酝酿下一步了—— “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位，是我们年轻有为又貌美如花的林律师，天浩律所大家知道吧？荣市最厉害的律所，那律师多高大上啊，平时那接的业务都是几百万几千万一单的。” 李德文早就熟门熟路游刃有余，先把高帽子拼命往林舒头上戴：“说实在的，咱们林律师莅临锦宴年会，真是我们的荣幸，为什么？因为正常人和律师说话，还得按小时收费！所以不要看我们林律师年轻，但她的收入啊，肯定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我以前就有个律师梦，可惜我成绩不好，要不然我会来搞直播吗？人家林律师一年的收入啊，估计都能抵我十年了！” 李德文笑眯眯地看向林舒：“林律师，我们公司很多员工，其实都是因为家里穷失学才早早出来打工的孩子，你这么有能力，又有学问，要不给我们公司设立个奖学金吧？也算鼓励大家努力向林律师学习！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和法律素养，大家说好不好？” 回答他的，自然是现场一片欢呼的“好”。 李德文和他的那些员工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围剿嘉宾，早就配合默契指哪打哪了。 林舒在这种阵仗下，不掏钱肯定下不了台。 许诗嘉有点看不下去了，打算把林舒拉下来，远离这种群体起哄被迫式的“慈善”，他会来出这个钱。 只是许诗嘉刚起身，就见林舒径自抢过了李德文的话筒—— “各位，李总说的一点没错，既然大家给到我这个机会，我自然是要捐钱设立这个奖学金的。” “至于金额，就从我们天浩和锦宴的律师协议合同费用里出，我宣布，按照锦宴支出给我的顾问律师费金额的10%，向锦宴捐款，设立奖学金！” 林舒情绪激昂，声音抑扬顿挫：“另外，借此机会，正值直播，我也想向大家讲讲天浩和锦宴的合作。我们李总白手起家，非常不易，因为早期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锦宴在架构上和业务合同方面，都存在一些瑕疵和法律风险。” “我知道市场上有一些投资方，对锦宴的潜在法律风险一直有所顾虑，对锦宴这一点一直多有诟病，但在这个火热之夜的年会上，我想说的是，锦宴的过去我们天浩无从参与，但锦宴的未来有我们天浩保驾护航，以后各位投资方，都不用再担心锦宴的合规问题。” 林舒讲得眉飞色舞，她身边的李德文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显然没想到能在自己的主场被人当场发难，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几次伸手想要把林舒手中的话筒拿回来，然而每一次，林舒都身姿轻巧地灵活走位，飞快躲了过去。 许诗嘉看到她用真诚的眼神看向李德文，态度亲近自然：“我们李总为人非常谨慎，他在选择天浩之前，对天浩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考验，这才落定了合同，如今只差盖章生效，年会开始时这点我就和李总确认过，得到了李总的首肯。” “所以虽然还差一个章，但我已经迫不及待和大家分享我们合作的好消息。” “以后大家有任何法律咨询，都可以找到我和我的团队，我们天浩将竭诚为大家服务。” 林舒的声音温柔，但坚定，抑扬顿挫里充满了力量，每个词都吐字清晰，她的双眼顾盼生姿，容貌昳丽，但背脊挺拔，眼神带了点凶悍的野性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漂亮，但不好惹。 完全不是个善茬。 “现在，请各位等一等，我立刻和李总安排的行政工作人员去落实合同盖章事宜，等李总这边财务付款了，我承诺合同金额的10%捐赠用于锦宴的奖学金。” “像我们锦宴势头这么好的公司，想必在律师费上绝对是大手笔的，毕竟锦宴签约了这么多的头部主播，又和明星艺人有合作，在坐的大家想必也希望锦宴随时能为大家提供坚实的法律后盾作为支撑吧？” 林舒笑道：“所以我相信这笔内部奖学金的额度，也会相当高！” 许诗嘉看到林舒对脸色尴尬难堪的李德文挑了挑眉：“李总，麻烦你找个对接人吧。” 李德文平生最爱利用起哄让不明真相来的嘉宾在舆论胁迫下掏钱，今年年会更是第一次开启了全程直播，以便更好的让下不了台的嘉宾出钱，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只能说因果循环。 林舒非常聪明。 投资方的一把手虽然离席了，但他们的副手还在，如今当着直播的面，点出了锦宴一直以来的合规漏洞，李德文就算想继续装傻不请律师，都会被投资方质疑。 许诗嘉看到林舒旗开得胜一般，带着自信的笑容，眼神精明又狡黠，快步从台下朝自己走来。 而她刚站到许诗嘉身边的同时，许诗嘉见刚还在拍林舒的前排嘉宾径自起身。 他拿出了自己的名片，眼神里充满对林舒的欣赏：“林律师，我是生生科技的孟迪，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以他为开头，其余几个嘉宾也陆续起身，朝林舒递来名片。 得亏李德文这一出，如今林舒一战成名，白白用了锦宴年会直播间的流量不说，还免费给自己给天浩打足了广告，刷足了存在感。 林舒收好名片，便立刻转头看向了许诗嘉：“许诗嘉，赶紧问铁牛要一下之前天浩给锦宴出具的顾问协议合同模板，找地方打印出来，立刻让锦宴的人盖章，今晚就落定这个合同。” 许诗嘉不太高兴，别的男人都能和她平起平坐交换名片，轮到自己就成当牛做马的跟班了。 结果许诗嘉还没开口抗议，林舒就抢先一步发了声—— “我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而且你今天休假，但我真的特别高兴你今天能碰巧也在这里，不然我一个人根本没底气在台上那么发言。” 她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温和柔顺眼神看向许诗嘉：“总觉得有你在，就有个自己人在撑腰，所以才敢那么操作。” “而且我为刚才的话道歉，王亦舟再好，他也不能陪在我身边帮我去打印和处理合同，遥不可及的哪有在身边的实惠。” 她对许诗嘉灿然一笑：“所以你说的没错，还是你比王亦舟好。” “就是抱歉，之前打扰到你为你表哥物色适合对象了，待会落定好合同，我陪你一起去加那些网红的联系方式好吗？” 许诗嘉觉得林舒指不定搞了什么邪术。 因为他听到自己的嘴像是有自我意志一样开了口—— “不用了。我想了想，我表哥是个工作狂，也没什么情趣，找不到对象那肯定也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不一定是坏事。” “还是工作重要。我先去处理合同。” ------------ 9 第九章 王铁牛觉得信合大概率是真的要垮了，因为在请了一天假后，第二天，太子许诗嘉就又出现在了办公室，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认真地干活，他的杯子里，飘着几根虫草。 喝着虫草也要工作，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原来家道中落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成长催化剂。 他甚至和林舒竟然拿下了锦宴的律师顾问合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太子这是被逼到绝境，所以嘴上说着请假，结果昨晚竟然偷偷跑去林舒身边加班了？ 一想到这，王铁牛对许诗嘉的同情就都没有了。 他和那种嘴上说着不学习，结果回家疯狂补习的学婊有什么差别？表面表现出对老板的不屑一顾，结果当晚就偷偷一个人屁颠颠陪老板去出席年会了！ 如今锦宴这合同因为是许诗嘉跟着林舒一起拿下的，自然后续锦宴的业务和诉讼，也都是许诗嘉一起跟进了。 这不平白送来的案源和收入吗？ 为此，林舒甚至把自己叫进了办公室—— “铁牛，锦宴的法律业务以后我会让许诗嘉跟进，后续也会给你安排适合的业务，许诗嘉的底子比你差，所以也给他一个锻炼机会，让他赶紧进步能追上你，以后也好分摊你的工作压力。外加他也比你更需要这份案源收入，我想你肯定是能理解的。” “当然，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和你说单纯是因为你是团队里我觉得最值得信任和可靠的人。许诗嘉平时你也多带带他，关照他一下。” 寥寥几句话，却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太子如今竟然比自己更需要这份案源收入，可见…… 信合确实是不行了！ 但王铁牛看着自己的股票，想到许诗嘉学婊的行为，简直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在前几天就抛售完了信合的股票，本以为能睡安稳觉了，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抛完，信合的股票还在一路高歌的猛涨，一来二去，王铁牛亏了十来万，简直是大半年工作白干！ 这些上市公司就是喜欢作假割股民韭菜！肯定在财务披露上造假了！否则太子都落魄到来打工了，信合股价还能涨？ 不过林舒一番话，还是让王铁牛心里很舒服。 以前许诗嘉是如日中天太子的时候，偶尔来所里，铁牛对他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什么累活杂活铁牛都抢着干，生怕说了什么惹恼了对方，让对方做了什么得罪了对方，但如今…… 如今太子都穷的比自己更需要案源收入了，那以后怎么的也就是个平起平坐的同事关系了。 确实该让太子锻炼锻炼，这样以后脏活累活，就不是他铁牛一个人干了！ 带带他就带带他。 作为林par最信任的团队中坚力量，铁牛对这份差事有一种舍我其谁的信念感。 ** 许诗嘉的心情不是太好。 虽然不知道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但莫名其妙的，总之他又给林舒当牛做马上了。 今早最忙的时候，他的哥哥王亦舟还偏偏打来了电话，约他晚上一起用餐。 “不行，晚上不空。” 一般而言，王亦舟总是言简意赅，许诗嘉拒绝后，他不会再多问什么，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不同。 电话那端，王亦舟的声音很微妙：“原来要加班啊。” “什么加班！”许诗嘉几乎是下意识反驳，“我怎么会为了工作加班？我就是晚上有个好朋友约我去打球，我去放松一下。而且最近感觉有点胖了，不想吃晚饭了。” “哦——” 虽然王亦舟挂断电话前那拖长语调的回答很奇怪，但是许诗嘉根本没有时间多想。 因为—— “许诗嘉，这份材料一起帮忙打印装订一下！打印机不会用？我来教你。” “许诗嘉，有几个你负责的客户的法律咨询，我邮件转发你，你自己回一下。记得客户催的急。” “你去买咖啡？帮我带一杯！钱待会转你！” …… 许诗嘉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王铁牛这是转性了？ 以前恨不得许诗嘉的活他都抢着干掉，在自己面前一脸如履薄冰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然而像是为了印证这一切都是现实一样，王铁牛竟然亲切地叫住了他：“你买的是楼下那家咖啡厅吧？我有优惠券，我转给你啊，能省好几块钱呢！” “……” 把自己当牛做马也就算了，自己差这几块钱吗？ 许诗嘉沉下了脸：“你这是把我当弟弟呢？” 他刚想阴阳怪气再说几句，结果王铁牛就一脸惊喜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出来了啊！”王铁牛一脸兴奋道，“我想了想，你叫我一声铁牛哥，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确实，我长得老啊，我得对得起这声哥，不能让你白叫了。以后在我心里，你就和我弟弟一样，有什么事不懂的，你都可以问我。” “……” 许诗嘉很无语，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是不能完全脱离群众，不然有些八卦和内部消息，就不能得到一手消息。 他想了想：“以后林舒还有所里的消息和动向，第一时间分享给我。” 许诗嘉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林舒毕竟是我们老板，了解一下她的行踪也方便我安排自己的事。” “当然了！”王铁牛附和道，“我懂！” 他兴高采烈道：“我建个群吧！” 王铁牛的动作很快，几乎他话音刚落，许诗嘉就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聊里，铁牛建群后，就飞快at了刘旭辉—— “辉哥，你资历最老，水平最高，你来给咱们群命个贴切的名吧！” 刘旭辉不辱使命，水平确实很高，一分钟后，许诗嘉发现群聊拥有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 “天浩养老院” 许诗嘉：“……” 养老院里，王铁牛兴致不减：“许诗嘉，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了！将来不仅是林par的动向，别的人生体悟、案例分享，团购信息，我都会毫无保留地第一时间再群里分享给你！” 王铁牛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因为接着，他就发了好几条鸡汤—— “比别人多一点努力，你就会多一份成绩；比别人多一点志气，你就会多一份出息；比别人多一点坚持，你就会夺取胜利；比别人多一点执着，你就会创造奇迹！” “加油！许诗嘉！真正的强者，不是流泪的人，而是含泪奔跑的人！” …… 虽然许诗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含泪奔跑，但铁牛大概嫌他含泪含的还不够多。 片刻后，他又给at许诗嘉发了几个短视频和短剧—— “这几个都是我最近看的，觉得不错，也分享给你！看完相信你会振奋到热泪盈眶！” 许诗嘉点开一看—— 《家道中落后我成了最强赘婿》 《破产首富的逆袭——打工皇帝的崛起》 《穷男人龙王归来》 …… 和王铁牛成为朋友一分钟后，许诗嘉就深切后悔了。 这群众要不还是脱离了吧。 ** 林舒如愿拿下了锦宴的合同，顺利安抚了还没得到案源的王铁牛，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捧起咖啡喝了一口。 只是她正打算安排今天的工作，许诗嘉就敲门走了进来，告知她锦宴来催促奖学金落实一事。 “锦宴那边的律师费用已经到账了，现在在催促我们什么时候把奖学金安排到位。”许诗嘉拿出了合同，“合同金额是五十万，10%的话我们这边需要出五万，所以这五万怎么出？” “五十万算是我们团队的创收，我问了所里财务，是不可能直接从创收的金额里返款给客户的，这个承诺只能个人自己承担。”许诗嘉看了林舒一眼，“所以你自己要出这个五万吗？” 随即，他又扫了林舒一眼：“这五万需不需要我……” 林舒打断了他：“我们一分也不需要出。” 她看向许诗嘉，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许诗嘉，打工人为工作花钱自掏腰包就像女的给男的花钱一样，是完全不值得的。” 许诗嘉愣了愣：“那这五万，你打算就这么不出了？” 可这样爽约一来不讲信用，二来锦宴李德文一看就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这点许诗嘉懂，林舒自然也懂。 “当然出，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让李德文自己出。”对此林舒早有打算，“既然这笔钱是奖学金，那么自然要通过某样培训或者学习，考核优秀后，才有资格领取对不对？” “所以，你去联系李德文，告诉他，我们奖学金到位可以，但是前提是，需要给员工们进行一个培训课程的规划。毕竟，既然是天浩律所提供的奖学金，那么培训内容是法律类的也很合理，事后的考核也由我们出卷批改，确定获得奖学金的人员，这样也比他们内部自己确定更公正，员工们也更有积极性。” “然后你把我们天浩能提供的法律培训类目发给他，让他挑选，把相关报价，都提高五万后报给他，等他选定培训类目后，告诉他，鉴于财务操作的复杂性，他们先付培训费我们再出奖学金还要多损失一些税点，不值得，所以直接在培训报价后扣减掉五万，当做支付这个奖学金，他们就按照优惠五万的金额付给我们就行，而这抵扣掉的五万，他们自己从公司内部列支作为奖学金就可以了。” 林舒温柔地笑起来：“这样我们不仅不用出这五万，还能白赚一个法律培训费的钱，又增加了一笔创收。” “……” “你记住，对客户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林舒没有理会许诗嘉脸上的震惊，径自教育他道，“有时候做律师和做销售有异曲同工之处，比如你要让他坚信，自己是占了便宜。提高原价，再搞大促，营造饥饿营销，让他感觉自己不买一份法律培训，就白白亏了这五万。” 对于这一点，林舒几乎是拥有老奸巨猾般的经验：“而拿下这个培训，对我们也有好处，频繁出现在锦宴，会让锦宴的员工也好，签约的主播也好，更容易认识和信任我们。人在寻求法律咨询时，其实更倾向找自己熟悉信得过的律师，而不一定是所谓的顶尖名律师。” …… 林舒知道自己的理论没错，但也没想到这理论会这么快得到验证。 许诗嘉还没离开她的办公室，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对方倒是很大方地自报家门—— “林律师您好，我是锦宴传媒的签约主播‘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现在我遇到个法律问题，能不能和你见一面？” 送上门的案子，怎么会不能。 林舒当即和对方敲定了见面时间：“下午我还约了别的客户，有点忙，但三点我有个空挡。” 挂了电话，许诗嘉果然愣了愣：“下午我们还有别的客户？” 林舒倒是也希望有。 可这支垃圾团队是什么好的业务都没有遗留下，林舒完全需要白手起家去打拼创收。 “当然没有。”林舒揉了揉眉心，“但如果你告诉客户，下午你随时可以来，就显得自己很空，好像什么业务也没有，让人觉得你不抢手，最终会让客户对你的专业能力产生疑问。另外就是，我们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做个前期客户调研。” 她转头看向许诗嘉：“查一下‘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这个账号的情况，然后汇报给我。” 好在许诗嘉虽然对职场人情世故完全没有体察，但工作能力尚可。 没一会儿，他便带着资料进了林舒办公室汇报。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是在多平台粉丝数量都达到百万级的大网红，是目前绝对的头部网红之一。账号平时除了分享生活外，就是三餐的做饭视频，因为做的都是家常菜，朴实却看着非常温馨，既没有炫富的成分，也不存在过度剪辑的问题，每个视频都用朋友般的语气解说着步骤，让人觉得非常有亲切感。 许诗嘉简单解释完，拿出了手机：“你可以看一下这个账号的往期视频。” 林舒点开，才发现视频里出镜的是个清秀温柔的女生，她的声音也一样温婉，正在解释着做这份菜的原因：“因为鹏哥最近体检有点贫血，所以今天就做猪肝炒青椒……” 林舒有点意外：“女的？” 可刚刚给她打电话的明显是男的。 “这个账号是个情侣合开账号，这个女的叫郑晓晓，她男朋友叫钟鹏，钟鹏之前得了癌症，所以郑晓晓开了这个账号，记录他们的抗癌生活，她就这么一路照顾钟鹏，给他做菜。账号的名字也是郑晓晓希望的寓意，能和钟鹏过上简单的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这样的生活。” “钟鹏家境很差，父母从小离婚，各种原因导致他只上到大专毕业，但郑晓晓是典型的白富美，美国本科研究生留学毕业后回国的，两个人是初高中同学，彼此是对方初恋，等于算是青梅竹马，虽然郑晓晓父母反对，但风风雨雨，两人一路也就这么走过来了。” 林舒恍然大悟，所以刚给她打电话的，八成是钟鹏。 许诗嘉补充道：“因为两个人感情非常好，晒的日常非常甜蜜，郑晓晓很会找素材，拍的视频质量很高，又对钟鹏不离不弃，一来二去就火了，现在多个平台账号粉丝都有百万，随便接一条广告报价就几十万，之前也试水直播带货过，成绩都非常亮眼。” 所以是直播带货或者商务方面出现了法律纠纷？ 这也常见。 林舒看了眼许诗嘉整理来的材料，有些意外：“钟鹏还出书做演讲了？” “对。钟鹏得的是结肠癌，很幸运，手术化疗后没有复发，算是康复了。因为郑晓晓做的账号流量起来后，他也站到了台前，拿自己的经历激励同样的患者，现在也有点像励志博主，之前还去几个大学都演讲了。” 许诗嘉补充道：“现在一大群女粉，势头比郑晓晓当时还厉害，你看。” 林舒翻了翻，果然发现郑晓晓出镜的视频下，前排几个点赞多的，都在催钟鹏出镜—— “鹏哥呢？鹏哥好久没出现啦。” “想鹏哥！” …… 林舒往后翻了翻，终于翻到几个钟鹏出镜的视频。 看了钟鹏的脸，林舒有点理解他为什么后来居上有这么多女粉了。 “长得确实还挺帅。” 结果自己无心的一句感慨，许诗嘉倒是上心了，他拿回手机看了一眼，嘴恨不得撇到地上：“这也算帅啊？” 许诗嘉板着脸：“不怎么样。” 他嗤之以鼻道：“网红门槛可真低，我当网红肯定比他红得多。” 公允来说，钟鹏一旦和许诗嘉比，确实不怎么样，但林舒实在觉得许诗嘉骄傲的语气很欠打。 她忍了忍，没忍住：“那你怎么不索性转行？网红赚钱可比律师快多了。” “不了。”许诗嘉一口回绝，“我不太喜欢抛头露面，而且太多人喜欢我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 “……” 林舒觉得许诗嘉有点想太多了，但是她忍住了没说，因为她翻了翻钟鹏出镜的几期视频，发现钟鹏的男粉也不少。 许诗嘉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他叹了口气：“还是他厉害，不仅能兼顾女粉市场，还有男粉，要是我去当这行，男粉市场绝对是没有。” 林舒愣了愣：“什么？” 许诗嘉撇了撇嘴：“他大专毕业，家境不行，一穷二白，还得了癌症，现在战胜病魔，又自媒体创业成功，发了财，出了书，成了名人，有郑晓晓这样的白富美女友不离不弃，是逆袭的典范，很符合底层男性追捧的人设模板。” “我呢，我各方面都很好，出来分享自己的生活只会遭到同性的嫉妒。”他像是经历过什么一样，心有余悸道，“你不知道嫉妒的男人嘴脸有多难看。” “……” 许诗嘉伤感地总结道：“所以我当不了网红。” “当不了网红没事，你可以当律师。” 许诗嘉的信息搜索能力还是可以的，短短时间内，把账号的前世今生都梳理得非常清楚。 林舒觉得应该给予适当表扬：“信息检索分析是律师非常重要的能力之一，你在我们这行还是很有潜质的，更何况律师这碗饭，不是青春饭。” “很多网红老了丑了，就会被年轻漂亮的新网红取代；但律师不会，律师老了丑了，但资历在那摆着，反而是越老越吃香，做好我们这行，永远不会失业……” 林舒原本是真心想好好表扬下许诗嘉的，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诗嘉打断了。 对方一脸笃定：“我可能会老，但肯定不会丑。” “……” 你也未必会老，我看你可能老之前就因为欠扁被人打死了。 ------------ 10 第十章 钟鹏挺准时，下午三点，他如约出现在事务所。 他仍旧算个普通人里长相周正的男人，但气色和视频里相距甚远，离开了滤镜，人看着更为消瘦，脸色有些发黄，但双眼很有精神，显得非常精明。 只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不是账号视频中出镜的郑晓晓，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对方看起来年纪比郑晓晓更小，没化妆，但素颜也挺漂亮，身材丰满，性感甜美，和郑晓晓的清秀温婉截然相反。 林舒原本以为对方是钟鹏的助理，然而钟鹏在和林舒打完招呼后，突然揽过了对方的腰，亲昵宠爱道：“宝，到这里来。” 宝？ 难道钟鹏和郑晓晓分手了？ 钟鹏大约看出林舒的疑惑，他大方道：“林律师，这是我的老婆付思。” 老婆？ 别说林舒，连许诗嘉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那么郑晓晓…… 钟鹏进了会议室，开门见山道：“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 “我想起诉郑晓晓返还我和思思的婚内共同财产。”钟鹏顿了顿，“郑晓晓最近花的，都是我和思思的婚内共同财产。” 林舒有点懵了：“可你和郑晓晓不是全网知名的恩爱情侣吗？怎么你已经结婚了？”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钟鹏就激动起来：“哪里恩爱？郑晓晓就是利用我炒作，用我的癌症当噱头，营销恩爱人设，一下子流量就有了，给我做饭也不过就是为了流量，捆绑我表演恩爱情侣，也不过是生意。” “我确实和她是初高中同学，以前也确实谈过，但她早就听她爸妈话和我分手了！她一开始来照顾我就是觉得愧疚，就是可怜我，结果几个视频突然有流量火了，她就打定主意赖着我捆绑赚钱了！” “以前也就算了，但现在我和思思结婚了，思思已经怀孕了……” 钟鹏还没说完，付思便接过了话茬，她一脸受伤道：“林律师，我和鹏哥已经领证结婚了，结果却发现郑晓晓破坏我的家庭，想当小三勾引鹏哥。结婚后，鹏哥还被骗给她转过好几笔钱，什么五万二五千二的，还有1314和520的红包，多着呢。” “她就担心鹏哥和我结婚后不愿意再和她假扮恩爱情侣，所以死活勾引鹏哥想绑住鹏哥。”付思说到这里，情绪忍不住有些愤怒和激动，“明明知道我都怀孕了，还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讲到这里，钟鹏也有些尴尬：“我心软重感情，毕竟以前和她谈过，她又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这人老实，一下子被她那么一骗就犯了错。和她说了我已经结婚了，不能再这么演下去了，可她还是死性不改我行我素。” “但现在我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了，我就想对得起自己老婆，想把这钱要回来。” 付思一脸担忧道：“林律师，你能帮我们把这个钱要回来吧？” 林舒万万没想到，这恩爱账号的背后，竟然有这么多故事。 她按捺住内心的震惊，解释道：“给第三者转账的钱如果是婚后共同财产，是可以追回的。” “那就好。”付思听了这话，终于心情好了些，“账号当初就是以鹏哥的名义实名认证的，那我们能打官司要回来吗？” 一说起账号，钟鹏的情绪又激烈起来：“其实我现在和郑晓晓就像合伙创业一样，合伙经营这个账号，后来为了方便开票入账，郑晓晓提议合伙开了一个工作室，用来对接商务，给甲方开发票收款用，可对外对接广告合作还有取钱管账的都是郑晓晓，工作室的法人章财务章，全都是郑晓晓管。” 钟鹏一脸后悔：“所以这个合伙工作室下的财务，对我根本是不公开不透明的，我原本也没想和郑晓晓走法律途径，想着私下协商解决，可一个月前，我发现郑晓晓把这些钱，完全用于个人开支了。” “她把账号赚的钱去美国旅游了好几次，我怀疑她在外面偷偷养了个男人，但为了流量和生意，还在我面前演戏，对我表现出一往情深呢。” 说到这里，钟鹏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些：“我错在太重感情，太信任她。” “但现在，自从我遇到了思思，我才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我想和思思过一辈子，孩子出生后好好待我们的孩子。” 钟鹏看向林舒：“所以我想用法律手段，请你们帮我调查她到底转走了我多少钱，希望你们帮我追回账号所有权，追回账号收入里属于我的那部分，追回我犯错后打给郑晓晓的婚后共同财产，找到她养的男人，把我的钱全部拿回来。” 林舒迅速理清了事实。 她看向了钟鹏：“我们可以接，但是走风险代理，前期你可以只付基础的律师费，但后续我们追回的款项，你需要按比例支付律师费。” 钟鹏挺精明，他一听就明白了：“等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是吧？” “可以这么说，我为了得到更多的律师费，自然会尽力为你追回更多的钱。” 钟鹏和付思一商量，当即拍板，签了律师代理协议。 大概是一听能追回钱，钟鹏心情好了很多，临到饭点，他便提议到附近一家豪华餐厅用餐。 后续还要合作，林舒想了想，没拒绝，叫上了许诗嘉，便一同前往了餐厅。 餐厅很高档，环境不错，林舒也很快体会到了头部网红有多挣钱。 因为签了委托协议，钟鹏也没再遮掩：“我一年光是出版书和演讲的收入，就有两三百万。” “而‘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账号的广告、直播带货、引流收入，每年都是破千万的，可惜这个钱，都在郑晓晓手里，具体到底多少，我也不清楚，怎么用的，我也不知道。” 因为有钱，钟鹏点菜，都只往贵的点，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等菜上桌，他却都只是简单吃了几口，胃口并不好，中间还隐隐皱起眉，林舒看到他的手轻轻按住了自己肚子的右上方，像是有些疼。 “钟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 对林舒的礼貌关心，钟鹏摆了摆手：“没事，半年前刚做过体检呢，都好着，就是老毛病，我的胃不太好，重油的东西吃了就会不太舒服。” 他说完，又叫了一份清淡的海鲜粥。 虽然胃口一般，但钟鹏的情绪高昂，饭局上说了不少话，多数是在回忆自己如何从一个底层平民逆袭成头部主播的，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他的老婆付思便在一边崇拜地看着他，止不住夸赞他，钟鹏也很受用，对自己这位小娇妻也嘘寒问暖关照得很，看着相当浓情蜜意。 显然，出轨的风波已经在这对夫妻中翻篇，付思选择了原谅，钟鹏也表达了后悔和回归家庭的决心，这未来的三口之间坚不可摧。 这眼前的一切，让林舒在回忆起“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账号里郑晓晓钟鹏晒恩爱的视频后，更觉得割裂了。 看来还真是没人能随随便便成为头部网红，这需要强大的心脏和精湛的演技。 付思大约在孕早期，胃口也不大，还带点孕吐反应，因此，这场饭局没有持续很久，钟鹏和林舒又讲了一些合作愉快的场面话，便大方和付思去结账了。 桌上便剩下林舒和许诗嘉。 林舒托着下巴看向许诗嘉：“这个案子简单说说你的看法。” “可以分成三个部分走。第一部分，撇开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只从法理的角度分析，郑晓晓和钟鹏相当于合伙人，而郑晓晓作为合伙人之一，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了合伙企业的资金，那么，根据法律，这就是挪用资金的行为，严重的甚至构成刑事犯罪，完全是可以合法合规追回的。” “对于这一部分，我们的工作就需要梳理出合伙工作室成立以来款项进出的明细，以及搜集证据，比如账簿，证明郑晓晓确实把这块收益挪作私人用途，而不是为了工作室的继续经营而投入生产了。” “至于第二部分，则更好办一些，因为钟鹏出书的版税以及演讲的劳务费，都是单独结算给他个人的，而这些收入一旦是他和付思结婚后的收入，那就属于婚后共同财产，他用这些钱给郑晓晓发1314和520诸如此类的红包和转账，铁板钉钉是可以追回的。钟鹏又很配合，到时候让他拉一下转账明细，就可以了。” “最后一个部分，就是账号的归属权问题，虚拟账号的话，需要鉴定机构鉴定价值吧？如果钟鹏拿账号，那就按照估值，给郑晓晓一半的钱。他拿号，郑晓晓拿钱，一拍两散。” 许诗嘉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但逻辑很清晰：“所以我们主力要做的是第一部分，尤其是取证郑晓晓把合伙工作室的收入用于了私人用途，然后理清合伙工作室账务就行。” 对于许诗嘉的回答，林舒是惊讶的。 许诗嘉比她想的好得多，能力是真的并不差。 钟鹏和付思着眼于情绪，讲的事实里夹杂了大量的感情，但律师不能被情绪裹挟，律师只看法律事实。 许诗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抽丝剥茧，他确实很适合当律师。 林舒燃起了一点希望，她觉得许诗嘉还是可以再抢救一下的！她的内心此刻充满了要好好培养许诗嘉的愿望。 许诗嘉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想了想，再次开了口：“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有问题是好事，能提出问题，说明在思考。 林舒乐于解答这样的问题，她用鼓励的眼神看向许诗嘉：“你说。” 餐厅充满暧昧昏黄的灯光下，许诗嘉偏过头，无意间再次展露他线条优越的脸部线条，漂亮的黑眼睛认真专注地盯向林舒—— “你之前拿钟鹏和我比，完全是登月碰瓷了吧？” 虽然是个问题，但许诗嘉显然自己心中早有答案，他喝了口茶，冷哼了一声。 “他比我也差太远了。网红门槛也太低了。” 林舒：“……” 问的很好，下次不要再问了。 ** 好在钟鹏很快买单回来，与林舒许诗嘉道别后，钟鹏就一脸宠溺温柔地扶着自己怀孕的太太离开了。 林舒也打算走，只是微一抬头，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概这家餐厅确实高档，信合的王亦舟竟然也来这里用餐。此刻他显然刚结束饭局，正在大门口等司机的模样。 上次锦宴年会没来得及认识上，林舒这次说什么要抓住机会。 信合这样级别的客户，能维系好关系，未来指不定有业务能合作。 “王总您好，我是天浩律所的林舒。” 林舒径自上前，拿出名片，朝王亦舟微笑。 王亦舟愣了愣，然后很快接过林舒的名片：“林律师好，我听我弟弟提起过你，他在你的团队里，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 他确实态度平易近人：“其实之前就想拜访你，但时间不允许，这次很巧能遇到，正好我的司机堵车也没到，有幸能和林律师聊聊。” 王亦舟这样的潜在客户，任何律师都会积极结交，更别提他主动丢橄榄枝了。 林舒自然求之不得：“确实很巧，我正好和我下属一起来见客户的。” 林舒讲到这里，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许诗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见了，她回头，才看见许诗嘉不情不愿黑着脸站在不远处，正瞪着林舒和王亦舟。 大案源主动找上门也不积极！ 这少爷脾气什么时候改改！ “许诗嘉！” 林舒喊了一声，结果许诗嘉充耳不闻，竟还站在原地，不想来见王亦舟的模样。 在客户面前，一个合伙人，如果连自己的下属都管不住喊不动，那不仅很丢面子，更会让客户觉得难以信赖。 这怎么行！ 林舒绝对要给王亦舟留下好印象，未来以便争取信合的业务！ 电光火石间，林舒醍醐灌顶。 合理的解释，只有这一个了！ 林舒微笑着朝王亦舟解释：“我这下属有点遗传性耳聋，所以弱听。” 这话下去，王亦舟果然愣了愣：“遗传性耳聋？” 林舒点了点头，为了让解释更可信，进一步补充道：“是家族遗传的，他全家都这样。” 王亦舟果然呆住了：“全家都这样？” “嗯。”林舒露出同情的神色，“他这样，其实做律师很不容易。” 王亦舟的表情因为林舒这番话，变得相当复杂。 林舒心下一动。 都说有些有钱人特别容易对弱者产生同情，王亦舟显然被许诗嘉的“遗传性耳聋”身世给震慑住了。 反正都到这份上了，不如做戏做全套，没准还因为同情把业务给林舒他们做了。 “虽然耳朵不好，可他非常坚强。”林舒看向许诗嘉，一脸诚挚道，“自己也要强，高自尊，平时也不想被区别对待，不希望别人提起这个事，所以待会还麻烦王总不要问他耳朵的事。” 林舒觉得自己的策略很对，因为平日一贯冷静自持的王亦舟，此刻看向许诗嘉的眼神更复杂了。 片刻后，他看向林舒：“那他都这样了还怎么从事这份工作？” 林舒镇定道：“他会读唇语。” “刚才餐厅人有点多，他没注意看我在说什么，麻烦王总等一下，我去把他叫过来。” 林舒说完，不容分说地走到许诗嘉身边，把他一把拽了过来。 她瞪了许诗嘉一眼，压低声音道：“别在这发呆，我带你认识王亦舟，以后我们把信合的业务接过来，这是难得的机会！” 林舒计划得很好：“铁牛是王亦舟的亲弟弟，为了避嫌，未必会做自家的法律业务，但你可以啊，所以待会好好表现。” 林舒说完，不理会许诗嘉发黑的脸色，强行把他拉到了王亦舟面前。 律师是高度流动的职业，一旦能独立执业，律师跳槽实在太普遍了，有些甚至会挖走原本老板和律所的案源客户。 因此一般老板多数会防着下属，不会引荐下属和自己的客户认识。 但林舒如今对许诗嘉寄予厚望，真切地想培养他，为此，介绍起许诗嘉来也不遗余力—— “王总，这位是许诗嘉，是我团队里的律师，人虽然年轻，但很能干，也愿意吃苦，已经连着两天晚上来陪我加班见客户了，一句怨言都没有……” “是吗？”王亦舟淡淡地看了许诗嘉一眼，“小许真是年轻有为，不像我的弟弟，今晚我找他吃饭，他说他要减肥不吃晚饭，而且要在外面打篮球。” 林舒刚想说打篮球强身健体好，结果就听王亦舟继续幽幽道—— “要是真打篮球也就好了，结果我发现，原来他只是不想和我吃饭撒的谎，其实在和异性一起吃饭。” “……” 不是据说王亦舟和弟弟关系很好吗？ 怎么他此刻的语气听着如此微妙？ 林舒趁王亦舟不注意踢了许诗嘉一脚，给他疯狂暗示，让他说两句话活跃下气氛。 然而平日里巧舌如簧的许诗嘉，此刻安静如鸡，正转着脑袋看向另一侧的路灯，像是被无辜卷入这场对话的路人。 关键时刻，这么没用！ 明明这种问题应该是男人之间聊起来更有共鸣！ 林舒没办法，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和异性吃饭也没什么的，或许他是在谈恋爱，只是没想好怎么和家里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王亦舟叹了口气，“那位女士天天骂我弟弟，让他当牛做马的，我弟弟几次发誓绝对不会再上当了，可每次还是去，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恋爱，但听起来不太健康。” 林舒心里喜忧交杂。 喜的是，王亦舟和他这样推心置腹谈论家人问题，自己自然更容易接近他；忧的是，这题有点太超纲了…… 而许诗嘉则不仅不打算加入聊天，甚至脸上露出了“你们先聊，我先走了”的表情，像是下一秒恨不得直接离开地球，如今是靠着巨大的毅力才继续站在这里。 好在此时，王亦舟的司机终于姗姗来迟，王亦舟客气地向林舒告辞。 等王亦舟走远，林舒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身边的许诗嘉，有些没好气：“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要成为优秀的律师，以后势必要接触到王亦舟这样级别的客户，总不能紧张到连客套话都不说吧。” “不过，没想到铁牛这么前卫。” 林舒撇了撇嘴：“可能是应了那句话吧。健康的恋爱固然重要，但畸形的恋爱实在精彩。” 林舒忍不住看向许诗嘉：“许诗嘉，你说铁牛为什么会喜欢那种款的女生啊？人为什么会喜欢天天骂自己让自己当牛做马的人呢？” 林舒问这个问题，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然后出乎意料，刚才沉默不语的许诗嘉终于开了口。 林舒听到他阴阳怪气道：“还能为什么？因为他贱呗。” ？？ 怎么还攻击上人家铁牛了呢？ 不过先不说铁牛的事，林舒突然想起来还有正事—— “对了，我刚和王亦舟说你有遗传性耳聋，弱听，平时看看唇语身残志坚努力工作，知道没？下次别说漏嘴了。” 许诗嘉一听，果然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音：“你说我什么？！” “说你遗传性耳聋！”林舒说起这事，心里还不爽，“刚我喊你呢，你纹丝不动，和聋了似的。我不找个台阶下，王亦舟看了怎么想我？我连自己的下属都喊不动，以后还怎么赚王亦舟的钱？” “不过，这招很有效。”林舒有些得意，“我说遗传性耳聋是你的家族病史，王亦舟一下子非常惊讶和同情，我觉得信合的业务差不多稳了。” “你还说是家族病史？？？” 林舒安抚道：“偶尔撒个小谎无伤大雅，信合的业务以后肯定分你一杯羹，到时候发了分成，带你家人出去吃顿好的玩一玩，这不比什么都强？做人实际点，大丈夫能屈能伸。” 然而林舒在这边憧憬未来，许诗嘉却一脸生无可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路灯：“我觉得你信合的业务差不多是稳没了。” ？ 信合的业务怎么就做不成了？信合太子铁牛还在自己手上呢！ 就他妈尽会灭自己的威风。 自己带的都什么人啊！ ------------ 11 第十一章 虽然信合的业务还暂时没影，但钟鹏的案子让林舒精神抖擞。 按照钟鹏所说的收入，如果是追回每年上千万的钱，又走风险代理，这显然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律师费，一下能完成百万以上的创收业绩。 钟鹏自己是合伙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因此有权查阅合伙工作室的财务账簿。 “你用请了税务师规划分析税务风险为理由，把财务账簿都拿出来，我们趁机梳理好对公账户里所有的进出款项明细。” 在林舒的指导下，钟鹏很快联系到了郑晓晓手下的一个负责记账打款的出纳员工，林舒的理由也十分管用。 近些年来，大量网红缺乏法律知识，或没有税务筹划的理念，因此在税务上翻车，不仅需要缴纳罚款和滞纳金，甚至变成法制咖以后，直接断送未来发展，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网红IP也被封杀。 这个理由果真没有引起郑晓晓的怀疑，出纳也很配合给出了账本。 林舒一分钟没浪费，一个上午，她就对完了账本、发票和对公账户里的流水明细。 “钟鹏没有说谎，这个合伙工作室对公账户里每年收款在一千五百万左右。” 林舒一边说，一边也忍不住有些酸：“难怪现在年轻人都想当网红，这确实可比律师赚钱快多了。” 说到这里，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他这张脸是真的能打，做直播绝对能杀出一条血路，要是业余时间做做直播，没准副业收入比律师主业还高…… 只是林舒还没往远处想，就听到许诗嘉阴阳怪气道——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不会是想叫我摆着聪明的脑袋不用，而去学网红抛头露面挣钱吧？” 林舒简直无语：“我什么都没说。” 许诗嘉不满道：“你的眼神像个想拍卖良家妇男的奸商，已经把你想说的都说了。” “……” 这男的，脸是可以的，就是不能开口。 什么时候流行哑巴主播的话，许诗嘉应该能行。 不过好在许诗嘉虽然性格有点问题，也缺乏对上司的绝对敬畏，但工作能力尚且可以，林舒不是那种老派的上司，何况如今在这个垃圾团队里，也就许诗嘉勉强能用。 “但今年很奇怪，按照前几年的平均水平，截止这时候，得有六七百万收入了，可今年郑晓晓看起来都没接什么商务，因此今年至今才只有两百万收入。像他们这种头部账号，只要愿意接，收入绝对是随着粉丝的积累和流量热度水涨船高的。” 许诗嘉一谈工作，正经很多：“我也梳理过了，郑晓晓从工作室对公账户里打款的钱，大部分是能找到对应发票的，比如这些餐饮、差旅的住宿费、飞机票，我核对了一下地点和时间，确认大部分确实是郑晓晓去外地参加活动的正常出差。” 作为头部网红，郑晓晓也常常有一些商务要约，因为她最初出圈的视频就是做菜做饭，因此有不少食品品牌曾邀请她去厂区或公司直播带货。 “何况这些差旅费，支出的并不多，就千把块的，我们没有必要把精力放在这里。”许诗嘉指了指账本复印件上他圈出来的几笔支出，“但这几笔，确实有问题。” “这四笔，对应的都是去美国的机票和酒店费用，但是郑晓晓完全没有在美国有直播业务，也没有相应的合同说明工作室在美国存在商务合作，并且郑晓晓都是一个人去的，别说钟鹏，就是连个助理都没带。” 这就和钟鹏说的，私下个人的美国行程对应上了。 “还有这三笔，都是郑晓晓直接把工作室账户里的钱，直接转到了她私人的卡上，额度还非常大，三次一共转了近六百万。” 钟鹏没撒谎，郑晓晓确实在掏空两人的共同收入，并且这种行为是从今年才开始的。 前几年虽然每年也有高额的入账，但郑晓晓都把钱放在工作室账户里，没有挪用到自己个人账户中，但今年起，她就仿佛蚂蚁搬家一样，把六百万分三次打给了自己。 一旦开始挪用款项，那把整个工作室账户掏空，是早晚的事。 “你觉得她近期还会继续转移公账里的钱？”如林舒所料，钟鹏听到后，果然气愤得暴跳如雷，“和我一直保证不会乱用钱，结果偷偷把六百万都转自己私人卡了！” “直接转进她私人账户这本身从财税操作上就不合规，我们会取证她这部分款项是用于个人，最后要求她返还。现在关键是找到她把钱转入个人账户后，流向哪里了，是否购买了资产，那一旦定位到资产，我们就会进行诉前保全，同时冻结公账里的款项，防止更大的损失。” 另外，林舒还有两件事想确认：“我看了下收入明细，今年很奇怪，按照前几年的平均水平，截止这时候，得有六七百万收入了，可今年郑晓晓看起来都没接什么商务，因此今年至今才只有两百万收入。你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事我也盯着她问过，她回答我说累了，想休息休息，所以接得少，收入才少。她要真的休息了，我也不怀疑什么，可问题就在这里。” 钟鹏对这事显然耿耿于怀：“她是没接带货、广告之类的商务，可也没见她闲着，她平时忙得很，人都找不到在哪里，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所以我觉得她偷偷在接私活，这些私活的钱，就不进工作室账户，直接进她个人腰包了。” 钟鹏的怀疑和林舒的想法一致。 从对公账户里挪用款项涉及很多财税问题，也很难完全不留蛛丝马迹，如果从一开始时就要求合作方走私人账户付款，则绝对更隐蔽和方便很多。 毕竟不然，实在很难对断崖式下降的收入做出解释。 “另外，账簿里还有几笔私立医院的诊疗费，额度很大，比较可疑，但考虑到您之前身体曾经动过手术，所以想明确这款项是不是和您有关？” 对于林舒的这个问题，钟鹏当场否认：“我一年前就彻底结束化疗疗程，并且康复了，之后除了在公立三甲医院定期做过体检，根本没去过什么私立医院！” 所以这也是郑晓晓个人的开支无疑。 林舒心里有数了。 挂了钟鹏的电话，林舒很是唏嘘。 郑晓晓看着岁月静好为爱负重前行，一路陪伴男友，结果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都是生意，都是利益，都是目的。 真是应了张爱玲那句话，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好在钟鹏虽然情绪波动大，但此次沟通总算也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我昨天趁机偷看了郑晓晓手机，她今天半小时后约了人在食美餐厅见面。”他愤愤道，“八成是约了她偷偷养着的小白脸，那六百多万，肯定是被拿去养这小白脸了！” 郑晓晓能做到这一步，自然是警惕缜密的，从她那里突破找到挪作私用的证据恐怕很难，但如果她真的供养着一个小白脸，那从小白脸那里突破，或许还有机会。 林舒一点都没犹豫，看了眼时间，拉上许诗嘉就直奔食美餐厅。 可惜郑晓晓作为一名头部网红，自然知道遮人耳目，她戴了鸭舌帽墨镜口罩，要不是有钟鹏提供她的车牌号，连林舒也没法一眼确认是她。 她下车后，她的副驾驶位上走下来一名身高腿长的男士，对方戴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气质儒雅，看着和郑晓晓关系挺亲近，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餐厅，有说有笑，然后进了包厢。 食美餐厅的包厢隔音相当不错，林舒没办法，只能选了郑晓晓包厢外的大厅位置坐下。 虽然听不到郑晓晓和对方在讲什么，但至少他们走的时候能看到。 好歹也要排摸出对方是什么身份信息，是不是真是郑晓晓养在外面的小白脸。 说实在的，林舒不太信。 “这男的气质很好，一看就很有学识，像个读书人，不太像吃软饭的。” 正值饭点，既然来了餐厅，林舒索性也点了菜。 然而对于她的分析，许诗嘉嗤之以鼻：“男的吃软饭脸上还会挂通知告诉你啊？” “而且什么叫气质好，像个读书人？这社会上有些捞男就喜欢打扮成大学生或者精英白领的样子勾搭富婆，玩的就是一个假纯情真刺激。” “我虽然是男的，但我很公正不阿，我们男人里确实有些败类，特别会伪装，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就放松警惕。” 许诗嘉振振有词：“而且他要不是小白脸，他怎么让女的开车载他啊？” …… 林舒心里很微妙，她觉得许诗嘉有些话说的还是有点道理——你不知道嫉妒的男人嘴脸有多难看。 而等到买单时，许诗嘉又抓住了新证据：“你看！这男的让郑晓晓买单！肯定是吃软饭的！” 林舒懒得理许诗嘉，她偷拍了对方一张照片，发给了钟鹏。 钟鹏果然认识对方：“果然！我就知道！” 他在电话里勃然大怒：“这男的是郑晓晓在美国上学期间认识的，叫辛厉，两个人在美国好得很，我说他俩有一腿，郑晓晓还死不承认，说是朋友，骂我偏激看人有偏见，结果没想到这男的竟然回国了，这对狗男女早勾搭到一块去了！” “她去美国那几次单独的行程，肯定也是会这老情人去的！” 钟鹏的声音气得发抖：“这辛厉原本家里有钱，结果后来他爸迷上赌钱，家里欠了一屁股债，难怪郑晓晓要掏空我的钱，原来是为了给这男的还债！” 虽然钟鹏已婚后还出轨郑晓晓实在没什么太高的道德感可言，但他显然践行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标准，对郑晓晓竟然用他的钱养男人的行为大发雷霆。 对此，许诗嘉表达了深切的理解：“女的骗我的钱自己花可以，但骗我的钱给别的男人花，那真是不能忍，这是对一个男人尊严的践踏。” 他颇为同情道：“钟鹏不容易。男人赚得多有什么用，女的只想骗他的钱，成功的男人，应该像我一样，都是女的想给我花钱。” 许诗嘉说到这里，看了林舒一眼：“当然了，我有底线，都是拒绝的。我是个靠本事吃饭的体面人。” “……”你的本事就是老天赏饭吃给了一张好看的脸。 也是这时，包厢里，郑晓晓和辛厉已经结束了买单，两个人就要往门外走。 林舒立刻拉住了许诗嘉，打了辆车就跟上了前面两人。 出乎意料的，郑晓晓带着辛厉到了一家售楼处。 林舒虽然来荣市没多久，但也听过这处楼盘的大名，是前年拍出的地王，由信合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开发，主打的是稀缺豪宅路线，因有两名顶流明星都分别置产在此，一下子声名鹊起。 郑晓晓和辛厉虽然没有挽手的亲密举动，但郑晓晓显然很雀跃，脸上都是笑意，两人并肩走着便走进了售楼处。 所以郑晓晓是打算和这个辛厉要买房了？ 林舒心下一动。 郑晓晓是全职网红，没有别的工作，虽然父母收入不错，但因为和钟鹏高调在一起运营自媒体，父母断绝了对她的经济援助，她如今的收入来源都是账号、工作室所得，买房的钱，自然大概率是准备挪用工作室的。 而不论是婚姻破裂还是合伙破裂，追回财产最重要的是找出财产转移到哪里去了，如此一来，一旦取证知道她所购置的房产位置，则可以提起诉前财产保全，以防止一旦起诉，对方飞速变卖转移隐匿财产。 毕竟诉前财产保全和执行阶段不同，必须由申请人自行提供财产线索。 因此，找到郑晓晓将在哪里置产，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钟鹏的利益。 这是绝好的机会。 林舒正打算带着许诗嘉跟进售楼处，假装去看看样板房和沙盘，结果就意识到恐怕是进不去。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提前验资确认符合条件的客户，才能预约后进入售楼处哦。” 售楼处门口，在林舒之前，陆续有人被拒绝在外。 豪宅就是豪宅，林舒心酸地想，自己竟然连看看豪宅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正当林舒试图想办法，许诗嘉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林舒有点头疼：“这里很严格，你这么直接进是进不去的。” 可惜许诗嘉不为所动，他整了整衣襟，笑了笑：“我的脸就是通行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没有这张脸进不去的地方。” 说完，许诗嘉不顾林舒的阻拦，径自朝负责核对客户信息的售楼小姐走去。 然而半分钟后，许诗嘉就脸色发黑地朝林舒走了回来。 他愤愤不平道：“我顶着这么一张脸，都昧着良心喊她‘美女’了，她竟然还不给我进！” “……”傻子，钱和脸，当然是看钱啊！ 不过，林舒倒是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 到这楼盘试图买豪宅的，除了夫妻外，也有单身高净值人士，林舒飞快物色了一个独自前来的男人，调整了下表情，朝对方走了过去。 “你好呀，我之前忘记登记验资了，临时想看看房子结构，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你一起进去？” 对方看向林舒的脸，几乎立刻点头答应了林舒的要求，甚至主动暗示道：“正好我单身，过来看房没人陪还挺无聊，你说一个人买这么大的别墅，想着以后住还是挺孤单的……” 许诗嘉的脸显然还不如林舒的脸管用。 就这样，林舒在许诗嘉的目瞪口呆里，径自笑着和刚认识的单身男士一起进了售楼处。 自然，半分钟后，林舒手机上就收到了许诗嘉阴阳怪气的质问—— “你不带我进去？” “你们像情侣一样进去了，那我是什么？当我是你们的爱情保安？” …… 林舒懒得理睬许诗嘉，她的目标明确，只想速战速决。 进了售楼处后她原想自由活动，但同行的男士倒是一直跟着她试图攀谈，好在大部分客户都围在沙盘和户型图附近，林舒离郑晓晓和辛厉很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这套房的三个套间都朝南，这边还能搭一个阳光房出来，以后有孩子了很适合孩子在这里玩……” “房子已经预留好了电梯井的位置，未来装个家用电梯上下很方便。” “看了这么多盘，还是这套最好，位置正好也是东边户，22幢，22还是我的幸运数字。就这套吧！” 郑晓晓看着对买房有些急切，这么贵的房，竟然几分钟就敲定要买。 当然，林舒也能理解，信合开发的房地产项目确实是稀缺又奢华，要不是囊中羞涩，这么好的房子，林舒也会当即拍板。 她羡慕地看着郑晓晓和辛厉被销售引着去签约。 22幢东边户，那就是22幢106室。 房子的位置有了，未来就能方便申请诉前财产保全了。 对财产线索的取证倒是意外的顺利。 她一分钟没耽搁，出了门，才发现许诗嘉正沉着脸站在门口。 信合这样的豪宅项目确实很难才有机会进去实地考察参观，许诗嘉家里恐怕虽然有点小钱，但也不至于有钱到能买这样的豪宅，因此被一个人挡在外面，男性自尊性作祟，情绪不佳，也完全可以理解。 林舒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许诗嘉的肩：“别着急，好事不怕晚，你只要跟着我踏踏实实工作，十年后，就有资格进来看房了。” 许诗嘉瞪大了眼睛，声音上扬不可置信道：“十年？” 十年就能买这里的房，瞧瞧可把他高兴坏了。 但画大饼也不能画的太虚幻，林舒想了想，公允地补充道：“十年可能有点赶，十五年肯定行了。” 恰是这时，许诗嘉的手机来了电话，林舒看他微微皱眉看了眼号码接了起来。 他并没有避开林舒—— “不用了。今天我不进去了。我以后会靠自己来。” 这是他刚才为了进售楼处找了人？ 怪可怜的。 不过挺有志气，不想靠关系蹭进去，还想着工作后赚钱靠自己再来！ 林舒觉得自己把他扔下是有点不好，她还想再安慰鼓舞许诗嘉两句，就听许诗嘉阴阳怪气道—— “什么时候去？十五年后吧。靠自己没日没夜打工十五年呗。” “……” 这听起来不像是志气，像是怨气…… ------------ 12 第十二章 好在郑晓晓和辛厉的出现缓解了一触即发的气氛。 在案子面前，许诗嘉回归了冷静。 这两人刚买了房，有说有笑地被销售恭敬地送到门口。 大概是实在高兴，郑晓晓虽然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但还是忍不住感叹起来：“现在房子有了，感觉解决了一件大事，接着就是去试婚纱布置现场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福和憧憬：“前几天压力还很大，睡不着，但现在一下子觉得想要的日子就在前头了。” 辛厉看向郑晓晓的表情很温柔：“待会我没事，正好陪你一起去试婚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舒也很难再反驳此前钟鹏的那些猜测。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辛厉还真是小白脸。 这郑晓晓也是个人物，在视频里明明看着对钟鹏一往情深，没想到是把直播和做账号当成了一份工作，和钟鹏秀恩爱是上班，和辛厉买婚房试婚纱才是生活。 既然都知道他们要去试婚纱，那不跟去简直对不起律师这份职业操守。 林舒二话不说，拉起许诗嘉就跟着郑晓晓他们走。 这次，郑晓晓带着辛厉到了一家婚纱摄影和婚礼策划店。 林舒虽然来荣市没多久，但也听过这家店的大名，因为已经有四位顶流明星选择让这家店提供婚礼服务。 这家店可以负责从求婚、婚纱摄影或旅拍，到婚礼，甚至包括蜜月定制的全套一条龙服务，有别于其余模式化的婚礼，这家店提供个性化定制，每次婚礼现场都像一场高规格展出一样极具美感，当然，价格也非常昂贵，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 郑晓晓和辛厉虽然没有挽手之类的亲密举动，但郑晓晓显然很雀跃，脸上都是笑意，两人并肩走着便进了店里。 刚才在信合的售楼处，为了确保客户的隐私也为了防止信合楼盘的信息泄露，现场不允许使用手机拍摄，林舒并没能留下什么证据。 但如果能取证到郑晓晓和辛厉来拍婚纱照的证据，这将是重要的谈判筹码。 毕竟明面上郑晓晓还营造着和钟鹏恩爱的假象，也是以这个人设才能一直敛财的，她很清楚一旦人设破裂会造成什么样的舆论压力，路人口碑翻车，会永远葬送她的网红事业。 可要是不把这些内情公布，只联合出一份声明，主打一个好聚好散缘分没到，保住名声让人唏嘘之余，未来也可以继续运营网红事业。 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抓到郑晓晓挪用工作室款项支付婚纱摄影和婚礼策划的证据。 然而林舒正打算进去，许诗嘉却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林舒：“我进去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了？ 许诗嘉面无表情道：“这家店很贵，我目测我要五年后才进得起。” “……”这梗是过不去了？ 怎么有这么记仇的幼稚男人！ 许诗嘉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而且五分钟后，就到下班时间了。我进去五分钟就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你办案好像也不是一定需要我，刚才进售楼处，自己一个人不也挺行吗？我去不去都没什么用。” 他看了林舒一眼，清了清嗓子：“当然了，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如果你愿意为刚才没有团队精神，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道歉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酌情加一会儿班陪你一起进去。” 怎么的？还蹬鼻子上脸了？ 做老板，对下属可以平易近人，但绝对不能惯着下属。 林舒最讨厌别人要挟她了。 她沉下了脸：“那你走吧。” 明天上班再收拾你。 林舒懒得理许诗嘉，径自一个人走进了婚纱店。 然而等林舒刚和客服编造了一个自己要结婚想试试婚纱的故事，一边观察着不远处的郑晓晓辛厉，一边随手挑了一条婚纱后，许诗嘉竟然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是下班走了？” 面对林舒的问题，许诗嘉看起来很淡定，他看向了婚纱架上的婚纱，一脸理所当然道：“是，没错。” “现在是下班时间的我，正好逛进这家婚纱店。”他看向林舒，“怎么？这店你开的啊？我不能进？” “女的可以试婚纱，男的不能试西装？我为我以后结婚先调研一下，做好准备。” “但你没团队精神把我扔下这件事，不代表我已经翻篇了。” “……” 林舒觉得自己眼前的许诗嘉，像极了一个无理取闹后自找台阶下的女朋友，倔强里带了点可怜，就差没把“哄我”两个字刻在脸上了，却还死要面子摆高姿态。 林舒觉得有点失笑。 哄一下就哄一下吧。 反正许诗嘉看着挺好哄的，也不太费事。 林舒盯着许诗嘉的眼睛：“其实你能来，我真的好开心，毕竟谁会一个人来试婚纱呀，太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了。何况我也没有试婚纱的经验，自己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又怕没机会取证，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之前是我做的不够好。”林舒一脸真诚道，“当时在售楼处，我一心想着赶紧取证，这样才能快速办完这个案子拿到律师费，好让你也快点得到劳动所得，也不用老这么辛苦跟着我跑来跑去。” “信合那个楼盘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希望我和你有朝一日都能住在里面。” 这话下去，许诗嘉板着的脸逐渐变得松弛了，他声音不自然道：“信合那个楼盘你这么喜欢啊？其实在信合开发的房产里，那个不算什么。” 瞧瞧这口气，信合今天这楼盘还不算什么呢。 男的可真是喜欢说大话。 但林舒没有戳穿许诗嘉，她也没空管这些细枝末节，因为服务员很快迎了上来—— “先生也来啦？那正好可以帮您太太一起挑选婚纱了，选定婚纱后，我们再根据婚纱为先生搭配西服。” 许诗嘉显然愣了愣。 林舒生怕他下意识澄清说漏嘴，几乎是立刻挽住了他的胳膊，柔情似水地堵住了他的话：“谢谢老公百忙之中来陪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大概林舒撒娇用力过度，许诗嘉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像是快起鸡皮疙瘩了，但最终，他没推开林舒，任由林舒把头亲昵地靠在他身上。 林舒便继续娇滴滴地演上了：“老公，那我先选了一条婚纱去试穿，你帮我再去婚纱区挑一下，觉得合适的我待会再去试。”林舒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婚纱区，“就是那边，也有人在选呢。” 好在许诗嘉很快听懂了林舒的暗示。 婚纱区那边，郑晓晓和辛厉正和另一个销售在一起挑选，许诗嘉望了那边一眼，然后朝林舒挑了挑眉：“行了，我明白了。” 看着许诗嘉朝婚纱区走去，林舒终于松了口气。 做戏要做足，她转身进了试衣间，换上了婚纱。 林舒的计划很完美，等听听郑晓晓和辛厉说什么，看看有没有取证的可行性，至少获得一些信息，再找个借口以婚纱不适合为由离开。 只是等她换好婚纱走出试衣间，刚想找许诗嘉问问情况，就被人喊住了。 “林舒？” 喊她名字的声音温和又熟悉。 林舒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她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陶磊穿着西装，戴着黑框眼镜，正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的婚纱裙，眼神有些惊讶：“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娇俏的女声打断了—— “陶磊哥哥，你说我穿这条好看吗？” 这声音悦耳动听，然而却是林舒青春期长久以来的噩梦，伴随着话音刚落，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孔就映入了林舒的眼帘。 对方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林舒后，就像紧急刹车一样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么巧啊，我和陶磊哥哥挑婚纱还能撞见你呀。”她盯住林舒的眼睛，“放心，我一定记得结婚给你发邀请函的。” “毕竟，你可是我的亲姐姐。” 然而嘴上虽然说着亲姐姐，然而林诗瑶的脸上却充满了冷漠和警惕。 “不过，没想到姐姐你竟然也有能穿婚纱的一天啊。”林诗瑶从来对林舒刻薄，此刻狭路相逢，自然不会让林舒好过，她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对象了呢。” “毕竟你要总是以陶磊哥哥为标准来找，以你的条件，自然是很难，不过现在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想通了，放宽条件，趁着年轻，总是能嫁出去的。” 林诗瑶打量了林舒一眼，随即终于露出了见到林舒后的第一个笑。 一开始，林舒并没有意识到她在笑什么，但很快，林诗瑶就让她知道了—— “姐，我知道这家婚纱店很知名，但其实这家店最受好评的是高定婚纱，如果你选这种很基础的婚纱，没必要来这家店，费用更贵，也并不会就此提高档次，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 “不是有句话吗？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还不如到婚纱批发城，多花点钱做件高定仿款呢，效果比现在说不定更好。” 林舒本就是带着工作目的来，挑选婚纱时也就随手拿了件，如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婚纱确实在设计感和质感上都不算奢华，偏向简洁大方，而林诗瑶身上坠满了珠片，工艺繁复，一看就是手工定制，两件婚纱的价格高下立现。 陶磊大概觉得尴尬，拉了拉林诗瑶：“诗瑶，你别说了……”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林诗瑶更像是被点燃了炸药桶：“怎么不能说了？你不会对她还余情未了吧？” 陶磊看了林舒一眼，随即搂过了林诗瑶的腰：“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一直只把林舒当妹妹，何况我和你都要结婚了。” 大概是结婚两个字让林诗瑶安定了下来，她的情绪好了些，但挖苦林舒的计划显然并没有就此放弃。 “也是，至少我来看婚纱选做婚礼策划你都陪着我，我姐就没那么好运了，选个店里最基础款的婚纱还要自己一个人来。姐，虽说大部分婚姻不要太在意感情，但你这个新婚老公，对你未免也太不上心了吧？就这样还怎么结婚呢？真替你以后的生活担心……” “让让。” 林诗瑶的声音，被一个冷硬的男声打断了—— “你挡着我看我老婆了。” 林舒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然后看到了冷脸站在林诗瑶背后的许诗嘉。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许诗嘉，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场景的变换，让许诗嘉带了一点陌生的不可接近感。 婚纱店为了营造气氛灯光暧昧下带了梦幻的色彩，周遭装潢也像是为了圆所有女生的公主梦一样像童话一般，一侧是雪白的婚纱，一侧是黑色的西装，宛然一场圣洁的梦境，许诗嘉站在其中，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 有些人的好看讲究氛围感，一旦失去特定的氛围烘托，失去表情管理，则泯然众人，然而许诗嘉不是，他有着即便放弃表情管理，往垃圾桶边一站都非常出众的脸。 他长了一张养尊处优的脸，举手投足明明懒洋洋的，可即便随心所欲地站着，仍旧隐隐给人以上位者的压迫感，有种睥睨人类的冷傲气质，身材比例又实在优越。以至于即便是和他共事的林舒，在这一刻仍旧被他的外貌所冲击。 毕竟很少有人摆个臭脸还能保持赏心悦目。 比起看惯许诗嘉的林舒，林诗瑶显然在这种毫无准备的冲击面前溃不成军。 她几乎是有些愣神地盯着许诗嘉的脸，失去了一贯的矜持和挑剔。 坦白来说，穿着华丽的林诗瑶和普通的林舒，是林诗瑶更吸引人注意力。 然而许诗嘉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对方，目不斜视径自朝林舒走来。 这一瞬间，饶是林舒，也有一些紧张和悸动。 而许诗嘉似乎还嫌排场和注意不够多，他像个称职的丈夫一样，在见到林舒的婚纱后，眼睛专注地盯着林舒，刚刚还冷淡无表情的脸上，漾起了一个笑。 宛若大雪初霁后的晴天，像冰雪消融后的春日，是只对一个人温柔的冷感，是只有一个人能入眼的专一。 他盯着林舒的眼睛，模样还是漫不经心，然而语气认真一字一顿：“真漂亮。” 许诗嘉笑了起来，露出小小的酒窝，英俊里带了一种玩世不恭的俏皮：“不愧是我老婆。” 被林诗瑶嘲讽时林舒都能保持平静，然而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许诗嘉明明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轻飘飘的话，林舒却像是在狂风中被点燃的蜡烛一样，脸颊发热眼神飘移。 明知道这些都是许诗嘉配合演的，都是假的，但林舒还是变得心跳加快，紧张得仿佛这场景是真切的现实。 明明刚刚注意力都在林诗瑶和陶磊身上，可许诗嘉一出现，好像电影的主演终于登场，再重要的配角，在这位绝对主角的面前，也黯然失色。 林舒能看天花板，能看婚纱，能看林诗瑶，能看陶磊，但就是没办法回视许诗嘉的眼睛。 好在林诗瑶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让林舒悸动不安的气氛。 她鄙夷嘲讽道：“竟然找了个没钱的小白脸。” 许诗嘉理都没理林诗瑶，只盯着林舒：“我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太贤惠了，总是心疼我怕浪费钱，选婚纱也选最便宜的基础款，都说了不差钱了。” 许诗嘉看向身边的销售：“刚才那身婚纱可以拿给我太太试一下。我觉得那套比较适合她。” “先生，那是今年最新款的高定婚纱，是需要支付试纱费的。” “嗯。” 许诗嘉都首肯了，销售自然欢天喜地地拿来了高定婚纱，热情地就帮林舒试穿，林舒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被销售推进了试衣间。 虽然简洁大方基础款的婚纱也很美，但等穿上了高定款，林舒盯着试衣间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太好看了。 这件婚纱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身体曲线贴合，背部造型独特，把林舒身材的优势全部展现了出来。 被销售引着走出试衣间的时候，林舒甚至有种自己真的是来试婚纱的错觉。 试衣间外，有另一位销售正在和许诗嘉推销男款配套西装，听到林舒出来的声音，他下意识朝林舒看来。 然后许诗嘉愣了愣。 销售还在滔滔不绝：“先生，搭配您太太这套婚纱的西装可能没有另外一套好看，另外一套搭配的婚纱裙我可以拿来让您太太试一下。” “不用。” 许诗嘉笑了下：“她好看就行。” 他想了下，抬头问：“这套多少钱？” 对面林诗瑶脸上果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嘲讽：“现在才想起来问价钱，买不起还试……” “这套总价在二十万以上……” 许诗嘉又指了指林诗瑶：“她身上那套多少钱？” “那套在五万左右。” 林诗瑶脸上有些得意，像是等着知晓价格后许诗嘉和林舒出丑。 可惜许诗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挺便宜的，买吧。” 销售有些尴尬：“您说的是买哪套？” “当然是二十万的那套。” 许诗嘉歪了歪脑袋：“人有多漂亮，就应该穿多好看的婚纱。”他看了林诗瑶一眼，“我老婆比她漂亮远不止四倍，只穿比她婚纱贵四倍的已经很屈尊了，当然要买贵的。” 林诗瑶的脸色很难看，林舒确实很解气，但这可是二十万！ 林舒有点急了：“许诗嘉！” 许诗嘉却一点不在意，仿佛二十万在他眼里就和二十块一样，他回头朝林舒灿然一笑：“现在我们还没登记，这些钱还是我的婚前资产，所以听我的，等结婚了再听你的。” 他扔下这句话，爽快地掏卡付了钱。 而提上婚纱，带着林舒离开前，许诗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走到了陶磊的面前。林舒印象里，陶磊已经是挺高的，然而如今在许诗嘉面前，不论从身高还是体格来说，他都显得有些娇小。 “四眼，以后盯着你自己老婆看行吗？别老盯着别人老婆看。” “虽然我老婆比你老婆也就漂亮一百倍。”许诗嘉冷冰冰道：“但你看我老婆看太多次了。真的很烦。” …… ------------ 13 第十三章 林舒是被婚纱店外的风给吹醒的。 她看着许诗嘉手里提着的昂贵婚纱，只觉得头脑发晕—— “虽然这确实很解气，但二十万实在是太多了……”林舒揉了揉眉心，“明天我来找婚纱店退一下，如果他们要收相应折旧费的话我来出，试纱费也我来出。” “为什么要你出？” 林舒愣了愣：“这不是你为了帮我撑腰给我买的吗？” 虽然她并不需要，毕竟内心强大的人根本不在乎这种肤浅的攀比。不过许诗嘉是好心，虽然冲动，但总不能让他来承担这个支出。 许诗嘉瞪大了眼睛：“谁说我是给你撑腰买的？” “啊？” “我是给我自己撑腰买的！”许诗嘉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道，“刚才我和你是假扮夫妻进去的，他们攻击你，不就是等于攻击我吗？何况那女的还骂我是没钱的小白脸，对我进行这种污蔑。” “小白脸这种攻击确实……” “小白脸倒不是攻击，这算是一种变相肯定的，毕竟能当小白脸，肯定脸是不错的。” 许诗嘉不爽道：“她可以骂我小白脸，因为对我自己的脸，我确实无法反驳；但她不可以骂我没钱，因为我有的是钱，这是污蔑。” “……” “所以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不用给我钱。”许诗嘉目光移向不远处，“我又不差钱。” 他说完，重新转头看向林舒：“不过，那个真是你亲妹妹？” 林舒很不想回答，但许诗嘉被迫被牵扯进这出闹剧，他有知道的权利。 “是。同父异母的。她叫林诗瑶。” 林舒有些自嘲：“我确实从小妈妈就去世了，父亲再婚后组建了新家庭，那个就是他后面生的女儿。这些没骗你。” “只是我们关系一直不好，因为我妈妈刚确诊癌症还在治疗期间，我爸就和林诗瑶的妈在一起了，严格来说，她妈妈是小三上位。” 所以林舒特别憎恶小三。 只是虽然过去了很久，但如今回忆起这些事，她的心情还是很压抑：“我爸我妈原本是大学同学，家里都很穷，毕业后结婚各自在企业里做一份普通收入的工作，林诗瑶的妈妈则是我爸企业老板的独生女。” 故事很老套，一点不新鲜，但地球上每时每刻都有同样的模板在上演。 “我爸虽然人品差，但长得确实不错，我妈生病那阵子，他和林诗瑶的妈妈就在一起了，最后到我妈死都没来看过她一次，因为林诗瑶她妈不许。” 林舒嘲讽地笑了笑：“林诗瑶的妈虽然做了小三，但却很介意别人挖出她的过去，我妈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是她见不得光历史的见证者，所以她对我恨之入骨，我爸再婚后，就对我不闻不问，我就和外婆一起生活。因为林诗瑶的妈妈介意，他连生活费也拖拖拉拉不愿给，我每次只能上门要钱，少不了被羞辱一顿。” “所以钱真的特别重要，我想赚很多钱。我想成为高级合伙人。” 许诗嘉愣了愣，然后他声音不自然道：“那你有点难。” 他飞快地看了林舒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你也知道你这支团队是什么样的。” 这支团队确实垃圾。 但放弃就什么都没了。 真正努力的人能抓住一切机会。 林舒认真地看向许诗嘉，用信赖的语气柔声道：“但这支团队还有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 许诗嘉的脸上充满不可置信：“你上一秒看起来还快哭了，下一秒竟然就要撸起袖子打算干活上工了？还打算拉上我一起？” “我本来还打算安慰你一下，原来需要安慰的竟是我自己！” “……” 林舒本来还想来职场渣女那一套，但这次被许诗嘉识破了，也懒得再装：“那怎么办啊，我没钱当然要赚钱。你到底帮不帮我？” 她叹了口气，表情哀伤道：“这个社会现在就是这么冷漠，有社会责任感愿意拉一把别人的有钱人实在是太少了。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许诗嘉果然吃不消了，他露出头疼的表情：“停停停！我帮！我帮你可以了吧！” “那你刚才在婚纱店，取证进行得怎么样？有什么新线索吗？” 许诗嘉没好气道：“我假装自拍，在拍自己的背景里有拍到他们一起看婚纱的照片，另外，郑晓晓和辛厉在聊天，我听意思还有个求婚仪式，没听到正式仪式在哪天，只听他们说后天有个求婚彩排，地点的话在街心花园的那家咖啡厅后院，下午一点开始。” 许诗嘉讲到这里，实在有些嗤之以鼻：“这辛厉也真是厉害，郑晓晓那个账号那么红，他肯定知道郑晓晓平时对外还在和钟鹏秀恩爱，就因为这样挣钱，连这都能忍，吃相真是难看。” 他看了一眼林舒，撇了撇嘴：“郑晓晓看男人的眼光，和你一样，都不怎么样。” “刚那个四眼，是你前男友？” “不是。” 林舒揉了揉眉心：“你别四眼四眼喊人家，他叫陶磊，是以前林诗瑶他们的邻居，每次我上门要钱被刁难，他都会帮我解围，人挺好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人要挺好的，能和你那个妹妹在一块？” 也不知道为什么，许诗嘉似乎比林舒还上心林舒的事：“你那个妹妹基因不行，气质太差，尖嘴猴腮的，像个次品狐狸精，那四眼就更不行了，这么厚的眼镜片，和你那妹妹搭配在一起，以后肯定生一窝四眼小黄鼠狼。” “而且四眼长得也不高，我都能看到他头顶！忘了说，他头顶头发不多。但四眼还挺有心机，很懂扬长避短，烫了头，头发一蓬松，就显得多，把本来露出来的头皮都遮住了。” 许诗嘉鄙夷道：“这么有心机的男人，真的不能要，你看我，我需要这种发型的加持才能显得好看吗？他今天能把心机用在自己的头发上，明天就能把心机用在算计你身上。” “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都陪你那妹看婚纱了，一边死盯着你看。一看就是渣男潜力股未来出轨选手。” 许诗嘉撇了撇嘴：“你那个妹妹说他对你余情未了，所以是不是他还和你暧昧过？你喜欢过他？他倒好，享齐人之福啊，和妹妹在一起，但对姐姐也不放过……” 林舒想起了过去那段晦涩的青春岁月，为了拿奖学金，她拼命学习，外婆家的灯又老化昏黄，眼睛早早近视了，可那时林舒没钱做飞秒手术，摘了眼镜连人都看不清，于是戴造型老土的厚眼镜，穿着廉价的衣服，像个灰头土脸的背景板。 贫乏困顿和狼狈是她青春期的底色。 而陶磊是唯一在那个时候还对她温柔，会为她解围的人，不管后来如何，当时也算是林舒人生里唯一的光。 “你别那么说陶磊。”她有点不高兴，白了许诗嘉一眼，“他人很好，是我的初恋。” 林舒是在自己上大学后和陶磊表白的，那时候林舒的外婆刚走，她孤身一人，精神状态很差，对未来惶恐又不安，几乎是迫切而病态地想要一个能陪伴自己的人。 只是在一起刚一周，林舒才和陶磊牵上手，她刚开始憧憬着未来，陶磊就以还是把林舒当妹妹提出了分手。 然而三天后，他和林诗瑶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是林舒傻傻被林诗瑶骗去她生日宴会上拿生活费才得知的。 也是在那场生日会上，她遭受了林诗瑶巨大的羞辱，冲动之下误喝了后劲过大的酒，然后做出了人生里最大的错误决定。 她想到这里，实在不想再往下想，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许诗嘉却像是被点炸的炮仗，他越说越阴阳怪气了：“初恋？林舒，吃点好的吧，这种初恋有什么好的。他不是对你挺好吗？那怎么最后没选你，和你分手了？” 林舒如今早就释怀了，心平气和道：“我那时候不好看，还是个半瞎的四眼。” 许诗嘉很笃定：“因为你不够好看，就选择脾气人品更差但皮囊胜出的人，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舒有些失笑：“以貌取人是人的天性，难道你会选长得不好看的女朋友？” “我会。” 出乎林舒的意料，许诗嘉连一秒都没有犹豫，他恶狠狠地瞪了林舒一眼：“不是因为好看才喜欢，是因为喜欢了才觉得好看，我喜欢的人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 行行行，标榜自己就标榜自己了，瞪她干什么。 林舒简直无语。 结果许诗嘉还蹬鼻子上脸了：“反正你这个初恋不行，挺差的，你还是忘了吧。” 林舒早就对陶磊翻篇了，但许诗嘉管这么多干什么？林舒有点不高兴了。 “我初恋行不行和你有什么关系？”林舒皱了皱眉，礼尚往来地损道，“我的初恋档次哪能比得上你的，你的初恋最好行了吧。” 林舒原本想借此结束这个话题，然而没想到刚才攻击起陶磊来还振振有词的许诗嘉，竟然沉默了。 他又用仇恨的眼神盯向了林舒。 “没有初恋。” ？ 这下林舒有些匪夷所思了。 许诗嘉长成这样，又有钱，竟然没有初恋？ 所以……还是处男？ 现代社会了，又不是纯情青少年，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处男？ 这不科学啊…… 这是什么濒危珍惜物种，不会是……寡人有疾吧…… 大概是林舒眼里的怀疑意味太浓重，许诗嘉恼羞成怒了起来—— “我好得很！” 他瞪着林舒，眼睛里像冒着火。 然后林舒听到许诗嘉咬牙切齿道：“那女的睡完我就跑了，不肯和我恋。” ！！！ 没有初恋，只有初夜。 这也太惨了吧！ 林舒一瞬间被震慑住了。 竟然连初恋都没有，睡完就被抛弃了！！！ 林舒一下子对许诗嘉同情的不行：“渣女年年有，你想开点。” 许诗嘉盯着林舒的脸：“最过分的是，那女的完全把我忘了。” 林舒想了想，努力安慰道：“这都是你的猜测，没准人家还记得你。” 可惜许诗嘉的语气很笃定，他仍旧死死盯着林舒的脸：“不，她就是忘了。” “……”林舒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了，但许诗嘉死死盯着她，像是铁了心要从她这里听到安慰。 林舒实在没法子，硬着头皮道：“往好处想，如果你那晚上表现特别优秀或者特别差劲，那对方肯定都能记一辈子，但人家把你忘了，说明你当晚的表现是中庸的，有个平均水平，虽然泯然众人，但至少不差，是及格的！” “……” 可惜这句话下去，许诗嘉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的脸更黑了：“你这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渣女前任怎么想…… 不过这不是林舒应该关心的事。 林舒的心里只有工作。 对许诗嘉来说是惨痛过往，但对林舒来说，却是重大利好。 林舒原本还担心许诗嘉什么都不缺，很难长久地激发他的事业心，但如今，这机会不是送到门上了吗？ 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诗嘉的肩：“忘了也没事。” “那你就让她重新记起来。” 许诗嘉果然有了兴趣，他挑眉看了看林舒：“怎么记？” “成为一个知名律师！一个成功人士！以后上新闻上电视，她看见了，就知道后悔，知道自己过去失去了什么了！” “一个男的会被抛弃，就说明魅力还不够！” 林舒真诚道：“许诗嘉，你这个事我听了以后非常同情，也愿意帮助你，所以我决定以后加班都叫上你，加倍地锻炼你的能力，从抗压到逻辑分析和待人接物，我都会全方位地训练你，争取让你在短时间内就成长为一个有魅力的成熟成功男士！” “你也知道一句老话吧？专注工作的男人最英俊。现在都讲究智性恋，所以你要是跟着我干，成了一个优秀的律师，魅力值自然就会上升。” “许诗嘉，我知道你看不上三瓜俩枣的工资，但你缺的不是钱，缺的是一份体面工作带来的精英气质和成熟魅力！” “当代女性找对象都很理智，你爸妈的钱还是你爸妈的，会给你，但会给你未来老婆吗？人家和你结婚，你就拿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你的老婆一个月能支配的就只有你那点婚后共同收入！万一你未来出轨，人家离婚，就只能分到你那每年几万块的工资！但你要是一个月收入十来万，那就大不相同了！男人自己赚多少钱，才是能力的象征，才是真正女性看中的财富啊！” “不是，我为什么会出轨，我为什么会离婚……” 林舒制止了许诗嘉：“你别说话，让我给你分析完。” “自己挣钱，还能提高你的自信心，一个能自己挣钱的男人，才有社会地位，才是真正的男人！才会有家庭责任感，也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 “这种机会我一般不给别人，真的是觉得发自内心地同情你。”林舒语气诚挚道，“现在机会给到你手里了，就看你抓不住得住了。” “……” 林舒清了清嗓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什么？” 许诗嘉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林舒—— “林舒，你是魔鬼吗？” “别人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在你这里，条条道路通打工。” ------------ 14 第十四章 ------------ 15 第十五章 ------------ 16 第十六章 ------------ 17 第十七章 ------------ 18 第十八章 ------------ 19 第十九章 ------------ 20 第二十章 ------------ 21 第二十一章 ------------ 22 第二十二章 ------------ 23 第二十三章 ------------ 24 第二十四章 ------------ 25 第二十五章 ------------ 26 第二十六章 ------------ 27 第二十七章 ------------ 28 第二十八章 ------------ 29 第二十九章 ------------ 30 第三十章 ------------ 31 第三十一章 ------------ 32 第三十二章 ------------ 33 第三十三章 ------------ 34 第三十四章 ------------ 35 第三十五章 ------------ 36 第三十六章 ------------ 37 第三十七章 ------------ 38 第三十八章 ------------ 39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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