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伯克利·米·瑞文莱尔 伯克利走下出版社台阶的脚步,较来时轻快许多。 时值日落。不远处城中心的以太炉一如往日,永不停歇地喷吐着绿雾。与落日的余晖交织在一起,绚烂极了。 伯克利避开街头莽冲的孩童,踏过横躺着的瘾君子,马丁靴踩在满地红叶上发出窸窣响声,又在车站徘徊一阵,才登上公共马车扬长而去。 望着车窗外喧嚣的城市,伯克利的脑海中则回荡着不久前临别时,出版社社长的随口一问。 “瑞文莱尔先生。 “如果有一天你老了,想要给自己写一本回忆录,你准备怎么撰写开头? “开头往往就是结局。是否真有这样的地方,你可以指着它说:这就是一切的开头,正是从这时起,才有了后来所有的事?” 社长是这么问的。顺便一提,社长口中的“瑞文莱尔”是伯克利“这一世”的姓氏。 这个问题,将伯克利的思绪拉回了过去。 十八年前。 这是伯克利幻想着自己垂垂老矣的模样时,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十八年前的雨夜,经历十月怀胎的伯克利完成了穿越、投胎、重生的一系列手续,降生在了这个新世界。 只是伯克利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一世的父母是什么情况,便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只留下一条襁褓与一张写着这一世名字的字条: 伯克利·米·瑞文莱尔。 Pourquoi Me Revellier. 前世的记忆也自那时起,如同遗失的碎片般每天找回一点,并逐渐趋于完整。 直到三天前的十八岁生日,伯克利彻底觉醒全部记忆。甚至在解开胎中之迷的同时—— 异能。觉醒。 记忆也好,异能也好,皆成为了伯克利这一世最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异能的详情此处暂且按住不表,因为这显然不是一個合适的舞台。 相较于记忆和异能,此刻的伯克利更在意另一件事,那便是“十八年前”作为未来自己回忆录的开头并不合适。 就好像前世语文老师教过的那样,写作文拿到题目后想到的第一个、第二个点子,全部无条件毙掉。因为一定太普通了。 那么第二个该被毙掉的开头是什么呢? 五年前。伯克利是这样认为的。 那时的自己比如今还要矮上两头,正是小学七年级。 为了考取行省最好的中学,伯克利拿着小学校长,同时也是孤儿院院长的推荐信离开家乡,前往行省首府参加竞赛。 虽然第一名的成绩为伯克利锁定了入学资格,但是伯克利却是在领奖时得知了一个噩耗。 家没了。 大地破碎,分崩离析。 一夜之间他的小学和孤儿院连同整座城市被天坑吞没,孤儿院的同伴和大人连同七万市民坠入地心深渊,死无全尸。 等到伯克利回到家乡小城外的山头上眺望时,过去的城市已完全被直径五公里的天坑取代,消失不见。只余下边缘位置垮塌的些许断壁残垣。 那是个悲惨的故事。 但之后的五年却又回归了俗套。 无非是个半大的孩子凭借着日渐恢复的前世记忆,白天求学,放学打工,再挤出时间写稿,最后靠着稿费咸鱼翻身,过上小康生活,并即将踏入大学校园的故事。 前世许多都市重生文里都有类似的桥段。 语文老师说对了,这第二个开头也该毙。因为于写作而言,普通便意味着该杀。这个开头不仅普通,而且除去原因不明的大崩落之外,还欠缺了最关键的要素—— 奇幻。 这是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既然如此,属于自己的故事哪怕最终写成了一本轻小说,开头也必须足够奇幻。 什么是奇幻? 伯克利心中疑惑。 思绪之间,公共马车已经驶至红灯街前的车站。 伯克利将右手探出车厢,向车站小人族报童的帽中投进一枚50里拉的硬币,又接过报童费劲踮高脚递来的晚报,视线却已然投向不远处声色犬马的红灯街区入口。 穿着清凉的猫人种少女站在街区门口吆喝着揽客,豪放的抓着不知是大叔还是孩童的小人族男性的手,便往自己的胸口和尾巴上探去。 而那小人族惊慌失措的表情,又引的正在登车,一身酒气的矮人一阵大笑。 ‘这奇幻吗? ‘这奇幻。但不够奇幻。 ‘我需要一点更劲、更霸的奇幻东西……’ 如此思考的伯克利见矮人醉汉坐在了自己右边,便悄悄向左边挪了挪屁股,同时向左边其他被挤了些的乘客以眼神致歉。 而当汗水味、酒精味,以及红灯区的廉价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伯克利的嗅觉时,伯克利忽然觉得社长的问题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感觉糟糕透了。 伯克利绝对不是种族主义者,只是单纯不喜欢醉汉,而恰好矮人这个种族醉酒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要多。 眼下唯有摊开报纸,奢望这还残留着余温与墨香的晚报上的文字,能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在这嗅觉地狱中取得片刻超脱。 但愿这个矮人是那种喝醉后会安安静静睡着的类型…… “开膛手又杀人了?!” 矮人雷鸣般的声音,在伯克利耳边炸裂。 伯克利扭头一看,矮人竟然将脑袋往自己这边凑了凑,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报纸看。头条便是《开膛手再现西区,受害者人数已达7人》的新闻。 具体细节伯克利没来得及细看。比起报纸上的开膛手,伯克利反而更“怕”身边这个矮人。 “……” 伯克利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将报纸递给这个矮人。 矮人“啊?”了一声,便笑嘻嘻的接过报纸:“谢谢啊,大个子!嘿嘿!看完还你!” 伯克利不说话,只是庆幸这矮人能够安安静静的坐着看报纸。 等到下一站。 虽然不是伯克利本该下车的站,但伯克利还是假装到站,礼貌的取回报纸后故作云淡风轻,实则脚底抹油的下车开溜。 远离醉汉后,街头清新的空气让伯克利焕发新生,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伯克利对路况不熟。 九月中旬,完成统考的伯克利收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随后在十月初抵达了这远离家乡一千八百公里的异乡。 帝国本土所在超大陆的西北方,海峡对岸的岛之殖民行省——时钟座行省。 行省南部沿海的港口都市——帕普拉图斯。 照理来说,伯克利此刻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再等上一班车,继续按照之前的规划前进。 但架不住伯克利这会儿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决定索性就在周边觅食。伯克利喜欢尝试新餐馆,新菜品。 不过路况说是不熟,也不能算是一点不认识。 ‘大概也许好像……往那个方向走,有不少餐馆?’ 伯克利看向远处一条小巷子,如此思索着。他对自己的方向感较为自信。 更何况今日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急事要做,即便走错了也无所谓,当做散步,更进一步认识这座未来大学生涯要生活四年的城市便是。 至于今天的报纸,等餐的时候再研究也不迟。 伯克利走进了小巷。 也是在这一刻,那因矮人的酒臭味而忘在脑后的,社长问出的问题再度浮现在伯克利的脑海之中。 “开头往往就是结局。 “是否真有这样的地方,你可以指着它说:这就是一切的开头,正是从这时起,才有了后来所有的事?” 答案也有了。 伯克利觉得这个问题可以这么回答。 属于自己故事的开头,或许就在这条小巷里。所有的故事都是在这个瞬间开始的。 他。 伯克利·米·瑞文莱尔。 杀人的瞬间。 ------------ 第2章 第一滴血 小巷中段有一岔路口。顺着岔路向里不过三米,便是一片被四周建筑包围的,十平见方的空地。 正是这片空地上。 有人。在卖茶叶。 具有强烈成瘾性与致幻性,永久破坏中枢神经的那种。 “您、您卖我一点茶吧,佩西先生!我只有这些了,真的没有钱了! “一包……半包就行!半包!” 窨井盖旁。 皮包骨的中年瘾君子眼中布满血丝,穿着邋遢的工装流着鼻涕,攥着一摞面值不一且布满油渍的散钞,不时还狠狠抽搐一下。卑微的向西装革履的茶贩乞求着。 茶贩却和瘾君子狼狈的模样相反,衣冠楚楚,光鲜亮丽。 叼着雪茄,身材矮胖的茶贩“佩西”穿着一尘不染的浅米色西装套件。暗红色的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衣领立起,脚上还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靴,就连头发也打了发蜡,油光锃亮。 佩西说:“买茶?这点钱就想喝茶?还有啊,你这钱上沾的是什么东西啊?都黄的发黑了!不能是掉到粪坑里捡起来的吧?啊?!” 瘾君子说:“是、是我妈藏在油烟机后面里的。” “你妈……?!” 原本不屑一顾佩西突然抬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直勾勾盯着瘾君子。 瘾君子连连点头:“对,我妈!——几根茶叶!我只要几根!” 佩西不说话,只是一根雪茄剪开、点燃,再叼进嘴里。狠狠抽上一口,吞云吐雾,忽然一脚暴起将瘾君子踹在地面。 “肏你妈!”佩西骂道,“你怎么敢拿这么脏兮兮的钱给我的?嗯? “知道我这身行头多少钱吗?五十万里拉!五十万!我马上要穿着这身西装,带着姑娘们去俱乐部见大哥!你知道这段时期对我多重要吗? “我!斯科塞斯街的‘公牛’佩西!即将成为一名家族的‘正式成员’,成为一名‘士兵’! “你是想让我在这种关键时期,在结账的时候掏出这种脏兮兮的钞票吗?啊?伱要不要猜猜看大哥会怎么看我,姑娘们会怎么说我?嗯?我告诉你!他们会问我:你是从屁眼里把钱掏出来的吗,佩西?! “你想让我丢脸吗?你想要毁了我吗?啊? “肏你妈!肏你妈!肏你妈!狗一样的东西!肏你妈!” 每说一句,佩西便在瘾君子身上踹一脚,而瘾君子却没有丝毫还手的打算,只是蜷缩在地上痛哭、祈求。 “一根就行,一根!”瘾君子哭求。 “你这点钱连老子一泡屎都买不到!” 砰砰砰的踢踹声,回荡在小巷中的空地上。 等到骂够打够了,佩西连喘几口气,重新叼上雪茄,认认真真整理起自己的衣摆和衣领。 也就在这时。 佩西与瘾君子的视线,与正巧走到岔路口的伯克利的视线,对上了。 “嘿,你!大块头,你怎么回事?” 佩西边整理衣领,边冲着伯克利喊道。 ‘好高。’说话同时,佩西心想,‘路人?条子?什么来头?’ 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城市里总是会有这样的人。他们个头很高,肌肉虽然不及健身房九龙拉棺的药罐子般爆炸,但至少当得起“一条铜浇铁铸的汉子”的形容。 若是在什么夜间小路或是狭窄电梯里相遇,娇小者总时会担心这种大块头图谋不轨。甚至就连敢对自己的妈妈动手的不良少年在遇到这种人,都会变得温文尔雅。 那是势。 巨大身形带来的气势。 一米九五的伯克利,恰好就是拥有这样气势的人。 这样的气势让佩西稍稍有些怂——虽然他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怂,但认识佩西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佩西最怂的发言了。毕竟这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至于伯克利。 伯克利也是第一次撞见这种场面,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明白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怎么回事,你有什么问题,好家伙?” 嘴上这么回应,伯克利心中却已经开始了思索。 至于好家伙,则是帝国通用语中形容“道上兄弟”的一种俚语。 伯克利这些年顺手记过许多无用的小知识,比如帝国禁精神类药品,但禁的不多。 寻常茶贩被抓,判个两三年已是重判。若有团队在外打点,缓刑、假释、保证金、保外就医一条龙走下来,法院前脚下达判决,后脚便重获自由也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一些地方黑白勾结严重,甚至不一定能走到庭审那一步便放人了。 伯克利的家乡,一千八百公里外的牧夫座行省便是如此。 那么眼下,该怎么做? 视而不见,不要多管闲事? ——不爽。 亦或者是挺身而出,扭送公安局? ——肉眼可见的麻烦上身。 似乎都是对的。 似乎又都是错的,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或麻烦。 ‘……该怎么做?’ 伯克利心中思考。 伯克利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就像触网弹起的网球,不知会落到这头,还是落到那头。 但还没来得及深入分析,有人却替伯克利作出了选择。 不是佩西,而是那個瘾君子。 瘾君子既不是伯克利,需要考虑自己的未来;也不是佩西,需要考虑自己的生意。 精神早已不正常的瘾君子没有进行任何思考,仅仅只是理所当然的掏出水果刀,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直冲不远处的伯克利冲去。 “钱……给我钱!” 差点让自己平地摔一跤的瘾君子嘶吼着。 “啊?” “啊?” 虽然和茶贩同调多少有点耻辱,但是在这一刻伯克利和佩西发出了异口同声的惊愕声。 说实话,伯克利感受不到任何威胁。 随意抡起一脚便踢飞水果刀,又顺势绕开对方油腻打结的头发攥住衣领往墙上一砸,便轻松解决,连一滴汗都出不了。 但是下一刻。 意外。出现了。 先一步落地的水果刀,刀柄撞在地上,如同触网的网球般弹起。精准无误刺穿了踉跄跌地的,瘾君子的脖颈。 “咕噜、咕噜……” 瘾君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有翻滚血液的气泡声,说不出一个字。他似乎又看见了什么,手臂不停的向前伸,五指一张一抓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没一会儿,瘾君子便失去了气力彻底瘫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两下后没了动静。 他死了。 ------------ 第3章 恶灵 有的人死了,重如泰山。 有的人死了,像小巷深处的流浪狗,无人问津。 伯克利原本以为这瘾君子只是条流浪狗,却没想到这家伙比流浪狗还要过分。临死前竟然还将自己这么一个过路人拽进“杀人”的泥潭之中。 看着地上的尸体,无尽思绪涌上伯克利心头,后背被冷汗浸湿,心率更是直逼二百大关。 ‘麻烦了。’伯克利心想。 死去的瘾君子是麻烦。 活着的茶贩更是麻烦。 佩西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用夹着雪茄的食指和中指指向伯克利。 “喂,大个子。我看的清清楚楚哟,你—— “——杀人了。” “……”伯克利不说话。 “吓傻了吗?”佩西忽然笑出了声。 “你们这样的‘良好市民’就算块头再怎么大,打架再怎么厉害,真的摊上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手足无措。体面、名誉、法律、秩序、教义、前途……没准还有正义,所有的东西都会成为你们身上无形的铁链。纯度太低了。” “……” 佩西见伯克利不说话,狠狠嘬了一口雪茄:“沉默可解决不了问题啊,大个子。 “很不甘心吧?我这种让妈妈哭着喊‘再也不准你回家’的渣滓,就算被逮了最多判三年,而且一定有人能保我提前出来。而你则是十年起步!人生有几個十年? “就算表现好早点出来,所有的体面工作都会和你告别。然后伱会发现想过上好日子,就只能来和我这种渣滓厮混。” “……”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佩西摇身一变,显露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派头,“你看,如果有一位正义的市民站出来,向警察和法官证明是这家伙先动的手,你也许能够因为‘正当防卫’被无罪释放也说不定——只是你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 见伯克利还不说话,佩西收回了笑容。 先是面无表情,接着故作暴怒。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大个子!说话啊?”佩西刻意压低声音喊道,“你也不想我跑到警察那里去告发,你杀人的事情吧?嗯哼?相信我,我这个渣滓既然能够搞定警察,也能让警察让你兜着走,明白吗?兜着走! “你以为我是谁? “我,斯科塞斯街的‘公牛’佩西,即将成为‘冬日絮语’的一名正式成员,一名士兵!我们的合伙人遍布整个城市……” 伯克利根据语境就能知道,“冬日絮语”是他所效力的黑手党的名字。 好名字。可惜跟错了人。 “……你以为我说的十年是开玩笑?我们真的能让你在里面呆‘至少’十年! “你还得给我们在牢里的兄弟嗦老二……” 佩西还在喋喋不休。 也许是角度的原因,伯克利的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只能看到那双眼睛。 可怕至极的眼神。 伯克利看着佩西:“代价呢?”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麻烦你不要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看,杀人的是你。”佩西伸手指了指伯克利,“不过我很高兴,你终于开口说话了。这很好。看来你认清了局势。 “你问我代价? “不不不,那不叫代价,我愿意称之为友谊的象征。 “二十万里拉。 “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金没关系,利息每周只收你2%,只要你能准时支付利息就永远不用偿还本金。 “不要觉得我狮子大开口。虽然这里很偏僻,周围这几栋楼里的人都搬走了,之后要拆迁,只剩下空屋,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但是!我还是需要联系我认识的清道夫处理掉尸体,很多地方需要打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钱! “不过我保证之后,没有哪个警察会为他的‘失踪’找你的麻烦,没人会为了这种东西的死大动干戈——除了他那被逼着把钱藏油烟机后面的妈妈。” 伯克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啊……” “嗯……嗯?” 一瞬间,佩西心生警惕。 但是。晚了。 一只手扼着佩西的脖子将那光鲜而矮小的身躯提拎起来,砸在了红砖墙上。 那不是伯克利的手,甚至不是人类的手。 而是—— 恶灵的右手。 干枯皲裂、裂口中隐约跳动着火光。 而这只右手的主人,是一道披着黑色兜帽与披风,面部没有五官,完全是一团黑暗的人形恶灵。至于空出的左手,更是握着一杆漆黑的长枪,枪尖跳跃着微弱火星,绚烂而致命。 之前说过,伯克利有异能。 这恶灵便是。 伯克利不确定这是自己独属的穿越者的金手指,还是这个世界本土力量体系中的一环。但总而言之,这是他的力量。 三天前刚刚觉醒的时候,这只恶灵仅仅只有一只右手,而在先前杀人带来的极致的情绪震荡之中,这只恶灵已经完完全全蜕变为人型。 伯克利相信这恶灵,与他的精神有关。 而此时,伯克利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中。 “你刚才说‘你看的清清楚楚’对吧,佩西? “但现在看来……你完全看不见我的‘恶灵’啊!看来这是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谢谢你,佩西,这是很重要的情报。” 没错。 佩西看不见。 从刚才开始,从伯克利杀死那名瘾君子的那一刻开始,伯克利便已经唤出了这只恶灵。佩西却从头至尾视若无物。 佩西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摁在墙上。从脖颈的触感来看,像是一只手。佩西尝试着挥舞手臂,踹动双腿将这看不见的东西推开,但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物理碰撞的感觉。 反倒是伯克利则看的真切。 明明自己的恶灵正扼着对方的脖子,发生着确确实实的物理碰撞,但对方的拳脚却从自己的恶灵体内穿过,没有产生丝毫的作用。 我可以碰你,你不可以碰我。大约是这种感觉。 更诡异的是,伯克利不仅仅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着恶灵,同样可以用“恶灵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佩西,看见一旁的自己。更可以感受的到自己的右掌扼着对方脖子的触感。 双头、双身、四臂、四腿、四足…… 简直就像是一个意识,同时操控着两具躯体一样。 而哪怕只是粗略感受一下,而且这具恶灵的力量、速度、动态视力……远比自己这个本体更劲!更霸! 奇妙无比! 佩西咽了口口水,缓缓举起手投降。 “你、你是传说中的能、能力者……? “唏,可以和解吗?” ------------ 第4章 杀人 能力者。 异能者。 超凡者。 …… 民间对这种人的称呼有很多。普通人中,几乎没人知道其正式的“学名”叫什么。 伯克利从未亲眼见过自己之外的能力者。当然,不排除他曾在大街上与某位或某些能力者擦肩而过的可能性。但确确实实被伯克利“目睹”过的能力者,一位也没有。 倒是孤儿院院长说过,在院长还小的时候曾目睹有人大声喊着“我是能力者了”之类的话,甚至还当众表演过他的能力。而到了第二天,所有人都再没见过那个能力者。 后来进了中学,伯克利也在餐馆的老板口中、学校的老师口中听到类似的,他们从老人口中听来的故事。皆是道听途说的,能力者们消失的故事。 许是这样的故事流传多了,再没有能力者在得到能力后于人前卖弄。 至于帝国官方怎么称呼? 帝国不称呼。 或者说,伯克利这样的三等公民没有能力从书籍、报刊、新闻之类的地方找到一星半点能力者相关的资料。 没错。三等公民。 伯克利生活的帝国的统治者,是精灵。那些从森林中来,有着尖耳朵与不朽生命的人型生物。 这片土地的最顶层,便是精灵的王族——哪怕这国度是帝国而非王国,统治者也依旧沿袭精灵传统自称“精灵王”,而非如同历史上的其他帝国,或如同前世的罗马般自称“皇帝”。 一等公民,便是普通精灵。 二等公民,便是帝国建国之初的十二行省上生活的人类,以及小人族、矮人族、兽人族等亚人种族。 三等公民,便是伯克利这般存在。 生于殖民地,长于殖民地。 伯克利的家乡牧夫座行省是殖民地,脚下的时钟座行省也是殖民地。 三等公民不被允许与二等及以上公民通婚,孩子、孩子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孩子……祖祖辈辈子子孙孙,永远都是卑微的三等公民,世世代代都将向有着不朽生命的精灵卑躬屈膝。 哪怕生活在看似还能保障生活的殖民地,但实际上却被“几乎”断绝了在这个超凡世界的上升通道。 不过“几乎”这个词,同时可以被翻译为“机会”。 机会有两個。 一为文,二为武。 伯克利选择的是文——“学术研究”这条路。 第一步。 如同伯克利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一样,明年一月的第一天——八十天后,伯克利将成为帕普拉图斯理工学院的一名学生。 工程系,机械工程学院。 这是他在名为“帝国殖民地统考”的修罗场上为自己挣来的机会。但仅仅只是这一步,依旧与能力者无缘。 第二步。 大学四年间通过考试,成为一名学者——类似于前世的硕士。而若考试成绩名列前茅,江湖传言是前百分之五,可以被进一步允许进入某些深层领域从事学习研究工作。 比如:魔工程系,以太能源学。 到了这一步,伯克利便已经可以初步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 第三步。 若是在作为学者的学习研究过程中表现优异,且有一定的研究成果,便能够晋升为“以太学者”与“二等公民”。不仅能够享受到二等公民的待遇,更能进入魔导城深造。 通往超凡的大门,也将在那时敞开。 学术研究当然不仅只有工科,还有其他专业的许多细分晋升路线,比如天文学。工科是伯克利的选择,他觉得最适合自己。 若是走学术这条路进入魔导城,便有资格成为一名见习的魔法师学徒,学习黑魔法或白魔法……当然,情报到了这里,真实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都市传说。 这是“文”路。 至于“武”路,自然是报名从军,去前线填线。 除开明面上的这两条路,暗地里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伯克利便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伯克利非常清楚。 他,伯克利·米·瑞文莱尔,要拥抱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要将决定命运的基石——暴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在那之后,三等公民出生的他才有畅谈未来的资格。 写作? 那只是爱好,是谋生的工具,而绝对不是未来。 在这个超凡世界,他的未来不是,也不该是成为区区一名作家。 他的未来更不可能,被佩西这种路中央的狗屎一样的东西,阻拦去路。 自己的履历若是被黑手党抹黑了,甚至干脆锒铛入狱了,这分为三步的,如同一根细绳般脆弱的晋升之路,便将崩塌! 伯克利,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不允许! “佩西。你知道触网弹起的网球,是会落到场地这头,还是那头吗?” 在这一刻。 失手杀死瘾君子的伯克利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被恶灵扼住脖颈的佩西。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佩西警惕的问。 “我是想说,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原来弹起的网球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网球在落地之前,被一股突然掀起的龙卷风送向遥远而未知的,世界另一个角落也说不定—— “我就是那只网球。” 咔嚓。 伯克利话音刚落,佩西的脖颈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脖子。断了。 恶灵只是轻轻一用力,就像捏碎一块饼干一样捏碎了佩西的脖子。 佩西。死了。 死的也像狗。不像野狗,而是体面的家犬。 但是接下来,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尸体怎么处理? ‘——抛尸?’ 伯克利在心中自问自答。 ‘抛哪里—— ‘——地下水道!旁边就是窨井盖! ‘仅仅只是抛尸,够吗? ‘——不够,要碎尸!就用我这把长枪!’ 伯克利心中有了初步的,但也萌生了更多的问题。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且是意外,而非经过精心准备的刺杀,许多问题亟待伯克利的随机应变。 ‘血迹怎么处理?等待下雨? ‘——不可能,冲不干净的。 ‘药剂? ‘——没时间去找药。 ‘有没有什么更简单高效的方法? ‘——把流动血泊扫入地下水道,再用长枪将残留拖行血痕的一层路面强行刮去,如同将人的皮肤从血肉上撕下那样,然后一并扫入,只留下一片坑坑洼洼的路面?也不对,太麻烦了。 ‘等等,有了! ‘分明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伯克利灵机一动,从包中取出一样东西。 报纸! 先前在马车上准备看的《帕普拉图斯晚报》。 伯克利记得自己瞥了一眼的晚报的头条……对,就是这个! 《开膛手再现西区,受害者人数已达7人》! 伯克利兴奋的看着这张报纸,拿出自己文字工作者的底力,疯狂扫视着新闻上的每一个墨字提取着关键信息。 根据报纸上的说法,这个被称之为“开膛手”的连环杀人犯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内已经杀死七人。遇难者无一例外,双手手掌、喉咙、以及交叠在一起的足弓共计四处被钉着钉子,头下脚上的钉在墙上。 腹部剖开,各种内容物没过身躯和头顶,流了一地。 下方还有遇难者的照片。帝国没有马赛克这种东西,照片虽是黑白,但也足够清晰,足以作为伯克利的参考。 不仅如此。 迄今为止,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开膛手的线索。性别、年龄、种族……一切皆是不明状态。新闻记者在陈述完新闻后,又毫不吝啬他的笔墨大肆批判帕普拉图斯的警察为税金小偷。 右边还附着一份五百万里拉的悬赏令。 悬赏令的照片只是个初具人形的黑色轮廓,里面打着一个大大的白色问号。 “呵。” 伯克利,笑出了声。 伯克利要做的事情已经一目了然。 栽赃。 ------------ 第5章 栽赃 伯克利拿捏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像自己这样穿过小巷,目睹自己作案的情景。 动作要快。 从晚报照片上的细节来看,布置这样的场景需要三步。 第一步,将尸体倒吊。 第二步,以“铁钉”将其钉死在墙壁上。 第三步,腹部划上一刀。 不难。 唯一的问题是“铁钉”从哪里弄?伯克利心想。 眼珠一转,伯克利便想起佩西告诉过他的答案: “周围这几栋楼里的人都搬走了,之后要拆迁,只剩下空屋,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房屋的建筑结构里,不就有铁钉吗?! ‘谢谢你,佩西。’ 伯克利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心中对佩西道谢。 至于怎么把钉子弄出来? 恶灵。 只要相信自己的恶灵就可以了! 伯克利心念一动,恶灵的身姿呼啸而出,仿佛幽灵系宝可梦般穿进墙体之中寻找趁手的物件,并以长枪辅助拆卸。 不多时便捧着一摞铁钉从窗口飘出回到伯克利身边。 恶灵能穿墙,铁钉不能穿墙,这是需要从窗口绕一圈的原因。 也正是在建筑内部搜寻铁钉的期间,伯克利还发现了恶灵的一样特性。 ‘十米。 ‘我的这只「恶灵」能够离开我本体的距离只有十米。 ‘周身这个以我为中心,半径十米的球型空间,就是恶灵的活动范围。 ‘超过十米之后,就会像前世玩游戏时撞到空气墙那样,寸步不能向前。 ‘姑且,将这个距离称之为「射程距离」好了。’ 伯克利心中记住了这点。 随后,伯克利将视线投向尸体:‘铁钉有了,接下来只要……’ “啪嗒。” 忽然,有脚步声传入耳畔。 伯克利瞳孔一缩,猛地停下手中动作,将视线投向岔路口。 ‘幻听? ‘不对,不是幻听! ‘自从依靠稿费解决生活问题后,我每天都会睡满八個小时,睡前还会好好洗个热水澡,绝不会将疲劳留到第二天,更从未懈怠过运动,身体健康的不得了。 ‘我这么健康的人,两辈子加起来幻听幻视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绝不是幻听! ‘有人。来了。’ 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之前便说过,伯克利所在的位置是笔直的小巷中段所延伸出的“T”型岔路之后的一片空地。 岔路宽不足一米,深三米。 只要这个路人走过时候往岔路口里随意的瞥上一眼,便能发现伯克利正在作案的情景。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伯克利觉得自己的心理抗压能力果然还是太弱了。 先前杀人时自己内心便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心率更是直逼200大关。 眼下好不容易才将心情平复下来,仅仅一个脚步声便再度将自己的精神状态逼向极限。 ‘冷静,伯克利!’伯克利心中对自己喊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能够化解这个危机的办法!’ 杀人? 当然不是。 伯克利自问自己也许不是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但所作所为却是一定遵循内心深处那朴素的正义感。 自己撞到刀尖上的瘾君子死就死了,贩卖毒茶的混混杀就杀了。 对于这两个人的死亡,伯克利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负担。 但是即便如此,伯克利远远没有心狠手辣到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路人下手。 啪嗒。啪嗒。啪嗒。 “呃啊——唔。” 路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死亡的晚钟,甚至就连打哈欠的声音都隐约传入了伯克利的耳畔。 伯克利浑身僵在原地,后背被汗水浸湿,下意识将手中的报纸一角捏紧。 等等,报纸? 伯克利灵光一动,心中有了答案,控制恶灵拉出一张报纸向“射程距离”之内的岔路口外飞去。 与此同时。 小巷外的路人还差三步便要抵达巷口,瞧见岔路里血淋淋的一幕。 那是个男人,普普通通的工人。 和前世今生的你我他一样。 穿着朴素的工装,粗呢大衣、亚麻衬衫、棉布背心与长裤,再戴上一顶扁帽,右手拎着沉甸甸的工具箱,穿行在街头小巷。 不知是准备回家,还是赶赴下一站继续工作。 男人很困,拖着疲惫的步子继续向前。 三步。 两步。 一步。 “哗啦!” 忽然,一张报纸扣在男人脸上。 恶灵扣的。 这一幕被看不见恶灵的男人理所当然的解读为,一阵风将报纸刮在了他的脸上。 “唔哎?” 男人稍显惊慌的同时脚下似乎也被什么石头绊了一下,一阵踉跄险些跌倒。 伯克利又趁机控制恶灵,对着男人踉跄的鞋底轻轻推了一下。逼着男人在试图平衡身体之时迈出更大的步子前进。 理所当然,男人向前摔倒了。 虽然和伯克利的计划有些小小出入,但问题不大,见招拆招!就像前世的武侠小说里那样! 恶灵右手护住男人被报纸盖着,正砸向地面的脸。 左手抵住鞋尖猛地一抬。 动作仿佛卡车司机猛打方向盘般,顺着男人踉跄前摔的势头加了把劲,令男人凭空耍出一个三百六十度前空翻。 仿佛马戏团的杂技演员。 等到男人从脸上拉开报纸,身形已然跃过了身旁这条血淋淋的岔路。 “¿” 男人茫然的眨了眨眼。 看着自己标标准准站在地上的身姿,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憨豆先生般的疑惑表情。 接着这份疑惑逐渐转变成跃跃欲试的笑容。 整个人更是试探着向前小跑几步后一步跃起,然后—— 砰。 摔在地上。 接着躺地的男人左右看了看,瞧见没人看到自己的窘像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腰,继续向着小巷那头前进。 ‘噗。’ 伯克利只敢在心中笑出声。 先前的紧张已经被男人最后的动作驱散,随后将注意力投向尸体。 开工。 伯克利深吸一口气,一米九五的健壮身躯攥着佩西的脚踝,将佩西的尸体从地上提拎起来。 为何不让恶灵来?因为恶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钉尸体。 恶灵拿起铁钉,比划着佩西两只足背叠在一起的位置。 正欲动手之时,第一次干这种活计,颇为不熟练的伯克利又有问题了。 ‘飞溅的血迹弄脏衣服怎么办?’ 伯克利如此思考。 而答案显而易见。 还是恶灵。 伯克利控制恶灵比自己站的更靠前半个身位,部分重叠,将自己正面彻底挡住,似一面墙。 接着便挥舞铁钉刺向佩西交叠在一起的足弓。 恶灵气力极大,根本不需什么铁锤,仅是握住铁钉挥出一击,便足以将足弓钉穿在墙上。 飞溅的鲜血洒在恶灵的身上。 不对。 与其说是恶灵“被”血洒了,不如说是恶灵“主动”用身躯接住了这些鲜血,就好像恶灵用手去扼死佩西,此刻又攥住钉子一样。 接着,心念一动。 恶灵不再“接住”这些飞溅的鲜血,任由其纷纷扬扬的落向地面。 ‘好方便……’ 如此感慨的伯克利,如法炮制。 片刻后两具尸体八根铁钉,全部齐备。 又挥出两枪,枪尖撕开两具尸体腹部。乱七八糟的物件涌出,流了一身,淌了一地。 栽赃,便算是完成了。 “呼……” 伯克利长舒一口气,接下来便是准备开溜。 自然不能从地上走。 枪尖一挑挑起窨井盖,伯克利便准备遁入地下水道,另在城市寻一处僻静角落如同从水管里钻出的马里奥般离去。 但是正当伯克利爬进地下水道,控制恶灵合上窨井盖时,伯克利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 ‘我一个一米九五的猛男,干这种活也需要恶灵辅助。报纸上的开膛手又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乃至更多的团伙作案? ‘亦或者—— ‘开膛手,和我是同类?!’ ------------ 第6章 她 虽然团伙作案的可能性远高于后者,但是伯克利的直觉告诉自己,后者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一想到报纸上的“开膛手”可能是自己的同类,伯克利的手便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恐惧的瑟瑟发抖, 而是兴奋的心潮澎湃。 因为这意味着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比他想象的更加近在眼前、更加触手可及。 伯克利甚至开始希望开膛手这位被栽赃的正主能早点找上门来,好让他验证这份猜测。 若对方不是同类,杀了便是。 而若对方当真是同类,自己便极有可能无需等待若干年,而是马上就能接触到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超凡世界。 届时便能如同羞涩的少年小心翼翼掀起少女的裙边般,一点点揭开超凡世界的谜面! 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甚至让伯克利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但考虑到自己还在案发现场,伯克利按捺住了这份冲动,通过窨井盖进入地下水道离开了案发现场。 不多时。 伯克利便另寻了一条小巷。 先以常人不可视的恶灵探出脑袋在窨井盖上方四周环顾,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打开窨井盖让本体爬回地面,随后扬长而去。 等回到旅馆后,伯克利心生一个念头。 “我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伯克利像是即将出席葬礼的主角一样,将自己从头到脚认真清洗。 光是沐浴露便抹了两遍。 稍后站在镜前用手一抹,将一头白金色的头发立起,又将行头从袖口到裤缝无一不打理的整整齐齐,才离开旅馆。 伯克利记得出了旅馆过了十字路口再走上二百米,便有一家装修还不错,但价格不太亲民的餐馆。他将在那里要享受自己的晚餐。 杀人后的第一餐。 十月中旬的帕城,日落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半,伯克利也是在那时杀的人。 而此刻,刚刚过了七点。 老旧的联排别墅下,主妇们赶在下雨前收着晾晒的衣物与被褥。 下班的人流与上夜班的人流于灰暗的街头交织在一起,将往这头来的公共马车与往那边去的人力车夫围的找不着北。 三五成群的孩童逆着人流嬉笑着追逐打闹,冲着险些被撞到的路人做了个鬼脸便扬长而去。 而险些被撞的路人,是位少女。 漂亮极的卖花女。 及肩的金发仿佛拂晓的太阳, 冰蓝的眼眸好似冬日的冰河, 白色的长裙宛若巍峨的雪山, 绯红的斗篷更像无尽的花海。 在这一刻,伯克利觉得似乎有一束并不存在的舞台聚光灯打在了少女的身上。 周遭的街景逐渐黯淡。 仿佛这位挎着花篮的卖花少女,变成了世界的全部。 ‘一见钟情?’ 伯克利的脑海中下意识的蹦出了这個词,但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说法的他下一秒便自己反驳了自己。 ‘见色起意! ‘上辈子那句台词是怎么说来着:你那是喜欢人家吗?你那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 伯克利觉得事实便是如此,但旋即又第二次自己反驳了自己。 ‘下贱? ‘对自己好一点,哪有自己说自己下贱的?这叫——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然伯克利杀人、灭口、栽赃,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伯克利觉得自己是一位君子。 正是这时,对着险些撞人的小鬼们作势挥了挥拳头的卖花少女收回了目光,却在转过身时注意到了停下脚步的伯克利。 “?” 少女眨了眨眼睛。 旋即从花篮中取出一朵花,试探性的递给伯克利。 那是一支红玫瑰。 “多少钱?” 伯克利下意识的问道。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一张一合,先比了个“5”,又比了个“0”。 又似乎是注意到了伯克利有些困惑的眼神,少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 ‘……不能说话吗?’ 这一瞬间,伯克利想起了前世那尊经典的雕塑作品。 断臂的维纳斯。 见少女又比划起了先前的手势,伯克利试探性的问道:“50里拉?” 少女点头,微笑。 笑容好似于拂晓升起,融化冬雪的太阳。 伯克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取出钱包将钱递出去的,只记得当自己接过这支红玫瑰后自己有些束手无策。 这花该放哪儿? 手拿着? 放包里? 人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也有不擅长与更不擅长的东西。 譬如伯克利不擅长杀人,更不擅长花卉相关的事物。 少女似乎是看出了伯克利自己也不知道买花是为了什么,便盯着伯克利多看了两眼,好像在琢磨些什么,又意义不明的点了点头。 旋即少女伸手从伯克利手中拿回这支红玫瑰。 先将花茎折断大半,再将玫瑰插进伯克利风衣左侧驳头的手工插花眼上,并用驳头内侧的线圈固定。 最后再轻轻拍了拍驳头,收拾整齐,完工大吉。 做完这一切后少女稍稍退后两步,上下打量起伯克利的行头,又在满意的笑容中伸出两只大拇指,无声的表达着赞许。 这一刻。 伯克利看见了,那在笑容中若隐若现的小虎牙。 “谢谢。” 伯克利道了声谢。 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边退着走边对伯克利招手道别。 离远了一两米后踮起足尖仿佛芭蕾舞演员般转了半圈,又继而穿行在人流之中,继续兜售着篮中花朵。 多棒的姑娘。 伯克利心想,并感到些许惋惜。 伯克利没有进一步搭讪的打算,只是融入人群之中,向着餐馆的方向进发。 进了餐馆,独自坐在窗边角落的座位上点菜。 这是伯克利最中意的位置。 既能看到人流不息的街景,也能尽可能的总览餐馆中的一切动静。 这能让伯克利找到一种在尘世中总揽全局的感觉。哪怕这所谓的全局只是这个世界不起眼的一角。 “您好。一份腌虾、一份烤羊鞍配薄荷酱、一份……等等,这道‘牛排与牛腰派’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伯克利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着说道:“应该是您理解的意思。将牛肉和牛腰作为主要食材,佐以洋葱和蘑菇等配料,填充在酥皮派中。这是我们时钟座的传统菜式。” “来一份。”伯克利从不介意尝试新鲜事物,“甜品的话……” “先生您是外地来的吧?那么您可以试一下我们的‘黏性太妃布丁’。”这位服务员显然受过不错的培训,“也是我们的传统甜品。主材料是海枣、红糖和黄油,搭配太妃糖酱和香草冰淇淋。” “也来一份。另外……”伯克利翻开酒水单,“一杯酒,请给我推荐一款度数低一些的……不,算了,还是椰汁吧。加冰。” 伯克利不抽烟,酒仅浅尝辄止。 原本伯克利想着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许可以试着来一杯。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更偏爱椰汁。可惜不是椰树牌的。 服务员补问了一句:“先生是一个人?” 伯克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窗外,以视线寻找起少女的身影。 少女已经不在那里了。 伯克利收回了目光,说道: “对。一个人。” ------------ 第7章 昨日重现 这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距离六点半还差五分钟,大约是伯克利刚回旅馆的时候。尼尔来到了俱乐部的包厢。 尼尔是谁? 佩西生前在教训瘾君子时曾问过这样一句话:你要不要猜猜看大哥会怎么看我? 尼尔·尼罗,便是佩西口中的大哥。 约两米二的个头,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和红灯区街头那些面似人类却长着兽耳兽尾的,人类与兽人结合诞下的半兽人猫娘、豹娘之流不同。 尼尔是个“纯种”的兽人。 一头人型的的狮子。 灵长目、人科、兽人属、狮人种。 深棕色的瞳孔像是陈年橡木桶中的上等威士忌。 同色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鬓角整齐、油光锃亮,精致的有些过分。 深红色屠夫纹西装外套的肩胛骨处做了方便打架的风琴褶。驳头的手工插花眼上,更别着一枚白金色的六角雪花状徽章。 徽章中心写着两个花体的,大致相当于前世“W”与“T”的通用语字母,代表着他所隶属组织—— 冬日絮语。 不过比起这些,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尼尔那条被假肢取代的右腿。 当尼尔走起路来时,右手的桃花心木手杖好似一条真切的腿般灵活,看不出丝毫瘸拐不便,反而有种雷厉风行之感。 走进包厢,尼尔第一时间只瞧见了自己的另一位同僚,而没有看见佩西时愣了一下。 “佩西呢,克劳斯?他还没来?” 尼尔向沙发上搂着两個姑娘左亲右舔的克劳斯问道。 克劳斯是个小人族,不到一米二的个子。 抛开贴在鼻下那精致的“假”八字胡不谈,克劳斯如同所有没有步入老年的小人族一样,无法从外貌和声线判断这究竟是个少年,还是几十岁的中年人。 克劳斯的穿着打扮更是非常符合世人对“侦探”这一职业刻板印象。 猎鹿帽、烟斗、大衣、怀表、皮手套、胡桃木手杖一应俱全。胸前亦别着同款“冬日絮语”徽章。 克劳斯松开左右姑娘的胳膊,目光茫然:“佩西不是你小弟吗?你问我?” “你又不是不认识佩西。”尼尔道。 同时尼尔在克劳斯不爽的目光中掏出两捆钞票塞进姑娘们的胸口,将姑娘们送出了包厢。 克劳斯嘀咕:“我只是认识他,不是上过他。” 尼尔听罢,琢磨了一下感觉不对,抡起酒瓶便朝克劳斯扔去。 然而克劳斯只是随手一伸便稳稳攥住酒瓶瓶颈,吨吨吨的开始畅饮。 尼尔则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一坐,右手手杖撑地:“佩西从不迟到。记得上个月吗?他妈妈病倒了需要照顾,而我们‘恰好’在那时召唤了他。 “他二话不说来到了我们的面前,领受任务,用一根钢笔捅死了目标,没有迟疑哪怕一秒钟。” “所以?”克劳斯问。 “佩西出事了。一定。”尼尔说道,“他是我的小弟,跟了我那么多年,从只比你高一点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了。” “……”克劳斯不说话,只想打人。 尼尔继续道:“是我最初带着他抢车、我手把手教他如何收账、甚至是我把他校长的女儿绑去监狱和他一起轮了,庆祝他年满十八岁。 “我非常了解他,比他自己还了解他。 “他既像我的弟弟,也像我的儿子。 “你得帮我。” 克劳斯思考两秒,说道:“伱是想告诉我,你那公牛一样的小弟仅仅只是比平时晚到几分钟,就被你判定为‘出事’了?” “对。” “……” 克劳斯还想说话。 忽然间尼尔与克劳斯齐齐将视线投向门口,而一秒后,包厢的房门被敲响。 “两位尊敬的先生,很抱歉打扰。有位警长想拜访你们。” “哪个警长?” “我!” 警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尼尔认得这个声音,心里一沉:“进来,兄弟。” 警长进了门没有往里走,而是逗留在门前,单刀直入的开口:“佩西死了。” “我他妈就知道。”尼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克劳斯!” “知道了知道了。” 克劳斯戴上自己心爱的猎鹿帽。 双手一撑,从几乎埋葬了自己的沙发之海中跃起并落在地毯上,跟着同僚与警察一并离去。 马车载着三人来到了被警察堵住路口,不让进出的小巷前。 警长边对两人念叨“放心,都是我的人”,边领着两名黑帮向小巷深处走去,来到了岔路后那十平见方的空地。 那是, 案发现场。 瞧见瘾君子和佩西的死法,尼尔猛地扭过头看向克劳斯:“‘他’干的?!” “不是他。他杀佩西干什么?”克劳斯摇头。 显然克劳斯和尼尔都认得报纸上的“开膛手”,且熟悉的很。 然而在听到这样的对话内容后,警长却对此视若无睹。 尼尔猛抽一口雪茄:“该你了,大侦探。” 说话同时,尼尔给了警长一个眼神。 而警长娴熟的向前走了几步堵在空地前的岔路上,不让那些普通警察接近这里。哪怕那些警察是他的手下。 克劳斯则真的如同什么名侦探般叼着烟斗,酝酿着情绪,煞有其事的吐了口烟。 这口烟不是什么必须的、充满奇幻色彩的施法方式,仅仅只是克劳斯认为侦探办案时应有的“仪式感”而已。 伴随着烟雾扩散,一道造型迥异于伯克利那只恶灵的恶灵,自翻腾的烟雾中显现。 这恶灵躯体暴露在外的部分仿佛木乃伊,不过并非以白布捆绑,而是以长长的电影胶带取而代之。只露出两只镜头般的眼睛。 这胶片木乃伊恶灵亦没有上衣,只在身上套着一条棕色背带裤,头戴报童帽,右肩扛着一台放映机。 “你的这篇‘乐章’和你一样高大威猛。”尼尔看着这具一米二的恶灵“赞美”道。 显而易见。 “乐章”,便是“恶灵”的学名。 就连量词用的也是“篇”,而非“具”或是“坨”之类的什么词——帝国通用语中有量词的概念。 而回应尼尔揶揄的,是克劳斯竖起的中指。 至于这篇乐章,此刻左手轻轻搭在佩西尸体的心口,右手则扶着放映机对准一旁墙面。 “说起来,佩西知道我们的事情吗?”克劳斯问,“你自己说的,他就像你的儿子一样。” “不知道。”尼尔摇头,“我们‘奏者’的身份是绝密,任何时候必须低调行动。 “这可是‘老板’的血律。 “佩西一直以为能力者是远在天边的都市传说,从未发觉我们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可惜。军师已经批准他成为一名正式的士兵,只要进行仪式就能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奏者。我都想象不到他到时候会有多兴奋。” “奏者”便是演奏“乐章”之人的学名。即都市传说中所谓的能力者、超凡者。简单易懂。 “……我们这真的算是低调?”克劳斯指了指为他们这两个黑帮守门的警长。 “当然算低调。精灵老爷什么时候在乎过黑帮摁着条子的脑袋嗦管这种小事?”尼尔反问。 简而言之。 黑帮可以肆无忌惮,招摇过市。 但是奏者,必须低调。 克劳斯吐了口烟:“我懂我懂。那么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是谁杀了你的佩西—— “——就用我的《昨日重现》的能力!” 那是乐章的名字。 独属于克劳斯这只恶灵的名字。 昏黄的光自放映机的镜头投出,以倒带的方式将佩西生前所见的画面照在墙面上。 那是,伯克利的身影。 杀人的身影。 ------------ 第8章 死线将至 八点二十分,雨。 帕城是个港口城市,一年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下雨。 如今日这般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便雨从天降的天气,帕城居民早已习以为常。 趁雨还小,本就在不远的伯克利加速冲回旅馆,却在踏上楼梯时听见了楼上传来的小提琴声。 悠长而又悲凉。 而当伯克利的脚步越是接近自己的房间201室,这小提琴声便越是清晰。 而当伯克利站到自房前取出钥匙时更已经完全确定,这琴声正是从自己房中传来的。 是谁? 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伯克利眉头一皱,恶灵——此时的伯克利显然尚不知晓“乐章”这一学名——穿透房门,顺手从屋内为伯克利解开门锁。 恶灵兜帽下的双眼更死死锁定房间中的不速之客。 这不速之客,自然是尼尔·尼罗。 尼尔背对房门,紧闭双眼。 左手扶琴,右手拉弓。 华丽而急促的小提琴声中,窗外夜雨眨眼间化作磅礴大雨自苍穹泄下,垂下亿万银丝,轰落在帕城街头巷尾。 虽尼尔尚未说出一词一字,但在激昂的琴声中,伯克利早已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 ‘先下手为强。’ 伯克利下意识产生这样的念头。 役使恶灵提枪便上,欲将其制服再行问话。 恶灵长枪倒拿,以枪作棍便砸向尼尔后脑。 亦是同时,一柄银色手半剑由虚转实横于枪前,格住这旨在擒人的一击,发出“嘣”的一声。 那既是枪剑相接的铿锵声,亦是琴弦崩裂的惊响声。 挥剑的,是一名锡兵造型的恶灵。 一身红色军装、一顶黑色高帽、右腿更如同其本体一般消失不见。 在这一刻。 伯克利与他的恶灵也好,对方与其独腿锡兵也好,皆维持姿势一动不动。 唯有尼尔放下崩断的小提琴与琴弓,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以手杖撑地直起身,又转身以狮眼瞪向伯克利。 轰隆一声,远方的雷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两人的眼睛。 尼尔开口:“你杀了佩西。” 伯克利道:“我还以为是‘开膛手’找来了。佩西那个混混,竟然能认识你这样愿意为他报仇的能力者?你是谁?” 伯克利颇为不解。 宰了佩西的时候无论怎么看,佩西都不像是能和能力者攀上关系的人。 “尼尔·尼罗。”尼尔拄着手杖踱了两步,狮眼中倒映着远方雷光。 “冬日絮语的‘士兵’,演奏名为《死线将至》之乐章的奏者。你呢?” 至于尼尔与佩西的关系,他懒得对伯克利解释。 说话间,尼尔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打量着那把枪尖一侧开刃,点缀着黑龙犄角般倒刺的长枪; 打量着那身披黑袍,手如枯木,完全瞧不见面容的乐章; 更打量着一头白金头发,身披大衣的伯克利。 “死线将至?乐章?奏者?”伯克利眉头微皱。 “嗯?”瞧见伯克利的疑惑,尼尔愣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话音落下。 尼尔指了指锡兵:“乐章:《死线将至》。”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奏者:尼尔·尼罗。明白了?” 这是解说,更是试探。 试探伯克利对奏者的世界究竟了解多少。 “这么雅的学名?”伯克利听懂了。 “精灵定的学名,能不雅吗?”尼尔道,更以那双狮眼紧盯着伯克利。 伯克利道:“伯克利·米·瑞文莱尔,小说家。至于乐章的名字,让我想想。 “既然你带着《死线将至》这么恶毒的名字找上门了,那我就祝伱—— “——《永世不复》。” 话音未落,长枪逆时针一转,枪尖开刃的一侧自下而上扫向尼尔两股之间。 照理来说客房狭窄,并不利于长枪这般长兵器出手,然而这长枪本就是恶灵——乐章的一部分。 乐章好似幽灵可虚可实,长枪亦是如此,完全无视碰撞体积,没入地板的部分未受分毫阻拦。却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将尼尔·尼罗本体竖着一劈两断。 只是这种无视碰撞体积,在乐章与乐章之间却是无效的,仅在乐章与俗物间生效。 尼尔绝不至于被这样简单一击击退,虽本体移动不便,却终究经验老道,算准距离指挥乐章以仅存的左脚踩住枪刃后的枪杆位置。 伯克利先前栽赃嫁祸时便已知晓,乐章与人类不同,不受重力影响,只受本体约束,可无视寻常械斗极为重视的下盘工夫,自由漂浮在空中,立体机动。 伯克利收枪再战,刺挑扫崩、挂撩压缠,将压箱底的所学尽数施展。 尼尔亦是或进或退、或劈或刺、或守或格。 剑影如风、枪花似雷、招招致命! 一举一动间,尼尔却是已经看明白了伯克利的路数。伯克利的枪法中没有什么高深的技法,仅仅只是将初学者所需学习的种种“基础动作”而已。 但不得不承认,伯克利将这些基础动作掌握的异常扎实。 甚至受制于兵刃之短,一时间竟是不分上下。 说时迟那时快,伯克利一枪刺出,直指尼尔心口。 尼尔却是眼睛一亮,一剑斩向枪身,边施力错开枪路,边顺着枪杆一路削下,却是准备顺势废了伯克利握枪十指! 伯克利虽技艺平平,脑筋却转的飞快,乐章手中长枪竟是兀的消失不见,显然是被其回收。 而尼尔由于先前为了错开枪路而施力,这一刻更是顺着惯性向一侧倾倒。 这是,机会! 伯克利念头一动。 长枪再现,直刺死线将至心口! “!” 尼尔瞳孔一缩,脑筋同样飞快,却是干脆令锡兵顺着倾倒的惯性主动侧翻,并顺势挥出一道月光般的剑影。 刹那间,血滴如花。 锡兵与尼尔肩头的同一位置,永世不复与伯克利右臂的同一位置,皆浮现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伯克利顺势举枪向死线将至连续突刺,死线将至却已在尼尔的操纵下回到了身边,短暂拉开战斗距离。 这种程度的小伤口,完全不足以让两个男人动容。 尼尔开口:“枪法不错。虽然全都是最基础的动作,但扎实的很。在哪里学的?” “老家的俱乐部里。”伯克利盯着尼尔与其乐章的每個动作细节,“我勉强算半个畅销作家,有钱了去俱乐部学点枪法,有什么问题吗?” 说好听点,伯克利的枪法算是自成一派。 若是说难听点,认为这是王八拳的枪法亚种,伯克利也否认不了。 “巧的是,正好我的乐章也是用长枪的。”伯克利道。 “不是巧。”尼尔否定,“乐章是奏者精神面貌的具现化,是我们的尚未实现、苦苦追寻的‘梦’之化身。因为你会用枪,哪怕只是基础,你的乐章也自然会以枪为武器。你弄错了因果关系。” 说到这里,尼尔用食指指向伯克利:“小说家?哼。你也许是小说家,但有着如此阴森乐章的你,骨子里一定是个是个十足的野心家!学习长枪,再加上这枪身上宛若黑龙犄角般的倒刺。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成为‘龙骑士’吧? “亦或者……是以龙骑士为你的‘假想敌’?” “谁知道呢?”伯克利道。 尼尔却笑了:“不想回答也无所谓,我对你的心路历程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我只是在刚才的交手中确定了一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过你的能力。看起来不像是不想使用,而是‘不会’使用。 “你只是个‘呈示部’阶段的小鬼而已。” “呈示部?”伯克利皱眉。 尼尔见伯克利皱眉,有些想不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途径成为奏者的?算了,让你死个明白也好。 “没有任何能力的凡人,精灵老爷们将其称之为‘音符’。 “而像你这样只能将乐章显化姿态,尚未挖掘出自身‘能力’的家伙,毫无疑问处于乐章的最初阶段—— “——第一乐章·呈示部。” 与此同时,尼尔的解说并未结束:“而我,尼尔·尼罗则是——” 尼尔身边的《死线将至》,那高举单手剑的锡兵扬起了头,任由伯克利的一滴鲜血落入锡兵口中。 鲜血入口的瞬间,一只怀表从锡兵的口袋跳出,其分针从起始位拨动到了“三分钟”的位置。随后,秒针开始一秒一秒的逆时针旋转。 这是倒计时。 而锡兵剑身更是由阴转红,散发着不祥的血光。 “——第一乐章·展开部。 “这是我的乐章所处于的段落。 “唯有掌握了‘能力’的奏者,才能称得上是一名真正的奏者。这也是这个世界上有着最多人数奏者的阶段。” “你也许想问,这是什么的倒计时?”尼尔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如同我的乐章的名字一样,这就是‘死线将至’啊!这是‘死亡的倒计时’啊!想尽办法在死线将至前来到我的面前吧! “否则,无可避免的死亡就会降临。 “这就是我的《死线将至》的能力!” —— “可以公开的情报” 奏者:尼尔·尼罗 乐章:《死线将至》 属性:地 等级:第一乐章·展开部 能力:不死不休 以目标对象鲜血为对象可以发动,进入不死不休的死亡倒计时。 倒计时为期三分钟,无法中断。 乐章《死线将至》的力量与速度大幅度提升,越是接近死线,提升幅度越大。但当倒计时结束时,本体“尼尔·尼罗”便将迎来死亡。 ------------ 第9章 不死不休 尼尔·尼罗的话中其实并不包含任何欺骗。 他只是犯下了如同许多新人作者一样的低级错误:省略主语而导致歧义。 只不过新人作者是无心的,而尼尔是故意的。 抛出些许不值钱的情报,利用十真无假的言语令猎物误以为他尼尔·尼罗是个炮灰一样狂妄自大、不懂隐瞒的家伙。 再迫使猎物不得不来到自己近前,与自己来一场厮杀。 这才是尼尔的目的。 毕竟,若真将自己能力的谜底摆上台面,那么被他盯上的猎物便不会走向他,而是会使出浑身解数远离他。 这那是尼尔绝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甚至。 为了做戏做全套。 明明自己正在一秒又一秒的接近死线,尼尔却不仅没有继续发起进攻,反而以手杖蹬地并以后背撞开窗户,跃入帕城街头。 只在房间中留下压过雨声的残响: “追上我,伯克利。 “杀死我,或是被我杀死。 “让我们共演一曲不死不休的二重奏!” 在这残响中,尼尔落向街头。 眺望着窗外被亿万雨帘洗礼的帕城,伯克利眉头微皱。 伯克利并没有立即追出,而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陷入思考。 ‘我现在和门外汉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即便如此,一些最基本的逻辑我还是理得清的。 ‘毕竟作者这种生物,最擅长的就是脑补。 ‘能力这种东西,就像男人的屁眼。无论如何慎重的隐藏都毫不为过。 ‘那么为什么这个家伙偏偏主动撅起屁股将屁眼暴露给我? ‘是因为他自大轻敌,认为胜局已定? ‘亦或者……’ 有诈。 伯克利如此判断。 同时伯克利也在思考,这诈究竟在何处? 虽然想不明白,但伯克利至少有一个保险方案可以选择,那就是相信老祖宗的智慧: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想法到了,动作也到了。 伯克利一枪挑起木桌,猛地发力扔向窗外,扔向落地还不到半秒的尼尔。 伯克利并不指望这一击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张木桌但凡能够转移对方些许注意力,并遮蔽对方视线片刻,便算达到目的。 刹那间。 在血色的剑花中,木桌分崩碎裂,化作木屑四散。 亦是此时,伯克利已然跃出窗口,一杆黑枪直刺锡兵心口——当然,伯克利没有忘记在跳窗前带上自己的钱包与证件。 而伯克利的本体更趁着木桌遮挡对方视线的那须臾间隙,自怀中掏出一件有着古老历史的杀器。 枪。 佩西的枪。 但就在伯克利枪口对准尼尔之时,也同样看见了尼尔本体的动作。 和自己一样的,掏枪瞄准的动作。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绽放,两枚子弹不约而同轰向对方胸膛。 也是在这一刻,伯克利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成为“奏者”之后,身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先前伯克利便已注意到,自己思维运转的速度比过去快了十倍不止。 而现在, 子弹的轨迹在伯克利眼中,更是清晰无比! 是了。伯克利明白了。 这份动态视力,极有可能是奏者为了匹配乐章那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才诞生的。 更在这枚子弹的衬托下才明白,自己的乐章究竟快到了什么程度! 每一枪, 每一剑。 都有着超越音速、更超越了子弹射速的速度。 ‘但可惜,本体的动态视力虽然能够跟上乐章的速度,但本体本身的力量和速度依旧与凡人无异。 ‘我的身体现在正在空中,不易活动,而对方瞄准的更是面积极大的胸口。 ‘这一枪,我的本体躲不开。’ 迫于无奈。 伯克利不得不改变枪路,一扫劈开子弹。 亦在这时,伯克利心中一震。 视界彼方,尼尔这头狮子竟是比自己更快一步斩开子弹,并抓住先机再度向自己攻来。 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伯克利没有丝毫迟疑,急忙指挥乐章后退。 ‘怎么这么快? ‘刚才在房间中的战斗,他放水了?不可能,他没有放水的理由! ‘那么,就是他的能力的效果?’ 伯克利察觉到不对劲。 眼见对方即将攻来,不准备在信息不明朗的局势下贸然缠斗的伯克利心眼一转,有了战术。 枪尖刺地,用力一扫。 锋利的枪刃硬生生在地面撕开一道狰狞裂痕,将一阵碎石扫向尼尔。 若被这阵碎石命中,尼尔必然当场被打成筛子。 也是在灵机一动想到这般运用力量后,伯克利心中想道:‘枪好像还没这种原始招式好使?!’ 伯克利虽然刚刚成为奏者,正进行人生中第一场奏者与奏者间的战斗。 但他此刻已经明白,枪在奏者的战斗中只配作为辅助角色。 但至少还能辅助。 比如。 趁着对方锡兵回防碎石之际,再偷上一发! 枪口微微上扬。 先前的第一发,是胸口。 此刻的第二发,是头颅。 不过伯克利发自内心不认为这枚子弹能带来什么像样的战果。 就好像绝不会有人期待一名新人作者能够一书斩乌贼、扫五白、问鼎至高。 ‘让我再看清一点,你的动作。’ 这就足够了。 这就是伯克利对这枚子弹,唯一的期待。 也正是在这一刻,死线骤然发力。 以远胜于房间中战斗时的速度,轻而易举扫开碎石、劈开子弹,作为一名坚定的锡兵立于尼尔面前。 ‘比刚才更快了? ‘这也是他能力的效果? ‘不仅会在三分钟后咒杀我,还同时附带力量与速度的增幅效果? ‘这该算是一個能力,还是两个能力?’ 伯克利心想。 永世不复亦守在伯克利身边,不再贸然进攻。 此刻。 距离尼尔发动能力,才不过三十秒。 而伯克利与尼尔已经齐齐停下手中动作,在这雨幕下的帕城街头望着彼此。 本就磅礴的雨下的更大了。 路上行人早为了避雨散的七七八八,余下的人即便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也早已被那两三声枪响惊跑,无心在意其余诡异细节。 唯有一只红猫跃上街对面的围墙,静静注视着这场街头的死斗。 尼尔侧立于锡兵身后:“喔?停下了?” 伯克利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当然得停下,不仅得停下,还得拉开点距离。毕竟凭借《永世不复》现在的力量和速度,显然不是你的《死线将至》的对手。” 尼尔从口袋中取出雪茄点上:“但你的口气不像是准备认输,我也不准备给你投降的机会。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要知道,就咱们这短短三句话的工夫,可是又有三十秒过去了。 “不靠近我的话,死亡的倒计时会敲响丧钟; “而靠近我的话,你会在丧钟敲响之前,先死在我的剑刃之下。 “伱能怎么办?” 伯克利道:“打不过敌人的时候,不是有个万能的策略吗?” 尼尔挑眉:“万能的策略?” 前世中文语速每秒三至五字。 算上字句间必要的停顿,三十秒百字是个较为普通的说话速度。 而这一世帝国通用语的表意速度,和前世中文近似。 三十秒战斗。 三十秒对话,又三十秒对话。 转眼间,死亡倒计时已经过去了一半。 尼尔并不慌。 一分钟的工夫,他的力量与速度已经又上升了数成。 只要伯克利在这一刻敢攻上来,尼尔有信心一击便将伯克利击杀。 但下一刻, 尼尔的眼角却是猛地一跳。 只见伯克利这家伙竖起一根手指,理直气壮的作出宣告: “跑路。” ------------ 第10章 永世不复(感谢“成双酱”的盟主) 从尼尔解说开始,伯克利便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要解说? 为什么有着咒杀的能力不直接跑,反而留在街头和自己战斗? 为什么除了咒杀之外,对方还有着强化能力。难道乐章有复数种能力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 伯克利的心中有许多问题。 伯克利是个作家。 尽管这只是谋生的手段,而不是他此生要追求的梦想,但他终究是个作家。且是个小说家。 小说家写作,讲求因果。 主角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有了什么行动,导致了怎样的结果。又因为这样的结果以及什么新的内因外因,所以又有了怎样新的行动,又导致了什么新的结果…… 这是小说行文的基本逻辑。 这样的思维习惯让伯克利注意到了一個问题。 尼尔·尼罗的因与果,对不上。 最对不上的一点便是在房间中,尼尔所说的那句话—— “乐章是奏者精神面貌的具现化,是我们的尚未实现、苦苦追寻的‘梦’之化身。” 既然如此,为何一名愿意且主动与敌人厮杀的战士,会有这种咒杀的能力? 是因为缺了条腿走不了路,逼迫对手向他走来? 亦或者…… 伯克利心眼一转,二话不说撂下话便跑。 “哈?!” 不仅尼尔一愣。 就连对面墙上的红猫也忍不住抬起头。 不过尼尔却是没有动弹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伯克利的背影。 紧接着,跑出没三米的伯克利又停下了脚步,对着尼尔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此乃假跑。 但是下一秒,伯克利真的跑了! ‘我假跑的那一刻,永世不复的视线依旧锁定着尼尔。这就是有两双眼睛的好处。 ‘我看的清清楚楚。这家伙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杖,微微加大了摁压地面的力道。左脚后脚跟更是微微抬起,仅以前脚掌点地。 ‘那是「追击」的预兆,更是他的本能动作。 ‘这和他口述的能力,有着根本上的「矛盾」存在。’ 伯克利心想。 到这一步,伯克利这个小说家可以如同侦探般,对尼尔能力的正体作出判断吗? 不够。 但至少伯克利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在这个倒计时下,应当是“尼尔追伯克利”,而非“伯克利追尼尔”。 伯克利已经明白了,自己是杰瑞,尼尔才该是那个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的汤姆。 伯克利想的明白。 尼尔却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正当尼尔还想怀疑伯克利究竟是真跑还是假跑时,铜浇铁铸的伯克利已然远远的飞奔而去。 是真跑。 “肏——!!!” 尼尔大声咆哮。 当即以杖代腿,直追伯克利背影而去。 虽然尼尔以杖代腿的身法熟练,与普通人相比甚至能够称得上健步如飞,但和铜浇铁铸的伯克利相比还是差了些许。 即便全力奔跑,也还是慢了伯克利一筹。 而在这追逐的过程中,伯克利也不禁感慨同样是几秒钟的时间,能做的事情却是天差地别。 十秒钟,只够说三五十个字。 十秒钟,却又能跑出上百米! 当尼尔追来巷口时,只看到伯克利已站在掀开了窨井盖的地下水道入口上方,注视着巷口的自己,且露出诡异的笑容。 说话很耽误时间,所以伯克利再没说话。但伯克利相信尼尔是个聪明人,能读的懂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你追来了。” 这是挑衅。 效果不一定有多好,但有一点算一点的,总归可以扰乱尼尔的思绪。伯克利如此确信。 “你……” 没等尼尔说什么。 伯克利已纵身一跃,随着在地下水道口打着旋儿的水流一同潜入地下水道,又消失在了尼尔的视线中。 地下。 帕城的地下水道并不狭窄,而是最高处有近三米高的拱形水道。 中间走水,两侧有供市政人员巡查的走道,并以金属直梯连接各处窨井盖。 此刻。 湍急的雨水在水道中咆哮。 伯克利则“第一时间”观察起视线之中,东西走向地下水道前后的拐角。 ‘一分钟。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 伯克利并不准备真的拖到倒计时结束,毕竟他并没有解明尼尔能力的正体。 拖,并不保险。 所谓的跑路,其实依旧是老祖宗智慧的一环。 什么智慧? 以退为进。 现在,就是进的时候。 伯克利的心中,升起了一种非常朴素、纯粹的想法。 ‘杀人的时候到了。 ‘无论他的能力是什么,在他的死亡倒计时归零之前—— ‘宰了他——!’ 也是在这想法诞生的那一刻, 散发着不祥紫光的阴影显现,缠绕于永世不复的枪尖之上。 伯克利一愣。 ‘这是……?’ 仅仅两三秒后。 紧跟伯克利脚步的尼尔来到窨井盖口。 此刻,尼尔已经近一分三十秒没有与伯克利战斗了。能力的增幅率,已然达到可怕的百分之八十。 这是一个足以以碾压般姿态战胜伯克利的状态。 没有丝毫犹豫,尼尔纵身一跃。 一跃而下之际,尼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 譬如。 永世不复正藏在地板、墙壁、天花板之中,准备趁他进入地下水道时给他来个阴的。 又譬如。 伯克利会正大光明的站在地下水道的另一头,以枪击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再配合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永世不复来个阴的。 甚至最坏的结果。 伯克利真的就敢赌上最差的可能性,溜之大吉。 对于前面几种猜测,尼尔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策略。比如在落地的同时以极致增幅的锡兵对着自己的上下左右前后来一场华丽的剑舞,无死角防御。 但让尼尔没有想到的是。 伯克利也好, 永世不复也好, 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站在那头,直视着自己。 尼尔眉头挑眉:“能力……展开了?” 尼尔是瘸子,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伯克利枪刃上萦绕的不祥阴影。 伯克利没有回答,而是将话题转到另一件事情上:“倒计时结束的时候,我不会死。” 与此同时,伯克利看见了尼尔亮出的怀表。 和他一直在默数的倒计时对的上—— 尼尔上前一步:“猜到了,还不跑?” 伯克利也上前一步:“我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弄死你,更保险。” 尼尔忍不住笑出声:“保险?你是怎么做到一丁点戾气都没有,像是一株植物一样平静的,说出这么阴森可怖的话的?” “你打牌的时候会把情绪写脸上吗?”伯克利也在接近尼尔,“我其实是个情感很丰富的人。但是向你这个敌人展示自己的心情,对我有什么好处?” “哼。”尼尔道,“佩西死在伱这样的男子汉手底下,倒也不亏。” 尼尔停下了脚步,在这地下水道中,直视着五步之外的伯克利。 伯克利算了下时间:“男子汉?也好,就用男子气概来一场正大光明的决斗好了。” 永世不复,竖起长枪。 尼尔压根不信:“瞧瞧你的乐章,去你妈的光明正大。不管你的能力是什么,尽管来!” 死线将至,横举利剑。 尼尔很想知道伯克利的能力是什么。 可惜,没机会试探了。 和对话占用的时间无关,只是尼尔与伯克利心里都清楚,在这种状况下,两人的下一次出手一定会分出生死。 下一刻。 坚定的锡兵一剑,便将永世不复自左肩至右腰劈成两半。 甚至威势不减继续突进,又将站在那里的伯克利斩成漫天碎片。 “!” 尼尔没有任何得胜喜悦,反而清楚的知道自己完蛋了! 作为对尼尔预感的回应。 一杆黑枪自湍急的水流中显现,将枪尖送入尼尔的后心。 鲜血,绽放。 尼尔看着那被一刀两断,逐渐化作佩西模样消散的永世不复;看着化作瘾君子模样消散的伯克利;又低头穿透自己心脏的黑枪。 噗通一声, 跌倒在地。 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 而真正的永世不复抢先倒计时一步, 斩落,首级。 —— “可以公开的情报” 奏者:伯克利·米·瑞文莱尔 乐章:《永世不复》 属性:暗 等级:第一乐章·展开部 能力:灵魂盛宴 伯克利每杀死一名目标,都会收割他的灵魂,并根据“乐章等级”、“开发程度”、“灵魂质与量”加以利用。 ------------ 第11章 能力 “呼……” 伯克利长舒一口气,表情惆怅。 但是很快。 伯克利便逐渐克制不住面部动作,隐隐开始颤抖。 杀人的时候没有戾气,像植物一样平静。这是尼尔临死前对伯克利作出的评价。 前半句也许是对的,但是后半句? 伯克利心里清楚的很。 他不仅不平静,反而兴奋的都要扯旗了! “呵、呵呵呵、呼呼哈哈哈哈哈!” 地下水道中,伯克利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不用先上该死的大学,再搞不知道多少年的学术研究,等到运气好三十岁,运气不好半截身子入土才能踏入那只在都市传说中听闻的世界。 超凡世界的大门,近在眼前! 就好像门户大开的银行金库一样。只要一伸手,那名为“力量”的宝藏便唾手可得! 只是伴生着些许危险。 小小的, 名为死亡的危险。 不重要。伯克利心想。 伯克利到现在都记得上辈子玩游戏时听过的一句话:你是愿意当个无名之辈,一辈子安生,插着尿管死在床上?还是就算活不到三十岁,也要名留青史? 他全都要。 他要一辈子安生,名留青史。 力量; 权力; 财富; 名望; 寿命; 友情; 爱情; 亲情; 信赖; …… ‘一切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东西,我全都要。 ‘没人,可以让我停下脚步。 ‘没有人!’ 尼尔说的没错,伯克利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渴望“穷尽一切”的野心家! 想到这里。 伯克利伸手在自己的左右脸上很轻的“啪啪”拍了两下,迫使自己回神。 梦想很遥远。 现在的他只是个无名小卒,路必须一步一步的走。 那么,怎么走? “啪啪。” 伯克利拍了拍自己的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行走在地下水道中。 听着耳畔的水声,伯克利边依靠不时探出地面窥探的乐章辨认方向,向着城心区的方向前进,边疯狂的调度起他的灰色小细胞。 有因,便有果。 这不是佛法,而是上过初中,做过证明题的人都该懂的基础逻辑。 而现在,伯克利则开始思考起一個问题—— 帕城是个怎样的城市? 偏秩序,还是偏混乱? 偏安宁,还是偏危险? ‘秩序,且安宁。’ 这是伯克利这个外乡人对帕城的印象。 哪怕伯克利在半分钟前,才结束了与一名奏者的战斗,他也依旧这么认为。 除了破不了案的开膛手外——说的地狱一些,其实也没死几个人——帕城的治安水准还算是凑活。 帕城没有太多零元购,街头枪战更是极为少见,平民百姓至少能带着笑容上学、工作,安居乐业。 ‘有秩序、有安宁。 ‘这意味着:有能够「保证」秩序和安宁的组织、机构存在。 ‘并且是在这座城市,确确实实存在着超能力者——奏者犯罪组织「冬日絮语」的前提下。’ 伯克利的思路越想越清晰。 他又捕捉到了一个线索——佩西甚至不知道他的大哥是奏者。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守密、意味着低调、更意味着这个名叫“冬日絮语”的组织,必须因更高位的生态位而低头。 ‘虽然我没接触过这个更高位的生态位,普通的警察可能也没接触过。 ‘但是在警局里地位越高的警察,越有可能接触到这个维持秩序的组织的存在。 ‘我该——报警。’ 这是三好市民伯克利的策略。 伯克利是个很务实的人。 他是要干大事,不是要意气用事。 他不知道这个名为“冬日絮语”的黑手党有着怎样的规模。 但无论怎么想,像前世某些日本黑帮游戏里那样单人拆组之类的事情,伯克利觉得不太现实。 他做不到。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杀了他也做不到。 伯克利思路愈发清晰,脚步也愈发轻快。 而在赶路的过程中,伯克利的思绪始终没有停止。 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边赶路边做,比如分析得到的情报、研究自己的能力。 ‘第一乐章·呈示部。 ‘第一乐章·展开部。 ‘这是尼尔·尼罗说出的学名,我恰好也认得这些学名……’ 这些学名,伯克利知晓。 但伯克利知道的并不是什么超凡事物相关的词汇,而是—— 音乐。 有第一乐章,那么至少有第二,也许还会有第三第四。这让伯克利联想到了交响乐。 一曲完整的交响乐,常分为四乐章。 其中第一乐章多被称之为“快板”,并以“奏鸣曲”为曲式,从头至尾依次为: 呈示部。 展开部。 再现部。 及最后的尾声。 ‘交响乐的第一乐章是「快板」。 ‘我的乐章从只有一只手到展现出完整的人型,再到发展出能力,总共仅过了数个小时。与快板对应。 ‘再做细分—— ‘「呈示部」在音乐中,指主题做最初的陈述。对应的是乐章从无到有,展现出人型的阶段。 ‘「展开部」则是将呈示部的主题以各种表现手法进行发挥。对应的便是乐章以各种手段展现出其能力……’ 伯克利感慨。 精灵真的很会取名字。 ‘而我的能力……’ 思绪间。 伯克利将视线投向那杆被阴影笼罩的黑枪。 在那阴影之中,伯克利听见了悲鸣声。 瘾君子的,及佩西的。 两人因尼尔的攻击而破碎的灵魂所发出的悲鸣,构成了一曲阴森可怖的二重奏。 至于尼尔的灵魂。 伯克利心念一动,只见尼尔的身影自阴影中显现。 紧闭着双眼。 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永远也醒不过来。 ‘收集被我所杀之人的灵魂并为我所用,便是我的能力。 ‘只是「具体」的操纵方式……’ 心念一动。 三团灵魂开始变幻姿态。 化作伯克利、 化作永世不复、 化作下水道的老鼠、 又化作优雅的三角钢琴。 先前伯克利在取得能力,并在紧绷的神弦下进行大脑风暴时误触发了这样的能力,并立刻以这份能力为契机,设计击杀尼尔。 ‘将被我收割的灵魂自由自在的变幻形态,以假乱真,便是我现在开发出的用法、技能。我将这个技能称之为—— ‘——惑化。 ‘佩西和瘾君子的灵魂所惑化的物件只是空有其表,轻轻施力便会被破坏,就像一碰就坏的瓷娃娃。就像刚才被尼尔轻易斩碎那样。 ‘但至少,能在视觉和听觉上做到以假乱真。 ‘至于尼尔的灵魂……’ 伯克利先随手对着佩西幻化的自己挥出一拳。 佩西的灵魂,瞬间被打回阴影。 悲鸣声,变得更加响亮。 伯克利尝试着心念一动,悲鸣声瞬间远去,耳根清净。伯克利觉得自己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旋钮,可以调整灵魂悲鸣的音量。 随后,又同样一巴掌拍向尼尔之魂化作的自己。 没有被打散。 手上传来的,是结实的肉感。 再变成一架三角钢琴,一巴掌拍上去,更是扎实的金属手感。 ‘这个操作空间,就很大了。 ‘让我研究研究,这些灵魂还能怎么用。 ‘说起来我这种怎么看怎么像反派的家伙,是不是得那样笑一下?’ 伯克利稍作思考。 下一刻伯克利诡异的笑声,便回荡在地下水道之中。 “口桀口桀口桀? “不行啊,这果然不适合我……” ------------ 第12章 帕尔·帕西诺 帕城基本上由内外两个圆构成。 旧城区是中心的圆饼,似时钟的表盘,被细切成最中心的市政区,北区、西区以及将东南两区合并形成的港区。 新城区则是外围的圆环,不仅似时钟的时刻标度,甚至还真的被以1区至12区划分。不过3区至5区的部分实际上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东南部,深入港区的时心湾。 伯克利此刻来到的,便是市政区。 旧时代的冒险者公会,如今的市政大厅在这里;八十天后要就读的学校在这里;以太炉更屹立在学校的中心,向城市上空喷吐着绿雾。 雨停了。 心情不错的伯克利走在市政区的—— 地下水道。 只用乐章小心翼翼的观测着地表上的动静。 他并不在乎身上湿透的衣服,只是研究着街头的地图,向着帕城警察总局前进。 ‘得逮个警衔相对高一些的,毕竟普通警察不一定能接触到相关的组织、机构。 ‘但不急。 ‘有些东西需要试验一下,比如——惑化出的幻象,普通人或者动物能不能看见?’ 伯克利心想。 也立刻投入研究。 心念一动,伯克利将佩西的灵魂化作一名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看似乖巧的走到一名普通路人身边,拉了拉路人的衣摆。 能力的射程距离是十米。此刻这个位置依旧在地下的伯克利的射程范围之内。 路人侧过头:“有什么事吗,小姑娘?” “请问要买火柴吗?” “……火柴?” 路人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而伯克利则控制着幻象一溜烟的跑走,消失在拐角,并开始琢磨。 ‘普通人可以看见,亦或者说……’ 卖火柴的小女孩又找上了别的路人,开始了同样的操作。 这一回,新的路人只是茫然的左顾右盼,只发现了自己被拉扯的衣角,根本注意不到小女孩的存在。 ‘不是普通人可以看见。 ‘而是我可以「主动选择」普通人能不能看见惑化出的幻象。’ 伯克利确认了这一点。 不多时,伯克利来到了总局所在的地下水道附近。 巧的是,一名中年警司正从警局中走出,似乎是准备下班回家。 为何知道是警司? 因为装作路人站在街头院外的伯克利,听见了其他警察是这么称呼的: “明天见,帕西诺警司。” “明天见!” 伯克利对警察系统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警司是個不小的官。 ‘他?’ 伯克利在思考,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报案人。 旋即伯克利自己都笑了。 ‘是合适的报案人,最好不过。 ‘如果不是,而是个和黑手党勾搭连环的黑警……也同样再好不过。 ‘甚至不如说我应该直接默认我遇到的,就是和冬日絮语勾搭的黑警。这么想会不会太黑暗了?帕城的治安其实挺好的。 ‘不,还是稳妥一些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伯克利心想。 而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出击了。 “先生,要买火柴吗?” “……火柴?” 刚向同事们打完招呼准备回家的帕西诺,一扭头便发现了这位小姑娘。 帕西诺看到小女孩后愣了一点,旋即掏出钱包:“你多大,美丽的小淑女?我见过很多在街上卖东西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卖火柴的。你的妈妈呢?” 随意闲扯几句,帕西诺接过火柴盒。 但是下一刻。 在帕西诺紧缩的瞳孔中,这只火柴盒竟是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行字,随后如同阴影般消散。 再往四周看去,哪里还看得到小女孩的踪迹。 “头!在发什么呆呢?”远处有警员喊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帕西诺随口应付着,同时看似不经意的向一条小巷走去。 然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刻,进入地下水道。 根据那火柴盒化作的文字提示,帕西诺在地下水道中拐了几个弯,见到了浑身湿漉漉的伯克利的背影。 相隔五米。 帕西诺从怀中取出一支雪茄叼上,又取出雪茄剪,却是没着急先开口。 伯克利则是缓缓转过身:“这么果断就跟过来了,帕西诺警司?” “我不是第一次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了。 “你们这些能力者真想对我一个普通人做什么,我根本反抗不了,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帕西诺叼起雪茄并点上火。 帕西诺尝试着分析起来:“听口音你不是本地的,且明明是个能力者还这样谨慎,再加上之前我听说的两起案子。让我想想……惹上‘冬日絮语’那伙人了?瑞文莱尔先生?” 伯克利眉头一皱:“你认识我?” 说话的同时。 黑枪枪尖距离帕西诺的眼睛只有不到三公分的距离,然而帕西诺却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小概率,是个影帝。 大概率,他真的如他所说,是个普通人。 “别那么紧张。”帕西诺却露出笑容,“《帝国的毁灭:从落榜美术生到帝国元首》对吧?伱别忘了你的照片是印在扉页上的。” “我记得,时钟座这里应该没出版?”伯克利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但凡已经在这里出版了,他之前也没必要和这里的出版社沟通了。 “当然是盗版!”帕西诺很坦诚,同时掏出一根雪茄,“要吗?” “……我不抽烟,谢谢。” 伯克利按捺住揍人的情绪。 帕西诺则是上前一步,以极其夸张的动作伸出右手:“帕尔·帕西诺,一级警司,很高兴为您服务。” “伯克利·瑞文莱尔,小说家。你能处理这件事?” 伯克利与其快速握手,同时表示怀疑。 伯克利压根没有指望普通警察能解决问题,只是期望通过有“地位”的警察,找到能解决问题的组织和机构。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这种报案方法是行不通的。 但如果伯克利已经是个能力者,伯克利相信情况又不一样了。 “我不能。我看起来配吗?”帕西诺转过身,对伯克利招了招手,“但是总有大人物能解决,跟上。” “……这么随便就能带我去?” “带你去?我看起来像是有这种权限的人吗?”帕西诺摇头。 “我能做的就是:汇报、移交。 “我会带你去若干处指定安全屋之一,让你呆着。然后我会通过符合守密规定的流程,将你的事情上报、移交。然后你会在那里等到‘奏者事务司’的人。” 奏者事务司。 伯克利记住了这个名词。 帕西诺道:“至于他们会做什么?别问我,我只是个普通的警察,我不配知道。” 伯克利道:“但你知道‘冬日絮语’。” 帕西诺摇了摇头:“章程上不配知道,和连都市传说都不允许听是两码事。” 伯克利又问:“那么,有什么都市传说可以分享吗?” 帕西诺左右看了看,向身后用大拇指指向地下水道的岔路口:“边走边说?” 伯克利轻轻点头。 忽然,伯克利猛地将视线投向身后。 “怎么了?”帕西诺道。 “……” 伯克利从那些吱吱作响的老鼠身上收回目光,投向近在眼前的帕西诺。一个理所当然的疑惑,从伯克利脑海中升起。 这个警察,值得信赖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只要打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就绝对不会失望。 “没事,走吧。” ------------ 第13章 “月下死地”奈文摩尔墓园 帕西诺是伯克利随机挑选的“幸运”警察,同时也是个有点东西的人。 伯克利眼睁睁的看着这位人到中年的帕西诺警司,仿佛回到自己家般熟络的,在昏暗且如同迷宫般的地下水道中带路。 “帕城的警察,都像你这样熟悉地下水道?” “熟悉?对,熟悉。”帕西诺头也没回的走在前面带路,“你知道局里的人喜欢怎么称呼这片地下水道吗?” “蜘蛛洞?”伯克利随便猜了一个。 “奶酪迷宫。”帕西诺却道。 伯克利琢磨了一下:“……因为洞很多?” “嗯哼。不愧是作家,反应的真快。”帕西诺顿了顿,“而且老鼠喜欢奶酪。 “每次老鼠犯事的时候都喜欢往洞里钻,害的我们不得不把‘奶酪’翻个底朝天。” 伯克利道:“难怪你这么熟悉——不怕吗?” 伯克利话锋一转。 “怕?”帕西诺突然扭过头,接着又正过头,“怕什么?” “冬日絮语。”伯克利提醒,“你是一名警司,肯定知道许多普通民众不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这個组织,你知道他们是奏者组成的犯罪集团,但伱同时也只是一名普通人。为什么‘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敢给我带路。” “想听假话吗?”帕西诺随口问道。 “想。” “嗯?”帕西诺一愣,旋即继续说,“假话是,这是我的工作。职责与勇气所在!” “那真话呢?” “我哥哥死了。”帕西诺手一摊,“冬日絮语的人杀的。” “亲情!”伯克利点了点头,“入情入理——还有个问题。” “你的问题可真够多的。”帕西诺翻了个白眼。 “我此刻心中的疑惑足够写满一本书。”伯克利道,“譬如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譬如为什么找到我的只有一个人……但我觉得问你没用。” “……那你想问?” “‘奏者事务司’,你是这么称呼相关管理机构的。”伯克利道。 “‘冬日絮语’闹出的动静已经大到连你这位普通人警察都知道的地步,奏者事务司应该也理所当然知道他们的存在。 “为什么……” 没等伯克利问完。 帕西诺停下脚步,扭过头替伯克利说出了剩下的话。 “为什么一个官方机构,到现在都搞不定一个野生的黑手党?” 随后。 帕西诺以两只手掌的指尖戳着自己的胸口,声音极轻却表情极其夸张的说: “我他妈也想知道。” 旋即帕西诺看了看手表:“快点,太晚了。” “你赶时间?” “我答应我女儿,今天早点回家陪她过生日。看来得晚点把她从床上叫醒了。” “听起来你很爱你的女儿?” “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 伯克利的心眼,开始打转。 不久之后。 帕西诺七拐八绕,又极为隐蔽的领着伯克利上了一辆马车,来到了目的地。 此刻的时间是,十点十三分。 距离伯克利杀死佩西,已经过去足足近五个小时。 而地点,则是帕城正北部12区的—— 奈文摩尔墓园。 晚风裹挟着雨后的泥土味,拂过树梢、拂过坟墓、拂过伯克利的发梢。 伯克利看着前方大门紧闭的墓园,有些困惑。 伯克利问:“安全屋?这里?墓地?” 帕西诺点了点头,领着伯克利向前走。 同时,两人的视线齐齐迎上了镂空大门后,那逐渐靠近的灯火。 那是位手持提灯、佝偻着背、瘦骨嶙峋的老狼人。 “嘿,阿格斯!我!总局的帕西诺!”帕西诺对着老人喊道,接着对身边的伯克利解释,“老阿格斯,这里的守墓人。” “并且是……?” “不知道。” “不知道?” “章程上是这么说的。”帕西诺摊了摊手,“移交的流程就是我将你带给阿格斯,然后滚蛋去汇报。而你,就在阿格斯这里等奏者事务司的人上门。 “而我接触的最多的,是他‘守墓人’的身份。” “这么随便?”伯克利很困惑。 “来,伯克利,看我的手。” 帕西诺双臂张开,画了一个大圆,似乎要将整个墓园包在其中: “安全屋。” 随后,帕西诺双手手掌向上并在一起,以十指指尖示意老阿格斯的方向: “安全。” “……这可真安全。”伯克利感慨。 说到这里,帕西诺踮起脚,尽可能凑到伯克利耳朵边,边用手捂着边说:“他是个哑巴。” 伯克利又点头。 这时,头发花白的老阿格斯已然走来。 手拎提灯,隔着铁门的镂空,一言不发的老阿格斯来回扫视着帕西诺与伯克利。 帕西诺张了张嘴,思考了一下措辞:“呃咳嗯。这位是伯克利·瑞文莱尔先生,我按照《特别条例》第13条,将他移交到这里。” “……” 老阿格斯多看了伯克利两眼。 同时,一篇手持巨镰、身披黑袍、面戴白骨面具,阴森气质竟是与伯克利有些相似的乐章,自老阿格斯身后浮现。 没有攻击。 只是静静的盯着伯克利。 伯克利估摸着,这是想要确认自己“奏者”的身份。 没有迟疑。 永世不复的身影,显化于伯克利身后。 老阿格斯点了点头,收回乐章,只以哆嗦的手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打开了吱呀作响的墓园铁门,请入伯克利。 帕西诺整理了一下衣襟:“我就不陪你了,接下来我还得向上面报告。” “阿格斯先生不负责汇报吗?”伯克利看向阿格斯。 阿格斯摇头,指了指帕西诺,便自顾自的往里走。 伯克利心眼一转,却是明白了什么。 旋即,伯克利道:“感谢你的相送,帕西诺警司。” 帕西诺也道:“祝你一路顺风,瑞文莱尔先生。” 帕西诺走了。 伯克利则跟上守墓人的脚步:“麻烦您了,阿格斯先生。” 阿格斯不语,只是拎着提灯走在前面,领着伯克利穿过两侧皆是坟墓的石阶,来到了一间小屋。 这是守墓人的休息小屋。 阿格斯对着椅子指了指,又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 伯克利道:“让我,在这里等待?” 阿格斯点了点头,又先晃了晃手中提灯,并指了指外面的墓园。 “是要巡逻吗?请便,我会在这里安静等人来的。” 伯克利道。 而阿格斯,则转身离去。 却是在阿格斯转过身,一只脚踏出小屋外时。 黑枪杀至, 掀起一阵铿锵之音,却是那黑镰稳稳挡住伯克利这一刺。 两篇乐章陷入短暂僵持。 伯克利则道:“帕西诺的漏洞太多了,亮出徽章吧。” “……” 老阿格斯嘴角缓缓咧起,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背对着伯克利,食指与中指夹起一枚徽章,于左肩上方展现给伯克利—— ——冬日絮语的徽章。 ------------ 第14章 不善思考伯克利 伯克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自己只是个臭写书的,而不是福尔摩斯、波洛、菲罗·万斯之类的名侦探。他不是特别擅长思考。 但勉强能思考一点点。 伯克利是什么时候“确认”帕西诺有问题的? 是在帕西诺谈到他的女儿时确认的。 “我答应我女儿,今天早点回家陪她过生日。看来得晚点把她从床上叫醒了。” “听起来你很爱你的女儿?” “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这是伯克利与帕西诺的对话。 这句话乍听起来,只是一名因为繁忙的工作而不得不错过女儿生日的发言。但伯克利却能提炼出几个信息。 第一,他的和他的家人——至少有个女儿,就住在帕城。 第二,他爱他的女儿。 一個爱女儿的父亲,在遇到眼下这个状况会做什么? 会担忧女儿所生活的社会环境是否安全。 敌人是拥有异能的奏者组成的黑手党,而他是一名没有能力的警司。 怎么想,都是在死线上起舞的警察。 也就是说,这位宣称只知道“流程”与“都市传说”的帕西诺警司,应当想尽办法从自己的嘴巴里套出更多的都市传说。 即便他自己悍不畏死,他至少也会为了女儿的安危取得更多信息。 但是, 他没有。 反倒是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伯克利在问,而帕西诺在答。 至此可以得到两种答案。 要么,他不在乎他的女儿; 要么,他不担心他的女儿。 若是前者。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在乎,却还要装出一副爱自己女儿模样的警察,很值得让人怀疑。 若是后者。 那问题就更大了。 警察做事讲求证据,而伯克利不是警察。 仅凭这其中的问题,伯克利无论怎么推理,都能得出这位没有能力的帕西诺警司,是“冬日絮语”一份子的结论。 即便不是正式成员,至少也是个合伙人。 那么,他带着自己来见的“奏者事务司”究竟是什么? 只能是“冬日絮语”。 尼尔·尼罗,正是维持这座城市秩序的组织机构的一名士兵! 那么,后续该如何行动? 直接当场逮捕帕西诺? 一个没有能力的警察,在这个组织中只能是小角色。 与其现在就审问、宰杀,不如将计就计,将其制成令对方团伙麻痹大意的一步棋。 同时伯克利也思考过: 如果帕西诺带他去的是什么密闭建筑,从外部拿捏不准里面有几名敌人,那就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但如果是这种空旷的地方,对方还想要瓮中捉鳖,那他就只能上演一出指鳖为虎,然后—— 猛虎硬爬山! 伯克利是使枪的,前世枪术大师李书文也使得一手好枪法,猛虎硬爬山更是李书文的成名……拳法。 不重要。 哪怕伯克利对其枪法半点不懂,但从其招式名称上领悟些许精神、血性,便也足够。 同样,伯克利更不担心“级”不如人的问题。 ‘这老不死第一时间没有攻击,而是让我坐在屋子里等,显然是想要和帕西诺去搬的救兵夹击我,也就是说……’ 即便是内心活动,伯克利也下意识的使用了“救兵”这个词,而非“增援”。 ‘……这老东西,没有单挑战胜我的自信。 ‘那么, ‘我能赢。’ 伯克利第一击只是试探。 虽说伯克利杀性略重、玩弄灵魂,但他绝不滥杀无辜。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对方是“冬日絮语”之人的情况下,伯克利的第一击依旧只为留人,而非杀人。 但这老头既然亮出徽章,那么事情就变了。 趁他病,要他命。 先前杀完尼尔,自“奶酪迷宫”去往市政区寻警察的时候,伯克利便研究了许久自己所掌握的灵魂究竟该如何使用。 现在,便是实践的时刻。 趁黑枪与黑镰角力的瞬间,两团阴影宛若长蛇般飞离枪身,一左一右化作两道同样的永世不复,向守墓人杀去。 这是佩西与瘾君子的灵。 只是徒有其表,但足以以假乱真。 在这两道永世不复现身的瞬间,伯克利明显察觉到守墓人的眼神开始变化。 ‘趁他病,要他命。 ‘绝对不给他施展能力的机会!’ 对方肯定有能力。 什么能力,不重要。 在对面施展能力之前杀死对手,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尼尔·尼罗一战后,大约已经理解奏者之间的战斗是怎样一回事的伯克利,如此想着。 也是在老守墓人准备进一步动作之际, 第三团阴影——尼尔·尼罗的灵魂化作了一只“人手”,悄无声息的自伯克利后背游至地面,来到了老不死的视野盲区之中。 这只手中,还拿着一样东西。 佩西的枪。 子弹,还没有打完呢!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自后心贯通老守墓人的心脏。 永世不复亦是趁着其乐章因老守墓人而被同步重创,但一息尚存之际,手中长枪一压一刺,贯通头颅。 噗嗤一声。 老守墓人死了,心脏之血与头颅流出的杂乱之物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而伯克利枪尖多出的第四团灵魂可以作证,这老守墓人的的确确是死了,绝无半点复活的可能性。 四分之一秒。 这是老守墓人从亮出徽章,到走向死亡,经过的时间。 ‘这能力不错,还可以验尸。 ‘上辈子的电视剧和小说里,有好多因为不补刀而引出的累赘剧情。这下倒是不用担心类似剧情发生在我的身上。’ 伯克利心想。 看着老人的尸体,伯克利眼珠子一转,却是在这小屋里左右巡视起来。 小屋里,有张床。床下足以藏人。 伯克利二话不说钻进床下,同时指挥乐章布置现场。 老头身材佝偻瘦小,佩西的灵直接化身一米九五,心脏被刺、头颅被捅的伯克利如同俄罗斯套娃般嵌套在其尸体之上。 以尸体,来藏尸体。 至于老头子自己的灵,则缓缓现出原形,以自己假扮自己,往椅子上一坐。 甚至就连老头子的乐章,也以尼尔的灵惑化幻象,漂浮在其身边。 而床下伯克利的眼中,更是跳跃着漆黑的火焰。 ‘战斗的这么快,帕西诺的汇报可能都还没报上去。还得再等等,不能心急。 ‘今晚这奈文摩尔墓园…… ‘来多少,死多少。’ ------------ 第15章 进击的克劳斯 帕西诺并未辜负伯克利的“期待”,快马加鞭来到了不久前尼尔来过的俱乐部。 又在服务生的带领下,穿过金迷纸醉的舞池,路过在走廊上便正大光明行不雅之事的男男女女,来到了满是喧嚣的豪华包厢。 刚一进门,帕西诺便听见兴奋的喊叫声。 “我他妈就说了尼尔早晚把自己玩死吧? “给钱给钱给钱!” 那是克劳斯。 那位利用乐章能力,自佩西的记忆中锁定了伯克利的小人族。 此刻在帕西诺的视线中,克劳斯正开心的拍手庆祝着同僚的死亡,从其余同僚手中收过一沓又一沓的钞票。 克劳斯又随手抽出两张一万里拉大钞,往舞女的胸口一塞,便重新陷进温柔乡中乐不思蜀。 除了克劳斯外,帕西诺的视线依次扫过在场其他三人。 一位是帕城警局总警长,自己的顶头上司; 一位是正被男模伺候点烟的,黑裙黑发蓝眼少女; 以及—— “Sia Bahámutisse' Sterrá,尊敬的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守在门边的一位管家打扮的纯种猪人,举止优雅的向帕西诺提出问询。 猪人的问候是精灵语,意为晚上好。 若要译的准确一些,便是“歌颂巴哈姆特的星夜”。其中“巴哈姆特”是脚下这颗星球的名字。 顺便,将枪口抵在帕西诺这位“尊敬的先生”的太阳穴上。 帕西诺张大嘴巴,正要说什么时,那边的警长笑呵呵的吐着烟:“让你的人放轻松,凯瑟琳。这是我的人。” 猪人没有立刻收枪,而是看向被唤作凯瑟琳的黑发少女。 待到凯瑟琳点头后才收起了枪,并对帕西诺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刚才掏枪的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帕西诺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事情是这样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帕西诺飞快将他与伯克利的相遇及将其骗至墓园的经过,汇报给在场四人听。 凯瑟琳眨了眨眼:“他是AB型吗?” “入境管理局的资料上登记的是O型。”警长顺口说道。 显然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警长也做了一些功课。 “那我没兴趣。”凯瑟琳瞬间失去了兴趣,只看向克劳斯。 “‘老板’召唤我午夜参加读书会。”警长说道,“我也没空。” 说完,警长也看向克劳斯。 猪人是凯瑟琳的管家,他不说话。只是既然凯瑟琳看向克劳斯,他便也看向克劳斯。 克劳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不过当克劳斯看到三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时,忍不住一愣:“我?我打伯克利?不行不行不行,我是个侦探……” 克劳斯连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我是说让你哥哥去就是了。”警长拿起威士忌闷了一口,“我再帮你哥哥叫個人,到时候配合一下守墓人。够了。” 克劳斯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行吧,就当……为了老板。” “为了老板。” “为了老板!” 几只酒杯轻碰,一饮而尽。 随后克劳斯轻轻的跳下松软沙发,而《昨日重现》也已然现身,飘来作陪舞女的身边。 咔嚓。 脖子断了,化作尸体。 旁边的男模早已吓傻,警长则冲着帕西诺指了指尸体和旁边的男模:“帕西诺,尸体处理一下。” “等、等等!”伺候凯瑟琳的男模这一刻疯狂转动大脑,找到了一线生机,看向凯瑟琳,“我、我是AB型血!” 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士问血型干什么,但是……男模觉得这是一线生机。 凯瑟琳这才捏住男模的下巴,左右观赏起他的脸:“AB型?” “嗯!嗯嗯嗯!”男模疯狂点头。 凯瑟琳松开下巴,看向猪人管家:“带走。” “(精灵语)是,小姐。” 聚会散会。 有的人去参加读书会、有的人领着AB血型的男模返回住所、而有的人则坐上马车,来到了12区的奈文摩尔庄园。 等到克劳斯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11点的事情了。 几只蝙蝠自月下远去。 克劳斯在马车车夫的礼送下走下马车,来到墓园大门前掏出怀表,左右观望。 “……人呢?” 克劳斯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警长宣称要帮他找的帮手。 琢磨了一下,克劳斯将徽章收进口袋,认真整理了一番衣领:“那就先找老头去。现在,我是‘奏者事务司’的克劳斯探员。嗯。” 翻过大门,克劳斯直奔守墓人小屋而去。 克劳斯没有注意到,就在道路的另一头拐角后,一只红猫坐在墙上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行动。 而墙沿旁的地下水道中,正静静的躺着一具尸体。 死不瞑目的尸体。 远远的。 克劳斯便瞧见守墓人小屋开着门,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克劳斯认的真切,那的确是伯克利的尸体。 “……啊?” 克劳斯走近后,眼睛看的一愣一愣,旋即又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老守墓人”。 此刻的老守墓人身上沾了血,正闭目养神。瞧见克劳斯来了,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又对克劳斯简单挥了挥手。 “交给你了。” 克劳斯读出了这样的肢体含义,忍不住感叹:“你一个人就把他干掉了?” 老守墓人点头。 克劳斯便将视线投向地上的伯克利尸体,看似不经意的踱了两步,然后—— 撒腿就跑! 但才刚刚跑出一步,缠绕着阴影,散发着悲鸣的枪刃,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要乱动。 “身体乱动,我就宰了你; “召唤乐章,我也宰了伱; “动用能力,我更宰了你; “哪怕是天上打了个和你没关系的雷,我也同样宰了你。 “现在,让我们好好交流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老守墓人佝偻的背缓缓直起,显化出了伯克利的模样,露出了友善祥和的笑容。 感受着紧贴皮肤的枪刃,克劳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克劳斯·克劳迪奥。我、我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侦探,伤害不到你的!咱们可以坐下,好好聊聊?” “侦探?”伯克利琢磨了一下,“我宰了佩西之后,是你找到我的?” “对,是我。我的《昨日重现》能力是,从死者大脑中读取残存记忆,并用放映机播放。”克劳斯又打了个哆嗦,“我是‘情报系’的奏者,对你没有威胁!” “慢慢召唤出你的乐章,然后——” 伯克利并不全信克劳斯的话,但他相信自己的枪。 这个距离,他只需要一眨眼就能斩下对方的首级。 “——用守墓人的尸体展现你的能力。 “一定要慢。 “像是第一次踏入演艺圈,正被导演逼迫脱衣服的清纯女演员那样缓慢。” ------------ 第16章 小克劳斯与大克劳斯 克劳斯向伯克利展现了所有的操作。 比他身高高不了多少的胶卷木乃伊,以老守墓人的尸体为例,展现了那名为《昨日重现》的能力。 当得起一声“人畜无害”。 “过来。” 伯克利站了起来。当然,这是假伯克利。 真伯克利还在床底下藏着,防一手预料之外的变故。 “坐下。”伯克利说,“我的家乡也有黑手党,但只是普通黑手党。我听过一些黑手党俚语。‘坐下’的意思是正式的聊一聊,对吧? “让我们好好聊一聊,克劳斯。” “是,先生。”克劳斯非常从心的坐在椅子上。 “现在,我问你答。”伯克利先伸出拳头,接着接连竖起一根根手指。 “拒绝回答,脑袋搬家; “问东答西,脑袋搬家; “我不满意,脑袋搬家; “援军到了,脑袋更是搬家。明白?” “明白!”克劳斯连连点头,坐姿异常乖巧,“您问什么?” “不急,咱们从简单的开始。”伯克利大马金刀的坐在桌上,居高临下的审问,“你的同伴呢?别告诉我你一个‘情报系’的奏者来支援这老头子?” 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人来支援? 这不叫支援,叫送死。 “我、我是来事后处理,检查您记忆的。至于我的队友……他人没来。”克劳斯心里也苦。 “我们约定的在墓园门口碰头,结果他没来! “我就想着先用‘奏者事务司’的身份接近你,看看情况。” 伯克利点头:“很好,这个对话开头的节奏很不错,你很配合。让我们继续深入一点,聊聊你们的组织——奏者事务司·冬日絮语。 “伱们怎么这么低调? “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但帕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秩序、安宁。而不是什么罪犯横行、混乱无序的罪恶都市。” “因为生意。”克劳斯摊手,“小混混抢了地盘之后,都得保证自己地盘上店面的秩序对吧?这就是我们要干的事情。 “混乱无序的城市,怎么做生意?” “……” 好有道理。伯克利心想。 旋即,伯克利又指了指自己的乐章问道:“怎么成为奏者?” “啊?您不知道?” 尼尔·尼罗之前便因伯克利不了解奏者的事情而诧异,此刻克劳斯也同样展现出对这個问题的诧异。 而回应克劳斯反问的,是伯克利的长枪一砸。 长枪末端,精准无误的砸在克劳斯右脚小拇指上。 “啊——!!!” 克劳斯发出惨叫。 伯克利则温和的像个邻家老爷爷般劝告:“谁教你用问题回答问题了?” “两、两个条件!”克劳斯忍着疼痛,说出答案,“‘情感’和‘仪式’。你知道以太吗?啊,我这不是用问题回答问题,我是想确认……” “知道一点,继续。”伯克利道。 克劳斯继续解释:“乐章的力量,是精神的力量。 “日常生活中我们的精神很平稳,但是当出现特殊情况,比如发财破产、比如结婚丧偶、又比如那个大家都听烂的母亲掀起巨石救助被压儿子的故事…… “人们的情感、精神,会在这种极端情况下达到‘极致’的喜怒哀乐憎怯恨。这正是一个人精神能量达到最大的时候。 “这时,我们便需要用‘仪式’将这个峰谷再向上推进一级。 “当精神能量跨越了那条门槛之后,就像水会变成冰一样,精神能量便会由量变达成质变,趋于稳定,并随之具现化。 “您……听明白了吗?” 克劳斯小心翼翼的问。 伯克利道:“听的明白。” 伯克利是写小说的,各种乱七八糟设定都思考过,这种设定他一听便懂。 甚至,他还明白了是什么引发了自己精神能量的量变到质变,从而让自己成为了一名奏者—— 前世记忆的苏醒。 当他完全解开胎中之迷的那一刻,那种前世记忆在脑海中炸开的情景简直像是一场脑内的宇宙大爆炸。 正是那股精神波动,硬生生将他送入奏者的序列之中。 “什么仪式?”伯克利问。 “打针,这么粗!这么长!”克劳斯将右手环成“O”型,上下舞动,动作猥琐至极,又对着他的心口比划,“对着心脏,猛扎一发!” “……什么针?”伯克利对克劳斯的手势很无语。 “不知道。”克劳斯刚说完便打了个哆嗦,“真不知道!我是侦探,不是什么以太学者!我只知道其中一种原料是‘高纯度液态以太’啊!” 以太。 听到这个名字,伯克利瞥了一眼窗外。 远方的以太炉,依旧在喷吐着绿雾,照亮了帕城夜空。 那座以太炉便是城市的心脏。 自大气之中二十四小时接连不断的抽取着名为“以太”的物质,并转化成各种能量,通过“管道系统”送入家家户户。 在那之后,被使用的能量又会回归大气之中,重新转化为以太。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循环永动,毫无污染。 至少教科书上,是这么写的。 “怎么晋升。”伯克利追问,“呈示部、展开部。按照这个命名规则,接下来应该是‘再现部’了吧?” “听起来你懂音律。你知道第一乐章被称之为‘快板’吧?”克劳斯下意识的反问,但在伯克利准备动手前便赶紧继续解释。 “按照老板的说法:和第二乐章的‘慢板’不同,第一乐章快就快在,不需要额外的任何物资,或者说‘用不上’任何的物资。 “金银珠宝、以太药剂、魔兽素材……什么都派不上用场。 “第一乐章的晋升,只需要一种最简单、也最困难的仪式。不是扎针那种没有仪式感的仪式,而是真正符合音律的仪式—— “——合奏。” 说到这里,克劳斯又猛地抽搐一下。 抽搐的幅度更大,让伯克利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伯克利道:“你每隔一会儿就抽一下,是什么情况?” “一点小病。”克劳斯边抽搐,边回答。 这次的抽搐极其可怕,伯克利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克劳斯的右眼在眼眶中三百六十度打了个转。 一圈转弯之后,竟是连瞳孔的颜色都变了。 一左一右, 一蓝一红, 竟是形成了一对异色瞳。 这个家伙不对劲! 而克劳斯好像浑然不在意眼眶中的异动,还在继续开口。 “就像你和尼尔那样,用一曲又一曲奏者与奏者的合奏,将自己的精神推向下个阶段。 “用个通俗一点的词来形容就是—— “——成长。” 话音落下。 伯克利动手了,夹在其脖颈上的黑枪兀然斩落。 然而。 被斩开的克劳斯,却化作一团烟雾炸开。 ‘……和我相似的乐章?!’ 伯克利一惊。 与此同时,守墓小屋中,白雾开始扩散。 克劳斯的声音,自白雾之中呈立体环绕之势响起。 “是不是很简单? “这个阶段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公平的。 “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在不断重复的合奏中不断的赢下去,不断的活下去。 “直到演奏完‘展开部’全部的乐谱,进入下一个篇章。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瑞文莱尔先生。 “我是克劳斯。小克劳斯,一名侦探。 “虽然按照医生的说法,我是一名有着双重人格的精神病,但我知道我不是精神病,我的哥哥也不是。 “他是真实存在的。 “下面,瑞文莱尔先生,我将正式邀请你与我的哥哥共同出演这场合奏。请由我向你介绍您今夜的公演者,我这位侦探的哥哥——” 这最后一句话,并非是在雾中响起,而是在伯克利的右耳耳畔。 这声音甚至近到,伯克利能清晰感受得到克劳斯说话时口中喷出的气流。 床下的伯克利惊悚的向右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瞪着一双猩红眼睛紧挨着自己,一脸微笑的小人族。 “——开膛手,大克劳斯。” ------------ 第17章 犯罪高手 床下。 人高马大的伯克利与小巧玲珑的克劳斯四目对视。 亦是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伯克利下意识将手探向腰间准备掏枪。但在江湖厮混已久的克劳斯掏东西的速度比伯克利更快。 经过哑光处理的博伊刀,直刺伯克利腹腔而来! 而约两米之外的乐章根本来不及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支援,因为克劳斯的乐章同样迎上了永世不复。 那乐章既是昨日重现,亦非昨日重现。 明明造型与先前相差无几,仅仅是将放映机化作又一把博伊刀、露出胶片绷带下猩红的眼睛,又拉出几道绷带如衣摆、如围巾般随风飘扬,气质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博伊刀刺向永世不复的心脏,迫使伯克利指挥乐章进行短暂的回防,却已然错过支援本体的机会。 ‘那就我亲自上!’ 最近的几场战斗让伯克利习惯了扣动扳机、指挥乐章,却是让伯克利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武器。 那便是,肉体! 刀尖贴上伯克利腹腔的那一刻,伯克利左手一伸便攥住克劳斯握刀的右手,顺势一掰,竟是硬生生将克劳斯手掌九十度翻折。 清脆的骨裂声,回荡在耳畔。 按照常理,床下空间狭小,极难翻转腾挪。但这对伯克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人高马大的身躯一翻一起,竟是以坚实的背部硬生生将木床顶起,右手五指逐一扣紧,发出嘎嘎作响声,如重炮轰落。 “噢啦——!!!” 铁拳,落下。 那是一米九五铜浇铁铸的汉子,轰向一米二小人族的一拳! 但在拳头落下的瞬间,伯克利竟是觉得攥紧对方握刀之手的左手掌心一空,右手更是穿过对方身体,一拳砸在地面。 只留下一团化作白雾四散的躯体。 其乐章,亦是如此。 ‘消失了。 ‘在原地留下一团烟雾化作的假身后便‘消失’了。 ‘不是寻常的隐身,而是「没有任何物理碰撞体积」的消失。上辈子动画、漫画、游戏里有不少类似的设定。 ‘是哪种? ‘像是《海〇王》那样,直接将肉身化作烟雾? ‘亦或者是,他的本体直接遁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位面之中?’ 伯克利心想。 同时伯克利缓缓直起身。 一张木床硬生生被伯克利顶起,轰然翻倒在地。 永世不复更是几乎重合在伯克利的身上,警戒着四周缭绕的雾气,提防着消失的开膛手究竟会从什么地方杀出来。 伯克利决定试探一番:“你们这对兄弟,到底是什么情况?” 伯克利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 伯克利更在意的是,对方的声音会从什么地方发出。有了声源,也许可以尝试着发动攻击。 但是可惜,克劳斯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飘来的。 “你刚才说,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对吧?但是我真的很想这么干啊——你知道‘双胎消失综合征’吗,瑞文莱尔先生?”克劳斯说道。 这家伙不疼? 伯克利很确定对方虽然躲过了自己的老拳,但一只手腕确确实实被自己掰断了。 受了那种伤,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聊天? 心念至此,伯克利对这敌人的危险性评估更上一级。 听着立体环绕的声音,伯克利左右观望:“听说过。在胎儿阶段,母体或一个胎儿吸收了另一個胎儿?” “就是这样,亲爱的栽赃者先生。”大克劳斯道。 “我和弟弟就是这样的。我们不知道是谁吸收了谁,那时的我们精神太过弱小,只有生物的原始本能……” 弟弟? 也就是说现在开口的,已经是大克劳斯。 正是伯克利这个李鬼,先前所冒充的李逵。 “……我们只知道,当我们逐渐接触、认识、熟悉这个世界后,一具身体里就已经有两个灵魂了。 “我们也不需要知道是谁吞噬了谁,我们只需要知道——我们彼此,便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兄弟。 “侦探与罪犯。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兄弟组合了吗?” 伯克利明白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人格分裂,而是一体双魂。 这便是小克劳斯与大克劳斯的正体! “说起来,你是作家对吧?”克劳斯还在说话,似乎根本不急,“虽然我个人没看过你的书,但是我们的‘老板’很喜欢你的书。 “听说他今天晚上要开的读书会,主角就是伱写的书。” “读者这种群体卧虎藏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伯克利微微皱紧眉头,“不过说了这么半天,你真的不准备发起进攻吗?” “发起进攻?”克劳斯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声音,“你既然是作家,那不妨说一说。究竟什么情况下,反派才会滔滔不绝的和英雄聊天?” “故事里的话,要么是在言语中给英雄下套,要么确信必胜的宣言。”伯克利道,“但我可没看出你哪里必胜了。 “你的能力是化作烟雾消失。高级一点的话,也许是遁入什么位面之中。无论怎么样,不过是躲猫猫一样的能力。 “充其量是你打不到我,我也打不到你。 “而当你发起攻击的那一刻,我会让你明白……究竟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刀快。” 伯克利根本不怂。 眼下的情况,充其量是谁也打不到谁的对峙阶段,仅此而已。 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我不是发出必胜的宣告,而是在下套?我是在给你下怎样的套?”克劳斯问,“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你是这么认为的吧?” 克劳斯的音调微微发生变化。 这轻微的变化,让伯克利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危机感。 但这危机感究竟来自哪里? 伯克利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然而,克劳斯下一秒却道:“等待援军,确实是战术的一部分,但是此时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你,一直在‘呼吸’对吧?” 呼吸? 伯克利一愣,但是下一刻表情却是惊悚无比。 克劳斯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我对你的‘处刑’已经完成了。伯克利·瑞文莱尔! “就用我《犯罪高手》的能力!” 伯克利的胃袋中,某样东西逐渐自烟雾化作实体。 那是刀。 克劳斯的,博伊刀。 而这把博伊刀,正被一只由虚转实的手握住刀柄。 那是—— 《犯罪高手》的手。 ------------ 第18章 开膛 伯克利的思维在这一刻,快的像是一台超高速的离心机。 在这敌人出现在自己胃中的一刻,伯克利终于意识到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那些,外物! 敌人以乐章的能力使之消失的不仅有克劳斯的本体,还有衣物、刀具之类的外物。 伯克利彻底明白,在聊天的过程中,在自己呼吸的过程中。 敌人已经透过房间中弥漫的雾气将锋利的博伊刀,甚至将他的乐章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这就是“开膛手”的真相。 报纸上的开膛手,根本就不是从外部对着被害人的肚子割上一刀,而是从内部剖开被害者的腹腔! 一瞬间。 名为死亡的大恐怖,疯狂的刺激着伯克利的神弦。 “永世不复——!!!” 黑枪,杀至。 只是这一回黑枪所指向的并非是敌人,而是伯克利自己! 乐章的物理碰撞是单向的、主动的。只要不将自己列为攻击目标,黑枪的枪尖只会穿透自己的身躯。 但是。 乐章与乐章之间的物理碰撞,却与物质世界的物理碰撞没有任何区别。 对准自己刺出的乱枪,只命中在胃中显化的犯罪高手。 ‘你敢撑爆我的身体试试! ‘在你的乐章显化,撑爆我的身体之前,我的枪尖会先送你到死后世界,让你彻底烟消云散!’ 伯克利恶狠狠的想。 伯克利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杀胚,只是因缘际会之下无奈杀了几个人。 但是在这一刻,伯克利却是杀心高涨! 奏者与乐章伤害同步,而奏者死后乐章自会烟消云散。只要在对方显化身躯的过程中以完全过量的伤害令其瞬间毙命,便能逃过这致命杀机! 伯克利眼都不眨一下,任由漫天枪影落入体内。 果不其然,克劳斯退了。 克劳斯显然是个不畏伤痛之人,即便右手被掰断却也视若无物。但克劳斯不蠢,没有明知失败却继续行动的道理。 犯罪高手瞬间雾化,避开枪之锋芒。 但那把刀却依旧在伯克利的胃袋中,向着胃壁坠落! “噗!” 大量鲜血,自伯克利口腔喷吐而出。 伯克利先是双腿一软跪倒,接着噗通一声侧躺在地上,整個人就像是重症监护室的病患一般甚至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睁着眼睛空张着嘴。 腹部紧绷、肌肉僵硬,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濒临休克的状态。 甚至就连永世不复都要维持不住姿态。 逐渐由实转虚,逐渐回归本体。 在克劳斯兄弟二人的精神世界中,正掌握着身体控制权的哥哥开膛手眼睛一亮,指挥乐章挥舞匕首,直刺伯克利脖颈。 但也正是在这同时,侦探瞳孔一缩,于精神世界大声呼唤。 “住手!你上当了,哥哥!” “哎?” 在这危急关头,弟弟生怕影响躯体行动,根本不敢争夺身体控制权。只敢出声提醒。 好在仅仅一个念头,侦探弟弟便将想法传达给了他的开膛手哥哥。 但坏在,他的哥哥是代表着武力的开膛手,而非代表智慧的侦探。哥哥的反应速度,还是慢了一拍。 一杆黑枪,没入腹腔。 “……哎?” 克劳斯的乐章茫然的低下头。 先瞧见了贯通腹腔的黑枪。 又将视线投向地上的伯克利,而此刻的伯克利哪里还有半点被重创的样子? 伯克利就这么躺在那里,面露凶光,发出一声滔天战吼。 “噢啦——!!!” 狂怒的战吼声中。 刺入腹腔的枪刃横向便是一扫,硬生生将犯罪高手腰斩当场。 一分两半的乐章逐渐黯淡、消散。 一体双魂的兄弟两人那被腰斩的躯体,也自烟雾之中显现,噗通两声摔在老守墓人的尸体上。 红的白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洒落一地。 开膛手,败于开膛。 “为什么……” 伯克利听见了一息尚存的克劳斯的呢喃声。 伯克利缓缓站起身,看着那双一蓝一红的眸子,沉声开口。 “既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情报系’这种东西了,那么…… “向你解释,对我有什么好处?” 枪刃挥下,首级滚落。 克劳斯死了,死不瞑目。 直到此刻,伯克利才松了一口气,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走出守墓小屋,来到空气新鲜的墓园中,伯克利抬起头仰望天空,尽可能的张大嘴巴,张开他的食道。 永世不复左手持枪,右手一拳打进伯克利的腹腔,攥住那把博伊刀。 慢慢的,缓缓的。 在极致的反刍感中,博伊刀被逆着食道从口中取出,扔在地上。 “呃咳咳咳咳……” 伯克利一阵咳嗽。 而博伊刀的刀刃上所包裹的东西,也重新化作阴影,回归于枪刃之上。 那是尼尔的灵。 在关键时刻,尼尔的灵化作石蜡——或者说类似石蜡的东西,伯克利的想象力根本做不到分子级别的具现化,只是徒有其表——包裹在刀刃之上,保护胃袋。 也是在那时,伯克利便有了将计就计的计划。 装作胃袋被捅破,遭受重创的模样,引蛇出洞。 否则面对这种能够将自身、甚至能够将些许物件一同雾化,极其擅长隐匿、防守的替身,根本不好进攻。 回想起刚才的情况,伯克利后怕不已。 ‘要不是我脑袋动得快,想到了将计就计,可能真的要被这个家伙给耗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 伯克利看向旁边的空地。 操纵着全新的两具灵魂,大小克劳斯的灵魂,以惑化的运用方式化作黑雾飘荡在四周。 游荡、扩散、聚合。 继而,化作炸裂的尖刀! ‘……伱的招式,我收下了!’ 伯克利的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站在空荡荡的墓园中,此刻的伯克利一阵心旷神怡,爽到想要高歌一曲。 但当伯克利真的准备高歌一曲,开头的一声“La”已然发出时,远方的夜空中传来了一阵空灵的歌声。 悠扬婉转。 好似万年不变的风,古老而不朽。 而当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直到彻底萦绕在帕城天空中时。透过笼罩城市的绿幕,伯克利看见了那飞跃天空的阴影。 仅仅一瞬间,瞳孔紧缩的伯克利觉得自己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 “那是……龙?!” ------------ 第19章 彼可取而代也 那是龙。 伯克利只在这辈子的教科书上、只在前世的各种作品里见过的龙。 黑龙。 狰狞的犄角好似长矛,漆黑龙鳞犹如坚铠。 腹部浅黄色的鳞片缝隙间隐约亮起的红光,仿佛太阳一般炙热。 翼展超过百米的双翼更是遮蔽天空、笼罩大地,令伯克利仅仅是注视着那浩大的躯体,便忍不住生出一种自己犹如尘埃般渺小的感觉。 但更让伯克利惊愕的是,黑龙的姿态。 那本应是天灾的代名词的黑龙,此刻却被猩红的拘束带缠绕着龙眼、束缚着前肢。 不似天空的霸主,更像是卑微的奴隶。 这样囚徒般的黑龙在天空中不是一头,却是有着整整十二头。 仿佛时钟的十二个时刻般围成圆环。 而被这样的十二头黑龙作为刻度环绕的,是一架黑金配色,完全违背空气动力学,仿佛随时能够开启一场宇宙探险的—— 空天母舰。 “肏……” 伯克利不爱说脏话。 但是此时此刻唯有这个的词汇,才能最精准的表达出他的情感。 与此同时,市长瑟瑟发抖的声音,也自街头巷尾的广播中响起,回荡在城市的夜空下。 “帕、帕普拉图斯的市民们,无需惊慌! “抬起你们的头仰望天空吧! “现在飞跃城市上空的,是教宗佐迪亚克大人的母舰「玛蒂娜塔」号,及教城的龙歌卫队。 “除医患、消防等符合紧急豁免条例的人员外,所有市民即刻停止一切活动,向教宗大人献上祈祷。 “愿星神巴哈姆特的加护,与我们同在!” “愿星神巴哈姆特的加护,与我们同在!” 此起彼伏,稍显杂乱的祈祷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 市民们半跪在地,十指相扣置于额前,闭目不敢直视天空,只是轻声念诵着祷告语。 唯独不包括伯克利。 伯克利只是静静的站在墓园的空地上,眺望着天空中的龙歌舰队。 看着群龙, 看着母舰, 更在一头黑龙掠过低空时,伯克利望见了龙背上的身影。 一身黑铠布满龙角般的尖刺,狰狞可怖。 一头金发顺着头盔缝隙流出,随风飘扬。 手中的长枪仅仅只是那么静静的握着,却仿佛下一刻就能贯穿天地万物,平定世间一切纷争。 那正是尼尔·尼罗在瞧见伯克利的黑枪时所提到的—— ‘……精灵的龙骑士。’ 伯克利心中喃喃自语。 这毫无疑问,正是帝国的最高秩序。 第二乐章? 第三乐章? 伯克利无从得知这些巨龙、这些精灵处于怎样的等级,有着怎样强大而未知的力量。 但是仅凭天空中的画面,便足以令伯克利明白: 何为,威权。 何为,力量。 即便是巨龙,也要臣服在精灵的统治之下。 正是这些手持长枪,脚踏巨龙的龙骑士们,歌颂着回荡在帕城街头巷尾的圣歌。 典雅而悠扬, 空灵而永恒。 仅凭这歌声,便将世人的无尽思绪,拉回亿万年前的古老纪元。好像看见了连天冰川、无尽深海、古老密林…… 伯克利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情不自禁的,伯克利将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 “彼可取而代也。” 这是前世上学时,伯克利便学过的一句话。 他的思念在这须臾片刻便跨越了数千年时光、更跨越了两个世界,明白了那位霸王为何会在面对始皇仪仗时说出这样的话。 但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异象突变。 伯克利只觉得脑海之中一阵天旋地转。 当他回过神时,视线中的世界却是彻底被一颗巨大的龙眼填满、取代。 似黄金; 似烈焰; 似太阳; 似琥珀。 似乎自己只要在多看一眼,便会灰飞烟灭。而这样的一只龙眼,正斜视着渺小的自己。 甚至伯克利还从这眼神中,读出了一些……嘲弄? “呵。” 龙的轻哼,传入伯克利耳畔。 它听见了! 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但是下一刻,眼中的世界忽然平静了。 巨大的龙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歌声中逐渐远去的教皇舰队。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但伯克利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不过伯克利心中也在疑惑。 ‘为什么……是龙的眼睛?而不是精灵的眼睛?’伯克利心想。 龙是囚徒,是精灵威权的象征。 为什么在自己说出那番话后盯上自己的,会是一头龙? 难道刚才盯上自己的,是那十二头龙中的一条? 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嘲讽我? 伯克利想着。 不过旋即,伯克利放弃了进一步思考。 因为伯克利知道,此时此刻的思考没有任何意义。就好像缺失了一大半的拼图,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拼出真相。 不多时。 教皇仪仗,逐渐远去。 看了看天色,伯克利觉得比起龙,不如思考些别的更实际的问题。 譬如。 ‘今晚住哪里?’伯克利思考。 但就在这时,伯克利发现注视着自己的除了龙之外,还有一只别的生物。 “……喵?” 一只红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一座坟头上,正歪头盯着自己。 “嗯?猫?”伯克利一愣。 来到红猫前,伯克利弯下腰,正准备去摸一摸时。 这只红猫却是嫌弃的挥了挥手,又一跃而起落到了远处的坟头上,又继续蹲下,盯着伯克利看。 “不让摸?” “喵。” 红猫叫唤了一声。 伯克利则在心中分析起来:‘眼神明亮、毛发整齐……这是一只家猫。这個点在外面游荡?’ 旋即伯克利对红猫招了招手:“早点回家吧,这么晚你的主人应该会担心的吧?” 说完,伯克利便准备离去。 住哪里虽然是个问题,但其实也不算问题。大不了便地下水道或者什么小巷凑活对付一晚。 总归旅馆是去不了。 不过伯克利才刚走出几步,身后猫叫声再度传来。 “喵——” “嗯?” 伯克利扭头。 却见红猫一溜烟的跑到自己面前,扭过头眨了眨眼睛:“喵。” “是让我……跟上?” “喵!” 红猫叫了一声,然后一扭头向前走了几步。见伯克利没有跟上,却又停下脚步冲着伯克利又猫叫两声。 伯克利觉得这只猫有点不对劲。 也不怪伯克利疑神疑鬼,毕竟今晚他经历了太多的东西。 从日落时分失手杀了那个瘾君子开始,他已经宰了五个人。算上一体双魂的兄弟,他已然手握六具灵魂。 甚至,这会儿还没到午夜呢! 想了想,伯克利选择跟上这只红猫的脚步。 龙潭虎穴,他伯克利哪里去不得? ------------ 第20章 10月14日 10月14日,零时刚过。 距离伯克利第一次杀人,已经过去足足六个半小时。 此刻的伯克利发现这座城市,是人是鬼,都对地下水道熟悉的很。 就连这只猫都使唤着伯克利拉开窨井盖,熟门熟路的领着伯克利穿行在奶酪迷宫之中。 不久后便抵达了1区的一条街。 七栋独门独户的黑砖联排别墅依次排开,而最边上的七号楼,便是猫猫的目的地。 “喵。” 猫猫熟门熟路踩着墙砖的突起,爬到了三楼窗沿边,用嘴叼起一样东西又一跃而下。 ‘……钥匙?’ 伯克利看清了猫猫嘴里叼着的东西。 旋即伯克利如同做贼般跟着猫猫,溜进不足十平的院内。 却见猫猫熟门熟路的踩在屋檐下一张椅子上,娴熟的用嘴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脖子右拧,轻松开门。 猫猫用脑袋将门顶开条缝走了进去,又忽然露出小脑袋,甚至还用小爪子对伯克利招了招手。 “喵。” “啊……?” 伯克利的表情和地铁站拿手机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忽然。 永世不复骤然现身,冲至猫猫面前虚晃一拳。 猫猫毫无反应。 这猫猫,似乎不是奏者。 旋即伯克利蹑手蹑脚的来到门缝前,认真的问了猫猫:“你不能是人变的吧?” “喵?……喵!” 猫猫努力的双脚站立,双手叉腰。 然后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 伯克利决定放弃思考。 总归有一件事可以确信,这只红猫当真听得懂人话! 伯克利小心翼翼的合上门,眼瞅着猫猫熟练的一跳打开客厅灯,照亮了空荡荡却又干净整齐的家。 伯克利没有着急往里走,只是有些沉默的站在门口地毯上。 原因无他。 伯克利身上,是湿的。 先前与尼尔·尼罗战斗时,伯克利操控两具灵魂化作本体与乐章,吸引尼尔火力。 真身却是与乐章一同跳进雨水冲击的水道中,寻找机会一击必杀。 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是干的。 作为一名小说家、作为一名体面人,伯克利认为这么湿漉漉的进别人家里是件很不礼貌的行为。 猫猫注意到了伯克利扫视的目光,当即努力踮起脚,拉开旁边的鞋柜。边喵叫着,边指了指一摞一模一样的,看起来像是专门用来待客的拖鞋。 没等伯克利脱鞋,猫猫又屁颠屁颠的跑远,又推着一个比它还高些的竹筐来到了伯克利面前,指了指伯克利还在滴水的衣服。 “喵喵喵,喵!” 这是伯克利第一次发现,猫的语言竟然这么好懂,当即回应:“喵!喵喵喵!喵!” “……喵?” 猫猫歪头张嘴,听不懂伯克利的喵言喵语。 旋即,猫猫又对着正上方的天花板,又努力的站起身,做了个用毛巾斜着搓背的动作。 “楼上,浴室?”伯克利试着问道,“二楼?三楼?” “喵喵。” “喵了两声,是二楼?” “喵!”猫猫点头。 “有洗衣机吗?” “喵——”喵喵对着楼上的某個方向一指,“喵喵。” 两声喵是抢答,意为二楼。 伯克利深吸一口气:“最后问一下……” 说实话,伯克利还是有点害怕的看着周围。 伯克利不害怕杀几个黑手党,干这种事情,伯克利敢自夸一句“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但闯空屋这种事情伯克利干起来,真的有点畏手畏脚。 这显然不是正人君子该干的事情——哪怕是被一只精通人话的猫邀请也一样。 此刻这种感觉,和他上辈子第一次逃课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家里,就你一只猫?” “喵。”猫点头。 “不会有其他的人类会来吧?有的话就点头,没有就摇头?” “喵唔。”猫摇头。 “……你愿意用你的猫粮‘担保’吗?” “喵!”猫猫连连点头。 伯克利拒绝进一步盘点不对劲的地方了。 事到如今,早就数不过来哩! 旋即。 伯克利边用活动半径十米的永世不复打量着这栋联排别墅的情况,边规规矩矩的将鞋脱下,放进鞋柜,再将湿衣服一件件扔进竹筐。 而在伯克利开始脱大衣的时候,猫猫便已经如同自由的风一般溜达上了楼去。 随后,衣着不雅的伯克利如同越狱即将被枪毙的逃犯般,飞奔着奔上二楼。先将部分衣服扔进洗衣机,再一溜烟跑进了浴室。 洗澡的同时。 伯克利还顺手召唤出永世不复,与尼尔、守墓人、小克劳斯与大克劳斯四具能够干涉现实的灵魂。 做什么? 乐章搓背,黑奴搓衣服! 真的很方便! 尴尬的事情,是在洗完澡之后。 伯克利深吸一口气。 先以永世不复探路,再极速奔至洗衣机前,焦躁等待。 大约是出于一些心理学家的才能分析的原因,哪怕整个三层的联排别墅中没有其他人,伯克利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坐在客厅。 更不敢乱动这家的东西。 只敢搬个小板凳,坐在洗衣机附近。 ‘猫呢?’ 伯克利忽然想到。 想高声呼唤,但生怕惊扰到邻居,只能压低声音低呼。 “喵——?” 是伯克利在喵叫。 没猫回应。 伯克利表情古怪。尝试着去思考、分析这只猫的行为和动机,但也因为线索不够而放弃,干脆盯着洗衣机发呆。 看着洗衣机,思绪却是已经飞回墓园之中。 那艘被巨龙环绕的空天母舰的模样,萦绕在伯克利的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差别太大了。 ‘我的家乡牧夫座,还有脚下时钟座的帕城,街上跑的都是马车。连一辆正经的轿车都没有,而精灵竟然已经有那种东西了。 ‘精灵是不是,早就悄无声息的开始太空殖民了?’ 伯克利心想。 伯克利知道为什么在一个明明发展出洗烘一体洗衣机、乃至电视机的城市,竟然只能用马车作为交通工具。 因为一切脱离“以太能源管道”的民用设备,都被禁止。 家里的洗衣机,能直接连入管道,自然能用。但手机也好、车辆也好……这些脱离管道的物品,在殖民地悉数被禁绝。 煤炭? 石油? 根本就没那种东西。 许是太累的缘故,第一批衣物还没洗完,连烘干键都没来得及点的时候。光溜溜的伯克利,却是睡着了。 今晚,伯克利太累了。 但是睡着睡着,不知睡了多久。 突然一阵脚步声,将伯克利从睡梦中惊醒。 不是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伯克利睡得实在太迟了——而是正从一楼而上,即将踏上二楼的脚步声。 人类的脚步声。 ‘不好!’ 彻底没了睡意的伯克利心道不妙。 根本没时间管洗衣机与竹筐里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让永世不复打开最近房门,将自己的本体藏进最近的隐蔽点—— 少女闺房的床下。 也是在藏进床下后,伯克利才以永世不复悄悄飘出,打探起来着。 这一看,心中却是一惊。 ‘是她?!’ ------------ 第21章 女人善变 是她,是她,就是她。 早前所见的,卖花女。 和先前遇见时完全不同,这位卖花女正瑟瑟发抖、满脸恐惧的注视着竹筐里的衣服。 少女猛地冲进她的卧室,手忙脚乱的将门反锁。 接着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急匆匆将书桌椅子、将能搬得动的各种家具杂物拉来,堆在门后。 继而又匆忙来到床边检查窗户是否锁死并拉好窗帘。 最后猛地往床上一躺。 裹紧被子。 将脑袋也一并蜷缩在其中,瑟瑟发抖。 至于少女的正下方,着装不太文明的伯克利无声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那只猫……造孽哟!’ 伯克利防备那只猫可能是敌人,防备了很多手。 而在确定那只来路不明的猫对他真的没有敌意后,他放松了警惕,真的相信了那只猫的鬼话。 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依旧没有什么危险,但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过于离谱。 伯克利是个小说家,勉强有几分与他人共情的能力。 此刻的他稍微代入一番少女的视角,足以让他脑补出一篇惊悚可怖的第一人称记叙文。 ‘我有办法悄无声息的从房间中出去吗?’伯克利心想。 旋即,伯克利在心中摇头。 ‘如果是开膛手克劳斯的话,可以做到无声无息的离去。 ‘但是我做不到! ‘别说是解决堆在门口的桌椅和上锁的窗户了,恐怕只要我从床底下钻出来的第一刻,就会被她发现! ‘那她心理阴影得多大?’ 伯克利只想掐死那只猫。 ‘该出去解释吗? ‘这副模样出去,根本解释不清!’ 伯克利觉得相较于那些新闻中的罪犯,自己此刻这副形象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克利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思考,同时又打量了一圈房间。 然后伯克利便发现了一样东西。 三本书。 帕西诺曾提到的《帝国的毁灭》那一系列的三部曲书籍。 ‘原来是我的读者啊……那不是更出不去了吗?! ‘只能等白天找机会了。’ 觉得没病也要被整出心脏病的伯克利,如此感慨。 突然,伯克利又想到些别的事情。 ‘她刚才躲得太匆忙,显然是怕极了,根本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她的卧室。 ‘情绪这种东西,是有波动曲线的。 ‘最初几秒的大恐怖过后,哪怕心中整体上依旧感觉恐怖,情绪曲线也会大幅度向平静回归。 ‘等到她在房间里多呆一会儿,最初那股极致的恐惧稍稍平复一些后,她一定回过神来,意识到嫌疑人可能就藏在她的卧室里。 ‘更会意识到,嫌疑人极有可能藏在什么衣柜里、床板下?’ 依托于伯克利的些许微不足道的阅读经历,他已经先一步脑补出了正上方少女可能会有的心路历程。 心眼一转,不善思考的伯克利有了办法。 一团阴影缓缓流出,来到卧室外的走廊上化作人型,发出了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不出意外。 床上少女的被子,裹得更紧了。 ‘虽然挺吓人的。 ‘但至少能告诉她,人不在屋里。’ 伯克利叹了口气。 但是下一刻,伯克利的双眼中燃烧起漆黑的火焰。 ‘事已至此。反正少女已经知道家里有闯空门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先把衣服洗完。’ 明明心知少女瞧不见自己的乐章,但伯克利还是指挥着永世不复蹑手蹑脚的来到外面。 幸亏,洗衣机在射程范围内。 忙着忙着。 等到最后一批需要单独洗的衣物扔进洗衣机,按下烘干按钮的瞬间,疲惫感再度袭上心头。 伯克利,太累了。 伯克利就这么在少女卧室的床板下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令伯克利再没能注意到别的动静。 直到临近中午。 伯克利才终于在床板下醒来。 但是一醒来,伯克利便感受到强烈的不对劲。 床上的少女,消失了。 ‘人呢?!’ 永世不复噌的从伯克利体内飘出,环顾整个卧室。 不仅少女不见,就连堆积在房门后的桌椅杂物也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归位。 ‘不对劲。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猛烈摇晃可乐之后打开瓶盖,竟然没有喷出来那样不对劲!’ 伯克利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睡得不错。 但是他觉得无论自己睡得再怎么熟,也不至于熟到一个小姑娘拖动桌椅归位的声音都听不见,都吵不醒他! 同时,伯克利听见了屋外的动静。 衣着不雅的伯克利继续躺着,指挥永世不复飘出,却见少女正在阳台上哼着小调熨着衣服。 瞧见永世不复出现了,少女竟是抬起了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早上好,变态先生。” “?” 伯克利,张大了嘴巴。 如同少女则是指着永世不复,张大嘴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声音如此悦耳,似百灵鸟般清脆。 但这笑声又不禁让伯克利觉得,这百灵鸟正用她发出空灵笑声的嘴,叼起成吨杠铃向伯克利身上砸来! “??” 伯克利满头问号。 而少女在停止大笑后,已将大衣熨烫好,挂在室内晾衣杆上。 马甲、衬衫之类的衣物,更被叠放的整整齐齐,并被少女递给永世不复。 “拿着。” “啊……啊。” 伯克利的大脑有些宕机。 不是脑袋转不明白,而是转的太明白。 以至于无数個重要问题同时堆积在口腔之中,不知该先蹦出哪一个。 伯克利,有些结巴的开口:“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是……” “我不是不能说话?你想说这个?” 少女眼珠子一转。 旋即左手捏住嘴唇一翻,右手食指对着嘴唇内侧一指。 “你看,口腔溃疡耶?” “?” 这他妈才是不能说话的原因? 伯克利只觉得血压有些高:“昨天晚上你演我?那只猫……” 而少女则在听到问题后足尖点地轻轻转出一个舞步,却是凭空化作一只红猫。 伯克利在这一刻,全懂了。 被演了! 猫猫歪着脑袋,作出举手投降的动作:“谁让你昨天吓我的?” 少女说的,自然是伯克利虚晃一拳试探她的事情。 话音落下。 猫猫又一转身,重新化作少女姿态。 伯克利无话可说。 少女则指了指永世不复手中的衣服:“不换衣服吗?” “……” 永世不复拿着衣服飘回卧室,顺手带上了门。 同时伯克利也明白了堵在房门后的桌椅杂物是如何消失的了。必然是被少女的乐章挪走的。 乐章的力量,可比本体大得多。 片刻后,穿着整齐的伯克利走出卧室:“虽然好像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但昨晚……多谢收留。” 伯克利说话远没有杀人的时候底气那么足。 毕竟,他当真光着在人家床板下面睡了一晚。 “不用客气。” 话音落下,少女发现伯克利正沉默的盯着自己看。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怎么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想说的吗?” “……” 伯克利张了张嘴,双手比划着好像有一股气要从胸腔发泄出来的感觉,但怎么都说不出话。 少女干脆接过话茬。 “有句歌词不是说的很好吗? “女人爱变卦,羽毛风中飘。不断变主意,不断变强调。 “女人,可是很善变的生物哟?” “看出来了。”伯克利心累的叹了口气,“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谢谢夸奖?” “没有在夸奖你。”伯克利忍不住辩驳,旋即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伯克利·瑞文莱尔。和黑帮有点小矛盾的小说家,请多指教。” “自我介绍?” 少女认真的握住伯克利的手,露出晨曦般的笑容。 “和黑帮有点小矛盾的卖花女,请多指教。 “我的名字是—— “拉冬娜。 “拉冬娜·艾·莫彼列。” ------------ 第22章 拉冬娜·艾·莫彼列 “我有很多困惑……” 伯克利说道。 只是刚一开口,拉冬娜便在嘴前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伯克利噤声。 伯克利歪了歪脑袋。 拉冬娜道:“冬日絮语的事情很重要,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对吧?” 伯克利问:“更重要的事情?” 拉冬娜指了指伯克利的肚子:“肚子,饿了吧?” 伯克利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了。” 拉冬娜问:“想吃什么?” 边问,拉冬娜边引着伯克利走下楼梯,来到一楼餐厅坐下。而她自己则取出绘有猫猫图案的围裙系上,打开冰箱检查起来。 伯克利琢磨了一下:“我说随便,你会不会想杀了我?” 拉冬娜听到后笑呵呵的扭过头,对着她的脖子比划着“割喉”的动作。 伯克利忍不住笑出声,旋即问道:“有什么选项?” “嗯……面条、面包、鸡蛋、柠檬、生菜、番茄、芝士、鸡腿肉……” “有腌猪脸肉吗?”伯克利问。 “培根?”拉冬娜提出替代方案。 “也行?肉蛋面、柠檬鸡、再拌个沙拉?”伯克利快速进行排列组合,同时走进厨房,“我来帮忙。” “不行。” 拉冬娜双臂在胸前交叉。 又左摇右摆的将伯克利轻轻推出厨房。 “你是客人,我是主人。 “主人招待客人,这才叫做礼仪。明白?” 伯克利举手投降:“好好好,明白明白!” 拉冬娜将伯克利送出厨房后,拉上推拉门。 临关门前,拉冬娜的脸搭在门框上对伯克利道:“可以先去书房找点书看。随便翻,不用担心翻到不能看的东西,我没有写日记之类的习惯。” “谢谢。”伯克利点头。 “对了!”拉冬娜忽然又拉开门,“喝什么?” “……椰汁?” “有!” 拉冬娜的双手在笑脸前摆出两个大拇指,随后又将门合上。 伯克利收回目光,笑呵呵的向书房走去。 不知为何。 伯克利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不多时,开饭。 拉冬娜的手艺相当不错。 并非一些作品中那种夸张的,在味蕾中点燃,将整个人引爆的感觉,而是一种不被任何人打扰的、自由自在的治愈感。 昨晚的经历让向来性情淑均的伯克利沾染上了一丝杀性。而现在这份杀性已因得到净化,令伯克利重新变的平和。 “谢谢。” 伯克利郑重说道。 但话音刚出口,拉冬娜便用两根食指指向伯克利。 “‘谢谢’,说了太多遍了!” “该说还是得说的,而且我不止是谢这顿饭。”伯克利道,“我琢磨了一下,昨晚克劳斯——就是和我战斗的那名敌人——之所以没有及时出现,是你帮忙的吧?” “嘿嘿嘿。”拉冬娜笑道,旋即拍了拍胸口,对着她自己竖起大拇指,“很厉害吧?” “很厉害。” 伯克利赞叹。 饭后书房,两杯红茶。 伯克利问:“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伯克利没有发现这栋住宅中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 只是伯克利不确定这问题该不该问,通常涉及到家庭问题的时候,很容易一不小心刺激到别人内心伤痛。 不过从拉冬娜的表情来看,伯克利发现自己多虑了。 拉冬娜的表情很平静。 “只有我一個。”拉冬娜点了点头,“妈妈和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故了,脑海里只剩几张隐隐约约的,照片一样的记忆。” 伯克利点了点头,他理解这种感觉。 这辈子的记忆倒是足够完整、流畅。但幼儿园及更小时候的经历,基本也只剩下几张定格的画面保存在记忆之中。 “我是被外婆带大的。” 拉冬娜的视线投向窗外。 空灵的声音比先前稍微压抑了一分,手也稍稍拉低了些猩红的帽檐。 “外婆是一名负责以太炉日常维护的工程师,不过级别不高,她没能通过以太学者的考试。 “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和我玩过一个游戏——你知道‘时间宝藏’吗?” “我知道。”伯克利点头,“将‘宝藏’埋在某个地方。宝藏里装的则是现在的自己给未来自己的礼物,大多是一封写给未来的信。” “我外婆陪我埋下的,是一管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针。”拉冬娜指了指她的心口。 “奶奶说:当我有一天碰到无论如何都无法依靠别人解决、更无法回避的绝望时,就对着心脏扎进去。” “催化剂。”伯克利立刻明白了那根针是什么。 “我本来已经忘了这件事,直到半年前。”拉冬娜深吸一口气,“外婆忽然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埋下的时间宝藏。 “那时我才想起来这件事。 “之后外婆特地和我确认了一遍地点,确认我确实记得具体地点才松了一口气。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我就见到了外婆的遗体。 “死因是在小巷遭遇抢劫时,被劫匪枪杀。” “然后,你觉得事情过于巧合。挖出外婆留下的催化剂,配合失去亲人的伤痛,那是觉醒乐章所必要的‘极致的情感’,来了一针,成为奏者。”伯克利说。 拉冬娜点头。 拉冬娜继续道:“我调查了杀死我外婆的‘劫匪’,正是‘冬日絮语’的外围混混。他们连藏都不藏。” “复仇了吗?”伯克利问。 “没有。” 拉冬娜说到这里,反而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毛骨悚然,令伯克利这样的和平主义者不寒而栗。 “杀两个喽啰算什么复仇? “不能急,当然得一点点的调查清楚,等待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行。 “伱,伯克利·瑞文莱尔,就是我的机会。” “喔?”伯克利挑眉。 “这解释起来,需要牵扯到另外一件事。”拉冬娜说,“奏者事务司,是管理奏者。既然有要管理、镇压的奏者,就得有野生的奏者,更得……” “……得有更多‘制造奏者’的催化剂,以及提供、分发的人。”伯克利眼睛眯了起来,“有第三方在活动?” “有,但查不出来。”拉冬娜说。 “很重要,但暂且放到一边。”伯克利竖起一根手指,“这个第三方,眼下不是主要矛盾。” 拉冬娜点头:“伯克利,你从来不是第一个站出来挑战冬日絮语的奏者。 “他们中的大多数逃走了。 “小部分人没有逃,但没等到我的暗中观察便被杀了。 “除了你之外唯一一个活着等到我的暗中观察的人,是个比冬日絮语还要邪恶、还要令人作呕的人。我甚至巴不得替冬日絮语出手宰了他。 “而现在,我等到了你。” 说到这里,拉冬娜直勾勾的看着伯克利。 拉冬娜继续道:“在我昨晚替你解决那位侦探的队友时,便意味着我正式下了场。更意味着—— “我把仅有一次的押注机会,押到了你身上。” 说完。 拉冬娜十指交叉托住下巴。 “要和我大闹一场吗,大文豪?” “好啊!”伯克利当即说道,“他们要宰我,我就要宰了他们算账。他们杀了你外婆,你也该找他们复仇。 “简而言之,让我们——” 伯克利,向拉冬娜伸出了手。 下一刻。 拉冬娜小小的手,握住了伯克利大大的手掌。 “——大闹一场。” ------------ 第23章 来袭 伯克利相信拉冬娜。 为何? 最简单的理由是,拉冬娜是奏者。 如果一名奏者是敌人,且想要他的命,那么昨晚他在熟睡时便已经死了。他此刻还活着,本身就证明了拉冬娜相当程度上的可信。 至于拉冬娜的来历是真是假,背后有没有别的隐藏背景? 或许有,但不重要。 老祖宗早就教过,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而眼下的主要矛盾,只有——冬日絮语。伯克利认为,认清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足以成为伯克利接受拉冬娜的邀请,大闹一场的理由。 至于余下那些阴谋论般的发散思维,伯克利认为毫无意义。因为这些思维对于“解决主要矛盾”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与此同时。 拉冬娜飞速铺开一张纸在桌上,取来钢笔,如同新建文档的作家一般,拉冬娜在正上方居中的位置写下了“奏者事务司·冬日絮语机关”的字样。 “冬日絮语的人员架构,分五级。 “最高级,是老板。 “实力不明。” 拉冬娜边说边写。 伯克利有些诧异的发现,当拉冬娜进入工作状态后,之前醒来时那种古灵精怪的状态逐渐褪去。 现在的她正经而严肃,甚至称得上雷厉风行。 “第二级,是军师与二老板。 “军师不是奏者,而是普通人。军师手底下的人也同样是普通人,不过都是帕城的权贵之人,市长、法官、神父、财政、审计……负责白道生意。 “二老板则负责黑道生意。妓院、赌场、毒茶、走私……你能想象到的黑色产业,基本上都有沾染。实力疑似为‘再现部’。 “这些生意总得有人分管打理,这些分管的负责人就是更低级的成员。 “第三级,角头。 “第四级,士兵。 “每名角头手下都有三四名士兵。名义上是上下级,不过私底下其实都玩在一起。且我调查到的这些角头和士兵,实力也都应该是‘展开部’。 “你可以理解为,冬日絮语的管理层将士兵中‘更擅长管理’且‘更能服众’的几人选拔为角头。” “至于第五级,就是编外的混混,或是普通的合伙人。” “等等。” 伯克利打断了拉冬娜的话。 伯克利很认真的问道:“你刚才用了‘疑似’、‘应该’这样的词汇,也就是说你并不知晓他们的能力。” “因为遇不到他们使用能力的场合。”拉冬娜解释,“就连等级,也是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的。” 伯克利道:“所以我们至少面临一个问题——硬实力不够。就像是骑着马、拿着弓,去和空天母舰战斗一样。” 拉冬娜说:“没错。” 伯克利稍作思考:“不过我从侦探那里听到一个好消息:第一乐章的别称,以及各个阶段的晋升方式。” “快板。”拉冬娜知道伯克利在说什么,“第一乐章,正因为成长的足够快,才被精灵冠以快板之名。” “而成长,需要合奏。”伯克利接话,手掌摁在冬日絮语的结构图上,“与敌人合奏,在生死战斗中极致的刺激精神,从而得到成长。” 伯克利心中用人话翻译了一下。 就像是角色扮演游戏,战胜敌人,便能取得经验值。 而敌人越弱,获取的经验便越少,直至归零。 “而我们恰好——” “——最不缺敌人。” 拉冬娜与伯克利一人一句,将话语补全。 拉冬娜看向伯克利:“从哪里先下手,你有想法吗?” “从……” 伯克利刚一开口,突然眼神犀利了起来。 下一刻,一样充满致命危机的东西撞碎窗玻璃,直奔伯克利而来。 狙击枪? 区区狙击枪? 这是伯克利的第一反应。 但旋即伯克利的瞳孔却是一缩。 ‘这子弹上面的东西是……电路图?’ 伯克利还没进大学,高深的魔工程相关知识还没开始学。但不妨碍他知道,正常子弹上面不该有这种东西! 正是这第一时间的忽视大意,让伯克利慢了一拍。 但好在伯克利不是一個人。 一篇猩红乐章,迎上了子弹。 ‘拉冬娜的乐章?!’ 伯克利看见了。 那篇乐章的人体部分好似服装店假人,面纱自帽檐垂下,身着猩红的百褶裙,脚踏黑底红舞鞋。 踏着翩跃的舞步,抢先伯克利一步捏住子弹,顺着子弹势能顺势自转一周,将子弹沿原路投出。而灵魂编织的球状护盾,也伴随着伯克利的指挥张开。 下一刻。 轰鸣的火光照亮了世界。 被撕裂的墙砖与窗户碎片四散炸开,更有诡不知从何而来的雷光于浓烟中闪耀。 在周遭居民惊恐的尖叫声中,伯克利瞪大了眼睛。 “不要看口径小就随便硬接子弹。”拉冬娜轻声开口,“我小时候听我外婆说过,那看起来是枪,实际上是一种名为‘法杖’的武器。” “……法杖?!” 伯克利惊愕于这称谓之余,指挥灵魂游走在自己四周,提防着敌人进一步的偷袭,来到被炸开的墙壁旁沿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进行观察。 在确认敌人大约是自两百米外的钟楼射击的同时,伯克利也在听拉冬娜的说明。 “魔工程的产物。”拉冬娜解释道,“你看见了上面电路图一样的图案对吧?那是‘微雕魔法阵’。 “只要将外置的以太能源插入法杖之中,就可以在扣动扳机时根据规格所需功率填充能源、启动魔法阵、发动对应的魔法。” “?” 伯克利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颇想吐槽。 但是街头混乱的尖叫声告诉伯克利,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前面的钟楼,大概两百米。”伯克利将观测结果告知,“不远,我去去就来。” “慢着。”拉冬娜拉住伯克利手腕,“伱杀了那么多士兵的情况下,你猜敌人会不会自大的认为一发炮弹就能解决掉你?再猜一猜,钟楼那里有多少奏者等着你?” “懂了。”伯克利反应过来了,“不要让敌人掌握战斗的节奏。” 心念一动,六具灵魂化作漆黑烟雾扩散。 这是封烟。 甚至还不必担心封住自己的视野,因为这些灵魂本身的视力,足以将烟雾之中以及烟雾之外的信息,传递给伯克利。 伯克利越用越觉得,自己的能力便利至极! 拉冬娜趁着黑雾掩护,一跃而下:“跟我走!” 伯克利紧跟在后。 两道身影一道轻如家猫、一道重若灰熊,或飘或砸,落于帕城街头。 而两人前脚刚落,后脚又一发“魔法”落入拉冬娜家中。 楼内的木质结构在猛烈冲击下噼啪作响,升腾的火焰更是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伯克利更是随手一伸,攥住了随爆风飘扬的一页书页。 那是拉冬娜的藏书中,印有自己照片的扉页。 “走!” 拉冬娜压低声音,再瞧不见半点先前的古灵精怪。 伯克利听出了拉冬娜的怒火,这一声“走”根本不是拉冬娜对他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的家,炸了。 伯克利也同样愤怒无比。不过愤怒的原因与拉冬娜不同,毕竟人的悲欢并不互通。 伯克利可以从房屋被炸这件事上,感受到愤怒。但这愤怒是“理性”的,而非发自肺腑的“感性”之怒。 毕竟这不是他的房子。 真正让伯克利发自内心恼怒的,是冬日絮语当着他的面,炸了他的作品。 对于一位作家而言,这是奇耻大辱! “取死之道……走!” 声音从伯克利的牙缝挤出。 两道身影瞬间钻入地下水道之中,消失不见。 ------------ 第24章 永不落幕 湿冷阴暗的地下水道中,水声滴答、腐臭弥漫。 伯克利望着脚边觅食的老鼠,问向拉冬娜:“我们去哪儿?有想法吗?” 拉冬娜不顾地下水道的腐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很多,你呢?” “也很多。”伯克利的大脑转速火力全开,“谋害你外婆的那两个劫匪?” “多谢你的好意,但不该是现在。”拉冬娜立刻摇头,“敌人既然找到了我家,那我的档案也一定会出现在他们的办公桌上。敌人不傻,那两个家伙一定会成为鱼饵。” “鱼饵?那么帕西诺警司也一样。”伯克利说道。 边说,还边小心翼翼的聆听、辨识着地下水道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那个把你骗去墓园的家伙。”拉冬娜记得。 “对。而且我有個计划。”伯克利有了计划,“帕西诺可以是他们的鱼饵,也是我们的鱼饵。我们可以制造出‘准备’找帕西诺麻烦的假象。” “你是说?”拉冬娜眼睛一亮。 “无论是理论上还是事实上,我都不知道帕西诺在哪儿。”伯克利说,“我要找到帕西诺,至少得找到他的住所。” 拉冬娜完全明白了:“警局的档案室,或者找个黑警审问。” 伯克利觉得这种队友完全能跟上自己思路的感觉,真是爽爆了:“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帕西诺身上,然后我们顺势转攻别处。 “你调查那么久,应该知道他们的一些关键据点才对。” 拉冬娜点头:“比如茶园。” 伯克利嘴角咧起:“正好。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卖毒茶的混混开始的,那就从他们的茶园开始!” 三十六计,声东击西。 赞美老祖宗的智慧。伯克利心想。 “但在那之前……” 伯克利压低声音开口。 他听见了地下水道的不远方,有属于第三个、第四个人的跑步声。 拉冬娜同样压低声音:“……先处理掉追兵。” “得速战速决。”伯克利站定脚步,“可能会有更多敌人在接近这里。” “前面的归我,后面的归伱。”拉冬娜同样停下脚步,“五秒钟之内解决战斗。” “五秒?” 伯克利扭过头,看向后方的转交口。 “一秒,足够!” 两人站定后直至此刻,已说了近四十个字的话。算上中间的停顿、换人,这意味着约十秒过去了。 这漫长的十秒足以让全力追赶的敌人拉近数十米的距离。 此刻,敌人已在十米之距的拐角之后。 敌人那头生羊角的恶魔般的乐章更是肆无忌惮的漂在其身旁,面露凶光,似乎准备在照面的瞬间将伯克利撕成碎片。 但不重要了。 因为在一步之后,这位未曾谋面的敌人便踏入了伯克利的射程范围之内。 脚步落地的刹那,如同毒蛇般伺机待发的四具奏者灵魂自墙壁、天花板、水道一拥而上,化作黑雾顺着士兵头上的空洞深入其体内。 这是尼尔·尼罗都没享受过的,超豪华套餐! 耳蜗; 鼻腔; 气管; 食道; 甚至连眼眶的缝隙都不放过,可谓无孔不入。 翻腾的黑雾在敌人体内肆无忌惮的化作尖刀,倾尽所能破坏着能够触及到的一切人体组织,最终自敌人体内破膛而出。 进去的时候,是四具灵魂。 出来的时候,已成为五具。 这一招,便是伯克利从开膛手大克劳斯身上学的。 尽管两人的能力并不相同。 克劳斯能够将连同本体在内的物品变成雾状,送入敌人体内之后解除能力。 伯克利无法变幻自己的本体,但以灵魂为素材化作烟雾并涌入敌人体内,再将敌人从内部刺杀这种事情,却是能够模仿的来的。 ‘谢谢你,克劳斯。’ 伯克利发自内心的对克劳斯的灵魂赞美道,这是他对知识产权所有者的敬意。不过即便如此,伯克利依旧没有半点让克劳斯成佛的打算。 落到永世不复手中的灵魂,自当永世不复! 而几乎在伯克利对后方来敌动手的同时,拉冬娜也对前方来敌出手了。 与伯克利倾尽所能释放灵魂,已达最大射程距离不同。拉冬娜的猩红乐章竟是连现身都未有,而是本体一步向前,当真化作一只猫猫向敌人飞驰而去。 只不过这一次的猫猫,比伯克利先前所见的大一些,且有个世人常念叨的名称—— 花豹。 背部毛皮,更是如同拉冬娜的兜帽般猩红。 拉冬娜出手的同一时间,水道另一头的士兵已然唤出身着球衣的乐章,凭空变出一颗足球便是一脚凌空抽射。 炮弹般的足球疯狂在地下水道上下左右弹射,不仅诡异的没有对墙面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在每次弹射之后,力量与速度竟更强一分、更快一分! 伯克利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飞扑而出的拉冬娜,被这可怕的一球轰飞的一幕。 ‘射程距离不够,没法支援!’ 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伯克利紧接着便发现,拉冬娜根本不需要他的支援。 正当足球即将命中的那一刻,拉冬娜的身躯竟是瞬间缩小,化作那熟悉的红猫,并依靠骤缩的体积避开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击。 不止于此。 当飞扑的猫咪踩上墙壁后再度弹射起跳之时,速度竟是比猎豹还快。 不是快一点点,而是快数倍不止。 快到—— 和乐章如出一辙。 伯克利明白了。 ‘我明白她的能力了! ‘乍看起来,她的能力只是依靠乐章的力量变成动物。但这个能力背后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变身后的本体继承了乐章的力量和速度。 ‘在这种力量和速度之下,猎豹与家猫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这种状态下,人便是乐章,乐章便是人,根本没有射程距离的限制。她有着远超我这类奏者的机动性! ‘之所以展现出猎豹的姿态与速度,仅仅只是用来让敌人误判的「障眼法」而已。 ‘而敌人仅仅只是许对她体积进行了些许的误判,便宣告败北!’ 瞬间,伯克利理解了拉冬娜的能力与策略。 而昨夜在墓园上空见到的那一幕,更是瞬间在伯克利脑海中闪回。 ‘能变猫、能变豹……那么拉冬娜她,能变龙吗?’ 伯克利本能的想到,更下意识令永世不复攥紧了那布满犄角的黑枪。 思绪之间,拉冬娜的敌人也要死了。 仿佛决斗的西部枪手般,一击不成的敌人瞬间被拉冬娜近身。看孱弱无力的红猫再度化作猎豹,竟以爪击硬生生将敌人双腿、双臂斩断! ‘形态,影响到攻击距离与输出手法。’伯克利下意识的想到。 “啊?啊……啊啊啊!!!” 失去四肢的敌人发出惨叫,摔倒在地。 他的痛觉神经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此刻令他惨叫的,是即将面临的死亡带来的恐惧。 然而拉冬娜没有急于处刑,只是站在将她鞋底染红的血泊之中,站在支离破碎的躯体旁,右手拉着兜帽帽檐,四十五度后仰看向伯克利。 “厉害吧?”拉冬娜笑着问。 “厉害!” 伯克利如同一曲音乐剧结束的观众般拍了拍手。 而拉冬娜则侧着身,双手掌心向上,对伯克利示意身边的士兵。 “请?” 这下伯克利知道为何拉冬娜不下死手了。 这是留着给他收集灵魂。 显然昨夜与克劳斯战斗胜利之际,拉冬娜便将他的能力看明白了。 “谢了,不过下次不用特意等我。”伯克利道,“毕竟奏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藏着什么底牌。万一在我收割灵魂之前,你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就不好了。” 拉冬娜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突然,伯克利却是想到了什么。 “嗯?”拉冬娜注意到了伯克利的表情变化。 “机会难得。”伯克利道,“你来动手,我想测试一下我的乐章的‘收割机制’。” 拉冬娜点了点头。 猩红乐章,显现于伯克利身前。 先前阻挡敌人的狙击时,伯克利曾短暂的见到过这具试衣假人般的替身。只注意到其人型的部分呈现金色,没有真正的五官,仅有浑然一体的轮廓。 直到这时,伯克利才惊愕的发现这具乐章的帽檐、面纱、手套、袖口、裙褶、鞋尖、鞋跟……几乎所有能藏匿武器的地方,尽数暗藏着若隐若现的利刃。 似乎只要这具替身踏着舞步从自己身边走过,便会被碎尸万段。 宛若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红舞鞋轻轻在敌人脖颈前划过。头颅滚落,噗通一声落入水道之中。 而敌人的灵魂,竟是来到了伯克利的手中。 “原来助攻也可以?”伯克利惊讶于这个发现,旋即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拉冬娜眼珠子一转,当即介绍道。 “她的名字和你的乐章,意义刚好相反喔? “你的是永世不复,而她叫—— “《永不落幕》。” ------------ 第25章 枪之乐章 啪嗒。啪嗒。 不断低落的水滴声中,蜘蛛趴在天花板的蛛网上,静静等待着猎物。 伯克利与拉冬娜不断将乐章探出地面,辨识方位,继续穿行在帕城的地下水道。 伯克利回忆着先前拉冬娜动手时的情形:“你杀人看起来很熟练,第几次杀人?” “刚才?第二次!” 拉冬娜双手各比了个二。 伯克利一愣:“也就是说昨晚帮忙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这么熟练?” 拉冬娜伸了个懒腰,脚尖一踮原地转了半圈,背手倒退着走在伯克利前面,微微弯腰仰视着伯克利:“伯克利昨天也是第一次杀人吧?伯克利看起来可比我熟练多了喔?” “我那是没心没肺。”伯克利觉得得辩解一下。 “那我就是……心性薄凉?”拉冬娜思考道。 “哪有自己说自己心性薄凉的?” “也没有人说自己没心没肺啊。” 旋即,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地下水道之中,经久不散。 伯克利则回忆起刚才的战斗:“你什么都能变吗?” 提问时,伯克利的眼中微微发光。 拉冬娜注意到伯克利的眼神,夸张的向后一跳,双臂在面前交叉:“你在想很失礼的事情对吧?” “呃咳咳咳咳。”伯克利很努力的咳嗽两声,“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变不了龙的喔!”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龙的事情?”伯克利一愣。 “因为我们昨晚不是才见到龙吗?”拉冬娜道。 说完,拉冬娜依次竖起食指、中指及无名指。 “变身根据我的测试,有三个条件。 “第一個条件是必须的:变身的对象必须是符合我的‘审美’。比如说苍蝇蚊子、节肢动物、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无论如何是变不了的。” “能理解,毕竟乐章是精神面貌的体现。”伯克利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无师自通了。 拉冬娜继续解释:“后面两个条件,只要符合一个就行。 “其一,是特别熟悉的。猫猫、小狗、松鼠、麻雀……平常天天见到的,特别熟悉的生物就可以变。” “嗯哼。”伯克利点头。 “其二,是亲手杀死过的生物。” 亲手杀死过的生物? 伯克利当即扭头,望向来时的路,望向早就看不见的,被拉冬娜斩首的尸体。 再一回头,伯克利迎上了拉冬娜叉着腰的视线。 “伯克利。超,失礼!” “抱歉抱歉!”伯克利憋着笑, 拉冬娜话音落下的瞬间,忽然化作猎豹绕至伯克利身后。 伯克利能够感受到猎豹张开嘴,尖牙距离自己的后颈肉只有咫尺之遥。 下一刻,拉冬娜却是虚晃一枪,将即将咬下的豹嘴挪至伯克利耳畔。 “吓到了吗?” “啊啊啊!吓到了喔?好害怕喔!”伯克利以棒读的口吻说道。 “噫!不好玩!” 拉冬娜摇身一变,又变作人型。 伯克利则琢磨起来:“也就是说,弄死一条龙的话,你就真的能变龙了?” “屠龙之前,先考虑一下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吧。”拉冬娜透过乐章的视线,确认了地上的景色,对伯克利道,“我们到了。” 此地伯克利也算熟悉。 昨日的伯克利正是在这附近偶遇帕西诺警司,并被其诓骗至墓园,遭遇围剿。 伯克利用乐章在地面探头,同时询问:“虽然大家都知道只有小孩子才用好坏来定义他人,但我还是得问一句,警局里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一个表面上秩序、安宁、甚至繁荣的港口城市,会吸引怎样的人成为警察?”拉冬娜反问。 “懂了,好人多。”伯克利点头,“那咱们得智取,别伤了好人。” “智取?”拉冬娜疑惑,“你该不会是准备直接杀进去杀出来吧?” “没到那一步呢!”伯克利当即辩解,“我是文人,不是武夫。我可是十足的和平主义者。” “别的文人我不知道,伱的书就离不开战争、死亡与爱情。”拉冬娜笑了。 “那更说明我爱好和平——掩护我本体。” 插科打诨之间,伯克利动手了。 永世不复的射程距离是十米,换算一下约三层楼的距离。再配合伯克利的本体沿着地下水道移动,徘徊在帕城总局的东南西北迂回绕行,可探查距离相当广阔。 伯克利闭上本体的眼睛,全身心投入到对永世不复的操控之中。 永世不复紧握长枪,灵魂阴影环绕周身,穿过土壤与墙壁进入警局,时刻警惕着可能的八方来敌,更环视着大厅中的一切。 红黑白配色的大厅中人来人往,无一人注意到永世不复的存在。 穿过因披萨加了菠萝而大打出手的顾客与厨师、途径因毒茶喝上头而当街遛鸟被捕的男人,正当永世不复准备飘进一间办公室打探时,却是注意到一道身影。 那是个女人。 上了些年纪,脸上有斑点,手中拿着照片的女人。 “我丈夫不见了……” “女士,您的丈夫已经四十岁了。他也许只是突然心血来潮去什么地方散散心,只要再过一会儿他自己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不不不!”女士哭诉着,“无论他工作忙到多晚,都一定会回家!” 这听起来只是一起无关紧要的小案子。 但伯克利却注意到了女人拿给警察看的,照片上的男人。 伯克利认得这个男人。 正是伯克利昨日收拾完佩西,差点目睹自己行凶,被自己将报纸扣在脸上的普通上班族。 ‘是单纯的失踪,比如去红灯区玩了流连忘返,还是……和我有关?’ 伯克利心中皱眉。 随后,伯克利尽可能的搜寻了射程范围内全部的房间。 很幸运,档案室就在一楼。 但是当永世不复飘进档案室的那一刻,却已经有别“人”等候多时。 没有本体, 只有乐章。 从头到脚一身黑色。 戴的是宽边礼帽、穿的是束腰大衣、踩的是带刺马靴。 而最为引人瞩目的,便是这具乐章的头颅。那并非是任何人型或动物的头颅,而是—— 枪! ------------ 第26章 战争机器 昏黄而老旧的灯光一闪一闪,照亮了铁架上成堆的文件档案。 更让伯克利看真切了,那具乐章的衣装下露出的人型机械躯体,以及那被口径比拳头还大的枪管取代的面部。 “初次见面,小说家瑞文莱尔先生。我挺喜欢你的书的。 “而你所见到的,则是我的乐章—— “——《战争机器》。” 仿佛低音炮般的浑厚声音回荡开来。 不对劲! 一瞬间,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因为这声音,根本不是通过“每秒三至五字”这种频率“说”出的。 而是仿佛擅长做题的考生在看到试题时,一瞬间便在脑海中浮现出百般公式那般,这声音直接回荡在永世不复的精神世界之中。 仅仅一瞬间,伯克利便接收完毕了对方的全部话语。 伯克利从未在任何敌人身上见到过这种类型的伎俩。 这是敌人的能力? 能够以这种大佬气场出现在这里,等候自己的乐章,怎么可能只是“用精神传递信息”这种搞笑能力?! “你紧张了。”战争机器开口。 “没什么好紧张的。 “肢体动作、语言神态、图画文字……从古至今‘交流’便是大多数智慧生物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而乐章作为精神能量的具现化,只是将这种骨子里的本能向前再推进了一步:精神与精神直接的交流。 “毕竟,想要在超音速的战斗中和敌人交流,说话速度和信息传递速度,也同样得超越音速才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将饱含心意的精神,直接送入敌人体内。 “只可惜你的实力有限,只能接受我单方面的信息输入。 “‘再现部’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能力。” 大量的文字信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轰入伯克利的脑海之中。 这是一种单向的信息轰炸。 而伯克利更是捕捉到其中最重要、也最可怕的那一则信息—— 再现部。 这个家伙,比自己高出一级! ‘这栋楼里有太多的人。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本体是谁,更没有机会去搜捕他的本体。 ‘既然如此,那就……’ “就先下手为强?” “!” 伯克利瞳孔一缩。 读心? “当然不是读心。”战争机器说道,“我可是警察,略懂一点心理博弈。对了,你们是来找这个的吧?” 话音落下。 战争机器却是将一份已然摊开的档案,投向永世不复。 帕尔·帕西诺,那位将伯克利诓骗的警司,连同住址在内的信息尽数暴露在永世不复的视线之中。 但这突然飞来的档案,却是激起了伯克利的一段回忆。 当日他和尼尔·尼罗战斗的时候,也是随手抄起一张桌子用来遮蔽视线的。 遮蔽视线为了什么? ‘这是阳谋。 ‘彻彻底底的阳谋。 ‘我就是为了这份资料来的,那么当这份资料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我的本能必然会驱使着我去看! ‘而看的瞬间,便是露出破绽的瞬间!’ 当永世不复的视线真的扫上这档案的那一瞬间,伯克利反应过来了。 他中计了! 与此同时,枪火轰鸣。 子弹自战争机器面门射出,拖拽着明红色的炙热尾焰。 明明是那般形态狂野而彪悍的乐章,轰出子弹却似长蛇般灵动,时而弹射时而绕弯,忽然寻到一处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奔永世不复胸膛而来! 永世不复连忙后撤并挥枪拦截。 枪刃,斩断子弹。 但是在斩断子弹同时,眼前的战争机器竟是完成了突进,猛地伸出钢铁右手攥住枪刃末端顺势一拉,硬生生将永世不复向着他的方向拉近。 伯克利瞬间解除武装重新召唤,正准备将其左颈斩落之际。 战争机器,铁拳已至。 砰的一声,砸在永世不复身躯之上。 ‘这家伙…… ‘力量和速度,也在尼尔·尼罗之上? ‘晋升之后,果然连当量也会全方面的上升吗!’ 被攻击的一瞬间,伯克利如此想到。 随后便是砰的一声,永世不复被一拳轰飞数米。 战争机器乘胜追击,欲顺势击发第二枪。 危机之时,拉冬娜的永不落幕忽自地下踏舞而来,以暗藏尖刀的红舞鞋踢向战争机器。 被偷袭的战争机器连忙回防、一脚踢出,却只命中突然后撤的裙摆。转眼间永不落幕便遁入墙壁之中,消失不见。 而战争机器再一瞧永世不复的方向,永世不复亦同样消失不见。 ‘掩护队友撤离的虚晃一枪? ‘他们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才对,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有这样的默契……可惜不是我的人。’ 思绪间。 战争机器同样开始下沉,准备追杀。 钢铁铸就的枪之乐章瞬间坠入更深层的地下水道,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因为。 空无一人。 地下水道中不仅没有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身影,就连脚步声也没有。 ‘我走错管道了? ‘还是说他们的本体干脆是在地上?’ 战争机器快速环视一周,转身离去。 离去的下一刻。 数米之外的一面墙壁竟是化作阴影消散。 墙壁,是假的。 本是“T”型的水道路口,被伯克利幻化出的墙壁伪装成了“Г”型道路,骗过了敌人的视线。 “还好雨停了,水流较缓,模拟细节要比昨天简单的多。”伯克利边感慨边道,“我们快走!” “你还好吗?”拉冬娜问道。 就在刚才,永世不复硬挨了一拳。而乐章受到的伤势,会同步在本体身上。 “小伤而已。”伯克利擦去嘴角血迹,“还好那是个玩枪的乐章,用的是拳头揍我。如果是個玩冷兵器的捅我一刀,就真出大事了。” “真亏伱能想出来这种避险的方法。”见伯克利没事,拉冬娜才夸赞起刚才的假墙。 “既然是‘再现部’级别乐章的持有者,我第一反应觉得应该是个大人物。”伯克利道,“大人物,应该不会经常逛地下水道。那是下面人该干的活。 “如果是帕西诺警司的话,应该第一时间就能认出来地下水道结构有问题。” 说完,伯克利的眼神犀利起来。 “那会是谁的乐章?” “谁都有可能,他们在警察系统里的人也不少。”拉冬娜表情凝重,“可能是某个完成了晋升的角头,也可能干脆就是二老板、帕城警局总警长本人。” “他的本体,是弱点。”伯克利竖起一根手指,“找到机会接近他的本体,我们二对一,有机会赢!” “要变更计划?” “不,按照计划执行。”伯克利道,“不要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要让战斗按照我们的节奏来!刚才的仇先记下。 “文人报仇,晚一天不算晚。 “咱们,去把茶园端了!” ------------ 第27章 开膛手与恐怖分子 “茶园是个怎样的地方?”伯克利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城外农田专门开垦了一片地种茶?” “当然不可能。”拉冬娜摇了摇头,“精灵不喜欢那东西。很不喜欢。没人有胆子这么‘光明正大’的搞,所以他们的茶园在地下。” “仅在这点上,我完全支持精灵。”伯克利感慨,“不过……地下茶园?” “在六区。是一栋拉卡伊王国时代留下来的老建筑,在过去是教堂。而现在,是一处精神病人的疗养院。” “拉卡伊王国……这名字有点年份。”伯克利道,“上个大乐章的事情了。拉卡伊——癫月女王的国度。” 乐章不仅是奏者役使的恶灵,更是这个世界的纪年法。 如今是第七乐章的第999年。 伯克利则回忆着自己所学的知识。 “第六乐章末期,精灵王讨伐‘癫月女王’布伦希尔德。 “同年,邪龙现世,肆虐人间。 “精灵王与他的十二名追随者——来自原初十二行省的十二位王,集结小队,历经多年冒险讨伐邪龙齐格弗里德。期间,他的追随者全部战死。而得胜后,孤独的精灵王回到精灵之乡,开启新纪元。” 精灵王的伟大事迹,是考试重点。 伯克利记得很牢。 拉冬娜接话:“而第一個被纳入精灵帝国统治的,便是癫月女王的拉卡伊王国。连同脚下时钟座在内的其他行省——唧筒座、雕具座、圆规座、天炉座……成为了第一批纳入帝国管辖的殖民地。” “是速度最快的一批。我的家乡牧夫座也是,主要因为挨得近。”伯克利感慨,“但之后……从历史书上看,征服的速度就很缓慢了。差不多每几十年才会有一个新的行省,纳入帝国版图。” “太慢了。”拉冬娜道。 “是啊,太慢了。精灵王到底想干什么?”伯克利附和。 每当好学的伯克利拿起历史书时,都会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 精灵王确实解决了伯克利前世的一些疑惑,譬如:超凡世界的封建制度是如何对抗超凡者极致的暴力的。 精灵王给出的答卷是:自始至终,王座上都是同一个人。下辖更没有贵族封地,取而代之的是行省总督制。 但精灵王其他的事迹,却是让伯克利摸不着头脑。 自精灵王斩邪龙后,便从未停止过征服的脚步。但这脚步,却是比蹒跚学步的幼童还要缓慢。 从未停歇, 从未加速。 明明拥有那样可怕的龙群,更拥有不知实力如何的空天母舰,真真切切的是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势力。 但即便如此黄道帝国的版图,仅仅占据了世界地图的四分之一。 若让前世的日不落帝国看了,大概能指着精灵王的鼻子骂:这是什么乌龟速度。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偏题了?”拉冬娜忽然想到。 “不,我觉得没偏题。”伯克利反驳。 “嗯?”拉冬娜一愣。 “我想不明白精灵想做什么,就和我想不明白冬日絮语想做什么一样。别忘了,冬日絮语是精灵下辖的奏者事务司。”伯克利道,“他们之间的行动逻辑,应该有一种‘自上而下的一致性’存在。” “……不是单纯的赚黑钱吗?”拉冬娜说,“就像开膛手说的那样,维护城市的秩序,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 “要是真的这么单纯就好了。”伯克利感慨。 “伯克利,发现什么了?” “小说家最擅长的胡思乱想而已。”伯克利道,“乐章,精神能量的具现化;毒茶,显而易见会干扰一个人的精神;偏偏茶园又设置在精神病人的疗养院里。 “可能是刚刚成为奏者的缘故,现在我对‘精神’相关的话题稍微有点敏感,总觉得不对劲。” 伯克利说完。 拉冬娜眼珠子一转,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伯克利该不会……是在紧张吧?!” “嗯?!” 伯克利一愣。 拉冬娜笑了:“我就知道!” 伯克利也笑了:“是啊,多少有点紧张。可能是和刚才那具乐章交手之后,心里突然有些没底。你知道吗?” “嗯?” “在今天出发,和你一人一个宰了两个士兵的时候,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伯克利的手也带着比划起来,“我好像无敌了。哪怕是所谓‘再现部’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没准我也能像宰了他们那样瞬间秒杀。” “嗯嗯嗯,正要飞起来的时候被一棒子打回地上呢。伯克利。” “是啊。” “再加上原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所以有些忐忑?” “也有。” “文人都像你这样喜欢胡思乱想吗?” “职业病,没办法。” 伯克利无奈的摊了摊手。 但就在这时,拉冬娜与伯克利的表情忽然变了。 两人赶路之余,从未忘记用乐章探出地面打探情报,确认安全。 而此刻,街上一家有电视机的咖啡馆中,正播放着最新的新闻。 “帕普拉图斯的市民们,下午好,我是帕城警察总局警司帕尔·帕西诺,现在有一条消息向市民们传达……” 是帕尔·帕西诺。 伯克利目光凶狠的盯着电视屏幕。 同时,伯克利与拉冬娜也在电视机上,瞧见了他们的照片。 “……我们已经查明,制造一系列连环凶杀案的无法之徒‘开膛手’的真实身份,正是—— “伯克利·瑞文莱尔。” 电视上,伯克利的照片被放大。 而当伯克利的照片重新被缩小后,拉冬娜的照片也被放大,并由帕西诺附上了解说。 “有证据表明,开膛手伯克利一直受到反帝国恐怖组织的协助,致使我们无法追查到他的下落……” “我?开膛手?”伯克利忍不住笑出声,“我十月初才来的帕城,前面的案子是怎么隔着一千八百公里犯下的?”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拉冬娜在伯克利面前挥了挥手,“不过恐怖组织该不会是说……?” “……而如今我们已经查明,协助开膛手的,正是这位伪装成普通街头卖花女的‘恐怖分子’—— “拉冬娜·莫彼列。 “今日中午,两名穷凶极恶的罪犯更是在一区制造了一起爆炸袭击,将一栋联排别墅炸毁……” “那是我家——!!!” 前一刻还在让伯克利不要生气的拉冬娜,音调陡然升高。 伯克利忍不住笑出声来。 望着拉冬娜嘟着嘴投向自己的眼神,伯克利道:“我有个平复心情的好办法,试一试?” “什么办法?” “正好和我们要干的事情一样。杀人。” ------------ 第28章 “失心毒巢”圣威廉姆斯疗养院 藤蔓植物,爬满了后院的坟墓。 教堂院内一片荒芜,泥土长满杂草。 “……就是这里了。” 若隐若现的雾气中,透过绿雾的月光下。 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脚步停在了教堂外的街道上。 由于通缉令的缘故,伯克利与拉冬娜硬是在地下水道等到夜幕降临,才出现在街头,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圣威廉姆斯疗养院。 “如果全都在‘家’的话。一名角头,三名士兵。”伯克利望着教堂那跳动着烛火的窗户,“会是一场苦战。” “怕了?” “是啊,可害怕了!要跑路吗?” “好呀!” “咦!”伯克利故作嫌弃的说道。 拉冬娜笑了一声,旋即正色道:“那名角头我跟踪过很久,极少来这里。通常这里的事情都由他的三名士兵——女儿、管家以及护士长处理。” “三名士兵。”伯克利嘎吱嘎吱的捏着拳头,“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动手,我正面突破,吸引乐章的火力。” “我暗中潜入,刺杀本体。”拉冬娜道。 “注意安全。” 伯克利说完,拉冬娜便化作一只小小的蝴蝶遁入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伯克利嘴角一挑。 凄冷的街头,伯克利走向教堂正门。 那脚步缓慢而有力,好似死亡的丧钟回荡在街头。 而在伯克利的视线之中,一男一女两名守门人正兢兢业业的看守着大门。 那不是普通的守门人。 ‘病号服、目光呆滞、其中一个人甚至还流口水。再加上那眼窝旁的缝合痕迹…… ‘额前叶切除手术。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伯克利心中快速分析。 伯克利不确定这两名守门人是否具备交流能力,但也不打算跟他们交流。 被阴影环绕的永世不复显现于伯克利身前,黑枪如疾风般挥出,竟是瞬间将院门拆成四分五裂。 而伯克利更是正大光明的高声宣告。 “开膛手,伯克利·瑞文莱尔,前来拜访。” 浑厚的宣战声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之中。 而伯克利,听见了敌人的回应。 一声沉重的钢琴声自教堂的顶楼响起,旋即便是凄苦而压抑的琴声倾泻而出,回荡在夜幕之下。 连绵不绝,好似一曲为伯克利送终的挽歌。 “不错的曲子。” 会是怎样一位奏者呢? 伯克利心中好奇。 伯克利未见其人,却已透过这琴声想象到了一位奏者坐在钢琴前,不断将十指落于黑白琴键之上,醉心于琴音之中的情景。 拉冬娜给出的情报中,负责这教堂的,是一对父女、一名管家以及一名胖乎乎的女护士长,共四人。 会是哪位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伯克利又一步踏出,继续深入这荒芜的庭院。 亦是在这时,原本目光呆滞的女守门人眼中,竟是闪耀起危险的红光。右手更是无声的肿胀变大,化作青筋绽放的可怖肌肉手臂。 五指之中,更凭空变出一把比门框还要巨大的切肉刀! “喔?” 伯克利侧过头。 就是侧头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这位女守门人已经彻底褪去了人类的皮囊,化作了一只近三米高,从头到脚充斥着肉瘤与青筋的巨人。 而这巨人的头上仿佛带了一具全覆式的猪头面具。面具的下沿被以最最粗暴的手法,以针线绕脖缝了一圈。 狰狞野蛮,可怖之极。 然而正是这样狂暴而可怖的猪人,却仿佛这世上最优雅的绅士,单手置于腹前对伯克利行礼。 “(精灵语)欢迎光临圣威廉姆斯疗养院,瑞文莱尔先生。我是这里的管家弗朗索瓦。” “精灵语?”伯克利乐了,稍作思考,“(精灵语)晚上好,弗朗索瓦先生。” 精灵语好像是这么说的。伯克利寻思。 伯克利感觉得到,眼前的这坨玩意儿并非是精神能量化作的乐章,而是实实在在的肉体。 也就是说。 这是某种以女守门人为媒介乃至祭品发动的能力。 只斩这具躯体,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杀伤。既然如此,不如和敌人稍微聊聊。 而操纵这具肉体背后的,会说精灵语举止优雅的猪人管家显然有些诧异,又以精灵语开口。 “您也会说精灵语?” “学过一点。” “真好。可惜场合不对,没有时间纠正您的些许语调问题。毕竟我是这里的管家,为老爷和小姐驱逐恶客是管家的责任。” 猪人举起手中巨大的切肉刀。 显然,猪人并非伯克利先前所见的“再现部”敌人,在攻击之前,他特地将话说完。 直到现在终于将话说完,他才将高举的切肉刀落下。 明明是那般狰狞可怖的模样,在钢琴声中挥刀的动作竟没有丝毫野兽的狂野、没有原始的戾气,反而如芭蕾舞演员般轻盈而美丽。 优雅与狂野,竟能如此完美的体现在同一具躯体之上。 这让伯克利诧异无比。 ‘钢琴声的声源至少在三楼。 ‘这个奏者的射程距离……比我的永世不复远得多!’ 伯克利心想。 而面对那势大力沉,却又如湖中天鹅的猪人连绵不断的攻势,伯克利却是回忆起来时见到的,那目光呆滞的病患身影。 当即,伯克利作出了决定。 ‘直奔楼上,把敌人的本体做了!’ 正常情况下,人们遇到这种问题会思考“该不该为了胜利杀死那些被利用的无辜病患”这种问题。 但伯克利不同。 伯克利思路异常清晰的想明白了,问题和问题之间还有着优先级的区别。 比起这种会将自己置身于道德困境的问题,另一個问题的优先级显然更高—— 能不能做到在不伤及这些病患的前提下,将敌人的本体宰了? ‘一定可以,轻易可以!’ 伯克利自己就是写小说的,真要对这些病患动手,他可以给自己找出一万条找补理由。 主因是对方、不能和敌人谈判、被切额前叶死就死了…… 但是,伯克利就是不想找这些理由! 他要顺着墙壁爬上楼,直奔敌人本体所在,将敌人斩首! 伯克利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 没有丝毫犹豫,本体快速出枪迎击那接连落下切肉刀的同时,本体已直奔老教堂的墙壁而去。 但在下一刻,伯克利的视角余光兀然瞥见一抹不详的黑影。 ‘不对劲!’ 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永世不复右手出枪同时,左手猛地一拉本体,险之又险将伯克利本人拉回身边。 而伯克利的脖颈之上,多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只头戴女巫帽的黑猫边把玩着猫爪,露出像哭的笑容,向伯克利炫耀着它那沾血的猫爪。 那是,又一篇乐章。 眼见猪人在后,黑猫在前。 月光之下的伯克利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凝重。 “麻烦了啊……” ------------ 第29章 猫与猪 徐徐的海风自时心湾拂来,裹挟着腐败杀意拂过伯克利的鼻尖发梢。 伯克利感受着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刺痛感,表情有些凝重。 疼痛只是小事,伯克利这样的硬汉根本不会在意区区疼痛。真正让伯克利感到头皮发麻、汗毛战栗的,是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危机感。 直面死亡的大恐惧,浓郁的像是刺入两股之间的冰锥般凛冽彻骨。 而在伯克利的视界中,黑猫摇着尾巴,与猪人一前一后环绕着自己缓缓踱步。宛若一曲二人转。 猫与猪没有继续进攻。 显而易见,他们在寻找伯克利随时可能出现的,转瞬即逝的一丝破绽。而伯克利,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伯克利绷紧神弦,绝不敢漏过敌人身上任何一丝细小的动作,毕竟如今这个级别的奏者战斗就像是西部枪手决斗一般,极有可能在瞬间决出胜负。 为了保险起见,就连眨眼这一最简单的行动,伯克利也强行变更为左右眼交替进行。 而这时,猪人开口了。 “莫尼兹,你打断了我对客人正在进行的自我介绍。” “……” 黑猫不说话,只是继续缓缓踱步。 猪人弗朗索瓦则依旧彬彬有礼:“瑞文莱尔先生,她是这里的护士长,负责照顾病人,持有《酷猫》之乐章的莫尼兹小姐。至于我—— “我的乐章名为《善忌好妒》,这也是我仅有的能透露的信息。” 善忌好妒?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负面的名字,称呼自己的乐章?伯克利心想。 但是旋即,伯克利又想明白了什么。 ‘会说精灵语举止优雅的猪人,就连乐章在战斗的时候都是那么优雅…… ‘他该不会是厌恶自己的长相,发自内心的嫉妒精灵,憎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投胎成一名精灵吧?’ 伯克利如此想着。 至于被伯克利死死盯住的,面露哭泣般笑脸的黑猫,更扯着甜腻到令人窒息的声调开口。那是她本体的声线。 “瑞文莱尔先生,简直像是旧时代的冒险者一样呢。” “冒险者?” 伯克利在眼下这个档口,对冒险者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兴趣。 但对于“在对话之中,让对手露出破绽”这种事情,伯克利却有兴趣,而且兴趣很大。 “很久很久以前,得是十代人前的事情了。”黑猫悠哉悠哉的说着,“你看得见那边的内城墙吧?那就是旧城区的围墙……” 伯克利纯洁无瑕的心眼子瞬间意识到,这是在骗。 骗什么? 骗他短暂的将目光投向远方环绕城市的墙壁,从而露出瞬间破绽,将他击杀。 ‘好恶毒的娘们。 ‘而相较于她的恶毒,更危险的是,我还不知道这只黑猫的能力。 ‘但好消息是,她刚才偷袭我的那一刻,并没有用出什么奇妙的能力。 ‘也许是来不及使用,也许是能力无法应用于战斗。总而言之,这一点对我来说便是极大的利好。 ‘我要——将计就计。’ 瞬间,伯克利如此思考。 而在下一个瞬间,伯克利竟真的如敌人所愿,微微瞥了眼远处于雾中若隐若现的内城墙。 果不其然,对面动手了! 冒险者? 旧城墙? 对面自打开口的那一刻,便根本没有聊这些话题的兴趣。 从头至尾,尽数是引导伯克利视线的话术罢了! 在确认伯克利的视线偏转瞬间,黑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空中留下一抹纯粹的黑,直奔伯克利脖颈而来。 伯克利早有准备,更习惯了奏者的战斗节奏。 互相观察破绽,顺口聊两句的时候,时间过的像飞一样快。 但真正到了动手的时候,奏者相较于乐章,几乎和静止的靶子没有太大的区别。简直像是在“时间暂停”的世界中战斗一样! 本体行动缓慢这一点,毫无疑问是個极其致命的弱点,但同时也方便了伯克利更加简单的预测敌人的攻击意图。 心念已至,阴影翻滚。 一篇猩红的乐章骤然显现,迎向黑猫。 那形态毫无疑问是拉冬娜的永不落幕。 不过,是假的。 但足以以假乱真,乱敌阵脚! ‘那边的猪人,用的是病患的身体在战斗,他也许可以不顾危险。那么你呢,指挥黑猫的奏者? ‘你敢用自己的乐章赌吗? ‘乐章遇袭,本体可是会与乐章同步受伤乃至死亡的!’ 亦是在这一刻。 紧随黑猫与伯克利,慢了一拍的猪人也动手了。提起巨大的切肉刀,踏着芭蕾舞般的步伐,便作势要将伯克利斩成两段。 却伴随着铿锵的一声“叮”响,被黑枪稳稳拦截。 这一切都发生的极快。 快到伯克利的本体几乎没有分毫的移动。 但不重要。 伯克利是文人,而非武夫。他在用脑子战斗! 并且,战术成功了。 半空中的黑猫在目睹永不落幕的瞬间,硬生生于空中上演一个二段跳接后空翻,进行紧急避险。这只猫本就是乐章,自然能够在空中漂浮乃至上演种种立体机动。 亦是在黑猫退避的当下,永世不复倒拿长枪,以枪当棒使,凭借兵器长度之利于猪人胸腹连点,将之击退。 猫被吓退,猪被击退。 翻滚的黑雾,更短暂遮蔽了猫与猪的视线。 ‘虽然说现在谈论逆转胜负还为时尚早,但至少—— ‘先手权,归我了!’ 而无数死灵更是自翻滚的黑雾中显现,化作一名又一名的伯克利,犹如猴子猴孙。 伯克利的耳畔,更隐约听见了歌声。 那是胜利的前奏! “啪!” 整整五名伯克利以分毫不差的动作与眼神,一脚踩在地面,向着教堂正门冲锋而去。 ‘这两篇乐章的射程距离,看起来比我的永世不复更远。 ‘但是想来也不会远多少。 ‘只要冲进那扇门,我就能找到敌人的本体。 ‘只要敌人的本体进入我的视野、我的射程范围之内,我就有自信将其瞬间秒杀!’ 伯克利快速对前路进行评估。 从脚下石砖到第一级台阶,约有五米石路。 从第一级台阶到阶上正门,约有五米台阶。 这十米的路程,便是伯克利要跨越的第一道天堑。而以伯克利的身体素质,跨越这样的天堑所需要的步数是—— 六步。 而在取得先手权的此刻开始,他将无人能挡! ------------ 第30章 六步无间 永世不复在这一刻,几乎严丝合缝的与伯克利重叠在一起。 保护自己? 不仅于此,伯克利更是做好了准备! 在他抢占了先手权的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任何一名敌人,可以将他奔跑的脚步停下来。 ——一步,踏出。 同一时间,一团雕着猪头、砰砰跳动的脑花,自后方女病人的身体中如同鬼魅般飘起。 亦是此刻,完成退避的黑猫已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蓄势待发,准备着进一步的攻击。但其眼神却是若有若无的瞥向了后方的病人。 而伯克利,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切。 ‘那团脑花,才是猪人的乐章本体? ‘竟然还有这种形态的乐章? ‘而将被脑花附身的目标,变成傀儡猪人战士,便是他的《善忌好妒》的能力?’ 伯克利长了见识。 ——二步,踏出。 趁着黑猫的这一瞥眼,趁着那团脑花还没有落在男病人身上,永世不复返身便是一枪投出。 黑枪划破夜幕,直奔脑花而去。 几乎是同时,黑猫趁着武器脱离永世不复的档口一个飞扑,直奔成群的伯克利而去。 但这一瞬间,永世不复突然扭头,盯上了飞扑的黑猫。 ‘你以为我要杀的是脑花?我等的就是你的飞扑……什么?!’ 伯克利瞳孔一缩。 伯克利的战术非常简单。 趁着猪人暂时没有战斗力的档口投枪引诱黑猫发动攻击,并瞬间解除武装重新召唤。再一击回马枪,给这黑猫来个透心凉。 但黑猫的速度,竟是比伯克利更快。 黑猫在跃起的一刹那,又一度上演了二段跳接后空翻的拿手绝活,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猪人没杀成,黑猫也没杀成。 ‘这黑猫有古怪。’伯克利心想,‘难不成是……能力?危险预知?’ ——三步,踏出。 伯克利已经来到台阶最下方,即将开始登阶。 脑花彻底没入男病人的体内,从头到脚开始肿胀畸变,化作一头全新猪人,抄起切肉刀直奔伯克利而来。 猪人的奔跑速度,远比伯克利更快。 一步之后,就将追上伯克利,使伯克利再度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问题在于。 这只黑猫非但没有进攻的打算,反而直接跑路了! 身子一扭,直奔教堂内冲去! ‘……跑路?! ‘这黑猫的奏者,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了,她也同样目睹了一件事实——我看见了猪人的乐章! ‘先前因为那是病人,所以我不好下手。但是这下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利用乐章的特性动手了!绕开患者的肉体,直取隐藏在患者大脑中的,那团脑花状的乐章! ‘这只猫知道,猪人的近战不是我的对手。 ‘亦或者是另外一种情况……拉冬娜要得手了?!’ 伯克利如此想着的同时。 ——四步,踏出。 后方的猪人,并没有直奔自己而来,反而相当刻意的绕开了一个弧度,向着教堂的侧面冲锋。 非但没有靠近伯克利,反而在远离。 ‘他也跑了? ‘猪人同样也知道他的乐章已经暴露,猜到了我的打算,所以准备变更策略? ‘这两個家伙,难不成是本体凑在一起,用眼神交流瞬间商量好了?’ 伯克利瞬间,产生了这种想法。 永世不复手中的黑枪,更是对准即将消失的猫屁股投掷而出! 黑猫仿佛屁股上长了心眼般骤然拉升高度,避开了险之又险的一枪,任由黑枪轰隆一声撞开教堂的大门。 ——五步,踏出。 透过黑枪轰开的大门,伯克利看清了教堂中的情景。 空旷的礼拜堂椅子上,坐着一名胖乎乎的女人,正以和他踏步相差无几的速度从椅子上起身,与那只黑猫会合。 ‘那就是敌人的本体!’ 伯克利瞬间想到,同时警惕的环顾四方,甚至还特意分出灵魂上升下潜,确认天花板与楼下的安全。 ——六步,踏出。 “我投降——!!!” 在伯克利杀进教堂大门的那一刹那,胖胖的护士长与其替身黑猫一同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做出了投降的手势。 只可惜,伯克利甚至连和这个女人交流的欲望都没有。 伯克利记的真切,教堂门口的那两名病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目光呆滞、口水外流,完全是人型的行尸走肉。 而这样的病人……在楼上、在楼下,有更多更多。 透过灵魂的视野。 伯克利不仅看到了像是积木般人挤人住在一间间鸽子笼里的病患,更看到了满是刀具与血污的手术室、摆满瓶瓶罐罐的收藏室、以及地下的人工大棚中盛开的茶叶…… ‘投降? ‘投你妈的大降!’ 永世不复攥紧黑枪。 几乎是在同时,胖女人似乎看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情景,挣扎着肥胖的躯体从地上站起,试图逃离。更役使着黑猫扑向视线之中的伯克利。 但可惜。 伯克利,有五个。 ‘……某种危险预知类的能力吗?’ 直到这时,伯克利才在心中对胖女人的能力,作出了一个判断。 真相是否如此,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没等这胖女人完成起身的动作,投掷而出的黑枪便洞穿了胖女人的脖颈,尸首分离。 说实话。 伯克利其实很想停下脚步问一问这胖女人,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但是,没有时间。 毫无疑问,拉冬娜正在这教堂的某个角落,进行着如同自己一般总时长以秒计算的危险战斗。 ‘必须要尽快赶去支援。’ 伯克利心想。 脑海中回忆着先前听闻的钢琴声,伯克利二话不说冲上螺旋阶梯,直奔琴声所在之处而去。 伯克利并不担心走错路。 因为先一步上升的灵魂已经看见了,位于三楼琴房之中,静坐在三角钢琴旁全身心投入到演奏之中,一身精致考究燕尾服的猪人管家。 伯克利三步并作两步,加速冲刺。 而那钢琴声愈发低沉、愈发压抑、愈发强烈。 但是突然。 伯克利不着急了,因为下潜入地下室的幽灵已经看见了拉冬娜的身影。 拉冬娜静静的站在地下二层的中央,依旧是那身红衣,戴着红帽。而她的手中,却是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颗黑发蓝眼的人头。 ------------ 第31章 罪恶指标 眼见拉冬娜无碍,伯克利松了口气,便干脆站在螺旋阶梯上等待。 不多时,于猪人激昂的钢琴声中,拉冬娜来了。 刚一露面,拉冬娜便瞧见了伯克利脖颈上浅浅的血痕,瞬间收敛了带着几分笑意的面容,变得有些紧张。 拉冬娜伸手轻轻摸了摸浅浅的血痕,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吧?!” “放心,伤口很浅。”伯克利道,同时视线投向楼上,“而且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敌人还有一名,就在楼上。” 两人肩并着肩上楼。 途径二楼时,两人将视线在游荡的,仿佛已经失去时间概念的病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继续一步步踏上螺旋阶梯。 来到三楼,来到琴房之外。 一具被控制,化作猪人的病人已经站在琴房门口等待多时。 显而易见先前在楼下分道扬镳后,这具猪人已经直接通过爬墙翻窗的方式,来到了这里,且等待多时。 拉冬娜正要动手,伯克利却是抬手挡住拉冬娜。 “他即便单打独斗也不是我的对手,但却没有跑。 “我想听听,应该是想说些什么。” “……”拉冬娜轻轻点头。 而猪人则优雅的向着两人弯腰鞠躬,旋即打开琴房的门,露出了端坐在三角钢琴后,指尖不断于黑白键上跳跃的猪人管家。 恰是此时,一曲终了。 猪人管家弗朗索瓦这一本体站起身,向伯克利与拉冬娜又鞠了一躬。 “欢迎光临我的琴房,瑞文莱尔先生、莫彼列小姐。” “既不逃跑,也不求饶……” 伯克利的视线在钢琴上停留。 亡灵们更是伴随着伯克利的话语,顷刻间流淌而出,不断在地毯、墙壁与天花板上翻滚奔袭。将这间不算大的琴房化作鬼影重重的鬼屋。 “……你不怕死吗?” “跑的话,跑的掉吗?求饶的话,你又会放过我吗?”弗朗索瓦摇了摇头,“答案都是‘否’,不是吗?既然如此,就像我过去的数十年一样,优雅的迎来死亡便是。” “你的优雅,指的是将病人的额叶切了,变成扭曲无脑的空壳。一部分送进手术室做人体试验,一部分送进地下的人工大棚里种毒茶?” 伯克利毫不掩饰他的嘲讽与因正义感而激发的怒火。 拉冬娜更适时的补上一句:“真的很‘优雅’呢。” 伯克利又想到了什么:“并且对于自己同伴的死,你也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吗?” “所以,你们想听什么?”弗朗索瓦反问,“胜利已经确定的情况下,你们是想让我如同向神父忏悔的羔羊般,向伱们忏悔自己的恶行? “还是你们想听我因同伴的死,对你们进行最邪恶的诅咒,作出如我这张脸般扭曲的无能之举? “最后在我的疯狂呓语之中贯穿我的心脏,从而满足你们的正义感? “不觉得这种桥段俗套了吗,小说家?” “看来,你真的很享受这种临死还能保持体面的仪式感。”伯克利却是笑了,“但是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忘记了一件事?”弗朗索瓦不解。 “在许许多多的文人笔下,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伯克利顿了顿,“但这个结论在我这里,并不成立。” 话音落下的同时,永世不复枪尾猛地一点地,其声似惊堂木炸裂。 鬼影重重的房间之中,刹那间如同骤然开演的交响乐团般,奏响无尽的悲鸣。 那是灵魂的悲鸣。 下一刻这些灵魂竟是尽数缠上弗朗索瓦的身躯,甚至化作翻腾的黑雾灌进耳鼻喉中,直接在他的身体送上最痛苦的哀嚎! 即便死亡,也无法回避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 弗朗索瓦终于失去了他的体面,身体开始因这直接奏响在耳蜗深处、大脑深处的交响乐,出现躯体化反应。 永世不复又是一枪点地。 下个瞬间,所有亡灵的哀嚎忽然齐齐化作伯克利庄严的审问之音,回荡在弗朗索瓦的体内。 “回答我,猪人。 “你们组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刚才看见了,你们地下室的茶园小的可怜。这点量能赚几個钱?这点钱又怎么可能值得你们这么多‘士兵’守在这里? “你们在这疗养院,究竟在做什么?!” 砰! 永世不复,第三次以枪点地。 而弗朗索瓦则在这样的审讯之中,尽可能的克制住他的躯体化反应,努力将答案从牙缝中挤出。 “毒茶的贩卖……是老板要求的!” “老板?!” “没错,我们的老板。奏者事务司·冬日絮语机关帕城分部机关长。”弗朗索瓦感慨,“老板给我们的命令,从来不是多多益善,而是要求我们将毒茶的量维持在一个‘临界值’以下。” “……临界值?” “如果毒茶卖多了,会发生什么?”弗朗索瓦反问,没等伯克利回答便自己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会有相当一部分世人乃至家庭接纳,视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即便是厌恶毒茶的人,也会渐渐因为周围充斥着喝毒茶的瘾君子,而变得麻木。他们的厌恶,便将不那么‘强烈’。” “那就超过临界值了。 “我们必须要保证,几乎全城的人在见到、听到毒茶的那一刻,生出发自内心的厌恶。并且立刻让他们联想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但与此同时,我们又要尽可能多的接近那个临界值,尽可能多的制造家破人亡。”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伯克利听到这里,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总归,不能是赚钱对吧?”弗朗索瓦自嘲的笑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临界值! “维持住帕城表面的秩序、繁荣及安宁的同时,尽可能多的让家庭分崩离析! “无限接近这个临界值,制造尽可能多的悲剧;却又绝不跨越临界值,令市民对其感到麻木,便是我们从老板那里领受的命令。 “我们将这个命令称之为—— “罪恶指标。” ------------ 第32章 咒语 “罪恶……指标?” 伯克利头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词汇。 同时见弗朗索瓦有意交流,心念一动,将悲鸣的灵魂音量降低。 弗朗索瓦松了一口气,旋即将两只手举起:“假如我的两只手,左手代表极致的秩序,右手代表极致的无序。而世上的芸芸众生,大多都是喜欢走极端的,对社会、对事物的认知不是左手就是右手,不是秩序井然就是混乱无序。 “然而我们的老板需要维持的帕城,则是稍微偏向秩序一些的某个中间值状态。 “看似秩序安宁,阴影之中却又罪恶滋生。 “这就是我们这些下面人的工作。” “你们搞这么麻烦做什么?”伯克利眉头紧皱。 “我……配知道吗?”弗朗索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一名士兵,我配让老板向我解释他的命令有怎样的深意吗?我只知道我们所有士兵,都在贯彻这样的准则。 “妓院、赌场、毒茶、走私……还有其他的一些敲诈勒索之类的勾当,不过是增加罪恶的维度。 “而老板考虑到一些人虽然是奏者,但文化程度不高——比如被你宰了的尼尔·尼罗,所以给了他们一条更加简单明了的标准: “在维系帕城的秩序与安宁的前提下,将罪恶的烈度维持在普通人的层级内。” “……不轻易动用能力。”伯克利试着翻译。 “没错。”弗朗索瓦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你就这么说了?”伯克利好奇。 弗朗索瓦深吸一口气。 “问题这种东西,通常分为两种。 “一种是无伤大雅的问题,另一种是死也不能说的问题——如今的情况,后一种可能得修正为哪怕死后被永远的折磨,也无法回答。” “你现在问的这些问题,我认为属于前者。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多说两句话,纪念一下这个世界。” 伯克利哼了一声。 拉冬娜则追问:“那么,这个疗养院里的病人呢?” “最初的时候……”弗朗索瓦回忆了一下,“老板和我们都很好奇,肉体与精神之间的联系。 “我们尝试用各种人道或非人道手段刺激病患脑内物质的分泌,试图以‘非正式途径’制造奏者,但显然我们失败了。 “奏者的制造,显然必须依赖催化剂……” 不对。 伯克利心中否认。 因为他就是那個没有被扎过催化剂,却成为了奏者的存在。 但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出来。 “……后来,我们将实验的重心转移到了其他领域。 “通过药物影响肉体来干预精神,并观察这种干扰会对乐章造成怎样的影响,是否能完全扭转一个人的乐章形态与能力……你这个小说家是读过书的,应该能穷举出许多我们设置的变量和常量。 “总而言之,我们得出了结论。 “至少在我们认知的领域内,也就是第一乐章—— “——没有捷径可走。 “呈示部到展开部,只需要些许精神上的成长。 “展开部到再现部,需要大量的合奏进行成长,并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来上一针最重要的催化剂。这针催化剂绝非是什么医学技术、以太工程能够量产的东西,而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带来的蜕变。” “等等!”伯克利想到了什么,“我的每一次战斗,都可以称得上钢丝起舞! “刚才腹背受敌的时候,那只猫可是差一点就割断我的喉咙了,但是即便这样,胜利之后的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要进阶的感觉。 “这难道称不上置之死地而后生?” “……” 弗朗索瓦稍作思考。 旋即,弗朗索瓦伸出一根手指。 “那就教给你一句‘咒语’好了。” “……咒语?” “这也是老板教给我们的咒语——‘我做不到’。”弗朗索瓦顿了顿,“克劳斯他们一定没有告诉伱吧?” “……我做不到?” 伯克利望向拉冬娜。 旋即,两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弗朗索瓦点了点头:“看来你理解了。不愧是写小说的,理解的真是快。 “当你们陷入死地之际,也许会在面临极其强大的敌人时产生‘那是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敌人’这种念头。一旦脑海中产生战胜的念头,‘我做不到’这句咒语就会自心头涌现。 “你必须发自内心的喊出这句咒语—— “‘我!做不到!’ “然后,在这种极致的绝望之中,化不可能为可能,取得胜利!至此才能踢出临门一脚,奏响新的乐部!” 伯克利姑且记下了弗朗索瓦的话。 信与不信不重要,因为这属于无论相不相信,都无伤大雅的言论。 甚至再加以分析,伯克利发现这番话的可信度极高。 除了先前那只黑猫的奏者之外,伯克利所杀的所有的奏者——尼尔·尼罗、大小克劳斯、地下水道叫不出名字的,以及眼前即将被杀的弗朗索瓦,都是不怕死的。 “也就是说,重要的其实不是咒语,而是绝境下那种超越‘弱小自我’的意志。”伯克利明白了关键点,“刚才你们带来的压力太弱了。哪怕我差点死去,我也根本没有半点自己会输的想法。” “没错。” “那你呢?”伯克利反问,“现在对你而言,正是最合适的‘我做不到’的时候吧?你的反击呢?” “因为我真的做不到啊……”弗朗索瓦叹了口气,“老板选择成员的时候,挑选的都是像你我、像尼尔·尼罗那样连死亡都不畏惧的人。老板认为只有这样的人在迎来绝境的那一刻,才有迎来奇迹的可能。 “但我还是辜负老板的期待了,因为我这种人……太理智了。 “当我们作出‘我做不到’这一判断的时候,那就是发自内心认为做不到的时候。 “我连你一个人都打不过,我该怎么打得过你们两个人?” 弗朗索瓦认命的说道。 弗朗索瓦说的是“我”,但伯克利却觉得,自己很像弗朗索瓦所说的人。 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喊出“我做不到”? 除了吃榴莲之类的猎奇场景之外,伯克利根本想象不出来。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伯克利问。 “动手吧。”弗朗索瓦坐回钢琴前,闭上眼睛。 下一刻。 弗朗索瓦体内的无数灵魂一齐爆发,搅碎大脑、洞穿心脏、开膛剖腹。 将这头猪人的灵魂,集束于枪尖之上。 旋即,伯克利看向身边的拉冬娜:“拉冬娜有什么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吗?” 拉冬娜稍作思考,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剃光头?” 伯克利陷入沉思。 可以,这很娘们。 ------------ 第33章 肉 伯克利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 没有异常,只有和往常一样的夜色与城市。 转过身又瞥了眼趴在钢琴黑白键上的尸体,伯克利心念一动,无数灵魂作为视觉的延伸,向着八方扩散。 忽然,伯克利一愣。 “嗯?” “发现什么了?”拉冬娜问。 伯克利思考了一下措辞:“一个和我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 “哎。”伯克利叹了口气,“跟我来。” 伯克利与拉冬娜走下楼,路过一间间“卧室”。 被切除额前叶的病人们就这么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挨着一个。每個人被分配到的面积甚至还不足一平,甚至还没有不远处的马桶占得面积大。 这栋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老教堂面积其实不大,但这二楼的数个房间中竟是硬生生塞了上百号病患。 他们不哭不笑,不说不动,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仿佛尘世间一切的烦恼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这真的算活着吗?”拉冬娜忍不住问。 “他们还活着,只是病了。”伯克利道,“乐章的能力千奇百怪。只要还活着,也许有一天能等到救好他们的奏者也说不定。甚至可能都不需要奏者,帝国的医疗技术没准也能做到。” 拉冬娜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又途径满是血污,躺着破碎尸体的手术室,伯克利来到了这栋教堂的厨房。 厨房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但是当伯克利打开被灵魂探查过的大冰箱时,一样东西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人头。 一颗又一颗的人头。 外面套着保鲜膜,上面还贴着写有姓名、年龄、血型、入库时间。 至于冰箱里的其他东西,伯克利匆匆扫了一眼,便看似平静的合上了冰箱门,手却忍不住颤抖。 “……过分。”拉冬娜轻声呢喃。 “这个男人我认识。”伯克利沉声道,“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打工人,但也会自己给自己找些心血来潮的乐子。 “昨天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就恰好路过我附近……” 伯克利有些伤感的将昨天发生的情景,对拉冬娜娓娓道来。 随后伯克利道。 “早些时候我的乐章在总局——那时你在掩护我本体——还见到他的妻子因他的失踪报案。 “而现在,再当我见到他时,他变成了……” 伯克利没把词说出来,只是用手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表达着心中的意思。 伯克利发现,人类的情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的夺走许多恶人的生命,且睡得安宁,但此刻却又因为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路人而伤感。 哪怕是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拉冬娜,这时脸上也失去了表情。 “地下室,我杀的那个女人的闺房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 伯克利不说话,只是跟着拉冬娜来到地下室的茶园旁,来到了被摘掉头颅的黑发蓝眼女人的闺房。 闺房无灯,被白色蜡烛照亮。 伯克利瞧见了小圆桌上还没撤去的晚餐餐盘,银质茶壶里用血浸泡着的并非茶叶,而是蟑螂与蜘蛛的尸骸。 牛排盘的两侧,微脏的刀叉整齐摆放,盘中还残留着些许汁水。 伯克利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杀人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怕过! “便宜她了。”伯克利看向女人的尸体,“可惜她的灵魂没有……嗯?” 突然。 正当伯克利失望于这敌人的灵魂没能被他收割时。 房间的四面八方,忽然间飘起一团又一团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阴影,向着永世不复的枪尖汇聚。 眨眼间,竟是化作了这死去女人的灵魂! “啊?” 伯克利一愣。 拉冬娜看向伯克利:“不用可惜了耶?” “确实不可惜了,但……”伯克利看向自己的乐章,“这是个什么机制?” “因为灵魂还没有散去?”拉冬娜有了猜想。 “并且,我还有着强烈的愿望,想要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毕竟乐章是精神能量的具现化?”伯克利也有了猜想,“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猪人好像提到过……凯瑟琳?” “不错的名字。”伯克利赞赏道。 同时伯克利心念一动,凄厉的哀嚎声瞬间响彻地下。 “啊啊啊啊啊——!!!” 听着这哀嚎声,伯克利点了点头:“这声音不错。好听!像她名字一样好听!” 拉冬娜忍不住说道:“伯克利,越来越像反派了!” “虽然我觉得我挺正义的,但是当你写小说的时候,你告诉读者,你准备写个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譬如警察抓小偷,读者一定会觉得过于老土,然后把书合上,所以不如改成……”伯克利琢磨了一下。 “……恶人自有恶人磨。嗯,我挺喜欢这句话的。 “当个反派,也不错。” 伯克利快速轻点起自己手头的灵魂。 十一具。 两具普通人的,九具奏者的。 下一刻,奏者乐章倾巢而出,化作一把又一把的镰刀将地下大棚中的毒茶连根切碎。 但凡不是因为这里还有那么多病人,伯克利恨不得一把火……好像这火真不能乱点。 茶园毁了,但问题没解决。 “这里的人……怎么办?”拉冬娜问道。 “照顾他们,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伯克利道,“刚才猪人说了一句话:这里的大部分人,是他们的家人送来的。我信。 “我们能做的,就是早点把敌人全宰了。这同时也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至于他们……” “愿巴哈姆特的加护与他们同在?”拉冬娜说。 “愿巴哈姆特的加护与他们同在。”伯克利顿了顿,“前提是真的有个巴哈姆特存在,且愿意加护他们。” “哦呀?”拉冬娜一愣,“伯克利,原来是不信星神的人啊?” “与其说是不信,不如说是不指望。”伯克利叹了口气,“与其让我指望一个只存在于经书的墨字上,以及学校的神学者口中听过的星神,不如指望这个。” 伯克利,指了指永世不复手中的黑枪。 旋即伯克利看向拉冬娜。 “身体状态怎么样?” “万全状态!”拉冬娜竖起两根大拇指。 “那好。”伯克利回首望向那吃剩的餐盘,“我心情有点不太好。” “……杀几个人散散心?”拉冬娜问道。 伯克利一脸惊讶的看向拉冬娜:“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吗?” 拉冬娜也很惊讶:“你不是吗?” “我是和平主义者!”伯克利顺便瞥了一眼墙上的闹钟,“先吃饭,不要那么心急。 “咱们,吃完再杀。 “饭点了,该吃东西了。” “?” ------------ 第34章 琥珀剧场 伯克利与拉冬娜,自然而然的行走在大街上。 毕竟没有餐馆修在地下水道里。 伯克利倒也不担心两人被通缉的问题,此刻的伯克利对于灵魂的化形之道已经勉强算是初窥门径。 取出一具灵魂披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幻化作一头差不多高的狼人种,又相当细心的将其中一具女性灵魂套在拉冬娜的身上,改头换面化作一名黑发少女。 天王老子来了,都认不出他伯克利来。 街头挑了一家普通小馆。 牛排、炸鱼、薯条、苹果派、豌豆汤。 当伯克利准备再点两杯喝的时,伯克利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过一个江湖传说。只要让口腔溃疡的人喝橙汁,觉得疼的就是真鲜榨的,觉得不疼就是调味的。要来一杯吗?” “嗯?”口腔溃疡患者拉冬娜一愣,旋即连忙摇头,“不行!拒绝!不可接受!要椰汁!” “椰汁当然好,但这种小馆子不一定有的卖……还真有?”伯克利惊了。 再加上两杯椰汁,一餐饭便算是完成。 吃饭间,拉冬娜装作安静吃饭,实则以乐章压低声音开口,以免被邻座听见对话:“有些事情我越想越不对劲。” “弗朗索瓦的事情?”伯克利想了想,“不对劲就对了,越想越觉得诡异。” “你有什么猜测?”拉冬娜问。 伯克利想了想:“三个线索。 “其一,有人在暗中制造奏者; “其二,冬日絮语的罪恶指标; “其三,冬日絮语作为奏者的管理机构,竟然是一群可谓‘最低等级’的奏者。咱们到现在只接触过一名‘再现部’的敌人,其他全是和我们不相上下的‘展开部’。 “乍看之下,冬日絮语是帝国为了管理奏者,对抗暗中制造奏者的组织而存在的组织。但只要将这三条线索摆在一起……” 拉冬娜卷面的勺与叉停滞了一瞬间,显然她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诞生的奏者,理所当然对冬日絮语抱有仇恨。其中有勇气敢于付诸行动的人,理所当然会向冬日絮语发起最猛烈的复仇。 “而冬日絮语则能在这些奏者的攻势中,得到晋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逻辑上没有问题。”伯克利顿了顿,“但是干我们作家这行的,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们先根据现有的三个条件可以推理出第四個条件——制造奏者的组织,同样隶属于帝国,没问题吧?” “没有。” “那么有没有可能,帝国要的不是晋升后的冬日絮语成员,仅仅只是‘可以是’冬日絮语成员?” 拉冬娜瞳孔一缩:“可以是冬日絮语成员,那就‘也可以是’被制造出来的、在战胜冬日絮语之后得到晋升的奏者?就像是斗兽场里观战的权贵一样,谁生谁死无关紧要?!” 伯克利点了点头,肯定了拉冬娜跟上了他的想法,但旋即又摇头。 “截止到目前,这只是推测而已。”伯克利看向拉冬娜的眼睛,“不过不重要,只要在非战斗时间多长个心眼就行了。无论背后隐藏的这个组织想要做什么,都不是我们的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依旧是冬日絮语。 “不管他们背后藏着怎样或大或小的秘密,他们都得死,” 说话间,看着桌上的烤脆皮五花肉,伯克利的思绪却是飘回先前的教堂。 这块肉,让他想起了刚才瞧见的肉。 ‘这块是正常的肉。’伯克利逼迫自己这么思考,‘我需要肉类补充能量。’ 旋即,伯克利将肉往嘴里塞进。 伯克利一向喜欢这道菜,这家店的肉烤的也相当不错,但伯克利却是头一回吃的这么囫囵吞枣。 ‘该死的冬日絮语,连我的食欲也影响了……取死之道又多了一条。’ 伯克利心想。 拉冬娜却是看着伯克利的表情问道:“要不加道别的菜?” 显然,拉冬娜看出了伯克利的不愉快。 伯克利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看着拉冬娜的眼睛几秒后,琢磨着对方会不会也有类似的反胃感:“那就加点别的吧,反正不缺钱。想吃点什么?” “沙拉?” “好。” 虽然伯克利堆积着不少行李的旅馆回不去,而拉冬娜的家也被炸了,但不妨碍两人不缺钱。 钱从哪儿来?打完敌人后,顺手将敌人身上的散钞或钱包摸走就行了。 像是前世RPG游戏里打怪掉金币一样。 正当伯克利加完菜时,却是有报童熟练的进店推销起报纸。伯克利照例投出50里拉,取回一份晚报扫了一眼,便立刻将封面展现给拉冬娜看。 “开膛手”与“恐怖分子”的照片,正印在头版头条上。 “呜哇!好早以前上学登记时候用的照片!”拉冬娜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超难看!” “难看吗?”伯克利多看了两眼,“挺漂亮的啊!” “不许看!”拉冬娜连忙伸手抢过报纸,“这是黑历史!封印!” “好好好。”伯克利忍不住笑出声,“有其他有用信息吗?” “我看看啊……‘琥珀剧场’降临帕普拉图斯城郊外,将举办为期三天的表演?” 拉冬娜先将报纸折叠,将她自己的照片隐藏起来不给伯克利看,只露出下半部分的新闻。 新闻的配图,是一艘降落在帕城郊外的空艇。 这艘空艇和昨日瞧见的空天母舰没法相提并论,更像是前世的“齐柏林飞艇”,不过技术方面比前世要成熟的多。 “我坐过这东西。” “琥珀剧场?” “不是不是,就是正常载客的空艇。”伯克利顿了顿,“我不是牧夫座的人嘛?来上学,总不可能坐船来吧?” “对喔。”拉冬娜看着报纸上的空艇有些出神,“小的时候,外婆还在的时候就带我去剧院看过表演。我那时候想成为女高音来着。” “‘那时候’……意思就是,现在不想了?” “不想了!”拉冬娜说,“我一直以为女高音只要唱歌就好了,直到有一次看歌剧。女高音不仅要搂抱接吻,竟然还把上衣完全脱了……完全无法接受!” “为艺术献身这种事情,交给艺术家就行。我们观众,负责欣赏他们的献身。”伯克利又问,“不当女高音,准备以后做什么?” “嗯……没想好?”拉冬娜眨了眨眼睛,“伯克利呢?” “没想好。”伯克利琢磨了一下,“什么都想要,反而就没了具体的方向。” “伯克利,贪心!” “贪婪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伯克利看了眼时间,“吃好了吧?咱们撤。 “慢慢散个步,消个食,小心盲肠炎。 “我这个开膛手,有点开膛破肚的话,想要和帕西诺聊聊。” ------------ 第35章 以父之名 夜幕降临,街道两侧的各色店铺依旧亮着灯火,空气微冷潮湿。 毛色锃亮的黑色挽马拉着漆黑镶金的马车徐徐自迷雾中走来,停在圣威廉姆斯疗养院的门前。 车夫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将一身黑礼服、头戴圆顶礼帽、手持黑樱木手杖,蓄着络腮胡的中年黑发蓝眼男人送下车。 男人叫威尔特·威廉姆斯,熟人通常称他为威廉二世或小威廉。 冬日絮语的一名“角头”。 小威廉的姓氏虽然和修道院一致,但没有任何关联,仅仅只是时代的巧合。 当小威廉瞧见庭院中守门的病人一个坐着,一个晃荡着,全然没有化作猪人迎接自己的意思时,小威廉便知道:出事了。 小威廉的脚步变得急促、手杖也被攥的更紧,大步流星走进教堂,第一眼他便瞧见了尸首分离的护士长。 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在护士长身边停留哪怕一秒,便直奔侧门后的楼梯冲下地下室。 随后,他瞧见了女儿的尸体。 “凯瑟琳……?” 小威廉轻呼着女儿的名字。 蹲下身,注视着被随意扔到一边的女儿的头颅,双手颤抖的将这颗头颅捧起。 突然,他猛地攥住那一头源于自己的黑发,咆哮着将凯瑟琳的头颅砸向茶几:“废物!” 头颅砸碎了茶壶,被碎裂的瓷器碎片割出数道伤痕,随后滚落在地。 小威廉更是冲向无头的尸体,不断用皮鞋践踏着身躯,不断将手杖砸落在残肢。直到小威廉终于打累了,才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地毯呢喃低语。 “废物……” 小威廉取出手帕擤了擤鼻子,又用手套背擦去眼泪,连着几个深呼吸才表面上平复好心情。 他小心翼翼的将方才被扔出的头颅捡起,安置在女儿尸体的腹部,再双手将这具尸体捧起,一步步的来到疗养院的庭院之中,放在泥土地上。 随着啪嗒一声响,小威廉点燃了打火匣,一只从头到脚散发着青铜般金属光泽的鬣犬自火焰中一跃而出,疯狂的刨着土地。 没过多久,一方土坑便被挖出。 小威廉似乎没有使用棺材的打算,只是指挥乐章轻轻将女儿的尸体驼进土坑中,再重新将土坑填埋。 他又左右看了看,令鬣犬驼来一块别人的墓碑,以锋利的爪子削去原本字迹,并写下全新的碑文。 爱女凯瑟琳·威廉姆斯之墓。 做完这一切,小威廉在马夫无声的恭送中乘上马车。走进车厢,小威廉放下手杖,轻轻的将手搭在另一样倚在门框边的东西上。 那是一把狙击枪。 或者说,看起来像狙击枪、用起来也像狙击枪的“法杖”。 正是白日狙击伯克利与拉冬娜的那一把。 黑金配色的枪身浮雕上,铭刻着花哨的精灵语。最后一笔的末端,恰到好处的连接着一颗暗红色的石头,散发着隐隐的热量。 “……走。”小威廉对马夫下达命令,“三区,帕西诺家。” ‘无论他准备怎样绞尽脑汁、工于心计地迂回、绕行,他最终一定会去那里。一定。”小威廉心想。 “是,先生。” 马夫挥动缰绳,向着三区——城市外圈的正东部驶去。 帕城没有四区与五区,取而代之的是直通内城港区的时心湾。帕西诺的家便坐落在三区的海岬旁,有着相当不错的海景。 那里,就是小威廉的目的地。 不过就在小威廉进入三区的道路,逐渐靠近自己的目的地时,拉开窗帘的他突然看见了什么。 ‘那是……伯克利和拉冬娜!’ 小威廉当然认识这两人的脸。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资料早就冬日絮语上下人手一份。 他下意识的准备出手,但却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这两個是假的!’小威廉的大脑疯狂转动,‘白天我狙击的时候就已经看明白了那个伯克利的能力! ‘他的能力,可以将枪尖缠绕的阴影自由自在的变形,化作护盾、化作黑雾,那么理所当然……也能够变成人形。 ‘这两个人形是诱饵!’ 小威廉庆幸自己不是自己女儿那样的废物,一眼便看出来了敌人的陷阱。 但正因为他看破了这陷阱,才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能力这种东西,有着「射程距离」的限制。展开部的人,从两米至数十米不等。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本体就在这条街上! ‘考虑到他们能够精准无误的奔袭我的疗养院,他们同样有情报优势!有关我们冬日絮语的情报,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 ‘既然能够掌握我的疗养院,那么是不是也掌握了我的情报? ‘能不能认出……我的马车? ‘而我在这一刻,是不是已经进入了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内? ‘《恶犬相残》——!!!’ 瞬间。 死亡的阴影笼罩小威廉心头。 啪嗒,啪嗒! 打火匣连打两声,如马车般巨大的银质恶犬一口咬住本体便撞开车厢,冲向空旷的街道。 下一个瞬间,不知何时爬上马车车底的阴影已然潜入车厢之中,袭向小威廉前一刻还坐着的位置。 在这一刻小威廉万分庆幸自己及时反应过来了。 只要再慢一个眨眼的时间,自己就要去见自己的女儿、管家还有临时工了! 顷刻间,马车车厢碎片四散,洒溅空中。 尚未落地之际,两篇乐章却已分一左一右杀至。 猩红的“永不落幕”翩跃舞动,以从头到脚的无数刀刃斩向体积巨大的白银鬣犬,而“永世不复”一杆黑枪更是直刺小威廉心脏而来。 但是这一刻。 这头白银鬣犬竟是完全无视“永不落幕”的袭击,甚至还主动向前一拱以其身躯硬生生吃下黑枪的刺击。 这一幕,令乔装打扮,隐藏在人流之中真正的伯克利与拉冬娜惊愕无比。 ‘他的本体……没有受伤?!’ 这一幕,完全打破了伯克利对乐章的认知。 不仅如此。 正当马车中的阴影肆虐而出,如同深海的触须与海草准备缠上小威廉的瞬间。 满身伤痕的巨大的白银鬣犬一脚跺地,以极致的反作用力——乐章并不能左脚蹬右脚飞天——带着本体跃向一侧旅店楼顶,带着小威廉逃出生天。 而顺利逃生的小威廉已经调整好身位,将手中的狙击枪对准了斜下方。 小威廉不知道这人群之中,究竟谁是伯克利、谁是拉冬娜,但他有一个很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全都炸死,不就行了吗?’ ------------ 第36章 恶犬相残 将一切罪恶限制在“普通人”的层级,这是老板下达的铁律。 小威廉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同样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以一敌二若还在意这种小事,那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抗令与死亡,小威廉选择前者。 右手持枪,扳机扣动。 本体的魔力——精神能量——侵入猩红的魔晶石中,化作炙热的火属性以太,传导入微雕在子弹上的魔法阵之中。 魔法启动。 炙热的魔弹,直指下方人群而去。 白天就被狙击过两回的伯克利与拉冬娜早就做好了准备,“永世不复”直冲子弹而去,准备效仿白日的拉冬娜般攥住子弹扔向对方。 但是,这也在小威廉的预料之中。 小威廉白天见识过伯克利与拉冬娜是如何破局的,自然早就有了准备! 趁着右手扣动扳机之际,他藏在口袋中的左手已然划过打火匣,放出了先前那头普通大小的青铜鬣犬。 ‘两具乐章?!’伯克利更加惊愕。 旋即却是眼见着这头青铜鬣犬一口咬住呼啸的子弹,不断变换身形向着下方人流飞扑而去。 眼见这条青铜鬣犬只是保护子弹,却对其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伯克利已然明白这条小号的青铜鬣犬同样与白银鬣犬般受伤不会同步给本体。 ‘不仅伤势不会同步,甚至数量都有两只。 ‘这两条鬣犬也许并不是对方的乐章,而是和我役使的灵魂们一样,属于「衍生物」的类型。 ‘敌人的乐章,恐怕就和先前的猪人一样藏在某处,根本就没有现身!’ 伯克利心想,并且明白此处不能以穿刺、斩首之类的攻击行动,必须得将这条鬣犬尽快击飞,使其远离普通人群! 同时“永世不复”的视线与“永不落幕”交汇在一起,齐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当即长枪作棍,一棍落在腹部,砸飞眼前的青铜鬣犬。 下一刻,火光升起。 而在这火光的照耀之中,拉冬娜的身形已然化作一只飞鸟于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杀向眼前的小威廉。 伯克利防御,拉冬娜进攻。 这是两人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达成的默契。 拉冬娜快极了,以猎刃般的鸟喙与羽翼硬生生撕开白银鬣犬的背部,瞬间改变形态再化作熟悉的红猫不断挥动猫爪,自其体内硬生生撕开一条直达其本体的通道。 却在即将抵达时,第三条鬣犬现身了。 通体黄金的鬣犬自其口袋现身并快速膨胀,亮出巨大无比的狗爪便要撞向迎头杀来的拉冬娜。 拉冬娜猛地急刹,险之又险避开这一击跃入半空之中,再重新化作飞鸟拉远距离。 直到这时,这第三条黄金鬣犬才终于完整的显现于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视线之中。 如同房屋般巨大! 于月光之下瞪着金黄的眼睛,俯瞰着渺小的众生! ‘这第三条黄金鬣犬,是从他的「口袋」里出现的。’伯克利已经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刚才最小的那只青铜鬣犬也是! ‘普通大小的青铜鬣犬; ‘马车大小的白银鬣犬; ‘房屋大小的黄金鬣犬。 ‘制造并役使这三条鬣犬,亦或者更多,便是他的能力吗?’ 伯克利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那在街道上空炸裂的魔弹,才终于彻底绽放完它的火光。 街道上顿时炸开了锅。不知谁尖叫一声,众人连滚带爬地跑向街道两头。一名小人族报童更在推搡中被掀翻,报纸散落一地。 而在高低错落的民居楼顶,小威廉坐在踩在房顶上的黄金鬣犬背上。 破损的青铜鬣犬与白银鬣犬身形逐渐消失,却又接二连三从小威廉口袋中的打火匣里重新跃出,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分立两侧。 法杖被小威廉扛在肩头,而小威廉则瞥了眼后方半空中的飞鸟,亮出了自己的左手。 “无差别攻击平民这种事情,很符合我对恶人的刻板印象,但是……”伯克利顿了顿,“你们的老板,真的同意这种做法吗?” 伯克利知道,道德攻击这种人是没有意义的,不如搬出点真的能镇住对方的“爹”出来。这一招是伯克利从前世的律师故事中学的。 “你是说‘罪恶指标’是吗?”小威廉反问,“到底是哪个家伙嘴这么不牢?那個胖子?我亲爱的管家?还是我那废物女儿?” “你是……?!” “圣威廉姆斯疗养院院长,威尔·威廉姆斯。”小威廉的正脸,完全笼罩在黑夜之中,“持有《恶犬相残》之乐章的奏者,冬日絮语的角头。” 小威廉亮出了他那精美的打火匣,这才是他乐章的正体。 伯克利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每个人的乐章都是人型。但伯克利同时又有所疑惑,对方这乐章到底反应了一种怎样的精神面貌? 喜欢养狗? 想不明白。伯克利寻思。 思绪之间,小威廉还在继续说话。 “至于违反规定的事情……事到如今说这么多还有意义吗?不违反规定,你难不成让我死不成?” “你说,你是院长?”伯克利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意思是说,疗养院里的那一切,都是伱负责的? “你也吃人?你连你的同类都……” “同类?你在说什么?”小威廉表现的很困惑,“我可是奏者,高高在上的超凡存在!怎么可能和那些凡俗之物是同类?” “!” 这一瞬间,伯克利明白了。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有这般三条鬣犬形象的乐章,因为这个家伙的内心深处,早就将自己当成了食物链上更高级的掠食者。 以人为食! 小威廉不再说话,只是指挥黄金鬣犬脑袋一仰,一口将自己吞入口保护。黄金鬣犬脚下猛地一跺竟是硬生生将屋顶掀翻,向着远方的帕西诺家冲去。 青铜鬣犬与白银鬣犬,更是徘徊在左右随时准备发动自杀式的掩护! 小威廉跑了。 小威廉清晰的知道再战斗下去,他一定会死! 虽然老板说了,只要将自己逼入到绝境之中大喊一声“我做不到”,再克服万难解决掉敌人,就能踏入全新的境界。 但是,他真的做不到。 明明友军就在数百米外,为什么放着友军不去求援,偏偏要死斗到底呢? 小威廉如此想着。 至于伯克利与拉冬娜哪里肯放这家伙走? 脑海中回忆着小威廉先前的动作,“永世不复”左臂抱住伯克利,脚下践踏大地,以反作用力直奔而出。 这种依靠反作用力快速推进的招式,其实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伯克利不用,是为了低调行动。毕竟如今发生的一切故事,都是小人物的故事。他不想引来更高级的,譬如真正的精灵的注意。 尼尔不用,伯克利估计是为了遵循老板的铁律。哪怕就此死去。 但是现在有了小威廉开了头,伯克利干脆放开来打,任由自己高速移动的身影如同超人般落入帕城居民视线之中。 拉冬娜化作的飞鸟更是盘旋在小威廉的头顶伺机待发,随时准备俯冲落下夺取小威廉的生命。 这一刻,无论是拉冬娜还是伯克利都有了一个共识。 ‘必须在他抵达帕西诺家,和他的同伴合流之前—— ‘把他宰了!’ ------------ 第37章 死亡华尔兹 夜幕之下,伯克利飞奔在街头,顺手扭断了小威廉那想做小动作的马夫的脖子,追逐着跃动在屋舍之上的敌人。 许是文人莫名其妙的灵感作祟。这一瞬间,伯克利却是觉得自己回到了蛮荒时代。 远古时代——至少在上辈子那个世界的远古时代,在那个连一件蔽体的衣物都是奢侈品的纪元,猎人们便是如他这般手持长枪围剿猎物。 前世猎人,使的是石枪,狩的是寻常豺狼虎豹。 而伯克利,舞的是黑枪,猎的却是屋舍般巨大的黄金鬣犬。 肩高超过五米的鬣犬每次跃起均掀起狂风,每次落下,更将窗户墙砖撕裂,自天空落向惊慌失措的人群。 甚至伯克利还瞧得真切。 那只黄金鬣犬在降落的一刹那,故意以狗爪对着天台一扒拉,将一块巨大的墙体撕扯而下,抛向地面。 抛向,一位抱着襁褓中婴儿的孕妇! ‘那家伙……!’ 所有认识伯克利的人都知道,伯克利是个极为平和的人,极难动怒。 哪怕有人当面想杀伯克利,伯克利都能心如止水、泰然自若的面对。 甚至从昨天到今天,在突入非日常的世界不止二十四個小时后的现在,这些来自敌人的杀意甚至能让伯克利觉得如沐春风。 但是在这一刻,他出奇的愤怒。 伯克利从不认为自己是多么善良、正义的人,他仅仅只是心怀每个普通老百姓都有的朴素正义感而已。 甚至,他还很认可当初尼尔·尼罗给他的“野心家”的定义。 即便是先前,伯克利知道小威廉必然吃过人,但由于未曾亲眼目睹“过程”的缘故,伯克利对他的那份恶行感受的并不真切,怒意也并不强烈。 然而当伯克利真真切切的目睹小威廉向人群开火、向孕妇动手的这一刻,他怒了。在过去的人生中他从未有过这般的愤怒。 而当这股愤怒煌煌燃烧,化作滔天怒火的那一刻,伯克利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这股热意绝非来自肉体,而是自别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瞬息之间,伯克利只觉浑身炎热无比,仿佛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然而伯克利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或折磨,只觉得胸腔之中有一股东西在不断的汇聚,直至如蓄能千年的火山般喷涌而出。 而有着这般异样之感的不仅仅是伯克利,还有拉冬娜。 拉冬娜的外婆,是冬日絮语杀害的; 拉冬娜的家宅,是威廉二世爆破的; 眼前这孕妇与婴儿即将被建筑废墟压垮的一幕不仅成为了引爆伯克利的导火索,更是化作令这座名为拉冬娜的冰山雪崩的炸药桶。 伯克利被烈焰燃烧, 拉冬娜被寒冰覆盖。 两人这一刻齐齐发出了那句,足以令这颗星球上所有生灵共鸣的那句话。 “肏你妈——!!!” “肏你妈——!!!” 这一瞬间,小威廉的眼中却是闪过恐惧。 因为这两声滔天的战吼,根本不是伯克利与拉冬娜用嘴巴喊出的,而是理所应当使用双引号,自精神能量的波动中灌进他的脑海深处的。 ‘再现部……?!’ 小威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以远超音速无数倍的精神能量在瞬间传递信息,正是“再现部”的特征之一。 但是很快,小威廉又回忆起老板与二老板分享过的经验,立刻又作出了否定。 ‘不对,他们还不是再现部。 ‘但,即便还不是再现部,他们的精神能量也已经抵达了晋升前的阈值! ‘就因为……区区几个路人?!’ 小威廉的常识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因公义而愤怒之人,但他却完全无法与这样的人共情,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 但此刻也来不及去共情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两名精神波动抵达阈值的杀胚。 他,做不到! 在这一刻,小威廉完全理解了老板所教导的那句咒语“我做不到”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正因为理解了这句咒语,他才想说,他真的做不到! ‘在绝境之中大声呼喊出咒语,然后在十死无生之地创造奇迹?! ‘我做不到啊老板,我真的做不到啊!’ 小威廉如此想着。 亦是同时,发出了那般精神波动的拉冬娜与伯克利,被彼此的战吼声吸引,纷纷看向彼此。 精神能量微微回落,他们已经不再能通过精神波动传递信息。 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两人完成沟通。 拉冬娜快速的瞥了一眼即将被建筑废料压垮的孕妇与孩子,又转而瞥了一眼巨大的黄金鬣犬。 伯克利心领神会,视线从孕妇与婴儿身上,投向远方的猎物。 猎人,举起了他的长枪。 小红帽,更在这一刻化作归返之燕,于低空拖拽而过一道飘逸的红光。 小小的鸟爪抓住孕妇的肩膀狠狠一拽,险之又险避开垮塌的建筑废墟。 孕妇与婴儿安然无恙,或者说至少肉体层面安然无恙。 余下的事情,伯克利与拉冬娜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红色的飞燕猛地回旋半周,抓住伯克利的肩膀,直冲猎物而去。 鬣犬也许很快。 但能够飞翔的拉冬娜,更快! 身边的世界一晃眼便在伯克利身边消失,下一刻猎人与小红帽便已经杀至黄金鬣犬的正上方,俯冲而下! 伺机而动的青铜鬣犬与白银鬣犬,齐齐以黄金鬣犬巨大的身躯为发力点,向着天空跳跃。 但是,不够。 鸟爪化作刀刃,划过青铜鬣犬的天灵盖至后背,将其斩成两半。 “永世不复”一枪斩出,环绕着黑紫色阴影的枪刃斩落马车大小白银鬣犬的首级。 而黄金鬣犬的利爪,已经扫向天空中渺小的两人。 这一瞬间,拉冬娜解除了变身,抓住身边伯克利本体的手。小红帽与猎人便这么手牵着手,自天空落下。 猩红的“永不落幕”与阴森的“永世不复”拖拽着一红一黑两道光华,好似DNA的双螺旋结构,绕着在双重攻势中化作漫天碎块消散的犬爪,杀进黄金鬣犬的体内。 随着“永世不复”的左手一伸一抬,翩跃的“永不落幕”当真如同一曲华尔兹的女舞者般高速回转,以从头到脚数不清的利刃洞穿鬣犬头颅。 天灵盖、脑部、上颚……眨眼间,直通小威廉本体的通道被打开。 这一瞬间。 死亡的大恐惧,萦绕在小威廉的心头。 “我做不到啊,老板——!!!” 小威廉的精神波动,扩散而出。 但旋即,回旋的猩红乐章已将小威廉的身躯撕成漫天碎肉,继而洞穿鬣犬下颚。 “永世不复”亦是刺出黑枪,令小威廉的头颅如落地的西瓜般炸裂。 而伴随着本体的死亡,小威廉手中的打火匣,及屋舍般的黄金鬣犬化作漫天金光消散。 两篇乐章手搭着手,落于地面。 犹如即将谢幕的舞者。 但正当两篇乐章准备接住本体,宣告一曲终了的时刻。 一枚不断打转起舞的子弹却是划破夜空,向着伯克利与拉冬娜的本体激射而来! 叮的一声。 黑枪斩出,将子弹劈飞。 而当伯克利与拉冬娜落地那一刹那,子弹主人的声音已在精神波动中,激荡在两人的精神深处。 “不错的二重奏。 “看到你们刚才的姿态,我开始明白为什么精灵将这份力量,称之为‘乐章’了。 “如果不是敌人的话,我还真想看你们就这么一直演奏下去。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就是‘如果’这个词本身。” 顺着声音的方向,伯克利认出了破损的银行楼顶,一只脚踩在天台边缘的枪之乐章。 那才是真正的再现部。 ——战争机器。 ------------ 第38章 莫俊德·莫兰 许是先前小威廉的那一发魔弹炸裂,火星引燃了窗帘的缘故;又许是黄金鬣犬摧残建筑之余造成了什么破坏的缘故。 逐渐蔓延的火势,照亮了三区南部的街头,照亮了伯克利与拉冬娜的眼睛,也照亮了天台之上“战争机器”的侧脸。 更照亮了一颗又一颗环绕在其周身,如三道土星环般汇聚的子弹。 和先前屋舍般巨大的黄金鬣犬相比,这篇乐章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小”,但曾与这篇乐章交过手的伯克利知道,这篇乐章究竟多么强劲。 每回想起来,他都能感受到胸口一阵幻痛。 ‘这家伙的本体呢……?’ 伯克利左看右看,并不能直接发现敌人的本体在何处。想来,极有可能在战争机器下方左中右三栋建筑的其中之一。 思绪间。 “战争机器”纵身一跃,如陨石般砸落在火光熊熊、满是尖叫的街道之上。 而在其落地的瞬间,“永世不复”与“永不落幕”已然一左一右袭杀而去。 “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心急的动手呢,瑞文莱尔先生、莫彼列女士? “正义吗? “亦或者是,恐惧吗?” “战争机器”的声音瞬间响起。 却见“战争机器”身体轻轻后仰,右手一伸,稳稳攥住黑枪枪身;左手化掌,避开“永不落幕”似刀的鞋尖,绕至鞋底一格。 竟是左右开弓,同时化解左右杀招。 环绕于周身的一颗又一颗子弹更是肆无忌惮射向两人本体! 眼见枪林弹雨袭来,“永世不复”招架“战争机器”正体的同时,“永不落幕”连忙后撤起舞,将杀向本体的一枚枚子弹拦截防御。 正是这么短暂的回防时间,“战争机器”已然一脚命中横档的黑枪,将伯克利的乐章踹退数米。 正面以一敌二,竟是不落下风! 然而“战争机器”没有继续攻击,只是站在那里,以精神波动发声。 “冷静下来了吗,两位。” “你想说什么?事到如今,该不会是想要说些‘招降’、‘和解’之类的玩笑吧?” 伯克利冷漠的问道。 一道又一道的灵魂自枪尖溢散,肆无忌惮的飞舞在伯克利与拉冬娜的周身。 “战争机器”抬头望着这些飞舞的鬼影,却张开双臂。 “和解? “放心,我们之间当然没有这种选项。 “从尼尔开始。老阿格斯、克劳斯兄弟、地下水道的那两个、威廉一家……九名士兵与一名角头。 “这笔血债,当然要和你们好好清算。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成为奏者的?是在你的老家牧夫座,还是来到这里之后?” 枪管对准了伯克利的方向,却没有开口。 旋即,枪管又补充道。 “对了,我似乎应该自我介绍一下。 “莫俊德·莫兰,这是我的名字。 “帕城警察总局的总警长,也是冬日絮语机关的帕城支部副机关长——当然,小崽子们更喜欢称呼我为‘二老板’。” 说实话,伯克利现在有点不太适应这种节奏。 和之前的敌人战斗,战斗时间全部以秒为单位,几乎没有时间正儿八经的进行像样的对话。 但到了眼前的莫兰这里,情况却是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话太多了。 大量的话语,在几乎瞬间涌入大脑之中,激荡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这让伯克利稍稍有些不适应。 而伯克利,只能用“嘴巴”这种原始的发声器官,和对方沟通。 听到莫兰的问题,伯克利心眼一转,却是明白了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盯上了他和拉冬娜,而是盯上了在背后制造奏者,和冬日絮语厮杀的人。 ‘莫兰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把我与拉冬娜视为威胁。 ‘他之所以在这里这么坦诚的和我们聊天,是因为他认定我们根本赢不了他。他的假想敌,自始至终都是在暗中制造奏者的那群人!’ 伯克利从莫兰的态度中,几乎完全明白了莫兰的想法。 唯有一点,伯克利想不明白。 “你刚才问的是‘我’是如何成为奏者的,而不是‘我们’?” “莫彼列女士不需要问。”莫兰说,“莫彼列教授当年盗走了一支催化剂,那就是莫彼列女士的力量来源不是吗? “对了,莫彼列女士。老板吩咐我,如果我再见到伱的话,让我替他向你问好。老板的原话是这样的: “‘替我向莫彼列老师的外孙女问好。就说我很想念老师厨艺,尤其是我年轻时,她带去班上的苹果派。’” “!” 一瞬间,拉冬娜攥紧了拳头:“冬日絮语的老板,是我外婆的……学生?!” 拉冬娜调查到的冬日絮语成员很多,唯独老板的信息屈指可数。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报! “老板很敬重莫彼列教授。真的。”莫兰指挥乐章摊了摊手,“但可惜你的外婆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又不愿意成为冬日絮语的一员。 “那可不就……只能去死了吗?” 这一瞬间。 前世无数电影电视剧的桥段在伯克利脑海中闪回,让伯克利担心拉冬娜下一个瞬间就会冲出去与敌人拼命。 伯克利也做好了第一时间拦截拉冬娜,并应对敌人突袭的心理准备。 但好在,拉冬娜没有这么做。 甚至拉冬娜还微微侧过头,强行对着伯克利挤出一个微笑,示意伯克利安心。 伯克利明白,拉冬娜正极力克制的住她的情绪,不会轻易被“激将法”这种伎俩左右。 但伯克利同样明白,拉冬娜的杀意似极地冰川的寒风般凛冽刺骨! 莫兰看了眼拉冬娜:“定力不错。如果你们能够成为我的部下就好了。” “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就是‘如果’这个词本身。”伯克利道,“你刚刚才说过的。” “是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莫兰感慨道,“我的问题看来你们不打算回答了。那么,你们还有什么东西想聊聊的吗? “比如遗言什么的?” “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遗言。” 伯克利道,同时瞥了一眼拉冬娜。 拉冬娜心领神会。 莫兰更是注意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流,却是毫不在意。 隐藏在街道某个角落的本体,更是将香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 “那就,开战吧。” ------------ 第39章 枪火 该如何形容“战争机器”这篇乐章? 当战争真正拉响的那一刻,伯克利才真正理解了为何对方会以战争之名,为这篇乐章命名。 因为,这是一篇极为纯粹的乐章。 这篇乐章就是战争本身,其能力更是“火力优势学说”的代名词。 轰鸣的枪管永不停歇的喷吐着子弹。每一次枪火绽放,便有一枚以精神能量为素材的子弹喷吐而出。 大部分的子弹秉承着沿直线射击的古老传承,肆无忌惮的倾泻在帕城街头。 而剩下来的小部分,却仿佛伯克利上辈子玩过的弹幕射击游戏般或是如同土星环般环绕在其周身,用作防御。 又或是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刁钻角度发动攻击。 尤其是当“永不落幕”跳着舞,以猩红的百褶裙拦截一批常规弹幕,而“永世不复”又将长枪高速回转来抵挡几枚绕弯偷袭的“刺客”时。 战争机器的几枚子弹,竟故意呈现出一种“龟速”的状态,慢慢悠悠的前进。 如果其他的子弹是前世象棋中的“车”,那么这几枚子弹便是一次只能前进一格的“兵”。 在奏者的战斗中,这些子弹慢到仿佛一辈子都触及不到两人。 然而一旦两人的注意力从这些龟速子弹上移开,这些子弹却又在“战争机器”的操控下骤然加速,奔着各处致命要害袭去。 这还不够。 更要命的是,战争机器这篇乐章……能够近战! “站好咯,什么也不要期待! “你们一直在窥伺。 “在寻找我本体的时候,最好记清你们有几斤几两,然后把你们所剩无几的生命献给我,喂饱—— “我的战争。” 漫天的枪林弹雨之中,身披大衣钢铁制成的乐章五指依次攥在一起,构筑铁拳,狠狠向着伯克利的方向砸来。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中,黑石路被砸出大坑,如蛛网般皲裂扩散。 小威廉那杆狙击步枪竟也在这一拳冲击力的余波中,被掀飞而去。 “!” 伯克利瞥了一眼这把枪,旋即立刻张开黑雾干扰视线,阻挠“战争机器”后续紧跟的连续刺拳。 若非莫兰视线被干扰,在这一刻伯克利怕是已在后续的连续刺拳中被活活打死! 这乐章虽然脑袋顶着枪,却根本不是只会在后面开枪的远程枪手。而是将其一枚枚子弹视为士兵的,一骑当先冲锋陷阵的战场将军。 连绵的攻势之中,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身形竟是一退再退。 拉冬娜的变身能力稍好一些,伯克利这里却不得不指挥乐章抱住自己,以仅剩的单臂舞枪进行防御。 而战争机器的垃圾话,在这期间更是不绝于耳。 “感受到了吗!瑞文莱尔!莫彼列! “这,就是劲! “这,就是霸! “这,就是枪火与铁拳浇筑的,最为纯粹的—— “暴力美学——!!!” 还不了口。 展开部与能够将思念压缩进精神波动的再现部对战,只能单方面接受对方的语言轰炸,根本没有丝毫说话的余裕。 而更要命的是,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联防,出现了纰漏! 拉冬娜在防御子弹。 伯克利也在防御子弹。 而在这个档口,“战争机器”竟是抓住了一丝破绽,一记上踹直奔伯克利面门而来。 踢击的力量,是拳击的三倍。 毫无疑问,这全力一脚绝对可以且轻易可以将“永世不复”的脑袋如同西瓜般踢爆。 一瞬间,死亡的阴云笼罩在伯克利的心头。 “伯克利——!!!” 又出现了。 拉冬娜的精神波动在这一刻再度逼近阈值,传来了惊恐万分的叫喊声。 但是下一刻,这一踢停滞在了半空。 就连周遭的子弹也仿佛撞在了一面空气墙上一般,无法存进一步。 ‘他的射程距离到极限了!’ 伯克利瞬间意识到这一点。 给了拉冬娜一个“安心”眼神的同时,手中黑枪已经迅速刺出。 最为原始普通的俱乐部枪法,却在短短两日之内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华,竟已有几分返璞归真之意,直刺“战争机器”脖颈而去。 已经懒得数具体数目的灵魂,更是化作漫天黑雾,将“战争机器”团团包围。 伴随着一阵丁零当啷的打铁声,“战争机器”或格或避,又在弹幕的掩护射击中连续两个后跳落回街头,直视着前方的伯克利。 但是,也只看得见一個伯克利。 ‘莫彼列呢?’莫兰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是了,一定是趁着那一阵黑雾,来找我的本体了。’ 莫兰虽然这么想,但这毫不耽搁莫兰将他的大笑夹杂在精神波动中,轰入伯克利的脑海。 “你的战友舍弃你跑了,瑞文莱尔!”莫兰大笑,“射程距离抵达极限救了你一命又怎么样? “伱已经无计可施了。 “要么像个男子汉一样冲进我的射程距离之内,在我对你勇气的敬意中死去。 “要么像个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一样就此逃离,心怀恐惧,再也生不出与我们冬日絮语战斗的勇气!” 莫兰清楚的很,拉冬娜怎么看都绝对不是会抛弃战友跑路的人。 但不妨碍莫兰顺手而为进行一次零成本的离间。 失败了,无伤大雅。 而但凡伯克利心中有丝毫的怀疑,这两人之间默契到让莫兰好生羡慕的配合便会出现裂纹、化作破绽,从而为他所用! 但可惜,莫兰并未从伯克利的眼神之中读出丝毫对拉冬娜的不信任。 而“战争机器”的铁拳,更是在极限距离迎上了连续刺来的黑枪。 连续三拳挡开伯克利三枪的下一刻,战争机器却是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突进,直奔伯克利本体而来! “?!” 伯克利心中顿时一惊。 他的乐章位置有优势,足以让他逃过这一拳。 但真正让伯克利恐惧的,是敌人突然发生变化的“射程距离”。这意味着敌人的本体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发生了“大幅度位移”。 要么是有别的奏者能完美配合莫兰的行动,移动他的本体,调整射程范围。 要么就是—— 莫兰的本体,能够跟得上奏者的战斗节奏?! ------------ 第40章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莫兰那低音炮般的声音,在这一刻又在伯克利的精神之海中炸开。 “瑞文莱尔,你要不要猜一猜,为什么莫彼列女士去找我的本体,我却无动于衷? “她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精灵将第一乐章的前三个阶段称之为‘呈示部’、‘展开部’及‘再现部’。 “而不是如同第二乐章般,拆分为‘A段’、‘B段’及‘A段回归’。 “再现与回归,在音乐中…… “从来都是‘相似却又不同’的两个词!” 一瞬间,伯克利的思绪无可避免的开始思考。 这就是善于思考之人的缺点,思考已经成为了一种如同呼吸般的本能。这更是莫兰的阳谋。 挤压伯克利思维空间的阳谋! 无尽的想法,在伯克利的大脑之中奔涌。 莫兰生怕伯克利的大脑不够乱,进一步疯狂的将虽然极为正确,但对战斗毫无帮助的知识,一股脑往伯克利的脑海中塞进。 “呈示部,将主题和副题提出。 “展开部,在呈示部的基础上添加新的旋律。 “再现部,将主题和副题重复提出,但会出现些许调式上的变化。大调变小调,小调变大调。 “那么……最初呈示的主题是什么?副题是什么? “主题是乐章,副题是奏者。你应该知道的。 “而在名为奏者的超凡体系中,呈示部中所呈现的主题乐章是大调、副题奏者是小调。 “但在再现部中,乐章是小调,而—— “——奏者才是真正的大调!” 正因为这些知识无法左右战局,所以莫兰才敢说。 又因为这些知识正确无疑,所以才更容易迫使伯克利这样的聪明人分心。 甚至,这些知识不仅无法让伯克利完成逆转,反而会让伯克利心生恐惧与绝望,挫败敌人的战意。 因为这些知识解释了一件事:为什么去狩猎其本体的拉冬娜,反而即将陷入绝境。 “你以为莫彼列要做的,是在不知多少人的街道上,从茫茫人海中,从一栋栋建筑中找到我? “不对,完全错了。 “我正等待着她,正大光明的恭候大驾! “以不露面的本体为诱饵,诱导你们兵分两路,从而将你们各个击破。 “很快,你就会看到伱真挚的战友,如同过季的蔷薇般凋零。”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这個世界虽然没有这句原汁原味的老祖宗古训,但却有其他类似的典故。 莫兰,便是要攻心。 兵战已然占优的情况下,他还要利用再现部相较展开部无与伦比的单向交流优势,开辟新的战场。 名为心战的战场! 扰乱心智,使伯克利惊、惧、疑,使其“精神”出现漏洞,从而将他彻彻底底的击溃! 乐章,本就是奏者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奏者与奏者的战斗,本就是两人精神与精神的死斗。 “伯克利·瑞文莱尔,你已无路可逃! “因为现在,我不准备前进,反而要后退!一点点的指挥乐章退向我的本体,而不是在这放不开手脚的射程距离的极限位置陪你玩耍! “你如果跑了,或是脚步迟疑,没有跟上我后退的步伐,我的乐章会第一时间回归本体,集合绝对的力量剿灭莫彼列。” 这是莫兰点燃的最后一把火。 这一把火,彻底将伯克利逼向绝路。 “来吧,瑞文莱尔! “冲过来!单枪匹马冲向我这篇集你们二人之力都无法拿下的‘战争机器’! “冲过来,杀死我!来啊!来! “至少死了之后,你见你战友的灵魂后,你可以说一句‘至少我们死在一起’不是吗?!” “战争机器”既是刚毅勇猛的战士、更是冲锋陷阵的将军、亦是狡诈机敏的谋士。 乐章在后退。 乐章在以退为进。 每退一步,都是在向拉冬娜的方向更进一步。 一旦与永世不复间的距离拉开到足够大,它便彻底抛开伯克利不管,与本体合力将拉冬娜剿灭。 看着那纷飞的子弹, 看着那强劲的铁拳, 看着那致命的枪口。 看着眼前——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 而自昨晚在街头与拉冬娜第一次见面,直至方才的一幕幕场景,却是在伯克利的脑海中疯狂闪回。 在这一刻,伯克利终于明白了那句咒语的含义。 “我做不到啊啊啊啊啊——!!!” “我做不到啊啊啊啊啊——!!!” 一男一女的两道精神波动,肆虐在帕城街道。 显而易见,莫兰同样的战术正在不远处的另一片战场上演。一鱼两吃。 而大喊着这样窝囊话的伯克利,却是指挥乐章一手抱住本体,一手提起长枪,向着前方的敌人冲去。 那是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 那是绝对无法逃避的敌人。 伯克利彻底明白,为何会有人能在喊出“我做不到”这种宣告败北,如同丧家之犬的宣告之后,依旧誓死战斗。 因为,他只有战斗这唯一的选择。 砰的一声。 当“永世不复”抱着本体一个空翻,役使无数恶灵缠上敌人的身躯,绕上敌人的头颅,封印视界,并顺势准备洞穿“战争机器”的头颅时。 “战争机器”在完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凌空一拳轰出,竟是不偏不倚命中架起的黑枪,将伯克利连人带乐章一拳轰出。 若非黑枪及时格挡,恐怕伯克利又死了一回。 而在伯克利倒飞的同时,另一道猩红的身影同样自天空中坠落。 那是拉冬娜的身影。 砰的一声。 浑身狼狈,嘴角渗血的拉冬娜的身躯,撞在伯克利的身上。 伯克利与拉冬娜却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到处都是小威廉的街头。 而莫俊德·莫兰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伯克利的视线之中。自南方一栋旅馆楼顶一跃而下坠落大地,自道路飞溅的黑石屑中站直身子,露出他的真容。 那是名小人族。 贴着精致的胡须,穿着蛛网纹的黑大衣。 哪怕是一名小人族,乍看与克劳斯兄弟差不多,从头到脚却充盈着一股那对兄弟,乃至其他许多人都完全没有的霸道!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莫兰的脸,自南边冲锋而来。 而他的乐章“战争机器”也自北方突进而来。 只要再有一个瞬间,便会将伯克利与拉冬娜杀死在这里。 “我敬你们可贵的勇气与情谊。 “就请你们,在这里谢幕吧。” 莫兰精神波动落下的瞬间。 火光,炸裂。 绽放着隐约雷鸣的爆炸硬生生将地面掀起,将莫兰的身躯吞没,化作漫天血雾与碎肉消散在天地之间。 那是,小威廉的魔弹。 死去小威廉灵魂化作的阴影,在地下水道之中紧贴天花板扣动子弹。 极近距离的爆炸诱发连环殉爆,化作了从未有过的盛大枪火,将莫兰的身躯吞没。 伯克利则搀扶着拉冬娜站起身,两人的眼神却是变得那样的平静。 “谢了,拉冬娜。第一波黑雾,你变身后撤的时候竟然还顺手将那支枪抛进窨井盖里。”伯克利感慨着。 “因为我注意到你的眼神了。”拉冬娜也笑了,“你看了那把枪一眼,对啊吧?” 伯克利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旋即,伯克利看着到处都是的莫兰,心生感慨。 “绽放枪火之人,于枪火之中焚身而亡。 “果然,战争从未改变。 “谢幕在这里吧,莫兰。托你的福,我们—— “成长了。” ------------ 第41章 再现部 成长。 对于此刻的伯克利与拉冬娜而言,这并非是什么象征人生态度的抽象概念,而是一个非常落地的具体存在。 按照前世网络游戏的玩法来翻译便是—— 升级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真的有一行“LEVEL UP!”的字样出现在他的脑袋上一样。 在莫俊德·莫兰死亡的那一刹那,先前那股烈焰焚身的感觉再度袭来,且更甚先前九倍乃至十倍!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是死去的莫兰,成为了我和拉冬娜的……祭品? ‘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未知的,能够让以太学家写上很多篇论文的机制?’ 恍惚之中,伯克利甚至看见了这股火焰——尽管这股火焰绝对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但伯克利就是看见了。 并非耀眼的红色,而是阴森无比的紫黑色。和缠绕在他枪尖的灵魂颜色,一模一样。 紫黑色的火焰缠绕在自己周身,纵情燃烧。 与此同时,伯克利却看见了拉冬娜身上激荡开来的雪—— 绯红色的雪。 形状绝非常规的六角形,反而更像片片随风扬起的玫瑰花瓣。 血腥、寒冷,却又美丽极了。 ‘这是……另一个维度的景色? ‘鹰眼视觉、元素视野、以太视界之类,名词可以随意更换的,前世不少作品中出现过的设定?’ 伯克利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而在这样的“视界”中。 伯克利瞧见了自己的乐章沐浴在紫黑色的火焰中,在火焰升腾的帕城街头,逐渐发生变化。 原本枯木般的肢体上,逐渐覆盖一层黑色的盔甲,缝隙间隐有紫光透出。 朴素破旧的黑色斗篷变得崭新而锃亮,瞧不见任何面部特征的兜帽之下,那片黑暗亦更加的深邃。 身旁的拉冬娜亦是如此。 伯克利看的真切,在漫天凛冽的雪之花中,拉冬娜的“永不落幕”从帽子到面纱、从百褶裙到手套、从丝袜到舞鞋……相较过去更加的精美细致。 亦更加致命。 “感受到了吗,伯克利?!” 拉冬娜张嘴的那一瞬间,惊愕的声音已顺着精神波动,冲进伯克利的脑海之中。 伯克利攥紧拳头。 “感受到了,拉冬娜。我感受到了! “啊!如此强大的力量……” 一股力量,正在奔涌。 更强! 更劲! 更霸! 而这股力量不仅奔涌在乐章之中,更奔涌在自己这个本体之中。 一拳捶地,黑石路竟是破碎皲裂,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这一瞬间,伯克利想起了莫兰的遗言。 呈示部,乐章是大调,奏者是小调。 展开部,能力展开。 再现部,乐章是小调,奏者是大调。 伯克利彻底理解了这番话的意思。 “……我们刚才,就是在和拥有这种力量的家伙战斗吗?” 拉冬娜惊愕的“说”道。 越是惊愕于自身的力量,伯克利与拉冬娜便越是震惊,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若不是莫兰前进的道路下恰好有地下水道, 若不是伯克利灵机一动想到了利用小威廉的那把“法杖”, 若不是…… 有太多太多的若不是,在这一刻可以穷举。 但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就是在和这样的家伙战斗,我是发自内心喊出那一声‘我做不到’的。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在他的手上。”伯克利深吸一口气。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死了,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晋升了。这就够了。 “我甚至忍不住想要演奏一曲……不对,我完全可以演奏一曲!” 伯克利心念一动。 数不清的灵魂,理所当然连同莫兰的灵魂在内,疯狂的飞舞在天空之中,化作一支交响乐团。 化作小中大提琴;化作短笛长笛;化作小号长号;化作定音鼓、化作钢琴竖琴…… 灵魂数量其实还差一点,乐器的种类与数量不是那么齐备。 但总归勉强拼凑出弦乐组、木管组、铜管组、打击乐组、色彩乐器组这五個部分的大致框架。 甚至莫兰的灵魂,还化作了一具巨大的管风琴,屹立于大地之上。 伯克利本是作家,与墨字为伍。他的乐理知识与他的枪法知识其实不相上下,都是门外汉的水准。 正经的交响乐谱,伯克利理所当然一首都没背过。甚至给伯克利一篇乐谱后,“do”在哪里,伯克利可能都得掰着手指头数一数。 但不重要。 这并不妨碍伯克利凭他的本能,在这燃烧的街道上逐一奏响这些他大概知道音色是怎样的乐器。 ‘大提琴什么声音来着?好像是这样?’ 秉承着“俺寻思这乐器是这声儿”的核心思想,无数灵魂乐器化作一曲贼他妈摇滚的奏鸣曲,回荡在城市上空。 拉冬娜忍不住笑出了声:“好难听!哈哈哈哈哈哈!而且你的大提琴怎么声音和吉他一样?” 明明是一支看起来正儿八经的交响乐团。 但拉冬娜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了吉他、架子鼓、键盘的声音。 就差个贝斯。 “不重要!”伯克利大声道,“重点是感觉到了!” 旋即伯克利突然间对着拉冬娜上下打量起来。 伯克利道:“某位曾想当女高音的朋友,不来一首?!” 拉冬娜深吸一口气。 正当拉冬娜准备唱出来时,却是一口气卡住,双臂交叉于胸前。 “不行!没想词!而且超害羞!” “那就下次!” 伯克利右手一扬——他也不知道乐团的指挥是用什么动作结束一曲的,但总而言之伯克利就用这样一个动作,终止了灵魂乐团的演奏。 拉冬娜这时盯着伯克利看起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恩?”伯克利看向拉冬娜。 拉冬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伯克利是个很内敛稳重的人。” “……难道不是吗?”伯克利一愣。 “不。”拉冬娜认真的摇了摇头,并做出了专业判断,“伯克利,闷骚!” “?” 伯克利一时失语,双手如同手风琴般一阵摆动。 “我这是,啊,这个……” “哪个?” “嗯……” 大文豪伯克利发现“闷骚”这个词,可能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准确性。 拉冬娜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旋即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对着地上名为“莫俊德·莫兰”的碎肉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好像是个小人族。 旋即少女的足尖一步踏出,优雅的一个转身,身形却是骤然缩小。 变身为仅有八十公分出头的小人族少女——先前一米二的克劳斯,在小人族中其实算是“魔山”般的壮汉。 “……啊?”伯克利一愣。 真·小红帽却是灵巧的一跳,爬上了伯克利宽大的肩头并腿坐下,将小小的手指指向前方。 “走吧,伯克利。还有事情没做完不是吗?” “噗。”伯克利忍不住笑出声,肩扛少女大步迈出,“我们走。” ------------ 第42章 帕西诺之死 和意气风发的伯克利与拉冬娜不同,有个男人此刻相当局促不安。 男人的名字叫做帕尔·帕西诺,昨天坑了伯克利一把。而此时此刻他距离伯克利与拉冬娜的直线距离,不足几百米。 但是他局促不安的源头却并不是这两人,而是他的妻子帕西诺夫人。 “听着,帕尔,我需要钱。” “钱?现在?”帕西诺茫然的将视线从报纸挪向妻子,“你现在哪儿都去不了,要钱干什么?而且你账户不是有钱吗?” “不够。”女人有气无力的端着咖啡杯坐到丈夫对面,“我需要一千万。” “……你‘又’要那么多干什么?” 这不是帕西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对话。甚至他已经提前预测出了妻子接下来会对他说的内容。 “我就是需要钱……” “没必要闹得天翻地覆,帕尔……” “算了,只是我想为自己做件事……” “你非要我求你吗……” 妻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帕西诺虽然只是名冬日絮语的编外成员,但作为一名警司,多少也在几次聚会中得知,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名为“魔法”的力量。 他听说远古时代的冒险者释放魔法,需要依靠名为“吟唱”的仪式吟诵咒语。只是这种方式早已被时代淘汰。 他坚信自己的妻子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因为妻子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的血压升高、让他的大脑爆炸—— 妻子这个普通人此刻吟唱的,绝对是使人脑溢血的魔法咒语。 “我的老婆开口就跟我要一千万,却连用途都不肯告诉我。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点钱,我只是想知道伱要这笔钱的用途是什么?你是想买大衣还是什么?你连这种事都不愿意说?” 帕西诺将声音压到最低,试图好声好气的与妻子交流,以免吵醒房间里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女儿。 看着妻子摆着一张臭脸背靠在墙上抽烟,帕西诺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瞥了眼女儿的卧室门,帕西诺起身回到自己房间,从保险柜中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妻子:“密码女儿的生日。” 妻子接过卡却是直接走进衣帽间准备披上大衣出门。 帕西诺追进衣帽间看向换衣服的妻子:“你要去哪里?我不是告诉过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 妻子却猛地扭过头,指着窗外院门的方向对帕西诺凶道。 “你,帕尔·帕西诺,帕城总局的警司! “就因为几個狗屎混混不许你出门,你就不出门?你一个警司这么窝囊?!” 狗屎混混? 那他妈的是冬日絮语的正式士兵! 帕西诺努力克制自己的血压:“是警长的命令……” “你是你警长的下属,我不是!”妻子披上大衣挎上背包,“我要走!” “等等,你……” 妻子甩开帕西诺想要拉住他的手,大步流星的走向家门。 却在即将开门的那一刹那。 门,开了。 从里到外,如同闹鬼一般被打开了。 映入帕西诺夫人眼中的,是一身黑大衣,身高近两米的猛汉,以及矮上一头多,身披猩红斗篷的少女。 正是伯克利与拉冬娜。 隔着帕西诺夫人,伯克利与帕西诺对上了视线。 伯克利在微笑,而帕西诺的手却在颤抖。 唯有帕西诺夫人什么都没意识到,冲着门口的伯克利便喊道:“让开,我要走。” “……” 伯克利和拉冬娜对视一眼,憋着笑,并对帕西诺露出一个同情的目光。 旋即,伯克利主动为帕西诺夫人让开了路。 “等等!”帕西诺冲上前,连忙抓住妻子的手,“等等,亲爱的,等等!” “你有完没完……” “闭嘴!”帕西诺猛地提高音量,将妻子吓得一震。 旋即,帕西诺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门前的两人,尽可能以最温柔的声音对妻子开口。 “正好你也知道,我这里一堆事情,带孩子去外婆家住几天。好吗?” 伯克利不确定这个妻子听不听得出来。也许同为男人的缘故,伯克利已经从帕西诺的话语中听出了“恳求”。 不仅是恳求妻子,也是在恳求伯克利与拉冬娜。 “……怎么这么麻烦。” 帕西诺夫人显然没有听出男人的画外音,但看在刚拿了一千万的份上还是走进女儿卧室,连吼带骂的让女儿换好衣服,又火急火燎的带离了家。 直到这女人走了,拉冬娜才心有余悸的对伯克利说。 “我长大以后绝对不要变成那样。太可怕了。”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伯克利指了指眼前的帕西诺。随后又对帕西诺开口。 帕西诺深吸一口气,隔着两人身边的缝隙向院子里看去。 “其他人……” “死了,包括你的上司。”伯克利相当有礼貌,“请节哀顺变——为你自己。” “……” 帕西诺的脸上,没了血色,只是让开了路请两人进来,并轻轻合上家门。 “谢谢你们。”帕西诺松了口气,“谢谢你们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 “冤有头,债有主。”伯克利走进帕西诺家的客厅,坐进松软的沙发中,拉冬娜则坐在他的身边。 帕西诺来到客厅的小吧台前:“喝些什么吗?瑞文莱尔先生、莫彼列小姐。” 帕西诺显然也拿到了拉冬娜的资料。 伯克利只是做了个随便的手势,便任由对方用托盘送来三杯威士忌。但是显然无论伯克利还是拉冬娜,都没有一丁点碰上一口的打算。 喝东西中毒这种故事桥段,伯克利早就看腻了。 “我记得你提过你的女儿,确实很可爱。”背靠沙发的伯克利,手指轻轻在裤子上点了点。 “但很遗憾。 “她失去了爱她的父亲,只剩下一个糟糕的母亲——不是我的错,而是你的错。” “……” “至少给她留下一封遗书吧。”拉冬娜身体微微前倾,并接过了伯克利的话茬。 “告诉她,你因何而死;告诉她,你爱她。” “还有,再补上几句。”伯克利道。 “你的妻子不像是会为你报仇的人——这句不用转达。 “转达你的女儿,我欢迎她长大之后为父报仇。 “我从你的眼神中看的出来你很爱她,而孩子为爱她的父亲报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当未来她见到我,并将复仇付诸行动的那一刻,我会将正当防卫付诸行动,将她杀死。 “因为我同样问心无愧。 “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尊敬的帕西诺警司。” 帕西诺不说话,只是微微颤抖,重重的点了点头。 瞪圆的眼睛左右看了看,随后起身取来了纸笔,写了几行后又猛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再连做几个深呼吸,静下心重新起笔。 不久后,一封遗书成型。 帕西诺郑重的将这封遗书摊开,陈放在桌上,并用烟灰缸压住。 随后帕西诺长舒了一口气,双肘压在腿上身体前倾的坐着。口中喃喃自语。 “我也想当个好警察的。我真的没的选。” “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伯克利缓缓掏出佩西的枪,对准帕西诺的太阳穴。 “这是最坏的时代,我相信一定有人在时代的洪流中作出身不由己的事情。尤其是你这样没有暴力为信念做背书的普通人。 “但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总得付出代价。” “是啊。最坏的时代。”帕西诺闭上眼睛,“愿星神巴哈姆特的加护,与我们同在。” 枪火轰鸣。 尸体向后一仰,倒在了染血的单人沙发上,失去了生命。 伯克利扫了一眼尸体,又认真从头到尾品了品他的遗书,点了点头。便对拉冬娜使了个眼神,离开了这里。 拉冬娜跟在伯克利身边:“接下来?” “该你报仇了。”伯克利看向拉冬娜,随后又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夜幕,“不过今天有点晚了。” “明天。”拉冬娜点了点头,“今晚住哪儿?这里?” 伯克利摇了摇头:“太嚣张了。我们可是刚在旁边杀了他们的二老板,他们的人肯定会来这里。 “甚至也许是老板本人亲自出击。我可不想在睡梦中被他们的老板偷袭。” “那……”拉冬娜开始思考。 “但至少可以借他们的浴室用一下。”伯克利笑了,“抓紧时间轮流洗,晚上我们去城外过夜。 “明天,给你外婆报仇。” ------------ 第43章 视界 夜幕下,两道身影飞驰在拱形的屋顶,又自钟楼的尖顶无声跃入草坪之中。再于小道冲刺攀上城墙,最后无影无踪。 这两道身影,正是伯克利与拉冬娜。 自从伯克利变成奏者之后,他便非常享受这种“升格”的感觉。 呈示部的时候,仅仅只是动态视力与思维速度的极大增幅。 而此时此刻,他肉体的力量、速度以及精密度更是来到了与乐章同等的强度。 直到这一刻,伯克利才终于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一名超凡存在的真实感。 但很快,伯克利的表情便变得严肃起来。 刚翻出城墙一落地,伯克利便问向拉冬娜:“你刚才,应该也进入到那个‘视界’之中对吧? “能看到黑紫色火焰与红色雪花的那个视界。” “刚才可以。”拉冬娜顿了顿,“但是现在,不行……等等,伯克利你是担心?” “可能会被追踪。”伯克利冷静的说道,“我们能够进入这个视界,那么‘老板’理所当然也能进入,也许可以通过这個视界追踪我们也说不定。” “……”拉冬娜陷入思考。 伯克利则尝试起来,铆足力气一拳轰在地上:“这样呢?” “看不见!” “那这样呢?” 伯克利唤出乐章,黑枪起舞。 “不行!” “那……这样呢?” 伯克利唤出重重鬼影,肆虐在夜幕之下。 “还是没有。” “那我再不断发动能力呢?” 从普通调取几名灵魂变形,到彻底支配全部恶灵变幻姿态,伯克利一点点的提升着自己的当量。 拉冬娜依旧摇头:“还是没有。” 伯克利有些困惑。 拉冬娜思考道:“会不会是‘精神能量’波动的缘故?奏者是用精神能量战斗的存在,而刚才我们和莫兰战斗结束的时候,精神绷得很紧。” “也就是说,平时的我们精神能量太弱了,只有精神能量到了峰谷的时候,才有可能被观测到?” 伯克利作出了猜测。 旋即,伯克利闭上眼睛,立刻投入到想象之中。 他的思绪飘回久远的过去,飘回了在少年时在牧夫座行省的首府塞勒涅参加完比赛后,动身回到家乡恩底弥翁,瞧见了天坑取代城市的那一天。 伯克利逼迫自己想起孤儿院朋友们、老师们以及院长的面容,逼迫自己回忆起当初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细节…… “看见了!”拉冬娜惊呼,“很微弱,但是确实看到了紫黑色的火焰在燃烧。伯克利做了什么?” “迫使自己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事情,待会儿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说给你听。”伯克利感慨道。 旋即伯克利又猜测。 “火焰微弱,应该是情绪不够高。 “可能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心情变得平静,也逐渐接受了现实的缘故。情绪没有办法调度到那么极致的状态。 “或者说——‘习惯’了。” “就好像我现在想起外婆的死,想起要给外婆复仇时,情绪远没有最初时那么强烈一样?”拉冬娜猜测。 “没必要这么说自己。”伯克利下意识的劝道。 拉冬娜点了点头,旋即抬头看向星空:“习惯,真是个很可怕的词啊。” 这里是帕城的外围,以太炉的绿雾覆盖不到的位置。 自从踏上时钟座的土地,伯克利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绿雾遮挡的璀璨星空。脑海中教皇的空天母舰与蔽日的龙群的画面却是一闪而过。 旋即,伯克利将视线,投向身后的城墙。 “是啊,习惯真的很可怕。 “人类、兽人、矮人、小人……已经‘习惯’被统治了。” 聊到这里,伯克利发现自己说远了。 旋即伯克利摇了摇头。 “总之,似乎只要情绪不变的特别高涨,导致精神波动达到峰值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因为‘视界’的原因暴露行踪。” “前提是,敌人和我们是同一个级别的吧?”拉冬娜想了想,“如果是更高级别的话,也许会有更强大的视界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敌人应该已经追过来了。”伯克利说道,旋即将视线投向远方的森林,“进去树林。农田和草场多少还是有点空旷。” “好!” 不多时。 树林的边缘,时心湾畔的海岬上,立起两只帐篷。 帐篷是临出城前从不告而取的。虽然店家不知道,但伯克利还是留下了相应的货款以及一封不告而取的致歉信。 为了避免狼烟引来敌人的视线,两人仅仅只是在夜色下扎起帐篷,而没有升起营火。 反正,伯克利与拉冬娜并不担心被区区野兽袭击。 “时钟座行省……是没有魔兽的吧?”伯克利将视线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外城墙。 “听说是两百年还是三百年前上任过的一位精灵总督出兵扫荡了全岛,时钟座便再也没有了魔物。”拉冬娜回忆着课本中的所学,又指了指城墙。 “自那之后城墙就变成了装饰品,城墙外也彻底变成了农牧区。 “帕城最初的时候,只有市政区及相邻的东南西北四区,后来东区和南区合并成了港区。内城墙则是抵御魔兽的防线。 “后来,帕城在港口贸易中一点点变的繁华。 “旧世代的士兵和冒险者一点点向外开拓,在旧城墙外围扩建了新城墙,分割出了一区至十二区的新城区,真的把城市变成了一只表的样式。” “冒险者……”伯克利想起了在疗养院时,那只黑猫说了一半的话。 “帕城的市政大厅就是以前的冒险者公会。”拉冬娜道,“听说以前的冒险者会扛着大剑、弓箭、连枷之类的武器组成小队,出城清剿魔物并以此谋生。” “那时候的人们是怎么战斗的?”伯克利畅想着,“不可能全是靠乐章吧?” 拉冬娜思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看到的龙群。那些龙骑士手里拿的是什么?” “长枪。”伯克利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摇了摇头,“差点忘了这茬。 “也就是说,除了以乐章的‘能力’为核心的战斗体系外。帝国还有另外一套以‘本体’为核心的战斗体系。 “就像,古代的冒险者一样。 “上哪能弄到这方面的知识乃至装备呢?” ------------ 第44章 新的能力 思维能力,有的时候副作用远大于正面作用。 人一旦闲下来,不杀人了,伯克利就容易胡思乱想。从历史想到人文,从精灵想到魔物……但想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有些遥远。 伯克利和拉冬娜坐在海岬上,眺望着倒映着月光的黑色海面,思绪却是萦绕在自己的身上。 晋升之后,自己的能力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抛开现实不管——尽管这是最重要的。在前世的各种作品里,升级之后能力也总得有些变化吧? 如此思考的伯克利唤出乐章,却开始研究起来。 一团阴影自枪尖流动,缠绕在伯克利的指尖,从无到有逐渐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团灵魂,便是莫兰的灵魂。 这是伯克利手头唯一一具再现部的灵魂。 伯克利感受得到,这团灵魂的强度,远胜自己手中其他所有的灵魂。 不是量的问题,而是质的问题。 佩西与瘾君子的灵魂,就像一块轻轻一撮就会破碎的豆腐。 士兵与角头的灵魂,则像一块块木头,又硬又软,各有千秋。 而莫兰的灵魂,则像一块铁锭。有着无论多少士兵灵魂加在一起,都无法媲美的强度。 伯克利心念一动。 莫兰的灵魂开始由阴影逐渐塑形,化作一柄与“永世不复”手中同款的黑枪,落在手中。 然后,伯克利却是颇为不满意的将这把长枪散去。 ‘可以是可以,但太死板了。 ‘灵魂千变万化,尤其是雾这种以‘点’或‘线’,甚至是普通的‘面’都无法防御的姿态,才更灵活且更具杀敌效率。 ‘为了发挥出本体的强度,强行将灵魂揉成一把长枪,失去了灵活性,反而得不偿失。 ‘该怎么进一步利用这些灵魂呢? ‘尤其是……’ 伯克利心念一动,将另一团灵魂取来指尖把玩。 这是一切的起源,佩西的灵。 ‘……这种最弱的灵魂。 ‘成佛是不可能成佛了,落到我手上肯定是永世不得超生。 ‘但除了障眼法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利用呢?总不能当柴火烧了……嗯?!’ 当伯克利的脑海中浮现出“把灵魂烧了”这种可能性的瞬间。 佩西的灵魂,起火了。 黑紫色的火焰骤然绽放,伴随着佩西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回荡在树林之中。 伯克利心念猛地一动,叫停了灵魂的燃烧,旋即茫然的看向身边向他投来疑惑视线的拉冬娜。 “伯克利?” “我在……学术研究!”伯克利边说,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力量,旋即有些茫然的补充,“我变强了?” 伯克利能够感觉的到,当佩西的灵魂燃烧起来的那一刻,自己得到了强化。 不仅仅是乐章,就连本体也得到了增幅。 只是增幅的不多。 拉冬娜目瞪口呆:“……把灵魂当柴火燃烧,得到强化?” “对,但不是永久的。”伯克利来回正反看着自己的手掌,“消退了。” “因为灵魂太弱了?”拉冬娜猜测,“灵魂被烧之后……能恢复吗?” “有点看不出来。”伯克利看着指尖流淌的这团阴影说道,“我先看看能烧到什么程度。” 话音刚落。 佩西的灵魂再度燃烧。 这一回,伯克利却是没有丝毫叫停的意思。 凄厉的惨叫声再度回荡开来,然而无论是伯克利还是拉冬娜,都对这哀嚎声视若无睹。 直到还剩最后一丁点,距离灰飞烟灭还有一线距离。伯克利叫停了燃烧。 而伴随着佩西的灵魂近乎完全燃尽,伯克利与“永世不复”的身上,隐约有黑紫色的雾气缭绕。 “增幅的强度没有变化,但看起来……时间持续的似乎更久。”伯克利感受着自身的状态,又看向佩西最后的残渣。 伯克利盯着这最后的残渣盯了足足有半分钟。仿佛盯着墙壁上的蚊子随时准备出受,生怕蚊子跑了的作家般认真。 终于伯克利发现佩西的灵魂,稍微补全了一点点。 然后。 就被伯克利彻底烧光了。 等到彻底烧光之后,伯克利又等了等,却是发现佩西的灵魂竟然又无中生有,自枪尖之中变出了微弱的一缕。 就好像手机游戏中一些战斗后大破,需要时间治疗恢复的游戏角色一样。 “嘿?” 伯克利有些诧异。 旋即伯克利开心的看向拉冬娜:“可以放心的烧了。嘿嘿嘿。” “总感觉啊。”拉冬娜有些不确定的说,“伯克利的能力,很像是故事里的大反派才有的能力。” “这叫我躬身黑暗,我侍奉光明。” “……文人的嘴啊。” “不过说起来。”伯克利又想到了别的点子,“既然能烧,那能不能烧的快一点,不用做强化而用作别的用途呢?” “你是说?”拉冬娜觉得自己可能跟上了伯克利的思维。 伯克利没有继续说什么。 佩西在大破复原,伯克利便又唤出另一团普通人的灵魂。崭新的帕尔·帕西诺的灵魂。 这一回伯克利让这团阴影稍微飘远一点,回忆着莫兰被炸的稀巴烂的场景,然后—— 黑紫色的火焰炸裂。 一圈涟漪逐渐扩散,令树木垮塌、砂石飞溅。 而后。 伯克利感觉得到,炸裂的帕西诺灵魂也在枪尖之中缓慢恢复。 拉冬娜微微张大了嘴巴。 “成为你的敌人,还真是悲惨啊。”拉冬娜感慨,“要知道从小到大学校做礼拜的时候,神父都会念叨……” “……念叨众生死后灵魂会平等的回归星神巴哈姆特的怀抱。”伯克利接过话茬并反问,“你不信?” “不知道。”拉冬娜摇了摇头,“我的学识不足以让我得出‘相信’或是‘不信’的结论。伯克利呢?” “我?我也不知道,但不在乎。”伯克利道。 “不在乎?”拉冬娜一愣。 伯克利道:“‘癫月女王’布伦希尔德和我们一样是人类种,却从第五乐章活到了第六乐章的最后,且是被精灵王讨伐,而非寿寝正终。 “强者,显然有着比普通人更悠久的寿命。 “只要我永远不死,那么我死后的灵魂会去哪里就和我没关系了。” “不死啊。”拉冬娜往后一仰,躺在草地上,看向天空中的月亮,“一点都不浪漫。” “因为我就是个很庸俗的人啊。”伯克利躺在拉冬娜边上,同样看着月亮,旋即脑袋一扭看向拉冬娜,“怎么,你想死?” “谁会想死啊?但比起不死……”拉冬娜也看向伯克利,“我可能更希望不老吧?毕竟是女生。” “那就干脆庸俗到底。”伯克利说,“不老不死,天下无敌。特别庸俗的梦想吧?到时候无论想做什么,自我实现也好、归隐田园也好,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做。” “好庸俗啊……”拉冬娜想了想,“但好像确实不错。” “不过在那之前,得好好休息。”伯克利猛地坐起身,“睡觉!” “嗯!睡觉!” 拉冬娜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旋即化作一只猫钻进她的帐篷中。临拉上帐篷帘前,拉冬娜道了声晚安。 “晚安,伯克利。明天起来我应该不会发现你是光着的吧?” “才不会!”伯克利也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晚安,做个好梦。” “嗯,晚安。” “不是已经说过晚安了吗?” “不行,我要做最后一個说的!” “哦。晚安。” “伯克利!晚安!” “不行,我说最后一声!晚安!” “伯克利——!!!” ------------ 第45章 世界 城外林间,海岬之上。 帐篷中的伯克利听着海浪与晚风的轻吟,听着林鸟与走兽的低语,渐渐沉入梦乡。 睡着睡着,伯克利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帐篷与树林,而是一间陌生的书房。 ‘乐章攻击? ‘永世不复——!!!’ 伯克利下意识怀疑自己在睡梦中被偷袭,尝试召唤乐章。 但是,没有反应。 乐章并没有出现。 伯克利眉头微皱:‘召唤不出乐章,说明我和待宰的羔羊一样没有威胁。然而我却还没死,说明将我弄来这个地方的人不准备杀我,亦或者……’ 当伯克利将注意力投向周围环境时,看法微微发生了改变。 ‘……根本不存在我和拉冬娜之外的第三个人。’ 伯克利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圆形的房间约五十平大小,木质的螺旋阶梯贴着边环绕而上,而阶梯与墙壁之间的位置则被无尽的、近乎空空如也的书架堆满,仅在伯克利面前的书架上堆着十数本书。 侧封上的书名,令伯克利心神一动。 《佩尔顿·佩西》 《“死线将至”尼尔·尼罗》 《“昨日重现”克劳泽·克劳斯》 …… 《“战争机器”莫俊德·莫兰》 伯克利正向伸手取出代表莫兰的那本书,这本书却仿佛被施了咒语般落入伯克利的掌心之中。 翻开一看。 里面记录的,是以最冰冷、最理性的文字写下的,以伯克利为主视角的,与莫兰间发生的故事。 伯克利从头至尾的所见、所听、所想……全部详实无比的记录在其中。 “……备忘录?”伯克利琢磨着。 随手一扔,这本书自觉的飘回书架上。 伯克利再将视线投向房间中央的木书桌,与一旁缝嵌了天鹅绒坐垫及靠背的木椅。 桌上陈列着烛台、墨水瓶、羽毛笔与一本黑色精装的硬壳书。 没有书名。 只有侧封上“[牧]伯克利·米·瑞文莱尔著”的金色字迹。 伯克利轻轻翻开。 空的。 又将视线投向旁边的墨水瓶与钢笔,伯克利笑了。 “得我自己写是吧。懂了。” 伯克利似乎逐渐明白,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了。 伯克利当然不着急动笔,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几米之外的木门。向其走去,伸手一推,厚重的木门在吱呀声中被推开。 映入伯克利视线的,是被零星枯木、昏黄瘴气与紫色磷火笼罩的荒芜黑土地。 荒芜大地的尽头,则是拔地而起、笼罩天空的雾墙。 阴森而压抑,令人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时,伯克利的上方响起了声音。 “伯克利·瑞文莱尔……” 伯克利猛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惊。 那是人头。 一颗又一颗的人头,就这么吊在古树的枝条下。 而这些人头,都是伯克利老熟人的头颅。譬如出声的这颗,便是刚刚死去没多久的莫俊德·莫兰。 除此之外,佩西、尼尔、克劳斯兄弟……大家都在,整整齐齐的。 尤其是佩西和帕西诺的人头最为凄惨,许是睡觉前伯克利研究了一番新获取能力用法——灵魂燃烧与灵魂爆炸的缘故,这两人的头颅就像脱水的木乃伊干尸般狰狞。 而莫兰看起来是这些头颅之中,唯一一颗保持清醒的。 恐怕只有抵达“再现部”的人死后,灵魂才能恢复清明。 “……这就是你的能力,你的精神空间吗? “我本以为你只是召唤黑雾,使之变形的能力。难以想象,你到底是有着怎样的精神状况,才能获得这样的能力。 “收集灵魂并加以使用的能力。 “所有被你们杀死的亡者的灵魂,都回归了你的精神空间,都……被吊在了这棵树下。” 莫兰的头颅,以相当平静的低音炮声线低语着。 几乎就是莫兰开口说话的瞬间,伯克利透过木门看见了代表莫兰的那本书凭空从书架中飘起打开,在空白书页上逐渐染上全新的墨字。 真就备忘录?伯克利心想。 伯克利揣摩着莫兰的语意:“精神空间?介意说说吗?” “不怕我欺骗伱?” “不怕。因为这個问题就像创作者是否要听取读者意见修改正文是一样的。” “喔?” “读者提出意见,作者需要评估这个意见是少数读者的涓涓细流、还是能代表沉默的大多数的,即将喷发的火山。作者更需要评估,采信这个意见,对后续尚未呈现内容创作是有益还是有害的。” “作者是直接责任人,更是‘唯一’的责任人。”莫兰理解了伯克利的意思。 “没错。我的人生,我才是唯一责任人。轮不到你负责。”伯克利道,“听了你的情报后若被你骗了,是我的责任,是我技不如人,分辨不出谎言。” “……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我会死在你的手里了。”莫兰颇为惆怅。 旋即莫兰清了清喉咙。尽管他根本就没有喉咙,只有一颗脑袋。但他觉得还是得咳几声才对味。 “每个阶段的人,呈示部、展开部、再现部……都会觉得‘到了自己这个阶段’才算是真正成为一名超凡存在。我也不例外。 “更往后的东西我不懂,但……我对再现部,还算比较了解。” “等等。”伯克利突然打断,“你真就这么心平气和的解说了?” “心平气和?”莫兰哼笑一声,“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但心不平,气不和,难道就要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无能狂吠吗? “我也是再现部。 “你经历过的,我都经历过。 “绝望的大喊‘我做不到’,却又在绝境之中找到一线生机,迎来奇迹般的胜利。我都经历过! “哪怕我死了,但至少……我还能做到体面。” 伯克利不再插嘴。 莫兰则环顾四周:“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精神空间。没你的热闹,没有这么多人陪伴,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世界。 “无尽的雾海包裹着熔岩流淌的破碎大地,放眼望去尽是烈焰与灰烬,鼻子里满是硫磺的味道。 “至于用处——听清楚,接下来我说的,不是你们小说家会写在设定集里的设定。”莫兰郑重的提醒,“只是‘传说’而已。 “再现部这个阶段,奏者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应该都察觉到了。 “接近乐章强度的本体、精神波动、以太视界、能力的进一步延展……” 以太视界? 伯克利抓住了这个词。 和以太炉有什么关系?伯克利思索着。 “……还有这个精神空间,这是你的‘梦’。” “梦?”伯克利不理解。 “确立梦想、追逐梦想、实现梦想……这就是众生‘成长’的过程。”莫兰的实现望向远方雾墙,“也就是我们‘演奏’乐章的过程。” “越是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雾海便越是远离,而这个精神空间也会越发壮大。 “直到,梦想成真。” “成真……难道?!” “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你们小说家的设定,只是我这只地下水道的老鼠听闻的传说。”莫兰的语气,变得飘忽起来。 “当你达到理想的尽头时,这个精神空间便将化作—— “——真正的世界。” “……”伯克利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太遥远了。” “对,太遥远了,没有什么真实感。我听到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莫兰道,“那就给你点近一点的情报好了。” “……近一点的?” “你刚才在听到‘以太视界’的时候,瞳孔微微的缩了一下,显然你很在意。”莫兰笑了。 “你在思考‘以太视界’和‘以太炉’,以及我们生活中每天使用的‘以太能’有什么关联?” “你又知道莫彼列教授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 “去问我的老朋友——老板吧。他会告诉你们的。” “你希望他杀死我,将你的灵魂解放。”伯克利说。 “不,现在情况相反。我希望你死,但同样希望你能让我的老朋友,来一起陪我。”莫兰缓缓闭上眼睛。 “死在你手上,也许是件更幸运的事情也说不定。” “?” ------------ 第46章 10月15日 天亮了,伯克利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帐篷,熟悉的树林,以及熟悉的,顺着帐篷帘旁的缝隙钻进来的人头。 “起床啦,伯克利!” “早上好,拉冬娜。”伯克利甩了甩脑袋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今天是穿着衣服睡的耶?”拉冬娜念叨着。 “……昨晚是意外!”伯克利有些没底气的辩驳着,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咱们才认识一天?” “两天!”拉冬娜道,“猫的时候也得算上!” “有一种已经过了二十天的感觉。”伯克利从帐篷中钻出,“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梦到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梦到了哟!”拉冬娜回忆着,“我梦到自己坐在雪山顶上,山腰开满了花,天上和更远处都是雾……” 伯克利愣了一下。 旋即伯克利反应过来,拉冬娜较他少了个解说员。 旋即,伯克利将梦中的事情娓娓道来。 “……大概就是这样了。”伯克利道。 “嗯嗯嗯。”拉冬娜连连点头,视线却是在左右打量起来,忽然间却是露出惊慌的表情,“糟糕,伯克利!” “嗯?”伯克利一愣。 “牙刷和牙膏,没有!”拉冬娜指了指嘴巴说道,“不刷牙,会臭的!” “确实。” 伯克利同样也是很注意仪表仪容的人,这个问题确实很大。 忽然间,伯克利意识到一件事情。 前天的时候,伯克利还在为失手误杀一名瘾君子而心脏砰砰跳,更会为了杀死一名毒贩后的毁尸灭迹紧张不已。 但是现在,杀人已经变成了和刷牙是一個档次的小事了。 人类的适应性,真是奇妙。 “走吧。”伯克利收拾好帐篷,“咱们今天先办两件事。 “第一件,我们得刷牙吃早饭。 “第二件,去替你外婆报仇。 “介于第二件事比较麻烦,咱们先杀人,再刷牙吃饭。” “嗯!” 拉冬娜点头,旋即两人直奔帕城而去。 不多时,两道身影重新踏上城墙,落在帕城街头。 先前拉冬娜便说过,直接动手杀死外婆的,是两名混混。 不多时,两人便根据拉冬娜过去搜集的情报,找到了那两名混混。 伯克利甚至还思考过“老板”会不会就隐藏在这附近,毕竟这是显而易见能找到他与拉冬娜的线索。 但是,没有。 别说是老板了,甚至连其他的角头和士兵都没有。 这让伯克利有了一种,老板连夜跑路的错觉。 此时此刻,这两名劫匪正在城市的一家赌场酒店里,只穿着条裤衩,在满是酒气与呕吐味的房间中,躺在妓女的肚皮上睡大觉。 门对门的两个房间,一间一人。 砰的一声。 房门被踹开。 看着床榻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并在瞧见伯克利与拉冬娜瞬间露出惊恐表情的混混。 伯克利的脸上露出了嫌弃与少许的愤怒。 ‘拉冬娜的外婆……就是被这种不入流的家伙杀了的?’ 悍不畏死的敌人,伯克利这两天见多了。 一时间再接触到这种看起来极不入流的混混,伯克利却是有些不适应。 至于拉冬娜,甚至没有给这混混说话的时间,便控制“永不落幕”一手刀敲晕了过去,又冲去另一间客房如法炮制。 两具只穿着裤衩的混混,就这么昏迷着堆叠在走廊上。 “不杀?”伯克利问道,“你不像是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杀戮是很严肃的’之类台词的角色,你不可能不想动手。是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伯克利。” “嗯?” “伯克利觉得,我是个怎样的女孩?” “嗯……”伯克利稍作思考,“古灵精怪,平时会开些小玩笑,但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很可靠也很沉得住气的人。怎么了?” “昨天伯克利起床的时候,我说过的吧?”拉冬娜道,“女人是很善变的。” “所以?” “所以一会儿,可能会稍微有点血腥残暴。”拉冬娜用和往日没什么变化的俏皮的语气说道,“做好心理准备?” “¿” 伯克利陷入沉思。 血腥残暴……比自己这个两天过去都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的开膛手,还要血腥残暴? 思绪间,伯克利也用乐章帮拉冬娜提上一个,跟着拉冬娜的步伐不断跃动在屋顶,直奔帕城中心市政区的方向而去, “所以你是准备?”伯克利问。 “在刷牙洗脸吃饭之前,稍微绕个路吧,伯克利。”拉冬娜说道,“二老板死了,被动的躲猫猫结束了。 “接下来,该我们出动出击了。既然主动出击,就得有个华丽的宣战吧?” “用他们?”伯克利看向手上的混混。 “用他们。”拉冬娜认真点头,“这两个家伙,只是‘工具’而已。连正式士兵都不是的抹布一样的存在。 “我真正的仇人,是冬日絮语的老板。 “就用他们,打个招呼。” 不多时。 拉冬娜与伯克利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市政区。 视线的前方,便是古代的冒险者公会,如今的市政大厅。 两只旗杆立在大厅前的空地上,悬挂着两张截然不同的旗帜。 一面是帝国的“眠鹿勿扰”旗帜。 白底黑纹,绘着以麋鹿角为边的竖琴旗帜。 一面是旧拉卡伊王国的“癫月女王”旗帜——至少如今是这么称呼的。 黑底粉纹,绘着长裙女子在月下高歌的图案。 而此刻。 拉冬娜竟是唤出乐章,轻轻扇了扇混混的脸,将他们扇醒。却不给他们任何发言的机会,以乐章将他们拎着飘向旗杆。 然后,狠狠的向下一砸! 当惨叫声回荡在市政区街头的那一刻,人们纷纷瞧见了无比血腥残暴一幕。 旗杆自两名混混下体刺入,自口腔刺出。鲜血与其他内容物浸染旗帜,顺着旗杆流淌在地。 恐怖至极。 甚至直到此时,两名混混还没有立刻死去,还在旗杆上不断抽搐挣扎。但毫无疑问,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瞬间,尖叫声响彻街头。 这份鲜血、这份悲鸣、这份光明正大的恐怖,便是伯克利与拉冬娜献上的。 宣战布告。 ------------ 第47章 老板 德维尔站在办公室的窗边。 俯瞰着对面市政厅前的染血旗杆,又抬头眺望说变就变的天空。 裹挟着亿万雨珠的呼啸风声,好似无数亡魂的哀嚎。 拉上窗帘,德维尔看向不远处的书桌后。 “您真的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老板?” 德维尔很无奈的问道。 在德维尔的视界中。 成堆的书堆积在书桌与地面上。犹如一面城墙,挡住了他与老板间的视线。 老板优雅中甚至带着几许欢快的声音,从书的另一头飘来。 “我应该做什么吗? “我尊敬的军师,德维尔·德普先生? “像瑞文莱尔先生书里的元首那样,帝国毁灭之际,饮用毒药的同时饮弹自尽?” 德维尔当即辩驳:“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德维尔瞥了眼窗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咱们死了那么多士兵,就连莫兰也死了。您为什么还能这么悠闲的在这里看书? “您不动手就算了,甚至……怎么还一点都不生气?” 德维尔很急。 德维尔是军师,是普通人,只负责为冬日絮语处理各式各样的白道琐事。 并非奏者的他,缺少奏者的行事思维。 譬如德维尔便不理解老板接下来的一句反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 “?” 德维尔无法理解他听到了什么。 老板却好像同样无法理解德维尔。 “我们敲诈欺骗、我们贩卖妇孺、我们杀人放火……这才是冬日絮语不断探索进取的‘荣耀’之所在。 “我们本就是一群罪该万死的人。 “现在,英雄们逐恶而来,给予恶党应有之死。为何要生气?” “……啊?” 德维尔没听懂。 正因为他听懂了,所以他更搞不懂老板在想什么。 逻辑,好像是这么个逻辑。但死的不都是自己人吗?! 没等德维尔继续开口,老板又道。 “莫兰死了,我很伤心。毕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相较于伤心,我心中更多的却是感谢。 “我感谢我老朋友的牺牲。 “他的死亡,成为了瑞文莱尔先生与莫彼列女士的养分,使他们成为了‘再现部’级别的敌人。 “这让我看到了…… “晋升的希望。” 老板看似平静的诉说中,带着几分植物般平静的喜悦。 但德维尔的身躯却是猛然一震,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知道冬日絮语的事情,但是都理解的不够彻底。就好像突然被要求想象中了数亿大奖般,没有真实感。 唯有同僚们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他“切身”的明白了,老板的用意。 “所有人,都是您的祭品……不对,祭品的祭品?!” “不要将我说的那么可怕,我的军师。”老板的声音依旧如此,没什么变化。 “除了你这位普通人外,尼罗、莫兰、我……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我从未隐瞒过他们。 “我们心知肚明。 “我们心甘情愿。 “我们所有人都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们等待着将我们亲手塑造的敌人变成自己的祭品,或是自己变成敌人的祭品。 “这也是我们的—— “——工作。 “你该去工作了。帕城圣托尔丹大教堂主教,德维尔·德普先生。” 工作。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个普普通通的词汇。 但对于德维尔,对于所有冬日絮语的成员而言,却是個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词汇。 制造混乱与罪恶, 制造秩序与安宁。 将城市维持在两种极端状态之间的临界点。 便是他们——尤其是他,帕城的最高神职者,调度一切白道份子的“军师”的工作。 正当德维尔准备应答时。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中。更回荡在帕城的街头巷尾。 “喂喂喂?这应该是打开了吧?” “灯是绿的!” “那应该是开了吧?你出去听听?” “听见了听见了。不对啊,这不是全放出来了吗!严肃点,伯克利!全城人都听着呢!” 在这一刻,不仅仅是老板的办公室。 整个帕城的大多数人们都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各个街头的广播喇叭,听着其中年轻男女的声音。 “是伯克利和拉冬娜!”德维尔瞳孔一缩,看向老板,但是被书海挡住了视线。 “老板,他们抢占了市政厅的广播室?!” 这广播,是市长广播。 前天晚上空天母舰光临的时候,曾响起过一次。 老板没说话,只是认真倾听。 下一刻,伯克利的声音自广播中响起。 “帕普拉图斯的市民们,我是伯克利·瑞文莱尔,都市传说中的开膛手。 “我现在在皇后街10号的市政厅向你们讲话。 “昨日帕城警察总局的帕西诺警司在莫兰总警长的授意下,向市民公开了两份通缉令。 “其中声明:我,伯克利·瑞文莱尔,十月份才踏上这片异乡土地的牧夫座人,是自第一起作案至今已有一年半的开膛手。 “其中声明:我的同伴,可敬的拉冬娜·莫彼列女士,土生土长的帕城人,则是反帝国恐怖组织的一员。 “我现在必须告诉诸位,我们不接受这份指控。 “我伯克利一生杀过十四人,各个都是恶徒。从卖茶叶的泼皮无赖,到大奸巨恶的总警长,应有尽有。 “其中,从未错杀过一个好人。 “我们完全对得起良心。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而现在,我们要杀更多人……” 说罢,伯克利却是将他所了解到的冬日絮语机关相关事物,一五一十说与市民听。 伯克利的发言,与那些试图让打动观众的发言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陈述。 简而言之。 黑锅,伯克利不背。 至于市民信不信?伯克利会说爱信不信。 显然这不是什么讨喜的发言,但伯克利不是来讨喜的。 他是来掀起战争的。 同样伯克利也并不需要什么慷慨激昂的陈词,因为这并非是战争动员,只是他与拉冬娜的战争宣言。 “……我们既不希冀、也不需要市民对我们的支持、希望。 “这些毫无意义。 “我们谨希望战争期间,市民们看护好亲朋好友、看护好老弱妇孺,避免前往人群聚集地。 “我们不对市民作出任何承诺,谨在此向市民通知: “没有和平了,战争开始了。” ------------ 第48章 尽敌皆杀(求追读) 当伯克利关闭广播时,市政厅中的工作人员已经跑光了。 只剩下恶名昭彰的开膛手与恐怖分子两人。 顺着老楼梯,伯克利与拉冬娜缓缓走下楼梯,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厅之中。 拉冬娜左右环顾。 “如果要追求画面感的话,我们应该在这里等待。 “过一会儿,会有很多很多人把这里团团围住、水泄不通,然后我们杀出去?” 伯克利却摇头:“画面感很好,但我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拍电视节目的。 “别忘了,莫兰是怎么死的。 “我们两个展开部,极限反杀了一名再现部。” 莫兰的灵魂,这会儿还在伯克利的精神空间中吊着。 每每想起莫兰的人头,想起他是怎么在必胜时刻被自己炸成碎肉的,伯克利心中便警铃大作。 “哪怕我们现在是两名再现部,但敌人依旧有数量不少的角头——小威廉那种级别的敌人。 “甚至可能还有更多我们不清楚的人力、物力资源。” “咱们一个写小说的、一个卖花女,不能突然有了点力量就膨胀的像是守擂的拳王一样。” “所以?”拉冬娜眼珠子一转,“跑路?” “情绪都到这儿了,怎么能跑?”伯克利二话不说向外走去,“但总得讲点策略。藏起来,抓落单的。” “藏哪里?” “老家!”伯克利带头往外走,“地下水道!” 不得不说,回到地下水道,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熟悉。 黑暗、阴森、潮湿。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团团灵魂化作阴影贴上墙壁、混入水道,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而伯克利更是发现,自己在晋升再现部之后,射程范围也比之前更远。 五十米。 近十六七层楼高。 这就是阴影与乐章能够远离本体的最大射程距离。 昨日的莫兰便是在这种夸张的射程距离的支持下,与伯克利和拉冬娜双线作战。 此刻,当伯克利与拉冬娜顺着地下水道,来到距市政厅较远些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乐章抬头张望。 敌人必然会来市政厅,这是伯克利确信的。 重点是要将敌暗我明变为敌明我暗,分开击破。 没过多久。 敌人的攻击如期而至,但和伯克利想象中的攻势却不太一样。 “那是……什么东西?!” 拉冬娜透过乐章,看见了天上的东西,瞳孔一缩。 伯克利也看见了。 猩红的长枪好似雷电,划开乌云,降临大地。 而伯克利更在“以太视界”之中看见了无尽烈焰奔涌,于降临的瞬间扩散、炸裂。 顷刻间,雨帘蒸发。 火光照亮了城市、照亮了夜空。将整座市政大厅炸成灰烬。 爆炸的余波更是扩散至三条街外,才逐渐平息。 若非伯克利与拉冬娜杀进市政厅时清空现场,鬼知道得死多少人! 而如果两人傻呵呵的留在市政厅中守擂的话,恐怕此刻已经步了莫兰后尘。 “那是……能力?!”伯克利望着火光,瞳孔紧缩。 “看起来,更像是魔法。”拉冬娜回忆着之前小威廉的攻势。 而伯克利的脑海中,则浮现起那艘空天母舰。 “来自军队的,超远程的魔法打击支援?”伯克利深吸一口气,“只有一发,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将整個区域夷为平地的样子。” 伯克利前世看过科普,凡人的战争中,对付狙击手的方式并非同样用狙击手中门对狙,而是直接呼叫饱和式火力覆盖。 伯克利此刻确信无疑帝国一定有这种技术手段,只是并未付诸行动。 “因为我们是再现部吧?”拉冬娜想道。 “第一发解决不了我们的话,第二发时我们已经能拉开很远很远的距离了。” “……再加上,这是冬日絮语的地盘,也是冬日絮语叫的火力支援。”伯克利点头,“他们得维持自己的‘养殖场’。” 不多时。 距离这一发超视距的火力支援整整三十分钟,慢的让伯克利直呼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时。 伯克利终于等到人了。 有两队“眼神”和“打扮”与普通居民完全不同的家伙出现在十字路口的两头。 十字路口的东北方,是市政厅。 一队人马在十字路口北边,四人;一队人马在东边,三人。七人的视线不断瞥向市政厅燃烧的残骸。 “我认得他们。”拉冬娜道,“两名角头,各带一队士兵。看起来是想确认我们有没有在火海中丧生。” “先下手为强。”伯克利道。 “他们不是再现部,赶路比较慢,其他角头的支援应该还没到。再怎么一起现身,至少得有几秒钟乃至几分钟的误差。” “够他们死很多次了。”拉冬娜点头。 伯克利与拉冬娜都是这么过来的。 奏者之间的战斗,快到一秒钟内便能解决。支援人员哪怕只是错开几秒,便已经失去意义。 “全都交给我。” 伯克利心念一动。 两道灵魂一北一东,紧贴着昏暗的天花板向着猎物游走而去。 五十米的射程距离,较之前实在太过宽裕! 灵魂疾行的过程中,灵魂的视界将所见所谓同步传递给了伯克利。 伯克利看的真切,这帮人行走地面的同时,并没有疏忽对脚下安全的窥探。 他们的乐章,正漂浮在地下水道之中。 ‘一群瞎子。’ 伯克利心想。 灵魂与黑暗阴森的天花板融为一体,完美的躲开了这些在地下水道探查的乐章。 不仅如此。 先前说过,这些灵魂同样有着替身的穿透特性。 穿过土层,来到距离这些人只有一步之深的地下,然后。 敌暗我明? 敌明我暗! 伯克利根本不在意自己作为更高级别的存在,竟然对低等级的敌人偷袭这种小事。 他是来掀起战争的,不是来和人公平对垒的!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两团灵魂应声炸裂,顷刻间化作黑紫色的毁灭阴影,将敌人吞没。 七具瞬间躯体化作漫天血雾与碎肉。 而他们的灵魂亦成为了伯克利的树上藏品。 “我有个想法。”伯克利道。 “嗯哼?”拉冬娜在听。 “在宰了老板之前。”伯克利想了想,“我是不知道他怎么看待自己的部下的。 “我很想知道,如果把他所有的部下剿灭,一个不剩,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尽敌皆杀?” “对,尽敌皆杀。” ------------ 第49章 进食 雨水如同前日,奔腾在老家的水道中。 不过这一次的伯克利较前日却是少了几分紧张焦虑,多了几分轻松写意。 而身边的拉冬娜边走边看向伯克利:“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伯克利却是一愣:“啊?不是你在带路吗?” 拉冬娜也愣了一下:“啊?我是在跟着你走的呀?” “……” “……” 两人齐齐陷入沉思。 伯克利琢磨了一下。 “走。吃早饭。” “等等,牙还没刷呢!” “还真是,光顾着杀人了。” 话音刚落。 阴影缠身,为伯克利改头换面。 伯克利的幻化,多少还受到自身身高骨架的限制。 拉冬娜却是连身高、衣着乃至种族都发生了改变,又变成了小人族。 不久后,两人仿佛从水管钻出来的马里奥般,从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自窨井盖现身。 溜回无人的帕西诺家解决内务后,改头换面的两人,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街头各处维持治安的警察视线中,走进一家小店,享受着杀人后的早餐。 顾客窃窃私语,有人惊叹超凡世界竟就在身边;也有人惶恐不安,担忧着自身的安危。 而小店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市长站在市政厅的废墟前,与“邪恶”势不两立的陈词滥调。 “来自牧夫座的恶徒在我们的家园,帕普拉图斯登陆,并与恐怖分子同流合污。 “他们散布谣言。 “他们杀人纵火。 “他们甚至侮辱了精灵的旗帜。 “他们的邪恶行径,不仅严重威胁帕城每一名居民的安危,更是对帝国秩序的无情挑衅与践踏。 “对此,我们承诺……” 看着电视中滔滔不绝的市长,伯克利不屑的摇了摇头。 旋即伯克利边吃饭,边与拉冬娜沟通。 “敌人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拉冬娜道,“几名角头、军师、老板。如果没有外来增援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军师是普通人?”伯克利问。 “对。”拉冬娜点头,“普通人。德维尔·德普,圣托尔丹大教堂主教。 “不仅不是奏者,甚至我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傍身的特殊技艺。” 特殊技艺,目前只存在于两人朦胧的猜测之中。 这个世界一定存在着有别于“乐章”的战斗方式,乃至另一套完整的、能够升格的战斗体系。 譬如古代的冒险者, 譬如已经被军工化的魔法, 譬如精灵龙骑士的肉身所持的长枪…… 只是如今尚未被两人接触到。 “那他是怎么当上军师的?”伯克利困惑,“就凭主教的身份?” “这个问题,咱们去问问他本人如何?”拉冬娜说。 “那么,今天的目标就确定了。” 说完,伯克利娴熟的用右手叉子卷面,并以左手的勺托着,大口大口送进口中。 拉冬娜倒是比伯克利小口,看起来更加文雅些。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拉冬娜卷面的动作却是比伯克利更快。 两人的早餐,竟是风卷残云般的被消灭。 然而当盘中空空如也之时,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我没吃饱。” “我也好饿。” 两人的精神波动,如此回应着彼此。 旋即两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开始了毫不留情的加餐。 更多的烩面, 更多的香肠, 更多的焗豆, 更多的蘑菇, 更多的薯饼。 不多时,店员已经接连从两人餐桌上撤下不止二十個空盘。看的店员与其他顾客面面相觑。 伯克利则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惊愕的对拉冬娜开口。 “感觉到了吗,拉冬娜?” “……消化的好快!”拉冬娜回应着。 “是啊,好快。” 伯克利干脆唤出乐章,并将乐章的脑袋穿透身体,深入胃袋之中一探究竟。 旋即伯克利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胃袋简直像个熔炉一样在疯狂的消化、吸收这些食物。 甚至,几乎没有多少残渣进入肠道。 “好快的消化速度、好高的能量转化率?!” 伯克利惊呼。 这显然也是成为“再现部”后的变化之一。 伯克利稍作思考便明白了。伴随着身体素质变强,人体自食物中汲取能量的速度也同样得到了增强。 这是人体理所当然会出现的变化。 因为只有足够多的能量摄入,才能够支撑起奏者本体的能量消耗,才能承载的了强劲的精神能量。 但即便如此。 当伯克利终于感受到饱腹感时,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的饭量,大约是以前的十倍不止。 ‘不过还是有问题。 ‘虽然看起来我的饭量很大,但仅仅这种程度的能量摄入,真的能够抵消我的本体及乐章对外界做的功吗?’ 伯克利心想。 而答案,显然是否定。 伯克利也在这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奏者这种生物,打从一开始就不遵循能量守恒定律。 他们对外界释放的能量,远大于他们摄入食物中包含的能量。 熵减? 伯克利物理不好,不确定该不该使用这个词汇。 同时伯克利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越是了解奏者这种生物,越是会感受到自身的无知。 而现在,伯克利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一位真正的专家学者为自己答疑解惑。 这个专家在哪里呢? 是了,老板。伯克利想到。 那位未曾谋面的老板,是拉冬娜的外婆莫彼列教授的学生,恐怕也是位以太学者,且有着帝国的编制。 必定比自己和拉冬娜这样的外行懂得更多。 ‘找这位老板聊聊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而好消息是,哪怕我要和他聊一聊,我也根本不需要在战斗中留手。 ‘既然我的精神空间有着收纳灵魂的特性,在战斗中我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下死手!’ 伯克利心想。 对话沟通也好、情报交换也好。 等敌人死了,在自己的精神空间中再进行也不迟。 而就在伯克利胡思乱想之际,他突然发现拉冬娜捂着肚子,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拉冬娜?”伯克利当即问道,“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吗?” “……我说啊,伯克利。”拉冬娜的表情非常严肃。 “嗯?” 伯克利也被这表情连带着影响,挺直腰板。 “吃这么多的话……绝对会胖的吧?” “啊……啊?” ------------ 第50章 架空存在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伯克利右手撑着黑伞,肩上坐着小红帽。靴子踩在斜屋顶上中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 “警察守住了路口……” 拉冬娜坐在伯克利的肩头,先将视线投向大教堂附近的街道口,又继而看向大教堂。 “……教堂门也关着。明明今天是礼拜日。” “因为我们的战争宣言以及市政厅的爆炸吧。”伯克利猜测,“这种特殊时期人群聚集,多少有些危险。” “我倒是在想……”拉冬娜顿了顿,“那位军师不是奏者,应该不会傻乎乎的在教堂里等我们吧? “也不差多找这一个地方就是了。就当饭后散步。” “嗯!饭后散步!” 伯克利撑着伞,后脚一蹬地便稳稳的落在地面,绕开忙碌的警员,向着大教堂下的长阶走去。 和之前的疗养院——旧拉卡伊王国时期的老教堂不同。 这座立起若干大小不一尖顶的石质教堂外壁上,雕镂着大量的雕刻,庄严而宏大。 而在伯克利推开门之前,数不清的鬼影便已呼啸而出。 游走在墙壁上、顺着彩窗飘入教堂内,在凡人不可见的视界中肆无忌惮的搜索着敌人的下落。 然后,伯克利发出一声惊疑。 “嗯?” “怎么了,伯克利?” “不对劲,做好战斗准备。” “嗯!” 伯克利轻轻一推。 厚重的大门在如今的伯克利手下轻如鸿毛,在一阵吱呀声中被推开,将两侧的排排座椅及走道尽头的巨大石雕,映入伯克利的视线。 那尊石雕有精灵、人类、兽人、半兽、矮人、小人等共计六人,三男三女。 小人族是站在矮人肩上,两人拼成一个整人,再连同其余四个种族,共同将一颗巨大的星球扛在肩头。 这颗星球,便是教会供奉之物。 行星·巴哈姆特。 而在巨大石雕的正下方,有位身披白色镶紫神职者服装的男人正在仰望星球。 “……终有一日,星神巴哈姆特将在万灵的祈祷中苏醒,加护世人。 “令这尘世,化为无苦无痛无忧无虑的真世界。” 男人背对着伯克利与拉冬娜,呢喃着所有人从小听到大的颂词。 说完,男人缓缓背过身,露出了他的鸦头与鸟喙,并轻轻向伯克利与拉冬娜鞠了一躬。 “欢迎来到圣托尔丹大教堂,先生、女士。” “德维尔·德普。”拉冬娜说出了男人的身份,并轻声对伯克利补充,“那位军师。” “鸦人种。”伯克利眼睛微微一亮,“我很少见到像你们这种类型的兽人。 “不过我更诧异的是,他竟然没跑?” 伯克利的重重鬼影,快速的确认着教堂中的情况。 说实话,当伯克利看到这男人竟然真的正大光明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教堂地下埋好了炸药,等他们进来就将他们炸上天。 但可惜,伯克利真的没有发现炸弹的踪迹。这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那么就是像市政厅时一样,呼叫超视距远程打击?伯克利又想。 更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依旧可惜,预想中的远程打击并没有出现。出现的,仅仅只有军师的发言而已。 “我其实很想跑。真的。”德维尔的表情很惆怅,“我一個普通人,留在奏者的战场上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 “不是我不想跑,而是我跑不了。 “因为我领受了老板的任务。” “?” 伯克利眉头紧皱。 德维尔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就是听不懂他表达的意思。 这字里行间,好像缺乏逻辑链条。 “你真想跑的话。放弃任务,跑就是了。” 伯克利说话间,已然以精神波动示意拉冬娜提高警惕。 不对劲。 这教堂的氛围过于古怪。 伯克利正在疯狂调度他的心眼子,思考敌人会从什么地方,以怎样出其不意的方式向他发起进攻。 但是下一刻,伯克利与拉冬娜却是齐齐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见了,德维尔的脸皮仿佛卷起的书页般,卷起了一个方角。 而紧接着,这卷起的一角竟是带着整张脸皮自脸上剥离,化作一张书页随风而去,于空中消散。 只留下德维尔脸皮上露出的,密密麻麻的墨字。 “!” 伯克利心中警铃大作。 他与拉冬娜的乐章已然显现,守护在本体左右。 但是“敌人”似乎依旧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站在那里。 “为什么不跑?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 “因为我在领受老板最后的命令后,终于想起来我是‘什么’了。 “我一直以为我既是老板的学生,也是老板的朋友。 “但那都是假的。假的! “我根本不是什么德维尔·德普。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名为德维尔·德普的鸦人存在过。 “我只是个名为‘德维尔·德普’的…… “架空存在罢了。” 伴随着德维尔继续开口。 他的长袍、他的手臂、他的头发……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化作纷飞的书页,肆虐在教堂之中。 伯克利瞳孔紧缩。 而已经彻底失去人形的德维尔,声音也开始失真。 “在虚假人生的最后时光中,我得知了我存在的真相,并被老板赋予了最后一项任务。 “以‘邀请函’的身份,向你们发出邀请……” 德维尔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而伯克利已然从德维尔的声音中,听出了绝望。 这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伯克利这位小说家勾勒出大部分的真相。 这位军师是被乐章能力制造的虚假存在。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真人,勤勤恳恳的工作了不知道多少年。 直到他失去了作用,得知了自己不过是能力创造的衍生物的今天。 而这,恐怕只是老板能力的冰山一角! 德维尔不知伯克利在想什么,只是执行着老板的命令,传达着所谓的邀请。 “……今晚午夜时分,以太炉的最深处。 “老板会在那里等待你们。” 话音落下。 德维尔最后的残躯化作漫天书页飞散,消失。 空旷的教堂之中,安静的可怕。 ------------ 第51章 逐恶而来 德维尔消失了。 伯克利的警惕心却并未放下,见敌人果真没有发动任何后续攻击后,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拉冬娜则问:“要赴约吗,伯克利?” “……” 伯克利表情严肃。 踱了几步,伯克利来到石像下,仰望着被众生肩扛的星球开口。 “我们不知道老板的信息,譬如外貌、住址,我们缺失从其他途径找到老板的手段。 “我们不知道老板的能力。他制造的军师显然只是能力的冰山一角。 “我们不知道老板的权势,能让他在以太炉中布置怎样的后手。 “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调度援军。 “前往以太炉赴约,简直和一头扎进满是陷阱迷宫的冒险者一样有勇无谋。” “但是……?”拉冬娜猜到了伯克利要话锋一转。 伯克利嘴角挑起,顺应了拉冬娜的猜测。 “但是!” 说完这个词后,伯克利目光变得如鹰般犀利:“我们没得选,因为从现有情况来看—— “情况几乎无法变得更好了。 “错过了这次,我们想再找到老板的下落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伯克利·瑞文莱尔不是什么英雄勇者,只是个臭写字的,没太多的勇气可言,向来不介意将跑路作为选项……” “?” 拉冬娜听到这里,怀疑她的耳朵出问题了。 旋即却听伯克利继续说。 “……但我跑路,是为了以退为进宰了敌人,而不是真的让敌人脱战。 “接下来这场战斗,我们没有能力转换场地。 “既然如此,干脆坦坦荡荡的打上一仗。” 伯克利心里很清楚,当可以思考的内容过多的时候该做什么。 呈如之前他所做的那样,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 战斗时间、战斗地点是否有办法强制变更,攻守易位? 不能。 那“是否邀约”就无法作为问题成立。 那就上。 像个爷们、像好莱坞流水线商业电影里的猛男们一样,迎难而上! 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将糟糕的情况,变得不那么糟。 方法,也很简单。 “杀人。” 伯克利觉得自己就像是前世那些将鸦片酊视为万灵药的医生。 杀戮,就是他的鸦片酊,就是他的万灵药。 虽说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治标。 “现在是早上,我们才吃过早饭。 “邀约时间是午夜,我们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余下来的冬日絮语势力,我们能杀多少杀多少。” “好!” 伯克利与拉冬娜,不是开膛手与恐怖分子,却胜似开膛手与恐怖分子。 他们堂而皇之的大开杀戒。 市长、法官、会计、富商、荷官、老鸨、船头…… 一位又一位拥有金钱、权力、地位之人,化作一具又一具被开膛剖腹的尸体。 甚至在搜寻这些人的时候,伯克利与拉冬娜竟然还误打误撞找到了几名蛰伏的角头与士兵。 而这些尸体,又再度验证了伯克利心中的那条真理。 枪杆子里出政权,暴力才是一切的元规则。 伯克利是用枪的,虽然此枪非彼枪,但问题不大。至少他已经领会了这其中的精神。 这一天,过的比前两天都快。 眼睛一眨,黄昏来临。 伯克利清点着乐章之中寄宿的灵魂。 三十三具。 其中。 再现部,二老板一名。 展开部,角头及士兵十九名。 呈示部,无。 普通人,十三名。 这是伯克利为老板准备的“弹药”。 伯克利没有去监狱转一圈,因为他不相信精灵的法治,更不相信帕城的法治。 他无法确定死囚名单上的人,是否真的确实犯有其事。杀人很快,但断案却很费时间,他没空逐一甄别。 但是,伯克利觉得够了。 只是在完成了这一切的准备,当伯克利与拉冬娜再度站在港区熟悉的十字路口时。 天已经黑了。 拉冬娜左右环顾,突然转过身看向伯克利:“记得这里吗?” “记得。”伯克利点头,“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前天和昨天也没啥区别?” “所以咱们真的才认识两天?” “对哟?” 伯克利觉得这就很没有真实感。 但是在这個念头生出的瞬间,伯克利的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拉冬娜注意到了伯克利的神情变化。 “怎么了,伯克利?”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 伯克利的手势像是在搓一个虚空存在的球。 他搓的其实不是球,而是一个试图向拉冬娜展现出来的,心中的一份抽象概念。 “就是……抽离感。” “抽离感?” “对。” 伯克利看着人来人往,与过去别无二致的帕城街头。 就这么站在十字路口,用手对拉冬娜比划着从眼前走来路过的行人。 报童、船员、工人、马夫、妓女…… “两天前的时候,哪怕我坐在昂贵餐厅伽罗静静观察他们,我也只会觉得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没什么区别。 “我会去看妇女是怎么收衣服的、我会去看孩童是怎么追逐打闹的、我会去看报童是怎么努力生活的。 “但是现在我突然感觉,明明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有些感受不到他们。 “不止是他们,还有这座城市……” 伯克利又将视线投向周围的城市。 “道旁的红枫树、巷口的垃圾桶、乱撞的熊孩子、还有这时有时无的雨…… “明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我却感觉我在远去。这个平凡的世界,似乎突然间离我好远。 “精灵,也是这种感觉吗?” 伯克利惆怅的想着。 拉冬娜眼珠子一转,却是抓住了伯克利的胳膊。 “嗯?”伯克利一愣。 “因为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了吧?”拉冬娜道,“解决老板之后,好好休息休息?” “是得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心情了。” 伯克利环顾四周,对着不远处的餐馆指去。 “那天遇到你之后,我就是一个人在那儿吃的。” “好吃?” “还可以。”伯克利笑了,“走,我请你。” “老板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吗?” “你还真准备吃他准备的东西?” 伯克利拉着拉冬娜,走进了前天在见到她后,他踏入的那家不错的餐厅。 这种感觉很奇妙。 直到酒足饭饱,两人才撑着伞,在雨夜下的帕城街头散着步,来到了今夜的目的地。 以太炉的所在地。 港口都市帕普拉图斯的中心。 帕普拉图斯理工学院。伯克利即将就读的大学。 ------------ 第52章 “罪城之心”以太仙境 高耸的以太炉比以往的任何时候,与伯克利都挨得更近。向雨势转小的天空喷涌绿雾。 许是因为伯克利与拉冬娜闹出的些许动静,学校的正门被执勤的警察镇守,不允许进出,却也根本拦不住真正意义上成为超凡的两人。 伯克利与拉冬娜如同普通的男女大学生般,漫步在大学校园中。 随处可见的撑伞漫步的情侣,或独自拉着兜帽疾跑的孤狼,让伯克利想起了上辈子。 “真好啊。”伯克利感慨道。 听见伯克利的感慨,拉冬娜突然反应过来:“伯克利,是不是上不了学了?” “是啊。”伯克利点头,“都被光明正大的通缉了,怎么可能还能上得了学? “距离开学只剩七十八天。 “除非就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人把帝国毁了,否则总不可能这么点时间里,帝国就能取消我的通缉吧?” 说话间,伯克利将视线投向了还亮着灯火的教室。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一群和两天前的自己计划的那样,正埋头苦学,希望改变自己未来命运的人。 “那就离开帝国好了。”拉冬娜忽然道。 “海外有很多国家还没被纳入帝国版图的吧?我们去那里好了! “反正之后,我们也要逃避通缉。” “离开帝国?”伯克利思考了一下,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听起来不错。拉冬娜去过国外吗?” “没——有。”拉冬娜摆了摆手,“时钟座都没出过,怎么可能去过国外?伯克利去过?” “当然没有。”伯克利摇头,“出的最远的一次门,就是从家乡坐空艇来到时钟座了——嗯?我们到了。” 以太炉的入口,尽在眼里。 只要抬起头,就能瞧见塔身周围环了数圈的进气口,正疯狂的吸收着帕城的空气。 而在以太视界——这个名词是莫兰提到的——更是隔着厚厚的钢铁墙壁,捕捉到了塔身之内翻腾的色彩。 什么颜色都有,红的绿的褐的蓝的,交织在一起,绚烂无比。 大量荷枪实弹的士兵聚集在入口周围,挥枪示意周围的学生远离。而显而易见,这里的学生早就习惯了这些士兵的存在,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伯克利看向拉冬娜:“怕不怕?” 拉冬娜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有点紧张。” 伯克利整理了一番衣领,卸去身上以幽灵制造的伪装,正大光明的上前。 “但他们,应该更怕!” 拉冬娜面露微笑,同样显现真容,紧跟伯克利步伐。 而理所当然,士兵们紧张无比的尖叫声,回荡在以太炉入口周围。 “发、发现敌人!” “罪、罪人伯克利·瑞文莱尔与拉冬娜·莫彼列,立刻投投投……” “呱!不要杀我啊——!!!” 这些士兵,比预想中的更加草台班子。 其中最有勇气的一名士官,颤抖着手将枪口对准了伯克利。 正当他试图调度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扣动扳机时,伯克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啪嗒。 被黑枪斩断的半截枪械,落在地上。 士官口袋里的怀表,更出现在伯克利的手中被仔细把玩。而伯克利则瞧见了怀表中的全家福。 ‘这也是个为了家人奋斗的普通人。’伯克利心想。 轻轻将怀表塞回吓傻的士官手中,拍了拍士官的肩膀。 “你的勇气可嘉,士官。 “活下去,用这份勇气照顾好你的家人,照顾好帕城的居民。” 说完,伯克利光明正大的踏入以太炉之中。 拉冬娜紧随其后,路过士官身边时也补了一句:“打扰了。” 啪嗒一声。 这一回,是士官腿软了跌倒在地的声音。 伯克利与拉冬娜,则在走进以太炉的大厅后,陷入了沉思。 “拉冬娜哟。说实话,我是第一次来以太炉。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以太炉里面长什么样。” “我也是……?” “在我过去的想象中。”伯克利望着眼前的大厅,惆怅的叙述着他的想象。 “应该是钢铁墙壁上爬满管道、四方坐落楼梯、还有前台、电梯间、地图以及一些办公室之类的东西。 “我现在看到的,和我想象中的以太炉,不太一样。” “我也是。”拉冬娜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拉冬娜甚至没想到该用什么词汇来准确形容她看到的景色。 墙壁上绘着远方的森林、蓝天白云以及微笑的太阳。 那毫无疑问是四五六岁孩童的画风,充盈着成年人绝不会再画出的稚嫩与童心。 而当这样的绘卷顺着墙缝延伸到地板时,却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青草地与满是树墙与花卉的庭院。 甚至坐落着刷成纯白色,用来喝茶的镂空亭子。 这一切落在伯克利的视线中,简直像是上辈子中世纪的欧洲贵族的庄园庭院般。 不仅如此。 悠扬的旋律更从四面八方飘来,落入两人的耳畔。 伯克利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 一杆黑枪骤然斩出撕开地面,掀起无数纷飞的书页。短暂的露出金属地面,却又立刻被周围的环境填补、复原。 “这是老板的能力。 “好消息是,老板根本没隐藏他发动能力的事实。 “但坏消息是……我们毫无疑问进入到了,他精心准备的‘庭院’内部。 “我们的脚,就踩在他的‘能力’上—— “——零距离。” 这种感觉对别的奏者而言,也许不算什么。 但对于伯克利这种喜欢召唤黑雾将能力往敌人体内塞,然后玩点开膛剖腹游戏的人而言,多少有些可怕。 敌人的能力会不会下一秒就沾着鞋底,爬到自己身上? 思绪之间,阴影翻滚。 数道灵魂落到伯克利与拉冬娜的脚下,尽可能的将他们与贴满书页的地面分隔。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悠扬的乐章旋律, 恬静的自然风光。 没有任何称得上“压迫感”的东西,仿佛置身于童话故事般的环境中。 但正因如此,伯克利只觉得他根根汗毛战栗,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 拉冬娜突然出声,看向视线之中出现的东西。 “那是……兔子?” “对,是兔子。”伯克利肯定了拉冬娜的猜测。 那确实是一只身穿蓝色燕尾服、拿着怀表、戴着单片眼镜的白兔。 而这只白兔笑呵呵的冲着两人招了招手,然后一溜烟的跃入前方的树洞之中,不见了踪影。 伯克利二话不说,黑枪再度撕开伪装。 “……电梯井改的树洞。” 伯克利嘴角抽搐,有一种童话幻灭的无奈感。 旋即伯克利看向拉冬娜。 “跳吗?” “你跳,我就跳。” “那就——跳!” 两人纵身一跃。 猩红乐章骤现,与周遭肆虐的数不清的鬼影一同护卫着两人本体。 紧跟着兔子先生的步伐,坠入电梯井—— 树洞的深处。 ------------ 第53章 巴巴罗萨·巴斯克维尔 树洞之中,伯克利与拉冬娜于纷飞书页的包围环绕中坠落。 两人做好了应对一切袭击的准备。 但超乎他们预料的是,老板没有发动任何攻击。仅仅只是平安无事的落在了树洞的深处。 阴暗、狭窄。 这显而易见是用电梯井最深处,佐以乐章能力改装的房间。 “永世不复”一脚将门踹开。 映入眼帘的,是蜿蜒悠长的洞穴道路。 显而易见,这是以太炉地下走廊之类的建筑结构,被老板的乐章能力换了皮。 突然间,耳畔的交响乐声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稍显冷清的吉他独奏。 而在这孤独的吉他声中,山洞的墙壁上如同电影放映机般播放着泛黄且带着黑点的画面。 画面中的是位大概只有七八岁大,顶着一头白发,露出一对兽耳与一条白尾的半兽人种的少年。 少年站在牧场上,笑的很开心。 “很久很久,有位少年……” 兔子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道的前面。 边用吟游诗人般的口吻说着故事,边挥手招呼伯克利与拉冬娜跟上。 伯克利与拉冬娜对了个眼神,满眼疑惑的向前。 “这老板还挺有仪式感的。”拉冬娜在精神波动中,如此对伯克利道。 “……”伯克利不说话。 “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点旧事。”伯克利摆了摆手,“继续走吧。” “?” 拉冬娜歪了歪脑袋。 两人缓步跟在兔子身后,而兔子则是指着不断自山壁上浮现的照片,在吉他声中解说。 “……少年的母亲在他出生没两年便去世了,父亲是工厂里卖力气的,独自将少年养大。 “少年学习很认真。为了奖励少年又考了全校第一,父亲在少年十二岁生日即将到来的时候,询问孩子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少年想起了每天放学后绕过街角旧报亭,在隔壁的橱窗里看见的木吉他。想起了父亲带他常去的烟雾缭绕的酒馆中,总有人拿着木吉他弹唱。 “那是他的愿望。 “而父亲实现了他的愿望。” 伯克利与拉冬娜不仅听见,更看见了简陋的民居中,父亲微笑着将木吉他交到少年手中的画面。 父亲是位一头白绒绒的狼人。 一旁桌上的黑白相框中的母亲,则是位人类。 瞧着这温馨的画面,两人几乎都快忘记,他们是来杀人的了。 但是走过一个转角。 新的画面中,却是那位父亲躺在殡仪馆中,完全瞧不出人形,只能用“一团”来形容的模样。 “父亲死了。 “因为资金链出了问题,老板裁了员,勒令父亲加班。而父亲则因为疲倦,落进设备之中,被搅成了肉泥。 “老板只在葬礼上出现了三分钟,扔下还不够买一件新定制西装的二十万里拉便扬长而去。 “自那一天起,少年立下了一个愿望。” 复仇? 伯克利与拉冬娜立刻想到。 这是理所当然的推测。 但兔子先生却说。 “少年许愿—— “他永远也不要成为如他父亲这般‘卑微’的人物。” “!” 伯克利与拉冬娜一愣。 兔子却道:“不要误会。少年很爱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如同流浪狗般卑微的死去也是事实。 “父亲死去之后,少年白天上学,晚上到处打零工以养活自己。但即便这样,少年的经济状况还是太拮据了。 “机缘巧合之下,少年在打工的酒馆里从一位客人口中听到了一個建议—— “试试投稿如何?” 而在画面上,拉冬娜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外婆?!” 画面显然距今有些年头,拉冬娜的外婆看起来还非常年轻。 外婆与另一位看起来是后辈的女士坐在圆桌边聊天,少年只是作为侍者听见了这么一句聊天内容。 “这并不是给少年的建议,但是少年却记住了。 “紧接着,少年奇迹般的成功了,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畅销作家。 “在这期间,少年成为了青年。 “青年考取了本地的帕普拉图斯理工学院,成为了一名魔工程专业的学生。 “也是在这里,他再次见到了当年给了他建议的女士。莫彼列教授,成为了她的学生。 “最优秀的学生。” 这个故事,似乎有些过于熟悉了一些。 大学前的人生轨迹中,简直和伯克利如出一辙。至于父亲的角色,也有孤儿院院长可以替代。 而接下来进入大学之后的事情,更是和伯克利最初的设想如出一辙。 “大学四年后,他成功通过考试,成为一名以太学的学者。 “又过了仅仅六年时间,他超越了自己的人生导师莫彼列教授,从学者升格为‘大学者’。 “并在成大学者的同时,他获得了前往‘那里’深造的机会—— “帝国直属飞地。 “‘魔导城’伊弗利特里亚斯。 “然而在那里等待着少年的,并没有什么无尽的知识宝库,只有精灵最纯粹的恶意。 “在这恶意的驱使下,他成为了一名奏者,并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帕普拉图斯。 “成为了,冬日絮语的一名士兵。 “他和自己归乡后结识的友人莫兰,杀死了他们所隶属的角头、杀死了当时的二老板与军师。 “更杀死了,他们的老板。 “帝国不但没有追责,反而将他任命为新的冬日絮语机关帕城支部机关长。” 话音落下的同时。 伯克利与拉冬娜,终于通过了昏暗狭窄的山洞,来到了入口。 一瞬间,始解豁然开朗。 看见了碧空之下,有风吹过的湖心岛。 也许是承重柱的古树,被藤蔓缠绕。屹立于岛心,周围的蕨本植物丛中盛放着鲜花。 书桌静静的倚在树下。 满头白发的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钢笔,站起身,迎向了出现在门口的伯克利与拉冬娜。 “我们约的时间似乎是午夜,提前整整四个小时前来可是会让我头疼的。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欢迎你们的到来。 “初次见面,老师的外孙女莫彼列女士。以及—— “又见面了,瑞文莱尔先生。” “……又?”拉冬娜一愣。 伯克利却是上前一步,表情严肃的看向男人:“我真没想到是你—— “巴斯克维尔出版社社长。 “巴巴罗萨·巴斯克维尔先生。” ------------ 第54章 开头往往就是结局 “瑞文莱尔先生。 “如果有一天你老了,想要给自己写一本回忆录,你准备怎么撰写开头? “开头往往就是结局。是否真有这样的地方,你可以指着它说:这就是一切的开头,正是从这时起,才有了后来所有的事?”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无比。 无论是伯克利还是拉冬娜,亦或是近在眼前的老板——巴巴罗萨·巴斯克维尔,皆在精神波动中交换着彼此的言语与意志。 伯克利曾听过一回这个问题。而现在,伯克利又一次听见了。 只不过这一回被问询时的心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那古老的过去,他们一人是出版社社长,一人是来到异乡求学,需要更换出版社商讨后续出版事宜的畅销作家。 到了今时今日,两人却摇身一变化作了勇者与魔王。 “就你的问题开始,社长。”伯克利道,“一切都是从我离开你出版社开始的。从你的这句话开始就很好。 “不过,伱犯了一个错误!” 黑紫色的火焰顺应着伯克利的意志,跃动在乐章的长枪与身躯之上。 那是灵魂在燃烧。 奏者的灵魂化作薪柴,极致的增幅着乐章的力量与速度。“永世不复”更是于骤现的漫天鬼影掩护中直刺心脏。 拉冬娜更是话都没说。 一步之间已然完成乐章的附身,利用古树于空中一道“7”型轨迹,直奔后心杀去。 两人一前一后,杀机尽显。 也直到这一刻,伯克利才将后半句说完。 然而面对这森然杀机,巴巴罗萨却是不为所动。 纷飞的书页犹如飓风般将其本体包围在其中,不断收束聚集犹如飞速转动的球,并从中传出巴巴罗萨平静的接话声。 “你是想说,”巴巴罗萨稍作思考,“我问你撰写开头,是已经默认了你会取得胜利? “不对。我是在说你很适合成为我新书的主人公,想征求你对开头的看法。 “你的故事,将由我来撰写。” 这腹背受敌的档口,巴巴罗萨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变化,依旧是如此平静。 黑枪刺入,利爪横扫。 当笼罩巴巴罗萨周身的书页被撕开裂口的瞬间,其身影再现。 但是,有足足五个。 五道身影向着五個方向一同分散。 “好熟悉的招式……” 伯克利只觉得这一招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有谁用过。 但伯克利,从来不怕比试人多! 前方黑枪刺穿最近一人心脏,后方拉冬娜一击横扫撕开两人喉咙,漫天亡魂更是扑向余下两人,准备夺了他的命。 但是当亡魂钻入其中开膛剖腹的那一刻,伯克利不出意料的发现。 全是假的。 没有一个是真的。 “打从一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假货。是他用书页制造出的幻象。” 伯克利在这一瞬间,理解起自己遭遇过的敌人。 拉冬娜更是出声提醒:“脚下小心!” 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的老板乐章,在这一刻终于出手。 但攻向伯克利的并不是什么拳脚或武器的攻击,而是一支被握在手中的羽毛笔,向着伯克利点去。 联想到这漫天的书页。 联想到书页上的墨字与羽毛笔笔尖的墨水,伯克利却是心生出一股源自本能的危机感。 ‘如果被他的墨水沾上,一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伯克利瞬间后退,并操纵乐章绕开敌人笔尖,自上而下发动强而有力的刺击。 却见这乐章从地面伸出的这只手忽然提笔,凭空变出羊皮纸,留下墨字,并将整张纸在眨眼间化作了墨字的含义。 写字的速度,竟是与刺击的速度不分上下! ——盾。 叮的一声。 一面华丽的白金鸳盾凭空显现,震开刺击。 ‘这就是他的能力?!’一旁伺机而动,寻找击杀机会的拉冬娜心中一震,‘用文字创造事物的能力?’ 就在这时。 趁着防御间隙退避的乐章飘起数米,飘荡在天空之中。 那是一头和本体相似,却高大的多纯白狼人。 头顶漆黑三角礼帽,精致的马甲与长裤外披着漆黑的披风。左手捧着本书,右手捏着一支羽毛笔。 “你们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能力了。 “但我依旧不打算向你们介绍我的能力,我只打算介绍乐章的名字—— “《奇迹》。” “原来如此,你已经开始祈求奇迹为你带来胜利了吗?”伯克利顺势说道。 “不用以语言激我,伯克利,没有意义。更何况……”名为奇迹的乐章口吐人言,发出了声音,“我觉得你说的并没有错。 “我确实需要一些奇迹,才能战胜你们。 “这也是我今夜邀请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为了晋升?”伯克利表情变得凝重,“晋升到……第二乐章?!” “没错。”巴巴罗萨回应,“你们晋升再现部的时候应该感觉到了这份翻天覆地的变化。 “乐章变得更强,本体更是近乎于一步登天。 “乐章小调,本体大调。 “但是晋升‘尾声’却没有这么明显。 “乐章小调,本体也是小调。 “甚至正因如此,我在魔导城中看过一些过去的辩论记录,有精灵认真的探讨过‘尾声’是否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部分计算。 “尾声究竟是一个独立的阶段,还是再现部成长到极致的体现? “最终精灵们进行了投票,将尾声继续视为一个独立阶段——面对再现部级别的对手,尾声阶段并不能展现出统治级的优势。 “哪怕是我,同时面对两名再现部,也会有些力不从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天空、丘陵、湖泊…… 童话般的景色上,无数的书页在剥离、消散,露出其下原本的姿态。 露出了那无数盘根错节的钢铁管道、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以及飘荡着氤氲绿雾的某种蓄水池。 液态以太蓄水池。 一道身影自蓄水池中高高跃起,稳稳落在伯克利与拉冬娜来时的路上,相距不过十米。 那是巴巴罗萨。 巨大的白狼乐章更是缓缓下降,来到本体身边。 “为了主动将自己逼上喊出‘我做不到’的绝境,竟然连隐藏本体都放弃了?”伯克利紧皱眉头,“你疯了不成?” “我是学理科的,你未来的志愿也是理科。从理科的冰冷逻辑来看,我这确实是疯了的行为。”巴巴罗萨道。 旋即巴巴罗萨话锋一转。 “但是!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在玩火。 “这尘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在将自己逼向临界点。 “退一步,归于平凡;进一步,玩火自焚。 “所有人都在寻找这之间的临界点。 “寻找那个既能将自己逼入绝望,又确确实实存在一线生机,能够反败为胜、浴火重生的临界点。 “敌人弱了,自己感受不到绝望,那便得不到晋升。 “敌人强了,感受到绝望的同时胜率严格等于零,那也没有意义。 “所以我真挚的恳请你们二位,回应我的期待,成为那最完美的临界点。好吗?” 在猎人与小红帽的面前。 狼,如此请求。 ------------ 第55章 奇迹 鬼影纷乱的飘散在空中。 蓄水池里,液态以太的绿色晖光氤氲缭绕、明灭闪烁。 伯克利轻挥手指,犹如乐团的总指挥般,号令漫天亡魂化作黑雾。 黑雾或快或慢,如飓风般螺旋抵近那站在原地似乎不打算动弹的巴巴罗萨。 佩西的灵魂更是一马当先,三道奏者灵魂紧跟其后,炸开一阵黑紫色的火海。 灵魂的悲鸣激荡在地下空间之中。 而巴巴罗萨平静的精神波动更穿透了缭绕的黑紫色的火海,回荡在伯克利的脑海中。 “刚才的悲鸣,是佩西吧? “原来如此,死去的灵魂会被你掠夺,并加以利用。 “对于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敌人而言,这大概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能力。这是个令人死后都不得安宁的能力。 “但对于我而言,这却是個令人‘安心’的能力。” “安心?” 伯克利眉头紧皱。 同时伯克利看见了,无数温暖却又强大的光自黑雾与火光的缝隙间流出,将这地下空间照料。 倏然,光明驱散了黑暗。 半透明的白金色光辉构筑的护盾将漫天黑雾推散,将原地不动、毫发无伤的巴巴罗萨包围在其中。 乐章“奇迹”更是奋笔疾书,飞速撰写着一张又一张文稿。 巴巴罗萨又道。 “不过还好,我得感谢你的慎重,伯克利。 “你在发动攻击的时候,一定思考了‘这又是个假货’的可能性,所以不敢将全部的灵魂引爆,避免自绝后路吧? “遗憾,这就是我的真身。 “如果你在刚才那一刻更加坚定的发动全力一击,我恐怕已经被当场炸死了。” 说话间。 而伯克利看见了,巴巴罗萨那稍显花哨腰带上的装饰物,绽放着白金色的光辉。 那饰物中镶嵌的石头,伯克利曾见过。 在小威廉,那位驱使三条鬣犬的狙击手的武器上,曾经见过。 这显然也是魔法。 伯克利表情凝重,与拉冬娜对视一眼。 “坚定?” 伯克利边说,边看了眼拉冬娜。 “永世不复”在这一刻如同游戏穿模般,与伯克利叠放在一起,作出完全相同的动作,乐章与本体共同攥紧手中黑枪。 “不对,我认为那叫有勇无谋。 “随意将招式浪费在可能是假货的人身上,愚蠢至极。 “你将那称之为坚定,是试图通过偷换概念,来让我接下来的战斗变得莽撞吗,社长?” 下个瞬间。 仿佛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标枪投手般,仿佛远古时代刚刚掌握长枪的制造方法,学会了“投掷”的古人般。 集合二者之力,将黑枪投掷而出。 黑影呼啸,缠绕着阴森鬼影的枪尖狠狠撞在魔法护盾上。 顷刻间,枪尖与护盾的交接之处,无尽的阴影与无尽的光明化作肆虐的以太奔流,激荡在整片空间之中。 犹如一曲光与暗的双重奏。 数不清的鬼影趁此机会将这护盾团团包围,试图将光明熄灭。 多余的灵魂更是缠绕在枪尖之上,只要这魔法护盾敢出现分毫松动,这些亡魂便将顺着裂痕倾巢而出,将他吞没、宰杀。 “好硬的护盾——拉冬娜!” “交给我!” 拉冬娜疾驰的身影自伯克利身边闪过,于半空中拖拽着一道猩红的流光高高跃起,一脚踹在黑枪末端。 “永不落幕”更是一脚踢出,将那完全是利刃的舞鞋鞋尖与黑枪枪尖挥于一点。 “精彩的配合。” 巴巴罗萨称赞道。 顷刻间,护盾表面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发出琉璃碎裂的声响。 黑枪顺势刺入,却被一只爬满数不清墨字的狼爪死死攥紧,竟是硬生生将被拉冬娜踢入的黑枪截停。 那是巴巴罗萨的手。 而伯克利哪里可能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 零距离接触的状态下,大量缠绕在黑枪上的灵魂瞬间爬上巴巴罗萨的手臂。伯克利准备顺势指挥灵魂爬上巴巴罗萨的身躯,顺着脖颈与面颊、顺着耳鼻口眼涌入其体内,将其处决斩杀。 拉冬娜更不会放过近在咫尺手刃仇敌的机会,致命的舞步直奔巴巴罗萨脖颈斩去。 “!” 巴巴罗萨瞳孔一缩。 巴巴罗萨身形倒退之际,左手比缠绕右臂的鬼影更快一步,化作手刀将自己的右臂齐根斩落。 “区区一条手臂,我送给你们了。” 名为“奇迹”之乐章在同步失去右臂之际,抡起一腿正面迎上拉冬娜的凌厉攻势,左手羽毛笔更是笔耕不辍快速书写。 当“风”这一词出现的瞬间。 狂风肆虐,硬生生将周围无数弱小灵魂吹散,只余下莫兰的灵魂迎风抵近。 “奇迹”继续以双腿与“永不落幕”近身搏斗,已然占据上风。 巴巴罗萨却是忽见伯克利与其乐章已然收回长枪,即将近身,而拉冬娜的身躯更是化作红猫向他扑击而来。 黑枪、鬼影、红猫、舞鞋…… 四个维度的攻击,即将再度包围巴巴罗萨。 然而巴巴罗萨却是趁着攻击未至的档口大笔一挥,却是凭空造出数名帮手。 张开血盆大口的胖蓝猫迎上红猫。 一名名纸牌般的抽象士兵拿着好似长枪长矛般的巨大汤勺叉子,攻向手持黑枪的。 满头红发涂着白面的男人扔出藏有刀片的礼帽,直奔伯克利脖颈而去。 甚至就连先前引路的白兔,都趁乱加入了战局。 更有一位头顶红心发型的矮胖女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吸气,竟是掀起一阵恐怖风浪,将重重鬼影中诸如帕西诺、尼尔·尼罗等弱小灵魂,吸入其体内。 仅留下莫兰的灵魂挺过了这风浪,游荡四周。 这短暂的瞬间,巴巴罗萨竟是硬生生挺过了看似必死的局面,甚至不落下风。 在这热闹极了的场面中,巴巴罗萨开口。 “他们都曾经是我的同僚。 “纸牌士兵们是最初和我一样的士兵同僚诸君。为了迎合二老板的兴致,我们以纸牌为各自的代号,现在我对他们稍稍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疯帽子是我曾经的角头,兔和猫是他的宠物。当然,他坚称那都是他的朋友。 “红心女士是我曾经的二老板,残暴的蠢货。 “可惜我的力量过于弱小。只能复现出他们在我记忆里的模样,却不能塑造出他们的能力 “至于老板……哎。” 巴巴罗萨似乎没有将他曾经的老板“创造”出的打算。 他只是边挥动羽毛笔在伤口处写下文字,凭空重塑一条全新的右臂,边惆怅的感慨。 “伱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他们就在这里。 “喏。池子里躺着呢。” ------------ 第56章 以太 伯克利说心里话,他这会儿真的没有和社长深入交流的打算。 凭借他的能力,等巴巴罗萨死了之后再深入交流也不迟。 但在眼下这个从群殴变成被群殴的档口,伯克利见不能立刻解决战斗,便干脆回应起社长的话。 “池子里躺着?什么意思?”伯克利问。 “还记得,你刚才惊疑的那一声‘安心’吗?”巴巴罗萨反问。 谈笑风生间。 远方的吸入不知多少灵魂的红心女士炸了,化作一团团燃烧的纸张混在更多自由的灵魂之中。 而这些灵魂紧跟着,又迎上了巴巴罗萨举手投足间创造的更多创造物。 “还记得,莫彼列教授的死吗?” 听到这个问题,拉冬娜猛地将视线投向突然杀来的又一名新的敌人,却是瞪大了眼睛。 这新的衍生物,分明有着她外婆的模样。 和别的衍生物不同,这外婆竟然露出慈祥的神情,轻声呢喃:“拉冬娜,你长大了……” 噗嗤一声。 外婆在拉冬娜的攻势中化作书页消散。 拉冬娜本人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出离的愤怒。 巴巴罗萨却还在继续他的发言。 “还记得,我用来释放魔法的媒介——魔晶石吗?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那就是这座以太炉的真相、更是成千上万年,七個大乐章以来世人赖以生存的‘以太’的真相。”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伯克利在这一刻瞳孔一缩。 他想起了莫兰的话。 更记得巴巴罗萨前一刻在锐评他的能力时所说的那句:但对于我而言,这却是个令人安心的能力。 “永无止尽、纯净清洁的能源?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美好的东西!” 巴巴罗萨露出了笑容。 笑的,可怕。 “人死后肉体埋葬大地,逐渐腐烂。 “那么灵魂去了哪里? “灵魂与肉体的共鸣,所诞生的精神能量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再现部诞生的视界被唤作‘以太视界’?因为精神能量,就是‘以太’本身啊。” “!” “!” 伯克利与拉冬娜,目瞪口呆的看向巴巴罗萨。 巴巴罗萨似乎忘记了他正置身于战场,指了指周围的爬满管道的钢铁空间,又指了指周围积蓄着液态以太的蓄水池。 “这就是我在魔导城,知道的真相。 “每一座城市立起的以太炉,都是一座巨大的熔炉。从大气中源源不断吸收着死者本应回归星球的灵魂、汲取着其中蕴含的精神能量。 “记得城市上空飘散的绿雾吗? “那玩意儿,就是‘灵魂的残渣’。 “精灵在宗教中宣称,人的灵魂死后会回归星球之中——实际上,却是回到了这里。” 话音响起的同时。 趁着伯克利与拉冬娜短暂被创造物拖住脚步的时间,无数墨字被撰写在巴巴罗萨的身躯之上。 转眼间,人型的巴巴罗萨开始膨胀,化作一只肩高超过三米的白狼。 单论体积,也许不如小威廉的鬣犬。但是巴巴罗萨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带来的压迫感,却是比其强大百倍千倍! “凡人的精神能量,是气态的。这些气态的以太进行加工之后,化作热能、化作电能……送入家庭、送入工厂。 “奏者的精神能量只需要经过些许工序加以加工,便会化作液态,积蓄在这里。 “经过足够的时间沉降,甚至会孕育出固态的‘琥珀’。那是制作魔晶石必要的素材……” “你是说,我们平时生活用的……是……”拉冬娜浑身一震。 “没错!我们烧的,就是众生的精神!而这其中,当然包括你外婆的!” 巴巴罗萨笑的有些癫狂,“教授她正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又不愿意加入我们,才被我们冬日絮语灭了口。” 庞大的身躯并未进攻,却是以锐利的爪子嵌入墙壁之中,不断跃动在这地下的钢铁空间的墙壁与天花板上,规避着重重鬼影。 拉冬娜瞳孔紧缩。 巴巴罗萨注意到了拉冬娜的这短暂的一愣神,这正是他长篇大论所希望看到的。 一记飞扑冲向拉冬娜,准备当场将她撕成两半,却见伯克利先一步将拉冬娜拉离,躲开了飞扑。 “抱歉……”拉冬娜对伯克利道歉道。 “没事。听到自己挚爱的亲人有了这样的结局,自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伯克利深吸一口气,“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社长?” “当然不止,远远不止!”巴巴罗萨喊道,“我有太多的东西想说了。伱知道吗,伯克利,我特别的羡慕你。” “……羡慕我?” “因为你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没有如同我一样浪费了那么久的生命。” 巴巴罗萨说话间,一巴掌击飞了伯克利,却不慎被拉冬娜在身上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又一击甩尾将拉冬娜逼退。 下个瞬间,巴巴罗萨直奔被击飞、砸进地面的伯克利飞扑而去。却是没能注意到一团灵魂在他的腿边爆炸,炸断了他的一条腿。 噗通一声,巴巴罗萨同样坠落地面。 “正确的道路?” 这时伯克利已撑起身躯,再度杀向巴巴罗萨。 他已然见过巴巴罗萨用文字的力量修复身躯,哪里能错过这个机会,让巴巴罗萨治疗躯体! 伯克利已然明白了巴巴罗萨能力的正体。 以文字的力量,在受制于等级的前提下,改写、创造森罗万象。而力量施展的媒介,正是其乐章的那杆羽毛笔。 他根本不敢想象这种能力到了未来,会多么可怕。 伯克利与拉冬娜对了个眼神。 两人心领神会,一人强攻本体,一人强攻乐章,绝不给巴巴罗萨任何本体与乐章合流的机会。 “对,正确的道路。不像我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巴巴罗萨当即迎敌,“你们觉得为什么精灵会有‘学者考核’这种东西? “生来便有数千年寿命的精灵,怎么可能会需要平均寿命仅有几十年的小崽子来协助研究? “当我去了魔导城才知道,我们废寝忘食研究出来的成果,他们也许早在上个、上上个大乐章就研究出了,且比我们深入的多! “他们想做的,不过只是筛选出我们中的佼佼者,然后……加以控制罢了。” “听话的,收下做事。不听话的,当场宰杀。”巴巴罗萨的话语中毫不掩饰自嘲。 “我们所有人都在精灵剧本里的戏子。 “无一例外。你们也一样。” ------------ 第57章 处决 战斗不知不觉间趋于白热化。 拉冬娜还好,受伤不重。倒是伯克利断了几根肋骨。 但相比起巴巴罗萨,两人的伤势完全称得上是轻伤。 巴巴罗萨的情况不妙,右腿被炸断、右臂更是书页造的假货。 这样的巴巴罗萨想要利用自己的乐章补上一条临时的右腿,却与其乐章却被两人隔在两边,无法聚集。 伯克利与巴巴罗萨本体缠斗,拉冬娜则咬紧乐章紧追不舍。 即便身受重伤,巴巴罗萨的脸上却瞧不出任何的畏惧。 “我们此时此刻的战斗是必然的,是早已被安排好的。 “我们遵循着精灵的意志,如同被两名艺人争夺控制权的提线木偶般行动。 “为了照顾那些不谙世事的精灵平民的慈悲心,我们维持着表面的繁荣与安宁。 “又为了幕后真正支配着这个世界的霸者——那些龙骑士、那些魔法师、那些穷尽金钱、权力与力量之人……甚至是精灵王。 “我们敲诈欺骗、我们贩卖妇孺、我们杀人放火……我们严格遵循着‘罪恶指标’,亲手制造出一名又一名敌人。 “像你们一样的敌人!” 冬日絮语的白狼,在咆哮。 突然他抓住伯克利瞬间露出的破绽,右爪划出四道银光,在伯克利胸前撕开一阵血花。 衣衫破碎。 伯克利的胸前,留下四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但伯克利根本不怂。 “别说的好像都是精灵的错一样,巴巴罗萨。” 伯克利甚至已经不继续喊他“社长”了。 “我们不蠢,我们当然知道精灵在背后推动一切。 “你们制造罪恶。而背后的推手为了某个目的,将我们如同角斗士般扔进这座名为‘帕城’角斗场进行厮杀。 “但是,我们之间的仇恨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不存在任何误会可言。 “在宰了你之后,剩下的事情再慢慢考虑也不迟!” 伯克利的思绪,瞬间灌入巴巴罗萨的精神世界。 伯克利浑然无惧,并不在意自己险些被一记狼爪击杀的事实,看着近在眼前的白狼却是心道机会来临,一枪扫出。 这一瞬间,巴巴罗萨只觉得死神与自己擦肩而过,前肢发力猛地退避,险之又险的避开横扫而来的黑枪。 一缕纯白的狼毛,随风飘扬。 伯克利的能力太可怕了。 巴巴罗萨心里清楚,那杆黑枪根本不需要命中什么要害。 只需在自己的身上撕开一道通往体内的小小伤口,枪尖上的灵魂便会如同草原上的鬣狗般深入,在自己的体内炸裂。 触之即死! ‘该死的克劳斯。’巴巴罗萨心中骂道。 虽然如此思考,巴巴罗萨却并未将这思绪表露,只是继续先前的话题。 “推卸错误? “我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我比谁都清楚我究竟有多么罪该万死! “我现在,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即便不是你们,我这个反派终有一天也会遇见其他的英雄。 “你们这对英雄即便最初遇上的不是我,也会遇见别的反派……” 噗的一声。 巴巴罗萨胸口溅起一阵鲜血。 那是拉冬娜的攻势落在自己的乐章胸前,同步到自己身上的结果! 若非巴巴罗萨的乐章视角一直盯着拉冬娜的动作,确认拉冬娜是真心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他都怀疑拉冬娜是为了报伯克利胸前之仇而故意如此攻击! 而拉冬娜冰冷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 “你忘记了,巴巴罗萨。 “我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幕后推手给予的,而是我的外婆给我的——从伱们的手中盗走的。 “站在你面前的我、即将杀死你的我,是你亲手塑造出来的!” “……” 巴巴罗萨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狼的下巴,犹如一把艳丽的红胡子。 伯克利不说话。他的情况其实也类似,完全是靠着前世记忆的觉醒强行冲破临界点觉醒乐章,连催化剂都没用。 幕后的精灵组织也许确实在大规模制造奏者养蛊。 但是,唯独和伯克利与拉冬娜无关。 他们站在这里,完全是冬日絮语、完全是巴巴罗萨的咎由自取。 若非他们杀害了拉冬娜的外婆、若非他们敲诈伯克利二十万里拉,事态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不过伯克利心中多少有点数。 二十万里拉这原因,在这個场合似乎不太合适说出来。 伯克利干脆闭嘴,浑然无视胸前火辣辣的痛楚。甚至在杀意的趋势之中,这痛觉竟是还有几分快感。 挥枪便上。 趁他病,要他命! 巴巴罗萨更是在这一刻,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不禁呢喃。 “我做不到啊……” “像是刚刚入行的配音演员一样,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伯克利指挥乐章攻向如壁虎般趴在墙壁上的巴巴罗萨,“真以为把这咒语念出来,就能晋升了不成!” “就算咒语起效,那也得杀了你们才能晋升!”巴巴罗萨纠正,“而且别忘了,这咒语是我总结出来的!我比你们懂!” “那你还这么平静的念叨?” “因为我念叨的,和你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巴巴罗萨浴血而战,语气却有些无奈。 “你们根本给不了我该死的绝望感! “我根本做不到喊出‘我做不到’这个词啊!” “你是想要自夸,你的精神犹如钢铁般坚定不移?”伯克利揶揄道。 “我是想要咒骂,自己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的知识。”巴巴罗萨表情复杂的盯着伯克利的枪尖。 “和精灵相比,也许我确实什么都不懂。 “但相比起佩西、尼尔他们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我懂得太多了。” “安心感,是吧?”拉冬娜这时明白了,“正因为你知道太多以太学的知识,所以你才知道死后的可怕。 “你在畏惧你死后就连灵魂也会被熔毁,成为这里蓄水池中的一部分。 “而伯克利的能力,也许让你感到恐惧,但却同时消除了你的绝望,让你感到了安心。因为你找到了灵魂的归处。 “哪怕你要面对的,是永世不复的痛苦折磨。” 话音落下的同时。 拉冬娜,终于抓住了“奇迹”的破绽。 舞鞋划过一道猩红的流光,斩落了“奇迹”仅剩的另一条腿,令巴巴罗萨一个踉跄失去重心。 拉冬娜大喊:“伯克利!” 伯克利心领神会:“我知道!” 伯克利抓住这个机会,双腿蹬地纵身一跳与乐章叠放一处,降下象征死亡的黑枪。 “我……” 巴巴罗萨还想说什么 伯克利极致的战吼声,却是将其淹没。 “有话死了再说! “噢啦啊啊啊啊啊——!!!” 轰鸣声中。 黑枪洞穿白狼躯干,将其死死钉在蓄水池中央满目疮痍的平台之上。 残存的鬼影顷刻间肆虐在巴巴罗萨的体内,填充了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块内脏、每一处血肉、每一根血管。 “这样一来,外婆的仇……” 噗嗤一声。 舞鞋抹过白狼的脖子,巨大的头颅高高飘起。 巴巴罗萨记得曾有人做过实验,被斩首后意识依旧能存在数秒。这时他惊讶的发现,这实验是真的。 在这最后数秒的弥留之际,视线逐渐黯淡的巴巴罗萨,看见了伯克利如同谢幕的舞者般一把拉过拉冬娜。 背对狼躯。 任由黑紫色的火光炸裂。 眨眼之间,巴巴罗萨的躯体甚至连一块碎肉都不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实现了挫骨扬灰。 而巴巴罗萨的意识也终于沉寂。 归于,黑枪之上。 ------------ 第58章 契科夫之炉 “呼、呼……” 死亡降临于巴巴罗萨之上的瞬间,伯克利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呼吸。 旋即伯克利看向身边同样跌坐的拉冬娜。 还没来得及出声。 拉冬娜已经先一步拉开伯克利胸前只剩布条,被鲜血染红的衣物,看向那狰狞的伤口。 “伤的重不重?” 拉冬娜的食指停滞在伤口前两公分处,似乎生怕自己的触碰会扯到伯克利的伤口。 伯克利只是笑了笑。 “小伤。” 说话间伯克利唤出乐章,将脑袋探进身体里瞅了瞅。 确认了一番骨折肋骨的状态后,伯克利小心翼翼的用“永世不复”握住骨头,开始一点点正骨。 这期间,拉冬娜也将她乐章的脑袋钻了进来一同观看。 旋即拉冬娜便瞧见伯克利在体内唤出一团灵魂进行变形,将正骨后的骨头断裂处包裹固定。 瞧见这一幕,拉冬娜看向伯克利的眼睛。 “小伤?” “……”伯克利琢磨了一下,忽然往地上一躺,“啊,好疼,我要死了啊。” “噗。”拉冬娜忍不住笑出声,“演技,太差了!” “嘿。”伯克利也笑了。 拉冬娜提醒道:“动作小一点,小心伤到骨头。” “好。”伯克利表现的相当顺从,“你呢?没受伤吧?” “一点挫伤和扭伤,养养就好了。”拉冬娜轻轻扶着伯克利站起身,“赶紧走吧,这里不安全。” “好。”伯克利颇为感慨,“还好巴巴罗萨这家伙没玩什么鱼死网破的战术。我刚才一直害怕他和我们鱼死网破,直接把这以太炉炸了……” 话音刚落。 整座以太炉一阵晃动。 瞬间,伯克利与拉冬娜瞳孔紧缩、面面相觑,并异口同声喊道。 “跑!” “跑!” 两人撒腿就跑。 以太炉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若隐若现的爆炸声,更是在远方回荡。 两人认得路。 下来的时候虽然整个以太炉内部被巴巴罗萨变成了童话仙境,但那座仙境终究是以真正的以太炉为蓝本的。 那下坠的树洞,本就是电梯井。 只要顺着电梯井上去,就可以回到地面。 “会是谁,伯克利?” “谁都有可能。”伯克利道,“巴巴罗萨预留的后手、帝国其他的组织、反帝国的恐怖组织……线索不够,现在思考这个没意义。” 与此同时,伯克利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伯克利想到了家乡化作的天坑。 ‘该不会,是以太炉的爆炸……’ 伯克利忍不住去想这种可能性。 转眼间,两人已经冲至电梯井的正下方。凭借两人如今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轻松的爬上。 当然,飞行是不能飞的。 伯克利曾尝试过飞行。 乐章是可以漂浮的,伯克利原本觉得只要将本体抱起,始终保持乐章在射程范围之内就可以飞行。 但实际上,却做不到。 当本体也离地的瞬间,本体与乐章便会受到重力的作用开始下降。 但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做到近似于飞行的效果。 那就是,抛投。 “噢啦!” 乐章站在地面,将本体对准上空抛起,并以更快的速度回归本体身边。 在速度逐渐归零,开始在重力作用下下坠之前,乐章再一次将本体向上方投去。 怎么看都很愚蠢。 但在“非战斗时间”中使用,勉强有些效果。 拉冬娜倒是不用这样做,化作一只飞鸟便向着电梯井的上方飞去。 眨眼间。 轰鸣的爆炸声越来越响。 终于当伯克利与拉冬娜冲出了以太炉,更瞧见了发现不对劲,落荒而逃的士兵。 与此同时,恐怖的绿色火光顺着以太炉的缝隙、管道、炉口倾泻而出。 无尽的绿色,笼罩在伯克利与拉冬娜的以太视界之中,更照亮了整座城市。 以太炉,爆炸了。 于绿色的烟火之中分崩离析、化作废墟。 这爆炸声势浩大,但出乎预料的是,波及的范围竟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以太炉坐落于帕城理工学院的中心,但这座学校并没有被卷入爆炸之中毁于一旦,仅仅只是被冲击波掀翻了房顶、轰碎了玻璃。 ‘不是以太炉爆炸。’ 伯克利排除了造成家乡天坑的一种可能性。 看着那照亮了城市,不断燃烧的以太炉,伯克利心中完全无法平静。 与此同时。 天空中,降下了雨。 绿色的雨。 和伯克利在以太炉深处瞧见的液态以太,一模一样的雨。那大约是以太炉爆炸后引起的某种自然现象。 “快走,伯克利。”拉冬娜压低声音道。 “好。” 伯克利准备晚点好好“问问”巴巴罗萨的灵魂,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就在伯克利准备发动能力伪装身份的那一刻,他忽然瞳孔一缩。 “拉冬娜,那是……” “龙?!” 被绿光照亮,犹如白昼的夜空中。 龙骑士驾驭巨龙,正翱翔于空中。 那并非是前日所见的黑龙与身着黑铠的教宗亲卫队。 而是小上许多,同样被封印视界的白龙,及其背上身着白铠,同样手持长枪的龙骑士。 即便如此,伯克利依旧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可怕的压迫感。 忽然间。 一道声音轰进伯克利的精神世界。 “你在哪里……” 这男声语速极缓,音调也压得极沉,仿佛山岳一般厚重。 白龙停滞在以太炉残骸的正上方,缓缓扇动龙翼。而伯克利更瞧见龙背上的龙骑兵正对四下张望。 “不要用能力。” 伯克利压低声音说道。 同时伯克利拉着拉冬娜的手,听着孩童的哭声与市民的尖叫,以普通人的速度走进小巷。 “爆炸的以太炉一定程度上封印了对方的以太视界。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以太视界里到处都是绿色的奔流。 “但即便如此,我们不知道对方的以太视界有多强大。也许只要我们动用能力,就会被轻易发现!” 伯克利甚至不敢用精神波动,而是用嘴对拉冬娜说道。 拉冬娜深吸一口气。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巴巴罗萨消耗了我们太多的精神能量,我们这会儿的存在感一定比平时要低得多。” “快走,地下水道。” 伯克利快速穿行,寻找熟悉的窨井盖。他们贼眉鼠眼,过弯时还提前猫在墙壁后,观望动静。 窨井盖这东西随处可见,很快便找到。 他们自“T”型巷道的南端走来,窨井盖正坐落在前方岔路口后的东边。若顺着继续往东走,便是城市的大路。 但问题出现了。 由于不知天空中的龙骑兵的“以太视界”究竟有着怎样的功效,两人根本不敢发动能力、不敢产生丝毫精神能量——以太的波动。 更不巧的是,小巷的岔路口有路人经过。而这路人正惊愕的看向伯克利与拉冬娜。 这路人是位马戏团小丑妆容的男人。穿着便服,只是脸上的小丑妆还没有洗去。 而这小丑显然认出了他们,认出了电视中的开膛手与恐怖分子。这不是最恐怖的事情,毕竟这只是個路人小丑。 真正可怕的是。纯白的龙骑士忽然间自天空落下,降落在大路之上环顾四周。 而后他瞥见了,巷子里的小丑。 “一名……小丑?” 白枪,缓缓举起。 枪尖直指小丑的心脏。 龙骑士那厚重而缓慢的音调,更是撞击在四面八方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小丑市民。 “你可曾目睹任何可疑人物的行迹? “回答我。” ------------ 第59章 维德弗尼 人生有时就像恰好触网弹起的网球,不知会落在这头还是那头。 而在眼下这一刻,小丑便是那颗网球。 伯克利与拉冬娜在小巷岔路里的这头,纯白的龙骑士在外边主路的那头。 “……” 伯克利与拉冬娜对视了眼彼此,一动不敢动的站在原地。 这一瞬间,两人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伯克利不仅屏住呼吸,甚至瞬间动过脑筋,思考要不要唤出乐章攥住自己的心脏,迫使心脏趋于静止,以免心跳声暴露自己的位置。 若非考虑到乐章本身的动静可能更大,他已经付诸行动了。 ‘先抛开这小丑会不会帮我们隐瞒行踪不谈——哪怕这是最重要的。 ‘就算这小丑真的会帮我们遮掩。’伯克利惊悚的想到,‘哪怕只是这个小丑的表情、动作有些不对,也会被对方怀疑。 ‘甚至小丑只要稍微看我们一眼,龙骑士也会通过「眼球中的反光」观测到我们!将我们置于死地……等等,他在做什么?’ 伯克利被这小丑接下来的神态动作给惊到了。 却见这小丑眉头逐渐皱紧,努了努嘴,手下意识的拂了拂下巴,眼睛开始不安的……不对,是审视着四处游移。 就连手指也在空中轻点。 表情更是在恍然大悟与茫然无措中来回切换。 仿佛他接收到的问题并非为是否观测到可疑人物,而是被提问了非常高深的数学猜想,并要求现场作答一般。 “?” 龙骑士歪了歪脑袋。 忽然,小丑眼睛一亮。 真的很亮。伯克利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清亮滚圆的眼睛。 小丑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却是拿出了调度千军万马的气势向着龙骑士背后的方向一指。 接着他昂起头拍了拍胸口,竖起一个大拇指,显然是在自己夸自己。 “……” 龙骑士不知做何感想,许是信了、许是当做无事发生,转身离去。 伯克利与拉冬娜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旋即,两人却是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小丑。 “感谢你的帮助,小丑先生,但是我想不明白……”伯克利压低声音,“你应该认出我们了才对。为什么帮我们?” 听到这个问题,小丑陷入沉思。 至少伯克利觉得这小丑是在沉思的。大概。 他抱着胳膊,右手搓着下巴,努着嘴,视线左右观测。接着又低下头,五官皱在一起,似乎在非常痛苦的思考该如何作答。 虽然这么说,对于帮助了自己的小丑有些不太礼貌。但伯克利真的从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断臂维纳斯都不曾拥有的美感。 小脑缺失的残缺美。 “……” 这一瞬间,伯克利彻底理解了前世那位在地铁上看手机的老人,露出了一模一样难绷的表情。 伯克利看了看拉冬娜,拉冬娜则对伯克利摊了摊手。 旋即伯克利想了想,对着小丑开口。 “总之,非常感谢先生的帮助,我们……有缘再见?” “嘘!” 小丑忽然抬手。 “?” 伯克利一愣,却见小丑勾了勾手指,指向小巷的另一個方向。 拉冬娜不确定的说:“你是让我们……跟你走?” “!” 小丑连连点头,露出极其喜悦的表情。 旋即小丑仿佛即将就义的死士般打量周遭,然后踮起脚尖贴着墙,蹑手蹑脚的向着小巷的另一头走去。 然后砰的一声平地踩空,仰面摔在地上呈一个大字型,口中发出“呼呼呼”的怪叫。 拉冬娜嘴角微微抽搐:“要跟上去吗?” “……跟。”伯克利深吸一口气,“这人一定有问题,但至少和精灵的军队不是一个系统的。” 两人紧跟而上。 伯克利跟在蹑手蹑脚的小丑后面,活像是什么犯案之后正准备跑路的犯罪分子。 伯克利瞅了眼远方的火光,压低声音问道。 “你到底是谁?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小丑扭过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用一个异常标准的掏枪动作,将手伸进便服的内侧。 取出一支手帕,指了指角落的刺绣图案及文字。 “琥珀剧场?”伯克利一愣,“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在我家的时候。”拉冬娜提醒上,“报纸。记得吗?” “啊,”伯克利想起来了,“琥珀剧场,降临在帕城郊外的巡游空艇。” 伯克利回忆起了报纸上那艘停泊在城市郊外的齐柏林飞艇的照片。 穿行在街头巷尾,伯克利看了眼混乱的城市。 所有人都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丈夫照顾着老人、妻子安慰着孩子、警察走上街头维持着秩序与安宁。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辆马车前。 没有马,只有位年轻车夫低着头坐在位子上。 听见脚步声,车夫有些困惑的看着伯克利和拉冬娜,然后将目光投向小丑。 小丑稍加思索,指了指两人,又在半空中比划着一堆伯克利完全看不懂的手势。 伯克利本以为这是什么神奇组织内部机密交流用的手语,但旋即他发现车夫也绷紧眉头、抓耳挠腮的看着这些动作。 仿佛看不懂数学老师板书的普通学生一般。 “……”伯克利说不出话。 车夫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高涨的血压。右手轻轻一抬,马车车门竟是缓缓打开。 旋即车夫做了个请的动作。 伯克利却是没着急上车。之前发现小丑无法正常交流,眼下他试着与车夫交流。 “上车之前能请问你……” 伯克利话没说完,便瞧见车夫张开了嘴。 没有舌头。 渗人的很。 伯克利放弃了沟通,与拉冬娜坐上马车。 吱呀一声,车门合拢。 合拢的瞬间,整辆马车竟是开始下沉。明明是在夯实的地面上,伯克利与拉冬娜却有了一种坐着马车沉入了水下的感觉。 车窗外的景色像是隔着一层水面般光怪陆离。 “伯克利,是乐章!”拉冬娜惊呼。 “难怪这马车不需要马。这车夫是奏者!”伯克利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倒退,“我们潜入了影子里面,在影子里游行!” 马车于阴影中疾行。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帕城北部的郊外,又顺势进入到停泊在那里的空艇内部,才自阴影中显现。 车夫轻轻抬手,打开了车门。 小丑则先一步下车,相当优雅的对着伯克利与拉冬娜行了一礼。 “欢迎来到‘琥珀剧场伊迪拉号’,两位客人。我是这座剧场的马戏团小丑兼乐队指挥—— “维德弗尼。” “伱会说话啊?!” ------------ 第60章 “琥珀剧场”伊迪拉号 当自称维德弗尼的小丑开口的那一刻,伯克利瞬间将警惕心上升到极点。 但是下一刻。 维德弗尼的手,已然轻轻搭在了伯克利的肩头。 从伯克利的身后。 ‘什么时候……?!’伯克利只觉得后背一凉。 “心怀戒心是好事,但能不能……稍微多一些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维德弗尼什么都没做,脸上看起来有些伤心。旋即又从背后又绕来了伯克利的面前,踱了几步。 突然,维德弗尼又将脸凑到伯克利与拉冬娜面前。 “姑且,看在我救了你们一命的份上?” “……” 伯克利轻轻点头。 维德弗尼当即啪啪啪的拍起手。 “很好,非常好!看来我们建立了最初的信任!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但在那之前,你应该有别的事情要做。” 维德弗尼指了指伯克利胸前四道狰狞的伤疤。 旋即又道:“来,我带你们去客房。你们需要治疗、需要清洁、需要进食、需要睡眠。 “万一我真的是对你们心怀不轨之人,伱们也需要养足‘精神’来积蓄反抗的力量不是吗?” “谢了。” 虽然伯克利愈发拿捏不准对方的底细,但最基本的礼仪还是得尽到。 毕竟,别人确实是从精灵的龙骑士手中,将他们救了下来。 离开空艇的泊车处,维德弗尼领着两人行进在空艇之中。 走廊铺着地毯,木墙上亮着壁灯,时不时有穿着戏服的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路过。而维德弗尼则悠闲的与他们打着招呼。 “嘿,朱迪!” “……说了多少次了,维德。我不叫他妈的朱迪!” 这是个黑发中挑染几缕白毛的老头。 完全无视了伯克利与拉冬娜,径直离去。 “晚上好,提亚。我明天的运势如何?” “‘黑色安息日’之卡。我就知道你要问我这个,特地做了牌。”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是位黑发褐肤,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士。 路过两人身边时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需要占卜的话,可以来找我哟。两位。” 等到女士离去,维德弗尼才轻声道。 “才不要去,她的占卜一点都不准!还喜欢做牌,手脚一点都不干净……” “我听见了哟。”女人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 维德弗尼脸色涨红,好在他涂了小丑妆看不出来。 话音刚落,维德弗尼又瞧见了一名正抱着两本书走向图书馆的青年。黑发黑瞳,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右眼甚至还有一圈乌青。 “尼德,你一定又被巴赫先生打哩!” “……” 青年对小丑竖起一根中指。 又对伯克利与拉冬娜这两位似乎是客人的人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便走进了图书馆里。 伯克利感慨:“你的人缘看起来不错。” “可不是嘛!”维德弗尼昂起脑袋,“我可是琥珀剧场人缘最好的小丑!” “……” 还能说什么呢?伯克利与拉冬娜对视一眼。 穿行在走廊之中,伯克利观察着这座空艇的结构。 这艘空艇虽然人不多,但是功能区却多的多。 住宿区、餐饮区、会议室、大剧场…… 和前世仅能载客百人不到,再配上数十名机组成员的齐柏林飞艇相比,区别简直像私人豪华专机和普通民航间那么巨大。 拉冬娜道:“你刚才提到的那位巴赫‘先生’是?” 那是维德弗尼唯一加了敬语的人。 “我们的团长。”维德弗尼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特别吓人,千万不要和他……” “和他什么?” “!” 当一道男声飘来之时,维德弗尼瞬间立正站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两人闻声望去,却见拐角后的墙边倚着位中年男性,看起来和刚才的青年有些相似。 中等长度的黑发、琥珀色的眼睛、蓄着络腮胡、沉稳之外还掺杂着几分没睡醒的迷糊感。 显然,这就是维德弗尼口中的巴赫团长。 巴赫来到两人面前,稍加打探,便伸手逐一与两人握手。 “欢迎来到我的剧场,两位客人。维德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登艇期间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说完,巴赫团长轻轻抬手,食指对准伯克利的伤口一点。 温暖的白色光辉瞬间照亮了伯克利的伤口,止血、结痂、脱落、愈合。甚至就连体内断裂的肋骨都恢复如初。 只留下四道狼爪般的瘢痕组织。 接着又指向拉冬娜。 光芒笼罩,挫伤与扭伤尽数消失不见。 ‘魔法!’ 这已经是伯克利第三次接触到魔法了。 团长面露微笑:“有人说伤痕是男人的功勋章。是就这样留着瘢痕,还是说进一步完全治好?” “留着。”伯克利道,“多谢。” 同时伯克利也在思考,帝国的精灵……将这种治疗类的魔法列装到了怎样的程度? 果然以后战斗的时候,能下死手就下死手。 绝不能给敌人撤离后得到治疗的机会! “小事,普通的白魔法而已。”团长收回了手,“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维德,照顾好客人。” “是——!!!” 团长走了。 维德弗尼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看,见人没了才长舒一口气,旋即对两人招手。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间客房前。 “来,今晚你们住这里。” 这是个称得上豪华的套间,两室一厅一卫,还附带個小的衣帽间。 维德弗尼拍了拍手,旋即道:“你们先休息,明天早上侍者会帮瑞文莱尔先生送来新的衣服。有什么想聊的,我们明天再聊。 “帕城炸了,今晚我们得忙活起航的事情。” “稍等一下。”伯克利道,“这艘船接下来会飞往哪里?我们可是通缉犯。” “通缉犯?我们当然知道。你们可是被龙骑士追杀的通缉犯。”维德弗尼笑了,“那些骑白龙的家伙直到你们成为龙的粪便前,都不会停止追猎!” “所以……?” “所以‘伊迪拉号’会为了你们向西北方向飞一段,再回归航线。”维德弗尼道。 “而你们,则会抵达西北方—— “以兽人与半兽人为主体种族的,天炉座行省。” ------------ 停更通知 致尊敬的读者们。 很抱歉,我要切书了。 这是《八十天》这本书的第二次切书。 第一次写这本书应该是两年前在猫站的时候,当时只写了个不到一万字的开头,也不叫这个名字,但故事是同一个故事。 当时我意识到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自己进行原创小说的创作,便切书了。可惜当时应该多坚持十几万字,这样至少不会导致问题拖到今天才暴露。 现在这本书是第二次切,坚持到了十四万字。 成绩……惨烈。 假追一千出头,基本上意味着这是一本上架只有几百首订的扑街货色。如果我是個没有出过成绩的作者,大概还能很开心的写下去。 但我真的出过成绩。 我真他妈的见过那种在畅销榜前十霸占整整一个多月,多少人在群里见到我都喊上一声“莱佬”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落差太大了。 顺便一提,这本老书叫《替身信条》,隔壁的一本纯JOJO同人。 可能是以前站太高了,导致我现在完全不敢面对上架这个事实——对,我的责编骆驼先生通知我周五零点上架。 我真不敢上架。 我到现在都记得走完内投流程之后,我和责编骆驼说的话是“咱们三江见”,外加一个表情包。 我甚至还和我的运营官说,这本书毕竟是第一次写原创,保守一点。上架看看能不能首订精品,之后慢慢写上个万订。 我甚至还开书前就找画师约了两张商稿,不过最后权衡再三被我毙了,压文件夹里没放出来。 事实证明我的声音有点大。 对不起。 事实更证明,我他妈的就是菜。 菜在哪里? 故事的引入、环境的展开、人物的塑造、意外的设置、转折的设置、期待的设置、高潮的爽感、期待的满足…… 没有一样是做到位的。 战斗写的也有问题。 我以前的书,经常打一架就是三章五章十章。纯打,没多少文戏的那种,读者是真的喜欢看。 但是来了起点之后,我听到了这样那样的都市传说。 “起点读者是不看战斗的”、“你战斗写的再好也没用,读者直接翻到最后”、“秒杀结算就完事儿了”…… 然后我真信了。 尤其是起点有个机制叫做追读,当天显示两天前的追读数据。然后我一看追读掉了,再一看是战斗章节。 好,战斗基本不写了。哪怕写也往文戏上凑。 直接把我最擅长的东西给废了,弄的我一个写JOJO写到万均的人不敢写战斗了。 设定上也有问题。 譬如升级这东西,我一开始设定的是“熟练度”+“绝望感”+“胜利”实现升级,参考的是JO7里乔尼的A1至A4,但这显然得建立在战斗真的写好看了的基础上才能实现。 并且实际观感,也并不如那种有明确标准的升级文。可能只适合动画漫画,不适合网文写作。 这本书就开始垮了。 书越垮我越急,追读图天天和心电图一样上下跳,我又想到都市传说中说的那句“加快节奏!多推主线!这样读者就追了!” 然后反派更加没有时间塑造、故事也没空铺垫、各种设定也根本没空好好写…… 当场暴死。 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我本来思考过要不要放个大纲遁出来,想了想不放了。因为这本书肯定会卷土重来,像这次一样。 有人说过,有的作者脑海中会存在一本书,觉得自己作为作者诞生的使命就是把这本书写出来。大概是这个意思。 《八十天》对我而言,就是这样一本书。 这也是我并没有选择上架之后加快进度,三五十万字强行完本的原因。 这次离第一次写《八十天》隔了两年。也许是两年后、三年后、五年后……我会第三次写这本书。 在那之前,我想再好好的磨炼磨炼自己。 最后,还是要给所有人道歉。 包括但不限于流浪的蛤蟆、滚开、阴天神隐……等各位给了我章推的真大佬们道歉。 给帮我拉来了许多章推的运营官西江月道歉。 给我的1号盟主成双酱道歉。 当然也包括所有追这本书到这里的读者们道个歉。 2024年8月12日 莱瓦汀 ------------ 新书预告,本书推翻重写 和停更感言里说的那样,我是真的想把《八十天》这本书写好,所以才切。 我本来是想缓两年,但是……你们可以理解我是被骂的受不了,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是单纯的不服气。 我是真觉得我“本应该可以写的更好”来着。 接下来的话,不合适的设定推翻、不合理的节奏修正、不到位的铺垫补上……然后先写他至少二十万字大纲。 这应该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做好准备发书,但是请相信我,我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真的把这本书写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