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问魔 首阳山,八景宫,上元殿。 尔时,玉清元始天尊受太上老尊之邀,安详五云之座,与三十六天帝、十极真人,无量飞天大神,玉童玉女,侍卫左右,一时同会。鼓动法音,天乐自响,大众欣然,聆听天尊说无上至真妙法。 但看这位元始天尊: 金阙说大道 太虚响玉音 十方施天雨 九州降甘霖 黄庭经两卷 众生度迷沉 但倾日与月 光照皈依心 突然之间,上元天宫东北方向,大震七声,天门忽开,下观世界,乃有黑毒血光秽杂之气。幽幽冥冥,直冲上天,盘结不散,众皆惊。座中有一真人,名曰妙行,越班而出,执简长跪,上白天尊曰:“况此清净太虚,却见黑毒之气,盘结冲上,是何异因?” 元始天尊向下稍作环顾,答曰:“末法时期,红尘魔鬼流行,信从邪道。不省本源,谄求余福,昏迷沉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好乐邪神,祷祭魔法,今为六天魔鬼枉所伤害,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未尽天年,横被伤杀,本非死期,魂无可托,鬼毒流盛,死魂不散,怨怒上冲,盘结恶气,汝当省知。” 众闻听再惊,忙问应对之策。 天尊曰:“吾已命右侍玉童,驰诏真符一道,径往北方,招其真武神将,部领三十万天兵,六丁六甲、五雷神兵,巨虬狮子,毒龙猛兽,下降凡界,前后导从,荡魔伏妖......” 无数的听法者中,二十一重天碧隐宫宫主胡天老母如饮甘霖、如痴如醉。 这位胡天老母,乃天庭野狐经过一万三千年修炼而成,后拜三清灵宝天尊为师,又经一万三千载修炼,道法日渐精进,即便如此,每遇师伯元始和太上传法,必至现场,合掌倾听。 与灵宝天尊的其他弟子不同,这位胡天老母,虽为天庭野狐修炼,却偏偏向往灵山,立誓成佛,普度众生。平日里除了登山采药、焚炉炼丹之外,便是持戒诵经,经年不辍。 但看这位胡天老母: 生来慈眉善目 日日默念弥陀 席间纵有千杯酒 我自独赏池荷 禅心静守日月 碧隐万载功磨 不慕逍遥自在仙 偏愿早登佛国 在胡天老母的身边,端立着一位英俊少年,身姿缥缈、墨发三千,眸如深潭、肤若琉璃。一身虎纹锦袍,两只鹿皮长靴,身背一柄北斗七星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帅气和干练。 这位英俊的少年,正是胡天老母的关门弟子-----胡一劫。 “天尊有命,令与安平;有妖皆剪,无鬼不烹;瘟疫之吏,束手伏应;鬼精灭爽,邪魔推倾;十万力士,五千万兵;拒吾者灭,奉吾者生;恶吾者辱,敬吾者荣;礼吾者寿,非吾者薨;吾有此令,人鬼咸听......”元始天尊的法音依旧回荡。 但胡一劫似乎显得并不太安分,他不时地左右张望着,眼里到处新鲜。原来,这位胡一劫也是天庭的一位野狐,自幼在深山游荡,无拘无束,自在乐活。五百年前无意之中遇见了正在天山采药的胡天老母,遂拜老母为师,每日勤于习武。闲暇之时,陪着恩师四处听经,天地三界,名山大川,游游荡荡,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这胡一劫,生性豪爽,桀骜不训。他一直认为,狐仙生于天地之间,就是要广交四海,行侠仗义、四海扬名。整日吃斋念佛,枉费了修炼千年的武功,所以每当恩师打坐诵经的时候,胡一劫总是借故溜出碧隐宫,呼朋唤友,切磋武艺。 对于这种顽劣的徒儿,胡天老母也是无奈,几次提醒他:“若你这种性格不改,早晚会遭受一场劫难。” 此时,元始天尊讲经完毕,八景天宫,祥光照彻,彩云缤纷,仙音悦耳,琪花绽放,所有聆听传法的仙众,稽首作别天尊,而后慢慢散去。 师徒两位轻驾祥云,往碧隐宫返程而去,路上,胡一劫问道:“恩师,我观这场天尊说法,聆听者无不道法高深,忽见下方黑毒怨气冲上天界,却皆失色,妖魔的破坏力真的如此之大?” 胡天老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佛祖一时慈悲,故此留下祸患。” “为何?”胡一劫不解。 “当年佛祖化身悉达多太子,在世讲经说法四十九年,世上众生,得其度者不计其数。魔王波旬看到释迦即将成佛,惊恐万分,遂派三位魔女前来诱惑。” “然后呢?”胡一劫第一次听说此事,显然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道。 “三位魔女盛装严饰,款款微步,殷勤献媚,竭尽妖娆。释迦牟尼禅身寂定,毫不动心。魔王波旬见美女蛊惑失败,遂又率领魔兵妖众,向释迦牟尼发起疯狂进攻,然而佛祖周身布满圣洁之光,毒枪毒箭皆不能接近。” “再后来呢?”胡一劫继续问道。 “魔王最后看无法战胜佛祖,气急败坏地说道,到你末法时期,我将让我的魔子魔孙,谋逆天界,祸乱红尘,毁你佛法,破你戒律,以报我今日战败之仇……”。 “佛祖如何回答?” “佛祖坐在菩提树下,久久无语,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胡天老母说完,沉默不语。 “恩师,魔王真的这么做了吗?” “是的”。胡天老母回头看了一眼徒儿:“魔王回到魔宫以后,疯狂地叫喧,除了让他的魔子魔孙混进红尘之外,还将另外派遣四位魔将,蛰伏东南西北四大部洲,待到末法时期到来,与蛰伏红尘的魔子魔孙,共举大事,先毁其人间,后灭其幽冥,再登凌霄宝殿,最后攻上天竺灵山!” 胡一劫十分惊讶:“这四位魔将,真的已经潜入了四大部洲?” 胡天老母肯定地点了点头:“蛰伏东胜神州的名为弑天魔君,蛰伏南瞻部洲的名为弑地魔君,蛰伏西牛贺洲的名为弑日魔君,蛰伏北俱芦洲的名为弑月魔君,待到末法时期到来,魔众必将现世。” “此次真武神将敬奉天尊教敕,真的能一举除魔吗?”胡一劫似乎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胡天老母轻轻地点点头“七日之内,红尘妖魔皆被清荡,民得以养,物得以萌,万类咸亨,天下和平。但是......”胡天老母再次轻叹:“魔王是不会轻易失去他的阵地和势力范围的,世界是一个二元对立的世界,也是一个黑与白、明与暗、正与邪、善与恶的战场,人世间越堕落,魔王就会越开心,反之,人世间越清明,魔王就会越痛苦,所以,他还会继续派遣他的魔子魔孙,蛰伏在红尘之内,不过多久,人间仍旧恣横荼毒,妖气丛生。” “那又怎办?”胡一劫穷追不舍。 “当今世界,已有不少神仙,各自背负着大小使命,降生到了人间,或投胎转世,或元神附体,或位高权重,或籍籍无名,他们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造福苍生,利益天人。” 胡天老母的话音刚落,瑞霭升腾、祥光缭绕的碧隐宫,已经尽收眼底。 话说这碧隐宫,乃天地初开之时,三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点化而成。此宫位于二十一重天的无极崖顶,峰插九霄,崖齐云海,灵药棋布,仙草星罗。通天教主常常轻落祥云,搜罗奇珍异草,在此打坐修真。历经万载之后,通天教主移居三十四重天,碧隐宫便交由最得意的徒弟胡天老母管辖。 但见这无极崖上的碧隐宫: 道道霞光铺锦,簇簇彩云缤纷,峰间松涛陈阵,山脚溪水粼粼。又见这荡荡无极崖,白鹤伴金凤,獬豸戏麒麟,仙草同傲岁,花柳各争春。碧隐宫前,更是瑞霭层层环绕,祥光处处盈门,琪花漫开吐香雾,紫竹直插楚天云。 胡天老母轻降祥云,缓步入宫,却见两位仙童正在酣睡。 胡一劫捡起地上的两颗石子,轻轻地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两位仙童的脑门上。仙童顿时惊醒,见老母回来,赶忙起身奉茶,随即转头,冲着胡一劫嗔怒道:“如果你再欺负我俩,下次晚回来,绝不给开门。” “你俩敢?”胡一劫装作愤怒状,张开两手直奔仙童而去,两位仙童急忙躲到老母身后,用挑衅地语气笑着说道:“来呀来呀”。 看老母已经坐下,开始闭目养神,三位徒儿立马停止了打闹,胡一劫凑上前去,轻声问了一声:“恩师若如其他事情,我去找那些同门师兄弟切磋武艺去了。” 胡天老母并不睁眼,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早去早回,莫要惹出事端。” “恩师请放心,我去去就回。”一道遁地金光过后,胡一劫瞬间无影无踪。 ------------ 2、秘书 北方省会城市,浑江。 如果说初夏是这座城市最美好的季节,那么初夏的清晨,便是这一天之中最静美的时光。窗外微风轻拂,草木葱郁。晨起的人们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欢快的鸟儿自由地展示着清脆的歌声,偶尔飘来的几声小贩的吆喝,夹杂着上班一族马达启动的轰鸣,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人间烟火,生机勃勃。 楚行风从睡梦中醒来,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努力地回忆着昨晚那美妙的梦境,那祥光照彻的大罗天上,那法音缭绕的八景仙宫,那艳丽夺目的琪花异草,那神秘安详的碧隐仙阙,如同身临其境般地真真切切。 如果梦境可以无限延续,楚行风但愿长睡不醒。只是楼下一声声汽车鸣笛告诉他,该起床上班了。 今天上午九点,他要陪着邝局长参加一个烂尾楼重启会议,作为邝局长的秘书,他要提前把相关的会议资料备好,让局长在车上阅读,而且还要提前安排局长今天的所有行程。 楚行风是土生土长的浑江人,高中毕业后,考进了省内最有名的浑江大学,成了建筑学专业的一名学生。毕业之后,又参加了当地的公务员考试,凭着还算比较优秀的成绩,被分配到了浑江市国资局,最初在办公室做了两年的苦差,后来终于赶上了局里全员竞聘的机会,楚行风的现场演讲获得了大多数领导的认同,最终做了局长秘书。 重启会议在锦江春酒店的一间小会议室举行。 这栋位于浑江市江央区最繁华的路段的烂尾楼,建筑面积十万平方米,已经在那里足足停工了十年,原来的开发商由于资金链断裂,早已不知所踪,产权几经辗转,归属了浑江的一家民营企业,但这家公司好像并不急于复建,所以一直就在那里放着。由于这栋烂尾实在影响浑江的整体形象,市政府便下定决心将其收购,变成国有资产,然后进行盘活。但事与愿违,烂尾楼砸在市政府的手中,迟迟无人接手。三个月前,市政府决心将这个烫手山芋低价进行出售。消息放出后,浑江一家名为神华置业的开发商表示了收购意向。 邝局长代表市政府和神华置业的老板谈了大概一个月,价钱始终没有谈拢,市政府定价不低于六亿元,神华置业表示只能接受五亿元。最后市政府决定,由市拍卖行进行拍卖,以五亿元作为成交底价,价高者胜出。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拍卖现场,当拍卖师报出起拍价之后,现场仅有的三家竞拍企业两家成了看客,都不肯举牌。最终,神华置业以五亿元的拍卖底价,成了这座烂尾楼的新主人。 神华置业的老板名叫范征,据说起初只是浑江附近一个小镇里的包工头,带着十几个村民,干些抹灰砌墙刮大白之类的瓦匠活,后来攀上了南方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包了几栋住宅楼的土建工程,很快发迹,后来干脆在浑江成立了一家开发公司,干起了房地产。 尽管这次拍卖过程合情合理合法,但对于一栋十万平方米的建筑,而且位于浑江的最繁华市中心江央区,最终却以每平方米五千元的低价匆忙出手,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了一些议论,但五亿元的拍卖底价是市政府常务会上通过的,而且此举还戴了一顶盘活国有资产、抹平历史伤疤的帽子,没过几天,这件事情也就无人再提了。 重启会议由江央区主管商业的副区长住持,他首先用一番溢美之词阐述了浑江市政府的英明决策和盘活这栋烂尾的积极意义,接着又表达了江央区对烂尾楼后期建设和运营的殷切希望,同时还表态说,如果这栋烂尾楼在推进的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江央区政府将竭尽全力,给予支持。 在众人的掌声过后,神华置业董事长范征开始了表态:“感谢浑江市政府、浑江国资委和江央区政府的信任,我们接手这栋建筑之后,将充分拥抱当下的互联网浪潮,将这栋建筑打造成北方第一家集线下交易与线上交易于一体的互联生活商城。 邝局长带头鼓掌,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接着,范老板开始进入主题。他坦言,要想盘活这栋烂尾楼并非易事,开发商除了面临残酷的市场竞争之外,更面临这项目后期建设过程中的资金压力,他希望购买这栋烂尾楼的成交款能够允许分期支付。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有人敢于直接表态,更没有人有权利敢于表态。江央区的副区长借故区里有会,先行撤退了,江央区国资局李局长喝着茶水,时而翻看一下桌上的材料,时而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做思考状。所有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栋烂尾楼虽然坐落在江央区的繁华之处,但作为市里的国有资产,区里显然无权过问。国资局的邝局长还没发话,怎能轮到他们,毕竟主导这场烂尾楼拍卖的是市国资委,企业提出分期付款的要求,也只有国资委能够与市政府沟通。 看众人一直默不作声,邝局长清了一声嗓子,打破了会场的尴尬:“盘活国有资产,抚平城市伤疤,是浑江市当下的主要工作。为此 我们国资局也做了很多努力,并且得到了神华置业的积极响应。我们在感谢企业的同时,也要学会为企业解决困难。过去的几年,我们犯下了推开门来招商,关起门来打狗的错误。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反思了,也需要改变了。” 邝局长的一番慷慨陈词,虽然没有明确表达态度,但会场上的每个人,都听懂了邝局长的话外之音,李局长和他的几个处长连连点头。 “至于范老板刚刚在会上提出的要求,我们市国资局虽然不能现场答复,但是我们会积极努力,向市领导进行汇报,请范老板详细提交一份烂尾楼重启计划书和一份烂尾楼款项分期支付的申请。” 范老板急忙站起身来,面带笑容,向在场的各位逐个作揖。 在众人的一片笑声中,洽谈会结束了。 “临近中午,公司特意准备了工作餐,请领导赏光。”范老板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邝局长和众人说道。 邝局长沉吟片刻,摆手道“多谢范老板盛情邀请,今天下午市里还有个会议,下次吧。”随即站起身来,率先向会议室门外走去,区国资局的李局长和他手下的几个处长也急忙起身,一同随着邝局长来到了酒店大堂。众人相互道别之后,各自上车,扬长而去。 两分钟后,邝局长的手机响了,是范老板打来的电话。 “邝局长,午餐真的准备好了,还请邝局长留步”。 接过电话的邝局长沉默了一下,向坐在副驾驶的楚行风问道:“下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作为领导的秘书,尽管上任不到一年,但领导的话外之音,楚行风还是听得明白。楚行风急忙回答:“没有给您安排其他的行程。” 邝局长对着电话沉吟片刻,爽快地答道:“行,那我们就喝两杯。” 刚刚驶出酒店的邝局长座驾,五分钟后又折回了酒店。 酒店包厢不大,但却十分豪华。一位长发披肩、身姿曼妙,容貌清丽的女孩恭候在门口。见客人到来,女孩微笑着上前几步,躬身说了声:“领导好。”那声音甜美而温柔,干净而清脆。 “晓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浑江国资局的邝局长,也是我今天邀请的尊贵客人。” 女孩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早就听说局长的威名,请多多关照。”“这位美女是?”邝局长转头向范征问道,说话之间,邝局长握着美女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范征笑道:“江晓月,浑江首届玫瑰小姐冠军,也是我公司的外联部部长。”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今天算是在江畔初见明月了”说完转过身来看着范征眉飞色舞道:“范老板果然目光如炬,慧眼识珠啊。”说罢,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江晓月的手。 江晓月的脸上顿时泛起羞涩的红晕,朱唇轻启,杏眼含笑:“局长大人真是口吐莲花,文采飞扬。” 只有楚行风知道他们局长肚里的那点墨水,也该着邝局长在美女面前露一把脸,前一段时间,国资局下属的一家企业领导特意送给邝局长一幅名家书法作品,就是这首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说,这是一首唐代著名诗词,作者一生只有这一篇诗作,却被后世誉为“孤篇压全唐”。此后一有闲暇,邝局长就站在这幅书法作品前面,想把它全篇背下来,只是这首诗篇幅实在有点长,一个月的时间只背了前一半。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一个名叫江晓月的美女,现学现卖,也算用得恰到好处。 范征转头,突然看见楚行风一直站在旁边,便象征性地给江晓月介绍了一下,江晓月再次冲着楚行风一笑,随后领着众人进入了包房。楚行风懂得官场的规矩,待众人落座,便伏在邝局长的耳边说道:“我和司机先回,等您电话。” 邝局长看了看范老板,又看了看楚行风,点了一下头说:“放你们半天假,你和司机下午自由活动吧。” 楚行风点头与范老板告辞,江晓月急忙起身相送,楚行风赶忙谢绝。走出酒店大堂后,他给局长的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把车开回单位待命,然后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声:“静园茶楼”。 ------------ 3、鬼城 浑江南岸,越龙新城。 《北方都市报》的特稿部记者王简兮站在越龙新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看着附近一座座拨地而起的高楼,暗自感叹这城市飞快的建设速度。如果不是这次采访,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地方竟然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一座新城。 前面不远的地方,摄影部记者秦昊拿着相机,不停地拍摄着街道两侧已经停工的建筑。虽然也是个柔弱的女孩,但为了能把照片拍出与众不同的角度,秦昊一会撅着,一会跪着,一会趴着,逗得简兮不停地咯咯直笑。 昨天上午,《北方都市报》的新闻热线接到一家地产开发商的电话,说他们受浑江市政府的邀请,来这里进行越龙新城的开发建设。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房子都封顶了,浑江市却迟迟没有兑现当初政府及各大部门搬迁的承诺,致使这里的房子无人问津,开发商的资金得不到及时回笼,银行又急着催贷,很多规模较小,实力较弱的开发商都快支撑不下去了。 老总编听到热线部门的线索汇报之后,决定委派王简兮前去实地采访,第二天一大早,简兮喊上秦昊,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三十里外的越龙新城。 这是浑江市越龙区所辖的一个新城,五年前这里还只是盘龙镇一片农田。新市长上任后,提出城市南移,再造越龙的口号,接着找了好几拨专家论证,最终把新城的地址定在了盘龙镇,随后将盘龙镇方圆二十平方公里内的居民进行了整体搬迁,并将这里更名为越龙新城。 越龙新城搬迁工作结束后,浑江市主管城建的副市长亲自带队,马不停蹄,四处招商,不仅拿出非常低廉的土地拍卖价格,更是出台了很多税收优惠政策,同时还郑重地向入驻开发商承诺,浑江市政府及其所有委办局,两年之后全部搬迁至越龙新城,并在老城区至少迁移100万人口到新城居住。 为了表明对越龙新城开发的重视,市长亲自主持办公会,指令市财政局,拿出5000万的资金,率先在越龙新城建起了新市府大楼。 浑江市政府的举动,加上这些诱人的招商条件,一下子吸引了十多家大小开发商前来,寂寞的盘龙镇,一下子涌进了大量的推土机、挖掘机,一条条柏油路铮明瓦亮,一栋栋住宅楼拔节而起。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市政府搬迁却迟迟没有消息,浑江的老百姓更是纷纷戏称这里是一座十足的鬼城。房子卖不出去,银行的利息一分不少,开发商着急了。 在越龙新城举办的一次调研会上,一位开发公司的董事长当着副市长的面,怒斥浑江市政府不守信、不负责、不作为,说到激动之处,这位董事长干脆把茶杯摔倒了地上。 秦昊的照片终于拍完了,简兮赶忙过来,一边帮着拍打秦昊身上的泥土,一边责怪道:“让你随身带上一块布垫,你却嫌麻烦,看看这浑身上下的土,一点不美了。” 在浑江的媒体圈里,简兮和秦昊是公认的“新闻双骄,”。两位女孩几乎同时入职《北方都市报》,简兮学的是新闻专业,秦昊学的是摄影专业,两个人虽然毕业于不同的大学,但从认识的那天起,便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打那以后,只要一有采访任务,两个人便会结伴同行,一个用犀利的文字揭露真相,一个用震撼的图片直击心灵。再后来,两个家在外地的女孩干脆搬进了一个宿舍,从此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咱们去盘龙新郡吧。”看秦昊的身上干净得差不多了,简兮提议。 推开售楼处的大门,一位年轻的女士迎了过来,简兮自报了家门,表明了来意,那位女士说,热线电话正是董事长委托她打的,今天董事长正好也在,可以随时接受采访。 董事长的办公室在售楼处的三楼,售楼处的女孩示意简兮和秦昊在外边稍等,随后敲门进去,不大一会,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办公室迎了出来。 售楼处的女孩赶忙介绍说,这位就是他们的吴董事长。 吴董事长非常热情地把简兮和秦昊请进了办公室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他们是浑江的一家本土开发商,两年前接受浑江市招商局的邀请,对越龙新城的地块进行了初步考察,并被浑江市政府南迁的规划和税收优惠政策所吸引,最终决定到这里开发建设盘龙新郡项目。遗憾的是,市政府的承诺没有兑现,他们的房子也卖不出去。整个公司的资金都被压在了这个项目上,进退两难。 简兮在采访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秦昊在一旁拍着照片。 吴董事长提示简兮和秦昊先喝茶,接着又说,他能理解浑江政府暂时不能搬迁的苦衷,也对浑江市政府城市南移,再造新城的规划表示赞赏。政府要与新城的开发者和投资者,共同坐在一起,尽快探索出一条解决问题的新路径,新方法。鬼城的现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政府不能正视问题,不能解决问题,不能直面矛盾,不能解决矛盾, 简兮觉得,这位董事长很有处乱不惊的风度,也有宽广包容的胸怀。在接近三年的媒体记者生涯中,接触了无数的企业领导,这位吴董事长的,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时,吴董事长的手机响了,简兮端起面前的茶杯,秦昊也停止了拍照。吴董事长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起身去了门外接电话。 “如果吴董事长有事,我们就先告辞了。”简兮见吴董事长回来,站起来说。 “我们的企业遇到了新的麻烦。”吴董事长的话语中突然透着无奈。 简兮和秦昊面面相觑,他们实在猜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电话让这位临危不乱的董事长脸色聚变。简兮轻声问道:“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吴董事长重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两年之前,我们公司对外签订了一份景区的开发建设合同,并通过国有土地招拍挂的形式,缴纳了一个亿的土地出让金。本想等着这个项目回笼资金后开始那边的景区建设,没想到这个项目砸在手里。刚刚景区那边的政府来电话说,如果景区再不开工,就要视为我们违约,那一个亿就打了水漂。” “没有斡旋的余地了?”简兮问。 吴董事长苦笑了一下:“地方政府也是照章办事,我们无话可说呀。”说完不停地搓着两只手,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那个山清水秀、上风上水的地方。” “这个景区在哪?”简兮又问。 “两百公里外的连山镇,小虹螺山。”吴董事长继续不停地来回踱步。 “连山镇?那是简兮的老家呀。”秦昊不知为什么兴奋地站了起来。 吴董事长猛地转过头,看着简兮,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王记者你说,那个地方,是不是千载难逢的一块风水宝地,是不是值得我们进行开发?” 简兮一时无法表态,只是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与吴董事长握手告别。 就在出租车启动的时候,简兮回头望了一下,那位董事长仍然占在原地,挥动的手迟迟没有放下,简兮的鼻子突然感到一酸...... ------------ 4、茶楼 楚行风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直奔静园茶楼的“水云间”而去。他知道,凌步云没有专门的办公室,二楼的这间“水云间”,就是他平时办公和接待朋友的地方。 此时凌步云正坐在榻榻米上,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份资料,门突然被拉开,抬头一看,是楚行风。 “国资局的大秘今天怎么有时间光顾我这小店啦?”步云抬起身笑着招呼。 楚行风脱下外套,往榻榻米上一扔:“别废话,上茶,上等的好茶。” “得令。”步云按了一下呼叫键,一位茶艺师推门而入。 “把我昨天刚进的明前龙井拿来。”步云按了一下茶盘的给水键,桶装的矿泉水吱吱地灌满了水壶。 “看啥看得这么入神?”楚行风拿起步云放在身边的资料,一边翻着一边问道。 步云盯着楚行风看了足足三秒,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怎么把你给忘了,今天正好你来,帮我参谋参谋,这事可以干不?” 楚行风也粗略地看完了手里的资料,抬头问道:“和这个有关?” “当然有关。”步云肯定地回答道。 服务员送来了明前龙井,壶里的水也开了。步云熟练地洗杯、沏茶:“你慢慢喝,我慢慢讲。” 楚行风端起步云递过来的茶杯,闻了闻杯中散发出来的香味,然后一饮而尽。 “这是西城区酿造厂的厂房,建筑面积两万平方米,原来的酿造厂已经搬迁到郊外去了,区政府想整体对外出租,租期十年,每年租金两百万。我想把他租下来,办成北方最具特色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 楚行风拿起手机,飞快地用计算器算了一下说道:“租金确实很低,你的想法也不错。”楚行风肯定地点点头。 “这栋老厂房已经委托招标代理公司对外公开招标,中标企业必须一次性交纳三年的租金,也就是六百万。”步云给楚行风又倒了一杯茶,接着说。 楚行风接过茶杯,再次一饮而尽,问道:“六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加上对厂房的内部改造,还有以后的招商费用、运营费用,没有点经济实力是不行的。” 楚行风知道,步云和他一样,也是土生土长的浑江人,家里条件不错,母亲是医生,辞职后开了一家整形美容医院,这几年积攒了一些家底。可惜步云不太喜欢医美行业,母亲拗不过他,毕业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开了这家茶楼。茶楼其实并不赚钱,只是步云骨子里就喜欢文化和艺术,当然也包括茶文化。用步云的话说,这间茶楼给他最大的收获是,人脉广了,眼界宽了,不赚钱也值了。 “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和母亲说了这个想法,她非常支持。关键的问题是,我对于文化艺术,只是爱好,但并没有经验去运营它。假如竞标成功,你一定得帮我。” “没问题,我们几个臭皮匠合在一起,怎么还不顶个诸葛亮。”楚行风爽快地答应到。 楚行风口中的几个臭皮匠,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位,一位是《北方都市报》特稿记者王简兮,一位是摄影记者秦昊。 说起来他们四个也是一种缘分,楚行风和王简兮是浑江大学的同学,简兮是新闻专业,楚行风是建筑专业,两个人本来没有什么交集,相互之间也不认识。那一年的中秋,学校组织了一场中秋晚会,简兮身穿洁白的汉服,合着柔美的音乐,演绎了一曲荡气回肠的古风舞蹈,行云流水之间,如洛神照影,似仙子临凡。一曲过后,全校师生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也让台下的楚行风看得如此如醉。一连好几天,那清雅脱俗、曼妙多姿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总觉得在哪里曾经看过这支舞蹈,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他约了简兮。从此,两个年轻人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后来渐渐萌发了情愫。大学毕业后,简兮选择了留在浑江,并进入了《北方都市报》,当了一名文字记者。 而凌步云和秦昊则是浑江美术学院的大学同学,步云学的是动画专业,秦昊学的是摄影专业。两个人入学没多久便相识了,相彼此相互吸引,相互爱慕。大学毕业后,步云开了间茶楼,秦昊去了《北方都市报》做了一名摄影记者。 而王简兮和秦昊在报社成为好朋友之后,四个人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出去旅游,时间长了,楚行风和凌步云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简兮和秦昊在哪呢,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晚上就在这吃饭。”步云便倒茶边问。 “几天不见,又想秦昊了?”楚行风半开玩笑地说道,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电话。 “难道你不想简兮?”凌步云笑着抓起盘子里的半把瓜子,朝着楚行风撇了过去。 “她俩在一起呢,采访回来,马上就到。” 步云显然很兴奋,再次摁响桌上的呼叫键,服务员敲门进来,步云吩咐道:“通知一下后厨,准备四个人的饭菜,我们今晚在这用餐。”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来。”凌步云靠在墙角,望着棚顶,突然发出了一句感慨。 “什么情况?”楚行风看着眼神直勾勾的凌步云,着实吓了一跳。 凌步云猛地收回目光,往前挪了挪身子,眼睛再次直勾勾地看着楚行风:“你第一次见到简兮,就觉得似曾相见,我第一次见到秦昊,就觉得似曾相识,简兮和秦昊相见,就情投意合,咱俩第一次见面,就心意相通,你说,咱们四个是不是前世的缘分?” 楚行风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声道:“世间有善缘,也有孽缘,但愿我们前世都是善缘。” “如果这世上有善缘和孽缘之说,那么简兮、秦昊和我,一定是善缘,唯独你---”凌步云哈哈大笑,手指楚行风:“唯独你才是孽缘。” “滚!”楚行风举起手中的资料,一头砸了过去。 简兮和秦昊来了,步云急忙沏茶,很快,饭菜端了上来,步云看看楚行风,试探着问了一句:“今天高兴,喝点?” 楚行风被局长放了半天假,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喝点就喝点!” 温馨的茶室,飘香的佳肴,醉人的美酒,四个大学同学就这样尽情地说笑着,回忆着当年的青葱岁月,激情过往,不知不觉已经深夜。 步云端起酒杯提议道:“明天是周末,大伙陪我到酿造厂的厂房看一下.顺便也帮我参谋一下,这文创产业园如何布局。” 简兮和秦昊懵懵地看着行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楚行风故作神秘地说道:“去了就知道了,保证让你们惊喜。” 几个人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5、破阵 不知道是今天这酒劲太大,还是接收的信息量太多,楚行风回家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却突然发现,早晨闭着眼睛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景象,只一天的功夫,竟然被忘得一干二净。 迷迷糊糊之中,楚行风又看到了一座仙山。 这座仙音缭绕的鹤鸣山,乃开天辟地之时天庭所设,瑞霭祥云,一派祥和。两千多年之前,此山被盘踞红尘的一伙妖魔占据,盗取仙草,设炉炼丹。玉帝为此十分震怒,急命白眉仙祖率众下界平魔。数日之后,妖魔尽除,此后,白眉仙祖奉天庭之命镇守此山,至今已八百多年。 说起这当年收复这鹤鸣山,还真让白眉仙祖费了一番功夫。盘踞在鹤鸣山的妖魔,当时足有三千之众,为首的是四位魔将,一位名叫魔风,一位名叫魔雨、一位名叫魔雷,一位名叫魔电。 他们集结了附近一群野兔野鸡修炼而成的地仙,常年盘踞在鹤鸣山上,强取豪夺,为非作歹。不堪欺辱的山神土地一纸诉状,将这伙妖魔告上了天庭。 接到天庭荡魔御旨之后,白眉仙祖指派大弟子黎天豹,率领千余仙众,浩浩荡荡赶赴鹤鸣山,却突然发现,整座鹤鸣山的上空,竟被一张魔网覆盖。任凭黎天豹叫阵,魔众就是龟缩山中。第一次荡魔行动宣告失败。 三日之后,黎天豹再次而来,还带来了白眉仙祖亲授的雷火神通,这次本想用雷火之法烧毁罩在这鹤鸣山上的魔网,不曾想,这张神秘的魔网任凭火烧雷击,竟然丝毫无损。第二次荡魔行动再次铩羽而归。 七日之后,白眉仙祖亲自领兵,赶赴鹤鸣山,仙祖默念咒语,转瞬之间,那张魔网便支离破碎,荡然无存,仙祖再念咒语,又一张天网从天而降,三千魔众,被一网打尽。 烟雾瞬间散去,鹤鸣山上,再次百花争艳,鸟兽齐鸣。 但见这鹤鸣仙山: 千尺霞光遮山壑,万道霓虹映碧林,峰间奇花吐芳蕊,崖上异草绽香痕。一只只仙猿,手捧仙桃藏溪涧,一对对玄鹤,口衔灵芝上青云。碧水一弯,似银似镜真奇妙,怪石几处,似鸟似兽太传神。 渚寒崖上,云光洞外,更是别有一番景象,但见那: 鹤鸣山颠,仰头可览都率宫,举步可攀凌霄殿。渚寒崖上,千年古藤坠崖底,万载坚冰接九天。云光洞外,松涛阵阵如巨浪,天风猎猎撼旗杆。 一阵战鼓之声响过,只见云光洞前,整齐站立着几十位英勇无比的侠士,一个个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再看那崖顶之上,飘动着一面金色大旗,旗上绣着一个大字---白。 缈缈天云中,“白”字大旗下,端立着一位旷世仙侠,正是这鹤鸣山的山主,云光洞的师尊---白眉仙祖 但见这位白眉仙祖---- 玉眉如剑竖 神目射日光 脚踏祥云履 身披鸿羽裳 指有乾坤法 腹中藏老庄 非为瑶池客 也敢参玉皇 白眉仙祖轻轻环顾四周之后,高声断喝:“布阵!” 几十位仙家应声移步,各亮兵器,转眼之间,天罡阵法布毕,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就在这天罡阵法之中,端立着一位威风凛凛的英雄,面对如此诡异的天罡阵法,这位英雄竟无半点怯意。 “黎天豹,为师今日邀请你的九位师兄、九位师弟、九位师姐、九位师妹,布下这三十六天罡阵法,还不出手,等待何时!” “恭请恩师观阵,徒儿去也!”话音未落,黎天豹挥起双鞭,冲入阵中。有诗为证: 云光洞外,四方高手齐亮剑,天罡阵上,绝世英雄舞钢鞭。这边厢,众仙挪移五行变阵法,那边厢,黎仙踏稳七星若等闲。直杀得山中鸟兽无踪影,直斗得水中鱼虾泥里钻。鹤鸣山上,飞沙走石无日月,渚寒崖前,播土扬尘昏地天。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黎天豹越战越勇,众仙阵法渐乱。就在这时,只听见身后金锣突响,众仙收阵。 “黎天豹,上前答话。” 黎天豹急步上前,双膝跪地,高声答道:“徒儿学艺不精,请恩师训示。” 白眉仙祖缓缓站起身来,面对洞前百位英雄,高声说道:“我鹤鸣山之仙众,受天庭敕封,在此守山八百多年,然而末法时期已到,妖魔鬼怪横行于红尘,祸乱于天下。世间万万生灵,岌如累卵,危在旦夕。今日布阵比武,就是要挑选一位仙侠,遁入红尘,匡扶正义、斩妖除魔。” “匡扶正义!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斩妖除魔!”云光洞前,众仙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呐喊之声响彻天云。 白眉仙祖示意众仙肃静,缓步走到黎天豹面前说到:“还记得当年我命你率众收复这鹤鸣山吗?” “徒儿记得,徒儿惭愧,让恩师失望了。”黎天豹急忙回答。作为当时的荡魔先锋官,本想在那场仙魔大战中一显身手,却不曾想到竟被一张魔网阻挡两次。 “当年我们捉住的魔家四将,最初被押在昆仑山的水牢之中,但不曾想到,五百年后,这四位魔将竟然得以逃脱,再次潜入红尘。” 黎天豹一惊。 “此行前去红尘,就是命你去寻找隐遁在红尘的四位魔将。” “弟子定不辱使命。”黎天豹答道。 “为师今日设下天罡大阵,一来验你本领,二来为你送行。此去红尘,虽然山遥水遥,凶险甚多,但我相信,凭着徒儿的一身道法,满身功夫,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距离末法时期时期尚有四百多年,缘何这么早就去红尘,还有,此去红尘降魔,就只徒儿孤身前往?”黎天豹小心发问。 白眉仙祖手捻长须,轻轻摇头说:“为师之所以让你现在下山,是因为你与红尘还有一段长达四百年的情缘,四百年后,你将在红尘遇到几位肩负使命,利益人天的人……”赤眉仙翁依依不舍地看着即将离别的爱徒,长叹了一声,单手拂袖道:““就让他们送你一程吧。” “徒儿就此别过恩师,望恩师保重!”黎天豹重重地向恩师磕了三个响头,在众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簇拥下,径直飞下山去……. ------------ 6、老厂 酿造厂位于城西的一个工业集中区,20年前,这里是浑江最为繁华的地方,一百多万的产业大军,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浩浩荡荡的情景,已经深深地刻入了浑江人的脑海中,变成了整个城市挥之不去的记忆。 后来随着城市经济的不断繁荣和环境治理力度的逐渐加大,浑江市政府提出了“腾笼换鸟”的发展新策略,将大部分的工厂迁到了距离市区较远的工业新区,留下的厂房多数被拆掉之后变成了建设用地,卖给了地产开发商,建起了写字间、商场和住宅楼。 酿造厂是西城区留下不多的工业遗址。 楚行风匆匆赶到的时候,步云、简兮和秦昊已经到了。和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也没问他们是干什么,直接把他们领进了厂区。 置身在酿造厂的厂区中央,真可谓是别有洞天。一棵棵笔直的白杨树,一排排整齐的俄式红砖厂房,在这座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里,竟然显得那么别有异国韵味。宽敞的车间里,很多机器还在,有的尽管锈迹斑斑,但却显得那么的不可复制和弥足珍贵。 几个人都很兴奋,他们没有想到,在城市的中心,竟然藏着这样一处独特的建筑群。城市中渐行渐远的工业发展史,不正是现代人群疯狂追忆和挖掘的宝藏吗? 凌步云大声地喊着秦昊。 “我要把这里的所有机器设备集中在一个大厂房里,规划成一个城市的工业历史博物馆,再把其他的厂房设计成不同风格的艺术创意街区。我要让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砖、每一片草,都赋予历史和艺术的价值。” “秦昊,你不是一直梦想着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吗,我来替你圆梦。”步云拉着秦昊,四处奔跑着,跳跃着。此时,他已完全沉浸在对于这片厂区宏大而美丽的构想中。 简兮一把拉过秦昊,小声地开了句玩笑:“梦想离你可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了,暖男就在你面前,要不就从了他吧。” 微风拂动着厂区里的垂柳,也吹动着秦昊乌黑的秀发。秦昊红着脸,不停地用拳头捶打着简兮,两个美丽的女孩在追打着,嬉闹着,那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久久地回荡着。 站在厂区中心偌大的内湖边上,凌步云更加兴奋了。初夏的湖水,在微风中荡漾着涟漪,柳枝探进清澈的湖水里,自由地摇曳着。 “如果给你这片湖水,你想干什么?”凌步云大声喊着楚行风。 楚行风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动情地看着简兮,说:“我想在这湖心,建一个绚丽的舞台,让简兮在这舞台的中央,为入驻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跳这世界上最美的舞蹈。” 步云和秦昊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简兮的脸上。此刻,温暖的阳光映着简兮那张秀丽可人的脸庞,初春的微风吹拂着简兮柔柔的披肩长发,白色的风衣在微风中摆动着,不时绽开的笑容是那么的干净和清纯。 自从简兮在那场文艺演出中表演了那曲舞蹈之后,每一次学校举办文艺演出,都必须邀请简兮参加,而楚行风作为简兮的忠实观众,更是一场不落。简兮也承认,她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舞蹈顺莲,所有对于舞蹈,对于舞姿,对于舞步,甚至对于美的理解,好像都是无师自通,与生俱来。她说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一个充满湖光山色的地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然后合着绚丽的灯光,伴着柔美的旋律,跳一曲不知道名字,但却非常熟悉的舞蹈。只是如今已经进入社会,每天为生活打拼,为事业奔忙,就像秦昊的摄影展一样,那个舞台,只能变成深埋心中的理想。 “如果这里成为我的主场,那我一定满足你俩的心愿。”凌步云显然还在极度的亢奋之中,他冲着楚行风大喊大叫着,接着一本正经地看着王简兮,再次高喊了一句:“用你曼妙的舞姿征服这个世界吧,也征服你身边的这个男人!” 凌步云的幽默,惹得几个人开心大笑。 随着厂区那扇大门慢慢地被打开,两辆越野车拖着一股灰尘驶了进来。车上陆陆续续地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剃着光头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身名牌,看打扮,明显像是一个包工头。几个人围着他,不停地说着什么。 “问问他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光头男人抬了抬下巴,轻声说道。 楚行风和凌步云迎了过去。 “这里不是旅游的地儿,抓紧离开,我们要开工了。”光头男人的表情,明显带着傲慢。 “开工?”楚行风和凌步云对视了一下。凌步云倒是机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准备做什么?” “这里将被我们重新规划和改造后,变成全市最大的海鲜批发市场。”光头男人明显没有戒备。 凌步云知道,酿造厂老厂房对外招标的消息才刚刚发布,竞标会一个月后参能举行,在没有最后确定最后的中标单位之前,这里的产权仍旧属于西城区政府,根本不存在哪家公司是这里的新主人。把这里改造成海鲜批发市场,估计也只是这家公司自己的打算罢了。 楚行风故意试探地问道:“哪家公司这么有实力?” 中年男人不屑地看了楚行风一眼:“我们只管施工,其他无可奉告。” 楚行风和凌步云再次对视,拉着简兮和秦昊,离开了酿造厂。 凌步云开车,楚行风坐在旁边,简兮和秦昊坐在后排,一路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凌步云一直琢磨着刚刚见到的那几个人的来龙去脉,而楚行风的脑子里一直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 如果说第一次在梦中看见了碧隐宫是一种偶然,那么第二次在梦中看见鹤鸣山就成了一种必然,尽管两次梦境的场景和人物截然不同,但梦境中都提到了一个相同的事---魔王的弟子已遁入红尘。 我本红尘一介凡人,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为何让我知晓四大魔将隐遁红尘之事。那胡天老母是谁,那白眉仙祖是谁,那胡一劫是谁,那黎天豹又是谁,如果我和他们之间没有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进入到我的梦中,如果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那究竟又是怎样的特殊关系? “行风,我觉得刚才的事情很蹊跷,看来,酿造厂的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刚这伙人的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听到凌步云的问话,楚行风睁开眼睛,调整了一下座位,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能够感觉这股力量的存在。好在竞标会议还没召开,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们的机会还在。”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秦昊在后排座突然后插了一句话,逗得车上的人开怀大笑。 凌步云手握方向盘,目光凝视着前方,语气铿锵地说了四个字:“逢敌亮剑。” ------------ 7、惊雷 刚刚结束周一局里的例会,楚行风便接到了凌步云的电话。 电话那头,凌步云告诉他,那家准备把酿造厂改造成海鲜批发市场的公司,的确已经购买了标书。不过,这家公司才刚刚注册不到十天,换句话说,那家公司是专门为酿造厂的投标注册的。 “这更进一步说明,在这家公司的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凌步云那边的语气明显有些着急。 楚行风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凭他在政府工作的经验,像这样的公开投标会,的确不排除存在着围标串标的可能,但又很难实现整个过程的暗箱操作,因为很多投标企业的眼睛都在盯着,稍有不慎,领导就会丢了乌纱帽。要想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胜出,能够拿出一份足以打动现场评标专家的改造方案,才是致胜的关键所在。 “步云,我们没有时间研究对手了,最佳的捷径,就是拿出一套拍案叫绝、无懈可击的标书。” 撂下电话的楚行风知道,凌步云可能要打一场硬仗了,他佩服凌步云逢敌亮剑的勇气,但是,冲锋号都要快吹响了,但敌人实力如何,部署如何,他却一无所知。楚行风从内心里也想帮一把步云,但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刚刚吃完午饭,邝局长便把楚行风叫到了办公室,并交代了他一项紧急工作,向市政府拟定一份申请报告,表明神华置业的态度,说明神华置业的担心,希望市政府批准五亿元烂尾楼成交款分三年期支付,第一年支付一亿元,第二年支付两亿元,第三年支付两亿元。 “记得把神华置业的改造规划和分期支付申请附在报告的后面。”邝局长特意强调了一句。 “可是他们的改造规划和分期支付的申请还没送来。”楚行风问道:“用不用我打个电话催一下?” “规划和申请已经在路上。”邝局长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抻了抻衣襟,正了正领带,又捋了捋头发:“神华置业的人马上到了,请她到我办公室来。” 坐在电脑前面,楚行风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他实在弄不明白,拍卖烂尾楼的规定就是国资局履行完所有移交手续之后,中标企业必须在三日之内将成交款一次性打进市财政局的账户。如今范老板要求分三期支付,支付时间场长三年之久,如期巨大的支付方式的改变,与当初制定的规则相去甚远,市长能同意吗,政府常务会能通过吗? 楚行风也知道,他只是国资局长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小秘书,这样的大事轮不上他去过问,至于延期支付的申请报告能否获批,那是市领导和邝局长他们的事情,他只需要在邝局长规定的时间拟好报告,让邝局长在文件单上签上名字,再到局办公室盖上公章,送到政府办公室就算完成任务了。 办公室有人敲门,楚行风随口说了声请进,一位年轻的女孩飘然而入,带着一股玫瑰花香的味道,楚行风抬头一看,这不是江晓月吗? 和那天在酒店见面时的装束截然不同,江小燕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针织连衣短裙,领口上系着一条橙蓝相间的丝巾,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加上高高盘起的秀发,更显这个年轻女人的妩媚与婀娜。 “楚秘书,我们又见面了。”江晓月伸出手来,落落大方与楚行风握手。 楚行风也急忙站起身来,一边握手一边说道:“您是来送神华置业的材料吧,局长在办公室等您了。” “给您添麻烦了。”江晓月微笑着退了一步,示意楚行风先行。 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让楚行风觉得,眼前的这位神华置业外联部的部长,绝对不止是一个简单的花瓶,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甚至每一个眼神,都隐隐流露出花瓶所不具备的气质和素质。 邝局长的热情程度自不必说,连倒茶都亲自上手了,楚行风插不上话,便和江晓月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退了出来。 两个小时之后,楚行风在局长办公室拿回了那份烂尾楼重启计划和延期支付的申请。 项目重启计划做得很详实,是那种厚厚的打印文件,装订得很工整,看得出来是专业策划公司的手笔。开篇详细地罗列了浑江市的经济总量、商业存量、常住人口,居民收入等数据,接着对居民的消费需求、消费习惯甚至消费喜好逐一进行了分析。 烂尾楼被重新命名为“慕尚汇”,寓意时尚的商品必定受到消费者的爱慕。经营模式定位更是与众不同,将要打造中国首家消费返利商城,简而言之,就是消费者在慕尚汇购买商品之后,还会获得一定比例的返利回报。 对于消费返利,楚行风并不陌生,大三的时候,他在图书馆曾经看过一本陈瑜教授的《消费资本论》,其核心思想是:消费者在购买商品时,企业应把消费者的采购视同是对本企业的投资,并按一定的时间间隔把企业利润的一定比例分配给消费者。这意味着企业把消费者变成了投资者。 除此之外,慕尚汇再亮新招,那就是线下线上结合的020模式。他们将紧紧抓住互联网时代的脉搏,不仅实现线下实体店的满铺开业,同时将再建一个网上购物商城,实现店商与电商的完美邂逅。 慕尚汇将同时组建大型的物流中心和配送中心,所有线上的订单,浑江市内实现当日送达,省内次日送达,全国订单将与国内最大的物流集团合作,三日内实现送达。 说实话,对于这份近乎完美的重启计划,楚行风很是赞赏。他没有想到,范老板对于这座商城的确用了很多心思。如果计划里的所有构想真的能够实现,这座烂尾了十年的大楼,或许还真能成为浑江现代零售业的一面新旗帜。 “轰......隆,轰.....隆…..”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晦暗的空中,时有几道闪电匆匆驶过,。楚行风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天空中那一片片翻卷着的乌云,如鬼魅般地飘来。 又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轰隆隆的雷声更近了。 楚行风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每当电闪雷鸣的时候,简兮就会莫名其妙地头痛难忍,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有一种强烈的灼伤感。他曾几次带着简兮去医院检查,但每一次都得不到明确的诊断。 此时的简兮,刚刚写完越龙鬼城的稿件,隆隆的雷声和不停的闪电,再次开始侵袭着她柔弱的身体,剧烈的头痛伴着皮肤的灼痛,如同将她抛进了剧烈燃烧的火炉。二十多年来,她曾无数次地经历着这种五内俱焚、生不如死的体验,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真的想不明白,也弄不明白,这天上的雷电与她的身体之间,到底存在着怎么样的冲突。 没有人注意到报社撰稿大厅的角落里,一个女孩正在经历着一场炼狱般的折磨,只有秦昊紧紧地抱着简兮的头,不停地抚摸着、安慰着。她无法阻挡这一道道闪电,也无法阻止这一声声惊雷。此时她能做到的,就是在这即将来临的风雨时刻,默默地陪在简兮的身边。 撰稿大厅的门被推开,楚行风来了,一直紧咬牙关的简兮,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扑漱漱地滚落下来。 ------------ 8、奖励 越龙鬼城的报道刊登了。 简兮并没有简单地把在越龙新城所见所闻一股脑搬到报道里,因为他知道,《北方都市报》是省委宣传部主管主办的新闻媒体,作为党和政府的喉舌,虽然担负着舆论监督的职责,但毕竟越龙新城的整体规划是政府决策,否定越龙新城的规划,就是否定地方政府,这对于主管全省新闻宣传的省委宣传部来说,是很忌讳的。但是越龙新城所面临的实际问题又客观存在。于是简兮换了一个新闻视角,在简单描述了越龙新城的客观事实之后,用更多的笔墨,阐述了省内几个知名经济学者和城建专家对于越龙新城的赞同态度,委婉地表达了越龙新城开发商所面临的困境和诉求,同时以“城市新方向,经济新引擎”的新闻立场,共同探讨越龙新城未来的发展路径和解决问题之道。 这篇报道以两个整版的篇幅退出,头版重要位置还配发了老总编亲自撰写的评论。一经刊出,立即引起了强烈反响。越龙新城的几个开发商纷纷给编辑部致电,感谢新闻媒体的关注,更感谢记者说出了他们的心声。盘龙新郡的吴董事长特意还给简兮发了个微信,在表扬他能够客观、公正、全面地报道越龙新城开发现状的同时,更对她在稿件里提出的“城市新方向,经济新引擎”观点大加赞赏,并随时欢迎她到办公室做客。 稿件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关注,报社的老总编也非常高兴,特意把简兮喊了过去,说这是一篇既有高度、有深度、有厚度、更有温度的优秀稿件,边说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简兮接过来一看,是总编辑签发的当日优秀稿件奖金领取单。简兮高兴地向老总编鞠了一躬。 老总编还告诉她,这篇报道同时也引起了浑江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市委宣传部的领导特意来到报社,向老总编表态说,浑江市政府将针对越龙新城的现状,尽快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方案确定之后,市委宣传部将在第一时间,接受《北方都市报》的独家专访。 “简兮,如果市政府真的出台越龙新城的解决方案,接受独家专访的记者,非你莫属。” 简兮激动地再次向老总编深深地鞠了一躬:“请您放心,我将全力以赴,写出一篇更有影响力的稿件。” 刚回到座位上,秦昊悄悄地凑了过来,说步云正在楼下的咖啡厅等她们,有要事相求。说话之间,秦昊无意间看到了简兮手中的奖金领取单,高兴地尖叫了一声:“今天你要请客。” 简兮也高兴地回了一句:“稿件采用的所有图片都是你拍的,军功章咱俩一人一半,这笔奖金,必须给它全部吃掉。” 秦昊特意回到一趟摄影部办公室,换了一件粉色的紧身上衣,还穿了一双半高跟鞋,这与平时那个天天穿着摄影马甲,蹬着一双旅游鞋,背着一个摄影包的假小子,简直判若两人。 秦昊这一破天荒的举动,简兮并不感觉新奇,她知道,在秦昊的眼里,没有人比得过凌步云,四年的同窗生活,四年的痴心等待,他们之间的情感早已融化在了一起。只是他们之间每天忙于工作,顾不上太多的卿卿我我、儿女情长。但是,秦昊今天特意为凌步云做出的精心的打扮,也足够凌步云美上好几天了。 香气弥漫的咖啡厅里,步云表情凝重。 “什么事特意跑过来?”简兮和秦昊仍然沉浸在获奖的兴奋中。 步云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说道:“你们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酿造厂厂区里看见的那伙人吗?” “怎么了?”简兮和秦昊惊诧地问道。 “这家刚刚注册了不到十天的公司,却能参与这场六百万元的投标,足以说明,这家新公司背景深厚,来者不善。” 步云说完狠狠吸了一口烟,空气瞬间显得紧张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昊焦急地问。 步云狠狠地又吸了一口烟,又将剩下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好半天,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紧紧盯着简兮和秦昊,脸上却写着从未有过的刚毅。 “不管这次有多少家企业参与酿造厂的投标,也不管这次的竞争对手的实力有多么雄厚,我都坚信,我对酿造厂所做的规划和定位,一定能够引起在场评审专家的强烈共鸣。我要将这片废弃的厂区,重新植入历史的根,注入文化的魂。” 简兮和秦昊连连点头。他们欣赏步云这种自信和倔强,面对困难,从不退缩。 凌步云突然站起身来,看着简兮和秦昊,眼神中充满着信任和期待:“再有三天投标就要截止了,我希望你俩协助我做一份完美的商业标书,用最深刻的商业思想、最精美的文字图片,规划我们的愿景,阐述我们的理念,展示我们的规划,表达我们的理想,感染在座的每一位评审专家,让他们真切地体会到一个废弃厂区的身上所蕴藏着的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 简兮和秦昊目光对视着,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这事我们接了!” 秦昊激动地站起身来,眼神里充满着少女晶莹的光:“明天我要去一趟酿造厂,我要用我的专业,用我的相机,用我的眼睛,把每一栋建筑、每一台机器、每一扇门窗、甚至每一片砖瓦所蕴含的价值,拍成最震撼人心的图片。再让简兮通过她精美的文字,重新赋予这栋老厂区新的文化内涵。” 简兮一把拉过秦昊的胳膊,冲着凌步云道:“我也要去,我要用我的键盘,敲打出每一处厂房和每一台机器的精彩过往,我要通过我的文字,讲述每一扇大门和每一个零件的峥嵘岁月,我要抚摸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棵草,告诉它们,也告诉在场的所有的评审,这里所创造的工业文明并没有被城市遗弃,而是以另外一种表现形式,重新被发掘、被整理、被传播、被弘扬。” “有你们的鼎力相帮,即使千难万险,我定勇往直前。”不等秦昊和简兮说话,凌步云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咕咚咚一饮而尽。 “大哥,这是咖啡,不是酒,注意点形象好吗?”秦昊调皮地提醒凌步云,眼神中充满着爱意。 步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充满歉意地说道:“接下来的这几天,估计你俩就要熬夜了。” 简兮摆了摆手说:“做我们记者这一行的,熬夜写稿是家常便饭。” 秦昊突然站起身,手指向上,说了一句看似玩笑却意味深长的的话:“不是我们想熬夜,是这个城市需要我们这颗璀璨的星。” ------------ 9、上访 早晨刚一上班,楚行风接到政府办的临时通知,要求邝局长参加正在召开的政府常务会,并在会上汇报烂尾楼的重启规划和成交款分期支付的事宜。 此等重要通知,楚行风一刻不敢耽误,他一边打电话安排好司机楼下等待,一边向局长办公室疾步走去。 国资局与市政府并不在一起办公,开车大约需要二十分钟,邝局长在路上草草地看了一下慕尚汇商城的重启计划,突然向楚行风发问:“神华置业的这份规划,你怎么看?” 楚行风先是被问得一愣,他实在没有想到,邝局长竟然向他提问。照理说,他一个小小的秘书,人微言轻,根本轮不上他来发表意见。但是局长既然问到了,又不得不回答。 楚行风索性实话实说了。 “局长,这份规划送来后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我比较赞同他们提出的设想。当下,中国的传统商业正在遭遇电子商务的强烈冲击,实体店尸横遍野,惨状不忍目睹。很多商家都在思考着一个共同问题,实体商业真的穷途末路了吗?” “接着说。”邝局长显然想听下去。” “不是实体商业不行了,是我们的商业模式落后了,强大的互联网经济,正在快速改变着人们的消费理念和消费方式,神华置业在规划中提出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的模式,正好与当下人们的消费习惯相吻合。换句话说,他们这种全新的商业模式,紧紧握住了时代的脉搏。” “有道理。”邝局长表示赞同。 “我更感兴趣的是神华置业在计划中提出的打造中国首家消费返利商城的想法,把消费者变成投资者,在消费的过程中获得相应的回报,这种独特的商业模式不亚于一场零售业的巨大革命。” “但话也要说回来。”楚行风喘了口气,他知道今天的话的确有点多,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位普普通通的局长秘书的范畴,但既然开了口,不让他把话说完,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所有新诞生的商业模式,都要经历试错的阶段,也面临着失败的风险。到目前为止,神华置业提出的这种商业模式,国内还没有成功的案例,这是他们的一次机遇,同时也是一种挑战。” 话终于说完了,楚行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范老板用心了。”坐在后座上的邝局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楚行风一番观点的回应。 一个小时后,邝局长兴冲冲地从市政府大楼走了出来,楚行风急忙迎了上去。“肖副市长非常赞赏慕尚汇提出的新商业模式,常务会也通过了成交款分期支付的申请,通知范老板,抓紧拟定转让协议,争取下周签约,签约当天召开新闻发布会,让范老板的中国首家消费返利商城,尽快成为浑江商业的新榜样。” 楚行风真的很佩服邝局长的表达能力和说服能力,在他看来不可能实现的分期支付要求,只这么一个小时的功夫,政府常务会竟然通过了,而且还要大张旗鼓地举行一场新闻发布会为范老板造势,看来官场上的学问,真不是他这个小秘书一时半会所能领悟的。 刚吃过午饭,楚行风桌上的电话响了。 来电话的是浑江市信访办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他们这里来了二十多位上访人,上访的主要目的是要阻止国资局的这次烂尾楼出售,希望国资局派人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楚行风马上和邝局长进行了汇报,邝局长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对楚行风说:“那你就跑一趟信访局吧。” 信访局的接待室里,满地烟头,烟雾缭绕,来者大多数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还有两位看着已经七八十岁了。信访局的一位工作人员指着楚行风介绍说,这位就是国资局派来的代表,你们有什么情况可以向他反映。话音未落,这二十多人哗啦啦地一齐围了上来。 根据这些上访人的描述,楚行风大致捋清了来龙去脉。原来,这群上访人十年前在当时的开发商手里,分别购买过面积不等,价格不等的产权商铺,虽然没有商铺的产权证,但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开发商与他们签订的购铺合同以及开出的缴款收据。后来这栋建筑迟迟没有开业,这群人便找到开发商,强烈要求退铺,开发商便一直拖着。不曾想,第二年的冬天,这位开发商便神秘失踪了。不久,这栋建筑被另外一家企业接管,当时也是说要建商场,可是后来还是没有开业,不久这栋楼又转给了第三家公司,几番倒手,最后这栋烂尾楼被市政府收购,变成了国有资产。 这些人说,其实他们真心希望烂尾楼能够重启,变成商场,只有商场开业了,生意火爆了,商铺才能增值,到时无论是出租还是出售,都能得个好价钱,所以这些年就一直等着、忍着、盼着,前两天他们听说,国资局把这栋烂尾楼整体打包拍卖了,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所以一直等着有人来通知他们,和他们谈一谈商铺的事,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消息,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找到信访局了。 楚行风没有想到,这栋烂尾了十年的大楼的背后,竟然还有二十多位商铺的投资业主,而这些业主当时的确是用血汗钱投资了这些商铺,可是国资局在与神华置业数轮的谈判中,怎么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呢。 是当初开发商的账上根本没有显示这些交易,还是开发商为了顺利出手而故意隐瞒?是市政府前期尽调时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之后根本不想解决? 在这些被遗忘的人群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楚行风认真地记录着上访者的诉求,大脑里也飞快地回忆着他所参与的那几次烂尾楼的谈判过程以及他所整理过的所有关于这栋烂尾楼的历史资料,遗憾的是,他没有一丝关于这二十几笔交易的印象,换句话说,这群上访人当年购买商铺的历史,不知道在何年何月,被何人彻底掩埋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二十多个上访人的众口一词也绝非凭空捏造,他们手里拿着的那些已经泛黄的购铺合同和缴款收据也的确是白纸黑字红章。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如果真的如此,那场即将举办的签约仪式和新闻发布会,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了。 楚行风请信访局的工作人员帮忙复印了部分合同和收据,也和几位上访人相互留了电话,准备起身告辞。一位头发花白老妇人紧紧握着楚行风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道:“孩子,这可是我们年轻时攒下的血汗钱啊,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没了啊。如今我们这些人都已风烛残年,这些商铺是我们的命啊,我求求你,一定把我们的诉求带给你们领导啊”。 看着老妇早已浑浊的眼睛和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楚行风的腿如灌铅一般无法挪动半步,只是不停地答应着:“放心放心,我回去立即向局里领导反映,尽快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是他却无法预测,这个满意的答复,何时才能到来。 ------------ 10、老家 刚刚和秦昊设计完凌步云的标书,简兮就接到了妈妈在老家打来的电话。 妈妈告诉简兮,奶奶这几天突然病重,不吃不喝,一直昏睡,医院也没查出什么病来,医生的意思也没必要住院了,尽快把老人送回家里,准备后事。 简兮顾不得赶回报社请假,直接坐上了开往老家的大巴。一路之上,简兮默默地流着眼泪,她曾无数次地憧憬过,等她在浑江成家之后,第一个就要把奶奶接来,做她最喜欢吃的饭菜,听她讲过去的故事,带她去商场逛逛,买几身好看的衣服,让她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没有想到,上一次回家还精神矍铄的奶奶,转眼之间竟然生命垂危...... 简兮的老家位于锦溪市的连山镇上,和浑江市毗邻,路程不远,坐大巴车也就两个小时。连山镇历史比较悠久,据说至少也有四百多年了,镇里有很多的关公庙、财神庙、土地庙遗址,听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以前的那些庙宇虽然规模不大,但都是青砖灰瓦、雕龙画栋,建得很漂亮,可惜文化革命那几年,都让红卫兵给拆了,里面的神仙佛像也都被砸的稀巴烂,扔的扔,埋的埋。再后来,附近村庄的人家里盖房子缺砖缺瓦,缺窗缺门,就跑到废弃的庙上去拆,时间长了,以前的那些寺庙,基本上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小的时候简兮曾问过父亲,小镇为什么取名叫做连山,父亲指了指四周连绵不绝的山脉说,这座山连着那座山,不就是连山吗。 简兮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土生土长的连山镇人,只不过不是一个村的。20岁那年,经过媒人介绍,两个人组建了家庭,直到母亲三十岁那年才有了简兮。奶奶拿简兮当成手心里的宝贝一样呵护着。简兮从小就很乖巧懂事,学习也很上进,唯一的遗憾就是每到电闪雷鸣的时候,浑身上下疼得不行。那个时候农村医院的条件不行,奶奶和妈妈就背着简兮到县里的医院检查,可是每次都查不出个什么结果,时间长了,家里人也是无计可施,简兮就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慢慢地长大。 直到现在,一到阴天下雨打雷的时候,奶奶就不停地念叨着,也不知道简兮这孩子咋样了。 想起家中病重的奶奶,简兮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下来。 简兮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下车,去了小虹螺山的龙泉寺。她想在这里,为奶奶烧几柱清香,祈求佛祖保佑奶奶,她不想这么早地失去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人。 在简兮的老家有两座大山,一座山名叫小虹螺山,一座山叫大虹螺山。两座山各自成峰,却又紧紧相连。小虹螺山海拔不高,但是秀美,山上层峦耸翠、烟波浩渺、溪水潺潺。而大虹螺山海拔很高,特点是险峻,山上千沟万壑、断壁悬崖、危峰兀立。 两座山虽然风格迥异,但却有两个共同之处,一是山脚都有一座寺庙,二是山顶都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景观。小虹螺山山脚下的寺院叫做龙泉寺,山顶的景观叫做梳妆台,而大虹螺山山脚下的寺院叫做灵隐寺,山顶上的景观叫做玉皇顶。 文化革命那几年,两座山脚下的寺庙也曾经历过一番劫难,不过说来也怪,不管当时的红卫兵来时如何气势汹汹,到了大殿前面,那股威风煞气就顿时全无,每次都是象征性地贴了几张大字报后就呼啦啦地撤了。当地的老百姓说,这是因为寺庙里供奉的都是真佛真仙,有灵有圣。此后,两座寺庙的香火也越来越旺了。 龙泉寺离简兮的老家很近,坐在院子里,甚至都能听见寺院的晨钟暮鼓,看见寺院的碧瓦飞甍。在简兮的记忆中,奶奶每逢初一十五,便会领着她来到寺庙,摆上在山上采来的野果,跪在那里,不停地求着佛祖和仙祖保佑。可以说,简兮对于这里的一殿一堂、一亭一阁、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了。 庄严的大雄宝殿,简兮虔诚地跪下,她的眼里含着泪水,轻声地问道:“万能的佛祖啊,都说您光耀四海,普度众生,救人危难,而我的奶奶正遭遇着病痛的折磨,她虽一生困苦,境遇挫折,却温良敦厚,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稍有能力,便施舍邻里,济困扶弱,为什么今天却重病在身,没了健康?” 大殿内梵音轻唱,佛祖无言。 慢慢地退出大殿,简兮突然想起来,奶奶曾经无数次地和她说过在龙泉寺的后面,有两颗千年古松,有两位道法高超的蛇仙常年在此修炼,一位叫金花,一位叫银花,她们曾经是天庭的一对姊妹,不知何时来到这座山下,千百年来,默默地守护着这座山和山下的村民。 “如果他们真的有灵有圣,我愿一步一个响头,换回奶奶的健康。”简兮的脑海里回忆着小时候奶奶给她讲过的关于金花和银花的神奇故事,她也宁愿相信,所有的故事当年都曾真实地发生过,也被当时的人们亲眼目睹过,如同我们所熟知的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等上古神话一样,只是随着岁月更迭,时光流逝,当年的那些亲历者早已作古,后人更是无法辨别真伪,慢慢地,当年那些真实发生的故事只能变成了一种传说。 龙泉寺的后身是一座陡峭的悬崖,悬崖之下,石洞幽深,一股清澈甘冽的泉水从石洞中常年喷涌,形成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小溪的四周,野草青青,映入眼帘的是两棵参天的古松,郁郁葱葱、高耸入云,两人不能合抱。 简兮确信这就是她要找的两颗松树,也是奶奶所说的两位蛇仙经常修炼的地方,她再次跪倒在地,轻声为奶奶祈祷着。 简兮不是一个无神论者,她相信这个神秘的世界,一定还有其他智慧生命的存在,她也相信在冥冥之中,还有另外的一双双眼睛,关注着这个纷繁的世界。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晚风吹动着山岗,夕阳斜照着青山,松涛阵阵,暮鼓声声之中,寺院的几位僧人从不远的田里扛着锄头回来。就在简兮慢慢地起身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柔美的声音: 菩萨娘家本姓杨 半生风雨半生凉 命如野草强度日 暮年又逢九月霜 谁在说话?简兮惊愕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僧人早已走远,身边再无他人。这清晰可辩的四句话,从内容上,明显说的就是奶奶,因为除了自己的家人,没人知道奶奶的娘家姓杨。 难道这两颗千年古松之下,真的有神仙显灵?难道这传说中的金花银花,真的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就在简兮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紧接着,又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 善行恶行有公道 孰是孰非自主张 而今直下幽冥去 敢与阎罗对公堂 简兮再次确信,这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声音,悠远而空旷,清晰而铿锵。简兮不仅没有感到一丝的害怕,相反,她却觉得这个声音,竟如一首天籁,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她要马上赶回家去,她要等奶奶醒来,她要和奶奶描述今天的一切,她要请奶奶详细地复述一遍所有与金花银花有关的故事,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下一次,那神秘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再次轻轻传来...... 奶奶真的病得很重,已经不能进食了,昏昏沉沉地睡着,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任凭简兮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奶奶您一定要坚持住,我已经听到了金花银花的声音,她们去了幽冥,她们要去救你。”简兮伏在奶奶的肩上,哭成了泪人。 ------------ 11、雷劫 从信访局回来,楚行风直接去了邝局长的办公室,邝局长不在,听说是去了范老板那里。处理完手边的杂事,楚行风让局里的资料员调出了烂尾楼的原始档案。 档案看来很久没有人动过了,散发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这栋烂尾楼最早的那家开发商早已不复存在,后来经过了三次转手,仍然没有什么建设进展。再后来,浑江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城市形象整治,由于这栋烂尾楼坐落在浑江最繁华的地方,过往行人抬眼就能望见,如同一块难看的赖疮,最后由市政府出钱收购,变成了国有资产。 最后将烂尾楼卖给市政府的这家企业,名为浑江市华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从档案里的复印件上可以看出,这家公司注册的时间,只比市政府购买烂尾楼提前了一个月,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家公司就是专门为了与市政府签订转让合同而注册的。 楚行风的大脑努力搜索着,猜测着,这家公司到底是何来路,整个浑江的商界,他从来没有听过华阳投资的名字,但恰恰就是这家名不见经传的企业,却能把一栋烂尾了十年的大楼,轻松转手卖给了市政府。难道在这场看似合理又合法的交易背后,真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这里,楚行风不寒而栗。 吃过午饭,困意袭来,楚行风趴在桌子上,酣然入梦----- 二十一重天,隐形宫。 楚行风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隐形宫前,一道道祥光笼罩,一片片彩云叠飞,洁白的玄鹤在空中起舞,顽皮的猿猴在树上翻跃,琪花异草、仙果鲜蔬,随着徐徐的清风,弥漫着醉人的芳香。 胡天老母盘坐在大殿之上,香雾缭绕,闭目诵经。 “呯”的一声,门被撞开,胡一劫飞奔而入,噗通一声跪在恩师的面前。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胡天老母双目紧闭,轻声斥责。 “恩师救我。”胡一劫噗通一声跪在师傅的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胡天老母仍然双目紧闭:“你夜入瑶池,盗饮琼浆,被巡夜天神发现,犯了天条,按律遭受雷击之劫,眼下,毁你真魂的五雷,正在路上。” “徒儿知错了。”胡一劫悲戚地回道。 空旷的大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在这高高的二十一重天,没有谁能够知道,师徒之间,正经历着一场生离死别。 “恩师,难道徒儿今天真的无路可逃了?”胡一劫声音中带着绝望。 胡天老母终于放下手中的经书,缓缓地站起身来:“雷神五百掌中擎,推开地裂山也崩,精邪鬼怪成齑粉,天神罗汉也归零。这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管的五雷,乃阴阳之气所生,奉天号令,代天执法,其威无穷,其权最大,三界九地,皆属雷神总摄,上天追你到凌霄殿,下海追你到水晶宫,凭你这点修行,岂能逃过?” 大殿的空气再次凝固。 “孽徒啊孽徒,你之行为,辱我师门,毁我声誉,我本不该出手救你。怎奈事出有因,乃是魔界欲置你死地……”胡天老母轻轻转身,两道热泪汩汩流下。 胡天劫愕然地看着恩师,他真的没有想到,这场杀身之祸,竟然与魔界有关。 “恩师,我与那魔界素无往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何要置我死地?” 胡天老母慢慢地背过身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徒儿,还记得我带着你,在首阳山八景宫聆听元始天尊传法吗?” “徒儿记得。”一劫忙答。 “回来的路上,我们师徒之间有一段关于佛祖和魔王的对话,不曾想,我们的谈话正好被云层里的魔兵听到,汇报了魔王。魔王很是气恼,遂派一员魔将,化作天狐模样,先是与你结拜兄弟,后又诱你夜入瑶池,言之琼浆可增加十倍功力。就在你进入瑶池、痛饮琼浆之时,魔将故意弄出动静,致使你被巡夜天神发现,故此引来这雷击之祸。” 胡天劫唰地站起身来,不由分说,从背后抽出北斗七星剑:“既然魔王设计害我,那我就踏入魔宫,拼他个鱼死网破。” “孽徒,跪下。”胡天老母厉声喝道。 胡天劫浑身惊得一震,急忙跪下。五百年来,这是恩师第一次对他如此严厉的呵斥,他知道,凭借自己这点武功和道法,别说与魔王交手,就是魔宫的大门,也不可能靠近。 “那我就去找那个假扮天狐的魔将,大不了同归于尽。”胡一劫站起身来,就要冲出门外。 “哪里还能找到,这位魔将已经躲进红尘,转世投胎了。”胡天老母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徒儿今天注定无法逃过这场雷劫,就让徒儿再给您磕几个头吧。感谢恩师的谆谆教诲,若有来世,徒儿定侍奉左右,再不敢胡作非为了。”胡一劫说完,伏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胡天老母缓缓地转过身来,沉吟片刻,轻声说道:“三千年前,我曾听释迦讲经,闻知雷不击三宫,如果此事为真,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胡一劫猛地抬起头来,急忙问道:“三宫?” “所谓三宫,一是道德天君的首阳山八景宫、二是元始天尊的昆仑山玉虚宫,三是灵宝天尊的蓬莱岛碧游宫。生死有命,为师只能帮你到此了。” “多谢恩师搭救,望恩师保重。”胡一劫抬起泪眼,向恩师诀别。 胡天老母默默点头,目光里充满着忧虑:“五百年前你我师徒相见,我就知道你命中有此一劫,故收你为徒,赐你一劫之名。经此雷劫,你虽无性命之虞,却也九死一生,此后你将脱胎换骨,转世为人,三十载后,你在红尘,还将遭遇一场雷劫......” 胡天劫不解地问:“既然我已转世为人,不再是仙身,为何还要遭受雷劫?” 胡天老母苦笑了一声:“万般带不走,只有业随身,别说你转世为人,就是你变成了大神罗汉,欠下的债也要还的。” 电光闪闪,似千枝利箭而至,雷声隆隆,如十万天兵而来,胡天老母起身厉声喝到:“孽徒,还不快走!” 话音未落,胡一劫化作一阵清风,飞下凌霄,直奔蓬莱而去。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把楚行风从梦中惊醒,她突然想起了还在老家的简兮,每逢打雷下雨的天气,也是简兮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 “浑江这边又要下雨了。”看似楚行风在电话中告诉她浑江的天气,实则是在关心她此刻的身体。相恋多年,两个年轻人早已心有灵犀。 “我这边还是晴天,没事的”。简兮轻声回答。 “明天就是周末了,我赶最早的大巴,去看看奶奶吧。” 放下简兮的电话,刚才梦中的情景重又浮现出来。如果说,第一次梦见隐形宫,梦见胡天老母,梦见胡一劫,只是熟睡过程中的一次普通心理活动,那么第二次梦见相同的场景和相同的人物,则开始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巧合。只是他无法知道,这两场人物相同、情节相连的梦境,到底想要告诉什么。 楚行风相信,下一场梦境很快就能到来。 ------------ 12、宴请 晚上,邝局长点名让楚行风和他参加一次宴请。做东的人是谁,宴请的目的是什么,参加的人是谁,楚行风一无所知。 锦江春酒店的大堂,江晓月早已恭候多时,一看见邝局长进来,江晓月再次朱唇轻启,杏眼含情:“局长,终于把您盼来了,您要再不来,我可就要去接您了。”邝局长更是如沐春风,如饮甘露:“晓月美女,上次来这里吃饭我是初见明月,这次来这里是不是该初月照人了?” “我哪是什么明月呀,充其量算是个萤火虫。”江晓月的甜甜地回应着,带着一点风尘的味道。 听见邝局长和江晓月的对话,范老板匆忙从二楼迎了下来。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范老板介绍说,这是他们的汪总经理,慕尚汇的大小事情,汪总全权负责。楚行风不知道邝局长为什么带着他来参加这场私人的宴请,其实他打心里很不愿意来,一是他实在不太习惯这种逢场作戏的场合,二是他不愿意看到弥漫整个酒场间的虚情假意。他宁愿约上步云、简兮和秦昊,随便找一个街边的大排档,要上两箱啤酒,就上一些烤串,喝着开心,吃得也舒服。 进入房间之后,楚行风礼貌地递上了邝局长的名片给那位汪总经理,邝局长脱下外套,楚行风急忙接了过来,挂在了衣帽架上。邝局长招呼江晓月坐在自己的身边,也不客气:“人都齐了吧,上菜。” 范老板首先举杯:“首先感谢邝局长的光临,让我们再次感受到了地方政府对于我们的高度重视。其次感谢邝局长向我们推荐了这个项目,让我们能够有机会深度参与浑江的经济建设。还要感谢邝局长在烂尾楼转让过程中所做出的努力,使得项目能够顺利的签约。” 楚行风只好陪着大家一起举杯。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出来,这次的酒局,邝局长为什么把他带来。 酒过三巡,那位汪总经理端着一杯酒站起身来:“托邝局长的福,‘慕尚汇’产权商铺推出仅仅一周,销售势头很好,可以这么说,没有邝局长的支持,就没有慕尚汇,没有慕尚汇的商铺销售,就没有我今天的成绩。这杯酒我先干,局长随意。” 邝局长刚刚放下酒杯,江晓月随即站起身来:“今天我也要敬局长一杯,我们老板说了,今天不把您陪好,那就让我下岗。” 江晓月的话音刚落,邝局长便哈哈大笑道:“如此倾城美女,你们范老板舍得?”随即话锋一转:“范老板让你今天下岗,明天我就让你上岗。” 楚行风突然感觉在这场热闹的酒局之上,自己如同空气一般地尴尬存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起身敬酒,还是继续坐在那里咀嚼寂寞。 范老板端起桌上的酒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楚行风知道,酒局开始进入正题了。 “邝局长,今天请您来,主要是关于那二十多户老业主的事。在整个项目的收购谈判过程中,我们的确不知道还有这段历史遗留问题,这一段时间,这些业主经常跑到我们项目的销售现场,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正常销售工作…..” 范老板的话还没讲完,邝局长一摆手打断:“这件事情不用你们担心,我们自己内部处理,绝不影响你们的商铺销售、品牌招商和今后的商场运营。” 邝局长转过头来,冲着楚行风说道:“今天特意带你过来,就是让你感受一下范老板重启这个项目的坚定决心。至于那些历史遗留问题,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处理。归根到底一句话,绝不能让企业为历史遗留的问题买单。” “邝局长就是痛快!”邝局长话音刚落,范老板便带头鼓起掌来,汪总经理和江晓月更是连声叫好。 楚行风终于知道了邝局长带他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真实目的了。但是他真的也没有想到,邝局长采取的竟然是这种处理问题的态度。他可以理解一座烂尾了十年的大楼重新得以启动的来之不易,他也能理解的是,政府部门对于投资企业的一路绿灯和保驾护航,但他不能理解的是,企业的投资是真金白银,老业主的投资也是真金白银,同样都是投资,为什么企业的利益就要高于个人的利益,难道老业主的利益就不是利益,难道老业主的诉求就不是诉求? 那二十多位老业主们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一股脑地浮现在楚行风的眼前,他清晰地记得那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在信访局大厅里拉着他的手的时候,眼神里充满的期待。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临走时许下的尽快给予他们答复的承诺。 楚行风突然预感到,那些老业主的维权之路,必定充满坎坷,他在那些老业主面前许下的承诺,极有可能难以兑现。 “行风,我敬你一杯。”不知何时,江晓月已经站到了楚行风的身后。楚行风急忙起身与江晓月碰杯。整场的酒局,范征、汪总和邝局长之间推杯换盏,楚行风成了孤独的看客。江晓月的这一举动,突然让楚行风对这位同龄女子徒生了一些好感。 “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楚行风实在读不懂中国人的这种酒桌文化,更不喜欢置身于这样的场合。他总觉得在每一次推杯换盏、笑容可掬的背后,都隐藏着深不可测、无法言说的商业目的。 “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些维权的老业主的具体情况,也不想对这件事进行任何的评判,但我觉得,这些老业主是无辜的,无论是市政府还是国资委,都应该给予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江小月靠近楚行风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楚行风不免吃了一惊,目光急忙向邝局长和范老板扫过去。此刻,那三个人正聊得火热,明显没有注意到江晓月说话的内容。楚行风仔细地打量着醉意朦胧的江晓月,他真的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似轻浮的女子,竟然怀有一颗正义之心。 酒过三巡,邝局长显然喝高了,非要与江晓月合唱一首情歌。范老板和汪总也在一旁不停地起哄。江晓月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毫不忸怩,爽快答应。 朦胧的灯光下,邝局长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拉着江晓月的手,忘情地唱着,跳着,仿佛除了身边的这位美女,这世界已经与他毫无关系。身后的沙发上,范老板和汪总随声打着拍子,透过暗淡的灯光,狡黠地微笑着,对视着。 汪总经理坐到了心不在焉的楚行风身边,看了看表说道:“今晚邝局长就住在楼上了,他的公文包和衣服我替他保管,小兄弟可以早点回家了。” 楚行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看邝局长和江晓月唱得投入,也不方便打扰,便礼貌地与范老板和汪总打了声招呼,飞奔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 13、家史 上午九点,楚行风便坐着最早一班的城际大巴,赶到了简兮的老家。 上大学的时候,楚行风跟着几个同学来过简兮的老家,同样,简兮也跟着几个同学去过楚行风的家里。虽然两个人从来没有正式明确过关系,但在彼此的心里,除了四年的同窗之外,更是彼此关心的恋人。 简兮的妈妈对行风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每次都是几个同学在寒暑假的时候一起过来,也就没有太往男女朋友那方面去想,直到这次看到楚行风单独而来,心里似乎也明白了许多。 奶奶仍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吃不喝,嘴里偶尔说着几句胡话。简兮摸了一下奶奶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轻轻地喊了几声,奶奶像是能够听见一样,含混不清地答应两句,接着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楚行风也是无计可施,只好默默地坐在奶奶的身边,不停地安慰着简兮的母亲。 一个紫檀色的仙堂引起了楚行风的注意,仙堂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一个半人高的箱柜上面,并用一张红布罩着。 简兮的母亲看楚行风入神地盯着仙堂,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都是有文化的大学生,不相信这个,所以在你来之前,我用红布把仙堂遮上了。” 如果搁在一年之前,楚行风根本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经过几次无法解释的奇怪梦境之后,他的确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其他生命体的存在。 “阿姨您不必在意,虽然我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什么神仙,但并不代表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们的存在,就像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风是什么样子,但我们从来不否认有风的存在一样。”楚行风笑了笑说。 简兮的母亲听楚行风这么一说,也就放下了戒备,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仙堂,但就是这个仙堂,却承载着我们王氏家族的三百七十年家史。” 楚行风惊讶地看着简兮的母亲,看着她那郑重的表情。他知道,这张表情的背后,一定有一段曲折婉转的故事。 楚行风来了兴致,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阿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很想听听。” 简兮的母亲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笑着说了声:“等晚上吃饭的时候,让简兮的爸爸讲给你听吧,很多故事连简兮都不知道。” 简兮嗔怒地看了母亲一眼:“你和我爸也太偏心了,我都快三十岁了,也没听过你们对我详细地讲过家史,今天还得借别人的光。” 母亲白了简兮一眼:“你说谁是别人,行风是别人吗……” “停......”简兮急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看了楚行风一眼,满脸绯红。 接连几次的梦境,又像电影一般在行风的脑海中闪过。他期待今天晚上能够听到一段精彩的家史,他更期待,在这段家史的背后,真的有神仙的存在,然后告诉他那些曾经的梦境,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这世界到底有没有神仙,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三十年前,一定会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然而随着现代科学和顶端科技的不断进步,关于此类话题的探讨,已经逐渐从私下走向了公开,从民间走向了官方。尤其近两年美国科学界在对宇宙的探索中,相继发现了暗物质、暗能量和量子纠缠,彻底颠覆了传统科学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你会突然发现,意识、有神论、心灵感应、万物有灵的词语,正在慢慢地登上科学界的大雅之堂,并堂而皇之地被科学家们分析着、解读着,论证着。 楚行风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候那位哲学系老教授的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玄学。 或许是因为楚行风第一次单独来到简兮的老家,简兮的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预备了一瓶白酒,在镇中学当历史老师的简兮父亲给学生上完最后一节课,也匆匆地赶了回来,说自从简兮的奶奶生病后,家里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楚行风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点头同意。 酒过三巡之后,简兮笑着对父亲说:“既然行风对咱们家的仙堂感兴趣,那就给他讲讲咱家的家史吧,正好这些年我也从来没听过。” 简兮的父亲端起桌上的酒杯,和楚行风碰了一下说了声“干杯”.一段尘封了三百七十年的王氏家族史,慢慢地就这样揭开了帷幕---- “在中国的近代史上,发生过三次大规模的移民潮,分别是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其中闯关东是指当时的山东难民,举家逃荒到东北地区,而我们王家的祖先就是那个时候背井离乡,一路从山东逃难到了这里的。” 简兮的爸爸不愧是镇中学的历史老师,只用了简短的几句话,便把王家闯关东的背景交代得一清二楚。 楚行风举起酒杯,和简兮的爸爸又干了一杯,接着往前挪了一下,聚精会神地听着。 “在举家逃往东北的路上,王家的祖先遇到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就在祖先一家命悬一线的时刻,一位神仙从天而降,施展神奇的道法,才使祖先一家顺利过河,幸免于难。” 楚行风越听越有兴致,他没有想到,简兮的父亲讲起这段家族史竟然如此的绘声绘色,他更没有想到,简兮的祖先竟然有过如此神奇的经历。 “在那位仙家的指点下,祖先一家来到了一个依山傍水,地势平缓的地方,盖起了茅草屋,垒起了篱笆墙,从此彻底地安顿下来了。全家人为感谢仙家的救命之恩,便世代供奉他们的仙号,至今已经有三百七十多年了。 看得出来,简兮也是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到自己的家史,惊讶地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巴,那全神贯注的表情,仿佛在听一段扣人心弦的评书一样。 “或许是苍天可怜王家祖先,或许是仙家出手相助,祖先一家垦荒种地、上山打柴、下河捕鱼,仅用了几年的时间,便盖起了十间瓦房,院内骡马喧嚣,院外牛羊成群。” 楚行风和简兮越听越入神,索性放下了筷子。 “随着这里的人越聚越多,祖先一家又开垦了大片的良田,春种秋收,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到后来,祖先成了远近闻名的乡绅。” 简兮的父亲完全已经沉浸在祖先当年的世界,声调越来越高了。 “那年正月的一天,很多乡亲们聚在祖先修建的财神庙里,非要祖先帮着为这里取一个地名。祖先四周看了一下说,我们这有两座山,一座名叫大虹螺山,一座名叫小虹螺山,两山之间,岭相接,水相连,而我们就居住在这两山之间,干脆就把这取名连山吧。” 简兮惊讶地问爸爸:“我们连山镇的名字,是咱家的祖先取的?” 简兮的爸爸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明显洋溢着一种自豪:“祖先从没忘记仙家的大恩大德,那张写着仙家名号的仙单就像宝贝一样,世代相传,一直传到了我父亲的手里。” “就是传到了我爷爷的手里?”简兮忍不住问道。 “是的”,简兮的父亲点了点头。 “后来呢?”简兮再问。 简兮的父亲端起酒杯,一口干掉,声音低沉地说道:“文化革命开始的那年,红卫兵突然闯进我们家里,砸了仙堂,烧了仙单,把我的父亲拉到街上批斗,说他搞封建迷信活动,镇里的人就像躲避瘟神一样,不敢和我们家来往。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含恨而终了。” 泪水瞬间模糊了简兮父亲的双眼,简兮在一旁也默默地流着泪水。楚行风抽出来两张纸巾,分别递了过去。简兮的父亲接过纸巾擦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三十年来,王家再也没为仙家烧过一柱香,没为仙家摆过一次供。毕竟当年的阴影还在。直到两年前的一天,简兮的奶奶突然问我,国家现在还管供佛供仙吗,我说现在已经信仰自由了,简兮的奶奶这才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一块早已褪色的红布,就是当年那份没被完全烧毁的仙单。于是,我让村里的木匠重新制作了一个仙堂,把这份祖传的仙单挂了上去。”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每个人都没有心情再吃下去。简兮的爸爸红着双眼,说了声先到这吧,便黯然回屋了。 ------------ 14、渡河 简兮为楚行风安排好房间,帮他铺好被子后,说要到母亲的屋子里去赶一篇稿子,嘱咐他早点睡觉,明天一早陪她去一趟小虹螺山。 夜已经很深了,王家祖先那段离奇的家史,仍旧萦绕在楚行风的脑海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拿起手机,无意地搜索着闯关东的历史,几行醒目的内容跳了出来: “1644至1667年,《辽东招民开垦条例》规定“招至百者,文授知县,武授守备”,其中二十三年间‘鲁地移民东北者甚多’,许多辽东地区因移民而地利大辟,户益繁息。山东的百姓大多迁至大连和丹东,而其他省份的百姓大都迁至辽西和辽北。” 楚行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历史上的1644年,正值大明、大清、大顺、大西四个政权交替的时代,李自成攻占北京,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大明灭亡,清军入关,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也就是说,简兮祖先的一家,正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举家逃荒到了这里,至今真的已经三百七十多年。 睡衣渐渐袭来,楚行风顾不得脱下衣服,直接进入了梦乡---- 荆棘丛生、曲曲弯弯的羊肠小路上,急匆匆地走着一户向北逃难的人家,有老有少,有女有男。破旧的木车、褴褛的衣装,瘦弱的身体,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构成了一幅朝代更迭下凄风苦雨的人间画面。 一条湍急奔涌的黑水河横亘在一家人的面前,放眼望去,附近没有一户人家,更没有一条渡船,天空中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孩子他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该怎么过河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焦急地问道。 “我这不是也在想办法吗,这暴雨很快就要下了,岸边不能久坐,万一来了洪水,那就糟了。” 说话的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子,明显看出他是那位问话女人的丈夫。 说话之间,瓢泼大雨如天河决口般地倾盆而下,狂风伴着隆隆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让人无法睁眼。汉子急忙让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孩去取木轮车上的破被,盖在三个弟弟妹妹的头上,自己则跑到女人的身边,将身上仅有的那件短褂脱了下来,披在了女人的身上。 狂风怒吼着,暴雨肆虐着,湍急的河水开始猛涨,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烂叶,弥漫着浑浊的水面,汉子暗自叫了一声:“洪水真的来了!” 天空中翻滚的黑云、狂风中歪倒的木车、山路上绝望的夫妇,泥泞中哭喊的孩子,为刚刚坍塌的大明王朝,唱起最后一阕国破家亡的挽歌。 汉子“噗通”一声跪在了黑水河边,望向天空,高声叫道:“我山东王氏家族,世代为农,家境贫困,无奈背井离乡,向北逃难,本指望能寻得一块栖身之所,开辟几亩薄田,养家糊口,供奉祖宗,繁衍后代,不想今日途经黑水河边,上有暴雨倾盆,下有洪水拦路,老少六口,危在旦夕。若苍天有眼,神仙有灵,助我一家渡河,我王氏一门,将代代供奉香火,日日顶礼膜拜,天地同鉴,永不变心!” 汉子话音刚落,只见黑水河岸,突然狂风卷地,黄沙盖眼,直吹得一家老小目眩神迷。 但看这股无名的风沙: 天地忽成一统 山川尽染昏黄 聚能阻断江海 散可遮蔽日光 颗颗疾如飞弹 粒粒快似刀枪 对面行人不见 娃儿哭喊爹娘 待风声过后,一家六口,连同木轮小车,包袱行李,早已都在黑水河对岸。 惊愕之中,汉子夫妇双双跪到岸边,面对来时方向,高声叩拜:“哪位神仙助我全家过河,烦请留下仙号,我夫妻二人,必将信守承诺,世代供奉,决不食言。”。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人语:“山东王氏一门,今日渡你全家过河,便结缘分。向前三十里处,有一块风水宝地,山山相连,水水相接,绿树葱郁,沃野平坦,权且在此落脚,搭建茅屋,开辟良田。此后但凡遇有难事,便可唤我仙号。” 汉子夫妇不顾满地泥水,磕头再拜道:“敢问神仙尊号?” 昏暗的天空中传来一声回答:“我乃鹤鸣山教主黎天豹是也!” 鹤鸣山?黎天豹? 楚行风猛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手机啪地掉在了地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屋子里的灯还没关,看了看表,已是后半夜三年多了。 鹤鸣山大破三十六天罡阵的黎天豹,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梦中。尽管刚才在黑水河边并没有看到黎天豹教主的模样,但楚行风可以肯定的是,鹤鸣山上的黎天豹,刚刚就在他梦境中的黑水河边。 他真想立即敲开简兮的房门,问一问简兮和他的爸爸,当年王家祖先遭遇洪水的地方是不是叫黑水河,奶奶仙单上供奉的是不是黎天豹的仙号。 楚行风已经无法入眠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总会连续出现这些奇怪的梦境。他更不知道,这些奇怪的梦境预示着什么,或者想告诉他什么。他只是梦境的一个看客,不能交流,不能走动,甚至每一个在他眼前经过的人物,都对他视而不见。 生活在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会有梦,但几乎每个梦都是独立的,梦与梦之间很难出现时间、场景、人物、情节的关联,但是先后两次出现黎天豹教主的梦境,又衔接得如此清晰、合理、紧密,这简直更加不可思议了。 如果这世上没有鹤鸣山,那他在梦境中里看到的仙山是哪?如果这世上没有神仙,那他在梦境中看到的黎天豹是谁?如果这些都是他在梦中产生的不切实际的虚幻和臆想,那整个过程为何如同一部连续剧一样前后呼应而逻辑清晰? 如果这真的是一部跌宕起伏的电视连续剧,楚行风已经迫切地等待下一集的播出了。 ------------ 15、虹螺 简兮早早地起来,给奶奶熬了一碗小米粥,一匙一匙地帮她喂到嘴里,又开始为全家准备早饭。等楚行风起床之后,简兮早就坐那等他了。 “奶奶仙堂里的仙单上,供奉的仙家是不是叫做黎天豹?”憋了一晚上的楚行风,开口发问。 简兮和母亲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你怎么知道?” 楚行风若有所思地说道:“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像就是当年王家的祖先,从山东向北逃难,路过黑水河,遭遇大洪水,后来被黎天豹搭救…….” 简兮的爸爸妈妈同时放下筷子,急忙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楚行风坐在那里,眉头紧蹙,努力搜索着昨晚的梦境,想了好半总算挤出几个字:“不记得了。” 如同一段注定扣人心弦的故事,讲了一半,却来了个且听下回分解,甚至干脆没了下文,实在令人失望。看着简兮一家人默不作声,楚行风突然感觉有些惭愧。不是他故作玄虚,打了什么埋伏,或许昨晚的梦境本身就不完整。 如果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梦境,那剩下的情节,又何时在他的梦境中出现? 小虹螺山距离简兮的家里很近,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今天正好又赶上周末,山脚周围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轿车,上山的路上,三三两两的游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海拔大约七八百米的样子,放眼望去,缥缈的白云挂在山腰,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偶有怪石嶙峋,更显与众不同。即便是不懂风水的人,也会觉得这里威风八面、藏风纳水、别有洞天。 “先给我讲讲这里为什么叫做虹螺山吧。”楚行风提议。 “今天你算问对人了,这里的人们虽然久居虹螺山下,但关于大小虹螺山的故事,还真没多少人知道。”简兮望着远处的山峰,慢慢讲述开来: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俗称渤海湾,渤海湾水域有位勃海王,是个荒淫无度,贪艳好色的家伙,有这么一天,他正在水底游玩,无意中发现虹螺王的两位女儿也在海底欣赏春光,顿时起了淫心,上前调戏,虹螺女厉声呵斥,随手给了勃海王一个耳光,勃海王恼羞成怒,上前欲捉虹螺女,两位虹螺女转身退回螺壳,朝着海底高山飞去。勃海王无计可施,急命属下将海水倒退四十里,从此这一带变成了陆地” “两位虹螺女搁浅之后,无法亲近海水,终日暴晒,危在旦夕。后来幸被附近的一个小伙子出手相救,取来海水滋润,终于转危为安。然而勃海王紧追不舍、步步紧逼,为保护周围的乡亲不受侵害,两位虹螺女毅然走出螺壳,与勃海王激战数日,双双身死,巨大的螺壳最终化作两座相连的山峰,后来的人们为了纪念两位虹螺女,就把高一点的山称作大虹螺山,低一点的山称作小虹螺山。” 简兮一口气说完,转头看着楚行风,很明显,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完事了?”楚行风问。 简兮不解地看着楚行风,点点头:“你觉得不过瘾?” 楚行风轻轻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故事流于俗套,过于官方,不如那些民间传说精彩。” 简兮歪着头打量楚行风好半天,调皮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不愧是国资局的秘书呀,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不错,这个故事是我在官方出版的杂志上看到的,如果你想听更精彩的民间传说,我们去梳妆台吧,那里是小虹螺山仙家的修炼之所,我边走边讲给你听。”清晨的阳光映照着简兮娇美的脸庞,更显动人。 楚行风也来了兴致,从首阳山到碧隐宫,从鹤鸣山到黑水河,从黎天豹到胡一劫,太多太多的神秘莫测,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议,让他对所有与神仙有关的东西都开始异常的向往甚至感到兴奋----他太需要为自己的那些梦境寻找一个答案了。 “这些美丽动人的传说,都是以前奶奶讲给我的。”简兮一说起奶奶,神情顿时有些黯然。楚行风急忙上前安慰了几句,简兮勉强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大虹螺山上有座高峰,山巅为玉皇顶,顶端称南天门。据说是玉皇大帝设在红尘的行宫,每年的正月初九,便有附近的百姓,爬上一百零八个石阶,提篮挎果,为玉帝贺寿。这小虹螺山更是神奇,在它的最高峰有座梳妆台,据说是附近仙家吸纳天地灵气,采集日月精华,比武打擂、修身养性的地方。” 楚行风好奇地问:“为什么叫梳妆台呢,那里可有牌匾或者石刻?” 简兮先是摇摇头,接着一脸兴奋地说道:“梳妆台三面悬崖,一面陡峭,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然形成。奶奶曾经和我说过,梳妆台面朝渤海,背倚险峰,地势宽阔,按照风水的说法,这里前有照后有靠,是千载难遇的洞天福地。在这群仙家中,有两位道法高超的蛇仙姊妹,姐姐名叫金花,妹妹名叫银花,她们经常站在那梳妆台上,以海水为铜镜,梳云掠月,整理容妆,梳妆台的名字因此而来。” 看楚行风颔首微笑,简兮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种自豪:“要登上这座梳妆台,必须先要攀越一个六十多米高,不到两米宽,而且近乎垂直的青石板,再穿过一个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月天石窟,方能到达。如果中途不慎一脚蹬空,便会身负重伤,甚至有丧命的危险。” “这么惊险?”楚行风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很向往。 “除了惊险,更加神奇。在整个攀爬的途中,你会看到青石板上有很多清晰的马蹄印记,据说这是仙家平时骑马练功时留下的痕迹,当仙家的坐骑穿过月天,到达梳妆楼后,还要站在梳妆楼前的巨大崖石上,纵身越过几百米宽的山涧,到达对面的山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因为山涧的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月天是什么?”楚行风疑惑发问。 简兮的眼睛顿时放光:“这月天更是妙不可言,传说是天降奇石,聚落而生,当中只留下一个月牙般的缝隙,一个人才能勉强通过。” “那些马蹄不是后人刻在石头上的?”楚行风紧追不舍。 简兮肯定地摇了摇头:“小虹螺山从古至今,除了山脚下的龙泉寺外,整座山都是一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很少有人上山,也没有过任何开发行为,所以根本谈不上谁在上面刻下马蹄印。” 楚行风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简兮望着高低起伏的山峦,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 小虹螺 大虹螺 青石板上向阳坡 往前走 往前挪 前面还有马蹄窝。 喝仙酒 唱仙歌 仙姐仙弟真乐呵 盘仙道 唠仙嗑 自在逍遥好快活 趟火海 下油锅 胡黄白柳苦修着 睡马鞍 卧冰河 替天行道斩妖魔 “朗朗上口,精彩绝伦!”楚行风双掌猛击:“这是谁写的?” 简兮摇摇头:“这些都是奶奶的故事里讲的,至于出处,我还真不知道。” “这比你那虹螺女的传说可是精彩多了。”楚行风不由得加快脚步,他要一探这神秘的梳妆台,领略那神奇的马蹄窝。 “行风,和你说一件奇怪的事,我猜你肯定不相信。”简兮欲言又止。 楚行风急迫地应了一句:“那就赶紧说吧,还卖什么关子。” 简兮皱了一下眉头,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前几天我回老家的时候,先去了山下的龙泉寺为奶奶祈祷,就在那两颗千年古松下面,竟然听到了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的声音。” “什么?”楚行风可以相信那些美丽的传说,也愿意爬到山顶一探究竟,但是简兮竟然说她听到了仙家教主的声音,楚行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但是看着简兮一本正经的表情,根本不是在撒谎,于是兴致盎然地说道:“这么神奇的事情,详细说说呗。” 当简兮详详细细地讲述完听到的那几句天籁般的声音之后,楚行风真的不知该怎样回应了。如果此前他对自己的那些梦境还有些似信非信的话,那么简兮的这次神奇经历,无疑是在证明,这世界或许真的有更高级的生命存在。 ------------ 16、牵线 “我再给你讲讲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的另一段故事吧。”简兮显然来了兴致,说起传说,滔滔不绝。 楚行风急忙点头,侧耳倾听。 “经历了闯关东之后,小虹螺山下的住民越聚越多了,但谁也不知道这座山上,什么时候来了两位蛇仙。 说不清具体哪一年,大虹螺山上聚集了一帮打家劫舍的土匪,附近村子的百姓深受其害,却摄于土匪的淫威,敢怒不敢言。这一天,土匪骑着几十匹快马,直奔小虹螺山下的连山镇而来,她们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想抢一些粮食回去。然而就在这群土匪刚到山下的时候,数不清的巨石从山上滚落下来,吓得土匪们急忙勒马收缰,只见小虹螺山上,两条巨大的蟒蛇,一条黑色,一条白色,将整座山体盘了三圈,蟒蛇身上铮亮的鳞甲,刺的土匪睁不开眼睛。这群土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望风而逃,从此再也不敢到连山镇的地界撒野了。” 山里的丛林茂密,四周没有一丝风,只一会的功夫,简兮的额头便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楚行风也累得气喘吁吁了。他刚找了山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下,简兮便使劲地把他拉起来:“刚走这一会就想偷懒,想不想继续听了?” 楚行风立马起身:“这么精彩的故事,岂能错过,继续。” “有这么一年,镇子里出现了一场瘟疫,死了好多的人。得病的人刚开始是上吐下泻,接着开始身上浮肿。俗话说,男怕穿靴,女怕带帽,只要男人的腿部浮肿,女人的脸部浮肿,那就危险了。官府派了好几波的郎中也查不出病因,更拿不出治病的良方。没有办法,几位乡绅便领着病人来到小虹螺上下,设了香案,摆了供果,用碗在附近的小溪里接了一些泉水,向一黑一白两位蛇仙讨药。就在众人烧香磕头的时候,只听得半空中刷的一声,无数像草籽一样的东西从半空洒落在碗里和地上,众人急忙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争着抢着吞服下去。说来真是神奇,没过三天,那些身上浮肿的病人开始日渐恢复,不到半月,瘟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么说来,两位蛇仙不仅可以守护一方平安,还有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本事。”精彩的故事,让楚行风早就忘了登山的疲惫。 “也许是两位蛇仙后来自报家门,也许是有心之人的无意所获,此后,金花银花的名字便传开了。连山镇的百姓为了感谢两位蛇仙教主,特意在山下修了一座小庙,供奉了两位蛇仙的塑像。此后小庙的香火越来越旺,当地的乡绅纷纷捐出钱粮,很快重新修建了一座规模更大的寺庙。接着又在寺庙的右侧,专门修建了一座仙堂,特意把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重塑了金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楚行风听得入神,他没有想到,简兮的心里还装着这么多的神秘传说,大学四年,加上毕业两年,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少,却从来没有听过简兮讲过这些。 “那座寺庙现在还在吗?”看得出来,楚行风想去一睹两位教主的风采了。 “当然还在,当年的那座寺庙就是现在的龙泉寺。”简兮回过头来,用手一指山下:“那就是龙泉寺,从山上回来,我带你去看看。” “为什么叫做龙泉寺,有什么典故或者传说吗?”楚行风显然还沉浸在两位蛇仙的传说中不能自拔。 “这龙泉寺的名称更是大有来头。紧邻龙泉寺的山脚下,有一股神秘的清泉,泉水自幽深的古洞汩汩流出,终年不止,数九寒冬,不曾结冻,喝上一口,清冽甘甜,犹如玉露琼浆,令人回味无穷。传说此泉乃是天河之水,由龙头之处送出,故此取名龙泉。龙泉寺的名字,便因这龙泉而得。” 楚行风真的没有想到,在简兮的家乡,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还有如此神奇的故事,神奇的传说,这个周末,实在令他不虚此行。 “姑娘请留步。”简兮的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简兮和楚行风同时回头,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黑红方正的脸庞,魁梧健壮的身体,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先生是在喊我?”简兮问道。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我在你们俩的身后跟了好长时间,也听了好长时间了,姑娘,你刚才讲的那些故事太精彩了。” 简兮谦虚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奶奶讲给我的,还有好多关于这座山的传说,一个比一个精彩。” 说话之间,中年男人分别递给了简兮和行风一张名片,简兮接过来看了一下,随后惊讶地问道:“您就是华溪文化的董事长?” “我是华溪文化的田玉哲,难道姑娘认识我?”看着简兮惊讶的表情,田董事长疑惑地问道。 简兮急忙摆手说:“我家就住在附近的连山镇,听镇里的乡亲们说,龙泉寺的山门和柏油路就是您捐资修建的,我们镇里养老院里老人的生活用品,也是您定期无偿提供。在整个连山镇,谁不知道您的大名?” 田董事长得到了简兮的肯定,显然兴致很高:“两位是从哪里来,为何知道这里这么多的民间传说?” 简兮看了一下楚行风,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田董事长,自我介绍说:“我是省城《北方都市报》的记者王简兮,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楚行风,在浑江市国资局工作。我的老家就住在连山镇,这些精彩的故事,都是奶奶讲给我听的” 简兮说话的时候,田董事长不停地点头。 “您到这来旅游?”楚行风问道。 田董事长笑着摆了摆手:“谈不上是来旅游,因为这里还不是景区,但是......”田董事长停顿了一下,仰头看着远处的山峰:我喜欢这里的峰峦叠嶂,喜欢这里的层林尽染,我喜欢这里的飞石瀑布,我更喜欢这里的晨钟暮鼓。我一直有个发心,想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景区,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每一滴泉水,每一株花草,都充满着无限的历史和文化内涵。” “那可太好了。”简兮由衷地发出了一声赞叹。作为土生土长的连山镇姑娘,当然希望自己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丽富饶。 田董事长却是一脸的遗憾和无奈:“可惜我们晚了一步,地方政府和省城的一家开发公司早在两年前就签订了一份协议,除了龙泉寺以外,周边两平方公里的土地、山岭、树木、果林,都被纳进了这个旅游项目的规划范围。” 简兮也顿觉遗憾,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知道是省城哪家开发公司吗?” “这家公司的具体名称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董事长姓吴,听说在越龙新城开发了一个地产项目,因为销售进展缓慢,资金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位吴董事长,我愿意和他联合开发这个旅游项目。”田董事长的回答明显有些无奈。 简兮瞪大了眼睛,两手轻轻一拍:“太巧了,这位吴董事长我还真的认识,如果田董事长愿意与他合作,我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 田董事长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上前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王记者愿意帮我这个忙,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不尽。” 简兮笑着点头:“等我们回到省城,我会抓紧和吴董事长联系,尽快给您回复。” 三个人结伴朝着山顶继续走着,环顾四周,奇石突兀,古树参天,鸟鸣啾啾,溪水潺潺,好一个神仙修行处,世外桃花源。 “王记者有没有想过,把你刚才讲的那些故事,写成一本书?”田董事长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问道。 简兮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您还别说,奶奶讲过的那些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真的能写一本书了。” 楚行风也接过话茬,怂恿简兮:“你本来就是记者出身,整天舞文弄墨的,写书还不是手到擒来?” 田董事长立马来了精神,声音提高了一倍:“王记者,如果你想写这本书,我现在就可以买下你的版权,假如我和吴董事长合作成功,我就将这本书改编成电视剧,如果我和吴董事长没有合作成功,我就把书捐赠给山下的龙泉寺,让小虹螺山的传说代代相传。” 就在这时,简兮的电话响了,妈妈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奶奶好像醒了过来,但时而糊涂,时而明白,让她不要再爬山了,尽快赶回家中。 简兮看了看田董事长,抱歉地说道:“家里突然有事,不能陪您上山了。”不等田董事长回答,简兮拉着楚行风,急匆匆地朝着山下赶去。 ------------ 17、鸣冤 简兮和楚行风赶到家里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奶奶养的十几只老母鸡正在悠闲地散步,微风吹动着屋檐下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简兮顾不上欣赏夕阳小院的美景,直接冲进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仍然还是昏睡着,爸爸妈妈看了看简兮,无奈地摇着头。简兮轻轻地蹲到床边,将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奶奶您快醒醒呀,我还要带您去省城最美的公园,带您去拍最好看的照片,吃最好吃的东西,买最好看的衣服,我还要听您给我讲过去的故事,我还要听虹螺山的传说......”说到这里,简兮早已泣不成声。 “是简兮吗,我这是在哪里呀?”昏睡中的奶奶,突然说了一句话,虽然声音很慢很轻,却听得真真切切。 简兮拉着奶奶的手,语调中带着惊喜:“奶奶您醒了?这是咱们的家呀。” 奶奶仍然紧闭着双眼,好半天又问了一句:“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在家?” 简兮看了看爸爸妈妈,又看了看楚行风,她确信,奶奶只是神志不清的胡话,但即使是胡话,也总比之前的那几天好得多---毕竟能够开口说话了。 简兮破涕为笑,轻声回道:“您确实是在家,爸爸妈妈、还有行风,都在身边呢。” 简兮的爸爸也凑过身来,拉着老母亲的手说道:“整整七天了,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不吃不喝,可把我们都急坏了,这不,简兮和行风特意从省城赶回来看您了。” “我可是在酆都城里走了一遭啊。”奶奶突然再次冒出一句话,着实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哪有什么酆都城鬼门关的啊。”简兮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说完突然觉得不对,随即追问说:“奶奶,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在这之前我也不信,可是这次是我亲眼所见,真的有阎罗殿,真的有鬼门关。” 楚行风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拉起奶奶的手,急迫低问道:“奶奶奶奶,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简兮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水杯,用汤匙轻轻地搅动了几下,然后放在嘴边吹了吹,又轻轻地送进了奶奶的嘴里。喝了几口水的奶奶明显精神了许多,她喘了喘几口气,轻声说道:“那我就给你们讲讲这几天我的经历吧。” 楚行风站起身来,从身后抓过一把椅子,这个时刻他已等待多时,他要静静地听下去,听一位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老人,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那天中午我刚想躺下睡个午觉,迷迷糊糊的看见两位身着黑色官服的差官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来,我急忙问他俩是谁,他们回答说,我们是阴曹地府的派来的差官,你的阳寿已满,跟我们走吧。 紧接着,一个差官把手指粗的铁链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挣扎不过他们,就这样被他们一路拽着,到了一个城门前。那城门半开,十几位阴兵提着刀,挨个盘查着过往的行人。抓我的两位官差掏出令牌,说奉命办案。 趁他们交谈的时候,我抬头向城门上望了一样,这一望可不要紧,吓得我浑身哆嗦,只见上面写着三个鎏金的大字---酆都城。” 简兮用汤匙又给奶奶送了几口水,奶奶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急忙问两位差官,可否放我回去,一位差官笑了一下回答,进了酆都城,就是过了阴阳两界,哪有回去的道理。我那时心里才明白,我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就在两位鬼官准备拉我进城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一声大喊-----慢着! 我急忙四处观看,只见两匹快马流星一样地飞奔了过来,马上端坐着两位绝色女将,一位身穿白色战袍,手持双剑,一位身穿黑色战袍,手持双刀,高声喊道:老菩萨,小虹螺山教主来也。 尘烟落处,骏马嘶吼,两位女将齐齐站在鬼差的面前,躬身施礼:“小虹螺山教主常金花、教主常银花,见过差官大人。” 两位差官拱手回道;“我等奉命办差,两位教主有何见教?” 金花教主指着我问道:“这位老菩萨,命运多舛,一生坎坷,处处行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被押往酆都鬼城?” 两位鬼差相互看了一下,厉声答道:“无需向你解释。” 双方话不投机。 “烦请差官,速速放人。”金花教主上前一步,高声断喝。 “幽冥地府,有来无回。”两位差官回。 “非要逼我动手?”银花教主柳眉倒竖。 “那就动手试试。”两位差官回。 空气中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道。城门口的鬼魂任由鬼差的驱赶,目光呆滞地继续前行。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死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再不闪开,统统拿下”。两位差官终于不耐烦了。 “我看谁敢!”银花教主双刀在手,寒光凛凛。 酆都城门下的吵闹,早已惊动了守城的阴兵,两位差官举起令牌,大喊了一声:“将这两位给我拿下。” 几十位阴兵瞬间将两位教主团团围住,一个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但见那: 酆都城下门半掩, 路上行人阳寿满。 鬼门关里凄惨惨, 回头一望故乡远。 凶煞煞差官,手擎令牌高声喊, 恶狠狠阴兵,直挺长枪寒光闪。 金花银花威风显 世间不平我来管。 红妆素裹一身胆, 阴曹地府敢叫板 凛冽冽剑气,刺得猛虎难睁眼, 光灿灿宝刀,能探幽冥深与浅。 酆都城下,双方各摆阵势,一场仙鬼之战在所难免。只听得路旁一阵锣声响过,一顶八抬大轿停下,轿中传出一个声音:“我乃阴曹地府十殿阎君,两位如想鸣冤,请到森罗殿前,莫在这城门之处,大声吵闹。” 金花、银花收回兵器,对视了一下,转身说道:“老菩萨,你且随两位差官进城,我等要到森罗殿前,击鼓鸣冤。” 两位差官架起奶奶,在几位阴兵的护送下,走进城去。 两位教主大步流星,直奔森罗殿而去。守门的阴兵见两位女英雄杀气腾腾,也不敢拦路,金花教主拿起鼓槌,抡起胳膊,咚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鼓声隆隆,如天雷般震耳欲聋,直震得森罗殿上尘埃掉落,直吓得孤魂野鬼望风奔逃。 此刻,两位差官早已羁押着奶奶在此等候。 “谁在击鼓,有何冤屈?”灯光昏暗的堂上,端坐着一位黑面煞神,听声音,正是刚才在轿子里说话的十殿阎君。 “我乃小虹螺山教主金花银花,是我们为堂下的这位老菩萨击鼓鸣冤。” “有何冤屈,你且道来。”十殿阎君说道。 “这位老菩萨,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夫,刚要安度晚年,又被带入地府,似有不妥吧?”金花教主字字铿锵。 堂下的判官崔珏急忙呈上生死账薄,十殿阎君看了一眼,指了指堂下:“这位老妇,阳寿七十,按期归阴,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金花教主上前一步,拱手道:“世间所有生灵,皆有三世轮回,为何老菩萨只有两世?” 十道阎君吃了一惊,转头问崔珏:“自有这阴曹地府,便有我十殿阎罗,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金花教主再次拱手抱拳:“我等在小虹螺山修炼千年,也算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老菩萨的那本生死帐,更是一清二楚,阎君若是不信,可以仔细观瞧。” 判官崔珏急忙呈上生死薄,十道阎君仔细翻看,随后点了点头:“果然只有两世。” 银花教主急忙上前:“天庭也好,阴府也罢,都离不开一个公字。老菩萨少了一世为人,明显对她有些不公,今天,我等就要为老菩萨讨还一个公道。” 阎君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你们想如何讨回公道?” “三界听堂,公开审案,该补则补,该还则还。” “何为三界听堂,何为公开审案?”阎君问到。 看来,这阴森森的阎罗殿,也是讲理的地方。金花教主跨步上前:“大虹螺山最高之处,名曰玉皇顶,乃玉皇大帝临凡之所,上可通凌霄殿,下可通鬼门关。我等姐妹斗胆请求,阎君可在此设立公堂,重审此案,我等广邀天下众仙,让三界尽知,让天地明鉴。” 阎君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所谓三界,乃天、地、人,天庭自有四值功曹陪审,这阴府自有四大判官记录,唯独这红尘俗世,谁来听堂?” 十道阎君话音刚落,常金华抱拳施礼:“这红尘听堂之人,我等自会安排。还望阎君早定日期。” 阎君啪地一拍惊堂木:“明晚子时,玉皇顶上,升堂审案!” 讲到这里,奶奶喘息得厉害,简兮急忙又用汤匙把水放到奶奶的嘴边。 “真的在玉皇顶审案了?”简兮急忙追问。 奶奶沉思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是今晚,不记得了......” ------------ 18、听堂 吃过晚饭已经快十一点了,简兮说今晚要陪着奶奶,爸爸妈妈这一段累得不行,早早地睡了,楚行风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兴奋得睡不着,奶奶迷迷糊糊中的经历,让他觉得又神奇又不可思议,遗憾的是,奶奶只记得在酆都城里的经历,却想不起玉皇顶审案的过程,说不定,那一段才是最为精彩。 或许是白天登山有些累了,睡意很快袭来,楚行风刚刚闭上眼睛,玉皇顶审案,竟如电影一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时的滚滚红尘,早已夜深人静,但在高高的玉皇顶上,却是灯火通明。十道阎君端坐公堂之上,八面威风,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四大判官悉数到齐,一个个手持账簿,器宇轩昂。 奶奶身披枷锁,跪在堂下,两位官差,腰胯短刀,站立左右,寸步不离。 “鸣冤者何在?”十殿阎君正襟危坐,声音直冲九霄。 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快步上前,双双抱拳:“感谢阎君在此设立公堂,小虹螺山教主感激不尽。” 阎君轻轻点头,再次高声询问:“仙界听堂者何在?” 来自五岳三山的上百位胡黄白柳,也纷纷抱拳向阎君施礼。他们从各地的仙山古洞赶来,一是想亲眼目睹这场旷古未有的玉皇顶审案,二是要为小虹螺山的两位仙姐仙妹站脚助威。 阎君再次点头,旋即发问:“红尘听堂者何在?” 楚行风清晰地看见,金花教主用手一指自己:“四位皆已在此。” “四位?”楚行风急忙左右观看,不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简兮、凌步云、秦昊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身上的衣服和平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这四位红尘之人何德何能,目睹这场玉皇顶审案?”阎君不解地看着身边的判官问道。 判官急忙呈上账簿,轻轻地和阎君耳语了几句。阎君点头,冲着楚行风说道:“你等四人,肩负人间使命,前来听堂,也算合适,不过审案过程,你等只需聆听,不得随意说话,违者,逐下山去!” “肩负人间使命?”楚行风不解地看着身边的简兮,而此时他也分明看到,简兮、凌步云和秦昊也在不解地看着他。他不明白,自己不过一介凡夫,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怎么就成了肩负使命的人。他突然想急迫地知道,是谁让他们肩负使命,肩负的使命究竟又是什么。 就在楚行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声惊堂木响,审案正式开始。 “堂下有何冤屈,你等慢慢道来。” 金花教主分开众仙,再次双手抱拳,向四周深施一礼,高声说道:“阎君在上,我等今夜为堂下的这位老菩萨鸣冤,老菩萨娘家姓杨,祖辈居于这虹螺山下,十六岁嫁给王家,从此妇随夫姓。” 阎君点头,示意金花教主继续。 “老菩萨出生仅仅十八天,母亲便命丧黄泉,是老菩萨的姥姥,把她拉扯长大。十四岁那年,一场意外,姥姥撒手人寰,老菩萨成了孤儿,从此身似浮萍,四处飘零,十六岁那年,经好心人介绍,嫁入王家。” “老菩萨自知命运多舛,出嫁之后,更是省吃俭用,勤勉持家。后来家境日渐殷实,老菩萨开始日行一善,凡有乞丐路过,皆送米饭,凡有邻舍相求,皆慷慨相帮。” “四十岁那年,红尘掀起文化革命,丈夫惨遭批斗,饮恨归西,老菩萨拉扯着四个未成年的苦儿,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挨到儿女成家,生活好转,却已夕阳西下,黄昏晚霞。本该享受几年天伦之乐,不料却在七十岁这年,成了幽冥之鬼。请问阎君,红尘的确是片苦海,但红尘之中,还有比老菩萨更苦的人吗?” 堂上的四值功曹、四大判官,一阵窃窃私语。堂下的百位仙家,更是议论纷纷。 “老菩萨在世七十载,矜孤恤寡,敬老怜贫,谐和宗亲,解释冤怨,利物利人,修善修福,行时时之方便,作种种之阴功。此等善良之人,却承受如此苦难,公理何在,天理何存?” 这一句句发自肺腑的陈述,如同千倾波涛,激荡着那高傲而神圣的山顶,这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诘问,如同万道光芒,刺破着这漆黑而沉静的夜空。 “你说老妇一生行善,可有证据呈上公堂?”阎君终于开口,打破了玉皇顶上的沉寂。 堂下又是一阵骚动,千百年来,仙家除暴安良,保家平安,从来没想过击鼓鸣冤,更没有想过还要提供证据。阎君的这一声问话,的确让金花教主束手无策。 “我有证据在此,各位仔细观瞧!”,循声望去,一位头戴官帽,身穿朝服,脚踏朝靴的天神,手拿善恶账簿,应声而至,站在了金花教主的身边。 十殿阎君及身边的四大判官,齐刷刷地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年值大人亲临现场,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年值大人轻轻还礼,又举目看了一下四周:“我四值功曹奉玉皇大帝之命,千百年来驻守红尘,每日倾听人之话语,记录人之行为,判断人之善恶,不论寒暑,不分昼夜。老菩萨的行善之举,早被我日游神、夜游神、时值、日值、月值登记在此,请阎君明鉴。” 十殿阎君急忙起身,向年值深施一礼,恭敬地接过阴功账簿,翻阅起来。那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四大判官更是不敢怠慢,纷纷围在十道阎君的身边,低声商量着什么。 少顷,只听得堂上一声惊堂木响,十道阎君宣布:“这杨氏老夫,的确一生行善,这阴功账簿,更是字字清晰,然生死有命,老妇阳寿七十,本该寿终正寝,阴府办案,并无不妥啊。” “阎君明鉴,确实不妥。”金花教主再次跨步上前:“三界皆知,红尘众生,皆有三世,堂下这位老菩萨,已经两次投胎,本该再有一世为人,享受些许清福。然老菩萨却在今生吃尽来世之苦,更无来世之轮回。试问,是谁无端让老菩萨少了一世为人,决定者是谁,做账者谁,该当何罪?” 金花教主话语铿锵,不卑不亢,堂下百位仙家,齐声叫好。楚行风刚想鼓掌,突然想起阎君事前的警告,只能乖乖地把手放下。 “这杨氏老妇,缘何没有三世?”阎君不解地看着身边的四大判官,似有怒气。 四大判官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忽见那玉皇顶上方,祥光乍现,瑞霭层层,五彩祥云之上,端立着一位长者,面色赤红,卷发长须,体态魁伟,神态自若。十殿阎君急忙起身:“阎君见过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就是那位发下弘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 楚行风清晰地记得大学时候,在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上地藏王菩萨与释迦摩尼的一场对话:“世尊,我本依照着世人自作的业缘,主管阎浮人命生死的时间,我的本愿很想利益他们,只因为这些众生不领会我的意思,所以在生死轮回中都不得安乐,这是为什么呢……” 释迦摩尼解答完地藏王菩萨的疑惑后,随后告知身边众多听经的弟子:“这位地藏王菩萨,已经百千生作鬼王,在生死中拥护众生。这是大士以他的慈悲愿力,现化作鬼王,其实他并不是鬼。从现在起经过一百七十万劫后,他将成佛,名号无相如来,劫名安乐,他所修成的那个世界名叫净住,这佛的寿命是不可计数了…...” “诸位莫怪阎君,杨氏老妇之事,实乃本王安排。这位杨老施主,一生凄苦,命运悲戚,却不忘怜孤恤寡,济弱扶倾,此等温良敦厚之人,本座有意度她菩提彻悟,早登佛国,故赐她不再轮回,来世之种种苦难,只能今生一并承受。” 逐渐消失的祥光,渐渐远去的瑞霭,成为玉皇顶上最美的风景,那隐约可见的五彩云上,地藏王菩萨的圣音响彻云霄---- 三世轮回两世终, 尚有一世账未平。 今生吃尽来世苦, 来世随我向西行。 只听得玉皇顶上又一声惊堂木响,十殿阎君站起身来,身姿伟岸,声如洪钟:“杨氏老妇,增寿十载,真魂送回红尘,再无苦难,尽享天年。” ------------ 19、拜谢 院子里的几声狗叫,把楚行风从梦中唤醒。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轻柔地投射进来。楚行风翻身下床,推开房门,冲着简兮喊道:“我昨晚看见奶奶在玉皇顶......” 此刻的简兮,正蹲在奶奶的床前,手中端着一碗白粥,而奶奶靠在床头,已经醒了。 “奶奶真的醒了?”楚行风再次惊奇地喊道。 简兮轻轻地把一匙白粥送进奶奶的嘴里,转头看着楚行风问道:“你刚才说,昨晚看见奶奶怎么了?” 楚行风快步走上前去,蹲在奶奶的床边:“我昨晚梦见玉皇顶审案了,他们给奶奶增寿十载,送回来了。” 简兮惊诧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楚行风,楚行风也用惊诧的眼神看着简兮,好半天,楚行风若有所思地又问了一句:“简兮,昨夜你不也在审案的现场吗?” 简兮的神情变得更加更加迷惑,她干脆把手中的粥碗放在了床头,抬起手摸了摸楚行风的额头:“你这都说的是啥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楚行风笑着把简兮的手拿了下来,喃喃自语道:“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不可思议。”说完起身径直走到院子中间,冲着小虹螺山的方向上下挥舞着双臂,兴奋地喊道:“简直太神奇了。” 一向稳重的楚行风突然出现这样异乎寻常的举动,着实把简兮的妈妈吓了一跳,她不停地看着简兮,娘俩就这样对视着,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行风重新回到奶奶的床边,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到简兮的身旁:“昨晚的梦境,如同看了一场3D大片,现场所有的人物和景象,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不是平面的,不是二维的,而是三维的,空间感和立体感十足。” 简兮的父母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围了过来。看着他们焦急的神情,楚行风略微回忆了一下,慢慢地开始叙述着在玉皇顶上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那精彩的过程,那满意的结果,听得简兮全家,也包括刚刚醒来的奶奶,一个个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你真的看见了地藏王菩萨,看见了十殿阎罗,看见了四大判官,看见了金花银花教主?”简兮显然不敢相信。 楚行风肯定地点点头:“我不仅看到了他们,还能听到他们的每一句话,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温度。” “你看见奶奶了吗?”简兮再问。 楚行风实在不想把奶奶身上身披枷锁,一直跪在堂下的一幕如实说出来,只是简单地敷衍了一句:“肯定看见了,奶奶一直站在那里。” “这么说,前几天我在小虹螺山两颗千年古松下听到的那些话,真的是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说的?”简兮继续追问。 “是的,他们真的去了阴曹地府为奶奶打抱不平去了,玉皇顶上的这场审案,就是两位教主替奶奶打的一场官司。” “你刚才说,我和秦昊、凌步云都去了审案现场?”越听越兴奋的简兮穷追不舍。 “我们四个并排站在一起,阎君明确告诉我们,只许听堂,不许讲话。” “你还说我们四个肩负使命,知道肩负什么使命吗?”简兮俨然变成了十万个问什么。 楚行风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当金花教主说起这事的时候,判官呈给了阎君一个账薄,阎君看后连连点头,紧接着就正式升堂了。” 简兮即羡慕又失望,羡慕的是楚行风不仅亲眼目睹了这场不可思议的审案过程,并且还能清晰地记得审案的每一个细节,而自己虽然听楚行风说也到了审案的现场,但却对整个过程毫无印象,一无所知。 “简兮,扶奶奶起来,我要给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磕头,感谢她们的救命之恩。”喝了半碗白粥的奶奶显然恢复了气力。 楚行风和简兮急忙上前,轻轻地把奶奶扶下床。直到这时,奶奶才缓过神来,指着楚行风问简兮:“这位小伙子是......” “奶奶您忘了,这是我的大学同学楚行风啊,以前来过咱家好几次了,还帮着咱家掰过玉米呢。” 奶奶恍然大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记得记得,小伙子越来越精神了。” 简兮的爸爸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奶奶病重之后,简兮的家里,终于有了久违的欢笑声, 在简兮的搀扶下,奶奶慢慢走到仙堂前面,双手合十,双膝跪地,两行浑浊的泪水悄然而下:“王家和杨家的各位仙祖在上,这些年让你们受委屈了......”奶奶话未说完,失声痛哭。 楚行风一脸疑惑地看着简兮,他不明白,奶奶跪拜仙祖的时候,怎么提到了王家和杨家,难道,仙堂里供奉的是两堂人马?” 简兮的爸爸似乎看出了楚行风的疑惑,小声地解释道:“奶奶的娘家姓杨,也在小虹螺山附近居住,后来嫁到了我们王家,仙堂里供奉的的确是两堂人马,最初的时候,仙家各保一家,自从奶奶嫁到王家后,两堂人马便兵合一处了。” 楚行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和简兮一起把奶奶搀扶回了床上。 “奶奶您先休息一下,我想和行风去趟龙泉寺,拜谢一下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等我们回来,您给我们讲讲杨家和王家过去的故事吧。” 香雾缭绕的大雄宝殿,简兮跪在佛祖的脚下,一股暖流瞬间袭遍周身,望着释迦摩尼佛的金身塑像,感觉异常的熟悉和亲切,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似有太多太多的心里话要说。 “万能的佛祖,我一不求名,二不求利,只求您保佑我苦命的奶奶,让她身体康健,颐享天年。” 龙泉寺的老住持站在简兮的身边,节奏平缓地敲击着木鱼,悦耳清脆的声音,如同一杯甘露,流进了简兮的心田。 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简兮磕了第一个响头,僧人轻击引罄,高声唱诵道:“灾星退度!” 简兮磕了第二个响头,僧人复敲引罄,高声唱诵:“福星临门!” 简兮磕了第三个响头,僧人再敲引罄,高声唱诵:“佛光普照!” 宽敞明亮的大雄宝殿,梵音清唱,宛如天籁,久久绕梁。 简兮慢慢起身,给僧人深施一礼。 慢慢地退出大雄宝殿,简兮推开了百仙殿的院门,一排仙家的金身塑像映入眼帘,简兮一眼便看到了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的塑像,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金花教主、银花教主,我替奶奶来拜你们了,奶奶死里逃生,多亏了你们出手相救,大恩大德,简兮无以为报,只能记在心里,永生不忘。” 楚行风更是诧异,他实在没有想到,玉皇顶上神秘的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真的被供奉在这龙泉寺内,他不得不暗自赞叹民间的能工巧匠,两位教主的相貌、神情,装束,甚至手中的武器,竟与玉皇顶上所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了却了奶奶的一份心愿,简兮如释负重。 “真是太巧了,王记者也在。”身后有人说话,简兮起身回头,原来是昨天在山路上遇到的田董事长。 田董事长微笑着上前,与简兮和楚行风握手,毕竟是两天见了两面,三个人彼此没有太多的拘束。 “阿弥托佛。”一声佛号过后,刚才在大雄宝殿为简兮诵经的老住持出现在了百仙殿前。 田董事长急忙迎上去,与老住持作揖答礼,随后转过头来,向简兮和楚行风介绍道:“这位大师就是龙泉寺的住持,法号一见,老家也住在这虹螺山附近。想当年,大师家境殷实,识文断字,少年时可谓春风得意,远近闻名,后来大师却突然离家出走,多年后遁入空门,七十余载参悟佛法,精深苦修,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一代高僧。” 简兮很早就听奶奶说过,龙泉寺有位老住持,年近百岁,精神矍铄。凡来龙泉寺朝拜者,无一不亲自上殿,为其敲罄诵经。附近的村民每遇人生困境,总愿意去找老住持开悟。 “九里山前做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所有的过去,无非过眼云烟,不提也罢。”一见大师双手合掌,颔首回应。 “这两位年轻人从省城来,昨天我们有缘在山上相识,不想今天再次相遇。”田董事长看着简兮和行风,向一见大师介绍。 一见大师颔首微笑,看着眼前的百仙殿,又看了楚行风和简兮:“这座精美的百仙殿,由田施主刚刚捐资修建完成,你们在此相逢,定是一种缘分。” 一见大师刚刚说完,田董事长急忙接话道:“真的是一种缘分,我们昨天在山路上聊天,无意中得知,我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位开发商,竟与王记者相识。我们开发建设景区的事情,有王记者的牵线,一定能够成功。” 一见大师轻闭双目:“红尘商业开发之事,老衲不便评说,但田施主若能建成这个景区,把龙泉寺的历史文化深深植根在人们的心里,让众生敬畏神佛,让世人弃恶从善,实在是功德无量。” 楚行风的电话响了,是信访局打来了,工作人员告诉他,慕尚汇的那些老业主一直没有得到国资局的回复,明天要集体去市政府讨个说法,希望国资局立即出面协调,避免事态扩大。 看着简兮,楚行风遗憾地摊开两手:“我得立刻赶回浑江,听不了奶奶讲故事了。” 此时天色已近昏黄,明天就是周一,简兮答道:“奶奶已经恢复,我明天也要上班,我们一起回去吧,下周再来。”说罢向一见大师和田董事长告别,匆匆离去。 ------------ 20、仙子 楚行风和简兮匆匆登上了开往浑江的大巴之后,给邝局长去了个电话,按照邝局长的意思,楚行风又给信访局的工作人员去了电话,希望他们帮着联系一下这些老业主的代表,明天上午九点,邝局长与他们在国资局会议室见面。 国资局终于有了消息,而且是局长亲自接待,去市政府维权的计划只能暂停,毕竟,这些老业主只想讨回自己的血汗钱,并不想把事情扩大。 周一上午九点,业主代表来了,其中就有上次拉着楚行风的手的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妇。邝局长刚一进到会议室,五个业主代表就纷纷围了上来。 “不是我们非要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维权,实在是你们迟迟不给我们答复,我们投诉无门,只能出此下策。”业主代表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坐在旁边的楚行风还是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毕竟他在这些业主的面前食言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你来我往,人声噪杂,好不热闹。邝局长郑重表态:“市政府当年在收购这栋烂尾楼的时候,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些遗留问题的存在。希望各位留给我们一点调查的时间,我们再来根据调查的结果,给出各位一个解决方案,请各位放心,国资局绝不会看着你们的血汗钱白白打了水漂。” 业主代表一下子静了下来,国资局长的表态,终于让他们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邝局长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又看了看楚行风:“一会我还有个会议,各位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我的秘书对话。”说完起身告辞。 “我们需要解决问题的具体时间,不能让我们无限期地等下去......”白发老妇的话还没说完,邝局长的背影消失了。 楚行风看着迟迟不肯离去的业主,内心五味杂陈,他真的想通过自己的能力把这件事办好,给业主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但却不知从何处下手。这栋烂尾楼几易其手,过去的很多事情已被淹没在岁月的风尘中,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些业主的维权之路,可能真的会很坎坷,很漫长。 “我建议你们通过新闻媒体寻求帮助,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权,那些合同和收据就是你们最有力的证据。”楚行风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业主们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位白发老妇率先表态同意,其他的业主也纷纷点头。 送走了几位业主代表,楚行风刚回到办公室,便接到了邝局长的电话,询问这些老业主后来说了什么,原来邝局长根本没有什么会议,只是借故躲开了。 楚行风知道,这栋烂尾楼的整个收购和转让过程,都是市国资局具体操办的,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市里追查下来,作为国资局的一把手,邝局长必须承担主要责任。 “业主可能会通过媒体,也可能会走法律途径。”楚行风没有直接说这是提出的建议。 邝局长沉吟片刻,简单地嗯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中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办公桌上,吃过午饭的楚行风,如过电影般地回想着这几天在简兮老家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在大虹螺山的玉皇顶上,那场震撼人心的听堂过程,至今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那十道阎君,为何说我和简兮、步云和秦昊肩负天地使命,我们是谁,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困意袭来,恍惚之间,楚行风置身在一个神秘的仙岛之上。但见这座仙岛---- 顶上清云三千丈,脚下碧波万顷急,祥光道道彻苍宇,瑞霭层层紫雾低。极目远眺,海天茫茫成一色,环顾周遭,神藤仙树伴莺啼。但看这紫之崖下,琪花琪花吐香雾,涧水飞瀑现虹霓。又见这碧游宫前,彩凤双鸣歌天曲,麒麟独卧目光犀。 蓬莱岛,碧游宫? 梦中的楚行风心头猛然一动,难道这里就是通天教主在的蓬莱道场,难道自己真的置身在这碧游宫阙? 思虑之间,只见一对大约八、九岁的仙童,从碧游宫里走了出来,边走便唱道: 山遥水遥,隔断红尘道。 粗袍敝袍,袖里乾坤倒。 日月肩挑,乾坤怀抱。 常自把烟霞啸傲,天地逍遥。 龙降虎伏道自高,紫雾护新巢,白云做故交。 长生不老,只在壶中一觉。 楚行风更加确定了,自己就在这蓬莱岛上。因为他清晰地记得大学时代看过的那本《封神演义》,刚刚那两位仙童吟的就是这首诗。 原来,这两位仙童是通天教主留在碧游宫的徒弟,那位男孩打扮的名叫清风,那位女孩打扮的名叫明月。他们边走边唱着从楚行风的身边走过,来到了一株琼花树下,轻轻地喊了一声:“紫烟姐姐。” 顷刻之间,灵光闪过,一位美丽的仙子站在了两位仙童的面前。 只见这位紫烟仙子: 眉如天边新月,面若十里桃花。杏眼含笑,恰似深潭秋水;朱唇轻启,宛若雨后绮霞。羽衣轻飏,冰肌曼透薄纱,金莲移步,圣洁高贵堪夸。恨写不出那倾城国色,叹描不会那绝代风华。 清风明月似乎看不到楚行风的存在,兀自在那里欢快地聊着:“紫烟姐姐,自从通天师祖移居天庭,至今已三百多年了,如今碧游宫只剩下我们两位仙童,你是不是觉得很孤单啊?。” 紫烟仙子轻蹙娥眉,随即嫣然一笑:“你们俩每天为我浇水除草,看我唱歌跳舞,姐姐很开心啊。” 清风明月挠了挠头皮,不解地问道:“紫烟姐姐,你为什么不和通天师祖去往天庭修炼呢?” 紫烟仙子轻轻抚摸着明月的秀发,轻叹了一声:“我只是南海观音菩萨莲座之下的一株琼花,只因我的花朵无暇艳丽,才被菩萨作为寿礼送给了通天师祖,我没有那么高的修为,当然也就去不了天庭了。” “紫烟姐姐,那你给我们唱一首歌、跳一支舞吧,我们盼了好长时间了。”清风明月拉着紫烟仙子的衣袖,天真地叫着,铜铃般的声音悦耳动听。 紫竹仙子开心地笑着,使劲地点点头,只见她步履轻盈地走到一片繁花似锦的草地上,面对眼前的万顷波涛,慢慢地轻舒广袖,一幅绝美的画卷在楚行风的面前慢慢铺展开来--- 南海南兮,碧波荡荡。 南海岸兮,椰风轻飏。 紫竹林兮,瑞蔼熠熠。 珞珈山兮,琪花争芳。 蓬莱岛兮,水色天光。 碧游宫兮,寂寥宁祥。 有仙子兮,羽衣霓裳。 舞华裙兮,谁人共赏。 那凄美空灵的歌声,那美轮美奂的舞姿,让楚行风看得全神贯注,听得如醉如痴。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精彩演出,尽管没有弘大的舞台、炫目的灯光、美妙的音乐,却足以震撼他的心灵。 “这不是简兮在文艺晚会上跳过的那支舞吗?那眼神,那身姿,那步法,那神态,几乎一模一样。”楚行风在梦中惊呼。 一阵狂风突然从天而降,卷起满地落叶。清风见状,便知有异类闯入,高声断喝:“来者现身,通报名号!” 话音未落,一位背剑少侠应声而降。 “打扰仙子的雅兴,实乃事出有因。”少侠双手抱拳,面对紫烟深施一礼。 或许是在这孤岛之上常年不见生人,或许是这位身背宝剑的少侠太过英俊,紫烟瞬间竟满脸羞红。 “天庭禁地,速速离开。”明月清风上前一步,护住紫烟仙子。 面对两位仙童的逐客令,少侠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促:“敢问两位仙童,这里可是通天教主的蓬莱岛,碧游宫?” “正是碧游宫,你是哪位?”明月看来者不过是天庭的一位普通仙家,道法并不在自己那些同门师兄之上,故此问道。 “我是天庭的一位狐仙,名叫胡一劫,只因触犯了天条,想借通天教主的法脉道场,暂避一下。” “胡一劫?”楚行风的心头又是一震,梦境中从碧隐宫化作一道金光,遁下九霄的胡一劫,竟然逃到了蓬莱岛,并且让他遇到了。虽然情势紧急,危在旦夕,但在楚行风的眼里,仍然难掩这位仙家的玉树临风。 “这里是师祖清修的道场,不是你避难的场所,还是另寻他处吧。”两位仙童不容分说,伸手拦住去路。 胡一劫更不客气,说了声得罪了,闪过两位仙童,再次化作一道金光,朝着碧游宫的洞口飞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刚刚闪过的那道金光,像是遭遇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被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师祖离开碧游宫,便设下了这道天网,除了我们两个仙童可以掐咒念决进入之外,谁也进不了这碧游古洞。别说你是一位草仙,即便是大神罗汉,也奈何不得。”看着摔在地上的胡一劫,两位仙童哈哈大笑道,笑声中没有一丝嘲讽,却有几分稚气和童真。 此时的楚行风真的想跑上前去告诉两位仙童,这位胡一劫乃是一位性格刚正,侠肝义胆的仙家,只因招惹了魔王才遭此劫难。希望两位道童能够看在他们同祖同宗的份上,网开一面,给胡一劫让一条生路。可是任凭他怎样叫喊,两位道童就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一道电光突然闪过,楚行风抬头一看,不远的天际,黑漆漆的乌云滚滚而来,隐约之间,雷神由远而近。 见此情景,紫烟仙子默念咒语,身形瞬间消失,元神重新回到了那株琼花树内。 胡一劫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那渐近的黑云,两行眼泪汩汩流下。他没有想到,即使自己遁下红尘,仍旧逃脱不了这五雷的追击。 “来我这琼花树下,暂避一时吧”。一个柔美甜润的声音突然响起,楚行风确定,那声音不是来自别处,而是那位紫烟仙子。 胡一劫分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顾不得多想,一个健步,躲到了那棵琼花树下,两片硕大的树叶,将胡一劫遮得严严实实。 ------------ 21、师祖 狂风袭卷着海浪,黑云笼罩着天空,刺眼的闪电如千万只利箭不停地射下,仿佛要把这座幽美的海岛撕裂。 腥红的火舌从天而降,“咔”地一声炸雷,宛如霹雳,直接落在那颗琼花树身上,顿时腾起一阵烟雾,树身猛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一片巨大的如华盖般的树叶,在又一阵烟雾中坠在了地上。 雷奔云诡,火舌挟光,狂风怒号,骤雨倾盆,祥光彻地的蓬莱仙岛,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火舌,咆哮的轰雷。 琼花树下,胡一劫双目紧闭,他在等待着天庭对他的一场判决,他知道半空之上,正站着五位雷神,手擎法器,代天执法。他根本没有指望能够逃过这场雷劫,只是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哪怕自己化作尘埃。 天崩地裂一般,又一声炸雷劈过,一片硕大的树叶砸在了胡一劫的头上。他的双眼仍旧紧闭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刻。此时此刻,他已再无一丝求生的愿望,本想蓬莱避难,不想碧游宫外,却被通天教主设了天网,虽近在咫尺,却难以入内,只能站在这颗树下,等待着上天的惩罚。 轰…… 咔…… 轰…… 咔…… 炸雷不停地劈下,树叶不停地掉下,除了这震耳欲聋的雷声,天地之间已再无杂音。胡一劫实在不明白,五雷轰顶,电光彻地,即使大神罗汉,也早已化为齑粉了,为何他还能呼吸,为何他还有思维。 “咔”,又一声巨大的雷鸣,胡一劫彻底失去了知觉。 雷声终于停了下来,仙岛恢复了平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仙子姐姐,你怎么了?”两位仙童哭着跑上前去。 只见琼花树下,紫烟仙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秀发凌乱,呼吸微弱,嘴角留着鲜血,洁白的羽衣被雷电烧过,呈现着惨不忍睹的焦痕。再看那颗琼花树,更是残枝破叶,满目疮痍。 胡一劫慢慢地醒了过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天是蓝的,风是轻的,胡一劫确信,自己还活着。 他听到了清风明月的哭声,他看见了躺在琼花树下的紫烟仙子,他忍着浑身的伤痛,一步一步地爬了过去。 “都怪你,就是因为你躲到了琼花树下,才害得紫烟姐姐的仙体重伤,元神也被击了出来。”清风手指胡一劫,哭着骂道。 胡一劫艰难地起身上前,跪在紫烟仙子的身边,不停地呼唤着,可是任凭他喊破了嗓子,紫烟仙子却毫无反应。 海天又成一色,仙岛复又祥和。那凶神恶煞般的五雷之神,早已不见了踪影,那毁天灭地的雷电,早已褪了它的神威。胡一劫猛地拔出背后的宝剑,面对茫茫的苍穹,发出一位狐仙的怒吼:“我胡一劫生来不喜争斗,偏好独行,后遇恩师,修习武艺,常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因我与恩师的几句对话,便招惹了魔王,此后受那魔将怂恿,去了趟瑶池,喝了杯琼浆,犯了天条,遭遇雷劫。我逃下天庭,躲到蓬莱,本想就此隐姓埋名,了此残生,不想那五雷之神,穷追不舍,非要置我于死地。我死不足惜,也毫无畏惧,为何却雷击玉树,伤及无辜。五雷之神,你这执行的什么天法,玉皇大帝,你这制定的什么天规?难道非要逼我杀回天宫,与你们同归于尽?” “混账东西,还不跪下?”天空之中,传来一句怒骂,那声音粗犷雄浑,厚重有力,虽不见来处,却字字透着威严。 “师祖!”两位仙童跪在地上,面向天空放声大哭:“紫烟姐姐受了重伤,快救救她吧。” 这万里传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三清之一----上清灵宝天尊,也就是这蓬莱仙岛的主人----通天教主。 胡一劫登时跪在地上。这三界闻名的通天教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恩师那里论其辈分,就是给通天教主叫声师爷,也算是高攀了。 粗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先是夜入瑶池,盗饮琼浆,躲避天法,逃到蓬莱,后又口出狂言,责骂五雷,质问玉帝,挥刀舞剑,动了杀机,你可知罪?” 胡一劫俯首便叩:“师祖在上,晚辈知罪。” “浩浩天规,荡荡天法,从天至地,从古至今,可曾饶过一位?别说你区区一位野狐,就是八大金刚、四大天王,若犯了天庭律法,也是在劫难逃!” 胡一劫俯首再叩,泪眼婆娑地说道:“师祖在上,晚辈触犯天条,死不足惜,只望您快快出手,救救这位仙子,如若需要晚辈之处,晚辈甘愿上刀山,下火海,甚至以命抵命,绝无半句怨言。” “这棵琼花玉树,乃是五百年前观音大士送我的一份寿礼,三界难寻,奇珍异常。这颗玉树,冠如绿云、叶如华盖,五百年花开,五百年花落,花开之时,香飘百里,经久不散。我把她安放在碧游宫外,特派两位仙童,每日精心侍候,转眼又过了五百年。此树常听我讲经传法,如今已初成正果,化为仙子。这次她为了救你,让你躲在她的身下,你可知道,这五雷之威,已将她身上的所有功力尽毁,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 “晚辈恳求师祖,救救这位仙子。”没等通天教主说完,胡一劫迫不及待地再次恳求。 “经此这场雷劫,紫烟伤了元神,动了经脉,要想恢复如初,务必要投胎转世,在烟火人间,借父精母血,慢慢调养…….” 胡一劫猛地抬起头:“师祖,我现在就带紫烟仙子,去趟阴曹地府,找那十殿阎罗、主生鬼王,批她尽快转世为人。” “我们也要去。”清风明月闻听此言,双双跪倒在地,朝着半空说道:“师祖,我们和紫烟姐姐朝夕相处,形同手足,今日姐姐遭此大难,奈何我俩道法浅薄,不能出手搭救,就让我们随同姐姐一起转世吧。” 空旷的天空一片宁静,通天教主再无声音,胡一劫深深朝天一拜之后,快步来到紫烟仙子的身边,轻轻地将昏迷中的仙子背在身后,念动咒语,施展潜渊缩地之术,一路劈山开岭,直奔阴曹地府而去…… 看着仙子渐渐消失的背影,两位仙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祖没有明确答应他们和紫烟仙子一同转世的要求,紫嫣姐姐带走了他们所有的欢愉,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蓬莱岛上,他们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哭罢之后,两位童子起身,默默地打扫琼花树下满地的落叶,可是,他们越打扫越伤心,越打扫越难过,难道从今以后,他们再也听不见紫烟姐姐的唱歌,再也看不见紫烟姐姐跳舞了? “我们去追他们吧,不管紫烟姐姐投胎何处,我都要陪在她的身边。”明月抹了一把眼泪,对清风说道。 清风犹豫了一下,胆怯地问道:“刚才师祖并未明确同意我们随仙子姐姐而去,一旦师祖怪罪下来,我们如何是好?” “可是师祖也并未明确拒绝啊”明月显然有些急了:“那你保护这蓬莱仙山,碧游宫阙吧,我去找紫烟姐姐,师祖怪罪下来,我自己承担。”明月嗔怒地说道。 清风沉默了好半天,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坚定:“咱俩从认识那天就约定好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岂能让你独自在红尘脱胎转世,面对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凡间?” 明月使劲地点点头,她知道,这三百年来,清风如哥哥一样,每天呵护着她,照顾着她,她不相信清风哥哥会让她独自去往红尘,她更不相信,清风哥哥的心里能放得下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紫烟姐姐。 两位童子俯身跪地,面向天空:“师祖在上,徒儿不孝,去追那惹祸的狐仙和紫烟姐姐了,要打要罚,我们认了。”话音未落,两道金光闪过,瞬间无影无踪。 不恋仙岛赴红尘 只因红尘情最真 此去经年多磨难 明月清风是故人 半空之中,通天教主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 ------------ 22、拦路 潜渊缩地,劈石开山,一道黑影,目不转睛,正风驰电掣般地疾行。没错,这道黑影正是胡一劫,在他的身后,背着奄奄一息的紫烟仙子。 一道厚厚的城墙挡住了胡天劫的去路,城门两侧,站立着数十位手持长枪的阴兵,紧紧盯着过往的每一位行人,行人面无表情,毫无生机,他们是一群刚刚死去的亡魂。胡一劫抬头四处张望,只见黑漆漆的城门之上,刻着三个大字------酆都城。 胡一劫并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阎罗殿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只见他再次默念天罡咒语,施展遁地之术,幻化身形,带着紫烟仙子,直接来到了阎罗殿外。 在碧隐宫修炼的时候,胡一劫就听师傅讲过,这阴曹地府乃女娲造人之后天庭所设。世界万万生灵,皆在此登记造册,吉凶祸福、生老病死,因因果果,六道轮回,循环不息。胡一劫平生第一次置身于此,明显有些不太适应。与仙雾缭绕的碧隐宫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生机的肃杀之地。 但见这里--- 房舍灯光暗,街道起阴风。孤魂墙角空落泪,野鬼拦路目光凶。一声惊堂木响,原是阎君审花案,几声凄厉惨叫,定有亡灵受大刑。 这阎罗殿的权利很大,所有归阴的灵魂,无论是人或畜,死后都要在这里过堂,阎罗手拿一本大账,逐一核查你在红尘的善恶,再根据你的善行恶行,最后决定让你脱胎转世还是坠入地狱。这十殿阎罗分别是--- 一殿阎罗秦广王蒋,二殿阎罗楚江王历、三殿阎罗宋帝王余、四殿阎罗五官王吕、五殿阎罗天子包、六阎罗卞城王毕、七殿阎罗泰山王董、八殿阎罗都市王黄、九殿阎罗平等王陆、十殿阎罗转轮王薛。 “何人擅闯阎罗殿,拿出通关腰牌!”只听得一声大喝,一队夜巡阴兵手持武器,拦住去路。 碧隐宫五百载修炼,跟随恩师环游八方,从来都是畅通无阻,更谈不上要什么通关腰牌。今天竟然被一群张牙舞爪、丑陋不堪的阴兵围了起来,胡一劫顿时火冒三丈。 “我乃天庭碧隐宫狐仙,今有紫烟仙子身负重伤,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放我去见十殿阎君。”胡一劫强压怒火。 “管你什么狐仙还是黄仙,没有通关腰牌,就是擅闯幽冥,给我拿下。”为首的一声号令,几十位巡夜阴兵一拥而上。 眼看着紫烟仙子危在旦夕,却被这一群丑陋阴兵阻拦,心急如焚的胡一劫轻轻地把紫烟仙子放在地上,猛地抽出宝剑,纵身一跃冲了上去,他要在这雾惨云昏的阴曹地府,为她的救命仙子,杀出一条血路。 巡夜阴兵更不示弱,各亮寒光闪闪的兵器,双方登时战在一起。 在那本《封神演义》里,楚行风看过神与神交战,看过仙与仙交战,也看过人与人交战,但是从来没看过仙家与阴兵的交战,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虽然在碧隐宫修炼五百载,也得到了名师的真传,但毕竟刚刚在蓬莱岛受了雷击,身负重伤,何况还要时时防着阴兵的刀枪伤了地上的紫烟仙子。眼看着巡夜阴兵越聚越多,只一会的功夫,胡一劫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住手!”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断喝,两位仙家从天而降,挡在了阴兵的面前。 胡一劫定睛观瞧,这两位仙家,一武一文,一黑一白。武者面色黑红,身高丈二,手持三尺钢鞭,胯下枣红骏马,身披斗篷,脚踏战靴,浩然正气,威风凛凛。文者仙风道骨,书生意气,目如神电,玉树临风,手中轻摇一把羽扇,面对黑压压的阴兵,视若等闲。 “这不是鹤鸣山黎天豹吗?”楚行风惊呼一声,差点从梦中醒来。 鹤鸣山上黎天豹大破三十六天罡阵的一幕,楚行风至今还记得真真切切,仿佛如同刚刚发生的一样清晰,只是后来再也无缘相见,黑水河边,黎天豹助王家祖先渡河的梦境中,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之后,没想到今天竟然在阴曹地府相见了。 “何人多管闲事?”阴兵头领叫道。 “我乃鹤鸣山教主黎天豹,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哈哈仙。”黎天豹高声答道。 “我管你是鹤鸣山还是鸡鸣山,这里不是你们闯入的地方,快快离开。”阴兵头领明显有些不耐烦。 黎天豹看了看胡一劫,接着冲着那位阴兵头领双手抱拳道:“这位狐仙带着奄奄一息的仙子,急需去往阎罗殿投胎。虽然没有腰牌,但也实属无奈,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各位放行。” 阴兵头领高声怒喝:“阴曹地府,阎罗殿外,岂容你指手画脚,再不闪开,连你一块拿了。” 黎天豹突然放声大笑:“我黎天豹自离开鹤鸣山起,踏入红尘三百余载,周游地府,还没有谁敢阻我去路,就凭你们,也想把我拿下,真是异想天开。” 闻听此言,阴兵头领大手一挥,几十位阴兵瞬间围了上来。 “这位胡家仙弟,你自管前去阎罗殿,这里留给我们。”黎天豹并不回头,高声喊道。 胡一劫收起宝剑,双手抱拳:“搭救之恩,日后再报!”话音刚落,转眼无影无踪。 巡夜阴兵见胡一劫转眼没了踪影,更是气急败坏,手持长枪短刀,杀气腾腾地冲将过来。这黎天豹自不必说,鹤鸣山修炼千载,又得名师真传,身上千般武艺,手中三尺钢鞭,对付眼前这几十位的阴兵,根本不在话下。那哈哈仙更非等闲之辈,在红尘时虽是肉体凡身,但却熟读奇门遁甲、六爻八卦,归阴之后,踏遍千山,遍访名师,八百载勤修苦练,成就了一身绝艺。 “仙兄不必出手,看我如何制服他们。” 只见那哈哈仙轻摇一把羽扇,气定神闲默念神咒,几十位巡夜阴兵,顷刻之间立在原地,动惮不得,只剩下嘴里不停地痛苦哀嚎。 ------------ 23、转世 此刻的十殿阎君,正襟危坐在朝堂之上,一道从堂顶垂下的碧玉珠帘,遮掩着阎君的黑面,珠帘伴着堂下忽明忽暗的灯火,忽起忽落的阴风,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十殿阎君并不抬头,翻看着手中的生死账簿。 “拜见阎君,小仙乃天庭碧隐宫宫主胡天老母门下徒儿,只因在蓬莱岛遭遇雷击,无辜伤及紫烟仙子的元神,通天教主指点小仙,若想搭救这位仙子,务必使其转世为人,借父精母血,方可慢慢恢复,故此来到这幽冥地府,还望阎君成全。” “你就是那位在天庭盗饮琼浆,被判五雷轰顶的的胡一劫?”十殿阎君放下手中的生死账薄,厉声发问。 胡一劫心头一惊,没有想到,这件事情阎君已经知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既然如此,也就不必隐瞒了。胡一劫快步上前,朝着阎君深施一礼:“小仙冒犯天规,罪有应得,并不指望继续苟活于世。唯愿阎君开恩,允许仙子转世。”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阎君继续发问。 胡一劫一时愣住。是啊,自从天庭遁下蓬莱的那天起,胡一劫只想逃过眼前的一劫,根本没想过今后有何打算。天庭肯定是回不去了,蓬莱也没有容身之地,如今紫烟仙子也将转世为人,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又该去往何方? “紫烟仙子是因为救我才身负重伤,如果阎君能够法外开恩,我愿意随紫烟仙子一同转世,在红尘护她一生周全,为此,方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啪”地一声,十殿阎君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你本是戴罪之身,还想转世为人,真是痴人说梦。” 事已至此,胡一劫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他反问阎君:“五雷之神追到蓬莱,天法我已承受,天庭还想怎样?” “你已承受?”十殿阎君忽地站起身来,手指着胡一劫,气势汹汹,怒不可遏:“你承受什么了,哪个霹雳击在了你的头顶,哪道闪电灼在你的身上?回头看看这位气若游丝的仙子,是她为你承受了这场雷劫。如果没有她,你今天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本尊信口雌黄?” 胡一劫慢慢蹲下身来,看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紫烟仙子,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就在自己生死攸关的那一刻,是她的一声呼唤,让自己劫后余生。作为修炼五百年的仙子,她又怎能不知道这雷霆的威力。 胡一劫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自责:“今生,她是我生命中的一棵大树,为我承受雷击电劫,来生,我愿做她生命中的一棵树,为她遮风挡雨,仁慈的阎君,求您成全我吧。” “看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仙,并非忘恩负义之徒,本尊姑且放你一马。”阎君慢慢坐回原位,严厉的声音明显缓和了很多。 胡一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过…..”阎君突然话锋一转。 胡一劫急忙抬起头,他猜不出阎君下一句要说什么,只要十殿阎君不改变主意,说什么都行。 “天庭虽然对你施了雷法,但都被紫烟仙子挡了过去,你并未受伤。换句话说,你还欠天庭一场真正的雷劫。” 胡一劫简直就要疯了,这五雷之神,从天庭一路追到蓬莱,排山倒海,撼川动岳,震昏了自己,伤及了无辜,如今自己身在阴曹,请求转世,赎罪过去,护佑恩人,难道这天庭还不肯就此罢休? 胡一劫站起身来,仰头长啸:“既然老天不肯放我一马,那就干脆给我来个痛快。我胡一劫今生不想在歉疚中多活一刻,五雷之神,你们尽情地放马过来吧,如果我眨一下眼睛,就不是天庭的狐仙!”那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阎罗大殿之上,久久不肯散去。 “住口!”十殿阎君猛拍惊堂木:“难道你真的想抛下你的救命恩人,让她一个人在那人心险恶的红尘独行吗?” 胡一劫再次跪倒在地:“如果阎君允我转世,我愿寸步不离地陪在仙子的身边”。 阎君轻轻点头,拿起案几上的生死账簿:“知恩报恩,敢作敢当,本尊允你和仙子一同转世,三十载后,你将在红尘再遇雷劫,雷劫过后,终成正果。” 胡一劫大喜过望:“阎君大恩大德,小仙没齿难忘。” 只见阎君单手一挥,堂下立即闪出两位差官,架起胡一劫和紫烟仙子,直奔奈何桥而去。 十殿阎罗合上手中的生死账薄,慢慢地站起身来,重重地一声长叹,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我用朱笔批了来世的账,我让孟婆递过来一碗汤,奈何桥边,别忘了最后张望,茫茫人海,记不起当初模样。 我用朱笔画了一道情网,我让有情的人共沐夕阳,忘川河涨,今晚的风有些凉,神仙眷侣,就该那紫燕成双。 我用朱笔涂了曾经过往,我让红尘中少一些风霜,三生石旁,把遍体鳞伤隐藏,真情无悔,奔向彼此的方向。 我用朱笔点了命运的将,我让你敢赌背后的冷枪,轮回路上,搅动那风云激荡,生死相随,不负那青春一场。 阎罗殿屏风突然祥光一现,胡天老母飘然端立在阎君面前。阎君急忙起身,拱手而笑:“上仙,您交代的事情,本尊办得还可满意?” 胡天老母轻扬拂尘,面带微笑:“阎君办事,滴水不漏。”随后面向大殿门外说了声:“黎天豹、哈哈仙,还不进来向阎君赔罪?” 十殿阎君有些纳闷,刚走了位胡一劫,又来了位黎天豹,阎罗殿本是专为红尘众生而设,今天怎么成了仙家的道场。 黎天豹和哈哈仙跪倒在地,胡天老母面带歉意:“这位胡天豹乃是我鹤鸣山师弟白眉仙祖的徒儿,三百多年前奉师命下山,寻找隐匿在红尘的四大魔将,这位哈哈仙,乃是黎天豹的结义仙弟。昨日在碧隐宫中,我已算出徒儿胡一劫必来阴府,故发出一道十万火急的真符,命黎天豹和哈哈仙前来救援。适才两位晚辈在阎罗殿外与巡夜阴兵起了争执,虽未刀锋见血,伤及无辜,却也施了定身法术,还望阎君念不要责怪。” 阎君愣了一下,随即对跪在地上的黎天豹和哈哈仙说道:“既然上仙开口,本尊岂能怪罪,不打紧,不打紧,都快起来吧。” 胡天老母揖首向阎君致谢,转身对黎天豹说道:“你的这位一劫师弟和那位仙子已经转世红尘,命运多舛,尤其到了末法时期,更是险象环生,从今天开始,保护他们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两位了。” “晚辈谨记师伯之命。”黎天豹和哈哈仙异口同声。 十道阎君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走下堂来,故作神秘地说:“上仙可否知道,我在他们两人的生死簿上批注了什么?” “我岂能不知。”胡天老母颔首微笑,轻挽仙袍,口念偈语,徐徐转身,飘然而去---: 铮铮仙骨入浑江, 宦海垂丝钓蟹王。 但得天地分魂术, 高擎法器走阴阳。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楚行风从梦中惊醒,凌步云告诉他,明天下午,酿造厂的经营转让权招标会就要举行,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希望,楚行风陪在他的身边,给予他信心和力量。 放下凌步云的电话,梦中的一幕重又浮现在眼前,那慈眉善目的胡天老母,那威风八面的十殿阎君,那狂放不羁的黎天豹,那疲于奔命的胡一劫,再次神奇地出现,如果梦境中的人物并非真实的存在,为何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装束,每次都是一模一样? 那美若天仙的紫烟,那天真无邪的仙童,真的随着胡一劫转世投胎了?茫茫人海,滚滚红尘,她们落在了何方?她们姓氏名谁? ------------ 24、中标 周二下午一点,酿造厂厂房经营权转让招标会在西城区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招标代理公司、评审专家一字排开。西城区国资局副局长作为酿造厂的产权主管单位,位居主坐,全程监督此次招标会的公开性、公正性和公平性。 不出之前的意料,投标现场一共来了三家公司,凌步云作为最后一家竞标单位,阐述了他对酿造厂的规划定位和经营思路。 标书是简兮和秦昊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同时还为步云准备了一份精美的PPT文件,步云站在台上,激情澎湃地向在场的政府领导和评审专家开始了他的演讲: “世界上所有经济发达的国家,皆有一部经典的工业发展史。1733年,随着机械师约翰·凯伊发明了飞梭,英国工业革命拉开了序幕,此后,詹姆斯·瓦特制成了第一台蒸汽机,汉弗莱·戴维发明了矿工灯,史蒂芬孙发明了汽船,德里维斯克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车,从18世纪60年代开始,英国通过三次工业革命,奠定了世界经济霸主的地位,自此,英国从一个二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小岛屿,发展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工厂和全球金融资本中心。然而,随着世界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不断发展和深入,今天的中国工业经济,已经远远地超越了英国......” 始于英国的工业革命虽然有力地推进了全世界现代化的步伐与文明的进程,但却同时引发了严重的世界性的城市环境污染问题,这些问题包括空气污染,水质污染,肮脏的卫生状况,破烂的工业厂房,又衍生了一系列次生环境问题,进而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这些教训也为我国提出了新的课题,那就是如何实现工业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保护好城市的环境和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楚行风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凌步云。彼此相识这些年,平日里,步云经营者一家不大不小的茶楼,言谈话语之间,并没发现凌步云的独特之处,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凌步云的思路和口才,绝对称得上浑江商界的一支潜力股。 “感谢浑江市政府提出的‘腾笼换鸟’发展策略,也感谢西城区政府能够将酿造厂及时进行搬迁,还给了附近居民一片蔚蓝的天空。酿造厂虽然搬迁了,但是却留下了一大批珍贵的工业文化遗产,那鳞次栉比的厂房,那锈迹斑斑的设备,那曲径通幽的厂区,那堆积如山的废件,是我们无法忘却的城市精神,更是我们无法抹去的工业记忆。” 台上的凌步云,俨然一位傲视群雄的将军,他环顾着场内的评审专家,开始了他最后的阐述: “浑江作为我国的工业大省,曾经为共和国的建立做出了巨大贡献。改革开放之后,浑江的工业仍然支撑着中国经济的半壁江山。直到今天,浑江的工业,仍旧还是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我们尊重这里的每一间厂房,也尊重这里的每一台机器,因为它曾经书写了一个城市的工业历史,曾经体现着一个城市的工业精神。所以,我们将以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起始的时间为分水岭,为酿造厂的厂区,为这个即将建设的北方最具特色的文创艺术公园,取了一个特殊的名字---浑江﹒1733。” 演讲结束,随着凌步云深深的一躬,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针对那家想将酿造厂改为浑江最大的海鲜批发市场的竞标企业,标在场的专家评审团认为,海鲜市场的优点是可以极大地丰富和满足当地百姓的餐桌需求,并能够直接拉动西城区的就业和税收,但缺点是,每天凌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送货车辆,将会直接影响附近居民的休息,造成交通的堵塞,更重要的是,随处倾洒的海水以及腐烂海鲜发出的腥臭味道,将严重破坏这里的城市环境。 另一家汽贸公司递交的标书是想把这里变成汽车后市场,包括二手车评估交易、汽车配件批发及销售、汽车维修等。评审团认为,汽车后市场的定位与西城区的总体发展定位不符,作为浑江市的文化强区,新项目更应该向文化靠拢。 而凌步云要把酿造厂打造成北方最具特色的文创艺术公园的设想,则引起了评审专家的极大兴趣,他们认为,城市的工业印记是城市最珍贵的回忆,每一台机器和设备,都是城市无法复制的历史,在艺术的发展和繁荣中,能够有效地保留城市的历史,恢复城市的记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按照最终评审团投票的结果,西城区酿造厂十年经营权转让,凌步云凭着优秀的规划方案,以绝对的优势一致通过。 在凌步云步茶楼的“水云间”,一场只有四个人参加的庆祝宴会开始了。凌步云冲着秦昊和简兮举杯,充满着深深的感激之情:“这次的竞标的成功,简兮和秦昊功不可没。没有你们连续三个晚上的挑灯夜战,没有那份内容精彩,设计精美的演讲稿,我不敢保证能赢得在场评审专家的一致认同。” 楚行风也端起酒杯,接过话茬:“简兮和秦昊的演讲稿的确发挥了很大作用,但是咱们步云今天在现场的发挥和表现,更是让人拍案叫绝。如果非要我形容一下,那就是......”楚行风低头思衬了一下,连说了四个成语:“口若悬河、字字珠玑、气势如虹、威武霸气。” 四个年轻人开心地笑着,唱着。自从大学毕业后,他们各自奔赴了不同的工作岗位,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俩前几天做过一场虹螺山顶审案的梦吗?”楚行风看着凌步云和秦昊,突然发问。 两人被楚行风这么突然一问,明显有些发懵,纷纷摇头。 “我清晰地看见,我们四个同时见证了这场审案的过程,而且他们说......”楚行风指了指简兮,又然后紧盯着凌步云和秦昊:“他们说,我们四个是肩负着使命的人。” “谁们说的?什么使命?”凌步云和秦昊同时望向简兮。简兮使劲地点着头,证明着楚行风并非虚言。 凌步云一把拉过楚行风,搂着他的肩膀道:“什么情况,仔细讲讲。” 楚行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详详细细将简兮的奶奶病重以及他在玉皇顶上的亲身经历描述了一遍,最后说了一句:“所有的事情我都听得明白,唯独肩负使命这件事,我左思右想,至今没有答案。” 四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陷入了沉默。 “人生如同奔赴一场考试,如果事先知道了答案,这场考试便没有了任何意义。”简兮的一句话,让他们如释重负。 ------------ 25、合同 早晨刚一上班,特稿部主任便通知简兮,老总编让她去一趟小会议室,说是有一个采访任务。 此时的小会议室里,四五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和老总编说着什么,见简兮进来,老总编急忙介绍说,这是报社最优秀的特稿记者,各位的诉求,尽管和王记者表达。老总编话音未落,几位老人齐刷刷围了上来。 原来,他们就是那群慕尚汇老业主的代表,自从上次在国资委与邝局长和楚行风见面之后,又等了一周的时间,还是没有收到国资局的答复,于是采纳了楚行风的建议,派了几名代表专程来到报社,请求新闻媒体出面,帮助调查此事。 听完老业主的描述,简兮决定,先去一趟国资局。 针对简兮的采访要求,办公室主任电话请示了一下邝局长,邝局长回复的意见是,由楚行风接受采访,毕竟那些老业主的事情,除了邝局长之外,只有楚行风清楚。 这是简兮第一次走进楚行风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空间很小,摆设更是简单,除了一张办公桌、两个文件柜之外,只有一个沙发,连摆放茶几的地方都没有。 楚行风明确地告诉简兮,他曾查阅过那栋烂尾楼的档案,没有找到这二十多位老业主当年购买商铺的任何痕迹。也就是说,当年那家开发商在销售产权商铺的时候,这些老业主的购铺款根本就没有入账。 “烂尾楼的开发商故意向接盘者隐瞒了这二十多位老业主的交易信息?”简兮问道。 楚行风沉思了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不然国资局在前期尽调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最后的接盘者慕尚汇也不知道这二十几笔的商铺交易?”简兮的问题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楚行风摊开两手,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去趟慕尚汇,面对面求证一下。”简兮站起身和楚行风告别。 “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国资委或慕尚汇是否知道有这二十几笔的交易。”楚行风起身相送。 简兮急忙转回头追问道:“那在于什么?” 楚行风低头沉思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在于国资局与慕尚汇签订的转让合同,以及合同中是否明确注明了隐性债务的处理方式......” 楚行风还没说完,简兮竖起了大拇指。 “对于新闻记者来说,只要这二十多位老业主购买商铺的事实存在,就已经足够了,市政府也好,国资局也罢,在法律层面上,都要给这些老业主一个交代。”简兮看了看门外,突然转过头调皮地说道:“这篇稿件见报后,国资局就有压力了。” 楚行风诡谲地笑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那岂不是更好,本来我也要把这件事弄个明明白白,正好借助这次舆论监督机会,可能会让真相更快地浮出水面。”说完顺手抚摸了一下简兮的秀发,也调皮地追了一句:“我替那些老业主感谢你八辈祖宗。” “我感谢你八辈祖宗!”简兮回头看了楚行风一眼,嗔怒中带着恋人之间甜蜜的微笑。 离开国资局,简兮直奔“慕尚汇”售楼中心。 此时的售楼中心可谓热闹非凡,看得出产权商铺的销售如火如荼,一拨一拨的人手里拿着项目宣传单,挤在沙盘前面,用心地听着置业顾问介绍着慕尚汇的规划和定位,舞台那边不时地响起一阵一阵的锣鼓和业主们砸金蛋获奖的笑声。没有人知道,在他们之前,还有二十几位购买了这栋大楼的产权商铺的老业主,正奔波在维权的路上。 简单地说明来意之后,简兮被置业顾问领进了一间小会议室,一位身姿窈窕的美女与她握手,并自我介绍说,她叫江晓月。 对于江晓月的名字,简兮并不陌生,之前听楚行风说过两次,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江晓月比她想象的还要美。 江晓月也同样被简兮身上特有的婉约和美丽折服,此时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美女记者与楚行风的恋人关系,但是却从内心里亲近她,愿意欣赏她的每一个表情,愿意倾听她的每一句话。 “范老板正在接待市里的领导,我会尽快将您的问题转述给他,并且向您保证明天下午三点之前,给您一个准确的回馈。”江晓月详细地听完简兮的采访问题之后,爽快地表态。 “我相信你的诚意。”尽管与江晓月初次见面,连简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北方的天气小孩的脸,说边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便阴云密布,窗外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雷声是简兮的劫,简兮急忙起身告辞,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匆匆赶回家中的简兮,蜷缩在床上,再次忍受着雷电带给她的煎熬。这二十六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每逢这个时候,那无以言说的痛苦。她不知道原因,也查不到原因。她只希望雷电快快过去,天空快快放晴。 雷鸣一声盖过一声,闪电一道盖过一道。楚行风也担心起了简兮,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简兮的电话。 “我已经回到家里了。”简兮的回答明显有气无力。 “采访慕尚汇有收获吗?”楚行风想用这样的问题,分散简兮的痛苦。 “我见到江晓月了。”简兮所问非所答:“她长得真好看。” “还有心情说这些,身体好一点没?”楚行风听着渐渐远去的雷声,语调中带着责备,更带着关心。 简兮告诉他不用担心,雷声过去就没事了。 北方的雷雨也像北方人的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浑江的上空已经放晴,一道绚丽彩虹的出现,让简兮的心情大好。 她要赶回报社,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老总编交待给她的这次采访任务,她要通过键盘下跳动的文字,给这些老业主前行的动力。 找到了这篇稿件的角度,江晓月的回复已经并不重要了,那二十多位老业主购铺的事实已经成立,无论这栋烂尾楼几次易主,总要有人要为这些遗留的问题买单。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记者们都已下班回家了,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一篇足以占据整个版面的稿件完成了。初夏站起身,捶了一下酸痛的后背,这时,门卫大爷送给了她一个档案袋,说是不知道谁放在收发室的。档案袋上除了写着简兮收之外,再无任何文字。 文件袋里有一份收购协议的复印件,不错,就是国资局与神华置业签署的烂尾楼的收购协议,在合同的第二页,一道用彩笔重点标注的条款上明确地写道:“如转让方未披露或未完整披露烂尾楼负债的,其债务由转让方自行承担。” 就在简兮无意翻开合同最后一页的时候,一张纸条再次跃入眼帘,纸条上清晰地写着八个字---商业机密,阅后即焚。 是谁送来了这份本该保密的收购协议?是谁用彩笔勾画了这个重要的条款,是谁特殊告诉她看过协议之后立即毁掉? 空无一人的撰稿大厅里,简兮徒生了一阵恐惧。 ------------ 26、说客 中标之后,凌步云没有等来西城区政府关于酿造厂转让合同的签约通知,却等来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那个人开门见山,想和凌步云见面谈谈酿造厂转让的事情,尽管凌步云一再追问,那个人却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放下电话,凌步云考虑再三,决定去会会这位神秘的来者。 约见的地点是一个咖啡厅,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最里面的座位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向他打招呼,凌步云定睛一看,这不是上次在酿造厂厂区里看见的那位光头男人吗? 两个人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我们老大非常欣赏你提出的把酿造厂改造成文创公园的建议,也曾经想与你联合注入资金,把文创公园做得更加精彩。”光头男人说完,指了指桌上早已点好的咖啡,示意凌步云边喝边听。 凌步云端起咖啡,示意光头男人继续。 “但是后来我们仔细考虑了一下,更加倾向我们自己独立打造这个文创公园,因为我们更有资金实力。” 直到现在,凌步云终于听出了对方的真实意图。但他并不急于表态,他早彻底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知道,您是酿造厂的中标单位,如果您愿意把机会让给我们,我们老大也愿意给您一定的经济补偿。”光头男人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马上接着说道:“当然,这笔补偿一定会令您满意。” 终于轮到凌步云说话了。 “能告诉我您口中的的老大是谁吗?” 光头男人摊开两手,耸了耸肩:“现在不方便透露。” “能告诉我这笔补偿的金额是多少吗?” 男人挠了一下光头,沉吟片刻回道:“你可以先说个数。” “两百万!” 凌步云话音未落,光头男人一拍桌子:“成交!” 凌步云轻蔑地一笑:“我说的是一年。” “一年两百万,十年两千万?”光头男人愣愣地盯着凌步云,语气中带着愤怒:“你这是抢钱。” 凌步云推开桌上的咖啡,双手平放在桌上,眼睛直盯者对方。从最初在酿造厂遇到这位光头男人的那天开始,凌步云就知道,这场招标的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惶惶不安,让他四顾迷茫,让他不知所措,如同一场战役,直到投标会召开的那天,他都不知道对方的来路如何,部署如何,实力如何。是简兮和秦昊熬了三天三夜的投标文件,才给予他勇往直前的勇气,而今天,这股神秘的力量终于现身了。 凌步云知道,眼前的这位说客只不过是背后那位老大的马仔,真正的对手仍然隐藏在背后,窥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从踏进酿造厂厂区的那天开始,把那里改造成浑江最具独特风格的文创公园,便成了我美好的情怀和坚定的梦想。”楚行风停顿了一下:“回去告诉你的老大,谢谢他的好意,我希望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 “知道转让合同为何迟迟没有签订吗?”看凌步云起身就要告辞,光头男人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 凌步云猛地回头,目光犀利:“你在威胁我?” 光头男人瞬间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凌步云的态度如此坚决,更没有想到凌步云的气场如此强大。男人再次挠了一下光头,懊丧地回了一句:“好好好,算我没说。” 看着凌步云消失的背影,光头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大哥,刚刚谈完了,这家伙软硬不吃。”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离开咖啡厅的凌步云直奔西城区政府而去,距离中标已经过了十多天,按规定,如果双方在合同细节上没有异议,转让合同早就签完了,但直到今天,政府黑不提白不提,中标的事情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此反常的现象,是否与背后的那股神秘力量有关? 他想去问个明白。 接待凌步云的是区国资局的局长,也就是投标现场那天坐在主坐上的西城区政府代表。听完凌步云的来意,这位局长先是打起了官腔,后是打起了太极。 “关于我的这次中标,区政府有什么疑义吗?”凌步云打断了这位局长的一堆废话,直接发问。 局长显然没有什么准备,顺口回了一句:“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疑义,为何没有人和我商量签订合同的事,甚至连商量细节的人都没见到。”凌步云紧追不舍。 “也许领导们都忙吧,再等一等,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凌步云再一次失望而归。 走出西城区政府大楼,他给楚行风打了一个电话:“酿造厂的事情可能有麻烦,今晚我们四个在茶楼见个面吧。” 四个年轻人再次聚在了一起,只是今天没有了往日的轻松与欢乐,酿造厂顺利中标却迟迟没有签约,的确也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要不我给西城区国资局长打个电话,问问原因?毕竟我还是市国资局长的秘书,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楚行风试探地问道。 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凌步云一摆手:“行风,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很复杂,我不想让你趟这片浑水。好好做好你的工作就行。再说这位区国资局长,明显就是一个打太极的高手,根本就不会和你说真话的。”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昊终于在一旁开口了,声音明显夹杂着焦急。 是的,一场至始至终都看似无可挑剔的招标会,却在中标人拿到中标通知书之后,迟迟没有了下文,如果这背后没有一股暗流涌动,这场招标早就应该画上圆满句号了。 “你别忘了在你的身边,还有两位媒体记者。”简兮终于开口了,尽管声音柔和,却让凌步云心头一震。每次他们四个人聚会,简兮的话总是最少的,但只要简兮开口,分量也一定是最的。 “对对对,面对新闻媒体的采访,不信他们不给一个明确的理由。”秦昊也显得很兴奋,马上接过话茬说道。 直到这时,凌步云的脸上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完全相信简兮和秦昊的能力,至少他知道,媒体是这个社会的阳光,但凡阳光照射过的地方,黑暗便无处躲藏。 “明天就是周末了,听行风说,本来你们打算回老家看望生病的奶奶,被我的事一牵绊,恐怕.....”凌步云看着楚行风和简兮,充满歉意地说道。 简兮摆了摆手笑着回道:“奶奶已经恢复好多了,我们下周再回去也不迟。” 凌步云看着楚行风,又看了看简兮,眼神里充满着感激,好半天之后,他突然拉过秦昊的手,激动得结结巴巴:“下个周末,咱俩......我俩......陪你们一起回去。” ------------ 27、对手 《慕尚汇:十年烂尾楼,一把辛酸泪》的稿件在周一的《北方都市报》上刊登了,虽然这篇稿件并没有被安排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却足足用了一个整版,还配发了秦昊拍摄的一组慕尚汇的外景和老业主手持购铺收据的照片。 简兮在整篇稿件中,详细地描写了当年这些老业主购买商铺时的场景和经过,以及老业主在得知烂尾楼被市政府转让之后手持合同的维权过程。本着新闻稿件三方见面的原则,简兮把对国资局的采访和对慕尚汇的采访进行了分别整理,笔下的文字真实而谨慎。 她没有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在稿件的最后,提出了三个尖锐的问题:一是在收购烂尾楼的过程中,烂尾楼的原产权单位是否存在故意隐瞒事实的行为,二是在业主的购铺行为确为事实的前提下,谁该为业主的损失买单,三是国有资产在拍卖的过程中如何规避不可预知的潜在风险。 对于那份神秘出现在报社收发室里的烂尾楼转让合同,以及特意用彩笔标注的关于隐性债务的处理条款,简兮在通篇的稿件重,只字未提。毕竟,这份合同除了慕尚汇的老板,楚行风作为国资局的秘书也能接触到,而楚行风又恰恰代表国资局接受了她的采访,她不想给楚行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把二十几位老业主的辛酸和无奈写出来,让市政府、国资局和范老板能够坐在一起,认真地面对问题,商讨出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简兮的这种写稿方式是老总编教给她的,也是记者出身的老总编在多年的采访生涯重总结出的最宝贵的经验,媒体不是法院,记者也不是法官,不可轻易地判断孰是孰非,高明的记者只抛出问题,不下结论,而是让社会和公众展开讨论。这种学会抛出问题的写稿方式,也是记者的一种自我保护,避免因为稿件里的观点出现错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北方都市报》毕竟是省委宣传部的直属媒体,别说稿件的矛头指向浑江市政府,就是指向到国资局,编委会也会以维护政府形象的名义,毫不留情地毙了这篇稿件。 老总表还教过简兮一个保护自己的秘籍,即使掌握十分的证据,稿件也只写七分,留下三分等着先告状的恶人。 秦昊拿着当天的报纸,仔细端详着那张仰拍角度的慕尚汇照片,看得出来,她对这张很有视觉冲击力的照片很满意。她刚要和简兮商量如何做一下追踪报道,简兮的手机响了。 来电话的是慕尚汇的那些老业主,他们说看到了简兮的这篇稿件,每个字都写到了他们的心里,同时告诉她,这些老业主已经通过一纸诉状,将浑江国资委起诉到了法院,要求政府归还他们的产权商铺。 “我们再做一篇追踪报道吧”简兮刚刚放下电话,秦昊建议说。 “先给行风打个电话吧,看看国资局那边的动静。”简兮说完,掏出手机,拨通了楚行风的电话。 楚行风在电话里的语气明显有些匆忙,他告诉简兮,今天早晨这篇报道见报之后,肖副市长便给邝局长打来一个电话,要他立即去找法院和范征商量一个解决办法,并特意嘱咐说,此事涉及到社会稳定问题,千万不要让这二十几位老业主把事情闹大。再过五分钟,他就要陪着邝局长一起出发,在锦江春和范老板会面了。 放下电话,简兮冲着秦昊一扬手:“我们的报道已经引起了市政府的关注,国资局长和慕尚汇老板会面,我们也别闲着,也去慕尚汇看看。” 不知道是慕尚汇抛出来的商业理念超前,还是促销广告做得凶猛,尽管是周一,售楼中心仍旧聚集着几十位前来询问商铺的顾客,置业顾问忙得不可开交,简兮和秦昊进来,好半天也没人注意。 倒是一位帅气的销售眼尖,发现了简兮和秦昊,热情地跑过来招呼她们,并麻利地从吧台端过来两杯速溶咖啡。简兮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只是随便看看,还是接待其他顾客去吧。 帅气的销售点了点头,各自递给了简兮和秦昊一张名片,并自我介绍说,他叫姚远,刚刚大学毕业,两个月之前应聘到慕尚汇。和售楼中心里那些有经验的置业顾问相比,他只能算是一个见习销售,所以现在更多的是做些端茶倒水的辅助性工作。说完特意强调了一句:“进到慕尚汇的每一个人,我都会把他当做成交的顾客,两位姐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我。” 简兮和秦昊对视了一下,会心一笑,这个销售还真是块好料,阳光、帅气、热情,只可惜,她们俩都是普通的记者,没有自己的企业,不然…… 销售大厅里的鼓声再一次咚咚地响起,麦克风里传出置业顾问兴奋的声音,又一位顾客购买商铺,成功签约。 “一栋烂尾多年的大楼,自从被你们范老板接手后,很快就焕发了生机。”简兮看着仍然不断涌进来的顾客,由衷地感慨道。 得到两位姐姐的肯定,姚远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随即略显自豪地说:“听说我们还要接手一家老厂区的改造,前一段我们内部还在猜测会把谁调到那个项目去工作。” “知道是哪个老厂区吗?”简兮敏感地追问了一句。 帅销售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哪个老厂区我还真不知道,只是听说,我们要把那里改造成海鲜批发市场。” 简兮和秦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他们苦苦寻觅的那股背后的力量,终于找到了。 看时间不早了,见习和秦昊起身告辞,准备去西城区政府采访酿造厂签约的事。就在她们和姚远握手告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她们插肩而过。 “这不是.......”秦昊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轻轻地拽了一下简兮的胳膊。 简兮明显也发现了刚才走过的那个男人,不错,正是上次她们四个在酿造厂厂区里碰见的光头男。 “认识这个人吗?”秦昊拉过姚远的胳膊,指着那个背影问道。 姚远仔细辨认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答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做建筑工程的,和我们的老板很熟。” 走出慕尚汇,秦昊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凌步云发了一个微信:“隐藏在你背后的对手,我们可能找到了。” ------------ 28、冻结 就在楚行风和司机躺在车里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的时候,邝局长、范老板、法院的张院长一起走出锦江春酒店,楚行风见状,急忙下车,熟练地拉开了车门,这是一个局长秘书的日常功课,在楚行风看来,并不存在低人一等。 “马上给市政府打个报告,二十几位老业主的问题,由慕尚汇解决。”邝局长刚一上车,就给楚行风布置了一项工作。 按照邝局长的描述,国资局当初在对烂尾楼的原产权单位进行前期尽调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现这笔老业主的交易信息,但国资局在双方的收购协议上,已明确写明不承担烂尾楼的隐性债务,而慕尚汇在收购这栋烂尾楼的协议中,同样也明确了不承担之前隐性债务的条款,换句话说,这二十多位老业主的损失,应由国资局对原产权单位进行追讨,再由国资局给予老业主补偿。但追讨之前的债务必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考虑到那些老业主的急迫心情,经与慕尚汇协商,先由慕尚汇代为解决,以快速平复此事,此后国资局与慕尚汇之间再另行签订补偿协议。 看似一件非常复杂的维权事件,邝局长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事件,便轻松化解。他不得不暗自佩服,原来这个邝局长,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的一无是处。 “事情有了解决方案,我们是不是给那些老业主一个反馈了?”楚行风问道。 后排座位的邝局长轻轻地嗯了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和那些老业主见面到现在,转眼已经二十多天,老业主们那一双双无助的眼神,就像一根根钢针,刺得楚行风的胸口直疼。他清晰地记得当时向他们许下的承诺,但却没有兑现。今天,他终于可以吐出压在胸口的这股气了。 然而,事情并非楚行风想得那么简单,所谓的慕尚汇先行代为解决,不过是一盘新的棋局,这二十几位老业主,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慕尚汇售楼中心会议室,茶水、水果一应俱全,让老业主们受宠若惊。 除了慕尚汇的老板范征,还有法院的张副院长,邝局长陪着肖市长去了外地考察,楚行风代表国资局参会。 范征首先做了个开场白:“首先感谢市政府和国资局对我们的信任,将这栋烂尾楼交到我们的手里。想必各位老业主已经看见,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这栋烂尾楼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位老业主代表表示认可,其他的业主也连连点头。 “在我们规划的北方首家020互联商城的项目定位和消费返利商业模式的推动下,我相信不出半年的时间,慕尚汇必将成为浑江商业的一面新旗帜。各位此前购买的商铺,也必将从一个毫无生命力的钢筋水泥,变成炙手可热、寸土寸金的的旺铺。” 没有人能听的出来,范征一番极具煽动力的开场白,实则是在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的实施进行铺垫。 “我们不是来听你给我们做广告的,我们只想知道,我们的商铺怎么解决,我们的损失谁给我们补偿。”范征的讲话被业主突然打断。 面对老业主的质问,范征的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 法院张副院长咳了一声,接过了话茬。 “今天请各位业主参加这场庭前调解会,目的就是想尽快地解决问题。”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业主们都知道,法院是他们这场博弈的最后一张底牌,而法官是决定他们这场维权胜败与否的关键人物。从古至今的规矩,法官开口说话,草民只能闭嘴。 “烂尾楼原产权单位的账面上的确没有你们这些老业主的交易信息,国资局在收购烂尾楼的时候更不知晓。按照国资委与原产权单位的合同约定,投资者的损失应向原产权单位进行申请赔偿。” 张副院长的话音刚落,业主们一下子炸锅了。 “大楼烂了这么多年,张王李赵换了好几家,让我们找谁去?” “烂尾多少年我们认了,毕竟我们的商铺还在,我们的血汗钱还在,大楼卖了,就得还我们血还钱。” “谁把我们的商铺卖给别人,我们就找谁,市政府卖了我们的商铺,我们就找市政府。” 老业主你一言我一语,抒发着胸中的愤懑,一时之间,会议室里的火药味十足。范征和张副院长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 楚行风心里犯了琢磨,既然是庭前调解,法院为何迟迟没有拿出调解方案,既然慕尚汇同意先期代替市政府解决问题,为何一直默不作声。 或许是业主们吵的有点累了,终于,会议室里恢复了平静,业主们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张副院长,毕竟,他才是这场维权的裁判者,也是业主们的大救星。 张庭长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接着又环顾了所有的业主,开口说话了。 “接到业主们的起诉之后,法院初步进行了统计,涉及的购铺总金额大概一千五百万元,这是一笔很大的数字,按照法院的审理程序,首先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搜集证据,然后再根据搜集的证据进行判断和判决。最关键的是......”张副院长顿了一下,业主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最关键的是,烂尾楼的原产权单位是否属于经营存续期,是否具备赔偿能力,甚至已经宣布破产,现在都一无所知。退一万步说,即使各位赢了官司,也不一定能如愿拿到赔偿。” 对于这种明显维护政府,却不顾百姓利益,明显混淆是非,偷换概念的解释,楚行风苦笑着地摇了摇头。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庭前调解,这就是他们的解决方案。 “我们起诉的是市政府,起诉的是国资局,原产权单位是死是活跟我们不挨着。”一位业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副院长。 张副院长好像事先知道这样的结果一样,依然还是一副稳坐泰山,临危不乱的样子,冲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范征说道:“既然市政府和国资局委托慕尚汇代替先行代替处理此事,可有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范征放下手中的茶杯,满脸同情地回道:“我们愿意尽其所能,促成事情的圆满解决。” 或许是想尽快结束这场调解,或许是座位上不足以体现法官的威严,抑或许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张副院长像宣布判断决书一样站起身来:“每一个当初投资购买商铺的业主,都有一个一铺养三代的致富梦,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如今,这个梦就要圆了。慕尚汇以其超前的经营定位和商业模式,让我们多年前投资的商铺重新充满了无限的增值空间。与其通过法律途径开始漫长的维权,不如借助眼前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让我们的商铺产生更大的价值,创造更多的财富。” 楚行风和业主们知道,真正的调解方案终于揭开了面纱。 “所以我建议,本着搁置争议,携手同行,共同发展的原则,将老业主的商铺由法院暂时冻结,不允许慕尚汇对外出售。等到慕尚汇即将开业,业主们投资的商铺,既可以对外出租,也可以自己经营。我相信,当你们选择了与慕尚汇同行,将是最明智的选择。” 天衣无缝的调解方案,完全出乎楚行风的意料,更出乎所有业主的意料。一时之间,屋子里竟鸦雀无声。 随着一声散会,张副院长和范征的背影瞬间消失。 ------------ 29、扛雷 一个炸雷差点砸到简兮的头上,这次的雷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酿造厂。简兮没有受伤,是老总编替她扛下了所有。 酿造厂的稿件刊登在了《北方都市报》的头版头条,稿件的标题很更是惹人注目:《酿造厂投标:一只靴子为何不肯落地》。 一大早,老总编就把简兮叫到办公室,连声夸赞这篇稿件写的精彩,弄得简兮很是不好意思。老总编说,报社有你们这群敢冲敢干的年轻人,不愁没有读者,更不愁没有发行量。接着还告诉他一个消息,越龙新城那边终于有了消息,明天要举办一场房产交易会,浑江市政府主管建设的副市长将在启动仪式上宣布一项重大决定,有可能是政府搬迁的事。报社将事先留出一个整版的位置,让简兮和秦昊明天准时参加启动仪式,并以最快的速度交稿。 凌步云也特意给简兮打来电话,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会从心里记得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朋友的挺身而出和仗义执言。秦昊也跑过来和她商量,下午是否再去一趟西城区政府,看看又什么反应,再做一篇连续报道,直到把酿造厂的事弄个水落石出。 下午三点,简兮接到报社召开会议的临时通知,要求所有员工必须参加。 简兮和秦昊进入会场的时候,主席台上一共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报社社长,另外两位领导模样的人,一个是省委宣传部新闻处的黄处长,以前老总编派简兮采访过她,另一位四十多岁有些秃顶的人,简兮和秦昊都是第一次见到。 老总编怎么没参加会议?初夏左右环顾了半天,暗自思衬。 会场的气氛很凝重,台上的三个人互不交流,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社长看了看表,拍了下麦克风,做了开场白:“今天临时召集报社的全体员工开会,是有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免决定,首先请省委宣传部新闻处黄处长讲话......” 彼时的国内大多数新闻媒体,尤其是以报纸为代表的传统媒体,已经脱离了事业单位的体制束缚,开始了独立的市场化运营,但是新闻媒体作为党和政府的喉舌,除了运营权被下放之外,业务管理权和人事任免权仍然还掌握在宣传部的手中。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宣传部不会介入报社副总编辑以下干部的调整,新闻处处长宣布报社的人事任免决定,那一定涉及报社的高层。 黄处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最近一段时间,《北方都市报》刊登了很多优秀的新闻作品,对于提升城市品牌,弘扬社会正气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在此同时,也刊登了一些负面稿件,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社会稳定,损害了政府的形象。全体编采人员要有政治家办报的意识,要有全局观念,不能为了稿件的眼球效应而忽视了对政府形象的维护。” 简兮和秦昊彼此对视了一眼,感觉黄处长的话里有话。台下的记者和编辑们也纷纷交头接耳,他们不知道哪篇稿件出了问题。 看台下明显有些骚动,黄处长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天来到《北方都市报》,是要代表省委宣传部宣布一个新的任命,老总编由于健康原因,申请提前退休,省委宣传部批准同意,总编辑由原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副处长秦长生同志接任。” 怎么可能?简兮和秦昊再次对视,彼此张大着嘴巴。老总编是报社出了名的体育健将,前几天还和报社的那些年轻记者打了几场篮球比赛,怎么可能存在健康的原因。再说,老总编离着退休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弃他所深爱的新闻事业。今天早晨还兴致勃勃地安排着简兮和秦昊明天的采访,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就在台下的记者编辑议论纷纷的时候,秦总编开始了他的就职演说:“新闻媒体作为党和政府的喉舌,要坚定不移地站在党和政府的一边。所有的采编人员,都要牢记自己的使命,为党工作,为政府工作,而不是为某一个企业,某一个人工作。在新闻采访的过程中,始终要把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放在首位……” 简兮和秦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作为新闻媒体和舆论监督工具,不仅是党和政府的喉舌,更是百姓和民众的传声筒,如果只知道维护政府的形象而忽视了民众的心声,我们的政府必将与民众之间产生巨大的隔阂,那我们的新闻媒体,岂不是变成了孤芳自赏,自弹自唱的工具? 会议的时间很短,社长匆忙宣布散会。 简兮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脑海里回忆着和老总编两年来的点点滴滴。记得大四来报社实习的时候,是老总编亲自接待的她,鼓励她用手中的笔,写世上最干净的文字。实习期结束后,老总编为她亲自写了实习鉴定,并告诉她,毕业之后,如果仍然想做一名记者,报社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可以说,是老总编开启了她的职业生涯,是老总编让简兮找到了人生为之奋斗的方向。 特稿部主任明显发现了简兮情绪的低落,随后轻轻地走到简兮的身边:“老总编让我告诉你,不忘初心,以笔为刀,传播正义。” “老总编真的是自己提出的申请吗?”简兮的眼里噙着泪水。 特稿部主任一声长叹,欲言又止。 “我要去问个明白。”简兮倔强地站起身,朝着老总编的办公室走去。 “回来。”特稿部主任急忙喊了一声。 简兮回头看着特稿部主任,追问道:“你知道原因?” 特稿部主任点了点头。 在简兮的一再追问下,特稿部主任终于道出了实情:“烂尾楼老业主维权和酿造厂迟迟不签订转让协议的事,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浑江市政府、国资局、西城区政府都坐不住了,毕竟,他们的工作遭到了媒体的质疑,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他们在百姓中的形象。今天上午,省委宣传部电话兴师问罪,非要对撰写这两篇稿件的记者进行处理,老总编据理力争但无济于事,最后,老总编说,是他安排的记者采访的这两篇稿件,记者是无辜的,所有责任由他一个人承担.......” 简兮万万没有想到,老总编的提前退休,竟与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她真的不明白,两篇稿件既没有直接针对政府,也没有任何失实之处,更多的笔墨是在阐述事实的经过,不带有记者任何的主观判断和个人色彩,却害得老总编以结束职业生涯的方式,为自己扛了一个大雷。 简兮第一次感觉对记者这个职业的无奈和失望,尽管她对这个职业,对这个报社如此的热爱。 简兮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问她原定这周末回老家,怎么没回来,奶奶康复得不错,就是想她了。简兮强装欢笑,告诉妈妈这周末,一定回去。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简兮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浑江的夏夜仍旧是那么美丽,月温柔地照着,星温柔地闪着,风轻柔地拂着。这些年来,每到夜色降临的时候,也是老总编最忙碌的时刻,不仅要安排各部门主任明天的采访工作,还要听取编辑们汇报即将刊登的新闻,然后把重要的稿件拿过来,字斟句酌地审阅。而此时的老总编,突然没有了稿件,应该很不习惯吧。 拨通老总编的电话,简兮早已泣不成声。 ------------ 30、撤稿 上午10点,首届越龙区房产交易会在浑江会展中心隆重举行,也许是房产局事先放出了政府搬迁的消息,这场房交会异常的受人关注,除了越龙新区二十多家开发商全部到场外,一大批建材公司、家装公司、家具公司和家电品牌也跟着凑起了热闹,现场的一百多个展位全部填满,十几个卖家纺的商户订不到展位,干脆就在场外打起了游击。看得出来,这场房交会不仅经过了一番精心策划,而且招商效果非常显著。 在越龙新郡的展位里,简兮遇到了吴董事长,看着展位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吴董事长却显得忧心忡忡。 “如果市政府搬迁了,越龙新城也就有救了,您还担心什么?”简兮不解地问。 “搬迁?哪有那么容易。”吴董事长摇了摇头。 “不是说今天要有重大消息发布吗?”简兮追问。 吴董事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苦笑着回道:“你看现在都十点多了,副市长还没到场,听说市里正在开会,专题讨论搬迁消息是否发布的事”。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坊间传闻已甚嚣尘上,越龙新城终于盼到了一线曙光,如果搬迁真的取消,对于越龙新城的所有开发商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简兮突然想起田董事长委托她的那件事,没想到吴董事长爽快地答应了,并表示,如果那位田董事长真的有实力,他愿意与他进行联合开发。 简兮拿起手机,把吴董事长的意见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田董事长。田董事长更是兴奋得不行,并希望简兮能够尽快安排两人见面,一切费用由他负责。 听简兮说这个周末正好要回老家一趟,吴董事长更是爽快:“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去趟小虹螺山。” 舞台上激情的音乐响起,房交会启动仪式开始了。浑江电视台的两位主持人逐一介绍到场嘉宾之后,越龙新区管委会主任发表讲话。 “越龙新区的横空出世,是浑江市委市政府的英明决策,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在越龙新区的建设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大型企业,尤其是地产开发企业的鼎力支持,在此我代表越龙新区管委会表示衷心的感谢。” 台上没有郝副市长的身影,政府搬迁希望渺茫。 “在越龙新区的发展过程中,的确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遭遇了很多意料之外的阻力,但是我们有信心,也有把握,克服前进过程中的困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越龙新区成为中国北方的又一颗明珠。” 台上仍旧口若悬河,台下一片议论纷纷,吴董事长看了看简兮,眼神中透露出彻底的失望。 就在所有开发商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主持人突然手指远方,大声宣布,有请肖副市长登台讲话。 众人回头望去,不远之处,肖副市长犹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大步流星,直奔舞台。所有的开发商纷纷屏住呼吸,等待着市政府对于越龙新城命运的宣判。 肖副市长接过话筒,环顾四周,调整了一下呼吸,此刻,他是这个舞台上唯一的焦点。 “浑江市委市政府,今年年底,正式迁入越龙新区,越龙新区,从此告别鬼城!” 好事多磨,一波三折,苦苦熬了两年,开发商们终于如愿以偿。这位副市长的话音刚落,台下顿时掌声如雷,吴董事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不停地喃喃自语道“越龙新城有救了,我们终于看到希望了。” 简兮和秦昊匆匆地与吴董事长告别,她要立即赶回报社,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今天的稿件,为一个月前越龙鬼城的那篇报道,画上一个完美的新闻句号。 编辑部主任和特稿部主任听了初夏对房交会现场的描述之后,尤更是兴奋得不行。当即决定,除了辟出一个整版对这次的房交会现场进行报道之外,再拿出头版头条的位置,重磅刊登市政府搬迁的消息。 键盘噼里啪啦地跳动着文字,简兮和秦昊顾不上去吃晚饭,她们要赶在编辑部最后截稿之前,出色地完成手中的工作,给明天清晨的浑江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让越龙鬼城这个令人讨厌的名字,在城市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晚上八点,编辑部接到省委宣传部通知,所有媒体撤掉关于浑江市委市政府年底搬迁的稿件。 如果是在两天前,这么重要的一篇稿件被撤,老总编一定会告诉简兮撤稿的真实原因,至少会向她说些安慰的话。而今天的撤稿,不但没有人向她进行任何解释,甚至编辑部的人连撤稿的原因都说不清。 一想起老总编,简兮不觉黯然神伤。 秦昊走过来告诉简兮,步云在茶楼等着她们,商量酿造厂的事。 推开“水云间”的房门,楚行风正和凌步云激烈地争论着。 “你已经正式接到了中标通知书,按照招投标法的规定,招标单位在一个月内需要和你签订书面合同。你已经等了二十多天,为什么不再等等。” “等着对手排兵布阵,等着对手全力出击,等着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等着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凌步云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看简兮和秦昊推门而入,凌步云的声音立即降了下来,他不愿意让秦昊看见自己的失态,他要做秦昊眼里永远临危不乱的将军。 “酿造厂的稿件见报了整整两天,西城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能不能联合浑江的其他媒体,再写一篇......”凌步云看着简兮。 “没有可能了。”没等凌步云说完,秦昊立即打断:“上次的那篇稿件刊登后,老总编受了牵连,被迫提前退休了。” 凌步云没有想到,一篇正常的新闻稿件,没在地方政府那里引起什么反响,却给报社内部带来了巨大风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篇稿件写错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参加的这场招标会,从头至尾,合规合法,他的中标结果从头至尾,也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等不来想要的结果。 “既然浑江的媒体已经无法进行报道,那么我可以帮你请几个国家级的媒体记者,做一次集中采访吧,他们都是我大学的同学,说不定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看屋子里陷入僵局,简兮开口说道。 “那就这个周末吧。”凌步云斩刚刚说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本来这个周末答应你们一起回趟简兮的老家,看看奶奶,可能.......” 简兮摆摆手““不着急,下次吧。” 正是因为这次的媒体集中采访,让简兮遭受了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一次严重处分。 ------------ 31、鱼缸 一个是有了开发用地却没有建设资金,一个有了开发资金却没有建设用地,在简兮的撮合下,两位董事长终于见面了。 当田董事长看完吴董事长特意带过来的那份厚厚的小虹螺山文旅景区开发建设规划之后,拍案惊呼:“完全都是我想做的。” 或许是英雄相惜,或许是一见如故,两位董事长在谈笑之间,很快确定了双方的合作模式和股份占比。接着,双方又对规划中的细节进行了深入探讨,甚至对经营团队的组建相互交换了意见。 午餐出奇的丰盛,田董事长作为东道主,端起酒杯,冲着初夏说道:“开发建设龙泉寺文旅景区,是我多年的愿望,只是由于土地指标的问题,让我束手无策。没想到在山路上遇到了王记者,与其说这是一种缘分,不如说是天意,我真的没有想到,多年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吴董事长也站起身来,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没有王记者的这次牵线搭桥,我们企业不仅要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也会彻底地失去建设龙泉寺景区机会。你是这个项目最大的功臣,更是我永远不忘的恩人。” “举手之劳,成人之美,两位董事长实在过奖了,能为家乡的建设做点贡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简兮谦逊地笑着回道。 谈笑之间,田董事长冲着简兮问道:“上次我们在小红螺山约定的事情,开始了吗?” “约定?”简兮愣愣地看着楚行风。 楚行风瞬间反应过来,接过话茬道:“田董事长在问你,那部关于小虹螺山的传,动笔写没?” 吴董事长看大家说得热闹,不解地问道:“写什么啊?” “好想法!”吴董事长放下酒杯,猛地击掌。 得到了吴董事长的肯定,田董事长信心瞬间爆棚:“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中国传统文化情有独钟,尤其对于那些神仙故事,更是兴致盎然。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就在我的身边,还埋藏着这么多精彩绝伦的故事,还隐藏着这么多出神入化的传说。” 此时的田董事长,就像一个快乐的孩子,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吗?”吴董事长突然发问。 众人同时放下碗筷,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是啊,这世界真的有神仙吗?如果没有,那鹤鸣山颠,那碧游宫前,那幽冥地府里的景象,为何如此真切?那黎天豹的双鞭,那胡一劫的宝剑,那紫烟仙子的霓裳,为何如此清晰?梦境中时而惊心动魄,时而荡气回肠的情节,为何如此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存在,为什么千百年来无人得见,为什么科学界避而不谈? 吴董事长看着简兮:“我对这方面的话题还真是感兴趣,您是记者,有学识,有见识,能给我们说说吗?” 简兮急忙摆手,满脸羞涩地答道:“从小我就听奶奶讲过很多神仙的故事,但我真的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楚行风见吴董事长的目光投向自己,急忙把球踢了出去:“田董事长之前是高中的物理老师,这些年又对国学情有独钟,还是听听田董事长的高见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田董事长的身上。 少顷,田董事长双手一拍桌子,笑着说道:“那我就从科学的角度先做一个简单的解释吧。” 众人急忙点头。 “要想了解这个世界是否有神仙或者其他生命体的存在,首先需要在我们的思想中建立一套高纬的思维模式,因为低维时空中的生命并不知道高维时空的存在。我们的整个思想架构,是我们所在的时空维度构成的,这便是不同维度生命的局限性。就像生活在井底的青蛙一样,他是无法理解井口之外的世界的,认为世界只有井口那么大,他的整个世界就是这个井口。这是青蛙的局限性,其实我们比青蛙强不了多少。我们也理解不了比我们更高维度的存在。高维空间的生命可以随意进入我们的低维时空,也可以随意地离开。就像很多神话传说中,神仙可以凭空出现在某个地方,又可以凭空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我们总是习惯于通过现代科学的角度解释那些我们难以理解的自然现象。但现代科学能解释的东西是在少之又少,甚至无法解释人类到底从何而来。而神话其实已经解释了很多,只是那些诗歌般的记载,让现代人无法相信,哪些记载是真的,哪些记载是假的,正如王记者在山路上讲过的那些关于小虹螺山仙家的传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不露声色的田董事长,解释起这个神秘的话题,语言如此流利,思路如此清晰。 “随着物理科学和宇宙科学的出现以及人类对于太空的不断探索,现代科学界终于承认,在低维时空中,人类通过肉眼所能看到的物质仅占整个宇宙的5%,剩余95%的宇宙物质,则只有身处高维时空时方能看见。这些看不见的宇宙物质被现代科学统称为暗物质和暗能量。尽管科学界到目前尚未承认有神仙的存在,但是他们却一直认为,有一种神秘的暗物质,就像幽灵一样弥漫在我们周围,这种神秘莫测的暗物质,可以轻易穿过任何人类肉眼所见的物质,而又不被人类察觉。” 趁田董事长端起茶杯喝水的空档,楚行风插话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这种能够轻易穿过任何物体的东西,就是科学界所说的暗物质,或者就是那些看不见的神仙?” 田董事长思衬了一下,肯定地答道:“今天的科学只能证明某种事物的存在,但是不能证明某种事物的不存在。我的理解是,所有的暗物质不一定都是神仙,但神仙一定都是我们看不见的暗物质。” 看大家仍旧兴致勃勃,田董事长兴奋地说:“如果各位意犹未尽,一会咱们去趟龙泉寺,请一见大师再来赐教。” 看得出来,田董事长和一见大师很是熟稔,落座间说明了此番来意,一见大师颔首笑道:“四位施主,即是菩萨神仙。” 四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一见大师见四人诧异,随即说道:“佛祖曾经说过,我眼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你眼中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我眼中的你才是真正的我。” 见众人诧异,一见大师接着又道:“如果在老衲的眼中,看这世间丑陋,那老衲的心也就丑陋,当老衲看你们如同神仙菩萨,那老衲的心也如同菩萨神仙。” 众人恍然大悟,由衷地赞叹大师的道法精深。 “如果说,四位施主是老衲慈悲心中的菩萨,那么,鱼缸里的这个故事,便足以告诉你们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众人颔首,洗耳恭听。 田董事长站起身来,向一见大师深施一礼道:“所谓高僧只说家常话,感谢一见大师,我已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 32、捉鬼 与田董事长和吴董事长匆匆告别,简兮和楚行风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奶奶明显已经康复多了,看简兮她们回来,更是开心得不行。 “奶奶,这次回来什么也不做,专门听您给我们讲故事。”简兮给楚行风泡了一壶茶水,搬了个小板凳,双手托着下巴,就像小的时候在村头观看露天电影一样,期待着一场即将开始的神话和传奇。 “那就从我娘家的祖先受到土地爷指点,专程到小虹螺山请仙讲起吧。”奶奶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青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小虹螺上下有个名叫杨家沟的村子,村子一共也就二百口人,且大多数的人家都姓杨。那一年的冬天村里出了一个怪事,好多乡亲都说在村口的那条山路上,半夜总能看见一个鬼差,手里拿着几叠公文,往返于村口的土地庙。消息传开后,好多乡亲一到日落,就再也不敢走这条山路了。 说来也巧,正在乡亲们议论这事的时候,村里一位绰号“杨大胆”的人路过,一些乡亲便怂恿他说,都说你胆子大,有本事把这个鬼差抓来看看。这杨大胆也是刚喝了点酒,满口答应下来,当天后半夜,他便隐藏到山路旁的一棵大树上,捉鬼去了。 半夜时分,当那位鬼差刚刚走到树下,杨大胆嗖地跳了下来,没等鬼差反应过来,杨大胆一把抓住鬼差的胳膊,随后解开腰带,把这位鬼差绑得结结实实,拉到了村里。 看村民们都在家里熟睡,杨大胆干脆拿来一个铁盆,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村民们不知何事,纷纷起来看热闹。看见杨大胆果真把鬼差捉了回来,纷纷竖起大拇指。 眼看着鸡鸣丑时已到,鬼差一个劲地央求杨大胆:“我只是阴曹地府的一个鬼差,负责给当地的土地庙送信,如果是我冲撞了您,我给您赔不是了,求求您快点把我放了,一旦太阳出来,我就会魂飞魄散了。” 杨大胆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好不容易把你捉来,我还指望送到官府,领点赏钱呢。”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和杨大胆是同宗,在家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他杨三。听鬼差这么一说,杨三便劝说杨大胆赶紧放了鬼差。 没想到杨大胆铁了心要把鬼差送到官府,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了,杨三急了,冲着杨大胆吼道:“这位鬼差只是来回送信,又没祸害乡亲,凭什么把他送到官府?”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动起手来。只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位白胡子老头,老头分开众人,用手点了一下这位鬼差的脑门,说了声:“你个畜生,快快回去。”话音刚落,那位鬼差转眼便撜开腰带,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九寒冬,乡亲们在外边冻得不行,加之鬼差也没了踪影,便纷纷散去回家了。杨大胆悻悻地看着这位白胡子老人,知道肯定不是个善茬,也灰溜溜地走了。 白胡子老头给杨三做了个揖,说道:“我是这里的土地,今日你救了鬼差,也算积了阴德,我指你一条明路,保你十载之内,家业兴旺。” 杨三赶忙跪在地上叩头,请求土地公公指点。 土地公公手捻长须,笑呵呵地说道:“在这小虹螺山的山顶,有一个地方叫做梳妆台,那里有几位道法高深的仙家,你去请他们下山吧,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白胡子老头便消失不见。 杨三刚忙回到家中,和妻子说了此事,妻子听完之后,将家里仅有的几斤白面蒸了一锅馒头,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包好后,又在地窖里取了点留着过年用的苹果,拖着一副裹脚,和杨三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梳妆台。 夫妻俩前磕后拜,也没见到白胡子老头口中的仙家影子,看天色已晚,夫妻俩只能收拾一下东西,悻悻地下山回家了。 当天晚上,杨三的媳妇刚要入睡,耳边便传来一阵仙歌: 高粱开花节节高, 咱俩见面头一遭。 深山古洞八百载, 红尘不知哪一朝? 夜深人静,歌声绕耳,虽然声音不大,却听得真真切切,杨三媳妇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问道:“和我说话的可是小虹螺山的仙家?大清朝刚刚结束,现在已经是民国了。” 杨三媳妇的话音刚落,清脆的仙歌再次唱起: 你为凡人我为仙, 我修道法你种田。 梳妆台前摆供果, 请我下山为哪般? 杨三媳妇急忙答道:“今天早晨,我的丈夫受土地公公的指点,让我夫妻二人请仙家下山,保我全家平安,不受贫寒。” 正在熟睡的杨三也被媳妇的说话声惊醒,看媳妇跪在地上自言自语,也慌忙下地,只听得仙歌再次响起: 胡黄白柳苦修行, 打马下山入门庭。 三柱清香切莫忘, 仙单写上我姓名。 在娘家上过几天私塾的杨三媳妇急忙找来纸笔,急切地问道:“请各位仙家报上仙号,我杨家老老小小,必世代供奉。” 胡天一啸掌总堂 金花银花列两旁 白大将军门前站 跑腿看堂黄小忙 杨三媳妇恭恭敬敬地收起仙单,冲着小虹螺山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耳边的仙歌再次响起: 买来十石红高粱 开个小小酿酒坊 雪莲人参我来找 顶风十里闻酒香 杨三媳妇磕头如捣蒜:“仙家啊,你也看见了,我家的老房子已经塌了,现在还借住在别人家里,这些年我和杨三的确攒了几块大洋,可是这钱是留着翻盖房子用的,等盖完房子,再也没钱买这十石红高粱了。” 仙家似乎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仙歌再次响起: 茅宅三间有何愁 自有仙家解烦忧 待到明早日高起 住上新家热炕头 这夫妻二人虔诚叩拜,糊里糊涂地睡了。猛听得窗外一阵狗叫,有人不停地敲门,夫妻二人方从梦中惊醒。 敲门的是杨三的大伯,夫妻二人招呼大伯坐下,大伯气喘吁吁地问道:“听说你们的房子盖完了?” 夫妻二人被大伯问得莫名其妙,连忙答道:“这大冬天的,咋盖房子啊。” 大伯愣愣地看着杨三夫妻,口气里充满着疑惑:“那不对啊,昨天晚上,村里好几位乡亲亲眼看见,一大群人半夜在给你家盖房子。” 杨三媳妇突然想起了昨晚神奇的梦境,仙家最后那一句“待到明早日高起,住上新家热炕头”,莫非家里的房子真的被仙家盖好了。 夫妻二人顾不得大伯还在屋里,套上棉衣,蹬上棉裤,撒腿便往已经塌陷的老宅子跑去。果不其然,五间铮明瓦亮的大瓦房出现在面前,一群乡亲围在房子前面,不停地赞叹。 一夜之间便有了一个新家,攒下的大洋更是分文没动,这梦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杨三夫妇激动得差点昏了过去。 ------------ 33、卧仓 搬进新家的第二天,杨三夫妇便跑到二十里外的镇上,买回了十石红高粱,请了一位酿酒师父,腾出来两间房子,砌了灶台,架起天锅,又在院子里留出一块晾堂,挖了两口酒窖。 酿酒除了上好的粮食,水至关重要。杨三环顾四周,山脚下的那股小溪,清澈见底,清冽甘甜,沁人心脾,酿酒师傅尝了几口,拍着胸脯保证,水没有问题。 天锅下柴火旺盛,天锅上热气腾腾,当白色的气体凝固成液体慢慢滴进酒缸的时候,连酿酒的师父都不敢相信这酒出自他们之手---香醇馥郁,不逊杜康。 酿酒的师父当然不知道,就在他们将红高粱倒进天锅蒸煮的时候,小虹螺山的教主已经把在长白上采来的千年人参,昆仑山采来的千年雪莲,南海采来的千年龟尿,悄悄放进酒曲里,而这些配料,又岂是红尘的酒坊师父所能采到。 浓浓的酒香很快把村子里的人吸引过来,刚酿的白酒还没等出院,就被乡亲们抢购一空。家里的那位大伯好说歹说,才从别人的手里匀了三斤,临走的时候问道:“三啊,这么好的酒,叫个啥名啊?” 杨三夫妇俩着实被问住了,这一段光忙着酿酒了,还真忘给这酒起个名字。 “就叫醉虹螺吧”愣神之间,杨三媳妇听见有人说话。 杨三媳妇心里一阵激动,这声音和那天晚上在她耳边唱仙歌的声音一模一样,只可惜院子里有人在场,不然杨三媳妇肯定跪下磕头了。这小虹螺山的仙家不但帮着酿酒,还帮着取名,而这酒名起得还真是恰到好处,惟妙惟肖。 冲着刚要走出院子的大伯,杨三媳妇脱口而出:“这酒的名字叫做醉虹螺。” “虹螺出美酒,美酒醉虹螺,好名字,好名字啊。”杨大伯翘起大拇指,连声夸赞道。 晚上,杨三夫妇照例给仙家教主们上完三柱清香之后,商量着明天再去集上买回来一些红高粱。就在杨三扒开粮仓的时候,却惊异地看到,这早晨仅剩下的一石高粱,重新又堆得像座小山一样,满满登登,好像一粒没有动过。杨三急忙喊过来媳妇,两口子再定睛观看,只见一一白一黑两条小蛇,正静卧粮仓,悠闲地吐着信子。 夫妇俩也听老一辈人讲过,这狐仙和常仙,都有一种名叫“出长绒”和“小搬运”的本事,这“出长绒”的意思是说,家里的米面粮油,不管怎么使用,总是源源不断。这“小搬运”的意思是说,有些东西别看自家没有,只要需要,眨眼的功夫就能运到。 夫妻俩恍然大悟,这粮仓里的红高粱之所以一粒没少,一定是那两位正在卧仓的常仙教主,施了“出长绒”的道法。 醉虹螺很快在附近的镇子上出了名,酿出来的酒根本供不应求。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干脆又在院子里盖了四间厢房,将酒坊的规模扩大,又架起了两套天锅,新挖了五个酒窖,雇了十几个干活的壮汉。 镇子里有位落魄的秀才,平日里总是到杨三家赊酒喝,可这酒钱却一直还不上。敦厚的杨三也不急着要账,后来秀才实在过意不去,便提笔写了一段酒赋,算是抵了酒钱: 虹螺杨氏,敦厚善良,仙人同心,酒业汤汤。嗟乎美酒,天制佳酿。水形而火性,外柔而内刚,庶民小酌,经脉通畅,文人举杯,红袖添香;可入百姓人家,可登大雅之堂;承国宴朝堂尊崇,赴市井饮者疏狂。 一饮醉虹螺,神清气爽、唇齿留香;二饮醉虹螺,诗才八斗、诗词飞扬;三饮醉虹螺,载歌且舞、英雄豪放;四饮醉虹螺,洞见人生、语惊老庄;五饮醉虹螺,天地合一、物我相忘。 斯为酒赋,世代传扬:“至清至澈溪旁,至阴至阳窖藏。至绵至至柔甘露,至醇之臻琼浆。” 不到三年的时间,杨三夫妇便在这十里八乡出了名,除了酒坊之外,接连又开了油坊和豆腐坊,家里的长工、短工不下三四十位。杨三干脆又在一百里外的县城开了一个杨家货栈,那生意红火得让人羡慕,时间长了,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杨老板家里不仅有酒坊,还有油坊、豆腐坊,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杨三坊”。 杨三坊常年住在县城打理货栈,家里的生意都靠媳妇一个人支撑,每天天还没亮,杨三媳妇便要起床,带着酿酒师父、榨油师父和豆腐师父一起干活,晒粮磨面,做饭担水,时间长了便得了一身病,每到晚上咳个不停,请了好多郎中,吃了好多中药,却一直没啥效果。 正好杨老夫人的娘家有个侄子,刚刚从外地学徒回来,也没找到什么正经差事,整天游手好闲,家里更是穷得叮当响,杨老妇人便和杨三商量,想让侄子过来帮着打理生意,毕竟是夫人的亲侄子,加上夫人的身体也的确支撑不住,杨三也就同意了。 这杨三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刚刚年满十八岁,一直待字闺中,随着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前来给女儿提亲的媒人也踏破了门槛,相来相去,杨三夫妇最终为女儿在县城里选定了一位教书先生。这位先生虽然家境贫寒,却也满腹经纶。女儿也对这门亲事比较满意,杨三坊干脆在县城买了一个宅子,作为女儿的嫁妆。 眼看着女儿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杨老夫人忙着带着下人们筹备婚礼,加上自己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便把生意上的所有事情托付给自己的侄子。 谁也没有料到,正是这个败家的妻侄,害得杨三坊千金散尽,家破人亡。 ------------ 34、落幕 杨家小姐出嫁那天,整个村子热闹非凡,教书先生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队伍吹着唢呐,抬着花轿。杨三坊更是出手阔气,所有前来捧场的乡亲,无论男女老少,每人送十块豆腐,三斤豆油,醉虹螺管够喝。 操办完女儿的婚礼,杨老夫人彻底累病了,一天到晚不停地咳嗽,杨三坊请来县城里最好的郎中,给夫人开了几副中药,本想多在家陪陪陪夫人,县城货栈的伙计却捎来口信,县太爷派人送来请柬,明天要过寿诞,请他赶紧回去。 杨三坊只好别了夫人,又把妻侄喊过来,让他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家里的生意,妻侄满口答应,杨三坊这才放心地回了县城。 杨三坊前脚刚走,妻侄便进了赌场。自从接管了杨府的酒坊、油坊、豆腐坊后,侄子可谓是春风得意,身边渐渐聚拢了一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成了家常便饭,自己每月的那份工钱根本不够挥霍,便从账房预支银两,账房先生知道他是杨老夫人的侄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让他打个欠条了事。 十个月后,杨家女婿那边前来报喜,女儿生了,是个女孩,杨老夫人非常高兴,急忙招呼下人赶紧收拾好房间,等女儿过了满月,就把她们娘俩接回来住一段时间,和这个没见面的外孙女亲近亲近。 没想到刚刚过了十八天,杨家女婿那边又有人前来,这次不是报喜,而是报丧,杨家女儿得了产后风,昨天晚上撒手归西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杨老夫人伤心欲绝。自打这小两口结婚之后,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老俩口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本打算等将来老了,就把杨府的全部家业传给女儿女婿,让他们给自己养老送终,却不想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痛失爱妻的女婿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刚刚出生十八天的外孙女饿得哇哇乱叫,杨老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人把外孙女接回家中,又在镇子里雇了一位奶妈。一个月后,县城传来消息,女婿投河自尽了。从此这个苦命的女婴,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姥爷姥姥的家,成为他唯一的栖身之地。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简兮赶忙起身,为奶奶擦干:“那位短命的杨家小姐,就是您的母亲吧?”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位出生仅仅十八天便没了父母的女孩,就是奶奶您了?”楚行风问。 奶奶依然望着远方的青山,或许她在努力搜寻着,搜寻着母亲模糊的身影,尽管她知道,对于一个刚刚来到世上十八天的婴儿来说,活下来已是万幸,哪还有什么残存的记忆。 杨府的生意仍然红火,醉虹螺供不应求,就连县太爷每年的贺寿宴会,都非此酒不喝。杨三坊成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天的饭局应接不暇,除了过年,根本没有时间回家了。 杨老夫人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加上还有一个五六岁的苦命外孙女需要照顾,再没有精力过问家里的生意了。但从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老夫人或多或少听到了关于自己这位侄子的风言风语,但毕竟碍于血缘和情面,也不好挑明。 这天晚上,杨老夫人悄悄地把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埋在卧室的地下,并告诉外孙女,这是姥姥特意给她攒下的金银首饰,等她出嫁那天,这些就是她的嫁妆,姥姥怕是等不到她出嫁了。 谁也没有想到,杨老夫人地下埋金的对话,正巧被窗外经过的侄子听了个正着。 县城里的杨家货栈每天熙熙攘攘,杨三坊仍然风光无限,这一天,杨家酒坊的账房先生特意去了县城,找到杨老板,想要告老还乡。 任凭杨三坊再三挽留,账房先生执意而去,看实在挽留不住,杨三坊拿出二十块大洋,递到账房先生的手上,说是让他留作养老之用。 接过这五十块大洋,账房先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掌柜的,您快回去看看吧,杨家的产业都快让您那位吃喝嫖赌的妻侄败光了,就连老夫人藏在地下的金银首饰,都让他偷出来了。您对我恩重如山,我这次特意来到县城,就是为了向您禀报实情的。” 杨三坊听后,犹如五雷轰顶,当天便带着账房先生马蹄停蹄地赶回小虹螺山的家中,账房先生哆哆嗦嗦地从柜台里取出账薄。当杨三坊看到妻侄留下的一张张欠据之后,气的浑身颤抖、暴跳如雷,接着他又急急地赶回家中,老夫人听了更是心惊胆战,急忙跑到卧室---埋在地下的檀香木盒,早已不见了踪影。 梳妆楼请仙下山,十年辛苦劳作,攒下丰厚家业,却被家贼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这十几间半新不旧的瓦房,还有一对风烛残年的老夫妻和一个尚未成年的苦命孩子。 而此时,杨家的这位妻侄,正在花街柳巷,和一群地痞流氓,寻欢作乐。 “你的侄子害了我们杨家,你还有脸哭。”怒不可遏的杨三坊随手捡起炕头上的长杆烟袋,朝着杨老夫人砸了下去,那铜锅的尖处,正好砸在杨老夫人柔软的天灵盖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看着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夫人慢慢倒下,杨三坊跌跌撞撞地跪到仙堂之下,老泪纵横:“自我夫妇二人爬上梳妆台,奉请教主下山,时刻按照教主指引,起早贪晚,酿酒榨油,设店售卖,果然不出十载,闻名百里,富甲一方,然而不曾想到,我杨家引狼入室,毁我生意,败我家财。时至今日,杨府已千金散尽,家破人亡,杨三无颜面对教主,唯有以死解脱,还请各位教主回到梳妆台上,继续修身养性。唯一牵挂的是我那苦命的外孙女,在此祈求各位教主,看在我夫妇二人供奉十年香火的份上,帮她寻一条活路,赏她一口饭吃,我杨家老三,下辈子宁愿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各位教主的恩情。”随后大叫一声,一头撞在了桌角上,气绝身亡。 杨三坊杀了老夫人的消息很快传到官府,众人一片唏嘘,小虹螺山杨家的传奇就此落幕,杨府产业尽数充公,六岁的奶奶,从此便居无定所,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此时的奶奶早已泣不成声,那些曾经的苦难,如同无数只虫蚁,正在啃噬这这位耄耋老人的心。简兮赶忙抽出纸巾,为奶奶拭去眼泪。 “奶奶,杨府有那么多神通广大的教主,为什么眼瞅着老夫人死于非命,他们不是保家仙吗,为何没有出手相救?” 面对楚行风的发问,奶奶突然愣住了,看得出这七十年来,她从来没想到过这样的问题。 已近半夜时分,看奶奶有些疲惫,简兮给楚行风递了一个颜色,慢慢地服侍着奶奶躺下睡去了。 回到房间里的楚行风,突然觉得刚才的提问有些冒失,他坚信凭着杨家教主的能力,一定能够保家平安,但为何最终却落得这么悲惨的结局,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问我们为何没有出手相救吗?现在就告诉你答案。”楚行风的耳边,突然有人说话,深夜里,听得真真切切。 楚行风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半个月前,他曾听简兮说过在龙泉寺那两颗千年古松之下听到过金花教主的声音,难道刚才的声音,是金花教主,还是杨府仙堂的总掌教胡天一啸? 睡意袭来,楚行风一头歪倒在床上,眼前呈现出另一番陌生的景象----- ------------ 35、盗酒 铁顶山,狐仙洞。 灯火昏暗的古洞内,一群兽首人身的精灵聚在一起,正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他们都是这铁顶山周围的精灵野兽,经过几百年的修炼后之后,有了一些道法,幻化人形,打家劫舍。 “总掌堂,你说我们天天窝在这深山古洞里,喝着这些苦酒,吃着这些腐肉,几百年的道法岂不是白练了吗?”说话的是一位黄鼠狼修炼而成的仙家。 在古洞正中央的一张虎皮座椅上,端坐着一位蓬头厉齿,满脸横肉的仙家,从模样上看得出来,这是狐狸修炼而成。他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说话的黄仙,嘭地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堂下的一众精灵看总掌堂突然发火,顿时吓得鸦雀无声。 狐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我胡三招自修成正果之后,与同门师弟啸聚于此,盘道比武,饮酒作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是你们这些野猪野鸡,主动投怀送抱,拜我门下,反过来一个个牢骚满腹、怨气冲天,如果你们真的有本事,为什么不自己下山,给弟兄们盗点好酒,猎点好肉?” 那些黄仙鼠仙深知自己的半斤八两,一个个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一位野兔模样的仙家凑上前去,向胡三招拱手道:“总掌堂,离这五十里外的县城,新开了家酒坊,昨夜我曾带着几位仙弟在此路过,远远地便闻到了那美酒的芳香,实在令我等虽垂涎欲滴啊。” 野兔精话音刚落,众精灵直咽口水。 “真有此事?”胡三招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 野兔精的几位师弟也急步上前,纷纷拱手道:“此言不虚,此酒名曰醉虹螺,据说产自小虹螺山杨家,逆风飘香十里,饮后唇齿留香,只是我等道法粗浅,又不知这酒坊是何来路,故此未敢轻举妄动。” 有道是仙家自古爱饮酒,何惧醉后把命丢。对于这群常年啸聚山林的野兽精灵来说,美酒是他们难以抗拒的诱惑。 “好!”胡三招猛地一拍桌子,忽地站起身来,指着堂下的几位狐仙师弟道:“你们即刻下山,潜入县城,盗一些美酒回来,我要尝尝这醉虹螺到底什么味道。” 胡三招话音一落,引得堂下一片欢呼。 月黑风高夜,恰是盗酒天。忙碌了一天的县城,此时已经灯火阑珊。白天还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只剩下更夫独自的身影,酒坊的伙计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宁静的深夜,三个神秘的黑影,已经悄悄潜了进来。 铁顶山的三位狐仙,悄悄施展挪移仙术,顷刻之间,酒坊里的三大缸美酒,空空如也。 清晨醒来的货栈伙计,发现酒缸还在,但酒已不知去向,急忙跑去禀报了杨三坊。 杨三坊当然不会相信这酒是伙计们偷喝的,因为这满满的三缸白酒,至少也得五六百斤,别说五六个伙计,就是五六十个伙计,也不可能喝完,何况这些伙计的身上,根本闻不到一点的酒味。 这酒丢得实在是太离奇了,如果是盗贼偷走的,起码会在现场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地上也会洒落一些白酒,众人仔细查看了半天,房门喝窗户都是好好的,找不出一点人为的痕迹。杨老爷暗自思衬,这绝对不是一伙普通的盗贼。 在中国的古代,胡仙夜入酒坊的故事广为流传,很多开酒坊的老板也都懂得规矩,特意给胡仙留个牌位,据说胡仙喝酒之后,会通过其他的方式报恩。除了酒坊,很多开药铺的郎中晚上也会把门留出一道缝隙,为那些前来讨药的胡仙和常仙留一条通道,仙家治病救人,自己也积了功德。 “你们都去忙吧,赶紧告诉家里,再送几缸酒来。”善良的杨三坊并没有太多的在意,相反心里在想,是不是小虹螺山的仙家来了县城。如果这些酒真是他们喝的,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就在酒坊的伙计们一头雾水的时候,三大缸醉虹螺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运到了铁顶山的狐仙洞里,浓浓的酒香弥漫每一个角落,胡三招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碗,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随即高声喊道:“确实好酒!” 众精灵一拥而上,一通狂饮,三大缸白酒,一会的功夫被清了个底朝天。 胡三招明显有些意犹未尽,喊过来三位狐仙:“这酒果然名不虚传,过两天下山再盗。” 一位狐仙摇摇晃晃地起身拱手道:“总掌堂在上,师弟有个想法。” 胡三招示意这位狐仙说下去。 “这下山盗酒并非长久之计,如果将这杨家酒坊据为己有,那我们兄弟可就……” 还未等狐仙说完,胡三招一阵哈哈大笑:“师弟言之有理,待你再次下山盗酒回来,我们仔细商议。” 小虹螺山梳妆台上,月朗星稀,微风荡漾。 正在打坐修行的胡天一啸浑身猛一激灵,急忙睁开双眼,掐指一算,原来,今晚将有异类再次潜入县城的酒坊。 “上次他们下山盗酒,我念他们与我同宗同族,同爱喝酒,索性放他们一马,不想今夜他们再次出动。酒坊乃我小虹螺山仙家的心血,更是杨家夫妇的希望,岂容异类放肆。”胡天一啸目光炯炯,声如洪钟:“今晚随我下山,发现盗酒者,尽数灭之。” 果然不出所料,午夜时分,三个黑影再次潜进酒坊,这次与上次不同,铁顶山的几位狐仙并未着急施法,而是靠在酒缸旁边,大口地痛饮起来,就在他们醉眼迷离的时候,胡天一啸出手了。 虽然都是胡仙,但小虹螺山的胡仙修炼已经千年,一个个武艺高强,道法高深,铁顶山的胡仙哪是他们的对手,只一会的功夫,三位草仙便被打出了原型。 狐仙盗酒的消息在县城不胫而走,好多百姓特意跑到货栈来看热闹,有个商人看见狐狸的通身皮毛铮亮,喜欢得不得了,非要出钱买下来,准备拿回家给小妾做个狐狸皮坎肩。伙计们一听还有这等好事,拿起菜刀就要下手,被杨三坊急忙制止了。 杨三老爷虽然从没见过从小虹螺山上请来的狐仙到底长什么模样,但他知道,这天底下的狐狸毕竟都是一家,何况家里的教主们总是让他多行善事,切莫杀生。思量了好半天,杨三坊交代伙计:“把他们扔到后山去吧,如果他们真的修行有道,自会遇难呈祥。” 毕竟是货栈的老爷,伙计也知道拧不过,便扛着这几个奄奄一息的狐狸去了后山,想起他们盗走的几缸白酒,伙计越想心里越气,叮叮当当地对着狐狸又是一阵猛踢。 正是数九寒冬的季节,三只狐狸躺在雪地里,寒风刺骨,遍体鳞伤,寸步难移,不到半天的时间,便一命呜呼。 ------------ 36、狠角 铁顶山三位盗酒狐仙的真身已经死去,出窍的元神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狐仙洞。 看着堂下三个师弟的元神,胡三招不禁泪如雨下:“师弟啊师弟,你我同入师门,潜心修炼,五百载光阴,方成正果,本想在这铁顶山上,逍遥自在,放浪形骸,不曾想到,为这几杯穿肠毒药,害得你们丢了真身。” 三位狐仙的元神更是流泪不止,他们心里明白,这副真身乃修成正果之时,恩师所赐,行走江湖,享受美味,全凭这副真身,一旦真身被毁,出窍的元神便没了依靠,如同一股青烟,四处游荡。要想重获真身,只能恩师出手,用长白山上的千年人参,塑化原来的模样,通了七窍之后,让元神与人参合体,重新进行修炼,至少五百年后方能恢复如初。 “你让我痛失兄弟,我让你家破人亡!”胡三招擦去眼泪,恶狠狠地说道。 堂下的一众精灵知道,这胡三招可是个说到就能做到的狠角。当初这个铁顶山狐仙洞并不属于胡三招的地盘,里面住着七八位静心修行的狐仙,胡三招带着十几位师弟前来霸占,双方话不投机,战成一团,这胡三招真是心狠手辣,直接使出雷火焚魂之术,可怜那七八位与世无争的狐仙,连皮带毛都化了灰烬。 这胡三招的名字也是大有来头,听他的师弟们说,胡三招占据了这铁顶山狐仙洞后,便开始出马登科,在山下抓了一个女弟马,那弟马起初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说死不从,胡三步只用了三招,便让这位女弟马服服帖帖。江湖上都知道他的手段,于是送了他这个绰号。这胡三招倒也不客气,干脆就用这个名字行走江湖。 “杨府欠我三条性命,那我就送他三招。”胡三步怒目圆睁,高声叫喊。 众精灵纷纷凑过去问道:“说来听听。” 胡三招看了看地上的三位师弟元神,四处打量了一下:“这第一招就是强抢。杨府的酒坊就在小虹螺山下,听说还有几位仙家坐堂,那我们就集结所有兵力,占了小虹螺山的古洞,灭了小虹螺山的仙家,将杨家酒坊收入囊中,从此以后想喝就喝,想醉就醉,再也不用下山盗酒去了。” 堂下一片叫好。 “如果我们夺不下那小虹螺山呢?”野兔精弱弱地问道。 “那就使出我的第二招。” “什么招?”众精灵齐问。 胡三招抬手示意三位师兄的元神上前:“若不是小虹螺山的仙家埋伏在县城酒坊之内,你们也不至于冻死在荒郊野外。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你们立即前去龙虎山,找张天师告状,让张天师施法灭了这群仙家。” “如果他们罪不至死呢?”众精灵再问。 胡三招诡异地转动着一双眼珠,思虑片刻:“我这第三招一出,便是一记绝杀。不过现在不能透露,听我号令便是。” “那现在我们......” 面对台下众精灵将信将疑的眼光,胡三招拿起身边的武器:“带上家伙,跟我出发!”众精灵嗷嗷怪叫着,浩浩荡荡地直奔小虹螺山而去。 此时的杨家大院,除了醉虹螺之外,又开起了油坊和豆腐坊,杨三坊的媳妇每天早起晚睡,上香磕头,看着日渐殷实的日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风清云淡的小虹螺山,突然间狂风阵阵,黑雾茫茫,有仙童登高望远之后急忙禀报,一伙杀气腾的不速之客,正匆匆赶来。 总掌教教主一啸大喊一声:“随我出洞,准备迎敌。”只见这位小虹螺山的总掌教---- 骑白马甩红缨 三尺钢刀在手中 头盔亮铠甲明 迎风飘舞红斗篷 双眉刺碧宇 神目射寒星 堪有万夫勇 凛凛真威风 恰一位下凡神将 好一个在世秦琼 梳妆台前,十几位仙家手持刀枪,一字排开,威风凛凛,齐齐站立,亮剑迎敌。 胡天一啸屹立山巅,威风八面,高声喝道:“来者何事?” 胡三招站立答话:“我乃铁顶山狐仙洞总掌堂胡三招,听闻你们打马下山,坐堂杨府,助其酿酒榨油,可有此事?” 胡天一啸听闻,知道这些妖仙定是有备而来,于是答道:“此言不虚,有何见教?” 胡三招上前一步高声叫道:“我有三位师弟,误入杨家酒坊,饮了几杯美酒,却被你们暗中埋伏,先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后又被丢弃荒野,可怜他们几百年的道法,一朝化为乌有。此仇不报,何以服众?” 胡天一啸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其实他们早就知道了此事,也早已算出,这伙穷凶极恶的仙妖,不会善罢甘休。 “杨家这对夫妇宅心仁厚,对待父老乡亲,济困扶危、乐喜好施,对待万千动物,更是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如此善良之人,你们却连续两次下山,贪图口腹之欲,无耻偷盗美酒。似这等鸡鸣狗盗之辈,死有余辜,今天,我就要代替三清祖师爷清理门户。” 胡三招猛一挥手,众精灵纷纷亮出兵器。 这胡三招看来是铁了心要和小虹螺山的教主死磕到底了。胡天一啸也不想再说什么,只见他突然勒紧缰绳,胯下那匹通身雪白的战马,顿时高擎铁蹄:“你想怎样?” “我的三位师弟因酒坊丧命,那就让这杨家让出酒坊。”胡三招终于原形毕露。 胡天一啸冷笑一声:“酒坊乃杨家安身立命本,一家老小全凭酒坊谋生,岂可白白拱手送你。” 胡三招抽出寒光闪闪的钢刀,冲着身后的一众精灵喊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给我上,灭了这群仙家,占了这虹螺古洞,抢了那杨家酒坊。” 风平浪静多年的小虹螺山上,顿时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青石板上做沙场, 马蹄窝前亮刀枪。 此地皆为我疆土, 岂容强梁称大王。 这一场巅峰之战,只杀得小虹螺山上鸟兽逃遁,沙石狂飞,百年枯叶翻卷,千年古树折腰。 有道是鸟怕入林,将怕入桌。胡三招手下的乌合之众,多是野鸡野猪、刺猬老鼠幻化人形,最多不过两三百载的修炼,在小虹螺山教主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胡三步见势不妙,大喊一声:“撤!“随后卷起一阵狂风,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逃回铁顶山去。 ------------ 37、捆仙 漆黑的乌云笼罩峰峦,凛冽的朔风席卷草木,凄厉的鸟叫,偶尔的兽鸣,让这座人迹罕至的铁顶山,更显恐怖与诡异。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仓皇逃回古洞的胡三招,冲着堂下丢盔卸甲的妖众破口大骂。 见总掌堂动了真气,一众妖仙更是垂眉低首,不敢作声。 刺猬仙凑上前来,冲着胡三招拱手道:“总掌堂莫要动气,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一战,小虹螺山虽然占了上风,但并未伤及我们的元气。待我等养精蓄锐之后,仍可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堂下一众妖仙,纷纷点头称是。 刺猬仙接着说道:“总掌堂在上,小弟有一建议,不知是否当讲。”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胡三招眼皮都不抬,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在他的眼里,除了玉皇大帝敕封的“胡黄白柳”四大家族之外,其余修炼成精的动物,在他们的眼里,都不值得一提。 “今日一战,我们之所以吃了败仗,那是因为我等虽然势众,但却无武艺精深,道法高超之辈。而看那小虹螺山教主的架势,即使我们逃回这深山古洞,也不得不防他们前来赶尽杀绝。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想在此立柱脚跟,必须寻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你说的靠山是谁?”刺猬仙的一番分析,显然说到了胡三招的痛处。 刺猬仙疾步上前:“总掌堂是否听闻过当年魔王波旬与佛祖释迦牟尼之战?” 胡三步点点头。 “战败的魔王回到魔宫后发下毒誓,除了让他的魔子魔孙混进释迦的僧宝之外,还派遣了四位魔将,分别蛰伏四大部洲,待到末法时期到来,与僧宝之内的魔子魔孙,毁其红尘,灭其幽冥,登上凌霄,踏平天竺。” 胡三招显然来了精神,示意刺猬仙继续说下去。 “蛰伏东胜神州的名为弑天魔君,蛰伏南瞻部洲的名为弑地魔君,蛰伏西牛贺洲的名为弑日魔君,蛰伏北俱芦洲的名为弑月魔君,如今已是末法时期,魔家已经现世。” “他们在哪?”胡三招问道。 “我等所处红尘的方位,地处南瞻部洲,而蛰伏南瞻部洲的弑地魔君麾下,则有四位魔将,名为魔风、魔雨、魔雷、魔电,当年他们盘踞鹤鸣上,后被白眉仙祖帅兵擒获,后被押在天庭水牢之中,最终得以逃脱。如今他们就隐身在这红尘的深山古洞之中,摩拳擦掌,伺机而动。” 胡三招忽地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我们投靠这四位魔将?” 刺猬仙举起大拇指,谄媚地回道:“总掌堂英明。” “可能找到?”胡三招显然来了兴致。 刺猬仙跨步上前,附在胡三招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有一结义师弟,在魔将手下当差,如总掌堂信任小仙,我愿万里寻魔,不负众望。” “好!”胡三招边说便走下堂来,向刺猬仙拱手道:“若能找到这四位魔将,我愿将铁顶山、狐仙洞双手献出,并与那四位魔将联手,踏上凌霄。” 台下妖众听得入神,竟忘了叫好。 “三位师弟的元神已经启程去了龙虎山,那我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亮出我的第三招。”胡三招看了看堂下,高声问道:“灰有盗何在?” “小弟在此。”答话的是一位成精的老鼠,尖脸凸牙,瘦小枯干,两撮发黄的胡须,一双豆粒大的眼睛,细声细气中透着狡诈和阴险。 “杨老夫人的这位侄子,本就是个狗仗人势,不学无术之人,借着姑母的这课大树,整天再酒坊吆五喝六。我派你盯住他,跟紧他,迷惑他,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吃喝嫖赌,把杨家的产业统统败光。” “总掌堂尽可放心,灰有盗修炼的就是这些法术,不出一载,定让整个杨家,在不知不觉中,财去粮空。” “黄快嘴可在?”胡三步看着堂下,又一声叫道。 “小弟在此,请总掌堂吩咐。”这位快嘴打仗不行,跑腿学舌,倒是无人能及。 “待杨老夫人的侄子败光家财之后,你可附在杨家账房先生的身上,以告老还乡为名,去县城找到杨三坊,历数这位妻侄的恶行。” “总掌堂尽管放心,附体开口之法,乃黄家修炼一绝,只要那位账房先生到了县城,保证让那杨三坊怒发冲冠。” 灰有盗凑上去两步,不解地问道:“那杨三坊怒发冲冠之后,接着怎样?” 胡三招突然放声大笑:“到了那一天,我将亲自出马,附在杨三坊的身上,用炕头上的烟袋锅,敲在杨老妇人的头上,让她命丧黄泉。而杨三坊杀了人,也将被官府查办,财产充公。” 灯光昏暗的古洞里,众仙妖欢呼雀跃。 胡三招猛地站起身来,冲着小虹螺山的方向,高声叫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胡天一啸,我要让你亲眼看见,你辛辛苦苦保佑的杨府,是怎样财去粮空,家破人亡。那醉虹螺,我喝不到,别人也休想喝到。” 一听醉虹螺喝不到了,堂下妖仙一片惋惜之声。 就在杨家小姐登上喜车的当晚,龙虎山的两位执法仙师御风而来,飘然端立在虹螺山登峰。 胡天一啸获知执法天师到来,急忙率众迎接,俯身叩拜。 “铁顶山三位狐仙盗酒,被打回了原型,失了真身,功力尽毁,你等可知罪?”天师厉声喝问。 胡天一啸刚要上前辩解,天师抬手制止道:“这天下万万仙家,皆为张天师管辖,仙家触犯仙律,也自有天师裁决,似你等这般快意恩仇,仙界岂不乱作一团?” 金花教主也知这天师的厉害,轻声回到:“晚辈知错,还请天师恕罪。” 天师环顾跪在眼前的诸位仙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们为保杨家,费尽心血,也知那三位狐仙并非你等打死,而是被送到郊外,活活冻毙。但三位狐仙之死,你等与杨三皆脱不开干系,均要受罚。” 看天师语气有些缓和,胡天一啸赶忙启禀道:“天师容禀,一切根源,皆因我等造成,我愿替那杨老先生受过。” 天师再次打断:“三界各有律法,杨三之过,自有地府责罚。” 众仙家知道天师一言九鼎,皆不敢继续争论。 “念你等驻守虹螺山千载,护佑一方百姓平安,扶危济困,广结善缘,遵照老天师的嘱咐,从轻处罚,深山古洞封闭,所有仙家,缚上捆仙绳,将于下个月初一,押往龙虎山,十载之后,方可回归。”” “原来杨家妻侄是被鼠仙迷惑了,怪不得能将杨家的钱财,盗得那么干净。原来那位账房先生被黄仙操控了,怪不得去县城告状得那么及时。原来杨三坊被胡三招附体了,怪不得烟袋锅重重地砸在了老夫人的致命处。原来小虹螺山的教主被天师锁进了龙虎山,怪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胡三招对杨家伸出黑手而无能为力......” 楚行风不想这个梦再继续下去了,他要反抗,他要呐喊,他要以一己之力,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他宁愿刚才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小虹螺山的所有仙家,仍然威风凛凛地站立在古洞之外,没有张天师,没有捆仙绳,没有龙虎山的十载牢狱之灾,没有告别古洞时的回头张望..... 终于等到了天亮,楚行风早早地坐在奶奶的门外,他想第一时间告诉他,杨府上下的悲惨命运,不是教主没有出手相救,而是已经身不由己...... ------------ 38、处分 北京的几位媒体同行行动很是迅速,到了浑江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采访,先是在步云的茶楼,接着又去了西城区政府。第二天早晨,这篇酿造厂经营权转让纠纷的稿件,便在浑江人的手机上刷屏了。 也是的确为了避嫌,简兮故意带着楚行风回了老家,同时安排吴董事长和田董事长见面。整个采访的过程都是凌步云接待。 下午三点,简兮接到报社的通知,召开紧急会议,全体编采人员必须参加,不许请假。正在南城区采访的简兮和秦昊,急忙打车赶回了报社。 会场的气氛有些紧张,坐在台上的新任总编脸色也很难看,简兮估计,报社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看人来得差不多了,肖总编清了清嗓子:“媒体作为党和政府的喉舌,传播党和政府的声音,首先应该把握好正确的舆论导向,旗帜鲜明、守土有责。我们笔下的所有稿件,更应该时时刻刻地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尊重事实,不掺杂任何的个人情感,更不能成为某一个企业甚至某一个人的利用工具。” 肖总编的这番开场白,让简兮心里一惊。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媒体刊登了几篇稿件,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地方政府的形象,造成了政企关系的紧张。更令我们不能容忍的是,某些采编人员缺乏政治家办报的意识,竟然邀请国内的媒体同行到浑江进行联合采访,让地方政府颜面尽失。” 简兮恍然大悟,原来今天的这场紧急会议,是专门为她而开的。 肖总编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地,台下的简兮实在听不下去,便借故去了一趟卫生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政府违约,难道就不应该被监督?企业受害,难道就不应该被同情?难道我们的百姓,就不是党和政府领导下的百姓?难道我们的企业,就不是党和政府领导下的企业? 简兮回来的时候,刚刚散会,肖总编看见简兮,神色严厉地说了声,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知道为什么把你叫过来吗?”肖总编一边在报销单上签字,一边低头问道。 “不知道”。简兮想听听肖总编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我们报社的一名优秀记者,写过很多具有影响力的稿件,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你的一些稿件却偏离了政治方向,让我们在新闻主管部门面前非常被动。”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稿件,简兮不想辩解什么,只是轻轻问了一句:“肖总编,我可以知道一下是哪些稿件偏离了政治方向吗?” 肖总编猛地抬头,他没有想到,简兮会以这个语气和他对话。 “越龙鬼城开发失败的稿件,不是在否定溪山市政府的发展决策吗?慕尚汇业主维权的稿件,不是在制造百姓和政府之间的矛盾吗?酿造厂转让纠纷的稿件,不是在毁坏地方政府的诚信形象吗?” 简兮更是寸步不让:“难道我在这些稿件里,有什么失实的内容吗?” 肖总编终于放下手中的签字笔,他真的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竟如此强大。 “不是稿件内容失实问题,是稿件的政治倾向问题,是记者的思想觉悟问题。” 屋子里的火药味道越来越浓,肖总编的脸已经开始扭曲了。 “一篇稿件是否能够刊登,并不由记者本人决定,我只负责全面、公正、客观的采访和撰写,然后由总编室主任、副总编甚至是总编辑决定是否刊登,既然稿件已经见报,那就说明这篇稿件已经过了三审,符合新闻规定,没有政治问题。还有,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些稿件有什么政治倾向问题,更谈不上思想觉悟问题,相反我倒是觉得,为百姓说真话,为企业鼓与呼,才是记者的良心。” 肖总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挤出了另外一句话:“谁给你的权利邀请国内其他媒体到浑江采访?” 简兮终于等来了肖总编的这句问话,她知道,这才是今天这场对话的核心。 “在新闻记者的工作守则中,有不允许邀请外地记者联合采访的规定?” 肖总编重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在整个《北方都市报》,他是说一不二的总编,除了他的上级省委宣传部和那个不太管事的报社社长,还没有哪个记者敢和他这样对话。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个完完全全的属下,今天竟然以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足以让他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既然你不肯认错,那就给我出去!”肖总编的声音近乎咆哮。 不出简兮的预料,下班前的十分钟,报社的告示板上贴出了这样一份处分通告: 特稿部记者王简兮,在未经报社允许的情况下,擅自邀请国内媒体记者到浑江采访,给当地政府的的形象造成了严重影响,经报社编委会研究决定,给与王简兮同志记过处分,停止新闻采访工作,调岗至广告部。 而此时的西城区政府领导,更是焦头烂额,虽然第一时间向省委宣传部告了黑状,但酿造厂经营权转让迟迟没有签约却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市政府办公室也特意来了电话,说是市委书记在微信里也看到了外地媒体的报道,让西城区政府尽快研究出解决办法,决不允许这件事情继续发酵。 报社的广告部不在采编大楼里,而是在浑江的另一条街道上,简兮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简单地和特稿部的同事告别,就在她刚刚走出电梯的时候,楚行风站在了她的面前。 所有藏在内心的委屈一瞬间爆发了,她几乎无法控制地伏在楚行风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从踏进这栋报社大楼的那天起,她便时刻提醒自己,不惧凶险,不畏强权,做一个敢说真话的新闻记者,做一个以笔为刀的无冕之王,而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曾经如此热爱的职业,她实在心有不甘。 楚行风接过简兮手中存放私人物品的纸箱,告诉她步云还在茶楼里等着,秦昊在外边采访,正往回赶,今天晚上大家都会陪着你,绝不会让你孤单。 ------------ 39、拍卖 周一下午三点,龙脊山煤矿拍卖会在锦江春酒店七楼会议厅举行,楚行风陪着邝局长,参加了这场拍卖会。 龙脊煤矿位于浑江千山区的龙脊山上,占地面积五百多亩,是一家地方国有煤矿,两年前,浑江市政府在国家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号召下,决定将这座拥有二十年经营历史的煤矿停产关闭,尽管矿里刚刚又发现了三条矿脉,但市政府还是下了决心,遣散了所有员工,清理了债权债务,并将煤矿划归给国资局。按照浑江市政府和千山区的规划,龙脊煤矿拆掉之后,这里将建成一个集文化旅游、休闲度假、养生养老于一体的健康生态小镇。 浑江市国资局作为龙脊煤矿的产权单位,事先委托了省内的一家评估公司,对煤矿的净资产进行了评估,尽管评估的价值低得令人咂舌,但毕竟算是经过了正规的程序。此后,浑江国资局正式委托浑江的一家拍卖公司,对煤矿的净资产进行整体拍卖。 按照浑江市政府的规定,最后获得龙脊山煤矿产权的竞买企业,拥有龙脊煤矿五百亩土地和林地使用权,在保留地上建筑物的同时,将原有采矿坑道进行封堵,并按照市区政府的规划,投资建设生态康养小镇。 邝局长和楚行风坐在会场的最后一排,说是最后一排,其实和坐在前排没什么区别,因为拍卖现场加起来也没有十个人。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拍卖行的首席拍卖师高声宣布:“龙脊煤矿产权拍卖正式开始,起拍价一千万元,每次加价至少一百万元,有没有加价的企业?” 楚行风心头猛地一震,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家拥有二十多年历史的地方国有煤矿,起拍价竟然如此之低,别说煤矿的五百亩土地按照当下市场价格足以超过四五千万,就是那些还能对外出售的采矿设备,至少也值上千万。 楚行风更加百思不解的是,这场明摆着可以大赚一笔的生意,为何只有三家企业参与竞买,是其他的企业没有得到公开拍卖的消息,还是这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千一百万!”现场的一家竞买企业举起号牌。 “一千二百万!”另一家竞买企业也举起号牌。 “一千三百万!”第三家竞买企业举起号牌,举牌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她的穿衣打扮,不像是这家企业的负责人。 原以为竞价还会继续,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现场突然开始宁静,三家竞拍企业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默不作声。 难道价值至少四五千万的龙脊煤矿,就以这么低得可怜的价格被一锤定音? 楚行风真的有一种想站起来参与竞拍的冲动,但是很快又提醒自己,作为拍卖会的一名看客,也没有缴纳竞拍保证金,根本没有这个权利发出任何的声音。 “一千三百万一次!” “一千三百万两次!” “一千三百万三次!” “啪”的一声,随着拍卖槌的重重落下,龙脊煤矿以一千三百万元成交。 一场国有资产拍卖会,从开始到结束,仅仅不到10分钟。 会场的人纷纷散去,楚行风刚要起身,一位身穿唐装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直奔邝局长。 “恭喜恭喜。”邝局长站起身,迎了过去。 “同喜同喜。”中年男人一边笑着,一边把手搭在邝局长的肩上:“走吧邝局长,酒宴已经备好,我是专程请您来了。” 看得出来,邝局长和这位中年男人很熟悉,也看得出来,这位男人便是今天这场拍卖会的最后赢家。 “行风,把我的文件包拿上去。”邝局长边走便回头说道。 两个人搂着肩膀在前面边走边笑,楚行风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他真的想不明白,这场国有资产的拍卖,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烈,相反,整个拍卖过程就像事先输入了程序一样,节奏严谨、不急不躁、干净利落。 不出楚行风所料,今晚的这场庆功宴会,早就安排好了,见邝局长进来,屋子里的七八个人纷纷站起身鼓掌。 在众人的簇拥下,邝局长和在场的各位一一握手,楚行风突然看见,江晓月也在这群人当中,眉目传情,笑靥如花。 江晓月和楚行风在酒场上打过两次叫道,还算比较熟悉,于是主动地走过来和楚行风握手,楚行风也礼貌性地和江晓月问好。看邝局长已经落座,楚行风附在邝局长的耳边轻声道:“局长,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局长点点头,示意楚行风可以撤了,随后把文件包递到了江晓月的手中。 刚刚走出酒店的电梯,楚行风便接到了凌步云的电话,让他晚上别在外边吃饭了,赶紧打车到茶楼来。 浑江的晚高峰和很多城市一样,每一条街道都挤满了回家的车辆,焦急的人们盯着路口的红绿灯,嘴里或心里骂着这个城市操蛋的交通状况。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早一分钟回家,吃上热乎饭菜,就是最大的幸福。 楚行风的脑海里仍旧回想着拍卖会的情景,那三家竞拍企业之间的竞而不争,那中年男人的春风得意,那庆功晚宴的高朋满座,那一千三百万的可怜数字,那五百亩土地的巨大价值,还有邝局长的气定神闲,江晓月的美艳依旧,如同城市中乱成一团的交通,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而今天的这场国有资产贱卖会,对于那家竞买企业而言,何止超过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如果那位中年男人是这场拍卖的实际受益人,那么作为国有资产的守护者,邝局长又在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简兮和秦昊早就到了,楚行风刚刚坐下,步云便迫不及待地说,今天上午已经和西城区政府正式签订了合同,从今天开始,酿造厂二十年的经营权就在他的手中,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研究“浑江.1733”文创产业园项目的前期规划、厂区改建、项目招商和运营管理工作。 ------------ 40、抵押 简兮并没有被调到报社的广告部,只是从正式记者变成了见习记者。特稿部的一位同事告诉她,这事多亏了秦昊。 原来,那天秦昊正在外边采访,同事来电话说简兮受了处分,秦昊急匆匆地赶回报社,她没有去找简兮,而是一把撕下了那份处分通告,闯进了肖总编的办公室。 分管采编的副总编正在肖总编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一看秦昊怒目圆睁的样子,手里还拎着那份通告,登时明白了一大半。副总编是报社的老人儿,知道秦昊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急忙招呼着秦昊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这位肖总编刚来报社不长时间,对秦昊也不熟悉,在她的眼里,秦昊只是摄影部的一名普通摄影记者,根本没有什么权利闯进总编辑的办公室,何况进来之前还不敲门。 没等肖总编问话,秦昊啪地一下把那张通告拍在桌子上:“报社凭什么发出这样的处分?”肖总编还头一次见到记者以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不屑一顾地回到:“她最近刊登的几篇稿件严重损害了政府部门的形象,她擅自邀请外地媒体来浑江采访,更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她这是在给报社添乱,在给政府抹黑,如此没有政治头脑的记者,岂能任他胡来?” “一个在用事实说话的记者,到了你们的嘴里就变成了胡来,难道简兮的稿件都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吗?”秦昊根本不容肖总编说下去,直接反问道。 肖总编的脸渐渐有些扭曲,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漂亮文静的女记者,竟然是一幅火爆脾气。 “你没有权利否定报社编委会的决定。”肖总编明显理屈词穷。 秦昊拿起桌子上的那份处分通知,轻蔑地笑了一下:“既然我没有权利否定你们的决定,那总有地方能够否定吧。” 秦昊的话音刚落,肖总编愣愣地抬起头,盯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我去找省委宣传部,我想问问他们,简兮的稿件,难道是她个人的行为,难道你们领导就没有一点责任?如果要处分的话,文字记者、摄影记者、总编室主任、副总编、总编辑,咱们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副总编见势头不对,赶忙插话道:“既然秦昊对这个处理意见有不同的看法,我们回头针对这个事情,研究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秦昊冷眼看了一下副总编:“您作为分管采编工作的领导,每一篇重要稿件都有您的签字,也难辞其咎吧。” 一句话点中了要害,副总编的脸顿时通红。 “那你是什么意见?”肖总编重新坐下来,看着副总编问道。显然,他也希望副总编能够想出一个皆大欢喜的好办法。 副总编推了推厚厚的镜片,慢吞吞地说道:“既然通告已经发出去了,也没有办法收回来了,就让简兮先去广告经营中心,但行政上仍旧归属特稿部,两个月后再给她调回来。” “不公平。”还没等肖总编表态,秦昊一口拒绝。 看来这位性格暴烈的小女子是得理不饶人了。肖总编看着秦昊,声调明显下降了许多:“那你说怎么办好?” “简兮不和你们计较,是她的大度,而我不能看着她受欺负。”秦昊看了看肖总编,又看了看副总编:“既然两位领导征求我的意见,那我也给两位领导一个面子,简兮仍然留在特稿部,至多把正式记者变成见习记者,两个月后,恢复正式记者的身份。” 肖总编很不情愿地点点头,冲着副总编说道:“这事你去安排吧。” 午饭刚刚吃过,简兮便接到了烂尾楼老业主的电话,这些老业主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新闻线索,“慕尚汇”在前一段时间,将整栋大楼的产权抵押给了银行,部分贷款支付给了政府,剩下的一部分用于大楼的装修工程,说白了,“慕尚汇”本身并没有进行资金投入,玩的就是在空手套。 更可怜的是,那些刚刚买了“慕尚汇”产权商铺的业主,迟迟办不了产权证,房产局的网站上也查不到商铺的任何交易信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买下的这些商铺,早已被范老板抵押给了银行,也就是说,这些商铺在范老板没有还清贷款,没有得到银行解押之前,房产部门无法给他们办理产权证。 “慕尚汇”的售楼中心依然火爆,满大街“一铺养三代”的宣传广告,让这些急切渴望致富的人们,失去了辨别真伪的能力。他们在那些巧舌如簧的置业顾问的诱惑下,憧憬着明天美好的生活,却不曾想到,那些布满鲜花和梦想的地方,往往是一个可怕的陷阱。 简兮和秦昊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阳光帅气的销售经理,见到两位姐姐的到来,男孩急忙过来打招呼,简兮也不拐弯,直接提出了她们的问题。 男孩的脸上充满着无奈的表情,面对简兮的提问,他直言不讳:“好多业主质问我们为什么办不了产权证,我们心知肚明,却也没法明说。” 看着售楼中心不停进进出出的人群,男孩叹了口气:“他们对我们是那么信任,把那么多的血汗钱交给我们,买了这个被抵押在银行的商铺,我都不忍心去欺骗他们了。” 一抹墨绿色的风景出现在售楼中心,婀娜的身姿在整个大厅里格外显眼,简兮一眼便认出来,是那位上次接受她们采访的范征董事长的助理---江晓月。 秦昊也看见了这道特殊的风景,对简兮说:“我们找她再去问问吧。” 阳光男孩站起来,目光中透着清澈的真诚,他握了握简兮和秦昊的手:“两位记者姐姐,下次如果你们再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我想辞职,不想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 41、铜钱 在原来酿造厂竞标方案的基础上,四个年轻人各抒己见,把“浑江.1733”文创产业园的启动工作详细地规划了一遍,大家显得都很兴奋,但简兮和秦昊明早还有采访任务,楚行风便把简兮和秦昊送上出租车,独自一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实在不愿意回想今天拍卖会的情景,在这个宁静的盛夏之夜,他更愿意咀嚼那些美妙的梦境,至少,这些看似虚无的梦境,让他的生活变得丰富而多彩。 躺在柔软的床上,他想起了简兮。从第一次在课堂上见到简兮,楚行风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始于初见,又似曾相识,既想时刻守护她,又想一生拥有她。他的目光每天随着简兮移动,简兮高兴,他也莫名地跟着高兴,简兮悲伤,他也莫名地跟着悲伤。他知道,他已从心底里悄悄爱上了这个清纯而美丽的女孩,只是大学的四年,那一个字,始终还没说出口。 睡意很快袭来..... 青山含黛,碧水东流,渡过黑水河的王氏一家,终于来到了一个山脚下。举目四望,草木葱茏,野花芬芳,汉子决定,就在这里,建起他们的新家。 女人从独轮车里拿出来斧锯,汉子并不说话,直接走到不远的山下,不一会的功夫,便扛来了几根锯好的木头。叮叮当当的一阵敲打,引来了三个孩子好奇的目光。 “爸爸,你这是在干啥?”最小的男孩问道。 汉子疼爱地看着孩子,笑着回答:“给你们盖一个新家。” 孩子们欢快地跑了,女人在一旁笑着,时不时给汉子递过毛巾,让他擦去脸上的汗水。 此刻的北京以南,李自成的大顺,吴三桂的残部,大清的铁蹄,或是在京城拼命巩固着帝位,或是在山海关重整旗鼓伺机复仇,或是在军营大帐内谋划着一统江山,没有人顾得上在辽西一个并不起眼的山下,一个从山东逃难的汉子,带着妻儿,正在这里挖土伐木,建设家园。 汉子喊过来女人,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河边:“这山上一定有很多的蘑菇、草药,可以采来换钱,我们再用换来的钱买点鸡鸭,你来喂养,还有眼前的这片草地,土质肥沃,把他种上粮食和青菜,相信不出两年,我们就不会再为孩子们的吃穿犯愁了。” 女人幸福地看着汉子,在她的眼里,汉子就是她的天,只要有汉子在,再大的风雨,她也不会害怕。 “你在娘家就有一手织布的好手艺,等将来有钱了,我们开一个染坊,让你和几个孩子,先穿上最好的衣服。”汉子仍旧没有抬头,用刚刚在山上割来的藤条,编着一个一个的背篓。 女人指了指河边那片宽阔的草地,给汉子递上一碗水:“那我们就在那种上几十亩的棉花,明天你就去附近看看有没有集市,买回来点种子,看眼下的季节,种啥都来得及。” 汉子点头。 女人看着仍旧埋头干活的汉子,憋了半晌才说道:“买棉花种子的钱,咋办?” 汉子抬起头,看着妻子,沉吟了好长一阵,接着叹了口气:“路过山海关的时候,孩子换了风寒,口袋里的那点钱,都给孩子抓药了?” 女人点了点头,眼里瞬间噙满泪水。 “别担心了,只要有我在,日子很快会好起来,快去给仙家上香吧。”汉子替女人擦了一下眼泪,安慰道。 屋子里家徒四壁,土炕上除了几床破烂的被褥,再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女人默默地拿出三柱清香,用火柴点燃后,双膝跪地。 挂在墙上的那张崭新红布是从老家带来的,一直没舍得用,一家人渡过黑水河后,终于派上了用场,汉子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上了黎天豹的名号,又找了一个干净点的香炉,说是香炉,其实就是他们平时使用的一只瓷碗。 “如果没有黎家教主的保佑,我们一家人早就被黑水河冲走了。如今我们刚刚落脚,委屈仙家了,等我们日子好起来,一定给你们设个好堂口。”女人边说便站起身来,要将三柱清香插进瓷碗。 女人突然感觉瓷碗的香灰里有什么东西,用手扒开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听到喊声的汉子急忙跑进屋里,看女人语无伦次的指着瓷碗,汉子急忙过去观瞧,只见一枚铜钱静静躺在香灰里,铜钱上的四个字清晰可见----崇祯通宝。 夫妻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仙显灵,赐我铜钱,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磕了好半天的头,夫妻俩才从地上起身,汉子轻轻地拿出那枚铜钱,高兴地说:“有了这枚铜钱,明天我就可以到集市上买回一些种子了。” 在那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这一枚铜钱,就是一家人的全部希望。 汉子还未起身,突然发现女人身体开始哆嗦,神色也不似平常,嘴里好像自言自语地叨念着什么,汉子急忙询问:“孩儿他娘,你怎么了?” 女人抬头看汉子,突然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微闭双目,唱起仙歌来---- 家在山东本姓王 薄田半亩遇灾荒 吃了上顿愁下顿 携妻带子别故乡 汉子听得字字真切,自己的家的确就在山东沂蒙,只因家境贫寒,又遇蝗灾,一家五口,走投无路,才闯了关东。可他知道自己的婆娘没上过一天学堂,根本唱不出这么合辙押韵的词。 汉子诺诺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女人微闭双目,继续唱道: 千年苦修在深山 奉了师命下天关 要问我是哪一位 黑水河边老黎仙 汉子恍然大悟,原来附在婆娘身上说话的,正是在黑水河边救他们全家的黎天豹。汉子急忙跪下,咣咣咣地连磕了几个响头:“黎天豹教主在上,那日黑水河边承蒙相救,不胜感激今日有缘再次相见,实乃我王氏一门大幸。” 附在婆娘身上的黎天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继续唱道: 上风上水山连山 且在此处把家安 莫愁家中无粮米 煮饭锅里有铜钱 原来这香炉里的铜钱,真的是仙家显圣送来的。汉子高声叫道:“我王氏一家背井离乡,幸得仙家垂怜,今生无以为报,惟愿日日焚香,天天叩拜,以报仙恩。” 黎天豹并不答话,继续唱道: 你是凡人我是仙 仙凡之间结奇缘 只要你的心不变 保你十载把身翻 外有良田三千亩 家有房屋八百间 骡马牛羊还不算 绫罗绸缎值万钱 儿孙晚辈皆富贵 或为商贾或为官 人丁兴旺家和睦 王府威名世代传 汉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黎天豹突然叹了口气,沉默了好半天才接着唱道: 不图好酒不图烟 不图吃来不图穿 就怕儿孙忘了本 把这仙单撇北山 黎天豹的话音刚落,汉子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正在外边玩耍的几个孩子喊道:“都给我进来。” 几个孩子跑进来,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跪下。”汉子厉声说道。 几个孩子乖乖跪下。 “你们时刻都要谨记,这堂上供奉的这位仙家,名叫黎天豹,一是他在黑水河边救了我们全家的命,从今天开始,这位仙家就是我王家的祖先,你们是我王家的子孙,必要世世代代供奉。如违誓言,便是数典忘祖,忤逆不孝。” 孩子们听得明白真切,纷纷点头。 女人也长吁了口气,慢慢清醒过来,看着跪在眼前的丈夫和孩子,疑惑不解。汉子高兴地扶起婆娘,冲着孩子喊了一声:“都出去玩吧。” 经过这一番折腾,女人感觉浑身无力,可她还是坚持着站起来,把那枚铜钱从香炉里拿出来,揣进汉子的口袋里,嘱咐他明天一定要买些棉花、玉米种子回来。 就是这枚看似普通的铜钱,却如同一股潺潺的溪水,在汉子的口袋里不停地流淌着,任凭汉子在集市上如何使用,每到清晨,铜钱却又安静地躺在汉子的口袋里。 ------------ 42、支票 连续一夜的梦境,让清晨醒来的楚行风异常兴奋,那健壮的汉子,那贤惠的女人,那顽皮的孩子,那唱歌的仙家,不正是那次黑水河边的情节延续吗。 如果说普通人平常的梦境都是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表现特征,那么楚行风坚信,昨夜这场如连续剧般的梦境,一定非同寻常。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楚行风拿来来一看,竟然是江晓月打来的。 和江晓月在酒场上的确见过几次面,都是邝局长在场,两人也就是礼貌性地留了号码,虽然算不上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 江晓月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婉转轻柔,和楚行风寒暄了几句后,进入了这次通话的主题:“听说《北方都市报》的记者简兮和您是大学同学,彼此已经暗恋了好多年?” 楚行风心里一愣,这女人果然神通广大,这些年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同学和朋友,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既然江晓月发出如此肯定的提问,估计早已知道答案了。 楚行风并没有直接回答江晓月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您也认识简兮?”他想通过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探探江晓月背后的真正目的。 江晓月倒也爽快:“我们见过两次,不过不太熟悉。” “需要我做什么呢?”楚行风对这位混迹商场、酒场甚至情场的女人顿时有些警觉,他知道,简兮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帮我给简兮打个电话,说我一会去找她,有点事面谈。”江晓月刚刚说完,急忙又追加了一句:“找她肯定是好事。” 听江晓月的口气里也没有什么恶意,楚行风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报社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江晓月已经等候多时了,看简兮急匆匆地进来,江晓月像老朋友一样挥手打着招呼,绽放出让男人看了动心让女人看了担心的笑容。 简兮并不讨厌面前的这个女人,相反却对她有些好感,就凭前两次的采访中,江晓月热情的态度。服务生端过来一杯咖啡,简兮道了声谢谢,随即看着江晓月问道:“江小姐有事尽管直说。” 江晓月示意简兮喝咖啡,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小口,方才开口道:“‘慕尚汇’商铺销售形势不错,范老板准备再加大一些宣传力度,准备在你们报纸上刊登些广告。” 说实话,接到楚行风的电话之后,简兮就一直猜测江晓月找她的目的,猜来猜去,却怎么也没猜到是想在他们报纸刊登广告。 “这件事情可以和我们广告部联系。”简兮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江晓月听得明白。 江晓月也不接话,从包包里掏出了一张支票:“我知道很多媒体的记者都有对外承揽广告的任务,估计你也不例外吧。这是一百万元的广告费,就算是‘慕尚汇’对你一直以来的关注表示诚挚谢意。” 江晓月果然是位不简单的女人,明明是想拿这些钱堵住简兮的嘴,却说得那么的让人心里舒服。 “这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除了我们为‘慕尚汇’刊登广告,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要求?”做了五六年的新闻记者,简兮太了解企业的套路了,看来,她和秦昊对于‘慕尚汇’的内幕调查,让范老板有些慌了。 江晓月嫣然一笑:“简兮记者果然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慕尚汇’产权抵押银行的事情,希望您高抬贵手,不要再继续报道了。” 简兮知道,在传统媒体日渐没落的当下,这一百万元的广告费,如同天上掉下的一块巨大馅饼,足以砸得报社任何一位领导晕头转向。但是作为一名以笔为刀的记者,为了一张支票而放弃对真相的探究,那是对记者职业的亵渎。 江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背诵给你一段话“。看着桌子上的支票,简兮端正了一下身子,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种冷峻:”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 “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江晓月终于开口了。 简兮大吃一惊,她真的没有想到江晓月竟然能够如此熟练地接下她的话茬,背出马克思和恩格斯《GCD宣言》里的这段名句。与其说之前的两次采访,江晓月留给简兮的只是一种好感,那么今天的江晓月,的确令她刮目相看了。 江晓月看看简兮惊讶的眼神,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说道:“请不要用诧异的眼神看我,我也是大学毕业,这些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的。只是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谋得了一份无冕之王的好差事。在浑江的商场上混迹多年,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没有几个人能够独善其身,只有你是个例外。” “我承认现在有很多记者对外承揽广告,我也承认这些广告会给记者带来额外的收入,但是我却不能接受你们的好意,我不想违背我做人做事的原则。”简兮说完,冲着江晓月报以一个微笑。 尴尬过后,江晓月慢慢地收起桌上的那张支票,站起身来和简兮握手告别:“既然简兮记者有自己做事的原则,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刚走出两步又回头笑着说道:“谢谢您能够和我见面,单我已经买完了,如果没什么事情,在这里多坐一会吧。” 虽然这家咖啡厅离报社很近,但简兮还真是第一次来,轻柔的音乐合着浓浓的香气,让简兮很是享受,她索性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想在下班之前,写完那篇关于对“慕尚汇”产权抵押的真相调查。 键盘噼里啪啦地响着,一行行的文字正在慢慢拨开内幕,简兮知道,这篇稿件所承载的,不仅是那几位提供新闻线索的老业主对她的信任,还有那些买了商铺却不能备案的新业主苦苦寻找的答案,更承载着一位记者探究事实的职业操守和一张新闻媒体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简兮哪里知道,此刻的江晓月正坐在肖总编的办公室里,那张无所不能的支票,注定了简兮那篇还未诞生的稿件---已经死刑。 ------------ 43、招聘 凌步云与西城区政府签订完经营权转让合同后,忙得不亦乐乎,先是请了一家专业的策划公司,围绕“浑江.1733文创公园”的主题,对酿造厂的厂区进行了详细的经营规划,接着又请了一家专业的设计公司,出了一整套的设计施工图,拿着还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施工图,步云开始确定施工单位。 也许是大多经历都放在了“浑江.1733文创公园”上,茶楼的生意最近冷清了很多,看着十多个员工每天无精打采的样子,步云也有些着急,在楚行风的建议下,步云终于决定,重金招聘一位茶楼运营经理。 一连面试了七八个,步云都不太满意,今天下午还有最后一位应聘者,步云也不报什么希望,何况她的简历上写得很清楚,没有任何经营茶楼的经验,只是一家大型超市的公关经理。 有人轻轻敲门,步云知道,面试的人来了。 这是一位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女孩,肌肤胜雪,秀发披肩,柳腰莲脸,皓齿朱唇,一身墨绿色的短裙,配着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年轻女性特有的靓丽和妩媚。 步云忍不住心头一动,这么多年来,除了第一次看到秦昊,还没有哪个女孩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女孩明显属于那种阅人无数的类型,尽管这是一场面试,但在她的身上丝毫看不出一丝的拘谨。相反,作为茶楼的老板,步云倒是有点紧张了。 轻啜了一口香茗,女孩大大方方开始了自我介绍,她叫杨晶晶,大学毕业后便进入一家大型超市,负责政府部门的公关工作,积累了好多的人脉资源,如果能够在这茶楼工作,不仅能让那些官员都来这里消费,而且茶楼一旦遇到政府部门的刁难,凭着以前的特殊关系,定会一一摆平。简而言之,如果聘请她到茶楼做经理,性价比是非常高的。 杨晶晶温柔的声音停下来好久,步云才猛地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失态后,急忙又为杨晶晶续了一杯茶水。他在心里自责着,今天究竟怎么了? 其实他并不太相信这位女孩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一是因为她的年龄,二是因为对她不了解,仅凭着几句自我描述和包装,根本无法判断真实的水平。不过和之前面试的几位比起来,杨晶晶的条件无疑是最接近他的需求的,何况还是一位养眼的美女。 步云刚要开口,桌子上手机响了。 电弧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凌步云不太相接,杨晶晶礼貌地示意步云接听,步云低头看了片刻,很不情愿地按下下了接听键。看得出,他从内心里讨厌这个电话,不是因为号码陌生,而是打扰了他和眼前这位美女的谈话。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是凌步云吗,我是冯成龙。” 冯成龙? 凌步云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叫冯成龙的人。但从声音上,他可以肯定不太熟悉,名字上,他也竟一时也想不起来。 对方明显听出来凌步云的疑惑,赶忙补了一句:“看来凌老板生意做大了,连我这高中老同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凌步云再次在头脑中搜索着高中同学的名字,仍然找不到这个冯成龙的记忆。但对方毕竟自报了家门,出于礼貌,凌步云只好装作想起来的样子,说了一声你好。 “找我有事?”凌步云问到。 “我就在你茶楼的楼下,上来找你聊点事。” 不速之客既然已经到了楼下,又是高中同学,凌步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杨晶晶倒是落落大方:“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步云却是一摆手:“他说是我的高中同学,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既然你赶上了,那就一起听听吧” 不大功夫,服务员领上来一个人,戴着个墨镜,一身名牌,脖子上挂着金项链,腋下夹着一个手包,痞气十足地站到了凌步云的面前。 当他摘下墨镜的一刻,凌步云立马认了出来:“原来是冯亮啊。” 说起这个冯亮,凌步云也算是记忆深刻。高中的时候,他俩的确是同班同学,那时候的凌步云,每天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而冯亮,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怎么泡班里的漂亮女同学。有一次,冯亮把其他班级的一个女同学堵在了食堂的过道,厚着脸皮想和人家处朋友,正好凌步云路过,这位女同学便躲到了凌步云的身后。本来凌步云并没有英雄救美的打算,却不成想,冯亮倒是来了脾气,骂了凌步云一声多管闲事。凌步云哪吃这套,脾气立马上来,狠狠地踹了冯亮一脚,随口骂了冯亮一声“真他妈给我们班丢脸。”随后护着这位女同学扬长而去了。 虽然在一个班级三年,但自从那件事过后,两人再没什么交集。高考过后,凌步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冯亮从此没了音讯。 “我现在叫冯成龙,大哥给起的名字。”话音未落,冯亮一屁股坐在了凌步云的对面。 “傍上大哥了?”凌步云半开玩笑地问道。 “大树底下好乘凉,谁让我没你的家世背景,只能自己努力。”冯亮谦逊中带着尖酸。 环顾四周,冯亮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位美女,随后指了指杨晶晶,冲着步云一脸狡黠地问道:“女朋友?” 杨晶晶的脸登时通红,步云也很不好意思,赶忙打断冯亮:“别胡说八道,这是来茶楼应聘的经理。” 冯亮自己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即进入正题:“酿造厂的转让合同签完后,听说进展挺神速啊。” 步云有些纳闷:“我的事情你怎么这么清楚?” 冯亮递了步云一支烟,被婉拒后,自己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道:“毕竟我还是混社会的人,这点小事,了如指掌。”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步云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冯亮猛地吐了了一口烟气,烦得杨晶晶紧蹙眉头。 “酿造厂厂区改造施工,需要很多前期的报批报建手续,什么规划局、建设局、环保局、消防局、供电局,办起来非常麻烦,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把这些施工工程交给我来做,那些报批报建的手续,我负责都给你跑齐全。” 步云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家伙,冯亮的话音未落,步云指了指杨晶晶:“这件事你说晚了,酿造厂的报批报建手续,都由我们这位新聘的经理去办,不用你操心了。”杨晶晶也是聪明,他在两人的对话中早已看出步云对这位不速之客的不屑一顾,马上接过话茬道:“老板请放心,浑江各政府部门领导我都很熟悉,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步云不得不从心里佩服,眼前的这位杨晶晶,不仅人长得漂亮,应变能力也非常强。 冯亮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既然你们想自己来办,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一旦中途遇到什么难题,别忘了还有我这位老同学。” 步云刚要开口回呛冯亮一句,杨晶晶抢过话头道:“这个您尽管放心,到时我自有办法。”冯亮尴尬地站起告辞,步云并未起身,只是轻轻说了声,慢走。 虽然只是一场临时的插曲,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更能考验一个面试者的临场发挥能力,也更能体现一个面试者的真正本领。凌步云当场决定,正式聘用杨晶晶,在出任茶楼运营经理的同时,负责酿造厂改造的报建工作。 正是这次步云与冯亮的不欢而散,为“浑江.1733”,也为步云今后的道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楚行风突然来了个电话,告诉步云,简兮有一位画家朋友设计了一套招财童子的动漫形象,刚刚获得了国家专利,他想在浑江寻找一个文创氛围比较集中的地方,开办一家动漫公司,并准备制作一部招财童子的动漫剧。简兮向这位画家朋友推荐了步云的项目后,朋友很感兴趣,想约他晚上在锦江春的酒店大堂见个面。 步云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没有想到,“浑江.1733文创街区”的项目还未正式开工,商户就已经登门了。步云冲着杨晶晶一招手:“如果今晚没什么事情,就和我一起参加吧。” 也正是这位妩媚动人的杨晶晶,让凌步云渐渐迷失了本性,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桃花劫。 ------------ 44、绝杀 “慕尚汇”商城被开发商整体抵押给银行,造成业主无法办理产权证的稿件一直没有刊登,简兮很是纳闷,给总编室主任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答是,这两天版面有些紧张,稿件的时效性也不算太强,可能要延后两天刊登。 秦昊接到了一条新闻线索,龙脊煤矿的拍卖过程存在暗箱操作嫌疑。线索提供人提出五个尖锐的问题,让记者在采访中重点进行调查。 一是龙脊煤矿不仅拥有五百亩土地的产权,还拥有上千万的采矿设备,为什么企业最后的净资产评估价格仅仅为一千万元。二是对龙脊煤矿进行资产评估的这家公司,表面上是通过法定程序的招投标获得的评估资格,实际上是市里相关领导的内定。三是地方国有资产的对外转让按照规定必须事先报请市人大批准,而市人大明确表态说对此事毫不知情。四是拍卖行对煤矿进行公开拍卖,那么在正式拍卖之前,拍卖公司只是象征性地在不知名的媒体上刊登了一则很不显眼的拍卖公告。五是参与当天竞买的三家公司,有串通围标的嫌疑。 当秦昊找到简兮说完这个新闻线索之后,简兮的直觉判断,龙脊煤矿以一千三百万元被转让给民营企业,这背后绝对暗藏玄机。而对于一名媒体记者来说,这条新闻线索拥有巨大的社会价值,很可能震动整个浑江,甚至轰动全国。 采访的过程非常顺利,市人大办公室的负责人直言不讳,他们从未收到过浑江市政府打给他们的关于煤矿产权拍卖的申请报告,评估公司支支吾吾,最终也没拿出参加招投标后的中标证明,拍卖行虽然出示了一份在报纸上刊登的拍卖公告,但加起来也没有五十个字,而且刊登的位置极不显眼,明显是在走一个过场。 尽管暂时没有找到那三家参与竞买的公司涉嫌串通围标的证据,但一座二十年历史的地方国有煤矿,竟以一千三百万的低价易主给一家民营企业,转让的过程存在着明显的暗箱操作,国有资产流失已是板上钉钉。 简兮和秦昊接下来的就是,找到那家中标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浑江市工商局办事大厅,简兮刚刚向窗口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简兮会心地冲着秦昊一笑:“跟我走吧。” 秦昊愣愣地看着简兮:“去哪?” 简兮一边和窗口工作人员致谢,一边回头说道:“中标公司。” 简兮拉着秦昊,疾步走出大厅,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到了你就知道了。” 依云大厦,神华集团。 几个月前,简兮和秦昊为了酿造厂经营权转让的事情,曾经来过这里,那位大腹便便的范征董事长,也曾用那个鼓鼓的红包试探过她们。几个月后,他们三个人再次坐到了一起。 “听说你们正在采访龙脊煤矿转让拍卖的事情?”范征董事长开门见山。 这场国有资产的转让,果然暗藏玄机,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她们采访的行踪便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也没必要隐瞒了。 “范董事长果然手眼通天,我们确实正在采访这件事情。” 范董事长示意简兮和秦昊喝茶,随后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问道:“拍卖过程有什么问题吗?” 职业的敏感告诉简兮,范董事长是在投石问路。 简兮看了看秦昊,四目相对中,两个人心领神会,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简兮慢悠悠地端起桌山的茶杯,在抬头喝茶的一瞬间,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范征,只见范征早已屏住呼吸,那焦急的神色分明在说,他在等待着答案。 “我们的采访调查还没有结束,现在定论有没有问题,有点为时过早。” 范征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看双方的见面迟迟没有进入主题,简兮终于忍不住了:“范董事长,今天请我们到这来,有话不妨直说。” 范董事长放下茶杯,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简兮记者果然爽快,那我就不和你们藏着掖着了,煤矿拍卖的事情,希望你们到此为止。” “能告诉我们一个理由吗?”范董事长话音刚落,秦昊便结果话茬。 “龙脊煤矿产权的对外的拍卖,是浑江市政府的正式决定,由浑江市国资局一手操办,毕竟是国有资产,里面涉及的问题非常多,也非常复杂,几句话根本说不清楚,既然煤矿已经顺利拍卖,程序也都是合法的,此事应该也已告一段落,不知道你们媒体关心的还有哪些问题。” “这么说,范董事长就是龙脊煤矿的实际中标人?”秦昊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范董事长并没有直接回答秦昊的问题,而是冲着简兮问道:“听说你有个大学同学在国资局,你们之间还是恋人关系?” 范董事长果然不是善类,这么短的时间,竟对简兮的情况了如指掌,关键时刻,还把楚行风抛了出来,看来这位范董事长要摊牌了。 “我不反对你们采访煤矿的拍卖,只是好心地提醒,拍卖的整个过程都是由国资局一手操办,一旦你们的稿件出现失实,难道不怕你的男朋友仕途受到影响?”范董事长并不看秦昊,而是直愣愣地盯着简兮。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固,范董事长已经亮出了杀手锏,他在等待简兮如何接招。 简兮知道,尽管她和楚行风并没有确定恋情,但是四年的同窗之谊,彼此的默默关照,早已深深刻进了对方的骨髓,在这个到处充满着铜臭而缺少人情的城市,楚行风、秦昊和步云,是她唯一可以随时闻到的芳香。 秦昊碰了一下沉思中的简兮,示意她可以结束了。简兮明白秦昊的意思,站起身来,向范征报以一个微笑:“我还不能明确地回答您的问题,也不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先说再见吧。” 范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和简兮秦昊握手,在他的眼里,今天的两位记者,已经落荒而逃。 ------------ 45、夫人 下午两点,邝局长准时到了锦江春酒店,楚行风没有上楼,他知道邝局长此行的目的,此刻,法院的张庭长正在和“慕尚汇”二十多位老业主进行庭外调解,范老板和邝局长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如果张庭长今天的调节顺利,慕尚汇和国资局皆大欢喜,但如果不顺利,邝局长有何打算?”宽大的行政套房里,范老板试探性地问到。 “这些小业主的商铺加起来不过1500万,范老板的慕尚汇总不能差着1500万吧。”邝局长也在试探对方的反应。 “邝局长的意思,这钱我们慕尚汇担了?”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这应该是最佳方案。” “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你们国资委前期尽调造成的工作失误,凭什么让我们慕尚汇买单?”范征明显有些不悦,话语里带着怨气。 “不要老是盯着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国资局给你们慕尚汇的贡献,还抵不上这点陈芝麻烂谷子?如果当初不是我给市政府打报告让你们分期付款,就凭你手里那点散金碎银,能拿得到这个项目?遇到这点小问题就开始埋怨,你们怎么不算算赚了多少?”邝局长顿时火冒三丈,啪地把手机扔出去,震得茶几的玻璃嗡嗡直响。 房间里一阵沉默。 “两位领导都不要生气,张庭长那边还在协调,这不没有最后结果吗,没有结果说不一定就是好结果。” 听到美女发发话了,邝局长的气顿时消了一半,重新坐回沙发:“还是晓月看事明白”。 江晓月笑着递给了邝局长一支烟,从范老板手里要来打手机,为邝局长点上了。 张庭长的电话终于来了,张庭长高兴地告诉范老板,那二十几位老业主好说歹说,终于同意他们“搁置争议”的想法,将持有的商铺面积统一移至“慕尚汇”六楼,待商场正式开业之后,再行研究解决方案。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欢声笑语。在他们的心里,搁置争议,就是他们的胜利,至于开业后的解决方案,他们连一秒钟都没有浪费过心思。 楚行风的电话响了,是局长夫人打来的,说打不通邝局长的手机。楚行风告诉她,邝局长正在楼上和范老板谈事情,现在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没想到局长夫人顿时火了:“你去上楼把电话给他,我想问问,他这一段在忙啥,白天晚上看不到人影,在和哪个小妖精鬼混?” 楚行风当然不敢怠慢,他见过几次这位局长夫人,矮矮的身材,一身的赘肉,整天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自从退休之后,天天和一群官太太聚在一起,不是做美容,便是逛商场,整天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尤其那张抹得鲜红的嘴唇,配着那张皱纹横生的脸,咋看咋别扭。 楚行风让夫人暂时撂下了电话,答应马上上楼去找邝局长。 电梯里的楚行风越想越觉得这工作干得憋屈,整天对着那些文件也就罢了,替领导拎包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两口子吵架的事情也把他参合进来,这就有些过分了。可他又转念一想,在中国的官场上,哪个秘书不是公私兼顾呢。别说这些家庭琐事,就是贪赃枉法,只要你想继续在领导的身边混下去,那就得同流合污。 好在邝局长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还真没让他参与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叮”的一声脆响,电梯停在了十楼,就在楚行风刚刚迈出电梯的一瞬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邝局长和江晓月,手拉着手,进入了一个房间,随后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楚行风大脑急速地思考着,如何给局长夫人一个完美的答复。 拨通局长夫人电话的过程,是那么的艰难,楚行风知道,即使自己再有原则,也不可能对局长夫人实话实说,但他实在不知道,准备好的这个苍白的理由,是否能够蒙混过关。 “嫂子您好,局长还在里面谈事,脱不开身,等他谈完结束,我一定转告他给您回电话。” 局长夫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你现在在哪,我想问你点事。” 楚行风断然不敢把局长夫人引到锦江春酒店来,在这种特别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别说邝局长此刻就在温柔乡里,即使局长真的正在开会,说不一定也会发生一场吵闹。到那个时候,他这个局长秘书也就算做到头了。 楚行风赶紧撒了个谎说了声:“我在依云大厦。” “那我们就在大厦的附近找个咖啡店,我现在就赶过去,到了给你电话。” 撂下局长夫人的电话,楚行风飞奔出酒店大堂,上了局长的车,告诉司机:“依云大厦,越快越好!” 局长夫人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裙子,配了双白色的高跟鞋,脖子上还系了一个粉色的纱巾,这身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打扮,让楚行风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冒出了一句话---老黄瓜刷绿漆。 “楚行风,你今天必须和我说实话,你们邝局长最近在忙啥?”局长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楚行风顿时心里不爽,我是局长的秘书,又不是局长夫人的秘书,局长每天在忙什么,怎么还要向你汇报。但毕竟是局长夫人发问,楚行风不得不认真回答。 “龙脊煤矿国有资产的转让,慕尚汇遗留问题的协调,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忙什么忙,忙着和小妖精上床吧。”还没等楚行风说完,局长夫人突然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话。 局长夫人的问题很尖锐,也很尴尬,楚行风不知怎么回答。 “和邝局长鬼混的那个小妖精是谁?”局长夫人再次发问,声音中透着肯定,听得出来,那位小妖精不是无中生有。 楚行风不知道夫人口中的那位妖精是谁,当然不敢贸然回答,只能装做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嫂子,这事我真没听说。” 局长夫人身体突然向前探了一下,那张被化妆品涂抹得一塌糊涂的脸,差点碰到楚行风的鼻尖:“我问你,谁叫江晓月,多大年龄?干啥的?” 局长夫人连珠炮式的提问,确实把楚行风吓了一跳,看来,这邝局长和江晓月的关系,已经被抓住了把柄,不然,局长夫人怎么能够发出如此有的放矢的提问。 明明亲眼看见局长与情人双宿在酒店,却不得不对局长夫人装傻充愣,明明已经闻到了领导身上的腐臭气息,却又不得不尽力掩盖这肮脏的事实。此刻的楚行风,突然觉得一阵悲哀,不仅是领导秘书的悲哀,更是中国官场的悲哀。 ------------ 46、尘埃 “慕尚汇”产权抵押的稿件迟迟没有见报,简兮刚要拨通总编室的电话,秦昊拿着当天刚刚出版的报纸进来了。 整版“慕尚汇”产权商铺的促销广告跃入眼帘,简兮顿时明白了,资产阶级已经将报社的领导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换句话说,江晓月手中的那张100万元支票,已经让这个饥渴难耐的报社,乖乖地臣服在它的脚下。 秦昊伸手拽过来桌子上的话机,拨通了总编室的电话:“简兮和我辛辛苦苦采访出来的稿件,即使不能刊登,也需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这是对记者劳动的最起码尊重。” 总编室主任颇为无奈地回道:“前几天接到报社编委会的通知,以后‘慕尚汇’所有的批评报道,一律不许刊登,我也没有办法。” 秦昊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拿起了桌上的报纸,拔腿就走。 简兮知道秦昊的火爆脾气,急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肖总编,我想问问他,凭什么毙了我们的稿件,就凭那100万的广告费?” “记者的一篇稿件和100万的广告费比起来,谁都会选择后者。”简兮使劲拽了一下秦昊:“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看秦昊气呼呼地重新坐下来,简兮看了一下身边座位上各自忙碌的记者,压低了声音说:“既然我们报社不肯刊登,那就把稿件发给其他媒体。” 四目相对,两个倔强的女孩,会心地笑了。 简兮的微信响了,是楚行风发来的,让她和秦昊下班后,务必到步云的茶楼一趟,有要事相商。 简兮和秦昊赶到茶楼的时候,楚行风和凌步云早就在房间里恭候多时了,与往日不同的是,两个人的脸上都没了平时的笑容。 “都耷拉着一副苦瓜脸,谁招惹你们了?”秦昊刚刚坐下来,便感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对。步云给简兮和秦昊分别倒了一杯茶,接着看了看行风:“说说吧。” 简兮也觉察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直觉告诉她,楚行风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 “吞吞吐吐的干嘛?”简兮冲着楚行风催促道。 楚行风放下手中的茶杯,终于开口了:“你们俩是不是正在调查龙脊煤矿拍卖的事情?”简兮和秦昊一起点头,她们没有想到,今天的这场见面,与她俩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简兮不解地问道。刚刚问完,简兮楚然想了起来,范征董事长曾经当着她和秦昊的面,提起过楚行风,莫非这位范董事长,这么快就出手了? “邝局长今天特意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告诉我说,龙脊煤矿转让已经尘埃落定,整个过程是合法的,国资局不希望徒生事端,并让我提醒你们,不要听信社会上的传言,停止对这件事情的调查。作为国资局的领导秘书,更应该知道如何维护政府的形象。” 简兮不得不佩服这位范董事长的能量,竟然能让国资局长出面摆平这件事情。看来这浑江的政界与商界,就像这浑江里的水质一样,看似透明清澈,实则泥沙俱下。 “邝局长的弦外之音就是,如果你们再不停止调查,楚行风的仕途将会受到影响。”凌步云插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简兮看着行风。 楚行风并没有回答,屋子里一阵沉默。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楚行风进入了政府机关,简兮进入了新闻媒体,两个人的工作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就像两条平行的铁轨,各自伸向远方。他们无数次憧憬过情感的交融,却从没有想到,因为一篇调查稿件,让两个人不得不面对这场避之不及的交汇。 一边是新闻记者的职业操守,一边是利益集团的胆大妄为,一边是国有资产的巨大流失,一边是心爱之人的锦绣前程。如果非让简兮选择,那她宁愿选择后者。 “龙脊煤矿的转让过程,存在太多的不合法性,我希望你能继续调查。”一直沉默不语的楚行风终于开口了,每一个字都那么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楚行风坚决的态度令简兮感到意外:“国有资产的巨大流失,国资局的责任不可推卸,难道你就不怕受到影响?” 楚行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我只是官场上一名任人呼来喝去的小卒,最大的影响无非是低到尘埃。不过那又怎样,大不了扬长而去。自从进了这深不可测的官场,为了所谓的前程,为了所谓的事业,我每天小心翼翼地活着,伪装着原本的个性,放弃着做人的准则,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说着一堆虚伪的话语,唯唯诺诺,谨小慎微,随波逐流。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扪心自问,我还是那个嫉恶如仇的热血青年吗?我还是那个胸襟坦荡的楚行风吗?” 这是来自浑江官场上一位小人物的高声呐喊,那振聋发聩的声音,让城市中的一切魍魉鬼魅,战战兢兢。那埋藏在心底的正义,那失落了许久的激情,如同楼宇上的一道道霓虹灯光,刺破黑暗的苍穹。 官场上的楚行风已经死了,大学时代的楚行风,呼啸归来。 简兮和楚行风慢慢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盛夏的夜空中找不到点点繁星,一丝清凉的风偶尔袭来,远处,可以听到隐隐的雷声,一场未知的风雨,就要来临。 “又要打雷了,你没事吧。”楚行风知道,每逢雷雨天气,简兮总要承受一番莫名的痛苦。 简兮抬头看着夜空:“这些年已经习惯了。” “从大学时代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总是想不起来。我时刻都想为你遮风挡雨,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可惜在大自然的面前,我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能为力。”相识整整六年的时间,这是楚行风第一次如此真挚的表白。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简兮的脸上,那不是天上滴落的雨,而是简兮等待了多年的情。 “当我的这篇稿件发出去之后,真的可能会让你低落尘埃。”简兮的声音很低沉,低沉得让人窒息。 楚行风转头看着简兮:“你看过美国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卡尔·萨根为旅行者1号探测器在火星上拍下的那张地球照片写下的一段话吗?” 简兮显然很感兴趣,摇着头看着行风。 “这就是我们的地球和家园,在浩渺无垠的天际,它只不过是一个微弱的亮点,这在这个小点上,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曾经听过的人,以及每一个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人,都在这里终其一生。这里积聚了我们所有的幸福与苦难,无数被确信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学说。所有的狩猎者和采食者、英雄和懦夫、文明的创造者和毁灭者、国王和农夫;所有热恋中的年轻情侣、父母和前程似锦的孩童、发明者和探索者;所有精神导师、堕落的政客、超级明星、至高无上的领袖,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位圣人和罪人,都曾生活在其上----一粒悬浮在阳光下的尘埃。” 楚行风一口气背完,接着说道:“人类是地球的一粒尘埃,地球是太阳系的一粒尘埃,太阳系是银河系的一粒尘埃,至于我们,本来就是尘埃,何惧重归尘埃。” 伴着这城市中的晚风,这对倾慕了整整六年的恋人,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城市渐渐睡去,一位流浪歌手,弹着一把吉他,独自在街边轻唱: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雨路还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 ------------ 47、出手 步云的“浑江1733.”文创公园改建工程进展速度很快,那些饱经岁月风霜的厂房,经过专业公司的精心设计和施工,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处处散发着传统工业的艺术气息,厂区中心的内湖沿岸,也被铺上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明净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十几颗粗壮的银杏,勾勒出一幅别样的水墨画卷。 步云这一段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在现场监督施工外,还要到处推介项目。至于那些报建手续,干脆都交给杨晶晶了。 这杨晶晶果然厉害,什么建设局、环保局、消防局,这些让别的企业望而却步的权力单位,杨晶晶却是如履平地。茶楼的生意也让她弄得风生水起,那些政府部门的大小领导们,还有超市里的那些供应商,杨晶晶一个电话便乐颠颠地过来消费。 简兮为凌步云联系的那家动漫公司,一下子签订了3000平方米的租赁合同,而且谈的租金也不低,唯一的要求是,两个月内必须让他们公司入驻。 刚刚回到茶楼,屁股还没坐稳,凌步云便接到了施工单位的电话,说是城管局来了一群执法人员,让他们立即停工。 步云电话通知杨晶晶,让他立刻赶到酿造厂,自己马上就到。 酿造厂区内,施工队伍和执法人员正在对峙,一位带着墨镜,穿着一身城管制服的人,坐在一辆执法车的副驾驶上,悠闲地吐着烟圈,看见凌步云匆匆赶来,急忙跳下车去。 “等你半天了。” “冯亮?“凌步云不禁纳闷。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冯亮再次吐了了烟圈,“老同学,没想到吧?” “呲”,凌步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城管队伍里可真是泥沙俱下呀。” “啥意思,不服气?”冯亮摘下帽子,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帽徽,背后的潜台词不言而喻,我这是在执法。 一阵急刹车声,杨晶晶也飞速赶来。 “我们法犯哪条了?”步云指了指其他的城管队员,冲着冯亮问道。 冯亮猛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城管局接到附近群众的举报,酿造厂施工存在严重的噪音和粉尘污染,影响了市容环境卫生,勒令停工整改。” 这施工现场既无大型工程机械设备,也无水泥砂石车辆通行,只是一些工人对厂房的内外进行简单的装修和艺术性的装饰,步云听得再明白不过了,哪来的噪音和粉尘,明明就是因为上次冯亮找他承揽酿造厂的装饰工程未果,公报私仇罢了。 “咱们别玩套路行吗,有话直说。”楚行风不屑一顾地问道。 “没啥套路,我这是秉公执法。”冯亮抽了口烟,又吐了一个烟圈。 “如果我不停工呢?”楚行风明显被激怒了。 “把就别怪我不讲情谊了。”冯亮不依不饶。 两位高中同学,一时剑拔弩张。 旁边一直沉默的杨晶晶终于出手了,她一步跨上前去,手指冯亮:“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让我们停工。” 冯亮扭过头看了看这位说话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杨晶晶,又指了指凌步云:“你不是你的那位……”话刚说出一半又赶忙咽了回去,随即改口说道:“怎么,你怀疑我的本事?” “我怀疑你假公济私!”杨晶晶轻蔑地回敬道。 被戳中要害的冯亮憋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晶晶并不理会冯亮,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哐地一声关上车门,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妹子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 杨晶晶瞬间变得柔声细语:“今晚有没有时间,妹子请你吃个饭?” 对方倒是爽快,不假思索地答道:“妹妹请吃饭,岂有不去之理,哥哥随时恭候。”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又聊了一会,杨晶晶放下电话,来到步云面前,附耳说道:“马上他就滚蛋了。” 凌步云愣神的功夫,冯亮接了一个电话,看着他那张谄媚的笑脸,步云觉得一阵恶心。放下电话,冯亮看了一眼杨晶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狠!”随即冲着那些城管队员一招手:“大哥来了电话,都给我撤!” 现场施工的工人们发出一阵欢呼,两辆执法车卷起一阵尘土,败兴而去。 “晚上我要请那位城管局长吃饭。”杨晶晶看着步云。 步云看了看表,抱歉地回道:“今晚有个重要客户要谈合作,不能陪你一起去了。你出手我放心,记得把吃饭的发票拿回来。” 看着杨晶晶曼妙的背影,步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今晚的见面定在锦江春酒店的一楼大堂吧,客户是秦昊介绍来的,想要租下浑江.1733文创公园的整个一栋厂房,专门做城市文化展览。听秦昊说,这家文化展览公司一年承接的文化展览至少超过40场,按照平均每周一场计算,这栋楼一年360天,根本闲不着。 秦昊和这家公司的董事长看来很熟悉,有了秦昊这层关系,双方很快进入了正题。步云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如数家珍地开始推介他的项目。 “浑江.1733文创公园作为浑江市唯一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紧紧依托浑江酿造厂的建筑群,在保留原有工业厂房设计风格和主体结构的基础上,巧妙注入现代文化与艺术创意,开辟出多个寓意风格的主题空间,让文化艺术与商业完美结合,让斑驳古旧的工业轮廓,重新焕发生命的活力” 凌步云的推介尽管充满着激情,但秦昊总觉得缺少点味道,但一时又说不太清。看那位董事长并没有表态,秦昊急忙接过话茬:“当城市被大量的现代建筑淹没之后,历史工业的遗迹,便开始显示出它无比珍贵的价值。当你走进浑江.1733,那整齐的红砖外墙,那高高的厂房举架,那通透的玻璃天窗,那宽敞幽静的道路,那明净清澈的湖水,那粗壮茂盛的银杏,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她是城市无法抹去的记忆,更是城市无法拒绝的未来。” “在这样一个处处充满着老工业气息的建筑群里,展示一个城市的文化艺术、时尚艺术和生活艺术,让历史与历史邂逅,让时空与时空交融,让年轮与年轮对话,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就冲你这段话,这件事情就定了!”秦昊的话音刚落,董事长猛地一拍大腿,告诉身边的助理:“这两天准备签约,马上准备合同。” 凌步云真的没有想到,平日里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秦昊,在谈判的关键时刻,竟然如此的妙语连珠,口若悬河。如果这一万平方米的厂房顺利签订租赁协议,文创街区的项目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送走了那位董事长,凌步云去了洗手间,刚刚走出,便接到了杨晶晶的电话。 “我已经喝多了,能不能过来接我?”听杨晶晶的声音,的确醉意朦胧。 看着正在大堂吧里等着她的秦昊,凌步云竟然鬼使神差撒了个谎,扔下孤零零的秦昊,一骑绝尘,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48、宿命 龙泉旅游景区的奠基仪式将在周六上午十点举行,田董事长特意给简兮打了个电话,盛情地邀请她和楚行风参加。简兮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探望奶奶了,正好明天没什么事情,便爽快地答应了。 浑江距离简兮的老家并太不远,坐着城际大巴只需一个小时,两个人下车的时候,夕阳刚刚落下山去,一抹落日的余晖恬静地罩在简兮家的小院里,奶奶正在喂鸡,身体明显硬朗了许多,看见简兮和行风回来,激动得直掉眼泪。 简兮的母亲早早地把饭菜做好了,父亲也拿出了一瓶好酒,非要和楚行风喝两杯。简兮知道楚行风不胜酒力,但是看父亲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阻拦,只能由他们喝了。 算起来从大学时候开始到现在,楚行风至少来过简兮家里六七次了,最早的时候是同学关系,参加工作后是朋友关系,现在应该算是恋人关系。楚行风不知道简兮是否已经向家里人挑明了他们的关系,但自从几天前他们在街头的那场深情拥抱之后,楚行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简兮的奶奶和父母,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人。 几杯白酒下肚之后,男人之间的话便多了起来。 “听简兮说,上次你们去龙泉寺,住持说你和简兮之间,前世有缘?”简兮的父亲笑着问道。 简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嗔怪地说道:“爸,前世的事,谁知道啊。” 简兮的父亲看她们都已经吃完了,便故意板着脸说道:“男人之间聊天,你们不许捣乱,你和妈妈陪奶奶聊天去吧。” 简兮一吐舌头,拉起奶奶的手,又看了一眼母亲:“我们才不稀罕听呢。”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男人,话题瞬间打开了。 简兮的父亲为楚行风倒了一杯酒:“叔叔这一辈子就简兮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时间长了,也养成了她倔强的性格,如果她哪里做得不好,一定要多担待她。” 楚行风心里暗自高兴,从简兮爸爸的话语中能够听得出来,简兮的家庭成员已经接受他了。 “叔叔您太客气了,从我第一次见到简兮,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的就像前世有缘一样,只是那时我们都在忙着自己的学业,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后来我们参加了工作,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简兮的人品,简兮的性格,越来越让我认同她,倾慕她。如果真能够获得简兮的芳心,那是我楚行风的一辈子的幸运,我会用自己的全部真心,一辈子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简兮父亲含泪点头,为楚行风又倒了一杯:“有你在简兮的身边照顾她,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的身体,这孩子从小有一个怪病,每逢雷鸣闪电的天气……” 楚行风很早也知道简兮的这个特殊情况,所以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特别跟着担心,好在每次雨过天晴之后,简兮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他曾经在网上查阅过很多资料,但始终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 就在简兮的爸爸拿起纸巾擦拭眼泪的时候,楚行风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连串的画面,那祥光弥漫的蓬莱仙岛,那冠如华盖的琼花玉树,那翩翩起舞的紫烟仙子,那高擎法器的五雷之神,那拔山撼岳的惊天霹雳,那阴气森森的幽冥地府…… 通天教主粗旷浑厚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楚行风的耳边:“经此这场雷劫,紫烟伤了元神,动了经脉,要想恢复如初,务必要投胎转世,在烟火人间,借父精母血,慢慢调养……” 楚行风惊得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难道简兮就是那位投胎转世的紫烟仙子,难道自己就是那位犯了天条的胡一劫? 一个是梦境中翩翩起舞的紫烟,一个是现实中温婉如玉的简兮,一个是前世欠下情债的胡一劫,一个是今生爱得深沉的楚行风。这种巧合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梦境与现实之间,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简兮的父亲一连喊了好几声,楚行风才猛地缓过神来。 “我好像找到了简兮为什么每逢雷雨天气,就会痛苦不堪的答案了。” “真的?”简兮的爸爸瞪大眼睛:“赶快讲讲。” 楚行风一时面露难色,他还不能确定简兮的前世就是紫烟仙子,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前世就是胡一劫。在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臆想。 看着简兮爸爸期待的眼神,楚行风只好转了一个话题:“叔叔,在确定简兮的答案之前,我想先确定另一个答案。” “你说。”简兮的父亲急不可耐。 “前一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了王家的祖先渡过了黑水河之后,在不远的山脚下开始伐木造屋,开荒种田。我还梦见了王家祖先在香炉之内发现了一枚铜钱。我还梦见了黎天豹教主说唱着仙歌说,保你十载把身翻,外有良田三千亩,家有房屋八百间…….” 还没等楚行风把话说完,简兮父亲猛地一拍饭桌:“你的梦一点没错!” 楚行风更是惊讶:“叔叔,您的意思是说,王家祖先果然良田三千亩,房屋八百间?” 简兮爸爸看着楚行风,笑呵呵地答道:“不仅良田三千亩,房屋八百间,王家更是富甲一方,百里闻名,这都是那枚铜钱的功劳啊。” “一枚铜钱又那么大的功劳?”楚行风不解地问道。 简兮父亲看着楚行风,根本顾不上喝酒了:“铜钱的事情你没有梦到?” 楚行风摇了摇头:“王家祖先捡到铜钱之后,我的梦也就戛然而止了。” 简兮的父亲拍了怕楚行风的肩膀:“这些家史都是听我的父亲说的,而你竟然能在梦中见到,看来你和我们王家的确有缘啊。” 简兮和母亲从奶奶的房间回来,看两个人都已醉意朦胧,便笑着劝他们早点休息,简兮的父亲显然意犹未尽:“你们娘俩休息去吧,今晚我和行风住一起,我想给他讲讲王家祖先后来的故事。” 和母亲收拾完桌子上的碗筷之后,简兮给爸爸和楚行风分别送来了一杯茶水,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儿,简兮的爸爸满脸都是爱意。楚行风也从心里暗自发出一声感叹,此生若得简兮,别无所求。 简兮坚持要留下来,简兮的父亲当然也不好拒绝,于是王家祖先的故事开始了。 从香炉里捡到那枚铜钱之后,汉子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汉子回来了,肩膀上扛着一个褡裢,前面是几斤大豆,后面是几斤高粱,这些既是他们的口粮,也是他们的种子。 时令刚刚过了小满,对于北方来说,播种高粱和大豆还来得及。汉子匆忙地吃了两口饭,拿着一把锄头就出去了。婆娘急忙追出来:“明天再干吧,天都快黑了。” “过了芒种不能强种,趁这两天的时间,多锄一片地,就能多打些粮食。”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温暖的夜色之中,汉子顾不得歇息,他知道,脚下这片刚刚被开垦的土地,就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希望。从山东一路逃难而来,他们并没有太高的奢求,只要能让几个孩子吃上一口饱饭,穿上一件新衣,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 “孩子他爹,你快回来。”婆娘站在院门口,焦急地喊着汉子。 汉子急忙扔下锄头,快步进了院子:“怎么了?” 婆娘的手里拿着汉子那件补满补丁的衣服,语无伦次地问道:“孩子他爹,昨天在香炉里捡到的那枚铜钱,你花了吗?” 汉子看着一脸茫然的婆娘,不解地答道:“你咋糊涂了,那些大豆和高粱,不就是用铜钱换的吗?” “那这……这……”清澈明亮的月光下,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婆娘的手心,“崇祯通宝”四个字清晰可见。 “刚才我想缝补一下你的这件衣服,发现铜钱还在口袋里。”婆娘愣愣地看着汉子,平白无故又多了一枚铜钱,婆娘的心里砰砰直跳。 汉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午在附近的集市上,亲手把那枚铜钱交给了米铺掌柜,口袋里便空空如也了,到了晚上怎么又突然冒出了一枚铜钱。 汉子看婆娘仍然心有余悸,小声安慰道:“明天我再去一趟那家米铺,问问掌柜的,是否已经收了我的铜钱,如果没收,我就把铜钱还给他,如果收了,那这枚铜钱就是我的,干脆我再换些粮食回来。” 夫妻俩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枚小小的铜钱,在汉子的家里生根发芽,无论汉子在集市上买回什么东西,不出几个时辰,这枚铜钱仍旧回到那件补丁摞补丁的口袋里。 在那个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年月,这枚铜钱成了汉子夫妇俩最大的秘密。短短的几年时间,这对从山东逃荒而来的患难夫妻,凭着中国农民特有的勤劳,硬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脚下,攒下了一片殷实的家业。 夫妻俩心里清楚,王家能有今天,全凭两位仙家的保佑。每天烧香磕头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干脆为两位仙家建个庙宇吧。请来的能工巧匠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一座精致小巧的小庙就竣工了。 三个孩子也慢慢长大了,汉子将两个年纪小一点的送到县城读私塾,把老大留在家里照顾生意。两个读书的孩子也挺争气,先后考取了功名,做了清朝的官。 尽管王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但汉子每次出门,总是穿着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附近的乡亲们甚是疑惑,汉子也不解释,其实他心里知道,别人看见的只是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在他看来,衣服里藏的是一个摇钱树啊。 留在家里的大儿子别看没读几天书,却是一副天生做生意的料,家里好几千亩耕地,还有那么多鸡猪牛羊,即使长了三头六臂也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一口气雇了三十多个长工,吃住在家里,耕田放牧。自己则腾出更多的时间,借着母亲在娘家的好手艺,开起了布庄和染坊。 又是几年的光景过去,但见这山脚下的王家--- 麦田翻金浪 秋果起香尘 牛羊漫山野 骡马闹纷纷 机梭织寒暑 丹砂染锦春 家中无闲客 俱是忙碌人 秋来谷仓满 春归紫燕临 堂前红灯挂 高墙掩朱门 常听锣鼓响 年年庆寿辰 莫问谁家府 百里皆相闻 随着王府的百业兴旺,夫妻两人也到了垂暮之年,汉子终于决定,说出铜钱的秘密。 就在他伸手去拿那枚铜钱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昨天还躺在口袋里的那枚铜钱,已经无影无踪。婆娘拿过来衣服仔细翻看,却惊异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口袋的下方被磨出了一个洞,那枚伴随了他们二十多年的铜钱,终究不辞而别了。 夫妻俩好不懊丧,但转念一想,如今的王府已经家大业大,即使丢了这枚铜钱,也足够他们的子孙后代,享尽这荣华富贵了。 “王家祖先的经历太神奇了。”趁简兮父亲喝茶的机会,楚行风忍不住插话道。 简兮父亲轻轻放下茶杯,关切地问了楚行风一句:“还想继续听吗?” 楚行风急忙点了点头,这种扣人心弦又接地气的故事,谁又舍得中途停止呢。 在楚行风和简兮期待的目光中,王家祖先的故事又开始了--- 两年之后,王家的老夫妇便相继去世了,大儿子接管了王家的产业,凭着善良的天性和过人的悟性,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19世纪,黄河下游连年遭灾,贫困的山东农民不顾禁令,冒着被惩罚的危险,闯关东再次引来了高峰,他们担担提篮,扶老携幼,或东出榆关,或东渡渤海,蜂涌蚁聚。 从民国元年开始到民国38年期间,闯关东更是洪流澎湃,数量达到平均每年48万人之多,总数超过1830万,除去回返的人员,长期留驻东北的山东人达到792万,算得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口移动之一。 仿佛一夜之间,小虹螺山脚下,王府周围,便聚集了几百户山东来的乡民。随着这里的人越聚越多,王府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而此时,王府的产业已经传承到了第五代,也就是我的爷爷手中。 简兮父亲的脸色突然暗淡下来。楚行风不解地看着简兮,简兮也是一脸懵懵的样子,看得出来,王家祖先的后半段历史,简兮并不知晓。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天子之庙,七世而祧。王家祖先三百年辛苦攒下的家业,终究没有逃过这场宿命。” ------------ 49、胡子 民国二十年,小虹螺山下。 此时的东北地区,正在日本关东军的铁蹄之下,痛苦地呻吟着。国民革命军、奉系军阀、地方武装、土匪胡子,各种不同的势力聚集在这白山黑水之间,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扩张着自己的实力,扩充着自己的地盘。 身处辽西腹地的小虹螺山却显得异常平静,两座高高的大山,犹如一道碧绿的屏障,将这里变成了山高皇帝远的世外桃园。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天仍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山之外的明争暗斗,仿佛与他们无关。 唯一与他们有关的,就是大虹螺山上的强盗,东北人习惯地称呼他们为胡子。 原来在这大虹螺山上,确实藏着一群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胡子,他们大多数都是附近的农民,每当冬闲之后便混在山上,吃喝嫖赌,没有了大洋和粮食,就下山去抢。地方官员知道这群胡子的厉害,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抢了他们的府邸,哪管百姓的死活。 王府的第六代传人名叫王魁,今年三十多岁,长得浓眉大眼的,血气方刚,天生一副蛮力。别人惧怕这群胡子,可这王魁却从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村里人都知道,王府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二十几把洋枪洋炮,别说山下的胡子,就是县里的民团也没有这个装备。 更重要的是,王魁还有一位供职于南京国民政府的哥哥,官至行政院政务处处长,有权有势。别说山上的这群土匪,就是县里的官员,也得给王魁三分薄面。 这群胡子不敢打王府的主意,但并不代表不想打别人的主意。终于有那么一天,那个名叫刘三黑的胡子头领带着三十多号人马出洞了,没想到刚刚到了山脚下,正在修炼的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突然显圣,用真身把小虹螺山盘了整整三圈,吓得那些胡子望风而逃,从此再也不敢动这小虹螺山的心思了。 每逢大雪封山之后,王魁就闲得慌。小时候上山追野兔,抓野鸡惯了,看着漫山遍野的猎物,王魁终于忍不住了。反正大虹螺山的胡子也不敢来,索性带着这些家丁,拎着洋枪洋炮,上山打点野味去。 这小虹螺山果然是个富饶肥沃之地,连那些野兔野鸡也吃的滚瓜溜圆,一个冬天下来,狐狸皮、貂皮、狼皮、黄鼠狼皮堆了整整一间房子,冻在缸里的野鸡野兔到了春天都吃不完。 王魁也成了县城里那些酒肆客栈的常客,只要一有时间,便让下人赶着马车,带着两个贴身家丁,呼朋唤友,痛饮一番。酒肆的伙计们都知道这是一位财神爷,更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时间一长,这王魁便有些忘乎所以了,绫罗绸缎常换,金银首饰常新,挥金如土,纸醉金迷醉。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成了他醉生梦死的资本。 有道是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就在王魁四十岁那年,从县城喝酒回来,半路上被大虹螺山的胡子劫了。 这群胡子虽说是亡命之徒,但也惧怕王府的洋枪洋炮,把王魁掳进山洞之后,先是好酒好肉侍候,只希望王魁能答应他一个条件,给家里修书一封,派人带来五百块大洋,放人。 五百块大洋对于当时的老百姓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但对于富得流油的王府,算是小菜一碟。这王魁还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冲着这群胡子一阵破口大骂。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几个胡子不由分说,一通拳打脚踢。本以为王魁该服软了,没想到他趁人不注意,爬起来一口咬住了刘三黑的耳朵。旁边的二秃子一看大哥受了委屈,从怀里掏出刀来,一通乱捅,可怜这位腰缠万贯的富商,再也没能回到家中,尸体被胡子们扔进了深山老林喂狼了。 此时的王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夫人急忙派人四处到处打听下落,最后在一位胡子的邻居口中听说,王魁已经命丧大虹螺山了。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行政院供职的大哥因为一起人命案被关进了监狱,他的一位手下星夜赶来报信,夫人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变卖了所有田产房屋,将那些大洋交给了那位手下,让他回到南京捞人。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这这王府掌柜的一死,大哥又进了监狱,下人们便开始作鸟兽散,先是一些壮丁带着洋枪洋炮溜之大吉,后是长工们借故说无田可种,也纷纷离去,县城里的布庄和家里的染坊没了人打理,也只好关门了。两个月后,大虹螺山的胡子听说王府彻底没了威胁,索性趁着夜色下了山。 可怜这偌大的王府,除了那些搬不走的房子之外,家中的金银财宝、古董玉器,布匹棉花,一夜之间被这群胡子洗劫一空。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王府,转眼之间一片沉寂萧条,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夫人和一位十五岁的孩子,在暗夜中无助地哭泣。 从背井离乡一路逃难,到黑水河边与仙结缘,从上无片瓦遮身,到家有良田千顷,从祖先白手起家,到晚辈命丧黄泉,如今斯人已去,传奇落幕。王府三百年的故事,悲情散场。 简兮的父亲哽咽着,再也讲不下去了。 替父亲擦过眼泪之后,简兮好奇地问道:“那个十五岁的孩子是谁?” “我的父亲,你的爷爷。” 简兮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么说,到了我爷爷这一辈,王府已经没落了?” 楚行风给简兮的父亲倒了杯热茶,王家祖先的故事有些遥远,但爷爷的故事感觉离得很近,他想继续听下去。 好在王府家大业大的时候,做了不少的好事,周围的乡亲可怜这对孤儿寡母,时常送些米面给她们。转眼之间,当年那个孩子,到了娶亲的年龄。 尽管家里一贫如洗,但王府的威名还在,不久之后,有人前来保媒,女方不是别人,正是杨三坊那个苦命的外孙女。 “就是奶奶?”楚行风问道。 简兮的父亲点了点头:“奶奶那年刚刚十六岁,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周围的乡亲看着实在可怜,便想起了我们王家。” 当年都曾万贯家财,如今都已风光不在,王府和杨府两个苦命的根,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没有花轿、没有彩礼,没有喜宴,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夜已经深了,简兮的父亲渐渐没有精神,简兮碰了一下楚行风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听下去了。 楚行风象征性地抬了一下屁股,紧接着又坐了下来,轻声地问道:“叔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个问题。” 简兮的父亲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发问。 “王府不是有两位道法高深的仙家吗,大虹螺山的胡子那么猖狂,仙家为什么不出手相救呢?” 也许是简兮的父亲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也许是楚行风正好问到了王家的痛处。简兮的父亲冲着简兮一挥手:“太晚了,休息去吧!” 简兮乖乖地去了奶奶的房间,楚行风刚想躺下,简兮的父亲突然问了一句:“简兮的答案找到了吗?” 楚行风迟疑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答道:“差不多了。” ------------ 50、奠基 龙泉旅游景区项目奠基仪式搞得很隆重,主管副市长、县长亲自参加了剪彩,连山镇的镇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对于一个远在深山的小镇,能够引来这么大的一笔投资,无论是拉动地方的经济还是提升干部的政绩,都是一件非常露脸的事。 田董事长特意把简兮和楚行风安排到前排的嘉宾座位上,并在致辞中特意对简兮的牵线搭桥表示感谢,吴董事更是带着简兮和楚行风一个一个地向当地的政府领导引荐。看得出来,田董事长和吴董事长的合作非常愉快,当地领导的重视程度更不必说。 奠基仪式结束后,领导们坚持不吃午饭,直言说不想违反规定,两位董事长看实在也留不住,索性和他们握手告别。等市县镇的领导们都走了,田董事长大手一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他们不吃,我们吃。” 简兮和楚行风实在拗不过,只好客随主便了。 席间,田董事长再一次问起简兮的书稿的进展。简兮谦逊地笑着回答:“已经写了一半了,再有三个月就可以截稿了。” 楚行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一段时间从没听过简兮谈起写书的事情,没想到竟如此神速。 两位董事长也急忙追问:“可否先给我们透露一下大概的内容?” 吴董事长颔首微笑,随后答道:“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我还有好多神奇的故事,要不要加在里面?”半天没吭声的楚行风,突然语出惊人。 “你也有故事?”两位董事长同时放下筷子,惊异地看着楚行风。 相识这么多年来,简兮太了解楚行风的性格了,稳重,踏实,无中生有的话他是绝对不会乱说一句的。简兮也知道两个月前,楚行风的确做过那场在玉皇顶听堂的梦,虽然无法判断这个梦境的真假,但奶奶的确死里逃生却是不争的事实,至少简兮对这个梦境深信不疑,而且梦境的内容也被简兮写进了书稿里。没想到楚行风的肚子里还装着其他的故事,这的确让简兮深感意外。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有别的梦境,别的故事?”简兮试探着问道。 楚行风点了点头:“这些故事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虽然场景各异,但是人物相同,而且情节连贯、逻辑清晰,仿佛就像一部正在播放的电影。” “好你个楚行风,知道我正在在写书,藏着这么多故事也不讲给我听。”简兮嗔怒地举起手中的筷子,做出一个要打过去的姿势。 楚行风赶忙捂住脑袋,连忙辩解:“不是我不和你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原本我想等这些梦境一幕一幕地做完后,再来判断究竟是真是假,可是这些梦境并没有一个固定出现的时间。如果你真的需要听,等回到浑江之后,我一定原原本本地讲给你。” “如果你的梦境真的被我采用的话,我可以考虑……”简兮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估计她是在考虑,把作者添上楚行风的名字。 没想到吴董事长突然接了一句:“可以考虑在序里加上一句话。”吴董事长故意停顿了一下,很快接着说道:“楚行风对本书也有一定贡献。” 在场的人一阵开心大笑。 楚行风端起酒杯,冲着田董事长说道:“我知道您这么多年醉心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和研究,上次在浑江一起吃饭的时候,您曾经从科学的角度阐述了这世界上是否有神仙的存在,今天我希望您继续能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一下梦境与现实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田董事长略作思考之后,问道:“可以先简单地描述一下你的这些梦境吗?” “我梦见过天庭的碧隐宫,梦见过阴府的阎罗殿,梦见过东海的蓬莱岛,梦见过红尘的黑水河,梦见过遭遇雷劫的天庭狐仙,梦见过长袖善舞的紫烟仙子,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梦中虚拟的情景和人物,我更不知道,这些情景和人物与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田董事长看着楚行风,谦逊地笑了一下:“你希望我能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一下你的梦境,看来这次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一来我不是什么科学界的人士,没有研究过梦境这个课题,二来即使全世界的很多机构都在研究梦境,但是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科学界还是哲学界,无论是医学界还是心理学界,都没有拿出一套令人信服的答案。” “不过……”田董事长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楚行风,紧接着说道:“一般人梦境内容的特点,要么是支离破碎,要么是恍恍惚惚,而你的梦境却如同电影一样,剧情有序,人物清晰,的确与众不同。” 没有听到田董事长对于梦境的解读,在场的几个人多少有些失望。田董事长突然话锋一转:“从中国最早的《周公解梦》,到后来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从刘禹锡的《桃花源记》,到李贺的《梦天》,恰恰就是这些绚丽多彩的梦境,成就了一篇又一篇流传千古的伟大作品。” 科学是存在局限的,但思想是奔放自由的,自由的思想可以穿透时空的迷雾,指引给我们一个科学无法发现的方向-----把这些神奇的梦境写出来,让更多的人探索它、研究它,才是对这些梦境最好的解读。 田董事长为在场的人倒满了一杯酒,提了一个建议:“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宗教,行风的这些梦境,或许从宗教的角度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楚行风赞同地点点头,看着简兮说道:“明天上午我们去趟龙泉寺吧,拜访一下那位老住持。” ------------ 51、命债 简兮奶奶的精神很好,根本看不出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吃过晚饭后,一家人陪着奶奶聊天。简兮忍不住问楚行风:“今天你在酒桌上说的那些梦境,有没有关于我家的?” “当然有啊,昨天晚上的就是。”楚行风不加思索地答道。 简兮的父亲赶忙凑了过来:“反正闲着也没事,讲讲吧。” 昨夜的梦境冗长而曲折,楚行风一时不知从哪开口,左思右想了好半天才回道:“叔叔,您还记得昨天晚上我曾问过您,大虹螺山的胡子那么猖狂,王府的仙家为何不出手相救吗?” 简兮的父亲点点头:“记得,不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还没等简兮父亲说完,楚行风已经脱口而出。 家族没落的谜题即将解开,对于简兮一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具诱惑力了。 楚行风喝了一口简兮递过来的热茶:“昨天晚上我刚刚躺下,一幅似曾相识的景象,便如大幕般徐徐拉开------ 阴气森森的阎罗殿外,一位通身雪白的狐狸,正使出全身的力气,击鼓鸣冤。那震耳欲聋的鼓声,如同九天的惊雷,震得阎罗大殿内外,灰尘弥漫,墙皮剥落,栖息在屋檐之下的喜鹊,喳喳鸣叫,振翅远遁,躲藏在墙角的老鼠蟑螂,更是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十殿阎罗急忙升堂,见堂下跪着一只狐狸,于是不解地问道:“这阴曹地府,乃为凡人所设,你乃山中野狐,缘何来此?” 野狐慢慢抬起头,眼中噙满泪水:“我乃昆仑山修道狐仙胡一峰,来此阴曹,只为状告那害我性命之人。” 十殿阎罗顿感惊讶,示意胡一峰说下去。 “几天之前,我奉师命到长白山面见师叔,临别之时,诸位师弟为我把酒践行,只因多贪了几杯,便醉倒在小虹螺山上,正巧遇到了上山打猎的王魁。于是我急忙躲进树丛,但还是被王魁和他的家丁发现,他们对我穷追不舍,我身中数枪之后,滚落山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干了鲜血,一命呜呼。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与那王魁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他却开枪置我死地,害得我真身尽毁,道法尽失,六百年的深山苦修,付诸东流。” “真有此事?”十殿阎罗惊愕地问道,随后喝令身边的差官:“呈上阴阳镜来?”。 旁边的差官急忙呈上阴阳铜镜,阎君默念咒语,一道金光闪过之后,阴阳铜镜,清晰地呈现出了当时的画面------ 白雪皑皑的小虹螺山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高高的白杨直冲云霄,挺拔的松树迎风而立,萋萋的荒草和满目的荆棘之间,狍子野兔自由地追逐着、跳跃着,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发出一阵一阵欢快的叫声。它们永远不会想到,在不远的地方,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早已对准着了它们。 一阵枪响过后,王魁和家丁们出现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生命,变成了他们的战利品,一地的洁白,被大片的鲜血掩盖。 “老爷快看快看,前面有一只狐狸。”一位家丁低声说道。 王魁蹲下身去观瞧,在他们的前面,果然有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走路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一样。王魁二话不说,端起手中的洋枪,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没有打在白狐的身上,却激起了一地的白雪,白狐急忙奔逃,躲进了茂盛的树丛。 “给我追!”王魁猛一挥手,众家丁端着洋枪疯狂而上。 醉眼迷离的白狐拖着踉跄的脚步,努力躲避着疯狂的追逐。它不相信,昆仑山上苦修的道行,会躲不过猎人的眼睛,它更不相信,这座陌生的山林,会成为它最终的坟墓。 此时的白狐,腹中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平日里呼风唤雨、震天撼地的的道法,在烈酒面前,统统无法施展开来。远眺渺渺的昆仑,白狐不禁仰天长叹:“我命休矣!” “狐狸在这,狐狸在这!”随着家丁的几声叫喊,野狐瞬间被围在了中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野狐。 野狐用尽全力,发出一阵悲鸣。 在朔风凛冽的冬季,在皑皑白雪的山林,这声悲鸣足以让整个山谷的生灵震撼,却丝毫没有触动这群手握洋枪的人心。在他们的眼中,这身洁白美丽的狐狸皮,比什么都珍贵。 枪声再一次响起,鲜血从野狐的身上汩汩流下,一声呜咽之后,野狐转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在这座人迹罕至的深山,在这个寒风刺骨的冬季,在这个冷酷残暴的人间,在这个无情无义的世界,一只修炼了整整六百年的狐仙,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的一滴鲜血流尽。 此时的十殿阎罗早已火冒三丈,不等阴阳铜镜里的景象停止,便猛拍手中的惊堂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白狐不必悲伤,我定替你讨还公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道来。” 胡一峰含泪叩首:“他让我尸横山野,我让他白骨见天。” 阎君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判官,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判官急忙答道:“凡人枪杀仙家,命案重大,本应拘来王魁的真魂,公堂对峙,但阴阳铜镜已显示清清楚楚,并无疑义,那就依了白狐吧。” 阎君再问:“那王魁阳寿几何?” 判断回道:“阳寿六十,今年四十。” 十殿阎罗朝袖一挥:“现世现报,不累子孙,减去他二十载的阳寿。” 这正是---- 苍苍不是巧安排 自受皆由自作来 善恶理明难替代 影形业债怎分开 突当后报惊无妄 细想前因信正该 此事从来毫不爽 不需疑惑不需猜 楚行风讲完这段故事之后,屋子里鸦雀无声。好半天,简兮的父亲才说了一句话:“到了今天我总算明白了,不是仙家不出手相救,而是我家的祖先咎由自取。” 简兮的奶奶也忍不住说道:“怪不得我的公爹命丧胡子之手,最终白骨见天。因果报应,欠下的孽债,终究要还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简兮突然抬起头,直盯盯地向楚行风发问道:“王家的祖先害了白狐,最终丢了性命,算是自作自受。但是大虹螺山的胡子不是阎王,谁又给了他们图财害命的权利?他们欠下我们王家祖先的命债,谁来还?” 简兮的父亲顿时也来了精神,点头看着楚行风,眼神里充满着对于答案的期待。 楚行风喝了一口茶水:“休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我来讲讲这群胡子的最终下场吧。” ------------ 52、复仇 春来迟到小径 荒草蔓结池塘 紫燕双去不知归 满院凄凉 庭前少有宾客 孤柳空对独杨 粗茶淡饭待乡客 喜字临窗 一个是薄命女 一个是苦命郎 哪里有什么花轿 匆匆拜堂 寒舍不见红幔, 粗枕未绣鸳鸯 正是同病相怜人 花烛洞房。 小虹螺山,梳妆楼。 胡天一啸教主端坐在那尊浑然天成的石椅上,他在等待两位教主的到来,高耸的山峰下面,两盏灯笼若隐若现,那是家有喜事的王府。 见黎天豹教主准时到来,胡天一啸带着金花、银花急忙起身迎接。 这是两堂兵马的第一次相会,虽然距离不远,但一个保着王府,一个保着杨府,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或许是天赐姻缘,杨家苦命的根,嫁到了王家。 “王家与杨家成了亲家,我们两家的兵马也就不分你我了,今天小弟特备薄酒一杯,宴请仙兄。”胡天一啸抱拳道。 黎天豹教主跟着抱拳回道:“今日王家娶了媳妇,本应我们做东,不想却让仙弟捷足先登,仙哥惭愧啊。” 说话之间,两位仙童已为在座的各位教主斟满了酒杯,唯独黎天豹教主的杯中之物不同。黎天豹低头看了一下,随即面露笑容,再次抱拳道:“仙弟有心了。” 胡天一啸谦逊地笑了一下:“知道仙兄不喜烈酒,独好老醋,特意备了一坛,不知是否合您口味。”随即端起酒杯,冲着黎天豹说道:“黎家仙兄,我们同饮此杯。” 黎天豹也不客气,一仰头,满满的一杯老醋一饮而尽。 见胡天一啸脸色有些凝重,黎天豹关切地问道:“见仙弟似有心思,可否说来听听?” 胡天一啸走到万丈悬崖旁边,望着山峰之下不远处的王府,若有所思了半晌,方才答道:“仙兄果然慧眼独具,明察秋毫,今日请仙兄前来,的确有一事相托。” 黎天豹急忙应道:“但说无妨。” “我杨家苦命的根,从今天开始,就拜托你们了。” 黎天豹似有不解地问道:“王家杨家,已成一家,何来拜托?” 山风轻拂着胡天一啸的披风,月光映着他坚毅的脸庞,远处的阵阵松涛,伴着偶尔的鸟鸣,让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更显宁静与庄严。 “我小虹螺山诸位教主,赤胆忠肝,呕心沥血,保佑杨家几十年,从昔日的一无所有,到后来的钟鸣鼎食。却万万没有想到,名高引谤、树大招风,惹来一群凶残的同类,夺我酒坊、盗我钱财、杀我家人,抢我古洞。我等在古洞之中,忍辱负重了十几年,只等我杨家这唯一的血脉出嫁之后,便与这群败类决一死战。” “这群败类在哪?”黎天豹此时早已义愤填膺。 “黎家掌教可知百里之外有一座铁顶山?”胡天一啸问道。 “略知一二,不曾去过。”黎天豹答道。 “铁顶山有一仙家,名为胡三招,麾下百余猫妖鼠怪,凶残至极,无恶不作。”胡天一啸钢牙紧咬,吱吱作响。 “何时出兵?”黎天豹问。 “即刻启程!”胡天一啸答。 “胜算几何?”黎天豹再问。 “自有天定!”胡天一啸再答。 明月高悬在梳妆楼上,夜风阵阵吹佛着山峦,那远处的松涛之声,合着深涧的流水,仿佛在为一群视死如归的将士,送行。 “仙弟率兵前去复仇,我等岂能袖手旁观。还请仙弟容我半个时辰,待我去趟大虹螺山回来,便与仙弟共赴沙场。” “仙兄为何要去大虹螺?”胡天一啸惊愕。 黎天豹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轻轻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380年前,我从鹤鸣山来到红尘,在黑水河边与王家祖先结缘,一直保佑王府至今。这盘踞在大虹螺山的胡子觊觎王府的财宝,绑架了王府的第六代传人王魁,最终将他置于死地,白骨见天,只留下体弱多病的夫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艰难地苟活。今天这个孩子终于登了喜车,拜了花堂,作为世代保佑王府的仙家,也该与这群胡子有个了结了。” “我等愿意与仙兄前往,将这群胡子一网打尽。”胡天一啸抱拳道。 黎天豹摆了摆手:“区区几位山贼,不劳仙弟出手。” “既然不需仙弟出手,那我等就在一旁看个热闹吧。待灭了这群山贼,我们直接从那发兵铁顶山。”胡天一啸道。 “甚好!”黎天豹刚要起身,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哈哈仙突然开口了:“既然是王府的家仇,总该算我一份吧?” 这哈哈仙也是一位厉害的主,在昆仑山修道八百载,虽是一介书生,骑不了战马,舞不了兵刃,但却胸藏韬略,腹引机谋,阴阳五行、六爻八卦,样样精通,尤其是那三十六天罡阵法,更是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黎天豹双手握住哈哈仙的肩膀,眼睛里充满着无限的深情:“你我昆仑山义结金兰,共保王府三百多载,唇齿相依,情同手足。此去铁顶山复仇,凶险莫测,生死未卜,怎能让你身临险境,再说这王府上下,也总该需要照应。如果此次我等凯旋而归,你我仍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如果此去不归,这王府一家,就全靠你来支撑了。” 哈哈仙刚要坚持,黎天豹轻挥阴阳神指,点了哈哈仙的穴道,哈哈仙顿时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只剩下两个黑眼珠不停地转着,似乎在渴求着什么。黎天豹转身叮嘱胡天一啸:“半个时辰后,我的这位仙弟就会醒来,还望安排两位仙童照料。” 征鼓轰轰作响,战马仰天嘶鸣,战袍风中猎猎,刀剑匣中震颤。高耸入云的梳妆楼上,两杆杏黄大旗迎风飘扬,那上面分别绣着一个金色的大字:黎、胡。六十位豪气干云的仙家,如天兵下凡,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齐声呐喊:“不复此仇,誓不回还!” ------------ 53、战魔 从梳妆楼到大虹螺山,只有二十里的路程,对于这群能够飞天遁地的仙家来说,更是眨眼即到。 黎天豹站在胡子洞外,隐约可以听到山洞里的胡子们正在扯着嗓子乱叫,对于这群打家劫舍的胡子来说,除了下山抢劫,大部分时间就是聚在山洞里,赌博、喝酒,聊女人。 “既然你们今天都在,那就一起去见阎王!。”黎天豹端坐于洞口之外,双目轻闭,五心朝天,默念咒语,猛地从口中吐出一个火球。火球带着炽热的火焰,直接朝着山洞里滚去。 “大哥不好了,山洞着火了!”洞里惊叫,乱做一团。红彤彤的火球,炽烈烈的火焰,早已把洞口彻底封住,一股浓烟伴着热浪,直扑洞中,山贼们几次试图冲出洞口,但没跑出两步,便被炽热的火焰挡了回去。 热浪喷薄,浓烟滚滚,洞口的岩石被烧得啪啪作响,很快化作了岩浆,通红的岩浆流淌进洞内,激起一阵一阵的惨叫,恍若人间炼狱一般。 慌乱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最终一片死寂,没有人能够在烈焰中逃生。 黎天豹慢慢站起起来,转身面对群山,突然扬天长啸:“图财害命者,皆此下场!”随即拔下腰间的宝剑,飞身半空,挑动剑尖,顿时剑光四起,火石飞溅,石沫飘落,几行大字出现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 红尘众生我为王 怎轮恶人逞凶狂 欠债还本还需利 一命要拿十命偿 但看世间因与果 天理循坏自昭彰 而今留下名和姓 敢与阎罗对公堂 在众仙家的一阵叫好声中,黎天豹再次挥动宝剑,重重地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鹤鸣山,黎天豹。 胡天一啸快步来到黎天豹面前,抱拳道:“仙兄果然气冲霄汉,豪气干云。” 黎天豹收回宝剑,纵身跃上马背,冲着胡天一啸回礼道:“感谢仙弟前来观战,如今王府大仇已报,仙兄这就陪你踏平铁顶山。” 旌旗招展,战马长嘶,一群壮怀激烈的仙家,绝尘而去。 胡子洞前发生的一幕,正巧被一位放羊的娃娃看见,此事很快在村里传开,并惊动了当地的官府,官府急派了几名衙役进了洞内,除了发现二十多具被烧焦的尸体之外,还发现了很多金银珠宝、古董玉器,都是胡子从山下抢来的,还没来得及分赃。衙门老爷本想把这笔钱留作私用,有师爷提醒说,既然虹螺山有此道法高深的仙家,那这笔金银珠宝更需谨慎使用,不如干脆就在大虹螺山下建一座庙宇,为这位黎天豹教主塑化金身,保佑此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顺便也保佑我等仕途通达,一路高升。 衙门老爷闻听此计,爽快答应。大虹螺山下,很快便修建了一座庙宇,供奉了黎天豹的金身塑像。直到现在,这座庙宇和黎天豹的塑像还在。 此为后话,在此不提。 且说铁顶山上的这群乌合之众,早早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毕竟这胡三招也不是个泛泛之辈,遇事先知的本事练了几百载,冤家对手这么大的动静,在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了十几年,今日终于见到了当年的仇家,胡天一啸钢牙咬得嘎嘣作响。双方都知此战在所难免,也无任何商谈余地,便各舞兵器,战成一团。 毕竟胡三招的属下多是群猫妖树怪之辈,道法平平,不堪一击。只半个时辰不到,地上便躺了一地妖尸,剩下的几十位残兵败将簇拥在胡三招的身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仙弟莫存慈悲之心,这群败类贻害红尘,留下即是祸患,何不赶尽杀绝!”黎天豹冲着胡天一啸大喊。 胡天一啸高高屹立峰顶,面对小虹螺山的方向,高声喊道:“杨家老夫妇若在天有灵,那就亲眼见证一下,我等如何替你们报仇雪恨。”随即转身,冲着身边几十位小虹螺山教主高声喝令:“家破人亡之仇,忍辱负重之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几十位仙家挥舞手中的刀剑,再次杀将过去。 “魔将再此,还不束手就擒。”随着一声高喊,几缕黑烟从狐仙洞中串了出来,落在峰顶之上,黑烟散尽,四位魔将现出真身,正是那弑地魔君的麾下---魔风、魔雨、魔雷、墨电。 原来,自从十几年前胡三招率领一群乌合之众在小虹螺山上战败之后,终于惶惶,生怕胡天一啸率兵前来复仇。后有刺猬仙献计说可以投靠魔将四将,以保古洞平安。胡三招便派了刺猬仙前去。魔将四将此时正在东土招兵买马,见有仙家前来投靠,便爽快地答应了。今天正巧这几位魔将路经铁顶山,要去长白山商议大事,胡三招正在洞中设宴款待,不想胡天一啸前来寻仇。眼看着胡三招就要全军覆没,无奈之下,魔将只好出手,现了真身。 “此乃仙家仇怨,魔将何故插手?”胡天一啸厉声问道。 魔风一阵狂笑:“什么狗屁仙家,在我等面前,如同蝼蚁。” 黎天豹怒目圆睁,飞身跳上峰顶,站在胡天一啸的身边,手指魔风问道:“你又是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信口雌黄?” 魔家四将一听,眼前的这些仙家竟然有眼不识泰山,更是一阵哈哈大笑:“那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你等给我听着,我乃弑地魔君麾下的四位魔将,奉魔君之命,蛰伏红尘四百多年,只待末法时期到来,与僧宝之内的魔子魔孙,共举大事,先毁其红尘,后灭其幽冥,再登凌霄宝殿,最后攻上天竺灵山!” 魔家四将? 黎天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鹤鸣山上。当初恩师白眉仙祖设下擂台,让他与众位师兄师弟比武,就是想派他前往红尘,寻找这群祸乱天下的魔家四将。三百八十多年来,黎天豹一边保佑着王家,一边寻找这这群魔将的下落,不想这群魔将竟然自动找上门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既然如此,那就一网打尽!”胡天一啸看着黎天豹,豪气冲天。 魔家四将闻听此言,又是一阵狂笑:“别说你们区区几十位红尘草仙,就是那西天佛祖在此,也要惧我等三分。在你们眼里,佛法无边,在我等眼里,佛不过是个晚辈。” “大胆妖魔,竟敢口出狂言,西天佛祖,岂容你诋毁?”胡天一啸剑指魔将,厉声喝到。 “枉你们这群仙家深山修炼千年,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这样几句话?”魔雨向前一步,扯开嗓子吼道: 先有鸿钧后有天, 神魔更在仙佛前。 盘古挥斧开天地, 鸿蒙初分日月现 …..” 魔雨还想继续念下去,黎天豹一声断喝:“那又如何?” 此时的双方,早已话不投机,多说一句都显得毫无意义。胡天一啸和黎天豹相互对视了一下,同时挥起手中的武器,齐声呐喊:“跟我杀!”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慷慨赴死的仙魔之战,这群深山修炼的仙家,又怎不知道魔将的厉害,他们的残忍程度,足以将所有的生灵撕碎、嚼烂,送进地狱,并将一个清平的世界,变成炼狱。 若世界变成地狱,我愿先赴汤蹈火。 魔家四将见众仙家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直接使出了魔家绝杀—落魂大法。 这种绝杀只需摇动手中的落魂幡,便可在瞬间将仙家的真魂拍落在地,失去了真魂的真身也就变成了一具任人宰割的驱壳,对于仙家来说,失去了真身,千年的道法便在瞬间化作乌有。 如果魔将第二次摇动落魂幡,那出窍的元神便会在瞬间魂飞魄散,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可能起死回生。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刺得魔家四将难以睁眼。就在仙家们疑惑之际,半空中一声断喝:“魔将休逞猖狂,天豹还不快撤!” 黎天豹抬头观瞧,头顶之上,端立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他的师叔,身居二十一重天的碧隐宫宫主---胡天老母。 刺目的闪电从半空中劈来,四位魔将急忙闪身退后。黎天豹与胡天一啸也知这魔将落魂大法的厉害,相互对视了一下,急忙下令道“撤!” ------------ 54、天师 “哪里走!”就在众位仙家拔腿撤退的时候,四位魔将大吼一声,指挥洞中的山鸡野兔,列开阵势,将众仙围在中间。 双方再次剑拔弩张。 从赶往铁顶山的那一刻起,胡天一啸就没打算回去。辛苦护佑的杨家没了,多年的心血化为灰烬,被押往龙虎山的期限已到,如果今天不报此仇,必将成为终身遗憾。红尘中有一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对于小虹螺山的仙家,也有一句话--赶早不赶晚。既然四位魔将拦住退路,索性就杀个痛快吧。 此刻的胡天老母,端坐在半空之中,双眼紧闭,默不作声,在他的心中,不忍目睹这场即将开始的杀戮,又不得不面对这场杀戮。 在那浩瀚无垠的天际之下,乌云密布,仿佛是天穹被无尽的愤怒所染黑,雷声轰鸣,如同远古战神的怒吼,震颤着每一寸空间。胡天一啸,身着战甲,宛如自九天降临的战神,他高举的兵器在雷电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而冰冷的寒光,那光芒划破黑暗,照亮了他坚毅不屈的脸庞。 “为杨家报仇!给我杀!”他的呐喊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战场上空,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激荡着周围每一寸空气,让人血脉喷张,心生敬畏。这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更是对忠诚与信念的宣誓,是对逝去英灵最深沉的哀悼与最炽热的复仇之火。 随着这一声令下,众仙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他们手中的兵器化作道道流光,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再次将战场笼罩。兵器交击的铿锵声,此起彼伏,如同万鼓齐鸣,响彻云霄,每一击都伴随着震耳的轰鸣,仿佛要将这片天地撕裂。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与不屈,那是英雄们用生命书写的篇章,每一滴溅落的鲜血,都闪耀着不屈与荣耀的光芒。 火光与雷电交织,将战场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比白昼更加残酷与震撼。火焰的炽热与雷电的冷酷,交织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那是属于战场独有的、残酷而又壮丽的风景。烟尘四起,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那份坚定的信念与无畏的勇气。在这片被战火洗礼的土地上,每一粒尘埃都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悲壮。 四周,是无尽的战意与杀伐之气,它们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刷着一切阻碍,向着胜利的彼岸奔腾而去。在这片宏大的战场上,没有退缩,没有恐惧,只有对胜利的渴望与对敌人的仇恨,它们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每一个战士向前,向前,直到最后的胜利属于他们。 “住手!“,半空中一声断喝,这声音足以穿透苍穹,震裂山岳,众仙抬头望去,只见三位天师站立云端,身姿伟岸。 “你是何人,少管闲事。”魔雷上前一步,疯狂叫嚣。 三位天师轻落云头,缓缓走到魔雷面前:“我乃龙虎山天师府的执法天师。“ “天师如何,管不着我这仙魔之战。”魔电不耐烦地挥着武器:“快快闪开,免得伤你。” 执法天师轻蔑一笑:“好大的口气,今天的事,天师府管定了。” 魔风魔雨见状,知道来者不善,于是上前问到:“素闻天师府只管仙界之事,我这魔界,好像不归天师管辖吧。” 执法天师微微一笑,双手高揖,面向天空:“自盘古开天,我道祖张天师创立天师道以来,便接受玉皇敕命,代天执法,三界之中,无论仙魔,无不忌惮我天师府设下的天规,无知小儿,难道你们魔界,还要闹了独立不成?” 魔风魔雨一时语塞,语气明显软了下来,随即问到:“三位今天到此,有何见教?” “一个月之前,你这铁顶山几位仙家,夜半进城,偷饮烈酒,被打的半死不活,后被丢弃荒野,冻饿而死,洞主胡三招派员去天师府告状。“ 魔风魔雨回头看了一眼胡三招,显然他们不清楚这件事情。 胡三招冲着魔风魔雨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鉴于天师府订立的仙规,我等三位执法天师已明确告知小虹螺山教主,令其封闭古洞,束上捆仙绳,前往龙虎山接受十年惩治,今日正是初一,执法时间已到。我等前来,便是将小虹螺山众仙押往龙虎山。”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代替天师府执法,灭了他们。”四位魔将异口同声。 “休得猖狂,天师府还轮不到你们这群妖魔指手画脚,再不闪开,休怪我等出手。”执法天师怒斥道。 四位魔将面面相觑,毕竟他们在魔君的手下修炼多年,天师道的威名他们还是略知一二,真的比划起来,也的确不一定是这些执法天师的对手。 看魔将们再没叫嚣,执法天师冲着胡天一啸说道:“时辰已到,整理你的部将,随我一同前往龙虎山吧。” 直到此刻,黎天豹才明白,为什么胡天一啸如此的视死如归,原来他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夕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了斑驳的画卷,胡天一啸踏着沉重的步伐,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离愁别绪之上,快速而坚决地迈向了黎天豹的身前。他的眼神中交织着不舍与坚定,双手缓缓抬起,抱拳于胸前,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留下他声音里难以掩饰的哽咽:“仙兄,此间一别,山高水长,世事无常,未知何日方能重逢于这浩瀚的红尘之中。我心头所系,万千思绪,皆化作一缕轻烟,随风而散,唯有一事,重如泰山,久久难以释怀。”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悲凉,几分恳切,继续说道:“仙弟我在这纷扰世间,了无牵挂,唯余心中那份对故人的承诺与牵挂,那便是杨家那位孤苦无依的女娃,她本是命运多舛的苦瓜,却在风雨飘摇中坚韧生长,如今,她已身系红妆,嫁入了你王家,成为了你们家族的一员。” 说到这里,胡天一啸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与不舍,他仿佛能透过时空的壁垒,看到那位女子在王家的屋檐下,或许正用那双曾经含泪的眼眸,眺望着远方,寻找着属于她的温暖与依靠。“她,是我心中最后的牵挂,是我无法割舍的情谊。从今往后,她便如同我亲手栽下的树苗,需得阳光雨露,方能茁壮成长。而这一切,都需仰仗仙兄你的庇护与关爱。” 黎天豹闻言,目光深邃,他轻轻拍了拍胡天一啸的肩膀,那份沉稳与力量透过掌心传递,给予对方无声的安慰与承诺。“仙兄你且放心,我黎天豹虽不才,但对承诺二字,重逾千金。那女娃既已入我王家,便是我王家之人,我自会视如己出,护她周全,不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伤害。待到他日重逢,定让你见到一个笑颜如花、幸福安康的她。”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胡天一啸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地,背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足迹,和一段关于承诺与守护的传奇。 ------------ 55、天将 再说这哈哈仙被黎天豹点了穴道之后,眼看着两堂人马杀奔大虹螺山和铁顶山,心里急得不行,无奈手脚不听使唤,好容易熬过了半个时辰,开了穴道,急忙施展隔垣洞见之法,却惊异地发现,铁顶山的狐仙洞里竟然藏着四位魔将。 哈哈仙深知魔将的心狠手辣,如若这几位魔将出手,黎天豹和胡天一啸的兵马,必将损失惨重,于是赶忙让胡天一啸的两位仙童取来纸笔,写了一道符表,标注十万火急,这才请来了黎天豹的师叔----胡天老母。 这边,胡天一啸的一堂人马被天师府带走之后,黎天豹急忙上前向胡天老母施礼:“若无师叔及时赶到,我等性命危矣。” 胡天老母微笑着示意黎天豹上前答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等不知对手的实力,便贸然发兵,若不是你这仙弟给我打了十万火急的符表,你这一身道法,必将毁于一旦。”胡天老母手指哈哈仙:“还不快向你这位仙弟道谢。” 黎天豹转过身来,冲着哈哈仙急忙抱拳。 “师叔此次前来,就是要告诫你等,仙魔决战,终将到来,但并非今日。你等还需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黎天豹再次跪拜道:“魔家四将盘踞铁顶山,与妖仙沆瀣一气,已经开始祸乱红尘,我们需要等待多久,请师叔赐教。” 胡天老母环顾那四位还在洞口严阵以待的魔将,手捻银须,轻扬佛尘:“天地自有安排,万事自有定数,末法时期未到,仙魔提前开了杀戒,必将殃及红尘众生。” “道了末法时期再开杀戒,难道就不会殃及众生了?”黎天豹追问道。 “无论佛仙,无论神魔,无论众生,末法时期,都将遭受一场劫难。当众生劫难来临,何来殃及之说。” “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黎天豹问。 胡天老母慈祥地看着黎天豹,点头笑道:“你们要等待这短暂的光阴,我要等待两个还未出世的人。” “谁?”众仙家惊愕,齐声问道。 “此为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两个未出世之人,与你有着十分深厚的缘分。”胡天老母说道此处,突然话锋一转,冲着黎天豹和哈哈仙问道:“你等切记保佑王府,不可半途而废。” 黎天豹和哈哈仙何等聪明,从胡天老母的只言片语中,他们已经听得出来,这两个还未出世的人,一定与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既然师叔来了红尘,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黎天豹再次双膝跪地:“这王府唯一的血脉与杨府唯一的血脉刚刚喜结连理,我两堂人马本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怎奈中途生变,胡天一啸仙弟及众仙被押往龙虎山,我与哈哈仙势单力薄,唯望师叔在此落堂,护佑王府,世代昌隆。” 胡天老母颔首微笑,再次轻扬佛尘:“那我们就到王府走一遭吧。” 晨曦初露的山村,花香盈盈,微风拂面,袅袅的炊烟,阵阵的鸟鸣,让这里更显一种盎然的生机。远远的青山脚下,是大片的庄稼,金黄的玉米,火红的高粱,田间劳作的乡亲,把这里打扮成一处与世隔绝觉的世外桃源。 新娘起了个大早,先是上了三柱清香,之后又为年迈的婆婆熬了一碗小米粥,随即喊来在门口劈柴的新郎,这三口之家,有说有笑,虽无鱼肉,但粗茶淡饭,便已是他们最好的时光。 笑意盈盈的新娘刚刚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却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直觉胸闷,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新郎急忙扶她坐下,转身要出去请郎中。在一旁的婆婆急忙制止道:“别担心,应该是咱家的教主附身。” 果然,新娘喝了新郎递过来的一口水,开口唱了起来: 杨家女儿王家郎 喜结连理拜花堂 门前一亩三分地 不羡神仙羡鸳鸯 新娘的婆婆嫁到王家几十年了,经常听到自己的婆婆讲述黎天豹附体开口说话的故事,没想到今天,教主再次开了金口,急忙接话道:“王府能够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多亏了教主的保佑。” 黎天豹附在新娘的身上并不答话,继续唱道: 杨府只有一条根 许与王家做新人 夫妻同心创家业 黄土也能变成金 婆婆急忙起身,拖着病体跪在仙堂下面,连磕了三个响头,含泪说道:“王府如今贫困潦倒,家徒四壁,还望老黎仙施展神威,助我三口之家,早日脱离苦海。” 黎天豹看着两鬓斑白的老夫人,心中似有万语千言。自从王魁命丧山贼之手之后,老夫人带着幼子,吃糠咽菜,艰难度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孤雁单飞的老夫人却已夕阳晚霞。 扶起了老夫人,黎天豹安慰道:“王府虽遭不测,但我们还在。今天又特意请来了天庭的仙翁,定能重振王府雄风。” 老夫人闻听,不禁热泪盈眶:“王家终于熬出头了。”随后唤过身边一直发愣的新郎:“赶快去拿纸笔,我要重立一份仙单,让王家的世世代代供奉下去。” 老夫人边说便找出了一块崭新的红布,新郎也是位识文断字之人,急忙用笔沾满了墨汁。黎天豹看一切准备就绪,再次附到新娘的身上,开口唱道: 胡天老母下凌霄 端坐总堂似临朝 左堂耸立黎天豹 胡天一啸右堂高 哈哈仙,胆气豪 文韬武略笔如刀 金花银花两姊妹 红妆剑气束征袍 一百单八皆落位 誓将一腔热血抛 这是一张写满彼此名字的仙单,从最初的那笔开始,便注定了他们的不离不弃,生死相约。胡黄白柳,一众仙家,终于歃血为盟。他们不知道若干年后,仙魔之间将是怎样的一场恶战,他们只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是一群肝胆相照的兄弟。 “待巅峰对决之日,我们铁顶山相见!”酒过三巡之后,胡天老母起身告辞,黎天豹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深知王府并非天庭仙翁久留之地,只好跟随胡天老母的身后,看着仙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九霄之中。 黎天豹刚刚回到堂口落座,忽听门外有人走动,定睛一看,五位天将银盔亮甲,站立门外。 黎天豹急忙走出堂口,但见门外立着几位威风凛凛的武士,手持雌雄宝剑,寒光闪闪,摄人魂魄,为首的天将见黎天豹迎面而来,并不答话,冲着其他的武士一挥手:“给我拿下!” 哈哈仙挺身而出,挡在黎天豹身前,刷地一声打开手中羽扇,大喊一声:“谁敢?” 黎天豹示意哈哈仙不要冲动,抱拳施礼道:“天将从何而来,为何拿我?” 为首的天将开口道:“我乃张天师部下,奉师尊之命捉你归案,押赴龙虎山地牢。” 刚刚走了三位执法天师,压着胡天一啸一众仙家,又来了五位天将,这张天师和龙虎山的威力,实在不可小觑。 黎天豹不解地问道:“小仙何罪之有,还请天将明示。” 为首的天将似乎早知会有此一问,没等黎天豹说完,便回答道:“大虹螺山上,你口吐火球,害了二十一条人命,你可知罪?” 黎天豹没有想到,大虹螺山的二十一位歹人,这么快便惊动了龙虎山,看这五位杀气腾腾、不依不饶的天将,估计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我们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死有余辜。”哈哈仙怒目圆睁。 “这些山贼的确死有余辜,但红尘众生的生死大权,皆握在阎王手上,岂容你等越俎代庖?如果仙家可以代天执法,还要天师作甚,还要玉帝作甚,还要阎罗作甚?” 黎天豹知道,张天师作为天师道的始祖,掌管着天下众仙的生死大权,一旦犯了仙规,即使你拥有万般变化,也逃不出张天师的天罗地网,既然在大虹螺山上欠下二十一条人命,也明知与这几位天将的对垒无异于以卵击石,又何必自讨苦吃。 “我和你们走吧。”黎天豹冲着天将说道。 哈哈仙急忙上前,急切地问道:仙兄,你这一走,恐怕我们刚刚汇合的一堂人马,就此旗倒兵散了。 黎天豹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这是他们的宿命吧。” 此刻,屋子里的一对新人正兴高采烈地把仙单贴在墙上,老夫人手拿三柱清香,不住地叨念着各位仙家的名号。他们永远无法知道,这位保佑了王府三百多年的教主,从此将身陷囹圄。 黎天豹深情地看着王府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随即从腰间解下那枚出马登科的文王金印,递到了哈哈仙的手中:“今日一别,前途未卜,王府上下,就拜托仙弟了。”两行惜别的热泪,顺着黎天豹的脸颊,滚落下来。 没有谁能够想到,这一别,竟是整整五十载的光阴。 ------------ 56、炸锅 浑江再次陷入了舆论的漩涡。 《慕尚汇迷雾,馅饼还是陷阱?》深度调查稿件被北京的一家全国性媒体以整版的篇幅见报,报道以独特的视角,详实的数据、犀利的笔法,揭示了一座城市烂尾商城从民营企业变成国有资产,再从国有资产变成民营企业的过程,以及项目在开发商精心包装和梳洗打扮之后,对于新老投资者设下的财富陷阱。 就在这篇稿件被浑江市民议论纷纷、津津乐道的第二天,还是北京的这家全国性媒体,还是同样的整版篇幅,再次刊登了一篇深度调查稿件《龙脊山国有煤矿,“阳光”下的一场“暗拍》,整篇稿件对这场拍卖过程提出一系列合法性、权威性、公正性质疑的同时,更是直接发问,市值五六千万的国有煤矿,为何仅以一千三百万的成交价,落入民企的手中? 两篇稿件的撰写者都是同一个人--王简兮。 市政府炸锅了,国资局炸锅了,《北方都市报》也炸锅了。 一个新闻记者所撰写的稿件没有在自己的报社刊登,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另一家媒体上,而且,两篇报道的矛头同时指向了浑江市的一个政府部门--国资局,作为地方政府的舆论喉舌,这让《北方都市报》情何以堪? 肖总编大发雷霆。他要在省委宣传部问责之前,先行一步,化被动为被动。 “谁允许你在其他媒体刊登稿件?”面对肖总编厉声的质问,简兮并未回答,相反示意肖总编继续发问。 “作为报社的一名新闻记者,首先要有政治家的思想和觉悟,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而你的两篇稿件,处处充满这对地方政府工作的质疑,给地方政府的形象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看简兮仍旧默不作声,肖总编的气头更大了,在他看来,记者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本应在总编的面前立马低头认错,相反,简兮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那么的沉稳,甚至无所谓。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你已严重违反了新闻的纪律,背离了记者的初心,等待报社的处理吧?”肖总编大手一挥,示意简兮出去。 面对肖总编的雷霆之怒,从第一篇稿件刊登的那一刻起,简兮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在她脑海里也曾不止一次预演过与肖总编如何过招,如何对答。毕竟,这件事真的太大了,大到如果被省委宣传部上升到政治高度和新闻事件,整个报社都有可能被停刊,被解散。她突然想到奔波在采访一线的记者,想到每日挑灯夜战的编辑和校对,想到印刷厂里忙忙碌碌的印刷工人,想到发行部的那些年过半百的送报大姐,如果真的因为这两篇稿件而造成报纸停刊,300多号人都将失去了工作,而这300人背后,就是300个嗷嗷待哺的家庭...... “我接受报社的处理决定”。简兮脱口而出,脑海中曾经预演过的所有唇枪舌剑般的对话,最终只浓缩成了这十个字。 正如简兮所料,当天下午的一纸开除通告,让简兮失去了这份挚爱的新闻采访工作。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城市的街道呈现着特有的五彩斑斓。秦昊陪着简兮,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走着,看身边的车辆疾驶而过,看路人形色匆匆,不知不觉中,他们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建筑身影,是的,就是不远处的那栋建筑,让简兮抛洒青春和热血整整三年的报社大楼,此刻正灯火辉煌,上百篇记者撰写的稿件,正通过一道道工序,明天见诸报端。 “烧掉吧,就当祭奠青春。”,简兮放下手中的纸箱,把里面的一叠一叠的书稿慢慢地拿出来,放在了地上。 秦昊把从路人手里借来了打火机递给了简兮,此刻,她不知道怎样安慰简兮,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小小的火苗慢慢地窜起,那些采访的记录、写过的草稿,连同简兮在报社的美好回忆记和经历,都在这红色火苗的吞噬下,慢慢化为灰烬。 一只飞蛾从远处飞来,冲进了火苗之中,简兮听到了那声清脆的爆响,她知道,是飞蛾身体裂开的声音。 “或许,我就是这只扑火的飞蛾吧,明知是死,也要纵身一跃”。简兮轻声地问着秦昊。从把那两篇撰写的稿件发给北京媒体的那一刻起,简兮就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今天的结局,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是在冲破黑暗,追逐光明”。此刻的秦昊,突然泪流满面。 “可是有人说,飞蛾并不想扑火,也不想趋光,它们遵循一种与月光特定的角度,以此判定自己的前进方向,但后来,它们被人造光源所欺骗,继续以人造光源为参照物来执行原有的特定角度,,然后在虚幻的光源附近盘旋,最终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进入了无限的死循环中。我在想,如果我们失去了广阔的生命视角,情绪性地在我们所执着的死胡同中转圈,如此度日,是不是对于生命的浪费呢?”简兮再次发问。 “你的意思是说,不想再执着慕尚汇和龙脊煤矿的事了?”秦昊突然抬头,她真的不知道简兮这一段话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不”。简兮抬起头看着秦昊,又看了看远处的那栋报社大楼,目光坚定地说:“如果我就是那只飞蛾,曾经奋斗三年的报社就是人造的光源,它让我失去了广阔的生命视角。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做一只飞蛾,寻找生命真正的光源。” 秦昊用力地点着头,走上前紧紧地拥抱着简兮。两个年轻而赢弱的女孩,这这样拥抱着,彼此给予对方一种温暖和力量。 此刻的楚行风,正在局长的办公室接受盘问。 “这两篇调查稿件,是你提供的新闻线索?”邝局长直奔主题。 实事求是地说,简兮采访的这两篇稿件,楚行风真的没有为她提供一点点的线索,甚至根本不知道简兮在调查采访这两件事。但是,整个局里都知道楚行风和简兮之间的关系,此时,楚行风真是有口难辩。 “外贼易挡,家贼难防。”邝局长随口说完,立马感觉有些过分,毕竟,楚行风在局里工作这几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局里的同事对他评价都很高,何况现在也不能确定简兮的这两篇稿件就是他提供的线索。随即声音缓和了很多:“局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脱不了干系,局里决定了,暂停你的工作,等待后续处理吧。” 楚行风知道,此刻的任何解释辩白都是无力的。在人类的普遍逻辑中,遇到问题第一时间需要寻找答案,也就是寻找“确定性”。快速的推定怀疑对象有罪的答案。换句话说,不管楚行风是否为简兮提供了新闻线索,单就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以及楚行风岗位的特殊性,如果非要找出一个最值得怀疑的人,只能是非楚行风莫属。 ------------ 57、恐吓 简兮和秦昊刚刚回到宿舍,便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凶恶的男人的声音,当他确定简兮是一个女孩子之后,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念你是个女孩,就不和你动刀动枪了,老老实实地呆着,少管闲事。”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昊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分说抢过简兮的电话,冲着对方质问到:“一个大男人恐吓我们小女孩算什么本事,你说让我们少管闲事,我想知道,你说的闲事指的是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男人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回了秦昊一句:“具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劝你们老实点。”话音刚落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简兮和秦昊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毕竟,两个涉世未深的女孩,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威胁和恐吓,再足够强大的心理,一时也难以承受。 “报案”。秦昊看着默默无语的简兮,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简兮知道,对于这些法外狂徒,通过法律震慑他们,的确会起到明显的效果,但她总是隐约觉得,这个给她们打电话的男人,只是想简单地恐吓她们,并不想动真的。她们的目的不是想伤害简兮,而是想让简兮停下手中的笔。 就在这时,简兮的电话再次响起,静静的深夜,空旷的房间,突然的电话铃声,吓得简兮和秦昊浑身一激灵。 是楚行风打来的。 此时,楚行风并不知道简兮已经因为两篇稿件为报社开除,更不知道简兮刚刚接到的恐吓电话。 “我的出租车就在你家楼下,你和秦昊下楼吧,去凌云的茶楼,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还没等简兮说话,楚行风的电话就挂断了。 简兮和秦昊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行风所说的是什么重要的事,但隐约觉得和那两篇稿件有关,甚至,和那通恐吓电话有关。 一路上,楚行风一直沉默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简兮的心头。 凌云接到了楚行风的电话,早早地在茶室等着了,三人刚刚落座,楚行风将桌上的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怅然地说道:“我被局里暂停工作了。”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简兮发表的两篇调查稿件,局里认为,是我向简兮提供的新闻线索”。楚行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接着又一饮而尽。 “这些线索是我和简兮一点一点调查来了,凭什么怀疑你,凭什么暂停你的工作?”秦昊把刚刚端起的茶杯啪地放在茶桌上,溅起的茶水弄了凌步云一脸。她也顾不上给步云道歉,接着说了一句:“我明天去问问你们的局长,就凭你和简兮是恋人关系,就把这个锅让你背上?” 凌步云抹了抹脸上的茶水,冲着秦昊摆了摆手说:“别急别急,听听行风怎么说。” 楚行风看了看简兮,轻轻地把茶杯放在桌面,慢慢地脱下了外套,调整了一下坐姿,那神情,俨然一副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 “当你被人误解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话音未落,秦昊手指楚行风:“在别人的眼里,沉默就是软弱。” 茶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楚行风拿起简兮面前的茶杯,递到了简兮的手中,轻声地说道:“别说不是我提供的新闻线索,就算我提供的又能怎样,只要新闻没有失实,谁能给我怎样?谁又能给简兮怎样?” “胸有激雷,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楚行风刚刚说完,凌步云猛地拍了一下茶桌,朝着楚行风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报社已经......”秦昊刚要说话,简兮轻轻拽了一下秦昊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直到这时,楚行风方才意识到,从进门开始,他一直顾着讲述自己的情况,表达自己的观点,却忽略了离他最近的人。而此时的简兮,就像蜷缩在墙角的一直小猫,脸上挂满委屈,甚至,眼睛里还透着一丝惊恐。 “怎么了,快说。”楚行风看简兮仍旧默不作声,直接拉起简兮的手:“是不是报社处分你了?” 简兮仍不做声,她知道,因为这两篇稿件,已经害得楚行风暂停了工作,与其说自己被报社开除是飞蛾扑火,那么楚行风被暂停工作,则是太过无辜了。 “报社已经将简兮开除了,理由是违法新闻工作纪律,擅自将稿件刊登在其他媒体上,严重损害了地方政府的形象。而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简兮还接到了一通恐吓电话。”秦昊不顾简兮乞求的目光,一口气说完了。 楚行风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简兮,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升腾而起,他想拼劲全力保护简兮,不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用生命护住简兮一生的周全。但此时,他又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简兮的秀发,想用身体的温度给予简兮一种力量。而此时的简兮如同在外边受了委屈的孩子,把头靠在行风的肩上,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铃铃铃.....简兮的手机再次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简兮抬头看了看秦昊,秦昊小声地提示简兮:“开免提。” 手机的免提开了,还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但听得出来,和那通恐吓电话的不是一个人。 “简兮记者,受人之托,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简兮答道。 “希望你能收缰勒马,不再过问龙脊煤矿的事。” “你是谁?”简兮接着问,尽管她也知道,对方不会给她明确的身份信息。 “江湖人士,不值一提,如果方便,约个时间” 对方话音未落,只见楚行风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抢过简兮的电话,厉声说道:“我是简兮的男朋友,名叫楚行风,恐吓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有事冲我来,见面可以,时间地点你们定,我奉陪。” 楚行风的举动,着实把凌步云和秦昊吓了一跳,刚刚步云还竖起大拇指夸赞楚行风胸有激雷面如平湖可拜上将军,这会功夫,就已经怒发冲冠了。 楚行风的质问显然也给对方吓了一跳,对方沉默了半天,才说了句:“兄弟不必激动,明晚八点,浑江四号码头见。” “愿意奉陪!”没等对方回答,楚行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正是楚行风在茶室里和对方的这一场约定,让在场的四个人,亲眼目睹了足以震惊她们一生的场景。 ------------ 58、赴险 茶室里再次恢复了平静,静得每个人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是几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参加工作不久的学生,他们只想通过他们的所学,在这个社会立足,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他们从未想到过参与社会上的任何纷争,更没想过与那些社会上的混混打个照面。 “既然这场见面是我答应的,那就我来会会他们。”楚行风说话了。 楚行风的话音刚落,简兮随即接了一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要陪着你去,毕竟,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 楚行风刚要开口拒绝,秦昊说话了:“为什么要去冒险,报警不行吗?”然后看了看凌步云:“你啥意见?” 凌步云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报警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公安机关可以根据他们的手机号码,锁定地点,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在秦昊向他投去赞许目光的时候,凌步云话锋一转:“但是......” 凌步云慢慢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抬头环顾了楚行风、简兮和秦昊。 “但是什么,说呀。”秦昊急得一拳打在凌步云的肩上。 凌步云轻咳了一下嗓子,看着楚行风说道:“两个热血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陪行风赴约,简兮和秦昊在车里,伺机报警即可。” 楚行风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俩这是匹夫之勇。”秦昊怒气冲冲地道:“如果要去,我们四个一起会会他们。” 一直沉默的简兮终于说话了。他看了看楚行风,又看了看凌步云和秦昊:“从个人的角度说,我很害怕这场会面,毕竟对方的背景和目的我们一无所知。但从记者的角度说,我又非常希望能够亲自体验一把这场惊心动魄的会面。”简兮看着楚行风和凌步云:“你们在电视上看过伊拉克战场、科索沃战场的前线报道吧,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作为一名新闻记者能够以身赴险的壮怀激烈。你们更不会明白,一名以身赴险的记者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稿件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可是你已经离开报社了......”秦昊脱口而出,却又觉得碰到了简兮的痛处,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并充满歉意地拉起了简兮的手。 简兮慢慢地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那本深绿色的新闻记者证,冲着秦昊说道:“还记得我们刚刚拿到记者证时的狂喜吗?还记得我们共同采访时亮出记者证时的自豪吗?” 秦昊使劲地点着头,眼里充满泪水。 简兮拉起秦昊的手,声音变得更加坚定:“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北方都市报》,但是,在报社没有收回我的记者证之前,我的身份仍然是国家新闻出版署认可的一名记者,我仍然有权利深入到一线进行采访,明晚八点,不就是新闻记者的一线吗?” 楚行风知道,简兮的新闻职业生涯,正面临着一场极具威胁的挑战。虽然她已经离开了《北方都市报》,但是她不可能放弃他心爱的新闻事业,这是她从小的理想,长大之后要成为一名为民请命,敢说真话的新闻记者。当年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新闻专业。被浑江大学新闻系录取之后,简兮兴奋得一夜没睡。大四期间在《北方都市报》实习期满之后,简兮直接敲开社长办公室的门,阐述了他的新闻理想和记者情怀,这位再有半年就要退休的报社社长,竟然紧紧抓住简兮的手说,毕业之后,只要我还没退,报社要定你了。 城市的夜,正被高楼大厦的霓虹包围着,照射着,显得格外的绚丽,但这个城市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初秋的夜晚,几位手无寸铁的年轻人,正在赶往一个预定的地点,和一群陌生的人,进行了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谈判。 凌步云开着刚刚买来的那台别克商务,楚行风坐在副驾驶上,简兮和秦昊坐在后面,一路上四人都没有说话,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车停在四号码头附近的停车场,楚行风单刀赴会,凌步云在车里保护简兮和秦昊,以防不测。半个小时后,如果楚行风还没有回来,凌步云负责报警。 路上,简兮的手机接到了那个陌生电话号码发来的短信,说他们早已恭候多时,楚行风用自己的手机回了了那个号码,十分强硬地说了一句话:“我们马上就到,以后有事,打我这个电话。” 简兮看着坐在副驾驶的楚行风,心底顿时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相恋四年,楚行风留给简兮的最大印象,总是那么的举止端庄,温文尔雅,像邻家的哥哥一样,时时刻刻地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又对她不提任何的要求,仿佛就像前世欠了她什么,一直在尽心尽力地还着一样。 她也承认,无论是那个恐吓电话还是今天的这场码头赴险,包括楚行风被无辜连累,源头都是那两篇触犯了企业利益的深度调查稿件。但是,楚行风却没有一句怨言,相反,在她遇到危难之际却能挺身而出-----如果每个人的命中都要注定拥有一位守护神,那她的一生守护神,一定就是楚行风。 凌步云的别克车很快就停在了四号码头的停车场。所谓的码头,其实是一家游乐机构在浑江岸边开设了一个皮划艇游乐项目,用木板简单地搭了一座浮桥,四周用铁链做了简单的扶手,以防游人落水。白天的时候,还能有个百八十人在这,到了晚上,除了那些被铁链拴住的皮划艇,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陪你一起下去。”还没等楚行风拒绝,凌步云已经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并轻轻地告诉秦昊:“我把车门锁好,你保护好简兮,外边不管什么动静,千万不要下车。”说完大手一挥:“我今天倒要见识一下,来者何方神圣。” 停车场距离四号码头大约三百米的距离,当楚行风和凌步云看到四号码头的时候,眼前的情景,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四号码头,灯光昏暗,树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摇动着,浮桥的尽头,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端坐在一把藤椅上,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位二十多岁的膀大腰圆的年轻男子,借着月光,楚行风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手里各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片刀---与其说这是几个打手,倒不如说,这是一群杀手。 更令楚行风惊愕不已的是,在这三位杀手的对面,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年轻人,背影对着楚行风,手里同样拿着一件寒光闪闪的兵器,楚行风定睛细看,这件武器与鹤鸣山黎天豹教主使用的三尺钢鞭,一模一样! 此时的双方,谈判好像已经开始了。 楚行风和凌步云顺着河边的树林悄悄往前移动着,他们希望能再走近一些,再看清一些。当楚行风终于到了距离双方仅有二十几米左右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手执钢鞭的那位男子,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的颜色,鞋子的款式都同出一辙。 是谁在这黑暗的夜晚,在这危险的河边,扮演“我”的角色? “你是简兮记者的男朋友?”对方终于开腔了。 “有话直说。”背对楚行风的男子答道。 “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简兮为何不来?”坐在藤椅上的男子继续问道。 “我既然能来,就能代表她。恐吓一个弱女子,岂是江湖人士所为。”“楚行风”稳如山岳,不动不摇。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回去告诉简兮,少写文章,少管闲事。”坐在藤椅上的男人慢慢地站起身来,不耐烦地挥着手臂。 “秉笔直书何错之有,仗义执言何错之有?”“楚行风”高声发问,在这寒冷的秋夜,在这静静的岸边,这声音犹如一声霹雳,直冲城市的上空,震得对方的三个人浑身战栗。 “谁对谁错,我们并不关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的规矩。”坐在藤椅上的男子底气明显有些不足,声音有些颤抖。或许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遇到单刀赴会却如此强悍的对手。 “楚行风”厉声追问:“既然拿了别人的钱财,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怎样替人消灾。” “江湖规矩,不劳你费心,以后让简兮消停点,别自讨苦吃。”看对面并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男子说完又重新坐了下来。 “既然说到江湖,那我来给你们讲讲,什么是真正的江湖。” 楚行风按住正在砰砰跳动的心,生怕漏听了接下来的一个字。他知道,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那必定是一场传奇,至少在凌步云的面前,是一场无法解释的传奇,只可惜,简兮和秦昊没有在场,白白错过了鉴证这场传奇的机会。 “所谓江湖,是文人墨客的直抒胸臆,是侠客仗剑的义薄云天;所谓江湖,是磊落之人的心胸坦荡,是正义之士的一尘不染;所谓江湖,是强者之间的英雄相惜,是弱者之间的共闯难关;所谓江湖,是兄弟之间的肝胆相照,是仇家之间的冰释前嫌;所谓江湖,是黎民百姓的公道天理,是沙场英雄的威风八面;所谓江湖,是将相抛却的功名利禄,是帝王放下的万里江山。你等宵小之辈,为了区区几个铜板,图财害命,岂配说江湖二字!” 如此精彩绝伦的江湖一说,楚行风平生第一次听到,若不是这惊心动魄的场合,他真的想站出来,为刚才的一番言论鼓掌。置身于功名利禄的世俗之中,楚行风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最美的江湖。 “你敢和我大哥这样说话?”或许是这一番言论刺激了对方,身后的男子猛地窜了出来,口中叫嚷着,将手中明晃晃的片刀挥向“楚行风”。 楚行风心里一惊,只听得“铛”地一声,那把大片刀已经断成两截,掉在了藤椅男人的脚下。而就在码头上的“楚行风”侧身的一刹那,凌步云也惊讶地看到,码头上的“楚行风”,和身边的楚行风,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眼见着同伴手中的大片刀成了废品,剩下的那位年轻男子不由分说也扑了过来。“楚行风”再次举起钢鞭,那把寒光闪闪的片刀,咕咚一声飞进了十几米外的河中。 “还有什么招数,统统亮出来。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你们这几个所谓的江湖人士,有什么本事。”月色之下,“楚行风”的钢鞭直指藤椅上的男人。 楚行风和凌步云已经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了,尤其是凌步云,明明楚行风就在身边,码头上却出现了第二个楚行风,不仅衣着打扮身高体态相同,而且连长相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这世界,还有第二个楚行风? 此刻的楚行风更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么离奇、那么真实,又那么的不可思议。 此刻,藤椅上的男人正呈九十度鞠躬的姿势,双手抱拳道:“小弟眼拙,不识英雄本色,今日过招,甘拜下风,从此以后,我等兄弟,遁入江湖,永不出山。” 看着三人落荒而逃,楚行风急忙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定睛看时,那位执鞭的英雄,早已无影无踪。 此刻的简兮和秦昊,紧紧盯着手表的指针,再过一分钟,他们就要拨打报警电话了。毕竟在着漆黑的夜晚,两个文弱的书生,手无寸铁,凶多吉少。 远远地看见楚行风和凌步云平安归来,简兮和秦昊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飞快地奔向二人,并各自将他们心中的英雄和一生的爱人紧紧拥抱...... ------------ 59、奖励 彼时的中国传媒行业,正经历着一场严峻的挑战和深刻的变革,以电视、报纸、广播、杂志为主的传统媒体在互联网的冲击下,举步维艰。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不宽裕的地方政府急着与传统媒体脱钩,地方财政也不再给这些媒体进行财政拨款,所有的员工----包括记者、采编、发行,都要依靠自身的广告收入苟活。昔日让媒体人骄傲的事业单位和事业编制,也失去了原有的含金量。与此同时,以新浪、搜狐、网易为首的门户网站,正在疯狂地瓜分着传统媒体的领地,紧接着,一大批地产、汽车、IT、家电、家居的行业门户网站犹如雨后春笋,蜂拥而来,市场变幻风云,江湖从此多事。 就在传统媒体、门户网站、行业网站打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的时候,以《今日头条》和《一点资讯》为代表的移动互联网媒体突然横空出世,一路过关斩将,吸足了读者的眼球,传统媒体仅剩的那点所谓的权威性,成了支撑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支柱。 一大早,简兮接到了在北京一家名叫《城市爆料》的互联网媒体工作的大学同学打来的电话,她告诉简兮,基于网络媒体的发展趋势以及他们媒体市场的实际表现,总部决定,除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已经开通城市频道外,近期还将选择国内十个省会城市开设地方频道。如果简兮有意,欢迎到北京与总部领导面谈。 “我和你一起去,如果可以,咱们一起干”。没等简兮说完,也没等简兮征求她的意见,秦昊先行表态。 “既然这样,那咱们明天就启程”。简兮和秦昊相互击掌,一扫昨日的阴霾。 步云的浑江·1733项目进展非常顺利。自从上次杨晶晶一个电话,让冯亮带着一帮执法队员乖乖撤回去之后,这个混混就再也没找过一次麻烦。 此时,杨晶晶和凌步云,正在茶楼的一间包房里,聊得火热。 “凌哥,你安排的所有工作我已统统搞定,该怎样奖励我?”杨晶晶笑着问道,调皮中带着一丝挑逗。 看着对面这位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属下,凌步云突然有些春心荡漾。是啊,自从杨晶晶进了茶楼,出任茶楼的经理之后,不仅将茶楼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营业收入也开始直线上升,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政府官员和社会大哥也突然增加了许多,他们一掷万金,毫不眨眼。之后,凌步云又把文创园项目的很多报批报建工作也交给了杨晶晶,从最初对付冯亮开始,眼前的这位小女子显示出了强大的爆发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很多连凌步云都不知所措的难题,转眼之间就被他一一破解。毫不夸张地说,杨晶晶的确是凌步云前行道路上的功臣和贵人。 “想要什么奖励,尽管开口。”凌步云回过神来,笑着答道。 杨晶晶抬起头,望着茶室的棚顶,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半天才说道:“带我一起去三亚。” “三亚?”凌步云有些不解。 “是的,去三亚。”看凌步云有些诧异,杨晶晶有意无意地理了一下双肩的秀发:“我在三亚有一位从事文化产业的老朋友,前一段时间来浑江,我带他去咱们的文创园看了一下,他非常感兴趣,想在这里租下一栋建筑,开办他们的东北分公司。合作条件基本都谈完了,前两天他邀请我们去海南,谈谈合作细节,顺便把合同签了。” “你说的我们,指的是你和我?”凌步云急忙问。 “是的,上次我那位朋友总部临时有事,本来约好的和你见面只能泡汤,所以只能把合同签约的地点改到三亚。” 凌步云兴高采烈地端起茶杯,杨晶晶何等的聪明,随即也端起茶杯,两个人轻轻碰了一下。“那就一言为定,我和你去三亚,拜南海观音,看天涯海角!”凌步云说完,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室里,杨晶晶银铃般的笑声,不停地激发着凌步云的荷尔蒙,那乌黑的秀发、粉嫩的面庞、雪白的肌肤,配着低胸的裙装,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难以设防。 “把行风喊过来吧,反正这一段他也没事,文创园的事情让他帮着照看吧。”凌步云从荷尔蒙的气息中猛地醒过来,对杨晶晶说。 小鸟依人的杨晶晶使劲地点点头,表示认同,这让凌步云对杨晶晶产生了更深的好感。 半个小时不到,楚行风如约而至。杨晶晶和楚行风并不熟悉,便礼貌地点点头,找个理由出去了。 “行风,明天我要去一趟南方,和一个做文化产业的商户签订合作协议,前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到文创园考察了场地,非常满意。这次我大概要一周的时间,文创园那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这一走,家里不能没有管事的。我的意思是,反正现在你也处于暂停工作状态,过来帮帮我”。步云给楚行风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 “你自己去?”楚行风问。 “是的,自己。”回答完楚行风的问题,凌步云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明明同行的还有杨晶晶,但却没敢说出来。他知道,或许这就是男人那点隐藏的鬼心思在作祟吧。 “我能帮你做什么?”作为最信任的朋友,楚行风一丝也没有觉察到凌步云的心虚,接着问。 “你在大学的专业是建筑系,能帮我的太多了。”凌步云边给楚行风倒茶边说:“浑江·1733的所有前置审批工作已经完成,项目的整体施工已经交给了一家总包单位。他们会向你随时汇报施工的进度,当然,你也要和现场的工程监理一起,按照图纸上标注的材料要求和施工标准逐一进行监督和检查。” “除了对施工现场的监督和检查之外,浑江·1733商户招商工作已经启动,你还要负责意向商户的接待、谈判、合同的签约和租金的收缴,并确保施工进度与商户的入驻进度相吻合。”凌步云连珠炮地说完了这些工作,长出了一口气。 “大学时学到的那点建筑知识,从没有过真正的实践,我怕......”楚行风面露难色,刚想推脱,凌步云站起身来,把手一挥:“跟我去文创园。” 与楚行风他们第一次来到这个旧厂区时相比,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发生了太多变化,原来的铁大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具创意的艺术景观,“浑江·1733”几个艺术大字,在这座景观的映衬下,显得温文尔雅又大气磅礴。放眼望去,俄式红砖建筑上的那些破旧的门窗早已被或方或圆或扇形的新中式门窗取代,玻璃色调灵动,质感通透,与周边的建筑特色融为一体,极简又极具自然。 厂区中心的那座内湖更是变化巨大,四周的围栏统统换成了汉白玉材质,重新铺设的甬道以及防腐木制成的四角凉亭,在十几棵垂柳的衬托下,与波光粼粼的湖水,相映成趣,熠熠生辉。 “文创园区施工刚刚开始,两个月之后,你会看到别具一格的景象。”凌步云打开一份设计图纸,冲着身边的一位工人喊道:“让你们的负责人过来。” 楚行风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临时接手了文创园的工作,让凌步云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放纵到了海角天涯。 ------------ 60、请仙 一连几天,凌步云都在追问着楚行风,在四号码头上他所目睹的情景是虚幻的还是现实的,简兮和秦昊更是不停地缠着楚行风和凌步云,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们讲述当时所见的场景。凌步云甚至一本正经地建议楚行风打电话回家问问父母,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楚行风也是云里雾里的,他的确看见码头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但背上背着的,却是鹤鸣山梨天豹教主的武器,他可以楚行风不是梨黎天豹也绝不是楚行风。那么,楚行风和黎天豹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他不知道,那几位手持大片刀的歹人,是否有一天会卷土重来,他不知道,那位扮演他的英雄,是否就是鹤鸣山的黎天豹,他更不知道,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危机,是否能像今天一样化险为夷。 楚行风决定,晚上早点睡觉,去梦里一探究竟。 梦里没有出现梨天豹,也没有找到四号码头的答案,却让他看到了另外的一幕...... 铁顶山下,一个破旧的山村。 此刻已是人定时分,村子里异常宁静,大多数的人家都已经关灯睡觉了,林子里偶尔的猫头鹰叫声,让这个夜晚多少显得有些害怕。 此时,村口的一户人家灯还亮着,屋子里影影绰绰或站或坐或跪着四五个人。土炕上,一位中年妇女双眼紧闭,浑身颤抖着,口中念念有词。在她的身边,一位五十岁的男人,左手拿着文王鼓,右手拿着武王鞭,高声唱到: 铁顶山路九道湾 上有瀑布下有川 山中有个狐仙洞 狐仙洞中修千年 都知老仙有道法 下通地府上通天 堂下跪着一香客 身在红尘有疑难 好酒好烟摆香案 敲锣打鼓请神仙 在东北的民间,有两种特殊的职业,一个叫做“大神”,一个叫做“二神”。按照民间的说法,所谓“大神”,是指山中的胡黄白柳等动物经过修炼并得道成仙之后,在红尘中抓的“弟马”,即是所谓的“大神”,然后,他们附在“弟马”的身上,或唱或跳,或打或闹,为那些得了“邪病”的人驱鬼看事,“弟马”得到了该有的报酬,仙家得到了人间美名。所以,很多“弟马”为仙家设置的堂口上,都贴着这样一幅对联:“在深山修身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 所谓“二神”,实则“大神”的帮手,也称“帮兵”,很多时候都是由“二神”与前来看事的香客进行沟通,了解香客的“病情”和诉求,然后摆上香案,呈上供果,点上清香,敲起文王股,唱着请仙歌,让仙家们声势浩大地踏出古洞,下山为香客排忧解难。 一阵锣鼓之后,坐在土炕上的那位中年妇女突然睁开双眼,长吁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重又闭上双眼,双掌一拍,高声唱道: 铁顶山峰高又高 千年古洞苦修着 见面自报名和姓 谁不知我胡三招 “胡三招”?听到这个名字,楚行风差点从梦中惊醒,难道这就是那位和魔家四将沆瀣一气,先是害得大虹螺山下杨三坊一家破人亡,接着又与梨天豹、胡天一啸杀得天昏地暗的胡三招?原来,他的老窝真的就在这铁顶山上,可怜这位中年农村妇女,成了他任意摆布的道具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位男子慢慢地抬起头,满脸虔诚地看着土炕上的中年妇女,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楚行风看得清楚---神华集团的董事长范征。 “我本是浑江的一位生意人,一向循规蹈矩、守法经营。最近这半年时间接连遇到不顺,先是从浑江市国资局手中购买的一座商城中途出现老业主的问题,接着由于资金的紧张的问题向银行贷款,造成了新业主购买的商铺迟迟不能备案。新老业主的压力,使得我手足无措,夜不能寐。” 没等土炕上的中年妇女答话,范征接着说道:“前一段时间,我们公司参与了浑江国资局举行的龙脊煤矿拍卖会,并获得了煤矿的经营权,但媒体记者紧紧咬着这件事不放,怀疑这场国有产权的交易程序存在严重的问题。” 看土炕上的中年妇女仍旧没有说话,范征接着又说道:“本来那座商城和龙脊煤矿的事一帆风顺,没想到这个记者将两篇稿件发到了国家级媒体上。为了摆平这位记者,我特意找了几位江湖上的兄弟,但没想到,这几位兄弟过了几天告诉我,他们遇到了强大的对手,甘拜下方,让我另请高明。” 说到此处,范征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如果这两件事出了问题,我这半生心血都将付之东流,甚至面临牢狱之灾。请老仙家帮我看看,这位记者到底何方神圣,为何几位江湖兄弟铩羽而归甚至隐退江湖。还有,怎么样才能保我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场危机,让我这两个项目能够顺利进展。” 说罢,范征再次叩头,长跪不起。 直到这时,土炕上的中年妇女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她伸出两根手指,旁边的“二神”立即心领神会,急忙递过去一根卷烟,用打火机点燃。 中年妇女猛地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了浓浓的烟雾:“你说你是商人,一向循规蹈矩,守法经营?” 范征急忙点头。 “不对吧。”中年妇女又吸了一口烟,慢吞吞地说:“我不是你眼前的这位妇女,我是附在这位妇女身上的胡三招,修炼千年,你手里的财富是守法所得还是违法所得我不清楚?” 范征抬起头,神情突然镇定起来:“既然老仙家看得这么准确,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不错,这些年来,我的确凭着身边的资源,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和手段,获取了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但是在当今这个社会,如果我不这样做,也会有别人这样做,这个社会,也不会因为我的循规蹈矩而变得天朗气清。” “你倒有理了。”中年妇女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屋子里紧张的气氛被中年妇女的一笑缓解了许多,范征明显也变得轻松起来“老仙家,请您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我用金钱相报。” “你知道你请的那几位江湖中人为何铩羽而归吗?”中年妇女再次开口问道。 范征摇摇头:“平日里他们都是狠角,我们公司很多事情只要他们一出马就会很快摆平,没想到这一次不仅没有任何效果,他们竟然退出了江湖......” “你不知道我知道”。中年妇女看着范征,诡谲地再次一笑:“他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别说他们几个无名鼠辈,就是再多个千八百个,也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高手?”范征一脸茫然,他不相信,这样的高手偏偏让自己遇见了。 “他们遇到的对手不是人,是仙,是道法高深的仙。”中年妇女的一句话,惊得范征目瞪口呆。 “老仙家,有办法解决吗?钱不是问题。”范征顾不得去问胡三招这些道法高深的对手来自何处,他只想知道,眼前的这位胡三招,能否救他于水火之中。 “知道我的恩师为何赐我胡三招的名号吗?”中年妇女再次举起两根手指,“二神”见状,立即递上一根香烟。 没等范征答话,胡三招吐出一口烟,突然唱到: 历经千载寒暑 求道万里迢迢 长白山上遇名师 精通八卦六爻 仙堂俸我名号 闲时过来瞧瞧 若有人间疑难事 看我亮出三招 潜藏深山古洞 每日纵酒逍遥 待到末法时期到 杀向九重凌霄 范征再次磕头如捣蒜:“老仙家如能帮我闯过这一关,我定给你们重修古洞,塑化金身”。 ------------ 61、总部 凭着对新闻职业的挚爱和对明天的憧憬,简兮和秦昊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动车。 北京的同学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并带着她们走遍了《城市爆料》北京总部的每一个部门,那气势恢宏的办公大楼,那富丽堂皇的内部装修,那温馨舒适的办公环境,看得简兮和秦昊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总编辑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胖身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既有文人的气质,又透着商人的精明。很显然,简兮的大学同学早已在这位总编辑面前做了介绍和铺垫。双方一落座,双方就直奔主题了。 “随着中国互联网传媒行业的迅猛发展,《城市爆料》已经明显跟不上来现代都市人群获取资讯的庞大需求,这种需求不仅包括新闻业务,也包括经营业务。所以总部决定,在原有北上广深几个经济发达城市开辟城市频道的同时,还要在国内几个重要的省会城市开设地方频道。浑江作为东北地区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我们当仁不让要占领的阵地。你们两位从《北方都市报》工作多年,不仅对新闻工作轻车熟路,更是对浑江的情况如数家珍。如果两位认可《城市爆料》,认可我们的新闻宗旨和经营理念,欢迎成为我们团队的一员,共同开拓浑江的新闻市场和广告市场。”总编辑说完,往上推了推金边眼镜,笑而不语。 简兮和秦昊对视了一眼,不解地问:“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同意负责《城市爆料》地方频道的工作,不仅要承担浑江的新闻采访,还要承担广告任务?” “传统媒体依靠政府拨款的时代已经结束,所有的互联网媒体和移动互联网媒体从诞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自谋生路。而广告收入,是支撑媒体健康发展的核心。” 简兮和秦昊再次对视,彼此都没有表态。 简兮的同学急忙接过话茬:“简兮,请原谅我没有对你事先说明,的确,按照总部的规定,接手地方频道,都需要新闻广告一肩挑。”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参与过报社的广告业务,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的经验,更重要的是,我们是拿着新闻记者证的记者,创造新闻,才是我们的价值。” 简兮的话音刚落,只见总编辑轻轻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将那本墨绿色的新闻记者证放到了桌上,并冲着简兮的同学说道:“把你的也拿出来”。 两个巴掌大的墨绿色的小本本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这是中国所有的新闻从业者梦寐以求的身份象征,曾几何时,多少从事一线采访的新闻从业者,穷其一生,最终也没能赶上这场由国家新闻出版署组织的新闻记者资格考试,他们或因大学本科的学历要求被拒之门外,或因从业的年限不足扼腕叹息,或因考试没能过关痛失机遇。在当时的那个年代,与其说这个墨绿的小本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如说,这个小本,是对每一位“无冕之王”进行的加冕。 “你们慎重考虑一下,三天之内给我答复。”总编辑说完,站起身来,示意简兮的同学送客。 简兮和秦昊坐在酒店的床上,彼此看着对方,沉默了足足一个小时。对于两个深爱新闻行业的年轻女孩来说,总编辑给她们出了一道人生的选择题。在她们的眼里,只有那些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报纸,才是她们价值的真正体现,广告中心的那些业务员,尽管他们的收入远远超过记者,但在记者的眼中,新闻稿件,才是他们的真正财富。 “难道我们真的要放下记者的尊严,厚着脸皮向企业伸手要钱了?”简兮终于说了一句话。 “你做好你的新闻采访工作,负责经营、承揽广告的事让我来。”秦昊从床上跳了下来:“反正摄影记者在报社的采编队伍中,充其量就是个配角,既然如此,还不如干干脆脆地赚钱,只要我们赚来的钱是干净的就行。” 简兮看着秦昊,一时竟不知说啥为好。 “开设地方频道,对你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我努力赚钱,做你坚强后盾。”秦昊看着简兮,异常坚决地说。 “新闻姐妹花,浑江再出发,干!”两个女孩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简兮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秦昊紧张地凑过去。几天之前,他们连续接到的两通恐吓电话的阴影还未完全消散,这时的每一个陌生号码,都会让两个女孩不免心惊胆战。 电话接通了,是一位自称“慕尚汇”新业主打来的,她告诉简兮,半年之前,他接到了“慕尚汇”在街边散发的产权商铺销售传单,后被发传单的人领进了售楼处并交给了现场的一位置业顾问,在这位置业顾问一番精彩的描述过后,他采取了银行按揭方式,贷款购买了2套总价300万的产权商铺,并缴纳了150万元的首付款。但几个月过去了,“慕尚汇”却迟迟没有给他办理产权证。几天前,他委托朋友道房产局查了一下才发现,竟然发现,他的两套商铺已经被“慕尚汇”抵押给了银行。后来,他又辗转联系道了不下三十几个在“慕尚汇”购买产权商铺的业主,昨天相约着一起去了房产局,查询的结果是,所有业主的商铺,统统在业主不知情的情况下抵押给了银行。他们希望简兮能够以记者的角度对“慕尚汇”进行一次采访,讨一个说法,并尽快拿到产权证。 “重磅新闻来了,我们就拿这件事,作为“城市爆料”地方频道的开篇。”秦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揭开“慕尚汇”神秘面纱和内幕,需要一位内部知情人。 “阳光男孩!”简兮和秦昊几乎异口同声。 电话接通了,简兮简单地和阳光男孩寒暄了几句,并告诉他现在北京,明天下午回到浑江后约他见个面,了解一下“慕尚汇”情况,没想到,阳光男孩直接告诉简兮:“姐姐,我已经从那儿辞职了。” 简兮不免有些失落,在几次深入“慕尚汇”售楼处的采访中,这位阳光男孩给予她们的帮助是最大的,虽然在他的口中并没有获取过什么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但阳光男孩的坦率和正直,让她们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和她们一样干净透明、清澈见底。 “男孩辞职,我倒觉得是个好事。”秦昊的话语总是出其不意。 组建“城市爆料”的地方频道,总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吧,如果男孩辞职了,正好把他邀请过来,他是做地产销售的,待人接物有经验,从事地方频道的经营肯定是把好手。” 简兮赞同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调皮地说了一句:“即刻出发,找我同学,面见总编。” ------------ 62、酒庄 浑江的清晨,空气依然是那么清新,匆忙赶着上班的人群,或开着私家车在街道上疾驶,或骑着电动车在林荫道上穿梭,或急或缓,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井有序。 凌步云和杨晶晶乘坐早晨8点的航班去了三亚,文创公园的大事小情都托付给了楚行风。这边,楚行风刚刚听完施工单位对于工程进展的汇报,那边,又来了两位做国风文化的租户,把个楚行风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忙碌,但楚行风觉得特别踏实,也特别的有意义,有成就感,比起在国资局浑浑噩噩的日子,楚行风突然有点喜欢上这里的感觉了。 匆匆地吃过午饭,楚行风要赶往一个叫名“江湾壹号”的红酒庄,江晓月在那里等他。 说起这位商场交际花的江晓月,楚行风也有好一阵没见过她了,自从上次看见她和邝局长手拉着手进了宾馆的房间之后,楚行风对这位女子就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态度,加之局长夫人上次在咖啡厅对他的一番盘问,明显已经知道了她和邝局长之间苟且的事情,这令楚行风更加觉得,这是一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雷的定时炸弹。”不过说实话,楚行风内心里并不讨厌江晓月,相反却总是觉得,这是一个潜藏着巨大能量的女人,她可以把商界的大佬玩弄于股掌,也可以搅动官场的风云。不然也不至于江晓月一个邀约电话,楚行风便欣然前往。 这是一个坐落在浑江南岸公园里的一个独栋别墅,别墅的四周,围着乳白色的栅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掩映下,更显低调和神秘。 很明显,江晓月是这里的主人。 “上大学的时候便开始喜欢红酒文化,正好这里有个别墅对外出租,怎么样,环境还可以吧?”江晓月身穿墨绿色的低胸短裙,笑靥如花,妩媚动人。 “不在范老板身边工作了?”楚行风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江晓月沉思了一下,很快回到道:“严格地说,这个酒庄就是范老板的,只不过给了我一部分股份,现在由我负责经营。” 江晓月的回答,让楚行风立即肯定,此次的邀约以及以下的谈话内容,一定与范征有关。江晓月似乎也看出了楚行风的心思和浑身的不自在,笑着说道:“酒庄的客人一般都集中在晚上,下午基本没人。” 楚行风喝了一杯服务员递过来的柠檬水,抬头问到:“晓月,你约我到这来,有什么事吗?”江晓月抬起一只手,示意屋子里的服务员全部出去,服务员明显经过训练,躬身退出,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行风,我知道你因为简兮的两篇稿件的事情受了牵连,被暂停工作。”江晓月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声音轻柔地说道:“如果想回去工作的话,我和你们局长说一声。” 楚行风没有想到,两个人的谈话,从这个主题开始了。来酒庄的路上,楚行风猜测了无数个谈话的内容,唯独没有猜到这个主题。 他实在搞不明白,他与江晓月之间并不熟悉,算起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还都在酒桌上,说话加起来也没超过二十句,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特殊的交情,今天却主动把自己约来,还要和局长说一声恢复他的工作,江晓月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要钱?江晓月也知道,楚行风只不过一个毕业不久的学生,局长秘书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杂的角色,哪来的钱。继续充当范征的说客?那她可以直接去找简兮,但是上次她拿着一百万的现金支票都被简兮拒绝了,她已经知道简兮是个不为利益所动的人。 真的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句民间的俗语,更多的适用在男人的身上,难道女人也用这招? “你我之间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为何帮我?”楚行风单刀直入。 “因为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我敬佩你的为人,更敬佩简兮的正义。”江晓月静静地看着楚行风,面如平湖。 楚行风相信江晓月的话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发自肺腑。 “谢谢晓月的好意,我心领了,是非曲直,总有公论,如果我通过你找到局长,恢复了工作,那就等于我的委曲求全,等于我的不明不白,这不是我做人做事的风格。说实话,我现在过得很充实,这一段赋闲在家的时间,我在利用大学时期的专业知识,帮着朋友操持一个文创园区项目,我似乎找到了一个人价值的真正所在。等文创园开业了,我一定邀请你去参观。” 听完楚行风的回到,江晓月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简兮还好吗?”江晓月突然问了一句。 尽管简兮与江晓月接触的也不多,但在简兮的眼里,江晓月也不是令简兮讨厌的人,尤其上次江晓月拿着一百万支票时背诵出来的那一段话,更让简兮对她刮目相看。 “报社因为这两篇稿件的事情把简兮辞退了。”楚行风轻轻回了一句。 江晓月明显有些惊讶,看得出来,她并不知道简兮被辞退的事情。 还是江晓月打破了一阵沉默:“这个时代,需要简兮这样的记录者,虽然我帮不了她什么忙,但她是我心目中为数不多的值得我尊重的人。”江晓月说完,从脚下拿出两盒红酒:“这是我为你和简兮准备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楚行风刚想拒绝,江晓月阻拦道:“这瓶红酒是我个人收藏多年的,与范征无关,也不带有任何的商业目的,如果相信我的真诚,那就不要拒绝。” 踏出酒庄别墅的大门,楚行风与江晓月告别,江晓月轻挥玉臂,却若有所思。 简兮和秦昊回来了,直奔凌步云的茶楼,发现步云不在,刚要电话询问步云的行踪,便把楚行风喊了过来。两个人显得非常兴奋,一条一条地罗列着地方频道启动的各种事项,从最初的到省委宣传部备案,到办公地点的选择,再到团队的招募,事无巨细,看得楚行风楚也是心花怒放。 “恭喜你们,不虚此行。”看着笑靥如花的简兮,楚行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是啊,从简兮被报社辞退的那天开始,楚行风就没看见过简兮的脸上有过笑容,从接到的第一通恐吓电话,到浑江四号码头的惊心动魄,一个弱女子在这一段承受着太多太多的压力,而作为她身边最近的人,却无法给予她任何心灵上的慰籍,尽力的陪伴,是他眼下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 “步云的文创公园还有地方吗?我们的办公地点就租在那吧?”秦昊的提议立即得到了楚行风的赞同。他拿出江晓月送给她们的红酒:“今晚我们找个地方庆贺一下。” 然而,就是他与简兮和秦昊的这一场小酌,在迷迷糊糊的过程中,让楚行风看到了另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景象。 ------------ 63、桃花 经过4个小时的飞行,凌步云和杨晶晶乘坐的航班,准时降落到了三亚凤凰国际机场。 杨晶晶的那位老板朋友早早地就等在酒店,公司的两位副总作陪,凌步云和杨晶晶一落座,丰盛的午餐便开始了。 席间,双方落实了很多合作的细节,包括租金的缴纳时间,文创园给予的政策支持等,看得出来,东北庞大的消费市场他们势在必得。 酒过三巡,杨晶晶的那位老板朋友说话了:“明天上午9点,我们正式签订合作协议,然后我安排公司的一名副总,领着两位四处玩玩。” 凌步云明显已经有了醉意,他站起身来,给自己又倒了满满地一杯白酒,看着杨晶晶的那位老板朋友说道:“感谢盛情款待,浑江·1733随时欢迎入驻。”他看了看身旁的杨晶晶:“看各位领导工作繁忙,这几天我们就自由行动吧,不劳各位陪同了。”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晶晶的那位老板朋友似乎心领神会,爽快地笑道:“东北人喝酒的确豪爽,既然如此,那就悉听尊便,三明天上午,在我们公司,正式签约。” 也许是这一杯酒喝得太猛,凌步云明显有些不支,杨晶晶便提议午餐早点结束。两位副总一左一右,把凌步云送到了房间休息。 北方的深秋,街道上落叶纷飞,冷风萧瑟,一派肃杀的景象,而在海南三亚,却是暖风温柔,绿树成荫。这南北之间气候的差异,让第一次来到三亚的杨晶晶异常的兴奋,她要到海边,感受大自然赐予这一个国度的南北差异,感受这里的椰风海韵,与众不同。 好不容易敲开了凌步云的房门,凌步云重又趴回到了床上,很明显,他还没有完全醒酒。 “陪我去海边走走。”杨晶晶一边摇晃着凌步云的胳膊,一遍撒娇地说道。 凌步云仍旧闭着眼睛,嘴里散发着明显的酒气。 “快点起来。”杨晶晶半个身子靠近凌步云的脸上,试图把凌步云从床上搬动起来,可是一切徒劳。 杨晶晶嗔怒着,再次俯下身去。 一股少女身上散发的特有的奶香味道,让凌步云慢慢地睁开眼睛,此刻的杨晶晶正好俯下身来,那丰满的乳房,压在了凌步云的脸上。 没有人能够经得住如此的诱惑,在远离浑江的三亚,一对年轻的男女,就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凌步云疯狂地吻着这个浑身散发这青春活力的女孩,杨晶晶闭着眼睛,不停地喘息着、呻吟着,回应着凌步云的狂吻和抚摸,这一刻,凌步云忘了外边的世界,甚至,忘了在遥远的浑江,还有一位同窗四年,彼此倾心的恋人。 此刻的凌步云,仿佛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所吞噬。在他的动作下,杨晶晶的喘息声更加急促,她的小手紧紧抓着凌步云的肩膀,仿佛在向他传递某种深深的渴望..... 上午九点,正式签约,一家总部海南的文化公司东北分公司,在浑江·1733文创公园尘埃落定。 夕阳下的三亚海滩,椰风轻拂,涛声阵阵,远处那蔚蓝的海面,几只白色的轻帆,自由地飘荡着,两个人手挽着手,赤脚走在沙滩之上。置身于一个远离他们故乡的城市,他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快自由和肆无忌惮。 “你为文创公园又立了一功,说说想要什么奖励?”此时的凌步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仿佛已经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项目,盛大启幕,游客云集。 杨晶晶用充满暧昧的眼神盯着凌步云好一阵,撒娇地说:“我要你放下所有的工作,在这里陪我三天。” “我答应你!”凌步云话音未落,杨晶晶突然扑上前去,在凌步云的脸上亲了一下。 此后的三天,凌步云兑现着他在海边的承诺,领着杨晶晶,去了亚龙湾,去了大东海,去了槟榔谷,吃遍了三亚几乎所有的特色小吃。在最后的那个晚上,他们来到了天涯海角。 “步云,我知道你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秦昊,秦昊也非常喜欢你,可我还是想知道,我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还是驻客?” 杨晶晶的突然发问,的确让凌步云无言以对。他的内心不停地提示着他,眼前的这位女子,不过是在他广袤的苍穹中,疾驰而过的一颗流星,而秦昊,才是他生命中的恒星。尽管他也知道他与杨晶晶之间根本不是一路人,更不会修成爱情的正果,但不争气的下半身,给了眼前这个女孩希望,却伤害了远方的恋人。 “你的问题我的确不知道怎样回答,如果你想开心地和我度过这三天三夜,就不说这个好吗?”凌步云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毫无目标地向远处扬了出去。 三亚的夜是那样的暖,酒店的床是那样的软。两个来自北方的年轻人,在这张床上,拥吻着,抚摸着,静静地享受着最后的一段时光.....他们彼此知道,回到浑江之后,一切都将变得难以预测,甚至归零。 楚行风猛地从梦中醒来,凌步云和杨晶晶在酒店相互拥吻的情景,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相信自己的梦中所见。的确,在过去的几次梦境中,他看过鹤鸣山黎天豹的比武,看见碧隐宫胡天老母对弟子的斥责,看见过胡一劫在蓬莱岛上与紫烟仙子的相遇,也看见过胡天一啸与魔家四将的殊死战斗,但那些都不是现实中他所认识的人,而这次的梦境,凌步云和杨晶晶的一举一动,却是真真切切,最关键的是,他在梦中所见的景象,就是海南三亚,那里有海滩,有椰林,有白帆、有细浪,有天涯海角的石头,甚至,有耸立在海中间的南海观音...... 他不相信凌步云会与杨晶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走到了一起,他更不相信凌步云能够放弃深爱的秦昊而与杨晶晶踏入婚姻的殿堂,他宁愿相信这只是江晓月送给他的那瓶红酒所产生的离奇幻境,甚至,他宁愿怀疑只是因为自己平日的思想龌蹉而产生的人格分裂甚至是人性的卑鄙..... 世上男人爱桃花, 带着桃花走天涯。 功名利禄全不要, 一心扑在桃花下。 一个声音轻轻地回荡在楚行风的耳边。没错,声音清晰而真实,楚行风确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这不是梦。 楚行风实在猜不出来是谁在他的耳边说了这几句话,也许是胡天老母,或许是白眉仙祖,或许是黎天豹,或许是胡天一啸,也或许是出现他梦境中的每一位神仙,但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么深厚的仙缘,即使有,这声音又是通过什么方式隔空传递过来的呢? 他要立即给凌步云打电话,问问他为何原定两天的行程,五天还没有回来,在这三天,他在三亚到底干了什么? 此刻的凌步云正在飞往浑江的航班上,电话已经关机,身旁,杨晶晶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凌云的肩头熟睡着。 ------------ 64、签约 64退铺 产权商铺事件越闹越大了。 按照“慕尚汇”当初的承诺,再有两个月的时间,“慕尚汇”就该盛大开业,可是到目前为止,商城里根本没有一点装修的迹象,入驻品牌的招商工作更是没有消息,反倒是售楼处仍然异常热闹,仍然大张旗鼓地继续销售着商铺。 购买了产权商铺的800多为业主组建了一个微信群,每天相互在群里沟通着情况,交流着从不同渠道得来的信息。种种迹象表明,“慕尚汇”的开发商从浑江国资委购买了这栋商城的永久性产权之后,聘请了一家专业的商业地产策划公司,以国内首家返利商城的名义将这座商城进行了精心的包装,然后通过返租的模式进行商铺的销售。由于这家开发商前期并未真实的投入,商城接手后的所有前期费用,都是依靠销售回款支撑,但是由于商城开业之前的投入巨大,销售回款并不能满足包括商城机电设备设备、内部装修、品牌招商的需求,便将业主购买的产权商铺在银行进行了二次抵押。银行贷款批复下来之后,开发商又用大部分贷款参与了国外一个金矿的投资,但万万没有想到,金矿投资是一场跨国骗局,开发商为此血本无归,“慕尚汇”的资金链彻底断裂。 彼时的中国地产行业,风起云涌,英雄辈出,以万科、融创、恒大、龙湖为主的第一军团,借助民间投资市场的庞大需求,疯狂地拿地建房,赚得盆满钵满。而以万达、大悦城、万象城为主的商业地产军团,更是在全国各大城市一路飘红,凯歌连奏。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地产行业竞赛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品种,那就是产权商铺。 所谓的产权商铺,是指那些经济实力很弱,但赌性很强的本土开发商们制造的一个商业噱头,他们先是在本地通过低价获得土地或闲置物业之后,将所谓即将开业的商城用CAD图纸画出几百甚至上千个不同面积的区域,然后被他们称之为商铺,再以“一铺养三代”的销售话术和十年返租的形式对外销售,一般的返租比例都在投资总额的8%--15%之间。按照开发商的说法和算法,投资者在购买了产权商铺之后,交由商城的运营商统一招商、统一运营,运营商将商铺对外租赁给各大品牌,并按期收取高额租金,然后再将这些租金按照每年一次的规定返给商铺的产权人,最短七年、最长十年的时间,产权人即可收回全部投资,剩下的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产权,每年继续享受同等比例的租赁收益。 商铺的投资者,也就是那些商铺的老业主们,正是被“一铺养三代”的精彩话术和“十年返租、在家躺赚”的双重忽悠下,倾其所有,一掷万金。还有很多家庭实力一般的人,通过银行按揭的方式,缴纳了商铺首付款,然后节衣缩食,每月还贷。 殊不知,这种返租模式,从商业理论上看似天衣无缝,但在实际操作上却是困难重重。首先假设你购买了一个总价值二百万的产权商铺,商场要求你把商铺交出来由运营公司统一招商管理,那么,商场每年的租金收益必须高于承诺你的每年8%--15%,而对于很多知名品牌来说,不仅不会交给商城一分租金,有的还要求商城给予品牌装修补贴。试问,你的商铺的那份返租款从何而来? 最关键的是,一旦零售行业出现变化,尤其是电商行业的异军突起,传统行业必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并出现大面积的撤店潮和闭店潮,开发商还会按期履行返租承诺,一分不差地把你应得的租金返给你们? “慕尚汇”业主的困境,正应了当时金融圈最火的一句话:“你贪图他的利息,他惦记你的本金。” “慕尚汇”终于出手了。 一则关于“慕尚汇”商城品牌商户集体签约入驻新闻发布会的整版广告在《北方都市报》及浑江市的各大新闻媒体上同时发布。不仅如此,简兮也意外地接到“慕尚汇”公关部的邀请,请她代表《城市爆料》地方频道参加此次的新闻发布会。 简兮和秦昊不得不佩服“慕尚汇”的灵敏的嗅觉。此时的《城市爆料》地方频道,刚刚获得省委宣传部、省广电局和省网信设立分支机构的资质,办公地点还在装修,采编团队只有简兮和三名记者,后勤保障人员还在招聘当中,而秦昊的广告经营团队,除了那位阳光男孩,别无他人。 “在业主的一片声讨声中,‘慕尚汇’突然弄出这么大动静,你不觉得蹊跷?”简兮一边擦着办公室的玻璃,一边征求着秦昊的意见。 “既然我们地方频道的鼓都敲起来了,那就把它敲响点。既然被他们列为正式邀请的媒体之一,我们就没有理由拒绝,我陪你一起过去,看看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秦昊表示赞同。 新闻发布会的举办地点没有选择在“慕尚汇”的售楼处,而是在锦江春酒店富丽堂皇的二楼宴会厅。简兮到了的时候,大厅里早已人满为患,来自全国各地二百多个品牌商家盛装出席,从服装到鞋帽,从饰品到箱包,从玩具到图书,从餐饮到游乐,几乎囊括了一家综合百货商城所有的业态。 在台下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神华集团董事长范征登台讲话:“经过半年时间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慕尚汇’招商工作取得了圆满成功,具备了如期开业的条件。今天,我们特意邀请了来自全国各地即将入驻‘慕尚汇’的品牌商家,进行集中签约。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慕尚汇’的开业进入了倒计时。” 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品牌商登台,与“慕尚汇”的运营负责人签订入驻合同,台下的新闻记者或蹲或跪,用镜头记录着这难得的时刻。 简兮在去往卫生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刚刚从台上签约的品牌商户。 “可以和我说说您对‘慕尚汇’的印象吗?”还未等简兮的问题问完,这位商户急忙摆手,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他为什么不接受我们的采访?”简兮和秦昊面面相觑。 很明显,大厅里的新闻发布会散场了,从蜂拥走出的人群中,简兮本想趁机再找一位签约商户了解一下情况,怎奈所有的签约商户都被“慕尚汇”的工作人员紧紧地围着,像一堵不透风的墙一样,简兮根本凑不上前去。无奈,简兮只能找到接待他们的公关部负责人,听完简兮的诉求,这位负责人也摆了摆手说:“对不起,今天我们没有安排记者采访的环节。”说完径直走进电梯,扬长而去。 一场看似轰轰烈烈的新闻发布会,在几位领导的讲话和新闻记者的拍照中,匆匆结束。 每一位到场记者的手里,都有一份‘慕尚汇’的千字新闻通稿,当然,还附着一个五百元的车马费红包。 ------------ 65、舞台 凌步云在三亚回来了,带着杨晶晶,还有刚刚签订的那份商户入驻协议。 此时的文创公园里,可谓是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说来也快,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文创公园的整体装修工程基本结束,一部分工人正在安装外墙的艺术造型,还有一部分工人修剪着园区的树木,沿着内湖的四周铺设地砖。与此同时,十几家即将入驻的商户,也陆陆续续地派来工作人员和施工人员,进行办公空间的精装修。 在纷乱的施工现场,凌步云一眼便看到了楚行风,此刻,他正蹲在那里,和几位铺设草坪的农民工交流着什么,浑身上下布满着泥浆,如果不是戴着一副眼镜,攥着一张图纸,根本无法看出来,这是浑江市国资局局长的秘书。 看见凌步云过来,楚行风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抬头问道:“说好两天就回,怎么晚了三天?” 凌步云早早地猜到楚行风肯定会如此发问,是啊,文创公园的施工如此紧张,凌步云却连续五天不在现场,大事小情,全部扔给了一个毕业就在政府机关工作从来没有做过企业的人。 “临时有事耽误了。”凌步云含含糊糊地搪塞了一句。 楚行风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园区的四周看了看:“属于我们的建设工程基本已接近尾声,开业的时间也已临近,你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开个碰头会,制定一下开业庆典方案了” 步云拍了一下楚行风的肩膀,赞同地到:“那就回茶楼吧,你也正好喘口气,这一段辛苦你了。” 茶室的灯光柔和,茶香四溢,舒缓的音乐在房间弥漫着,远离了施工现场的噪杂与喧嚣,楚行风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他要趁这个难得的空闲,享受一下久违的宁静。 很快,文创园参加会议的各部门负责人陆续到齐了,一位招商总监,一位运营总监,一位行政总监,加上杨晶晶,一共六个人。 凌步云做了开场白:“按照与商户签订的入驻协议约定,浑江·1733项目的开业时间越来越近。今天请各位负责人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共同研究项目开业的庆典方案,并通过这场盛大的开业庆典,创造项目的品牌价值和社会影响力。” 众人表示赞同,但对于开业庆典的规模却有些观点上的分歧,有人认为要声势浩大,甚至可以考虑邀请省市领导站台讲话,有人认为要简约简朴,能够把项目的优势和特点表现出来即可。 在场的负责人各持观点,一时间争得面红耳赤,只有楚行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行风,我非常希望听听你的建议。”凌步云的这句话的确发自肺腑,他知道,这几年,楚行风作为国资局局长的秘书,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个开业庆典,也能揣测到地方领导对于开业庆典这样类似活动的态度。从他的内心,他更希望能有地方领导为这个项目的开业站台。 看得出来,楚行风的精神确有些疲惫,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开业庆典的事情有着独立的思考。 “我是这样认为,开业庆典的规模大小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的庆典现场,要有独特的文化表达方式。无论是领导讲话,还是文艺演出,每一个细节,都必须体现出浑江·1733文创公园与众不同的工业元素和文化属性,让所有的参会者,津津乐道、过目不忘。 在场的所有人拍手叫好。 “细节,我需要细节。”凌步云显然非常兴奋,他追问着楚行风:“继续说下去,详细点。” 楚行风使劲地咳了一下嗓子,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参加庆典的政府领导我们尽力邀请,但不强求,但是,浑江·作为一个城市的历史记忆、工业记忆和文化记忆,承载着这个城市太多太多产业工人的精神和梦想。所以,我们要邀请一批带有强烈的时代印记和工业符号的老党员、老干部、老劳模、老工人,和我们一起见证这个老厂区的文化脱变。” “好!”不等楚行风说完,凌步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庆典的舞台,要充分体现工业特色,除了灯光音响之外,尽量不使用现代材料。所有的文艺演出,都要靠近工业主题,给现场的每一位观众一种历史的亲近感。” 楚行风说完,谦逊地笑了一下:“做企业我是个外行,粗浅之见,仅供参考。”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好,好!”凌步云翘起大拇指:“行风,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是做企业的奇才。” 在众人的一片认同声中,杨晶晶突然发问了:“庆典舞台设在哪里?” 的确,刚才大家光顾着研究庆典的形式和内容了,共同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了主意。 杨晶晶看大家没有表态,笑靥如花地说道:“我有个建议,把舞台设在厂区内湖的中心,虽然搭建的费用会高一些,但是现场的效果也会奇好。” 凌步云猛地一拍大腿,冲着楚行风道:“我们第一次走进这个老厂区的那天,你不是向简兮承诺过,要在湖心给她搭建一个大大的舞台,让她再舞台上跳最美丽的舞蹈。” 楚行风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这个承诺我记得,不过,那就得让你破费了。” 凌步云用拳头怼了一下楚行风“你还跟我客气个啥,简兮能在这舞台上跳舞,我还求之不得呢。”看众人没有异议,凌步云双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浑身轻松地说道:“如果各位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散会,抓紧落实吧!” 众人散去,只有杨晶晶留了下来。 “步云,我有事想和你说。”杨晶晶收拾着桌子上的茶具,一直没有抬头。 凌步云心里不免一惊。杨晶晶在三亚的海边向他提出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明确地回答,今天该不会老话重提吧。 “我的哥哥在浑江开了一家策划公司,开业庆典的事,能不能交给他们全程执行?” 听到这句话,凌步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可以交给他们,但一定要做出新意,做出特色,做出水平来。”凌步云知道,三亚之行,他与杨晶晶之间,已经不再是领导和下属之间的普通关系了。别说杨晶晶对他并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仅仅是为了他的哥哥争取一点公司业务,即使杨晶晶提出非分的要求,凌步云也不能断然拒绝,毕竟,这种在稀里糊涂的过程中发生的扭曲关系,是祸是福,结果无法预测。 杨晶晶心满意足地出去了,只留下凌步云呆呆地坐在那里。 此刻的凌步云,心乱如麻,从三亚回来整整一天了,按照之前的习惯,他早就应该给秦昊打电话了,问问这几天过得怎样,遇到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而且还会约上楚行风和简兮,先到茶楼小聚,然后找个路边摊,一起撸串喝啤酒,一起嬉笑怒骂。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勇气拿起电话,他不知道,他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敢面对深爱了四年的恋人,他更不知道,他与杨晶晶之间,该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 66、镇物 简兮和秦昊主导的《城市爆料》地方频道的筹备工作推进很快,为了能够尽快地搬进浑江·1733项目里办公,楚行风在征得凌步云同意的前提下,让现场的施工单位特殊加快了进度,完成了基础装修,随后,简兮和秦昊预定的办公家具和电脑设备就到了,采编团队、广告经营团队和后勤服务团队招聘结束,十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到处充满着勃勃生机。 “慕尚汇”的业主代表特意找到简兮,向她提供了一个新闻线索,前几天在锦江春酒店举办的入驻品牌签约仪式,只是“慕尚汇”自编自导的一场戏,二十几个现场签约的品牌商,都是他们花钱从外地请来的“托”,根本不是品牌商,更不存在着什么入驻,只是为了平息业主的愤怒和质疑、掩人耳目罢了。 “我们就拿这篇报道作为《城市爆料》挺进浑江的第一枪。”秦昊显得非常兴奋,她知道,一个新媒体想在这个千万级人口的省会城市站住脚,受众群体的多寡是第一生产力,而能否顺利开拓广告市场,新闻报道的价值更是第一生产力。 但万万没想到,晚上刚一到家,简兮便晕倒在客厅内。 秦昊急忙拨打了120,同时打电话通知了楚行风。 好在经过医生的一番抢救之后,简兮慢慢醒了过来,但感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而且头痛欲裂,五内俱焚。医生仔细看了所有的片子,也没找出什么原因,最后只留下一句:“观察观察再说吧”。 楚行风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简兮,他不明白简兮这是怎么了,以前,简兮的确有个毛病,就是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简兮就头疼欲裂,但是这一段时间,浑江一直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根本没有一丝打雷下雨的征兆。 秦昊回家要给简兮取几件换洗的衣服,楚行风留下陪着简兮。他伏在简兮的床边,拉着简兮的手,看着眼前这位深爱了多年的女孩,心里突然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是啊,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多么善良,又多么正义的女孩,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他便深深地迷恋上了她的笑容,同窗四年,简兮带给了楚行风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他喜欢听她唱歌,看她跳舞,闻她身上散发的青春气息。那个时候的简兮,活泼自信,懵懂纯真,没有世俗,没有功利,如同东北漫天的白雪,剔透而晶莹。大学毕业之后,她选择了深爱的新闻事业,并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新闻工作者,传递着浑江的光明,揭露着浑江的昏暗,尽心地履行着一位新闻记者的职责,却没有想到,因为两篇质疑国有资产流失的稿件,离开她深爱的报社。庆幸的是,随着移动互联网媒体的兴起,简兮重新找到了热爱,可以继续以笔为刀,奋战在新闻采访的一线。但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病情,却再次把她打倒在地。 “简兮在老家被人下了镇物。”迷迷糊糊之中,楚行风的耳边,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楚行风睁开眼睛,猛地站起身来,向病房的四周张望,除了自己和昏睡中的简兮,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但他确信,刚才的声音,绝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来自耳边。 楚行风并不了解镇物又是何物,但他知道,既然耳边已经告诉他简兮在老家被人下了镇物,那简兮的这场奇怪的病情一定与这个镇物有关,他要立即赶到简兮的老家,向简兮的家人说明情况,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镇物找出来。 昏睡中的简兮也醒了过来,楚行风毫无隐瞒地把刚才听到的那句话说了一遍,简兮艰难地坐起身来,声音微弱地说:“明早去办出院手续,我和你一起回老家。” 简兮把秦昊留了下来,毕竟,地方频道刚刚组建,单位不能群龙无首。凌步云开着车,戴着楚行风和简兮,一路风驰电掣,两个小时就赶到了简兮的老家连山镇。 路上,楚行风和简兮的爸爸妈妈通了电话,也把简兮生病和夜里听到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一下车,楚行风迫不及待地捡起一把铁锹,冲着简兮的爸爸说道:“叔叔,不管是真是假,我必须要弄个清楚,挖吧。” 楚行风、凌步云,还有简兮的爸爸,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手持锹镐,围着简兮家的四周,观察着每一处松动的泥土,不停地寻找着,深挖着。简兮的母亲和奶奶,也在仔细翻动着四周每一块可能藏匿东西的石头。而此时的简兮,仍然头疼欲裂,五内俱焚。 “找到了!”听到楚行风的一声大喊,众人急忙围了上去。在一个已经挖出半米的土坑里,一个稻草制作的纸人赫然露了出来,纸人的头上和身上,扎满了七八根钢针。众人拿出来仔细观瞧,纸人的身上,清晰地写着简兮的名字。 “该天杀的,谁干的?“简兮的奶奶气得浑身颤抖:“用这种阴险的招数害人,必遭天打雷劈。” 楚行风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真的有些懵了。似睡非睡中听到的一句话,却真真切切地变成了眼前的事实。他害怕了,怕的不仅是这浑身扎满钢针的纸人,还有这杀人于无形的巫蛊之术,怕的不仅是神不知鬼不觉埋下镇物的阴险手段,更怕的是背后那双无形的大手,足以让一个女孩以后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 “我要爬一趟小虹螺山,我要找到梨天豹,我要找到胡天一啸,我要找到金花银花,我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黎天豹?胡天一啸?”楚行风猛地想起,连续的几场梦境中,黎天豹和胡天一啸,不是先后被押往了龙虎山? 楚行风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他渴望揭开这一切的谜底,亲眼见证那两位昔日故人,在历经风雨后,以何种姿态归来,又将如何以这股新的的神力,搅动风云,书写另一段属于他们的传奇篇章。 吃过午饭,步云独自开车回了浑江。说来奇怪,纸人身上的钢针被拔下之后,简兮的头疼症状明显褪去,五脏也开始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楚行风拉着简兮的手,眼中噙着泪水,目光坚毅地说:“安心休息,等我回来。” 深秋的小虹螺山,枫叶已经泛红,溪水依旧潺潺,偶尔的鸟叫,在山谷之间回荡。楚行风无心欣赏风景,径直地走进山脚之下的龙泉寺,慢慢地推开大雄宝殿的门,朝着庄严的释迦摩尼佛像,双手合十地问道:“都说佛祖是万能的,我想知道,一个善良的女孩,为何遭人暗算,大殿的十八罗汉,是否能够告诉我,谁是背后的凶手?” 佛祖无言,罗汉无语,只有大殿里的佛歌在轻轻地吟唱。 楚行风噗通一声跪下,泪水瞬间低落在膝下的蒲团之上,他慢慢地抬起头,仰望着大殿里的佛像:“万能的佛祖,请原谅我刚才的不敬,我是红尘中的一个凡人,无缘听到佛祖的教诲,就此别过,我要爬上这座山的顶峰,寻找我所需要的答案。” “阿弥托佛。”身后有人说话。 楚行风回头,说话的正是龙泉寺的那位老住持,手里拄着一根竹杖。 对于这位老住持,楚行风再也熟悉不过了,他清晰地记得上次上次和田董事长一起来的时候,老住持看到简兮和楚行风时爱怜的目光。 “简兮被人下了镇物,我想弄个明白。”楚行风转过身去,仍然跪在地上。 “去你想去的地方,找你要找的答案。”老住持手捻念珠,话语铿锵。 楚行风仍旧跪在地上,泪水再次模糊双眼。 老住持环顾了一下大殿,慢慢地拿起身边的三柱清香,靠近香烛点燃之后,恭恭敬敬地排进佛祖身下的香炉中:“走进这大雄宝殿里的人们,大多数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来,或想仕途顺畅,或想致富发财,却很少有人为别人的健康和平安祈祷。论天下有情有义之人,非施主莫属啊。” 楚行风慢慢地站起身来,再次向老住持双手合十:“只要我在,就不会让简兮受到半点伤害。” “悬崖陡峭、山路崎岖,大蛇拦路、野猪横行,这根竹杖送给施主,愿施主平安归来。” 楚行风再次跪倒在地:“有师傅竹杖的护佑,即使前面刀山火海,我也要走上一程。” 望着楚行风渐渐消失在山路上的背影,老住持长叹一声,口念弥陀,自言自语道: 情为世间何物, 教人直上险峰。 若无前世亏欠, 今生怎会逆行。 为爱奔赴山海, 管他什么色空。 菩萨若能感悟, 重写一段心经。 ------------ 67、殉情 楚行风带着简兮回了连山镇老家寻找镇物,省城浑江只剩下了凌步云和秦昊。浑江·1733项目进入了开业的倒计时,《城市爆料》地方频道也基本进入了运营状态。 这几天,凌步云如坐针毡。 从海南三亚回来已经三四天了,可他一直没有勇气面对秦昊,相恋多年,秦昊是那么地依赖他、信任他,可是他却彻底伤害了秦昊。他不知道他与杨晶晶的事,应该和秦昊一五一十地坦白,还是继续这样隐瞒下去。他也无法预料,当秦昊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凌步云喝醉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街头买醉,他用酒精疯狂地麻醉着自己的神经,渴望能在这短暂的麻醉中获得片刻的解脱。他的心很疼,疼的不是自己,而是疼那个至今还蒙在鼓里的女孩。 一大早,杨晶晶就带着他的哥哥来到了茶楼,手里拿着那份早已拟好的合同。 “哥,既然行风这么信任你,你一定要尽心尽力,把项目的开业庆典办得有声有色。”杨晶晶坐在凌步云的身边,不停地提醒着哥哥。 “尽管放心,不负众望。”杨晶晶的哥哥笑容满面,不停地点着头。 “那就这样吧,替我送送你哥。”凌步云勉强地挤出了一点尬笑,冲着杨晶晶和她的哥哥下了逐客令。 杨晶晶明显已经看出来凌步云不冷不热的表情,送完哥哥后,立马返回了茶室。 “看你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杨晶晶的话语中带着质问。 凌步云头也没抬地回道:“你多虑了,如果不情愿,合同能签吗?” “那就是因为我喽?”杨晶晶步步紧逼。 面对杨晶晶咄咄逼人的问话,凌步云感觉特别不舒服。与秦昊相恋四年,尽管秦昊天生一副男孩子的性格,但在凌步云的面前,却从来没有给他过任何的压迫感,刚毅中带着一种女孩特有的温柔。而这种温柔,凌步云时刻都能感受。 “你去工作吧,我有事出去。”楚行风拿上衣架上的上衣,头也不回地出了茶室,只留下杨晶晶独自站在那里。 深秋的浑江水岸公园,枫叶渐红,青草渐黄,落英缤纷,空气中散发着水岸特有的清新味道。远处走来的一对老夫妇,他们相互搀扶着,说笑着。这情景突然让凌步云好生羡慕,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样的一段话:“比起旭日,我更喜欢夕阳,比起初见,我更喜欢终老。” “回来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我来了?”不知何时,秦昊已经站在了凌步云的面前,语调中带着一丝嗔怒,但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按照以前的习惯,凌步云每次见到秦昊,都会坏坏地摸一下她的秀发,然后再笑着给她讲今天听到和见到的趣事,可是今天,凌步云却不知怎样开口。 “简兮的家里果然被人下了镇物?”秦昊知道凌步云刚刚从简兮的老家回来,显然也接到了简兮打回来的报平安电话,但她还是想通过当时在场的凌步云确认一下。 “是的。”凌步云回答完秦昊的问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鼓起勇气:“秦昊,我在三亚......” 就在凌步云要把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卸下的时候,只听见公园里一位年轻的后生喊道:“有人跳桥了。”接着,在公园里四处闲逛的人们便纷纷朝着跨河大桥那边跑去。或许是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也或许是一副天生的古道热肠,秦昊拉起凌步云,快速地向出事的地点跑去。 此时的浑江跨河大桥围栏旁边,围着上百个路人,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往浑江里面观看,嘴里还不停地喊叫着。湍急的河水中央,一个身穿粉红色衣服的年轻女孩,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没水底,情况万分危急。不远处,两位身穿泳裤的男子正奋力地向女孩的身边靠近。从围观者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得知,女孩在桥边已经呆坐了很久,脸上挂满泪痕,有好心的路人发现情况不对,也曾过来询问,女孩只是摇着头说,男朋友辜负了她,她已万念俱灰。趁着路人不注意的时候,女孩猛地翻身跳进了浑江。 好在,两位穿着泳裤的男子很快游到了女孩的身边,连拉带拽地把女孩拖上了岸,120的车正好也及时赶到,医护人员紧急为女孩实施了急救,过了一会,救护车一路鸣笛,疾驶而去。 凌步云呆呆地站在跨河桥上,全程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如果说,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还想鼓起勇气,向秦昊承认在三亚所犯的过错,那么现在,他已经决定,此生绝口不提三亚的事,不是有意地向秦昊隐瞒,而是因为他害怕,害怕下一个殉情的女孩,变成秦昊。 秦昊从岸边回到了桥上,显然,她的情绪受到了那位自寻短见女孩的影响。凌步云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秦昊的头发,又帮她擦了擦额头上渗着汗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你怎么了?” “如果不爱,请别伤害。”秦昊扭过头去看了看女孩被抬上岸的地点,眼里噙满泪花。“你不会也像这个女孩这么傻吧?”说完这句话,凌步云马上后悔了。他怕秦昊追问回来他为何如此发问,是否已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庆幸的是,秦昊并没有,她只是擦了一下眼泪,轻轻地回答到:“你不负我,我就不会。” 看似轻松的回答,却让凌步云感觉重如千斤。 直到今天,凌步云都不敢相信,他从心底里那么深爱着秦昊,却在一场酒醉之后,把另一个女人搂在了怀里。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当梦境醒来,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可是现实告诉他,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他的确伤害了秦昊,而且秦昊至今还一无所知。 “凌云,谢谢你为我布置了一个摄影展厅,帮我完成了此生最大的心愿。”秦昊开心地挎住了凌步云的胳膊,一下子把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的所有摄影作品都已整理好了,等项目开业那天,我的摄影展一并开幕。”此时的秦昊早已破涕为笑,开心得像个孩子。 秦昊接了一个客户的电话匆匆走了。当她挥手与凌步云告别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如同秋日天空的暖阳,明媚而不焦躁,他们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原来美好的样子。 凌步云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他要给楚行风打个电话,他要去趟简兮的老家,他要走进龙泉寺的大雄宝殿,他要匍匐在佛祖的面前,他要为自己的行为真心忏悔。 ------------ 68、采矿 南岸公园里的“浑江壹号”红酒庄,今晚显得神秘而又热闹。 此时,在这栋低调而奢华的别墅里,浑江政界和商界的几位风云人物,正在酝酿着一个庞大的计划。 江晓月指挥着酒庄的服务人员,不停地忙碌着,他们在给vip洽谈室里的几位神秘人物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从服务员全新的装束和紧张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今晚的宴席,绝不是一般的接待档次。 “将废弃的矿山进行综合治理和生态修复,建成康养文化小镇,是浑江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决定,这个决定,无论是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角度,还是从推动地区文旅经济的角度,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为此,市政府通过市财政局特意下拨8000万的专项奖补资金,让废弃的龙脊煤矿重新披绿,让废弃的矿山华丽转身。” 说话的这位,正是浑江市的常务副市长肖前,一年之前,肖前还只是分管浑江建设、财政、国资、金融的副市长,是邝局长的顶头上司,后来被提拔为浑江市的常务副市长,全面主持浑江市政府的日常工作,也该着这位肖副市长官运亨通,刚刚上任不到3个月,浑江的一把市长再一次身体检查中查出了肺癌,去了北京住院治疗,肖前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浑江市的一号人物。 趁着肖副市长低头端茶之际,邝局长接过话茬:“如果不是肖市长在政府常务会上极力主张,这笔8000万的专项奖补资金根本不能获批,更不可能落到你范征的头上。” 坐在一旁的范征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连说了不下十个是字。 肖副市长随即冲着邝局长道:“邝局长作为国资局的负责人,你要对这笔奖补资金的使用情况进行全程的监管和监督。” 还没等邝局长表态,范征结果话茬:“请肖市长放心,我们将尽快拿出一套科学完整的建设规划方案和资金使用方案,呈报市政府,我们也将通过这笔资金的注入,将龙脊煤矿打造成浑江最具特色的康养文化圣地,不负市政府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 肖副市长吐了一口含在嘴里的茶叶沫,清了一下嗓子,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还在盯着龙脊煤矿遗留下来的那些矿坑,因为矿坑里还有大量的煤炭可以开采,还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别再打矿坑的主意。” 肖副市长的话音刚落,范征立马站了起来:“请肖市长放心,我们坚决执行浑江市政府的决策,将龙脊煤矿变废为宝,为浑江的绿水青山做出贡献。” 肖副市长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慕尚汇’进展得并不顺利,前一段我还听说,你们把业主购买的商铺做了抵押,跑去银行贷款?”说罢转头冲着邝局长问到:“他们的贷款合规吗?” 或许是邝局长的专业度很高,或许是早就作做好了心里准备,肖副市长的话音刚落,邝局长便接过话茬:“从金融机构内部的规定来说,只要贷款主体有抵押物,有经营流水,便初步具备了贷款的资格,至于......”说到这,邝局长转身看了一下身边的范征:“至于慕尚汇向银行提供的这些商铺是否已经出售给了其他业主,这并不属于银行关心和了解的范围,他们只需确认抵押物的产权确实在‘慕尚汇’的手里即可。” 肖副市长全程闭着眼睛,不停地点着头。 看屋子里暂时没了动静,一直没有说话的法院张庭长前倾了一下身子,轻轻地咳了一声,朝着肖副市长道:“原来的那批老业主的遗留问题从法律层面也已基本解决完毕,总体思想是搁置争议,共同前行。经过我们对这些老业主的引导,事情已经趋于平稳,不会影响‘慕尚汇’的工程进展,请肖市长放心。” 肖副市长这才睁开眼睛,看看看在场的人,又看了看范征,颔首微笑道:“浑江不是我一个人说话算,干什么事要三思而后行,别给我整出事来。” 看肖副市长露出了笑容,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轻轻的几声敲门过后,江晓月婀娜的身影出现了。 “各位领导,晚宴已经备好,请领导移步。” 肖副市长率先起身,一扫刚才的深沉,大手一挥,兴奋地说道:“那就走吧,尝尝范老板的美味佳肴。” 别墅外霓虹璀璨,别墅内灯光轻柔,浑江的政界与商界,在和谐和氤氲的气氛中,愉快地融合在一起,欢声笑语,觥斛交错,构成了浑江的另一种交响。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在场的人兴致盎然,仍然没有去意。范征提议,隔壁的ktv已经备好,他要听肖市长引吭高歌,听《情人》,听《心雨》,听《迟来的爱》,听《偏偏喜欢你》,他想在肖市长美妙的歌声中慢慢品味,慢慢陶醉。 众人齐声叫好,并提前报以热烈的掌声。 在江晓月的引领下,几位如花似玉的美女鱼贯而入,很显然,她们对包厢里的几位非常熟悉,转眼之间便已各自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金主旁边。只有邝局长身边的位置空着,那是特意留给江晓月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邝局长和江晓月之间的事情,局长夫人早有耳闻,但却一直没有抓住什么把柄,为此,他还专门找过楚行风。再后来,这位局长夫人开始采取女人与生俱来的盯梢手段,终于发现了他和江晓月的蛛丝马迹。在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局长夫人扬言,如果再发现他和江晓月鬼混,就举报到纪委,让这个局长老公彻底身败名裂。邝局长早就厌倦了这位泼妇,干脆在外边租了个别墅,夜不归宿了。 忙完外边的事情,江晓月踏着轻盈的步伐回来,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包厢里到处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有道是: 莺啼娇啭,红袖媚娘,多少好汉,偏爱这碗迷魂的汤;石榴裙下,浊酒一觞,多少男儿,醉倒在这温柔的床。说什么情深似海,道什么地久天长,醒来后不过大梦一场。 岁月泛黄,两鬓染霜,英雄迟暮,空叹这时光太匆忙;美人离去,暗里恓惶,你侬我侬,到头还是一枕黄粱;江心中补漏已晚,悬崖边再难收缰,一个个最终把命来丧。 ktv里的人们唱得正欢,范征的副总应招而来。 “抓紧时间,准备好龙脊康养小镇的建设规划方案,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将市里的8000万补贴资金拿到。”醉意朦胧的范征,俨然一位纵横沙场的将军,独孤求败,不可一世。 “我们真的要把龙脊煤矿建成康养小镇?”副总一脸疑惑。 “肯定要建。”范征慷慨激昂地说道:“我要用两年的时间,把这个康养小镇变成文旅景区。” “但是.....”范征环顾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在建设这个康养小镇之前,我要先做一件大事。” ------------ 69、登顶 接到凌步云电话的时候,楚行风正在简兮老家的院子里坐着,手上和脸上挂着道道伤痕。简兮明显已经恢复如初,手里拿着云南白药,轻轻地给楚行风涂抹着。 远方苍松成岭,青山如黛,秋日的阳光静静地洒在院子里,和着习习的微风,院墙外那颗银杏树散发着浑身通透的金黄,偶尔飘落的一片叶子,在微风的吹动下盘旋着落下。几声清脆的鸟鸣,几声轻轻的狗吠------好一副乡村水墨画,好一处世外桃花源。 简兮帮着母亲做饭去了,楚行风闭上眼睛,那场惊心动魄的登山经历,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辞别龙泉寺老住持之后,楚行风开始沿着崎岖的山路独自前行,这座山的最高峰就是他的目的地,那里有青石板,有向阳坡,有梳妆楼,有马蹄窝。他渴望能够如愿以偿地邂逅黎天豹和胡天一啸,然后,与他们进行一场仙人之间的对话,他渴望能够找到简兮被害的答案,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渴望能够揭开自己和简兮的身世之谜。 按照田董事长的景区建设规划,小红螺山上的道路修建最早也要在明年春天施工,所以,这座山仍然保持着原始的状态,没有景点,没有路标,更没有游人。或许是昨晚山里下了一场秋雨的缘故,行至中途,山路开始被荒草淹没,楚行风艰难地分辨着,寻找着,他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这次登顶,并在天黑之前准时回来。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拐过一个山坳之后,前行的山路彻底不见了,在他的眼前,除了参天的古木,就是丛生的荆棘,还有,怪石嶙峋的峭壁和百米深的悬崖。 既然没了路,那就直取捷径。楚行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拄着老住持送给他的竹杖,手脚并用,横穿山岭,直奔远处的顶峰。 这场只有目标却没有路标的登顶,何尝不是一场人生的修行。滚滚红尘,芸芸众生,绝大多数的人为了不负此生,都会为自己早早地设定号一个奋斗的目标,如同奔赴这远方的峰顶。无奈俗事繁杂,萦绕于心,如同置身眼前的荒草山林,无路可循,全凭自身的判断。在不断寻找人生之路的过程中,有人坚定不移,有人漫无目的,有人迎难而上,有人彷徨犹豫,还有一些人,在迷茫的过程中放弃目标,在放弃的过程中迷失自我..... 此时他想起了好朋友凌步云,想起了他的这次三亚之行,想起了他在梦境中所见的场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只能说明,凌步云在这场人生的旅途中,模糊了前行的方向。他要借助今天的这场攀登,为凌步云找回应该属于他的前程。 一块巨大的石板横亘在眼前,阳光透过参天的古树,一缕缕地投在石板上,淡黄色的野花静静地开着,虽然孤独,但依旧光彩夺目。 “青石板,向阳坡?”楚行风猛地回过神来,难道这就是简兮所说的地方? 没错,就在这块青石板的上面,斜插着一块峭壁,峭壁的上面,一个个硕大的天然马蹄印,映入楚行风的眼帘。再往上看,两块天外飞石搭在一起,只留下一个月牙般的缝隙,一个人刚好能够穿过。 “月天的上面,就是梳妆楼!”楚行风确定,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顶峰,他要寻找的神仙,也许就在上面等着他的到来。 楚行风终于站到了小红螺山的最高峰,极目远眺,云雾缭绕,沧海茫茫,低头看去,山峦起伏,茂林松岗,那秋日金色的稻田,如波如浪,好一座巍峨青山,好一幅绝世画卷。 斜倚在梳妆搂前的山石旁边,楚行风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自己能够快速入睡,他要在梦中等待黎天豹和胡天一啸的到来,他要在梦中渴求着一场仙人的对话。 山风轻轻地袭来,时间静静地流逝,楚行风却丝毫没有困意,他强迫着自己不能睁开眼睛,他怕一旦睁开,就再没机会与梦中的教主相逢。 远处的夕阳渐渐落下,余晖散在楚行风的脸上,山谷中,几只不知名的野鸟相互鸣叫着,秋风渐起,唤起阵阵的松涛,楚行风知道,梦境最终没有到来。 沮丧之中,楚行风双手合十,朝着梳妆楼深深作揖,随即捡起地上的竹杖,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简兮的身旁。 如果说,登顶虽然千辛万苦,但还算一帆风顺的话,那么下山的路,却是险关重重,惊心动魄。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山风阵阵,夜色袭来,山谷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异常瘆人,楚行风凭着来时的记忆,努力辨别着下山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前行着。不同于来时的思绪纷飞,此刻,楚行风只能凝神屏气,四处观察,生怕错过每一个他来时经过的场景,可是,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如同他从未来过。 汗水早已湿透了全身,楚行风确定,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这座荒无人烟的深山,他彻底迷路了。 嗖的一下,一只黑乎乎的活物从楚行风的脚下突然窜了出来,楚行风心里一慌,脚下一滑,登时从狭窄的山路滚落下去。 楚行风渐渐醒来,感觉左腿疼的厉害,手上、脸上也像刀割一样。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接着微弱的光亮四处查看,身边都是盘根错节的树木和突兀嶙峋的怪石,不远的地方,还有溪水流动的声音,楚行风断定,他已滚落到了悬崖下面。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尝试着寻找可以让他爬上悬崖,重新回到山路的缓坡,遗憾的是,灯光之下,到处都是陡峭的崖壁,没有绳索,根本无法攀爬。 深秋的夜,呼啸的风,寒意一阵阵地袭来,湿透的衣服已经失去了任何的保暖作用。如果真的在这里度过一夜,那将是怎样的结局? 他再次艰难地起身,向四周摸索着,希望奇迹能够出现,然而,一切徒劳。 楚行风放弃了,没有人知道,在这座深山里,一位为爱奔赴山海的人,视死如归。 尽管在梳妆楼下,他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答案,甚至,没有等来哪怕一分钟的梦境,但他却丝毫不后悔。他在猜测着,简兮的病情是否已经好转,脸上是否重新泛起红晕,等他明天安全下山的时候,简兮会不会喜极而泣......楚行风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如英勇就义般地躺下,慢慢地打开手机,念起了他收藏已久的那首诗:“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远处的山路上,突然有几处灯光闪烁,中间还夹杂着人们的呼喊声。原来是简兮的家人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楚行风回来,担心在山上出了事情,于是,简兮的爸爸赶忙找来了几位身强力壮的邻居,拿着棍棒绳索,打着手电筒上山了。 楚行风激动地举起手机,把灯光对准来人的方向,不停地摇晃着,他知道,这一晚他终于得救了。 ------------ 70、忏悔 上午九点,凌步云开着车就赶到了简兮的老家,看到简兮恢复如初,凌步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可当他看到楚行风满脸伤痕的模样,不免又有些震惊,听了简兮的讲述,总算是有惊无险,于是和楚行风说,他要去龙泉寺一趟,等他回来后,一起带着他和简兮赶回浑江。 香烟缥缈,佛音缭绕,巍峨的大雄宝殿内,凌步云长跪在释迦摩尼佛的脚下,内心波涛翻滚,自责、羞愧、后悔、迷茫,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积蓄在凌步云胸口的情绪,瞬间喷薄而出,眼泪无声地落在蒲团之上,空旷的大殿,除了无言的佛祖和菩萨,再无他人。或许是压抑已久无法倾诉的缘故,凌步云没有了任何顾忌,开始放声痛哭。 自踏入社会这方纷繁复杂的舞台,凌步云便以商人的身份,穿梭于一个暗流涌动、阴谋与诡计交织、欺骗与欲望共舞的世界。他,未曾学会低头,更不屑于隐藏锋芒,以一腔孤勇,直面风雨。这条路上,他饱尝艰辛,身心几经磨砺,伤痕累累,仿佛每一次跌倒都在灵魂深处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然而,正是这些伤痛,如同烈焰锻造的试炼,悄然间铸就了他更为坚韧不拔的意志。他的身上披上了一层无形的战甲,光芒内敛而锐利,成为了那驰骋商海、纵横捭阖的不败将军。在外人眼中,他是无坚不摧的强者,但只有他自己深知,在这颗钢铁铸就的心脏深处,藏着一片温柔之地——那是秦昊所在的地方,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他最不愿为人知的脆弱。 秦昊,这个名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温暖了他孤独的灵魂。在商海浮沉中,他或许能轻易抵御外界的风霜雨雪,但唯独面对秦昊,那份深藏的情感如同细水长流,温柔而坚韧,是他所有坚强背后的柔软支撑。这份情感,既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不愿轻易展露的珍贵宝藏。 而触碰他内心最柔弱的地方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 和楚行风千辛万苦爬上山顶寻找答案不同,凌步云跪在佛祖的面前,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答案,而是救赎自己的灵魂。 梵音轻唱,宛如天籁。 在那一刻,仿佛是天际间最温柔的一缕佛光穿透了他心中的阴霾,又似是积压已久的情感终于寻得了释放的出口,凌步云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他缓缓抬起眼帘,轻轻地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一抹自嘲而又坚定的微笑。 “呵,倒是让这慈悲的佛祖看了一场凡人的戏码。”他低语,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与自省。在这静谧而庄严的氛围中,他仿佛与自己达成了一种和解,承认了人性的不完美,却也坚信着改过的力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的话语中,既有对过往的释怀,也有对未来的期许。凌步云深知,每一次错去都是生命给予他重新改过的契机,而这份领悟,让他更加坚定了前行的步伐。 “一年之后,凌步云,不再是那个被过往牵绊的旅人,而将是那条重新屹立于世,响当当的汉子。”他的话语中蕴含着不屈的意志与重生的决心,仿佛已预见了自己浴火重生后的辉煌。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孤单一人,因为在他心中,已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正蓄势待发,准备迎接属于他的春天。 就在楚行风、简兮准备坐上凌步云的车一起返程的时候,龙泉文旅景区的田董事长和越龙新城的吴董事长齐齐赶到了。 “我们从附近村里的老乡口中听说了简兮和行风的事情,立即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还好,总算没白跑一趟。”田董事长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两位董事长的项目进展还算顺利吧?”简兮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脸上带着微笑。 “我们的景区建设没有问题,正在按照既定的计划平稳推进,但是.....”吴董事长欲言又止。 看两位董事长的神情异常的严肃,简兮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于是着急地问道:“不是说项目进展很顺利吗?” 吴董事长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看了一眼田董事长,转头冲着简兮、楚行风和凌步云说道:“本来这件事情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今天既然赶上了,那就和你们说说吧。” 秋日的太阳依旧很烈,在简兮的邀请下,众人回到了院子里,简兮的妈妈赶紧沏了一壶茶端上来。 “有人要打龙泉寺的主意了。”没等楚行风倒茶,吴董事长便急不可耐地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董事轻轻拍了吴董事长的肩膀一下:“你先喝口茶,还是我来说吧。” 吴董事长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在这件事情上,他很无奈。 “昔日,当我们怀揣着愿景,踏入这片未被尘嚣触及的净土,心中涌动的不仅是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赞叹,更有对这里深厚文化底蕴的无限向往。山脚下,那座静默矗立了四百余载的龙泉寺,仿佛是时间的低语者,每一砖一瓦都镌刻着历史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禅意与岁月的沉香。而环绕山间的种种传奇故事,更是为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神秘而诱人的面纱。 然而,在我们构想的蓝图之中,始终坚守着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那便是让商业的繁华与宗教的圣洁各行其道,互不侵扰,和谐共生。我们深知,这方净土之上,每一份宁静与庄严都值得被最温柔地呵护。因此,我们立志打造的文旅景区,非但不欲以任何形式侵扰寺庙的清幽,更不愿借那古刹之名,行逐利之实。。” 田董事长看了看吴董事长:“所以在最初规划这个景区的时候,我们便有意避开了这个寺庙,在这座山的另一侧设计了景区大门,山下所有的建筑和山上所有的景点建设,都与龙泉寺泾渭分明,互不相扰。但没有想到,省里的一家企业开始打起了这座寺庙的主意,并通过省里的关系找到寺庙的老住持,提出以捐赠一笔巨额善款的形式,换取龙泉寺十年的经营权。” “老住持什么态度?”简兮问道。 “老住持的态度非常坚决,佛门是僧人的清修之地,是广大信众以及社会人士的精神圣地和文化家园,如果被染上红尘的铜臭,那是对佛祖的不敬,是对宗教的亵渎。”田董事长回答道。 “然后呢?”简兮继续发问。 “这家企业的老板便请来各路神仙,各路说客,让老住持不得安宁,让佛门不得清净。” 楚行风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近年来随着国内旅游行业的不断繁荣,一些位于青山绿水之间,拥有悠久历史的寺庙开始受到外界的关注,也开始成为商人谋取利益的新目标,他们往往打着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旗号,通过承诺为寺庙捐赠、扩建等方式,获取寺庙的经营权,然后通过销售寺庙门票、设置功德箱,甚至雇佣假和尚算命等方式,肆无忌惮地实施着疯狂的敛财行为。 “地方政府什么态度?”楚行风结果话茬问道。 “龙泉寺的所有权和管理权不在地方政府手中,所以地方政府已经明确表态,不参与寺庙的日常事务,尊重寺庙的一切决定。” 众人点头。 田董事长的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龙泉寺的方向,沉默许久,若有所思地说道:“宗教场所作为社会的一个局部甚至是弱势群体,已经成了任人啃食的‘唐僧肉’,在文化道德和信仰缺失的今天,如果任由商人进入,资本侵袭,必然形成绑架信仰为经济服务的怪胎产生,并且将会造成整个社会的精神文化大堕落。” “我们去看看老住持吧。”简兮的提议,得到众人的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