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眼睛一闭一睁,第二辈子就开始了 柳溪镇,青石村。 初六背着一大筐猪草,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回到家,他刚把猪草放在阴凉处,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小孩哭声。 这时,屋檐下刚洗完手的一个妇人听到脚步声,转头见到满头大汗的初六,笑眯眯打招呼:“初六,又去铲草了?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两头猪养得肥肥胖胖,十几只母鸡每天都咯咯叫······五岁的娃,比别人家七岁的还顶用······” 初六没听进去夸奖,急着问道:“婶子,我娘这是生了?” 婶子叫马凤丫,是初六二爷爷的大儿媳妇。 在农村,生孩子很少请产婆,尤其初六娘这种生了好几胎的孕妇,都是叫上族中或邻家有经验的婆娘帮忙。 马凤丫嘴碎话多,见嫂子生了个赔钱货,心里有些看轻。 帮衬完洗手准备回去,见初六回来,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嫉妒,顺着侄子问话道:“初六,你娘给你生了个小妹妹,高兴不?” “高兴,我太高兴了!” 初六脸上欣喜灿烂。 若是生个弟弟,自己想读书的梦想就会多个拦路虎。 还是妹妹好! 马凤丫自然不清楚初六心中所想,听到欢喜的童音,顿时看轻了这个侄子。 女人生孩子就要生儿子,生个赔钱货高兴个什么? 不能下地干活,不能传宗接代,分不到土地,早晚会成为外人,还得置办嫁妆。 都说初六自小就聪明懂事,我看就是个夯货。 马凤丫鄙视了初六一眼,神气地出门。 初六很礼貌的将马凤丫送出大门,说句婶子再见,就见爷爷谢根生、父亲谢豆苗急促的身影。 初六那三岁的小叔麦穗兴高采烈在前面跑,人未到门口,声音早到来了:“初六,嫂子生了个啥?” “生了个妹妹。” 听到生了个女孩,谢根生父子的兴致陡然下降,脚步顿时慢下来。 “豆苗,你去看看小妮子,顺便给取个名。离晌午还早,我再干一会儿活去。” 谢根生没能力给孙子取名,自己的孩子都往植物上靠,儿子是豆苗、麦穗,女儿桃花、杏花等一大堆花,早已词穷。 他扔下一句话,转身去干农活了。 谢豆苗憋了好久,也没有憋出个名字,便和初六进门。 二人进到院中,就见奶奶王翠翠从产房出来,对豆苗道:“大人孩子都好着哩,你去地里忙吧,家里有我。” “娘,我去了!” 谢豆苗本想进去看看妻子和女儿,听母亲这么说,只好走了。 “初六,猪草铲回来了?” “奶,我铲了一大筐,还有五叶草,剁碎喂鸡最好······” 王翠翠用袖子拭了一下孙子脑袋上的汗迹,和蔼道:“看把我娃给累的,满头都是汗,今天给娃做蛋羹吃······” 说着突然转头对两个孙女吼道:“猪草剁不剁了?鸡喂不喂了?一个个吃起来没个饱,干活挑三拣四······” 奶奶的一连串灵魂拷问,吓得初六的两个姐姐忙去剁猪草,拌鸡食。 麦穗拿着一束小木棍在玩游戏,初六还在奶奶的爱抚下。 顿时,初六有一种对不起姐姐的感觉。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重男轻女,他是既得利者,总不能既当又立。 看着玩得正欢的小叔,初六愁容更浓。 这样贫穷的家里,多生一个孩子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碰上灾年只能眼睁睁看着饿死。 大人们不但没觉悟,反而乐于其中,白天种地,晚上种娃。 婆婆媳妇争着生,这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哎······ 其实初六体内,藏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上辈子,他叫李峰。 凭着坚定的毅力,考上大学,考上公务员,有了别人羡慕的铁饭碗。 谁知一夜宿醉,醒来后就听一个中年妇人大喊是个男娃,然后一剪子剪断脐带,而后是自己向世界喧嚣的大哭声。 咋眼睛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 梦魇了? 几天后,等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切,才彻底明白眼睛一闭一睁,第二辈子就开始了。 自己胎穿为一个农家婴儿,还带着上辈子所有记忆。 父亲没文化,他生于六月初六,便起名初六。 等慢慢搞清这个世界,初六就越绝望。 家里太穷,人口还多,整年的努力,勉强解决了口粮,也就是饿不死。 这里是大炎朝,一个在他原时空中没有出现过的朝代。 但四书五经,重农抑商,科举制度这些都存在。 尤其看到过年时的春联和福字,让初六明白,这个平行世界和他的前世有很多相似之处,至少文化没有变多少。 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读书参加科举才有前途,但前提是要让家中有余钱。 否则这就是空想。 于是从四岁开始,他就主动要求增加鸡、猪数量,并承担起养鸡、养猪重责。 还别说,他做得很好。 增加家庭收入,同时还能堆肥。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活人怎能让尿憋死。 初六缓缓迈入产房。 “娘!” 初六很轻声,生怕惊醒睡着的妹妹。 但看到母亲郑梅散乱的头发,发白的嘴唇,疲惫的神情,他有些泪目了。 忙跑过去,用袖子给她擦汗。 “娘,疼不疼?” “娘不疼!” 郑梅握住儿子的小手,挣扎起来给他擦眼泪。 初六担心母亲受累,忙用手擦去眼泪道:“村里的婶子们说生孩子是闯鬼门关,水缸的娘就是生孩子时没了的,我不想没了娘······娘,以后别生了好不好?” 倒不是初六为了读书违心说这话。 他虽是胎穿,郑梅也是他娘亲。 十月怀胎生下他,他不疼谁疼? 基本上两三年就生一个,月子里营养跟不上,还得奶孩子,身体肯定受不了。 坐月子次数多了,会留下各种根除不掉的月子病,老了有受不完的罪。 郑梅被儿子的贴心弄哭了,她当即拉着儿子的手道:“初六乖,初六别哭,娘答应你,以后不生了······” 初六用小手擦着郑梅脸上的泪,边擦边说:“娘也别哭了,中午我让爹去河里摸鱼,给娘炖汤补身子······” “娘的乖儿子······” 郑梅再次泪目。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章 女人天生就是苦命 吃过午饭,初六就催促着父亲去河里捉鱼。 豆苗本想休息会儿,却拗不过儿子一再坚持,便答应下来。 麦穗哭着喊着要跟着去玩,豆苗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河边。 豆苗水性极好,摸鱼也是一把好手。 一个猛子扎进去,每次浮出水面,几乎都有收获。 他在岸边挖了一个小坑,用手捧了半坑水,捉到的鱼都扔上岸,由初六负责把鱼放进坑中。 “哥真棒,又抓了一条大鱼。” 麦穗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坑中的鱼,在他眼中的大鱼,不过是三指宽的鲫鱼。 “行了,这些鱼够你娘吃两天了,等吃完再捉。” 豆苗说了声,准备上岸。 捉鱼很不容易,尤其憋气时间长了累得慌。 别看他每次都能捉到鱼,那是鱼钻在水草中来不及游走,水中游的根本捉不到。 “爹,我要学凫水。” 初六见父亲游泳技术高,就想学习,不管父亲答应不,脱掉衣裤就下了水。 世人都稀罕小儿子,尤其初六又很讨人喜欢,豆苗便在浅水中教他。 前世他曾花钱学过游泳,有记忆加成,技术要领很容易掌握。 一炷香工夫,初六便能手脚并用划水游。 “初六,你随你老子了,有凫水天分啊!” 豆苗夸儿子不忘带上自己,正乐呵呵看着儿子游泳,就听麦穗在岸上大喊:“哥,泥鳅,好大一条泥鳅······” 说着拿起树枝追过去。 豆苗一看,惊呼道:“麦穗,别追,那不是泥鳅,那是水火链。” 麦穗哪懂水火链是一条蛇,他追过去,左手握着树枝吸引蛇注意力,右手一把去握蛇身。 那蛇急了,咬了麦穗一口,转身逃窜,却被赶来的豆苗一脚踩住。 “哇······哥,疼!” 麦穗哇哇哭起来。 豆苗先不管弟弟,他熟练地捏住七寸,将蛇拧死。 “麦穗别怕,水火链毒性不大,哥给你解毒。” 说着他看了一下四周,然后走到一棵野草前,用手刨土,连根挖出来。 然后豆苗找两块石头,一块当砧板,一块当锤,将像钉子的草根捣碎,再将汁水滴到麦穗伤口上。 初六好奇道:“爹,这草根能解蛇毒?” “野堇菜能解毒,还能消肿······好了麦穗,一会儿就不疼了。” 豆苗用树枝将沿鱼鳃将鱼穿成一长串,拎起鱼和蛇兴冲冲回家。 今天有意外收获。 水火链挺值钱,卖给药店,至少三十文。 ······ 日子不会因为郑梅生孩子而变化。 初六仍和以前一样,铲猪草、拾柴火、堆肥,就是多了中午和父亲捉鱼,每天都练习游泳,技术越来越好。 这日,初六铲猪草回来,第一时间跑去找郑梅,结果进屋发现根本没有人。 “娘!” 他跑出屋,焦急地大声喊。 “初六,我在这儿呢。” 堂屋里传来郑梅的声音,初六进了堂屋,就见婆媳二人正在扎笤帚。 “娘,你咋下炕了?” 初六瞪大眼睛道,“你不知道月子里不能迎风,出门会造下月子病?” 这么大孩子就知道关心人了,还知道月子病,这小脑瓜自是怎么想出来的? 自己五岁时,可根本想不到这些。 郑梅好感动,笑着解释道:“马上要赶集了,家里攒下好些鸡蛋,看着还有不少高粱糜子,顺便扎些笤帚去集市换点钱······” “娘,你脸还白着呢,嘴上也有皴皮,休息不好会造下各种病,等老了浑身都会疼痛,后悔就晚了。快回屋里去,我给你扎笤帚······” 说着,初六的眼泪啪啦啦掉下来。 王翠翠没有说话。 她也是女人,自然最清楚女人的苦。 儿媳生完孩子不到十天,能不累吗? 她也知道这样会造下月子病,可家中活太多,耽误一天就耽误好多事。 女人天生就是苦命,她王翠翠也是这么过来的。 生活就这样,能赖谁? “初六别哭,等你长大了,你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王翠翠见孙子咧嘴哭,忙放下活计安慰,拉过初六给他擦眼泪。 谁知初六反而倔强道:“奶奶,你的儿子早长大了,你不也很辛苦吗?” 要是平日谁这样怼,王翠翠绝对一阵长枪短炮。 她那一张嘴可厉害得要命,骂起人来三天三夜不歇嘴。 曾经被人偷了一只鸡,她从村头骂到村尾,从此村中人谁都不敢招惹她了。 但此刻她没说一句话,怔怔发呆。 孙子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弦。 郑梅见状忙道:“初六,等你娶了媳妇,让你媳妇帮着奶奶和娘干活,咱们谁都不辛苦了。” 她本是想替婆婆解围,走出尴尬氛围,谁知初六却道:“那我媳妇不就更辛苦了吗?” “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媳妇,你这是想要把奶奶和娘都累死?” 郑梅哭笑不得,在儿子脸上轻轻捏了下,看着儿子满脸天真懵懂,心里不是滋味。 这么大就这么懂事,等长大了,该对媳妇有多好。 “不,等我长大了,我不让奶奶、娘、媳妇受累,也不让爷爷、爹、哥哥、姐姐、小妹妹,还有小叔受累,我要种好多好多地,买上几十头牛,咱家顿顿吃白面馍馍、长面······” 初六早想好了,读书的梦想是层窗户纸,早晚得捅破,今日算是时机。 但在捅破前,先得画饼。 画一个足以让家人动心的大饼。 王翠翠果然动心了,她笑着摇摇头道:“乖孙儿,那你得有大本事才行。” “奶,怎么才能有大本事?” “当官啊!” “对,我长大了就当官,然后把你们都接到城里,吃香喝辣,不再在地里受累······” 好捧哏啊! 奶奶,你终于说到正点儿上了。 初六恨不得亲奶奶几口,脸上却很单纯道:“奶,咋就能当上官啊?爹高大威猛,会干活,还会凫水捉鱼,他怎么不去当官?” “想当官就得读书,考取功名才行。你爹大字不识一个,他能当官,那天下的官就不值钱了······” 初六欣喜若狂。 “奶,我要读书考功名做官,让全家享福······”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章救人 “给你爷说去,看他可让你读书不。” 王翠翠清楚功名的力量有多大,别说当官了,就算是秀才,家里人也能跟着沾光。 有秀才的人家免徭役,免部分官田税赋。 但她更清楚读书有多烧钱。 初六才不会去问,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到,这句话到了爷爷那里,只会换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嘲笑,甚至再加上几巴掌。 全家人累死累活还填不饱肚子,你还想读书? 想得美! “媳妇儿,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去屋里歇着,不出月再不要下炕。” 王翠翠下命令了。 或许她认为这是对孙子最好的安慰。 ······ “他爹,初六想读书。”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熟,郑梅低声对豆苗道。 豆苗刚出去解了个手,听到老婆的话,沉思了半天道:“爹不会答应。” 郑梅挣扎道:“初六自小就聪明,是块读书的料。那些春联,先生读出来,他就能记住,还能模仿着写出来······要不咱们给爹说一声,以后初六养鸡、养猪的活我全包了······” “别费劲了,爹不会同意的。若是初六读书,麦穗怎么办?让孙子读书,儿子不让读,村里人会说闲话的。一家两个人读书,这日子就没办法过了。” 豆苗叹息道,“再说十五已经十一岁了,过几年就到了娶媳妇的年龄,还要盖房子,家里哪有闲钱。” 十五是他大儿子,在城里当学徒。 沉默稍许,郑梅又悠悠道:“也不知十五累不累?” “学点手艺总比侍弄庄家好。有口饭吃就行了,还惦记什么累不累。别想那没用的了,咱们就是地里刨食的命,读什么书?睡吧,明天还要干活。” 初六假装睡着,听得一清二楚。 ······ 上屋里,也发生着同样的事。 王翠翠说了儿媳同样的话。 谢根生翻了个身咕嘟道:“省点心吧,你又是不知道读书要花好多钱。” 王翠翠不甘心,她点燃油灯,从箱子里拿出存钱罐拨拉。 “这我知道,可心里总觉得憋屈。你听他说的那些话,我活了半辈子都说不出来······” 王根生静静听着,等老婆说完初六说过的话,突然道:“睡觉,睡觉,你这婆娘唠叨个啥?咱们老谢家祖坟就没冒读书的烟······” 麦穗早被吵醒了,他听罢爹娘的对话,没头没脑道:“娘,我也要读书。” 两个人读书不把天捅破了么? 王翠翠忙将钱罐子锁在箱子里,然后吹灭灯,哄着儿子睡觉。 ······ 豆苗苦思冥想给小女儿取个威风的名字,终于在仔细端详女儿脸时大悟,一拍大腿道:“就叫鸭蛋吧!” 大女儿叶子,二女儿菜心,这名字终于沾了点荤腥。 初六心中嫌鸭蛋难听,一直叫蛋蛋。 还别说,这么一叫,听起来稀罕多了,家里人随之改口。 蛋蛋便成为谢家最中听的乳名。 虽然郑梅出月了,捉鱼却从未停止过。 蛋蛋吃奶,母亲更需要营养,初六隔几天就会催促父亲下河捉鱼。 因此,这些日子,一家人时常能吃上鱼汤,而初六的游泳水平也越来越高。 初六又独出心裁,他在鸡舍旁开垦了个一小块土池,用鸡粪掺土,把挖来的蚯蚓埋在里面。 这样不仅可以腐熟鸡粪,还可以养蚯蚓,用蚯蚓喂鸡。 不仅如此,他还发动家中孩子一起去捉蚂蚱喂鸡。 鸡的营养跟上,就可以每天下蛋。 ······ 麦熟九成收十成,麦熟十成丢一成。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大人全都忙着收麦子,初六也长了一岁,和家中孩子承担了家中大多家务。 叶子和菜心负责做饭、烧水、带孩子、洗衣服,还得配合初六把鸡和猪喂好。 初六和麦穗除了铲草、捡柴火、堆鸡粪等活,还得到自家收完麦子的地里捡麦穗。 “麦穗,捡麦穗要耐心,沿着一个方向慢慢搜寻,不要乱跑。” 初六和麦穗戴着柳枝编制的凉帽,弯着腰在麦茬间搜寻,每看到一颗麦穗,都视若珍宝,捡起放在竹篮中。 麦穗在麦茬地里乱跑,专捡明面上的麦穗,初六便教导麦穗不要毛糙,仔细寻找。 毕竟麦穗是个三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大耐心。 限制自由后,更是觉得乏味。 再加上天气又热,不久后便各种闹。 一会儿说脚上痒,一会儿说尿憋,一会儿说头晕,一会儿又去追蚂蚱。 初六被这个小叔闹得烦躁,本身天气也十分燥热,他自己也有种钻进蒸笼的感觉。 担心中暑,初六拎起竹篮道:“麦穗,咱们先去河里洗个澡,看能不能捉几条鱼,等凉一些再来捡麦穗。” “好耶!” 麦穗欢呼雀跃。 二人提着竹篮往河边奔走,远远就见岸边好几个孩子在观望河中,还指指点点。 胖墩眼尖,看到是初六,转身跑着迎上来,气喘吁吁道:“初六,有人溺水了,河中间水深,我们不敢下去。你水性好,快去救人······” 初六听后加快脚步,到河边一看,果然有个孩子在河水中挣扎。 看他姿势,似乎会点水。 却由于恐慌乱了心神,在水中漫无方向地乱扑腾。 过不了多久便会因力竭而沉入河底。 河对岸几个光屁股孩子急得大喊大叫,有胆大的在浅水中踌躇,却不敢到深水中救伙伴。 有个孩子一直没有下水,见到这种状况,明白他们救不了人,转头就往村里跑,去叫大人。 “初六,我们手挽手下水······” “不行,河中间水深,我们下去只会增加溺水人数。” 胖墩话音未落,就初六拒绝,他转头向四周瞅了瞅,看到岸边小树林,突然有了主意。 “都跟我走,我有办法救人了。” “初六,编草绳救人吗?” “初六,去喊你爹吗?” “······” 一群小孩跟在初六屁股后面,大呼小叫向树林跑去,叽叽喳喳的,像极了被野兽撵起的兔子。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章彪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初六,要扎木筏吗?” 胖墩是马凤丫的宝贝儿子,乳名墩子,但这孩子似乎喝凉水都能长出二两肉来。 长得胖嘟嘟、圆墩墩,村里老少都爱唤他胖墩。 他比初六小两个月,却遗传了他母亲爱说话的脾性,一旦开了话匣,就根本停不下来。 初六听得只摇头。 这种情况下,哪还有时间扎木筏? “胖墩,上这棵树,把那根枯枝弄下来。” 一棵大树上,正好有胳膊粗细的枯枝孤零零地挂着,格外显眼。 初六抬手一指,胖墩便如狸猫一般,手脚并用,嗖嗖地攀上那棵大树。 “胖墩悠着点,注意安全,别掉下来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胖墩嘿嘿一笑,双臂紧紧环抱头顶粗壮的枝桠,双脚则猛踩枯枝。 胖墩爬树厉害,力气也大,只听“咔嚓”一声,枯枝折断落下。 胖墩早有准备,脚下一空的瞬间,他就像猴子一样吊在粗枝上。 随后双腿夹住树干,哧溜溜滑下树。 “快来搭把手,清理细枝。” 小伙伴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那些枯枝败叶一一剔除,然后抬着光杆枯枝奔向河中。 “你们别下水。胖墩,我俩合力把枯枝往那人跟前推······” “好来!” 兄弟俩脱了衣裤,肩并肩下水,推着枯枝细端往河中间游去。 胖墩按捺不住心中疑惑,低声道:“初六,你水性那么好,为什么不直接游过去救人,却用枯枝?” “人溺水时往往惊慌失措,他会死命抓住一切够得着的东西,包括施救者。若不小心,非但不能救人,反倒会被他拖下水······” 救人不能救出悲剧。 “你别紧张,抓住枯枝,我们救你上岸······” 兄弟俩游到那人跟前,将枯枝粗端推过去,那孩子下意识牢牢抱住枯枝。 “别松手!” 初六叮嘱几声,然后和胖墩一左一右握住枯枝,缓缓向岸边游去。 “胖墩,别太快,以防他脱手。” 二人慢慢拖动枯枝,等到浅水中,孩子们都下水,七手八脚将那孩子架上岸。 穿上衣裤,初六开始施救。 小孩子们围在四周,满眼关切。 初六把那孩子头朝下放置,然后胸外按压。 片刻后,那孩子吐了几口水,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道:“谢······谢谢······” “今天算你命大,希望你铭记此教训,以后别在深水中游,尤其在无安全设施、无救援人员的情况下下水······” 初六一时口滑,不经意间把防溺水安全“六不准”说出来。 超越年龄的智慧,听得诸位小朋友一脸迷惘。 那孩子听到后,努力解释道:“我也不是特意在深水中游,被水火链咬了一口,慌了手脚,不想钻进了深水······” 初六一看,小孩小腿上果然有蛇咬过的牙印。 “我先给你解蛇毒。” 此时的野堇菜已开紫色小花,很好辨认。 初六用手刨出一棵野堇菜,学他父亲的样子,将野堇菜根捣碎,把汁水挤在伤口处。 那孩子逐渐缓过来,见初六不但会救溺水者,还会解蛇毒,眼中不由闪烁敬佩的光芒。 “我叫苏彪,是向阳镇泥巴沟村的?你们叫什么名字?” 苏彪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真诚。 “我叫谢墩子,他叫谢初六,我们都是柳溪镇青石村的。用枯枝救你,是初六想到的好办法。枯枝是我弄下来的······” 不等初六回答,胖墩已经把前因后果全部概述。 苏彪站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作揖道:“多谢二位侠士仗义出手,救命之恩,苏彪没齿难忘,从此但有差遣,无论是刀山火海,苏彪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彪有样学样,一副江湖豪杰的模样,豪迈中却增添了不少诙谐。 江湖豪杰会光着身子,晃悠着小鸟感恩? 这一幕,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初六戏谑道:“嘿,真看不出,你还是胸怀浩然正气的侠士?” “男儿既当如此。” 苏彪小胸膛一挺,自豪道,“我苏彪不喜欢读书识字,只崇拜古今侠客,等我长大了,便仗剑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一声吼,散尽千金不为留······” 话本又害了一个无知少年。 有这样理想的人,家底自然得殷实。 有钱花,随便花。 换句话就是败家子。 救人救到底,把他从梦中拉出来吧。 “你有此志向,理应踏上武举之路,上报效国家,下拯救黎民。你可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苏彪虽不知其中真正含义,却也听得耸然动容,不禁肃然赞叹道:“初六,我定会记得你这一番话,去考武举······初六,我愿与你们结为异性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初六摆摆手,一句话打断了这份庄严。 “你先把裤子穿上,再学英雄豪杰结拜。” 苏彪这才意识到他是光腚,忙用双手捂住小鸟,红着脸道:“不许看!” “苏少!苏少······” 这时,河对岸的孩子见到苏彪被救出来,拿着苏彪衣裤,从桥上绕过来。 苏彪忙穿上衣服,开始说他的光荣历史。 “爹让我读书,可我不喜欢夫子在耳边唠唠叨叨,便逃学。我的理想是做一个铁血大将军······” 切! 刚刚还说要做游侠,这么快就转换志向了。 “俺也一样!” 胖墩的声音适时响起,憨态可掬的脸上写满了对苏彪志向的羡慕与共鸣。 初六叹了一口气。 穷文富武。 胖墩虽有一个好身板,但家里没钱,武举想都别想。 “你们看!” 大伙顺着呼声望去,就见河对面出现几个大人,他们神色匆忙望向河内,似乎在寻找什么。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章善有善报 “爹,我在这儿!” 苏彪见是父亲来寻他,又想到刚刚的险情,父亲肯定担心,忙站起来挥动着手臂大喊。 泥巴沟村的其余孩子见自己父母也在,都站起来呼应。 对岸的人见自己家孩子安然无恙,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都绕桥过来,各自来领自家宝贝。 苏来宝担心了一路,见儿子好好的,甚是欣慰,却又夹杂着几分不解与疑惑。 就这么几个小孩,能从水中救出他儿子? 苏彪可是个头最大的一个。 难道是苏威说谎了? 苏来宝猛然转头,厉声责问道:“苏威,你怎的胡说八道,说苏彪溺水了?” “族长,苏少确实溺水了······” 苏威很愕然,一脸无辜和委屈。 他不会凫水,胆子也小,没敢下水。 是他见苏彪溺水,第一个想到去喊大人来救援。 见此刻苏彪安然,族长又怪罪,苏威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解释。 “爹,是这样的,我们来河边玩,突然一条水火链······” 苏彪怕父亲揍他,怯怯将经过说了一遍。 大伙才明白,若非这两个小孩施救,苏彪此刻恐怕凶多吉少。 苏来宝的目光聚焦在初六和胖墩身上,有惊讶更有感激。 “少年郎,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我愿倾尽所能,以表谢意。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定当满足。” 苏来宝是向阳镇富商,又是苏家族长,感谢话很真诚,也很直接,但话语中不自觉融入了威严。 这在初六看来就有点施舍的味道,他不太喜欢这种口吻。 “苏伯伯言重了,我们救苏彪出于本心,又不是为了讨回报。行善的事,讨要回报便失去了原味······” 初六婉言谢绝,然后对麦穗道,“天也不热了,咱们赶快去捡麦穗。” 说着朝苏彪挥挥手,拎起竹篮带着麦穗转身走了。 “初六,等麦收了,我去找你玩。” 苏彪挥手大喊,初六转身微笑挥手,然后转身就走。 “初六,等等我们。” 其他伙伴见状,也随初六走了。 “这孩子······有点意思······” 看着远去的初六,苏来宝不由来了兴趣。 ······ 见初六愣住,苏来宝戏谑道:“初六,不欢迎我们?” “苏伯伯好!” 初六忙搁下手中活计,上前向苏来宝施礼,然后高声向内屋唤道:“奶,家里来客人了。” 王翠翠应了声出屋,见是陌生人,一怔后又温声道:“你是······” 苏来宝拱手道:“老婶子,我是向阳镇泥巴沟村的苏来宝,犬子苏彪曾蒙令孙初六搭救,今日特携犬子登门拜谢,略表寸心······彪儿,还不快问安?” “奶奶安好!” 苏彪躬身行礼,声音清脆悦耳。 “这孩子长得圆润,一看就是当官的命······啧啧啧······” 王翠翠骂起人来不歇嘴,夸起人来却显得颇为笨拙,一句话后顿时词穷,忙打发麦穗去喊人来掩饰窘态。 “麦穗,快去麦场上把你爹和哥叫来······屋里坐······” 家中男人去忙,苏来宝不想为难王翠翠,忙道:“暑气正盛,外面倒是凉快······彪儿,去让他们把礼物搬进来。” 苏彪应声出去,不多时一辆驴车缓缓驶入。 几个下人动作麻利,将车上之物卸下,分成两堆。 王翠翠惊呆了。 两袋米、一匹布,半扇猪肉。 这对寻常农家来说无疑是厚礼。 “这······这恐怕使不得······” 王翠翠轻声惊叹,又连忙推辞,双手微微摆动,极为局促。 苏来宝笑道:“这是苏家的一点微薄心意,其中一份是答谢胖墩的,还望笑纳,否则苏某寝食难安。” “怎么能让你这么破费······” 有了胖墩家的答谢礼,王翠翠反而不好推辞了。 苏来宝一招手,一个随从拿过来一个书包,递给他。 苏来宝接过书包,递过去,笑容可掬道:“初六,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初六打开书包,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拿出里面的东西。 文房四宝样样齐全,还有两本书,《百家姓》、《三字经》,都是孩子启蒙书本。 “不行,这礼太重,我们不能收。” 王翠翠瞪大眼睛拒绝。 这一套礼物,最少十两银子。 “婶子,比起救命之恩,这算不了什么。” 苏来宝诚恳道,“给初六这套东西,也是我出于私心。犬子贪玩不贪书,我想请初六给犬子伴读,来苏家私塾读书识字,希望成全······哦,伴读不用交束脩······” 其实这是苏彪的要求。 他实在太佩服初六,觉得有初六陪伴左右,读书便不会太乏味。 苏来宝也喜欢初六,他感到若是有初六伴读,苏彪肯定会收心读书。 听到自己能读书了,初六顿时欢呼雀跃。 苏彪在一边挤眉弄眼,低声道:“以后我俩一起读书,一起仗剑走天涯,一起做大将军······” 王翠翠见孙子欣喜,也不好再推脱,但脸上局促更浓。 良久,谢根生还没有来。 苏来宝知道农忙时刻,有时候真脱不开身,再待下去便是强人所难,便借家中有事告辞。 临行再三强调,七月二十三私塾开学,一定要送初六来。 将他们送出门,初六答应到日子一定去。 老天送来了读书的机会,他不把握才是傻子。 等谢根生父子从麦场上赶来,苏来宝早走了。 看着眼前一切,谢家人顿时怔住。 一家人商量再三,最终决定让初六去试试。 反正不用交束脩,又有文房四宝,试试总归没错。 ······ 七月二十三,麦苗带着儿子去向阳镇。 他也不知道去私塾伴读,除了书包还要带些什么。 想了半天,给儿子带了块麦饼,就匆匆出发。 先去看看再说。 走到半路上,豆苗又患得患失。 自己家占了人家这么大便宜,若是空手去,碰到苏来宝就太失礼了。 过河时他灵机一动,下去捉了两条鱼,用柳条串起来。 好歹有个见面礼,也不至于太尴尬。 二人找到苏家私塾,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豆苗不敢冒然进去,就在私塾前的一棵树下等下课。 这时一个男子抱着两本书过来,见到豆苗父子,像看贼似的盯着看了半晌,满脸嫌弃道:“你们来干啥?” 豆苗抬头,就看到两颗大板牙。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章夫子,我儿要读书 “夫子,我儿要读书······” 大板牙虽未穿长衫,但拿两本书的人,自然不能和农夫划上等号。 大炎朝尊崇读书人,豆苗无由头生出些紧张。 他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双手来回搓,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话没有说清楚,脸先红了大半。 “读书?谁要读书?” 大板牙打量着初六,带着几分审视与不解道,“可是这个孩子?” 豆苗陪着笑脸点点头。 大板牙见豆苗父子穿得破旧,早已不耐,本想撵走。 但转念一想,这二人或许是哪位族中长辈远亲,贸然驱赶,到时候面子上须不好看。 于是,他耐住性子道:“苏家可有你们的熟人?” “熟人?” 豆苗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们在苏家没有熟人。” 苏来宝是去过他家,但他连面都没见到。 感到说熟人就和说谎一样让他脸红。 “那你们瞎搅和什么?赶紧走,不然我可要拿棍子撵人了!” 大板牙一挥手,无端发难道,“你们看清楚了,这里是苏家私塾,不是社学,不是谁想读书,谁就能进来的······哎,不是我嫌弃,你们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读什么书?再说,你们交得起束脩吗?” “啊?还要交束脩?不是说好不收束脩吗?” 豆苗听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几句。 “呵,你这是在做白日梦吧?” 大板牙呵呵一笑道,“读书给你免束脩,你穷你还有理了?人家夫子又不是你爹,凭什么不收你束脩?趁早滚远,不然我拿棍子揍你了。” “有什么好神气的?你不就读过几本书么,又不是考中了功名······初六,走,这书咱们不读了。” 苏家人说好的不收束脩,如今又出尔反尔。 豆苗有一种被骗婚的感觉,立刻怼了过去,拽着初六就要离开。 也就是他话少。 如果今天是他娘来送初六,保证骂的这厮两颗大板牙往肚子里吞。 “夫子,我们与苏彪少爷相熟,是苏伯伯让我来给苏少陪读的,你不能赶我们走。” 初六不想走。 这么好的读书机会,他不想这么快就放弃。 虽然这个大板牙看起来不像夫子,但初六还是和颜相待。 “一派胡言!” 大板牙听后冷笑道,“苏少何许人,怎会认识你这种破落户,快滚!” 说着眼睛看向教室前面的一根木棍上。 “苏彪,苏彪,你快出来,有人要赶我走!” 大板牙没有想到初六会突然大喊,暗自嘀咕这两人是不是真认识苏少,顿时气矮一截。 他刚想开口细问,就见苏彪一脸惊喜从私塾内跑出来。 “初六,你咋才来?” 苏彪兴冲冲过来,见大板牙和初六父子在一起,便知道是他作祟,顿时沉脸吼道,“苏大牙,夫子让你去拿书,半天不见你踪影,谁知你却在这儿往外撵我的贵客。你以后不用来私塾了,我让我爹换个人洒扫······” “少爷,小的有眼无珠,实不知他们是你的贵客。小的没撵,只是询问了几句······” 苏大牙脸色骤变,忙跪地哀求,“少爷,求你高抬贵手,我娘有病,全靠这差事挣钱给她抓药······” 冤家宜解不宜结。 自己还要在这里读书,初六没必要得理不饶人,便帮着苏大牙美言几句。 苏彪闻言,面色稍霁。 “记住,以后好好对初六,不然我饶不了你!还不去干活!” “多谢苏少,多谢初六。” 见苏彪饶了自己,苏大牙忙起身施礼,匆忙离开。 这时,夫子从门中出来。 好几个孩子藏在门后张望,初六一眼认出,有几个就是和苏彪一起去洗澡的,其中就有苏威。 夫子穿着长衫,看起来颇有书生气,但被他乱蓬蓬的胡子扣了不少分。 “你就是来陪苏彪读书的那个孩子?” 夫子倒是没有瞧不起初六的目光,反倒是带着几分温和与好奇。 初六点点头,躬身道:“学生谢初六见过夫子,愿得夫子教诲。” 夫子见初六举止得体,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讶异与欣赏,遂又询问道:“你几岁了?可曾开蒙?” 谢豆苗担心儿子答错,接过话头道:“夫子,我家初六今年六岁了,他可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哎,夫子,啥叫开蒙?” 夫子有些无奈,只好解释道:“简单地说,开蒙就是教他读书识字······” “夫子,送他来私塾就是为了读书识字啊!” 豆苗一脸懵逼。 他搞不懂,夫子为何有此一说。 这不是骑驴找驴吗? 夫子有点气短,他忿忿瞪了豆苗一眼,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解释。 “寻常人家都是先给孩子开蒙,等年岁到了,能在私塾安坐静听,再送来读书。” “何况,私塾内的其他孩子都读一年书了,你们家孩子什么都不会,跟他们一起读,除了闹腾,还能干什么?” 豆苗压根就没听懂夫子的话,但他听出夫子似乎不想让初六读书,他不甘心道:“夫子,我儿子真的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凫水我只教了几个晌午,就能像鱼儿般在水中游来游去······” 豆苗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夫子听得极不耐烦,摆摆手示意他停止。 “夫子,初六伴读是我爹同意的,你不能赶他走。” 苏彪不高兴了,掷地有声道,“你放心,他落下的功课,我给他补上去。” 行了吧! 你还给他补课?管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先进学堂吧,只要不闹腾,怎么都行。” 夫子很无奈。 他拿着苏家的钱教书,自然得妥协。 但他真的很烦没开蒙的孩子。 上课时,这边举手示意要入厕,那边又左顾右盼,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根本就坐不住。 他还得花精力去制止这种闹腾。 学生考不好,又要说他教得不好。 夫子开始上课,一节课下来,他发现初六最小,却听得最认真,坐得最端正,一点都不闹腾。 这孩子真难得。 下课后,夫子出去,孩子们各自找自己伙伴玩。 苏彪和初六聊得正欢,就听一个孩子大喊道:“救命啊,苏威要死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章 剪刀、石头、布 “呃······呃······” 苏威脸色通红,呼吸急促而艰难,眼睛惊恐地瞪圆,双手本能地抓住自己的脖子,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孩子们哪经过这种阵仗,瞬间慌了神。 张强离苏威最近,他吓得脸色煞白,踉跄后退,还伴随着高分贝颤音:“救命啊,苏威要死啦······” “苏威!苏威!你这是怎么啦?” “快去叫夫子。” “······” 孩子们围在苏威周围,关切地询问,却不敢靠近。 有个胆大的慢慢靠过去,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焦急地呼喊。 但于事无补。 苏威的喉咙如同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扼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令人揪心。 “别乱动,我来救他!” 初六见到这情况,瞬间明白原因。 是异物堵塞呼吸道,引发了窒息。 必须急救,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初六迅速来到苏威身后,双手轻轻环绕,伸出两个指头,在苏威肚脐上方度量了个位置,右手握拳顶住那个位置,再用左手掌包住右拳。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 初六的双手快速有节奏向后上方顶,每顶一下,嘴里便喊一声。 “咳咳!” 苏威剧烈的咳嗽,一枚枣核从喉咙中咳出。 吐掉枣核,苏威脸上闪过一丝解脱与庆幸。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初六,随后缓缓坐在凳子上喘气。 他不太爱说话,下课后总习惯一个人玩,或者默默看着其他人玩耍。 今天他吃了个枣,看到有趣的事,大笑一声,就发生了先前一幕。 “初六,你真了不起!” “这是法术吗?” “你念的那是法术口诀吗?” “胡说,那就是我们猜拳时喊的话。” “······” 孩子们叽叽喳喳问询,初六只能保持沉默。 总不能告诉他们,这是海姆里克急救法。 原理就是增加腹腔的压力使膈肌上抬,增加胸腔的压力,从而排出气道中的异物。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口诀,不过是上辈子学这种急救法时,养成的习惯。 “苏威、苏威,你怎么了?” 夫子急匆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在苏威身上。 见苏威安然无恙地坐着,他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夫子,刚刚苏威被枣核噎住了,是初六救了他······” 孩子们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兴奋未淡反浓。 见夫子疑惑,便开始七嘴八舌阐述。 初六施展急救的情景,便被孩子们描述成医学界的绝唱。 夫子总算听明白了,却对初六会这种闻所未闻的急救方法产生疑惑。 “初六,你这救人之法,实乃罕见,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救人的?” 初六早有腹稿,夫子一问,他张口就说。 “夫子,学生愚钝,怎会想出这种妙法?这是村中先辈摸索出的急救经验,名字叫剪刀、石头、布,祖祖辈辈口传而来。学生也只掌握了个皮毛······” 乡野之间竟也藏龙卧虎? 夫子暗叹一声,忍不住问道:“此法真能救人?” 说罢又觉得说了句废话,枣核就在地上,苏威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证明。 “初六,你能再演示一遍吗?” 夫子清楚,这种急救方法是祖传秘法,一般都是传男不传女,外人休想染指。 他这么说,就是希望初六能将此法公开。能把急救法传出去,也算是造福大炎百姓了。 “好啊!” 初六现场教学。 第一次当老师,他一点也不怵。 拉过苏威,卷起他上衣,露出肚脐。 孩子们顿时哄笑。 “严肃点,这是教学,不是戏法。” 夫子喝了一声,孩子们安静下来。 初六两指并拢,放在苏威肚脐以上位置道:“这步叫剪刀,主要是准确寻找位置,也就是肚脐上方两指处。” 然后,初六右手握拳,放在刚刚位置道:“这步叫石头,拳头放在这儿,为下一步挤压做准备。” 最后把左手掌包住拳头道:“这是最后一步,叫布。接下来就是有节奏快速向后上方挤压,直到把异物咳出······” 哎! 其他人用剪刀、石头、布猜拳,初六却用于救人。 这就是做人的差距。 夫子暗叹一声,然后道:“上半天最后一节课不上了,专门学习这种急救方法,谁都不许偷懒,学不会不准回家吃饭······” 孩子们兴致盎然,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两两结伴,开始了既认真又略带稚趣的练习。 “你肚脐眼里有脏物,赶快抠出来。” “不可!我娘说了,肚脐眼是命门,乱抠会生病的。” “哈哈,你的肚脐像个蛤蟆眼,真丑!” “嘻嘻,你弄痒我了。” “······” 孩子们童真无邪,嘻嘻哈哈的笑声,回荡在学堂的每一个角落。 初六来回穿梭指导,确保每个孩子都有所收获。 一节急救课结束,孩子们非常高兴。 这么上课比夫子唠叨有趣多了。 ······ “初六,到我家去吃中午饭。” 中午放学,苏彪邀请初六。 初六摇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来时带了麦饼,能吃饱。顺便练练字,你们都学一年多了,我还识不了几个字。再拖你们后腿,夫子就该赶我了。” 苏彪闻言,拍了拍初六的肩膀,自信满满道:“那我吃罢饭早点来,咱们一起练字,我教你!” “好!” 初六笑着点头。 他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还是觉得苏彪教不了他。 自从苏来宝送来《三字经》和《百家姓》,一有空闲,初六就在家里认字练字。 他舍不得用纸,背来河沙,做成一小块沙地,在上面练字。 还别说,学这两本书上的字有些费劲。 上辈子被老师逼迫,几天就将《三字经》和《百家姓》背下,但现在面对那些不认识的繁体字,他不得不根据记忆推。 然后和简体字做比较,多写多读多记。 其他学生在休暑假,他则努力充电。 一个假期硬生生把《三字经》上的字学会,《百家姓》学了一半。 这要是让上辈子的同学听到,肯定会笑掉大牙。 但这辈子就是这样。 学习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私塾方便学生练字,在院子里置有沙地。 初六准备吃完麦饼,就去院内练字。 他刚要了一口饼,就见教室外面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谁?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章夫子的八卦 初六盯紧书舍门,就见苏大牙提着水壶和碗,蹑手蹑脚进来。 “初六,苏少走时吩咐,中午给你送些水来。” 他似乎感到了初六的迷惑,倒了一碗水,满脸堆笑解释道,“是少爷让小的轻点,说不能打扰你练字······你喝,不够小的再送来一壶。” “多谢!” 初六接过碗,温热瞬间传递至掌心,他感到心也暖和起来。 “不用谢,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苏大牙点头哈腰道,“小的就不打扰你练字了,有什么事随叫随到。” 说着苏大牙退出书舍。 初六吃完麦饼,找了根毛笔粗细的木棍去练字。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初六写字的习惯就是边写边大声读出来,今天他要把《百家姓》上学会的字全部复习一遍,然后再学新字。 “滕殷罗毕,郝邬安常······” 初六入神练字,苏彪定定站在身后都不知道。 苏彪早早到私塾,本想给初六补课教字,见他写得有模有样,嘴里还在大声诵读,便知自己大概帮不上忙了。 可初六没读过书,他为何能认识这么多字? 不久后,苏彪实在忍不住问道:“初六,你认下了这么多字?” 初六停笔,笑吟吟道:“对啊!” 苏彪惊愕道:“谁教你的?” 初六在自学时就知道有人会这么问,他灵机一动,去请教村里给人写春联的老先生。 所谓的先生,只不过是读过几年私塾。 除了写春联,就没有人找过他。 于是他摇头晃脑卖弄了一遍,就成为初六搪塞的好借口。 “村里有个老先生,我时常去请教,闲下来我就瞎写······” 初六尽量说得低调一些,不想却凡尔赛到了苏彪,他瞪大眼睛,一脸羡慕道:“初六你行啊,瞎写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你脑瓜子真灵!” “会凫水、会解毒、会救人,学字也这么快······你是文曲星下凡吗?” 初六尴尬一笑道:“苏彪你就别埋汰我了,有文曲星什么事?只是我比别人多努力了一点点。” 努力我也会啊! 似乎醍醐灌顶,苏彪也找了根小木棍在沙地上写字,但写了片刻就不耐烦了。 扔掉木棍又担心初六笑话,不扔又耐不住性子。 “苏少来得早啊!” 苏大牙适时出现,他媚笑道,“来这么早来就为练字,苏少以后肯定高中状元,成为人中龙······” 苏彪趁势把木棍扔了,呵呵一笑道:“状元是初六的,谁都抢不走。少爷我虽比初六差一些,但马马虎虎中个榜眼,还不在话下······” “一个榜眼,苏少还不手到擒来!” 苏大牙一个劲地拍马屁,苏彪很是受用。 少顷,他突然对苏大牙说道:“对了,以后初六早晚上下学,你接送到桥边。” 苏大牙没有说话,但从露出的苦脸上就能判断出,他不愿意。 初六忙道:“苏彪不用了,我爹回去时说了,每天都会按时接送我上下学······” “初六,你就别推脱了,你爹还要田里干活,哪有那么多时间接送你?就让大牙接送吧,免得你爹嫌麻烦,不让你来读书了。” 苏彪一句话,初六就怔住了。 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想得远,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苏彪转头,双手背在后面,学着大人的样子道:“大牙,你也别拉个苦脸,回去我就告诉爹,给你加钱。” “少爷说哪里话,钱不钱的小的不在乎,能为少爷办事,才是小的心愿······” 苏大牙欣喜若狂,脸瞬间乐成一朵菊花。 初六救过少爷的命。 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少爷。 送少爷上下学,多有面子。 多走几步路而已,还能多挣钱。 这活好啊! 初六把这些事默默记在心里,等以后再报答。 ······· 下午夫子开始教《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夫子领读,孩子们跟着重复。 十几遍后,夫子见大伙背得差不多了,便把这几句在纸上写出来,贴在墙上。 有一半学生没书,写出来也好让学生掌握。 天呐! 夫子的书法真漂亮,我至少要达到这个高度。 毛笔字是科举的灵魂,没有一笔好字,不能打动阅卷老师。 初六清楚自己的短板。 现阶段是繁体字和毛笔字,过几年就是写诗和作文。 他先定个小目标。 先学会三千个繁体字,写出像夫子一样的书法。 “天地玄黄何解?” 夫子手持书卷,目光炯炯有神,兴致勃勃地讲解道,“天者,苍穹之上也,主宰万物之运,神秘莫测,力量无穷无尽,乃神明之所居······天之道,变化无穷,风雨雷电,皆出于天,其威不可测······” 孩子们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 夫子却丝毫未觉,继续滔滔不绝,“地者,万物之载也,生养众生,乃众生立足之根······” 夫子神采飞扬,已沉浸到知识的海洋里,讲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孩子们迷茫的眼神。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钟响起,夫子意犹未尽道:“今天剩下的课自己学习,把这些字学会,我最后一节课检查······学不会打手心十下,明天再把你爹喊来······” “知—道—了—” 孩子们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回答。 打手心不可怕,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请家长才可怕。 家长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打,有时候还是混合双打。 看来今天得下大力气学习了。 “初六,一起如厕?” “好啊!” 二人一起走向茅厕,苏彪突然很八卦地道:“初六,你想听夫子的故事吗?” 咦? 苏彪,看不出来啊! 你这五大三粗的皮囊中,居然还藏着一颗八卦的心。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章陪读 苏彪谈起了夫子过往。 夫子叫文澜沧,父亲是个秀才,小有家资,但文秀才多次乡试也未能中举。 因其心高气傲,更不愿屈就凡尘俗务,坐吃山空,家里渐渐就穷了。 文澜沧十岁时,文秀才留下孤儿寡母,撒手人寰。 文澜沧自幼随父读书,也立志科举光宗耀祖。 他运气很好,十六岁第一次科考便考中童生,立刻成为众人眼中的金凤凰。 一时间赞誉如潮,将他推向了云端。 然而,抬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重。 院试落榜,他从云端重重摔落,那些曾经的赞誉瞬间化作嘲讽。 金凤凰跌落枝头,留在文澜沧心中的只有残羽。 文澜沧埋头苦学,然命运再都没眷顾他。 科举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功名总与他擦肩而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母亲病死,妻子不甘穷困潦倒,带着儿子跑回娘家,然后和离再嫁。 文澜沧抑郁苦闷,自此没了进取心,此生止步于童生。 书生傲气全无,便来苏家私塾教书糊口。 听罢,初六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科举考试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不中复考是常态,有些人从弱冠考到耄耋,鬓染秋霜犹自在这条不归路上踽踽。 残酷可见一斑。 科举之路从来都不会有容易两个字,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前行。 ······ 从茅厕回来,上课钟便响起,学生们都进了书舍。 接下来的两堂是自习,夫子没来,书舍便成了孩子们释放天性的乐园,嘈杂声都能把房顶捅破。 打手心、请家长等事早抛之脑后,唯有欢腾的童心。 逗弄蛐蛐的、呼呼大睡的、爬上桌子打闹的,甚至还有两个人在摔跤。 苏彪也跑过去看摔跤,还身兼数职。 一会儿当观众喝彩,一会儿当教练指点,一会儿当裁判评判。 他是最累,也是最欢腾的一个。 “咚!” 初六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们要闹到外面去闹,其他人还要学习呢。” 书舍霎时鸦雀无声。 玩耍的孩子被这么一吼,心里砰砰直跳,等转头见是初六,又不怕了。 “夫子又不在,我们玩自己的,碍着你什么了?” “就是,一个陪读的,吃得不多,管得倒宽。” “······” 初六很无奈。 倘若不是有上辈子记忆,他也会是其中闹腾的一个孩童。 可如今······算了,学自己的习,让别人去闹吧! “姜平,你吼初六干嘛?信不信我给你个大逼兜。若不是你爹和我爹有点关系,苏家私塾能要你这个鳖孙?” 姜平数落初六数落得最狠,苏彪便给初六壮威,指着姜平鼻子就是一顿骂。 但他也加入了吵闹的行列,脸上有些不自在,喝了一声都坐下安静学习,自己也回到座位上。 姜平被苏彪骂,恨嘟嘟地剜了一眼初六,坐在凳子上,把书翻得噼里啪啦直响。 书舍内只是稍微安静,片刻后又是一片喧闹。 初六出去院内沙地上练字。 苏彪觉得不好意思,就出去陪他。 苏威本来也想去,但看了看姜平凶恶的样子,便埋头学习。 ······ “都坐起来,这堂课检查作业。” 最后一节课,文澜沧拎着戒尺,表情肃穆进了书舍。 苏彪低声对初六道:“我才不怕,夫子打别人手心,从不打我,知道为啥么?” 你有一个好爹呗! 苏彪的炫耀声虽小,却被文澜沧捕捉到。 他瞪了一眼,破天荒第一个检查苏彪。 苏彪背下去了这四句话,但十六个字写对了十个,这还是刚刚跟初六练字的缘故,否则连六个都写不对。 “伸出手来!” 看到文澜沧夫子手中的戒尺,苏彪不以为然,笑嘻嘻将手伸展。 夫子从来不打他,现在就是做个样子。 “啪!” 文澜沧高高举起戒尺,重重打在苏彪手心上。 “啊······” 苏彪疼的龇牙咧嘴,忙将手缩回去,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他没有想到夫子会真打。 “伸出手来,再敢缩回去,加倍!” 文澜沧眼神凌厉,吓得苏彪乖乖将手伸出去。 “啪!” “啪!” 重重两戒尺后,文澜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痛心疾首道:“想一想你爹娘在家有多辛苦,送你来读书,你自然就应该潜心苦学,不能辜负父母的厚望。你这样贪玩,对得起谁?” “记住,这三尺是替你爹娘打的,让你牢记读书的初心。” “本来要打你十尺,以示告诫。但看在你今日学会了一半,其余暂免了。以后再犯,新账旧账一起算。” 书舍内顿时静悄悄的。 文澜沧这招杀鸡骇猴很奏效。 接下来的检查,初六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最忙的必然是戒尺。 倒是苏威出乎初六意料,十六个字只写错了两个。 文澜沧也是轻轻用戒尺掠了几下他的手心。 等到检查初六,十六个字全对。 “你们十五个人都超过了七岁,有了学名,还多学了一年,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事。他在沙地上写了两堂课,你们呢?在书舍闹了两堂课。你们爹娘把你送到私塾里干啥来了?姜平,你说!” 姜平怯怯道:“读书。” “你读了吗?” “没有!” “没有还有理了?” 文澜沧冲着姜平屁股就是两戒尺,打得姜平双腿打颤。 他转头瞪了一眼初六。 眼神中有妒忌、嫌弃和不满。 初六清楚,以后他很有可能会被同窗孤立了。 ······ 苏大牙哼着小曲,乐哉乐哉送初六放学。 他在私塾一岗数责。 洒扫、烧水、治安、修剪、开锁门等都是他的活,却只挣一份钱。 今个儿虽多了一份责,却多赚一份钱。 走到半路,豆苗来了。 “你回去吧!” 豆苗对苏大牙还有点恼,他背起初六就走。 “初六他爹,苏少说了,一定要把初六送到桥边,以后咱们就在这桥头交接······” 苏大牙一直跟着豆苗走,直到桥头才回来。 若被苏少知道他没有送到地方,不给钱怎么办? 几步路的事,划不着!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章 芝麻开门 “给,有这本书,你听夫子讲课就不那么累了。” 苏彪悄悄将一本《千字文》塞到了初六手中,初六低头一瞥,正是苏彪的课本。 “你把书给我,你怎么办?” 初六忙把书推回去。 损人利己的事他不做。 他救过苏彪,苏家也报答了这份恩情。 倘若苏彪将这份报恩之心过于放大,会成为苏彪生活的枷锁,也会成为自己沉重的心理负担。 “我还有一本。” 苏彪又拿出一本崭新的《千字文》,眉飞色舞道,“昨天回去我把书藏起来,撒谎说丢了,爹二话不说,就给我买了本新的。怎么样,我聪明吧?” 初六满脸尴尬,无言以对。 他是受益者,肯定或否定回答都会掉人设啊! “初六,你那么聪明,还那么好学,将来肯定能中状元。我也想中状元,可我笨,读不进去书······” 你是笨吗? 你那是懒。 初六想让苏彪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讲大道理,讲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但七岁孩子肯定听不进去。 有了! 初六灵光一现,脑中闪现出一个局。 ······ “从前,有一个村子叫波斯,村里住着两兄弟,哥哥叫卡西姆,弟弟叫阿里巴巴······” 一到课间,初六就绘声绘色给孩子们讲故事。 他只保留故事框架,碰到需要解释的东西,尽量就简,比如这个叫波斯的村子。 讲到称金子时,他突然停住。 “初六,下面呢?” “快讲啊,大嫂在秤底涂牛油干什么?” 面对一群兴致盎然的小脑袋,初六笑眯眯道:“我这故事不白讲,等你们把今天夫子教下的字都掌握了,我再讲。” 听到是这个结果,孩子们一致反对,但反对无效。 没办法,他们只能用努力换取故事。 文澜沧检查时都有些恍惚了,今天居然全部通过。 他想了片刻,释然了。 是他揍了苏彪,才有如此效果。 这帮小子,不打不成才。 ······ “芝麻开门!” “芝麻关门!” “······” 私塾内的孩子碰到一棵树,或者一堵墙都会大声喊,甚至上茅厕都会冒上一句。 “初六,阿里巴巴的那个坏蛋哥哥怎么样了?” 昨天讲到卡西姆忘了咒语,乱喊麦子开门、萝卜开门、豆子开门,把农作物喊了个遍,唯独忘了芝麻。 这时候盗贼来了。 小伙伴们听得入神,突然下面就没有了。 今天心中痒,忍不住询问。 初六没有剧透,摇摇头说:“老办法,先学习,再讲故事。” 姜平走过来,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推了初六一把:“别不识好歹,快讲!” 初六从凳子上掉下去,一屁股坐倒。 他一骨碌爬起来,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 姜平眉毛一仰道:“讲故事,阿里巴巴的哥哥怎么样了?” “我凭什么给你讲?你把字练会了吗?” “别说屁话,赶紧讲,不然我就揍你!” 姜平举起拳头,他八岁,比初六高半个头,欺负他很容易的。 今天苏彪请假了,他就想欺负一下初六。 他早就看初六不爽了。 夫子夸初六,却打他们,凭啥他一个六岁小孩有此殊荣? 所以他想借听故事来教训一下初六。 打架怎能不搞清形式。 初六缓缓环视书舍内众人,七岁的张强和八岁的郑鹏都是姜平帮手,他们最爱打打闹闹,也不服管教。 书舍内摔跤就是他们干的。 他俩见姜平要打初六,也缓慢上前,想在气势上压住初六,让他屈服。 苏威见情况不妙,跑到初六身边,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打架他是最差的一个。 可让自己救命恩人挨打,他又不忍心。 初六见状道:“我说了,只有书读好,才有故事听,今天不给你讲。” “不讲就打到你讲!” 姜平瞪大眼睛,不断靠近,试图用个头压迫初六就范。 “姜平,你若是个带把的,咱们就单挑,别人不能插手。你赢了,给你讲,输了,屁都没有,你敢吗?” 姜平笑了。 说实话他不敢打初六,因为明天苏彪来,他没办法交代。 如今初六提出要求,正中他下怀。 “好!我同意。初六,我不让人帮忙,你也别把这事告诉苏彪。” 姜平一口答应。 初六暗笑。 别看我比你小两岁,论起打架来,我是你祖宗。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快,挪一挪!” 姜平指挥张强和郑鹏把后排桌子都搬到一边,书舍后面顿时有了一个擂台。 苏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劝又不敢劝,打又打不过。 灵机一动,立刻出门去叫夫子。 “苏威,你敢通风报信,我揍死你!” 听到姜平威胁,苏威怯怯回到书舍。 姜平也产生了些紧迫感,若是被夫子知道,免不了一顿戒尺。 快刀斩乱麻。 “初六,咱们赶快开始······” 话音未落,初六动如脱兔。 “砰!” 一脚踢到姜平两腿之间。 “嗷······” 姜平一声惨叫,立马抱蛋跪地。 此时哪还有个头优势,初六扑过去,骑上姜平身上,挥拳就打。 初六懂得轻重,拳头不打脸,只打他腋下肋骨。 这个地方疼,还看不出多少伤。 不像脸上,一眼分明。 “服不服?你服不服?” 初六压在姜平身上,他挣扎着要起来,却难以成功。 一是蛋疼,二是初六有劲。 “爹!娘!” 姜平嗓子都哭哑了,初六就是不松手。 “说,你服不服?不服六爷就打到你服······” “服······服了······” “真服了?” “服了!呜呜呜,救命······” “叫六爷!” “六爷!呜呜呜······”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1章带头大哥 姜平哭着喊了声六爷,初六便从他身上下来,轻轻拍了拍手,冷眼看着一旁怒目而视的张强和郑鹏。 教训姜平时,他就用余光扫视,防止他二人突袭。 谁知二人自始而终都没助拳。 姜平一骨碌翻起来,浑身都疼,他哭着喊道:“张强、郑鹏,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揍他!” 张强与郑鹏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他们只是帮姜平壮声势,至于帮着打初六,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有苏彪罩着,谁惹初六谁倒霉。 故而姜平挨揍时,他们信守单挑的承诺,坚决不上去帮忙。 但现在姜平把话挑明,他们再不有所表示,友谊的小船可就要翻了。 “放马过来,六爷今天不把你们的蛋踢爆,就不姓谢!” 初六举起拳头,眼睛死死盯着二人下半身。 张强和郑鹏顿时感到裆里凉飕飕。 手上没动作,嘴上却不饶人,张强怒吼道:“你偷袭,算不得英雄好汉!” 初六嗤之以鼻,挺直胸膛大声道:“姜平比我大两岁,以大欺小就算好汉了?求求你,要点脸吧!” 姜平气不过,擦把泪吓唬道:“我告夫子去,把你赶出私塾。” “告去吧,我才不怕!” 初六不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是你先动手推我的。而且你以大欺小,还没打过我,要是传出去,大家肯定笑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怂蛋。至于赶出私塾的人,我看应该是你······” “那我告诉我爹,让他来私塾揍你。” “哈哈,那你爹就知道你不好好读书,在学堂欺负六岁小孩的事了。你连六岁小孩都打不过,丢人都丢到你家里去了,你爹不揍你一顿才怪······” 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过,脸往哪儿搁。 这番嘲笑,让姜平彻底破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声震天响。 苏威似乎被这一幕给吓呆了,他一会儿看看初六,一会儿看看姜平。 脸上挂满纳闷,心中全是喝彩。 初六,你真棒! “你······” 张强去扶姜平,郑鹏本想回怼,却又觉得初六说得好有道理,咕嘟了半晌道,“你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谁说谁是小狗。” 以大欺小,还被人家暴揍,传出去很丢人的。 郑鹏想用这种方式安慰死党,却不想成为撒在伤口上的盐。 姜平哭得更厉害了。 “还不收拾书舍,处理身上的土,瞎哭个啥?课文背会了吗?字写会了吗?一会儿夫子来不揍你们,算我没说·····” 初六一声喝,姜平哭声戛然。 他抽泣着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土,李强和郑鹏则忙着把桌凳恢复原样。 其实初六那一脚没太用力,要是真用力把姜平踢坏了,家里就得赔钱。 所以姜平顶多疼一疼,不碍事。 “我重申一遍,想听故事,先把学习搞上去。以后谁学不会,讲故事的时候,把他撵到外面去。” 故事的吸引力大,孩子们听后默默回到座位上。 姜平仍然抽泣,却也坐下来翻书。 ······ 今天这么乖? 文澜沧进了书舍,见孩子们都低着头学习,感到不可思议。 平日都是叽叽喳喳,等他进了书舍,戒尺敲得啪啪直响,才会静下来。 “夫子好!” 不等他想明白,学生们都起身行揖礼。 “坐!” 文澜沧扫了一眼学生道,“今天苏彪请假,我们不上新课,复习以前学过的内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用《论语》上的原文来解释复习的重要性,孩子们自然听不懂,却抬着脑袋听得很认真。 他们生怕一个不认真,被夫子揪起来检查作业。 “嗯······姜平,你脸上有泪痕,身上有土······是不是打架了?” 姜平不敢抬头,但越是这样,越引起文澜沧的注意。 “夫子,我跌了一跤······” “以后走路小心点!孟子曰: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姜平不敢说打架的事,撒了个谎,文澜沧也没有追问,而是说了一大段之乎者也来强调安全。 然后布置作业,说最后一节课来检查,就走了。 等检查的时候,文澜沧发现孩子们掌握得挺好。 他很欣慰,同时感到自己学问有了寄托处。 这些孩子考中功名,正好圆了自己的梦。 ······ 第二天,初六早早到校。 姜平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他肋骨疼,回家却不敢告诉爹娘。 初六放下书包,走到姜平跟前,将一枚熟鸡蛋悄悄递给他。 “昨天是我冲动了,今天给你赔情。拿着······” “一个鸡蛋就想让我原谅你?没门!” 姜平脸色愤然,手却很实诚地接过鸡蛋。 他家的鸡蛋都是攒起来换钱,他很少吃到。 挨一顿打,吃一个鸡蛋,似乎很划算。 这时苏彪进了书舍,不等放下书包,就大吼道:“姜平,你这鳖孙竟敢打初六,我饶不了你!” 昨天回家,苏威把一切都告诉了苏彪。 他虽幸灾乐祸,但该走的程序还得走,不然以后他们还会欺负初六。 “哇······” 姜平哭了起来,“是他打我的,我都原谅他了,你还想怎样?最多我把鸡蛋还回去······” 姜平把鸡蛋递过去,初六摇摇头道:“这本就是给你吃的,吃蛋补蛋······” “哈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书舍内气氛突然活跃了。 苏彪突然道:“初六,你把昨天给他们讲的故事再讲一遍,苏威讲得一点都不好听。” 初六走到讲桌后,双手插兜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长,督促你们读书、守纪律,你们谁都得听我的,才有故事听。” 苏彪不解道:“班长是个啥?” 初六道:“就是咱们十六个人的带头大哥。” “凭什么你当带头大哥?你岁数最小,我们不服。” “要当也是苏彪当。” 张强和郑鹏率先反对。 “初六凫水、解毒、救人、打架都厉害,还会讲故事,他不当班长谁当?” 苏彪发话,其他孩子都说同意。 苏威突然站起来道:“初六,我同意你当班长,你再给我们讲一段故事吧······”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2章 蹭字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私塾规定,每过十五天就要休息一天,初六也迎来这辈子第一次“周末”。 一大早,初六就出去铲草,喂养他的鸡和猪。 这是改善家庭生活的重要经济来源,坚决不能松懈。 他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去鸡圈,抽空堆肥,还要过问母鸡下蛋是否正常,喂了什么食物。 大姐叶子本想去铲草,见到满满的一筐嫩草,就知道弟弟起了个大早,把草铲回来了。 她这才想起初六今天不用去学堂。 但她不领情,气鼓鼓道:“初六,今天你剁草、拌食,在咱们家,鸡和猪都是你的······” 二姐菜心抱着妹妹鸭蛋帮腔道:“就是,我们起早贪黑干活,鸡下蛋都被说成你的功劳······” 初六知道两个姐姐心中有怨气。 他去上学,养鸡和猪就成了两个姐姐的活,这无形中加重了她们的负担。 家里就这般重男轻女,初六没办法改变,所以他今天主动抢着干活。 “姐,你们歇着吧,今天的活我全包了。我知道最近你们受苦了,可这只是暂时的事。等我以后科举考上功名,一定给你们买最好的胭脂水粉,买四套新衣服,春夏秋冬换着穿······” 事实证明,画大饼有时候真管用,至少能暖人心。 “初六,你快去读书,鸡和猪我会和菜心喂好。” “对,这点小事,我和姐姐随手就做完了,你去读书。我这就去把蛋蛋放炕上,让她觉觉去。” 两位姐姐不会说好听的话,但眼中的光却亮晶晶的,全是真诚与期望。 ······ 吃罢午饭,初六在树荫下教一帮孩子写字。 “今天我教你们三个字:天、地、人。” 初六在灶中找了半截烧黑的柴,很认真的在地上写了三个字,边读边指给孩子们认,还指导他们一笔一划写。 王翠翠慈爱的目光落在初六身上,她本不想打扰,但看到两个扎羊角辫,还满脸认真学字的孙女,忍不住道:“叶子、菜心,你们学什么字,赶紧干活去!” 两个女孩就要离开,初六劝道:“奶奶,女子虽不能科举,但学会字有很多好处,至少嫁人后少受欺负。” 王翠翠不再说话。 都说女娃子断文识字有好处,说到底不过是出嫁时能为娘家长脸罢了。 碰上好人家,还能让你当家记账。 若是无赖人家,反而成为累赘。 那个男人喜欢比自己聪明的婆娘。 但现在她选择相信孙子。 ······ 胖墩听到初六放假,便来找他玩,不想还蹭会了三个字。 他蹦蹦跳跳回家,兴冲冲道:“娘,我学会了三个字,天、地、人,是初六教我的,我现在就写给你看······” “一边玩去,谁稀罕三个字!” 马凤丫剜了一眼儿子,恨嘟嘟道,“一起河里救的人,凭什么初六能上学,我娃就不能上?苏家也太偏心了,看人做事,就不怕遭报应······” 她丈夫谢大柱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妻子的喋喋不休。 “你这憨婆娘就知足吧。苏家送的米、布、肉喂狗了吗?墩子是拿锄头的命,就没有握笔杆的手。再说了,他去读书,谁给你喂鸡、喂猪、捡柴火?” 马凤丫羡慕初六家每天有十几个鸡蛋,她也养了十几只鸡让胖墩喂。 都是谢家子孙,凭什么她儿子就不行。 然而,世事总不遂人愿。 初六家的母鸡天天咯咯咯报喜,她家的母鸡却很少唱歌。 马凤丫便将这事归结到人身上。 为此两口子没少拌嘴。 谢大柱又道:“话又说回来,初六是个聪明的娃,日后若是有本事了,咱家也能跟着沾光。都是一个太爷的种,你别老是鸡蛋里挑骨头······” “行了吧,我连自己男人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叔伯侄儿?要我说就是你没出息,换做我是男人,现在就去问一问豆苗,凭啥墩子不能上学?骂都要骂回个公道来······” “你是男人?你站着撒泡尿我看看。” 谢大柱见老婆不可理喻,抢白了一句,气呼呼出门到田里去了。 “就会拿老娘撒气!” 马凤丫咕嘟了一句,丢下胖墩,转身去了鸡圈。 ······ 初六决定要悄悄练毛笔字。 他研磨铺纸,本觉得应该很顺畅,不想却十分别扭,一不小心墨迹就染到纸上,绘出一片狼藉。 上辈子他大学时选修过一次书法课,课上学了些许写毛笔字的技巧,勉强弄了个及格,此后就没怎么碰过毛笔。 一张纸三文钱,容不得他浪费。 于是他先拿树枝在沙地上写几遍,待到心中落笔有数,才开始在纸上写。 数次后,字还算工整,但若说是书法,那就是说笑了。 所以,他必须请教文澜沧。 ······ “夫子,我想跟你学毛笔字。” 文澜沧听后道:“你写过毛笔字吗?” 初六不好意思道:“夫子,我偷偷写过,但写出来的字不好看。” “你写一个字我看。” 初六深呼吸几口气,提笔沾墨,静心落笔。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永”字。 大学时选修书法课,第一节课老师就讲的是“永”字。 说永字八法,点、横、竖、撇、捺、提、折、钩都有,是书法用笔法则。 他没怎么认真听,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 文澜沧眉头微皱,沉吟片刻道:“你虽是初学者,可下笔有方,给人一种熟稔之感,可写出来的字却没想象中的那种韵味。” “怎么说呢?就是有些矛盾,你看似有书法天赋,却又给人一种不着边际的感觉。” “来,我给你教永字如何写。”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3章点豆腐 “书写之道,在于心手合一,下笔之际需流畅无碍,腕间之力,应如行云流水,不可有丝毫凝滞······” 文澜沧提笔蘸墨,随后气定神闲地勾勒出一个大大的“永”字。 初六心中豁然开朗,他知道问题所在了。 他清楚笔顺,也清楚字如何写,却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手,把脑中所想写出来。 所书之字,虽具其形,却失了毛笔字特有的韵味。 文澜沧又道:“你再写一个看看。” 初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后再次提笔,笔尖轻触纸面,又一个“永”字跃然纸上。 这次字中少了份生涩与拘谨,但还是差点毛笔字特有的韵味。 见状,文澜沧移步至初六身后,弯腰俯身贴近,用手轻握他的手腕,食指轻点他的腕关节,稍微下压。 “再写一个,心随手动,顺其自然······” 文澜沧一边提醒,一边半掌控力度,引导初六去写。 写完停笔,文澜沧适时松开手道:“你自己琢磨,这个字和之前你写的有什么区别。” “之前的字紧张晦涩,这次的字平滑顺畅了很多······” 见初六对书法有了一点领悟,文澜沧点点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书法奥妙无穷,以后需你慢慢参悟,细细品味。切忌不可贪次数,要先想后写。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其实文澜沧对初六相当满意。 一个六岁孩童,在没有先生的点拨下能写这样的字,绝对天赋异禀。 但越是璞玉,越应该精雕细刻,方能绽放璀璨。 ······ 日子就在平淡中慢慢消失,转眼到了秋收。 秋收时私塾也会放十天田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干农活。 这一阵子初六的书法有很大进步,但花费在纸张上的钱也不少。 一张纸三文钱,都快赶上几个鸡蛋的价格了。 这日中午从地里回来,初六看到收获的黄豆,他突然有了办法。 村里人吃豆腐必须去到集市买,走街串巷卖豆腐的很少。 而黄豆种植方便,价格便宜,还可以用豆腐换黄豆,方便村民也方便自己。 消费群体大,制作成本低,原材料来源广,只是辛苦而已,卖豆腐这条路绝对行得通。 之所以村中没有人卖豆腐,是因为不清楚做法。 一门手艺就是一门生意,是养家糊口的本领,通常都是家族内部一代一代往下传。 甚至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绝不会轻易传给外人。 吃罢饭,初六把一家人都叫在一起,结果他刚提起话头,就被谢根生截住。 “做豆腐?咱家哪有那个手艺。” 谢根生先是一怔,然后笑了笑,露出祖父的慈祥道,“我娃这是馋豆腐了,正好家里攒了些鸡蛋,明天让你奶去集市,卖了鸡蛋买回些豆腐解馋······” 初六急忙喊道:“爷爷,我会这门手艺。” “拉倒吧,你一个小娃儿,哪能会这个。” 谢根生自然不信,摇着头道,“咱们村的二牛,给刘豆腐当了两年学徒,手艺没学到,还把自己家黄豆糟蹋了几斗,气得他爹迷糊了好几天······” 初六忙辩解道:“爷爷,我真的会,是夫子告诉我的。” “夫子教你做豆腐?他不是读书人吗?怎么会教这些?” 谢根生眉头微蹙,教这些东西不耽误考取功名么? “哎呀,爷爷,夫子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 初六先用听不懂的话把他们绕晕,免得问这问那,自己还得解释。 “夫子还说了,这个世上有好多书,记载了各种各样的手艺。就算是普通人,只要多读书,就能从书中学到挣钱的本事。” “爷爷你再想想,天下那么多读书人,考不上功名的大有人在,其中好多都转行做了郎中,就是他们读了医书的原因······” 初六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讲了许多读书的好处,成功把家人忽悠瘸。 “读书还有这么多好处啊?” 在谢根生的认知中,学一门手艺难于登天。 那些学徒,简直就像卖身给师傅一样,脏活、累活、苦活干不完,就这还不一定学到手艺。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在县城当学徒的大孙子。 “那当然了,夫子是读书人,怎会骗人?爷爷,咱们家有石磨,也有黄豆,要不就试试,要是真能做出豆腐,这也是一笔收入。做不出来,权当是做了一次实验,把碎豆子喂猪,也亏不了多少本······” 谢根生还在犹豫,王翠翠放下手中纳着的鞋底,道:“听初六的,这娃儿聪明。夫子读书识字,还能骗一个孩子玩?你再看看初六的字,比写春联的老先生写得还俊,这样的夫子肯定是个好人······” 这事成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4章传家技艺 谢家一直就是这样,小事谢根生说了算,大事王翠翠说了算。 但王翠翠会给男人留下足够面子。 她拍板,谢根生宣布。 “那就好,既然是夫子说的,那就试试,今年豆价贱,卖不了几个钱。先取出半斗来做,真要是做成了,也多个来钱路子。” 谢根生是个急性子,当即道,“秋收也忙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不去田里,都在家做豆腐。豆苗,去取黄豆。” “好的,爹!” 豆苗忙去粮仓取黄豆。 他很高兴。 如果真做成豆腐,就能增加家中收入,儿子就能长久读书。 “爷爷,做豆腐急不得,先得泡豆······” 初六把做豆腐的程序详细说了一遍,谢根生才知道他急躁了,然后喊来豆苗,一起听初六教学。 ······ 第一次做豆腐,谁心中都充满新奇与期待。 按初六所教,先把精选黄豆用石磨碾一遍,然后在清水中浸泡一夜。 第二天清早起来,把磨盘清洗干净,然后碾豆。 拉磨便是豆苗的活。 看到白色的豆浆混着豆渣一同流入木桶里,郑梅满眼放光,这和她儿子说的一模一样。 她麻溜地用麻布过筛,分离豆浆和豆渣。 豆渣留着,初六说了,豆渣可以留着炸丸子、烙饼。 豆浆倒入锅里,大火烧开撇去浮沫。 烧开后静置片刻,到这一步,锅里的就是熟豆浆。 不久后,豆浆上面漂浮一层黄色的皮质,郑梅用筷子卷起来准备晾晒。 初六说了,这就是豆皮。 不停地烧火,静置,就能多挑豆皮。 家里有盐卤,溶于水就是卤水。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做豆腐的关键便是卤水。 挑开豆皮,把卤水倒进乳白的豆浆里,用木勺缓慢搅拌,均匀后再静置。 随着卤水的渗透,豆浆渐渐失去了流动性,慢慢凝固成细腻柔滑的豆腐脑。 随后,把这些豆腐脑移入容器中,用纱布盖好,上面覆盖模板,再压上石头等重物。 等将石头搬走,揭开纱布,看到成型的豆腐后,一家人高兴坏了。 夫子是个好人。 读书不仅能科举做官,还能做豆腐。 谢家人第一次间接体会到了知识的力量,以后初六给孩子们教学,都踊跃了许多。 当天晚上,谢家人餐桌上都是豆制品。 碗中盛着留下来的豆浆,散发着淡淡的豆香,喝一口温润如玉,口感绝佳。 盘中则叠放着金黄诱人的豆饼,外酥里嫩,吃一口香一口,孩子们快停不下嘴了。 还做了个豆腐鸡蛋汤。 简单的一顿饭,不仅温暖了他们的胃,更加温暖了他们的心。 既然真能做出豆腐,那卖豆腐就要摆上日程了。 于是,饭后谢根生进行了未来的规划。 购置工具,家人分工分明。 等家里的豆腐事业逐渐走上正轨,就会挑着担子在附近村庄叫卖。 谢家的好日子马上到了。 ······ 初六的故事讲不完。 芝麻开门之后,学生间又流行一段台词。 “主人有何吩咐?我是你的奴仆,也是灯的奴仆。” 阿拉丁神灯成为他们学习的动力,随后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又成为他们的爱憎话题。 这一日下课后,天上飘起了雪花。 换做上辈子,初六肯定很高兴,铁定和小朋友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上翻滚。 但现在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冷。 他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 家中穷,孩子们没有几件像样的御寒棉衣。 都是大孩子穿完小孩子穿。 手脚早早就冻出冻疮,馒头一般又痒又疼。 “初六,苏族长叫你。” 苏大牙进了书舍,刚说完,苏彪立刻道:“大牙,我爹没有叫我?” “族长没说。” 苏彪有些急躁,他并不是吃醋,而是担心父亲结束陪读的日子。 这些日子来,他们的成绩提高,班长功不可没。 如果······不行,坚决不能让初六离开学堂。 初六跟苏大牙出去后,苏彪便蹑手蹑脚去了。 ······ “侄儿见过苏伯伯!” 初六施礼。 苏来宝笑嘻嘻道:“乖孩子,懂事还有礼貌,彪儿也多亏了你,学习进步了一大截······给,这是奖励你的。” 苏来宝递过来一本书,初六接过来一看是《论语》。 他没拒绝,规规矩矩谢过,接受奖励。 “下学期就要学四书了,你先拿着在家里预习······” 苏来宝正说着,苏彪推门进来,哭着道:“爹,你不能赶走初六······” 苏来宝愕然道:“谁说我要赶走初六?” 苏彪也是一愣,随即道:“你现在让他走······” 苏来宝笑道:“下雪了,天气太冷,学生们会生病,我和夫子商议后,决定给你们放假,等开春再上课。反正私塾过些日子就要休假了,也不差这么几天。” 原来是这样。 苏彪见误解了,扑到父亲怀里道:“不管怎样,都不能赶走初六,不然我也不读书了。” “让你胡说。” 苏来宝轻轻拧了一下儿子耳朵,然后道,“初六,听说你很会讲故事,能不能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初六惊呼道:“写出来?” “对!” 苏来宝点点头道,“县城瓦舍里的说书人讲的故事太过平淡,同类故事又泛滥成灾,我想如果你讲的故事让他们来说,应该很有意思。” 苏来宝特别喜欢去县城瓦舍听书,说书匠说的多是游侠仗剑走天下,以及才子佳人的话本。 时间久了,他也感觉这些故事乏味。 儿子一直给他讲初六讲的故事,初始不在乎,后来突然觅到商机。 倘若把这些故事写出来,卖给瓦舍肯定赚钱。 “苏伯伯,五天后你来取稿,我先写一个你看看。” 初六一口答应。 苏家给他的太多了,这正是他回报的好机会。 “爹,初六讲的故事太好听了,写出来,那些瓦舍还不抢着讲······” 苏彪没少跟父亲去瓦舍听书,听到父亲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儿替初六背书。 初六却明白,孩子们喜欢的故事和大人不一样。 他不会写阿里巴巴、阿拉丁神灯、白雪公主。 他已经想好要写什么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5章 千年等一回 农家人不喜冬天,是因为冬天冷,但冬天却是农家人一年中最悠闲的季节。 然而谢家由于有了卖豆腐的营生,冬天变得异常忙碌。 累是累了点,但能给家里创收,谁还在乎多出了一把力气。 冬天豆腐易保鲜,村民也愿意多买些存放,谢家做的豆腐比往日要多。 吃过早饭不久,豆苗就挑着担子去邻村卖豆腐,王翠翠婆媳则忙着在厨房做豆腐。 谢根生在院中撒了些秕谷子,上面用短木棍撑起一个筛子,绳子一头栓在木棍上,另一头抓在手里,专捕那些嘴馋的麻雀。 每次捕到麻雀,麦穗总会尖叫,跑过去看他爹在筛子中捉惊慌失措的麻雀。 初六则在屋内静静读书。 话本《白蛇传》他已写完第一卷《千年等一回》,他清楚这本千年报恩的人蛇爱情故事,经过说书人渲染,定能掀起轰动。 写《白蛇传》时初六发现,上辈子看过的书,或影视剧中的情节,他脑中能很快编织成段。下笔如有神助,写故事迅速且流畅,比人工智能都强。 同时他还发现,自己有很强的记忆力,《论语》中的章节,诵读一两遍就背下原文,无丝毫滞涩。 之前在读《三字经》、《百家姓》等启蒙书时,他没留意,一直认为是上辈子背诵过的原因。 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穿越者的福利吧。 “初六在家吗?” 院中捕麻雀的谢根生见是生面孔,缓缓迎上去道:“你是······” “叔,我是向阳镇泥巴沟村的苏来宝,你孙子初六就在苏家私塾读书······” “哎呀,原来是苏族长,快屋里请!” 谢根生顿时绽放出惊喜,热情地邀请苏来宝进屋。 苏来宝迈进屋,放下礼物,谢根生又客气道:“苏族长来就来了,还带啥礼物,太破费了······” 苏来宝轻声道:“给孩子们带了些点心与糖果,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话音刚落,初六就跑进来,恭恭敬敬行礼:“苏伯伯安好!” “几天不见,初六看起来高了。” 苏来宝随口打了个哈哈,然后道,“初六,话本写好了没有?”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写好了,我这就取来,请苏伯伯过目。” 初六转身出去,王翠翠进来沏上开水,客气一番后,去忙着做豆腐。 不多时,初六手捧书稿进来。 苏来宝瞬间就被故事内容吸引了。 “精彩,实在精彩!” 苏来宝眼中闪烁着光芒,“这故事拿到勾栏瓦舍说,一定能掀起热潮,让无数听众为之茶饭不思。” 他兴冲冲浏览,片刻后惊讶道,“只有第一卷?” “苏伯伯,话本赚钱,讲究的是细水长流,一卷卷地推出,方能将利益最大化。待此书风靡之后,客人们急着听后续情节,那时候还可以提价······” 初六娓娓道来,说了些赚钱的办法,苏来宝听后暗自赞叹:这初六,不仅文笔了得,更有经商的好头脑。 人才啊! “初六,这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苏来宝好奇地询问。 初六微微一笑,很随意道:“说来也是缘分,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千年蛇妖为报前世之恩,幻化人形来到人间······有了故事框架,然后就瞎编呗······” 他确实在瞎编。 这么瞎编的理由,就有人信。 苏来宝感叹一番,然后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十两银子是整本《白蛇传》的定钱,等完本后,若是价钱卖得好,再给你分红······” “使不得,使不得!” 谢根生连连摆手道,“苏族长帮我们家够多的了,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银子······” 初六也摇头道:“苏伯伯,你资助我读书,还一直扶持我,恩情似海。这本书是我报答你才写的,不收你的银子。” “初六,一码归一码,规矩不可废。你帮彪儿把成绩提上去,感谢你是应该的。” 苏来宝诚恳道,“今天这是生意,你写书,我拿去赚钱,不给你润笔费,就是榨你的血汗。苏家做生意向来秉持诚信为本,童叟无欺,这种败名声的事,我断然不会做······” 爷孙再次拒绝,苏来宝坚决要给。 说以后还要合作,没规矩不成方圆。 如此三番后,初六只好收下。 苏来宝拿着书稿就要走,谢根生死活要留他吃饭,还让王翠翠去杀鸡。 苏来宝见状,连忙摆手笑道:“谢叔美意,我心领了。但近日生意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暇留下来吃饭。这样吧,你家家的豆腐不错,我带两块解馋。” 谢根生无奈,只好装了几块豆腐,放他离开。 ······ “天呐,初六挣了十两银子,儿媳妇你摸摸······” 乡村中流通的大多是铜钱,十两一锭的银子他们真没有见过。 王翠翠把银子捧在手里看了又看,随后又把银子递给郑梅。 银子是孙子挣的,先让儿媳妇饱个眼福,再锁到存钱罐里。 把玩了一阵子,王翠翠把银子锁起来,然后道:“当家的,要不咱们再添点钱,买头牛吧?” 谢根生何尝不想买牛。 家里男人太少,活干不过来,尤其耕地需要人拉。 拉着犁耕三十多亩地,那是真的累。 可一头成年耕牛价格昂贵,一年到头要吃不少草料,还得精心照料。 谢家从来没养过牛,买头牛能养好吗? “奶,咱们为什么不买头驴呢?” 初六冷不防冒了一句。 “买牛确实能解决耕地难的问题,但牛价高,不便养殖,还不如买头驴实用。” “驴体质结实,耐粗饲,磨豆腐剩下的豆渣就能喂驴。驴还不容易生病,性情温和且耐劳。” “尤其驴可以拉磨,可以更快更多地做豆腐。” “还可以套着驴车去卖豆腐,这样一个冬天就能赚出半个驴钱来······” 谢根生再次沉默。 “就听初六的,买头驴,等家里有钱了,把驴卖掉,再买头牛。” 王翠翠道,“这驴又能拉磨,又能拉车,还好伺候,买个母驴还能生崽子,几年后买驴的钱早赚出来了······” 见老婆拍板了,谢根生也有了决心,一拍大腿道:“买驴,明天就去买!”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6章买驴 次日一早,谢根生请了同村一个会相驴的行家,结伴去骡马市买驴。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讨价还价,最终以八贯二百钱买到一头心仪的母驴。 毛驴足有大半人高,体重有两百多斤,头大耳长,性情温顺,一看就能干重体力活。 谢根生付了钱,在书契上画押,完成交易回家。 牵着驴进了村,谢根生心中满是自豪与满足。 “根生叔,你买了头驴?” 看到别人眼中闪烁的光芒,谢根生笑得合不拢嘴,满脸得意道:“是啊,这是蜀驴,耐力好,拉磨、拉车都好使,以后啊,咱家里的活儿可就轻松多了······” 在村民羡慕与赞叹中,谢根生牵着驴进了院子。 “初六、初六,驴来了,驴来了······” 麦穗大喊,初六出门一看,是爷爷牵着驴来了。 叶子、菜心、麦穗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小心翼翼靠近那头庞然大物,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驴踢翻。 “爷爷,我要骑驴!” 初六知道驴温顺,不像骡子和马那般桀骜。 谢根生闻言,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 他轻轻拍了拍驴儿的背,示意它不要暴躁,随后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小心翼翼将初六稳稳抱上了驴背。 然后牵着驴缰,在院内绕行。 骑在驴背上,初六随着驴儿轻缓的步伐轻轻摇晃,心中莫名想起那位机智幽默,滑稽搞笑的阿凡提,不由自主哼唱起来:“我骑上那小毛驴乐悠悠,歌声伴我乘风走乘风走。哎,亲爱的朋友们,亲爱的朋友们,虽然我们不相识,我愿为你分忧愁······” “爹,我也要骑驴。” 见到初六骑驴欢笑,麦穗十分眼热,嚷着要骑驴。 初六下来,把驴让给小叔。 谢根生如法炮制,轻轻把儿子抱上驴。 麦穗小,他怕坐不稳,一手牵着驴缰,一手扶着儿子,在院中缓缓转圈。 麦穗兴奋极了,骑在驴上激动地大喊大叫:“爹,我比驴高了。” 叶子和菜心是女孩,眼中虽闪烁着好奇,却又带着几分胆怯。 别说骑驴了,摸驴都不敢。 其他人家的孩子倒是想骑驴,但又不敢说,只能一脸羡慕地看着别人骑驴。 在农村,买牲口可是大喜事。 不久后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这个摸一把,那个检查一下牙口。 “老谢,这驴买得值,三岁口,还是个母驴,开春配种,后年生一个小驴,就赚大发了。” “这驴可比豆苗有劲,拉磨保准快。” “你咋拿驴跟人比?” “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马凤丫也来看热闹,她看到初六一家乐呵呵的景象,心中不由泛起酸水,“初六,你读书识字,给你家驴起个响亮的名字,让它也沾点读书人的光······” “娘,我家驴的耳朵好长啊,就叫长耳吧!” 麦穗率先给驴起了个名字。 初六听到长耳,笑了一声道:“麦穗,长耳不好听,不如叫定光仙。” “定光仙?哈哈,根生叔,你一不留神买来一个驴仙。” “娘,我要骑驴仙!” 胖墩大声嚷着就往驴跟前靠,王翠翠上前拦住,笑眯眯道:“我家定光仙刚到家,还怕生呢,你可别把它吓坏了。” “胖墩,咱们回去,一头驴有什么稀罕的,改天娘给你买一匹马骑。” “不,我就要骑驴仙!” “啪!让你不听话!” “哇······” 马凤丫拉着号哭的儿子走了。 ······ 初六抽空又写了第二卷《西湖的水,我的泪》,第三卷《法海你不懂爱》。 十几天了,苏来宝也没有来找过他,也不知道第一卷书稿卖了个什么价钱。 他有闲时间就读《论语》。 不管懂不懂内容,先背下来再说。 他读书就喜欢大声读,尤其家里人听的时候,他读书声特别大。 ······ 这些日子苏来宝一直在县城奔波。 《白蛇传》故事虽新颖精彩,若得不到勾栏瓦舍的接纳,也是孤芳自赏。 苏来宝是精明的生意人,他清楚赚这钱,推广最重要。 他先让人把书稿誊抄数份,然后按章节分开,把前面几章免费送给几个有名望的勾栏瓦舍,让他们说这个故事。 苏来宝是书场老听众,故事本身也有吸引力,勾栏瓦舍的掌柜也卖他面子,《白蛇传》便搬上了说书人的案头。 这书说了三天,便绽放异彩,听书人络绎不绝。 勾栏瓦舍赚钱的同时,发现了不妙之处。 这书没有后续了,听众开始站在门口骂人,说其他书不听,就要听《白蛇传》。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7章白蛇传火了 尝到了甜头,瓦舍的掌柜们找到苏来宝要书稿,这次自然不能白要。 苏来宝也很大方,以一两银子的跳楼价出手,而且仅卖五家。 其他家掏多少钱都不卖,说这是商业信誉。 《白蛇传》第一卷经过这么一炒,热度暴涨,瓦舍场场爆满,一稿难求。 见路已铺好,苏来宝再次找初六拿走另外两卷稿。 先是将第二卷以二十两的价格卖给云水间,并签订独家供稿契约。 对于其他瓦舍,他则宣称第三卷出来可以优先考虑,但第二卷实在无法提供。 做生意诚信为本。 没有书稿便无法让说书人继续讲这么精彩的故事,自己瓦舍客人流失,都跑去云水间听书,以后瓦舍自然是水云间一家独大。 其他掌柜便死缠硬磨,各种招数都使出来。 苏来宝便悄悄提供一个消息,某某地方,找某某模样的人,他可能有办法弄到书稿。 果然他们买到了盗版稿,却是二十五两的高。 但也仅仅流出四份,便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第三卷的价格更高,以三十两的价格早早被水云间预定。 其他人只好又去寻找盗版稿,恰巧苏来宝有这方面的消息。 ······ 初六的家庭地位提高了,但他并没有搞特殊,一如既往的喂鸡、喂猪、喂驴。 干完活要么读书、写书稿,要么教孩子们认字,麦穗等人已经认下一百多字了。 小年这天,苏来宝匆匆来找初六,放下三锭十两的银子,说是红利,顺便拿走第四卷。 还一个劲叮嘱初六,这本书不要急着完稿,增加情节加长故事,后续还有红利。 写长对初六来说不是问题,就算完稿,他也可以写《白蛇后传》、《白蛇外传》等故事,让白蛇的热度只增不减。 问题是苏来宝如何用这书稿赚钱的? 他这儿已经到账四十两了。 管他呢,能赚就写。 反正我有故事他有钱。 苏来宝走后,王翠翠就把三十两银子锁起来。 夜深人静时,她睡不着觉,点油灯打开箱子,拿出存钱罐,将钱倒在桌子上,分成两堆。 一堆是四锭十两的银子,一堆是其他钱。 其他钱里面有碎银子,还有些铜钱。 碎银子差不多二十两,还是这十几年只花铜钱,不花银子攒起来的。 铜钱更好数,用绳子串起来,一串一贯,一共七贯,还有些散钱。 其中两贯是卖豆腐赚来的钱,王翠翠最近才串起来。 按理说,卖一个冬天豆腐,赚两贯多铜钱,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就是高收入。 但孙子足不出户,一个冬天就赚来四十两银子。 他们一家人一辈子都存不下这么多钱。 “当家的,送初六上学算是送对了,有学问的人赚钱就是快,等麦穗七岁了,也让他去读书。” 王翠翠的目光落在四锭银子上,嘴却没闲着,“麦穗算是初六给开蒙了,等到了七岁,会认识好多字······” 谢根生也很欣慰。 在他的认知中,孙子读书最终的好处就是考取个功名,然后给家里免徭役,免税赋。 至于当官,他根本就没想过。 谢家几代平民,就没有做官的命。 本想十几年后,孙子考个秀才,家里跟着沾光。 谁知孙子刚读了半年书,不但学会了做豆腐,还写书稿赚了四十两。 听说后续还有。 王翠翠越说越高兴,喋喋不休开始算账。 “这个冬天卖豆腐赚来两贯多,一年下来也有十几二十贯。初六一个冬天写书稿赚四十两,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几百两······哎呀,当家的,咱们发财了······” “你这个憨婆娘,钱是算出来的吗?” 听着也很兴奋,但谢根生必须给老婆泼冷水,不然家庭收入到不了她的预期,一个字儿都别想多花。 “开春就要侍弄地了,哪有时间做豆腐?还有,开春初六就去读书了,哪有闲时间写书稿?赶紧睡觉,梦里啥都有······” 王翠翠想想也是。 做豆腐特别废人力,尽管有了定光仙帮忙,但这事最少也得两个大人干,还得一个大人走村串户去卖豆腐。 他家就四个大人,顾庄稼就顾不上营生。 开春后三十多亩地就得侍弄。 熟地、施肥、种麦、锄草、灌水、收割、打麦·······这些活从开春一直干到夏收,没有一天闲时间。 这么一想,王翠翠感觉错过了好多钱。 至于多少,她算不出来。 王翠翠叹了一口气,一边把钱往罐里装,一边道:“这倒是个实话,明天就要去县城接十五了,等大孙子回来,不要让他县城去了。十二岁的大小子了,在家里帮帮手,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 “你说啥胡话哩?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谢根生一骨碌从炕上翻起来道,“十五在县城学手艺,是给娃开眼界,长出息,你却把他往回来里拉?要是让儿媳妇听见,不戳你脊梁骨才怪。” “你看初六,若不是读书,能给你赚来四十两?你让他一直窝在家里写书稿,能有出息吗?你这憨婆娘,尽说些没用的闲话······” 王翠翠没有反驳,抱着钱罐子发呆。 少顷道:“那就让小孙子继续读书,大孙子继续学手艺,等两个娃都出息了,我们跟着享福。” 谢根生得意道:“咱们的孙子肯定出息,你也不看是谁的种,我们老谢家就没有孬的······” 老谢家几代平民,除了初六,那个不孬? 王翠翠没有好意思说出来。 后辈孬,她也有一定责任。 王翠翠吹了油灯,屋内顿时一片幽邃,但她却毫无睡意。 她又在计算日常开销。 柴米油盐,顿顿离不开;衣食住行,样样需打点;人情世故,处处要周全。 农具种子,租借耕牛,生病请郎中······眼瞅着要过年了,孩子们的新衣,过年的年货,酒可贵了,不买过年女婿们来又不热闹,开春的种子······虽说钱罐子里多了点儿,可花销也不算少。 左算右算,钱罐子变轻了,她的心却沉甸甸的。 王翠翠更睡不着了。 唉声叹气。 这有了点钱,怎么比没钱还憋屈?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8章买本学习的书,你脸红啥? 腊月二十四,豆苗要去县城接大儿子谢十五,顺便置办些年货。 初六嚷着要去接哥哥,同时买几本书。 王翠翠二话没说,给了豆苗几两碎银子和几贯铜钱。 天还黑洞洞的,父子俩驾着驴车出门,郑梅送出门,大声叮嘱:“他爹,县城人多,你可要把初六领好,他第一次去县城,可别让他乱跑,被拍花子的拐走······” “啰嗦个甚,进去吧!” 豆苗一拍驴臀,定光仙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前行。 初六向郑梅招手:“娘,进去吧,外面冷。我聪明着呢,只有我拐人,没有人能拐走我。” 郑梅摆摆手,没有说话,还是定定站着,等模糊的视野中不见爷俩踪影才进去。 柳溪镇离宣邑县大约六十里,驴车紧跑慢跑,进了城已是巳时。 “初六,县城大不大?” “还行!” “人多不多?” “比我们村子里多点。” “一会儿跟紧我,别乱跑。” “爹,你放心,除了买书,我不会乱跑的。” 豆苗见初六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反倒十分惊讶。 他小时候跟着父亲进城,可是大呼小叫,问东问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把父亲都问烦了。 初六却无动于衷。 还是读书人的见识多。 豆苗哪里知道,上辈子见惯了繁华都市,宣邑县城在初六眼里,就是个大一些的村镇而已。 “初六,饿不饿?咱们先去吃饭。” “爹,我不饿。咱们先去买书,等接上哥哥,再去吃饭。” 城里人多,豆苗下车牵着驴前行,免得磕碰了别人,还得花钱。 “老丈,请问附近可有书店?” 豆苗进过城,却从来没有留意过书店。 他不想走冤枉路,也不想在儿子跟前丢人,便问了个街边卖豆浆的老人。 “往前走十几步,有个墨香斋,要什么书都有。” “多谢老丈!” 初六认识字,指着书店道:“爹,这就是墨香斋。” 豆苗将驴车拴在书店门前的树上,又给驴戴上橛子,免得啃树,然后父子二人进了书店。 小二见多识广,他一眼就看出来,豆苗虽穿着新衣,却不是个有钱人。 但做生意讲究进门就是客,他还是笑脸迎上去,招呼道:“客官要买什么书?” 豆苗不大善表述,尤其在城里的陌生人,他更觉得有些心虚。 但带着儿子出来,连小二的打招都不接,让儿子怎么看这个老子。 这脸可丢不起。 “小二哥,我们买、买那个书······” 他哪里知道初六要买啥书,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脸首先红了。 “哦······” 小二给了豆苗一个我懂你心的眼神,然后左右看看,把他拉到人少处,心领神会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客官,你要买的是哪一种?我们这儿有两种,一种有插图,一种没插图。依我之见,买此类书还是有插图的好,虽然贵一些,却图文并茂,解馋解乏······” “不瞒你说,如今官府整顿风化,禁止出卖此类书籍。你要真想要,到后面去,有几十个版本,你看中哪本买哪本······” 什么有插图没插图,官府还不让卖······ 豆苗两眼一抹黑,愣在当场。 儿子有出息,要买自然要买好书,这是他赚的钱,花在他身上不冤。 豆苗顿时理直气壮道:“要买自然就买最好的。” 小二再次看了豆苗一眼,这穿戴······嗯,可能是个暴发户,故意打扮成这样,毕竟看这种书,被人发现了,丢面子。 “客官真识货!后面都是我们店压箱底的好书,你买了绝对值······客官请跟我来······” “爹,别跟他去!” 初六有一种上辈子买光盘的感觉,忙叫住父亲。 小二这才发现豆苗身后有个小孩。 “客官,这是你儿子?” 豆苗点点头道:“初六是读书人,我来给他买几本学习的书。” 买本学习的书,你脸红啥? 害得我都误解了。 小二忙将豆苗父子带到另一个区域,指着书架道:“这儿都是学习的书,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各种子集应有尽有,二位客官尽管挑。” 初六浏览了片刻道:“那本《论语注解》,还有那本《诗词格律详解》,这两本我都要。” 这都是教辅。 明年就要学《论语》,他先涉足研习,等夫子讲解,会有更深刻的领悟。 诗词是他的软板,科举必不可少,他自然得先了解。 这本《诗词格律详解》正适合他。 两本书共四两三钱银子,听到价格,豆苗心疼得直抖,但还是咬牙买下来。 出了书店,豆苗悄悄问儿子:“初六,刚刚小二要让我们买啥书?” “爹,你不识字,问那个书干什么?” 初六担心父亲好奇,下一次进城被人忽悠着买上,看里面的插图,便吓唬道,“那是官府禁书,看了会被捉去坐牢,而且价格不菲,大约得十五两银子······” “乖乖,一本书要十五两,做一年豆腐都赚不出一本书,这那是读书,这是吃人······” 豆苗暗暗发誓,再都不进书店。 ······ 铁艺轩是宣邑县城最大的铁匠铺,掌柜姓金,名字早不被人熟知。 早年叫金铁匠,如今发达了都叫金掌柜。 十五就在铁艺轩当学徒。 去年就是豆苗来接儿子,他认识铁艺轩,驾着驴车直接找过去。 到了铁艺轩门前,豆苗将驴车拴在树上。 还没进门,就听里面大声呵斥:“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给你管吃管住,还教手艺,你却给老子的金娃娃卖了个铁疙瘩钱······啪······” 耳光响亮。 “金掌柜,冤枉啊,我就是按定价卖的,分毫不差······” “腊月里的凉水都要贵三分,你卖少还有理了?啪!” 又一个耳光,随即暴喝道,“今天你爹就会来接你,给老子卷起铺盖滚蛋,再都不要来,老子这儿不要废物······” 豆苗听得真真切切,那是他大儿子的哭声。 呼! 豆苗火起。 抡起拳头就冲进去。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9章黑心魔窟,兄弟齐心 “姓金的,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豆苗满眼怒火冲进去,虽握紧拳头,却强行克制没有挥出去,他不想让儿子因此而失去学手艺的机会。 “爹······” 十五闻声抬头,泪水簌簌而下,脸上全是委屈。 “我教训自家徒弟,有什么错?” 金掌柜见到豆苗,心里也是一惊,面上却强作镇定。 他没想到豆苗会突然出现,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折了掌柜的威风,没好气道,“我管吃管、住管、还教手艺,你儿子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么难伺候,以后我还不伺候了······” 金掌柜原以为这么一吓唬,豆苗就会服软,谁知豆苗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火气直往脑门冲。 他挺直腰板,指着金掌柜责问:“什么事做不好要这么对待我儿?是偷你家钱了,还是打碎你家东西了?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事没完······十五,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也听到了金掌柜揍儿子的原因,但具体事情不太清楚,让儿子说出来,更为妥帖。 “这口小锅,标价八百二十六钱,我按照这个价格卖了,掌柜怨我没有涨价,就说我没用,就打我……” 十五话音未落,初六立刻大声喊道:“叔叔伯伯们,你们给评评理,我哥他不过是秉持诚信,照价出售,做错什么了?反倒是这个金掌柜,想昧着良心哄抬物价,趁着年关,榨取你们的血汗钱······什么百年老店,金字招牌,滚吧,全是骗人的鬼话······” 此刻铁艺轩门前已围了好多人看热闹,听到初六这么一说,不由议论纷纷,对金掌柜也指指点点。 金掌柜见势不妙,态度稍微缓和,忙替自己开脱。 “诸位父老乡亲,是他们在胡说,我铁艺轩一向秉持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金掌柜。 “叔叔伯伯们,金掌柜在撒谎,我刚刚在门外听得明明白白,你打我哥哥时说,腊月里的凉水都要贵三分,不涨价就是原罪······” “他的话一点都不能信。说什么管吃管住还教手艺,我哥就如卖给他一样,脏活累活拼命干,当牛当马,一年到头啥都没学下。派到铺子里来卖货,这就是他教的手艺?” 童言无忌。 初六毫不畏惧,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朗声道:“叔叔伯伯们,你们也看到了,我说出了真相,金掌柜心虚了。金掌柜,你若真有那份胆量,不妨来撕一个试试,我这读书人的嘴,最容易撕烂······” 说着初六轻轻扬了扬手中的两本书。 “罢了,罢了,我无意再与你多费唇舌。我庙小,尊不下你这座大佛。豆苗,你带你儿子走吧,自此之后,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丝毫瓜葛······” 金掌柜虽不悦,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人打发走再说。 “我们当然要走,你这种黑心魔窟再都不会来。却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哥的这顿打不能白挨。” “你想怎样?” 金掌柜眉头微蹙,心中多了几分忌惮。 “很简单,咱们见官,求个公道。” 其实初六在虚张声势。 打官司打的也是人情世故,这等小事,县衙肯定会轻描淡写处理。 他赌金掌柜不敢去。 打官司后金掌柜趁机涨价的事就公开了,不仅损及店铺声誉,更添上几分欺压人的恶名。 “我还要开门做生意,哪有时间陪你去见官?再说,你既然是读书人,就应该懂得体谅父母官,这么点小事,怎好去打扰县太爷。” 说着,金掌柜拿出一贯钱道,“豆苗,这件事是我急躁了,这点钱你别嫌少······” 金掌柜思量再三,决定息事宁人。 若打官司,名声臭了不说,他还得用钱打点。 那帮官差可是吸血虫,一贯钱休想打发掉。 豆苗还在踌躇,初六一把接过钱道:“哥,去取行李,咱们回家!” 穷不与富斗。 激怒金掌柜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能有一贯钱也算是好结果。 不多时,十五背着行李出来,父子三人出门离去。 即将踏出门槛之际,初六猛然转身,一字一顿道:“金掌柜,别得意,你很快就会后悔今天的作为······咱们,走着瞧!” 哼! 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还学起泼皮了。 你认为撂下句大话我就怕了。 金掌柜心中不屑,却也没时间还口,拱手赔笑道:“诸位,从今日起,铁艺选内的所有货物都八折······” ······ 十五心中满是酸楚,一直在驴车上哭诉,他在金家受到的太多委屈。 金家简直不把他当人。 脏活、累活、苦活都是他的,打铁抡锤离不开他,一旦遇到技术环节,他就会被打发走。 更令人心寒的是,他还得给师傅师娘洗脚,背着他读书的儿子去上学,有时候还得给他当马骑。 即便如此,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教手艺不说,还把他扔到成品铺售货。 豆苗骂骂咧咧。 他心疼自己儿子,十一岁的孩子,这要承受多大委屈。 初六则一副老大人的模样,拍着胸膛安慰哥哥道:“哥,吃亏是福,今日的委屈便是明日的福气。回家后有的是办法赚钱,这事包在我身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0章 咱大舅咱尕舅都是咱舅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屠户宰完猪忙着剔骨剁肉,初六则指挥一帮孩子在门外“打排球”。 在两棵树间系一根绳子,就成球场。 一个猪膀胱吹得圆圆的,扎住口,就成为一个简易排球。 本来初六想踢足球,但鞋子太珍贵,他也不想害这帮孩子回家打屁股,便临时改成排球。 “打过去,球不能落地,落地就算输。” “只能接三下就得过网。” “别抢,谁到谁的位置上去。” “······” 初六边打边解释规则,但孩子们哪管。 哪儿有球,那儿就有他们,那儿就有一片欢笑。 穿越来六年了,终于过了把体育课的瘾。 痛快! 正玩得高兴,十五出来喊道:“初六,快来收拾一下,爹要带你去外公家。” “好嘞!” 初六跑进家,抓了点泥巴在手上反复搓,然后在热水中一洗,粘在手上的猪膀胱油污便洗得干干净净。 帮忙杀猪的谢大柱夸奖道:“豆苗,你家初六真是聪明能干,这么肥猪的两头猪,你不说,谁知道是个孩子养肥的。” 豆苗憨笑道:“初六说了,明年肥猪要养,母猪也要养。你们知道的,初六这孩子任性惯了,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听他的······” “赶紧去给老丈人送肉吧,再显摆你的嘴都烂掉了。” 被凡尔赛的谢大柱哭笑不得,吐槽了句,便去给屠户打下手。 今天杀了两口猪,卖一部分,留下些自己过年吃。 肉也多,他要去给老丈人郑全送一块,顺便送些豆腐。 谢根生和这个亲家很对眼。 当初郑家以及几个亲戚都不同意把郑梅嫁给豆苗,是郑全力排万难,坚持把女儿嫁给豆苗。 这份情谢根生一直记着,每年不管啥东西,都会给亲家送去点。 虽说女亲家已故去,但这个习惯一直没有变。 今年猪肉宽余,家里还有两副猪下水,谢根生便让儿子多送了些东西。 郑全在瑞丰镇郑家村,两个村离得不太远,豆苗爷俩驾上驴车很快就到了。 进了门却感到气氛不对。 院内没人,堂屋内传来吵闹声。 “丈人,丈母!” 豆苗喊了一声,从堂屋里出来一人,是豆苗三舅子郑小石。 他看了一眼,转头喊道:“爹,大姐夫来了。” 丈母娘周氏先出来。 她绷着脸刚要说什么,见女婿带来一大块肉,足足有十斤,还有豆腐,便改口道:“拿这么多东西干啥?谁家也不容易······这是初六吧,都长这么大了······” “丈母,两头大肥猪都杀了,爹让我来给你们送点······” 虽然这个丈母娘是岳丈续弦,也不怎么待见他,但豆苗一直规规矩矩叫丈母,从未冒犯过。 豆苗把东西拎进厨房,郑家人都出了堂屋,初六挨个儿施礼打招呼,郑家人都夸他懂礼数。 眼见豆苗进了堂屋,其他人就散了,周氏嚷道:“都别走,既然大姑爷来了,就让他评个理。” 大舅子郑大牛当场就脸黑了:“娘,都说家丑不外扬,咱家的事就不要惊动大妹夫了。” 周氏恨嘟嘟道:“一个女婿半个儿,都是亲戚,怎么就不能说?” “咳咳!” 郑全咳嗽一声,周氏却不理睬,他只好赔笑道:“家事就不劳女婿操心了······” 头婚放羊,二婚当娘。 郑全也拿他这个老婆没办法,只好处处迁就她。 周氏狮眸一瞪,郑全便改口道:“听听也无妨······豆苗,他娘的意思是要分家,让老大另立炉灶······” 屋内顿时静下来。 豆苗挺尴尬的,不过他已想好,只喝水,不说话。 爱咋咋地! 周氏却不想就此罢休,她横眉道:“一大家子过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所以祖上才会留传下把钱收到公中的规矩,但老大赚到了钱,却私留下给他老婆孩子花······” 郑大牛再也忍不住了,含泪辩解道:“娘,我就给孩子买了口吃的,你至于吗?而且交公中一直是三七,我把大头给了你,就留了那么点儿,你就揪住不放······要过年了,有必要这么闹吗?” 周氏冷冷道:“钱是你赚的不假,可别人也没有闲着啊,这钱按理说就该全部交公中。” “娘,你不能这么说,我赚钱的那几天,别人······” 郑大牛本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家里能利用闲暇出去赚钱的只有他兄弟俩,说出来就是针对弟弟郑二牛。 这样的话,弟弟就会支持分家。 “他娘,老大说得没错,交公中一直就是这个规矩······” “就你偏心?” 郑全还没有说完,周氏狮吼功便发动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老的小的都针对我。我一个老婆子一天忙里忙外,却像是做了恶一般,没落下一点好,猪嫌狗不爱······” “老大懂规矩,我老婆子不懂规矩,干脆死了算了······老天爷啊,我这是何苦来到郑家,受这种没眉眼的气······” 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比窦娥都冤。 郑全一句话都不说,头都快低到裤裆里了。 “娘说这话啥意思,要是传出去,媳妇还做不做人了?” 郑大牛媳妇冯招娣当场泪目,“这要是传出去,谁不会戳我脊梁骨,说我撺掇着分家。传我爹娘耳中去,我还哪有脸回娘家?” “恶婆婆的名我背总行了吧?” 周氏拉着哭声道,“翅膀硬了,就分家单干,也尝尝挑起家里大梁的滋味。以后你过你的逍遥日子,我这个当娘的也不羡慕,免得每天吃你眼色。” “现在分了还有情分,再迟了都成仇人了。” 豆苗坐立不安,如同架在火上烤,却又一句话也不敢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要是一张口,就会里外不是人。 初六则在安稳地看热闹。 他比谁都清楚,周氏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挤走大舅舅。 九岁的郑金见周氏哭泣,突然走到她跟前,擦着她眼泪道:“娘,大哥欺负你,还不听你的话,等我长大了,我揍他。” 初六心里骂道:“狗日的,敢打我大舅,我弄不死你。” 一想,又觉得有问题。 郑金是周氏嫁过来生下的,也是他舅。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1章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听到郑金的话,大伙都感到莫名其妙,但这么大孩子就敢这么说,明显是被父母给宠坏了。 郑金梗着脖子道:“就是你,就是你。若是你答应分家,娘哪会哭?” 这是什么狗屁话? 郑大牛气愤,却又不好对小孩发火,只好求郑全道:“爹,你劝劝娘吧,这家不能分。” 谁都清楚,分家对郑家来说,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而且是双亏的局面。 首先是多了户税。 以前是一家一户,只上一份户税,如果分家立户,就得上两份税。 其次分家导致各种资源分散,降低生产效率,对维持生计不利。 以郑大牛为例,分家后家里只有夫妻二人侍弄土地,其他孩子小,没人帮衬,累不坏才怪。 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只要对自己狠一点,活总能干完的。 主要是服徭役。 如果分家后摊派到徭役,只能郑大牛去。 其他季节还好说,如果在农忙时节,郑大牛去服徭役,家里的庄稼可就完蛋了。 倒是可以掏钱找人替,可钱从哪里来? 冯招娣还在哭泣。 她前面生的两个是姑娘,都嫁出去了,第三胎是儿子,今年才十岁,但凡大两岁,她也会同意分家。 郑二牛两口子一直不说话,可他们并不傻。 老三郑小石十四岁,老四郑金九岁,把老大赶出去,以后摊到徭役,只能他去服。 他也有老婆孩子,一直服徭役,落下病以后谁来管? 尤其在这样的家庭,付出多少都无望得到回报。 后娘的做法很明显。 老二能挑起重担就赶走老大,等老三起来,老二就是下一个老大,自然等郑金能独当一面时,老三又是下一个牺牲品。 后娘走的是卸磨杀驴的路。 郑全叹了口气道:“老大,就分了吧,分了也少淘气······分家不分户,一户两家,咱不掏那个冤枉钱······” 他也是为大儿子好。 老大受苦受累,娘死后把几个弟弟都拉扯起来,可以说全家都亏欠他的。 现在这么做,纯粹就是白眼狼。 可这个婆娘就这幅德性,他能怎么办? 郑大牛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理解,父亲这不是劝他分家,而是求他分家。 父亲有父亲的难处。 郑二牛忍不住了,他突然站起来吼道:“爹,你若把大哥分出去,我也分家!” 周氏本来心里偷着乐,听到二牛这话,不由愕然。 她看了一眼二牛,见他红脖子黑脸,又转头问二儿媳李雪:“老二家的,这话怎么说?我又没有说把你们分出去。” 李雪清楚丈夫嚷嚷不是为了分家,而是在阻止分家。 她本就对周氏有气,听到她问,低头轻声道:“出嫁时俺娘就告诉俺,结婚后一定要听男人的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话俺没有忘,这事二牛做主······” 李雪这话狠狠地扇了婆婆一个耳光。 听起来是在表态支持丈夫,其实就在骂,不听丈夫话的女人,就不是好女人。 周氏有苦说不出来。 若是把两个儿子都分出去,家中就没有壮劳力,这日子肯定没办法过。 若是不分家,她这老脸往哪儿搁? 骑虎难下,周氏只有用哭来掩饰窘迫和愤怒。 “哇······都嫌弃我是个后娘,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 “娘······” 郑金钻进周氏怀里大哭。 紧接着一屋小孩都哭,宛若哀乐齐鸣。 “这家分不清啊!” 豆苗终于说话了,他喊了一句,站起身来就要逃。 “丈人,丈母,我也该回去了,家里请了人帮忙杀猪,我不去陪太失礼······” “那你赶紧回去吧,迟了被人家笑话,我送送你。” 郑全趁机出了堂屋。 其他人见状都出来送豆苗,屋里只留下周氏母子在哭泣。 豆苗驾车走了十几步,郑全突然喊道:“豆苗,你等等。” 豆苗忙停车。 郑全一个人赶过去,满脸歉意道:“豆苗,今天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她就那样······这事不要给梅丫头说,她性子急,装不住事······还有,向你爹娘问好······” “丈人,我知道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你也不要难过······慢慢会好起来的······” 豆苗也不知如何安慰丈人,他想若是初六,肯定会说出许多让外公高兴的话来,但他瞥了一眼初六,发现他睡着了。 “丈人,初二姐姐妹妹要来,到初三我再来看你,也好让大牛二牛去丈人家耍耍······” 郑家只有他一个女婿,女儿倒是还有两个,都没有嫁人,初三上门也一样。 郑全点点头道:“我晓得了,你们去吧!” “丈人,你也回去吧!” 豆苗摆摆手,驾车走了好远,见郑全还在那儿站着,心里不是个滋味。 “初六,你说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你外公那么可怜,丈母她怎么就不知道通融一下,还想让我掺和进去,嫌事不大么?” 豆苗问了一句,又叹了一口气。 儿子睡着了,就算睡不着,他一个孩子,能懂个啥。 “爹,外婆不是让你掺和,她那是逼你不掺和。” 初六没见过亲外婆,他一直把周氏当做亲外婆,今天看到周氏的自私,他有些咋舌,决定把事情给父亲讲透。 “爹,外婆心眼多,她知道外公很喜欢你这个女婿,她这是借故提醒你,不要干涉她家的事。” 嗯? 儿子不是睡着了吗? 大概是我吵醒他了。 豆苗默默想了会儿,觉得儿子说得好有理。 “我看还是分了好,两个舅舅都分出去,最好分家也分户,让外婆鼻子里钻点烟,她才会珍惜这个家。” 豆苗不解道:“为什么?那样不是多花钱吗?” “爹,明显是外婆给小儿子霸家产,她算盘打得太精,分家不分户,听起来省下户税,但碰上服徭役还不是大舅二舅去······” “有本事的人眼睛盯着外面,没有本事的人就会盯着家里三核桃俩枣······” 豆苗一直沉默。 直到回家,他才暗叹。 丈母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还没个娃娃活得通透。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2章 十二岁不能想媳妇 转瞬过年了。 节日的欢愉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大年初二,豆苗的姐姐桃花、杏花,妹妹梨花、桂花都携家带口来拜年。 初六给亲戚们挨个儿拜年。 大姑父、大姑,二姑夫、二姑······拜完年后,手里捏了八枚铜钱,他主动交给了母亲。 上辈子的压岁钱就交给母亲保管,母亲答应十八岁后连本带利给他,到了十八岁,别说利息,本钱都没影了。 这辈子还得交给母亲,留着迟早会被要走,还不如早点随娘愿,还能领张好孩子卡。 亲戚家娃娃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几个,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孩子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定光仙身上。 初六牵着驴,十五笑眯眯的将要骑驴的孩子轻手轻脚抱上驴背,胆小的干脆就用手扶着,在院中慢悠悠转圈。 顿时院子里充满了欢笑声。 孩童的好奇心总是短暂而多变,玩了一会儿,驴背探险便渐渐失去了最初的魔力。 初六二姑的儿子土块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初六,听说你读书了,读书能干啥?” “读书啊······” 初六正酝酿言辞,却未料麦穗学会了抢答,他自豪道:“读书当然能识字了,我学会了好多字,这就写给你们看。” 然后他向叶子、菜心招手,“你们也过来,一起写字。” 三个孩子以大地为纸,木条作笔,边写边念,神情专注而虔诚。 土块等孩子围拢过来,满怀好奇盯着看,过了一会便索然无味。 毕竟,他们不识字,也体会不到字里行间蕴藏的力量与智慧。 土块又道:“初六,读书除了识字,还能干什么?” “还能讲故事,来给你们讲个故事。” 初六知道,说其他的他们也不懂,便讲个故事,就当过年给他们加餐了。 他坐在一个马扎上,周身环绕着孩子们,认真聆听。 “从前,有个孩子叫马良。他很喜欢画画,可是家里穷,连一枝笔也没有。一天,他放捡柴回来,路过学馆,看见里面有个画师,拿着笔在给大官画画······” 故事太精彩了,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初六,仿佛自己也随着马良走进那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 故事讲完后,孩子们仍沉浸在情节中不能自拔。 “我要是有一支神笔就好了,我会画好多好多好吃的,一次吃到撑。” “我画好多新衣服,每天换着穿。” “我在地里画满大粪,让麦子长得旺旺的。” “我画······” 孩子们思绪驰骋,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土块突然认真道:“初六,读书人都有笔,你家的驴是不是你画的?给我也画一个呗?” 初六被逗笑了。 “你在做梦呢?我要有那本事,还给你画什么驴,直接给你画个媳妇得了。” “哈哈哈哈······” 孩子们一阵哄笑,揪着脸起哄,“土块想媳妇喽,土块想媳妇喽······” “你们才想媳妇,谁笑谁就想媳妇······” 土块红着脸嚷,见大伙笑得前仰后合,没人理睬他,又小声嘟囔道,“我才十二岁,还不到想的时候······” 饭熟了,孩子们的兴趣又转移到餐桌上。 有猪肉、猪杂打底,还杀了两只不下蛋的母鸡,加上萝卜、干菜等菜搭配,谢家端到桌上的每一道菜几乎都和荤腥沾边。 而且都是用大盆装菜。 谢根生坐陪,看着儿女孙子吃得满嘴流油,他的皱纹都洋溢着满足与喜悦。 人老了,最大的幸福就是儿孙绕膝,欢声笑语。 天伦之乐才是平凡的日子里,最宝贵的财富,最温暖的依恋。 ······ 第二天太阳出来不久,豆苗就套好驴车,给孩子们穿上新衣裤,驾车驶向丈人家。 他担心孩子们冷,还在驴车内放着两床被子。 郑梅怀里抱着鸭蛋,叶子、菜心、初六向雏鸟一样,裹着被子,偎依在母亲周围。 十五驾着车,豆苗跟着驴车走,他担心人多把驴累坏了。 豆苗快步跟上,心里默默念叨,大过年的可要和和气气,千万不能再出状况。 驾驴车来给丈人拜年,就相当于后世开豪车,引来村内不少羡慕的眼神。 进门后,郑大牛等人出来相迎,豆苗端详了一下他们的脸色,看起来还正常,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郑梅带着孩子们和礼物进屋,豆苗忙着卸车,然后把驴栓好,给了几把干草,才慢悠悠进屋。 大人们在屋内唠嗑,孩子们在院内玩耍。 大概是辈分原因,院子里不是舅,就是姨,大舅二舅的孩子和他一辈,初六却提不起来昨天那种兴趣,独自坐在墙根里晒太阳。 郑金对定光仙很感兴趣,他拿了根小树枝想要在驴头上敲一下。 谁知被驴误解,还以为要给它喂草,前迎半步,张口就要咬住。 郑金还道是要咬他,吓得扔掉树枝就跑,却绊了一跤,惹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别笑,谁让你笑的?” 郑金很霸道,指着他的哥哥、姐姐、妹妹一顿大骂,“谁再笑,我就告诉娘,打你们屁股。” 见大伙不笑了,他又指挥叶子和菜心:“你们两个过来,帮我把驴抓住,我要揍驴头。” 一听要揍自己家驴,叶子和菜心不干了,摇着头跑到初六跟前。 郑金看起来太凶,她们担心被欺负,到弟弟跟前就安全了。 毕竟是亲戚,郑金也不好太过分,便开始吆五喝六指挥他哥哥和姐姐。 初六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道:“他们是你哥哥姐姐,你就不能客气一些吗?” 郑金理直气壮道:“又不是亲的。” 这话太气人,孩子们的脸顿时黑了。 初六顺势道:“那你也不是亲的,他们凭什么听你指挥?” 一句话把郑金噎住。 郑小石等人听到初六给他们助威,都跑到初六跟前。 郑金见小妹妹秀红也跟过去,大声喊道:“秀红,你是亲的,不准去。” 秀红赶紧停步。 她若跟过去,郑金准告状,她又得挨骂。 郑金不服气。 在家里,孩子们就没有不听他指挥的,初六等人还是他外甥,居然不听他的指挥。 他顿时来气,走过去指着初六道:“初六,去把驴给我抓住。” 叶子愤愤道:“它是我家定光仙。” 郑金惊讶道:“驴还有名字?” 初六冷哼一声:“你都有名字,驴怎么就不能有名字?”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3章 惯子如杀子 听到叶子说驴叫定光仙,郑金略作吃惊道:“驴还有名字?” 初六不声不响道:“你都有名字,驴怎么就不能有名字了?” 好像有些道理。 郑金不自觉点点头,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晌也没有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但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也有名字。 寻常庄户的孩子,随口取个狗娃铁蛋之类的名字,一点都不讲究,但他的名字是他娘花钱请先生起的。 都说初六是读书人,还不叫个谢初六,土里土气的,跟他的名字根本就无法比。 想到这里,郑金的优越感又来了。 “初六、叶子、菜心,还有十五,你们给我听好了,赶紧把你们家的那头蠢驴抓住,让我骑一会儿。你们敢不听我的话,就给我跪下磕头。” “凭啥?就因为这是你家?” 初六在跟前,叶子胆子也大了,她质问一句。 “就凭我是你们的小舅。” “你是个······” 叶子脱口而出的反驳,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猛地意识到,郑金确实是她们的小舅。 只是都是孩子,平常又不怎么走动,称呼有些生疏了。 见叶子瞬间失去了锋芒,郑金得意道:“你们跪不跪?” “就不跪,你来咬我?” 初六挺身而出,横眉冷对。 郑金也没办法,噘着嘴道:“不跪就是不懂礼数!” “你懂礼数?逮着谁骂谁,连我们家定光仙都比你懂礼数。” 郑金这才明白过来。 刚刚初六拿他和驴比,现在又嫌弃他不如驴。 恼羞成怒之下,郑金挥拳要打初六。 “想打架是吧?” 十五猛然站出来,挡在前面。 见十五比自己高大,郑金顿时气馁,泄气般垂下拳头,不甘道:“有哥哥了不起啊?我有三个哥哥呢,小石,给我揍他。” 郑小石没好气道:“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的,别想赖!” “不是亲的!” 郑小石借势反击,回旋镖有力反弹,郑金顿时语塞,涨红脸道:“我这就去告诉娘,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告去,谁怕呢。” “对,谁不去谁是孙子。” 郑金讨个没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来回踱了几步,盘算着如何扳回颓势,重树威风。 “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孩子们听到,纷纷聚拢到初六身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早已忘了刚刚的不快。 “从前,山里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就一个妈妈和两个女儿。这一天,妈妈对两个女儿说,她要去看外婆,晚上有生人来叫门,千万别开,说完就走了。没想到,这话正好被门外的大灰狼听到了,它······” 见小伙伴们听得津津有味,郑金不由往前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大灰狼、外婆、吃人等字眼。 他一下子跑过来,初六却不讲了。 “初六,快讲啊。” 郑金急切地催促,初六却摇摇头道:“我的故事不给你听,你来我就不讲。” “不讲就不讲,谁稀罕听。” 郑金转身刚刚走两步,初六又讲了起来,郑金听得清清楚楚,是狼外婆要吃外孙女。 他忙转身过来要听,结果声音又停下了。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郑金突然坐在地上又哭又蹬,半天不见一滴泪下来,也不见有人去劝他。 “干打雷不下雨,你倒是掉几滴眼泪啊!” 被初六戳破了自己营造的悲情泡沫,郑金羞得脸色绯红,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突然跑了。 “娘,初六他们在背后骂你,我说了几句,他们合起来欺负我,你一定要给我报仇。” 郑金跑进屋,哭着倒打一耙。 做饭有两个儿媳妇,和儿女们在一起,又没人和她聊,周氏也觉得别扭,便借故身子骨不舒服,一个人在卧室呆着。 本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谁知小辈们又欺负她宝贝疙瘩。 周氏顿时火起。 “这群嚼舌根子的小泥鳅,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我的娃,他们骂娘什么?” “他们说外婆是大灰狼,专吃外孙女······” “啥?” 周氏当场懵逼了。 她和郑家两个儿子有矛盾不假,可她从来没有惹过谢家人,初六凭什么这么说? 一定是豆苗把分家的事告诉了郑梅,这个死妮子怂恿初六说的,不然一个小孩子哪有这种脑子。 周氏顿时七窍冒烟。 但让她放下脸收拾几个亲戚孩子,她还做不出来,尤其过年期间,会惹人笑话。 “你去玩吧,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回来告诉娘,娘去给你讨个公道。” 郑金活蹦乱跳走了,他觉得自己拿到了尚方宝剑。 “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魔镜很诚实地回答:尊贵的王后,白雪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你排名第二······” 初六正给孩子们讲另一个故事。 看到郑金又跑过来,初六不准备再孤立他了。 这个小孩要是放任不管,长大后说不定就是一个浑蛋,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故事很精彩,郑金越听越入迷。 一会儿,他觉得离初六近才听得舒服,便一把推开菜心,猛地往里挤。 “你干嘛?” 菜心一屁股坐倒,委屈的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你狗爪子欠得很,欺负我姐干啥?” 初六见姐姐被欺负,也很气恼,一把将挤进来的郑金推倒。 郑金摔了一跤,顿时嚎啕大哭。 郑小石见状,赶紧上前,欲将他扶起,谁知郑金哭得更凶了,还指着他大骂道:“你帮着外人欺负我,我就不起来,一会儿娘来揍你······” 周氏听到哭声来到院内。 见到母亲便是有了依靠,郑金眼泪再次汹涌,咧着嘴大喊道:“娘,初六他打我。” “初六,你为什么打你小舅?” 周氏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当头一棒,还给他扣上打长辈的帽子。 初六忙辩解道:“外婆,是小舅先打菜心的,我只是推了他一把······” 周氏才不管原因,她狮眼一瞪道:“你是外甥,对舅舅动手就是错。你小舅即便有错,也该谦让,他还是个孩子······” 九岁的是孩子,我六岁的不是孩子? 太也双标了。 初六再也忍不住了,顿时键盘侠附身。 “外婆,我们都是孩子,小舅还比我们岁数大,辈分也大,我们又是客,你怎么不让他让着我们?惯子如杀子,外婆,你应该好好管教一下小舅了。你现在不教他做人,等以后衙门教他做人的时候,悔之晚矣······”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4章 圣母 被外孙这么数落,即便是性情温婉的外祖母,也难免火起,何况周氏本就脾气火爆,心眼子小。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管的小畜生,还要反了天不成?以下犯上,打了小舅还有理了?今天老娘就给教一教,什么是规矩······” 周氏怒不可遏,跨步就要去抓初六。 豆苗等人听到吵闹早出了屋,见周氏欲对儿子不利,豆苗忙过去拦住,低声下气道:“丈母娘,你先消消气,娃儿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郑梅早抱着鸭蛋到初六身边。 她清楚自己的儿子,不会无端生事,也不随便和人翻脸,这事肯定是郑金先挑起的。 继母溺爱幼子,家中谁都清楚。 “你问问你儿子,小叽叽的个东西,骂老娘是狼外婆,是专吃外孙女的大灰狼。老娘生是郑家人,死是郑家鬼,又不靠吃你谢家的饭活着,凭什么诅咒老娘?” 儿子会说这样的话? 郑梅懵圈了。 她难以置信,转头质问道:“初六,你怎能这样说你外婆?” 初六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上头,他怒冲冲道:“谁说这样的话,谁烂嘴。娘,这么多人呢,你问问他们,我哪有诅咒外婆?” “我只是讲了个故事,是大灰狼假装成小女孩的外婆,趁她娘不在家,想吃小女孩。小舅在院子里见谁欺负谁,还说三舅和几个姨不是亲的,我们不让他听,他就说谎话哄骗外婆。” “后来我们让他听故事了,他不好好听,还打了菜心。我气不过推了一把,外婆就把屎盆子全扣到我的头上了······这不公平!” 初六说着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他为有这样的外婆而自卑与无奈。 周氏清楚自己儿子的作为。 此刻她已经清楚,儿子肯定说了假话,也惹了其他孩子。 然而,这事若被初六说清楚,她就更没脸面了。 于是,周氏不顾一切地抢占了道德的制高点,即便理亏三分,也要先声夺人。 这里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她是长辈,就算她强词夺理,谁还敢和她硬刚。 周氏无赖般吼道:“打菜心怎么了?一个丫头片子,迟早是人家的人,你护着她干嘛?就为和老娘作对?你这小东西,年纪不大,倒学会了忤逆长辈。还嘴尖牙利,就跟你奶奶一个德性。” “你们谢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把姑娘嫁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欺负人的······” 这一地图炮彻底把初六点燃了,此刻他不再是键盘侠附身,而是王翠翠附体。 “丫头片子怎么了?你也曾经是个丫头片子,难道你家哥哥看到你被人欺负,不用保护你吗?” “你看不起丫头片子,可谁家传宗接代能离开丫头片子?” “你看不起我们谢家,这种偏见就在你骨子里。你连自己都看不起,还能看得起谁?” “没有丫头片子,你小儿子哪里去娶媳妇?娶一头母猪吗?你这个圣母!” “······”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初六这嘴巴子,真没给祖母丢脸。 “一个黄口小儿也能欺负,我活着有啥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氏瘫倒在地,哭声震天,如丧考妣。 谁劝谁挨骂。 大门外,看热闹的人探头探脑。 郑大牛忙过去,把大门关闭,却关不住声音,仍有人在门口听热闹。 “嗯啊嗯啊嗯啊······” 定光仙突然兴奋地大叫,瞬间淹没了周氏的哀号,将其哭声彻底压下去。 周氏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和驴比音量,只好悻悻降低分贝,断断续续地啜泣。 等到驴鸣声戛然,周氏立刻恢复原状。 “嗯啊嗯啊嗯啊······” 鸭蛋突然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定光仙听到,立刻呼应。 周氏的声音再次被压制。 好好的亲戚相聚,居然弄成这种样子。 郑全火冒三丈,多年积压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老子还没有死哩,你哭什么丧?丢人丢的还不够吗?你想死咱们现在就走,老子陪你去死!” “你瞧瞧,好端端的一个家,被你折腾成个啥了?还有个家的样子吗?” 郑全痛心疾首,字字句句,皆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悲凉。 “老子现在实话告诉你,你再把儿子们往外逼,挨饿的时候,儿子媳妇或许还能念及血脉,给我一口残羹冷饭。你当恶婆婆,谁管你?” “别以为你心里想的啥,老子不清楚,只是为了家完整,不愿拆穿罢了。” “再不起来,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别怪老子狠下心来休了你······都进屋,吃饭!” ······ “丈母娘,今天是初六不对,你别往心里去。你好好缓着,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这是豆苗夫妻吃得最尴尬的一顿饭,也是第一次见郑全在妻子跟前硬气了一会。 进餐时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吃饭如同嚼蜡,最终匆匆收场,留下一桌子剩菜剩饭。 周氏没去吃饭,起身后就回到了卧室,蒙头睡下。 郑金也没吃饭,他静静陪在母亲左右,偷偷落泪。 他清楚,今天的矛盾,他责任最大。 然而,母亲被气成这样,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怨气。 “娘,是我平日管教不严,孩子冲撞了你。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回到家我一定好好教育······” 郑梅和豆苗恭顺地站在周氏卧室地下,一直赔礼道歉,周氏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没把初六带进来,生怕孩子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把路彻底堵死。 今天周氏气得不轻,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再逼下去,这个家早晚得散。 她是寡妇再嫁。 平心而论,不论是郑全,还是他儿子、女儿,没有一个看不起她,都把她当做亲娘对待。 是她贪心了。 “丈母娘······” “娘······” 无论豆苗夫妻如何说,周氏都没有一点声音。 “姐,你们快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来了,是你们害得我娘成这样的,你们是坏人······” 郑金突然哭着骂道,“你们家的那个初六,我再不认他是外甥了······都走,都走,让我娘一个人静静······” 豆苗夫妇面面相觑,却也无奈。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丈母娘,我走了······” “娘,保重······”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撕心裂肺的争吵,居然促进了郑家和睦。 此后周氏会甩脸子,却从来没有再提过分家。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0章 金不换 “卑鄙!” “龌龊!” 金掌柜七窍生烟,将手中的几张告示撕个粉碎,揉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 “马管家,你派人手满县城去寻,见一张撕一张,明天如果还有这些东西,老子打断你的腿!” 马清眼皮直跳,硬着头皮道:“金掌柜,小人这就去安排!” “等一等!” 马清刚要出去,金掌柜又叫住,低声道,“安排好人手,你亲自挨个儿审问那些学徒,查清楚内鬼,顺藤摸瓜,找出针对铁艺轩的幕后人。” “金掌柜果然聪慧睿智,一眼就看出内鬼所在,小人这就去审查,保证让内鬼无处遁形······” 马清满脸媚笑捧了金掌柜几句,然后转身出去。 金掌柜又陷入深思。 从大年初五开始,县城中贴满了告示,上面刊印着他父子的劣迹。 他以收徒为幌子,把学徒当作免费的奴仆,不教手艺,还时常虐待。 他儿子金睿泽欺压学徒用尽花样,当马骑,把学徒的饭和狗食交换过,狗吃饭,人吃狗食······告示上举了十几例。 他一直派人去撕,却怎么都撕不完。 今天撕掉,明天又偷偷贴上。 金掌柜清楚,这是有人专门针对他。 他的名声坏了也就罢了,他儿子金睿泽可是读书人,若是坏了名声,被县令知道,县试准过不了关。 这些事比较隐秘,除了那些学徒,其他人谁清楚? 内鬼是谁?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十五。 谢十五来铁艺轩两年,确实没少吃苦,对这些事情也很清楚。 但谢家就一个读书人,还是个小孩。 他坚信那个初六没这种脑子,更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告示。 谁呢? 金掌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却可以肯定,幕后人肯定是生意上的对头。 他又开始把生意上有纷争的人挨个儿过了一遍,还是一头雾水。 “掌柜,沐月阁架起新书牌,今天说的是《白娘子金山寺锄奸》。” 小娈童金七一早就去各瓦舍打探,看有没有放出新一集《白蛇传》。 金七转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擦边《白蛇传》的书牌。 “沐月阁?” 这个瓦舍不入流,一直没说过《白蛇传》,今天怎么有白娘子的书说? “罢了,去听一听,正好消气。” 金掌柜是《白蛇传》拥趸,这话本在县城大火,他是一集都不落下。 偏偏瓦舍为赚钱,过年期间一集连说三天,还场场爆满。 他等着瓦舍更新,每天都派金七打探。 买票进了沐月阁,坐上雅座,瓜子茶水上来,金七在一旁伺候。 “啪!”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娓娓道:“各位看官,今日说得这一段,虽为录入《白蛇传》,却也是白娘子为人间荡清恶魔,舍生取义的事迹。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话说金山寺法海和尚有一俗家弟子,名唤金不换,他本是金山寺大檀越,后得法海青睐,收为俗家弟子,传授法术。” “这金不换本是农家子弟,年幼时家中贫穷,他父亲本要送他去宫里当太监。半路上进李铁匠铺子里讨水喝,被李铁匠看中,收为徒弟,学打铁手艺。” “这李铁匠早年丧偶,再无续弦,父女相依为命。收了这个徒弟,当做亲儿子看待,把一身本事尽数传与他······” 金掌柜的眼皮突兀跳了几下。 故事中这个金不换和他同名同姓,同职业,连师父的姓都一样。 这巧合让他有些兴奋。 能成为故事中的主人公,也算是老天眷顾。 “这金不换有些小聪明,在李铁匠的精心教授下,一身打铁本事出神入化。谁料到金不换心术不正,他对师妹动了邪念……” 大反派? 金不换的兴奋顿时消散。 他左右瞧瞧,见没人看他,确定别人没把他和大反派等同起来。 接下来他越听越愤怒。 这个大反派太坏了,侮辱师妹,被发现还杀了师父,然后毁尸灭迹,还继承了李铁匠的家产。 然后变卖家产,搬到金山寺脚下娶妻生子,继续开铁匠铺,取名铁一轩。 他以收徒为幌子,把学徒当作免费的奴仆,不教手艺,还时常虐待。 他儿子金瑞泽更过分······等等,不对劲。 这些情节怎么和告示上写的一模一样,还有儿子和铺子的名字都一样。 呼! 金不换站起来,指着说书先生道:“你······” 说书先生停下来道:“看官请讲!” 金不换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没事,你继续讲。” 接下来的故事让听众特别愤怒。 金不换受法海庇护,又学得法术,成为恶霸,为非作歹,百姓苦不堪言。 白娘子听到后,与法海斗智斗勇,用调虎离山计引开法海,斩杀了恶徒金瑞泽。 金不换却用法海给的秘法逃走,奔向金山寺。 白娘子不顾法海法力高深,追向金山寺。 “要知白娘子是否追上金不换,咱们下集分解。”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第一集结束。 “你说的这是什么书?为何书内有我、我儿和我铺子名?我要去县衙告你们。” 金不换明白了。 告示只是小打小闹,这才是杀人屠刀。 看来幕后人就是沐月阁掌柜。 说书先生一愣,忙喊来掌柜。 他可不想说段书吃官司。 “哎呀!原来是金掌柜,稀客呀!” 沐月阁牛掌柜满脸笑容拱手,金不换冷哼一声道:“牛掌柜,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就衙门见!” “金掌柜,这是巧合,你别对号入座。” 牛掌柜笑眯眯辩解道,“我想这话本给反派取名金不换,大概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意思,希望反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下谁都明白了。 大反派名字和金掌柜重合了。 又想想这几天贴出来告示,上面金不换和他儿子的劣迹,和话本中高度重合。 看来,这孙子干下的坏事是真的。 “那为何还有我儿和我铺子的名字?” 金不换再次质问,牛掌柜微微一笑道:“金掌柜听岔了,话本中的金瑞泽是瑞雪兆丰年的瑞,你儿子是睿智的睿,这不一样。” “话本中铺子是铁一轩,一二三四的一,不是手艺的艺,金掌柜,你细细品······” “品你娘的蛋!你这是故意影射老子,跟我去见官!” 金不换伸手就去抓牛掌柜。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1章听初六讲故事 牛掌柜一把打开金不换的手,怒喝道:“我走得正,行得端,凭什么跟你去见官?” “诸位乡亲,你们给评评理。这只是个神话故事,金掌柜偏要对号入座,简直是强词夺理,和故事中的金不换何其相似?” “再说了,故事内的金不换会法术,还是法海高僧的弟子,在金山寺周围呼风唤雨。你算个锤子,还想蹭高僧弟子的热度,快回家打铁去吧······”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金不换气得脸色发紫,拂袖而去。 “金掌柜不要发火,我还不知道他叫金不换。” “先生,金不换能浪子回头吗?” “明天买票就知道了。” “财迷!”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瓦舍的书摊散了。 ······ 这是来自初六的报复。 以金不换为原型,撰写的《白蛇传》番外。 谢十五回家后,初六和他谈在铁艺轩的过往,发现哥哥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初六用谈话疏散其心理阴影。 然而在细谈中,十五说了,像他这样的学徒很多,金不换和金睿泽都是同样对待。 他们就没有想给学徒教手艺,纯粹在骗取免费劳动力。 初六决定把这事公之于众。 《白蛇传》第四卷《水漫金山寺》他早已写好,然后他写了《白娘子金山寺锄奸》,还有告示内容。 过年时,让父亲驾车去给苏来宝拜年,借此机会和苏来宝合谋了这件事。 苏来宝奉上二十两银子的分红,初六分文不要。 说这些银子是经费。 这孩子真让人捉摸不透,二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人。 苏来宝把银子推过去道:“我给出去的银子不会收回来,这事我保证做漂亮,前提是你再免费写出这样的短话本四册。” “成交!” 初六爽快答应,“六册!” 苏来宝点点头又道:“初六,写话本确实能赚钱,但你切记,不能脑中只有书稿,而忽略了圣贤书······科举入仕才是头等大事,不可忘了初衷。” 初六一脸真诚道,“苏伯伯,写话本只是随手而已,不会影响我读书。” 说着他还背了一大段《论语》。 苏来宝知道初六写话本没有耽误学业,便点点头道:“元宵节那天,你和苏彪一起去拜访一下文夫子。别看他只是个童生,比秀才都有学问,你们好好跟他读书,肯定有前途。” “苏伯伯,我记住了!” ······ 元宵节,豆苗早早驾驴车,载初六到丰乐村口,不一会儿,苏来宝派人把苏彪、苏威送来。 到文澜沧家门口,三人拎着礼物进门,豆苗和车夫又到村口去等。 三个人恭恭敬敬给夫子磕头。 文澜沧很高兴,一个劲道:“不用磕,不用磕,你们又没有拜师,我只是个代课夫子······” 嘴里这么说,脸上却很受用。 他一个人在家,除了吃饭,就是读书。 生活过得很单调,却也很充实。 文澜沧给一人两个铜钱的压岁钱,然后让他们坐在凳子上,然后再桌上摆上麻花、枣等小吃。 “一个冬天,你们可放下学习?苏彪你说。” 文澜沧三句不离本行,张口就问学习,除了读书和教书,他也不会别的。 “夫子,学生一直在复习,把《千字文》默写了一遍。” “不错,苏威呢?” “夫子,我也一样!” 文澜沧又问初六。 “夫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都能默下去,听说开春复学要学《论语》,我预习了一下《论语》。还有以后会学做诗词,学生买了一本《诗词韵律详解》,其中有些地方学生不明白,复学后还得麻烦夫子指导······” 初六轻轻笑道:“学生买了本《论语注解》,不懂的地方就看看这本书,马马虎虎就记住了。” 文澜沧又问了些《论语》的句子,初六都一一作答,没有一点错误。 “下学期要学四书,首先学《大学》,你们买好教本。“ 苏彪疑惑道:“不是说要学《论语》吗?” 他爹说的先学《论语》,书都给他买好了。 “其他夫子教学先讲《论语》,我认为不妥。” 话题到学问上,文澜沧立刻变了个人,浑身都是自信。 “我觉得,一个读书人,必须先读《大学》,以定期规模;次读《论语》,以立起根本;再读《孟子》,观其发越;最后读《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处······” 文澜沧举例论证,说了好多,三个孩子听得一头雾水。 “苏彪,你对新学期有什么期待?” 有什么期待,读书太累了,还不如听初六讲故事······有了。 “夫子,我很期待复学,那样就可以听初六讲故事了。” “苏彪,这是什么意思?” 苏彪眉飞色舞道:“夫子,你不知道,初六太会讲故事了······” 苏威是个小透明,他闷头不说话。 却对零食情有独钟,不经意间,盘中三个麻花已进了肚子。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2章初学作诗 听完苏彪的描述,文澜沧才明白,学生们突然学习热情高涨,并非他教学有方,实则是初六巧妙策划的功劳。 文澜沧好奇道:“初六,你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 初六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道:“农忙时,奶奶说谁能铲到三筐猪草,中午就给一个煮鸡蛋。家中的小孩听了,一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争着抢着铲猪草······学生就是从这个例子上悟出来的道理······” 文澜沧听后只是轻轻点头,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葛,而是问初六道:“你读了《诗词格律详解》,可有尝试作诗?” 初六听后局促道:“不过是胡乱涂鸦几句,都是打油诗,上不了台面。” 文澜沧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今日恰逢元宵,你以此为题,作一首五言绝句试试。” 初六头疼了。 有超强记忆加持,他学习起来确实事半功倍。 但诗词创作讲求意境与韵律,单凭记忆与勤奋还不够,需要天赋与灵感。 他本就不是天才,上辈子能考上大学,靠的是勤学苦练。 如今他尽管笨鸟先飞,但作诗对他来说还是很难。 也罢,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就来首打油诗吧。 初六酝酿良久,缓缓道:“元宵明月圆,师生共言欢。教诲深情厚,真心永挂牵。” “此诗······尚可。” 文澜沧本想犀利点评,转念间又改变主意。 对初学作诗的孩童,这已经很不错了,要求太高,会影响他的成长。 “这本《韵府群玉》你拿去看,复学记得还我。作诗犹如细水,需循序渐进,切忌急功近利。先培养诗兴,待心中诗意盎然,自然能成就佳作。” “多谢夫子!” “你们先吃点零食,我去给你们煮元宵。”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对文澜沧来说,就是奢侈。 家道落魄,靠教书度日,他不学着煮饭,难道要饿死? 文澜沧出去后,苏彪急不可耐道:“初六,讲个故事。” “我也要听。” 苏威放下零食,眼神中闪烁着期待。 对他们来说,作诗是毛毛雨,能讲故事才是真有本事。 初六讲了个狼外婆的故事,听得二人惊呼连连,完全沉浸在童话世界中。 吃过元宵,三人告辞。 文澜沧送出门,看着三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思绪万千。 ······ 回家后,初六除了埋头苦读,写东西外,主要就是考虑如何为家中增收。 他虽读书了,但花费是苏家垫付。 开春复学后,一切花费就该家里出了。 置办书本纸墨都需要钱,家里也有很多花钱的地方。 如果不有点积累,碰上个灾荒年,活都活不下去。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初六终于捋清楚今年的创收计划,那便是扩大养殖规模。 把鸡舍和猪圈重新翻修。 养两头母猪,繁衍下小猪,可以卖钱,也可以自家留着养。 再养四头肥猪,等腊月里杀了卖肉。 多孵些小鸡,争取养到四十多只,鸡蛋就是一笔收入。 天热了,豆腐就在赶集的时候做,其余时节就把精力集中在养殖和农田上。 下等地产量低,索性种成苜蓿,解决一年四季的饲料问题。 买一头耕牛,节省人力。 这个提议家中人一致同意。 元宵节一过,谢家就忙着翻修鸡舍和猪圈,买小猪,孵小鸡。 还花二十一两银子买了一头壮年犍牛。 顺便给初六买了《大学》和《四书集注》,以及一些学习用品,花了八两多。 ······ “初六、初六,快给我们讲故事。” 复学第一天,初六刚进教室,便被一群满怀期待的孩子团团围住。 等待了一个假期,谁都特想听他讲故事。 “从前,有个孩子叫马良。他很喜欢画画,可是家里穷,连一枝笔也没有。一天,他放捡柴回来,路过学馆,看见里面有个画师,拿着笔在给大官画画······” 故事太精彩了,所有孩子都随马良走进那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全然没有听到上课的钟声已经敲响。 文澜沧来到书舍门口,听到初六给孩子们讲故事,没有打扰,也静静聆听。 文澜沧听完后沉思良久,才缓缓进入书舍。 “起立!” 初六清亮的声音响起,孩子们闻声起身施礼:“夫子好!” 这是初六当上班长后定下的规矩。 “都坐下!” 看着学生落座,文澜沧缓缓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学习儒家经典四书,首先从《大学》讲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新学期正式开始。 ······ 该练字的时候练字,该读书的时候读书······在学业上,没有人能挑出初六的毛病。 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天才,其实不过是他自律,还讲究学习方法。 当然穿越后的超强记忆力,也让他在读书上事半功倍。 转眼到了春耕。 家里忙起来,养殖业就有了缺口。 私塾又不放春耕假,初六只能向文澜沧请假。 “什么?你下午的自习要提前走?” 文澜沧摇头道,“你要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分太多心思在别的事情上,你的学业若是掉下来,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3章 泼冷水 初六清楚,文澜沧是担心耽误他学习,才拒绝请假,但这假他必须得请。 养猪、养鸡由十五负责,叶子、菜心辅助,但春种时节,除了四个大人,十五也得帮忙种麦。 两个姐姐除了做家务活,还要带妹妹,养殖便有些缺人手。 养殖是谢家今年的创收大计,初六不能让其出现任何问题。 “夫子,我保证学习不会下降,我会在晚间将白天所学知识记会,次日早上您亲自检查,但凡有一点不会,您以后不要给我请假······” 初六的进步有目共睹,文澜沧相信初六能说到做到,然而他还是担心。 担心一点细微的疏忽,耽搁了初六一生的大事。 又一想若非家里人手不够,也不会请假,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切记不能耽误功课······” “谢谢夫子!” 初六鞠了一个躬,背着书包回家,苏大牙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 “姐,这活以后我干,女孩子家,弄得一身鸡粪味,不好闻。” 初六回家放下书包,见叶子和菜心要去铲鸡粪,他忙抢过铁锹。 鸡养多了,鸡粪就多,两三天便需清理。 女孩子力气小,干这活特别费劲。 姐妹俩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感激地看了一眼弟弟,菜心温柔地笑道:“赶了这么长路,嗓子该冒烟了,你去喝口水,我和姐姐把鸡放出来。” “姐,我不渴。” 姐弟仨把鸡舍门打开,将鸡全部赶到旁边已经扩大的土池中。 土池是用鸡粪掺土做成的,既可以养蚯蚓,又可以腐熟鸡粪。 四十几只鸡欢快地叫着,争先恐后跑向土池,去寻找蚯蚓。 一只母鸡眼尖,一条蚯蚓刚探出头,就被它一口啄住。 母鸡昂首挺胸,神气地炫耀猎物。 一只大公鸡眼馋,扑腾着翅膀扑过来抢食,一口啄住蚯蚓另一端。 双方皆不愿放弃到嘴的肉,一番拉扯后,蚯蚓硬生生被扯成两半。 铁锹大,初六每次都铲半锹,不然铲不动。 待一切收拾妥当,他取来一束艾草,在鸡舍点燃。 袅袅青烟随即在鸡舍内弥漫开来。 每半个月,谢家鸡舍和猪圈,就会焚烧艾草来洗礼。 这是初六想出的办法,说艾草烟雾和气味能驱虫消毒,保护鸡猪健康。 谢家人不清楚其中原理,却毫不犹豫照做。 反正谢家的猪和鸡从没出现过疾病或死亡。 “嗯啊嗯啊嗯啊······” 驴叫一般的哭声响起,菜心忙道:“蛋蛋醒了,我去带她来。” 初六无奈地笑了笑。 妹妹被定光仙带偏了,奇特的哭声让人忍俊不禁。 一会儿,菜心领着蛋蛋来了。 见哥哥姐姐把鸡往鸡舍赶,她也扑腾着双臂赶,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接下来便是剁猪草。 猪草都是豆苗和十五利用中午时间铲的。 苜蓿还是个嫩芽,还没有长起来,现在只能铲野草。 好在六头猪才两个月大,食量小。 八天后,谢家的地耕的差不多了,谢根生让十五留在家里,初六便再没有请假。 ······ 拿到手《白蛇传》的最后一卷,已是五月底,苏来宝有些惋惜,这本书这么快完本。 “初六,还能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么?” 苏来宝试探道。 一本书从构思到完本,需要花很大精力,初六半年多就将这么精彩的故事完本,确实厉害。 但他不确信,初六能不能再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 “苏伯伯,可以的。不过得等到夏收时节,现在功课紧张。” 初六微笑。 说实话,若不是这一阵子文澜沧一直指导他写诗,他还真想立刻就写。 从写《白蛇传》开始,前前后后他从苏来宝手里赚到一百二十两,其中有一半就花在读书上了。 别说,这个时代的课本真贵,几乎二两银子起价。 教辅更贵,几乎是课本的二至三倍。 “好说,好说。” 苏来宝眼中立刻闪烁出精光,“初六,你慢慢构思,这次我提高你的润笔费。” 说罢,苏来宝又问道:“初六,我要是把《白蛇传》印出来,会不会更赚钱?” 初六听后一怔。 你把书稿都卖给人了,你还想出版,不怕吃牢饭? 随即又想到,这个时代没有著作权法。 他不出版,自会有人出版。 “苏伯伯,我觉得效果不会太好······” 不是初六要泼冷水,实在是这本书数字太多,印出来就是天价书,根本卖不了几本。 要不然瓦舍的那些精明如狐的掌柜,岂会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 究其原因,还是成本太高。 请工匠雕版,非上乘木料不可。 这些雕版若不用第二次印刷,便成为无用的木椟。 “没理由啊?《白蛇传》在县城已经这么红了,印刷出版理应同样炙手可热才是······” 苏来宝喃喃自语,他在商海浮沉多年,明显能感到商机,初六却似乎劝他放弃。 初六了解苏来宝的个性,他想做的事一般不会放弃,除非碰壁。 于是他又给出建议:“苏伯伯,如果你真想出版,第一次印刷不要印太多,能回本就行。先卖着看情况,如果销售量大,印刷起来很容易。” “还有就是,最好把销售市场放在府城,那里人口稠密,文风昌盛,或许能打开销路。至于县城······毕竟县城大多人都听过这本书了,买一本的可能有点小······” 初六也不确定。 毕竟,他对这个时代文化产业基本不了解。 上辈子那些书虫,在网络上看完自己心仪的书,但实体书出来,也会买一本收藏。 谁知道大炎会不会也有这种书虫。 苏来宝想了想,然后走了。 ······ 八仙楼,是宣邑县数一数二的酒楼。 苏来宝与牛昌相对而坐,桌上摆满美味佳肴,两人相视而笑,把酒言欢。 “苏兄,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一切尽在酒中。” 牛昌举杯相邀,苏来宝亦是爽朗一笑,杯盏轻碰,二人一饮而尽。 牛昌心中满是欣慰与庆幸。 沐月阁没在他手里败落,主要是苏来宝相助。 当初,他没买到《白蛇传》书稿,沐月阁内客人稀少,眼见就要没落。 后来苏来宝带来一些短故事,成就了沐月阁今日之盛。 如今像《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等故事,在县城炙热可手,不比《白蛇传》逊色。 酒过三巡,苏来宝突然低声道:“牛兄,有一个发财的好机会,你我兄弟一起搞,如何?” 牛昌心中一喜:“苏兄,说来听听······”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4章制糖 苏来宝压低嗓音,神秘道:“咱们联手印刷《白蛇传》售卖如何?这故事被瓦舍说火了,没理由书卖不火。” 牛昌眉头微蹙,片刻后缓缓道:“苏兄,说起来是这么个理,但瓦舍有书稿,他们都没有印刷,想来其中必有缘由。咱们贸然行事······恐怕这生意不好捞钱······” “瓦舍印书卖,谁还愿掏腰包进去听书?” 苏来宝饮了一杯,运筹帷幄道,“不瞒牛兄,你的顾虑,我早有思量。这几天我反复合计,觉得这买卖大有赚头。我准备把卖书市场拓展到府城,但我在府城没有人脉。听说你哥做药材生意,在府城颇有人脉······” 苏来宝戛然收声,牛昌才明白,苏来宝看上的是他人脉,否则不一定找他合作。 牛昌本想答应,但商海浮沉,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苏兄,此事······容我再想想。”牛昌慎重道。 “呵呵。” 苏来宝轻轻一笑道,“牛兄顾虑周全,我自然理解。这样吧,那位隐世书生又要出新话本,其精彩程度远超《白蛇传》,到时候我第一个把书稿卖给你,如何?” “成交!” 牛昌哪能听不出苏来宝话中之意,他自然不想断了精彩书稿来源,爽快拍板。 只要故事精彩,能保持沐月阁热度,卖书的生意赔了也无妨。 ······ 期末考结束,初六不出意外又是第一,成就了本学期月考、季考、期末考三连冠。 花了那么多银子,这个成绩足以慰藉家人。 初六正在书舍收拾书包,苏来宝找他。 二人独处,苏来宝开门见山道:“初六,新话本你构思得怎么样了?” “已经完善,明天放假,回去后我就抽空写。” 苏来宝听后大喜道:“初六,你看这样行不行?放假后不去你家,就在我家静心创作。” “你不要担心收麦子的事,我会派两个麦农过去帮忙,你家给口饭吃就行······” “一切听苏伯伯安排。” 初六满口答应。 有两个人帮忙收麦,十五就不用去地里,在家专管猪和鸡,他静下心来写话本赚钱。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同意才傻。 回家后,初六一说,谢根生欣然同意,还叮嘱初六在人家要守规矩。 初六又细化了一下分工,然后去苏来宝家写书。 苏家果然派来两个麦农,都是卖身与苏家的私仆,干活分外卖力。 ······ 足足写了三天,《天仙配》的第一卷完稿。 苏来宝看完书稿,欣喜道:“这故事比《白蛇传》还有意思,这次定能卖个好价钱······初六,你再写第二卷,等我从县城回来,给你润笔费······” 初六一直有疑惑,这会儿忍不住问道:“苏伯伯,这次你为何这么急?瓦舍的人催得紧么?” “哎,说来话长,也怪我没有听你的话。” 苏来宝叹息道,“不瞒你说,《白蛇传》出版后,没有卖掉多少本,我赔了不少钱,还把合伙人也坑了。他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埋怨,烦死了。我寻思着用书稿还个人情,顺便赚一笔补损······” 出书果然赔钱了。 看来这个时代也有狂热书虫,只是书太贵抑制了销售量。 若是减少成本,这生意倒也能做。 但活字印刷还得慢慢实验,远水解不了近渴。 突然,初六脑中闪出个赚钱路子。 他曾想过用这个法子为谢家致富,转念间又放弃了。 如今谢家没权没势,倘若做这个生意,就是引火烧身。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苏伯伯,我有一门手艺,可助你在短期内补损,你愿意做吗?” “哦?说来听听。” 苏来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初六沉思片刻道:“苏伯伯,你先去县城送书稿,这事还需细酌,等你回来再说。” 他故意留了个悬念,勾起苏来宝的兴趣。 苏来宝也没追问,拿着书稿去了县城。 ······ “初六,你要这些干嘛?” “问那么多干什么?快去准备。” 一听要这些乱七八糟东西,苏彪好奇地询问,被初六数落了一句,他便不再说话,转头去按要求准备。 他已习惯了听初六的话,不久后物品都准备齐全。 初六挨个儿检查完,然后道:“找两个信得过的仆从,一定要告诉他们,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苏彪听后,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瞬间仿佛成为初六讲的故事中的主人公,要去驾船去远方探险。 一会儿,他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壮仆到来:“初六,憨崽和黄婆都卖身苏家,他们都可信。” 初六点点头,然后分派憨崽搅黄泥浆,黄婆支起大锅烧火,他则清洗漏斗,完事后在漏斗内垫上麦草。 苏彪则好奇地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不知初六弄这些,究竟要干什么。 初六把黑糖倒进大锅,亲自搅拌熬制糖浆。 这可得把握火候,不然熬糊就废了。 “十斤黑糖你都倒进去了?” 苏彪好奇地问,初六无暇回答,专注搅着锅里的糖浆。 “快让憨崽把黄泥浆提来。” 憨崽提着一大桶黄泥浆过来,初六道:“倒进去!” 憨崽不知道锅里是什么,提起桶就倒了进去。 “啊?” 苏彪惊呼一声,脸色骤变,“这可是十斤黑糖,倒上黄泥浆就不能吃了······初六,一斤一百文,这可是一贯钱呐······” 苏家虽不缺钱,但好东西也不能随便糟蹋。 苏彪当即就懵逼了,盯着初六,不知道说什么好。 憨崽这才知道他把黄泥浆倒进了糖浆中,顿时脸色煞白,生怕少爷惩罚。 “废什么话,憨崽,快搅拌。” 听到初六吩咐,憨崽拿起木棒飞快搅动,渐渐泥浆、糖浆搅成一团。 看着差不多了,初六又道:“憨崽,把铁锅内的东西,倒进漏斗,慢慢来,别撒在外面······” 憨崽和黄婆合力将黄泥浆、糖浆的混合物倒进漏斗。 他们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只是紧紧盯着漏斗看。 嘀哒,嘀哒······ 良久,黑色糖渣从下方漏出,泥浆中糖浆开始分层。 慢慢的,上方结晶白糖,中间砂状红糖,底部黑糖渣。 “白糖?红糖?” 众人的眼珠差点飞出来。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5章两成利润 不是这几人瞠目,这个世界上从没出现过白砂糖。 大炎朝制糖业处于初级阶段,南方人把种植的甘蔗熬制成黑糖出售。 也有少数匠人,用草木灰、鸭蛋淸等物脱色,制成红糖,价格立刻翻了三倍多。 至于白色的糖,大炎人从没见过。 苏彪惊愕道:“初六,怎么黄泥浆一浇,黑糖就变成红糖和白色的糖了?难道你是故事里的神仙?” “是······” 初六刚要解释,是黄泥浆吸附了黑糖里的色素等杂质,又觉得还得解释吸附、色素等名词,索性很神秘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们都尝尝,说说吃白砂糖的感受。” 苏彪先捻了一点白砂糖放嘴里,眼神随即亮了,惊呼道:“这是我吃过最甜的糖,比黑糖、红糖甜好多······再来一口。” “你们俩也尝尝。” 初六见憨崽和黄婆不敢尝,又说了一遍。 苏彪看着他二人吞咽口水,摆摆手道:“初六让你们尝,你们就尝,看我干什么?” 二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捻了点,放在嘴里一尝,表情顿时凝固。 甜。 实在是甜。 其实他们没怎么吃过糖。 糖是补品,一般人吃不起,别说他们这种卖身给主家的仆从。 也就是逢年过节,主家赏赐点糖,才有口福,却都是黑糖。 至于红糖,是有钱人吃的。 一斤就顶二十几斤米,普通人谁敢吃。 “把糖分开,分别装起来。” 黄婆和憨崽忙把糖分开,然后初六全部带走,也不让苏彪再吃。 他要等糖内水分蒸发后称量,统计数据,估价市场。 ······ 苏来宝一脚踏进门槛,苏彪便跑过来拉着,急切道:“爹,初六弄出了宝贝,快去看看。” “啥宝贝?” “去你就知道了,我也给你说不清。” 苏来宝被儿子拉着走进初六房间,初六正在写话本。 “初六,彪儿说你弄出了宝贝,到底是什么?” “是糖。” 初六拿出两盘糖,苏来宝的目光瞬间被白砂糖牢牢吸引,他指着白沙糖道:“你说······这是糖?” “对,白砂糖!” 苏来宝似乎不相信,随手捏起一撮,送入口中。 “天呐!真的是糖!” 苏来宝又吃了几口,然后转头道,“初六,我离开也就三天,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伯伯,这些白砂糖和红糖是我用黑糖提炼出来的。” 初六娓娓道,“我统计过,十斤黑糖大约提炼出红糖三斤,白砂糖五斤,其余是残渣。” “我打听了各类糖的零售价,黑糖一斤百文,十斤黑糖一贯钱。一斤红糖三百多文,光红糖就能回本,这五斤白砂糖都是利润······” 苏来宝听后,眼睛骤圆,满眼不敢置信,紧盯初六道:“这、这是真的?” 苏彪急不可耐地插话道:“爹,初六提炼白砂糖的时候,我就在跟前,这事儿真的不能再真了,比金子还真······” 闻言,苏来宝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着:“一斤白砂糖卖五百钱,五斤就是两贯半······这是纯利,我们发了······” 初六轻轻摇头道:“苏伯伯,太低了。” “哦?那你说多少钱合适?” 初六缓缓吐出几个字:“一贯一斤!” 此言一出,苏来宝陷入了沉思,他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少顷后缓缓摇摇头道:“价格定得太高,卖不出去。” 初六突然问道:“苏伯伯,红糖三百多钱一斤,普通百姓可能买得起?” 苏来宝摇摇头道:“很少买,他们买也买黑糖。” “所以说,白砂糖的消费群体始终就是有钱人,对他们来说,五百文和一贯没什么区别。甚至定价越高,越能激发他们的购买欲,因为买贵的东西,方能彰显他们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白砂糖是新鲜物,在大炎朝第一次出现,卖低了显不出它的独特和贵重。” “我敢断定,一贯一斤的价格定会疯抢,还会供不应求。” 苏来宝颇为惊叹初六的见解,他没有想到,一个孩子,这么有商业头脑。 少顷,他又恢复兴奋,意气风发道:“就按这个价格卖,一天提炼两百斤,一年之内我就成为宣邑县首富······” “苏伯伯,物以稀为贵,太多白砂糖出现在市场上,它就会贬值,因此要控制它的量。” 初六泼冷水道,“还有,万不可透露自家会提炼白砂糖,就说是从西域胡商手里拿到的货,否则你会有麻烦······” 苏来宝受教了,他感到自己经商理念突然提高了一大截,顿时感激道:“初六,你把提炼白砂糖的手艺卖给我,价钱你随便说,我都会答应。” “苏伯伯,提炼白砂糖技术我会给你,但我不卖。” 初六缓缓道,“我用技术入股,分白砂糖利润的两成。只要苏家一直提炼白砂糖,都有我的分红······” 初六在考验苏来宝。 《白蛇传》属于十两银子买断,苏来宝完全不用给他那么多分红,但他给了一百多两红利。 他相信苏来宝的为人,但谁又能保证,在暴利面前,苏来宝不会被贪婪蒙蔽双眼,失去曾有的诚信和良知。 如果他眼光这么短浅,以后就没必要和他合作了。 “我完全同意,一斤白砂糖我白赚八百文,何乐而不为?” 苏来宝想都没想就答应道,“初六,两成太少,我给你三成,咱们这就签约。” “苏伯伯,我说了两成就两成,再增加我也不要。” 初六见苏来宝通过了考验,笑嘻嘻道,“至于签约,没那个必要了,我相信你······” 苏来宝开始佩服初六了。 一个小孩子就有这等品质,以后一定要让苏彪跟他学习。 随后,初六将黄泥脱色制糖法详细写出来,交给苏来宝。 苏来宝专门把后院内一间大屋当做操作间,不允许闲杂人涉足。 他还亲自选择了两个卖身苏家的工匠,由初六亲自操作,教会了提炼技术。 苏来宝看着提炼出来的白砂糖,信誓旦旦道:“明天我就去县城,将提炼的白砂糖卖光······” 初六轻笑道:“苏伯伯,要想迅速卖光,就不要明天卖······”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6章大采购 “苏伯伯,这世上本就没有白糖,你不宣传谁知道?所以在售卖之前,最好先进行宣传······” 初六顺便渗透进去了一点饥饿营销的理念,苏来宝听后顿悟。 “我明白了,也就是白糖不露面,先宣传,吊足别人胃口,然后上货,一次卖个精光······哈哈哈,白糖和红糖就在苏家粮店出售,粮店卖糖也算我独出心裁了······” 苏来宝进城宣传,初六则在安心写《天仙配》。 这日下午,他刚好将第三卷写完,苏来宝找到初六,乐呵呵道:“初六,明天苏家粮店就要售卖白糖,你也一起去,亲眼见证一下抢购的盛况。” 初六欣然应允。 然后把书稿交给苏来宝,他看也不看就拿走了。 以前让他趋之若鹜的书稿,现在似乎不香了。 第二天,苏来宝带着初六、苏彪以及几个仆从驾车进城。 西域白糖和红糖本就是个噱头,宣传了好几日,今日早早就有人排队购买。 等初六等人到苏家粮店门口,一个中年人忙迎上来,拱手道:“苏掌柜,你家白糖还有存货吗?我来得稍迟了一点,白糖就光了,回去肯定要挨老爷的骂······” 我还没有看到抢购的盛况呢,二百三十斤白糖,这就光了? 苏来宝认识此人,是李府王官家,他忙拱手还礼道:“店内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这就进去看看,如果有,少不了王官家的。” 王官家跟着进了粮店,苏来宝喊过粮店管事道:“杜浪,王管家急需白糖,店里还有没有了?” 杜浪满脸委屈道:“苏老爷,小的哪敢私藏,白糖早卖光了,就剩几十斤红糖,王管家是知道的······” “你忙去吧!” 苏来宝打发走杜浪,然后歉意满满道:“王管家,实在不好意思,这些货都是西域运来的,全部存放在粮店,卖光就真没有了。” “下次吧,下次货来,我第一个通知王管家······要不,王管家买点红糖去。糖是西域特产,红糖比白糖稍逊色一点,但比大炎的红糖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王管家踌躇片刻,买了几斤红糖走了。 苏来宝在杜浪前了解销售白糖的盛况后,心中乐滋滋,带着初六到后面房间算分红。 初六得白糖分红四十六贯,书稿总价是二十两,至于书稿分红,以后再算。 苏来宝意气风发,畅想糖业发展。 初六却想泼上一盆冷水,拂去苏来宝心头的燥热。 “苏伯伯,小侄斗胆建言,以今天的量为标准,每月提炼的白糖,不要超过标准的两成。” “市场上白糖多了,就会贬值,反而不美。” “而且,提炼白糖需要大量黑糖,一味增产,就会推高黑糖市价,对我们没有好处。” “最重要的是,白糖来自西域,如果你的货物充盈,别人就会盯着,恐怕你会提炼白糖的消息也瞒不住。” “白糖暴利,眼红的人不在少数,到时候苏伯伯恐怕会陷入被动。” “说实话,我也喜欢钱,我也希望每天都卖几百贯,可有些事······希望苏伯伯三思······” 苏来宝先是一愣,慢慢咀嚼后理解了初六的良苦用心,他眼中闪出欣赏的光芒。 “好,我听你的!” 苏来宝满口答应,而后道,“你轻易不来县城,今日我派人带你和苏彪出去,好好耍耍。” “多谢苏伯伯,我还想买点东西,然后去家里看看,再去您府上写话本。” 这是初六来这个世界第一次离开家,说心里话,他真想家人了。 苏来宝想了想道:“夏收到了尾声,你离开家也好些日子了,话本就在你家抽空写吧。一会儿我派人带你逛街买东西,钱我先让人垫付,回来从你分红中扣除。” “有劳苏伯伯了!” ······ 初六和苏彪在前面一蹦一跳,杜浪和憨崽紧随其后,生怕一个不留神,两个孩子跑出视线。 “墨香斋书全,咱们进去购书。” “这本!” “这本!” “还有这几本······” 小二睁大眼睛,他没有见过狂购书籍的小孩,只是机械地替他叠起来。 《孟子》、《中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这可以当做课本。 《五经详注》、《四书章句集注》,《名家试帖诗点评》可以做课辅。 但买本《算经》几个意思? 初六买《算经》,自然是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数学状况。 这些书可不便宜,尤其课辅。 杜浪付账,一共三十一两二钱银子。 憨崽背起打包的书,跟着出了书店。 “这匹花布,给姐姐做衣服正好。” “这个。” “还有这个颜色的······” 初六买完布又去买其他物品。 给两个姐姐买了红头绳和蝴蝶结,给哥哥买了头巾,麦穗和妹妹买了玩具,给爷爷和父亲买了酒,奶奶和母亲买了胭脂水粉,还买了两个烤鸭。 零零星星的东西合起来又是十两七钱,初六今日消费四十二两九钱。 苏来宝本想说他败家,但看到这些物品,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都是孩子,初六懂得照顾家人,苏彪比他大两岁,根本就不懂这些。 “憨崽,你驾车把初六送回家,然后再回府。” “是,老爷。” 初六买的货物太多,不用车送,初六也没办法把这么多东西带不回家。 苏来宝只能让出自己的驴车。 在大炎,商人地位低,限制只能坐驴、牛车,否则像苏来宝这样的商人,肯定要坐马显摆身份。 “爹,我也要送初六。” “你不去,跟杜管事去街上给你娘、哥哥、姐姐买些东西,咱们再回家。” 苏彪满心欢喜想跟着初六去玩,却不料被父亲拒绝,他急忙恳求道:“爹,他们啥都不缺······” 兔崽子,真肤浅。 这是缺不缺的问题吗? 心意,你懂不懂心意? 苏来宝揪住儿子耳朵道:“赶快去买,要挑选有意义的东西买。如果胡乱买一气,今天回去把《论语》抄三遍······不,十遍······” 苏彪听后惊了一身冷汗,忙跟着杜浪出去。 抄十遍《论语》,他手就废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7章日子终于变好了 “我回来啦!” 驴车驶进门,初六就从车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往院子里跑。 郑梅看到儿子,扑过来抱住他,摸摸脑袋摸摸脸,摸摸胳膊摸摸腿,生怕哪儿少了点肉。 “娘,这是我在县城给你买的粉,喜欢吗?” 初六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母亲手里。 “喜欢,初六给娘买什么,娘都喜欢。” 郑梅眼睛湿润了。 结婚时,她就想要一盒粉,豆苗舍不得花钱,没有给她买。 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今生都不会有买到粉的机会了,谁知儿子给她圆了梦。 孩子们都围上来,羡慕地看着郑梅手中的礼物。 “都有,都有礼物。憨崽,把车赶过来。”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刚进大门有个驴车,一个壮汉正憨憨地看着他们。 驴车到跟前,初六从车里拿出头绳和蝴蝶结,递给叶子和菜心:“姐,这是给你们的。” 她们扎头都是用破布条子,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头绳和蝴蝶结。 姐妹俩爱不释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哥,这是给你的。” 谢十五接过头巾,傻傻的笑。 他十二岁了,已留头发,一个漂亮的头巾扎起来,就是一个俊俏少年。 把玩具给了麦穗和鸭蛋。 麦穗拿着去一边玩,鸭蛋则笑出了驴叫声,小哥、小哥地喊个不停。 “奶,你的粉。” 初六把另一盒胭脂水粉递过去,王翠翠立刻顿时泪眼汪汪。 嘴里说着老了,用不着这么贵重的脂粉,手却紧紧握住盒子,生怕别人抢走。 “还有给爷爷和爹买的酒。” 初六抱不动,憨崽抱着两坛酒,放在谢根生脚下。 谢根生什么话都没有说,嘴角已笑的衔接上眼角了。 “快来抬布,都有新衣服穿了,花布给姐姐做花衣······” 孩子们立刻冲过来,把布抬进屋。 然后憨崽把其他东西搬下车,初六提起两个烤鸭,大喊道:“咱们今晚吃烤鸭。” “有烤鸭吃了。” 孩子们大声喊叫,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 “初六,这得花多少钱?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王翠翠突然意识到有问题。 这些东西得好多钱,尤其那些书,没有几十两银子买不到。 “初六,你这是偷了苏族长家的东西?” 谢根生眼睛逐渐瞪大,吃惊道,“豆苗,赶紧套车,给苏族长送回去。” “哎呀,爷爷,我没偷没抢,我这几天赚到钱了,跟苏伯伯进城,顺便给你们买的。” 初六哭笑不得,忙解释道,“驴车也是苏伯伯的,不信你们问憨崽······额?憨崽呢?” 见驴车没有了,豆苗忙出去看。 “你一个孩子,就这么几天能赚这么多钱?” 王翠翠还是不信。 初六从兜里掏出剩余的银子递过去:“奶,还剩了些钱,你存着······” 王翠翠看着手中的银子,瞪大眼睛道:“这才二十几天,我娃是怎么赚出来的?” “写话本啊!” 初六没说白糖的事,“我在苏伯伯家专门写话本,写了好几卷,这都是苏伯伯给我的润笔费,以后还会有。” 以前苏来宝就给过初六稿酬,一听是润笔费,他们才放下心来。 “初六,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咱们庄户人家,紧一紧就过去了,钱要用到正点儿上······” 王翠翠又开始数落孙子。 她是心疼钱,但更心疼孙子。 挣个钱不容易。 “奶,你教训的是,孙儿记住了,以后我一定小手小脚花。” 初六没和祖母争辩。 他清楚,这些钱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在他眼中,一切都值得。 谢根生道:“初六写书稿费脑子,这几天肯定累坏了,咱们今晚吃顿好的,犒劳犒劳初六。” 今天,谢家人吃了这辈子最奢侈的一顿晚饭。 白面做的汤饼,还炒了几个菜,两只烤鸭切碎了摆了两大盘子。 ······ 夏收基本结束。 初六不用上麦场,就在家里干些零碎的活。 “小弟,你去读书吧,这活不用你,我和姐姐就干完了。” “我去铲猪草。” “不用,有苜蓿,大哥套着驴车地里割了。” 只要初六干活,叶子和菜心就抢着干,一个劲儿劝他读书。 小弟读书能挣钱,挣钱给她们买好东西,不敢耽误。 转眼间假期结束了,又要复学。 “奶,咱们家现在有十口人,住在两间睡房中,实在有些挤······” 谢家就两间睡房,谢根生夫妻和麦穗住一间。 豆苗一家七口住一间,孩子们都大了,好多事都不方便。 “我的意思,我家至少再盖三间睡房。” “给大哥住一间,等娶媳妇时,这就是他的新房。” “两个姐姐住一间。姐姐都大了,挤在一起有好多事不方便。” “我要住一间,以后学业重,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这是初六唯一一次给自己搞特殊。 没办法,想要科举入仕,就得寒窗苦读。 安静很有必要。 “哎!我不是不同意修睡房,只是这钱······” 王翠翠唉声叹气。 她比谁都清楚修睡房的必要性,但钱是重头。 修三间睡房,估计她的钱罐子就要空了。 “奶,钱不是问题,下个月我的润笔费全用于修房子,不够的话,我把下个月的也预支出来······” 初六偷着乐。 下个月的白糖分红就足够了。 王翠翠沉思片刻道:“修,听我娃的,砸锅卖铁都要修。” 谢根生咳嗽一声,宣布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找匠人,估计一下需要多少材料······”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8章拜师 新的一学期,家里焕然一新,不仅三间睡房拔地而起,还把其他屋子,以及院墙也翻新了一遍。 布置了些家具桌凳,把材料钱、工匠的工钱打发清,居然花掉了五六十贯。 家里亮堂了,王翠翠喜忧参半,嘴里一直嘀咕没钱了。 初六没少读书。 闲暇之余,拿起四书五经就读,不懂就查教辅。 在文澜沧指导下,初六的毛笔字越来越好,诗词也中规中矩,写出试帖诗也有了些模样。 …… 转眼又是一个寒假。 虽然初六已满七岁,但乡村还是习惯以过年计岁。 在大炎,学子有拜师的传统。 文澜沧对初六悉心栽培,谢家人非常感激,让初六带过几次礼物。 眼见翻过年孙子就七岁了,谢根生盘算着让初六拜文澜沧为师,又担心他不答应。 思量再三,谢根生请了里正,提着礼物,让豆苗驾车去他家拜访。 文澜沧满口答应,并约定腊八行拜师礼。 谢根生满心欢喜,找村里懂点八字的人算吉时,那人掐指一算,说腊八日天地人和,诸事皆利。 日出至日落间,都是吉时。 腊八日,谢根生请上里正、族长,以及族中一些老人,去见证孙子的拜师礼。 还特意借来别人家的牛车,套上自家牛,在六礼挂上红布,放在车里,还给文澜沧带了一袋米、肉和一些菜蔬。 两辆车拉着人和礼,声势浩大赶往文澜沧家。 这么大阵仗,进了丰乐村,就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你们看,有人要拜文夫子为师了。” “真的假的?这个窝囊废还有人会拜师?一辈子都是个童生,瞎了眼才找他拜师。” 墙根里,一个汉子解开裤腰捉虱子,言语中对文澜沧极为不屑,“找他拜师必然成不了气候,跟他一样,一辈子的童生。” “你这厮生了一张臭嘴,哪一年的春联不是文夫子给你免费写的?人家还是个童生,你是个啥?就知道晒太阳,捉虱子。” 随即,那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怜文夫子一个好人,孤苦伶仃······” 文澜沧家。 庄严的拜师礼开始了。 初六恭恭敬敬站在文澜沧面前,文澜沧一丝不苟帮初六整理衣冠。 这就是师父给弟子上的第一课:正衣冠。 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接下来初六双膝跪地,先九叩首,叩拜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然后三叩首,叩拜先生。 叩拜结束,初六向文澜沧赠送六礼束脩。 所谓六礼束脩,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 接下来行沃盥礼。 别看就是洗个手,其中礼仪繁琐,寓意深厚。 “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 在文澜沧的轻声诵读声中,初六将手放到一盆清水中,缓缓洗手。 先洗左手,再洗右手,双手正反都要洗一遍,然后用新毛巾擦干。 洗手净心,去杂存精。 寓意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勤奋、心无旁骛。 最后一步是点痣。 文澜沧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初六眉心处点上一个像“痣”一样的红点。 “痣”与“智”谐音,点痣便是点智。 拜师礼结束,初六成为文澜沧的第一个弟子。 初六长揖:“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文澜沧坐在椅子上,欣然接受拜礼。 三拜结束,文澜沧轻声道:“起来吧!” 初六起身,文澜沧问谢根生父子道:“既然初六拜我为师,我给他起个学名,你们可同意?” “同意,文夫子,我同意······” 谢根生和豆苗连连点头。 听到文澜沧要给初六起名,早已心花怒放。 “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验名。” 文澜沧很认真道,“你家可有族谱?” 起名要按辈分,庄户人家都是随便起,哪有辈分。 谢根生摇摇头道:“没有。” 文澜沧听后沉默。 谢家将来定会以初六起势,等有了族谱,初六的大名将写在第一页上。 文澜沧慢慢踱步,少顷停下来道:“谢书贤。这个名字如何?” “谢书贤?” 初六慢慢咀嚼,顿时明白师父的殷殷期望。 “多谢师父,我喜欢这个名字。” 初六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围观完拜师礼,谢根生父子更加不敢说话了。 庄户人家,连成亲都是草草了事,哪见过这种庄严肃穆的礼仪。 “谢老爷子,不必拘谨,坐下来喝茶。” 听到文澜沧这么称呼他,谢根生越发局促,搓着双手道:“文夫子,不敢当、不敢当······” 他称呼文夫子没错,也不知道文澜沧该怎么称呼他,但叫老爷子他真不敢当。 文澜沧温声道:“读圣贤书就为知礼仪、懂尊卑,你是老人,我怎能对你不敬······” 说了会儿道理,见谢根生等人心安了不少,文澜沧又道:“书贤是我学生,我自会尽心竭力教好他,但要想让他读书读出名堂来,你们得全力支持。” “文夫子,这事我晓得,只要初六努力,就算砸锅卖铁,老汉也要供他读书。” 见谢根生表态了,文澜沧也不再废话。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教初六,把自己的一身本事倾力传授给他。 众人热闹了一番。 临行,文澜沧赠送初六几本笔记,都是他写的读书心得。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29章 是聚宝盆,也是倒霉符 冬去春来,转眼间世界花红满绿。 谢书贤无暇浏览暮春美景,在私塾勤学不辍,苏来宝却为白糖的事折磨得焦虑难安。 说起来真倒霉。 举人李益元第一次没有买到白糖,管家王平买了几斤红糖回去,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次月王平去了个大早,看到长龙般买白糖的队伍,他暗自诧异。 回去把这番见闻给李益元提了几句,谁知李益元却上心了。 他在县城也有生意,只不过交给手下人打理。 白糖是新鲜物,必然是暴利生意,他也想分一杯羹。 于是他派人去和县城内的胡商联系,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胡商也是第一次见到白糖。 李益元自然不信。 白糖都上市了,西域不可能没有,肯定是这些胡商有隐情。 他便两手准备。 让王平去找苏来宝,希望能探听到其供货渠道的一些蛛丝马迹,同时派人继续找其他胡商了解。 王平碰壁,胡商前也没有得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李益元便派人暗中盯梢。 苏来宝不肯透露商业秘密,那就暗中跟踪,调查他的西域合作商。 结果发现苏来宝根本没有派商队去西域,白糖是从他家中拉出来的。 又经过不断打探,李益元终于明白,苏来宝在自己制白糖。 西域只是个噱头,就为提高价钱。 这只狐狸,把所有人都骗了。 李益元在八仙楼宴请苏来宝,诚恳求合作,却被苏来宝拒绝。 李益元在宣邑县颇有威望,其表哥还在州府公干,一般人都会卖他面子。 被苏来宝拒绝后,他恼羞成怒,直接拿表哥来威胁,要断了苏家的科举梦,还要让他在宣邑县无立足之地。 这一下正中苏来宝软肋,他本想退一步,谁知李益元却进了两步。 他要买断白糖的制作技术,做独家生意,苏来宝也得放弃。 今天得到最后通牒,限他三日之内交出技术,不然就让州府的表哥出面,断送他儿子的科举之路。 苏来宝清楚自己处境。 大炎朝商人地位低,还有诸多限制。 其中有一条就是商人后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苏来宝和县令陈良斌交情深厚,当然这交情是用钱砸出来的。 陈良斌答应,等他儿子到了考试年龄,让他捐点粮食,给他记功,特恩他儿子参加考试。 这种特恩是有期限的,从一年到十年不等。 期限一到便作废,所以苏来宝也是只铺路,没要特恩文书,生怕成为废纸一张。 苏来宝也明白,捐粮食是幌子,陈良斌敛财才是目的。 他现在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 “苏员外,本县敬你一杯!” “怎敢让大人敬酒,小人自罚三杯!” 陈良斌清楚,苏来宝请他,自然有求,因此他将随从全部打发到外面。 他也算倒霉。 在宣邑县当了八年知县,好不容易靠贿赂升迁,结果屁股还没有坐稳,举荐他的官犯事,他又被踢到宣邑县。 从此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他在宣邑县又呆了十几年。 “大人,白糖供不应求,利润颇丰。小人对外宣称货源在西域,其实是一个西域僧人卖给了小人技术,小人自己制作白糖······” “什么?” 陈良斌大吃一惊,不信似地道,“苏员外莫不是喝醉了?” “小人怎会诓骗大人,技术全在这本薄薄的册子上,小人愿意把技术献给大人。” 苏来宝双手奉上提炼白糖的技术。 陈良斌看罢喜出望外。 他将册子揣起来道:“苏员外,你立大功了,本县这就给你特恩,准许你儿子参加科举考试,三年······不,五年······” “这是小人售卖白糖的利润,大人请查收。” 陈良斌收下五千两银票,乐呵呵道:“苏员外无私将提炼白糖的技术交给朝廷,这是泼天的功劳,本县特恩你儿子十年科举资格······” 收钱后,陈良斌直接把特恩准到最大值。 “多谢大人抬爱,小人感激不尽。” 苏来宝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十分着急。 十年听起来很多,苏彪才九岁,十九岁后就到期了。 他得让儿子在十九岁之前考取功名,否则一切都会打了水漂。 陈良斌也又有了主意。 他要把这技术献给朝廷,铺平升迁路。 他不敢据为己有。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清楚不过。 这技术是聚宝盆,也是倒霉符。 被上司惦记,他别说升迁,知县能不能坐住都不得而知。 ······ “初六,有件事,我可能做得不地道,但也是迫于无奈,才行此下策······造成的损失,我一力承担,只希望你不要把此事放在心里······” 苏来宝叫顺口了,虽然初六学名叫谢书贤,他还是习惯叫初六。 苏来宝把事情的原委细细阐述,初六听后微微一笑道:“白糖的事,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能给苏彪换来科举机会,才是天大的喜讯,苏伯伯应该高兴才对。” “赔偿损失就不必要了,我也在苏伯伯这儿赚到不少钱,再让您赔,就生分了。” “苏伯伯不必沮丧,这世上赚钱的路数很多,又不是只有提炼白糖这一条路。以后咱们有大把合作机会,失去的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见初六有如此宽广的胸襟,苏来宝自愧不如,感到自己白活了几十岁。 ······ “苏掌柜,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是把手艺交出来呢?还是要搞个鱼死网破?” 王平狗仗人势,自认为吃定了苏来宝,语气十分嚣张。 苏来宝微微一笑道:“若是王管家早一天来,苏某就会把这门手艺双手奉上。现在么······我没东西给你交了······” 王平一愣,随即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苏来宝双手一摊道:“因为这门手艺现在不属于我了。” “你宁可把手艺卖给别人,也不卖给李老爷······苏来宝,你在玩火。” 王平气冲冲道,“说,你把手艺卖给谁了?” 他还想让李益元去威胁别人,就听苏来宝道:“我献给知县大人了······” “你······” 王平身形猛然一震,顿时怔在当场。 有功名并不等于说有权利。 李举人见官不跪,但要让他从知县手里讨手艺,纯粹就是找死。 “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 王平撂下一句狠话,匆匆离开。 他去找李益元想办法。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0章硝石取冰 得知苏来宝把制糖秘方献给陈良斌,李益元立刻动去州城,找到表哥,言明利害。 然后又用表哥关系搭上太守的线,并答应太守,只要将秘方搞到手,他将每个月的四成利润奉上。 太守动心了,他不顾吃相难看,修书一封,并派李益元表哥来宣邑县。 李益元机关算尽,他认为吃定了陈知县,谁知陈良斌出手太快,州城的人到来时,他的奏折和秘方已到了皇帝手里。 过了段时间,特恩文书送到县衙,陈良斌亲自送到苏来宝手里。 告诉他,白糖已成皇家产业。 圣上大喜,御笔亲批,特恩苏家子弟十年科举。 他还装出很遗憾的样子说,自己很可能要调走,不然等苏彪参加县试,他肯定优待。 苏来宝千恩万谢,心都快乐成八瓣了。 有这个御批特恩文书,谁都别想断了苏家的科举之路。 不过十年后,苏彪才十九。 十九岁的少年,能考个秀才就很了不得了,所以必须加快速度,起码要考上童生。 苏来宝瞅准了文澜沧,让苏彪也拜文澜沧为师。 文澜沧在苏家私塾任教。 他若让文澜沧当私教,不仅坏了规矩,更可能伤了族人间的和气。 苏来宝细细筹谋,想了一个不触怒族人、不失礼节的办法。 他重新为私塾聘请个秀才做夫子,把只有童生文凭的文澜沧辞退。 之后,苏彪和初六就离开私塾,住在文澜沧家学习。 还派了黄婆和憨崽,一个做饭,一个照顾起居。 苏来宝给了丰厚束脩,叮嘱文澜沧,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让苏彪拿下童生文书。 ······ 加快教学进度,也意味着初六和苏彪失去了假期。 炎炎夏日,也得苦读。 早上四书,下午五经,三天一堂试帖诗课,五天一堂作文课,十天才能休息一天。 初六一下子感到又回到了高三,那个用汗水填满的时光。 这天,苏来宝带来几套模拟题,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 天气炎热,苏来宝满头大汗。 憨崽一个劲给他扇凉,苏来宝还是叫苦道:“热死了,要是有杯冰镇凉茶就美了。” 初六突然接话道:“苏伯伯,市场上出现冰了?” “哪有啊!不然我也不会受这种苦。” 初六听后暗喜道:“苏伯伯,冰可是个商机,你若能在县城卖冰,还不赚大了。” “这当然是大商机,但大夏天的,人都烤熟了,哪里去找冰?如今除了皇宫,大炎有冰的地方,恐怕超不过一手之数······” 苏来宝话音未落,初六便道:“苏伯伯,冰不需要存,可以自己制出来。” “啥?” 所有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对准了初六。 冰块在皇宫中也算得上稀罕之物。 那是由冰务处专门精心打理,寒冬腊月采集,储存在深邃的冰窖中,供皇室夏天用。 制冰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虚诞离奇的怪谈,自是满腹狐疑。 “书贤,你会制冰?”苏来宝惊喜道。 “很简单啊!” 初六微微一笑道,“只要苏伯伯给我一种物品,我就可以制出冰来。” 苏来宝选择了相信。 能把黑糖变成白糖的人,制冰还不是小事一桩。 初六对着苏来宝的耳朵悄悄说了句,苏来宝惊愕道:“就这?不需要其他东西?” 初六点点头。 “我这就去找!” 苏来宝连饭都顾不得吃了,起身匆匆出门。 “谢书贤,你给我爹说了啥?” 说出来又会是喋喋不休的追问,初六懒被苏彪采访,没好气道:“问你爹去!” 苏彪白了初六一眼,起身背书去了。 初六背东西比他快,他得奋起直追,不然夫子又要拿他当反面教材了。 第二天,苏来宝拿来硝石。 初六早准备好了两个盆,一大一小。 他先在两个盆内倒入适量清水,然后将小盆放入大盆中。 见小盆沉入水中,便将小盆中的水倒掉些,直到小盆能浮在水中为止。 接下来他将硝石加入大盆中,又将小盆放入大盆中。 一段时间后,小盆中的水逐渐结冰,苏彪突兀惊呼道:“快瞧,冰出来了!” “真的是冰!” 众人惊喜附和。 “太好了,以后我们天天吃冰,再都不怕热了。” 苏彪大呼小叫,苏来宝却看着小盆内的冰块皱眉。 “书贤,硝石稀缺,这样制出来的冰就是天价冰,谁能买得起?” 商人看什么首先想的都是利润。 “苏伯伯,硝石可以重复使用,我给你演示一下······黄婆,架火。” 初六让憨崽端起大盆,放在火上。 水分很快蒸发掉,等盆中有少量水时,初六让憨崽把盆端下来,利用余热将水蒸干。 苏来宝疑惑道:“这就是硝石?怎么不一样了?” 初六清楚不能用晶体解释,只好说:“硝石入水后,再从水里出来,就变了一副模样······” 随后不管他们相信不相信,忙叮嘱道,“苏伯伯,以后你用这种方法回收硝石时,一定不能等水蒸干,不然这东西会烧起来,甚至爆炸。” “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或高温环境中,也不能与易燃物接触······” 硝石的化学成分是硝酸钾,是制造黑火药的主要材料。 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火灾或爆炸。 可不能为了吃块冰,让工匠丧命。 安全教育一定要跟上。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1章童生试 冰在宣邑县卖火了。 卖冰赚到的利润,苏来宝取出两成,送到谢家去。 白糖生意亏了贤侄不少钱,冰块上不能再亏。 ······ 苦读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初六和苏彪又长了一岁。 开学第一课,文澜沧缓缓道:“四书五经你们已学完,诗词文章也可圈可点。这一年多来,你们的努力和进步,为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往日,为师只顾着传授学问,鲜少谈及科举考试,今日该说道说道了······” “都说科举考试的首个功名是秀才,但考上童生才是重中之重······” 说到此,文澜沧不由自主停下来,心中夹杂着一丝苦涩。 往昔的伤心事又涌上心头。 平息了心中波澜,文澜沧继续缓缓道:“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县试通常由知县担任主考,一洲之内的县试时间相同,考生都要递交廪保互结单······” 比如县试,就需要廪生作保。 商户属于贱籍,不可参加科举,苏彪本无资格,但他家有特恩文书,属于例外。 除此之外,还需要五名考生互结,一人作弊,人人牵连。 这也起到相互监督和举报的作用。 考过县试,再考府试。 府试考过就是童生,可以参加院试。 院试过了,才是秀才。 童生考不上秀才,以后只参加院试即可。 但没有童生头衔,还得从县试考起。 所以说,童生是叩开功名路上的敲门砖。 “县试、府试、院试考的内容为师大致了解,我也准备了近十年童生试的题目。” “如果今年你们掌握得好,明年开春后参加县试试试水,考不过也可增加见识,积累经验,为下一次县试做准备······”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要过年。 小年这天要放假,文澜沧盯着苏彪和初六,满意道:“明年二月县试,你们放心去考,榜上必然有你们的名字。” 二人学业精进,诗词文章也到了火候,文澜沧觉的时候已到。 回到家中,初六把师父确定让他们参加县试的事情告诉家人。 一家人听后喜上眉梢。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王翠翠和郑梅忙着给初六做新衣新鞋。 二月份天还冷着,郑梅要做冬衣。 初六提醒母亲,进考院时要检查,衙役会将冬衣撕开,看有没有夹带。 穿冬衣参加考试,就是浪费衣服。 郑梅听后发了一阵牢骚,说衙役这是故意糟蹋衣服。 随后开始缝制单衣,连着做了三件。 考试时多穿单衣,最多就是脱下来,不至于撕烂糟蹋布。 随后在城里买了一个考篮。 如今谢家也不缺这几个钱了。 这两年,初六没有了润笔费,却有了制冰分的钱。 尤其今年夏天,初六指导苏来宝制出冰棍,又大赚一笔,初六也分了不少。 再加上养殖、豆腐,谢家人生活富了不少,又买了一头牛,不少农具换成新的。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2章考前 到了报名这日,豆苗驾着驴车直奔县城。 等到县里,苏来宝早已写好“廪保互结亲供单”,一式五份。 上面写明谢书贤、苏彪等五人的姓名年岁、身面特征、三代姓名,家室清白,本身无犯案操贱业者等信息。 这些都必须要准确无误,以免日后出差错。 考生互结十分重要,但有一人不地道,都会影响五个人前途。 所以苏来宝早早找到陈知县,让他联系三个清白考生,以及廪生。 这事对陈良斌来说是小菜一碟。 但他也有点倒霉,一直没有高升,仍然窝在宣邑县。 太守使绊子也就罢了,皇帝似乎对他的功劳视而不见。 他反而对宣邑县的发展越发上心,这两年青天的呼声慢慢起来,其中固然有作秀的成分,但他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确认供单无误,给廪生银钱后,廪生在上面签字,然后把供单交到县学门斗处。 给礼房门吏交钱,给门斗处交钱······ 一切费用交清,就听“咚”的一声。 大印盖上,县试报名成功。 拿着盖了印的“廪保互结亲共单”,初六不自觉的笑了。 …… “把自己的考篮抱在怀里,防止被人陷害,把夹带丢进你考篮,会被当做作弊处理。” “进考棚后,先要看桌椅,尽量找桌面平整处铺卷。考棚地面凹凸不平,要把桌子挪放好,不能让它乱动,避免墨汁污卷。实在不行,就在考棚内寻点东西,垫桌子脚。” “恭桶尽量远离桌子,免得气味影响考试,千万不要摇铃让监考官陪同去外面如厕,那样的话卷子会被盖上一个黑印,这个印俗称‘屎戳子’,阅卷官是不会阅这种晦气的卷子的······” 客栈里,文澜沧给两个弟子讲考棚内外的注意事项,从搜身到唱保,吃饭到如厕,事无巨细,全都讲了个透彻。 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二人的紧张感。 至于答卷中的注意事项,上课时早讲八百遍了。 苏来宝早早预订了考院跟前的同福客栈,初六和苏彪提前一天入住,文澜沧也被请来镇场,临时辅导弟子。 讲完这些,一伙人又去文庙拜孔圣人,然后登上考院前的状元桥。 ······ “书贤,你害怕不?” 晚上,初六和苏彪早早被安排上床睡觉,可苏彪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十一岁了,说起来应该比初六成熟,但几年相处,他养成了万事不懂问初六的习惯。 初六睡得迷迷糊糊,“状元桥上了,文庙也拜过圣人了,老天爷没理由为难我们两个人······放宽心睡吧,养足精神才能考好······” 第二天早早起床,苏来宝、豆苗、文澜沧一同起来,去吃状元及第粥。 初六吃了一口,咸淡适中,味道鲜美。 大米粥内配了猪肝、猪腰、猪肚、肉丸、腐竹等食材。 吃过早饭,二人提着考篮来到考院外,只见乌泱泱地站着一大群人。 初六粗看几眼,几百人中,送考的家人超过一半。 当然,也有无人陪同的考生。 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鬓边生白发的老人,就孤零零的站着等联保的同伴。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3章人心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其他三个学生和家长早到了。 五个考生中,初六最小,只有九岁。 那三个考生及家长自然不在乎初六,把他当做小透明,只是和苏彪交谈了几句。 在他们眼里,一个小屁孩参加考试,就是在凑热闹。 “金掌柜,你来送金少爷考试?” 一个中年考生见金不换带着金睿泽过来,满脸堆笑迎上去打招呼。 金不换瞥了一眼,冷哼道:“考了那么多回,连个县试都不中,我要是你,羞都羞死了,还有脸来考?走开,别把晦气传给我儿子······”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那人讪讪不语。 金不换这句话伤害性太广,文澜沧忍不住抱不平道:“科举之事谁能保证?考十回八回过不了县试的大有人在,你凶他干什么?这位兄弟,我觉得这次你一定能中······” “秦时启谢过兄长,今日借兄吉言,县试考中定当厚报!” 那人深深一揖,然后走开。 金睿泽不屑道:“过个县试有什么骄傲的,我要县试、府试、院试一次过,本届青州小三元,非我莫属。” 初六突然接话道:“公子,你不用考就能小三元。” 金睿泽听后好奇道:“不用考如何成为小三元?” 初六笑道:“回家洗洗睡了,梦里什么都有。”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金睿泽脸色顿时铁青。 金不换气恼不已,正在指责初六,突然感到眼熟,看到豆苗才想起,不由恼怒道:“原来是你这小娃儿,哼!你就一张嘴厉害,若是你能过了县试,我把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咣!” 锣声响起。 这是考院将开的信号。 大门缓缓打开,众衙役鱼贯而出,人人表情严肃,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排好队,一个个检查······” 核对考生证明,验明正身,然后就是搜检。 只留一件里衣,外面的衣服都要一一搜过,看有没有夹带,衣服上有没有写字。 发髻扯开,鞋子脱掉······ 考篮也要检查。 鸡蛋、包子、蛋卷等食物肯定会被衙役剥开,就算是米饭也要划拉几下。 初六和苏彪听从文澜沧的话,把薄烙饼切成丁带来。 免得衙役的脏手撕扯,影响食欲。 队伍中,初六和苏彪把考篮抱在怀里,静静等前面的考生搜检。 “你作弊!” 突然,一个衙役大喝一声,径直没收了一个考生的考引,那考生大哭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考篮里没有夹带,肯定是别人不怀好意丢进来的。差大哥,你可以对笔迹,我这就写字······” “叉出去!” 衙役哪有时间看你写字,明明知道被人栽赃陷害,也只会按规章办事。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4章 县试 “把自己的考篮抱在怀里,防止被人陷害,把夹带丢进你考篮,会被当做作弊处理。” “进考棚后,不是先看考卷,先要看桌椅,尽量找桌面平整处铺卷。考棚地面凹凸不平,要把桌子挪放好,不能让它乱动,避免墨汁污卷。实在不行,就在考棚内寻点东西,垫桌子脚。” “恭桶尽量远离桌子,免得气味影响考试。大便要忍住,实在不行就弄到恭桶里,千万不要摇铃让监考官陪同去外面如厕。那样的卷子会被盖上一个黑印,这个印俗称‘屎戳子’,阅卷官是不会阅这种晦气的卷子······” “······” 客栈里,文澜沧给两个弟子讲考棚内外的注意事项,从搜身到唱保,吃饭到如厕,事无巨细,全都讲了个透彻。 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二人的紧张感。 至于答卷中的注意事项,上课时早讲八百遍了。 苏来宝早早预订了考院跟前的同福客栈,初六和苏彪提前一天入住,就为消除他们的陌生感。 文澜沧也被请来镇场,临时辅导弟子。 讲完这些,一伙人又去文庙拜孔圣人,然后登上考院前的状元桥。 文澜沧趁机现场教学,讲了些排队搜检的细节。 ······ “书贤,你害怕不?” 晚上,初六和苏彪早早被安排上床睡觉,可苏彪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十一岁了,说起来应该比初六成熟,但几年相处,他养成了万事不懂问初六的习惯。 初六睡得迷迷糊糊,被喊醒后道:“状元桥也上了,文庙也拜过圣人了,老天爷没理由卡下我们两个人······心放宽睡吧,养足精神才能考好······” 苏彪翻了个身,一会儿又道:“你说明天的题难不难?我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啥都不会了?” “做了那么多模拟题,还怕个小小的县试?老师都说了,县试榜上一定会有我俩的名字,你就安心睡觉吧······” 一会儿初六的呼噜声响起,苏彪也不好意思再打扰,默默闭上眼睛,不久后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早起床,苏来宝、豆苗、文澜沧一同起来,去吃状元及第粥。 初六吃了一口,咸淡适中,味道鲜美。 大米粥内配了猪肝、猪腰、猪肚、肉丸、腐竹等食材。 粥是好粥,可与状元有什么关系? 吃过早饭,二人提着考篮来到考院外,只见乌泱泱地站着一大群人。 初六粗看几眼,几百人中,送考的家人超过一半。 此情此景,让初六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高考时的场景。 可怜天下父母心,全都望子成龙。 当然,也有没有家长陪同的考生。 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鬓边生白发的老人,就孤零零站着等联保的同伴。 大概他们的家长也送考送累了。 这些活到老,考到老的读书人,把所有的倔强都献给了科考。 每次都试一试,万一通过了呢?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其他三个学生和家长早到了。 五个考生中,初六最小,只有九岁。 那三个考生及家长自然不在乎初六,把他当做小透明,交谈也是和苏彪。 在他们眼里,一个小屁孩参加考试,就是在凑热闹。 “金掌柜,你来送金少爷考试?” 一个中年考生见金不换带着金睿泽过来,满脸堆笑迎上去打招呼。 金不换瞥了一眼,冷哼道:“考了那么多回,连个县试都不中,我要是你,羞都羞死了,还有脸来考?走开,别把晦气传给我儿子······”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那人讪讪不语。 金不换这句话伤害性太广,文澜沧忍不住抱不平道:“科举之事谁能保证?考十回八回过不了县试的大有人在,你凶他干什么?这位兄弟,你放宽心,我觉得这次你一定能中······” “秦时启谢过兄长,今日借兄吉言,县试考中定当厚报!” 那人深深一揖,然后走开。 金睿泽不屑道:“过个县试有什么骄傲的,我要县试、府试、院试一次过。本届青州小三元,非我莫属。” 初六突然接话道:“公子,你不用考就能小三元。” 金睿泽听后好奇道:“不用考如何成为小三元?” 初六笑道:“回家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金睿泽脸色顿时铁青。 金不换气恼不已,正在指责初六,突然感到眼熟,看到豆苗才想起,不由恼怒道:“你这小娃儿,就一张嘴厉害,你若过了县试,我把脑袋拧下来当鞠踢······” “咣!” 锣声响起。 这是准备开考院门的信号。 考院大门缓缓打开,一众衙役鱼贯而出。 人人表情严肃,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此刻就算是他爹站在跟前,都别想让他搭话。 “排好队,一个个检查······” 核对考生证明,验明正身,然后就是搜检。 搜检简单地说就是搜身。 只留一件里衣,外面的衣服都要一一搜过,看有没有夹带,衣服上有没有写字。 发髻扯开,鞋子脱掉······身体几乎全覆盖。 考篮也要检查。 鸡蛋、包子、蛋卷等食物肯定会被衙役剥开,就算是米饭也要拨拉。 初六和苏彪听从文澜沧的话,把薄烙饼切成丁带来。 免得衙役的脏手撕扯,影响食欲。 初六和苏彪把考篮抱在怀里,静静等前面的考生搜检。 “你作弊!” 一个衙役突然没收了一个考生的考引,那考生大哭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考篮里没有夹带,肯定是别人不怀好意丢进来的。差大哥,你可以对笔迹,我这就写字······” “叉出去!” 衙役哪有时间看你写字,明明知道被人栽赃陷害,也只能按规章办事。 那个考生被赶出去。 还好师父提醒过,不然被人陷害都不知道。 考生门见状,都从背上取下考篮检查,然后抱在怀里,警惕的左顾右盼。 初六很顺利通过搜检,进入考院,和其他考生在考场大院子里排队,等待主考官进场。 考生全部进入大院后,主考官陈良斌到来。 他先感恩朝廷,感恩陛下。 然后说了一通考试注意事项,叮嘱考生规矩考试,不要作弊。 接下来开始“唱保”。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5章落榜的秘密 唱保需要廪生把他作保的五人姓名大声喊出来。 其实就是由廪生再次确认考生的身份,防止有人替考。 廪生作保赚钱,也得小心谨慎。 倘若有考生作弊被抓,他也会受到牵连,导致功名不保。 廪生是优等秀才,拿着朝廷补贴,要是赚点小钱被剥夺功名,岂不冤屈死。 所以廪生都很重视唱保环节,一旦对考生身份有疑问,便会当场揭发。 考生会被取消考试资格,廪生不受影响。 唱保结束,开始安排考棚。 被点到名的考生依次去拿号,然后依号找考棚。 考院的考棚是一排排的小单间,每一间都是同一个朝向,坐在里面看不见前后左右的人。 这样可以有效防止考生打手势作弊。 总之科举考试,方方面面严防死守,杜绝一切作弊的可能。 初六进了考棚,见恭桶洗得还算干净,把它提到门后。 然后初六去看桌子,桌面还算平整。 试了试稳定性······被师父说准了,一摇三晃,果然不稳。 初六试着把桌子放稳,怎么移动都放不平。 他看了看断定是地面不平,便在考棚内找了块砖片,支住了一条腿,桌子便稳了。 县试共考四场,第一场是正试。 一会儿考官将试卷拿来。 初六拿到卷子一看,第一题是贴经题。 这类题比较简单,主要从四书五经里面出题,给出几句,把留空的段落补充完整即可。 其实就是填空题。 但这种填空题犹如默写题,几十个字是常态,有时候甚至超过一百个字。 其实只要把科举必考书目背个滚瓜烂熟,这类题很容易得分,但把四书五经都背得滚瓜烂熟的人又有多少? 初六算一个。 他没有浪费草稿纸,提笔直接写在答卷纸上。 这种凭记忆力的题,在他这儿就不算题,提笔一挥而就,毫无迟滞。 第二题是试帖诗。《赋得春日田园如画》,要求七言,平仄、韵脚都有规定。 试帖诗更注重格律而不是文采,只要不错韵,问题就不大。 当然,文采斐然者,得分更高。 还有一点,试帖诗的中心思想是歌功颂德。 多拍皇帝马屁,分数自己不会太低。 初六再看第三题,是一篇四书文:《冯妇攘臂从国人出》。 这道题有坑。 这是《孟子》里不太起眼的一段,不注意的考生会把冯妇当成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等语句就会出现在文中。 其实冯妇是个大老爷们,还很勇猛,擅长与虎搏斗。 这段文字描述的是冯妇再次撸起袖子,伸出胳膊,从众人中走出来,准备去打虎的场景。 这篇文章从哪个角度展开论述非常重要。 重操旧业的矛盾、行为的转变与坚持等等方面展开论述亦可,但这样写肯定得不了高分。 初六沉思良久。 决定拓展孟老夫子的观点。 进一步探讨在个人成长、社会发展等方面,如何避免陷入“冯妇”式的困境,以及如何在变化的环境中做出正确的决策和行为。 观点超越了简单的勇与怯、成与败的框架,转而成为了一场关于适应与变革、坚持与放弃的哲学探讨。 这样文章才有新的生命力。 它不仅讲述了一个人的故事,更成为了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共同的精神追求与成长之路。 最后,还要拍皇帝马屁。 在文章的结尾部分,巧妙地将皇帝的某些品质或行为与冯妇的故事进行关联。 赞扬皇帝具有超越常人的智慧和洞察力,能够像孟子一样善于从故事中汲取教训,明智地引领国家和人民,避免重蹈“冯妇”的覆辙,始终保持正确的方向和决策,使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等。 有了思路,差不多也中午了。 初六拿出饼丁,喝了考场提供的清水,草草对付了一顿。 ······ 苏来宝、豆苗、文澜沧早早来到考院外,等待考试结束。 县试允许考生提前交卷,初六和苏彪有可能提前离场,所以他们早早到来。 三人闲聊着,话语尽量避免考试。 文澜沧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个妇人盯着他看。 他也看过去,顿时愣住。 那熟悉而又遥远身影,正是他前妻何氏。 文澜沧心中顿时涌起千般思绪。 少顷,他突然醒悟。 何氏来接考,难道是他儿子文绍也参加县试? 他很想即刻上前询问,又担心搅扰了何氏如今平静的生活。 踌躇中,一个婢女过来,低声道:“文先生,我家夫人有请。” 文澜沧神使鬼差跟着过去,见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无语。 何氏本有些愧疚,但看到文澜沧的样子,也不像是生活窘迫,先自放下心来。 “怎么,还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先开口?” 见俏皮话也不能让文澜沧开口说话,何氏只好没话找话,摆脱尴尬,“你来送谁考试?” “我收了两个弟子,他们来考试······” 五六百轻声说罢,二人又陷入沉默。 文澜沧很想知道儿子的近况,却又开不了口。 然终是抵不过情感驱使,他终于打破沉默道:“绍儿可好?” “还算不错,不缺吃不缺穿,继父也待他宽厚,也让他读书······哦,绍儿今日就是来考试的。” 以前何氏确实有点恨铁不成钢,他在文家含辛茹苦,最终却贫穷落魄。 三餐不继,食不果腹,日子实在没办法过了。 可如今她知道了一个秘密,为文澜沧的遭遇感到深深的不平。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秘密告诉文澜沧。 这时,文澜沧又道:“文绍的学业怎么样?” 何氏闻言,眼中神色复杂,轻叹道:“学得还算可以,中规中矩······哦,他现在叫赵绍······没办法,再嫁之身,世俗所迫,望你莫怪······” “我······” 文澜沧心中想说,但“不会怪你”四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 哎! 两个世界的人了,何必再纠结? 文澜沧似乎顿悟,他说了声多谢,转头离开。 “等一等!” 何氏追上去,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吧!” 文澜沧很平静。 “你当年考不上秀才,并不是你才能不够,而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不让你考上······”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6章 父子相见不相识 “啥?” 文澜沧一脸错愕,随即怒吼道,“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冲动,这事我也是听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可别闹出啥事了。” 何氏内心惴惴,说了怕给文澜沧带来祸患,不说又觉得憋屈。 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道:“钱太守的父亲与你同名,叫钱澜沧,就因为这个名字,他暗中把你从名单中去掉,换成了别人······” 文澜沧顿时思绪如麻,往事倏然涌进脑海。 他记起来了,那个太守叫钱辉。 确实有个州吏劝他改名,说这个名字压住了他的文采,换个名运势就能回转。 那时他心高气傲,对此一笑置之,谁知却是这样。 文澜沧心中的愤慨与不甘如潮涌动,少顷,他又归于平静。 愤慨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和太守去对峙? 他苦笑一声,说声多谢告辞。 “文先生,你不舒服吗?” 见文澜沧面色苍白,苏来宝忙问道。 “没有,刚刚见了个朋友,说起往事,心绪难平而已······” 文澜沧摇摇头,自动隐瞒了去见前妻的事实。 ······ 经过反复修改,草稿上诗和文章看起来没有纰漏了。 初六闭目,诗和文章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无误后,睁开眼睛,吸气凝神,提笔誊写。 “春回大地绿盈川,田舍风光映碧天。麦浪千重翻翠色,菜花万亩绽金妍。村庄静谧炊烟绕,溪水潺湲柳影连。农作勤耕期岁稔,童欢戏闹乐无边。山川秀丽皆灵瑞,社稷安康赖圣贤。盛世恩辉昭日月,皇恩浩荡永绵延。” 这样的诗不可能流传千古,可应付县试足够了。 末尾巧妙颂圣,不失为点睛之笔。 再加上他一手干净利落的小楷,不给高分都难。 科举考试倒是没有要求字体美丑,但你让阅卷阅到头晕眼花的官员去仔细辨认写了什么,分数能高吗? 所以说一笔好字,就是考试过关的隐形阶梯。 誊写完成,初六又认真查看了姓名、籍贯等,见没有错误,便收拾好东西,摇铃交卷。 进来两个小吏,见他卷面干净,字也写得漂亮,点点头表示称赞。 随即又摇摇头,自顾自收卷、糊名、封装。 这样的年纪来考试,就是试炼,积累经验,这次定然通不过。 出了考院门,已经有人交卷出来,四处都是站在一起讨论试题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初六、初六爹在这儿呢。” 初六正在寻找父亲,就见豆苗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喊叫。 “爹、老师、苏伯伯。” 初六上前施礼。 文澜沧内心还在波动,见初六过来,忙收敛情绪问道:“书贤,考得咋样?” “还行,题目不难。贴经题满分,试帖诗和文章······” 初六把答上的内容简述了一遍,文澜沧听后眼中露出欣慰的光芒,微微点头道:“通过考试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名次如何。” 说话声落入旁人耳朵,难免引来一些目光。 他们不相信,这么大的孩子能过县试正场。 这位先生肯定在安慰孩子。 这时苏彪也出了考场,文澜沧又问了他考试情况,苏彪的回答和初六差不多。 文澜沧听后高兴道:“不出意外,发案榜上肯定有你们的名字。” 金睿泽早就交卷了。 他和金不换在人多处吹嘘了半天,正趾高气昂往回走,听到文澜沧的话,忍不住嗤笑道:“他们才几岁,还想上发案榜?真是恬不知耻。回家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金睿泽把这句话又送给初六,然后拉满讽刺意味道,“不过不要紧,岁数是他们的优势,以后每年都考,考个十次八次说不定就能过······” 豆苗见他咒自己儿子,当初不干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大儿子不去当学徒了,他才不愿再给金家面子。 “爹,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是骡子是马,过几天发案榜上见真章。” 初六拉住父亲。 附近有维持秩序的衙役,惹来官府的人很麻烦。 见金睿泽抱着膀子抖着腿,一副得意的样子,初六揶揄道:“金公子,你这个习惯得改改,要不然考试时一嘚瑟,墨汁掉下去就污卷了······” 金睿泽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确实污卷了,却不是嘚瑟。 桌子不稳,他不小心掉了一滴墨。 然后他找了瓦片支稳,才继续答题。 这是他本次考试唯一不满之处,不想被初六说中。 “你才污卷了。” 金睿泽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这时,一个十几岁少年奔向何氏,文澜沧的目光不由被少年牵动。 绍儿十四岁了,还认得他这个爹吗? 文澜沧想过去看一眼,却又有点为难。 沉思片刻后,终是做出了决定,叫上苏彪和初六,一同向那少年与何氏走去。 何氏见状,一脸惊愕道:“这就是你教的两个孩子,这么大就来考试?” “考不考得上倒是其次,主要是见个世面······” 文澜沧嘴里应付着,眼睛却专注在赵绍身上。 赵绍怯怯,略显局促。 他凝视着文澜沧,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时难以忆起。 他三岁时母亲就改嫁,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 何氏也没让父子相认。 她是侧室,在赵家地位不高,发生这种事就是自找麻烦。 若不是为了说那个秘密,她会主动避开文澜沧。 “文······问一下赵公子,你考得怎么样?” 文澜沧差点叫出儿子名字,忙改口掩饰。 赵绍摇摇头,低声道:“考的不好。” 文澜沧瞬间情绪低落。 如果儿子让他教,肯定比现在好。 初六却看得清清楚楚。 赵绍嘴里说考得不好,内心却满是欢喜。 他就是那种,每次都说没有考好,成绩出来却是前三名的学生。 文澜沧又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返回。 “师父,赵绍其实考得很好。” 初六不明白老师为何会关怀赵绍,但看到老师心情不愉快,他还是想安慰。 “他只是习惯了低调,不想把真实情况说出,从他内心的喜悦就可以看出,题答得不错······” 文澜沧一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重新焕发出光芒。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7章发榜 县考正试结束,考生休息三天,等发案结果。 只有正试通过的考生,才有资格考第二场,也就是覆试。 谢豆苗趁着闲暇赶回家去种地,文澜沧则继续给二人讲课,剖析覆试会出现哪些类型的题。 第三天是放榜日,吃过早饭,初六等人就来考院门口看发案名单。 考院门前人头攒动,榜下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办法挤进去。 “中了!我中了!” 一位中年汉子从人群中奋挤出来,满脸激动,边走边高声宣泄。 文澜沧认出来了,这人叫秦时启,就是县试前被金不换嫌弃的那个人。 “恭喜秦兄!” 文澜沧主动迎上去,就想问一问自己弟子是否榜上有名。 “原来是先生?” 秦时启也认出了文澜沧,他深深一躬道,“当日多谢先生吉言,请受秦某一拜。” “秦兄文才斐然,才能榜上有名,不必放在心上······” 文澜沧连忙还礼,然后道,“秦兄,你可知榜上有无我这两位弟子?” 秦时启忙道:“先生高徒贵姓高名?” 文澜沧道:“谢书贤、苏彪。” “容我细想一番······” 秦时启愣住,他看榜时注意力都在自己名字上。 当看到自己是第九十六名时,他就兴冲冲的挤出人群。 倒是见了金睿泽的名字,位列四十七名。 “先生,刚刚我没注意到,我再挤进去看看?” 秦时启正欲侧身挤进人群,一声冷哼突兀地响起。 “呵,区区九十六名,尾巴便翘上天了?上蹿下跳的,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 众人齐刷刷转过去,只见金睿泽负手而立,神色满是不屑。 然而,初六从金睿泽脸色就可以判断出来,他考得不如意,不似往日那般张扬。 “金少考的如何?你不是说青州小三元是你的么?” 秦时启忍不住道:“他是四十七名。”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当是时,榜下传来叫声:“谢书贤第一,谁是谢书贤?” “谢书贤在这!” “嗷······” 身边人惊呼声大作,这么小就成为榜首,在宣邑县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儿子,咱们走。” 金不换领着儿子想走,初六却不依不饶,高声喊道:“金掌柜,你之前可是说过,我过了县试,你就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千万别忘了啊······” 周围人一阵哄笑。 金不换脸色成为猪肝,拂袖而去。 “诸位,让一让,案首在此。”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 大伙进去一看,谢书贤的名字果然高高挂在榜单最耀眼的位置,苏彪位居第六,除了两位弟子,文澜沧还关心一个人,最终他的目光在某一处停留。 杨绍,第十一名。 ······ 得知喜讯,苏来宝赶紧派憨崽去把消息告诉初六家人。 这几天,谢家上下都吃不好睡不好,做梦梦到的都是初六考试的景象。 有人梦到考中,有人梦到没考中。 初六考了第一的消息传来,一家子都乐的眉开眼笑。 但是也不能大意,还有覆试呢。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8章覆试 覆试共考三场,第一场称为“初覆”。 和正试的人潮涌动相比,这一场人数明显减少,科举的残酷可见一斑。 考生少了,阅卷也快了些。 两日后,初覆发案贴在考院外,看榜的人还是很多,其中不乏一些纯粹好奇的人。 这次榜上人数只有六十二人。 谢书贤蝉联第一,苏彪第四,赵绍仍稳定在第十一,金睿泽三十二,秦时启三十一。 能考过金睿泽,秦时启乐成了一朵花。 初六和苏彪成绩稳定,只要接下来两场考试稳住,县试妥妥过了。 …… 第三场考试只间隔了一天,宣邑县三百一十四名考生,如今只剩下三十六个。 谢书贤和苏彪的名字赫然在列。 谢书贤第一,苏彪第七。 金睿泽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见到初六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开。 其实到了这一关,还剩下第四场考试,也叫“末覆”,但是末覆不看重成绩,只出一道四书题,一般不会落选考生,所以说,眼下这三十六名考生都能通过县试。 结束后,也有人通知诸位考生,知县邀请大家在县衙共进晚宴,以示慰劳,此称为“终场酒”。 ······ 县衙大厅内,三十六名考生喝着茶水,随意交谈着,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笑意。 初六和苏彪岁数最小,两人坐在角落处的席桌上,悄声聊天。 “两位小兄弟,咱们有缘相识一场,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好好聊过几句·······来,喝水······” 秦时启自来熟,见人就搭话混个脸熟,看到初六二人,上来就给他们加满茶碗。 “多谢秦叔叔!” “小兄弟,这么叫可就乱了辈分。” 秦时启笑嘻嘻道,“无需这般拘礼,以后咱们兄弟相称,才显得亲近。” 听到动静,又过来几人搭话。 初六接连三场都霸占发案榜首,苏彪稳在前十,他们早已对二人如雷贯耳,心生结交之意。 此二人以后说不定会成为进士,这就是人脉。 二人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施礼,问一句就答一句,不问绝不插话,笑眯眯看着别人指点江山,一本正经敷衍了事。 “对!对!对!” “是!是!是!” 活脱脱两个小迷弟。 不知不觉中,初六和苏彪这一桌,坐下了六个大人。 金睿泽恨得牙痒痒,心中思谋着,如何找机会让初六出丑。 “知县大人到!”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39章 终场酒 第三场考试只间隔了一天就发案,宣邑县三百一十四名考生,如今只剩下三十六个。 谢书贤和苏彪的名字赫然在列。 只不过这次名次有了变化,谢书贤第一,苏彪第二。 赵绍仍稳定在十一名,金睿泽二十六名,秦时启搭上了末班车。 金睿泽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见到初六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开。 污卷似乎成为他的心病,每场考试他都会下意识去避免,但每一次都会污卷。 这次考试,他慎之又慎,结果卷子又掉在地上。 幸亏没正面朝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金睿泽自然不信是初六诅咒所致,但次次如此,难免会对初六产生恐惧和怨恨。 第四场考试,也叫“末覆”。 末覆不太看重成绩,只出一道四书题,一般不会有考生落选,除非那种自寻死路的极品。 所以说,这三十六名考生,不出意外都能通过县试。 但考生都会认真作答,他们不会丢掉读书人做学问的严谨精神。 这场考试在同一时间收卷,结束后知县会邀请考生,在县衙共进晚宴,以示慰劳,称为“终场酒”。 ······ 县衙大厅内,三十六名考生喝着茶水,随意交谈着,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笑意。 初六和苏彪岁数最小,两人坐在角落处的席桌上,悄声聊天。 “两位小兄弟,咱们有缘相识一场,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好好聊过几句·······来,喝水······” 秦时启自来熟,见人就搭话混个脸熟,看到初六二人,上来就给他们加满茶碗。 “多谢秦叔叔!” “小兄弟,这么叫可就乱了辈分。” 秦时启笑嘻嘻道,“无需这般拘礼,以后咱们兄弟相称,才显得亲近。” 听到动静,又过来几人搭话。 初六和苏彪接连三场,都霸占发案榜前两位,他们早已如雷贯耳,心生结交之意。 此二人以后说不定会成为进士,这就是人脉,早联络,先得利。 当然,有这样想法考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二人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施礼,问一句就答一句,不问绝不插话,笑眯眯看着别人指点江山,还一本正经敷衍。 “对!对!对!” “是!是!是!” 活脱脱两个小迷弟。 不知不觉中,初六和苏彪这一桌,坐下了六个大人。 金睿泽恨得牙痒痒,心中思谋着,如何找机会让初六出丑。 “知县大人到!” 门外传来高亢而威严的通报声,考生们全部站起来,挺直腰板迎接县尊。 陈良斌刚进门,考生齐齐躬身施礼:“见过知县大人!” 说着就要跪拜。 “免礼、免礼,诸位才子都免礼······” 考生虽然通过了县试,却算不上有功名在身,见官下跪也是礼数。 陈良斌却免去了他们的礼数。 他确实有点刷好名声的想法,大多却是想礼贤下士,聚人心,兴文教。 “多谢知县大人!” 等陈良斌在主位落座后,众人才缓缓落座。 接下来陈良斌又逐个介绍随行官员,随着每位官员名字落地,考生们一次次起身施礼。 大厅内顿时增添了几分热闹与庄重。 司仪宣布开席,侍者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陈良斌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到初六身上,他突然道:“谢书贤,过来!” 一瞬间,大厅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初六身上。 羡慕嫉妒恨齐齐涌上心头,恨这个人不是自己。 初六碎步跑过来,躬身施礼,声音清朗:“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过来,我瞧瞧。” 陈良斌像是招呼后辈一般,伸手拉过初六,捏了捏脸蛋,摸了摸头,微微笑道,“好小子,长高了不少,壮实了,人也更俊俏了······” 大厅内又是一片哗然。 宾客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有人方才和初六交流过,得知他是个农家孩子,为何连县令都认得? 难道他是县尊流落在乡村的孩子? 这么明显了,今年的案首肯定是谢书贤无疑。 “县尊大人夸奖,学生受宠若惊!” “哈哈哈,不用多礼,去入座吧!” “谢县尊大人!” 初六施礼后,慢慢退到自己座位上。 陈良斌是正经进士出身,做官以来一直奔着好前途做事,不想却拴在宣邑县十几年,一直不见升迁。 这几年,他也算看淡了官场,为百姓考虑的多了,慢慢在民间的口碑好起来。 “诸位乡贤,县试结束,你们也算是半只脚踏进功名的门,他日青云直上,也能替本县争光。今日我们不论学问,不论出身,不论年龄,都快快入座,吃喝起来!” “谢县尊大人!” ······ 终场酒有规定。 八人一桌,八个菜,四凉四热,糕点、包子等面食四盘。 读书人吃饭,自然文雅。 缓缓举箸,轻轻夹菜,慢慢咀嚼。 本来初六还以为和大人坐在一桌吃亏,谁知他错了。 这些人动筷子少,动酒杯和动嘴多,一个劲地敬酒,一个劲地结识新朋友。 趁别人觥筹交错,初六和苏彪往自己碗里夹菜。 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饿死鬼!” 邻桌的金睿泽恨嘟嘟说了一句。 初六闻言,抬头笑道:“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营养跟得上,才能茁壮成长。你不吃光喝酒,最终饿死的是你,你才是饿死鬼,我是饱死鬼······” 一句话把金睿泽噎住,初六和苏彪又认真吃饭。 金睿泽恶狠狠剜了初六一眼,他已有让初六吃瘪的主意,却由于初六和陈知县的关系,迟迟不敢说出口。 他连续饮下几杯酒壮胆,一咬牙对初六道:“谢书贤,县尊大人对你青睐有加,你却光顾着吃,忘了该有的礼数。难道不应该敬县尊一杯吗?” 这厮好狠啊! 这可不是穿小鞋的小伎俩,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说知县赏识自己,相当于说他是靠后门才考上的好成绩。 这自然在质疑陈知县的公正。 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蠢。 为了让我吃瘪,居然把自己也搭上。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顺水推舟,再添一把烈火,看你还能笑得出? 初六缓缓起身。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0章 四两拨千斤 初六缓缓起身,轻轻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十分真诚地看着金睿泽道:“金公子是不是对青睐有误解?在场诸位能到这儿来,又有哪位没受到县尊大人的青睐?” 初六偷换感念。 金睿泽说的青睐,自然是说陈知县和初六有私好,而初六这么一说,青睐便变成文采。 先撇清陈知县不公正的嫌疑,同时也在宣告,自己不是关系户。 他是靠自己的努力考出的好成绩,可不想平白受人白眼。 “向县尊大人敬酒是应该的,要我说,也该大家一起来。未冠者以茶代酒,来,让我们敬大人一杯!” 陈良斌闪过一丝讶异。 换做是其他人,被这样针对早就吵起来了。 谢书贤却从容不迫,轻描淡写间就将危机化解,巧妙地将金睿泽的险恶用心摆在众人面前。 四两巧拨千斤,令他叹为观止。 “学生苏彪,以茶代酒敬县尊大人!” 苏彪端起茶碗站起来,为初六助攻。 “学生秦时启,敬县尊大人。” “学生敬县尊大人!” 好些人都端起酒杯或茶碗敬酒,金睿泽勉强端起酒杯道:“学生敬县尊大人,愿大人福泽绵长······” 谁都以为这事就会这样有惊无险过去,没想到初六突然盯着金睿泽,关切道:“金公子,未成年喝酒对身体不好,尤其会伤及记忆。你我都是读书人,当以学业为重,莫贪杯。否则他日你什么都记不住,就会后悔今日所为······” 金睿泽看了一眼,见未冠考生都端茶碗,便端起茶碗道:“学生以茶代酒敬县尊大人。” 大炎朝并没规定未冠不能喝酒,但少年读书人贪酒,自然会被人轻视。 今日陈知县又在场,金睿泽便放下酒杯端起茶碗。 “呵,你自己喝酒喝了个舒坦,到敬县尊时,却又换上茶汤?装模作样,不是个实在人······” 苏彪翻了个白眼,摆了金睿泽一道。 谁都知道,这是替谢书贤抱不平。 金睿泽这才明白,他今天用什么方式敬酒,都会掉进对方的坑里。 哼! 这场子必须扳回来。 金睿泽躬身施礼道:“县尊大人,这两人故意捣乱,学生在家中也喝酒,没感觉到自己记忆力下降······” 金睿泽妙地转移话题,把矛盾引向初六。 “金公子,你还没意识到你记忆力下降了?危险,太危险了!” 初六故作惊愕,眉宇间满是忧色,“你可能不信,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正试前你豪情满怀说,青州今年的小三元非你莫属。你瞧,那时候你记忆力多好啊,结果考完四场,每次你都没进前二十,这就是喝酒的缘故······” 伤疤揭开肯定疼得酸爽。 众人强忍着笑,都盯着金睿泽,等着看他笑话。 “你······你······” 金睿泽气急败坏。 他本想说这之间没有联系,但说出来就是自扇耳光,憋得满头大汗,却也拼凑不出一句话。 “看,你连自己说过的话也想不起来了,还说记忆力没有下降?金公子,别掩饰了,认清问题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哈哈哈哈······” 用关切的口吻调侃,大伙终于憋不住了。 金睿泽被淹没在哄笑的海洋中,显得极为狼狈。 金睿泽眼眶微红,几近哽咽,颤抖地指向初六,愤慨道:“县尊大人,谢书贤是妖人。他考前咒我污卷,结果我四次考试,每次都莫名污卷······请县尊大人将这妖人逐出县试榜,永不准参加科举······” 陈良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看着初六道:“哦?竟有这等怪事?” “县尊大人,他在给学生泼脏水······” 初六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苏彪和秦时启在一旁作证。 金睿泽泼脏水的嘴脸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陈良斌盯着金睿泽,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诅咒?” “县尊大人,如果不是诅咒,我每次考试都会污卷就说不通了······” 真相大白,金睿泽还兀自嘴犟,冷不防初六插了一句:“污卷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说不定是你在作记号,故意说成污卷,意图逃避惩罚······” 大厅内瞬间寂静一片。 作记号可是作弊,这顶帽子一旦落在头上,意味着科举之路,彻底断绝。 陈良斌自然不信,如果作弊,金睿泽的成绩不可能那么低。 金睿泽脸色骤变,眼泪顿时流下。 “你血口喷人!你无凭无据,怎可随意污人清白······” 初六直视着哭成泪人的金睿泽,缓缓反问道:“你污我清白的时候,有真凭实据吗?” 金睿泽没话说了,但他得想办法把作记号的嫌疑撇清。 他擦干泪道:“县尊大人,谢书贤人小鬼大,善撒谎。他说喝酒影响记忆的事是假的,学生愿意和他比记忆力,揭穿他谎言。” 金睿泽天真地认为,只要证明初六这句话是假的,那他作记号的话也是假的。 这其实是金睿泽在耍赖,因为这就没可比性。 陈良斌正欲训斥,初六却兴奋不已,抢先应承道:“比就比,谁怕谁?” 他有超强记忆力,金睿泽跟他比,就是找虐。 “真要比?” “比!” “比!” 见两人一个比一个自信,陈良斌也有了兴趣。 他稍作沉思后,缓缓开口:“你们都是读书人,儒家经典或许背过,本县就给你们一本没有读过的书,看谁能很快背下来······师爷,去把我值房案上的那本书拿来。” “是!” 师爷退出,不久后捧一书返回。 众人一看,是《神农本草经》。 此书是医学典籍,深奥苦涩,用它做比试内容,平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陈良斌把书放在桌上,翻开一页道:“本县随意翻开一页,你二人同时背诵。记住,仅凭目力记忆,不可用手触书,干扰对方。你二人可清楚?” “清楚!” 陈良斌微微一笑,随手翻开一页,放稳道:“比试开始。” 二人开始迅速默记。 初六快速读了一遍,然后闭着眼睛默背。 少顷,睁开眼睛道:“县尊大人,学生背会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1章 破鼓万人捶 “荒谬!” “对,简直难以置信!” 众人满脸质疑,纷纷摇头。 没有人相信在这么短时间内,初六把两页医书背会。 读书人都背过书,记忆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理解得越深,越容易记忆。 医书晦涩枯燥,好多词句根本不懂,不可能这么快记下。 “请你们相信,谢书贤说背会了,就真背会了。” 苏彪见大伙质疑初六,立刻大声辩解道,“我和他同窗数载,亲眼见证了他那超乎常人的记忆,四书五经几乎读两遍就一字不落记下了······” 陈良斌疑惑道:“书贤,你确定背会了?” 初六轻笑道:“县尊大人,学生烂熟于心,请您检查吧。” “县尊大人,他故意的,分明在干扰我背书。” 金睿泽满脸气不忿道,“哪有这么快就背会的······” “主身体五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 初六仰头闭目,朗声背诵。 金睿泽盯紧书页,满脸不可思议,频频抬头又迅速低头,试图发现初六背错一个字。 陈良斌发现不对劲,忙过去盯书,发现初六背的分毫不差,不由瞠目结舌。 县学祭酒周墨见状也凑过来,然后就出现三张震惊的面孔。 直到初六背完,三人的震惊还没消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世人哪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县尊大人,他绝对提前背过······” 金睿泽心有不甘,大声嚷嚷。 陈良斌面色一凛,厉声道:“你在质疑本县?” 金睿泽自知失言,忙躬身赔礼道:“学生一时情急,望县尊大人海涵······” 初六缓缓走过来道:“金公子,该你了,背得下去吗?” “咳咳!” 金睿泽假意咳嗽几声,抖擞精神背诵,结果磕磕巴巴背了几句,便彻底卡住。 刚才他只顾盯初六背诵了,忘了自己记。 “我知道你不服气,这样吧,你随便翻一页,我们重来。” “这可是你是说的。” 金睿泽还道是机会来了,翻到中间页道,“就这页,咱们重新比过。” “你先背,免得别人说不喝酒的人欺负喝酒的人。” 初六摆摆手,示意金睿泽先背,自己则坐在一旁吃菜。 金睿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忙盯着书页背诵。 好几人凑过来,低声问道:“谢兄弟,你记忆力怎么这么好?” “一般一般。” 初六谦虚一句道,“你们可记得前几年县城贴黑告示的事,据说有一个姓金的铁匠,以收徒为幌子,把学徒当做免费奴仆······” “略有耳闻。听说这个遭瘟的金铁匠,不教手艺,还时常虐待学徒。” “他的儿子更坏,把学徒不当人看。” “我听说这厮在金山寺附近作恶,被白娘子给咔嚓了,好像也叫金睿泽······” 好些学子只是道听途说,顺着这个话题乱说。 秦时启却清楚,他不满金不换当众侮辱他,立刻补刀道:“这位兄台,金山寺作恶的事是话本中的人物,其实有原型,就是······” 他把嘴朝金睿泽努了努,那几人才知道,原来金睿泽就是传说中的小坏蛋。 “那是别人诬陷我金家,你们不要信······” 金睿泽虽在背书,却听得清清楚楚,见秦时启把矛头指向自己,忙辩解。 “我哥在你们家当了两年学徒,别说技术了。至今连铁锤都不会抡。钱倒是给了一贯,但那是打伤我哥的赔偿······” 初六一句话就让这事实锤了。 金睿泽恨恨看着初六,恨不得一口吞了。 初六问道:“你背会了吗?” 金睿泽忙收敛心神再记。 初六又道:“你们不知道,这个金掌柜可是个妙人,他说我若过了县试,他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胡说!你们都在欺负我······” 金睿泽突然了。 初六走笑嘻嘻过去道:“乖,别哭。背书都让着你,咋还说我欺负你呢?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有被下去,说明少年喝酒真影响记忆力。” 说着,初六站在书前大声诵读。 一遍结束,然后闭目默背。 接下来他转过身来,边踱步边背诵,一个字都不差。 初六一直留意赵绍。 他很文静,不说话也不贪吃,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有所防备。 此刻,他似乎想接近自己,迈了一步,又退了两步。 陈良斌突然沉脸问道:“金睿泽,你今年多少岁?” “回县尊大人,学生十五。” “十五不小了,该规范自己的品行喽。” 陈良斌冷冷道,“你一直认为本县偏向谢书贤,现在该明白了吧,人家比你聪明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不如人,不服人,不学人,还恶意诋毁别人······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 ······ “县尊,这案首要点给谁?” 要确定县试最后排名了,县衙和县学的官员齐聚一堂商议。 “谁总评高就是谁。本县取士历来如此,山长为何有此一问?” 被点为县案首,若无重大事故,会一路绿灯获取秀才功名。 所以谁都对这个名额比较敏感。 “评分最高是谢书贤,此子确实聪明,却只有九岁,还是个农家子。点他为案首,恐怕宣邑县学子不服······” 陈良斌看了一眼,这人是县学山长王霆。 他不露声色道:“以山长之见,点谁为案首服众?” “李硕评分第二,他已成年,出身名门望族,我觉得点他为案首,能服众,还能彰显县尊公正······” “功名向来唯真才实学论,何时以年岁和身份论?” 陈良斌一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眼神道,“李硕年过三十才过县试,点他为案首,岂不笑掉天下士子的大牙?此事莫得商量,按规矩办,以文采点出来的案首才服众······” 陈良斌清楚,他若开此先例,就会有更多官员攀附权贵,徇私情。 届时,科举恐将蒙尘。 科举是大事,稍有不慎,可不是丢官那么简单。 会掉脑袋的事,我怎会去冒险。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2章 县案首 县试发案榜前,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甭管考没考过,第几场被淘汰,县试总成绩出来后,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初六等人又没挤进去。 但他们明白,发案榜上的人名,就是参加了终场酒的考生。 考生看榜,一是为了安心,其次是奔着名次来的。 尤其案首。 秦时启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抬头四处瞅瞅,见到初六等人,忙颠颠跑过来,笑容灿烂,拱手道:“恭喜谢公子,喜中县案首。恭喜苏公子,喜中县试第六。” 一刹那,初六感到一股电流从心口迸发,向四周辐射,浑身酸爽酥麻,头发梢都要跳舞了。 他虽三场都是榜首,却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子,谁知道有没有人削尖脑袋抢案首。 听到这个消息,初六总算踏实了。 “我儿子是县案首!我儿子是县案首······” 豆苗高兴地手舞足蹈,兴奋了好久,突然一愣,转头问文澜沧:“文夫子,县案首是个啥?” “县案首就是县试第一名。” 文澜沧解释道,“县案首意义非凡,府试和院试不论成绩好坏,都能成为秀才。” 豆苗顿悟道:“那就是说,初六是铁定的秀才?” 文澜沧点点头,豆苗再次手舞足蹈。 苏来宝很满意儿子第六名的排名,他也羡慕案首,但他知道苏彪不可能成为案首。 商人贱籍,能参加科举已是特恩。 就算苏彪四场都是第一,案首也轮不到他。 “秦时启,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倒数第一名,府试铁定落榜。白折腾一番,明年还得重来。” “金睿泽,你在说自己吧?” 见金睿泽突然闯进来就骂人,初六立刻怼过去。 金睿泽本气愤秦时启,他在终场酒中助初六让自己不堪,正好嘲讽几句解气。 “你懂个啥?” 金睿泽神气道,“我爹给我找了县城数一数二的夫子,明天我就去县学读书,府试肯定过。” “你说过就过?你说要拿小三元,拿到了吗?” 金睿泽气得直跺脚。 这梗就是他的死穴,谁说他都会急。 “谢书贤,你有完没完?我今天可没惹你,你干嘛处处针对我?” “你针对别人还有理了?” 初六冷冷道,“我看你真欠大家一样东西。” 金睿泽不解道:“欠什么?” “抽!” “哈哈哈哈······” 哄笑声响起,金睿泽恨恨走了。 慢慢的,榜下人群稀疏,初六等人挤进去。 不亲眼看一下榜,谁能心安。 接下来前十名考生相互联络,商议买什么礼物。 县试前十称为“前拔”,按惯例要结伴去拜访知县,表达谢意。 拜访完陈知县,各自告辞。 文澜沧又约定三天后继续去他家复习,准备府试。 本来想让弟子们多休息几天,金睿泽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参加府试考生都是各县的佼佼者,竞争极为激烈,倘若不过,又得从县试开始。 初六是包袱里包的秀才,府试、院试就是走过场,但苏彪不一样。 苏来宝也想让初六继续陪读。 有他在一起,苏彪才会有学习的热情。 ······ 锣鼓齐响。 正在柴火垛上抽柴的谢根生好奇地看了几眼,不知两位官家人来村里干啥。 正思谋着,他们却停到自家门口。 “谢老哥,你家来喜事了,快来见过二位差爷。” 里正见到谢根生在柴火垛前发愣,忙大声喊道。 平日里正一口一个谢老汉叫着,今日改口让谢根生有点不适应。 虽有点懵,但听到有喜事,赶忙上前,弯腰就要行礼。 “哎哟,谢老丈,使不得,使不得啊!” 一个衙差忙拦住道,“你家公子参加县试,县尊大人点他为县案首。这是板上钉钉的秀才相公,老丈跟我们行礼,不是折煞我们么······” “啥?谁做了县案首?” 谢根生脑子没转过来,直起身子问道。 里正一瞪眼:“还能有谁?谢书贤啊!” “哪个谢书贤?” 谢根生这么一问,衙差也是一惊,还道是找错人了,连忙拿出报喜册子确认。 “你叫谢根生?” “对!” “你儿子叫谢豆苗?” “对!” “这里是青石村?” “对!” “你孙子叫谢书贤?” “额······对!” 谢根生一拍大腿,大悟道,“哎呀!一直初六初六的叫,把他的官名都忘了。” 说着连忙请里正和衙差进门。 ······ 谢家人哪见过这阵仗,见两个报喜衙差是官家人,话也不会说。 幸亏有里正相陪,他和公门人打交道多些,懂得如何应酬。 里正和衙差在屋内喝茶闲聊,谢根生与王翠翠商量,给多少赏钱合适。 商量了半晌也拿不准,王翠翠便让谢根生去问里正。 谢根生硬着头皮去,却又不敢进屋,进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又返回和老婆商量,免不了一顿数落。 谢根生前脚走,里正后脚出来。 他向一个看热闹的汉子招招手,那人到跟前,他悄悄说了几句。 那汉子点点头,转身跑着去里正家。 ······ 郑梅在厨房团团转,不知拿什么好东西待客。 她刚要泡些豆子,磨些鲜豆浆招待客人,又觉得太耗时,客人可能等不及。 就在这时,听到鸭蛋在门外喊道:“小哥哥来了,小哥哥来了······” 郑梅听后忙出了厨房,叫了声“初六”,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娘!” 初六跑过来扑在母亲怀里道,“娘,别哭。我考上县案首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娃出息了,娘不哭,娘不哭······” 郑梅破涕为笑,擦了把眼泪道,“他爹,里正带来了两个公家人,是给初六报喜的······” 这时候,谢根生又被老婆逼出来,询问里正,他见初六来了,忙过来把情况说了一遍。 别看孙子年龄小,待人接物的本领却是谢家大人谁都比不了的。 初六到来,谢家就有主心骨了。 “爹,你套车去买酒肉。” “娘,你去邻居家借吃的,有啥好东西,先借过来,明天还。” “爷,给报喜衙差一人封二两银子,让奶奶不要心疼。” 大人们被初六像小孩子一样安排,谁都没有提出异议,都觉得这样安排妥帖。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3章 喜报 两位报喜衙差就在等初六,见他回来,立刻拿出喜报,灿烂笑道:“恭喜谢公子喜中县案首,祝谢公子青云直上,官途坦荡,前程似锦,福泽绵长······” “两位差大叔不辞辛劳,千里送佳音,谢书贤代表全家谢谢你们。也祝两位大叔财运亨通、四季发财、儿孙满堂,平安健康······” 初六恭恭敬敬接过喜报,把喜报递给爷爷,然后拿出用红纸包好的二两银子,双手呈上。 “路途遥远,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二位了。这点小心意,请务必收下,权当茶水钱,望勿嫌弃······” “多谢谢公子!” 两个衙差相视一笑,欣然接过红包,连声道谢,眼中满是对初六谦逊有礼的赞许。 “县试时,我就见过谢公子。当时我就觉得公子相貌俊俏,肯定能中县案首,果然被我说中······” “以谢公子的才气,县案首只是开始,将来肯定中状元,骑大马······” “······” 两个衙差轮换着把不掏钱的赞扬全给了初六。 说什么才情出众,品德高尚,未来不可限量,定能出将入相云云。 反正什么好听说什么。 说了会子,二人缓缓起身,拱手道:“衙门事务繁忙,我们先行告退。” “差大叔说哪里话?你们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我若不尽地主之谊,岂不让外人笑谢家不懂待客之道,落了小气的名头?” 初六语气诚挚而温暖,“更何况,县试盛事,全赖你们不辞辛劳,维持秩序,确保考场内外一片安宁。如果没有你们日夜奔波,那么多考生岂能安心应试?从情从理,二位都应是谢家尊贵的客人,岂能轻易言别?” 这话听得人太舒服了。 两位衙差似乎被初六的真诚所感动,笑嘻嘻道:“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正好沾一点县案首的喜气······” 说着,二人重新落座。 衙差心满意足,觉得今年的县案首虽是个小孩,却比大人还会做人。 回去后一定替他传一传好名声。 里正听后附和道:“差大哥说得好,咱们都沾一点县案首的喜气,让我们的子孙也长出息······” ······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庄户人家,哪有钱让孩子读书。 听到谢家不声不响的,竟然就培养出来一个县案首来,都很新奇。 具体县案首是个什么意思,谁都不知道。 这时候陈大年走过来,他们逮着就问:“老陈,县案首是个啥?” 陈大年的儿子陈小年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去城里做账房。 能在城里谋生的人家,应该知道才是。 “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县案首······就是县试的案首呗······” 陈大年吹惯了牛,很快就把话圆回来,“反正就是不用下地干活,就有饭吃的主,比我儿子就高那么一丢丢儿······” “县案首比账房高一点,那就是管家了?” 有人打破砂锅问到底,陈大年怕露馅,假装不耐烦道:“你儿子又不是读书的料,问那么多干啥?烦死了!” 这时豆苗驾着驴车出来,他正好听到。 本不想在乡亲们跟前显摆,但听到陈大年说初六只比他儿子高一丢丢,顿时不高兴了,停下车道:“县案首,就是县试的第一名,日后肯定能做秀才相公的······” “哇!” 人群瞬间沸腾了。 谢家出秀才了? 鸡窝里竟然飞了金凤凰。 大伙看着豆苗,还想听他说。 豆苗也是听文澜沧说了一嘴,哪有多的见解。 赶着驴车就走。 这时,里正的儿子匆匆忙忙赶来。 他左手拎着一只大公鸡,右手拎着一包熟肉,一人担着两坛酒跟在他身后。 初六铁定是秀才,他们家要早点下手搞好关系,跟着沾光。 “豆苗大哥,鸡和酒有了,你去买其他东西。” “那怎么好意思,回头我把钱送过去。” 豆苗知道这是沾了儿子的光,要不然里正怎会给他送酒送鸡。 事儿都颠倒了。 里正儿子打手一挥道:“都是一个村的,客气个啥?别那么见外,如果你把钱送过来,我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大哥······” “那好,我先去忙,回来和你喝酒!” 说着,豆苗驾车走了。 里正儿子没有理睬门口的百姓,进门把酒和熟肉送进屋,让他爹和衙差先享用。 他则亲自杀鸡。 洗剥干净后,还亲自用刀剁碎。 忙忙碌碌中,丰盛的饭菜端上桌。 衙差酒足饭饱,又对初六一家说了些吉利话,才离开谢家。 ······ 初六是县案首的事,就像是插上翅膀一样飞出去。 很快,远近都有人说,青石村的谢家出了个秀才。 村民们相互打听,初六在哪读的书,读书要花多少银钱······事无巨细,全部打听。 他们眼睛又不瞎,里正和他的儿子就是村子里的霸王。 现在他们都跟在谢家屁股后面屁颠屁颠。 要是读书没好处,他们能上赶着帮? 一连几日,村里人对初六成了县案首一事很感兴趣,不断打听细节。 得知县案首稳能当秀才,当了秀才还有好处。 不仅能免除差役,见到县令不用下跪,成绩在前面的,每个月还能领到公家粮米和银子。 有些人就动了心思,也想送自家孩子去读书。 等打听到初六读书花了一百多两银子,送自家孩子读书的心思顿时消散。 还读什么书? 一人读书,全家都得饿死。 ······ 魔鬼训练再次开始。 府试考三场,分别考贴经、杂文和策论。 文澜沧盯住二人背诵四书五经重点段落,虽然此类题二人没有多少问题,他还是一丝不苟检查。 他主要精讲杂文和策论。 尤其杂文中,有摧残考生心脏的截搭题。 这类题,取四书五经原文的上下句,截取几个字,搭配起来做题目。 如果考生判断不出题目出处,就写不出文章主题。 尤其那种隔章无情搭。 府试难度增大,不仅有题,还有各县的翘楚。 故而,初六和苏彪的苦读真的很苦。 每天都有背诵,都作杂文,作策论······做不完的作业。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4章 府试 苦读的日子很枯燥,却也有很大动力。 苏彪的目标是考取童生,初六的目标则是掌握更多的知识,为以后的科举考试做准备。 府试在四月进行,要去青州城考。 它的报名流程与县试大抵一致,也需要保结等手续。 在本县报名,县里把报名信息和资料集中送到州城,考生去州城复核即可。 宣邑县到青州城有三百多里,考生需提前去住下,直到府试结束。 初六和苏彪准备四月初一出发。 但陪考成了难题。 若是豆苗继续陪考,州城路途远,来回不易,田里的活就全丢给谢根生了。 苏来宝倒是说谢家不用去人,他会照顾,但初六才九岁,谢家人都不放心。 最后还是族长和里正帮了大忙。 族长说会抽调族人帮忙干活,让豆苗放心去陪考。 里正也保证,这段时间有徭役的话,不给谢家安排。 穷家富路,谁知道去州城会遇到啥事。 王翠翠把三十两银子和几贯铜钱交给豆苗,虽然心疼,却也觉得孙子出息了,花再多的钱也值。 谢家如今经济稍有结余,完全能负担起考试费用。 养殖已明显赚钱,一些村民也学着他家种苜蓿搞养殖。 豆腐营生也好起来。 母牛生犊子后,家里有大小三头牛,种地不像以前那么累了。 定光仙也产下一崽,小叫驴又倔又萌,初六给取名“小倔萌”。 儿行千里母担忧。 王翠翠事无巨细地交待了好多,听得豆苗误认为母亲去过州城,其实她连县城都没去过。 县试的原班人马,坐着租赁的马车直奔青州城。 城门口,士兵查过路引和府试文书,放他们入城,还叮嘱一定要到州衙去复核。 他们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开了两间客房。 一间房一天就要一百二十文,豆苗直咋舌。 州城恢宏大气上档次,说哪哪好,就是钱不经花。 ······ 贡院外人山人海,考生比县试时多了些,但送考的人却少了很多。 府试在州城,家境不殷实,陪不起考。 十个衙役手举牌子,上面写着“某某县”字样,初六等人找到宣邑县的牌子,站在衙役后面。 府试把九个县和州城的考生归类,一个县的考生一起进贡院,方便唱保。 考生排成三队,等待搜检。 初六怀抱考篮,防止有人陷害。 马上就轮到他了,突然另一排正搜检的一个考生被拽出队列,戴上枷锁拷起来,跪在一边。 那人解开的衣服内侧,贴了好几张夹带。 初六心里直呼握草。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脑瘫还是狂妄? 这么携带夹带,根本禁不起搜检。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是考官为震慑考生,安排的戏码。 初六顺利通过搜检,唱保结束,拿到号牌进入考棚。 府试的考棚内没有桌椅,只有高低两块木板。 墙壁上有高低不同的卡槽,考生可以根据自己身高,调整木板高度。 低的当椅子,高的当桌子。 由于府试第三场要考两天,吃喝拉撒都在考棚,这两块木板就是简易床铺。 晚上将两块木板拼在一起,就是床板。 初六把恭桶提到靠门,然后调节木板高度。 他比其他考生个子矮,低的那块木板向上调了一格,高矮才合适。 落座后不久,监考人员开始检查考引,然后发考卷、草纸。 初六拿起卷子一看,内容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 府试第一场,是一百道帖经题。 这种题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其他考生或许会把答案先写在草稿纸上,检查无误后再誊写进考卷里。 初六则省略了这一步,直接写在答卷上。 不知过了多久,初六放下笔。 他检查一遍,见姓名、考号等也无误,便摇铃交卷。 两名差役走进来,一人把草稿纸放在一个竹篮中,另一人收卷糊名。 然后把试卷放进封卷袋中,在袋口贴上封条,签名上他俩的名字。 又把封卷袋放进一个木匣中,才示意初六离开。 所有流程都十分严谨,府试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出了考棚,走到贡院大门前,有一个登记点,一个经承坐在那里看书。 见有考生这么早交卷,也是一惊。 府试规矩,先交卷的考生有排名优势。 如果两个人都是满分时,先交卷的考生排名靠前。 经承忍不住问道:“这个时间点,草稿纸写完的都少见,你怎么这么快?” 初六淡淡一笑:“我没写草稿纸。” 经承一听便明白了。 这小孩肯定是为了出风头,才交的头卷。 题都答对才有头卷优势,他这样交头卷,就是放弃优势。 这孩子太想当然了。 “姓名?年龄?籍贯?” “谢书贤,九岁,宣邑县柳溪镇青石村人氏。” 登记完,经承继续看书。 凑够五十人才能开贡院大门,初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第二人。 慢慢的,交卷的人越来越多。 相熟的考生开始窃窃私语对答案,经承喝了一声,不再有人说话。 苏彪也交卷了。 初六朝他招招手,苏彪快速过来。 二人站在一起,没有说话,只用眼神交流,就明白了考试情况。 五十人终于凑齐,按照交卷的先后顺序,排成一条长队出门。 初六走在最前面,一眼便看到接考的豆苗、苏来宝、文澜沧。 ······ 府试每考完一场,中间可休息两日,等待放榜。 第一场被淘汰的考生,就可以收拾包袱走人,明年从县试重新考起。 放榜日,榜下一片哀鸿。 考生接近四百,榜上只有二百八十九人。 初六第一,苏彪第五,赵绍第七,金睿泽第六十四,宣邑县只有十二人上榜。 第一场就被淘汰了三分之二,宣邑县的教育拖垮情况凸显。 “谢公子、苏公子,秦某祝你们府试顺利······” 秦时启被淘汰了,他有些伤感,拱手告辞。 初六拱拱手道:“秦兄不要气馁,吸取教训,抓紧复习,争取明年一次过······” “多谢吉言,秦某就此别过!” “秦兄保重!” 金睿泽本想过来挖苦几句,见初六瞪大眼睛盯着他。 料想过来也讨不到便宜,便转身灰溜溜走了。 明天要考第二场,初六等人没在榜下过多停留,忙忙赶回客栈。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5章 截搭题 府试第二场考杂文。 初六拿到试卷一看就笑了。 题目是:“礼云玉”。 许多考生拿到题,肯定会大眼瞪小眼,弄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初六却很清楚,这是个截搭题。 府试中的截搭题,一般都出简单的,就是在四书中选取某一句话,中间截一个词。 比如初六做过的一道模拟题,题目叫“顾鸿”,就取自《孟子》中“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之句。 “礼云玉”出自《论语》中的“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属于前后句截搭,难度增大了点儿。 就这题,铁定刷掉一大批考生。 破此类题,首先要找到出处,理解原文含义,然后将截取的不同部分的文字含义进行有机结合,紧扣孔孟之道确定中心思想。 心中有了文章清晰的轮廓,确定好中心思想,初六开始列提纲。 检查提纲无误,然后在草稿上写文。 好文章需得千锤百炼。 反复推敲与修改,不知不觉中到了中午。 初六搁笔吃了点东西,又修改了一遍,然后誊写在试卷上,摇铃交卷。 走出考场,初六的脚步显得格外轻盈。 他把文章背出来,文澜沧听后也是赞不绝口,说这篇文章能进前十。 等苏彪出来,说了文章大意,也得到文澜沧的肯定。 回到客栈,文澜沧又辅导他俩策论。 在他心中,两个弟子已经过了第二场。 ······ 第二场放榜,榜上只有一百八十六人。 初六第一,苏彪第三。 宣邑县只有五个人上榜,除了他俩,还有赵绍、李硕、金睿泽,但名次都过百。 次日,是府试第三场考试,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内容是策论。 策论就是建言献策,考教的是考生对国家大事的洞察和见解。 这场需要连考两天,要在考棚过夜。 考验的不仅是学识与才情,还是体力与意志的挑战。 这可是一场硬仗。 策论总共三道题,一道是关于水利建设,一道探讨重农抑商的利弊,一道关于边疆稳固。 看到这三个题,初六不禁轻叹一声。 这就是农家子弟的局限性。 农家子弟的眼界不宽,接触不到多少国家大事,也就凭读书了解一些古代事例,这已经算是博学了。 像他,若不是多读书,再加上碰到了个好老师,答这些题目只有纸上谈兵。 不过现在自己不存在这些缺陷。 他还能把上辈子的观点也加进去,让每一篇策论都充满了新意与深度。 别的考生没有这种优势。 初六不再吐槽,收敛心神,开始逐一列提纲。 列完提纲,在草稿纸上写文。 写完一篇,斟酌修改一遍,然后写第二篇。 等三道题全部写在草稿上,已经到了晚饭时节。 考场提供开水和饭食,虽然只是青菜就米饭,初六也吃得干干净净。 毕竟考试也需要体力。 吃完饭,初六在地上活动了一会儿。 然后在恭桶里送走水火,把盖盖严实,免得陶醉人的气味散发。 等衙役将棉被送来,初六把试卷保存好,然后把两块木板并起来,裹着棉被躺下。 好在他是个孩子,在这张床上能伸展自如。 若是个子高的成人,估计就得卷成一只虾米。 自己写的策论文早已记下,初六躺在床上一字一句斟酌,把一些不合实际的观点和例子全剔除,换成新颖和经得住实践检验的观点和事例。 躺在床上修改好久,初六又不露痕迹加了几句颂圣的话。 拍龙屁是种艺术,拍得让人舒服,还不能刻意。 考试很消耗心神,不知不觉中,初六睡着了。 早上起来,初六放掉水火,把木板又换成桌椅模式,然后爬在草稿纸上修修补补。 还把字数也删减或增补。 因为每一道策论都有固定的字数范围,写多写少都会扣分。 感到没有了瑕疵,初六把文章誊写到答卷上。 第三场不允许提前交卷,写完后初六闭目养神,直到终场锣声响起,他才起身,静候监考官进来收卷。 ······ 回到客栈,初六和苏彪把写的策论简述,文澜沧都很满意。 然后二人大吃一顿,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放榜要等三日后,苏来宝便带着几人游山玩水,将考试这几日的压抑全部散发。 三日后的清早,天空细雨连绵。 阴雨天也不能阻挡考生们看榜的热情,他们从四面八方聚到贡院门口,焦急地等候放榜。 苏来宝出去买了五把伞,五个人撑着伞,小心翼翼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踩进水洼中,弄湿了鞋子。 苏彪心里不踏实。 他自己也觉得答得可以,文澜沧也说能过。 但府试主要看策论,策论分数的高低会左右最终排名。 他写得再好,如果阅卷官不喜欢某种观点,文章也得不到高分。 童生是他最低心愿,不然又得去考县试。 初六知道自己肯定能顺利通过府试,但能不能排第一,他心里也没底。 策论要看阅卷官的喜好。 能高中第一自然高兴,不是第一也没关系。 时间一到,专门管放榜的经承出来贴榜,素来讲究谦让的读书人,今日拼命地往前挤,脚踩进水里兀自不知。 “都别挤,都别挤。为方便看榜,今日会贴三处······” 经承一喊,没那么挤了。 人群一分为三,两拨人去了别处。 “书贤,你是府案首。” 文澜沧一声惊喜,看榜人的目光被初六吸引过去。 豆苗高兴地把初六抱起来,低声呢喃:“我儿又是案首······” 苏彪的目光在榜上移动,他在第九名看到自己名字,反复确认后欢喜地喊道:“咦!我中了!” 苏来宝松了口气。 苏彪顺利考上童生,可以说完成了他第一个心愿。 只要明年院试考中,他所付出的一切都值。 再往下看,宣邑县有四人榜上有名。 赵绍六十二名,李硕一百三十二名,是会试的孙山。 金睿泽被淘汰。 前一阵子他还嘲笑秦时启得重头再来,谁知他也得从县试考起。 呵呵! 最后一场淘汰和第一场淘汰结局一样。 金睿泽像一个漏气的皮球,失魂落魄逃离,生怕别人嘲讽。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6章 撞名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是府试第二名,老太君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睡着都会笑醒来······” 贡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仆人打探完消息,立马回来禀报。 马车内没有声气,良久才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案首是谁?” “少爷,他叫谢书贤,宣邑县的农家子,是个九岁的小娃娃······” 仆人能明显感受到少爷不快,生怕少爷迁怒于自己,禀报完就卑恭站在马车旁。 “哼,这些阅卷官都眼瞎了,一个九岁农家娃娃做府案首,谁能服气?” 马车旁,一个青衫少年满脸不忿,少顷换上媚笑道,“公孙少爷比这个娃娃强多了,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马车内仍没有一点声气。 不久后,一道略为惋惜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谢书贤是宣邑县案首,他成绩好坏都能成为秀才。他占据府案首,简直是浪费······” 府案首也能保送过院试,是包袱里包的秀才。 青衫少年听后提醒道:“公孙少爷,你是咱品阳县的案首,也能顺利通过院试成为秀才······” “童志飞,就你话多?” 公孙少爷一声厉喝,心中不甘更甚。 一个农家子,有个秀才功名就烧高香了,偏偏挡住了自己考小三元的路。 他已经放出豪言壮语,这要回去,还不丢死人。 不想则罢,一想气就不从一处来。 公孙家请的是举人做夫子,一年的束脩要花上千两,却考不过一个童生做夫子的农家子。 可恶! “不回家了,绕道去看外公。” “少爷,老太君叮嘱过小人,看完榜一定送你回家,哪儿都不能去······” “你在教本少做事?” 冷冰冰声音从车内传出,老管家叹了一口气,给车夫摆摆手,无奈道:“绕道吧。” ······ 青州城快马加鞭,把府试的喜信送到各个县衙。 宣邑县的府试成绩堪称凄惨,三十六人参加考试,只有四人过关。 但一个府案首,一个府试第九,又给宣邑县撑足了面子,陈良斌脸上也添了几分光彩。 打赏过信使后,陈良斌皱眉沉思,思索着明年如何打一个翻身仗。 县丞还道是知县在生闷气,便轻声细语宽慰道:“县尊大人,府试已尘埃落定,上榜人数少的事,只有靠明年的努力来弥补了。县中有这两子,也给你长了不少脸······哦,对了,我们要不要去谢家贺喜?” “贺!不但要贺,还要大张旗鼓贺。” 陈良斌满脸振奋道,“在县城张贴告示,让全县读书人都知道这个喜讯。要敲锣打鼓去谢书贤家贺喜,还要披红挂绿,把他接到县学······” 县丞清楚,此举就是激励全县学子勤勉,使得宣邑县文风蔚然,人才辈出。 “还有就是,请文澜沧来县学教书。他只教两个学生,一个案首,一个第九,这说明他就是个天生教书的料,县学就缺这样的夫子。” 陈良斌语重心长道,“这事你亲自去办,束脩从优,切勿失礼,一定要把文先生请来。” 县丞轻声提醒道:“县尊,文澜沧确实有才能,可他只是个童生,县学里的夫子最差也是秀才······恐怕不能服众,枉生非议。” “明年若再考成这样,会有府案首给宣邑县撑脸面吗?别整那些虚的,成绩才是硬道理。” “而且你又不是没有听过,文夫子落榜是他文采不高吗?相反,他的才能,做个县学夫子绰绰有余。” 陈良斌斩钉截铁道,“你只管去把人给我请来,县学的事,本县自有办法。谁有意见,就滚出县学。” ······ 县衙敲锣打鼓来报喜,给了初六五十两银子的奖励,并宣布县学读书免学费。 同时也给文澜沧送去“恩泽双辉”的金漆牌匾,以及二十两银子的奖励,还高薪诚邀他去县学教书。 初六和苏彪也要去县学读书,文澜沧痛快的答应了。 此后,初六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都是来蹭喜气的。 刚开始,谢家人很享受这种赞誉,过了几天,竟然来了个媒婆。 媒婆一张巧嘴,把姑娘夸成仙女。 还说九岁不小了,先把婚定下,成年后再娶进家门。 初六直接一句话,说亲会耽搁读书,便拒绝了。 媒婆瞬间换人,下一句话就给十五说亲。 他十四岁了,在乡村成亲的也有,寻摸个亲事也算正常。 初六直接代表哥哥拒绝。 而且还告诉家人,以后凡是媒婆上门,直接赶出去。 等他考取功名,哥哥不愁娶,姐姐不愁嫁,还得是条件好的人家。 有些事能拒绝,有些事没法拒绝。 豆苗一大早出去干活,突然从树旁闪出一男子,怀里抱着个孩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是当地风俗,叫“撞名”。 当地孩子若常常生病,村民都叫“毛病子多”,这时候就要以认干爹的方式,减轻孩子“毛病子”。 “撞名”时,撞见的第一个成年人就是干爹人选,被撞上的人不可推脱,还得解下裤袋挂在孩子脖子里。 豆苗心里明白,李二蛋这是故意来撞他的。 都是给儿子“撞名”,谁会给女儿撞。 初六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干爹。 ······ 端午过后,初六被一众县衙敲锣打鼓抬往县学。 第一次坐轿子,初六还是很受用。 见孙子走远了,谢根生回家,正准备去地里干活,就见李有福进来。 “有福,不下地吗?” 谢根生不想闲聊,有意退送,谁知李有福突然跪下,声泪俱下道:“谢老哥,我实在有难处,你再帮我一把吧!” “哎呀,你这是做甚?快起来,快起来!” 谢根生被吓一跳,连忙拉他起来,王翠翠见到,也过来帮忙拽。 “有福,有啥事你说,给我下跪做啥?你比我大两岁,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谢根生有些恼了。 罗有福呜咽道:“谢老哥,实在没法子了,婆娘生病了,借你的钱早花完了,还不知能有几天活头。儿子不守家,我这一把老骨头,里里外外的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孙子谁来管?” “谢老哥,我把家里的十几亩地给你,你只要管我家一口吃的就行。以后我们一家给你拉地,给你干活······” “这事······” 谢根生转头看向老婆。 王翠翠劝道:“有福,你先回去,这么大的事,我们得商量一下。这样吧,明后天给你个准信。”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7章 初入县学 等李有福走了,王翠翠问丈夫道:“当家的,你想帮他?” 谢根生诺诺道:“你说帮就帮,你说不帮就不帮······你做主。” 他俩都听过,在乡村中,实在过不下去的农户,会把土地挂靠在举人、秀才名下求庇护,免去田税。 王翠翠轻叹一声道:“当家的,这事咱真不能帮,会坏了孙子的名声。要是答应了,村里人会说孙子还没有考上秀才,就开始物色佃户了。” “这要是答应了,等明年初六考上秀才,都来求你免税,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答应谁?拒绝谁?” “那些占不到好处的人,心中肯定怨恨,不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才怪。” “所以啊,这种事我们必须拒绝,等初六来了让他拿主意。” “对啊,我差点犯了大错······” 土地是农户的命,刚刚谢根生真动心了。 现在想来还是他欠考虑。 看来家中诸事让老婆做主是有道理的。 ······ 县学早就开学了,初六、苏彪、赵绍、李硕四个新童生类似于插班生,今日报名进班。 “谢书贤、苏彪?” 县学山长王霆负责报名,听到二人名字,他猛然抬起头,瞪眼审视。 本来初六还觉得王霆身形修长,面容清癯,一抹小胡子轻垂于唇边。 虽年近不惑,却也斯斯文文,颇为面善。 这一瞪眼,他顿时觉得山长的相貌变得刁钻刻薄。 王霆低头在名册上找到他俩名字,各画了一个圈,心里却千回百转。 李硕是他外甥,府试考了最后一名。 这个水平考秀才太困难。 如果不是谢书贤太优秀,李硕就是县案首,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外甥考不上秀才。 都怪这个谢书贤抢了外甥的前程。 你能考中府案首,为什么要抢县案首呢? “在这县学之中,规矩大于天。别以为你是双料案首,就可肆意妄为。若你胆敢违背校规,触犯律条,我照样把你驱逐出校······” 初六搞不清,刚刚还和蔼的山长,为何突然对他怒目发火? 等王霆的数落平息,初六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多谢山长不吝赐教,学生定当铭记于心,勤勉自省!” “还有你,一个商贾后代,朝廷开恩,给了你科举的机会,就该好好把握,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飞到天上了······” 王霆又是一顿臭骂,苏彪也拱手行礼:“学生受教了,感激山长一番苦心,苏彪定不负所望,努力学习,以报朝廷栽培之恩!” 许是发泄了一通气消了,王霆不耐烦挥了挥手道:“出门左拐,一直朝前走,第二排教室,右手第一间,启秀甲班。” 县学共有学子二百多,按学业程度分为三类班。 秀才所在的班级叫“进贤班”,童生所在的班级叫“启秀班”,童生以下叫“蒙正班”。 启秀甲班是优秀班。 要不是祭酒点名要把他俩放在这个班,王霆准安排到最差的班。 此刻是学子们读书时节,教室里没有老师。 二人走进教室,扫了一眼,除了赵绍和李硕,全是生面孔。 有两个空位,苏彪坐了一个。 初六到另一个空位上,同桌正是赵绍,初六微笑道:“这儿没人吧?” 赵绍点点头道:“没人。” 初六把书包放在桌上,刚要坐下,就听一个学子大喊:“谢书贤,你不能坐在那儿。” 初六转头,看到一个少年阴狠的眼眸。 今日是第一次来县学,怎么走到哪儿都是白眼? 不应该啊! “这儿没人,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儿?” 初六很冷静,那少年满脸狠戾道:“因为小爷我不想让你坐。” 初六眉头微蹙:“我得罪你了?” 那少年冷哼一声道:“你一个乡野村夫,不配坐在这里!” 这话彻底惹恼了初六,他瞪着眼,一字一顿道:“你爹我偏就坐这儿了。”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那少年站起来,挽起袖子向初六走逼近。 他高出初六一头,自恃强壮,料定初六不敢动手。 苏彪突然拦住他,挥挥拳头道:“你敢动书贤,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少年比苏彪大一岁,个头差不多,却略显单薄,打架肯定占不了便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教室里隐隐响起低笑。 谁吃瘪都无所谓,只要有热闹看就行。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公孙韬,品阳县公孙家少公子······” 公孙韬没考上府案首,心中羞愧难当,本去他外公家躲几天,寻得一丝慰藉。 谁知童志飞打听到初六要来县学读书,公孙韬便通过关系来到宣邑县学,还进了甲班。 他就是为羞辱初六而来。 他来好几天了,早就昭告众人,谢书贤得罪过他,都要擦亮眼睛。 谁帮助谢书贤就是公孙家的敌人。 也有人看不惯他,可公孙家的名声响亮,他们不想为不认识的人得罪公孙家。 李硕是成人,他若说上一句,谁都会安稳。 毕竟公孙韬再有背景,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可他不会这样做。 王霆说了,是谢书贤抢了他的案首。 就是在终场酒上,谢书贤记忆力惊人,县尊才破例点他为县案首。 不然他就是铁定的案首。 “课堂内不得喧哗!” 夫子吴醒进了教室,不耐烦地用戒尺敲打桌子道:“都是童生了,还这样的态度,怪不得你们考了几年都没有考上秀才,就这德行,考上才怪······” 吴夫子这话太伤人。 复读生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吴醒见公孙韬还在和苏彪对峙,又喝道:“公孙韬,你又想闹事?别以为你是公孙家的人,就想当刺头。这里不是你放肆之地,给我坐过去!” 公孙韬气呼呼回到自己座位。 初六突然拱手道:“夫子,学生有一事不明。品阳县的人,怎么能在宣邑县县学读书,品阳县没有县学吗?” 不等吴醒说话,公孙韬抢着道:“我们品阳县有县学,比你们县学强多了。” “那你跑这儿干啥来了?回去算了!” 夫子喝了一声,公孙韬不服气咕嘟道:“就是强,府试中品阳县十八人上榜,宣邑县只有四人······” 一直不吭声的赵绍突然道:“可我们有府案首,你们没有······”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8 老夫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我们有府案首,你们没有······” 赵绍一句话,直接戳疼了公孙韬。 府试第二就是他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在他面前提起,就是扇他耳光。 公孙韬黑着脸道:“区区府案首,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考上院案首,你们只有仰望我的份······” 初六把公孙韬当做空气,掏出书本,摆好笔墨纸砚,等夫子讲课。 公孙韬火气更大。 谢书贤这种漠视的态度,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于是大声道:“谢书贤,咱俩打个赌,若是我考上院案首······” 初六喝道,“公孙韬,夫子要准备上课了,你兀自逼叨个没完,读书人的礼仪呢?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来宣邑县读书,是因为品行太差,被品阳县学驱逐出校了······” “哈哈哈哈······” 大伙一阵哄笑,公孙韬脸一沉,又要辩解,就听吴醒喝道:“你再说话就站外面去!” 教室里顿时静悄悄。 吴醒开始上课,他讲的是《战国策》。 在县学,四书五经仍然是主流,但还要学史、诸子百家、六艺等。 公孙韬心不在焉,又被吴醒呵斥,他更恨初六了。 下课后,他迫不及待过来挑衅:“谢书贤,有本事你跟我出去,咱们找个地方单挑。” “我才不跟傻逼打架。” 初六并不怕打架,但入学第一天就打这种不明不白的架,实在不愿意。 公孙韬虽不知道傻逼是什么意思,但也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词,他张口就骂:“你才是傻逼!” “傻逼骂谁?” “傻逼骂你!” “呵呵!” 公孙韬搞明白又中了初六的圈套,气得挥拳上蹿下跳。 但看到苏彪握紧的拳头,还是放弃了在学舍里动手的冲动,气呼呼到外面去。 赵绍低声道:“书贤,傻逼是什么意思?” “傻逼是夸公孙韬的专属词语,以后谁都可以称呼他为傻逼。” ······ 第二节是文澜沧的课。 他现在教启秀甲班和蒙正甲班的儒学课,相当于后世两个重点班的语文老师。 他注重应试教育,讲课针对科举,每讲一个知识点,都会和科举挂钩。 文澜沧现在是宣邑县名师,学子们听得特别认真。 公孙韬本想静下心来听,但一想他教出来的学生抢了自己的府案首,心情顿时糟了。 文澜沧讲课随缘,他讲他的,你听你的。 学子不认真听课,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停止讲课斥责。 上半天课程结束,学子们争先恐后往食堂跑。 初六和苏彪不熟悉县学情况,跟随人群走,等他们到了食堂,先来的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苏彪虽是富家子弟,也被琳琅满目的食物镇住了,惊讶道:“书贤,这么多吃的?” “这有什么!” 经历了上辈子大学食堂的窗口,初六一点都不惊讶,他很熟练地对打饭的胖嫂说,“这个菜来点,那个也来点,还有那个······” 最后端着一盘混合菜,两个鸡蛋,两个白面馒头走了。 ······ “要是有碗醪糟汤就完美了!” 初六拍拍肚子,暗暗感慨。 他手里还有小半个馒头,吃掉肯定会撑,但决不能浪费粮食。 “谢书贤,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吧?真是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把菜混到一起吃,串味了吧?” 初六没有理会,继续吃馒头。 苏彪瞪眼道:“公孙韬,你是属狗的吗?有事没事就龇牙咧嘴,谁惹你了?” “苏彪,你能听懂狗叫了?居然会一门外语,了不得啊!” 初六突然接口,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苏彪秒懂,笑哈哈道:“家里养了条狗不听话,我就天天训它,时间长了也略懂点兽语······” 两人一唱一和,把公孙韬的羞辱全部返还。 公孙韬气得跳起来:“谢书贤,我要和你单挑。如果我输了,以后见你绕着走。如果我赢了,你给我跪下磕头认错,你敢吗?” 谢书贤忍住怒火,心平气和道:“公孙韬,咱俩是两个县的人,也是第一次碰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见面就找茬?你还让我给你认错,请问,我错在哪儿?” “你······你出现在我眼前就是错!” “傻逼!” 初六再都耐不住性子了,骂了一句,吃他最后一口馒头。 “啪!” 公孙韬气急败坏,一巴掌将初六手中的馒头打到桌子上。 初六抓起桌上的鸡蛋皮,扔了公孙韬一脸。 “谁在食堂闹事?” 王霆黑着脸过来。 “山长,谢书贤仗着自己是府案首,故意欺负我,你看,他扔了我一脸蛋壳。” 公孙韬恶人先告状,他还把上半天的事也推给初六,说一直针对他,就是歧视外县学子。 “谢书贤,第一天就这么不安分,还想不想在县学读书了?别以为你是案首,就可以把尾巴翘起来······” 王霆是山长,初六只能忍着。 等他骂完,初六拱手解释道:“山长,公孙韬在撒谎,事情是这样的······” “事实就在眼前,你狡辩有用吗?胆敢顶撞与我,你胆子不小啊······” 王霆立刻打断初六。 他是听到公孙韬在食堂惹事才来的,如果当事人不是初六,他喝散就会作罢。 面对初六,他自然不会放过出气的机会。 “你眼瞎吗?” 王霆大怒,转头却见是骂他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儒生。 他身边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热闹。 “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罪责全推给这位小友,你这山长当得可称职?” 儒生显然生气了,横眉道,“公孙家的小子故意挑衅,还先动手,这位小友气不过,才把鸡蛋皮扔到他脸上。你现在评评理,谁是谁非?” 王霆不清楚文士身份,但他清楚此人很受祭酒尊重。 此人在县学住了一个多月了,几乎不怎么露脸,今天为何出现在食堂? “你是谁?” 那文士冷哼一声道:“老夫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在众多学子面前吃瘪,王霆心里着实不爽,他硬着头皮道:“就算你身份煊赫,也不能插手县学内部的事·····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老夫就欺负你了,你能奈我何?”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49章 辞职 “王霆,知县和祭酒一片苦心,敲锣打鼓把这孩子请到县学来,就是为了宣邑县的教育有起色。而你呢?为了一个外县的权贵,屈膝摇尾,丢尽了文人的脸面,败坏了县学名声。连个小孩都容不下,你有什么资格当县学山长?” 文士不再给王霆留面子,像教训儿子一样呵斥。 王霆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切实感受到了这文士带给他的压力。 “还有你,公孙家小子,老夫虽不知你为何舍近求远读书,但既然来了,就应该尽到读书人的本分。” 文士转头又教训公孙韬。 “这位小朋友根本没有说过什么府案首,你却编造事实,欺负不成便诬陷。你这心境,若不改正,以后必然会走上邪路。” “告诉你,公孙家也没什么了不起,老夫还是劝你收敛一点,把心思用在读书上。不然······言尽于此,老夫不想第二次碰到这种事······” “悦兮,咱们走!” 女孩随文士走了,临行朝初六做个鬼脸。 ······ 吃过晚饭,初六和苏彪到县学内的竹林旁玩。 “书贤,咱们以竹为题,作一首诗如何?” “好!” 初六刚答应,苏彪就笑道:“我有了!” 初六明白,他这是早有腹稿,才提出作诗。 他也不戳穿,微微一笑道:“静候佳作。” “小屁孩会作个屁诗。” 二人转头,就见公孙韬站在他们身后,旁边还有三个着秀才装的学子,十七八的样子,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咱们走!” 二人正要走,公孙韬喝道:“拦住他们。” 三个秀才拦住他俩道:“别忙着走,公孙少爷有话要说。” 在县学,秀才和童生之间存在鄙视链。 秀才看不上童生,出手教训童生的事时有发生。 但今天秀才被童生驱使,只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然,三个秀才并不傻,他们拿钱只仗人势,绝不动手。 “谢书贤,今天我看谁还护着你,小爷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公孙韬自以为占了优势,嚣张地朝初六走过来。 他想好了。 揍一顿谢书贤出气,然后回品阳县。 见苏彪被控制住,初六清楚这一架避不开。 既然要打,那就先下手为强。 初六动如脱兔,一脚踢向公孙韬的两腿之间。 他用的还是打败姜平的那一招。 但公孙韬似乎发觉了,他略为躲开,虽没踢实在,却也双手捂裆,疼得哇哇大叫。 初六不给他喘息机会,一把扑倒,骑在身上就打。 公孙韬也有些力气,他手脚并用,一下子把初六摆脱,爬起来,一拳打向初六。 对方人多,还比他们大。 若是三个秀才下场,就是一拳一个小朋友。 他必须把公孙韬拿下。 初六没有去避,公孙韬拳头打向他时,他的右脚猛踢公孙韬裆部。 “啊······” 公孙韬也没想到,初六只用一种攻击手段。 这次被结结实实踢了一脚,疼得躺在地上。 初六脸上挨了一拳,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不顾疼痛,冲过去骑在公孙韬身上,挥拳便打。 三个秀才懵了,忙松开苏彪,跑过去撕开初六。 “给我抓住,我要打死他。” 一个秀才抱住初六,初六根本挣扎不开。 公孙韬忍着疼走过来,挥拳就打。 “啪!” 一片瓦在公孙韬头顶碎了。 “以大欺小,以众欺少,真是些败类!” 一个女孩从竹林中走出,正是中午在食堂里和文士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公孙韬一个劲地惨叫,旁边的秀才面面相觑,他们很忌惮这个小姑娘。 中午山长被骂成狗了,都不敢放个屁,明显大有来头。 “住手!都给我住手!” 王霆听到消息忙跑过来。 他很恼火。 中午他被文士教训了一顿,结果又被祭酒周墨叫去训诫。 告诉他不能针对谢书贤。 还告诉他,那个文士是他八辈子都惹不起的主。 公孙韬找人打谢书贤,就是给他惹祸。 他早想好了,把公孙韬骂一顿,赔点钱了事。 当跑到跟前,看到倒在地上,头皮流血的公孙韬,王霆顿时傻眼了。 公孙韬可是公孙家最钟意的嫡孙,也是搭上他的线才来到县学,还特意送礼请客,再三叮嘱关照。 现在这副样子,公孙家的人知道了,他怎么交代? “胡闹!你们是读书人,怎么能打架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王霆声嘶力竭道,“谢书贤,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怎么敢打公孙家小少爷,还把他头打烂······” 初六分辨道:“山长,是公孙韬叫了这三个秀才来打我,不得已,我才反击······” “公孙少爷的头都烂了,你还有脸辩解?少年人意气用事,难免有纠纷,都是同窗,你非要下死手······” 王霆自然不听。 就算那文士过问这事,公孙韬的伤谁都看得见。 这偏架他必须拉,至少得让公孙家的人舒服。 一天三次被无辜针对,王霆在初六眼里彻底妖魔化,他瞪圆眼睛吼道:“你满嘴大道理说得好听,却处处贬低我,维护公孙韬,他是你爹吗?” “什么?” 王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书贤怎会如此和他讲话。 他可是山长,仅次于忌酒的存在。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今天不惩戒你,还不反了天!” 王霆挥手就要扇巴掌,那女孩一把拉过初六道:“别怕,姐护着你,以后谁打你,我就剁了他的狗爪子。走,咱们找祭酒爷爷告状去。” 王霆这才注意到那女孩,眼睁睁看着她把初六和苏彪带走,一句话都说不出。 ······ “文夫子,谢书贤不尊师重道,竟然骂我,你说这样的学子该不该惩处?” 见到忌酒周墨,王霆嘴都没停过,一直在告状。 他是山长,怎能有错。 “书贤是我弟子,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清楚吗?要不是你有意偏袒拉偏架,他会那么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我认为书贤做得对!” 文澜沧怒火冲天,完全失去了读书人的风范。 他很心痛。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被他寄予无数期望,才来县学第一天,就被人连续欺凌。 山长还拉偏架,怎能不让他心寒? “周祭酒,我连自己弟子都护不住,做个县学夫子有何意义?” 文澜沧拱手道,“我意已决,辞去县学夫子一职,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这学,我们不上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0章 不见不散 “周祭酒,谢书贤一个读书人,满嘴脏话,辱骂山长,不配做双料案首。弟子如此,老师的问题自然少不了。以现在情形看,文夫子问题大了,他敢要挟祭酒,就不配为人师。周祭酒,他想走就让他走,县学不需要这么狂妄的夫子······” 王霆还在煽风点火,直接把周墨惹恼了,厉声道:“住口,你说谢书贤不配做双料案首,是在质疑县试和府试的公平?亦或在质疑县尊和府尊大人藏有私心?” “不敢,不敢!” 王霆脸色一白,忙摆手,大气不敢出。 周墨火冒三丈。 文澜沧辞职,带走两个弟子,直接打脸一大片。 他和陈知县牵头,大力宣传文澜沧和他弟子,大张旗鼓把他们请到县学来。 到校第一天,三人就齐齐离开县学,这会成为宣邑县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他和知县的脸还要不要了? 周墨恼怒王霆分不清轻重,煽风点火来践踏县学的尊严,斥责声是越来越严厉。 “你身为山长,在学生面前失公允、失体面,如何为人师,为榜样?学子闹了纠纷,先应问清楚是非曲直,然后才能公正处理,你问了吗?不但不问,还借题发挥,煽动是非······” 周墨早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洞悉,还从公孙韬处得知他来县学的原因。 碍于王霆是山长,他没有当面揭破,但对王霆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此事我会秉公处理,将公孙韬驱逐出校,一众帮凶皆在圣人像前罚跪,绝不会让害群之马危害我县学声誉。” 说罢,周墨满含歉意道,“文夫子,这样处理你可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辞职和带走两位弟子的事就算了,这份情,我周墨铭记于心······” 文澜沧刚刚也是说气话。 县学藏书丰富多,精通各种学术的夫子也多,弟子能在县学读书,无疑是踏上了进步的阶梯,未来会走得更远。 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他不能让弟子再受同样的伤害。 “周祭酒公平公正,自是令人敬佩,但有些人么······算了,不说那些晦气话了,这样吧······” 文澜沧话题一转道,“我斗胆向祭酒求个方便,求一静谧小院,让我与谢书贤、苏彪,还有那个叫赵绍的新生同住。他们年岁小,又初来县学,有诸多不适,需要我帮扶······” “好,明天就把院子给文夫子腾好。” 周墨满口答应。 王霆听后,脑中倏然闪出一个想法。 如果让他外甥也跟文澜沧住在一起,凭文澜沧的高才,耳熏目染,李硕考秀才的希望就会大大提高。 “文夫子!” 王霆拱手赔笑道,“李硕也初来乍到,夫子看在同乡情分,也让他住在夫子院内,你随意使唤······” “他那么大一个汉子了,还要我来照顾?” 说罢,文澜沧拱手告辞。 他并不知道李硕是王霆外甥,知道的话更不会收留。 李硕一个三十岁的汉子,他只需要出个声,都能制止公孙韬欺负初六。 但他没有。 王霆盯着文澜沧的背影,暗暗骂了句臭童生。 ······ 文澜沧住的小院在竹林附近,宽敞而幽静,只是好久没住过人,有些荒凉。 周墨派人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师徒四人高高兴兴搬进去。 院内有一块地,杂草被处理干净。 初六见到地荒芜,心里就难受。 这要是在农村,就是种菜的好地方。 上辈子,他老家在农村。 菜园中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摘个西红柿、黄瓜,用手擦一擦就往嘴里塞,根本不用担心农药超标。 后来住到城里,看着家中阳台空空,他就想种点菜。 当然,这种想法被现实破灭,但他还是用花盆种了些西红柿和辣子。 初六兴趣盎然,求文澜沧去园丁那里借来铁锹、锄头,然后带着苏彪、赵绍翻地。 拣掉土里的石块,把大的土块敲碎,还要加起田埂。 苏彪和赵绍虽在农村,却没怎么干过活,但看到初六干得起劲,两人也不甘示弱。 岁数大的怎么能输给岁数小的。 看着田埂隆起,文澜沧问了句,才知道初六要种菜,他一脸为难道:“书贤,我不会种菜,这可怎么办?” 初六自信道:“师父,一切都交给我吧。有他们俩帮忙,足够了!” “谢书贤,你要在这里种菜?” 初六等人抬头,却见院墙上蹲着一个女娃,正是帮初六出头的悦兮。 “是啊,我打算种些空心菜、萝卜、菘菜、四季豆等蔬菜,等成熟了我给你送去。” 初六仰头,满脸笑容道,“你怎么上墙上了,快下去,危险。” “我就住在隔壁,听到你们玩得热闹,便上墙来看看······我能帮你种菜吗?” “可以啊!” “真的啊?” 悦兮笑了。 她一笑,粉扑扑的脸蛋便如桃花盛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样子十分标致。 “噗!” 悦兮从墙上跳下来,宛若一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就到了跟前。 师徒四人顿时愣住,悦兮到跟前还兀自发呆。 初六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盯着悦兮关切地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跟着娘练武,这么高算啥。” 悦兮毫不在乎,走到地旁边,好奇道,“菜种上了没有?明天能长出来么?啥时候能成熟?” “我们正平整地呢,明天买了种子再种。蔬菜一般三四天发芽,成熟也得一段时间,这个着急不得······” 初六仔细解释,悦兮的兴趣却没在这上面,她急匆匆道:“明天啥时候种?我和你一起种。” 初六想了想道:“也就是这个时候,下午散学早,就这个时间段闲一些。” 悦兮听后,顿时喜出望外:“正好,这个时间不用练功,我就能出来玩。” 初六突然道:“悦兮,好几天没在食堂见你,你去的早吗?” “我们吃饭不去食堂,饭都是娘做。” “那天······” “那天是爹和娘吵架,我帮着爹说了句,娘把我爷俩都赶出来了······” 悦兮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女高音响起:“悦兮,这个死丫头,又野哪里去了?” “娘叫了,我得赶快回去,明天不见不散。” 这次悦兮没有翻墙,她从门出去往家里赶。 初六举起手,看着悦兮背影,喃喃道:“不见不散!”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1章 光盘行动 几天后,一点点嫩绿从土里挣扎出,悦兮从墙头翻过来,好奇地看着绿油油的生命,急切道:“谢书贤,过多长时间就能长大?” 初六慢悠悠道:“蔬菜也有生命周期,得慢慢成长。” “那就是得等呗!” 悦兮绕着菜地转了个圈,又回到初六跟前,低声道,“你想不想学武?” “学武?” 初六一愣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想什么想?我替你做主,学!” 悦兮郑重其事道,“那天我见你打架毫无章法,如果学会武艺,那个坏蛋根本不是你对手,你也用不着拿下三滥的撩阴脚偷袭了。还别说,你那狠劲儿还真有点学武的天分······” 你这是夸,还是损呢? 初六脸顿时红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听悦兮吧啦吧啦。 “悦兮,我要学。” 苏彪听到跑过来道,“我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学好武艺仗剑走天涯,荡平天下不平事,不会武艺怎么能行······” 苏彪还在滔滔不绝,悦兮突然打断道:“我不会教你的。” “为啥?” 苏彪当场傻眼。 “我爹说了,学武一为强身健体,二为保家卫国,若是一味好勇斗狠,学武就会成为祸害。” 悦兮摇摇头道,“你的学武的梦想就是要打人,我才不会让你祸害人。” 苏彪不服气道:“你教书贤不也为了打架么?”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悦兮想了想,很认真道:“我不知道哪不一样,但我就是不教你。” “赖皮!” 苏彪气呼呼道。 “谢书贤,我教你几招。” 悦兮不由分说耍了几招,然后又放慢动作讲解了会儿,学着大人的口吻道,“明天就得学会,不然就挨打!” 随后,她拍拍手道,“我该回去了,不然娘又要喊了。” 说罢,她挥挥手走了。 初六确实想学武。 锻炼身体是次要,关键是要防身。 根据记忆,初六慢慢模仿,渐渐有了感觉。 苏彪气嘟嘟道:“书贤,她欺负我,你还学?见到好看的女娃,你就把姓啥的都忘了?你再学,咱俩就不是兄弟。” 初六有些想笑。 上辈子他也这样骂好朋友见色忘友,这辈子又被人骂回来了。 可我真的想学武啊! “苏彪,你好心当作驴肝肺。” 初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当我爱学?我这是忍辱负重,等我学会了再教你,怒然你拿嘴仗剑走天涯?” 苏彪一听,眼睛一亮。 “我错了,你快点学,学会就教我。” 苏彪双手互握,傻兮兮笑道,“你不教我,可你不知道,我有兄弟!” 有超强记忆兜底,初六练了一会儿,便看起来有些眉眼。 苏彪拉过来赵绍,惊奇道:“你看,悦兮说得没错,书贤真有练武的天分,这么一会儿,就耍得有模有样······” 赵绍懒散地看了几眼,摇摇头道:“练这个干啥?没兴趣,我又不爱打架。” ······ 转眼到了休沐日。 苏彪和赵绍被家人接走。 文澜沧光棍一条,回家和不回家一个样,便留在学校。 初六说就休一天,来回太费事,省下时间看书。 其实他是要陪师父。 师父孤身一人,又不喜与人往来,休沐的日子尤显孤单,他陪在身边,就能驱散师父孤独的阴霾。 休沐日,师徒简单吃了点,两人正在屋内看书,就听敲门声响起。 初六放下书卷出去,缓缓拉开门。 门外是祭酒周墨,和一位温文尔雅的文士。 正是那天在食堂中,挺身替他抱不平的人,也就是悦兮的父亲。 “祭酒早上好!” “伯伯早上好!” 初六躬身施礼,周墨笑呵呵道:“书贤,今日无事,我和赵先生来串个门,文夫子在不在?” “师父在屋里看书呢?” 初六连忙侧身相迎,邀二人进院,然后喊道,“师父,祭酒来看你了。” 文澜沧出来,见到二人忙施礼。 周墨笑道:“文夫子,这位赵先生惊叹你文采,特来拜访!” 文澜沧拱手道:“文某一介童生,有甚文采,赵先生谬赞了。” 赵先生拱手还礼道:“赵某担不起先生的称呼,在下赵楠,虚长文夫子几岁。承蒙不弃,文夫子唤我一声兄长。” “周祭酒,赵兄,里面请!” 四人进屋,初六勤快地泡上茶。 三人闲谈,初六在一边候着,像个小厮。 赵楠不时暗瞥几眼。 他来拜访文澜沧,也是来了解初六。 女儿教武的事他听说了。 孩子们的事,他就当做逗着玩。 但女儿回去一直称赞谢书贤聪明,说学武学文都很快,还会种菜,院子里绿油油一片。 她很羡慕,嚷着也要在院子里种菜。 被她母亲呵斥才作罢。 现在看来,这孩子确实聪明。 待人接客也有板有眼,一点都不怵。 这时,周墨突然道:“谢书贤,来县学十天了,你有没有想说的话?” “有!” 初六缓缓道,“祭酒,这十天给我触动最大的是县学的食堂,其内饭菜丰富,远超我想象。但就餐结束,又让弟子触目惊心,难以释怀······浪费太大了······” “鸡蛋、米饭、馒头······还有好多食物,很随便弃之如敝屣,最终倒进垃圾桶。这要是在咱们村,谁这样糟蹋粮食,不被爹娘打断腿才怪。” “这样的饭,农家一年根本吃不了几顿。祭酒,粒粒皆辛苦!明理的读书人如果连这道理都不明白,以后当官后,还能怜悯百姓吗?” 周墨闻言,面容凝重。 这种现象他已见怪不怪了。 谢书贤这么一说,他才觉得是这么个道。 少顷,他缓缓抬头道:“书贤,说说你的想法。” “光盘行动。” “光盘行动?” “对,就是提倡以勤俭节约为荣,铺张浪费为耻。全县学师生共同行动起来,提倡节俭,反对浪费。养成珍惜粮食的好习惯······” 周墨一怔,思忖这个方案。 赵楠冷不防道:“谢书贤,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初六正色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赵楠喃喃自语,也陷入深思。 这也是他读书的目的。 他在想,自己现在的作为,离初衷有多远。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2章 伤不起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初六并不是为了逢迎赵楠才这么说的,这是他上辈子的志向,也是座右铭。 上辈子他心怀壮志,誓用所学回馈社会,报效祖国。 然命运弄人,一夜宿醉,让他离开人世,空留遗憾。 那这辈子呢? 读书能改变人生命运,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还小,现在读书就想改写自己命运,没考虑那么久远。 赵楠突然询问,上辈子的座右铭便脱口而出。 考科举,入仕途。 得到个人荣耀的同时,兼济天下的抱负更要去实现。 初六的回答,让三位长者相视而惊。 有这个志向的读书人很多,但从一个九岁孩子嘴里说出来,实属罕见。 他们九岁时,除了读书淘气,哪有什么志向。 后生可畏啊! “书贤,这光盘行动要想顺利推行,颇费心思啊······” 这个问题一直在周墨脑中盘旋。 县学中大多是富家子弟,自幼生活充盈,根本没养成节约的习惯。 加之他们如数缴足了伙食费,如果强令节约,势必会激起抵触,适得其反。 既然谢书贤能提出问题,他当然就有解决的办法。 “此事当宣传造势,先在校园内营造一种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氛围。” 初六缓缓道,“宣传形式可多样。比如在集会时,师长亲自登台讲。比如在食堂贴告示。还可以联系灾荒时期百姓的疾苦,融入到教学中······” “等有了效果,再举行一场以光盘行动为主题的征文活动,设立丰厚的奖项,鼓励学子们分享节约粮食的心得与感悟。” “长此以往,县学中定能刮起一股节约之风,光盘行动会成为每一个学子自觉践行的美德,不践行者将被别人鄙视和谴责······” 说罢,初六又提议减少食堂饭菜品种。 每天都菜肴琳琅,品种多数量足,吃不完就是浪费。 把品种分开,隔天轮换。 既换了口味,又能减少浪费,何乐而不为。 周墨接受了提议,并说开课后组织会议,专门商讨这件事。 ······ “一个女孩子,整天翻墙揭瓦,厮混到男孩子群里,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 萧清婉一边给女儿梳头,一边数落丈夫,“你是当爹的,也不管管女儿,整天由她疯,像一个男娃一样,以后嫁人丢的还不是你的人······” 悦兮噘着嘴,倔强道:“张口闭口就是嫁人,好像这个家里就我多余。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呗,还能少块肉不成······” “你这丫头,还敢顶嘴?再犟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妻子话中带着几分嗔怪,眼神却满是宠溺。 赵楠笑眯眯在一旁看戏。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显得很烦躁,都会责骂妻子几句,然后就会演变成真正的不开心。 但今天,他的心境却异常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愉悦。 或许是和谢书贤聊了半天,治愈了他的烦躁。 不论是母贤女孝,还是鸡飞狗跳,都是人间烟火。 这也是家该有的样子。 “红叶,你以前也和悦兮一样跳脱,我不也爱上你了么?别动不动就说嫁不出去。小孩子,哪个不喜欢玩耍。” 赵楠的话语很轻很温柔。 萧清婉先是不适应,随即一抹红晕倏然爬上脸颊,轻嗔道:“你就惯她,若真将她惯坏了,到时看你如何是好。” 她本名萧红叶,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一次邂逅,赵楠深深爱上她,不顾世俗目光,决然娶她为平妻。 女儿五岁后,赵楠给她改名萧清婉。 还说此名来自《诗经》,富有诗意,更适合她。 然而,她还是喜欢萧红叶这个名字。 尤其喜欢丈夫红叶红叶地叫。 五年了,丈夫从未叫过这个名字。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该玩耍的年龄,就让她尽情玩耍吧,等过几年及笄,想玩就迟了。哎!世事难料,能享一天清福是一天······” 赵楠轻叹一声,似乎有许多愤慨。 少顷话锋一转,望向身旁的妻子,柔声道:“红叶,你不是一直反对悦兮给邻家两孩子教武么?今天我给你说一说那个谢书贤。他是宣邑县童生试双料案首,才情横溢,品性高洁······” 赵楠细细说了对谢书贤了解,而后娓娓道,“依我之见,以后悦兮就不用教他们了,你亲自指点,说不定大炎会出现一个文武双全的将相······” 萧清婉瞪了一眼,赵楠又改口道:“好吧,算我说错了,就算是给悦兮找了个玩伴。” “我又没怪你,你紧张个啥?” 白了丈夫一眼,萧清婉道,“好吧,我先收下教着看,若不是学武的料,趁早退回去。” “你别太严格了,孩子们都在长身体,练坏了身子,影响他们一辈子。还有,他们还需要读书识字,练武的时间也不能太长。若是明年院试有啥差池,我的罪过大了······” 赵楠反复叮嘱,萧清婉气呼呼道:“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都说严师出高徒,不严格,练个什么武?算了,胡乱教几招,反正也没有正式收徒,传出去也不丢我的人······” “我要让谢书贤教我种菜······啊呀!疼······” 听到母亲答应,悦兮高兴极了,突然站起来,梳子恰好夹住头发。 见女儿梳完头出去玩,赵楠道:“好几年没回去了,年前咱们去一趟老家,” 萧清婉低声道:“不回京城吗?” “去京城干什么?见面就吵架,伤不起。眼不见,心不烦,江湖比庙堂惬意多了。” 见丈夫烦躁又起,萧清婉轻声叹息道:“你就不能道个歉,然后和和气气共事,一定要闹得不欢而散······” 赵楠摇摇头道:“谁都没有错,道什么歉?而且政治本就是斗争,道歉没用,该吵还得吵,该打还得打。” “谁都没错,还吵个什么意思?” “立场不同,不吵怎能行?” 赵楠摆摆手道,“算了,你也不懂,说多了还烦心。反正咱们出来了,他们该干啥干去······”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3章 凳子是天才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一群学子围在告示栏,大声诵读着获得一等奖的文章,时不时一阵赞扬。 告示栏中展示的十五篇文章,全是以“光盘行动”为主题的获奖征文。 谢书贤的《以“光盘”之行,筑粮安之基》,荣获一等奖。 随着征文结束,奖金发放到作者手中,县学掀起了勤俭节约风。 “光盘行动”很有效。 谁若不珍惜粮食,必然会引来众人口诛笔伐。 ······ 练武真的很苦,但初六和苏彪还是挺过来了,没有做逃兵。 尤其苏彪,对练武很感兴趣,起早贪黑练。 还在赵绍前炫耀。 一会儿说要当游侠,一会儿说要当大将军,一会儿又说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反正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赵绍以不变应万变,不论苏彪说当什么,他都说要当宰相。 因为宰相能管住他说得这些人。 为让二人练武,周墨还特批让他俩提前放学,不用上最后一节自习课。 ······ 转眼就到了六月,该季考了。 这次,县学把试题加大量,季考和学期考合二为一。 考试结束,就该放暑假了。 “谢书贤,你敢报考数科考试么?” 碰到初六,李硕突然停下来问。 初六很奇怪,盯着李硕看了几眼道:“我没有选学数科,为什么要报考?” 县学不仅要学四书五经等常规科目,还设置了君子六艺,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 然而比起科举,六艺便显得有些鸡肋了。 学校规定六艺选学,六选二,选某门课的学子不分班级,都合起来上课。 就和后世毕业班一样,副课给主课让路。 天大地大,升学最大。 初六选的是礼和书。 他也想学其他,但摆在他面前最大的任务是考上秀才。 当然,他躺平也是秀才。 但秀才也分三六九等,他要做就做成绩最好的秀才。 那样的秀才能稳吃皇粮。 “你不是数科厉害吗?把吴夫子比下去了,考个数科还不是手到擒来。” 初六记得这事。 有一日,李硕等选学了数科的学生一起讨论一道题。 他们说只算出三个答案,可老师却说有五个答案,让他们自己算。 然而,他们算破了脑袋,也算不出五个。 初六过去看了一眼题目。 是个不定方程组的应用题。 初六悄悄列出方程,解出来发现是七个答案。 他把答案写出来,李硕等人都起哄,还把教数科的吴夫子喊来。 吴夫子看到答案,默默验算,发现真的符合题意,便问他解题思路。 为了不让夫子难堪,初六故意说,他从一开始,依次代值,一个个验证,最后得出答案。 这个办法很繁琐,却也带来一个思路。 一些实际问题的应用题,就可以这么做。 李硕咄咄逼人道,“都说你是天才,我想和天才比一比高低。谢书贤,你敢吗?不敢就别承认自己是天才······” 我何时承认自己是天才了? 初六气不过,呵呵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你去帮我报名,还要把考试错开,不然我就不考。” 说罢就走了。 李硕欣喜若狂。 他数科比较好,上次月考,他是童生中的第一。 考儒学,十个他也不如一个谢书贤。 但考数科,谢书贤不是他对手。 他一直认为是谢书贤抢了他的县案首,心中一直有恨。 进县学后,文澜沧又单独给其他三人开小灶。 同科童生,凭什么不管自己? 上次月考,谢书贤第一,苏彪和杨绍都名列前茅,唯独他还排在倒数。 他心中的恨意更浓,就想找机会羞辱谢书贤。 ······ 季考题量特别大,连考三天,学子们都叫苦连天。 最后才是六艺考试。 许多同学都在应付,科举考试不考,他们要把主要精力用在儒学上。 唯独谢书贤和李硕认认真真解答。 初六了解过大炎的数学,还处于初级阶段。 所以参加数科考试,对他来说没多大难度,毕竟也是学过高数的人。 分数出来,谢书贤优,李硕良。 李硕看着试卷发呆,他发疯似的拿着试卷跑到初六跟前,大声道:“谢书贤,你是不是作弊了?你怎么可能考得比我高?我可是数科天才······” 初六微微一笑道:“李硕,你还没有弄清么?不是你数科掌握得好,而是你岁数大,好多问题容易理解。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若到你这个岁数,早成数科大家了。” 然后他起身,站在凳子上,拍拍李硕肩膀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天才,我只是站在天才的肩膀上······” 初六指着脚下的凳子道,“喏,这个凳子就是天才。” ······ 看着儿子的试卷,文澜沧百感交集。 赵绍的进步有目共睹。 府试他排在一百名以后,现在他进入前二十。 这个成绩再加把劲,明年院试准有戏。 “赵绍,你的进步很大,我很欣慰。继续努力,争取明年院试一次过······” “夫子教导的好,弟子感激不尽!” 赵绍深深一躬。 他知道自己进步的原因。 每天晚上,文澜沧都会辅导他们三人,很有针对性。 他每次奉上银两,文澜沧从来不收。 说夫子叫弟子,天经地义,收钱就过分了。 他一直觉得是沾了谢书贤的光。 那次和公孙韬打架,就是他听到消息告诉文澜沧的。 “夫子,弟子有一事想问。” “你说。” “这个假期,您还要辅导谢书贤和苏彪么?” 文澜沧点点头道:“应该会。” 赵绍道:“我也要来。” 文澜沧停顿片刻道:“你家人可能不同意。” “我会说服他们的。” 赵绍自信道,“明年要院试,历届童生加起来,足足数千。这么大压力,我觉得娘肯定会答应。而且这次季考,谢书贤第一,苏彪第六,夫子的学识有目共睹,我不会错过夫子的教导。” “但愿如此!” 文澜沧希望儿子来,但又怕儿子知道身世,反而影响他学习。 所以他虽然关切,却也有度。 若即若离,绝不能让儿子发觉一点蛛丝马迹。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4章 有惊无险 “哪有这样的事?你一个女娃,怎么能随随便便去人家,就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能去。” 听女儿要随谢书贤去他家玩,萧清婉想都没想就拒绝。 赵楠看了看一脸沮丧的女儿,轻声道:“听说文先生也要去书贤家,两三天就返回,要不······就让悦兮去玩一趟,开阔开阔眼界,如何?” 萧清婉见丈夫替女儿求情,半嗔半怒道:“你就知道惯着她,都十岁了,还认为小得很?去去去,老的少的都去,去了就别回来了······” “谢谢娘亲!” 悦兮的脸上瞬间绽放灿烂,蹦蹦跳跳跑出屋,翻墙过去告诉初六。 她昨天就和初六说了,初六说只要她爹娘不反对,就带着她。 “谁知道路上有没有危险,我暗中跟着。” 赵楠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让影卫暗中保护。” 萧清婉听后惊讶道:“你不是说,不需要陛下派来的护卫,怎的今日又······” 赵楠微微一笑,释然道:“其实······那些事真不必介怀。陛下把影卫派过来,我若不用,陛下心里也憋着个疙瘩······这样也好。” 萧清婉见丈夫心境大变,心里十分高兴。 从京城出来,他一直满脸愁容,顿不顿就发脾气。 现在总算恢复正常了。 ······ “谢书贤,这是个什么东西?马不像马,骡不像骡。” 坐上驴车,悦兮惊诧道。 “这是头驴,它叫定光仙,你不会连驴都没有见过吧?” 初六也很好奇,就算是大家闺秀,也不应该这么没见识。 随即,悦兮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失落,她轻声道:“我坐过马车,坐过轿子,从没坐过驴车。这车真好,一点都不闷,还可以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 初六哑然失笑。 要是不了解悦兮,还认为她在炫耀呢。 悦兮突然反应过来,盯着初六道:“你刚刚说这驴叫定光仙?” 初六点点头道:“对啊!” 悦兮目光闪烁:“驴也有名字?” 初六反问:“这不应该吗?” 悦兮沉思少顷,恍然若悟,点头喃喃自语:“有道理,就像你叫谢书贤,我叫楚悦兮,驴叫定光仙······就是这个理······” 人和驴有可比性么? 初六暗暗吐槽,心里却很纳闷。 父亲姓赵,女儿却姓楚。 他没多问。 悦兮明显身份尊贵,这种事就是隐私,不知道最好。 豆苗稳稳驾车,文澜沧闭目养神,任两个孩子在车内叽叽喳喳。 ······ 锦屏山山脚处,两块巨石耸然并立,两个汉子躲在后面,低声交谈。 “这么久了,这对父子还不过来。刺猬哥,这小子休沐日都不回家,莫非有所察觉,绕道了?” 刺猬其实比谁都着急,挖了根甘草嚼着压心慌,听同伴这么说,吐掉甘草道:“慌什么?这是必经之路,绕道至少多走四十里,傻子才绕道。” 同伴又道:“我们真要打断那小子的手脚么?他可是读书人,衙门能饶过我们吗?” “钱都拿了,你不干活,不怕少爷把你的手脚打断?” 刺猬哼了一声道:“天高皇帝远,我们又不是宣邑县的人,干完活悄悄回去,谁能想到是咱们兄弟?” 正说着,一个汉子自官道疾驰而来,直奔山脚。 刺猬瞄了一眼道:“耗子来了,咱们听他怎么说。” 一会儿,耗子来到巨石后,气喘吁吁道:“刺猬哥,那对父子马上就到了。可是车上多了两人,一个夫子和一个小丫头······” 刺猬闻言,眉头紧锁。 少顷,目露凶光道:“哥几个,敢不敢跟我干一票大的?” 二人心头一凛,抬头望向刺猬。 刺猬恶狠狠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杀了他们,抢走驴和物品,再把那个丫头卖到窑子里,以后一起吃香喝辣,怎么样?” “刺猬哥,夫子可是有功名的人,杀了他官府肯定要追查,难道咱们又要亡命天涯?” 刺猬冷笑道:“咱们本就有人命在身,不得已才依附公孙家,还要受他冷眼。干一票咱们就远走高飞,如果官府追查,大不了咱们落草去。顺便劫了公孙韬那个蠢货,要一笔赎金,足够咱们下半辈子快活了。”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咱们听刺猬哥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着,三人拿出短匕,凶狠地盯着官道。 “几个草寇,也敢大放厥词,放下武器,跪下别动,否则······死!” 四人猛然转头,就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幽影。 一袭黑衣,面覆寒铁,满眼都是杀气。 刺猬见状,清楚此刻已无退路,咬紧牙发出一声狠厉的低吼:“一个人还能翻天?弟兄们,弄死他!” 耗子与另一同伙挥起匕首冲过去,却被黑衣人轻描淡写就拧断脖子。 刺猬浑身一颤,重重跪倒在地,颤抖道:“大侠饶命,是有人逼迫,我们也没办法······” 黑衣人双眸如鹰隼,冷声追问:“何人指使?” 刺猬急忙答道:“是······是品阳公孙家的公孙韬,那小子仗着家族势力,命我等前来暗算谢书贤。我们不答应,他就会杀了我们······” 刺猬把一切都交代,当然把脏水一股脑地泼给公孙韬。 “品阳公孙家?” 黑衣人似乎想起什么,少顷缓缓道,“可是户部公孙侍郎的家人?” “正是,正是!公孙韬少爷就是公孙侍郎的侄子,尊贵非凡。那个谢书贤一个农家子,竟敢忤逆公孙少爷,他死有余辜······” 刺猬还道是黑衣人怕公孙侍郎,顿时来了底气。 “咔嚓!” 黑衣人眼中毫无波澜,瞬间扭断刺猬的脖颈。 刺猬软软倒地,眼中尚残留不可置信的光芒。 “敢埋伏小郡主,饶不得你。” 黑衣人躲在巨石后,看着豆苗驾车走远,几下纵到官道上。 一声口哨,一个黑衣人从暗中出来。 “跟着驴车,确保所有人安全。” “是,李都知!” 说罢,李都知转身奔向县城。 ······ “公孙老贼,敢动我楚昭南的女儿,活得不耐烦了!” 赵楠拍案而起,怒吼道,“别以为他儿子会拍马溜须,跟在陛下屁股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把那三个脑袋给他送去,告诉他,再敢造次,灭了满门!” “是,王爷!” 李都知转身出去。 楚昭南清楚,此事影卫必然会告诉皇帝。 公孙卓,你该倒霉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5章 熟悉的感觉 公孙瑾步伐轻盈,来到小妾的香闺。 遐想效仿古人雅趣,上演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 谁知小妾却死了一般,毫无生气地瘫在床上。 公孙瑾心头猛地一紧,刚要用手试一下有没有气息,就听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只是晕了,没死!” 公孙瑾猛然转头,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袱,冷冷地看着自己。 “砰!” 一声闷响,包袱掷到公孙瑾脚边。 黑衣人冷冷警告道,“品阳公孙氏有点名头,却也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以后行事,最好低调些,否则凭一个户部侍郎,救不了你们公孙家······好自为之吧······” 说罢,黑衣人身形一闪,倏然消失在夜色深处。 公孙瑾曾是官员,有点见识,他从装扮看出,黑衣人很可能是皇帝的影卫。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了这等祸星? 公孙瑾缓缓打开包袱,三颗脑袋吓得他脸色煞白,魂魄尽飞。 这三人是他府的家丁,为他解决了不少难题。 这是······公孙瑾突然想起来,这三人这些日子断断续续离开过府上。 他曾询问过,说是小孙子公孙韬派出去买读书用品了。 买读书用品能掉脑袋? 公孙瑾感到事情就处在小孙子身上,立刻下令道:“来人,立刻把公孙韬给老夫喊到堂屋来!” 公孙韬还在睡梦中,就被拽到堂屋。 问起刺猬等人去哪里了,公孙韬还在撒谎,公孙瑾眼神一凛,怒喝道:“来人,把公孙韬拉下去,杖责二十!” 噼里啪啦一顿打,公孙韬才把实情道出。 “传下去,没有老夫允许,公孙韬不得出府半步。敢违抗,逐出族谱,永不相认。” 公孙韬不解,他就派家丁去打一个农家子,祖父为何会大动干戈,不由哭着喊道:“爷爷,这是为什么?” “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会给公孙家带来灭门之祸,你知道吗?” 公孙瑾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从今往后,你在家安心温习功课,院试前不得出门半步······” 一个农家子弟,与皇帝有什么联系呢? 公孙瑾想不通,但理智告诉他,此事非同小可。 影卫都出手了。 公孙瑾心中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不管如何,一定要求谅解。 …… 悦兮进了初六家,就如踏进一个充满无限乐趣的奇幻世界。 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就没有停止过。 她见什么都好奇。 在家追得鸡飞狗跳,脾气暴躁的小叫驴“小倔萌”见了她,都乖乖的,一点驴脾气都没有。 到野外挖蚯蚓、抓蝴蝶、捕蚂蚱······整个人回来就是个泥娃娃。 王翠翠笑容满面给悦兮洗衣服,一句怨言都没有,叶子和菜心羡慕得要死。 要换作是她们,早就该挨棍子了。 另一边,谢根生说出李有福的打算,他想把土地挂靠在谢家名下。 初六听后,果断拒绝。 农民每年都缴税,每一次都像是割自己身上的肉。 然而,当自己得到特权,不用交税时,自然就会渴望,土地越多越好。 正是这种想法,悄然拉开了土地兼并的序幕。 士人避税合理合法,可税赋是朝廷根本。 从士人身上减免的税赋,朝廷不可能不收,只能转嫁到那些自耕农身上,他们只会苦上加苦。 最终被逼到绝境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只有揭竿而起。 每一个王朝都是这样崩溃的。 初六不可能做嘴里喊着百姓苦,实际上却在大肆兼并土地,把王朝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既然想改变这个世界,自己就得以身作则。 爷爷奶奶想不到那么远,他们只觉得李富贵可怜,帮一下而已。 同时也想多添几亩薄田,这是一个自耕农很正常的想法。 初六想得远,却只是个童生,无力撼动任何利益链。 制度的弊病想要改变,路会很长,也很艰难。 “爷,今天我们帮李富贵一把,往后村民都这么想,全都上门相求,你说怎么办?秀才名下只能免税八十亩,难道你要把自己的地让出去,免别人的田税?” 初六不讲大道理,把此事融入现实,让祖父祖母明白利弊即可。 果然,谢根生神色凝重,语气坚决道:“不答应,我和你奶商量了,谁都不答应。” 初六点点头道:“爷,可别心软,这种事以后谁说都不行。就算我外婆来,也得拒绝。不然影响我科举路,就得不偿失了。” 王翠翠道听后,立刻放话:“初六,你放心去读书,奶奶给你保证,谁再说这件事,我就把他赶出去。” 在家玩了两天,第三天豆苗驾车送他们返校。 悦兮意犹未尽,但明天就要开始补课了,只能恋恋不舍回城。 ······ “夫子,我娘来送我来了!” 次日清晨,何氏带着儿子早早到来。 她笑眯眯向文澜沧万福。 “绍儿回家说了文先生种种照顾,妾身感激不尽,这点银子权当谢意,请先生不要嫌弃。” 何氏拿出一包银子。 “使不得,使不得······” 文澜沧推辞,何氏塞到文澜沧手里,道:“文先生,绍儿在你这儿,不仅要你辅导功课,还要照顾生活起居。这点银子要是不收,妾身这脸就丢光了。先生的好,妾身记着呢,等下辈子当牛做马,偿还先生恩情······” 何氏知道文澜沧会全力辅导儿子,她也豁出来了,只要儿子能考上功名,一切骂名她也愿意背。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澜沧收下银包,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清楚,不收钱会让人生疑,也会让何氏难做。 尤其当着儿子的面,很容易让他有遐想。 这一幕,悄然触动了赵绍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涌出。 温馨的感受,模糊的暖意,似乎十分遥远,仿佛又在眼前。 暑期辅导不是魔鬼训练,是专门针对院试的复习。 悦兮受父亲耳熏目染,也会作诗写文,没事干也跟着文澜沧学习。 一起练武,一起读书,这个假期,孩子们在快乐中度过。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6章 县试备考指南 开学后,县学的师生更忙了。 翻过年后,新一轮童生试的钟声就会如期敲响。 县试、府试每年一考,院试三年两考,明年正好轮到院试。 县试、府试过了的新童生,可以参加院试,一年内便可登上秀才榜。 忙碌中寒假悄然而至,文澜沧继续留校辅导初六等三人。 腊月二十,补课结束。 楚昭南一家也要踏上了归乡路,大家依依惜别。 楚悦兮告诉初六,开学就回县学,回来一定给他带好礼物。 鞭炮声中,初六又长了一岁。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初六将踏上新的征程。 ······ 开学以来,初六每次回院,总是不由自主瞅几眼隔壁院子,但每次看到的都是铁将军把门。 “苏彪,你说悦兮怎么还不来?” 苏彪颇具玩味地笑道:“怎么,你这是想她了吗?” 初六脸一红,故作不悦地辩解道:“胡说,我不过是想练武了······罢了,罢了,没有她照样练武。” 说着到空地上打了几路拳,心里却空落落的。 说好的开学就来县学,她却不见踪影。 女人都是骗子! 这日休沐回校,一见面苏彪便迫不及待道:“书贤,苏家私塾的同窗都报名参加了县试。苏威等人都说要以你为榜样,考上童生,光宗耀祖······” 初六听后,心头不由一顿。 这几年他醉心于科举,一心扑在读书上,早已忽视了当初跟在他屁股后嚷着听故事的同窗。 他是带头大哥,理应助昔日的伙伴们一臂之力。 他想到了押题。 这几年他读过的书,做过的题已数不胜数。 县试也经历过,对题目的脉络与风格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就算押错题,权当模拟题做一做,同窗们也不算亏。 初六抽空押了十几道题,还陈述了解题思路,最后托苏来宝送到苏家私塾。 顺便还写了《县试备考指南》,入场、临场、出场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一一提及。 这些东西被苏家私塾当做宝,坚决杜绝外传。 他们认真做题,先生又逐一检查指正,指出缺陷,引导他们修正再创作。 《县试备考指南》更是浏览了十几遍。 他们没有想到,考试背后竟有这么多门道。 转眼间,第二年的县试临近。 苏来宝做主,私塾内十四个孩子都住在同一家客栈。 客栈离考院比较远,贵在便宜还安静。 考试那天,家长们早早带着孩子候在考院外。 初六和苏彪特意请了半天假去送考。 考院外,人声鼎沸。 “初六、苏彪,我们在这儿。” 苏威眼尖,远远看到初六和苏彪,便大声喊叫。 其他小伙伴见到,哗啦啦迎了上来,二人瞬间就被友谊的气息包围。 “千万记住《县试备考指南》中提到的细节,考试成绩好坏,与各种因素都有密切关系,切不可掉以轻心······” 初六背着双手,像夫子一样叮嘱,“试卷发下来,先别急着答题,先把桌子撑稳。” “填姓名、籍贯等项时,要写报名的姓名。家里狗蛋、水缸叫习惯了,可千万别写这些,不然考得再好,也找不到你这个人·····” “莫要着急,仔细审题,先列提纲,再写文,在草稿上反复修改,最后再誊写。” “一定要细心,稳住心态,不可污了卷面······” “······” 初六又重复了一遍《县试备考指南》上的细节,少年们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知道的。我们看了好多遍,先生也说了好多次,细节一个都不会忘。” 苏威握拳给自己打气:“我一定要考上,不然我爷就不叫我读了,让我去学医。” 苏彪听后笑道:“那岂不是正合你心意?” 苏威摇摇头道:“我以前确实想学医,可你们都考上了,我要努力一把,证明我不如你们,再去学医。” 其他人也叽叽喳喳表述着自己的愿望。 他们清楚,自己已被初六和苏彪甩在身后。 但他俩的成功,激励着他们努力奋斗追赶。 初六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声道:“行了,都别废话,把心思放在接下来的考试上。你们看,这是什么?” “符?” “对,这就是我和苏彪在灵觉寺给你们求的符,佛祖会保佑你们顺利过关······” 苏彪一怔。 他和初六一直在一起,哪里去过灵觉寺。 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彪没有戳破,而是笑嘻嘻接话道:“灵觉寺的符灵滴很,我们县试前也求了······” 孩子们一阵欣喜,争着要抢灵符。 初六攥在手里道:“你们不能拿着符进去,一会儿要搜检,被搜出来当作夹带赶出来,可就不划算了。” 大伙一听是这个理,便不再争符。 这时候锣声响起,考院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开始入场。 看着伙伴们都进入考院,初六、苏彪和各位家长告辞。 回去的路上,苏彪问道:“书贤,你为什么骗他们求符了?” “精神激励,调整他们的心态,在考场上不再患得患失。” 苏彪又道:“你说,他们能有几个过了县试?” 初六缓缓道:“尽人事,听天命。该尽的我们已经尽到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知识储备和临场发挥了。科举的事哪有定数,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一切都掌握在他们手中······走吧,咱们也得有紧迫感,以后没时间送考了,只有闲下来看看榜。” ······ 苏威和姜平一出考场,便看见站在柳树下的家长们。 苏威兴冲冲地跑过去,拉住他父亲的手,迫不及待地道:“押中了,果然押中了!” 一句话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金不换正在等儿子,听到这话走上前问道:“什么押中了?” “考题啊!” 苏威自豪道,“谢书贤是我们同窗,他给了我们押了几道题,今天试卷中就出现了。” 姜平也兴冲冲道:“对啊!想当初我还打过他,他不计前嫌,给了我这么大帮助。考完我一定要请他吃肉包子······” 苏威父亲觉得不对劲,他警惕地看着金不换,拉过来两个孩子道:“别说了,别说了,回去再说······”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7章 考场舞弊 姜平和苏威不解,却也顺从的停止说话。 苏威父亲低声道:“先生早说了,这些题目不能外传,你们嚷嚷着,万一有熟悉的人过来要题目,怎么办?还有三场呢,以后嘴巴严实一些!” 对啊! 太高兴了忘了这一茬。 二人生怕话自己跑出去,忙捂住嘴,躲在家长后面偷着乐。 过了一会儿,其他伙伴陆续出了考场。 郑鹏跑过来就要说押中了,被姜平一把捂住嘴巴,低声道:“别说话,有贼人······” 贼人? 郑鹏眼睛滴溜溜转,也辨不清哪个是贼人。 他和姜平同村,又是死党,自然相信了他的话。 此刻家长和孩子都意识到这个问题,随后出考场的苏家私塾学子,都不允许说话。 只要张嘴,立刻就被家长打断。 “别说话,憋回去!” 匆匆回到客栈,小伙伴们才打开话闸。 今日的题,押中一道,一道擦边。 这些做过,修改后又重写的文章,写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一时间客栈内热闹非凡,孩子们又拿出初六押的其他题开始看,万一再押中呢? 三日后,县试正场放榜,苏家私塾只淘汰了一人。 苏威和姜平名次靠前,分别为县试第八和第十二。 这主要归功于谢书贤。 第二场考试,奇迹再次出现,初六押的题中又出现一题。 考完出榜,苏家私塾仅淘汰三人。 第三场考试没有出现奇迹,苏家私塾淘汰掉五人,榜上只有苏威、姜平、苏子健、张强、郑鹏五人。 由于第四场不淘汰人,也就是说他们五人已经过了县试。 这可是大丰收。 第四场结束,四十一名学子去参加终场酒宴。 ······ 陈良斌看过县试试卷,他感到今年的这些学子,比去年要强不少,府试入围人数应该能超过去年。 但若再出个府案首,估计没戏。 考生们齐齐见礼,陈县令一如既往的礼贤下士,他免了考生们的跪拜礼,然后说了些场面话,便让考生们落座吃席。 “县尊大人,学生要揭发一件事,有人考场舞弊。” 宴会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站起来举报作弊的金睿泽。 考场作弊可是大罪,查实后要坐牢,今生休想再入科举考场。 陈良斌看向金睿泽,不露声色道:“你说!” 金睿泽见知县没有生气,立刻走过来,向陈良斌深深一躬道,“谢书贤提前给苏家私塾的考生泄露试题,他们才有五人考过,请县尊大人严查!” “你凭什么诬人清白?” 听金睿泽诬陷初六,姜平早按耐不住,立马起身走过去。 苏威怕姜平冲动误事,忙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县尊大人在此,不可造次。” 说罢,他往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行礼道:“县尊大人明察!学生等五人,都有廪生做保,家世清白,榜上有名是我们苦读得到的。这位考生说的泄露试题根本不存在,是谢书贤给我们押题,正好押中了。而且他押的题在县试前二十天,怎么会这么早泄露?” 姜平等四人也紧随其后,躬身道:“望县尊大人明察!” 陈良斌看金睿泽就不痛快。 去年他就大闹终场酒宴,今年又来捣乱,难不成我这知县好欺负? 陈良斌的表情没有变,乐呵呵地问道:“金睿泽,你怀疑谢书贤泄露试题,为何进场时不举报?那时本官完全可以将他们都赶出考场啊······” 金睿泽没有想到知县会问这个问题,顿时脸色涨红,支支吾吾道:“学生、学生担心他们不承认,反倒影响众多学子考试······” 其实金睿泽本不想唱这一出,但他在县试总排名中,只排到三十四名。 去年府试最后一场被淘汰,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回来后他认真复习,不再想什么小三元,但没有想到,今年考得比去年还低。 反观谢书贤指导过的学子,都爬在他前面。 这让他很是气愤这才决定要揭发。 陈良斌仍然笑眯眯道:“你现在就不担心了吗?” 见县尊没发火的趋势,金睿泽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词严义正道:“学生只是心向公正,考场舞弊就是对落选人的不公,请县尊大人严查!” 陈良斌轻笑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正场考试结束,我出考场,就听这几个人说中了,全中了,都是谢书贤的功劳。等我们询问时,他们鬼鬼祟祟再都不说······” 金睿泽哪知道这些事,都是他父亲告诉他的。 此刻他只能根据金不换的话编造。 金睿泽越说越激动,最后居然说是谢书贤花大价钱,买来的考题。 陈良斌顿时沉脸道:“金睿泽,你的意思是说,这试题是本县卖给谢书贤的?” “县尊大人,学生不是那个意思。” 金睿泽自顾编造,忘了县试题目只有知县知道。 能提前买到考题,除了知县,还能有谁? “是谢书贤偷了试题,才导致试题泄露。” 金睿泽进退两难,只能一条道走到天黑,“事实就是如此,请县尊召来谢书贤,一问便知。” “去,把谢书贤请来!” 县试题目开考前三天才出好,二十天前怎能泄露。 看来谢书贤在押题上颇有心得。 出了这茬事,谁都没办法落座吃饭,只能呆呆站着,等谢书贤到来。 “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县学离县衙不远,初六很快就到了。 “免礼!” 初六起身道:“县尊大人传唤,有何吩咐?” 陈良斌笑着道:“金睿泽举报你县试作弊,提前二十天泄露试题······你可本事大啊!” 接着把刚才的情景又简略说了一遍。 这厮真能找事,居然把押题说成作弊,这指鹿为马的水准都快赶上赵高了。 初六没有分辨,他心平气和问金睿泽:“请问金公子,假如你娘怀你的时候,我说你娘怀了个男孩,结果生下来就是你,这算不算我作弊?” “哈哈哈······” 众人一片哄笑。 金睿泽气急:“读书人口出秽语,你不配做案首。” “你着急啥?我这是假设。” 初六不紧不慢道,“有两个人,我指着你娘肚子说怀了个男孩,另一人说怀了个女孩。结果你生下来了,难道说我和你娘不清不白?我这么大岁数,也······那个······啊······”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8 院试开始 哄笑声如潮水般涌起。 金睿泽气得面目狰狞,指着初六准备恶语相向,陈良斌摆摆手,就听师爷喊道:“肃静!” 大厅内顿时寂静一片。 “苏威,此次县试,谢书贤押中了几道题?” “回大人,押中两道半。” 陈良斌思忖稍许,转头笑着对初六道:“谢书贤,本官与你约定,你押中一道府试题,本县奖励你二百两纹银,如何?” “这个学生可以试一试,若是押不准,大人别怪!” 初六痛快的答应。 回去他和师父商量,共同研究。 管他押的准不准,出十几道再说。 万一准了呢。 “我清清白白,押准了几道题,就被金睿泽诬陷为作弊,要断我科举路。此等行径,若不严惩,以后怕人人都会效仿,科举考试岂不乱了套?请县尊大人为学生主持公道!” 不给金睿泽狡辩的机会,初六开始发难。 金睿泽霎时脸色苍白,额间细汗密布,眼神慌乱游离,一声都不敢吱。 少顷,他擦着把冷汗,硬着头皮道:“谢书贤并未舞弊,是学生误解了,一时口直,绝无他意。求县尊大人宽宏大量,原谅学生无状!” 现在认错? 迟了! 陈良斌憎恶地看着金睿泽,一字一顿道:“科举乃千秋大事,你一句口直就想轻易翻篇,做梦呢?” “你学问浅薄,心性更是浮躁,让你过县试,是本官最大的失误。你回家勤奋研读,修身养性去吧,三年内不准参加县试······” “扑通!” 金睿泽如烂泥般瘫坐在地。 灭门知府,破家县令。 在宣邑县,陈良斌一句话,金睿泽的一生就定性了。 三年后陈良斌若能高抬贵手,金睿泽或许还有点希望。 若是还纠结此事,随便一句话,谁敢和他联保,更没有廪生给他担保。 陈良斌挥了挥手,师爷出去叫来两个守在门外的衙役,把的金睿泽给叉了出去。 出了门,金睿泽才反应过来,崩溃大叫道:“县尊大人,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口无遮拦,求您不要取消我的成绩······” 金睿泽被扔出县衙,引来好些人观望。 他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向家中跑去。 大厅内的考生噤若寒蝉。 跨过县试的门槛,他们心中生出骄傲,觉得高人一等。 金睿泽的结局,骤然熄灭了他们骄傲的火焰。 同时也明白了那条人生至理: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这是知县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教育他们以后要谨言慎行。 初六告辞。 少顷,陈良斌也离开。 众考生觉得宴席也失了滋味,象征性地吃了点,便匆匆回去。 ······ 转眼府试结束。 宣邑县有四十人参加府试,考中童生的有十四人,苏威、姜平、苏子健榜上有名。 初六押中一道题,陈良斌说话算数,给文澜沧和初六一人一百两银子。 初六早说了,题目是他和师父一起研讨的。 这段时间,文澜沧不仅辅导初六等三人,自己也努力复习。 他决定也报考六月份的院试。 ······ “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如此紧张?” 初六见苏彪腿微微颤抖,手心汗津津的,忙握住他的手。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有些害怕。” 苏彪的手被握住,紧张情绪略略缓解,他感觉不到初六手颤抖,忍不住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我是保送生,紧张什么? 初六并没有说实话,他安慰苏彪道:“我也紧张,考前紧张很正常,可过度紧张会影响考试心态和答题思路,要学会调整。” “来,跟我一起做。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反复数次深呼吸,初六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 苏彪道,“我是见到这么多考生,感觉这次考上的希望太渺茫,心里就由不得紧张。” 初六又扫了一眼。 院试的考生有一千多,往届的老童生们都来参加考试,真正做到“白首为功名”。 过了院试这一关,就是秀才,有了功名。 过不了这一关,就要继续蹉跎下去。 谁也不知道,命运会给自己安排个的什么结局。 但考试的心永远都不会死去。 初六耐心地给苏彪调节心态:“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那些老童生就是陪衬,你我才是红花。要是能考上,他们早就考上了,何苦一届一届磨?再说,咱们在师父指导下,做了多少题,说不定会押中试题。区区院试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苏来宝在一旁听得只皱眉,却帮不上儿子的忙。 听初六安慰自己儿子,心中涌动一股暖流。 他没看错人。 苏彪的心悄然安静下来。 文澜沧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赏。 他这个弟子有学识,还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法子。 这样的弟子,未来可期。 “谢书贤!” 饱含惊喜的呼唤划破空气,大伙转头一看,只见楚昭南一家三口,笑容满面走过来。 悦兮喊了一声,小鹿一样欢快地跃过来。 初六见到悦兮,心中瞬间闪亮一片,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连忙上前道:“悦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青州城?” “爹带着我们游历了诸多名胜,来到青州城不足半月。对了,我们现在住在州学,你们考完院试,就来州学读书,我们继续练武······” 悦兮笑靥如花,恨不得把所有话都说完。 “咣······” 这时,锣声突然响起。 院试入场开始了。 楚昭南微微点头道:“排队入场吧,只要正常发挥,你们都能过了院试。” 文澜沧挥挥手,领着两个孩子去排队。 院试的搜检更严格。 考引要反复核对,身形相貌有一点不符合,都要被逼问。 贪吃长胖,得病变瘦,都要解释很久。 这次不一样了,搜身的时候,浑身要被摸一遍。 初六裆里被摸了一把,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他想象那些老童生被摸一把,倘若有反应,该有多窘迫。 又想到《女驸马》中男扮女装的桥段,她是怎么过得搜身这一关的? 程序走完,初六拿着号牌进了考棚。 进了考棚,一股浓厚的氨味扑面而来。 初六一看恭桶,眉头紧皱,气不打一处来。 恭桶没洗,盖子还破了两个洞。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59章 水火 初六捂住鼻子将恭桶移到墙角,然后过去调整两块木板高度。 发卷的经丞进来,嗅到这股味道,也直皱眉。 他用同情的眼神瞥了初六一眼,放下卷子匆匆出去。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是正试。 从院试开始,就很少考诗词了,科举考试的重心倾斜到文章上。 科举是为朝廷选拔治理国家的人才,侧重考生对儒家经典的深刻理解、治国理政的独到见解,以及行文中严谨的逻辑与规范。 诗词虽能展现考生的才华,可在治国安邦方面,却相对有限。 第一道是时文题,是个短题,名字只有两个字:水火。 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书五经里出现水、火二字的地方很多,考生得一个个去寻找,去猜测。 这题出的太恶心人了。 初六却很淡定。 这个题在复习中文澜沧曾提起,师徒四人还辩论一番,最终确定出自《尚书·大禹谟》。 主旨自然是农耕的重要性,劝解皇帝重视农业。 初六深吸一口气,难闻的气味立刻刺激他的鼻腔。 “不臭、不臭,一点都不臭······” 连续说了几遍,初六感到考棚中也没那么臭了。 看来,精神胜利法有时候也有用。 初六不再想这事,把精神集中在答题上。 很快初六便列出提纲,然后在草稿纸上写出文章。 反复修改后,自己也看不出瑕疵,便誊写在答卷上。 第二题他早就看了,居然是一道数科题。 “今有豕羊犬,值银若干。豕一,羊二,犬三,共值银百两;豕二,羊一,犬二,共值银八十两;豕三,羊三,犬一,共值银九十两。问豕、羊、犬各几何值银?” 这在前世就是道三元一次方程组应用题,初六简单列出方程组,解出来。 数科题考试不需要写过程,只需写出答案即可。 初六提笔写出答案:豕值银十二两半,羊值银十两,犬值银二十二两半。 中午刚过不久,初六便答完试卷。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答卷,便摇铃交卷。 答错也没办法修改,留着就是闻臭味,倒不如早些出去吸几口新鲜空气,和悦兮聊天。 出了贡院,初六发现自己是第一个交卷。 “这位公子,这么早出来,题不难吗?” 几个接考家长立刻围上来,初六不愿意和他们闲聊,故意唉声叹气道:“太难了,我做不上,便早早交卷出来。” “这么大的娃,就不应该让参加考试,太难为娃了。” “院试比府试难好几倍,孩子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 在议论声中,初六走到父亲跟前。 “初六,咋这么快就出来了?” 豆苗和苏来宝都很奇怪,迎上来询问。 “别提了,恭桶没有洗,简直臭不可闻······” 初六略略说了一遍,眼睛四处张望,一会儿道:“爹,悦兮他们呢?” “你们进去,他们就回去了。” 见不到悦兮,初六略略失落。 豆苗骂了一会儿洗恭桶的人,然后小心翼翼道:“初六,你把题答上了没有?” “答上了,这场没问题。” 说完又道,“苏彪和师父应该也没问题,这道题我们一起讨论过······” 他没有说数科题。 苏彪和他一样,没选数科,他也不知师父懂不懂数科。 苏来宝心里一下子松了。 贡院外就有卖吃食的,豆苗去买了两个包子,初六也饿了,吃完包子,顿时觉得有了精神。 大约半个时辰后,考生陆陆续续出考场。 不久后,文澜沧和苏彪也出来。 文澜沧看到初六就问:“书贤,那个数科题答案是多少?” “豕值十二两半,羊值十两,犬值二十二两半。” “对了!对了!” 文澜沧和苏彪很是欣喜。 “谁知今年院试居然出了道数科题,差点做不出来。” 文澜沧庆幸道,“多亏了书贤,不然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估计咱们县学的考生,这个题做不来的也不少。” 初六听着有些纳闷,这题与自己有何关系? 少顷,文澜沧一说,他总算是明白了。 他和李硕打赌考数科,考取第一名。 此后,他逐一代数字,验证答案的解题方法,得到了大家公认。 文澜沧和苏彪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应用题。 当初为了不让吴夫子难堪,初六故意这么说的。 想不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竟然成为县学考生解题的秘法。 哪里说理去? “夫子、谢书贤、苏彪。” 赵绍出了贡院,没去找他母亲,直接跑到文澜沧等人跟前。 文澜沧忙问道:“赵绍,你考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 赵绍一如既往地低调,但从眼神可以看出,他考得不错。 他也清楚,师徒四人肯定考得不错,只是不愿说,也不愿问。 “夫子,我娘叫我了。” “去吧!” 赵绍挥挥手,朝何氏跑去。 这时,李硕出来,兴奋地喊叫:“没有想到这场出了数科题,这不是给我送分吗?哈哈哈哈······” 得意的走到初六等人跟前,见有文澜沧,他忙收敛一点,给文澜沧施礼问好。 文澜沧问道:“李硕,第二题你肯定没问题,第一题怎么写的?” “水火者,天地之造化,阴阳之征兆也。水,阴之属也,其性柔而善,滋养万物而不争。火,阳之类也,其性烈而炎,照彻四方而有威······” 李硕很钟意自己的文章,其实早写偏了。 文澜沧没有点破,点点头道:“不错,文笔流畅,对仗工整。” 这时,一道迟暮的身影出现在贡院门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童生,颤颤巍巍走出来。 他是今天最后一个出考场的考生。 老人目光呆滞,失落彻底将他笼罩。 步履蹒跚,漫无目的地行走。 “爹,我扶你!” 一个三十几岁的黑汉子急匆匆迎上去搀扶。 老人猛地推开,大声吼道:“数科题不会做,水火这个题如何破?老夫本想最后考一次,谁知竟以这种惨淡收场。老天,你何其不公乎······” “噗!”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老人的身躯如秋日残叶,轰然倒地。 “爹······” 黑汉子忙扶起父亲,跪在身旁,泪流满面。 为科举而生,为科举而死。 就这么会儿,他父亲便没有了气息。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0章 反应太大 院试是淘汰制,正试通过才有资格参加覆试。 由于考生较多,考试成绩要五天后才公布,初六师徒三人在客栈里埋头复习。 “谢书贤!”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初六心中顿时泛起层层涟漪,手中书卷不由滑落。 他顾不得拣书,起身就往外跑。 悦兮已到门口,笑颜如花,身后紧跟着楚昭南夫妇。 一家三口被热情地迎入屋,落座上茶,寒暄几句,说了些往事,自然而然把话题转移到院试上。 豆苗嘴笨,几乎不说话,自动给客人添茶倒水。 说到考试的事,他忍不住吐槽道:“院试这么大的事,还不洗刷恭桶,把初六呛得够呛······” 楚昭南不知,转头看向初六。 初六便把脏恭桶的事说了,还淡然一笑,戏称这是人生路上的一次磨难。 楚昭南心中纳闷,当今皇帝重视科举,每次考试朝廷都会拨款,按理说这种事不应该发生。 他暗暗记在心里,回去后就派李都知去查。 李都知亮明身份,太守张士奇顿时面如土色,心中惶恐难安。 影卫是皇帝的侍卫,翻云覆雨就在顷刻间。 别看这是小事,一经他们之手,便成为大事。 张士奇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带李都知去查,最终查明是通判罗杰在背后捣鬼。 原来金睿泽被陈良斌从县试榜中除名,金不换心急如焚,求李益元向知县求情,结果陈良斌当场拒绝。 李益元是举人也好,他表哥是青州通判也罢,陈良斌都不买账。 金不换把气撒到初六身上,他求李益元,让他表哥想办法弄一下初六,最好也让初六院试除名。 罗杰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但收了钱不办事坏了规矩,便想到用臭恭桶恶心一下初六。 罗杰跪在地上求原谅,痛哭涕零忏悔,说要从重处置金不换、李益元,还要处罚李益元参加院试的儿子李恪。 李都知听后,玩心大起。 怎么处置这些人,无需他多费心思,皇帝收到他的消息自会有定夺。 他先给李益元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李都知暗示罗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脏恭桶放在李恪的考棚内。 罗杰为免去自己罪责,自然会竭力办事。 加料后的恭桶不知不觉进了李恪的考棚。 这几天,客栈里发生了好几起食物中毒事件,中毒人都是各地优秀考生。 官府严查,发现是同窗在食物里加了泻药,用下三滥的手段淘汰竞争对手。 一时间,每位考生都小心翼翼,彼此间多了几分戒备与猜疑。 ······ 榜单下又是冰火两重天。 正试两道题杀伤力极大,好多白发苍苍的老童生泣不成声,甚至有几个哭晕了过去。 每次放榜都一样,想不开自杀的人都有。 白首为功名。 青丝换上白发,还一事无成。 自己没出息也就罢了,还连累家人一同背负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这种打击,让人难以承受。 初六轻叹。 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人若没勇气转型,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试参加考试的一千多人,榜上只有三百八十六人,残酷程度可见一斑。 初六再次登顶榜首。 文澜沧第三,苏彪第七,赵绍与第十一杠上了。 宣邑县有四十一名童生上榜,有二十六人名次靠前,其中县学内的学子居多。 李硕一直埋怨阅卷官不识货。 他的完美答卷,为何是倒数第一? 这在文澜沧看来,李硕是走了狗屎运。 跑题文章都能上榜,祖坟都冒烟了。 “公孙韬,你来评评理。” 李硕见公孙韬要绕过去,忙喊了一句。 公孙韬却似没听到,低头快速跑了。 他很怕见到谢书贤。 他爷爷亲自去县学找初六和解,结果半路就被黑衣人拦住,责令他们掉头。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 覆试剩下的考生,不是少年英才、学霸,就是身经百战的老童生。 初六拿到试卷一看,只有一道策论题,却是一道偏题。 题目的出自于《荀子》。 学子饱读诗书,读的书大多是四书五经,谁有那么多精力去读其他书。 当然,这题县学的学子占便宜。 县学内诸子百家都学,普通私塾或社学的学子,恐怕就倒霉了。 誊写结束后,初六重新检查考卷,并没为自己试卷完美而窃喜。 他在想后面的路。 考秀才都这般难,自己一个农家子,家中没什么底蕴,以后的科举路更加艰难。 院试结束后一定要上州学。 州学藏书更多,夫子大多是举人。 当然州学还有悦兮一家,他可以跟着学武。 ······ “啊······” 初六出了考场,就见李恪爬在地上边吐边哭,那样子如同死了爹娘。 初六好奇,也围过去。 “爹,恭桶太臭,桶盖还烂了大半,半桶秽物没有清理,那味道实在受不了,我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李恪正试是二百四十名,覆试考不好,上榜无望。 “什么?恭桶内的秽物······” 李益元不由傻眼了。 恭桶不是表哥给谢书贤准备的惊喜么,怎么到他儿子的考棚里了? “上一场我的恭桶也不干净,我也没这么大反应,这也太娇气了,这么点苦都受不了······” 初六不认识李恪,随口说了一句就走,却被李益元听到,他忙喊住初六道:“你刚刚说,你的恭桶也不干净?” “是上一场,这场的恭桶刷洗得十分干净,还是个新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初六如实回答。 李益元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书贤。” “谢书贤?” 李益元一声惊呼,倒是把初六吓了一跳,他不解为何听到自己名字有这么大反应。 这时,豆苗和苏来宝跑过来。 李益元见到苏来宝,恶狠狠瞪了一眼。 他感到事情有猫腻,等会儿去找表哥问个清楚。 ······ 院试放榜要等三日, 学子们彻底放松,便结伴纵情山水,或流连风月场所。 有县学同窗邀请初六和苏彪,都被他俩拒绝。 他们和悦兮说好,要去州学玩。 转眼到了放榜日。 贡院担心人多拥挤,在贡院的四个地方都贴上榜单。 就这样还是围了好多人。 初六等人挤进去,榜首的名字引入眼帘。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1章 衣锦还乡 院试第一名又是初六。 他也成为宣邑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小三元秀才。 文澜沧第四,苏彪第十,赵绍十六。 李硕和李恪不出意外都落榜。 榜上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宣邑县有十一人上榜,其中八人是县学考生,是历年来最佳。 十岁的小三元秀才,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实,按后世的算法,初六已经十一了。 他是六月初六出生,生辰已过,只是大炎人习惯过一次年算一岁。 这次院试,宣邑县可谓硕果累累。 院案首花落宣邑不说,十一名秀才中,三名是“廪生”。 秀才按成绩分为三等,成绩前十的为“廪生”,由官府特赐月俸钱粮。 第二等是“增生”,第三等为“附生”,都不发放钱粮,但在岁试和科试中,成绩优异者,也能升为“廪生”。 初六、文澜沧、苏彪都是“廪生”。 昔日的白丁,成为今日领月俸的秀才相公。 身份骤变,风光无限。 见知县不必下跪,官府不能对他们用刑罚,除非革除功名。 初六最看重是秀才能免除徭役,不用交田税。 不仅如此,秀才身份还有诸多优势。 修建房屋能比别人家的高大,求职容易,能穿绫罗绸缎,还可以雇奴婢。 李恪满脸怒色看着初六。 他爹去找表哥,吃了个闭门羹不说,门子还带话,以后通判没有他这种表弟了。 他们虽不知道内情,但该放在谢书贤考棚里的恭桶,出现在他儿子考棚中,绝对有猫腻。 李恪把自己落榜的原因,全归结在谢书贤身上。 “谢书贤,你嘚瑟个什么?” 李恪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道,“你这么厉害,八月份去考乡试啊······” “疯狗!” 初六说罢,和众人转身走了。 他才不会去做无用功。 乡试要考八股文,现在满打满算两个月。 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基础,他用什么去考? ······ 儿子又考第一,这么大的喜讯,豆苗很想立刻回家报喜。 但发榜后第三天,州衙要宴请新科秀才,顺便发勉状。 心再急也得等着。 这是惯例,也是朝廷重视科举人才的举措。 第三日,新科秀才个个穿上新秀才装,精神抖擞赴宴。 文澜沧携初六、苏彪进入州衙宴会厅,好多秀才已到。 他们相互攀谈,拉近关系。 赵绍来得早,他生性腼腆,不善和人攀谈,坐在角落处当鹌鹑。 见文澜沧三人进来,起身迎上去。 四人坐在一起聊天,笑语连连。 这时,公孙韬走过来,笑容满面,拱手祝贺道:“学生恭喜文夫子高中廪生。” 说罢,又拱手道,“恭喜谢学弟高中小三元,恭喜苏学弟高中廪生,恭喜赵学弟······” 恭喜后又是一阵彩虹屁,把几个人捧上天。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尽管初六等人讨厌公孙韬,还是起身还礼。 “同喜!同喜!” 还别说,公孙韬人品不怎么样,学识还算可以。 他是院试第七名,同属廪生,有资格在州学读书。 “以前我嫉妒谢学弟文采,在县学多有得罪,今日给你赔罪,还望学弟海涵!” “公孙兄那里的话,在县学我也有错,还望公孙兄不计前嫌!” 不管公孙韬道歉出自何种想法,但场面话还得说。 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画面,得展现在众人面前。 “院案首人小度量大,我等佩服!” 众秀才这才知道,这个半大小子就是院案首,纷纷上来道喜,自我介绍,先混个脸熟。 “太守大人到!” 门外传来严肃的通报声,宴会厅内的嘈杂顿时停止,众人起身,躬身施礼。 “恭迎太守大人!” 张士奇进来,走上主座,挥挥手道:“诸位久等了,请入座!” “谢太守大人!” 众秀才落座,张士奇又说了些勉励的场面话,然后颁发勉状,就成为官方认定的秀才。 颁发勉状时,张士奇对初六赞誉有加。 初六小三元是一个原因,他受影卫照顾是另一个原因。 恭桶的事都要过问,若有大事还不把他这个太守给罢了。 以后要和这个孩子搞好关系,说不定自己也会受到皇帝青睐。 张士奇当场就邀请初六来州学读书,并承诺免除学费。 太守抛出橄榄枝,初六自然接住。 他本就准备上州学。 随后开席。 张士奇呆了不久就离开,让其他官员代替接待。 ······ 王翠翠见到孙子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还在高兴中,就听初六道:“奶,我考上秀才了,是青州第一秀才,领朝廷月俸。” “这是真的吗?” 王翠翠激动得嘴唇直哆嗦。 他只知道秀才不用服徭役,不用缴田税。 这第一秀才还领月俸,那不是端着铁饭碗的秀才么。 孩子们一窝蜂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问得初六都来不及回答了。 这时,郑梅挺着大肚子过来。 “娘,我考上秀才了,是廪生,领朝廷月俸的廪生。” “我儿出息了!” 郑梅虽不懂廪生和秀才的区别,但也清楚儿子光宗耀祖了。 她激动的差点哭起来,初六忙过去扶着道:“娘,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现在他一点都不担心母亲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随便生养,谢家养得起。 初六道:“麦穗,你马上八岁了,翻过年也去上学。” 麦穗也想读书,想让人看得起他。 他拍着胸膛道:“我小侄儿是秀才,我也要考秀才,我们谢家了不起,会出两个秀才!” 闹了会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吃完饭,初六也累了,早早休息。 夜里,豆苗起夜,见父亲坐在廊檐下喝茶,便走过去道:“爹,你在想啥呢?” 农村的夜也不安静。 鸡鸣狗吠,蛐蛐乱叫,却一点都不影响谢根生的心情。 他兴冲冲道:“豆苗,爹总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刚才跟你娘说了半宿话,好不容易睡着,梦着麦穗也考上了秀才,爹高兴醒了······” 豆苗去取了一个茶杯,父子两个说着悄悄话,喝了一晚上茶。 吃过早饭,就见有人进来。 此人正是上次给他报喜的衙差,初六记得他叫马立冬。 他今天没穿衙役装,见到初六,满脸堆笑,拱手贺道:“恭喜谢公子高中秀才!” “同喜!同喜!” 初六拱手还礼。 马立冬又道:“县尊大人吩咐小的,来给谢秀才报个信······”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2章钱太烫手 马立冬道:“谢秀才三元连中,县尊大人十分高兴,明日将携文夫子,亲自来府上报喜。” 明显,这是陈良斌授意的。 让初六提前打点,到时候风风光光接受喜报。 “多谢县尊大人提点,学生昨日回家,本想过几日去给县尊大人报个喜。现在反让县尊大人操心,学生心中有愧。” 马立冬满脸堆笑道:“谢秀才言重了。听到你考上院案首的消息,县尊大人高兴得睡不着觉。出了十岁的秀才公,是宣邑县的大喜事……” 一个客套,另一个恭维,谢家人却听得热血沸腾。 初六拿出二两碎银递过去,马立冬揣起银子,满脸堆笑道声谢。 然后拱手告辞,转头去了里正家。 王翠翠赶紧让豆苗套上驴车,去集上多买些菜、调料、鱼等食物,以及糖果点心。 晚上磨豆腐,明天一早杀一头肥猪,宰几只鸡,招待知县大人等一众人。 然后让谢根生去请厨子,顺便去承办酒席的人家去租桌椅。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谢家必须风风光光办席面,好好在左邻右舍面前长长脸,拉满氛围感。 一会儿,里正来了。 他儿子拉着一头羊跟在后面。 听到谢家要杀猪,里正让儿子去找几个屠户,明天一大早来杀猪宰羊。 还在村里找了些帮手。 里正把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条。 ······ “草民叩见知县大人!” 两队衙差举着牌匾敲锣打鼓,浩浩荡荡行进。 边走边大声报着谢书贤的喜讯。 陈良斌身着官府,专门骑着马,沿途看热闹的百姓见是知县亲临,均跪在地上叩拜。 等队伍走远了,他们才起身讨论。 “谢书贤是谁家的公子?居然考中院案首······院案首是个啥?” “院案首是院试第一名,是秀才相公。” “十岁的秀才相公啊,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真了不起,十岁的秀才,将来指不定能做多大的官呢?” “肯定是要做大官的料,不然知县大人会亲自来?” 队伍刚进村,里正就带着谢家一众人去迎接。 初六见官不跪,只是鞠躬。 其他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陈良斌笑吟吟让他们起身,然后随他们走进初六家。 院子中,早摆好桌椅,每张桌子上都有糖果点心摆放。 正堂也摆好桌椅,把知县请进屋里坐。 村里人早就好奇围在外面看,豆苗挨个儿发给糖果,让他们沾沾喜气。 村民手里握着糖果,心里喜滋滋。 院案首家的糖,吃了说不定家里孩子也能考上秀才。 正堂内,陈良斌和初六交谈着。 “听说张太守邀请你去州学读书?” “县尊大人,有这么回事。” 陈良斌内心希望初六在县学读书。 名人效应嘛。 只要谢书贤在县学,宣邑县的教育水平就能突飞猛进。 然而初六前途无量,强行把他留在县学,就是耽误人家前程。 而且他也不便和太守抢人。 能把文澜沧等人留住已经不错了。 “去州学继续努力,今年八月的乡试,你莫要报名,争取三年后一举考中举人。” “学生定不辜负县尊大人栽培!” 报完喜,寒暄一会儿,陈良斌和文澜沧就率衙役离开。 初六极力挽留,二人全力推脱,初六只好放弃。 此后,又来不少人恭贺。 县里的一些有钱人家,听到知县亲临,也纷纷备礼登门祝贺。 十里八乡的乡绅、士绅等人听闻消息,都提着贺礼上门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他们见谢书贤年仅十岁就考上廪生,断定他前途不可限量,送贺礼也十分大方。 有个叫王世雄中年富商,胖乎乎的脸,笑眯眯的眼,封了三十两银子的贺礼。 等闲人散罢,院子里收拾干净,天色已晚。 王翠翠挑些剩菜热一热,全家人便凑合吃了一顿。 “这人情往来比读书还要累。” 初六忙得晕头转向。 幸好里正找到的人手多,忙是忙,没出什么岔子。 闲下来,初六拿过账本,把各家礼物拆开对账。 人情往来,有来有往才是正理。 收了人家礼,三十三天得还回去,不然传出去就会成为诟病。 谢家人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谢根生瞠目结舌,问孙子道:“初六,这、这都是给咱家的?” “是的,爷爷。” 谢根生高兴的拿起银子瞅,舍不得放下。 “钻到钱眼里拔不出来了。” 王翠翠拍了丈夫一把,然后忧心忡忡道,“他们与咱不沾亲不带故的,给咱这么多钱干啥?我咋感到怪有些烫手的······”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3章降低成本 这话一出口,谁都沉默了。 都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王翠翠却不一样,她每次都会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一面。 初六欣慰地点点头。 祖母没上过一天学,却比满腹经纶的读书人都看得通透。 她总是先忧后喜,提醒家人不要陷入诱惑。 这是初六最佩服祖母的一点。 他把所有礼物拆包摆在桌子上,也是想让全家清楚其中利害。 天上不会掉馅饼。 今天好些人争着给他送礼,是因为他是最年轻的院案首。 有钱人不缺钱,缺的是铺路石。 他们正是看准自己的前途无量,才提前铺路。 未来用不用得着不重要,重要的是拓宽人脉。 可有钱人的礼他还必须得收。 世俗就是这样,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能入乡随俗。 但家人的金钱观却不能变。 现在他只是个秀才,等以后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赶着给他家送钱的人不知有多少。 如果摆不正金钱观,早晚会被捧杀,跌落泥潭。 初六喋喋不休说了好多。 谢根生听不懂孙儿的大道理,但他从话里听出来了,孙子不想当贪官。 “初六,爷爷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以后我们不会拖你后腿,你也休想做贪官,不然······我谢家就没有你这个孙子······” 谢根生难得做主了一回。 乡村人受尽各种人的欺负,对贪官污吏是深恶痛绝。 ······ 三天后,苏来宝携礼物来贺。 “书贤,你是要去州学读书,还是县学?” 谢书贤和苏彪都有州学读书的资格,但毕竟知县来过。 倘若知县挽留,谢书贤也得给一点薄面。 “苏伯伯,肯定是州学,你让苏彪也去州学。” 初六解释道,“州学规模比县学大,资源更广,教学质量更好。三年后的乡试就在州城举行,去州学读书,才是上上策。” 苏来宝的想法和初六不谋而合,但他更希望初六陪儿子一起读书。 初六去哪里读书,他就让苏彪去哪里。 “书贤,我会一直陪你们上完州学,赶八月份你们去州学报道,我会在州学附近开个杂货店。” 苏来宝尴尬地笑了笑,“我先不把粮店开到州城,生意需要人脉,州城的粮商肯定排外。只要能照顾你们,赚不赚钱无所谓······”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伯伯做主就是。” 苏来宝清楚初六在谦虚。 他志在科举,倘若做生意,绝对会成为大炎最强的商人。 苏来宝沉思片刻又道:“书贤,你写话本有天赋,这几年为科举,不再写话本。州学读书有闲时间,能不能抽空继续写?” 他想在州城也掀起说书热。 初六清楚苏来宝的心思,他想了片刻道:“苏伯伯,我记得你以前曾印刷《白蛇传》贩卖,还赔了钱······想不想用这种方式赚钱?” 苏来宝一听就来了兴趣。 “书贤,说来听听!” 初六微微一笑道:“苏伯伯,买话本的人必须识字,也就是说,话本的售卖对象是读书人。” 苏来宝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他喋喋不休说出以前卖书失败的种种。 读书人几乎只看不买。 书坊里的书他们也是这样看,杂货铺里卖书,若是扫了他们脸面,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苏伯伯,我这提议,就是针对你在州城要开的杂货铺。你这么想,放几本话本,会给杂货铺带来多少新鲜客人······” 苏来宝大悟道:“你是说,卖话本是假,吸引客流才是真?” “这算是一个目的吧。” 初六缓缓道,“但最重要的目的是,让他们心甘情愿买话本,还得是抢购。” “这······” 苏来宝满脸疑惑。 初六笑着道:“苏伯伯,勾栏瓦舍那些说书人,是如何让听众心甘情愿掏钱听书的?” 苏来宝思忖片刻道:“你是说,把故事变短?” 随即他摇摇头道,“不妥,话本印得太薄,读书人随便翻翻就读完了,自然不会去买。” “他们会买的,我会让他们养成付钱的习惯。” 初六道,“我们不印单一的话本,咱们印刷报纸。” “邸报?” 苏来宝眉头紧皱。 邸报类似于官方文书,主要传递给地方官员。 这种报纸赚不了钱,而且印刷会惹上官司。 当他把担心说出,初六摇头解释。 他口中的报纸不是邸报。 这样的娱乐报纸在上辈子一抓一大把,受众非常之多。 他不可能打不响。 等打出名声后,再用各种各样的噱头,让报纸火起来。 等初六把构思解释清楚,苏来宝觉得有搞头,但他还是有疑惑。 “如此一来,我们要刻更多的雕版,要花更长的时间印刷······成本太大······” 初六笑道:“那就降低成本呗!”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4章这也太离谱了 “降低成本?” 苏来宝一愣,初六不急不躁道:“苏伯伯,印章你也有,假如把每个字都雕成类似于印章的字模,把它们按照需要排列起来,涂墨印刷,这样成本就会大大降低。” “而且印完后,字模还能反复使用,只是重新排列字模的顺序而已,完全克服了雕版高成本的缺点。苏伯伯,这就是活字印刷术······” 活字印刷术的原理和印章类似,初六拿印章类比,自然是为了让苏来宝更明白。 初六简单解释了活字印刷术,苏来宝大脑顿时活泛,内心也火热起来。 按这个设想进行,印刷书岂不非常简单。 市面上一本书要好几两银子,他用活字印刷术印刷,半价卖出去,也发大财了。 “这个好,这个好!” 苏来宝兴奋道,“书贤,有了活字印刷术,咱们还印什么报纸,直接印刷书,不就发财了么?” “苏伯伯,不能操之过急,活字印刷术也有好多缺点,必须在实践中不断完善,成熟后再做打算。” 初六泼冷水道,“比如字模不能用木头,容易变形,铜字也会磨损。排版的工匠得认识字,印刷出来外观较简陋······具体缺点在操作过程中就能一一出现,但印刷报纸还是可以······” 还有缺点? 苏来宝内心暗淡了不少。 但初六说出来了,自然能赚到钱。 听他的准没错。 初六又道:“我写一些关于活字印刷术的资料,三天后去府上祝贺苏彪,顺便送过去。不过这事苏伯伯不要外传,要悄悄进行,以免像白糖一样,招引不必要的风波······” 白糖的事,苏来宝记忆犹新。 初六这么一说,他连连点头答应。 又聊了会儿,苏来宝告辞。 初六根据前世见解,将活字印刷术的原理、工艺、优势,乃至深远意义都写出来。 同时还画了个报纸的版式。 三日后送到苏家,让苏来宝率家仆中的能工巧匠,秘密实验与探索。 这事他们两人不行,还得请合作人。 ······ 每日都有拜帖送来,邀请初六赴宴,几乎都被初六婉拒。 初六并不是想做一个完美的人,但现在他毕竟才十岁,不想早早融入成年人的世界。 既然他有了超乎年龄的影响力,就应该回馈养育他的这片土地。 初六呼吁在青石村建村学,让知识在这里生根发芽,给更多的孩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进城向知县表达感激之情,同时提出修建村学的愿望。 陈良斌当即慷慨答应,不仅赠予青石村五亩官田做校址,更是派遣师爷亲自下村落实。 初六满是感激,特意写了篇文章,颂扬知县重视教育,人格高洁。 这篇文章在宣邑县传为佳话,激励着无数农家子弟对读书的渴望与向往。 青石村村民在里正率领下,不辞劳苦修建村学。 他们也希望自己孩子能读书,光耀门楣。 ······ 八月初,初六和苏彪结伴去州学,顺道去县城辞行。 先向知县辞行,又去县学向周墨、文澜沧等人辞行,然后去州学。 好苗子离开县学,文澜沧一点都不惋惜。 今年师徒四人共同考中秀才,三年后的乡试再度相聚,希望桂榜再传佳话。 到了州学门房,递上入学文书。 门子很热情,指给他俩报名的地方。 二人到报道处,是一个中年夫子接待。 当他看到是谢书贤和苏彪,赶紧给办了手续,然后亲自领着二人去宿舍。 他俩的宿舍是祭酒专门安排,一间屋内只有初六和苏彪两个人。 初六很满意住所。 院试结束,他们来过州学,这儿离悦兮一家的住处很近。 看来是悦兮爹打招呼了。 他虽没有细问悦兮家的情况,但身份高贵是跑不了。 ······ “来了,来了!” 听到敲门声,悦兮转身就往大门跑。 算日子,初六也该来了。 打开大门,见果然是二人,悦兮高兴坏了。 “才来吧?肚子饿不饿?我让厨娘去做饭······” 她很开心,一张嘴闭不住,拽着初六胳膊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娘怀孕了。等她给我生个弟弟,就会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不再管我了······” “你这野丫头,说什么呢?” 萧婉清出来,略带些尴尬。 她没有想到女儿会说这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忙施礼:“见过萧姨。” 萧婉清虽然教他们武术,却没有收他们为徒,只允许他们叫姨。 一会儿楚昭南出来,二人施礼后,楚昭南道:“你们既然来了,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二人没有多问,跟着楚昭南出门往州学拐角处走。 那里环境清幽,主路是由青石板铺陈,两边绿树成荫。 到一座草庐前,还没来得及扣门,门子就出来施礼:“赵先生里面请,祭酒正等你呢。” 楚昭南是郡王,离京后一直隐瞒身份,以名为姓,外称赵楠。 祭酒? 初六听后大惊。 州学祭酒居然住草庐? 这要是在后世,最差也是青州大学。 大学校长竟然住简易房。 这也太离谱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5章初入州学 八月初,初六和苏彪结伴去州学,顺道去县城辞行。 先向知县辞行,又去县学向周墨、文澜沧等人辞行,然后去州学。 好苗子离开县学,文澜沧一点都不惋惜。 今年师徒四人共同考中秀才,三年后的乡试再度相聚,希望桂榜再传佳话。 到了州学门房,递上入学文书。 门子很热情,指给他俩报名的地方。 二人到报道处,是一个中年夫子接待。 当他看到是谢书贤和苏彪,赶紧给办了手续,然后亲自领着二人去宿舍。 他俩的宿舍是特意安排的,一间屋内只有初六和苏彪两个人。 初六很满意住所。 院试结束,他们来过州学,这儿离悦兮一家的住处很近。 看来是悦兮爹打招呼了。 他虽没有细问悦兮家的情况,但身份高贵是跑不了。 ······ “来了,来了!” 听到敲门声,悦兮转身就往大门跑。 算日子,初六也该来了。 打开大门,见果然是二人,悦兮高兴坏了。 “才来吧?肚子饿不饿?我让厨娘去做饭······” 她很开心,一张嘴闭不住,拽着初六胳膊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娘怀孕了。等她给我生个弟弟,就会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不再管我了······” “你这野丫头,说什么呢?” 萧婉清出来,略带些尴尬。 她没有想到女儿会说这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忙施礼:“见过萧姨。” 萧婉清虽然教他们武术,却没有收他们为徒,只允许他们叫姨。 初六见楚昭南没人,低声问悦兮:“你爹呢?” “他去和祭酒下棋了。” 悦兮低声道,“要不要去街上耍?” 初六点点头。 悦兮大声道:“娘,我和他们去买些读书用品。” “去吧。我让厨娘给你们做饭,别玩的太迟。” “娘,我晓得!” 三人一蹦一跳出去。 萧婉清呆呆盯着孩子们的背影出神。 她真羡慕小孩子的无忧无虑。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6章酸儿辣女 三人去街上玩,看到糖葫芦,悦兮道:“谢书贤,我要吃。” 初六忙买了四串。 “三个人,买四串干嘛?” 悦兮羞答答道,“我吃不了两串?” 初六道:“另一串是给你娘买的,怀孕的女子最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食物。” “你咋知道?” “我娘怀我的时候,就爱吃糖葫芦,说酸儿辣女,吃冰糖葫芦,就生下了我······” 初六其实在胡扯,郑梅根本没有吃过糖葫芦。 他这么说就是怕悦兮追问。 三人返回后,饭已经熟了。 吃过后,楚昭南突然好奇道:“谢书贤,你连中小三元,风头正劲,为何不乘胜追击,报考今年的乡试?” 一般少年郎考了小三元,自然意气风发。 定然跃跃欲试,想直接参加乡试,幻想着再考个解元,一鸣惊人。 他想知道,谢书贤是什么原因放弃了这个梦想。 初六淡然笑道,“我虽侥幸摘得小三元,却明白自己学识有诸多弱点。乡试考八股文、考时务、考策论等文章,这些都是我的弱项,仓促应考,便是浪费时间······” “故而,我想在州学沉淀三年,等待下一场乡试。届时,希望能再次爆发······” 初六清楚,他一个农家子,寒窗苦读数载,能从众多才子俊杰中崭露头角,仅靠自己的努力根本不够。 如果不是碰到文师父,他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 这就是资源的差距。 不光是夫子,丰富的典籍藏书,获得信息的渠道等都是资源。 州学夫子几乎是举人,藏书又多,能及时获得信息,有诸多优质资源,他选择州学,就是看中资源。 楚昭南闻言,轻轻颔首,语中满是嘉许:“你能自行悟出这个道理,实属难得,可见心性不凡。” “上州学后,你这些弱项就会被夫子强化。切记,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用心体悟······” “多谢赵先生,学生定勤学不辍,不辜负先生厚望······” 又闲聊了会儿,二人告辞去宿舍。 新的挑战就要开始了,他俩充分准备好,迎接挑战。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7章 斋长之争 “州学有州学的规矩,各条例都贴在教舍后面,自己去看。犯一次口头警告,犯两次记录在册,犯三次劝退,行为恶劣、严重者,直接驱逐出校······” “······除了成绩之外,你们日常的言行举止也很重要······” 聂崇礼严肃宣布了一大堆规章制度,告诫学子们必须遵从,否则会受到校规严惩。 他是丙级一班的督正,必须当头棒喝,不然这些初入州学的学子若违纪,他也会受到牵连。 “需要选出个斋长,帮我一起管理这个班,你们觉得谁能胜任?” 初六搞清楚了。 这和上辈子上学没多大区别。 州学班级分甲乙丙三级。 对照上辈子,丙级就是一年级,乙级是二年级,甲级是三年级。 每年通过考试升一级,成绩合格者升,不合格者留级,但在州学最多学习五年。 而且连续两年考试不合格的人,将被劝退离校。 条例规矩就是学生守则,这些自然不能犯。 督正就是班主任,斋长就是班长。 现在进行的是选班长环节。 “督正,学生高朗自荐斋长,一定帮您管好咱们班。”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起身施礼。 他束玉冠,着锦袍,清秀贵气,举手投足间泛出纨绔的张扬气息。 “我反对!” 又一个少年站起来。 他和高朗的岁数、穿戴都差不多,但比高朗挺拔,神态也潇洒随性。 “王启铭,你要干什么?” 高朗气恼地瞪了一眼,王启铭毫不在乎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不同意你当斋长咯。” “我为什么不能当?” “就因为你是个留级生啊!” 王启铭幸灾乐祸道,“斋长最起码成绩好,才能带着全体同窗搞好这个班,你一个留级生当了斋长,如何服众?” “督正,你有所不知,高朗不但是留级生,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别看他年纪小,却是个青楼老手······算了,不说了,这些事十天半月也说不完。我就一个意思,高朗当斋长,会把我们班的风气带坏······” “你······” 高朗暴跳如雷,就要揭王启铭的短。 谁知王启铭却打断他,连连摆手,恶作剧道:“不行不行,高朗,你推荐我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我也不是当斋长的料,因为我也是留级生啊······” 谁推荐你了? 不要脸! 台词被抢,光环全到了王启铭头上,高朗气得没话可说。 州学读书,起步必须是秀才,新生还必须是廪生。 这两人明显不是廪生,一看就是关系户,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斋长起争执。 学子们来州学读书,目标就是考上举人,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闲杂事上。 斋长可费力不讨好,没有几个人愿意当。 聂崇礼点点头道:“王启铭说得在理,斋长就应该成绩斐然,德才兼备的学子担任,是我忽略了这一点······” 大伙抬起头张望。 秀才们来自不同地方,熟识的人有限。 王启铭又站起来,大声道:“督正,我选谢书贤。他连中三元,是今科院试第一名,文采德才都优秀,选他准没错。” 初六愕然。 他从未见过王启铭,根本想不通他为何有此举动。 虽说他不是个头最矮的,却是岁数最小的。 让一个小孩子管理一帮大孩子,怎么看都别扭。 “督正,我也推荐谢书贤。” 苏彪起身,又把初六往火坑前推了一把。 这时,公孙韬看了看高朗那吃人的眼神,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 他起身拱手,彬彬有礼道:“督正,我也推荐谢书贤。我有幸与他同窗过一段时间,被他的文采和德性折服······” 一阵吹捧,把谢书贤抬上云端。 初六像不认识一般,呆呆看着公孙韬。 他转性了? 学生之间就这样,你学习好,别人就服气。 其他学子见状,纷纷附和。 初六懵了。 他在苏家私塾抢着当过班长,那是因为班里比较乱,他也是为给自己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如今同窗都是秀才,是州县的佼佼者,非富即贵,还比他岁数大,他怎么可能管好? 都不能再讲故事吧。 初六还在神游,聂崇礼问道:“谢书贤,同窗大多选你,你能管理好班吗?” “我······” 初六刚想婉拒,就见恼怒的高朗朝他挥了挥拳头,然后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高朗清楚,他已经与斋长无缘了,但他在意自己的脸面。 只要谢书贤拒绝当这个斋长,他就会挽回一些颜面。 “督正,学生想试一试。” 见初六不怕威胁,高朗也是一怔。 一个农家子,敢无视自己? 堂堂青州高家子,你惹不起。 “好,斋长就由谢书贤担任,以后班里有什么情况,你及时汇报······” 又唠叨了会儿,下课钟声响起,聂崇礼说声下课走了。 高朗一使眼色,他的跟屁虫巴文忠便走过来,堵住初六,恶狠狠道:“你一个小娃儿,连奶牙都没有退,当什么斋长?赶快让贤,不然爷揍你个鼻青脸肿!” “学兄,我不小啊!” 初六用手比了比,他比巴文忠高半个脑袋。 巴文忠火了。 他十四岁了,却还不长个子,被人称为“矮冬瓜”。 为此他特别自卑,听不得别人说他矮。 谢书贤的讽刺意味很明显。 巴文忠忍不住了,他挥手就扇初六。 初六身体后倾,右手去捏巴文忠手腕。 躲开巴掌的同时,用力一拧,巴文忠便被他扭住。 然后左手按住脖颈,将他脑袋按在桌子上。 近一年的武术不是白练的。 “你不同意,督正在时为何不提出,现在来欺负我,当我谢书贤是泥捏的?” 说着初六一用力,疼的巴文忠龇牙咧嘴。 “刚刚当上斋长就耀武扬威,你当这州学是你家开的不成?” 见小弟吃亏,高朗立刻站出来,厉声呵斥。 “你瞎了吗?是他先动手,我才被迫防卫。” 说着,初六松开巴文忠道,“再敢惹我,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巴文忠走到高朗跟前,眼泪汪汪道:“高少,你要给我做主啊!”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高朗抹不开面子,恶狠狠道:“谢书贤,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高朗啊!” 初六故意揶揄道,“前面那个学兄介绍得很清楚了,还说你有很多和年龄不符合的爱好······” “哈哈哈哈······” 高朗的脸顿时黑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8 拱火 高朗怒火冒顶,恶狠狠盯着初六,咬牙切齿道:“青州高家,也是你能置喙的?” “高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怕!” 王启铭冷喝一声,“高朗,你听好了,谢书贤我护定了。” 说着,他又指着巴文忠叱道,“你这个矮冬瓜,敢在教舍打斋长,小心被州学除名。你一天到晚像狗一样,跟在高朗屁股后面,拣剩下的骨头吃,有意思吗?你好赖也是个秀才,咋就这么贱呢?” 教舍内火药味十足,高朗却怯怯不敢正视。 他清楚,王启铭嘴巴子厉害,动起手来更厉害。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认怂,忍住怒火责问:“王齐铭,你为什么老和我对着干?” “不为什么,就是看不惯你没有本事,却装作目空一切的鸟样子。一个权贵子孙,装的比皇族贵胄还高贵,着实令人作呕。我呸!” 骂完高朗,王启铭环视四周,挥起拳头铿锵道,“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以后谁和谢书贤过不去,就是和我王齐铭为敌。青州城不只有高家,还有我王家······” 王齐铭和谢书贤从未有过交集,但院试案首之名,他早已耳闻。 推荐谢书贤当斋长,完全就是在气高朗。 不想谢书贤却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差事。 王齐铭本就欣赏快意恩仇的人,见到初六还是个练家子,不由对他产生了亲切感。 “高少、王少,都是同窗,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各退一步,何须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公孙韬表情凝重,双手作揖,看似在调解,其实心里却乐开了花。 双方息事宁人,他就可以左右逢源。 谢书贤已经把高朗得罪死了,以后麻烦少不了。 他巧妙地利用高朗,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这才是高招。 送到家里的三颗血淋淋的脑袋,祖父的责打和叮嘱,让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对谢书贤的恨意,却从未淡化。 上课钟突然响起,好多人都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回到自己座位上。 ······ “高少,在下公孙韬,乃品阳公孙氏一脉。” “原来是公孙公子,幸会!幸会!” 出恭回来,公孙韬见高朗身边只有巴文忠,便上去结缘。 “今天早上的事,高少不要放在心上,谢书贤可是院试魁首,州学夫子面前的红人,若是得罪了他,被驱逐出校划不着。高家是青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出了这么档子事,实属不智······” 如公孙韬所愿,高朗的火一下子被拱起来了。 “他一个农家子,我怕他个鸟?即便我将他揍一顿,也没人敢把我驱逐出校。” 公孙韬一家人反复打探,始终未能搞清楚,站在谢书贤背后的人是谁。 他们把这事告诉京城当官的公孙卓,结果他也未能查出真相。 只是叮嘱告诫族人,现在是他升官的大好时机,不要再去招惹谢书贤,以免影响他前程。 不过家族上下一致笃定,背后高人绝非皇帝。 影卫行踪莫测,或为公务路过青州,恰好碰上谢书贤也有可能,断无可能专为庇护他而来。 但这个谢书贤是决不能再招惹了。 公孙韬暗自盘算,若能巧妙布局,定会一石二鸟。 既收拾了谢书贤,又把背后的人逼出来。 “高少万万不可,现在王少给谢书贤背书······” 听闻公孙韬提起王启铭,高朗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满脸怒容道:“你当我怕他?告诉你,王齐铭在我眼里屁都不是。如果不是祖父下严令,不能和王家人有冲突,我早把他揍扁了,哪有他张狂的份······” 公孙韬愈发显得忧心忡忡,苦口婆心规劝:“高少,冲动是魔鬼,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高朗不知道公孙韬在拱火,轻蔑一笑道:“公孙家的人啥时候这么孬了?我最看不起你这种没出息的模样,瞻前顾后、毫无血性······哼······” 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和公孙韬在一起,有辱他的身份,岂不知全落入公孙韬的圈套。 公孙韬露出得意的笑容。 此后,公孙韬明里拥护谢书贤,暗中却和每个学生都交好。 在捧谢书贤的同时,挑起来别人对谢书贤的不满。 慢慢把谢书贤孤立起来。 ······ “阿灿、阿辉,那人叫谢书贤,你们看清楚他的模样,等他出了学门,给我胖揍一顿。” 州学为方便管理,所有学子统一住宿,却规定不能将仆从带进来当跑腿。 高朗今日买通门子,带进来两个小厮,让他们记住初六模样,提前在外面埋伏。 阿灿、阿辉都是十三四的少年,换掉仆从衣服,混进来不容易被发现。 “是,少爷。” 二人悄悄尾随,想看清谢书贤样貌。 “阿灿,你说少爷对咱俩怎么样?” “恩重如山!” “咱们今天揍一顿这厮,给少爷出气。” “这是州学,恐怕不妥。” 见阿灿打退堂鼓,阿辉低声劝道:“这是好机会,周围又没人,咱们打一顿,然后翻墙出去,谁知道是咱们?” 阿灿左右看看,果然如此,他低声道:“活该这厮挨揍,他偏要往偏僻的地方走······可,他们是两个人······” “读书郎而已,人再多也是摆设。” 阿辉见同伴还打退堂鼓,故意激道,“你不动手我一个人上,少爷奖赏的时候,你可别眼馋。” “谁说我不动手?这里是州学,万事小心为上。” 听到奖赏,阿灿心动了。 两人蹑手蹑脚跟在后面,想要搞个突然袭击。 突然,初六和苏彪转过身来,盯着他俩道:“你俩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干什么?” 初六和苏彪早发现有人跟踪,他们故意往偏僻地方走,就是想弄清楚,是谁派人跟踪。 阿辉见二人比他们岁数小,再也不用担心打不过了,指着初六恶狠狠道:“你叫谢书贤?” 初六装出害怕的样子,点点头道:“我就是,你们要干什么?” “你这厮惹了不该惹的人,今天就给你点教训,以后说话做事,掂量掂量。” 以防万一,阿灿对苏彪喝道:“你滚远点,不然你也得挨揍。” 说罢,二人挽起袖子,先后扑向初六。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69章刁蛮女郎 阿辉、阿灿没有想到初六和苏彪练过武,只一个照面就被打翻在地,然后按在地上一顿摩擦。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二人不断求饶,初六这才停下,装出恶狠狠的样子问道:“你们是哪个班的?是谁派你们来的?老实交代,不然打死你们,就在这里挖个坑埋了。” 阿灿见状,吓得直哆嗦,忙不迭失道:“你们不能杀我,我们不是州学的学子,我们是高家的仆从······” “高家?” 初六一怔道,“你们是高朗派来的?” 阿辉一听,还以为是初六怕了高朗,立刻神气道:“识相的赶快放了我们,青州高家不是你们能得罪的,不然一会儿高少来,有你们好看······” 初六想知道真相,又怕他俩撒谎,灵机一动,一巴掌打在阿辉脸上道:“你这厮胆子大了,竟敢污蔑高少,给我往死里打······” 两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阿灿吃不住打,大声求饶道:“我们没有撒谎,真是高少派我们来的。高少给了门子钱,给我们换了身衣服,说这样进来不惹眼。高少说让我们记住你的模样,等你出了校门,好在外面埋伏你······” 交代完一切,二人被扭送聂崇礼前。 聂崇礼问清楚事件经过,便把高朗叫来对质。 谁知高朗死不承认,还一个劲的狡辩。 他承认阿辉、阿灿确实是高家仆从,但自己从来没说过让他们对付谢书贤,也没有把他们带进校园来。 高朗也很憋屈。 他让这两货来认人,谁知他们却去打人。 被反打,还把他攀扯进去。 两个蠢货,你们怎么不去死? 高朗以为聂崇礼会大事化小,谁知聂崇礼根本不想替他掩盖,直接把事情捅到闻敬儒跟前。 闻敬儒大怒,叫来教谕朱金文骂了一顿,命他亲自审查。 这事禁不住查,一会儿便真相大白。 门子辞退,高朗劝退。 高家家主知晓此事,亲自来学校求情,根本见不到闻敬儒的面。 正好州学要翻新图书馆,高家主拿出五百两银子资助翻新,朱金文请示了闻敬儒,才勉强把高朗留下。 并且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再有类似恶劣情节,立即将高朗驱逐,没得商量。 ······ “你是谁家女娃子?不去学女红,怎么来州学读书?” 聂崇礼把悦兮领进教舍,前脚刚出去,高朗便如脱兔出笼,将悦兮同桌赶走,挨坐在悦兮身旁。 他眼神好奇又轻佻,上上下下打量着悦兮,十分无礼。 初六和苏彪也是满眼讶异。 就算她爹允许让她来读书,她娘也绝对不允许。 其实是悦兮硬要来的。 她听到高朗叫人来打初六,反被打了一顿的消息后,顿时替初六担心。 一定要和初六一起读书,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读书是其次,保护初六才是重点。 见拗不过女儿,楚昭南夫妻一合计,以祭酒侄女身份,让他读书。 反正闲着没事,让她学点知识也好。 悦兮很厌恶高朗,有一种打他一顿的冲动。 她极力克制,冷冰冰道:“我不管你是谁,立马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吆喝!你一个小女娃,还敢对我不客气,有趣,十分有趣!” 高朗非但不惧,反而缓缓起身,颇具玩味地笑道,“我高朗还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的女娃子,今天偏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悦兮瞪大眼睛惊呼道:“你是高朗?” “哈哈,怕了吧?” 高朗误以为悦兮是被他高少的名头震慑,伸手就要捏悦兮脸蛋。 “啪!” 耳光响亮。 悦兮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到他脸上。 高朗瞬间愣住,手捂脸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愕。 看似柔弱的女娃,竟会如此大的手劲? “你······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说罢,悦兮反手一巴掌,落在高朗另一张脸上。 高朗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样子十分狼狈。 “你给我等着!” 高朗挣扎着起身,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掩不住那份被羞辱的愤怒。 他本想冲过去厮打,心里却清楚,绝对打不过。 厮打便是丢人,便转身冲出门去告状。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被女子当众扇耳光,无疑会颜面扫地。 高朗自然要讨回公道。 不多时,聂崇礼带着一脸泪痕的高朗进入教舍。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高朗带着哭腔,向聂崇礼哭诉:“督正,就是她,无缘无故就打我,两张脸还肿着呢······呜呜呜······” 聂崇礼很无奈。 却不得不依常规询问:“悦兮,你打他作甚?” 悦兮眼中看不到丝毫畏惧,她气呼呼道:“这个登徒子出言不逊,举止轻浮。您前脚刚离开,他便像鬼一样靠近我,还想对我动手动脚······打他两巴掌是轻的,要是以前,我绝对打烂他的狗嘴······” 教舍内顿时陷入沉默。 谁都没有想到,悦兮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刁蛮。 高朗可不想吃哑巴亏,他见聂崇礼不说话,声调骤然拔高,大声哭嚷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她打了我,这事儿咱们没完,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高朗,我劝你还是安分些吧,这两记耳光,权当是一个教训,以后该收敛还是收敛,别动不动就找抽。” 聂崇礼的话刺激了高朗,他哭着道:“督正,你不能这样拉偏架,就算我有错在先,难道她打人就没有一点错吗?” “你知道她是谁吗?” 聂崇礼听后冷笑道,“你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打你两巴掌是轻的······” 高朗一愣,连哭泣都忘了,怔怔道:“她是谁?” “她是闻祭酒侄女。” 高朗一听瞬间傻眼了,他清楚后果。 这顿打白挨不说,还得受祭酒训斥,说不定祭酒一恼,要开除他。 他本想道歉,却有开不了那个口。 一时间竟呆呆不知所措。 ······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0章 馋死他 “高少,别去买话本了,今年若是再留级,可就被驱逐出校了。你光顾着读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书,还怎么考举人?” 巴文忠良言相劝。 他真不想陪高朗去买话本了。 “嗒!” 高朗敲了巴文忠一个脑瓜崩,揶揄道:“怪不得你长不高,原来和夫子一样古板。” “我十四就考中秀才,靠的是我有一个好脑子吗?不全是,还有灵感。我答题的灵感全来自于话本,谁还敢说话本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似乎高朗还觉得理由不充足,又补充道,“你再看看李有那个书呆子,他从来不读这些闲书,起三更睡半夜,白天坐在凳子上就不知道起来,可他二十三了,连县试都过不了。知道为什么吗?他读书把脑子读死了,如果让他读几本话本,脑子就活泛了······” 巴文忠默默无语。 高朗自小就聪明,去年的院试第十五,今年的州学留级生。 就是他考上秀才后痴迷话本,耽误了学业。 哎! 谁让我是他跟班呢。 巴文忠轻叹一声道:“好吧,我就陪你去一趟书店。咱们说好,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绝不陪你去,免得夫子骂我。” “就你话多!” 两人出了校门,匆匆往书店走去,行了十几步,高朗突然止步,盯着一个店铺牌匾念道:“淘宝杂货店?” 他揉了揉脑袋道,“杂货店有什么宝?我记得以前这儿不是个杂货店,看来是新开不久,咱们进去看看,能淘到什么宝。” 杂货店内,商品种类多。 开到州学旁边,自然少不了读书人的用具。 “哎,这是什么?” 刚进门不久,高朗就被挂在货架上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份份叠得整齐的纸张,上面还印有字,其中有一个放大的标题:“满门忠烈杨家将”。 “给我拿这个。” 售货郎从夹子里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 “杨家将讲的什么故事?” 高朗自言自语,但他的眼神早被上面的故事给吸引住。 想把报纸办红火,肯定要有能吸引读者的连载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能吸引读者眼球,有噱头,还有市场,还能勾起读者的兴趣? 这事初六想了很久。 最终他决定,用两个不同类型的连载故事,打开报纸市场。 第一个便是前世家喻户晓的杨家将。 初六把它腰斩了,从宋太宗游幽州被困写起。 这么写就为开篇吸引读者。 黄金三章,古今不变。 这个时空没有出现过宋朝,高朗对这种架空朝代也很感兴趣,他很快就看完了第一回故事。 最后等他的是一句揪心的话:“毕竟杨三郎、杨四郎能否脱险,且听下回分解。” 高朗连忙往其他地方翻,见只有这一回,便把火气发泄到宋太宗身上。 “这个狗屁宋太宗简直是个蠢货,五台山进完香不回来,却想幽州游玩。这不是作死吗?幽州是辽人的地盘,你一个皇帝不知道吗?” “哎!可怜啊!大郎假扮宋皇死,二郎马踏肉如泥······三郎和四郎逃得了辽人的围堵吗?” 高朗这才拿起报纸,看到上面有四个大字:“宣邑旬报”。 “一到紧要处就没了。” 高朗吐槽一句,就见售货郎过来道:“这位公子,你手中拿的报纸,来自于宣邑县。青州城仅有本店独售,十天出一期,想看下一期,还要再等上十天。” “十天?那么久?” 高朗哀叹道,“还要等十天才能知道三郎、四郎的生死,这也太折磨人了。” 售货郎微笑道:“这报纸上可不止一个故事,公子再看看其他版面,内容也丰富有趣。” 高朗把报纸翻过去,又被《斗破苍穹》吸引了。 初六想法很简单,有人喜欢历史,有人喜欢玄幻,只要有一类故事吸引住读者,报纸就能热销。 市井笑谈,笑话集锦,他看得哈哈大笑。 最吸引他的,还是脑筋急转弯版面。 “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做,这是做什么?” “什么人始终不敢洗澡?” “什么东西有面无口,有腿无手,虽有四只脚,自己却不会走?” “什么东西今天是新的,明天就老了?” 巴文忠一直抓耳挠腮,却想不出答案。 读到结尾处,却发现揪心的五个字:“答案见下期。” 他忍不住问道:“高少,什么人始终不敢洗澡?” “始终不洗澡不就臭了么?你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炎也太悲催了,开局就被退婚,纳兰嫣然真是个坏女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他独自咕嘟了一阵子,然后道,“售货郎,给我来一份,下一期报纸来,一定要给我留一份。” “好的公子,报纸八十文。” 高朗掏出八十文,售货郎收了钱又道:“公子,《宣邑旬报》有一个套餐活动,连续订阅十期,赠送一本价值四百文的话本。” 高朗本就是出来买话本的,听到有赠送的话本,兴趣顿时来了。 他平日买话本,一贯钱的都有,这个套餐听起来占便宜了。 连续十期八百文,一次性买了还能赚四百文的话本。 这个买卖值。 高朗立刻掏了七百二十文,掌柜记下他的名字和其他信息,记录了开始时间,结束时间,然后给他拿出赠送的话本《一千零一夜1》。 “就这么薄薄一本?” 高朗拿在手里,也就十几页,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公子,故事靠的是精彩吸引人,故事不吸引人,厚了又能干啥?” 听到售货郎的解释,高朗再没有说话,收起报纸和书要回校。 巴文忠还在盯着谜语栏皱眉。 “有目共睹。(打一字)” “小小船,白布篷。头也红,桨也红。(打一动物)”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打一食物)” 一直看到最后,还是那五个揪心字:“谜底见下期”。 “巴文忠,赶快付钱,咱们买回去馋一馋谢书贤。” 巴文忠本想与高朗共看一张报,听到这句话后,省钱的念头顿时消失,立即掏了八十文。 谢书贤一个农家子,应该买不起这么贵的报纸。 看我不馋死他才怪。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1章 报纸火了 “同窗们,这儿有几个谜语,谁能猜出谜底,我算你厉害······” 刚一下课,高朗就拿出报纸,在教舍内炫耀,大声念出谜语。 他有些自信,觉得自己猜不出来,别人自然也猜不出来。 果然,几个小小的谜语,难倒了三十几个秀才。 并不是他们不聪明,实则是以前一直读圣贤书,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男人好胜心本就强,在吹嘘方面的好胜心更明显。 高朗瞬间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欣喜道:“哈哈,我就知道你们猜不到······” “高少,别卖关子了,揭开谜底吧。” 高朗一怔。 他一直想如何在同窗面前显摆,从未考虑过要揭开谜底。 倘若说不知道,他会反过来受到嘲讽。 昨天,他和巴文忠讨论过谜底,都没有猜出来。 他想不出就没再去想,巴文忠则是想了一晚。 高朗转头看向巴文忠,见他摇了摇头,明显没有想出来。 难堪中,高朗想到了谢书贤。 如果谢书贤能猜出,自己就笑呵呵说谜底就是这个。 如果猜不出,正好有垫背的,自己也不丢人。 “谢书贤,你不是聪明的很吗?你猜啊!” 其实初六和苏彪一直在偷偷乐。 报纸成功以低价印刷,而自己的同窗又成为消费者,他们自然高兴。 听到高朗的埋汰声,初六想,要不要打击他一下。 正在犹豫,就听悦兮道:“高朗,谢书贤比你聪明几百倍,他肯定能猜出来。” 现在没得选择了。 初六抬起头,缓缓道:“你念!” 啥? 你刚才没有听? 高朗有点气恼,却也没理由追问,开口念道:“有目共睹,打一字。” 初六装模作样思考,还用手指在空中比划。 少顷,他说道:“应该是者。” “为什么是者?” 初六边书空“睹”字,边道:“有目是睹,没目便是者。” 对啊! 我怎么就想不到? “小小船,白布篷。头也红,桨也红。(打一动物)” “鹅。”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打一食物)” “花生。” “······” 初六暗想,这些简单谜语秀才们猜不到,大概与他们不留意生活有关。 高朗内心有很强的挫败感。 他没有想到,谢书贤居然成为他脱离窘迫的救星。 “谢书贤的谜底是对的,和我猜出的一模一样······” “高朗,装什么大尾巴狼?这就是你最讨厌的地方,老老实实做个人不好吗?偏要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举动,你羞不羞?” 王齐铭从来不会放过讽刺高朗的机会,“我敢断定,若不是谢书贤猜出谜底,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青州高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高朗气得直跺脚,却只能保持沉默。 他说的话多,王启铭的质疑就多,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他。 “谢书贤,你来猜猜这些脑筋急转弯。” 巴文忠拿出报纸给高朗解围。 初六故意问道:“脑筋急转弯,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什么意思,猜就对了。” 巴文忠自然解释不清楚,他先念了个最难的:“什么东西今天是新的,明天就老了?” “今天是新的,明天就老了?” 初六故意喃喃自语,皱眉思忖,良久道,“难道是······不对,说不通······应该是······也不对······” 最终初六放弃,承认猜不出。 王启铭又道:“高朗,你看看人家,猜不出就说猜不出,光明磊落,男儿本色,哪像你······” 高朗又被踩一脚,气得满腹怒火,却无法发出来。 见谢书贤都猜不出,巴文忠对自己的智商又有了信心。 他连续念出脑筋急转弯,没有一个人猜得出。 初六不想再出风头了,他还等着把报纸卖火呢。 “高少,你的报纸能借我看一看吗?” 高朗看了一眼公孙韬,没好气道:“借什么借?你又不是买不起,想看自己去买,淘宝杂货店就有卖。” 初六默默给高朗点了个赞。 免费给我的报纸做广告,我如何奖励你呢? 好吧,下次骂你,少骂一句。 ······ 这个杂货店是苏来宝开的,名字是初六取的。 苏来宝下了大力气,把宣邑县苏家粮店的管事杜浪派来坐镇。 憨仔负责传递消息和拿货,黄婆负责做饭,店内还有四个伙计。 初六和苏彪平时需要使唤人,就在杂货店里抽。 需要钱物,只管拿。 但初六还是告诫大伙,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俩和这店的关系。 他们若进去,就当顾客对待。 ······ 短短两三日,淘宝杂货店的报纸被抢购一空。 大多是青州城的读书人。 一时间,青州城各学堂,下课时谈的最多的都是《杨家将》和《斗破苍穹》。 有人喜欢历史,有人喜欢少年仗剑走江湖,有人喜欢看市井轶事,有人则喜欢看笑话。 报纸上任意一个版面讲出去,都是吹嘘的资本,足以装一波优越感。 没有买到报纸的人感到自己被人唾弃了,每天都去杂货店询问。 “掌柜的,还有《宣邑旬报》吗?” “公子,第一期买完了,想看就等着买第二期。” “第二期来了吗?” “还没呢,旬报有个旬字,自然是十天一出版。别急,已经派人去宣邑县取了。” “还要等多久啊?” “这个真说不准,看人家的印刷速度了。” “到时候你可要给我留一份啊!” “公子,这个我不敢保证。好多人都交钱预定了,要不你也预定,这样就有保障了。” 这种事每天都在店内重复,但第一期再都没有出现在店铺内。 第一期报纸是用来试水的,也是用来吊胃口的,只印了二百份。 前期投入十五贯,第一期报纸就卖了十六贯。 一期就回本,以后岂不赚大了。 初六没有被欣喜冲昏头脑,第二期只印四百份。 他估计这个数不够,但就要造成这种抢购的势态。 更不能大量发行,让市场饱和。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2章 先杠为敬 “怎么那么多人?这个杂货店内该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大降价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李婶,他们在买报纸。” “报纸?那是啥东西?” “就是一大张纸,然后印上好多字······哎呀,我也说不清楚。” 青州城第一次出现这种盛景,围观者都惊掉了下巴。 顾客居然排队等待? 这还不算,一个伙计在现场维持秩序,喊着谁不遵守秩序乱插队,便不卖给他。 没有哪家商铺敢这样对客人无礼,挨骂少不了,还会流失回头客。 可偏偏这些顾客没脾气,自动遵守秩序。 淘宝杂货店前有两队人。 长的那一队从西门进,短的从东门进,其中区别较大。 东门进去的是提前预定报纸,以及参加套餐活动的客人,他们的报纸早如数准备好,进去核对身份后,就可拿着报纸离开。 西门进去的人是“散户”,报纸没有保障,卖到谁跟前售空,队就白排了。 “你这个蠢货,买这种对科举无益的东西,费钱又费时,还排什么队?跟我走,圣贤书才是你该读的书······” 一直冷眼旁观的一个书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跑过来拉住同窗的胳膊,苦口婆心劝道,“你疯了吗?挤破头来买这样的闲物,你爹知道后,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你懂个屁!” 排队的书生甩开同窗的手,满脸不忿道,“这报纸有精彩绝伦的故事,还有让人欲罢不能的新鲜话题······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明白。看在我俩关系好的份上,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买到就是赚到。你赶紧去排队,再迟真买不到啦······” 哎!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我尽力了。 那书生清楚,深陷其中的人,满脑子都是故事和各种新鲜话题。 他们看报纸一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另一半则是在别人面前炫耀。 所以,他们才不管有没有用。 买就对了。 第二期四百份报纸,一天就卖完了。 那些没有买到的人垂头丧气,听到提前预定报纸,一定会给留着,都纷纷预定。 三天时间,预定数量超过五百份。 第三期刊印八百份,还是被抢光。 “书贤,报纸印一千份,也能卖完,你为何······” 看到报纸这么赚钱,初六却一直控制刊印总量,以预定量的一倍半刊印。 苏来宝很迷惑。 这可都是钱啊,他怎么不赚? 他建议多印,却不好明说。 “苏伯伯,刊印一千二百份,也能卖掉,但这样做,人们对报纸的新奇就会慢慢淡下来,最终结果就是销售量减少,报纸降价。” 初六微微一笑道,“用报纸赚钱的方式很多,没必要纠结在数量上。这么来吧,咱们出增刊。” “增刊?” “对!” 初六解释道,“旬报十天出版一期,有了增刊就是十天两期。” “挂出招牌,就说应读者要求,《宣邑旬报》要出增刊,第四期后增加一期······” 苏来宝听后连呼妙哉。 十天卖一期变成十天卖两期,周期缩短,收入是以前的两倍。 这主意太炸裂了。 “增刊要看需求,不能经常发行,不然就会适得其反······” 初六适时泼冷水,讲了些滥出增刊的后果。 苏来宝听后大呼受教,他从后辈身上学到了许多生意经。 不仅报纸火,问《一千零一夜2》什么时候出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在初六的算计当中。 等吊足读者胃口,然后再来一个大套餐,套住他们。 ······ 州学的夫子对四书五经,以及诸子百家的见解十分透彻。 每个夫子对这些知识的见解与感悟各有不同,观点也不尽相同。 初六总能从他们的身上学到新的见解,甚至将他们的观点糅合起来推陈出新。 除了这些经史子集之外,州学也不忘培养学子的全面发展,不仅开设君子六艺,还新增了律法课。 由于表判是乡试必考内容,因而律法是必修课。 原则上考生中举后可以当地方官,总不能让一个不懂律法的人去误国殃民吧。 六艺是选修课,每人必须选两门。 但由于院试考了数科题,大多学子都选了这一课。 院试都考了,天知道乡试会不会考。 初六选的是数和书。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真的学起来,哪个不费时间和精力? 他以科举为目的,选课自然要与科举挂钩。 苏彪则选了数和射。 心中揣着大将军梦,自然要练就一手百步穿杨的绝技。 ······ 课间,同窗都出去玩耍,初六独自呆在教舍写作业。 夫子布置了八股文,要求散学前必须交上。 初六才学了两个月,自然要多看、多学、多写。 “你那么聪明,还这么勤奋,还让不让我们这些笨人活了?” 王启铭进来就感慨。 初六微微一笑道:“八股文是我的弱项,得多努力。” 王启铭也就是那么一说,他才不会纠结努力不努力,笑嘻嘻过来道:“谢书贤,辩难的关键是什么?” 初六张口就道:“抬杠!” “抬杠?” 王启铭顿时瞪大眼睛。 辩难是一门学问,抬杠是市井陋习,二者怎么能等同起来。 “你最希望看到的辩难结果是什么?” “把对手辩住。” “那不就对了!” 初六笑呵呵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诀,辩难的主旨就是说自己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记住,不论对方说什么,你都持反对意见。他说好你说坏,他说东你说西,抬杠是一门艺术,是一种精神,只有抬杠的斗士才会斗志昂扬······所以,辩难就是不管是非对错,先杠为敬······” 王启铭一时半会没有消化掉这些言论,张大嘴巴诺诺道:“这······不好吧?” “哎!你根本不懂,杠精大师自古有之,而且名垂青史。公孙龙你听过吧?他的狗非犬、蛋有毛、马能生蛋、白马非马论十分著名······” 初六讲了些公孙龙的辩论事例,王启铭慢慢能苟同了。 “你去哪里参加辩难赛?” 初六很好奇,学校没组织辩论赛,王启铭能去哪里参加。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3章 你是个大坏蛋 “哪有什么辩难赛,都是些个人恩怨······” 起初王启铭还有点尴尬,说话吞吞吐吐,一会儿便恢复正常,侃侃而谈,“去年的几个同窗,与我和高朗有些过节。如今他们升到乙级班,我二人留在原级,他们便合谋要羞辱我二人。邀请我和高朗,今晚在青楼辩难,说是讨论学问,其实就是看笑话······” 初六不解道:“明明知道是鸿门宴,你还要参加?” 王启铭朗声道:“这些人,我去年看不上眼,今年依旧看不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王启铭不会让他们看扁的!” 当了近两个月斋长,初六对王启铭还算了解。 这人仗义,还有些执拗,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动。 他曾数次为自己解困,那就教他几招。 “想赢下辩难其实也简单,我给你教几个大招,只要你能理解,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王启铭惊喜道:“真的?” “如假包换!” 初六粗略讲了几个前世的重要的辩论方法,稻草人悖论、滑坡谬误、偷换概念等都有,还举实例让他理解。 最后又告诉他一个万能绝招,倘若实在没办法辩,就开始人身攻击。 精髓就是先杠,杠不过就扯犊子,扯不过就骂街,骂不过就······凭王启铭这张嘴,哪有骂不过的道理。 ······ 次日课间,初六、苏彪、悦兮在操场聊天,王启铭拉着高朗就跑过来,滔滔不绝讲述他辩难的辉煌成果。 “谢书贤,真是太妙了,我胡搅蛮缠,故意忽略他们的辩题,把问题引到其他地方。我问他们,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一杠到底······” “我辩不过的时候,就说你长得这么丑,你的观点肯定错误······” “哈哈,他们几个内心不服,却又哑口无言,在一旁抓狂······” “我从来没有这么辩难过,简直恼人于无形,恶心死他们,他们又拿我没办法······” “·······” 王启铭滔滔不绝显摆,高朗在一旁附和。除了对对对,是是是,很难插得上嘴。 这也是他俩有数儿的几次同舟共济之一。 “你就知道对对对,是是是,昨天你一个屁都不放,他们的长枪短炮都对准我。如果不是我有大招,咱俩的人可丢大了。以后别在我跟前提青州高家······” 描述完事情经过,王启铭又把炮火对准高朗。 “还有,最后你为什么结账?他们输了,理应该他们掏钱,你在显摆有钱,还是显摆大度?你有个屁的大度,谢书贤从没惹过你,你却派仆从打他······” 高朗尴尬得要死,心里恼得不要不要。 结账的时候不阻止,现在又拿这事攻击。 求求你做个人吧! 高朗讪讪道:“你当时也看到了,二十岁的牛登,愣是被你辩哭了,我结账就是这个原因。” “高朗,你醒醒吧,这是鸿门宴啊!如果当时哭的人是你,他们会结账吗?都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会在家就是这样······” 说好的一起来炫耀,却把我当成衬托红花的绿叶。 王启铭,汝母俾也! 高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拂袖离开。 王启铭还在后面喊:“喂,高朗,你想不想去吃饭?我请客······” 初六一乐。 这两个人,实在有趣。 “谢书贤,等有机会我请你吃饭,这份报纸先送给你。如果喜欢,每一期我都买给你看。” 王启铭拿出《宣邑旬报》递过去。 送我这个? 初六暗笑,摆摆手道:“马上要季考了,我哪有闲心看报纸,还是你拿着吧。” “我买了两份,这份你拿着。” 王启铭不由分说把报纸塞到初六手里,漫不经心道,“季考不必认真,应付下就是,只要岁考过关,其他谁在乎。” “好了,我先走了,你们聊。” 苏彪和悦兮一直当观众,王启铭走远后,悦兮盯着初六道:“王启铭说的那些骂人的话,都是你传授的?” 初六忙辩解:“悦兮,那不是骂人,是诡辩,辩难中常用的方法。” “那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个······” 上辈子,初六就倾向于先有鸡。 原始生命进化成鸡,鸡慢慢进化,有了产蛋功能,才一代代延续下去。 然若这么说,又得给悦兮解释原始大气、原始海洋等进化观点,到时会演变为无限解释。 先糊弄吧。 “悦兮,这就是个辩难话题,没有定论。” 悦兮似乎来了兴趣,她兴致勃勃道:“你现在出个辩难话题,我和你辩一辩。” 苏彪劝道:“悦兮,还是别辩了,你辩不过他······” 悦兮没好气道:“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 初六无奈,只好出题道:“先有爹,还是先有儿?” 悦兮一听笑了:“这算个什么辩题?儿是爹娘生养的,肯定是先有爹,再有儿。” “你说错了,是先有儿,后有爹。” 初六摇摇头,缓缓道,“一个男子在没有子女前,是不能被称为爹的。只有他有了子女,爹的身份才得以确立。所以说,是先有儿,后有爹。” 悦兮怔怔想了半天,才说道:“按你你这么说,确实是先有儿,后有爹。” 初六又道:“你又说错了,是先有爹,后有儿。生命的诞生遵循自然法则,必须有父母的存在,才能孕育下一代。而且父亲的存在是儿女诞生的前提条件,从时间的先后顺序来说,必然是先有爹后有儿······” 悦兮瞪大眼睛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初六笑着解释道:“这就是诡辩,辩难最常用的方法。辩难就是这样,说自己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谢书贤,我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一个坏蛋,大坏蛋!” 悦兮一跺脚,气嘟嘟走了。 在她眼中,谢书贤是个很善良、很有趣的人。 他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害人。 今天教王启铭的辩难办法就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悦兮,你听我说!” 初六忙追赶,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 这动作太熟练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不断解释,不断道歉,结果还是没有和女朋友修成正果。 这辈子还要重复吗? 呸! 你在想屁吃。 这哪儿跟哪儿呢? “悦兮,等等我······”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4章 二十一天法则 “你们自己瞧瞧,考的这是什么成绩,你们来州学是混日子的吗?” 聂崇礼黑着脸走进教舍,把成绩单重重地拍在讲台上,眼中满是愤怒与失望。 季考成绩公布,丙级一班亮点明显,更多的则是黯淡。 丙级共有三个班,一百零八人,总排名前十名,一班有五人。 然而光鲜难掩黯淡。 一班整体落后其他两个班好大一截,尤其在及格线以下有十二人,占了全班人数的三分之一。 两极分化明显,可以说是骑着骆驼赶着鸡。 虽说官学对夫子的考核主要以考上举人数量为依据,但这样成绩,根本不利于一个班正常发展。 做为督正,聂崇礼决不会容忍出现这么多后进生。 “高朗、王启铭、郭怀笠······” 聂崇礼一点都不惯着,后十二名被挨个儿点名,站在讲台两侧。 “父母含辛茹苦,把你们送进州学,期盼你们再进一步,光耀门楣。你们拿这样的成绩回馈双亲,脸不红、心不愧吗?” “秀才和举人听起来都是功名,差距却如鸿沟。州学这么好的环境和资源,正是你们跨过这一步的理想场所,可你们却······” 聂崇礼越说越激动,瞬间戒尺啪啪直响。 十二人忙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努力学习,聂崇礼才收起戒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从现在开始,全班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岁考若再考成这样,直接让家长领走,少在州学丢人现眼······” 聂崇礼发了一屯火,突然道:“谢书贤,你考了全级第一,确实可喜可贺,但你是斋长,得想办法把全班成绩都提高,不能闷下头一个人进步······” 初六起身道:“聂督正,要想全班进步,需要同窗养成一个良好的学习习惯,这种习惯养成计划,大概需要二十一天。然,让一个人二十一天坚持一件事很困难,除非有非凡的勇气和超人的毅力。我们可以缩短,先坚持三天,然后循序渐进······” 初六粗略的讲了一下习惯养成的“二十一天法则”,听得大家一愣一愣。 但中心思想却听懂了,就是坚持学习,二十一天后就养成自觉学习的习惯。 “区区二十一天,我能坚持下去。” “我也能!” “······” 学子们纷纷附和,尤其讲台旁的后进生最积极。 聂崇礼将信将疑,盯着初六道:“这个真能行?” “没问题!” 初六让督正吃了个定心丸,然后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就具体实行。全班分成五个小组,成绩前五任组长,各带六个组员,相互帮扶,但前提是组员必须听从组长······” 初六把计划详细说了一下,聂崇礼听后觉得可行。 这种帮扶方式,不但能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还能提高学习效率,增强全班凝聚力。 “就按谢书贤说的办。” 聂崇礼瞪着眼睛环视一周,然后一字一顿道,“谁若不听组长安排,在组内捣蛋,就卷铺盖回家去,州学不收留废物!” 接下来是分组。 全班三十六人,七人一组,初六辛苦点,多带一人。 “我们还要养成分析自己试卷的习惯,试卷中出现哪些失误,这些失误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以后如何弥补或改进······把分析内容写出来,就是季考质量分析报告。” “希望大家别偷懒,这是你以后学习的指路明灯,有了这份报告,你就有了努力的方向······” 初六解释了半晌,大伙都觉得新奇,都承诺愿意这样学习。 聂崇礼让那十二位学子回到座位上,然后道:“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了,我希望你们都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不要再这么懒散下去,岁考一定要打个翻身仗······” ······ “有趣!” 闻敬儒和楚昭南边下棋,边议论初六提出的帮扶举措。 “这样有助于建立良好的同窗关系,增强全班凝聚力,彼此之间会更加了解和信任。这小子,点子就是多。” “秦相,朝堂诸臣也能这样,该有多好。” “这不一样。” 闻敬儒摇摇头道,“政治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除非朝堂只有一种声音······可惜,陛下举棋不定······” “这小子在读书上真有天分,短短几个月,能把八股文写成这样,也是没谁了。有问题就问老夫,还喜欢读书,有空就来这儿读。老夫叫他下象棋,他居然说没空,你说气人不气人?” “哈哈哈哈······” 楚昭南笑得很爽朗,“他练武也有股狠劲儿,还别说,这样的少年若是进入朝堂,真能干出一番成就······秦相,你想把一身本事交给他,难道就没想过把一腔抱负也灌输给他?” “他太小了,现在理解不透,还会影响他科举的路,过几年再说吧!” 闻敬儒正说着,突然发现自己的棋已处于下风,红马踩相就是死局。 楚昭南爱悔棋,他老是骂臭棋篓子。 此刻自己若悔棋,得意的是楚昭南,他定会说,你也有今天。 闻敬儒灵机一动,拿起一枚棋子起身,佯装站立不稳,一下子把棋盘碰翻,棋子滚了一地。 ······ 坚持是一种毅力。 小组中一旦学生有松散迹象,初六便会及时提醒,所以这一组学生学得最苦,也最认真。 最轻松惬意的就是公孙韬这一组。 他组里是高朗、巴文忠等人,队员懒散,他也不管。 实在过分了,他也笑着呵斥两句,就和开玩笑一般。 他要自己学习,才不会为别人付出精力。 当然他也没少挑拨离间,让他那一组学子都仇视谢书贤。 不知不觉中到了冬天,岁考的脚步近了。 不光是丙级一班的学子努力,其他班的学子也在勤奋学习。 因为岁考前十名,才能继续保持廪生资格。 如果考不到,被后面的秀才超越了,那廪生的位置就要腾给别人坐。 廪生除了每年的补贴钱粮外,还可以给过童生试的书生担保。 每次可保五个书生,一人二两银子就是十两了。 这也是一笔可观收入,但凡学习差不多的学子,谁都会去拼一把。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5 我还是个孩子 岁考以一个班为一个考场,学子们桌子拉开距离,放两个夫子监考。 第一场试,题板上有三道题。 两道表判题和一道五经题。 把题目抄到卷子上,学子们开始思考、提笔。 作弊是不可能的,两个夫子教其他班级,睁大眼睛抓住作弊者。 这相当于间接提高自己班成绩,不抓才怪。 考试共两个时辰,可以提前交卷,却中途不允许如厕。 如果考生非要坚持,出考场再不允许进来答卷,统统默认提前交卷。 所以说岁考不仅是对知识的检验,也是对意志的磨砺。 考生脑子容量得大,膀胱容积也不能小。 交卷后,丙级一班的学子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交流。 “王启铭,你那篇向朝廷奏报,今年青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景况的表文,答上了没有?” “答上了。多亏小组帮扶互助,还有斋长循循善诱,我把民事纠纷案件的判词也答上了,这场考试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启铭有些得意。 自从考中秀才后,他还没有考过这么满意的试。 喜悦的同时,他看到初六,喊了一声,忙跑过去道:“谢书贤,谢谢你,若非你帮助,今天的题我是做不出来,尤其是那道‘切磋琢磨’的截搭题······” 初六连连摆手道:“夸大了,夸大了,你本就聪明,不然也考不上秀才,我只是督促你养成了学习的习惯,同时谈了些答题的心得······” 都是有功名的人,谦虚还得有。 确实,如果不是他严格要求,他组内的人,好几个表判题都会失分。 这类题类似于后世的应用文写作,学生都熟视无睹,感到只要考这样的小作文,都能手到擒来。 但他们往往忽略了这种文最注重格式和规矩。 初六要求他们反复书写,才掌握要领。 你还别不信,高考考个请假条,得满分的能超过一半? 表判题就是给材料拟写诏、判、表、诰等文,格式和规矩特别多。 诏是皇帝发布的命令,判是司法判决的文书,表是臣子向皇帝上奏的文书,诰是皇帝对臣子的封赠命令。 这些是官方文书,考生不熟悉,做官后就是糊涂官。 “切磋琢磨”是道五经题,出自《诗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 简单的截搭题,很容易找到出处,结合《诗经》,就能提炼出中心思想。 就是论述学习与修身的关系,一篇不少于300字的议论文。 其他组也兴高采烈讨论,看来他们也从帮扶中有所收获。 公孙韬想走,但组员都围过来。 “组长,今天的考题······” “嘘······” 高朗刚开口,公孙韬就把指头放在嘴前,打断用他的话,还很神秘地道,“告诉你一个考试秘诀,千万不要把心思留在已经考过的试题上,要放松心情去迎接下一场。考过的题已经过去,对错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反而由于对答案,会增加自己心理负担。咱们别跟他们学,都回去复习,下一场才是最重要的······” 公孙韬说完就走了。 他清楚,高朗等人肯定考得不好。 他们平日不努力,小组中自己也没有严格要求。 对答案肯定一片哀嚎,只有被别的组看笑话的份。 他才不管那么多,他考好才是真的好。 岁考不像科举考试,不是一场考完,阅卷后再考下一场,都是全部考完才集中阅卷。 第二场考完,学生炸裂了,纷纷议论试题。 初六倒觉得没什么。 两道四书文和一首试帖诗。 试帖诗轻车熟路。 四书题一道是简单截搭,题目是:罔殆。 只要读过《论语》的人,就知道是从“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中截取。 另一道更简单,是给题目议论文。 不少于 200字的议论文,有啥难度? “谢书贤,夫子不是说乡试不考试帖诗吗?为什么州学岁考,会出现作五言八韵试帖诗的试题?” 这题对公孙韬来说没有难度啊,他为何有此一问? 初六惊讶道:“这题你没有答上?” “答上了,我就是问问。” 公孙韬又恢复了傲娇姿态。 擦! 说得好像是我出的题一样。 初六没好气道:“夫子还说院试不考数科题呢,不也考上了么。” 确实有这样的规矩,随着科举考试的级别高起来,试帖诗也慢慢淡出试卷。 但又没明确说不考,出现在试卷上,一点都不奇怪。 公孙韬这么说,肯定有他的原因。 一会儿,高朗走过来道:“公孙韬,你不是说试帖诗不考,不让我们把心思用在上面,现在考上了······” “我当时说是不容易考,又不是说绝对不考,这事你可赖不上我。” 公孙韬灵机一动,突然把初六说过的话拿出来搪塞,“都说院试不考数科题,不也考上了么,你找谁去诉苦?” 高朗也就吐槽几句,并没有想着要找他麻烦,低声咕嘟了几句,闷闷不乐走了。 第三场最难,一篇八股文,一篇策论。 策论是以后科举的重头戏,也就是经学理论结合实际,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旨在考察考生对国家治理、社会问题等方面的思考和应对能力。 初六像对待科举一样,认真对待。 列提纲,写草稿,最后才誊写在试卷上,等他交卷时才发现,考场里只有他和监考夫子三人。 ······ 岁考结束后,学子们等阅卷结果。 闲下来的学子们就会请假出去游玩。 可别小看这帮秀才,有些人玩得可花了。 王启铭来请初六,说是去青楼听曲,被初六拒绝。 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还是个孩子。 在离开州城回家前,他要给报纸出大招,要加紧存稿,还要开新书。 哪有功夫去腐败? 三天后,岁考成绩公布。 丙级内,一班一枝独秀。 前十虽然还是那五个人,但前三十有十六个。 上次不及格的十二人,只有高朗一人还原地踏步,其余人都过了及格线。, 公孙韬的组员考得最差,他却考得很好。 班里第三,丙级第七。 苏彪班里第二,丙级第四。 初六级不出意外,又是双第一。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6章送你离开 丙级一班的成绩突飞猛进,又刺激到了闻敬儒和楚昭南。 二人虽视线在棋盘上,却心不在焉。 楚昭南率先打破沉默,“如今大炎面临内忧外患,若再不整顿朝政,咱们的子孙后代定会处于风雨飘渺中······” 闻敬儒轻轻摇头,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不一样,朝堂不一样。谢书贤能让一个班重焕生机,却不适合朝堂。他未曾涉足宦海,就算想出来的策略精妙,也是闭门造车······” “可,咱们一直这样避世,岂是长久之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炎王朝掉进火坑,而我们却袖手旁观,毫无作为,秦相的初衷可不是这样······” 楚昭南有些急躁。 他弄不清闻敬儒的心思,是现在将谢书贤卷入权力漩涡太早,还是向一个孩子去求教,他抹不开面子? 难道他真厌倦了朝堂争斗,要在红尘中了却残生? “老夫比你的心还急,可急有什么用?满朝堂都是反对的人,陛下又下不了决心。” 闻敬儒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是时机不成熟,咱们没有条件改变大炎命运,就把机会留给他们这一代。我们的失败,或许能为他们提供教训和借鉴······” 二人正说着,门子来报,谢书贤和苏彪求见。 闻敬儒让他俩进来。 二人进门,恭恭敬敬施礼。 “闻祭酒、赵先生,学生就要返乡,今日特来辞行!” “日子过得真快,一年又要过去了······” 闻敬儒感慨一句道,“回去可别忘了读书,假期闲下来了,读书的习惯不能丢。” 二人再次躬身道:“多谢祭酒教诲。” 起身后,初六又道,“学生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请祭酒成全!” 闻敬儒微微一笑道:“你说!” “学生二人想借几本书回去读。” “这算个啥事,书你们随便拿。不过提前说好,我的书可不会白借给你们,开学回来老夫要考教你们。” 初六和苏彪一听大喜,蹦蹦跳跳到书架前,各挑了三本,都是科举用得着的书。 闻敬儒又拿出两本册子,递过去道:“我找了几套题,你们拿去做一做,说不定有用处。” 初六和苏彪接过一看,是手抄本。 墨迹清晰,明显是最近写下来的,里面是近五年州学岁考试卷,还有几套乡试模拟题。 看来这个寒假他俩有事情干了。 “祭酒栽培,学生没齿难忘。” “别说这些没用的,过不了乡试,老夫打你们屁股。早点回去吧,一学期都没回家,你爹娘该念道了。” 二人躬身退出。 ······ 临出校门,悦兮来送。 “坏蛋,记得要好好练武,等开学回来,我要亲自检验,到时候打不过我,可别哭鼻子。” 悦兮话语中有几分俏皮,也有几分认真,最多的还是不舍。 自从上次辩难后,悦兮就给他冠以“坏蛋”绰号,初六怎么求她,她也不改口。 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和女人去较真,才是傻子。 悦兮道:“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一个班读书,就是担心有人欺负你。等你武艺练成,我也好歇息歇息······” “书贤武艺也精了,对付几个宵小不在话下,再说还有我呢。男子汉的事,就不麻烦女子了。悦兮,下学期你不用来了,回家学女红去吧!” 苏彪插了一嘴,话语间满是自信与豪迈。 悦兮不高兴道:“就你话多?一边玩去!” 被悦兮抢白,苏彪心里不服,却不敢造次,只能暗自腹诽。 她是个小老虎,三句不是好话就会动手。 “记住,要······” 悦兮就和临行时的母亲一样,絮絮叨叨,话中全是牵挂与关切。 苏彪眼珠一转,抓住时机羞悦兮道:“肉麻死了,动不动就亮爪子的母老虎,还学人家大家闺秀的温柔体贴,你会疼人吗?” 悦兮虎目一瞪道:“会疼也不疼你!” 苏彪嘴里咕嘟道:“谁敢让你疼?” “行了,行了,你这是送行,还是送拳?” 见悦兮挥起拳头,初六忙拦住,贱兮兮道,“悦兮会疼人,太会疼人了。” 悦兮微微脸红,瞬间化作了温婉小女子,羞涩地垂下了头。 那份娇羞,宛如桃花初绽,惹人怜爱。 初六看了一眼,顿时生出逗一逗的想法,他慢悠悠道:“悦兮骂起人来,可疼了!” “你······” 悦兮被这话逗得又羞又恼,伸手拧了把初六的腰,佯装嗔怪道:“你这嘴贫的坏蛋,就知道胡言乱语······” 初六故作夸张地呼痛,露出痛并快乐着的眼神,贱兮兮道:“拧起人来也疼。” “不理你了!你这个坏蛋,坏透了!” 悦兮嗔怒而去,脸上全是羞涩,心中的不舍却更浓。 要是永远不离开多好。 ······ 初六和苏彪坐在车上,缓缓驶出城门。 出城不到五里,一众人站在道旁,见到初六,立刻将道占住。 “公子,有人拦车!” 憨崽将车停住,眼睛冷冷盯着一个少爷。 如果一会儿发生冲突,他跳下车控制住这人,然后挟持此人进城报官。 “高朗,你要作甚?” 见高朗带着几个仆从拦车,初六还道他要闹事。 谁知高朗摆摆手,独自走过来,深深一躬道:“斋长救我则个!” 初六一愣道:“高朗,你这是怎么了?” 高朗叫屈道:“我本就是留级生,岁考又考砸了,下学期若再考砸,就会被州学除名。我爹昨天揍了我一顿,还说如果我被州学踢出校门,就将我逐出族谱,永远不让进高家的门······” 初六一听笑道:“求我干嘛?求你自己啊!好好读书,不就啥都解决了。” “你也知道,我笨,学不进去啊!” 高朗哭丧着脸道,“以前王齐铭的成绩比我还差,但他跟着你,岁考进步了一大截。假期了,求你带我也不现实,要不你教我一个学习的妙法,让我成绩突飞猛进,我重谢你······” 你在想屁吃! 就算有这样的妙法,你不学还是不济事。 没有差学生,只有懒学生。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7章 小店大生意 “高朗,学习从来没有捷径,唯有苦读。你不笨,你只是懒。” 初六缓缓开口,“这样吧,这个假期,你每天坚持读一个时辰书,没有耐心就强迫自己读。” “每天坚持写一篇文章,如果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就把看过的文章,用自己的理解重新写一遍。” “逼自己一把吧,不然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有多么优秀······” 高朗做梦都没想过,谢书贤会这么和气跟自己说话。 如果互换身份,他一定会怒斥。 想到以往的点点滴滴,他有些惭愧,拱手道:“斋长,你不生我气?”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初六摆摆手道,“回去多读、多写、多想,读书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努力不可能成功。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返乡,就此别过。” “斋长,稍等片刻!” 高朗招招手,一个仆从捧着几本藏书过来。 “这些古籍权当给斋长赔罪了,还望笑纳。” “多谢!” 冤家宜解不宜结。 初六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这些书,然后离开。 高朗看着初六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按原计划,他今日要在这儿揍初六。 可他爹昨日把他揍了一顿,还说谢书贤是高家惹不起的人,以后千万不能得罪。 太守酒后讲了院试恭桶的事,还说通判罗杰收到吏部文书,从六品直接撸到九品,踢到县衙当经丞去了。 这时候高朗才明白公孙韬的险恶用心。 刚才他本想揭露公孙韬的丑恶嘴脸,但一想他和谢书贤有矛盾。 矛盾没化解之前说这些,就是搬弄是非。 今天这场苦情戏是他爹编排的,就为初步拉近双方关系。 高朗想好了,回家就认真读书,成绩好了,也好和谢书贤走得近。 他没有想到,正是他爹及时补救,才给他和高家免了祸患。 今天若有冲突,影卫会让高家从此败落。 ······ 淘宝杂货店大门口又排起长队,这次东门口和西门口排队的顾客不一样。 东门口是预定《宣邑旬报》龙年特别版,以及龙年加强版的顾客。 这两版报纸纯粹连载故事,不仅《杨家将》、《斗破苍穹》都五回连载,还有新故事《凡人修仙传》新鲜出炉。 两版报纸均售五百文,如果同时预定,赠送话本《一千零一夜2》。 西门口则是买其他货物的顾客。 杂货店为此做了充分准备,不仅在店门口打出两个广告牌,还做了好多小广告牌,雇人举着在街道上宣传。 广告报纸,还广告店内降价的货物。 杂货店前人头攒动,却又不杂乱,不排队一律不让进店。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杂货店,客流量比城内知名大店都好几倍。 小店大生意,谁见谁羡慕。 ······ 初六很忙。 回家后没呆上三天,带上书和试卷就去了苏来宝家。 报纸太火,他得去拿主意,还得供稿。 特别版和加强版同时预定了八百多份,再加上那些散户,初六让各刊印了一千五百份。 他在苏家,不是和苏彪一起做题、读书,就是赶稿,还要和苏彪一起练武。 整个人比在州学还累。 在苏家,初六和苏来宝讨论了明年报纸的发展,决定暂时不往各县打市场。 科举重要。 一直到小年,初六才回家,当然还带来报纸分红的钱。 对于初六赚钱,谢家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钱大多换成银子存着。 该做豆腐还做豆腐,该养殖还养殖,一点都没有家里有钱了,看不上这些小钱的念头。 有钱了,自然要消费。 腊月二十四,初六和豆苗驾车去集市,见啥买啥,满满一车都是吃穿用度。 刚进了门,麦穗就跑来道:“初六,你外公、外婆来了。” 初六跑进屋,就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低头喝着茶,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谁都知道,谢根生和亲家郑全很对眼。 当初郑全婆娘,以及几个亲戚,都不同意把郑梅嫁给豆苗。 是郑全坚持把女儿嫁给豆苗。 这份情谢根生一直记着,每年不管啥东西,都会给亲家送去点。 亲家上门也分外热心,今天这是咋啦? “外公好!外婆好!” 初六躬身施礼,外婆周小花立刻满脸笑容道:“一年不见,初六长这么高了,看这眉目就是当官的料,过几年当了官,可别忘了外公、外婆······” “我就是忘了自己,也忘不了外公、外婆······” 初六胡乱应付着,心里却好生奇怪。 外婆脸上的笑有些刻意,话似乎也有深意,难道这是和爷爷奶奶有了矛盾? 初六往借钱上想。 家里的钱奶奶管,现在银子足足有五六百两,铜钱也有几百贯。 按理说奶奶不应该拒绝。 可······ “初六,外婆有件事和你商量,你可得答应外婆,不然外婆这张老脸就丢光了······” 初六耍了个滑头。 看架势外公、外婆说的事被爷爷、奶奶拒绝了。 他虽不知道啥事,但清楚现在答应,很可能会被道德绑架。 还让爷爷奶奶下不了台。 周小花见外孙不中招,只好觍着脸道:“是这样,我听人说,秀才不用缴田税。你们家田地也不多,总不能帮着别的亲戚免税,忘了外公、外婆吧?” 初六一听明白了。 村内好多人都来说这事,都被爷爷、奶奶拒绝。 看来是外公、外婆被拒,面子上下不去,见自己来了,做最后的努力。 “外婆,秀才免税田只有八十亩,我们家准备购置一些田地,给你家免税了,我家田地就得缴税······” 初六撒谎婉拒。 “刚刚亲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亲外婆,就故意拿话搪塞?” 呀? 这是要撕破脸吗? 郑全见老婆撒泼,瞪着眼道:“你这婆娘说的啥话?亲家啥人,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若不是有难处,他早答应了······” 周小花是续弦,脾气暴躁,平日郑全都让着她。 听到老婆谋划此事,他死活不来,却被周氏骂了几天,还说再不来就回娘家去。 没办法,郑全只能厚着脸来。 “你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吼我。” 周小花突然垂泪,屋内人谁都难堪。 “亲家母,你这话说得太没意思了。你不是郑梅的亲妈,但我儿媳妇哪有一次不把你当亲妈看?” 王翠翠再也忍不住了,张口道,“可你这娘是怎么当的,刚刚把儿媳妇堵在屋里说了些啥话,她出来就哭成个泪人了,现在还在厨房里哭呢······” 初六一听,转头就往厨房里跑。 娘怀着孕呢。 要是动了胎气,那还了得。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8章 一个大西瓜 “娘,你别难过。” 进了厨房,初六就偎依在郑梅怀里,殷殷道,“你有身孕,悲伤过度会动了胎气。外婆就那样一个人,你别往心里去······” “初六乖,娘不难过······” 话音未落,郑梅便泪雨滂沱。 先前被后娘堵在屋里的情景再次浮现。 刚开始很融洽。 周氏唠的都是在娘家时,她对郑梅的好。 虽然嘴中的这些好很牵强,但郑梅还是认真点头附和。 不管在娘家过得怎么样,既然周氏嫁给她爹,她就得顺从,不能让爹夹在中间难做人。 随后周氏就提到了挂靠田地,还要求让郑梅帮忙说话。 她爹也来了,郑梅不好当面拒绝,就敷衍说家里的事由公婆做主,让周氏去问公婆。 她清楚,初六交代过这事,公婆也会拒绝。 谁知周氏却说了句惊掉她下巴的话。 “傻闺女,都说母凭子贵,秀才儿子是你生的,家里的事就应该你做主。” “初六挣的钱也应该你存着,交给你婆婆,你花钱还得看别人脸色。” “以前娘不说,是因为老谢家就豆苗一个儿,现在不一样了。都说小儿子稀罕,你婆婆会把钱存下,留给小儿子花······” 周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一样,扎得郑梅心直疼。 为了免除田税,居然挑拨家庭矛盾。 这是当娘的该做的事吗? “娘,公婆对我好着呢,钱管得不严,想花就给我花。” 郑梅忍住不悦道,“公婆对初六比麦穗还稀罕,家里的几个丫头四季都有新衣······” 周氏自然听出了郑梅的不耐,心中恼怒,但还是耐着性子劝说。 “傻闺女,人心隔肚皮,你可别被假象迷惑。如果不是初六考上了秀才,她能对你们这么好?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还有,翻过年十五就十五了,该到成亲的年龄······” 周氏越说越离谱,郑梅实在听不下去了。 娘家时,周氏就反对她嫁给豆苗,是爹承受所有压力,才让她嫁给豆苗。 自她成亲以来,周氏是第一次来谢家。 第一次来就以破坏女儿的家庭为手段,谋取自己家的利益。 这用心忒也恶毒。 “娘,这事你去和公婆说,我做饭去了。” 周氏气急败坏,开始数落郑梅。 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如今婆家富了,便忘了娘家的好,简直是白眼狼。 诸如此类说了一大堆。 郑梅浑浑噩噩出来,心中满是伤悲。 这样的后娘,让她绝望。 初六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绝对与挂靠土地的事脱不了干系。 “娘,我已经拒绝了外公挂靠土地的事,这事我做主,谁答应都不行。” 初六担心母亲夹在中间难受,忙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娘儿两个正说着,王翠翠进了厨房。 “儿媳妇,你屋里歇着去,我来做饭。” 她刚刚一顿质问,周氏理亏,一句话都没说。 郑梅怀孕了,她也不想让儿媳悲伤中再劳累,便来替换。 “娘,我不累,你去陪客吧。” 王翠翠不容置疑道:“初六,扶着你娘去屋里歇着。” “娘,听奶奶的话,我扶你走。” 郑梅无奈,只好去屋里。 初六又讲了几个短故事,郑梅的心情才慢慢平复。 叶子刚喂完猪,洗了把手进了厨房帮忙烧火。 王翠翠见到大声吼道:“一个个好吃懒做,听到好处头削尖往里钻,干活却不见你人影。你当你是皇后,谁都得围着你转······” 郑全听到后老脸红了。 他清楚亲家母在指桑骂槐,却也只能忍着。 毕竟自己家婆娘有错在先。 而且撕破脸皮对他家没有什么好处。 吃过饭,王翠翠让豆苗驾车去送,还带了猪肉、豆腐、米粉和一些菜蔬。 把年货分给亲家,就是表明谢家不会看不起亲戚。 土地的事,休再提。 豆苗驾车把岳父岳母送到家,把东西放下,转头就回来了。 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经过此事后,谢家人更为团结,拒绝一些无理要求也更坚决。 过完年,初六让苏来宝给哥哥在县城粮店安排了个活,他并没有想让哥哥赚多少钱,主要是让他熟悉生意。 现在他还没打算做生意,等考中举人,他就会把生意做起来,交给哥哥。 十五十分高兴。 他现在有了名字,弟弟给他起名谢梓贤。 谢梓贤很听弟弟的话,好几个说媒的都被他拒绝了。 弟弟说了,现在谁都不考虑成亲,等他考上举人,哥哥姐姐有的是良缘。 ······ “来,我考教一下你的武艺。” 刚一见面,悦兮兴奋地拉着初六,嚷着要检查作业。 初六刚要耍一套拳术,就听苏彪揶揄:“谢书贤,你见了悦兮连腿都抬不动了?别忘了,咱们应该先去拜见祭酒,然后你俩再卿卿我我······” “苏彪,我要考教你的武艺,来我和你对打······” 苏彪哪里敢和悦兮对打,忙打岔道:“悦兮,咱们先去拜见祭酒,然后再考教,不然祭酒会说咱们没礼貌······” “你当我故意阻拦你们?祭酒和我爹出去了。来,我先和你过几招。” 苏彪有些迟疑。 比武他不是悦兮对手,但若近身抱住她,自信能摔倒。 可抱住她? 还是算了。 兄弟喜欢的女孩,他怎能抱。 这顿打硬挨呗。 “悦兮,我自创了一套武术,我打给你看。” “快打!” 悦兮很期待,她没有想到初六会自创武术。 初六有模有样打了几招。 悦兮诧异道:“这叫什么拳?慢吞吞的,打不了人。” “这叫太极拳,练好威力特别大,还有口诀,你跟着我做。” 说罢,初六又重新开始打,嘴里念着口诀。 “一个大西瓜。” “一刀劈成俩。” “你一半,我一半。” “吃完啦!” 初六做完收手式,悦兮红着脸笑道:“大坏蛋,你又逗我,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就来拧初六。 却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捏道:“咦?你吃胖了,都捏不住了。” “哇······” 苏彪夸张地叫道,“悦兮,你真会疼人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79章乡试 公孙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朗居然变成谢书贤的舔狗了。 一口一个斋长,叫得好不亲热。 这厮对谢书贤的愤怒去哪儿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 我要更加小心了,不能被谢书贤发现在暗中挑拨。 说实话,他现在暗中挑拨也没人听。 班级成绩稳步提高,同窗们对谢书贤是言听计从。 就高朗和巴文忠两个人有些情绪,现在都化敌为友了,他也没有怂恿的人了。 公孙韬的做法也让高朗无计可施。 他几次设计让公孙韬说谢书贤坏话,然后将公孙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伎俩公之于众,但公孙韬就是不上当。 ······ 团结一心,成绩便稳步提高。 丙级一班在州学渐渐出了名头,谢书贤也成了州学名人。 自己刻苦学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还带领全班努力。 四月份,家里送来消息,郑梅又给初六添了个小弟弟。 初六很高兴,写了封信带到家里,还自作主张给弟弟起了个乳名,叫嘟嘟。 不久,萧婉清也产下一子,楚昭南一家都乐开了花。 练武时,悦兮一直夸她弟弟可爱。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初六来到州学第三个年头了。 十三岁的初六和苏彪差不多高,比悦兮高了半个头,身体健壮了不少。 现在如果打架,比他大两岁的孩子也不是对手。 从上学期开始,初六就抛开一切事务,全力冲刺乡试。 给报纸写故事的人变成张宝、武义元两人。 这两人都是童生,屡次考不上秀才。 他们自知学问不深,家中又供不起他们读书,便不再贪图功名,以抄书为生。 二人被苏来宝挖过来,专门为报纸供市井杂、笑话等模块的稿子。 但他俩却喜欢上了初六写的故事。 张宝喜欢历史文,武义元喜欢玄幻文,二人闲时也模仿写。 这些稿自然被苏来宝偷偷拿给初六,初六看过后的指点,又通过苏来宝传给二人。 慢慢二人有了起色,后来便大胆启用。 八月乡试在即,州学的秀才内卷的厉害,学习气氛空前高涨,展开考前冲刺。 夫子们也全力以赴“特训”,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有时候还借用考院的考棚进行模拟考试,按照乡试试题类型出题,每一场也是连考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考棚。 主打就是一个逼真。 六月中旬,州学就早早放假,让秀才们去准备乡试报名等事宜。 “你们别急着走,我给闻祭酒通了气,让他辅导你们几天。” 初六和苏彪正准备回去,楚昭南却留住他们。 二人大喜。 闻祭酒学富五车,尤其在八股文和策论上有极高的造诣。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二人谢过楚昭南,又在祭酒闻敬儒指导下,学了十几天,然后告别回家。 ······ 乡试在省城迁南府贡院考。 七月底,全省各地的秀才便浩浩荡荡赶往省城,为这三年一次的乡试冲锋。 金举人、银进士。 说的就是乡试竞争极为激烈,淘汰率非常高,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七左右。 能从众多秀才中脱颖而出成为举人,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其含金量极高。 能不能鱼跃龙门,就靠这一搏了,否则又要熬三年。 乡试定在八月初九开考。 文澜沧和杨绍在县学苦读三年,今年也来赶考。 师徒四人都住在迁南府贡院旁边的鹿鸣客栈。 考中的举人,都要在省府参加鹿鸣宴,秀才住在鹿鸣客栈,也是为讨个好彩头。 “只要没死心的秀才都会来参加乡试,迁南府少说也有四千秀才,这么多人竞争一百多个名额,比投胎转世还难。过了奈何桥,便是举人老爷,过不去,仍然是个穷秀才······” 两个中年考生在客栈院内长吁短叹,引得周围考生一阵心虚,不由得在心里把神佛都求了个遍,然后默默进了房间临阵磨枪。 ······ “咚!” 丑时四刻,第一发号炮响起。 鹿鸣客栈内早已点燃蜡烛,考生们穿好衣服,背上考篮,准备出发。 乡试分为三场考试,考生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 第一场考试在八月初九,考生需在八月初八进场,也就是初九凌晨寅时入场。 由于鹿鸣客栈就在贡院旁边,初六等四人也不急。 洗涮完,吃了状元及第粥,等第二发号炮响起,才慢悠悠向贡院走去。 路上人很多,都拎着灯笼,却没有人说话。 但从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可以看出,参加乡试的考生很多。 现在还没有到入场时候,考生在衙差的指挥下排成几列长队静候。 贡院外有百余官兵维持把守,表情严肃,没有人敢大声吵嚷。 第三声号炮响起,贡院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开始入场。 第一场要考三天,考生入场后,吃、喝、拉、撒、睡都在考棚内,直到考试结束才可以离场。 初六等人都带着切成小块的干面饼、水煮蛋、干肉,考场内提供开水,吃这些东西正好。 入场检查更加严格。 考引盯得紧,食物也查得仔细,任何食物都会过衙差的手。 馒头、饼子、包子都会被剥开,米饭也给拨拉散。 初六等人将面饼切成块,衙差看了一眼,没有用手去捏,却把鸡蛋都敲开。 搜身很彻底。 别说隐私和人权,在搜检的衙差眼中,这些秀才相公只不过是一块参加考试的肉罢了。 好在乡试作保简化,考生是秀才,都是有功名的人,互相结保即可。 初六结保的都是州学同窗,人品可信。 不然一人作弊,其余连坐,可就亏大了。 ······ 一系列程序结束,考生陆续进入考棚。 初六进了考棚,先把恭桶放在考棚门后的拐角处,然后调节两块木板位置。 他坐着试了试合适,便靠在墙上小憩。 巳时才会发答题纸和草稿纸,现在还属于入场时间,他抓紧时间养神,缓解疲劳,释放压力。 “咚咚咚······” 鼓声响起,贡院大门“咣当”一声关闭。 乡试正式开始。 ······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0章 在考棚内玩得不亦乐乎 乡试没有试卷,只发放答题纸和草稿纸。 考题被封,在主考官手里,到开考时才会开封公布,这也是为了避免泄题。 考生入场时,选定的辅考人员开始誊写试题,然后贴在题牌上。 等考生全部入场,然后放在考棚前显眼的位置,供考生观察题牌。 也会誊写一些题纸,供那些视力不好的考生用。 当然,主考官还会大声宣读考题,确保考生都清楚试题。 乡试共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主要考时文,也就是“八股文”。 第一场是乡试的重点,只要八股文写得精彩,就有七成机会中举。 虽然朝廷三令五申,三场考试同样重要,但八股取士已成事实,考官便默许这种规矩。 初六专注于第一道四书题。 “女与回也孰愈。” 这是一道出自《论语》原文的题目,意思是孔子问子贡,你和颜回相比,谁更优秀。 这题考生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么大众的题,考的就是基本功。 谁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写出最精彩的文章,谁就离举人近了一步。 初六思考良久,在草卷上先打草稿。 写完草稿,初六反反复复修改,结束后不急着誊写,而是先看下一题。 “七十里子。” 好多考生粗一看题目,不知所云。 细一看,还不如粗一看。 初六却知道,这是截搭题。 源自《孟子》中“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这句话,截搭成“七十里子”这样的题目。 每年考生都会问候出题官的祖宗十八代,而出题官则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出一个不一样的题目。 科举考试范围比较固定,题目都出自四书五经,为了不重复以前考过的题目,出题官便想出这种办法。 久而久之,题目越出越偏。 知道出处,便不会离题。 初六酝酿稍许,开始打底稿,写完修改了一遍,开始看第三题。 “又日新康诰曰。” 这题就能踢掉一半考生。 都不理解什么意思,让人怎么写? 想了片刻,初六便明白,这道题出自于《大学》,用原文的两处截搭。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有日新。” 这是商朝开国君主汤,刻在澡盆上的警词,愿意是洗澡能除去污垢,使身体焕然一新。 后一句是:“《康诰》曰:作新民。” 意思是激励百姓弃旧图新,去恶从善。 这文章有意思。 初六思考良久,决定结合《诗经》中“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一起阐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中的“亲民”这一纲领。 最后拍龙屁,添上点睛一笔,自然是佳作。 此时,肚子开始抗议了。 初六收起笔墨,将试卷纸和草稿纸放在旁边,简单的打了一套拳,放松身体。 然后就着开水吃了点食物,又开始答题。 直到夜幕降临,初六把五道题都写在草稿纸上,其他三道也找到出处。 还有两天,答完誊写完全来得及。 初六不想挑灯夜战,他把笔墨纸砚收拾整齐,放在一边,然后将两块板子拼在一起,搭成简易床。 考棚是考场,还兼顾卧室、厕所、厨房、客厅等用途,初六顿时有了上辈子在京都租房的感觉。 咳咳。 想这些没用的干啥? 吃饭撒尿,拉开被子睡觉。 休息好,才能考好。 八月的天,不冷不热,不算难熬。 夜里的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等像交响乐一样此起彼伏,却丝毫没有影响初六休息。 他年纪轻,瞌睡重,又是先睡着的。 早上起来,将床板变成桌椅。 先打一套拳,撒尿吃饭后,继续答题。 ······ 谁都不知道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 当考完走出贡院大门,看到蓝天白云,考生们倍感亲切。 久违了! 贡院外,接考的亲人早已等候。 “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都做完了吗?” 到处都是经典三连问。 在贡院内,初六就看到苏彪。 两人结伴出来,见文澜沧和杨绍已经和苏来宝等人站在一起。 从面色上看,都考得不错。 四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对答案。 一起去吃饭,一起回客栈休息。 明天凌晨就是第二场考试入场,得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 虽说第一场考完,能不能中举差不多就定了,但第二场却实实不能大意。 八股文写得能做范文,表判公文却答得一塌糊涂,这样被刷掉的人,在科举中比比皆是。 都是要当官的人了,不会写公文怎么行呢? 这是当官人的必备技能,丝毫大意不得。 倘若你有幸进了翰林院,成为待诏,皇帝让你拟诏书,你却写成一坨屎······皇帝会怎么想? 所以说,这第二场的表判,也得认认真真考。 当然,如果说第二场只考文体,那你也错了。 得有丰富的律法和历史知识做保障。 如果题目是让你替某个皇帝拟一道诰,某年某月封某官员为一品大员。 这时候就要考你的历史知识了。 皇帝是哪个朝代的?这个官员由于什么原因被封?这一事件前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的人只能编。 这就和答一道历史简答题,没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经过是一样的。 就算格式正确又能怎么样。 再比如,没有律法知识储备,让你写一个案件的判,你来个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不淘汰昏官苗子淘汰谁? 这些东西对初六来说就太简单了。 酝酿好之后,下笔如神。 第二天就将题目都答完,誊写在答题纸上。 乡试不能提前交卷,必须等终场锣声响起,才能交卷出场。 初六将一切都收拾好,把考试的桌椅换成床板模式。 睡睡觉,打打拳。 巡考见到都惊讶了,这孩子,在考棚内玩得不亦乐乎。 心怎么这么大呢? ······ “师父,你不舒服么?” 文澜沧脸色煞白,走路脚步虚浮。 初六见到,忙跑过去,扶着过来。 “倒大霉了,不知什么原因,第二日就拉肚子······” 豆苗忙过来扶住文澜沧。 不管家中经济状况如何,乡试总会有亲人陪伴,就是担心意外情况发生。 曾经就有考生有病不下火线,死在考棚内。 有个亲人,总会多个主意。 万不得已,劝他放弃考试。 只要有命,三年后还可以考。 如果······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1章 苹果泥 回到客栈,文澜沧有些迷瞪。 明天凌晨就要入场,请郎中看又耽搁时间,苏来宝派憨崽去抓腹泻的药。 文澜沧支撑着病躯,勉强咽下一碗热粥,然后昏昏沉沉睡去。 “苏伯伯,麻烦你去买些苹果来。” 初六的脑海中突然一闪,想起抖音上刷到的一个偏房。 苹果泥能收敛止泻,对止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苹果?那是什么?” 苏来宝眉头微蹙,明显对这个词语极为陌生。 “哦······就是林檎。” 初六连忙解释道,“林檎能止泻,还能补充营养,您多买几个回来。” 苏来宝虽心存疑惑,还是很快就买来。 在初六指挥下,一大碗苹果泥蒸好,他轻声道:“师父,苹果泥能治腹泻,还能滋养身体,多吃点······” 文澜沧没胃口吃饭,苹果泥不仅可以止泻,还能补充糖分、维生素等营养。 几勺苹果泥下肚,憨崽已把药煎好。 文澜沧喝罢药,又沉沉睡去。 谁都没多说话,默默去做自己的事。 初六将考试用具和食物放进考篮,不忘为文澜沧也准备了一份,还放了些苹果泥在考篮内。 夜里,文澜沧如厕的次数明显比白天少了,看来病情有所好转。 众人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咚!” 第一声号炮响起。 文澜沧撑着病躯起来,一碗热粥下肚,又喝下一顿药,然后把剩下的苹果泥全吃掉。 初六双手捧着沉甸甸的考篮,眼中满是忧虑,低声道:“师父,要不你······” “都到这一步了,哪里还有退路,就算是······” 文澜沧轻轻摇头。 他本想说就算死在考棚,也不会放弃最后一场,但这话不吉利,也会让关心他的人更担心。 话语戛然而止,却增添了更多惆怅。 说实话,初六也不甘心让师父放弃这一场。 不论前两场考得多好,但缺考这一场,相当于放弃中举机会。 走到这一步的读书人,谁都不会轻言放弃,否则多年的努力就化为乌有。 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考棚内三天犹如隔世,谁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如果让他作主,绝对会让师父弃考。 这样选择会遗憾一时,但不会遗憾一世。 憨崽搀扶着文澜沧,一行人缓缓来到贡院外。 何氏也知道了文澜沧的遭遇,见贡院大门还没开,便走过去,关切道:“文夫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无大碍。吃了苹果泥,也服过药,现在感觉精神了不少······” 文澜沧微微一笑。 他理解前妻的好意,但现在任谁说多少都没有用。 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他绝不放弃。 少顷,何氏又道:“进了考场赶快答题,实在感到力不从心,就不要勉强······三年后还有机会······” 她曾经恨过这个前夫,但现在除了感激和愧疚,早没有恨意了。 她希望他活着,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我没有骗你,真的没事了。” 文澜沧淡然回应。 他也清楚,这一头扎进考棚,就得等到终场锣声响起,才能出来。 就算让人抬出来,也得把第三场试考好。 第三声号炮响起,贡院大门缓缓打开,搜检开始。 初六排在文澜沧后面,一直观察着师父的状况。 文澜沧即将搜检时,初六突然喊道:“师父,考试时最好喝开水,别喝凉水。苹果泥若凉了,就用热水浴了再吃。考试结束后,我会和苏彪去考棚前等你······” 文澜沧眼球有些湿润。 这些话初六从客栈到路上,说了好几遍。 现在再次叮嘱,自然还是揪心他的病。 文澜沧缓缓转身,轻轻挥手道:“别担心,师父已经好了。你静心应试,莫生杂念,等考完这场,师父带你游遍省城······” ······ 第三场考策论,共有五道题。 一般来说,八股文逊色的考生,策论除非特别出彩,否则很难逆袭。 当然,逆袭例子也有。 比如明朝的海瑞,八股文平庸,靠一篇言之有物的《平黎策》中举。 考策论的目的就是让考生为朝廷建言献策,以图兴邦安民。 但在初六眼里,这更像是纸上谈兵。 秀才足不出户,终日埋头读书,如何洞悉天下大势? 不是谁都能做诸葛亮。 闭门造车而已,颇似后世专家。 虽是在虚妄中指点江山,但只要不犯忌讳,再拍好龙屁,过这一关也算轻松。 当然,这也算读书人的一片拳拳之心,它或稚嫩,但心中的梦却是真的。 这也是朝廷强调三场考试同样重要,却默许八股取士的原因之一。 五道题分别是关于羁縻之策、关于兵事、关于水利建设、关于人才培养、关于边境互市。 初六挨个儿分析。 羁縻之策,就是对少数民族的怀柔政策。 这文好写。 先从先朝少数民族政策说起,然后重点阐述羁縻之策的优劣,再加进去一丢丢后世观点,最后说陛下英明神武,各族定会臣服。 完美! 接下来的题,初六都是这种思路。 加进去点后世理论,策论主旨变得有了新意。 第三天中午,初六就将试卷誊写完整。 收拾完一切,等待着终场锣声。 ······ 一个衙差见初六和苏彪匆匆忙忙往里走,忙挡住二人喝道:“你们两个不往外走,去里面干什么?” 初六忙道:“差大哥,是这样的,我们的师父进考场时就有病,我们担心他病情加重,去搀扶他离场······” “那你们去吧!” 衙差摆摆手,随即又恐吓道,“你俩千万不能闹事,否则这场试就白考了。” “我等省的,多谢差大哥。” 二人拱手谢过,转身就往文澜沧的考棚奔去。 刚到门口,就见两个经丞收完试卷,向一个衙差招手:“这个考棚内的考生晕倒了,你通知一下家人。要迅速,死在考棚不吉利······” 初六和苏彪听后急了,撒开脚丫子跑进考棚。 “你们干嘛?” 衙差没来不及阻止,二人已不见人影。 “师父!” 初六大叫一声,试了试鼻息,忙道,“还有气息,快,抬去医馆······” 二人抬起文澜沧就跑,差点把刚到门口的衙差挤倒。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2章谁是解元? “绍儿,你怎么了?这一场没有考好?” 何氏心里咚咚直跳。 儿子脸色就是晴雨表,连续两场都喜气洋洋,这次却一脸沮丧。 只怪她这身子,恰好今天不舒服,没有亲自去接考,托付给苏来宝。 早知如此,她再不舒服也要去。 何氏接过考篮,正要安慰儿子几句,就听赵绍道:“娘,文夫子昏倒在考棚,被抬到医馆去了······” “哐!” 考篮落地,何氏面色骤变,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颤声道:“你看了没有,文夫子他······情况到底如何?” 赵绍低下头,愁容满面道:“夫子脸上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和死人一般······我只匆匆一瞥,具体也不清楚······” “你这娃有没有良心?他是你······你的夫子,你咋不跟着去看看?快说,去了哪个医馆?咱们去看看······” 何氏责备了儿子一句,更多的则是焦急与担忧。 她想过文澜沧带病考试可能会影响身体,绝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入场时她确实有些担忧,但看到文澜沧镇定的样子,她觉得应该能挺过去。 但现在······ 别死,千万别死。 赵绍自责道:“娘,当时他们抬着夫子就走了,也没说是哪家医馆······” “这······这如何是好?” 何氏瞬间眼眶泛红,眼泪不由自主滑下来。 不行。 在死之前,必须让他父子见一面。 “绍儿,咱们去贡院附近,一家一家去找,总会找到的······” 何氏拉着赵绍就走。 二人刚下楼,就见憨崽拎着两个考篮,进了客栈。 “憨崽,文夫子的状况可有好转?” 何氏如同见到救星一样,颤声问道。 憨崽摇摇头道:“还是老样子,没醒过来。” 何氏一听心里更慌了,急切地追问道:“在哪个医馆?” “在······小的不识字啊······” 憨崽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小的来给文夫子取几件衣服,婶子稍等一会,待我收拾妥当,便领你前去。” “你快点······” 何氏哽咽,泪水再次夺目而出。 换衣服? 难道人已经没有了,要换寿衣?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觉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 回春堂后院的病房内,文澜沧宛如沉睡的雕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其他人默默不语站在四周,心绪沉重。 何氏猛然扑进病房,见到文澜沧的样子,顿时崩溃,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还让赵绍给文澜沧磕头。 她知道,此刻不便说出真相。 心里却不断重复。 儿啊,你其实叫文绍,文澜沧就是你亲生父亲。 在场众人无不愕然,纷纷盯着突然失控的何氏,心中满是疑惑。 郎中苏逸尘更是满脸不可思议。 这妇人抽的什么风,不会是来闹事的吧? “夫人且放宽心,你夫君只是昏迷,并无性命之虞。老夫已吩咐给他煎药了,吃完药自会缓缓苏醒。” 苏逸尘误以为何氏是患者妻子,忙宽慰道,“你丈夫有些腹泻不严重,他昏迷主要是劳神过度,加之体内水分流失过多所致。不过,这些皆可医治,无需太过忧虑······” 何氏听后,心头的巨石瞬间落地,止住了哭声,却止不住泪水,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也不去解释她不是文澜沧的妻子,一个劲用手擦拭着眼泪。 一会儿,学徒将汤药端来。 苏逸尘轻轻撬开文澜沧嘴巴,慢慢将汤药喂下。 过了好久,文澜沧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这是哪儿?我的试卷呢?” “师父,这是回春堂。你的试卷被经承收走了,我和苏彪亲眼所见······” 初六傻傻地笑了。 ······ 乡试放榜至少得半个月,最早也到九月初。 这并非考官阅卷偷懒,实则是阅卷之前,还要经过一系列繁杂而严谨的处理流程。 先将试卷送到弥封所。 在这里,有专人将写着考生个人信息的卷头弥封,然后将试卷编号。 这样的试卷是考生用墨笔书写的原始试卷,称为“墨卷”,不用于批改,只留作档案。 接下来便是“誊录”。 也就是专人用朱砂笔誊抄一份,称为“朱卷”,这才是考官用来评阅的试卷。 然后是“对读”。 也就是校对“朱卷”和“墨卷”,确保两者一致。 这些环节都有严格的规定和监督,防止试卷在处理过程中,被篡改或泄露试题信息。 最后试卷由提调官再次核对无误后,随机送各房考官手中,才能阅卷。 所以乡试对于考生和阅卷官来说,都是煎熬。 放榜之前的这些日子里,自我感觉良好的考生就在省城等结果。 那些扛不起银子,又自认考得不好的秀才,便默默收拾行囊,踏上归途。 心中默默许诺,三年后一定上榜。 文人聚集的地方,应酬自然少不了。 结伴游山玩水,又或举办文会吟诗作对,甚至留恋秦楼楚馆,留下一段段风流佳话。 初六也收到了不少拜帖。 完全不应酬是不可能的,否则就有人说你摆臭架子,看不起别人。 恐落得个孤芳自赏、不合群之名。 文人的江湖里全是人情世故。 初六和苏彪选择参加州学同窗的邀请,爬桂香山,游灵桂湖,逛启运寺。 桂香山严格来说不是山,而是丘陵。 不过桂香山延绵一片,山脚有灵桂湖,山上有启运寺,山上桂树连绵,吸引不少游人。 乡试榜又叫“桂榜”,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考生们来此游玩也应景。 讨个好运,希望自己能上“桂榜”。 沿着盘旋的山路而上,桂花的芬芳扑鼻而来,青州州学的秀才们顿时心旷神怡。 在一个平整的坡上,他们俯瞰灵桂湖前,更有一番风味。 “谢书贤,你有没有信心夺得今年乡试解元?咱们青州可好长时间没夺过乡试第一名了。” 王启铭自知考不中举人,却也愿意留下来看榜。 他这人随和,重在参与。 此刻他看着优美风景,不由感慨一句。 “解元也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觊觎的?” 身后突然传来令人讨厌的声音。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3章 硕鼠硕鼠 大伙转头一看,只见一位面容瘦削、眼神狡黠的书生,手持折扇,一脸媚态给一位超级胖子扇凉,嘴却一点都没闲着。 “这次乡试的解元,注定是杜家小公子的囊中之物。尔等青州考生,都是些凡夫俗子,敢觊觎解元,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错,有我杜硕书在,就没有你们染指解元的份,一群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 杜硕书十八九模样,身形却极为臃肿,整个人就像吹起来的肉球,一说话,脸颊上的赘肉便一颤一颤,如同蛤蟆鼓腮,令人忍俊不禁。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九天乡试的。 “杜公子莫非是天鹅肉吃多了,才生得一副蛤蟆成精的模样?” 初六立刻就怼过去,“乡试如果按体重选才,你或许会高中解元。只可惜,乡试比的是文采,否则让酒囊饭袋充数,岂不坏了科举这一池春水······” “大胆!敢对杜公子出言不逊,简直是自寻死路,我李宏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初六揶揄杜硕书,李宏立刻收起折扇,沉脸喝道,“小子,省城杜家权势滔天,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识相的话,赶快滚过来给杜公子磕头赔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然今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我们自在山上玩耍,碍着你们啥了?像条疯狗般乱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王启铭一声暴喝,几步走到李宏跟前,傲然道,“来,你捏死老子试试?” “你想干啥?” 李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讨好杜硕书,他就没动手的打算。 王启铭阔步过来,他吓得连连后退。 见对方人多,杜硕书也有些胆怯。 本想撂下句话,战术性撤退,却见一群人正往山上爬,他一看心中大喜。 这是他的人。 只见一个龟公带着四个青楼女子,身后还有四个家丁。 那龟公见到杜硕书,立刻满脸堆笑道:“杜公子,佳人来了······” 杜硕书是青楼常客,谁都知道他出手阔绰,一个女子先下手为强,率先向杜公子献媚。 “杜小爷,奴家想死你了······” 杜硕书人肥心黑,他见己方人手不占优,打架肯定占不到便宜,便心生一计。 “嘭!” 杜硕书一脚就将那女子踹倒,横眉吼道:“老成这样还好意思出来侍候老子?老母猪还想吃嫩草,给老子滚!” “杜公子,是小人的错,小人这就换人······” 龟公忙不迭过来道歉,心中却十分纳闷。 这个女子杜硕书平日点的次数最多,还说就喜欢岁数大一些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咚!” 一锭银子扔到龟公脚下。 龟公转忧为喜,连忙把踹倒的女人拉过来道:“杜公子踹你是你的福分,还不快谢谢杜公子!” “奴家多谢杜公子!” 女人虽然憋屈,却也只能委曲求全。 杜硕书的优越感瞬间拉满。 “你们四个一人一锭银子,给老子骂这几人,骂得好还有重赏······” 杜硕书的心是黑了些,脑子却是真聪明。 他让四个女子骂,如果初六等人动手打人,就是他们的错。 告到衙门也与他没多大关系。 一听骂人有钱赚,四个女子蠢蠢欲动。 “别怪我没有提醒,我们可都是秀才,你们无缘无故骂秀才,可是会坐牢的。” 初六识破了杜硕书的阴谋,他几句话就让四个女子打消了骂人赚钱的念头。 “还有你,杜硕书,怂恿风尘女子骂读书人,你敢做我就敢传。” 杜硕书被噎住了。 这事真被传出去,他在读书人中的口碑就会降低,对他来说损失可就大了。 但场子一定要找回来,杜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本少在启运寺凉亭内举办诗会,以文会友,你敢去么?” 他叫了好些省城才俊,用诗词打败对手,才是读书人最完美的胜利。 初六对此毫无兴趣,却不妨碍逗乐子。 他淡淡笑道:“我现在就作一首诗。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哈哈,背诵《诗经》中的诗就成你的诗了,简直给读书人丢脸······” 李宏哈哈大笑,杜硕书却满脸怒色,双手握拳道:“你在找死!” 李宏这才反应过来,初六是用谐音在骂杜硕书。 他第一次感到,杜硕书这个名字含有贬义。 “咱们去别处玩,免得让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坏了心情。” 初六喊了一声,大伙都跟在他身后往上爬。 “慢着!” 杜硕书大喝一声道,“你给我说清楚再走,你凭什么看不起本少?” 他胖却不傻,初六分明就不屑搭理他,而且言语间还多有鄙夷。 他受惯了众星捧月,被人冷落自然不爽。 “我不想和傻逼说话!” 初六微微一笑道,“别再打扰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别把脸凑上来找不痛快······” 杜硕书顿时脸黑,看着初六潇洒的背影,把牙咬得咯吱吱直响。 ······ “启运寺的菩萨很灵,拜过后,三年后绝对能中举,咱们一起拜······” 王启铭知道自己肯定中不了举,便在拜菩萨时,加了几句词。 这让后面的同窗很是为难,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看着手里的香,面面相觑。 “现在卷子都阅得差不多了,菩萨改变不了名次。来都来了,拜完再走。” 初六点燃香就拜,其他人也打消了疑虑,纷纷上香拜菩萨。 然后一伙人在寺内游玩,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谢书贤,你们都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大人物······” 只见凉亭内坐着好多人,公孙韬正在向他们招手。 怪不得这厮拒绝了和他们聚会,原来早已和杜硕书约好。 “书贤,去不去?” “怕他作甚,过去看看。” 一伙人走向凉亭。 公孙韬指着杜硕书道:“谢书贤,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省城响当当的人物······” 杜硕书恶狠狠道:“原来你叫谢书贤,本少记住你了。” 初六不屑道:“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会成为你杜硕书的一辈子的噩梦······”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4章 装逼这种事 公孙韬偷着笑。 他来参加文会,本就是要结交杜硕书。 迁南府杜家虽没有人在京城做官,却有好几个子弟在地方为官,尤其在迁南府深厚根基,令人不敢小觑。 他原不知道谢书贤得罪了杜硕书,正和一帮才子交谈,李宏突然低声对他道:“公孙公子,你也是青州人氏,可认识那人?” 公孙韬顺着指引一看,正是谢书贤。 “认识,他叫谢书贤,是在青州州学读书,和我刚好一个班。李公子若是想结识,我可以引见。” 李宏没好气道:“鬼才想见他。刚刚在半山腰,这厮得罪了杜公子。” 公孙韬一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狞笑。 笑中藏的全是狡黠与算计。 他想挑起杜硕书和谢书贤的矛盾。 果然,二人见面就剑拔弩张。 杜硕书被四个女子围在当中,扇凉擦汗,喂食揉肩,乐悠悠享福,不想公孙韬叫过来谢书贤。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谢书贤,你别狂,这里齐聚迁南府才俊,你可敢和他们比一比文采么?” “无聊!” 初六转身欲走。 并不是他不敢比,而是懒得和这些纨绔斗嘴。 “谢兄且慢!” 公孙韬怎会让良机溜走,他叫住谢书贤,然后笑容可掬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谢书贤是我的斋长,希望诸位看在我面上,不再计较。谢兄虽是农家子,却在青州鼎鼎大名,他是青州小三元,此次乡试也是奔着解元来的······” 这哪是解怨,分明是结怨。 “公孙韬,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在州学,你就挑拨我们和书贤闹矛盾,在这儿又来挑拨,你可真是一头闲不住的长舌狗。我现在就把这条长舌狗如何挑拨我的事,说个一清二楚······” 高朗抓住机会,将了公孙韬一军。 “高朗,你休得血口喷人!” 公孙韬脸一下子黑了,他兀自辩解道,“我和谢书贤无冤无仇,为何会做这样的事?你们都别信,我和谢书贤关系好的很。” “谢书贤,没有想到你气量这么小?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还提这些破事,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杜硕书冷笑道,“你不敢比文采就直说,混淆视听干嘛?就为掩盖你文采平庸的事实?可笑!” 他这一句话既扫了谢书贤的面子,又救下公孙韬,可谓一箭双雕。 “有何不敢?你画出个道来。” 自从开始读书,初六从没当过文抄公。 主要是这个世界连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都有,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个大家,正好写出过他前世积累的诗词。 现在不用担心了。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基本了解这个世界所在的历史,有些东西从没出现过。 尤其前世出现过的诗词。 “有点胆量。” 杜硕书抖着肥胖的躯体笑道,“桂香山上桂花盛开,恰又逢桂榜即将揭晓时刻,今日我等读书人登上望远,何不以桂花为主题,赋诗或词一首,诸位看如何?” “好极,好极。” 众人均以杜硕书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生献丑了,一首《赏桂》请诸位评点。” 李宏率先出场,起身缓缓吟诵:“秋来金粟满枝丫,风动香浮月影斜。月冷霜寒君独放,幽情暗蕴韵无涯。” “好诗!” “李兄好文采。” 才子们一阵夸奖,李宏好不得意。 杜硕书早就告诉他,今天会以桂花为主题赋诗词,所以他早作好这首诗,就等这时候装大尾巴狼。 “在下不才,一首《清平乐》,聆听诸位指教。” 又一才子吟诵道:“秋深香处,桂影摇金雾。点点繁星枝上驻,风过幽芬盈路。 独倚小月轻寒,花魂似诉流年。忆昔吴刚旧梦,此花曾洒仙坛。” 李宏一听明白了。 知道主题的人不止他一人,杜硕书给好多人都卖好了。 果然,一个又一个才子出口成章。 初六一直在沉默,静静看一众人装逼。 杜硕书正要把自己准备的诗吟诵,见谢书贤一直默默不语,还道是他在构思,心生打扰他思路的念头,便问道:“谢书贤,你可有了诗词?” “《鹧鸪天·桂花》。” 初六脑子里有好多关于桂花的诗词,听到杜硕书问,没有废话,张口就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轰!” 众人脑中尘埃飞扬,呆呆看着谢书贤发愣。 他们苦思冥想好几天,甚至和别人合力才有今日之作,不想被谢书贤张口就打败。 难道他也知道今日主题? “这是你做点词?你一个农家子,怎会作出这样的美篇?” 杜硕书震惊,起身愕然道,“莫非你是抄了那个大家的诗词?” 幸好他的诗没有吟诵,不然人丢大了。 “抄袭?” 初六淡然道,“你别说,硕鼠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倘若硬要这么说,这首词也能算我抄袭。” 杜硕书听后,理直气壮道:“老实交代,你抄了谁的词?” “这首词在我脑中,你说我抄了谁的?” 初六朗声笑道,“作诗词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吗?那我再抄一首。” “绝怜月殿好根荄,流入人间次第开。只有君家双种好,馨香曾达九天来。” 吟罢初六转身就走。 装逼这种事,就要适可而止,才能让效果最佳。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尔等脑补去吧。 ······ 乡试放榜了。 初六等人到了贡院门前,榜下早已人声鼎沸。 “别挤!诸位都是读书人,可别做有辱斯文的事。” “谁敢撕毁榜单,立刻剥夺功名,押入大牢。” 好几个衙差手持水火棍,大声呵斥。 十几个披甲带刀的兵丁站成两排,防止突发事件。 乡试成绩关系到考生的命运,一些受不了刺激的秀才,脑子一热就会作出过激的事。 撕榜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出来了!出来了!” 看到有官员拎着榜单出来,人群更加拥挤。 等贴出来一看,又是一阵争吵:“怎么是考官名录?赶快贴考生榜单,我们不看这些······” “肃静,肃静······” 衙役大声喊,但谁去听,反而嚷的更凶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5 我骄傲了吗? 贡院门口先张贴的是考官名录。 上面列明迁南府今科乡试的监临官、提调官、监试官、考试官、同考试官······等等的十多种参与工作人员的官职和姓名,足足有八十三人之多。 这样方便考生监督和举报,从另一方面也表明朝廷对科举考试的重视,以及对考试徇私舞弊的严厉打击。 在初六看来,这如同一场电影结束后的演职人员表。 乡试这场戏拍得是否精彩,观众可以找到演职人员姓名评头论足。 而成绩榜单张贴,又如另一场大戏开幕。 榜下似乎有数亿知了,呈现出极其震撼的嘈杂场景,此刻就算有人大声念榜,别人也听不清。 观榜队伍中,有考生或考生家人,更多的是那些与乡试毫无关联的路人甲乙丙丁。 他们早早地占据了有利位置,挤起来比谁都起劲,榜上有谁的名字他们都不在乎,在乎的是参与这份热闹。 初六等人听不见,更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远处,等人少了再看。 ······ 冤家路窄。 杜硕书也来看榜,他派几个奴仆挤进去,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歇息,几个丫鬟在替他扇凉。 好巧不巧,旁边就是注意力集中在榜单上的谢书贤等人。 想到前几天的文会,杜硕书就是一阵恼火。 本来想让谢书贤丢人,谁知反而让他名声大噪。 杜硕书见到谢书贤,由不得说起了风凉话。 “谢书贤,你急的心中如同猫儿抓,却挤不进,只能在这儿干着急。哈哈哈哈······” 你诗词写得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呆呆等着人退去再看榜。 转头看到一坨肥肉,初六没好气道:“你不也没挤进去吗?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 “哈哈,本少有代看,你有吗?” “我敢挤进去看榜,要代看干什么?不像你,自己不敢挤进去看榜,还好意思说用代看。什么玩意儿······” 杜硕书大刷优越感,正满脸得意,冷不防初六一阵抢白,还一脸不屑地翻白眼。 “本少考得很好,怎会不敢看榜?” “因为你怕挤进去的是人,挤出来的是肥油。” 杜硕书还认为谢书贤讥讽他上不了榜,谁知却是嘲讽他肥胖。 很恼火,却又无计可施。 只好恶狠狠道:“尖牙利嘴之辈,简直给读书人丢脸。先让你张狂片刻,等会儿我的人看榜回来,你只有臣服的份······” “呵呵!” 初六懒得白费口舌,转头不再理睬。 这时候一个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喝醉般不辨方向,跌跌撞撞朝初六这儿走过来。 他的帽子被挤歪了,一侧的帽翅无力地耷拉着。头发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脸上有几道黑乎乎的污渍,明显是被脏手蹭上去的。 最可笑的是一只鞋子被踩掉,右脚袜子上开了一个洞,大脚趾正贼眉鼠眼盯着别人看。 那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模样几近狼狈。 “王齐铭,你咋成这个样子了?” 抬头见是谢书贤,王启铭气喘吁吁道:“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看还是挤出来比挤进去更难。好家伙,简直就是人墙,差点把我的肠肚子挤出来······你还别说,如果换做是杜硕书那个傻逼,挤出来估计就瘦得脱相了······” 杜硕书听后大怒,他起身就要质问,却见王启铭猛拍一下大腿,大喊一声道:“哎呀!差点忘了正事。谢书贤、苏彪,恭喜你们,你俩榜上有名······” 听到这个消息,杜硕书收住怒火偷听。 “谢书贤,今天你请客,你是乡试第一名,咱们青州也出了解元······” 啥? 我的解元泡汤了? 杜硕书正在发愣,就见王启铭滔滔不绝道:“苏彪是第十名,我算了一下,咱们州学有十三个人在榜上。” “你说气人不气人?公孙韬那厮居然是十四名,我就盼着这那厮上不了榜呢······” 王齐铭非常兴奋,一一说着上榜州学同窗的名字。 初六听得有点纳闷,按王启铭说出的这些名字推算,州学十三人已经够了。 难道王启铭考得很好,不好意思说出来? 初六不由问道:“王齐铭,你是第几?” “我没上榜。” 王启铭回答得很干脆。 没有上榜还这么兴奋,这娃是心大,还是脑子有问题? “反正我也没有认真读书,就当做是一场历练,三年后再考。” 王启铭一笑了之,随即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惊呼道:“我还忘了一件事,杜硕书那个死胖子居然是孙山。差点落第的人,还说他要考解元,笑死人了······” 我是倒数第一? 杜硕书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初六连看一眼杜硕书都懒得看,急切问道:“王启铭,你可在榜上见到文澜沧、赵绍的名字?” 王齐铭认真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没有中? 二人的心一下子凉了。 “榜上一百多人,不熟悉的人我哪能记得。这两个名字我没有一点印象,一会儿人少了咱们再去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撒谎?” 杜硕书回过神来,起身质问。 王启铭转头,这才发现杜硕书就在他身边,惊愕道:“他一直在这儿?” 初六点点头。 王齐铭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转头道:“你就是烧成灰,我都认识你的名字。迁南府杜硕书,今科乡试最后一名,为省城杜家争光了······” 王启铭这张嘴真够损,一句脏话没说,却把杜硕书骂了个狗血喷头。 而他还没办法反驳。 这时候,杜硕书派出去奴仆来了,他兴冲冲道:“公子,你上榜了。” “多少名?” “在榜单的末尾。” “什么?” 杜硕书气恼不已,拎起椅子就向奴仆砸去。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帮别人气本少,砸不死你才怪。 “哎,杜公子,你应该高兴才对。” 王齐铭不紧不慢道,“乡试名次不重要,最后一名也能参加会试,光宗耀祖的事,你咋还打起人了?” 杜硕书气得要吐血,瞪着红眼睛吼道:“你都没上榜······” 王启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杜硕书,骄傲地道:“我没上榜怎么了?我骄傲了吗?”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6章 鹿鸣宴 榜还是要自己看才会放心。 慢慢地,看榜的人少了,初六等人挤进去细细看榜。 谢书贤第一、文澜沧第六、苏彪第十、赵绍第六十六。 看到多年的努力终有成就,文澜沧忍不住老泪纵横,抱住赵绍呜呜呜哭。 惹得何氏也忍不住抹泪。 苏来宝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中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从县试开始,文澜沧就和何氏有交流。 后来在县学,他又主动把赵绍要到小院内,和初六、苏彪一起辅导。 再加上文澜沧晕过去,何氏在医馆失态表现。 他猜出何氏就是文澜沧的前妻,赵绍就是他儿子。 苦命人呐! 这几日,赵绍脑中总会浮现出早已尘封的记忆。 画面中,一个邋遢的男子紧紧抱着一个小男孩,也是这样哭的。 他只知道那个小男孩就是自己,至于这个男子······记忆很模糊,模糊到可以忽略。 可如今,那个模糊的身影却慢慢清晰了,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赵绍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文澜沧陪他母子在省城游玩,他总有一种非常和谐的感觉。 现在他清楚了。 他们三人本就是一幅完整的画卷,只是被岁月无情地撕碎。 想到过往的点点滴滴,赵绍也忍不住眼球湿润。 “师父,咱们师徒四人同榜,这是百年难遇的大喜事,今天我请大伙去范家大酒楼,庆祝一番······” 初六想用这种办法止住文澜沧哭泣,却被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吸引。 “咦,我中了!” 一个白发老翁看到自己榜上有名,高兴地手舞足蹈,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爷爷,你终于中了!” 孙子怕挤坏祖父,等人少了才扶着祖父来看榜,见榜上有名,祖孙俩乐坏了。 “中了,我中了,死也瞑目了······” 老翁满面笑容,抬头望着苍穹,喃喃自语。 孙子的目光还在榜单,突然感到身边少了什么,转头一看,祖父已经倒在地上。 “爷爷、爷爷······” 老翁一动不动,孙子试了试鼻息,早已气绝,脸上却是欣慰的笑容。 ······ “娘,我问你一件事,文夫子是不是就是我爹?” 在范家大酒楼喝了点果子酒,赵绍胆子大了,回到客栈张口就问真相。 何氏默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想起来了······” 赵绍自言自语道,“小时候周围孩子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还说我是没爹的野孩子。那时候我问娘,娘总是说孩子们胡说,可我脑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模糊影子。后来大娘骂我不是赵家的种,是野种,我才明白脑中的影子是真的······” 赵绍在慢慢回忆。 大娘骂他的事,他一直没有告诉母亲。 他怕母亲受欺负。 那时候开始他就很警觉,把一切都埋在自己心里,暗暗努力读书,争取有一天出人头地。 “绍儿,虽然娘刻意隐瞒了真相,但你爹······你继父也没愧对你······你······你想怎样?” 赵绍沉思片刻,缓缓道:“赵家于我和娘有恩,有恩就要报恩,我怎会轻易割舍?自然不离不弃,也不会生丝毫嫌隙。还和以前一样,以子之名尽孝,侍奉双亲······我只有一个要求,恢复本姓······” “可······” 何氏唇瓣微颤,千言万语凝于喉间,终究未能说出。 “娘,您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待归家之时,我自会与继父坦诚相告······今日已晚,明天还要参加鹿鸣宴,娘,早点休息吧······” 仿佛一夜之间,赵绍从青涩少年悄然蜕变,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 ······ 初六师徒四人来到府衙宴客厅,找了个拐角的位置坐下,喝茶聊天。 偶尔有认识的举人走进来,起身打个招呼,其余时间都是四人闲聊。 鹿鸣宴由府衙主办,邀请主考官、新举人和地方名士参加。 这也是朝廷重视科举,重视人才的一项举措。 鹿鸣宴是新科举人相互结交的大好机会,就算交不成朋友,至少混个脸熟。 这些举人中,没准以后出个首辅,有这份交情,也好搭话。 但初六等四人却稳坐角落,与争抢着结交的举人形成极大反差。 “谢书贤,你咋躲在角落里?” 初六抬头一看,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正在望着他嗤嗤笑。 这人怎么这样熟悉? 初六仔细一看,原来是悦兮女扮男装。 “悦兮,你怎么找到这里了?你爹和娘呢?” 见初六面带惊讶,悦兮有些不高兴,脸色一沉道:“怎么,不希望我来?” 初六忙道:“那会呢,我盼着你来,咱们在省城玩耍。” 悦兮立刻笑着道:“爹被邀请参加鹿鸣宴,我就跟来了。娘在州学,弟弟还小,来不了……” 悦兮眉开眼笑谈笑,把其他人都当作空气。 苏彪气鼓鼓撅着个嘴,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多余。 这时,宴会厅进来个大胖子。 他扇着折扇,晃晃悠悠进来,仰起头扫了一圈。 立刻有人凑上去讨好。 “杜公子,里面请!” “杜公子,我一直等你呢,来这儿坐。” “坐你这儿?你也配!” 杜硕书浑身都是傲慢,用冷屁股去贴别人热脸,全然不顾别人脸面。 他在迁南府横惯了,身边都是阿谀奉承之徒,自然对此不屑一顾。 杜硕书向角落扫了一眼,看到谢书贤,不由火冒三丈。 这厮抢走了我的解元,还出言讥讽,今天一定要让他吃瘪。 “谢书贤,滚开,你一个农家子,也敢坐在这里,还有没有尊卑了?” 说着抖着浑身肥肉走过去。 “你娘没教你,出门在外,要对人有礼貌吗?” 初六正好悦兮聊得热闹,冷不防被杜硕书打扰,气呼呼道。 “我娘没教过,再说对你就不应该有礼貌……” 杜硕书冷哼一声,气势凌人。 “你娘没有教你礼貌,爹来教你。” 初六阴阳怪气道,“儿啊,出门在外要对人有礼貌,不然会丢了爹的脸。儿啊,你要谨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哈哈哈哈……” 宴客厅内爆笑一片。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7章 恶客 杜硕书趾高气扬,傲视众人,被谢书贤这么一戏耍,顿时哄堂大笑。 “你、你这个粗鄙的农家子,竟敢戏耍本公子,我要奏请主考孙大人,取消你解元的头衔······” 气急败坏之下,杜硕书口不择言,管他能不能说,先图个口爽。 “你的脸咋那么大呢?” 初六轻蔑道,“孙大人是你爹,你一句话就取消我解元头衔?真是丑人多作怪,破事一大堆······” “两位举人老爷,请给小的一个薄面,都是读书人,当堂吵架不太体面······” 这时,一个衙差走过来,陪着笑脸劝架。 他虽有权把捣乱的人赶出宴客厅,但他一个小吏,可不敢得罪举人。 “差大哥,不是我要吵,是这个谢书贤不讲理。他自恃是今科解元,便蛮不讲理,辱骂别人······” 杜硕书睁着眼睛说瞎话,开始诬蔑谢书贤。 “哐啷!” 一个茶碗在杜硕书头顶碎了。 悦兮指着杜硕书鼻子,怒冲冲道:“死肥猪,你放屁!明明是你辱骂在先,谢书贤只是回了几句,你就开始朝他身上泼脏水。你这么爱搬弄是非,不教训你一下,你不会长记性······” 杜硕书脑袋见红,尖叫道:“谢书贤,你指示人殴打本少,今日没有好下场,我要去找巡抚大人讨个公道······” 衙差哪能处理这种事,忙跑出去汇报。 巡抚吴靖源听后,忙率几人过来。 看到杜硕书头顶的血,顿时恼怒,冷冷道:“是谁打的?” “是我!” 悦兮仰起头,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模样,振振有词道,“吴大人,这个死胖子不是个东西,明明是他先挑起矛盾······” 吴靖源看到是悦兮,暗暗替杜硕书默哀了片刻。 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孙大人今天专门请了贵客,这孩子就是贵客的儿子。 这个谢书贤有贵人相助,本官送个顺水人情。 “还不下去包扎?丢尽了杜家的人······” 吴靖源认得杜硕书,这么说也是给他台阶下。 谁知杜硕书却不依不饶,满脸愤慨道:“你是巡抚,却也偏袒,大炎还有公理吗?” 这时,楚昭南听到女儿惹祸了,忙过来看,主考官孙轩也陪同进来。 “悦兮,你又惹事?” 楚昭南不悦,悦兮嘟着嘴道:“爹,你不知道,这个死胖子······” “嗯?” 听到女儿说脏话,楚昭南沉脸一哼,悦兮便赌气不再说话。 初六上前拱手道:“学生见过孙大人、吴大人、赵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同时把与杜硕书交恶的起因也说出。 宴会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腹诽杜硕书不要脸的行径。 “孙大人,这就是你录取的解元,一个粗鄙的农家子,当庭指示别人动手打我。这等狂徒,眼里根本没有朝廷法度,怎么做解元?” 杜硕书本想另辟蹊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此刻已变成调转枪头,对准孙轩问责了。 孙轩涵养极高,虽然心中恼怒,脸上却古井无波,慢悠悠道:“本官为朝廷取士,圆满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自问无愧于天地。朝廷取士,不拘一格,解元是农家子也很正常,这正表明朝廷立场。不论什么身份,只要有真才实学,朝廷一律录用······” 杜硕书碰了个钉子,心中更加不痛快,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都头破血流了,你们还偏袒,还让不让人活了? 但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孙轩对着干,只好把所有火都撒到谢书贤身上。 “谢书贤,明年会试你能中进士么?” “我能不能中,不劳你操心,但你肯定中不了。” 谢书贤轻蔑的回答,让杜硕书更加不爽,他咬牙切齿道:“谢书贤,你敢不敢赌一把?你是解元,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 “懒得理你!” “哈哈!孙大人,这就是你录取的解元?一个连打赌都没胆量的农家子,简直笑死人了······” 杜硕书胡搅蛮缠,就为撑点面子,却不知已把所有官员都得罪了。 “书贤,应下来!” 楚昭南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这厮是吃胖的,还是吹胖的。” 就是圣人,被这么再三挑衅,心头也有火。 杜硕书一口一个农家子,把楚昭南惹恼了。 “说,怎么赌?” 杜硕书也就是说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赌注,初六这么一问,他反而愣住了。 少顷,结结巴巴道:“若是你输了,跪在杜府门口磕三个头。若是我输了,杜家为你做一件事······” “你能代表杜家?” 吴靖源突然道,“你一个庶子也敢说大话,你爹和你哥知道你这么说,会同意吗?” 扎心的一箭射出,杜硕书瞬间跳脚,大声解释道:“我是嫡子,不信你到杜府去问。大娘走后,我娘已经被父亲定为夫人······” 初六假装不理解,故意天真地问道:“杜硕书说他娘已经是夫人······什么意思啊?难道从前不是吗?” 那个被杜硕书骂过的举人站出来,大声道:“这个我清楚。他娘是杜老爷宠妾,杜大娘子病逝后,她一直缠着立为夫人,但杜家上下没人承认他是嫡子······” “出身不正,跳得再高也枉然。” 初六笑道,“这人若自卑了,就会一直找存在感。难怪杜公子吃这么胖,若是吃不胖,谁会看得见一个得位不正的嫡子······” 见自己的家底被抖出来,杜硕书气急,连声质问道:“不敢赌就说不敢赌,转移话题有意思吗?我是嫡子还是庶子与打赌何干?” “关系大了。你代表不了杜家,你输了,杜家怎会为我做一件事?” 杜硕书道:“那就换个赌注,谁输了,谁就跳到京城的护城河里一炷香时间······” “好,我答应你。” 不等杜硕书说完,初六满口答应。 苏彪听后,笑出了猪叫声。 悦兮不解道:“苏彪,怎么了?” “谢书贤水性极好,在水里呆几个时辰都没关系,这个死胖子在水里呆一炷香时间,淹不死才怪······” “他还会水?” “对!” 苏彪低声把初六救他的事说了一遍。 悦兮听后道:“你再敢臭屁我,我就告诉谢书贤不要救你,淹死去······” 额? 苏彪气得瞪大眼睛,随即又笑了。 你说这话不顶用,救人是八年前的事了,你说了白说。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8 共生 “赌约已生效,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速速离去!” 楚昭南看了一眼杜硕书,满脸都是厌恶。 若不是他刻意隐瞒身份,早就派人将杜硕书乱棍打出去了。 孙轩是他挚交,谢书贤又是他赏识的人,都被这个死肥猪无端指责而蒙羞。 泥人尚存三分火气,何况他是王爷,岂容这等人留下,继续扰乱欢乐气氛。 “你······你······” 杜硕书被楚昭南的气势镇住,深知若再出言无状,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便硬着头皮辩解:“我是新科举人,受邀参加鹿鸣宴,你不能赶我出去······” “你脑袋都烂了,怎能安心赴宴?还不快去包扎,免得小伤变成大疾,留下一生遗憾。” 吴巡抚早已洞悉一切,明显贵客厌烦杜硕书。 而且这次鹿鸣宴由他主持,杜硕书已经坏事,他也是要脸的人。 他为官多年,这等事已做的熟门熟路,斥责一句,大手一挥道,“来人,送杜公子去府上疗伤。务必亲自交给杜家主,给本官带句话,让他好好管教儿子,这般无状,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遵命,大人!” 两个衙役不由分说,架起杜硕书就往外走。 随后巡抚等人均离开,等吉时再来。 恶客离场,气氛恢复融洽。 从这段小插曲中,一众举人看出了谢书贤的后台很硬,纷纷上前祝贺他摘得解元桂冠。 “兄台刚刚做法简直大快人心,就该有人教训一下杜硕书那厮,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斗胆请教兄台名姓······” 有举人向悦兮示好。 谁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悦兮敢大闹鹿鸣宴,还能全身而退,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公子哥不结交才怪。 “我只是个普通人,名姓不值一提。至于说教训那人,纯属看不惯,本想以理服人,奈何我口才不好,只能这样了······诸位莫怪我无状······” 除了谢书贤,悦兮不愿意和其他人说话,更不会透露自家的信息。 大伙清楚她不想说,却也不敢去触霉头,都笑呵呵拱手。 少顷,进来几个小官,示意大伙安静。 然后指挥下人,在每个席桌上摆一个号牌。 随后解释,按号牌坐席。 众举人明白,这是按成绩排座次。 一桌八人,一号桌是前八名,以此类推。 同时,一众乐师也进来,他们调试好乐器,安坐静候。 吉时到,鹿鸣宴开始。 “巡抚大人到!” 众举人齐齐起身施礼,吴靖源示意众人坐下。 开场白便是官样文章,重点强调他替天子主持鹿鸣宴,皇帝对举人有殷殷期望,希望他们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命。 这是当官的立场,否则就有邀买人心的嫌疑。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随着《鹿鸣》曲奏响,鹿鸣宴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新科举人齐唱《鹿鸣》诗,共跳魁星舞。 尽管口音各异,声调不齐,舞蹈生疏,动作跟不上节拍,却一点都不影响欢乐的气氛。 鹿鸣宴,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接下来便是谢师。 举人挨个儿,以弟子礼拜谢主考官及各经房官。 尊称他们为“恩师”,自称“门生”。 这种师生关系很微妙,也很重要。 对考官来说,以后会多几个靠得住的门生,给自己保驾护航。 对举人来说,恩师就是未来提拔自己的贵人。 生物圈内这就是共生。 官场上,这就是官官相护的开始。 程序结束,宴席开始。 举人意气风发,官员亲切和蔼,气氛极为融洽。 主考官孙轩情绪高涨,他笑着举杯道:“老夫观今科举人,少年人居多,六十年后,你们重宴鹿鸣,将又是一段佳话······” “重宴鹿鸣”又称“重赴鹿鸣宴”,这是朝廷对举人的一种附加庆贺仪式,更是一种难得的荣誉。 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参加重鹿鸣宴的年龄着实不易。 二十岁中举,届时也到八十高龄。 其中希望最大的就是谢书贤,他是岁数最小的举人,今年才十三岁。 “多谢恩师!” 听到孙轩的美好祝福,举人纷纷起身道谢。 长寿谁不喜欢。 管他能不能再活六十,你当是就对了。 雅乐阵阵,美酒飘香,厅内其乐融融。 “门生谢书贤敬恩师!” 举人挨个儿给主考敬酒,孙轩都是微微颔首,浅浅抿一口。 初六来敬酒,孙轩喝完满满一大杯,道:“回去好好复习,明年会试好好考,到时候老夫去护城河旁,观赏胖子戏水······” “门生定当努力,不辜负恩师提拔之恩!” 众人不由对初六侧目。 这已经很明显了,孙轩也看重他。 老天,你也太不公平了,这个人怎么就不是我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官员们便离开宴席,给举人们留下独立空间。 就在鹿鸣宴要散之时,突然进来两人,突然道:“请问,哪位是谢解元?” 乱哄哄的场面顿时静了不少。 “我就是!” 初六起身,却不认识来人。 两人走到前来,年长的满脸堆笑,躬身道:“见过谢解元,小的是杜家管事,特来替我家老爷向谢解元道歉。小公子无状,给谢解元添堵,让鹿鸣宴蒙羞,实在有辱斯文······” 管事表达完歉意,然后奉上一个匣子。 “我家老爷说了,这是给谢解元的进京路费,请谢解元务必笑纳!” “我家老爷还说了,能让小公子在护城河里洗掉戾气,杜家感激不尽······” 杜家主是个城府深邃的老狐狸。 他弄清楚状况后,立刻用这种圆滑的手腕向初六示好,消融彼此间的隔阂。 杜家能有今天的成就,可不一味地靠强势。 变通也是杜家强大的法宝。 “哎,这不过是些误会罢了,杜家主如此,实在让我汗颜。这份厚礼,我实在不敢领受,还请管事原封带回,并代我向贵家主转达我的感激之情······” 初六有自己的原则。 他不想结怨,也明白杜家的意图,但这礼却万万不能收。 “小的这就告退,不打扰各位雅兴。” 管事一再恳求,初六都说心领了,拒绝收礼。 他管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把匣子放在桌上,躬身一礼,退出宴会厅。 初六喊了一声,他的脚步更快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89章 我的未来不是梦 鹿鸣宴后,初六、苏彪随楚昭南一起去州学,拜谢祭酒闻敬儒以及州学夫子。 文澜沧、赵绍等人先行辞别。 在州学逗留几日,临别时楚昭南告诉初六,他们一家是京城人氏,即将回到京城。 明年二月份会试就要举行,如果初六不想在护城河洗澡,就要努力复习。 会试不同于乡试,他希望初六和苏彪尽早去京城。 让初六答应赌约是他的决定,所以他会介绍优秀夫子辅导,助他们一举冲上会试榜。 楚昭南还给了初六一个信物,到京城后,去内城安平街梧桐路六号,拿出信物就能见到他。 原本初六还拿不定主意,在明年还是四年后参加会试摇摆。 毕竟他现在只有十三岁,考中进士做官有些别扭。 但鹿鸣宴和杜硕书有了赌约,他便决定参加会试。 到了县城,初六和苏彪相约九月底出发去京城,然后分开,各自回家。 ······ 县衙的报喜队,进了柳溪镇就开始敲锣打鼓,等到青石村,消息早传遍四街八巷。 各县派衙差给举人报喜,为了营造喜庆气氛,也是为提前回老家,没有看榜的考生送好消息。 每当这个时候,衙差争抢着去报喜。 有喜钱挣,还能沾上举人的喜气。 青石村村学就在村口,下课的孩子们在院内玩耍,听到锣鼓声,都跑出校门张望。 “娶媳妇怎么没有花轿啊?” “少见多怪,这是报喜的报子,我家去过好几次了······” 麦穗刚说完,有人就问道:“麦穗,是不是又是去你家报喜的?你那侄儿去省城考试,好久都没回来了,说不定是他中了?” “我去问问。” 麦穗跑过去问道:“差大哥,这是要向谁家送喜报?” “谢书贤谢老爷家,这次乡试他考中解元······” “咦!我侄儿初六中举了!” 不等衙差说完,麦穗一蹦子跳起来,飞也似的往家里奔。 两条腿硬是跑出了赤兔马的速度,只看到一片尘埃,看不到人影。 “上课了,快进来!” 夫子大声喊,孩子们一哄而散,跑进教舍。 他一看少了一人,忙问道:“麦穗呢?他又逃学了?” “夫子,麦穗跑回家去报喜了,他侄儿考中举人了。” 夫子听后走出村学,看着已经走远的报喜队,喃喃道:“十三岁的举人老爷,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 初六回来,村里人第一波来贺,然后就是邻村的人。 谢家也不吝啬,第二天特意摆上流水席,昨天送过贺礼的人,都请回来坐席。 今日登门拜会的人更多。 来者是客,不管认识不认识,全都请到席桌上。 “解元就是阔气,直接吃席,我可吃回本了。” “说什么醉话?咱们不是为了吃,是为了来沾举人老爷的喜气。” “谢老爷太小,若是再大个三四岁,我女儿嫁给他,正好婚宴、魁酒一起摆,来个双喜临门。” “拉倒吧,你那女儿歪瓜裂枣,怎能配得上解元老爷。” “我儿是秀才,下一科中举了,就让他娶媳妇。” “你儿子不是已经有媳妇了吗?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儿子中举就要换媳妇?” “······” 酒席间笑闹声不断,不断又有客人登门。 “县城铁艺轩金掌柜敬奉贺仪纹银一百两,为谢解元贺,祝谢解元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这么多? 听到这个唱贺声,谁都转头望去。 在外面招呼客人的豆苗见到,心里顿时不高兴,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来了,就是谢家客人。 “金掌柜破费了!” “应该的,应该的。” 金不换陪着笑脸道,“豆苗兄弟,你家二公子可真是文曲星下凡,十三岁就考中解元,前途无限啊······” “金掌柜,请屋内喝茶!” 来祝贺的人都要和初六见面,聊几句,豆苗把金不换请到屋内。 金不换悔恨得要死,悔不该和谢书贤作对。 他儿子金睿泽惹了谢书贤,被罚三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他求李益元帮忙在院试时害谢书贤,结果李益元也受到惩罚,不得参加今年的乡试。 听到谢书贤考上解元,他立刻准备好贺礼,就等他回来。 现在人家是解元,不争取和解,再进一步他连和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解元,以前小的多有冒犯,希望你大人大量,原谅小的则个······”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想起以前。 那时候谢书贤只有五六岁,就撂下话要弄他。 如今成了举人,弄他更容易了。 “金掌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想提起,希望以后不要发生这种事······爹,招呼金掌柜吃席,金掌柜,吃好喝好······” 初六很淡然。 现在再计较这些人和事,显得他格局太小了。 当然,如果再跳弹,他也会让他跳不起来。 “多谢解元宽宏大量,多谢解元宽宏大量······” 见谢书贤原谅了自己,金不换双手合十拜谢。 坐下吃席时,有人问他和谢家关系,金不换自豪道:“我是谢十五的师父,那是个好孩子······” 他说的都是十五吃苦能干的好话。 正说着,唱贺声又响起。 “青州城王家送上上等湖笔十支,端砚一方,纹银百两。祝愿谢解元妙笔生花,仕途似锦。” “青州城高家敬奉古籍善本一箱,纹银百两。祝愿谢解元学富五车,更上层楼。” 听到青州城内赫赫有名的王、高两家联袂来贺,金不换连头都不敢抬了。 他很庆幸,今日之举无疑是明智的抉择。 高朗和王启铭也随两家家主一起来。 同窗相见自然高兴,但很快他俩心头就笼罩一抹苦涩。 他俩被家主当做反面材料数落。 初六见状鼓励一番,说正因为家主饱含期望,所以才会有失望。 又夸他们天资聪颖,只要勤勉向学,下一科肯定高中举人。 这么一说,他们又高兴了。 并且坚信未来不是梦。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0章 玉衍郡王 连续几天迎来送往,谢家人忙得不可开交,礼收了不少,庄邻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初六、苏彪与赵绍,相互祝贺后,又结伴去祝贺恩师文澜沧。 赵绍在礼薄上留下文绍的名字,等宾客散尽,文澜沧看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泪水夺眶而出。 儿子终于知道了真相,可他总觉得亏欠儿子很多很多。 一来二去就到了九月底,苏来宝亲自送初六和苏彪去京城,带上憨崽和黄婆,侍候左右。 经过数日跋涉,来到京都紫源府。 京城是大炎王朝的核心,自然是一等一的繁华之所。 即便是见惯了现代大都市的初六,面对古韵今风交织的盛景,也被其繁华和恢弘所震撼。 一伙人暂住客栈,等一切捋顺,再租房子。 休息一天恢复了精神,次日吃过早饭,苏来宝带着苏彪、初六来到内城,拎着礼物到安平街梧桐路六号,一看门匾傻眼了。 “玉衍郡王府”。 怪不得悦兮说她叫楚悦兮。 楚是皇姓,玉衍郡王叫楚昭南,赵楠是他假名。 天哪! 他们居然和尊贵的郡主一起玩耍了好几年,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她。 苏来宝顿时气矮一截,早无叩门的勇气,怔怔盯着初六看。 “我去试试吧!” 初六迈步向前,手握大门铜环,用环轻击。 少顷,一个门子从角门探出头,带着几分警惕道:“少年郎,叩门何事?” “伯伯,我们来找······” 初六微微一顿。 他推测赵楠是王爷,悦兮是郡主,却还不确定。 若贸然说出,万一不是,岂不闹了笑话。 于是初六将信物递上道,“我们特来拜访此物的主人······” 门子看了一眼信物,瞬间面绽桃花,热情谦恭道:“玉郡王特意叮嘱过小的,见到持此信物的贵人,即刻引见。小郎君,你且稍等。” 说罢,门子关住角门。 不多时,王府正门缓缓打开,门子满脸笑容道:“小郎君,里面请。” 初六又是一怔。 王府有着严格的礼仪规范,正门乃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只供王府主人及尊贵宾客出入。 王府仆役、一般访客或地位较低的人,只能从角门出入。 自己享此殊荣,实在意外。 门子见状,笑着解释道:“玉郡王特意交代,你们是尊贵客人,当以走正门。” 三人随门子进了郡王府,穿过曲折回廊,来到客厅。 门子吩咐仆从给贵客侍茶,他则去通禀。 楚昭南在书房看书,悦兮则在一旁一笔一划练字。 这妮子越来越跳脱,楚昭南便亲自盯着她练字,磨她的性子。 “郡王,贵客来访,小的已带到客厅奉茶。” 说着,门子将信物轻轻放在案上。 看到信物,楚昭南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谢书贤他们来了。” 悦兮早没耐心练字了,眼神不时飘向窗外,正寻思用尿遁逃离这枯燥的练习。 听到谢书贤在客厅,哪里还有心思练字,连忙放下笔,像燕子一样掠出去。 掠进客厅,悦兮看了一眼,就奔向初六,唇角不由自主漾起温柔的笑意:“谢书贤,你们啥时候来的?” 苏彪早已见怪不怪。 在楚悦兮眼中,谢书贤就是世上最耀眼的风景,其余人都是背景,自动被忽略。 谢书贤微微欠身道:“郡主,我等昨天抵达京城,今天特来拜谒郡王和郡主。” 悦兮捕捉到了其中微妙的变化。 一股疏离感,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悦兮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淡淡的哀愁。 她意识到,从今往后,那些曾经无拘无束、嬉笑怒骂的日子将渐行渐远。 谢书贤不会和她贫嘴了,苏彪也不敢和她顶嘴了,甚至一起练武也成为过去。 三人间的友谊似乎被一层阴影覆盖,少了乐趣,多了忌惮。 悦兮愣了会儿,瞬间明白,这一切都是郡主的身份造成的。 “别郡主长郡主短的叫,我还是喜欢以前的称呼,或者你们不要把我看成郡主······” 这怎么行? 以前不知者不罪,现在身份已明,轻慢便是不敬。 初六清楚悦兮心思。 她是想用称呼来解锁,回到往昔那无拘无束的日子里。 但身份的枷锁是无形的,即便他们考上进士,也得恪守礼仪。 “这如何使得?郡主金枝玉叶,我等自当恪守礼数,请郡主收回成命······” 听到初六的话,悦兮突兀地烦躁,嘟着嘴气呼呼道:“本郡主命令你们,不许叫我郡主······” 初六和苏彪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遵命,还是违抗,一时无语。 “咳咳!” 楚昭南故意咳嗽两声进门,初六等人闻声,忙叩拜:“拜见玉衍郡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穿着蟒袍的楚昭南显得更加威严,透着阵阵压迫感,与以前的赵楠判若两人。 “你们以后就像本王微服外出那样,别太拘谨,不然本王反而不自在······” 楚昭南有意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是为女儿助力。 他也想让女儿活在无忧无虑的时光中。 一番简短的寒暄之后,楚昭南自然而然把话引入正题。 租住的宅院已安排妥当,只需要初六等人去签订租赁契约,缴清房租,便可安心入住。 辅导二人的夫子也已请好,等初六等人安顿下来,楚昭南就带着他们去拜见夫子。 过了会儿,楚昭南就派王府管事腾振带着他们去了宅院。 初六等人进了宅院,见是一个三进三出院落,一切用度俱全,价格还便宜。 想来是郡王发话所致,初六便签下契约。 又去退了客房,把行李搬到宅院。 次日,楚昭南带着初六和苏彪去见夫子。 走到府门前,门匾上秦府两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初六暗暗嘀咕,夫子姓秦。 京城有好些大儒,但秦姓的却没听过,或许是他孤陋寡闻了。 楚昭南不需要门子带路,径直往里走。 不等下人通禀,带着二人直接走进书房。 “秦相,本王给你添麻烦来咯。” 正在看书的秦相缓缓抬头,和颜道:“郡王给的麻烦,老夫乐意收下······” 是他? 初六和苏彪顿时目瞪口呆,一时忘了施礼。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1章 第十七次拒绝 秦大学士见到初六二人的窘态,不由呵呵笑道:“怎么,这才几天,就不认识老夫了?” “学生见过闻祭酒!” 二人忙施礼。 “免礼!” 闻敬儒摆摆手,笑呵呵道,“老夫秦文,字敬儒。本想在青州教书,隐姓埋名一生,谁知郡王却尽给老夫添麻烦。回到京城,老夫就得以真姓名示人······” 秦文。 初六听过此人,他是大炎朝上任首辅,文渊阁大学士。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青州州学,居然藏龙卧虎,前首辅和郡王都隐姓埋名在此。 可秦文年岁也不大,怎么早早就退休了? “两位小友且坐下。” 二人恭恭敬敬坐在下首,随后侍从上茶。 闲聊几句,秦文便交代辅导之事。 从明天开始,每日巳时来秦府,辅导一个时辰。 随后,秦文和楚昭南下棋,初六二人告辞。 ······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的······” 都知李浩一五一十将消息告诉大炎皇帝楚炟,楚炟听后摆摆手,李浩躬身退下。 李浩是影卫头目,他派去保护楚昭南是真,监视也是真。 毕竟楚昭南是郡王,倘若和藩王勾结,就会使朝堂动荡。 好在楚昭南只是游山玩水,大多居住在官学内,没做任何出格之事。 不然他在京城内的一大家子,恐怕会有牢狱之灾。 不是楚炟不相信郡王,而是坐上那把椅子后,疑心会伴生到骨子里。 “玉王叔和秦学士都看好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是真为朝廷培养人才,还是······” 楚炟目光转向身边的大太监汤断尘。 汤断尘本是文官,随楚炟围猎时战马受惊,不幸甩到灌木丛中,下面重伤。 汤断尘一咬牙,下面彻底没有了。 然后进宫成为大炎第一太监。 汤断尘颇有学识,楚炟有问题总会讨教他。 “奴婢倒是觉得玉郡王和秦学士是爱惜人才······” 汤断尘缓缓道,“玉郡王将宅院低价租出,还请秦学士给他二人复习,大概是想给朝廷补充新秀,应该没有非分之想。” “这二人的乡试卷子,陛下也看过了。尤其这个谢书贤,他的策论多有出彩之处,假以时日,定是能臣,或许郡王和秦学士看重的正是这一点······” 汤断尘保持中立。 他只站皇帝这一队,对朝臣和皇子都保持不结交,不得罪。 出现这种情况,他都是和稀泥。 他清楚,自己一切都是皇帝给的。 一旦皇帝驾崩,他得罪的人多了,终没好下场。 “其实朕还是很欣赏秦学士和玉王叔,只是他们太是激进,朕架在中间,着实难受······” 汤断尘没有说话。 内侍不干政,话多会引起皇帝猜忌。 他的任务是伺候好皇帝,处理朝政自有百官,他才不会费力不讨好。 “这个谢书贤······朕似乎有些期待······” 楚炟喃喃自语。 ······ 初六和苏彪除了听秦文讲课,还使劲刷题。 十年科举,八年模拟。 卷子天天做,做到麻木。 文章天天写,写到想吐。 圣贤书天天背,背到近发疯。 会考真题来个全覆盖,用题海战术弥补时间短板。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苦读之下,转眼就到了腊月。 还有两个月就要会试,二人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决定在京城过年。 这日下午,初六和苏彪正在做题,悦兮跑进来,兴冲冲道:“谢书贤,我给爹说了,他允许你们两个明天陪我一起去御景林苑······” 初六头也不抬道:“不去!上半天上课,下半天复习,我们没时间······” 悦兮忙道:“明天不上课,秦学士被陛下邀请,也要去御景林苑。我来就是告诉你们,明天不上课了······” “那也不去,我正好有篇八股文要做。” 初六仍然没抬头。 “谢书贤,你敢拒绝我!” 悦兮发怒了,竖起眉眼道,“你知道我求了爹多少遍,他才答应的吗?你枉费了我一片好心。木头一样的人,一天就知道学习,学学学,学不死你······” 说罢转头走了。 “你不去追?” 苏彪提醒道,“这可是小郡主叫你陪她出去玩,你拒绝的第十七次,郡主的忍耐是有限的,可别凉了她的心······” 初六抬头,诧异道:“有这么多次吗?” “你看,我这儿都给你记着呢。” 初六定睛一看,苏彪书桌左上角刻了几个正字。 “我给你教正字计数,是让你用在这里的?真是淡吃萝卜闲操心,还不如刻个早字······” “现在追还来得及,再迟了就追不上了······” “不用!” 初六一边低头写字,一边道,“她一会儿就会来。” “你太武断了······” 苏彪还要劝,就见悦兮走进来,气呼呼道:“谢书贤,我问你最后一遍,明天到底去不去御景林苑?” “去啊!郡主差遣,莫敢不从!” “这还差不多!” 悦兮立刻高兴起来。 初六也学累了,起身耍了一套拳道:“郡主,我的拳术有没有进步。” “一天就知道做题,把练武都荒废了,哪有进步?” 悦兮气嘟嘟道,“我说了,不要叫我郡主,叫我悦兮,你偏叫,你就知道故意惹我生气······” “哪会呢?” 初六觍着脸,逗悦兮道,“还不是郡主气场强大,把小的吓得六神无主了。好了,明天陪你去御景林苑,好好赏景······哎,话又说回来了,御景林苑是皇家林苑,我们明天去,是要看大型歌舞节目吗?” “番邦使臣要给朝廷赠送宝贝,每年都在御景林苑献礼······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具体也不清楚······不过爹说挺有意思的,这些番邦使臣要和朝廷对赌。” 悦兮神秘兮兮道,“爹还说,番邦使臣很狡猾,去年故意出难题,赢走了大炎的银子,还让大炎颜面无从。今年可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陛下召了好多大学士,一定要赢下赌注······” 咦? 听起来不错,很有期待感。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2章 分马 腊月,树木萧瑟。 然而,御景林苑内却生机勃勃,常青树挺拔苍翠,绿意盎然。 初六、悦兮和苏彪三人,静静地伫在秦文和玉衍郡王身后,目光不自觉地游走在周遭的景致与人物之间。 高台上护卫林立,华盖下,皇帝端坐于龙椅上,俯瞰一切。 台下不远处,一群来自异国他乡的番邦使臣,看似庄重肃穆,实则各怀心思。 他们手捧着自己进献的礼物,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场外交盛宴中,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说这些人是使臣,不如说是精明的商人更加准确。 他们来时,带来自己国家的奇货,合理合法在大炎京城倒卖,还不用缴税。 回去时,再满载大炎特产,去他们国家贩卖。 来回都大赚。 这么好的生意,自然年年要来。 大炎朝人人都看破,但谁也不揭穿。 天朝上国要的就是这种万朝来贺的盛况。 “贵霜国进献大炎朝汗血宝马十七匹。” 十七匹汗血马被贵霜人拉过来,领头一男子高鼻深目,头发卷曲,胡须浓密。 他走到台前,躬身施礼,用蹩脚的大炎话道:“尊敬的大炎皇帝陛下,外臣乃贵霜国使者艾利克斯,外臣代表和平而来,希望两国友谊地久天长······” 艾利克斯巴拉巴拉了半天,最后才说出他的中心意图。 “大炎国乃是天朝上国,饱学之士无数,外臣斗胆求教一个问题。若是大炎有人答对,外臣以两倍汗血马进献。若答不对,希望尊贵的皇帝陛下,输给外臣相应数量的银子······” 去年他就用这种方式赢了一笔钱,今年故伎重演。 反正汗血马在贵霜国便宜,输了他赔不了几个钱,赢了他就发大财了。 “卧槽,这是卖马还是贡马?” 初六没有防住,一句粗口爆出,他连忙捂住口,却发现周围人都没反应。 大概这个词在大炎不算粗口。 “艾利克斯,你来我朝卖马了?” 鸿胪寺少卿董令矩立刻出声制止。 去年就被这厮奸计得逞,大炎输了银子,还输了脸面,让鸿胪寺官员在百官面前抬不起头来。 今年又来。 “尊贵的董少卿阁下,贵霜乃番邦小国,大炎乃天朝上国,人才济济。想来我提出的问题,在你们眼里不值一提,少卿为何惧怕了?” 艾利克斯狡黠的笑道,“尊贵的皇帝陛下,大炎能人无数,不论是谁,不论有几人,只要能在一刻钟之内答出问题,就算外臣输,反之外臣赢······哦,外臣忘了,刚刚董少卿拒绝了,皇帝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他用软话激楚炟。 楚炟若是不答应,显得天朝上国名不副实,还背负怕了贵霜这等弹丸小国的嫌疑。 若是答应,肯定又是一个难题。 不答应丢人,答应答不上更丢人。 楚炟心中有气,面上却古井无波。 他也想打压一下番邦使臣的嚣张气焰,今日特召来许多饱学之士,就在这儿等着呢。 “朕答应你!” 楚炟淡淡道,“说出你的问题。” “遵命,尊贵的皇帝陛下。” 见皇帝上当,艾利克斯心中大喜,他指着汗血马道,“这是十七匹汗血马,外臣要求把它们分给三个马场。第一个马场分马总数的一半,第二个马场分马总数的三分取一,第三个马场分马总数的九分取一。这就是外臣的问题,请尊贵的皇帝陛下派人回答。可只有一刻钟时间喔······” 这题很难。 这三个分数相加并不等于一,而且也不能被十七整除。 按正常计算,这题便无解。 艾利克斯暗笑。 他知道大炎朝饱学之士多,但造诣却在诗词文章上。 若是比这些,大炎读书人几乎都是高手,随便在国子监拎出几个来,都能把他们比下去。 毫无胜算的事,他自然不敢比。 “这还不容易吗?杀一匹马,分肉就是······” 话一出口,董令矩就觉得不对。 果然艾利克斯微微笑道:“少卿,这是分马,不是分肉。汗血宝马价值千金,杀马分肉谁吃得起?可别忘了,这是进献给皇帝陛下的礼物,你杀了怎能行······” 他这话夹枪带棒,董令矩被活活鄙视,无颜更无言。 场内顿时静下来,谁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诸位爱卿,谁能回答这个问题,朕重赏!” 楚炟环视四周,却没有一人站出来,只好悬赏。 但悬赏后,也没有人站出来。 他看到的都是紧蹙的眉头。 眼看时间快要到了,艾利克斯眉开眼笑道:“看来大炎朝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尊贵的皇帝陛下,要不您就宣布······” “这有何难,我来回答!”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玉衍郡王身后的一个少年。 楚昭南惊呼道:“谢书贤,你真能把马分开?” “很容易。” “你告诉我怎么分?” “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郡王,还是我分吧······” 见自己被嫌弃,楚昭南也没有生气,起身道:“陛下,就让这孩子回答吧,反正也没有人答,就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是何人?” 楚炟见初六面生,却不认识他。 初六躬身道:“启禀陛下,学生乃是迁南府举人谢书贤,来京城准备明年会试。随玉衍郡王来观礼,不到之处,请陛下赎罪。” “你真能分?” “启禀陛下,能。” 楚炟仍脸色不变道:“好,速速分来!” 初六走到台下,艾利克斯警觉道:“这么多饱学之士都不会,你一个少年凑什么热闹?” “我大炎朝人才济济,这等简单题他们都不屑回答,也只有我这样学识浅薄的人,才愿意解答。” 初六揶揄一句,然后转身道,“陛下,学生斗胆借您御马一用。” 汤断尘不解道:“借御马,为何?” “公公先别问,一会儿你就清楚了。” 见初六卖关子,汤断尘瞪了一眼,刚要抢白一句,就听楚炟道:“汤断尘,你亲自把马牵过去。” “是,陛下!” 汤断尘牵马过来,初六又道:“烦请陛下再派几个护卫过来。” 楚炟一挥手,六个护卫下场。 看到这个阵势,艾利克斯脸黑了。 他感到这个少年真会分马。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说不分了,估计就会把他分了。 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艾利克斯只能硬着头皮看初六分马。 万一这个少年是虚张声势呢?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3章 血本无归 “诸位也都发现了,十七这个数字不能被二、三、九整除,若是分马,就变成像少卿说的那样,得杀马。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借来陛下御马,正好是十八匹。十八能被这三个数整除······” “糟了,这少年要坏事!” 首辅穆守正听到初六这么说,立刻站起来喊道,“少年郎,你误入歧途了,题目是分十七匹马,你分十八匹算哪般?赶快过来,免得丢人!” 把十七变成十八确实容易分了,但这改变了原题。 众人议论纷纷,顿时场面变得十分嘈杂。 艾利克斯最清楚,谢书贤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这么做只是想让结果更直观。 正束手无策,听到穆守正这么喊,他顿时看到希望,很期待首辅大人把这个少年叫走。 “这位大人,请你莫要焦急,静坐观看,等我分完,你就清楚了。” 初六不认识穆守正,却清楚他是朝廷重臣。 然而阻止他进一步分马,就是在帮外使,这种吃里扒外的态度,一点要不得。 于是初六再次强调道,“我既然答应陛下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一定能做到。贵霜使臣都没提出异议,这位大人阻拦,不是在帮倒忙吗?” 穆守正听到,脸顿时黑了。 他刚要斥责,就听汤断尘喝道:“肃静!” 穆守正恨恨坐下。 场面重新恢复安静,初六继续他的表演。 “第一个马场要分得一半马,十八的一半便是九匹。几位将军,请你们牵走九匹马。” 六个护卫上前,把九匹汗血马牵到一边。 “第二个马场要分得三分取一,正好是六匹马。继续牵走六匹。” 护卫再次牵走六匹汗血马。 台下只剩下两匹汗血马,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初六道:“十八的九分取一是二,剩下的两匹马正好属于第三个马场。牵走。” 护卫牵走两匹马后,大家发现御马没有被分掉。 他分掉的就是十七匹马。 “妙啊!看似在分十八匹马,其实在分十七匹,这少年好聪慧。” “这少年郎好威武,替我大炎争光了!” “······” 场内掌声响起,悦兮和苏彪更是兴奋地跳起来。 楚炟终于被破功了,对着初六微微点头,神色中有压制不住的欣喜。 让尔等蛮夷嘚瑟。 我大炎人才辈出,这个谢书贤果然是个人才。 “贵霜国使臣,我的答案可对?” 初六微微昂首,前走几步,傲然问道。 艾利克斯感到一股无形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感觉。 当然,倘若他看过后世那些影视剧的话,定会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求饶:“大宗师饶命。” “大炎朝果然人才辈出,想不到一个少年郎,居然有这等脑子。尊贵的皇帝陛下,外臣愿赌服输。” 艾利克斯躬身施礼。 他也想反驳,说谢书贤分的不是十七匹马,但他的答案和这个一模一样。 倘若这么说了,大炎认输,他用什么答案去应对? 说没有答案? 纯粹找抽。 所以他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挤出笑脸道:“尊贵的皇帝陛下,外臣输了十七匹汗血马,但外臣来时只带了这十七匹,其余十七匹,我明年来时再给陛下还上······” “你在想屁吃呢?” 初六直接打断艾利克斯的话道,“明年?明年你若不来,陛下不是被你白白骗了?坑人坑到陛下身上了,你这蛮子胆子好大啊······” “不是······我······” 艾利克斯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辩解。 “哈哈哈······” 众人见到艾利克斯吃瘪的样子,一阵哄笑。 楚炟暗笑,脸色一沉,顺着谢书贤的意思质问道:“怎么,贵使还想坑朕不成?” “尊贵的皇帝陛下,外臣手里没有汗血马。我保证明年一定带足汗血马······二十匹······不,三十匹······” 艾利克斯苦苦哀求。 “谢书贤,这事朕交给你,你说说该如何处理?” 楚炟觉得好笑,也想听听谢书贤的意见。 “学生领旨!” 初六躬身施礼,起身后道,“贵霜使臣,你刚刚说了汗血宝马价值千金。既然你给了价格,那就按这个价格算。一匹马千金,十七匹马就是一万七千金······” 你这少年胡扯,价值千金是价格吗? 艾利克斯听后吓呆了。 这么多钱,就是把整个使团卖了也还不起。 他可不想赔得血本无归。 艾利克斯忙跪下辩解道:“尊贵的皇帝陛下,外臣不是这个意思······” 见谢书贤绑枝机出气,董令矩立刻打断艾利克斯的话道:“贵霜国带来那么多货物在京城售卖,就从你们的货款中扣除。” 让你鄙视老子,这次不让你放血才怪。 “追债的事就交给董爱卿,贵使退下吧!” 楚炟不想当冤大头,直接无视艾利克斯,下令后向谢书贤招招手。 初六走到台下,楚炟问道:“朕说过要重赏,谢书贤,你要什么奖赏?” “大炎兴亡,匹夫有责。学生苦读圣贤书,早已把为朝廷解难,替陛下分忧当做己任。学生不求赏赐,只求大炎昌盛,陛下安康。” 这么好的机会,初六自然要装一把。 这话要是出自那些朝臣之口,楚炟自然不为所动,可一个少年说出来,他由不得心里热乎乎的。 楚炟没坚持这个话题,又问道:“你是如何想到这种解决方法的?” “启禀陛下,学生闲暇时节喜欢研究数科,此类题目我做过一些,所以能答上来。” “你再举一个例子。” 初六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是认真道:“有一个三升的桶和一个五升的桶,如何只用这两个桶,量出四升水来?” 思考片刻,楚炟就放弃。 数科他不擅长,想多长时间也没用。 “你说如何量?” “启禀陛下!先把三升的桶装满水,倒入五升的桶中,此时五升桶中有三升水。再把三升桶装满水,继续倒入五升桶,直到桶满。这时三升桶中还剩一升水。” “把五升桶中的水倒掉,将三升桶中剩余的一升水倒入五升桶中,再把三升桶装满水,倒入五升桶中,此时五升桶中的水就是四升。” 楚炟很欣慰,淡淡道:“你退下吧,朕不会食言,你的赏赐朕会送到玉郡王府上,让他转赠。” “学生告退!” 初六迅速跑到原位置,悦兮高兴地称赞道:“谢书贤,你真棒,这么难的问题都被你解决了。” 苏彪接口道:“就是啊,我想了半天,根本想不到,你简直太聪明了。” “低调!低调!” 这小子还装上了。 秦文和楚昭南被初六的样子逗笑了。 “赤焰国进献大炎皇帝夜明珠十颗,红珊瑚树两株,乳香十斤······” 赤焰国入场进献。 只是不知道,他们又会闹什么幺蛾子。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4章 真假王冠 赤焰国使臣阿米尔说了一大堆恭维话,将献礼递上去,然后道:“外臣也有一个问题请教,请尊贵的皇帝陛下答应。我的赌注不多,只是十斤乳香的钱······” 阿米尔眼神狡黠。 乳香在赤焰国就是烂大街的物品,他带来的货物中就有。 但在大炎朝却极为珍贵,价格高昂,甚至可以与黄金媲美。 十斤乳香等同于十斤黄金。 他输了只输十斤乳香,大炎输了可是十斤黄金的钱。 刚刚他打过退堂鼓,觉得大炎人能解决他的问题。 一想到利润,他的心又热了。 乳香价格高,大炎京城多富豪,也是一两、二两的买,好几天才卖了三斤。 如果难住大炎人,他收下赌注,再给皇帝进献十斤乳香,可谓名利双收。 阿米尔瞥了一眼谢书贤。 这个少年对数科有研究,但自己这个问题不是数科范畴。 想来一个少年,不会这么博学。 阿米尔顿时自信满满。 又来? 艾利克斯已经赔得血本无归,阿米尔还要迎难而上? 明显这些外邦使臣抱团来坑自己。 楚炟兴致盎然,缓缓道:“朕答应你,说出你的问题吧。” 他想看看阿米尔会提出多难的问题,也想看看大炎有没有人能解决。 阿米尔拿出他的道具,高高举起。 “这是两顶王冠,外观一模一样,但一顶是纯金打造,另一顶是金与其他金属混合制成。我的要求问题很简单,就是在不破坏王冠的情况下,分辨出哪顶是纯金王冠······也只有一刻钟吆······” 切! 这帮蛮夷一点都不安分。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我至少有十几种办法鉴别。 初六满脸都是蔑视,但现场却是一众皱眉人。 楚炟看向四周饱学之士,谁都轻轻摇头。 汤断尘低声道:“陛下,奴婢先去瞧瞧真伪。” 楚炟点点头。 汤断尘下台,拿起两顶王冠,左瞧瞧右瞧瞧,无法分辨。 这两顶王冠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一模一样。 掂量不出轻重,也看不出大小。 咬一口,一样硌牙。 除非砸开看内部,否则真没办法分辨。 汤断尘摇摇头,放下王冠走了。 “诸位爱卿,谁能解决这个问题,朕不吝重赏!” 场内鸦雀无声。 悦兮转头,低声道:“谢书贤,你会不会分辨?” “这么简单的问题,当然会啊。” “真的?” 男孩怎会在女孩跟前丢脸,见悦兮将信将疑,初六拍着胸脯道:“看我用三种办法给你鉴别。” 说着初六起身道:“陛下,学生能鉴别出真假王冠。” 一刹那,所有目光都洒向初六。 “好,朕就让你来鉴别。” 初六走过去,拿起两顶王冠,高高举起道:“尔等蛮夷小国,也敢挑战我天朝?真是自不量力,且看我用不同方法,鉴别真伪。陛下,学生需要蜡烛、干布、一杆秤、两个装满水的相同的水桶······” “汤断尘,吩咐下去,按要求准备。” “奴婢遵旨。” 不一会儿,汤断尘带两个小黄门,将道具拿上来。 他们正要退下,初六叫住道:“且慢,谢某请这二位公公帮忙,一同鉴别王冠真伪,不知可否?” “你俩一切听从这位小友调遣。” “是!” “你二人一人拿一顶王冠,放在蜡烛火焰上烤,见上面变黑,拿过来用干布擦拭黑迹。” 两人按要求去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蜡烛火焰上。 阿米尔眉开眼笑。 他没听过这种方法,但这种方法肯定不行,烤的久了破坏王冠是违规。 这也算大炎输。 但仅仅是一瞬间,两个小太监就完成了操作。 初六接过王冠,高高举起道:“黑色印痕擦不掉的是假王冠,能擦干净的是真王冠。”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金在火中烧也不会变质,但其他金属则不一样。从这个黑色印痕上判断,假王冠中很有可能掺了铜······” 初六把王冠传上台,楚炟看了看,示意将王冠传下去,然后微微点头道:“贵使可有话说?” 阿米尔不甘心道:“这位少年说得不错,但他破坏了王冠,这算犯规,不应该作数。” “我就知道你会耍赖,两位公公,让王冠上秤。” 初六不屑与阿米尔争辩,直接指挥二人称量。 少顷,重量出来。 “重的是真王冠,因为金的密度······” 见后世名词脱口而出,初六忙解释道,“密度就是金子重的意思,民间有寸金之说,这就说明同样大小的金属,纯金的重······” 原来如此。 谢书贤懂的真多,他才是饱学之士。 在一片赞誉声中,初六再次指挥两个小太监,把王冠分别放入水桶中。 他又用浮力原理鉴别了两顶王冠,众人心服口服。 “尊贵的皇帝陛下,外臣输了,等献贡结束,外臣就将赌注送到宫内。” 阿米尔输了,却对谢书贤恨得要死。 你挡我财路,我就阴你一把。 他装出很真诚的样子,笑容可掬道:“少年郎,我国最喜欢年轻有才能的人,你若是跟我回去,保证国王会以国士待你······你考虑一下。” “大胆!陛下在此,尔敢造次?” 汤断尘立刻呵斥。 当着皇帝挖墙脚,简直在寻死。 初六却清楚,他在当众离间。 “听说赤焰国宝石无数,香料如土,真想去赤焰国看看······” 看着谢书贤人畜无害的笑容,阿米尔还道谢书贤心动了,兴冲冲道:“少年郎,你决定要随我去?” 就在众人诧异的瞬间,初六突然大笑道:“我自然会去赤焰国,但不是现在。等我长大了,带着大炎水军去赤焰国,把你们的宝石、香料统统拉到我大炎······” “好!” “有志向!” “······” 掌声再次响起,阿米尔拙劣的离间计失算。 阿米尔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成为事实。 十几年后,谢书贤亲率大炎水军,横扫域外岛国。 赤焰国被打成了一坨屎,沦落为大炎朝的香料产地。 这时,羽麟国使者牵着几头大象入场。 初六一看,心头一动。 今天不会让他来一次曹冲称象吧?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5章 冲刺跑 羽麟国敬献的是六头大象,还有一些大炎难见的珠宝。 使臣拉詹言辞流畅如溪水,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话,强调两国友谊的同时,不露痕迹颂扬大炎,还拍皇帝马屁。 进献结束,拉詹正欲退下,楚炟突然问道:“贵使,你可有赌约?” 拉詹身形微滞,随即从容躬身道:“回禀陛下,外臣没有赌约。” “羽麟与大炎世代交好,外臣此番前来,实乃秉持诚意,恪守本分,延续两国世代友好的佳话。” “陛下龙恩浩荡,羽麟上下,皆愿随陛下之光,共绘和平之图。外臣怎能用赌约,玷污两国间庄严而神圣的友谊?” “外臣在此立誓,羽麟与大炎携手并进,让这份情谊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源远流长······” 拉詹是个老狐狸。 各国使臣住在四方馆时,他们就商量好,用刁钻的问题来坑大炎朝的银子。 羽麟国的问题是称象。 然而,当看到谢书贤解决问题时闲庭信步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在这位少年眼里就是个笑话。 于是他放弃了。 楚炟听后,略略有一丝遗憾。 他倒是希望番邦多提几个问题,看哪个能难住谢书贤。 进献仪式继续。 后续的使臣似乎也被先前的场景所震慑,再未提出任何难题。 随后,歌舞升平,乐声悠扬。 君臣使者饮酒作乐。 一幅展现各国友谊的画卷,呈现在众人面前。 ······ 第二天下午,初六和苏彪正在做题,悦兮气喘吁吁跑进来道:“谢书贤,陛下派人送来赏赐,还不快去迎接······” 初六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出迎。 出门不久,就见楚昭南和汤断尘已步入宅院,后面跟着卫队,以及拉着赏赐物的车队。 “小生见过郡王,见过中贵人。” 初六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 汤断尘笑容可掬道,“番邦难题都被谢公子解决,当真是少年英才。赏罚分明乃国家兴旺之本,你立下大功,陛下派我来嘉奖······谢公子,谢恩吧。” 初六朝皇宫方向躬身道:“为陛下尽忠,乃臣子本分,学生万万不敢以此居功。陛下日理万机,却没忘这等琐事,学生承蒙陛下厚恩,何其恐慌······” 汤断尘微微点头。 此子虽年少,却行事沉稳,言辞谦逊,为人圆滑,将来步入朝堂,定能游刃有余。 前途不可限量。 但过早成熟也不是好事。 汤断尘委婉道:“谦逊是好事,然少年人更当胸怀壮志,不可失去那份锐意进取之气······” 初六连忙躬身再拜:“中贵人金玉良言,小生定当铭刻于心,不忘少年热血,锐意进取······” 太监和护卫帮忙搬东西。 楚炟赏赐的物品齐全,除了赏钱外,衣食住行医都涉及到。 初六悄悄塞过去一锭银子,汤断尘微微一笑,不露声色揣起来。 这也是人情往来,不能拒绝。 随后,汤断尘招招手,过来两个护卫。 “这两人是影卫中好手,陛下派他俩护在谢公子左右,任你差遣。” 二人立刻拱手见礼。 “李浩(杜飞)见过谢公子,吾等定当竭尽所能,护公子周全!” 有护卫好啊! 尤其有这等高手相随,以后几乎没有人敢惹自己。 皇恩浩荡,让他暖心。 随后初六请二人去客厅奉茶,汤断尘坚辞,随后离开。 ······ 转眼到了除夕。 浓郁的节日气息,拨动着每一个游子的心弦。 对亲人的挂念,对故土的向往,让初六等人顿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虽身处异乡,没有了家乡那些讲究,但焚爆竹、贴对联等仪式还是少不了。 忙完后,便要吃年夜饭。 初六别出心裁,亲自指导黄婆做了个火锅,还亲手鼓捣了蘸酱。 尽管味道不如后世,但在大炎第一次吃火锅,大伙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李浩、杜飞、憨崽、黄婆等人自然不敢和两个举人老爷一桌吃饭。 初六也没有强命他们一起坐下,而是让黄婆把涮好的肉和菜捞出,端过去吃。 这个世界的礼仪就是这样,强行撕裂都会被视为离经叛道。 故而初六行事总是恰到好处,既不违礼,又不失人情味。 “喝了这一杯,祝我们来年会试考个好成绩!” 苏彪举杯相邀。 尽管杯中是果酒,初六却一点都不沾。 他奉劝苏彪说,不论什么酒,都会影响少年的智力发育。 不成年坚决不要喝酒。 他举起茶杯和苏彪碰了一下,自信道:“来年金榜题名,必须的!” ······ 初五一过,谢书贤和苏彪提着礼物去给秦文拜年,一同带去的还有他二人这几天写下的文章。 大过年的这么做,确实有些厚脸皮,但会试在即,这些细节就不考虑了。 他俩没有想到,来秦府拜年的学子很多。 听到谢书贤到来,他们都露出期待的眼神。 如今谢书贤可是京城名人,酒肆茶馆内说的都是他机智应对番邦使臣的佳话。 当谢书贤把文章交给秦文,立刻引来一众白眼。 有个举人直接发难道:“你这是给秦学士拜年,还是添堵?” “哦,这些都是老夫布置的作业,是老夫让他们拜年时顺便带过来的。” 秦文这么一说,学子们不再说什么,眼神中却多了忧虑。 今日来的大多是举人,在二月的会试中就是竞争对手。 别人过年都在做题,他们却在把酒言欢。 差距总会被越拉越大。 几千举人参加考试,进士名额只有三百个,别人占一个,自己就少一个。 也该学习了。 次日,二人又去郡王府拜年。 随后的日子,二人一直忙着刷题。 元宵一过,初六和苏彪在秦文辅导下,开始最后冲刺。 同时,全国各地远的举子,也陆续赶到京城,可以说是群英荟萃。 其中有各省去年乡试的举人,还有那些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落榜举人。 他们全都涌进京城,为三百个梦寐以求的进士名额奋斗。 涌进京城的还有苏来宝和豆苗。 他们辗转京城,只为亲眼见证自己儿子书写传奇,创造奇迹。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6章 会试开始 从形式上看,会试和乡试一模一样。 都是考三场,一场考三天。 考试内容也一样。 第一场考四书文和五经文,第二场考官场应用文,第三场考五道策论。 但会试比乡试难多了。 参加会试的举人,都是全国各地的学霸。 要在成千上万个举人当中脱颖而出,那文章就得写得出彩,要不然很难考得过这群卷王。 而且考题的深度和广度更高。 这就好比中考和高考的语文考卷,题型一样,难度却是天壤之别。 今科会试的第一场定在二月初九。 二月初八这一天,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 北方的举人还好,南方的举人领略到了寒冷,一个劲嚷着,会不会出现书上说的冻死人的情况。 贡院内自然是冻不死人的。 举人们担心的不是寒冷,而是寒冷影响发挥,写不出好文章。 初九凌晨,考生们都洗刷干净,吃完早饭,收拾好考篮出门。 凛冽的寒风如同悍妇五指,刚出客栈门,脸上就被抓的火辣辣疼。 一盏盏灯笼亮起,考生们顺着灯笼指引,顶着寒风向贡院聚集。 “坐马车去,外面太冷。” 楚昭南派来两辆马车。 初六上了马车,就见悦兮坐在里面,他惊呼道:“郡主,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你考试啊!” 悦兮说得轻巧,却也是求了她父母好久,才有这个机会。 初六心中感动,却也不知道怎么说,靠在侧面假寐。 悦兮还当初六真累了,没有说话,呆呆盯着他出神。 反倒是豆苗局促不安。 去他家住过的这个小丫头,原来是郡主。 要是他儿子娶了郡主,他们就成皇亲国戚了,那才光宗耀祖。 但他家是农民,和郡主门不当户不对。 郡主哪有那么好娶。 患得患失中,豆苗从局促变得惆怅,整个人顿时颓废了不少。 到贡院外,考生已经排成几条长龙。 由于参加考试的举人太多,朝廷派禁军过来震慑,以防有人搞事情。 “咚!咚!” 入场炮声响起,龙门吱呀呀打开。 会试入场开始了。 看着队伍慢慢蠕动,悦兮突然问道:“谢书贤,你有把握考上进士吗?” “别担心,我已经找好关系,虽然后台很硬,但也得走一遍程序。” 初六搓着手,哈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回去吧,外面冷。” 谁有这么硬后台,能把会试搞定? 众人都纳闷,都在想是不是郡王打点过。 悦兮不解道:“你找的是谁,听起来这么拽?” 初六就等她问呢,顿时笑出猪叫声:“观音菩萨!” 悦兮这才明白上当了。 这个耍贫嘴的家伙,就爱这么一惊一乍。 我掐死你。 伸手就去掐初六的腰,却被他笑着躲开。 ······ 会试流程跟乡试差不多,但衙差的态度截然不同。 会试考生都是举人老爷,相当于有个官身。 这次若迈进前三百名,妥妥的就是官老爷,所以在搜检时,衙役不敢太过放肆。 但该搜检的还是会一丝不苟搜检。 看笔筒有没有机关,扭动旋盖就能藏下小纸条。 砚台有没有夹层。 衣服内侧、袜子、鞋底、发髻······浑身无死角搜检。 好在下雪天,这种脱衣服的搜检,都在架着火炉的房子里。 不然光感冒就能干趴下少半数考生。 进了号舍,初六看到有一个火炉,一篓炭,一支蜡烛,一个恭桶,还有一床棉被。 他放下考篮,首先架火。 下雪天寒冷,墨汁会被冻住,需要先用火炉烤。 这一点农家子就有优势。 那些不会生火的少爷,尤其南方的公子哥,估计就要哭晕到考棚里了。 当然,参加会试的举人都聪明。 估计早把这门技术学会了。 架着火炉,把墨汁放在火炉旁,然后调整好两块木板位置,初六披着棉被坐下。 现在离正式开考还有一段时间,他先得养精蓄锐,待会才有精力答题。 ······ 待到发放试题,号舍内暖和了许多。 初六小心将火炉封好。 一是炭就那么一点,要用三天,得省着点。二是要小心火灾。 这是有过惨痛教训的。 先帝时,有一次会试,京城贡院失火,烧死举人九十多个。 史书记载“烧杀举人九十余人”,这成为先帝一生的诟病。 虽然先帝赠予这些举人进士出身,但这种荣耀,估计那些八十岁老举人都不愿意要。 第一场考八股文,都出自四书五经,一共七道题。 初六先看第一题:子曰:“事君,敬其事后其食。” 第一题还算正常,它出自《论语》。 大意就是孔子说,事奉君主,先要认真办事,把领取俸禄的事放在后面。 也就是说,以事业为重,不以食禄为先,这才是事君之道,是忠诚。 孔子在这里教导别人,先要想想自己能不能将工作干好,再谈报酬。 如果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我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那些果腹钱粮,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忠君之道,无功不受禄。 想清楚,初六下笔列草稿。 从第二题开始,就是些张冠李戴的截搭题,甚至有隔书无情搭。 “及其广大草”、“君夫人阳货欲”、“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春秋笔法易之变易”、“诗言志书不尽言”······ 比如“诗言志书不尽言”中。 “诗言志”来自于《诗经》,强调诗歌是用来表达人的志向和情感。 “书不尽言”来自于《尚书》,意思是文字难以完全表达出所有的意思。 这道题将《诗经》和《尚书》的观点进行了组合,考生不但要找到出处,还得把两个不同观点糅合起来。 难度可见一斑。 题目多,还刁钻古怪。 初六认真分析、解题,全神贯注解答。 慢慢地,他忘记了冷,忘记了饿,整个人都沉浸到考试中。 三天后的酉时一到,考试结束的锣声响起。 此刻天气早已转晴,初六交卷后出了贡院,远远就看到接考的父亲、苏来宝、李浩、杜飞。 还有一个劲给他招手的楚悦兮。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悦兮跑着迎上来,关切道:“谢书贤,累不累?” “还行!” 初六笑着道,“就是觉得特别饿,能吃下一只羊的感觉。” “那就快回去吃。” 二人并肩走了几步,悦兮又道,“你考得咋样?” 初六又贫嘴道:“观音菩萨说话算数······”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7章 会试结束 吃过饭后,初六洗个脚,立刻进入梦乡。 第二场考试紧接着就要进行,养足精神,才能考得好。 会试第二场,考的是论、诏、诰、表和判语。 为真正选出饱学之士,朝廷三令五申,考官在阅卷时,要三场并重,不得偏重八股文,而轻视后两场。 然而,八股取士的习惯早已养成,一时半会很难改过来。 粗略浏览一遍题目,初六的心情顿时放松。 五道判语题都刷到过,其余题也做过同类型的,最让他兴奋的是出了一道数学题。 这在会试中可是破天荒的事。 第一题是论,名字叫大一统论。 这题目耐人寻味。 哪个君王都想做千古一帝,开疆裂土,让外夷臣服便成为其手段之一。 如今大炎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外敌环顾,近几年虽仅仅有小矛盾,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当然,其中或许有攘外必先安内的意味。 那些拥兵自重的藩王,搞得皇帝寝食难安,倘若大炎内部先一统,那着手对付外夷便容易多了。 如果就这样答题,自然中规中矩,却也不是篇出彩的论。 初六决不会这样答。 大一统绝不仅仅是疆域扩充,而是政治、文化、经济、军事等各方面都要齐头并进,其中要多用高大上的口号和彩虹马屁粉饰。 这样的论,既有新意,又能把所有人都拍舒服,不得高分,哪有天理? 至于攘外必先安内的论调,那是挑拨皇室的取死之道,谁写谁死得快。 这种格调要延续。 尤其第二题,是以大臣的身份为皇帝写贺表,不仅辞藻要华丽,还要真刀真枪拍马屁。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马屁精,尤其是才华横溢的马屁精,个个都位极人臣。 这些题目体现的就是朝廷的态度,科举不等同于八股取士,还必须具备经史法令数等综合素质。 这对那些只会读死书的人就是个坎,很难过关。 曲笔隐晦,粉饰太平,把负面的事用正面方式表达,揣摩迎合······其中微妙精深之处耐人深思。 可以说会试就是官场前奏,揣摩透的人,才能无往不利。 第三天上半天,初六将数次修改的试题誊写完整,开始做最后一道数学题。 “十年前,父亲的年龄是儿子的七倍,十五年后,父亲的年龄是儿子的两倍,问现在父子年龄各是多少?” 答:今年父亲四十五岁,儿子十五岁。 这题列方程轻松搞定。 初六觉得苏彪、师父等人都能做对,在县学他就教过这种题的解法。 第二场考试结束后,初六跟苏彪悄悄说,不要说今天考题刷到过。 如果有心怀鬼胎的人去告泄题,他们岂不冤枉。 ······ 第三场考策论。 第一题是个长题。 “今之世,内有民生之困,外有列强之逼。当如何破此困境,以实现民族之振兴,国家之富强?” 此题透露出,皇帝有变法的想法。 但考生若直接说国家面临内忧外患,变法强国势在必行,昔日商鞅变法,秦称雄于六国······这样答题很有可能落榜。 答这题前要认清时局。 大炎朝一直遵循太祖法令,革新之事在朝堂上打过口水仗,却从未以法令形式颁布。 也就是说,变法还在酝酿当中,得不到百官认同。 此刻若明目张胆写出变法强国,考官很有可能给文章低分。 你想想,考官中若是革新派多,朝廷早开始变法了。 所以,这个题就得写得若即若离,让不论是有革新思想,还是守旧思想的考官都挑不出毛病。 当然少不了高大上的口号和彩虹马屁。 接下来的题目都普通,不外乎水利与农业,教育与人才选拔,边贸与稳定等问题。 初六加进去些后世观点,严谨鲜明,朴实庄重,却又不失灵活。 会试结束,考生们不再为考试烦心,心境却是两重天。 有些人意气风发,有些人暗自蹉跎。 同样是春风拂面,吹在面上却尽显盛衰百态。 “书贤、苏彪!” 听到呼喊声,初六等人不约而同转身,见是文澜沧和杨绍二人。 初六和苏彪忙过去见礼,眼中闪烁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前两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未曾相遇。 这场结束心绪放松,多耽误了点时间,不想等到他俩。 文澜沧关切道:“你们考得怎么样?” “还行,我们尽力了。” 文澜沧点点头道:“既然结束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去安排吧。会试放榜要等到三月初,只要上榜,就能参加三月十五的殿试······” 参加殿试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理想。 殿试不淘汰考生,只要迈进这一步,最后不管名次如何,都是进士。 虽然名次靠后的同进士,会被讥讽为“如夫人”,但他们也能正式进入官场,参与国家治理等大事。 他们也会成为推动天下前进的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读书人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师父、杨绍,你们住在哪里?” “城东的悦来客栈。” 初六道:“连续考了九天,谁都累了。今晚咱们各自回去休息,明天我和苏彪去悦来客栈接你们。我们在内城租了一个宅院,尚空着几间屋子,我们一起住吧。” 从现在到放榜有十几天,到殿试有近一个月。 京城啥都贵,住客栈花销太大。 文澜沧也知道是弟子一片好意,便答应下来。 言罢,众人各自归去。 ······ 第二天,初六、苏彪早早起床,带上李浩、杜飞、憨崽去将文澜沧等人接过来。 刚安顿好,就见悦兮蹦蹦跳跳进来道:“谢书贤,咱们赏花踏青,去过花神节吧。” “花神节?不是已经错过了吗?” 初六有些惊愕。 花神节就是“花朝节”在民间的一种说法,这是个地域特色很独特的节日,一般在二月十二,也有些地方是二月十五。 但这两个日子都由于会试而错过,今天都二十了,还过什么花神节? “补过啊!” 悦兮笑道,“参加完会试的读书人都会补过花神节,祭祀花神,讨个好彩头,让花神保佑榜上有名······” 花神保佑的是花卉繁荣,风调雨顺。 你们京城的花神和魁星对亲家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8章迟来的爱 随着第三场考试结束,众考生心头的石头瞬间落地。 原本沉默的考生此刻活跃起来,各自聚集,附庸风雅。 京城郊外的一处野地,不少读书人前来踏青,今日是为祭拜花神。 花朝节已过,膜拜得补上,迟来的爱也是爱。 “谢书贤,你们那儿花朝节的习俗与京城相同吗?” 此刻的悦兮,如小媳妇般偎依在初六身旁,见他吃完,又递来一块花糕。 农活繁忙,哪有心思过节? 见到地里的杂花野草,只会拔掉,哪能欣赏其美。 初六不想直说,怕扫悦兮的兴,咽下一口花糕道:“我们过花朝节方式不同,一般是挖些中药材,或去田间挑些新鲜野菜······” 挖药材为卖钱,挑野菜为果腹。 阶级差别就在过节上,富人怡情,穷人果腹。 “这种方式不错,我啥时能和你去挖中药材······” 悦兮居然被这别样的过节方式吸引。 “放榜后我要回家,郡王若答应······算了,你是郡主,我哪敢带你。” “悦兮,看蝴蝶来了,咱们捕蝶。” 初六见悦兮噘嘴,忙转移话题。 悦兮顿时眉开眼笑,拎网捕蝶,二人飞奔捕蝶,羡煞旁人。 ······ “读书人竟为取悦富家女捕蝶,有辱斯文······” 不远处,十几人围坐高谈阔论,赏景饮酒,他们皆是参加会试的举人,听口音来自南方。 一举子见初六和悦兮捕蝶,先是羡慕,继而嫉妒恨。 “叶澜兄莫急,隔席不搭话,咱们自乐,别管他人······” “让林兄见笑,我随口一说,谁管这自甘堕落之人,喝酒。” 叶澜饮下一杯,又看一眼捕蝶人,高声道,“苏奇兄,新科状元非你莫属,提前贺喜!” “叶兄过奖。” 苏奇摆手道,“依我看林兄更优,我与二位相比,也就是个探花······” 虽嘴上谦虚,脸上却张扬。 林君泽听后满脸得意道:“莫打趣我,状元应在你们之中······” 三人相互恭维,语气十分嚣张。 会试刚结束,就议论殿试结果。 众人皆闻,却无人理会这几个醉酒狂言之人。 叶澜眼珠一转,道:“二位,今科二甲,北方人能有几个?” “北方人离圣贤书渐远,不适合读书,三甲或许多点······” 几人言语中尽是对北方考生的贬低。 北方学子面色阴沉,欲反驳却无言,因北方举人成绩不如南方是事实。 大炎开国时,北方战乱,无暇读书,天下太平后又忙于建设家乡。 南方富裕,受战火影响小,学子读书早。 如今差距缩小至六四开,南方仍占优,尤其一甲三人,已被南方士子垄断了几十年。 悦兮气愤,扔掉捕蝶网,怒道:“胡说,谢书贤是北方人,定能考过你们这些自负之人。” “谢书贤?”叶澜等的便是有人搭话,起身傲娇道,“此人不过懂些奇技淫巧,御景林苑的表现上不了台面。” “读书方面,南方才子有天赋,北方人没法比。在我看来,谢书贤能上榜就不错,与我们三人相比,天壤之别······” 谢书贤放下捕蝶网:“就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也敢自称优秀?在我眼中,你们就是垃圾······” 口水仗,谁怕谁。 叶澜瞪大眼道:“你叫谢书贤?” 初六看一眼:“对,咋了?” 知道名字就好办,我叶澜,要为南方举子荣誉而战。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99章秘密就在答案里 “谢书贤,你自诩能中状元,想来诗词文章不错,敢和我们南方举子比一比诗词吗?” 此刻叶澜有恃无恐。 会试虽已结束,但如果考生犯了大错,也有可能取消他的录取资格。 谢书贤是北方考生中的佼佼者,他敢动手就会被踢出局,南方举子的优势将更大。 “南方举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明明是你们相互吹擂,一定能考中状元,如今却倒打一耙,变成我自诩了。你这嘴就跟你奶奶的棉裤腰一样,没个把门儿的······” 初六冷喝一声,满脸不屑道,“我腹中藏有诗词无数,怕你等才怪。要比试,尽管划个道出来,我奉陪到底。” 叶澜大喜,生怕别人乱说主题,坏了自己算计,连忙接茬道:“今日既是补拜花神,不妨就以花朝节为题,各自作诗,一较高下。谢书贤,可敢应战?” “有何不敢?” 初六轻笑一声,傲然道,“想来你们已有腹稿,那就先诵吧,等我作出诗词,你们就没脸献丑了。” “大言不惭!” 叶澜冷哼一声,随即装模作样远眺,似乎要将天地万物尽收眼底。 少顷,缓缓吟诵。 话音未落,南方举子便纷纷赞叹。 这首诗是一个时辰前他们集体创作的,汇聚众人心血,几经推敲,方得此佳作。 叶澜很得意。 即便谢书贤才情过人,在这么短时间内即兴创作,绝不会超越这首诗。 在他看来,自己已是胜券在握,静候打脸谢书贤。 “就这?” 初六悠然踱了几步,而后缓缓道,“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首诗一出口,北方举子的赞誉扑面而来。 随后神评没有间断过,把叶澜的诗贬得一文不值。 叶澜虽恼,却也无奈。 他们一时三刻绝不可能作出更好的诗,但南方士子的面子却得扳回来。 “谢书贤,你身为读书人,却为取悦女子,捕蝶为戏,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我警告你,管好你的嘴,要不然会吃大亏······” 初六沉声警告。 他清楚悦兮个性,能动手绝不多说话。 叶澜若冒犯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呵呵,你还想打我不成?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打我啊!来啊······” 叶澜满脸都是嘲讽。 挑衅谢书贤还觉得不过瘾,口一滑把悦兮也带进去。 “还有你这女伴,不在家学女红,却公然抛头露面。让这么多男子窥视你的容貌,势必会勾起他们的淫邪之心······” “啪!” “啪!” 耳光响亮。 要不是初六拉住,叶澜的脸就会变成猪头。 “你敢打我?” 叶澜先是一惊,随后怒吼道,“朝廷赋予举人刑不加身的特权,你打我就是打陛下的脸,我要去紫源府衙告你,为天下举子讨回公道!” “尽管去告,本郡主倒要看看,府尹有没有胆量动我一根汗毛。” “她是郡主?” 叶澜清楚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心中一凛,却仍硬着头皮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郡主就能随便掌掴读书人吗?我要去告御状······” “住口!” 李浩清楚,此事闹大,御史就会给皇帝添堵,他厉喝一声,跨步上前,高高举起影卫腰牌道,“冒犯郡主便是公然挑衅皇家威严,尔等再敢造次,直接抓入影卫天牢。尔等惹怒天颜,若是因之剥去功名,多年苦读,皆成泡影。孰重孰轻,尔等可要考虑清楚。” 此言一出,叶澜等人面面相觑。 影卫是皇帝私兵,首辅都敢抓,别说他们几个举人。 毕竟叶澜辱骂郡主在先,再怎么皇帝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随后他们灰溜溜走了。 ······ 这几天京城的聚会多了起来。 初六收到了不少好友申请,大多都婉拒了。 当然,如果是熟人,他也会一起去玩。 这日吴奇寒发出邀请函,邀请他师徒四人去醉香楼一聚。 吴奇寒是京城举子,也曾被秦文点拨过文章。 按这曾关系算,还是初六师兄。 他抹不开面子,便答应下来。 吴奇寒不胜酒力,一会儿便拉着大舌头道:“你们可知,今年会试为何要出一道数科题?” 这瓜又大又新鲜,大伙听后满眼都是好奇与渴望,忍不住道:“什么原因?” “这题是陛下故意加进去的,这道题的背后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吴奇寒眯着眼,故意卖弄道,“别怪我没给你们提醒,以后踏入入仕,一定要遵循这个题的思路。因为这道题中藏着陛下的心思,也是对天下士子的暗示与期许······” 唠唠叨叨一大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 “那道题的正确答案是父亲今年四十五岁,儿子今年十五岁······这个答案,就是秘密所在······” “你再不说,我们可不听了。” 有人按捺不住,急切催促,吴奇寒醉眼朦胧道:“秘密就在答案里,且听我细细道来······”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0章 会试喜报 吴奇寒压低声音,神秘道:“这道题中的父子暗指陛下和五皇子,陛下今年四十五,五皇子十五。你们想一想,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就说明,陛下钟意五皇子,但五皇子不是嫡子,陛下就用这种方式暗示······” 这是什么脑洞? 纯粹在胡扯。 陛下正值壮年,不急着立太子,自然在考察。 自古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嫡子,且已成年,陛下怎会考虑五皇子? 说不定又是宫里扔出来的烟幕弹,要捧杀五皇子。 “慎言!慎言!” 初六忙阻止道,“吴兄,防止祸从口出,妄议皇子废立可是要惹祸的!” 吴奇寒听后顿时觉得后背一凉,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京城其他轶事。 “你们知道吗?刘老太师的第十八房小妾耐不住寂寞,与马夫私通,那场面,啧啧······” “咳咳咳!” 初六咳嗽几声道:“兄台,有好几个未成年人呢,这种市井荤话还是别讲了。” “也是,也是,那咱们喝酒······” ······ 会试的阅卷流程跟乡试一样,但规格却比乡试严格好多。 阅卷时,主副考与十八个同考官共处一室,任何人没有权利将试卷带出去阅。 不仅如此,朝廷还会派官员来监视考官,要求坐在两个主考官对面。 所以说,会试阅卷没有最严,只有更严。 ······ 三月初三,终于盼来了会试放榜。 会试先有喜差送喜报,然后再贴榜公示。 各省在京城都设有会馆,属于官府机构,主要接待省里来京办事的官员,类似于驻京办。 放榜日,考生就挤在各省会馆,等待报喜。 当然,那些考得不好的考生早回家了,没有回去的也偷偷去贡院外等榜。 怕同窗受苦,又怕同窗中贡士。 其中的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会明白。 初六等人吃过早饭就去了迁南府会馆,进去一看,院子里挤满了等喜讯的考生和家长。 叽叽喳喳闲聊,场面十分混乱。 不久后,远处隐约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明显是其他省的会馆里已有喜差报喜。 会试报喜都是倒着开始,越往后名次越高。 迁南省考生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说名次不高的都跑了外省了,迁南的考生名次高。 但总不来喜报就是煎熬。 等了好久,终于听到铜锣声近了。 好几个考生再也沉不住气了,跑到门口张望。 “来了,来了,喜差来了。” 一会儿,两个衙差进了会馆大门,考生们自动让开,将喜差围在中间。 “会试喜报,会试喜报······” 这两个喜差好生调皮,像江湖卖艺一般,边敲锣边高喊,在院子里转了三圈。 就差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借个钱捧个钱场了。 吊足了众人胃口,把圈子也扩到足够大,喜差才停下来,高喊道:“恭贺迁南省迁南府骆修远骆贡士,高中杏榜第二百七十八名。” 会试放榜,恰好杏花盛开,故而也叫“杏榜”。 “咦!我中了!” 骆修远年近四十,熬到他这个年龄,能考上贡士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贡士能参加三月十五的殿试。 只要在殿试上不作死,不乱写乱骂,最差也是同进士出身,妥妥的“天子门生”。 做官是板上钉钉的事。 骆修远给喜差各给了一两银子的喜钱,然后将准备好的鞭炮点燃。 他记得第一次这么兴奋还是娶媳妇,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名次越来越高,终于突破两位数。 留给别人的机会不多了。 考上们的心情由紧张变成慌张。 怎么还没有我的名字?难道又要落榜? 呸!呸!呸! 是我排名太高,喜报还没有来得及送过来。 自我安慰最是虚假,越安慰越心慌。 毕竟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有自己最清楚。 “会试喜报,恭贺迁南省青州赵绍赵贡士,高中杏榜六十五名。” “中了!我中了!” 听到喊自己的名字,赵绍瞬间蹦起来,扑到文澜沧怀里大哭。 “别哭!别哭!让别人笑话······” 文澜沧安慰着儿子,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 “赵绍,快给喜钱,我们去给你放炮。” 初六和苏彪一催促,赵绍止住泪,忙给喜差喜钱。 这时候鞭炮也噼里啪啦响起来。 认识的考生们都过来恭喜,赵绍一一拱手见礼。 又过了好一会儿,来了两个衙差,送来的是文澜沧的喜报。 他是会试榜第二十三名。 自从送完文澜沧的喜报,迁南省的会馆内一直没有声响,其他地方的鞭炮声倒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名额不多了,怎么还没我? 这时候的等待不是煎熬,而是折磨。 等了好久,锣声再次响起。 考生们都静静地盯着喜差,猜测着名次和姓名。 “会试喜报,恭贺迁南省青州苏彪苏元魁,高中杏榜第五名。” 会试第一名叫“会元”,第二到十名一般被称为“元魁”。 苏彪终于松了口气。 表面上他淡定如松,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起初他觉得一定能上榜。 他比赵绍学得好,赵绍都上榜了,他自然也能。 然而却等了个寂寞。 听到自己终于上榜了,苏彪也是喜出望外。 苏来宝满脸欣喜,拿出银子递给喜差,喃喃说第五名是我的儿子。 初六帮忙去把鞭炮点燃。 鞭炮噼里啪啦响,他的心一点也不平静。 考试也有运气的成分在内,倘若内容不符合阅卷官喜好,也会被淘汰。 关键是要看谁阅卷。 打发走衙差,苏彪默默不语看着初六。 谢书贤一直比他优秀,如果上不了榜,这个阅卷官该有多瞎。 参加科举以来,他俩都很顺。 如果这次谢书贤不中,对谢书贤是遗憾,对他来说也是遗憾。 “书贤,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学得比谁都好,肯定能上榜。此刻喜差就在路上······” 苏彪本想说或许会元就是你,又怕谢书贤落榜伤心,活生生把这句话吞下去。 初六点点头道:“顺其自然吧······” 铜锣声再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四个喜差。 他们敲着锣进来,满脸喜气喊道:“大喜,大喜,今科会元花落迁南······” 会元? 迁南省出了会元? 会是谁呢? 好多人的目光转向谢书贤。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1章 又又又打脸 四个喜差站在会馆院内,卖力的敲打着铜锣,神情激昂喊道:“会试喜报,会元花落迁南······” 直到把所有好奇和渴望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他们才缓缓揭开神秘的面纱。 “会试喜报,恭贺迁南省青州宣邑县柳溪镇青石村谢书贤谢会元,高中杏榜第一名,荣膺会元之尊!” 会元? 我是会元了? 谢书贤如释重负。 从参加科举到现在,他已经连中五元了,只要殿试得到第一,他就成为传说中的六元及第。 上辈子的历史记载中,六元及第也仅有两人,明朝黄观和清朝钱棨。 初六难抑兴奋,内心早已引吭高歌:“啊,五元,你比四元多一元。啊,五元,你比六元少一元······” 在一片恭贺声中,初六收回心神,向四周拱手感谢。 “祝谢会元乘风破浪,殿试再攀高峰,大小三元齐收······出将入相、妻妾成群、家宅兴旺······” 喜差们彩虹屁不断,哗啦啦蹦出来一大堆祝福词,差点蹦出牛羊满圈来。 好吧,打赏。 四个喜差一人二两银子,乐成一朵花,彩虹屁再次脱口而出。 会馆官员很意外。 几十年了,别说迁南省,北方地区就没有拿到过会元,前三几乎都被南方学子包揽。 谢书贤这不仅是给迁南省争光,更是给北方地区添彩。 这么大喜事,应该让鞭炮声响得久一些。 他特意将好几串鞭炮接在一起,临时拼凑个加长版。 豆苗则乐成一根木头。 他想大声欢呼,却一点都喊不出来。 只能定定站在那里,静静见证儿子的高光时刻。 会元喜报送到,就意味着会试报喜结束。 那些黑着脸的考生,明显就是落榜生。 尤其那些头发半白的前辈,失魂落魄盯着谢书贤,满眼都是羡慕嫉妒恨。 老天不公啊! 我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为什么他是会元,我就得回家? 给个孙山也行啊! “谢会元,在下是京城方家管事,我家老爷请您明日去醉香楼······” “十分抱歉,明天我有事,没办法参加。” 初六直接拒绝,和会馆官员打了个招呼,然后伙同苏彪等人一起离开。 会馆不能呆了,一会儿会有更多的人邀请或求事。 倘若有人求墨宝,他只要开了头,就得在会馆给人写一天字。 这要是传出去,就会引来褒贬不一的热议。 而且殿试的日子也不多了,赶紧回家复习。 会元不一定就是状元。 殿试重新排名,文章不出彩,也有可能跌落三甲。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 报喜结束,会馆管事就把闲杂人等赶出去,但还是有人在门外闲谈。 叶澜、苏奇、林君泽等南方考生过来凑热闹,结果扑了个空。 “这位兄台,听说今科会元花落迁南,他叫什么名字?” 听到会元喜报送到迁南省会馆的消息,叶澜等人匆匆应付祝福,结伴过来,瞧一瞧会元到底是北方哪个学子。 “青州才子谢书贤啊!” “什么?谢书贤也能考第一?” 叶澜惊愕不已,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只是擅长奇技淫巧,怎么会有文采······” 旁边一人听到有人嫌弃偶像,顿时来了火气,大声吼道:“你懂个啥?谢会元文采斐然,远近有名,童试拿下小三元。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就差殿试状元,成就大三元了。如今五元在手,再差一元就是六元及第······哎,我说你这个书生,你看不起别人,你拿过几元?” 叶澜被噎住了。 他拿过县试第一,但这个说出来肯定和谢书贤没法比,还会被这些闲汉奚落。 那人越说越收不住嘴,引得旁边人纷纷附和。 “本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六元及第。” “五元也没有啊,谢会元已经可以载入史册了。” “后生可畏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十四岁的会元,当真是天下无双。” “哥几个,要不咱们去榜下捉婿,把谢会元捉回家当女婿怎么样?” “你这是找抽!” “······” 会试第六,又被闲汉鄙视,叶澜又又又被打脸,心中恼火,怔怔站了半晌道:“几位,我做东,咱们去明月楼听曲儿喝酒?” “叶兄,十分抱歉,改日我请。今日我有事,先走了。” 林君泽拱拱手走了。 他会试第三,殿试重新排名,他有很大的机会被圣上点为状元。 青楼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状元可只有一个。 回去复习争状元。 苏奇也回去学习了。 他是第四,殿试怎么都得挤进前三,不然人就丢大了。 ······ 看完谢书贤和苏彪的试卷,楚炟好奇更盛。 任何一个人,只要产生好奇心,就会不断去脑补、追查,皇帝也不例外。 他的兴趣来自于谢书贤和苏彪,可如今被新消息勾起好多兴致。 谢书贤师徒四人从县试开始同考,居然次次同榜,这种佳话近乎传说。 难道这谢书贤是个福星,谁和他走得近,就能给谁带来好运? “陛下,影卫有消息传来。” 汤断尘生怕打扰皇帝思绪,低声通禀。 “让他进来!” 影卫总管进殿见礼,把消息纸递上去。 楚炟看罢,顿时眼神凌厉,随即又恢复如初。 一个帝王,不能喜形于色,被臣子猜到心思。 “此事要耐心打探,查到源头来禀报朕。” “臣遵旨!” 影卫总管退下,楚炟陷入深思。 市井传言,会试的数科题中的父子暗指皇帝和五皇子,皇帝今年四十五,五皇子十五,和答案完美契合。 这说明皇帝想立五皇子为太子,但五皇子不是嫡子,皇帝便用这种方式暗示······ 狗屁! 朕为了让谢书贤更有把握入围,临时加进去这道题,什么时候成这个意思了? 他至今不立太子,就是因为三个嫡子治国才能明显不足,难堪大任,想磨砺他们。 至于五皇子,他确实宠幸其母妃,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废嫡立庶。 谁放出去的消息? 或许是珍妃有了小心思,或许是有人要捧杀五皇子。 呵呵! 这三个货治国才能不足,争权夺利的心思却不弱。 争去吧。 一个皇子如果不会耍手腕,当上太子也会得而复失。 他正至壮年,有的是时间磨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2章 殿试 由于重视殿试,初六等四人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庆祝,只是在宅院里搞了几道好菜,喝几杯相互贺喜。 当然也提着礼物去感谢秦文、楚昭南等人,如果没有这些贵人相助,他们难有今日成就。 至于一波又一波贺喜的人,统统拒之门外。 闭关复习,只等月圆之日,决战紫禁之巅。 三月十二下午,礼部派人挨个儿通知新科贡士,明天开始去贡院参加礼仪培训。 毕竟殿试要在皇宫举行,而且是皇帝主考,得防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书生圣前失仪。 所以这个培训贡士都要参加,还要好好学,万一闹出乌龙,可就得不偿失了。 殿试是皇帝主考,还有八名考官陪同。 这八名考官由皇帝亲自任命,但他们这几天不能见客,就为避嫌。 都混成皇帝亲信了,谁还会作死。 折腾了两天,终于到三月十五,殿试开始。 殿试最轻松,笔墨纸砚和午饭都由考点提供,考生扛个脑袋去就行。 初六等四人早早来到宫门外,这里早已聚集了很多新科贡士。 还有许多冷眼观望的官员。 他们也是这么走过来的,现在看这些读书人,忍不住心中嗟吁。 那时他们也觉得从此会平步青云,可现实会不断用巴掌催他们长大。 长大后,你们就成了我。 新科贡士心怀憧憬,自然不去理会别人的想法。 考完这一场,他们就会成为天子门生,以后前程似锦。 由于提前培训有模拟操练,礼部官员说了几句,贡士们立刻排好队形,等待核对身份。 验明正身后,宫门缓缓打开。 礼官领着三百名贡士恭恭敬敬地进了宫门。 第一次进宫,难免会激动,但谁也不敢随意观望,更不能讲话。 只能用眼睛余光去感受,皇宫的华丽和皇家的威压。 考场设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已由光禄寺的人提前布置好。 一排排案桌摆放整齐,上方的汉白玉阶上摆着一张龙椅,那是主考官坐的地方。 接下来是各种礼节,这些内容在培训时模拟过,贡士们都做得有模有样。 一切结束,主考官驾到。 礼部官员领着贡士山呼万岁。 随后殿试正式开始。 殿试只考一道策问,时间为一天,黎明入场,黄昏交卷,时间特别宽裕。 初六拿到试卷一看,便陷入深思。 他敢保证,陷入深思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这题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但如果要写出彩,没有点干货绝对不行。 “天下古今事物之变,不可胜穷,试举其大端,与我言之。” 这题旨在考查考生对天下古今事物变化的理解和认识,考生需要具备广阔的知识面和深入的思考能力。 答题的角度很多,关键是要抓住考官的心。 初六认真思考。 王朝更替频繁,每一次改朝换代都带来政治制度的调整与变革,出主意改制,加强君主专制? 不妥,政治这东西,还不是他一个考生玩的。 从税收制度入手? 算了! 这个涉及到变法,还是别触霉头。 文化领域? 也不妥。 农业生产? 似乎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意。 ······ 最后决定从科技入手。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技领域的发明与创新,就会成就盛世和辉煌。 对! 就这么写。 其中微微把前世的一些发明提一下,让阅卷官产生遐想就行。 比如已经被苏来宝研究到比较实用的活字印刷。 初六开始动笔,先写到草稿纸上,等会儿斟酌词句,修改完美在誊写。 “学生不识忌讳,冒不韪提出薄识,战战兢兢。” 写完收尾,也到了吃饭时刻。 考生统一发饭,两个馒头一碗汤。 等内侍收走餐具,再接着答题。 皇帝虽是殿试主考,但不一定一直在,借尿遁不来的也大有人在。 楚炟没有提前离场,只是吃午饭时间久了些而已,还是在考场外吃的。 饭后返场,在龙椅坐了会儿,突然心血来潮,信步溜达到考生中间。 随意走了几步,他就看到了谢书贤,便缓缓走到他后面。 居然开始誊写了? 楚炟瞄了几眼,又往前凑了凑,然后便目不转睛盯着看。 初六全神贯注誊写,心思全在卷子上,怎么都不会想到,后面有个人在偷看。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场中八个考官谁都不敢这么做,但人家是皇帝。 谁愿意去提醒,皇帝你犯规了。 但皇帝的表情他们都尽收眼底。 时而蹙眉沉思,时而作大悟状,时而微微点头······谢书贤写了什么,让陛下这么专注? 稍微一想想,他们开始脑补了。 谢书贤差一步就是六元及第,皇帝这是要成就谢书贤前无古人的创举啊! 嗯······对了。 科举至今,六元及第从未出现。 在大炎朝出现便是祥瑞之兆,这是天佑大炎之象。 陛下圣明才能人才辈出······陛下,臣收到! 大概觉得自己滞留时间过多,楚炟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 之后,几个有想法的考官也开始溜达。 他们目不斜视,只是在谢书贤身后,不易觉察的滞留瞬间,匆匆瞥一眼试卷,便若无其事离开。 能混到陪皇帝监考,哪个不是老狐狸。 殿试试卷只弥封,不誊录。 随便瞥一眼,记住关键词就行。 他们看到的都是科技。 只有穆守正捋着胡子环视,他是首辅,溜须拍马不能太明显。 不去阻止其他考官就够了。 谢书贤只是个孩子,可以改造。 等把他拉到同一条船上,他的聪明才智就归自己所用。 楚炟坐在龙椅上心不在焉,脑中全是谢书贤策问上的例子。 心中痒痒,却又不好意思再去偷看,顿觉无聊。 便起身离场。 申时到,考生交卷。 考生在礼部官员指挥下,排好队伍,整齐地退出大殿,直到走出皇宫,队伍才解散。 傍晚即将来临,圆月早早跳出。 月圆之夜,对出了皇城的贡士们来说,是关乎命运的一天。 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是寻常一天。 只不过今晚的月亮圆一些而已。 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初六感叹一声,宫里严肃紧张,太没人情味了。 这里才有人间烟火。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3章 画个圈圈祝福你 画个圈圈诅咒你。 这通常表达一种诙谐的小抱怨,可若殿试阅卷官在你卷子上画个圈圈,那你可得千恩万谢。 由于殿试规定三月十八发榜,阅卷时间紧促,考试一结束,考官就进皇宫开始批阅。 此次批阅方式也不同往常,八位考官得把每一张卷子都仔细审阅一遍。 如果考官觉得文章出色,便画个“O”,反之则画“×”。 试问,哪个考生不渴望自己的卷子集满八个圈呢? 这个圈圈是肯定,也是祝福。 然后,圈圈最多的十份卷子,将呈给皇帝过目。 皇帝看完这些文章后,还会宣这十名考生进宫面圣。 这叫“小传胪”,相当于一场面试。 不过,即便面试结果不尽人意,也不可能踢出前十。 在这时候,不光皇帝的提问要答得精彩,拥有一个好名字、好长相也会成为优势。 传说钟馗就是由于长相丑陋,而失去状元。 在明朝,有两位考生则是因名字,而与状元失之交臂。 孙曰恭是因为名字看起来颇像“孙暴”(注:古人竖写),朱棣认为不吉利,便将其降为探花。 吴情则是被嘉靖帝玩了一把谐音梗,一句“天下不应该有无情的状元”,他就成为探花。 ······ 十七日下午,一个小太监来到宅院,宣称皇帝要召见谢书贤和苏彪。 文澜沧难掩内心喜悦,当即老泪纵横。 他教授学子无数,而谢书贤和苏彪,是唯一举行过拜师礼的弟子。 这两个弟子都进入殿试前十,日后必定会传为一段美谈。 二人相视一笑,悄悄塞给小太监二两银子,跟在他身后进宫。 这小太监格外贴心,一路上给二人讲面圣时的规矩与禁忌,还叮嘱千万别紧张,以免影响排名。 先来的几人已经等候在殿外,人人难掩欣喜,脑中幻想的全是一甲的荣耀。 见谢书贤和苏彪过来,有几人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唯独叶澜、苏奇、林君泽冷漠地看了他俩一眼,转头眺望皇宫的风景。 初六也懒得搭理他们,给打招呼的人一一回礼。 以后同朝为官,有同年帮衬就会事半功倍,这可不是得罪人的时候。 进了金銮殿拜过皇帝,十人都整整齐齐站好,低头等待皇帝问话。 “叶澜是哪位?” “我、我、我叫叶澜······学生聆听陛下教诲······” 叶澜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居然第一个向他提问。 难道是殿试文章打动了圣心,才有此殊荣? 叶澜收回心神,正准备应对皇帝提问,却听楚炟淡淡道:“苏奇、林君泽呢?” 二人忙出列,躬身行礼。 “你们三个,今日便到此为止,退下吧。” 这话语简单直接,却如冬日的一盆冷水,猛然泼在三人头上。 皇帝为何轰我们出去? 一种从云端陡然跌落至山涧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尽管满心都是困惑与不解,但他们也不敢在殿前失仪,三人躬身行礼,缓缓退出金銮殿。 他们并不知晓,楚炟早把他们踢出一甲,甚至告诉首辅穆守正,二甲第一名也不能给他们。 朝廷在努力消除南北差距,他们三人不但鼓吹南强北弱,还辱骂郡主。 此等狂悖之徒若是不给个警告,南方士子岂不人人效仿。 接下来的面试相对简单,但楚炟都给了他们发声的机会。 他问话颇为随意,根本与学问无关,像什么家乡风俗,人生理想等等,如同长辈和晚辈闲谈。 谢书贤最后一个被提问。 “谢书贤,你是农家子,朕想问一下,农家子求学是否容易?” “禀报陛下,很难,难比登天······” 谢书贤侃侃而谈。 先从花费方面说起,接着又从教学资源、夫子等各个层次进行分析,零零散散讲了一大堆,说尽了农家子科举的不易。 殿内顿时静下来,良久后,楚炟道:“谢书贤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众人退出后,楚炟郑重其事道:“谢书贤,你在策问上提到科技兴国······此策可行?” 直到现在,楚炟还没完全弄清何为科技,但这不影响他对科技兴国的热切渴望。 “陛下,千真万确,大力发展科技,确实能强国富民······” 继而谢书贤展开论述,从经济、军事、民生等方面逐一说起。 这些问题在策问上都有所提及,如今亲口陈述,更添了几分生动与可信度。 楚炟听得心潮澎湃,愈发深信不疑。 当然,谢书贤所说的都是构想,科技这东西,得慢慢实验,经过实践检验,才可用于实际生产当中。 “陛下,咱们先说说活字印刷术。” 谢书贤话语一转,“这门技术已经过实践检验,完全可以用在生产当中。如此一来,有更多的人能读到书,对那些贫苦家庭的孩子来说,就是福音······” 为了增加说服力,谢书贤把办报纸的事略略提了提。 楚炟听后,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活字印刷能大幅度降低印刷成本,一旦推广普及,书价必大幅度降低,万千百姓都能买得起书了。 那些寒门子弟得以加入读书人行列,定会对朝廷的法度鼎力支持。 南北差距逐渐缩小,天下读书人的忠心也能收拢过来,更能启迪民智,开化民风,这对于朝廷来说,有着百利而无一害。 楚炟欣喜道:“谢书贤,你若将这技术献给朝廷,提什么要求,朕都应允。” 谢书贤躬身施礼:“陛下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乃千古难遇的圣君,纵是尧舜禹汤亦不能及也。学生愿将活字印刷术敬献陛下,愿大炎国祚绵延,愿陛下之德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陛下之威名远播四海,陛下之仁政泽被苍生······” 楚炟听罢,龙颜大悦。 活字印刷术若被宣称是皇帝发明,天下读书人的忠心将会全部被笼络过来。 楚炟点点头道:“你且退下!” “学生告退!” 谢书贤退出后,楚炟点谢书贤为状元,把成绩靠后的苏彪点为探花。 笔试第三的苏奇被踢出一甲。 穆守正没说啥。 殿试皇帝是主考,点谁是他权力,首辅只是副考,没权力反对。 但他可以拉拢。 只要把一甲进士拉进自己阵营,谁当状元又有何分别。 他当他的皇帝,我做我的首辅。 我只需要富贵延绵,子孙蒙荫。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4章六元及第 三月十八,是朝廷规定的传胪大典之日,对参加完殿试的贡士来说,今日便是金榜题名之时。 天还没亮透,一众贡士都穿着礼部领到的进士服,在午门外排好队,静候这令人心潮澎湃的大典开启。 午门外有新科贡士,也有官员,他们分成两拨,井水不犯河水。 但所有的目光都在谢书贤身上闪烁。 没办法,京城就这么大,昨天皇帝召见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谁都知道皇帝最后留他一人,他极有可能成为大炎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之人。 但知晓内情的八名考官仍在皇宫之中,众人只能凭借概率加以推测。 对读书人来说,进士及第堪称是人生巅峰。 六元及第更是巅峰中的巅峰。 很快,几个礼部官员抵达此处,跟他们说了些等会传胪大典该注意的事。 钟楼鼓声响起,午门缓缓打开。 官员自然熟练地排队进入。 贡士们则由礼官带领,每个人都意气风发。 传胪大典在太和殿举行。 仪仗队威风凛凛,御乐司演奏雅乐,一众参加者肃穆而立······一切都按最高规格和礼仪进行,只为彰显为国取士的庄重。 过了今天这一关,贡士才算真正进入“士”的阶层,故而称为“进士”。 “宣新科进士进殿!” 宣召声层层外传,新科进士在礼部官员引领下缓缓进入大殿。 而后进士行拜礼,山呼万岁。 礼毕,执事官庄重地捧着金榜,转交给礼部尚书宣读。 前面一大段说的是今科进士,一、二、三甲人数,这个朝廷早已公布,谁都清楚,听的就是具体排名。 “景熙七年戊辰科殿试金榜第一甲第一名进士及第,谢书贤。” 礼部尚书宣读完毕,端坐在龙椅上的楚炟再次宣读:“景熙七年戊辰科殿试金榜第一甲第一名进士及第,谢书贤。” 接下来,各序班的传胪官会一层一层传下去,这些人肉喇叭声音洪亮,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这是一甲独有的礼制。 一甲进士及第,皇帝必须重复一遍,然后传胪官再传,听到自己名字后,取得一甲的进士,就得入殿叩谢皇恩。 果然是他,我猜得没错。 虽然猜中了,但在未公布之前皆是虚妄。 此刻,好多人都对大炎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羡慕嫉妒不已。 “臣谢书贤叩谢陛下圣恩!” 谢书贤进殿谢恩。 楚炟朗声道:“朕与诸卿共举你为今科状元,你须心系苍生,倾尽所学,为国效命,为朕分忧,莫负朕与诸卿厚望。” 谢书贤满含壮志,恳切道:“臣谢书贤再谢皇恩浩荡!臣定铭记圣训,勤勉不辍,必将一腔热血尽数奉献于社稷,誓不辜负陛下与诸位大人信任······” “起来吧!” “谢陛下!” 随后谢书贤被礼部官员领出去。 大典继续进行。 榜眼王文元、探花苏彪听到名字后,依次入殿叩谢皇恩。 宣读二甲、三甲名单时,一甲三人被带到太和殿前的台阶下肃立,等着迎接金榜。 他们的站立也有讲究,状元得站在台阶下的大石上,石上刻着大鳌,他得站在鳌头上。 这就叫独占鳌头。 榜眼和探花一左一右站在状元后面,形成三鼎足。 “三鼎甲”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有时状元也被称为“鼎元”。 二甲、三甲进士只唱名,不谢恩,速度就快了。 饶是如此,也足足有一个时辰。 唱名环节结束,百官颂圣,天子退朝。 礼部官员捧着金榜去张贴,按流程要张贴三日,以供天下百姓瞻仰。 三日后便送往内阁,再由内阁送往国子监立碑题名。 新科进士在礼乐声中退出,迎来下一个环节——御街夸官。 这是新科进士炫耀风光的绝佳时刻。 ······ 锣鼓声震耳欲聋。 新科进士队伍行进到御街,道路两旁早已挤满看热闹的人。 谢书贤、王文元、苏彪骑着高头大马,帽子上插了一朵宫花,身上套了一条大红绸,喜庆的如同成亲一般。 谢书贤领头,王文元、苏彪一左一右跟着,其他进士统统步行。 悦兮正在街道旁的一座酒楼窗户前观望,她向谢书贤招手,可谢书贤一直注视着前方,丝毫未曾留意。 谢书贤考中状元,悦兮最高兴。 至于什么原因,她也说不出来,反正打心里高兴。 一朵朵绢花从街道两侧的楼上飘落,专门砸向骑马的三个俏郎君。 这些绢花都是烟花女子抛下,上面写着自己的花名。 她们希望与一甲进士春风一度,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倘若赠诗一首,她将千古流芳名。 “咚!” 一个硕大的绢花砸到谢书贤怀里,他一把抓住,下意识抬头。 就见一个美妇搔首弄姿,高声喊道:“状元郎,我是明月楼的栖霞,记得来找我啊,我和你抵足而眠······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状元郎,你还记得一千年前,大明湖畔的······” “砰!” 一个苹果精准砸在栖霞脸上。 她大叫一声,捂着脸离开了窗户。 谢书贤转头,便看到怒目圆睁的悦兮。 他忙扔了绢花,朝悦兮招手。 悦兮却转头走了。 ······ 一切结束后,谢书贤赶紧去找悦兮。 “你居然接住她的绢花?” 一见面,悦兮满脸寒霜,怒瞪着谢书贤,犹如一头凶悍的小母兽。 “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一个不明飞行物砸过来,我下意识就抓住了······” 谢书贤刚要解释,悦兮转身就走。 他忙追过去,一边解释一边紧跟其后,悦兮根本就不听,脸黑得如同刷了漆。 “你还抬头望她?好看吗?” 悦兮突然转头,吓了谢书贤一跳。 他忙解释道:“我就是下意识抬头。你想想,如果有人拿东西砸你,你也会抬头的······” “你狡辩!你考中状元了,一定就在想去青楼给她赎身,读书人都是这样,说什么才子佳人······” 悦兮越说越生气,叉着腰吼道,“以后别来找我,你爱怎样就怎样!” 说罢扭头就走。 谢书贤急忙追上去,哀求道:“悦兮,你听我说······” “我错了!”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悦兮······” “······” 直到悦兮停下脚步,谢书贤才明白,有些人和事,并非重生便能改变。 哎! 上辈子我是舔狗,这辈子还得继续。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5章 无中生有 谢书贤随意扫了几眼琼林苑的景致,比起御景林苑的确稍逊一筹,不过也恍若人间仙境。 琼林宴就在此处举行。 此刻,席桌已然摆好,每个席位上皆放置着写有进士名字的小牌。 初六粗略瞧了一眼便明晰,依旧是按照名次排座次。 名次靠前的进士座位靠近主座。 主座要坐八位考官,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多给他们与这些朝廷重臣交流的机会。 许多新科进士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攀交情,话题几乎都围绕着考庶吉士和选官展开。 嘴上带着笑祝愿着他人,心里却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弯道超车,考上庶吉士或者把肥缺官位占下。 琼林宴开始的时间尚早,谢书贤提议转一转,好好领略一番琼林苑的风光。 “谢书贤,站住!” 夜阑、苏奇、林君泽走了过来,拦住说道:“你到底用了何种手段,致使我们三人无法报名庶吉士?” 谢书贤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去报名,审核官说我们品德不过关。我们来到京城就只和你起过冲突,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断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你认识那个郡······” 夜阑沉不住气,怒冲冲地就要说是郡主告御状所致。 这只是猜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又会多一条蔑视皇室的罪状。 苏奇反应迅速,一把拉住叶澜道:“谢书贤,那件事是我们过了,我们已经道过歉。你是状元,百分之百能进翰林院,我们考庶吉士也能进翰林院。看在咱们是同科进士的份上,帮一帮我们······先说好,绝不会让你白帮,这个数······” 苏奇伸出五个指头。 考中进士之人,皆怀有入阁当大学士的梦想,而大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入内阁。 进不了翰林院,就与内阁无缘。 考庶吉士类似于后世考研,进士报名参加朝考,前五十名便是庶吉士。 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 大炎朝好些阁臣皆是庶吉士出身,所以庶吉士号称“储相”。 但报考庶吉士有一项品德考察,失德者没有资格报考。 叶澜三人报不了名,是惹恼了皇帝。 楚炟不仅不让他们入围一甲,还剥夺了他们考庶吉士的机会。 谢书贤对此毫不知情,但他也不能让悦兮郡主背锅。 他眼珠一转,突然喊冤道:“三位同年,你们这是何话?咱们是同科进士,理应同舟共济,我怎会做出使绊子的事?这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们自己惹下的祸根......” 他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仔细想想在青楼,那个······呵呵,再好好想想,得罪了什么人?” 谢书贤知晓南方士子将逛青楼视作荣耀,他们时常把写好的诗词让青楼女子传唱,用以增添自己在京城的声望。 喝酒狎妓,发生冲突在所难免。 谢书贤这一招无中生有,本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谁知竟恰好击中要害。 他们确实在青楼有过冲突,而且不止一次。 三人面面相觑,开始回忆起在青楼发生的几次冲突。 似乎有一次因争抢一个清倌人,得罪过某位纨绔。 他是谁呢? 找到根源,苏奇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到僻静处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寻思着找个办法弥补过失。 琼林苑有护卫,不许进士往林苑深处走,谢书贤等四人便在附近溜达,欣赏美景。 谢书贤突然问道:“师父、杨绍,你们不打算报考庶吉士吗?” “都这般岁数了,考个庶吉士意义不大,还是直接做官算了。” 看来文澜沧早已深思熟虑,抉择得干脆利落。 杨绍思索片刻道:“我也选择做官。” 谢书贤颇为意外,文澜沧不考是因其已四十多岁。 即便入了翰林,凭资历和人脉,也难以熬到入阁。 杨绍则不同。 他尚年轻,怎么也放弃入阁的梦想? 其实杨绍是想尽早自立。 有了权力便能报答养父,然后名正言顺地恢复文姓。 他的亲生父亲就在眼前,可父亲姓文,他却姓杨。 这个坎儿,他始终难以迈过。 杨绍未说,谢书贤也未问。 随后谢书贤又轻声道:“师父、杨绍,要不要让郡王打个招呼?都是当官,打招呼和不打招呼,结果不一样······” 分配时,好多人都去吏部打通关系,都紧盯着好地方、好官位。 不跑关系就只能随机选别人挑剩的。 分配这种事,有时进士未必比举人分的好。 都说包分配,可有人在城市,有人却在山区。 虽说都是为朝廷出力,但其间的差别很大。 仅存人脉来说,就能决定以后能否爬的更高。 “就让朝廷分配吧!” “我也是!” 父子俩并非不想谋取肥差,而是谢书贤的前途比他们更为光明。 利用人脉为他俩跑路子,一旦传到皇帝耳中,对谢书贤的前程会有影响。 又游览了片刻,礼官们开始呼喊,让进士们入座。 接下来,光禄寺的仆役动作麻利地筹备宴席,酒菜摆满了桌子。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一桌,离高官最近,其余人四人一桌,而且用餐也有等级之分。 叶澜等人坐在谢书贤的后面,胃里不停地泛出酸水。 他们早早造势要夺状元,结果被这个农家子抢先一步,他们连个“传胪”都未拿到。 “传胪”是第四名,换个说法是二甲第一名,听起来顺耳,还有个名号。 如今连庶吉士都不能报,你说气人不气人? 过了一会儿,礼乐奏响,首辅穆守正带着众考官抵达。 新科进士们一个个屏息凝神,起身迎接。 琼林宴是以天子名义犒赏考官和新科进士,皇帝并不会到场,由首辅穆守正主持。 “琼林宴的主人是新科进士,老夫只是个陪客。你们都通过朝廷选士,是我大炎之栋梁。老夫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论身处何职,都怀有一颗为民请命、为国效忠的心······” 开场白既冠冕,又简短,颇见穆守正的功底。 见首辅大人态度温和,进士们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齐声回应道:“吾等必不负首辅大人所望······” 穆守正微微一笑,举起酒盏道:“老夫敬诸位一杯!” “敬首辅大人!” 开场酒饮下,标志着琼林宴开席。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6章 坏脑子 宴席开,乐舞起。 说白了,琼林宴就是新科进士的散伙饭。 这顿饭后,他们便要背起行囊,各奔东西,卸下荣耀,赴任就职。 所以说,琼林宴的重点并非吃喝,而是与谁一同吃喝。 “老夫再敬诸位!” “敬首辅大人!”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穆守正连续敬酒五盏,乐舞停歇,进入宴会的间歇时刻。 琼林宴行酒实行“九盏制”,饮完前五盏后,有两个重要的大型仪式。 簪花和御赐。 簪花即为赐花,给每人赐下四朵宫花。 新科进士将花簪于幞头上,然后“望阙位立定,谢花再拜”,感恩皇恩,而后各自归位。 御赐便是实物赏赐。 皇帝虽不参加琼林宴,但会给新科进士赐予赏赐,主要有书、袍、靴、笏等。 书乃儒家经典,其余则是官员的日常着装行头和上殿用物。 本该进行这两个仪式,叶澜却突然举杯上前,走到穆守正席前躬身道:“学生敬首辅和诸位大人一杯,诸位大人这几日着实辛苦,我等感恩戴德,今日借花献佛,以表心意。” 叶澜打断将要进行的仪式,穆守正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呵斥,以免给新科进士留下不好相与的印象。 他顺着叶澜的意思,饮了一杯道:“不辛苦,不辛苦,为陛下分忧,乃臣子的本分,何谈辛苦一说?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陛下圣明贤德,礼贤下士,为人臣子,自然要做好陛下交代之事……” 不愧是首辅,人家的境界当真高。 既捧了皇帝,又捧了自己。 老前辈的精髓算是学到了,学到便是赚到。 “我等敬首辅和诸位大人!” 进士们都颇为懂事,齐齐起身举起酒杯,共同敬酒。 “首辅大人,新科状元对您不敬,他没有喝酒。” 叶澜一打小报告,所有人都停止饮酒,转头看向谢书贤。 叶澜此举并非单纯恶心谢书贤,而是用心险恶,狠狠地阴了谢书贤一把。 这话若传出去,便会有新科状元自恃身份,不将首辅放在眼里的流言蜚语。 “首辅及诸位大人,学生今年十四岁,尚未成年,不能饮酒。” 谢书贤拱手道,“未成年人饮酒会把脑子饮坏,日后便不好使了,还如何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尽力?” “还有,在场诸位大人和同年请注意。若想生的孩子聪明健康,在您娘子受孕前,务必要忌酒,不然生下的孩子脑子不灵,在我们那儿称作坏脑子······” 正说着,谢书贤突然指着叶澜道,“你们瞧,叶进士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便是他爹饮酒后所生,而且他如今未行冠礼,还一直喝酒······” “哈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笑。 谢书贤的反击太犀利,铺垫许久,便是在讥讽叶澜是个坏脑子。 对啊! 若不是坏脑子,他在琼林宴给谢书贤穿小鞋作甚? 人家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你算个啥,首辅会替你出头? 你当自己是首辅失散多年的儿子? “首辅,谢书贤口出秽言······” “住口!再敢耽搁宴会仪式,老夫将你轰出去!” 叶澜正欲继续使坏,穆守正一声厉喝将其打断。 老夫拉拢也要拉拢状元,你一个这辈子都进不了翰林院的进士,凭什么让老夫出头? 而且这是琼林宴,若是惩罚了皇帝器重的状元,皇帝会如何看待老夫? 穆守正越想越觉叶澜在给他挖坑,一挥手道:“来人,叶进士醉了,送他回去休息!” 叶澜忙解释,穆守正哪里会听,硬生生被拖出琼林苑。 叶澜也成为大炎历史上,第一个被赶出琼林宴的进士。 簪花和御赐仪式结束,大家继续奏乐继续舞。 鉴于叶澜的下场,进士们不敢再放开了喝,万一酒后失态就糟糕了。 再行酒四次,琼林宴正式结束。 新科进士们各自散去,准备踏上仕途,为国家效力。 ······ 阁臣都愣住了。 尤其首辅穆守正,他刚欲开口询问皇帝缘由,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虽说御封不合规矩,但在这件事上忤逆皇帝全然无用。 皇帝可以用另一种法子,把谢书贤留在身边。 就是宣召进殿。 这样他既得罪了皇帝,又得罪了谢书贤。 他还想把谢书贤拉进自己阵营呢。 谢书贤身为状元,封翰林院修撰这一从六品的官职乃是规定。 翰林院修撰职责众多。 诸如修书撰史、为皇帝书写起居注、讲解经史、起草诏书、草拟相关典礼公文、为皇室侍读以及担任科举考官等等。 但谢书贤进了翰林院,便只能修书撰史。 不用疑惑,职场新人都是这样的待遇。 多少想要接近皇帝的老前辈尚在排队,新人若不历经一番磨炼,哪有出头之日。 这还得是会办事之人,才有机会。 状元又怎样? 现今还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状元大有人在,考得好又能怎样? 让阁臣纳闷的是,皇帝还封了谢书贤另一个官职。 文德殿说书。 这可是天子近臣,能与皇帝面对面交流,且有资格参加朝会。 “臣谢书贤领旨谢恩!” “平身!” “谢陛下!” 没有人反对,谢书贤顺利受封。 他觉得这是皇帝补给他的福利。 他已将活字印刷术撰写完毕,并交给楚炟,还说过些日子,会把几位熟练的工匠送到皇宫。 这功劳理应归属苏来宝,谢书贤并未争抢。 楚炟对他又看重了几分。 接下来是封榜眼和探花的圣旨,他俩皆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 进士都有两个月的省亲假期。 新科状元回乡省亲,朝廷会派遣衙差护送,让他在家乡好好风光一番。 谢书贤拒绝了。 他年纪尚小,不想在这般显摆中迷失自我。 楚昭南夫妻终究未应允悦兮的恳求,不同意她随谢书贤回乡。 她是郡主,如今也长大了,便不能任由她。 不过楚昭南派了两辆马车,送谢书贤和苏彪两家人回去。 文澜沧和杨绍还需再等等。 他们得等到吏部的分配文书,方可回家省亲。 当然,倘若任职之地太过遥远,两个月无法往返,便只能就地出发。 告别京城的友人,谢书贤、苏彪父子踏上了回乡的路。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7章 职场潜规则 朝廷的喜报到了迁南,官员们无不惊诧,迁南省稀里糊涂地就出了个六元及第的状元,还有一个探花? 朝廷还下旨,要修建六元及第状元牌坊,以显其才华,以励后学。 只是费用需迁南自行筹集。 知府喜不自禁。 这可是百年一遇的大喜讯。 被南方士子垄断了几十年的殿试前三,如今状元、探花都归属迁南,他的名望定会骤增。 他即刻发公文至青州,夸赞了知州一番,叮嘱让青州做好宣传工作,还咬着牙拨出了修建款项。 青州知州自然是心花怒放,他将公文转发到宣邑县,内容如旧,只是拨款少了一半。 从上到下皆是政绩,各级衙门都干劲十足。 尤其宣邑县知县陈良斌最为忙碌,也最为高兴。 宣邑县今科有四人金榜题名,其中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 此等盛事出现,他的声望大幅提升,每每提及陈知县,就会不自觉地与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联系起来。 “我先前真是英明啊!” 陈良斌夸了一句自己,当即派工房经承带人前往青石村选址,尽快将牌坊落实下来。 一定要修得宏伟磅礴、豪华阔气。 预算不足,就发动商户、士绅自行筹集。 还派人在驿站打探消息,一旦听闻谢书贤返回的消息,立刻禀报。 青石村谢氏一族颇为振奋,族长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要重新修缮谢氏祠堂。 谢氏一族终于出了个文状元,得让祖宗庇佑后代子孙,使书香代代相传。 谢家更是热闹非凡。 天天有人前来送礼,赶都赶不走。 给十五、叶子、菜心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谢根生都说等状元孙子回来再议。 至于那些稍微透露要给谢书贤说亲的媒婆,谢根生眼睛一瞪,一副她们配不上的神情。 媒婆也清楚谢书贤如今的身份,识趣地顾左右而言他,不再自讨没趣。 ······ 本欲低调行事,怎奈实力不许。 谢书贤和苏彪刚临近县城,就被探子盯上,待到城门口,只见仪仗队正在静候。 知县陈良斌,率领一众官吏及士绅名流,亲自出城相迎。 于是,谢书贤和苏彪再度披红挂绿,骑上骏马,绕城巡游一圈。 随后便是设宴款待。 陈良斌亲自作陪,热闹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县里派出仪仗队,一路吹吹打打,送二人回乡。 村口的牌坊尚未建好,但十里八乡都已传遍,人人都知青山村谢家出了个状元郎。 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谢家又摆起流水席,一连摆了七天。 应酬繁多,令谢书贤头痛不已。 求墨宝的的写,拜师的一概拒绝,宴请的则择其善者而从之。 尤其是迁南府和青州的官员,谢书贤推脱不掉。 日后自己也将进入官员行列,都同朝为官了,不交流实在说不过去。 相较于官衔,他们更大,翰林院修撰比有些官低了好几级,但谢书贤起点颇高,又是文德殿说书。 熬上几年,皇帝随意提拔一下便能平步青云。 而他们的升迁,得在地方上一点一点打野积累。 同样是为官,其中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所以,这些官员屈尊来到宣邑县,只为与谢书贤结下善缘,日后在朝堂之上也能相互帮衬。 陈良斌又请二人前往县学,给学子们做了报告。 灌了些鸡汤,县学的学子们斗志昂扬,更是发誓要考状元。 在繁忙的应酬中,转眼间假期结束了,谢书贤和苏彪结伴返京。 ······ 翰林官的日子着实清闲。 上班随意悠闲,五天还能休息一天,怪不得进士们争着抢着要进翰林院。 谢书贤也曾想过,躺平混上三年,有了履历,当个京官,也能混个高官当当。 但他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志向,若躺平岂不是忘却了初衷。 所以,这段时间,他若不去和皇帝面对面交流,就会去查阅翰林院的卷宗资料。 要熟悉大炎各衙门的情况。 翰林院清闲是清闲,却是个清水衙门,不像其他衙门那般油水丰厚。 拿着一份死工资和一点补贴,在京城的高消费面前,简直就是个穷光蛋。 唯一的油水便是出差。 比如科举时被派往地方任副考官或同考官。 这可是肥差,没有点资历和能力的人根本轮不上。 “谢编撰,今晚一起聚聚?” “王侍读,我还有事,就不去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书贤给了王侍读一个甜美的笑容。 遇到这种同事聚会,谢书贤一概婉言拒绝。 这些人每次都去青楼,活动单一,无非就是喝酒、听曲、那个啥。 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万一禁不住诱惑,胃和腰子都受不了。 王侍读瞥了一眼谢书贤,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我朝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说起来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其实也就那样。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状元,你不和同僚打好关系,就等着被孤立吧!” 自古文人相轻。 谢书贤太过耀眼,必然会招人嫉妒。 王侍读便是其中之一。 他作为谢书贤的直属领导,自然想着让谢书贤讨好他,还要放低姿态与同僚相处。 这样他才有存在感。 可谢书贤偏偏不从,每次其他修撰和编修邀请他,都会被拒绝。 别的下属都挨个请完他了,谢书贤都毫无表示。 没想到这次他亲自提醒,谢书贤还是拒绝。 王侍读当场就怒了。 谢书贤明白王侍读的心思。 职场潜规则罢了。 主管打压职工的惯用手段。 好像离开这个圈子就没法活了似的。 哼! 等我有了实力,还怕没有圈子? 到时候你想挤都挤不进来。 “王侍读,并非我不知好歹,我真的有事,还望您见谅······” 谢书贤不想闹得面红耳赤,微笑着拒绝,期望他能良心发现,放过自己,但领导哪有这玩意儿。 “有何事能比与同僚增进感情重要?” 王侍读还以为谢书贤怕了他,顿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状元郎吗?我告诉你,在翰林院,你这种新科状元,就得学会低头做人······” 正说着,一个小黄门进来,恭敬地道:“谢说书,陛下召见。” “不去!不去!” 谢书贤摆摆手,语气坚决道,“王侍读让我现在请他去喝花酒,不去就把我赶出翰林院。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万一将我逐出翰林院,我的前程不就毁了吗······” 王侍读如霜打的茄子,瞬间瘫软在地。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8章 我这人怕生 “你、你、你······” 王侍读瘫软在地,指着谢书贤想要狡辩,却发觉狡辩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祸端。 谢书贤这可是抗旨不尊。 陛下若怪罪下来,他的罪名可就大了。 他刚才斥责谢书贤时,并未避开其他下属。 小太监叫朱泉,他没料到谢书贤会抗旨不尊,因而吓得险些跳起来。 等听到缘由后,不由怒火中烧,指着王侍读的鼻子骂道:“王鹏程,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也敢威胁谢说书?他是天子近臣,为陛下排忧解难,你竟敢公然索贿,你眼中还有陛下吗?” “而且此刻是坐班之时,你就想着脱班去吃花酒,这翰林院是你家的后花园吗?” “这事没完,咱家定会如实禀报陛下,为谢说书讨回公道,也为翰林院除害······” 朱泉便是在番邦进献宝物时,帮谢书贤辨别真假王冠的小太监之一。 从那日起,他就对谢书贤特别崇拜。 帮谢书贤分辨王冠之事,也足以让他吹嘘一辈子了。 “朱公公,下官只是开个玩笑,您别当真······” 王鹏程总算想到了脱罪之法,忙以开玩笑来掩饰,却不料谢书贤道:“开玩笑?王侍读,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你以往就是这般呵斥并威胁其他修撰和编修,他们迫于你的淫威,敢怒不敢言,每次都自掏腰包请你吃花酒······难道这些都是你在开玩笑?” “我、我、我······” 这都撕破脸皮了,王鹏程又能在嗯没说,忙用哀求的眼神盯着谢书贤,期望他能饶过自己。 谢书贤冷笑。 落水狗自然要狠狠痛打,不然被他反咬一口,受伤的还是自己。 谢书贤不依不饶道:“王侍读,你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是不是开玩笑?” 王鹏程实在无计可施,突然佯装晕过去。 只要谢书贤去见皇帝,即便怪罪下来,也不过是陛下斥责几句。 倘若谢书贤真不去,事情闹大就难以收场了。 以陛下对谢书贤的器重,自己必然会受到严惩。 “怎么回事?” 侍讲学士梁任听到声音走进来,见到王鹏程躺在地上昏厥,惊愕道,“王侍读怎么晕倒了?你们为何不将他扶起?” 无人应答。 梁任瞧了瞧周围的情形,猜出大概是发生了冲突,王鹏程在装死。 朱泉见状,也不愿耽搁时间,赶忙催促道:“谢说书,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梁任听后也是一惊,忙道:“谢修撰,陛下召唤,你怎敢耽搁,赶快去!” 谢书贤气鼓鼓道:“梁学士,陛下召见,我怎敢耽搁,只是此事的决定权不在我。今日我能否去见陛下,需请示王侍读,他不让去,我一步都不能离开翰林院······” 啥? 梁任惊出一身冷汗。 王鹏程这家伙失心疯了么? 这话会连累到老子这个上司。 哼! 死道友不死贫道。 “嘭!” 梁任一脚踢在王鹏程屁股上道:“你这家伙别装死了,赶紧允许谢修撰去见陛下。” 王鹏程还以为梁任在帮自己,忙一骨碌爬起来道:“谢修撰,你赶快去见陛下吧。” “遵命!” 谢书贤恭恭敬敬施礼,而后转身随朱泉离去。 王鹏程松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觉得不对劲。 这不就坐实了他不让谢书贤去见陛下么? 他这才明白上了梁任的当,当即怒吼道:“梁任,老子跟你没完!我这就告诉我舅舅去,你给我等着······” 看着王鹏程的背影,梁任只是冷笑。 蠢货! 你舅舅是礼部尚书不假,但在这件事上绝不会为你出头。 他会大义灭亲。 楚炟召见谢书贤,却并无正事,只是想与他闲聊几句。 东拉西扯一阵,又打发谢书贤回去了。 朱泉想办法将此事告知了楚炟。 结果楚炟直接叫来户部尚书李焕章,交给他处理。 李焕章自然大义灭亲,把王鹏程外放至地方当了一个县令。 ······ “谢翰林,我家主子特别赏识您,听闻您还租着宅院居住,派小人来送您一套宅院······谢翰林别担忧,有翰林大学士杜老引见,小人怎会害您······” 谢书贤又打量了此人一眼。 他自称是主子家的管家,叫麻五,专为结交六元及第的状元而来。 递过来的是钥匙和房契,还有一纸契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以五千两银子购置的这套宅院。 这个价钱的宅院,自然非同寻常。 素未谋面,送豪宅必然有所求。 他本不会应陌生人的约,但翰林院杜大学士称要引见一人,他不得不来。 谁知他来后,杜大学士却借故避开了。 “无功不受禄,烦请你收回去,而且我已有住处。” 谢书贤拒绝了。 上辈子他就极为痛恨贪官,如今他刚在京城站稳脚跟,倘若变成曾经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那他就太让自己失望了。 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熟人,他也不会受贿。 想要钱,他有的是法子去赚。 “谢翰林有所不知,您现在租住的宅子,实则是玉衍郡王的私宅。” 麻五满脸堆笑道,“您是大炎史上独一无二的六元及第状元,自然应当拥有自己的宅院。寄人篱下彰显不出您的尊贵,况且还是合租,这对您日后的发展不利······” 谢书贤这才明白。 怪不得租费如此便宜,郡王这是担忧他俩为难,才以低价租给他们。 他又欠郡王一份人情。 “不好意思,这宅院我不会要。” 谢书贤摇摇头道,“此事没得商量,替我谢过你家主人,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有事,告辞!” 谢书贤起身便走。 “谢翰林且慢!” 麻五叫住谢书贤,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家主子身份特殊,不便与您相见,不然他定然亲自前来。” “我家主人说了,这是见面礼,待有机会他会亲自陪谢翰林······” 谢书贤呵呵一笑道:“如此,告诉你家主人,还是别见得好,我这人怕生。” 他刚要转身离开,麻五再次拦住他道:“谢翰林,望您给个薄面,我家主人是睿王······” “睿王?” 谢书贤心中顿时一沉。 这事不妙,睿王便是大皇子楚乔。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09章 睿王 大炎朝迟迟未立太子,三个嫡子睿王、瑾王、恪王谁都有当太子的想法,各自经营自己的势力,暗中较量。 谢书贤一点站队的想法都没有。 立谁为太子,陛下心中肯定有个轮廓。 皇家的事,自己操什么闲心。 “睿王殿下抬爱,实在无福消受。谢某初入朝堂,承蒙陛下恩泽,自当全心为陛下效力,其他事,实不敢多想······告辞!” 说罢,谢书贤施礼,转身离去。 谢书贤走后,从隔壁包厢出来一华服男子。 此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虽只有二十几岁,却已有几分王者之气。 麻五拱手道:“睿王,谢书贤这厮不识抬举,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真是可恶······” 睿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猜得没错。 谢书贤刚刚考中状元,自然要效忠皇帝。 蠢货才会早早站队。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此举乃投石问路,仅让谢书贤知道,自己看重他就够了。 放长线钓大鱼。 那种一句话就表态的官员,他也不屑去收服。 麻五又道:“睿王,这厮油盐不进,小的没办法,才透露了您的身份,请您责罚。” 睿王正色道:“这事你做得不错,谢书贤知道了本王身份,就不会去帮老二、老三了······” 楚乔清楚,官员表态效忠并不保险。 这种人见利忘义,只要自己的两个弟弟给的好处多,立马就会倒戈。 这种谁都不帮,只效忠于皇帝的官员反而好。 他收不到身边,别人也收不到。 他是嫡长子,成为太子的机会最大,只要让他们保持中立,实际上已算成功了。 麻五突然插话:“谢书贤只是个十四岁的娃娃,睿王花这么大代价,小人觉得一点都不值······” 楚乔突然转头,眼中迸出一丝戾气,沉脸冷喝道:“你在质疑本王?” “小人不敢,小人罪该万死,求睿王饶命······” 麻五吓得扑通跪地,浑身颤抖。 睿王多疑善嫉,怀疑不忠的属下,必定会被暗杀。 他现在特别后悔自己多嘴。 “起来吧,再有下次······沉湖!” 楚乔并没怀疑麻五的忠心,相反他很信任麻五。 他只是不喜麻五多嘴多舌,猜他心思。 “你懂个什么?谢书贤有大才,他若助我,大事必成。” 楚乔心思慎密,一向不会把心中想法告诉属下,但今天必须让麻五明白,谢书贤对他而言,如鱼见水。 “父皇忙于国事,哪有时间研究活字印刷术?如今不仅研究成功,还把活字印刷术传到民间,收获了圣君美名。” “本王敢肯定,活字印刷术一定是谢书贤所为。他殿试策问的中心就是科技强国,其中提到过活字印刷术,只是把这技术献给父皇而已。” 楚乔顿了顿,惋惜道,“倘若本王拥有这一技术,那本王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必然大大增加。有这等功绩,再加上本王嫡长子的身份,这太子之位,舍我其谁?” “睿王高瞻远瞩,这太子之位,定会是您的。” 麻五忙拍马屁,但楚乔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欣喜,仍是那一副高人模样。 他看重谢书贤的状元身份,更看重谢书贤有科技头脑。 如果他把谢书贤搞定,类似于活字印刷术这种科技,就成为他研制成的了。 他有嫡长子身份,更容易获得太子位。 楚乔太想做太子了,一直施压让自己的二弟、三弟失去夺位机会。 谁知重压之下,两人反而招揽官员,扩充自己的势力,明里暗里与他争起太子位来。 他恨不得杀了两人,却不敢下手。 残害同袍可是忌讳。 别说害死,就算有动作,被陛下知道了,定会让他去就藩。 最近他又发现另一个潜在的威胁,那便是珍贵妃和五皇子昱王。 如今珍贵妃十分受宠,皇帝又常携昱王游玩。 时间长了,皇帝说不定就有废长立幼的想法,于是他放出消息,说皇帝会试出数科题,就是想立昱王为太子。 这样,皇帝就会怀疑是珍贵妃有争后的意思,故意放出这个消息。 让皇帝猜忌珍贵妃,同时捧杀昱王。 历史上贵妃变皇后的事屡屡发生,他要保住太子位,就得把母亲的皇后位也保住。 珍贵妃有威胁,便早早铲除。 ······ 谢书贤暗笑。 这几个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睿王之后,瑾王、恪王都抛来橄榄枝,就连昱王那个蠢货,居然也来招揽自己。 真不知道一个庶子哪来的勇气。 看来珍贵妃也是个蠢货,看不清这是一个大坑,反而怂恿自己儿子去跳。 陛下若是想立昱王为太子,就不会用出题这种无厘头的办法。 他是皇帝,有一万种办法能做到。 这些都是取死之道,谢书贤自然拒绝。 但在翰林院,他确实被孤立了。 王鹏程被外派是一个原因,谢书贤不和同僚聚会是另一个原因。 他们觉得是谢书贤恃宠而骄,心中愤然。 谢书贤依然在翰林院和皇宫两点一线,楚炟听了他一些建议,开始注重工匠。 他给皇家工匠设奖项,凡是对农业、民生、军事等方面有好处的发明,都会奖励。 皇家工匠顿时勤奋起来,小发明层出不穷。 ······ 当官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转眼到了年假,谢书贤放弃参加大朝会的机会,回乡省亲。 谢家今非昔比,在宣邑县鼎鼎有名,尤其是立在青石村村口的六元及第状元牌匾,让谢家风光无限。 县里又给他家分了几百亩官田,成了地主。 大孙子谢梓贤(就是谢十五)已经二十岁,定了一门亲事,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叶子许了良人,菜心也即将及笄。 麦穗读书读得好,谢书贤给他取名谢毅,他还不愿意,坚决也要取个谢某贤的名字。 一说辈分,他便不再言语了。 蛋蛋也十岁了,她学起驴叫来,还是一绝。 弟弟、妹妹都很机灵,跟在谢书贤后面,哥哥长哥哥短叫个不停。 父亲很一如既往厉害,娘又怀孕了。 一家人过了个欢乐年,谢书贤返京。 等待他的将是血雨腥风。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10章 你挖个坑,我偏跳进去 “陛下,臣以为应当让官府打压粮商,令他们平价售粮,否则乐都县灾民必定造反。” “压制粮商?哪有这般容易,那些士绅也售粮,打压他们,引发的后果谁来承担?” “朝廷赈灾,开官仓放粮。” “······” 乐都县遭遇大旱,百姓颗粒无收。 各处粮商却囤积粮食,粮价持续上涨,难以遏制,百姓根本无力购买。 楚炟望着各抒己见的官员,满心无奈。 朝廷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 打压粮商,简直是痴人说梦。 乐都县灾情不断,开春大雪,冻死牛羊,压塌房屋,甚至死了老人孩子。 朝廷急忙赈灾,并发给百姓粮种。 好不容易出苗了,又是旱灾。 这贼老天,偏找瘸腿下棍。 “父皇,儿臣认为应派遣钦差前往乐都县,赈灾与平稳粮价两手抓,倘若再听之任之,后果不堪设想。” 瑾王楚俊一脸焦急地出班。 皇子上朝多为摆设,通常不出班献策。 今日楚俊出班,自是装作心怀天下百姓,做样子给皇帝看。 睿王楚乔和恪王楚朗相视一笑,并未进言。 楚俊如此行事,虽能在父皇面前加分,但若不见成效,减分更多。 群臣都束手无策的旱灾,你凑什么热闹? “瑾王可有良策?” 楚炟惊喜道,“你详细说说,让诸位爱卿也听听,若能奏效,即刻派钦差。” “父皇,再好的策略也需人执行,只要钦差人选合适,必定能将乐都县粮价压下,让百姓不再无米下锅······” 楚俊说了一通假大空的话,毫无新意,更无策略,就在众人鄙视的时候,他突然道,“儿臣举荐谢书贤谢翰林为钦差,他奉旨去乐都县,粮价必平,灾情必除······” 谢书贤瞬间明白,楚俊这是在给他使绊子。 楚俊数次招揽自己,均被拒绝。 今日用此招向自己施压,意在告诉他,若不识好歹,便有无数小鞋等着。 楚乔面带笑意地看了楚俊一眼,早已洞悉楚俊的心思。 他先前轻视了这个弟弟,未料其心思如此歹毒。 乐都县县令彭琪乃是他楚乔的人,楚俊此举可谓一箭多雕。 让谢书贤与彭琪争斗,无论谁输,楚俊都是赢家。 如此还能挑起谢书贤与他的矛盾,使其无法招揽谢书贤,还能把谢书贤逼到楚俊处。 想得倒美。 “谢爱卿,你可有办法平稳乐都县粮价?” 楚俊这么一说,楚炟才意识到,谢书贤足智多谋,或许真有平抑粮价之法。 “陛下,乐都县灾情严峻,既然晋王举荐臣,臣愿一试,去稳定乐都县粮价,还乐都百姓安宁。” 谁都没有想到谢书贤会应下。 这分明是楚俊挖下的陷阱,他却偏要往里跳,这么聪明的人,着实不该啊! 楚炟惊喜道:“谢爱卿果真有办法,说来听听?” “陛下,就依瑾王所言,赈灾、平粮价两手抓。” 谢书贤缓缓道,“至于具体策略,待抵达乐都县,结合实际状况,再行定夺。不过臣坚信,办法总比困难多······” 谢书贤应下此事,一则确实想解救乐都县百姓出水火,二则是为帮助师父。 文澜沧是乐都县县丞,若能平息此次灾情,师父便不会受牵连。 至于楚俊,他根本不屑去理会。 知子莫若父,此等睚眦必报之人,陛下断不会将江山交到他手里。 “谢翰林不愧是新科状元,这份心怀天下百姓的胸怀,令人动容······” 楚俊大肆称赞,心中却乐开了花。 他清楚乐都县知县彭琪是睿王的人,让谢书贤当钦差,便是挑起谢书贤与睿王的矛盾。 钦差若要平粮价,必然得与彭琪较量。 他深知,彭琪是个大贪官。 乐都县粮价节节攀升,便与他有关。 官商勾结,大发国难财。 “陛下,臣资历尚浅,即便身为钦差,也会遭地方官吏推诿,届时恐事倍功半。” 谢书贤又道,“救灾如救火,稍有差池便会酿成大祸,臣恳请陛下赐予臣便宜行事之权。” 楚炟听后陷入沉思。 谢书贤所言属实,他虽是状元,为官却未满一年。 这等资历实难服众,必须想出两全之策。 “父皇,儿臣觉得应当给谢翰林便宜行事之权,助他在乐都县有所作为······” 楚俊察觉到谢书贤在耍滑头。 谢书贤索要便宜行事之权,若陛下不给,他正好借机推脱。 自己的一番苦心便付诸东流。 给了便宜行事之权更好,用尚方宝剑震慑乐都县所有官吏士绅。 这些人肯定会使绊子,谢书贤要想有作为,就会把事情闹大。 只要能削弱楚乔的势力,他便是胜利。 他叫楚俊,恰好与储君谐音。 只要扳倒老大,他便是老大。 “谢爱卿,你有几分把握?” 楚炟心存疑惑。 尚方宝剑给便给了,不过是震慑地方官吏的物件,哪个钦差敢凭它胡乱杀人。 谢书贤知晓分寸,定然不会用尚方宝剑滥杀无辜。 关键在于平抑粮价,拯救百姓。 “陛下,此事极为棘手,臣若言有把握乃自欺欺人,但臣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圣恩。” 谢书贤言罢,楚炟终于下定决心。 “拟旨,赐翰林院编撰谢书贤为钦差大臣,掌管乐都县一切大小事宜,全力赈灾平抑粮价。并赐尚方宝剑,专斩贪官污吏······” 不久,圣旨拟好。 谢书贤接旨,不日启程,直奔乐都县。 ······ “钦差大人,小人前来为您送行!” 麻五满脸谄媚,拱手施礼道,“小人有几句话要带给钦差,还望钦差移步。” 睿王又想搞什么? 睿王一直拉拢,谢书贤一直未应。 其他皇子早已失去耐心,憋着坏心思给他使绊子,唯独睿王未有动作。 听听也无妨。 谢书贤将随从遣走,麻五笑道:“睿王让小人给钦差带个话,若乐都知县彭琪贪赃枉法,官商勾结,搜刮百姓血汗,钦差尽管杀,一切由睿王承担。” “还有,睿王让钦差带上这块玉佩,这是睿王信物,只要钦差拿出来,粮商都会给面子。钦差平抑粮价更为容易······” 还有这等事? 谢书贤接过玉佩,陷入沉思。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11章 带她去玩一趟 谢书贤紧盯着玉佩,心中满是疑云。 乐都知县彭琪听从睿王倒也罢了,粮商为何也听从他的号令?难道这些粮商与睿王暗中有来往? 不对! 此刻正值争储的关键时刻,睿王这般行事,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这块玉佩又作何解释? 更让他费解的是,从麻五的话语中,隐约透露出睿王与彭琪不仅没有交情,反倒像是有仇一般。 似乎是睿王要借刀杀人,除去彭琪。 嗯······此事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暂且抛开疑惑,睿王招拉拢的意图愈发明显了。 谢书贤沉吟片刻道:“玉佩我先收下,你回去替我多谢睿王。” 既然这信物能让粮商降低粮价,拿着总归没错。 至少能为乐都百姓做点善事。 至于睿王么······陛下不立储,他谁也不帮。 “小人祝钦差大人马到成功,建不朽功勋······” 麻五拱手施礼,兴冲冲回去报喜。 在他眼里,谢书贤接住玉佩就是投靠睿王。 谢书贤不再耽搁,转身前往皇宫辞行。 行至午门前,就见大太监汤断尘率一众人员在此等候,见到谢书贤,汤断尘忙迎上前道:“陛下有旨,谢钦差不用去皇宫辞行,就此出发。陛下命老奴随谢钦差一同前往乐都县。二十影卫听您调遣,五百御林军作为钦差卫队······” 谢书贤瞬间明白,陛下这是担心自己压不住那些老官僚,派汤断尘同去镇场。 有了这个阵容前往乐都县,料想他们也不敢阳奉阴违。 陛下考虑的就是周全。 “大灾当前容不得半点闪失,汤公公,咱们即刻出发,莫要延误时机,以免乐都再生变故。” 汤断尘却误解了谢书贤的意思,还以为谢书贤怀疑他同去夺权而心生不满,忙解释道:“陛下吩咐,谢钦差代天子赈灾,握有生杀大权,乐都县诸事,均由谢钦差决断。包括官吏任免,军队调动······老奴仅仅是侍奉钦差,不参与赈灾的任何事宜······” “汤公公这说的哪里话?都是为陛下效命,哪分什么彼此。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不定到了乐都,我还得向公公请教呢······” 谢书贤明白汤断尘误会了,打了个哈哈,消除尴尬。 汤断尘会意一笑,指着钦差马车道:“如此,咱们就出发。” 谢书贤拱拱手,转身到马车前,却发现朝他笑的是郡王府的马夫。 嘿!进步得够快,这才几日,就晋升为皇家车夫了。 掀帘上车,谢书贤顿时愣住了。 “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悦兮嘟着嘴道:“怎么,嫌弃我啊?” “怎么会呢?” 谢书贤讪笑道,“我是说一路颠簸,去乐都就是受罪,把郡主累坏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这丫头肯定是偷偷跑来的,我得劝她回去。 这去是赈灾,不是旅游。 郡主私自离开京城,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你休想赶我走,我在陛下前求得旨意,要随你去乐都县赈灾。监督你,免得你犯错,辜负了皇恩······” 你又不是官员,皇帝怎会派你监督,说谎都不打草稿了吗? “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不待谢书贤再问,悦兮喝令一声,只听鞭声一响,马车缓缓行进。 见悦兮来硬的,谢书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耐心劝道:“郡主,没有陛下旨意,你不能随便离开京城······” “你这是什么脑子?没有陛下旨意,汤公公能让我坐进钦差马车?” 谢书贤听后,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私自离京,就算带她去玩一趟。 “谢书贤,你实话告诉我,这次你有把握没?” 悦兮一脸关切。 谢书贤淡淡道:“赈灾和平抑粮价,自古以来就是件棘手的事,若能轻易成功,人人都会争抢着去。” “把握谈不上,但也不会白跑一趟,我觉得应该能为乐都县的百姓做点实事,帮他们渡过难关。” “既无把握,为何要去?爹说了,这是瑾王的阴谋。” 看着悦兮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谢书贤笑着道:“我知道是瑾王故意给我使绊子,但乐都遭此大灾,别人去或许只是走个过场,我去倒是真能为百姓做点事······哦,我师父也在乐都县,他是县丞。于情于理我都得帮一把,所以这个钦差我当最合适······” 看着谢书贤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悦兮的担心也慢慢淡了,沉默稍许道:“我去求皇兄,说见你年少,肯定有人会故意刁难。我在你身边,谁敢刁难,我就揍谁······” “陛下这就答应了?” “不然呢?” 悦兮宛然一笑。 谢书贤搞不明白皇帝为何惯着悦兮,但悦兮此行肯定是担心他安危。 “郡主,去乐都县,你别动手,我有尚方宝剑,谁敢造次,我便斩了他。” 谢书贤眼中渐现寒意,“一帮发国难财的粮商,肆意抬高粮价,吸百姓的血,这种人本就该死。” ······ “钦差大人,乐都知县彭琪率县衙官吏,在离城十里处恭迎。” 钦差队伍快马加鞭行进,三日后终于抵达乐都县。 听到探子禀报,谢书贤招招手,将李浩叫至跟前,低声道:“你率一百御林军,驻扎在桃花驿,切不可轻举妄动,听我进一步指令。” “遵命!” 李浩点齐一百名御林军返回桃花驿,其余人等则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临近乐都城,只见一众官员排成两队,伫立在官道上迎接钦差队伍。 马车停稳,谢书贤掀起车帘,走下马车,扫视一眼,却未见师父文澜沧。 彭琪极擅做表面文章。 知道文澜沧是谢书贤师父,师父迎接徒弟,难免会尴尬,他便特意没让文澜沧前来迎接。 谢书贤打量着彭琪。 此人四十多岁,大腹便便,肚子里显然藏了不少民脂民膏。 一张圆脸油光锃亮,一双小眼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看他精神饱满的模样,显然未将乐都灾情放在心上。 “乐都县县令彭琪参见钦差大人!” “参见钦差大人!” 一众人跪地叩拜。 “起来吧!” “谢钦差大人!” 谢书贤深知,等待他的将是一片混乱的局面。 到时候恐怕只能用铁腕手段来力挽狂澜了。 ------------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第112章 磕头认爹 汤断尘下车,盯着彭琪看了一眼,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喜,拿出圣旨道:“彭知县,陛下派钦差来乐都,专门负责赈灾和平抑粮价等事宜。从此刻起,乐都县大小事务,皆由钦差掌控。你辅佐钦差,不得有误。” 彭琪将信将疑。 这么年轻的钦差,让其负责乐都县数十万百姓的生死,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管他呢,陛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等钦差走了,乐都县还是我彭琪的天下。 他故作镇定地接过圣旨,确认后脸上还是露出惊愕。 “咱家汤断尘,陛下派我来给钦差大人打下手,谁敢轻视钦差,便是蔑视陛下,到时候可别怪咱家不讲情面······” 汤断尘见彭琪脸色微变,推测他对钦差产生不满,立刻冷脸施压。 “原来是汤公公,下官眼拙,请汤公公见谅!” 彭琪忙施礼,这人他可得罪不起。 汤断尘乃大炎第一太监,皇帝身边的红人,随便在皇帝面前上些眼药,就够他这个七品县令受的。 “来人,给本钦差换马!” 军士忙牵来一匹马,谢书贤上马后道,“沿途耽搁了不少时日,想来现在乐都的情况越发糟糕了。彭知县,咱们骑马并行,边走边聊,如何?” 切! 装什么心系百姓的青天老爷。 哪个钦差奉旨赈灾,最终不是兜里鼓鼓回去。 彭琪心里极为鄙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低声下气地道:“钦差吩咐,下官莫敢不从。” 不过他心里安稳了不少,最起码谢书贤这态度还算不错,没有像使唤牲口那样使唤地方官。 彭琪骑上马,边走边汇报。 “钦差大人所料不错,这几日情况越发糟糕了。麦苗抽穗之时,天气大旱,麦苗枯死,土地龟裂。如今又是暴雨连天。这个贼老天,简直不给人活路······” “暴雨导致城外一些农舍被冲毁,百姓无家可归,大量难民涌入城内。这些灾民急需安置,要不然偷盗是小事,若生骚乱······” “乐都城内,各大粮商趁机屯粮,导致粮价在短短几天内,米价飙升到一百文一斗。下官无奈,下令开仓放粮来平抑粮价,但粮价根本压不住,反而飙升得更快了······” 谢书贤眉头紧锁。 现今乐都县的情况,比奏报给朝廷的要严重得多。 眼下不光要赈灾,快速平抑粮价,更重要的是要安置好灾民。 难度又增大了。 “钦差大人,眼前这局面,我们该如何去做?” 谢书贤一直静静地听,静静地思考,前世历史中钦差赈灾出现过许多雷霆手段,却被他一一排除。 听彭琪这么一问,随口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急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呸! 说得好听,你能想出办法来,我彭琪磕头认爹。 官仓没有多少粮食了,朝廷的赈灾粮还在筹措中,粮商不可能降价,你就算说出花来,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想到官仓的粮食,彭琪心中又是一紧。 这些粮食他以低价卖给了粮商,从中赚了一大笔,若是被钦差查出来可就不好了。 随即又一想,这样的娃娃官有个屁的手段。 他为官十余载,吃过的盐比这个娃娃走过的路都多。 一个官场小白,怕他作甚。 他是睿王的人,就算事发,睿王也会保他。 “钦差大人高见!” 彭琪捧了一句,谢书贤又道:“说一说其他情况,比如县衙在这段时间做了哪些补救措施等等······” 呵,想查账? 你太嫩了。 “钦差大人,粮价一路飙升,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彭琪满脸忧郁,一五一十地禀报县衙平抑粮价所采取的手段,自然都是假账。 ······ 进城后,将县衙暂时作为钦差行辕,一行人便在县衙安顿下来。 “钦差大人,下官在翠云楼设宴,为您及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娃娃钦差不懂做官之道,伺候好他、捞足钱让他满意而归,一切皆大欢喜。 “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本钦差哪还吃得下宴席。” 谢书贤正色道,“彭知县,你带路,咱们去街上亲自视察,了解真实情况。光听别人说,不见得就能掌握实情······” “下官遵命!” 彭琪刚要出去,谢书贤又道:“给我们找几套衣服,咱们微服出去。” 穿着官服出去,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假象,微服私访才能探到真实情况。 ······ 街道上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难民,他们四处乞讨,得到的是白眼和谩骂。 谢书贤等人来到一家粮店,一个买米的人抱怨道:“就算是春耕时节,一斗米也是二十几文,如今一百文一斗,还是这种糙米······” “能买到就不错了,说不定明天就是一百一十文。赶快走,我还要做生意。” 掌柜满脸鄙夷地将发牢骚的顾客打发走,见进来好些人,还道是有大生意,忙屁颠屁颠地迎上去道:“客官可是要买米?” 谢书贤没有搭话,随手抓了把米看了看。 这米明显有猫腻,至少掺了三分之一的陈米和糙米。 谢书贤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穷鬼,买不起还动老子的米······晦气!” 掌柜骂了一句,正待要转身,突然一枚小石子打中他膝盖。 “啊呀!” 他惊呼一声,就见那枚小石子在地上滴溜溜打转。 “谁?谁打老子?” 掌柜骂了几句,这才感到不对劲。 他的膝盖十分疼痛。 回到后屋,挽起裤子,就看到膝盖上一个黑印。 天呐,谁有这么大手劲? 这要是打到脑袋上,还不开一个窟窿。 又走访了好几个粮店,情况都差不多。 谢书贤买了几个馒头,和路边的难民聊起来。 不过和难民交流的只有他、悦兮和汤断尘,其他人都被他打发到了远处。 彭琪心里一紧。 钦差视察,他没有净街,就是想让钦差明白灾民众多。 这样他将官仓中粮食私卖的事,就不容易被钦差怀疑。 这些灾民来到乐都城有好些日子了,他们最关心的就是粮价。 所以他们对官府卖粮的事,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哎! 早知这样,他就该净街,把这些灾民赶到城外去。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13章 钦差是咱自己人 次日,谢书贤率众查看官仓,打开常平仓,看到不多的粮食,谢书贤皱眉道:“彭知县,常平仓里就剩下这么点粮食了?” 彭琪一凛,忙解释道:“为了平抑粮价,下官不得不将常平仓内的粮食拿出来售卖······” 这在谢书贤的预料之中,至于是彭琪贪了还是真卖了,还要慢慢查证。 他已经确定了平抑粮价的办法,这才在昨夜参加了夜宴,只为麻痹彭琪。 酒宴上文澜沧欲言又止,谢书贤就清楚,师父有好多话要对他说。 所以今天查官仓,他特意叮嘱彭琪,带上文澜沧。 谢书贤似乎相信了彭琪的话,淡淡道:“其他仓呢?” “广惠仓和这个差不多,义仓的粮食没有动······” 彭琪惴惴然,他庆幸没有动义仓的粮食,这是朝廷的底线,动了定会一查到底。 谢书贤没有发表任何评判,带着众人去其他官仓看了看,见和彭琪说得差不多,对彭琪道:“关闭所有官仓,没有本钦差令,私自开仓者······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 谁都认为谢书贤要和彭琪算账,揪出其中巨贪来,谁知却未做追究,就此放过。 彭琪欣喜不已,刚要领命,文澜沧抢先发言。 “钦差大人,眼下开放官仓,粮价还难以平抑,倘若关闭官仓,城内粮价瞬间就会破百······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天价粮?钦差大人明鉴啊······” 这主意实在欠妥。 年轻人终究缺乏经验,意气用事,不知人间疾苦。 如果谢书贤不是钦差,文澜沧一定会好好给这个得意弟子上一堂课,但现在他只能耐着性子劝谏。 汤断尘也是一脸不解,却并没作声。 他保证过不干涉任何事宜,就得遵守诺言。 悦兮不懂这种事。 她也懒得管,只要没人欺负谢书贤,她都觉得正常。 “这都是贮备粮,都放出去,以后怎么办?” 谢书贤话音未落,文澜沧瞬间崩溃了,连声道:“以后?哪里还有以后?一旦关闭官仓,粮价必定暴涨,百姓买不起粮食,饿殍满地,留着储备粮能下崽吗?钦差大人,请恕下官难以苟同。” 谢书贤清楚,师父心里装的都是百姓,但这是他平抑粮价迈出的第一步,决不能心软。 “本钦差不是在向你们解释,而是命令,照做便是!” 谢书贤黑着脸,一点面子都不给师父。 彭琪大喜,忙道:“钦差大人放心,下官这就派人关闭官仓,张贴榜文,通禀全城。” 说罢,他立刻吩咐师爷去办此事。 今天早晨,他接到睿王指令,要求他和三大粮商配合谢书贤,不得有任何抵触。 他想不通这样的指令,更想不通钦差的做法。 按理说,谢书贤查官仓,就应该查流水,但他明明看到官仓粮食少了很多,却无动于衷。 如今又下令关闭官仓。 这简直是置百姓于不顾,与朝廷的指令背道而驰,这个钦差算是白瞎了。 “彭知县,你可知乐都城里有哪几家大粮商?本钦差是说能左右粮价的粮商······” 说着,谢书贤拿起腰间的玉佩,在手中把玩。 彭琪心里突突突只响。 钦差怎么有睿王的信物? 随即他明白了。 怪不得谢书贤要放他一马,原来是自己人。 嘿嘿,这下好了。 “启禀钦差大人,这样的粮商,乐都城有三家。他们经营百余年,实力强大,他们手里确实压了粮食。如果他们能降低粮价,一些小粮商也只能降价······” 彭琪现在说话也理直气壮了,但这三大粮商和他一伙,应该帮他们说句好话。 “钦差大人,这事得商量着来,千万不可强行镇压,否则恐生大乱。这后果······只怕谁也承担不起。” 谢书贤淡淡一笑:“这事不劳知县操心,你替本钦差请这三家家主,申时来县衙,本钦差宴请他们。” “钦差大人,实不相瞒,您这招下官早已用过,但成效颇微。商人重利,逮到这样的好机会,他们不会轻易松口······” 彭琪并不是阻止谢书贤约见三个粮商,他在提前打招呼,让谢书贤明白,粮价轻易降不下来。 到时候勉为其难降个五六文,意思意思就行。 谢书贤沉脸道:“你在教本钦差做事?” “下官这就去。” 彭琪忙拱手退下。 ······ 姜辉、沈卓、韩慕是乐都县三大粮商。 他们不仅与知县彭琪勾结,倒卖了官仓内的粮食,还扫荡了市面上的大量粮食囤积起来,等待时机高价出售。 此刻,他们坐在韩慕家的会客厅里,一言不发,用沉默对抗彭琪。 三大粮商一直奉韩慕为老大,他明白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便缓缓开口:“彭大人,你所说的这个价格,我们恕难从命。且不说囤积过程中的消耗,单说官仓内的粮食,您可是按七十文的价格卖给我们的。做生意本就图利润,九十文的价格······我们一家老小也要吃饭······” “就是啊,彭大人,他说降价我们就得降价,钦差这般做,还让不让人活了?”沈卓忿忿不平地说道。 彭琪冷哼一声道:“本官说的是最低限,不是直接让你们降到这个价。你们搞清楚,这是睿王的指示,本官只是传达,你们照做就是。” “本官只是说降低十文,又没有说让你们九十文出售,你们慌什么?” 嗯? 三人都是一愣,随即齐声道:“彭大人,这话何意?” 彭琪呵呵笑道:“钦差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下令封了官仓,明天乐都县的粮价完全可以涨到一百一十文一斗。到时候降低十文,不还是一百文么。” “而且,这个钦差有睿王信物,是咱们的人,不可能威逼我们。他这么做自然是在索贿,你们赴约时拿点银票打点打点,这事就过去了。” 三人听后,心中大喜,眼中贪婪之色顿显。 封了官仓,粮价定然暴涨。 把他们现存的粮食抛售,几辈子都花不完。 以前还顾虑钦差用强,现在知道是自己人,自然要放开手脚赚钱了。 “咱们去赴约,等钦差说破嘴,我们先降五文,再降十文,也算给足钦差面子了······” “哈哈哈······” 四人齐声大笑。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14章哭穷 县衙会客厅内。 桌上摆着两盘水果以及四盘素菜,还有一壶老酒。 知县彭琪看到这场景,心里也是一乐。 三大粮商商议好要穿粗布衣服来哭穷,钦差便以粗茶淡酒回应。 哭穷谁不会? 来比一比谁更穷。 还别说,这钦差岁数不大,敛财的小心思倒是不少,这一招我可得学下。 谢书贤却没有这种感觉,他尽显地主风范,热情地让大家吃好喝好,就连彭琪都觉得有些脸红。 他有些沉不住气,自动进入讨好角色,朗声道:“钦差心系百姓,无奈粮价只高不下。诸位都是乐都有良心的商人,为了整个县城的百姓,也为钦差大人,这粮价该降一降了······” “韩家降五文。” “沈家也降五文!” “姜家也一样!” 钦差约来就是为探讨粮价,早早表态提高印象分。 谢书贤听后微微一笑,淡淡开口:“彭知县,稳住别慌。身为乐都县父母官,你乱了,这粮价还如何平抑?” 彭琪被训斥,脸色有些不自然。 却明白钦差敲响了警钟,明显他不满意这个降价幅度。 “钦差大人,看到百姓无米下锅,小人也很痛心。前段时间大力施粥,花了不少银子,韩家早已入不敷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韩慕发声,其他二人连忙附和,言称为救灾慷慨解囊,早已弹尽粮绝。 他们现在缺衣少食,家人都吃菜咽糠,马上就揭不开锅了。 谁都觉得谢书贤要发火,可他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反而拿出那枚玉佩把玩。 看到信物,三大粮商松了口气。 钦差是自己人,这事就好办,给银子堵嘴而已。 但他们又不敢当众行贿,眼神在其他人身上闪烁。 谢书贤微微一笑道:“本钦差有要事和三位粮商商谈,其中有好多隐秘之事······咳咳······” 汤断尘等人领悟后出去了,唯独悦兮不走,谢书贤劝了好久她才离开。 “钦差大人初来乍到,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这是小人的!” “钦差笑纳!” 三人依次把一个钱匣子放在桌上。 谢书贤打开一个看了看,淡淡一笑:“三位可真有诚意,这么多钱,本钦差可承受不起······” 呵,一千两银票就想打发老子,这戏可不能这么唱。 “钦差大人,我愿意再降五文,赔本卖粮!” “我家也一样!” “姜家也一样!” 几人满脸沮丧咬着牙,似乎要把家底都赔掉的模样。 谢书贤暗笑。 这些富商不去瓦舍表演,还真屈才了。 谢书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三人顿时脸黑,再降他们可就大出血了。 韩慕沉声道:“钦差大人以为如何?” 谢书贤将玉牌收起,轻声道:“降价十文,你们要赔数万两银子,你们舍得?” 什么意思?难道不让我们降价? 三人猜不透,只好说为了乐都县百姓之类的场面话,以便听钦差的真实想法。 “你们想不想大赚一笔?” 听到这话,三人更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钦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人面面相觑,良久韩慕拱手道:“请钦差大人明示!” 谢书贤浅浅一笑,指着钱匣子道:“这钱匣子······有点大······” 三人明白这是嫌钱少,但不说出赚钱的道儿,没办法加钱啊。 生意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韩慕等人用目光交流,片刻后韩慕再次拱手道:“钦差大人指条明路,这钱匣子自然就满了。” “明天开始,你们出售的粮食,全都提高到一百六十文一斗······” 三人听后顿时目瞪口呆,满心疑惑。 钦差不是来平抑粮价的吗?怎么反而哄抬粮价? 韩慕率先从惊愕中醒来,他试探道:“钦差大人,这么高的粮价,谁会来买?这样的话,我们的粮食会白白烂在自己手里······” “你们是生意人,难道不明白越贵越有人哄抢的道理吗?” 谢书贤平静道,“你们的担心纯粹多余,先自己把热销的现象炒热起来,别人看到就会争着抢着去买。” “本钦差给你们支个招,先让你们的仆从乔装打扮,排队在自己家粮店买粮,如此反复,谁人不急。” “官仓已被本钦差关闭,他们不买你们的,难道要饿死不成?” 三人听后顿时眉开眼笑。 原来钦差大人关闭官仓,是在这事上打点。 人小鬼大。 这次可赚大了,三人乐成一朵花。 “钦差大人,等小人发财了······” 韩慕刚要保证,谢书贤摆摆手道:“本钦差不想听你们的保证,把钱匣子拿走。” “还有,明天谁的粮食少于一百六,破坏咱们的约定,本钦差就用尚方宝剑给他治病······” “小人等明白!” 说罢,他们拿起钱匣子乐呵呵地走了。 钦差简直钻到钱眼里了。 不过也好,贪钱的钦差有弱点,他们再都不用担心卖粮会受到官府责罚了。 跟着钦差混才有出路。 ······ 不久后,汤断尘和悦兮走了进来。 汤断尘知道谢书贤办事稳重,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事情搞定了吗?” 谢书贤点点头,道:“搞定了!” 汤断尘喜笑颜开,道:“咱家就知道你有这个本事。陛下没有托付错人,乐都县百姓有救了······那个,粮价降到多少了?” 谢书贤淡淡一笑,道:“汤公公别急,明天给你个惊喜。” “还卖关子。” 汤断尘笑着说道,“好,我等着明天的惊喜。” 正说着,文澜沧走了进来。 “师父,你有何事?” 文澜沧似乎拿不定主意,怔了怔,突然说道:“钦差大人,我要举报乐都县知县彭琪贪赃枉法、倒卖官仓粮食的事······” 说着,将材料递上。 谢书贤拿起来粗略浏览一遍,顿时怒火中烧。 这个狗官,简直该死! 少顷,他把材料放下,淡淡道:“这事我知道了,师父,你先退下吧。” 看到谢书贤的样子,文澜沧颓然而出。 曾经的得意弟子,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了呢?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15章 欺师灭祖 “谢书贤,你难道不准备惩处这狗官了?” 汤断尘满心疑惑。 谢书贤向来重情重义,然而今日对自己的恩师态度却极为冷淡。 而且瞧这样子,他似乎有放过彭琪这个巨贪的打算。 谢书贤轻轻摇头道:“汤公公,当下我们需将精力投入到平抑粮价上,彭琪贪墨之事,日后再清算总账。” “还有,今天这事你们谁都别外传,也不能对彭琪有偏见,免得打草惊蛇。” 汤断尘和悦兮都点点头。 平抑粮价,把乐都县百姓从火坑中解救出来,才是正事。 那就暂时让这贪官蹦跶几天吧。 “杜飞。” 杜飞走进来,拱手问道:“钦差大人有何吩咐?” “派人暗中保护我师父,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 杜飞走后,汤断尘似乎明白了点。 谢书贤正在下一盘大棋,至于是什么棋,他根本无从猜测。 ······ 出县衙后,韩慕等三人忙忙进了酒楼。 “韩老,小钦差靠得住吗?他不但不下令让我们降价,反倒将粮价抬高至天价,还给我们出谋划策,装出粮食高价且热销的模样······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呢?” 姜辉心中仍存疑虑,实难相信幸福竟来得如此突然。 沈卓也说道:“是啊,韩老,可别是个杀猪局,先把我们养肥了再宰杀。” 韩慕沉思片刻后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唯独没有与钦差有过往来。不过,乐都县粮价暴涨之后,决不会再跌下去,此乃不争的事实。” “钦差持有睿王的信物,想来是睿王招揽的人,理应不会对我们不利。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把彭大人请来,听听他的高见。” 二人听闻后说道:“有道理,那就赶紧派人去请!” 不多时,彭琪到来。 听完三人的讲述,彭琪大笑道:“一场泼天的富贵近在眼前,你们却犹豫不决,真是糊涂啊!” “你们仔细想想,钦差为何要拿着睿王的信物前来?明显是睿王授意。如今夺嫡之战已进入白热化,稍有差池,便会失去先机。” “睿王之所以让我们为他筹备钱财,还不是因为拉拢官员所需大量钱财。哪个官员脑子坏了,仅凭睿王一个空头承诺,就全力支持······这可是一笔巨款,钦差就为筹备而来。” “若非如此,谢书贤看到官仓粮食所剩无几,却不查本官,你当是他发善心吗?不,咱们有同样的目标。” 韩慕听后笑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若抓住,不但能在睿王那里交差,自己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以防万一,我们明日就给他送钱去,只要他收下,那就说明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彭琪点点头表示赞许,而后又道:“谢书贤是翰林院的官员,谁都知道翰林院的官穷得叮当响,他若不趁机捞一把去打点,何时才能入阁?” “收了银子,谢书贤更不敢对我们出手了,否则他的前途可就毁了······” 此言一出,四人放肆狂笑。 随后,韩慕透过窗户望向街道上的行人,眼中流露出无尽的贪婪。 “速速回家下令,把城内一百文一斗的粮食全部收购。” “一百六十文的粮价只是个开始,绝不是结束,此后粮价每日必会暴涨。百姓为了活下去,再高的粮价也会前来购买,即便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在所不惜······” 韩慕的声音中透着凉意。 粮价不断攀升,乐都县将会有数千乃至数万百姓被活活饿死。 只需十天,这里将成为真正的人间炼狱。 睿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竟用如此多的人命换取他的活动经费,当真是个狠角色。 可这与他们又有何关系呢? 自己赚到钱,还能帮睿王夺得太子之位。 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管它洪水滔天。 ······ “钦差大人,今日粮价已是一百六十一斗了,您昨日究竟是如何与三大粮商商议的?” 次日一大早,文澜沧便冲进钦差营帐进行责问。 “文先生,钦差面前,不可造次!” 彭琪立刻加以制止。 文澜沧是谢书贤的恩师,彭琪不敢辱骂。 虽客气地称呼一声“文先生”,心中却已将他骂了十八遍。 不好好做你的县丞,竟敢坏睿王大事,真是不想活了。 谢书贤目光冷漠地看了一眼师父,缓缓说道:“文县丞,这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好好做你的本职工作吧······” 彭琪暗自欣喜。 这个文澜沧以前就与他不对付,自己不贪污,还对贪墨的官吏指指点点。 不贪污还当个锤子的官? 文澜沧浑身颤抖,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谢书贤,心中一阵刺痛。 当初多么纯真的一个孩子,如今却被利禄蒙蔽了双眼。 你知道吗? 一百六十文一斗的粮价,那是会出人命的。 你本是农家子弟,这么快就忘本了? 文澜沧没有离开,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钦差大人,您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叉出去!” 立刻进来几人将文澜沧架了出去。 谢书贤眼中毫无波澜,心中却充满无限愤怒。 他恨这帮贪官污吏,恨这帮吸食百姓血汗的奸商,是他们让自己欺师灭祖。 但计划已经开始,就不能停止。 这个计划,只能烂到他的肚子里。 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悦兮。 ······ 谢书贤站在钦差营帐外远眺,脑中不断修补计划的漏洞。 过了一会儿,他喊来杜飞,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杜飞低声惊呼道:“大人,这恐怕使不得,这会败坏您的名声······” 谢书贤沉下脸,厉声道:“按命令去做,而且不能泄露任何风声,若坏了本钦差大事,饶不了你们!” “遵命!” 杜飞走后,谢书贤让人喊来彭琪。 “彭知县,听说乐都县风景不错,带本官四处去看看。” 彭琪连忙答应,心中却乐开了花。 这个狗钦差,比老子还狗。 百姓都已经活不下去了,你还有心思游玩。 不过也好,乐都县最终变成地狱,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是钦差一手造成的。 而且谢书贤让他陪同,更说明他俩都是睿王的人。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16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书贤前往乐都城,查勘了官仓,只是关闭了官仓,未对彭琪采取任何行动,看上去对他极为信任。常常把彭琪留在钦差行辕,出入同行······” 麻五前来禀报消息,睿王楚乔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他把信物给谢书贤,目的十分明确,那便是舍弃彭琪以及三大粮商,成就谢书贤平抑粮价的功劳。 与谢书贤相比,这些人不过如瓦砾一般,能成为弃子也算废物利用。 而且,这几个弃子已有暴露的迹象,倘若谢书贤将他们诛杀,也省得他再费力灭口。 无论乐都灾情最终如何收场,他只想将谢书贤收归麾下。 储君之位他一定要抢到。 “······谢书贤召集了三大粮商,然而粮价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持续高涨。消息传来之时,已然涨到一百八十文一斗······” 楚乔皱起眉头,陷入沉思,片刻后道:“他没用本王给的信物?” “探子并未提及此事,只是说不便与彭知县联系······” 楚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本打算舍弃彭琪成就谢书贤,却没想到谢书贤竟然放弃了如此绝佳的机会。 只要谢书贤凭信物强压,粮价至少能压至八十文。 轻而易举就能压下粮价,他······难道不想投靠本王? 可恶! 片刻后,楚乔又问道:“他最近在做什么?” “四处游山玩水,据说前往庙宇、道观等地游玩,还与士绅、富户相谈甚欢。似乎还收受贿赂,传言来者不拒······” 楚乔暗暗握紧拳头。 本王送你什么,你一概不要,却在外面毫不避讳地受贿。 轻视本王,简直在找死! 一会儿,楚乔回过神来,总觉得此事着实不合理。 粮价若持续上涨,乐都县必将陷入绝境,那要他这个钦差又有何用? 他不但不自救,反而游山玩水。 这极不正常。 “······据市井传言,粮价是谢书贤授意三大粮商强行抬上去的······” 呼! 楚乔猛然站起身来。 谢书贤在自寻死路,恰恰就是最大的疑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必须查清楚。 “胡言乱语!谢书贤身为钦差,怎会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乐都县之事必有蹊跷,你让探子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彭琪,务必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人这就去安排!” 麻五退下后,楚乔再次陷入沉思。 谢书贤究竟想干什么? ······ “一百九十文一斗,这还让我们老百姓怎么活啊?” “钦差大人,求求您开仓放粮吧,我们一家老小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活活饿死······” “······” 愤怒而又无助的百姓围聚在县衙门前,恨不得冲进去揪出狗官,问他为何不顾百姓死活。 然而,面对数百名荷枪实弹的御林军,他们又怯步了,只能在那里大声喊叫。 文澜沧在县衙大门前来回踱步,心中烦躁至极。 他本想去劝说百姓,告诉他们钦差正在想办法平抑粮价,可这样的话说出来谁信? 再说他也说不出口啊! “县丞大人,得想想办法了,百姓们群情激愤,再这样下去,可不好收场啊。” 一个押司在旁边低声说道,“百姓的存粮不多了,钦差又严禁开仓放粮,等民愤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引发大乱······” 文澜沧停下脚步。 这些情况他何尝不知,可如今的局面,他一个县丞根本无力挽回。 “本官去试试吧,先平息民愤,能拖一天是一天,一切等钦差回来再说······” 文澜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向前走去。 可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人大喊:“两百文了,现在粮店挂出牌子,粮价上涨到两百文一斗了······” “这帮天杀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钦差大人呢,出来给我们做主啊······” “······” 文澜沧又退了回来,他实在是无颜劝说百姓离去。 “钦差和知县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听说又去了寺庙。” 文澜沧顿时脸色铁青。 这几日,谢书贤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前往寺庙道观,对平抑粮价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还严令不许开仓放粮,如此放任自流,乐都县的粮价怎么可能降得下来。 不行,此事必须上报朝廷,及早采取补救措施。 文澜沧写好了急奏,却发现县衙大印找不到了。 询问师爷,说是知县带出去了。 文澜沧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死局,根本没办法破解的死局。 ······ “狗钦差受死!” 从码头归来,刚行至城门附近,突然从难民中闪出两人,手持短匕,一左一右迅猛地扑向谢书贤。 “砰!” 悦兮动作敏捷如脱兔,不等刺客近身,早已一脚将其中一人踢翻。 几个影卫迅速冲上前去,将此人拿下。 与此同时,另一个刺客也被影卫制服。 谢书贤走到跟前,盯着一男一女两个刺客,说道:“你们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刺杀本钦差?” “你这狗钦差,朝廷派你来拯救乐都县百姓,可你却在残害他们。如今饥民遍地,你不开仓放粮,反而游山玩水,丝毫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你不该死谁该死?” 女刺客杏眼圆睁,大声怒吼道,“我们替天行道,定要杀了你这狗钦差······” 谢书贤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本钦差做事,岂需尔等指手画脚,简直是痴人说梦。彭知县,你亲自将这两个刺客押去县衙,本钦差要亲自审问。可别让他们跑了或者死了,不然本钦差就会认为是你杀人灭口······” “下官遵命!” 彭琪吓了一跳,连忙和衙役押着刺客回县衙。 可得把刺客看好了,指示刺杀钦差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谢书贤,你宁愿背负骂名,也任由粮价暴涨,这一切······今天你必须跟咱家交个底······” 其实汤断尘早就心急如焚了,只是觉得谢书贤在下一盘大棋,一直忍着没有询问。 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他根本看不出这盘大棋在哪里。 谢书贤微微一笑,说道:“时候到了,那就给你们交个底吧······”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17章 你们默哀吧 听到谢书贤要交底,大伙都兴致盎然。 谢书贤将杜飞唤至身前,取出一封密信递过去,说道:“你即刻出发,把这封信送给李浩,让他务必按照信上布置行事,不得有半点延误。” “遵命!” 李浩和杜飞曾跟随谢书贤一段时间,直到他为官后才回归影卫。 这两人办事,谢书贤极为放心。 “汤公公,劳烦您持陛下旨意,从城外驻军中调一千兵马前来。” 汤断尘惊愕道:“你莫不是想纵兵抢粮?” 他此刻有种左右为难的感觉。 听信了谢书贤的话后,一直未给皇帝送消息。 原以为他有什么惊人手段,可至今仍不见丝毫动静。 对了,他在桃花驿留下一百御林军,如今又让杜飞去送信,必定是要有行动了。 “汤公公只管去调兵即可,明日您自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 谢书贤微笑着说道,“公公切记,若有人问起,就说如今乐都城难民成灾,为防骚乱,抽调兵马维持秩序。” 汤断尘明白谢书贤即将行动,可具体如何做,他却毫无头绪。 他心中好奇难耐,不由得说道:“要不,先给咱家透个底?” 谢书贤摆摆手道:“明日见!” “你这小子······” 汤断尘苦笑几声,“那好,明日咱家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神仙手段,能够力挽狂澜。” 说罢,汤断尘带着几个随从离去。 谢书贤仰头远眺,面露笑容,目光却幽冷。 粮商们动用一切资源,疯狂抢购市场上的粮食,价格虽高却不出售卖。 尤其是三大粮商,他们先后高价收购其他小粮商手中的粮食,一粒米都不卖,致使粮价涨到二百文一斗。 他们囤积大量粮食,等待百姓家存粮耗尽,再以高价售粮。 这帮吸血虫,打得如意算盘。 明日我便教教他们,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默哀吧! ······ 楚昭南正和楚炟闲聊。 悦兮这丫头,去乐都县好几天了,竟一封信都没捎来,急得他这个当爹的赶忙到皇帝面前打探女儿的消息。 “陛下,乐都县的消息来了。” “快让他进来。” 楚昭南忙起身道:“陛下,微臣告退!” “玉王叔别急着走,说不定有悦兮的消息,你也一并听听。” 不论是钦差队伍,还是乐都县衙,送来的都是在努力平抑粮价的消息。 可关于平抑的具体情况,却丝毫都不提。 没办法,楚炟只得派影卫去打探。 礼毕,影卫说道:“陛下,臣赶回来时,乐都城内的粮价已经到了两百文一斗······” “什么?” 楚炟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问道:“你这消息可确切?” “启禀陛下,臣打探到的消息千真万确。其实从钦差抵达乐都城的第二天起,粮价就已经涨到一百六十文一斗了。这几天,粮价一直在疯涨,臣估计现在已经突破二百文了。主要是那些粮商在囤积粮食,就算价格再高他们也坚决不卖······” 楚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紧紧握拳,难掩愤怒。 汤断尘和谢书贤都是他极为信任的臣子,他放心地把权力交给他们,就是想让他们把乐都县的这场灾难给平息下去。 谁能想到现在他们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还把消息给封锁起来。 这就是朕的忠臣吗? 楚炟咬牙切齿道:“汤断尘这条老狗,等你回来,朕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 “谢书贤是怎样平抑粮价的呢?陛下赐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有阻力就用尚方宝剑开路,他怎么不用?” 楚昭南连忙插话。 他坚信谢书贤的能力,但他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年轻。 要是换了自己,挥起尚方宝剑,砍掉几颗人头,看谁敢不从? “钦差在乐都城并没有碰到阻碍。粮价暴涨之后,钦差不但没有去打压粮商让他们降价,反而把官仓给关闭了,自己就像没事人一样,每天都去游山玩水、拜佛敬道,乐都的百姓对他那是恨之入骨,大骂狗钦差······” 楚炟和楚昭南都愣住了,谢书贤这到底在干些什么事? “可恶!” 楚炟怒吼道,“立刻给朕传旨,把谢书贤和汤断尘给朕带回来,我非得好好问问他们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陛下息怒!” 楚昭南赶忙劝道:“这事太反常了,谢书贤怎么会这么糊涂。还有汤断尘,他侍奉陛下多年,对陛下的忠心那是无可挑剔的。要是钦差真像这样,他早就把消息送来了,这件事······有点蹊跷啊······” 楚炟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就算平抑粮价有困难,谢书贤也得做做样子。 他这样吊儿郎当,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钦差就是在不作为嘛。 “有没有郡主的消息?” “启禀王爷,钦差遇刺了,郡主还拿下了一个刺客······” 影卫刚开口,楚炟和楚昭南就异口同声问道:“有没有危险?” “没有,两个刺客都被影卫给抓住了,现在已押到牢里。” 君臣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楚炟道:“你再带几个人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刻送来,退下吧。” “臣领旨!” 影卫躬身正要退下,却犹犹豫豫道:“陛下,臣还打探到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讲?” “说!” 楚炟立刻坐直身子,仿佛要听一件极为严肃的事。 “钦差大人让李浩率领一百御林军留在桃花驿······” 嗯······原来他早就有安排。 “你且退下!” “臣告退!” 影卫离开后,君臣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楚昭南说道:“陛下,微臣总觉得谢书贤这小子,会给您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朕也这么想。” 楚炟喃喃自语道,“朕之前问他有什么办法,他还说没有,原来早就安排好了。这小子可让朕给白白担心了一场,等他回来,朕得好好教训他一番,看他还敢给朕卖关子······” “陛下,依臣看,他这是为了保密。要是谁都知道了,还怎么给您带来惊喜呢。” “有道理!” 楚炟会心一笑,突然说道:“玉王叔,要不你官复原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微臣告退!” 楚昭南躬身行礼,也不管楚炟答不答应,转身就离开了。 “这脾气,一如既往的倔。” 楚炟无奈地摇了摇头。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 118 章 你下面还有没有了? 一千名延州军抵达乐都城下,都尉桑海下令就地休整。 随后,他与副尉杜鸣,跟随汤断尘入城拜见钦差。 乐都县隶属延州,汤断尘此番前往州城后,又连夜赶回,才会在巳时抵达乐都城下。 文澜沧等官吏齐聚钦差营帐,执意要求谢书贤设法平抑粮价。 今天粮价已达二百二十文一斗,若再不采取措施,乐都粮价恐将彻底失控。 正争论之际,汤断尘等人走了进来,谢书贤赶忙打招呼:“汤公公,一路辛苦了!” “咱家就是个苦命神,早已习惯了。” 汤断尘揉了揉大腿内侧,顿时面露痛苦之色,连忙道,“别废话了,赶紧办正事。今日你若不把粮价降下来,咱家绝不饶你······” 接着,他对身后两位将领说道:“二位将军,这位是钦差谢大人。” 两位将领见钦差十分年轻,却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末将延州军都尉桑海,参见钦差大人!” “末将延州军副尉杜鸣,参见钦差大人!” “二位将军请起!” 谢书贤凝视着二将片刻,严肃地说道,“本钦差代天子巡视乐都,今日之令,即为军令。尔等不得有丝毫懈怠,否则本钦差必将祭出天子剑,以军法论处!” “末将谨遵钦差将令!” 二将语气坚定,帐内瞬间弥漫着杀伐之气。 “杜鸣听令!” “末将在!” “本钦差命你率四百延州军,守住乐都城四门,只准进不准出。尤其是粮食,一粒都不得运出城。若有违抗者,斩立决!” “末将遵命!” 谢书贤看向桑海:“桑海听令!” “末将在!” “你率其余延州军,即刻起接管码头。所有货船不得离开半步,更不允许任何人将货船上的货物带走。若有违抗者,斩立决!” “末将遵命!” “本钦差告诫你们,不得扰民、不得盘剥、不得受贿、不得放一个人、一条船、一粒米离开乐都城。胆敢违令者,军法从事!” “末将定会让手下弟兄牢记钦差军令!” 谢书贤点点头,又道:“杜飞,你去协助桑海将军。此事关乎乐都县十几万百姓的生死,不得出现任何疏漏。” “遵命!” 三人离去后,谢书贤又下令道:“季旭飞,你率一百御林军,分成四个组,在县城四条街上巡视。若有不法粮商煽动骚乱,立刻击杀。” “遵命!” 彭琪觉得此事怪怪的。 谢书贤以往懒散无能,今日却一反常态,杀气腾腾。 他究竟要干什么? “钦差大人,您这是要······” 谢书贤不理会彭琪,叫来一个御林军头领道:“你带人守住县衙大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遵命!” 彭琪突然感到不妙,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忐忑道:“钦差大人,您为何要让官兵围城?” 谢书贤盯着彭琪,冷笑道:“自然是要捉拿不法之徒。” 彭琪敏锐地察觉到谢书贤眼中的杀气,却强自镇定,劝解道:“钦差大人,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乐都城内百姓本就饥肠辘辘,您还要派兵镇压······您这是要把百姓逼反吗?” “呵呵!说得好像你是一心为民的清官。若非你这狗官贪赃枉法,乐都百姓哪会遭受今日之祸?把百姓逼反的正是你这狗官!” 谢书贤厉声说道,“影卫何在?给我把彭琪拿下!” 影卫冲上前,瞬间将彭琪扭住,按在地上。 彭琪这才意识到,谢书贤根本就不信任他。 以前的种种都是假象,今日才露出真实面目。 可他也是睿王的人,为何要抓我? 彭琪强辩道:“下官不服,就算您是钦差,也不能无凭无据就抓捕朝廷命官······” 谢书贤拿出文澜沧交给他的材料,翻开第一页让彭琪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本钦差只知道游山玩水?你的罪证都在这里。押下去审问,把贪赃枉法的事情都给我问出来,本钦差允许你们动用私刑······” 彭琪大喊道:“我是朝廷命官,有功名在身,你就是钦差也不能对我用刑······” 谢书贤冷哼一声道:“本钦差代天子巡视,现在就把你的一切都剥夺。” “从即刻起,剥去彭琪官职、功名,贬为庶民。” “钦差大人,饶命啊······” 彭琪开始求饶,影卫哪管,立刻摘下他的官帽,脱去官服,将他拖到后面拷打去了。 汤断尘、文澜沧等官吏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他们此前一直以为谢书贤与彭琪同流合污,如今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原来这一切都在钦差的掌控之中。 汤断尘激动地说道:“谢书贤,下面呢?你下面还有没有了?” “你下面才没有了。” 谢书贤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随后笑道:“下面更精彩。” 谢书贤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师父,以前徒儿对您不敬,实乃无奈之举,否则会影响整个计划,徒儿在此向您道歉。” 文澜沧激动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就知道我徒弟不会当赃官······” 谢书贤将县衙大印递给文澜沧,说道:“师父,从现在起,您暂代县令之职,主持乐都县的工作。” “下官领命!” 文澜沧接过大印。 谢书贤又道:“师父,即刻张贴榜文,将官仓全部开放,以一百一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粮食。榜文必须传遍乐都城的大街小巷,可以派遣官吏敲锣打鼓进行宣传。另外,彭琪被抓一事,暂且不要公布。” “钦差大人,下官担心官仓粮食不够。以这个价格售卖,必定会引发疯抢,毕竟官粮被彭琪倒卖了不少。” 文澜沧心有余悸地说道,“倘若官粮售罄,会引起百姓更大的恐慌······” “不怕,我早有准备。” 谢书贤自信满满地道,“限购。告诉百姓,朝廷的赈灾粮马上就到,以后的粮价比这个更低,买多了会后悔。你们只管去做,去宣传,马上就有赈灾粮到来,谁都不要慌······” 文澜沧等人离去后,汤断尘急切地说道:“谢书贤,你仔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谢书贤笑着说道:“汤公公,您还是去上药吧,小心伤口感染。” “你······你这是要急死咱家吗?”汤断尘急得直跺脚。 谢书贤又道:“有些事要自己去领悟,别人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汤断尘:“?”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19章天晴了,雨停了,感觉自己又行了 乐都城的街道上,衙役们敲锣打鼓,卖力宣传着。 “传钦差大人令,即日起,开仓放粮,一百一十文一斗,每人限购两斗。” “乡亲们不要担心缺粮,朝廷的赈灾粮马上就到,往后的粮价会比今日更低。” “钦差大人限制购买数额,是为乡亲们着想,以免你们买多了吃亏。不然等低价粮一到,你们定会追悔莫及······” 文澜沧亲自率领众衙役张贴榜文。 一部分衙役在榜文前进行宣传,还有一些则走街串巷,就为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官府正在售卖低价粮。 “什么?官府开仓放粮了?” “一百一十文一斗?” 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粮价若是放在开春,那绝对是天价,可在此时,却堪称特低价。 与两百二十文一斗的粮价相比,足足低了一半。 在其他粮店买一斗粮的钱,在官仓可以买到两斗。 无数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朝着张贴榜文的地方涌去。 看到或听到榜文上的内容后,百姓们激动万分。 “开仓放粮了,终于开仓放粮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啊!” “差爷,这是真的吗?真的以后会有比这个更低的粮吗?” “有!钦差大人说了,朝廷筹集了大量粮食用于赈灾,分三批运往乐都城,第一批马上就到。” “竟然真的降了?有活路了······” 随后,百姓们纷纷朝着官仓奔去。 前几天都说这个钦差是个不管百姓死活的狗钦差,今日这般宣传,他们心中仍有些疑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看到已有几十人排成的两条长队时,好多百姓忍不住泪流满面,纷纷跑回家拿上钱和家什,前来排队买粮。 十几个披坚执锐的御林军将士骑着马在码头来回飞驰,扯开嗓子大喊:“传钦差大人令,从即刻起,开仓放粮,只需一百一十文一斗,便可买到低价粮,每人限两斗······” 宣传的内容与城内一模一样。 外地商人听到后,顿时感到浑身发寒。 ······ 韩府客厅内,韩慕、姜辉、沈卓三人正在把酒言欢。 “韩老,如今粮价已达两百二十文一斗,还不出手吗?” 姜辉早就渴望出货了,然而韩慕却一直不许,坚持要他们将利润最大化后再出手。 三家已然达成共识,决不能违背承诺。 “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你的格局呢?” 韩慕冷哼一声,面露不悦。 这么好的机会临头,不多赚点怎么对得起老天。 这两个伙伴太浅薄,总是自己吓自己,还稳不住。 为让同盟拧成一股绳,韩慕不得不忍住不悦解释:“乐都的粮价完全掌控在咱们三家手中,其他粮商不过是毛毛雨。况且,咱们有钦差支持,还怕卖不出好价钱?听老夫的没错,粮价压不到两百六十文以上,坚决不能脱手······” 大饼抛出,沈卓和姜辉暗暗计算。 一斗多卖四十文,那可就多卖十几万两银子,再压几天,最好涨到三百文再出手。 贪婪瞬间稳定了他们的情绪。 “钦差给可我们这般富贵,等粮食出手后,再给他送些钱过去。我觉得上次的一万两,似乎有些少了······” “不少了,还有睿王和彭琪的份额呢,咱们辛辛苦苦,可别都给了别人。” 正说着,一个随从慌慌张张地跑进客厅,气喘吁吁道:“老爷,大事不好······” “慌什么?” 韩慕打断随从的话,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慌里慌张,尽丢老夫的人。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你慢慢说!” 随从这才缓缓说道:“县衙张贴了榜文,以一百一十文一斗的价格售卖粮食。此刻官仓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买粮,人多得我都快看花眼了······” “什么?” 三人顿时大惊失色,韩慕慌忙起身道:“你快说,这是谁下的命令,是彭知县吗?” 切! 刚才不是说不慌吗? 这会儿不也像丢了魂似的,还笑话老子。 随从心中暗自鄙视,嘴上却乖巧地回答:“老爷,大家都说这是钦差大人的命令,衙役们正在敲锣打鼓的宣传,整个大街都传遍了······” “妈的,谢家小子故意设套坑我们······哎!千算万算,还是着了他的道······” 姜辉气得直跺脚。 “都别慌!谢家小子想坑老夫,没门。老夫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还多,怎会被他坑。” 韩慕瞬间恢复镇定,他冷静分析道,“你们想想,官仓里的粮食大多被彭琪倒卖给了我们,剩下的粮食够全城百姓吃几天?” “韩老说得有理!” 沈卓和姜辉反应过来,齐声附和。 韩慕恶狠狠地说道:“这小崽子此举,就是想打乱我们的思维,逼迫我们陷入恐慌,然后跟风降价售粮。是老夫轻视了谢家小子,才被他阴了一把。” 沈卓不解道:“可谢家小子不是和我们一伙的吗?他怎么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此事颇为怪异,还是去问问彭知县为好。” “自然要去,但咱们得做好两手准备。” 韩慕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开仓放粮,官仓出多少,我们就吃进多少。老夫倒要看看,官仓里没了粮食,谢家小子还怎么装这个逼······” “对,买空他的粮仓,看他还如何与咱们争斗。” 天晴了,雨停了,感觉自己又行了。 三人瞬间同仇敌忾。 随从听到后插话道:“老爷,粮食有限额,一人两斗。他们还说别担心缺粮,朝廷的赈灾粮马上就到,往后的粮价只会比今日更低。买多了吃亏······” “哈哈,掩耳盗铃,若粮食充足,为何要限额?” 韩慕欣喜若狂,立刻吩咐道,“你们赶快回家,派出家中所有仆从,一斗一斗也要把官仓的粮食买光······” “好!我们这就去。” 姜、沈二人齐齐点头。 他们三家都囤积了不少粮食,其中有部分是高价从市面上收购而来。 此刻他们已无退路,只有咬着牙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退,哪怕是一步,也会赔个精光。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0章 挥泪大甩卖 李浩骑马走在前面,两排御林军护在两边,几百民夫拉着二百多辆粮车,缓缓驶入乐都城。 “粮食!” “朝廷的赈灾粮到了。” 百姓们目睹这一切,眼睛中顿时闪出明亮的光彩。 “钦差大人说了,赈灾粮一到,粮价就要大跌。” “钦差大人没骗咱们。” 百姓们激动万分,眼睛都盯着粮车,他们还有点怀疑,会不会是钦差糊弄他们。 李浩骑在马上大声呼喊:“陛下有旨,乐都县大灾,特批赈灾粮,这是第一批,过几天赈灾粮会源源不断运来,乐都县再也不缺粮了······” “陛下没有忘记我等,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 百姓泪流满面,大喊万岁。 “咚!” 一声闷响,一个米袋从车上掉落,摔出一条裂口,白花花的大米顺着口子流淌出来。 两个民夫急忙将米袋子抬上车,又慌忙去把米捧进车里。 押车的兵丁不耐烦地喝道:“就这么点米,捡个啥?赶紧跟上,老子若交差迟了受罚,拿鞭子抽死你们。” 运粮车队渐渐远去,百姓们迫不及待地扑上前去,捡起米仔细查看。 “真是米!” “咱们有救了!” 欢呼声瞬间响起。 “谁再说钦差大人是狗官,我跟他急。” “我儿子正在排队买粮,我得去告诉他,今日就买一斗。赈灾粮来了,明日粮价定会下降。” “我也去。” ······ “演戏,他们在演戏,就掉下去的米袋子里是米,其他都是土或者沙子。这群蠢货,被那小子骗了······” 韩慕疯了一般吼叫,早没了先前的从容。 他后悔自己心太贪,若是以前就抛售,至少还能回本。 现在已呈骑虎之势,咬牙骑着还有一线生机,从虎背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两位,谢家小子的这点小伎俩骗不到明眼人,咱们全力扫荡,等官仓中的粮食没了,他的把戏便不攻自破。” 姜辉有气无力道:“韩老说得对,咱们共进退,全力扫荡官粮。” “可惜官府不让多买,不然一天就把粮给他买光······” 沈卓叹息一声,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见韩府管家跑进来,兴奋地喊道:“老爷,大喜事,大喜事······” 韩慕愕然道:“什么大喜事?” “老爷,衙门现在不限额了,谁想买多少粮就买多少。我手中的钱全部买了粮食,这会儿回府取钱······” 轰! 三人顿时呆若木鸡。 少顷,姜辉拱手道:“韩老,我突然记起,今天儿媳坐月子,估计这会儿该生了······” 说罢,转身就走。 沈卓没有说理由,拱拱手也走了。 “别走,这是谢家小子放的烟幕弹,官仓本没多少粮,他故意这么做,就是让粮商误认为官仓存粮很多,心态崩了就会低价抛售。阴谋,这是阴谋······” 姜、沈二人脚步匆匆,根本没回头的意思。 他们恨死韩慕了。 要不是韩慕不让抛售,也不会出现这种死局。 赶紧把买粮的仆从撤下,及时止损。 然后降价抛售存粮,快速回笼资金,再迟可就全完了。 韩慕怔怔站着,感到自己从一个无尽悬崖跌落,一直落不到底,却知道结果肯定是粉身碎骨。 “老爷,咱们还买粮吗?” 管家看到韩慕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怯生生问道。 “蠢货,还买个屁,赶快把所有人都叫回来······还有,开店售粮,我们也卖一百一十文一斗,要快······” 韩慕醒悟过来。 现在就是赔本也得卖粮。 若是强撑,一旦乐都城粮价稳定下来,他手里的粮食就变成陈粮。 除非今年全国大灾,否则他的陈粮连二十文都卖不到。 哎! 纵横商界一辈子,竟败在一个少年手里。 还败得惨不忍睹。 ······ 粮商全慌了。 尤其是外地粮商,更觉得天塌了。 他们听到乐都县城粮价暴涨,便从别的地方购粮,日夜兼程前往乐都城,就想大捞一笔。 说实话,他们的收购价比乐都的低,但成本却不低。 运费、人工、库房等等加起来,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在乐都城多呆一天,就多花好多钱。 既然来了,自然贪图高利润。 他们也囤粮,计划在最高峰抛售,但现在计划完全落空。 官府不但卖低价粮,还封锁城门,不让一粒粮食出城。 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 若乐都城的粮价降了,他们没把粮售出,再把粮食拉回去,那就赔死了。 尤其那些借巨款来发财的粮商,肯定会赔个倾家荡产。 “卖!” 一个外地粮商一咬牙道,“以一百一十文的价格,全部抛售。” 少顷,一个伙计进来道:“掌柜的,隔壁粮店售价一百零五文,百姓们都去他们那边买粮了······” “娘的,没法活了,咱们卖一百零二文······赶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掌柜心疼得紧,却是个明白人。 先出手还有点活路,后出手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以四十文的价格收购,算上其他耗费,还有这些日子的消耗,成本价差不多八十文间。 一百零二文卖了,还能赚点。 等其他粮商反应过来再降价,他吃屎都赶不上热的了。 顿时,百姓纷纷闻讯而来,全在他家买粮。 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谁家便宜就买谁家的。 “狗日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咱们也降价,贴出告示,一百文一斗······” 外地粮商再都坐不住了,逼迫自己挥泪大甩卖。 ······ “谢书贤,你这降粮价的办法我想通了部分,还有部分没有想通,你看······” 汤断尘又来求教,谢书贤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汤公公,咱们换身便装,一起出去逛逛,你就知道了。” “有什么好逛的?你告诉我得了。” 汤断尘没好气地嘟囔着,心中对谢书贤很是不满。 他是大炎第一太监,谢书贤这小子却一点都不把他放在心上,张口就能告诉他的事,偏要让他自己去悟。 太过分了! 谢书贤戏谑道:“好戏开场了,你真不去看?”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1章 好戏开场 “好戏?你的意思是粮价还要暴跌?” 汤断尘一脸惊愕,随即摇摇头道,“咱家还是有些疑惑,既然你说好戏开始了,那咱家就去看看。” 在汤断尘心里,粮价跌到九十文就到头了,但听谢书贤的意思,还能暴跌,一时兴致盎然。 “去把那两个刺客带上来。” 汤断尘不解,却也没有干涉。 一会儿,两个刺客被押上来。 “狗钦差,刺杀你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想活着离开。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给我们来个痛快的······” 女刺客张口就骂。 谢书贤无动于衷,盯着两人淡淡道:“给他们松绑。” 这两个刺客被影卫审过,男的叫王刚,女的叫朱静,是一对江湖儿女。 见粮价飞涨,钦差却不顾百姓死活,出于义愤才来刺杀,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看在他们为民请命的份上,谢书贤才吩咐没有虐待他们。 “你、你要放了我们?” 两个刺客十分惊讶,瞪大眼睛盯着谢书贤。 “刺杀钦差,如同谋反,本钦差会放了你们?做梦吧!” 谢书贤冷冷道,“你们口口声声骂我是狗钦差,不顾百姓生死,今天本钦差就带你们去看看,谁才真正在乎百姓的生死。” “两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还大言不惭关心天下,关心百姓?真是好笑。” ······ “九十文一斗?” 看到粮食降价,王刚和朱静满脸惊骇,不敢相信这是真事。 他们刺杀钦差时,粮价是二百文一斗。 这才是第三日,粮价就降到九十文,钦差是怎么做到的? 朱静询问原因,谢书贤根本不理睬。 走了一会儿,汤断尘看出了点端倪,自言自语道:“抢先降价的似乎都是外地商人······” “汤公公慧眼。” 谢书贤夸了一句道,“外地商人耐不住性子,也没胆子耐着,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必定纷纷降价脱手。” “咱们算个账,他们不尽快出售,倘若乐都城粮价稳定,他们赔进去的就多了,往返的运费、人工、食宿等等费用。他们不敢赌,尤其本钦差下了封城令,他们连运走粮食都成奢望。” “出手快还能回点本,慢了就会鸡飞蛋打,这里面的门道,只有生意人最明白······” 汤断尘突然大悟,兴冲冲道:“咱家明白了,咱家明白了。当初粮价一直往高里走,你却不闻不问,任其暴涨,就为吸引外地粮商涌入乐都城。” “市井传说,乐都城粮价飞涨是你授意的,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相信了。” “养肥这些粮商,再放他们的血,这一刀狠啊,咱家佩服的五体投地······哎,话又说回来了,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狠招的?” 咳咳! 让你自己悟,你这悟得也太······让我无地自容了。 谢书贤没有接话。 这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是范仲淹的杰作,他只不过拿过来用一用。 说实话,他想过好多办法。 比如强制压制,但这种办法反弹很厉害,根本压不稳乐都粮价。 再比如让御林军扮作土匪抢粮,然后官兵从土匪手里再抢回来。 最终选择范仲淹的杰作,就是想一次把乐都县粮价稳下来,顺便给那些发国难财的粮商一个沉痛的教训。 “暴跌,还没有真正开始。” 听到谢书贤的话,众人均浑身一颤。 汤断尘惊呼道:“难道还要跌?这不可能。乐都本地粮商虽已抛售,却也没有降到一百以下,他们在抱团观望,就等着外地粮商走了,再售卖。”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谢书贤缓缓道,“本地粮商抱团是假象,补救损失才是他们的最终意愿。他们从降价售粮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不断降下去。” “有了初一,就会有十五,只不过时间久一些而已。所以说,粮价暴跌是大势所趋,任谁都无法阻挡······” 这时候,大家都明白了。 一切都在谢书贤的掌控中。 别人平抑粮价想到的就是拼命打压粮价,可谢书贤却利用粮商的贪婪,策划了一盘杀猪局。 利用外地粮商来平衡本地粮商,等外地粮商进来的差不多了,立刻开仓放低价粮,还下军令禁城。 逼迫外地粮商挥泪甩卖,粮价便因之而暴跌。 这局能成功的另一个原因是,谢书贤没有一棍子把粮商都打死,而是给了他们希望。 官府售价一百一,粮商们还是有钱赚,却得尽快抛售。 故而才有了外地粮商不断降价的好戏。 “谢书贤,要是这些外地粮商咬牙坚持,宁死也不抛售,你该如何收场?” 汤断尘再度好奇发问。 没有十年脑血栓,能问出这个问题? 谢书贤看了汤断尘一眼,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个问题不存在。生意和打仗类似,输赢乃常事,把损失降低到最低,东山再起。你口中的这种愣头青,早被生意的洪涛淹死了。所以我们不能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猜测生意人。” “乐都城涌入如此多的外地粮商,他们都是想大赚一笔,尤其粮价一路飞涨时,他们才咬牙压粮。” “但横跨州县来赚差价,成本也是个很恐怖的数字。面对这种局面,只有断腕求生。” “粮价暴跌,便成必然······” 众人满脸惊叹。 对谢书贤的思维和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钦差大人,那你去道观、寺庙,甚至和富商、士绅交流为了什么?只为麻痹彭琪?” 文澜沧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觉得粮价上涨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灾难!” 文澜沧脱口而出:“灾难让百姓颗粒无收,失去了收入来源,导致粮价不断上涨。” 谢书贤点点头道:“所以说,对普通百姓来说,三十文一斗和三百文一斗没有太大区别。反正买不起,多少钱也只能干瞪眼······” 文澜沧听后眉头紧皱。 对啊! 老百姓无法负担的不仅仅是高粮价,低价粮他们也不一定负担得起。 “所以,光靠降粮价赈灾,根本不靠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急需我们去做······” 大伙看着谢书贤,露出渴望的目光。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2章冲动的惩罚 几人不约而同问道:“什么问题?” “粮价降下来,迫切需要解决的便是百姓的收入问题,只有百姓赚到了钱,有了生活的资本,才能算完整的赈灾······” 此话意味深远,大伙却不能理解。 解决百姓收入问题不假,可这与你游览道观、寺庙,甚至和富商、士绅交流有什么关系? 这话没人说出来,但他们的眼中全是这个疑问。 谢书贤读懂了大伙的眼神,微微一笑道:“你们可知,最底层的百姓,早已身无分文,却难以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我这么做,就是给他们谋划赚钱的途径。” “庙宇、道观,还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宅院等地方需要翻修,或者举行一些大型活动,如此一来,这些百姓有了一口饭吃,也能使乐都县的经济慢慢复苏。” “这时候工价低,谁都愿意用低价修建自己家园,顺便还能卖钦差一个面子。” “当然,这事我明天回召集一些人说明,尽量让这事成为事实······这可能是弟子交给师父的一个烂摊子,但弟子相信师父是个心系百姓的青天······” 文澜沧坚决道:“钦差为乐都百姓做了这么多,下官若是辜负钦差重托,便不配为官。” 有这样优秀的弟子,文澜沧很欣慰。 这个烂摊子他接了。 汤断尘好奇道:“哎,谢书贤,如果这些人不答应呢?” “汤公公,我怎么发现你是个杠精。我说什么,你都会反驳。” 谢书贤数落了汤断尘一句,然后自信满满道,“我给你们交个底,他们会很痛快的答应······” “为什么?” 汤断尘打破砂锅问到底,谢书贤又给了他一句自己去悟,便不再言语。 因为他是钦差大臣,他们不敢不答应。 这些大户人家,谁的屁股都不干净,至少有几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干了缺德的事。 不答应就查,查不出来就悬赏百姓举报,总会揪住他们的小辫子。 这些人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寺庙、道观,他们整天喊着救苦救难,这种正名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何况工价低,那些大檀越很乐意为僧道包工。 “乐都城粮价暴跌大势已定,当然时间太久谁都急,那本钦差给他们添一剂催化剂,让暴跌从明天开始。” 说罢,谢书贤迈步回走。 文澜沧注视着谢书贤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此事传到京城,必将引起满城震动。 他的弟子将成为整个大炎的骄傲。 ······ 刚进县衙大门,朱静突然喊道:“我二人大错特错,请钦差大人责罚。” 谢书贤转过头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在牢中好好改造吧,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钦差大人,民女并不是求放过,实在是为差点误杀青天大老爷而懊恼······” 朱静二人跪地叩头。 “民女和师兄自幼习武,习惯了快意江湖。那日听百姓说大人不把他们的生死当回事,还一直游山玩水,民女头脑一发热,便发生了行刺一事。现在想起来真是浅薄,大人这才是一心为民办事,我等险些坏了大人大事······” 朱静懊恼不已。 她一时的冲动,差点害了一个清官,还把自己和师兄都陷进来。 “带下去吧!” 谢书贤淡淡一句,然后去了钦差营帐。 “师父,这些钱您拿着,这是乐都三大粮商贿赂我的三万两银票。您用它雇佣百姓来修缮县衙,记得管饭,工钱不能给的高,否则会适得其反······” 文澜沧不敢相信,谢书贤居然把贿赂的银子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出来。 尤其有汤断尘,皇帝肯定会知道。 “这······” 他结结巴巴,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谢书贤见状笑道:“师父放心拿着吧,当初我收下,就是为今天所用。这些都是奸商剥削的民脂民膏,现在用于救济百姓,可以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书贤说得有理,咱家多一句嘴,文知县便拿着吧。这是义举,不烫手······” 汤断尘也笑道。 这可是三万两银子啊,说吐出来就吐出来,换做其他人,绝不会这么做。 在场人越发佩服谢书贤了。 “李浩,你过来!” 谢书贤低声如此如此吩咐,李浩听后,领命而去。 “书贤,你又要用沙子代替粮食,去糊弄那些奸商?” 汤断尘忧虑道,“要说你这一招真是妙,但一直用恐怕会被人识破,反而弄巧成拙······” 谢书贤只是让李浩率御林军扮作百姓,去码头购买低价粮。 那些商船被扣押,此刻最想甩卖离去。 说不上能买到便宜粮。 “不,这次是实实在在去买粮食,充盈官仓。” 谢书贤掰着手指算道,“我们一百一十文一斗售卖粮食,如今用九十文买进,算起来一斗赚了二十文······” “对,这时候就要补充官仓,防患于未然么······” 汤断尘很欣慰的说,谢书贤却一句话都没回。 这人伺候皇帝时间久了,脑子锈掉了。 如果就为补充官仓,等粮价降到最低买,他不香嘛?偏要这时候买。 算了,办正事要紧。 谢书贤派人去请乐都县有头有脸的有钱人,明天下午到县衙来座谈。 ······ 次日早上,李浩又押送一批粮食进了乐都城。 这次粮车到官府售粮店,卸了好多在店里,其余的拉回去库存。 县衙贴出告示,朝廷第二批赈灾粮到了。 现在官仓粮食充足,粮价降到七十五文一斗,还告诫百姓不要多买,以后会有更便宜的粮食。 粮商疯了。 纷纷降价出售。 乐都本地粮商也随大流降价。 他们宁愿割肉回本,也不会压到明年再买。 倘若明年没有灾情,他们会血本无归。 刚到中午,有人来报。 粮价已经跌破七十文一斗,还有下降趋势。 嘿嘿! 终于当了回黑心庄家,这简直太爽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3章 把球传给皇帝 “诸位皆是乐都望族,本钦差深知你们家大业大、枝繁叶茂,然树茂难免有枯枝。你们族中子弟欺压良善、横行乡里的行径,本钦差也略有耳闻,这些事本钦差绝不会坐视不管。但本钦差今日将诸位请来,却是为另外一事······” 谢书贤开口便当头棒喝,场中众人先自怯了下来。 家大业大,黑幕也多。 谁家还没几件欺压百姓之事,有些事虽做得隐蔽,却禁不住钦差查访。 看来钦差是想逼我们捐款了。 算了,捐点钱破财消灾,就当逛青楼花了。 汤断尘却惊呆了,还可以这样行事? 这哪里是提议,分明是威胁。 相当于直接挑明,你们若同意,这些破事我既往不咎;若不同意,哼哼,连根拔起。 这么当钦差,威风是够威风,却会留下诟病,会被有心人以罪证弹劾。 哎! 为了赈灾完美,谢书贤也是拼了。 “本钦差前一阵子走街串巷,发现诸位的花园、后院等地方需要翻新,更有诸多活计需要人手。正好现在大灾,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你们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机会,赶快开工吧。” “本钦差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管午晚两顿饭,一天十文钱。这么低的价格,你们就别再盘剥了,不然状告过来,牵连到以前的事,就得不偿失了······” 立刻有智者率先响应:“钦差大人所言极是,小人家后花园年久失修,正需人手翻新。这么便宜的人工,明天就雇人开工。小人保证,一日两餐,工钱日结······” 接着好多人都纷纷附和。 本来打算捐钱消灾,如今变成用该捐的钱修建自己家园,何乐而不为呢。 钦差是个好人呐。 顿时厅内气氛融洽,所有人都痛快地答应了钦差的提议。 汤断尘轻轻摇头。 谢书贤还是太年轻,不了解人性的复杂多变。 这些人是两面派,满口答应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钦差走了,承诺便会抛到脑后。 谢书贤似乎没有这种心理负担,他笑着道:“都记下,这可是义举,本钦差保证为诸位扬名,说不定,还能在县志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几个押司忙提起笔,认真记录下每一句话、每一件事,生怕遗漏了任何细节。 某某需要修缮后花园,招收几人,大约多少天······都写得清清楚楚。 “诸位义举,本钦差十分感动。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诸位今日之举,相当于造了几十级浮屠,本钦差替那些灾民谢谢你们了。” “既然诸位都答应了,那本钦差就具体说说。” “刘员外,你家山坡上的几百亩果园该松土了。本钦差估计至少得一百人,怎么也得干个十天半个月,明天就开始,怎么样?” 刘员外忙微笑着点头道:“多谢钦差大人关心,小人家果园早该松土了,愁人的是人手不足。今日大人亮起明灯,实乃小人之幸。小人愿尽绵薄之力,共襄善举······” 他清楚,是刚刚没有踊跃报名,现在被钦差点名。 别看钦差说得很客气,其实就是惩罚加威胁。 谁敢当出头鸟,他就会射出第一箭。 接下来谢书贤一个个点名,任务分配到头,谁都痛快答应,不敢触霉头。 然后告诉他们,明天就开工,县衙会张榜替他们宣传造势。 不久后,宣传榜文贴满大街小巷。 榜文上有颂扬,也有警示。 还在末尾提示,如果受到不公平待遇,就来县衙反映。 百分之百接待,百分之百解决。 县衙还在难民中挑选劳力,直接推荐到这些人家。 解困添福,一举两得,妙不可言。 ······ “彭琪,你贪赃枉法,致使众多百姓流离失所。你罪大恶极,本钦差要请出尚方宝剑,于闹市将你斩首······” “钦差大人,求您饶小人一命。小人这般行事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如此,睿王他不会放过小人的······” 彭琪痛哭流涕,跪地苦苦哀求。 他满心疑惑,谢书贤本是自己人,为何突然翻脸,难道是睿王要杀人灭口? 听到谢书贤要斩杀自己,彭琪再也无法遏制心中恐惧,将最后的秘密说出,希望这个秘密能替他挡下这一刀。 谢书贤顿时愣住,他瞥了一眼汤断尘,内心波澜起伏。 影卫审讯后,确定彭琪贪赃枉法罪名。 他也交代了近几年与三大粮商合谋,倒卖官仓粮食之事。 谢书贤本想吓唬彭琪,让他说出三大粮商的其他恶事,趁机对他们重罚,然后用这些银子以工代赈。 底层百姓数量众多,若没有后续举措,仍会有人饿死。 没曾想却审出这个秘密。 他本不想参与皇子夺嫡之争,但此刻却不得不继续追问。 汤断尘在旁,倘若不追问,相当于间接表明他支持睿王。 “彭琪,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睿王乃皇子,怎会与你一个小小县令有所关联。” “钦差大人,千真万确,小人一直为睿王办事,主要便是为睿王赚取银两。倒卖官粮一事得到睿王首肯,其中大部分都交给了他。不仅如此,三大粮商也在为睿王赚取钱财······” 彭琪为求活命,将他与睿王的合作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汤断尘和谢书贤皆沉默不语。 此事颇为棘手,涉及到皇子的事,一旦传扬出去便是丑闻。 而且他们也不能将此事压下,否则就有替睿王掩盖罪行之嫌,落下睿王一党的名声。 同时,彭琪也不能有性命之忧,否则便有杀人灭口之嫌。 还别说,彭琪倒真找出了保命的法宝。 二人走出牢房,仰头默默无言,许久之后,汤断尘道:“你是钦差,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此事乃陛下家事,自然应交由陛下处置。” “也好!” 并非他们二人踢皮球,此事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确实无法处理。 谢书贤派遣影卫去牢房看管彭琪,在抵达京城之前,绝不能让他死在牢中。 睿王在乐都肯定有眼线,需谨防他狗急跳墙,把彭琪灭口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4章 这是第一次 “儿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速速前往翠屏山,去找你哥。只要兄弟齐心,咱们韩家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爹,韩凯多年前就被您逐出族谱,他是我韩氏耻辱,您让我去投奔他?” 韩磊震惊不已。 他是韩慕的幼子,备受宠爱。 虽是小妾所生,却自幼送给夫人抚养,从而顺利成为嫡子。 近些日子,他目睹父亲因粮价之事搅得寝食难安。 昨天,父亲含泪以五十文一斗的最低价抛售粮食,今日便将他叫来,让他前往翠屏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儿啊,听爹的话,韩家的危机即将来临。你只有去翠屏山,才能为韩家保留翻身的机会,否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这几日,韩慕心中恐慌不安。 自官府放粮那日起,彭琪始终未曾露面,估计早已被钦差控制。 他清楚,若彭琪落马,韩、姜、沈三家绝无好下场。 他们都是睿王的人,可拿着睿王信物的钦差却设套坑害自己人,其中内幕细思极恐。 要么是朝廷要对睿王下手,要么是睿王要对他们下手。 无论哪种情况,对他而言都是死局。 狡兔三窟,幸好当初他在翠屏山留下后手,否则今日定然走投无路。 他早已收拾好金银细软、宝器字画,还有十几个亲信家丁,准备护送韩磊前往翠屏山。 “爹,怎么会这样?不就是在粮食上亏了一把吗?咱们韩家财大气粗,完全能够缓过来······” 韩磊不知内情,还道父亲精神异常,反过来劝说。 韩慕立刻阻止道:“不要再心存幻想了。韩家的灾难皆是这个钦差带来的。此人年纪虽小,却人小鬼大,连老夫都斗不过他,你们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到了翠屏山,告诉你哥,不要轻举妄动,蛰伏起来等待时机······好了,立刻出发,迟了恐怕会生变故······” “爹······” 韩磊还想挣扎,韩慕一声厉喝:“来人,护送小公子离开!” ······ “陛下,汤贵人派快马送来一封密函······” 楚炟正在批阅奏折,听后立刻放下笔,眼神闪烁,道:“给朕呈上来!” 汤断尘是内侍,名义上是去侍奉钦差,没资格写奏折,送消息只能写密函。 自从随谢书贤到乐都县后,汤断尘一直没给楚炟送过密函,这时候送来密函,自然是有好消息。 事实上,昨日影卫已把好消息送到。 听到乐都县粮价陡降的那一刻,楚炟高兴得如同一个孩子。 然而,影卫虽打探到了消息,却没有打探到实质性的内容,楚炟只知道结果,好多地方都想不明白。 所以,这封密函让他多了几分期待。 缓缓打开信笺,他的面容开始呈现一场情感盛宴。 震撼、欣慰、赞叹等各种情绪轮流浮现,精彩无限。 “封锁官仓,以静制动;怂恿三大粮商联手抬价,搅动市场风云;再诱外地粮商入瓮,使其步入精心布置的陷阱······这一局棋,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当真是妙到毫巅,令人叹为观止······” “封城锁码头、用假赈灾粮迫使粮商自乱阵脚,不得不忍痛降价售卖、故伎重演,再借用赈灾粮压价,致使粮商踩踏式甩卖······” “五十文一斗,居然降低到五十文一斗······哈哈哈,朕的眼光果然没错,谢书贤大才也······” 楚炟破防了。 他一直是一副沉稳内敛的模样,从来没有在随从面前失态过。 这次是例外。 主要是谢书贤令他太震撼了,难掩心中激动。 朝廷一分钱粮未出,他用官粮买进卖出,居然赚钱了。 这样钦差哪里去寻。 “这个彭琪着实可恶,居然联合三大粮商倒卖官粮。谢爱卿胆子小了,若是朕做钦差,早斩了这厮,平息民愤了······” 看到最后,楚炟发怒了。 这彭琪差点让乐都县大乱,真是该死。 楚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他嫡长子作怪,只是密函中没有提及罢了。 ······ 与此同时。 睿王眉头紧皱,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早已放弃彭琪和三大粮商,但谢书贤打乱了他的部署。 原本设想谢书贤用信物将粮价压下去,或者谢书贤查出彭琪贪墨,用尚方宝剑杀了彭琪,最差也是把彭琪下狱。 在乐都县牢狱,他弄死个囚犯很容易。 但现在谢书贤居然把彭琪等四人押送到京城,让三司会审。 这下麻烦大了。 说实话,谢书贤在乐都布的这个局很精彩,他觉得所有人皆可放弃。 只要谢书贤支持自己,太子位准跑不了。 然而,彭琪若来京城,把和他合作的秘密说出来,他会永远失去这个太子位。 “麻五,告诉黑熊,全力截杀彭琪等人,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京城。” “睿王,小人这就去布置。” “还有,告诉黑熊,千万不要伤害谢书贤、郡主、汤断尘等人。” “是!” 麻五走后,睿王满脸戾气。 他没有想到,居然有点恨谢书贤了。 这是第一次。 …… 谢书贤本想敲打三大粮商,狠狠罚他们一顿,用罚没的财物以工代赈,把乐都百姓彻底救出火坑。 但三人涉及睿王案,只能抓起来,全家抄没,家产充公。 然后谢书贤和汤断尘二人悄悄审理。 供状只有原件,没有存档。 等回到京城,秘密送给陛下审阅。 当然,在此之前,先要把彭琪等四人押送到京城,让三司会审,然后定罪。 ······ “末将参见钦差大人!” 谢书贤示意杜鸣起来,然后道,“赈灾之事太过繁忙,本钦差暂时离不开乐都,烦请将军将彭琪等囚犯押送到京城。” “末将愿为钦差大人效劳!” 杜鸣已被谢书贤折服。 不光是他设局降粮价的手段太神奇,他还给延州军足额粮饷。 按理说,抽调的地方军管饭就不错了,谢书贤却发给他们真金白银。 谢书贤写好文书,盖上印,交给杜鸣。 顺便支出五百两银子在路上花销,杜鸣自然是千恩万谢。 这些银子都是抄没三大粮商所得,谢书贤没必要节省。 他早已送去奏折,要把部分银两用于重建乐都。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5章我要和你在一起 翠屏山,黑风寨。 “韩凯,爹被押往京城,你还不去救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韩磊对着大哥大喊大叫,模样就像是在指挥一个随从,根本瞧不出他们是兄弟俩。 他是嫡子,自然看不起已经被逐出族谱的庶子,连声“哥”都不叫。 “怎么救?押解的可是延州官兵,不是几个衙役。” 韩凯瞪了一眼弟弟,没好气道,“说不定是官府设下的圈套,那个小钦差可猴精着呢。” 韩凯也想救父亲,但他更清楚,手下喽啰守寨还行,如果去和官兵真刀真枪地干,绝对不是对手。 再说了,押往京城又不是死路一条。 睿王得想办法捞人,毕竟父亲为睿王卖命多年。 如果睿王坐视不理,以后谁还愿意给他卖命。 “韩凯,那可是你亲爹,你不去我去。” 韩磊还在赌气。 韩凯耐心劝道:“爹让你来翠屏山,就是保存韩家实力,你贸然去送死,枉费了父亲一片苦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 白影幽实在忍不了韩磊的无理,直接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爹自会有人救,你就在翠屏山给我老实待着,敢带走一兵一卒,老娘打断你的腿!” 她可不像韩凯那样好说话。 要不是看在韩凯的面子上,早就动手了。 “白影幽,我告诉你,若是爹救不回来,我跟你没完······” 韩磊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气冲冲地走了。 他有点怵这位大嫂。 别看她身姿绰约,打扮得像一个贵妇人,耍起狠来,翠屏山没有一个人抵挡得住。 见韩磊走了,白影幽柳眉微蹙道:“郎君,你这弟弟是个莽夫,要看好他,不然会给黑风寨带来大祸。” 韩凯微微叹气道:“夫人多虑了,他只是关心父亲而已,能坏什么事。” “但愿如此。” 白影幽悠悠叹了一口气。 丈夫优柔寡断,又不善管理。 父亲白柳死后,她就把黑风寨交给了丈夫,但好多事还得她去拳打脚踢。 不但要教一双儿女读书识字、练习武艺,还要帮丈夫管理山寨,她活得着实有些累。 韩凯心里也不舒服,他就不是干土匪头子的料。 他本是韩慕长子,虽是庶出,却也前程似锦。 谁知一次外出,被白影幽瞅中,掠上山做了压寨夫婿。 韩慕为家族考虑,将他逐出族谱,却暗中送些钱物,希望儿子好过一些。 其实这一切都是韩慕与翠屏山匪首白柳的交易,白柳帮他杀了弟弟,抢走韩家家主之位。 他将被白影幽看上的长子送进狼窝。 以前韩凯一直想回去,现在早不想了。 他有儿有女有婆娘,牵挂都在翠屏山上,自然这儿就是他的家。 ······ “悦兮,你别去了。灾区艰苦,你是郡主,吃不了那个苦······”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谢书贤听后,盯着悦兮微微一笑。 若是在后世,这话就是表白。 他恶作剧般道:“悦兮,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悦兮看到谢书贤说话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却也没有往别处想,还道是他希望自己陪着,便大大咧咧道:“那就一起走呗。” 谢书贤笑得如同阴谋得逞的狐狸。 乐都县受灾严重,县城算是稳定了,但乡村还需要朝廷救助。 谢书贤还要以钦差身份,深入乡村去赈灾。 主要形式是以工代赈。 修水利、修路,管一日三餐,每天还有十文工钱。 这些费用全是抄没三大粮商所得。 走访了几个点,刚回到县衙,就见杜鸣跌跌撞撞跑进来,失声道:“末将愧对钦差大人重托,那四个人犯······死了······” 似乎在意料之中,谢书贤没有丝毫惊愕和愤怒,淡淡道:“无妨,你细细道来。” 杜鸣惴惴不安道:“是这么回事,我们正押着人犯前行,突然碰到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灾民。当时末将没怎么在意,谁知他们靠近囚犯时,突然发难,拔出短刀杀死四人。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然晚了······” 听完禀报,谢书贤轻声道:“弟兄们没有伤亡吧?” “五个轻伤,贼人死了两个。” 杜鸣分析道,“钦差大人,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袭杀,这十几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武艺高强,杀伐果断,两个贼人被我们困住,末将本想抓活的,谁想他们却咬碎毒牙自尽,断了所有线索······” 谢书贤面色沉凝,静默片刻后,轻轻挥袖,示意杜鸣退下。 杜鸣退去后,汤断尘长叹一声道:“你所料不差,他果然要杀人灭口······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知陛下知晓此事,会有多伤心。” 少顷,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毕竟他是皇子,这事捅到陛下跟前,恐怕······” 谢书贤斩钉截铁道:“汤公公,你也亲自目睹了那些饿死的百姓。他为一己私利,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这些债,他不还谁还?我不想让自己的良知永远难安······” “哎······” 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汤断尘喃喃道,“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谢书贤也清楚,这事捅到皇帝那儿,说不定他会受到反噬。 然而,正义的天平不容倾斜,他必须坚守原则。 “此事,别无选择,唯有如实上奏。” 他不想隐瞒欺君,也不想成为睿王争权夺利的棋子,更不想让那些无辜的百姓死不瞑目。 时局复杂,他的选择只有一条。 坚守本心,不负苍生。 ······ “钦差大人,小王村被土匪袭击,死了十几口子······” 谢书贤一怔,问报信衙役道:“哪里来的匪徒?” 衙役道:“翠屏山黑风寨的白影幽,她盘踞山上十几年了······” “为何不进行清剿?” 谢书贤十分吃惊。 治下土匪为非作歹,却能盘踞山林十几年,这简直就是笑话。 “钦差大人有所不知,翠屏山易守难攻,清剿数次都无功而返。由于这些土匪一直不伤人,官府便没再清剿,不知这次他们为何杀人?” “养虎为患,这伙贼人本钦差定灭之!” 谢书贤拍案而起。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6章 女魔头 “去将那两名刺客带来。” 谢书贤派遣人手前去打探黑风寨的情况,此时,他突然想起了王刚和朱静。 他们二人行走江湖,想必对翠屏山黑风寨的情况有所了解。 片刻之后,王刚和朱静被带到了谢书贤面前。 “见过钦差大人!” “起来吧。” 谢书贤摆了摆手,其余人等皆退下,只留下他、汤断尘和悦兮三人。 “你们可了解翠屏山黑风寨?” “民女略知一二。” 朱静轻声细语,眼中闪烁着几分敬仰之色,说道,“黑风寨老当家名为白柳,他聚众上山,是为替天行道,立誓要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白柳去世后,其女儿白影幽即位,继续替天行道······” 谢书贤听罢,冷冷地说道:“听起来,你对这伙人甚是佩服?” 朱静坦然回应道:“钦差大人,我们江湖儿女,最为佩服的便是那些为平民百姓出头的好汉。” “呵呵!” 谢书贤轻笑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玩味,“替平民百姓出头,不过是句糊弄人的假话罢了。前几日,黑风寨打劫了小王村,致使十几个无辜百姓丧命,这也能叫替天行道?” “怎么会这样?” 朱静满脸的不可置信,惊呼一声,“当初我和师兄差点就上山聚义了,只是我们不喜受约束,这才没有去······”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王刚,此刻不知被什么触动了神经,突然开口道:“雷安就是个骗子,他想用这种谎言诱骗你我上山······” 谢书贤听后,问道:“雷安是谁?” “他是我们的朋友,他投奔了黑风寨,还做了头领。他曾多次邀请我们,都被我拒绝了。” 朱静抢先回答。 她担心王刚乱说,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他们在黑风寨居然有熟人? 这可是个好消息。 谢书贤突然道:“如果你们两人要进黑风寨,能够畅通无阻吗?” 王刚道:“能,雷安巴不得我们去呢。” 谢书贤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雷安垂涎师妹已久,如果我们去了黑风寨,他就有机会对师妹下手了······” 王刚还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朱静红着脸道:“师兄,雷安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好人······” 听到朱静给雷安发了一张好人卡,王刚便不再说话,独自生着闷气。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在谢书贤脑海中闪现,他突然问道:“你二人可想免除牢狱之灾?” “愿意!” 王刚率先说道,“若能免除牢狱之灾,我宁可和师妹耕田度日,也不再行走江湖。” 朱静点点头道:“我也一样。” “黑风寨作恶多端,本钦差要将其清剿。但翠屏山易守难攻,若你们能混进去,里应外合拿下黑风寨,本钦差便免了你们的罪行。” “钦差大人,乐都城粮价飞涨,百姓忍饥挨饿之时,我和师兄就曾发誓,谁若能压低粮价,我们二人愿一生为奴为婢。” 朱静说道,“如今黑风寨作恶杀人,理应清剿。钦差大人但有差遣,我们定当遵命。” “好,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 “谁让你杀的人?你这该死的东西,老娘恨不得一刀将你剁了······” 韩磊被绑在一棵大树上,白影幽怒不可遏,抡起鞭子使劲抽打。 韩磊连连求饶道:“大嫂饶命啊!我是听闻父亲身死的消息后,伤心过度,这才带几个兄弟下去散散心,不想却与百姓起了冲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听从大哥、大嫂的话,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白影幽气得不轻。 说实话,杀几个平民百姓她根本不在乎。 杀人掠货的事情她做过不少,但那都是暗中进行,别人并不知道是黑风寨所为。 可如今韩磊明目张胆地在村中杀人,黑风寨必然会被官府盯上,进而遭到围剿。 虽说他们已经打退了官兵数次围剿,可她心里清楚,那都是凭借地形优势硬撑下来的。 倘若官兵再坚决一些,黑风寨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夫人,他已知错,要不就别打了,再打下去人就被打坏了······” 白影幽虽是个魔头,却对丈夫百依百顺。 当年她一眼看中韩凯,便发誓今生非他不嫁。 成亲这些年来,她对韩凯温柔体贴,谨遵三从四德,简直是妻子中的典范。 见丈夫求情,白影幽便扔掉鞭子道:“来人,把他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来。” “是!” 几个喽啰急忙上前给韩磊松绑,然后扶着他去了柴房。 韩凯递给一个喽啰金疮药,使了个眼色,那喽啰会意,跟了上去。 “擂鼓,召集头领,我有事要交代。” 未雨绸缪。 在官兵打过来之前,必须巩固防御工事。 滚木、礌石、标枪、弓箭等防御武器也得多造,到时候与官兵死磕到底。 ······ “你他娘的偷什么懒呢?赶快把这几个滚木挂起来。” “还有你们,去抬石头,把石头垒在寨门前。等官兵进攻的时候,就用石头去换他们的人头。” “你们两个,去山下巡逻,看看有没有官兵的探子。” 雷安奉命巩固防御工事,负责监督和巡视各个要口。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呵斥责骂着众人。 正骂得起劲,一个巡逻的喽啰回来,低声禀报道:“雷头领,有个叫朱静的女人,带着十几个灾民,说是来投奔您······” “朱静?快带她上山来。” 雷安欣喜若狂。 他对朱静垂涎已久。 自从朱静那个病秧子丈夫去世后,他就一直缠着她,可这个寡妇却始终不肯答应。 他曾想用强,却又打不过人家。 只好一直死缠烂打,期望能用这种方式打动她,谁知却毫无效果。 这下好了,只要朱静上山来,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屈服。 至于王刚那个绊脚石,听话便罢,若不听话就除掉。 “慢着,我亲自去接。” 这样显得更有诚意,免得朱静不高兴,转头就走了。 雷安领着两个亲信,兴冲冲地往山下赶去。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7章有朋自远方来,杀你个屁滚尿流 “静女侠好久不见,雷某这厢有礼了!” 雷安疾步上前,满脸堆笑,拱手作揖,心中却在不停盘算,思索如何才能将美人拥入怀中。 朱静亦拱手回礼,不慌不忙地问道:“瞧这架势,雷头领莫不是不欢迎我们?” “岂敢岂敢,静女侠大驾光临,雷某岂有不欢迎之理?” 雷安言辞恳切,笑容满面,眼睛却不安分地在朱静身上游移。 到嘴的肥肉,怎能让它轻易溜走? 他顺带瞥了一眼朱静身旁的王刚,见他依旧如往常般木讷,心中不由冷笑。 朱静是他雷安的,王刚这傻小子最好识趣些,否则,定叫他从人间消失。 朱静又道:“我这些兄弟如今已走投无路,雷头领可愿收留?” “静女侠言重了,你的兄弟便是我雷安的兄弟,岂有不收留之理?咱们这便上山······请!” 雷安愈发显得诚恳,谦卑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朱静等十几人随雷安缓缓向山上行去,老友相逢,一路欢笑不断。 刚进寨门,便见韩磊领着几个家丁走来,紧盯着雷安和朱静等人,疑惑地审视着,问道:“雷安,你跑下山去干什么?他们又是什么人?” 雷安急忙迎上前去,满脸谄媚地笑道:“二当家,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前来投奔我黑风寨······” 韩磊刚投奔翠屏山不久,雷安便凑上前去讨好,很快成了韩磊的走狗。 上次袭击小王村,便是他带的路。 虽说杀人的是韩磊的家丁,但怂恿杀人泄愤的却是雷安。 “这几日恐不太平,需严加防范,不要随便带人上山。” 自从尝过白影幽的皮鞭炒肉,又经韩凯苦口婆心地劝说,韩磊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因为父亲死去,如今只有他兄弟俩相依为命,韩磊似乎成长了许多。 他清楚此后翠屏山便是他的家园,必须守护好。 故而,他最近极为殷勤,只为让哥嫂高看他一眼。 韩磊再次谨慎地扫视众人,见他们衣衫褴褛,状若灾民。 这些人走投无路,来山寨无非是为求一口吃食。 韩磊打算给雷安面子,叮嘱几句后便欲离去,然而,脚步却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他蓦地回转,目光锁定朱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静。” “朱静?” 韩磊眉头紧皱,轻声重复。 这个名字他十分陌生,但这张面孔却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喃喃自语几句后,他再次转身,却又骤然睁大双眼,转头道:“你是那个刺杀钦差的女子······你不是被抓走了么,怎会出现在此处?不对,其中必有诈,拦住他们······” “动手!” 见已暴露,李浩当机立断,身形如闪电般迅速,率先发动攻击。 “噗!” “噗!” 身边的两个喽啰瞬间倒地而亡。 这十几人都是影卫,属于一流搏杀高手,下手既快又狠,喽啰们瞬间死伤十几人,场面顿时变得血腥而混乱。 “顶住,他们只有十几人,难成大事······” 韩磊竭力呼喊,却难掩心中的恐惧,双腿颤抖不已,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 他从未经历过厮杀,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早已吓得心胆俱裂,被家丁架起往山上跑去。 “我投降!静女侠饶命!” 见势不妙,雷安连忙跪下,连声求饶。 朱静念及多年交情,不忍杀他,而是让他和跪在地上的喽啰大喊十万官兵杀上山来了。 雷安依言照做。 李浩放火为号,一股黑烟升起,埋伏在远处的御林军立刻朝着翠屏山急奔。 “你们几个守住寨门,其他人随我杀上山,制造混乱······” 李浩分配好任务,然后对着雷安吼道,“你也随我杀上山去,我们是你带上山来的,白影幽能饶得了你吗?拿下黑风寨,我可恕你无罪。” 雷安这才如梦初醒,他起身喊道:“弟兄们,今日我们改邪归正,随官兵杀上山去,活捉白影幽,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闻讯而来的喽啰们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官兵攻山么,为何雷头领如此卖力? “黑风寨的兄弟们,不要再给白影幽那个婊子卖命了,官爷已经答应招安咱们了,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随我杀上山去······” 雷安这么一吆喝,好些喽啰都动摇了,顺势跟着雷安往山上冲去。 ······ “胡说,延州兵马加起来也没十万,官兵在故弄玄虚,随我杀过去。” 白影幽听到禀报,立刻率领主力增援。 她清楚官府必定会来攻打翠屏山,否则无法向朝廷交代,但也绝对不会如此悄无声息。 大军开拔动静极大,哨探又不是瞎子,怎会毫无察觉? 她还没走几步,就见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上来,沮丧道:“大夫人,完了,雷安和官兵里应外合,现在除了主寨外,其余寨门全都失守。官兵即将杀上主寨了,大夫人快想办法······” “可恶!” 白影幽暴跳如雷。 她站在高处,随处可见下面已杀成一片。 官兵的大部队已经上山,主寨地势平坦,无险可守。 翠屏山黑风寨已然名存实亡。 “石虎,你死守主寨,我去组织人手,今日我们与山寨共存亡。” “是,夫人!” 石虎是白影幽的亲信,他一挥手,那些喽啰便跟在他身后,在主寨门前布防。 白影幽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韩磊被家丁搀扶着来到主寨门前。 见暂时安全了,他颤抖着身子坐在地上喘气。 石虎看了一眼韩磊湿漉漉的裤裆,鄙夷道:“还不把二当家扶回去,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 “雷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大当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竟把官兵引上山来?” 雷安熟悉道路,第一个杀到主寨跟前。 见石虎早有准备,他又不敢冲锋了,停下来高声道:“石虎,白影幽那婊子早跑了,就你傻傻地在这里拼命。数万官兵已经杀上山,你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赶紧弃暗投明,我给官爷说个情,咱们一起接受招安······” “雷安,你当谁都像你这般下三滥,今天就是死,我们也要守住主寨。有种你就攻,今天若打不死你这个叛徒,我就不姓石······” 见石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雷安更不敢进攻了。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 128章 砍头小鬼就在你身后 雷安心念一转,计上心来。 石虎乃是白影幽的亲信,他或许能视死如归,然而其他喽啰却未必有此等态度。 看我先乱其军心。 雷安大声说道:“石虎,你何苦如此顽固不化?如今形势已然明了,黑风寨根本守不住。我虽无法阻拦你向白影幽尽忠,但你若让众多兄弟无辜枉死,我断断不能答应。 兄弟们,念在往日情分,我雷安在此承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过往一概不咎······” “雷安,你这个叛徒!我石虎生是黑风寨的人,死是黑风寨的鬼,绝不投降!” 石虎怒目圆睁,怒吼出声,恨不能立刻冲下去将雷安撕碎。 但他也清楚,此时冲下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什么黑风寨的人?我看你就是黑风寨的鬼,你想死大可自行了断,何必把其他兄弟也拖下水?” 雷安冷笑一声,继续高声说道,“兄弟们,谁若杀了石虎,赏银千两······” 管他有用没用,雷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一招效果明显,石虎顿时不自信了,不断转头看向身后,生怕突然有人挥起黑刀。 就在这时,李浩率领一队官兵匆匆赶来。 “雷安,怎么回事?为何还不进攻?” 雷安媚笑道:“官爷,我正在劝降,可石虎这厮负要顽抗到底······” 李浩大声喝道:“诸位,你们皆是穷苦之人,落草翠屏山也是迫不得已。如今钦差大人已率数万大军,将翠屏山团团围住,哪怕一只蚂蚁也休想逃脱。此刻投降,尚有一条活路,若执意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喽啰们面面相觑。 他们深知黑风寨已陷入绝境,投降乃是唯一的活路。 然而,石虎对白影幽忠心耿耿,他说不投降,其他人也不敢轻言投降。 “石、石大哥,要不咱们投降吧······” 一个喽啰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站出来扔掉武器,跪在地上。 “噗!” 石虎怒不可遏,一刀将这个喽啰砍杀,大声说道:“谁敢再提投降,这便是下场!” 这一刀吓住了其他喽啰,却也激起了他们内心更大的抵触。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杀了石虎这个杂毛。 “雷安,你打第一阵,冲上去,拿下主寨!” 李浩见劝降无用,立刻下令。 雷安一声怒吼,率领降兵开始冲锋。 随石虎防御的喽啰们心中早已动摇,哪有心思守寨,只是略微抵抗,便已大乱。 几个喽啰暗中交换眼神,迅速扑向石虎。 石虎毫无防备,被乱刀砍翻在地。 “石虎已死,兄弟们,投降吧!” 随后,官兵和投降的喽啰一拥而上,全部向主寨内涌去。 主寨内有大人物,若能抓住献给官兵,必有重赏。 ······ 黑风寨内一片狼藉。 战斗已然结束,投降的喽啰跪了一地。 雷安作为最先投诚之人,此刻正耀武扬威地呵斥着跪着的喽啰,俨然一副功臣的模样。 谢书贤缓缓走上山来,几个军士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钦差大人,黑风寨的抵抗已全部肃清,匪首白影幽不见踪影,兄弟们正在搜查······” “让弟兄们搜仔细些,不可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个悍匪必须捉拿归案。” “是。” 这时,李浩走过来,将战斗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谢书贤微微点头,然后问道:“杀小王村百姓的凶手找出来了没有?” “启禀钦差,我等忙着清理抵抗,还没来得及审理。不过有人肯定知道,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说罢,李浩朝雷安招手。 雷安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李浩道:“钦差大人有话要问,你如实回答,胆敢撒谎,斩你狗头。” “小人雷安拜见钦差大人。” 雷安立刻跪下磕头。 谢书贤清楚,这人就是朱静口中的老友,今日能拿下翠屏山黑风寨,他着实帮了不少忙。 “起来吧。” “谢钦差大人。” 雷安起身,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立。 “谁是杀了小王村十几个百姓的罪魁祸首?” “钦差大人,是韩磊那个畜生,小人这就给您带过来。” 说罢,雷安走过去,把五花大绑的韩磊和几个家丁押了过来。 “跪下,给钦差大人磕头!” 韩磊早被吓呆了,他木然地被雷安揪着头发,按在地上。 “韩磊,你抬起头来。” 韩磊哪有勇气抬头,被雷安一拉头发,脑袋便抬了起来。 “为何滥杀无辜?” 韩磊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 “快说,钦差大人问你话呢!” 雷安踢了韩磊几下,但韩磊早已魂飞魄散,哪能说出话来。 “钦差大人,小人知道原因。” 雷安自告奋勇道,“他是乐都城大粮商韩慕的小儿子,他爹作奸犯科,被钦差捉拿,他还曾商量过要去劫囚车。后来他爹在路上死了,他便领着家丁去小王村杀人泄愤。当时小人好劝歹劝,他就是不听,这厮就跟他哥哥嫂子一样,都是该死的大魔头······” “钦差大人,黑风寨的大当家就是他哥哥韩凯,以前我们还不知道,韩慕居然把大儿子送来当土匪······” 雷安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众人这才明白了一切。 “钦差大人,不是我一定要杀人泄愤,是雷安这狗贼怂恿我杀人的,他说这样可以减轻心理负担······” 韩磊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醒悟般说道,“这事我做错了,但雷安也不是好东西,他趁机抢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他房间伺候,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雷安扑通跪下,哭丧着脸狡辩道:“钦差大人,这厮纯属诬陷。大当家三令五申,不让欺压平民百姓,我怎会出这种主意······” “钦差大人,小人说得句句属实,不信你问我家丁······” “够了!” 谢书贤一声喝,止住二人相互攀诬,他对李浩道:“你派人去雷安房间看一看,有没有小女孩。” “是!” 李浩揪起一个喽啰,派人随他而去。 雷安见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里盘算着如何自圆其说。 少顷,他有了主意。 就说是韩凯喜欢这个调调,他担心老婆知道,就养在他房间。 这时,军士押着三个男子过来。 看衣着,不像是山匪,倒像是囚犯。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29章 爹娘坐着大鸟飞走了 三人看上去似父子关系,年长之人约五十多岁,年轻者差不多三十岁上下。 他们满脸惊讶地环顾着四周,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打斗是肯定发生了。 土匪火拼? 官兵为迷惑土匪,全部换上百姓的服装,扮作饥民分批过来的。 三人被带过来,一军士喝道:“还不速速叩见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 三人听后顿时喜出望外,忙跪地磕头,年长男子更是喜极而泣,“多谢钦差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和徒弟们方能重见天日,否则只能在贼窝中了却残生。” 谢书贤瞥了一眼,见这三人不似凶恶之徒,便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被关押在此处?” “小人相里溪,乃南阳府的机匠,在当地稍有名气,与两个徒弟凭手艺谋生。五年前,有人声称有大生意,放下五十两订金,小人信以为真,结果被骗至延州,随后被掳上山来。” “起初,他们说只要造出他们所需的物件,就放我们下山。可后来才知,他们让我们设计制造的竟然是攻城用的器械。此等器械危害朝廷,小人自然不敢制造,便谎称不会。” “小人担心被他们撕票,便制作一些小玩意儿,逗他们的小孩子玩,这才逃过一劫。” “小人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魔窟。前阵子谋划制造三个木鸢,打算偷偷离开。谁知刚造出两个,就被女当家发现,收走了木鸢,还将我们关进牢中······” 木鸢? 这可是滑翔翼的雏形啊! 若这三人真有这般本事,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谢书贤正要细细询问,就见刚派出去的军士各自抱着一个女孩奔过来。 其中一个女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眼帘半垂,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另一个浑身是伤,犹如惊恐的鹌鹑,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生怕再受到伤害。 “钦差大人,这厮简直是畜生,您瞧瞧这些伤口······” 抱着孩子的军士嗓音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潸然落下。 孩子是人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谁家无儿无女?谁又能忍心目睹此等人间惨剧? 看到两个女孩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即便是铁石心肠,也难掩悲悯。 “快传军医!” 谢书贤强压心头的怒火,急忙传军医来救治孩子。 此时,一分一秒都至关重要,必须尽快救治这两个无辜的生命。 军医到来后,谢书贤才露出凶狠的目光,盯着雷安,怒冲冲地问道:“这是你的杰作?” “不是我,是韩凯,他喜欢小女孩,怕他老婆知道,偷偷藏在我房子里······” 雷安语无伦次地狡辩着,头上早已冷汗淋漓。 他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若是韩凯被抓住,他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韩凯是谁?” 雷安还以为谢书贤相信了他,连忙解释道:“韩凯就是韩磊的大哥。以前他不叫韩凯,叫白凯。直到韩磊来了,我们才知道,白凯就是韩凯······” 谢书贤走到那个清醒的小女孩跟前,蹲下来,柔声说道:“小妹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说出坏人来,哥哥给你报仇。” “就是那个坏人!” 女孩咧着嘴指着雷安,泪水瞬间流了下来。 “你这小屁孩胡说什么?我哪有。钦差大人,你听我解释,是韩凯,这都是韩凯造成的······” 雷安还在狡辩。 谢书贤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李浩,断他双腿!” “让我来!” 悦兮早已愤怒不已,就等着确定是不是雷安。 听到谢书贤下令,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脚踩在雷安的手臂上。 雷安双手撑地跪着,悦兮这一脚踩上去,他的手臂恰似支起来的干柴。 “咔嚓!啊······” 雷安发出一声惨叫。 谢书贤忙过去,一把拉过悦兮,低声说道:“这种事你不用动手,让他们去做,你看着就行。” “看着憋屈,动手才过瘾。” 悦兮怒冲冲地说道,“你不拉我,我把他另一条胳膊也踩断,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位官爷,当初你可是答应我,只要临阵倒戈,就既往不咎,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见李浩叫过来几个军士,雷安急了,忙求饶,但谁会听他辩解呢。 几人一拥而上猛踩,不一会儿,雷安的两腿齐断。 谢书贤又道:“再断双臂,让他也尝尝受折磨的滋味。” 在雷安的哀嚎声中,他的四肢全断。 “韩磊,你杀人泄愤,今天本钦差饶不了你。” 谢书贤下令道,“来人,把韩磊及其家丁,以及雷安全部砍了,给小王村枉死的冤魂超度。” 韩磊等人大声求饶,谢书贤不为所动。 他手握尚方宝剑,连这等宵小之辈都不敢斩杀,还当个钦差有什么意义。 出了一口恶气,谢书贤刚要再次询问相里溪,就见搜寻白影幽的军士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钦差大人,白影幽的女儿韩羞躲在后山的草丛中,被我们找到。白影幽与她丈夫和儿子找不到人,可这女孩说······说她爹娘坐着大鸟飞走了······” “什么?” 谢书贤不是惊奇,而是惊喜。 如果他猜得不错,大鸟就是木鸢。 相里溪制作的木鸢能带人成功飞翔,说明他们师徒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他捡到宝了。 “小妹妹,别怕,你跟哥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书贤蹲下来,轻声问韩羞道,“你爹娘坐着什么样的大鸟飞走了?” 韩羞小声哭泣道:“娘先带着弟弟坐上大鸟飞出去,到空中弟弟掉下去了。爹坐大鸟的时候没有带我,他把我藏在草丛中,不让我出来······” 看来是韩凯见儿子摔死,不忍心把女儿也摔死,便把她丢在草丛中。 “去后山看看。” 到了后山,按照韩羞的描述,谢书贤大概可以判断,韩凯夫妻是驾着木鸢逃走了。 翠屏山易守难攻,却如牢笼一般。 除了一侧有几条小道,其余三面都是绝壁。 如果没有木鸢,他们根本无法逃脱,机缘巧合之下,他俩居然逃脱了。 “钦差大人,找到一间宝库,却有好多奇怪之处······” “带路!” 谢书贤带着韩羞,转身跟随军士前往宝库。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0章溪水变江河 进得门来,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屋无窗,内部昏暗无比,若不是点燃了火把,即便敞开大门,也难以看清这如同杂物间般的神秘小屋。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陈旧的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里,香灰堆积如山,显然香火从未间断。 香炉两侧,金银财宝如杂物般堆积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在供桌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面容绝美,身着一袭白衣,飘飘若仙,眼中透露出某种神秘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谢书贤凝视着画像,心中满是疑惑,这些土匪敬奉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画像上的女子是谁?” 军士们纷纷摇头,身旁的韩羞低声道:“大哥哥,我知道,我娘说过,这是白莲圣母,每次上香她都会带着我······” 这个世界也有白莲教? 谢书贤心头猛地一震,转身道:“谁了解白莲教?具体说一说。” 一个老兵将自己所知的白莲教娓娓道来。 谢书贤听后明白,这个世界的白莲教与后世历史中的那个白莲教几乎如出一辙。 它神秘且危险,一旦出现,往往伴随着动荡与不安。 难道这个土匪窝是白莲教的一个据点? 此外,白影幽为何掳来工匠设计制造攻城器械? 难道她五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谢书贤皱起眉头,开始仔细观察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发现,屋子的墙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图案,似乎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秘密。 屋子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两个奇怪的器具,犹如法器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画像轻轻飘动。 谢书贤仿佛看到画像中的女子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 再次看去时,画像依然静静地挂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带几个头领过来。” “是!” 不久后,两个土匪头领被押了进来。 “说一说这屋子内的情况。” “钦差大人,这屋子乃是禁地,除了白大当家一家,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违者会被砍头。” 看来只有抓住韩凯和白影幽,才能揭开这个秘密。 ······ “你们师徒三人离开南阳府已有五年。说实话,本钦差也想让你们回乡探亲。然而,黑风寨的贼酋是坐着木鸢逃走的,这两个木鸢毕竟是你们所做,有故意放走他们的嫌疑,所以你们得随本钦差前往京城一趟······” 这三个机匠着实优秀,遇到这样的人才,自然要收入麾下。 谢书贤便用这种方法将他们骗到京城。 “小人孤身一人,相里河、相里江是小人捡到的残疾弃婴,然后养大授艺。我们在家乡都没有亲人,就随钦差大人去京城一趟······” 他们师徒能从魔窟脱身,全靠谢书贤率兵剿灭匪徒。 而且谢书贤是一心为民的清官,跟着他不会吃亏。 相里溪没有心理负担,满口答应。 “到了京城,本钦差会给你们安排活计,保证能赚到你们在南阳府一年收入的十倍。” 听到能赚这么多钱,三人乐开了花。 相里河的瘸腿笑得一颤一颤的,哑巴相里江用手势辅助,嘴里“阿巴阿巴”地表达着感恩之情。 师父用一溪水浇灌,徒弟将溪水变成江河。 希望你们的名字和实力成正比。 ······ “大哥哥,为什么要画我爹娘的像呀?” 韩羞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 “当然是因为你想念他们了,打开看看······羞羞,画得像吗?” “像极了!” 谢书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画他们的像,是为了好张贴通缉。 他们犯下滔天罪行,还揣着白莲教的秘密,自然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只是韩羞现在成了谢书贤的一个难题。 她现在特别信赖谢书贤,整天围在他和悦兮身边,一口一个“大哥哥”、“大姐姐”,让他不由想起郭襄。 韩羞是重犯之女,按照大炎律法要被送进教坊司,但她只有七岁。 这事他也管不了,等到了京城,把一切都打包交给皇帝,让皇帝处理吧。 “朱静,你带着羞羞去玩,我还有事要做。” “是,公子!” 王刚和朱静已被谢书贤赦免。 有了这次经历,二人也厌倦了江湖漂泊的日子,坚决请求谢书贤收留他们,在他身边做个随从。 谢书贤想了想,自己家缺个护院,便答应了。 收起画像,谢书贤忙着处理公务。 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他也该回京城了。 ······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别人带着五百人去,完美地完成了赈灾任务,顺便还剿了个匪,将困扰乐都县十几年的匪患连根拔起。 都说翠屏山黑风寨易守难攻,人家只用了一天,未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 这个谢书贤着实让人期待。 前些日子,谢书贤送来的奏折是平抑粮价的,这几天送来的是赈灾后续以及剿匪详报。 楚炟难掩喜悦,让太监当着重臣的面诵读奏疏,尽显他对谢书贤的赏识与赞叹。 先是暗中抬高粮价,吸引外地粮商,然后开仓放粮,冲击粮价,几乎让坐等赚钱的粮商亏得倾家荡产。 接下来完美善后,让赈灾惠及千万家。 临走时还剿灭了乐都县十几年的匪患,这种震撼相当强烈,以至于瑾王楚俊的脸都震黑了。 他本想给谢书贤难堪,却不料反成就了一段佳话,让谢书贤名声大噪。 从这一点上看,他败了,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又胜了。 睿王在乐都县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此后睿王和谢书贤将结下不解之仇。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瑾王,谢书贤是你推荐的钦差,你有举荐大功,应当高兴才是,为何黑着个脸?” 楚乔的一句戏谑,令楚俊猝不及防,他忙换上笑脸,针锋相对道:“小弟自然高兴,不知大哥可高兴得起来?” “高兴啊!” 睿王轻笑道,“大炎有此英才,谁人不高兴。” 说着,楚乔躬身一礼,言辞恳切道:“儿臣恭贺父皇喜得贤良。谢书贤不仅胸怀天下百姓,更兼谋略过人,手段非凡,实乃我朝之栋梁,社稷之福星。儿臣特为父皇贺,愿我大炎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哼! 心里不知道有多恨谢书贤,面上却假惺惺地赞赏。 我楚俊得不到的人,你也休想得到。 看本王再加一把火,让你二人水火不容。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1章 祸从天上来 “做得不错,朕心甚慰。” 楚炟大致浏览一番后,将文书与账单置于桌几之上,满眼赞许,满心感慨。 倘若大炎能多一些如谢书贤这样的臣子,他这位皇帝就能当得闲适。 未耗费朝廷一分一毫,将赈灾之事办得尽善尽美,还带回一大笔金银财宝。 这些财物大部分都会归入内帑,故而谢书贤堪称他的进宝童子。 朕定要好好赏他。 当然,他然还没想好赏什么合适。 “朕本欲留你一同用膳,可你外出这么长时间,想必十分疲惫,先回去休息吧。朕给你三天假期,若不够,你只管说,朕给你续假······” “臣发现了两件至关重要之事,或许会影响大炎国祚,臣斗胆向陛下禀报。” “咳!咳!” 汤断尘下意识地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他刚刚还暗自庆幸,觉得是谢书贤想通了,不会将睿王之事捅到陛下处。 见谢书贤这么说,显然是选择冒险了。 楚炟瞧见汤断尘那鬼鬼祟祟的模样,便清楚此事有些复杂,或许涉及到了大人物。 但此事关乎大炎国祚,他绝不能避重就轻。 “说吧,无论何事,朕皆恕你无罪!” 谢书贤并未言语,而是取出供词,呈递给楚炟。 楚炟看罢,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挖墙脚,看来是朕小瞧了这个儿子······” 楚炟怒容满面,却并未发火。 他觉得这是谢书贤为求自保,向他揭发睿王。 毕竟谢书贤摧毁了睿王在乐都县的根基。 “陛下,您再瞧瞧这些······” 谢书贤又递上一份报告,上面详细记载了发现睿王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关于杀人灭口的详情。 这次看过之后,楚炟的脸色彻底变绿。 他着实愤怒,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谢书贤,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书贤又将玉佩取出,递给楚炟。 “谁给你的,你还给谁去,朕要这玩意儿有何用?” 楚炟怒声吼道,随后又问,“人证呢?” “启禀陛下,臣让李浩押至影卫牢房了,此事除了我们三人,无人知晓······” 楚炟强压怒火道:“此事切勿声张,朕倒要瞧瞧,这个逆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还有一件事呢?” 谢书贤不答反问:“陛下可知白莲教?” “白莲教乃是邪教,是前朝余孽为颠覆我大炎社稷所衍生。太祖朝时,时常造反,后被镇压下去。先帝朝时,白莲教又做垂死挣扎,被朝廷剿灭······怎么,听你的话,是发现了白莲余孽?” 楚炟又紧盯谢书贤。 “陛下请看。” 谢书贤将在黑风寨中的发现,也详细地写成报告,并将自己的猜测一并加入其中。 楚炟看过之后,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谢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陛下,此事背后一定隐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陛下为何还要这般问? 谢书贤心中暗自吐槽,不知不觉间便接了个梗。 楚炟微微点头道:“此事必有蹊跷,或许白莲余孽还欲兴风作浪。此事就交由你去处理,咱们放长线,钓大鱼······还有,韩羞这个孩子你带着,说不定白影幽会回来抢人,你正好将她擒拿······” “我?” 谢书贤愣住了,“陛下,我尚未成年,如何带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女孩?” 楚炟没好气地说:“这是你的事,朕乏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谢书贤无奈告退。 汤断尘也想退下,楚炟厉声喝道:“你这老东西,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提前告知朕?” “老奴有罪,请陛下责罚!” 汤断尘急忙跪下叩头,并用双手不断扇自己的嘴巴。 “别再演戏了,起来吧!” 楚炟怔怔地站着,心中百感交集。 他并不昏庸,能够看出谢书贤和汤断尘的良苦用心。 他们在奏折上说,彭琪等四人是灾民泄愤杀人,就是想把处置权交给他。 是灭口还是泄愤,只是他一念之间。 只要人证死了,便死无对证。 他们二人为了皇家颜面,才如此行事。 谢书贤这小子,真是个人才,竟然玩了把李代桃僵,连机敏的睿王都被瞒过了。 “汤断尘,摆驾影卫大牢。” “陛下,老奴这就去准备!” 谢书贤的赏赐第二天就到,汤断尘奉皇命送来一座宅院。 内城的四进宅院,那可是贵族都羡慕的存在。 谢书贤谢恩,而后雇人打扫,争取早点搬进去。 ······ 三日后,早朝来临。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汤断尘那尖锐的声音落下,早朝正式开始。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金銮殿的焦点人物当属谢书贤。 从今日起,他将声名远扬,受到陛下重用。 “臣御史台御史林正言有本启奏!” “奏来!” “臣弹劾翰林院编撰谢书贤,他以钦差之身份前去乐都县赈灾,却全然不顾百姓死活,肆意鱼肉百姓······” “且慢!” 楚炟本打算利用早朝赏赐谢书贤,听到御史弹劾他鱼肉百姓,不由打断道,“林爱卿,此话怎讲?” “陛下,您可莫要被他蒙骗了。谢书贤在赈灾期间下令修缮县衙、堤坝、官道等地方,在这大灾之年如此行事,不是鱼肉百姓又是什么?” 林正言大义凛然地说道,“谢书贤,你说说,我可有冤枉你?” 谢书贤淡然回应道:“修缮县衙、堤坝、官道等地方的事,确是我下的令,但说我鱼肉百姓,这话就有些危言耸听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户部侍郎公孙卓厉声喝道:“你只需回答有或者无即可,无需狡辩!” 谢书贤曾与他的侄儿公孙韬交恶,还曾派影卫提着脑袋威胁过自己的父亲公孙瑾。 如今有了机会,他怎会不落井下石呢? 谢书贤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任由这些疯狗乱吠。 “臣御史台李铮有本启奏!” “奏来!” “臣弹劾翰林院编撰谢书贤,他滥用职权,将乐都县令彭琪及三大粮商下狱,致使他们在押送回京的路上被灾民杀死。此事,谢书贤难辞其咎,请陛下下旨责罚······” “······”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2章 你过来啊! “臣弹劾翰林院编撰谢书贤私藏刺客,图谋不轨,其心可诛,臣恳请陛下将其逐出翰林院。” “臣弹劾翰林院编撰谢书贤,利用职权,滥杀无辜,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臣弹劾翰林院编撰谢书贤,以钦差身份欺压良善······” “······” 虱子多了不痒,谢书贤索性闭目养神,等这群狗叫完了再反击。 楚炟清楚,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谢书贤,但御史有监察百官之权,他若强行压制,也会留下诟病。 便沉着脸默不作声,朝睿王多瞅了几眼。 楚俊心里清楚,他安排这些人弹劾,不可能一闷棍把谢书贤打死,最多只是恶心一下他。 但这一闷棍却意义非凡,能把睿王招揽谢书贤的想法彻底打散,还能把矛盾集中在睿王身上。 这就够了。 御史的弹劾声渐渐弱下去,官员的谴责声又起来。 “大灾年间,百姓吃喝都困难,谢翰林如此压榨百姓,确实有些不合适。” “欺压鱼肉百姓可是大罪,还请谢翰林给大家一个信服的理由。” 睿王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弹劾其实是针对自己,他乐呵呵地在一边看戏。 你小子不识好歹,敢拒绝本王好意,活该你吃苦头。 昨天他派麻五去恭喜,顺便表达他的收揽之意,谁知谢书贤却把玉佩还回来了。 还说谢谢睿王,如果不是这块玉佩,他还查不出彭琪联合三大粮商贪墨官粮的事。 敢这么消遣本王,真该死! 先让他吃瘪,等会儿他招架不住了,本王再出手。 谢书贤满脸淡然,目光丝毫不惧地看向众人道:“诸位,你们这么说有失公允,我在乐都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让百姓渡过难关······” “这是事实,你辩解也没用。我劝你还是赶快上奏,主动辞去翰林院职务,不然清誉尽毁,以后寸步难行······” 谢书贤刚要辩解,林正言立刻阻拦,他冷笑一声道:“林御史,只许你泼脏水,不许我辩解是吗?” 林正言理直气壮道:“誓言就是谎言,辩解就是心虚,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没有做这些,辩解什么?” 谢书贤不再理睬他,躬身上奏道:“陛下,臣弹劾御史林正言是白莲教余孽。” “你少在这儿红口白牙诬陷,我堂堂御史台御史,怎会是白莲教余孽?陛下明鉴,臣对大炎,对陛下忠心耿耿······” “你心虚了么?” 谢书贤轻轻一句话,就让林正言不得不改变话题,“我是御史,弹劾百官是我的责任,你无中生有就是污蔑······” “你还知道自己是御史?” 谢书贤截住话头道,“你拿着朝廷俸禄,却替别人当枪,胡乱抨击朝臣······弹劾费拿了不少吧?” “你胡说!我一心为国,哪有你说的这些钱?” 林正言急了。 官场讲究看破不说破,这事说出来,就等同于揭开了御史的遮羞布。 楚炟好奇道:“弹劾费,那是什么?” 皇帝都出面帮忙,谢书贤自然不会放过好机会,他朗声道:“陛下,市井传言,有些御史明码标价,弹劾朝臣按品级收费。” “御史的弹劾职权成为他们敛财的法宝,有时候还威胁进京述职的官员,不给钱就弹劾,让他们过不了考核。” “想来臣官小,林御史赚不了几个钱,心里有气,弹劾起来便不遗余力······” 楚炟的眼神瞬间射向御史中丞沈肃风,他顿觉心神不宁,忙出班道:“陛下,臣敢拿人头保证,御史台御史一直廉洁奉公······” “行了,别再信誓旦旦,刚刚你下属都说了,誓言就是谎言!” 用御史的话来怼御史,让御史们无话可说,楚炟一句话,相当于当场扇了御史台一巴掌。 “谢爱卿,朕听你辩解,到底谁是谁非。” “谢陛下隆恩!” 谢书贤转身走到御史韩凛道:“韩御史,你弹劾我滥杀无辜,请问,我滥杀了哪些无辜?” 韩凛冷哼一声道:“翠屏山黑风寨你下令杀了数十人,不是滥杀是什么?” “他们该死!” 谢书贤恶狠狠道,“小王村十几口百姓才无辜,他们惨死在屠刀下······” 谢书贤将韩磊和雷安的恶行说了一遍,听得众臣毛骨悚然。 “你一个御史,竟替这等恶魔打抱不平,真让人失望,此刻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和这些人有交情······哦,我明白了······” 谢书贤恍然大悟道,“韩磊姓韩,你也姓韩,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你们是同族人······” “你胡扯,我是潞州人氏,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扯什么同族?” 韩凛已气弱一截,强辩道,“就算他们罪该万死,也该交由官府审判,然后定罪、处决。你私自处决,就是滥杀。” “我有尚方宝剑啊!” 谢书贤幸灾乐祸道,“陛下赐尚方宝剑,就为斩贪官恶霸。韩御史,你不是在弹劾我,是在质疑陛下权威。现在御史都这么牛了吗?都快踩到陛下头上了······” “你这小儿······” “退下!” 韩凛正要辱骂,沈肃风一声低喝制止。 若让韩凛骂出来,御史台的人就丢大了。 沈肃风不冷不热道:“韩御史一心为国,疏于查实,弹劾略有出入,谢翰林何必咄咄逼人。” 有御史中丞撑腰,御史们纷纷谴责谢书贤小题大做。 “这就受不住了?诸位真是健忘,不久前你们咄咄逼人的嘴脸那么嚣张,这会儿却谴责我咄咄逼人。用双重标准对人对事,这就是御史台的风格?” 说罢,不等别人反驳,谢书贤走到另一个御史跟前道:“你弹劾我私藏刺客一点都不实。首先私藏两个字就不对,这事我在文书里写得清清楚楚,陛下也知道。” “他俩刺杀过我没错,但能清剿翠屏山黑风寨,他俩功不可没。有罪罚,有功赏,我赦免了他们有什么错?” “我是钦差,代天子巡视,自然能行使这种权利。你也在质疑陛下权威?” “还有彭琪和三大粮商,他们倒卖官粮,饿死了多少无辜百姓,杀了他们都不为过。你们替贪官奸商鸣不平,这是什么意思?” 谢书贤一口气说完,然后盯着林正言,一字一顿道:“你弹劾我鱼肉百姓,那我给你细细说一下,我是如何鱼肉百姓的······”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3章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你还忍心压榨 “林御史,请教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离开乐都时,粮价已跌到四十文一斗。如此低的粮价,所有百姓都买得起吗?” 林正言目光一凝,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众人心中皆明了,答案就是不仅有买不起粮的百姓,而且数量众多。 就没有不饿死人的大灾,最先饿死的绝对是那些没有存粮,还没钱买粮的穷苦百姓。 对他们而言,一斗是四十文,还是四百文,根本没有区别。 原因就是多少钱也买不起。 这种时候,他们要么面临饿死的绝境,要么只能等待朝廷来赈灾。 而朝廷的赈灾粮也是救急不救穷,国库也没多少余粮啊。 这是个难题,数百年来就没好办法解决。 “你们不愿说,那我来说。有好多底层的穷苦百姓买不起粮,根本买不起······” 谢书贤缓缓道,“赈灾也仅仅是延缓他们的死亡而已,况且,朝廷不可能无限期赈下去,不然会被拖垮。诸位大人认真想一想,其根本原因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没钱呗!” 林正言离谢书贤最近,回答得也最快,而谢书贤的追问来得更快:“为什么不去赚?” 林正言没好气地说道:“大灾之下,生存第一位,谁还有闲钱、闲心去招工?” 谢书贤呵呵一笑道:“看来林御史也不蠢,可我给这些百姓开辟了赚钱的途径,在你嘴里怎么就变成鱼肉百姓了?” 林正言愕然道:“此言何意?” “谁都清楚,百姓没钱买粮的原因是找不到活干,赚不到钱。那我们如果让百姓有活可干,有钱可赚,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谢书贤笃定道,“我下令修缮县衙、兴修水利、修桥补路等举措,正是给百姓解决吃饭和赚钱的难题,你管这叫鱼肉百姓?笑话,这是以工代赈。” 这······听起来蛮有道理的。 众人均陷入长考,包括楚炟和那些听过奏疏的重臣。 他们知道谢书贤用此法赈灾,结果很完美,至于具体意义,他们根本未曾深思。 对他们来说,结果最重要。 首辅穆守正好奇道:“以工代赈?谢翰林,可否详解?” 谢书贤朝穆守正微微欠身,而后道:“碰到大灾,这些最底层的穷百姓会被有些人看作累赘。这其实是一种浅薄的看法,是你们没有发现他们真正的价值······” 价值? 穷得就剩下一口气了,哪有什么价值? 乱弹琴! 林正言不服气道:“谢翰林,你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当然,他不可能说出穷百姓没有价值的话,否则他御史一心为国为民的人设就崩塌了。 “愚不可及!” 谢书贤很不屑朝林正言翻了个白眼,然后道,“他们没钱,却有劳动力,廉价还不挑活······这就是他们的价值所在。” “所以,我在乐都城提出翻修县衙,召集富户劝说他们修建家园。并不是压榨百姓,更不是欺压良善,而是通过他们带动其他富户。” “富户会发现,在大灾逼迫下,百姓为了一口饭,外加一点点钱,不但愿意廉价干活,还会感恩戴德。” “如此,城内富户便会趁此机会大兴修建。粮价已经稳定,这些百姓又能赚到钱,很大部分灾民便能撑过难关。” 对啊! 所有人都满脸震惊,有些是动容,有些则是嫉妒。 “好办法,好办法。” 穆守正连声夸赞,而后问道:“谢翰林,这便是你所说的以工代赈?” “算是,却不是全部。” 谢书贤缓缓道,“兴修水利、修桥补路,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以工代赈。” “因为农村。农村有很多这样的底层百姓,如果没有大工程让他们干,只能等着饿死。” “这也是我这次降下粮价后,转头深入农村去赈灾的原因。干活就有饭吃,就有钱赚,他们会积极响应,工程质量也能得到保证。以后这些水利工程又能反哺百姓,所以说,以工代赈才是赈灾良策······” 瞬间,金銮殿内聚集了一群呆头鹅。 他们自认为聪慧过人,可谁又能有如此想法。 谢书贤的这一番话,开启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思路。 简单的施粥、放粮根本解决不了灾民的实际问题,以工代赈才是最佳选择。 天灾之下,百姓为了生存,可以极为廉价地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这个做法看似对百姓残忍,实则却是一条救民良策。 “好一个以工代赈!” 楚炟一声惊叹,眼中满是欣慰。 林正言却鸭子死了嘴硬,见谢书贤受到皇帝称赞,忍不住嘟囔道:“以工代赈固然好,一天十文,如此苛待,谢翰林还说不是压榨百姓?” 一般情况下,大炎朝一天工价在三十文以上,这个工价的确能称得上压榨。 林正言的话拨动众人心弦,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到谢书贤身上。 是啊! 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忍心压榨。 你还算人吗? 谢书贤微微一笑。 这厮太蠢了,就和捧哏一样,硬要给我出风头打他脸的机会。 既然你把脸凑上来,那我就挥起巴掌使点劲。 谢书贤回头看向林正言,嬉笑道:“林御史不懂民生,便站在一边认真听。沉默并不是无知,反而是无知却要装小聪明,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小儿,你竟敢辱我?” 林正言满脸震怒,说着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有动手的迹象。 谢书贤纹丝不动。 他早想好了,如果林正言动手,就让他尝尝背摔的滋味。 “放肆!陛下面前,你敢口出污言秽语?” 汤断尘一声喝斥,林正言忙退回去。 他不过是想给谢书贤点压力,凭他,还不敢在金銮殿打人。 “谢爱卿,把想说的都说出来,让弹劾你的股肱之臣好好听听,谁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 谢书贤忙对楚炟施礼道:“多谢陛下!” 既然皇帝给他撑腰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打脸,狠狠地打。 “林御史可真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御史啊,如果让你去赈灾,乐都县百姓非饿死一半不可······” 谢书贤冷冷道,“体恤百姓靠的是实际行动,不是靠一张嘴,尤其是你这张破嘴······”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4章 御街裸奔 “按你说的,给灾民一天三十文,甚至是五十文的工钱,这就算是体恤灾民,请问林御史,谁出钱? 你刚刚也说了,大灾期间,生存第一位,谁都没闲心、闲钱招人,难道那些富户就是冤大头? 而且若是这样,其他富户便不会跟风,请问那些买不起粮食的灾民怎么办?” 林正言一下子傻眼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富户无利可图,自然不会开工,百姓手中无钱,自然买不到粮食果腹。 又回到以前的死循环中去了。 见林正言终于不吭声了,谢书贤接着道:“工价便宜才是最大的杠杆,能撬动富户雇人修建家园。这样才能让灾民有饭吃,有钱赚。虽然低廉卑微,却也活下去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自古以来,剥削和压榨会被世人所唾弃,谁能想到今日的压榨,居然是百姓的救命根本。 “陛下,平抑粮价之初,臣还去了寺庙、道观,却非单纯的去拜佛问道。” 谢书贤侃侃道,“臣去只是观察其陈旧之处,用钦差身份进入寺庙、道观,再以信徒身份和主持套近乎。” “然后再修书一封,告知寺庙、道观有些陈旧,建议翻新。反正迟早都要翻新,趁灾年翻新,经济又实惠,还能济世救民······如此,百姓自然会有一条活路。” 楚俊闭上了眼,他知道,他小瞧了谢书贤,但心中却恨意更深。 你有此才能,为什么就不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呢? 不识好歹的蠢货,本王定不让你好过。 千年难遇的大才啊! 楚乔暗暗感慨,顿时下定决心,无论花费多少心血,都要把谢书贤招于麾下。 有他,大事成矣。 恪王楚朗默默盯着谢书贤,决定坐山观虎斗。 等大哥、二哥斗个两败俱伤,他再招揽谢书贤,坐收渔翁之利。 “再说说兴修水利、修桥补路。这两项工程浩大,倘若提高工价,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谢书贤缓缓说道,“我们和以前赈灾做个比较,就清楚孰优孰劣。以前赈灾不外乎放粮或施粥,但直到赈灾结束,那些穷苦百姓还是买不起粮。结果呢,还是有部分百姓饿死,从这个角度看,朝廷的部分赈灾粮白施了。” “这样赈灾,治标不治本,好些穷苦百姓只不过迟死了几天而已。不仅如此,还会让百姓产生依赖性,躺平等朝廷救济。” “换成以工代赈就不一样了,干活才有饭吃钱赚,百姓会勤劳起来。花同样的钱粮,效果却天壤之别,其中优劣,诸位大人慢慢甄别······” 赞叹声渐渐响起,嫉妒的人则默默不语。 楚炟则非常兴奋。 有功赏,有过罚,决不能让功臣蒙羞。 “传旨,谢爱卿赈灾有功,其他官衔不变,特升为中书舍人。伴朕左右,为朕分忧。” “谢陛下!” 众臣心中嗟吁。 中书舍人虽是正六品,却是天子近臣。 谢书贤这么受宠,以后不发达都难。 封赏结束,楚炟突然道:“沈肃风,今天的事难道你不给谢爱卿一个交代吗?” “陛下,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利,我们忠君为国,何错之有?” 御史中丞这么说,其他御史纷纷附和,一副大义凛然。 个别御史还建议皇帝不要太宠谢书贤,免得培养成权臣。 林正言见缝插针,建议皇帝查一查,谢书贤在任钦差期间,有没有贪墨。 谢书贤当即反击:“我若想赚钱,唾手数万贯,何苦像你一样,靠弹劾费过日子。” “你再胡说八道,就是御史台的公敌······” 谢书贤懒得和他争辩,转身道:“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御史台自纠自查,看御史有没有收受、勒索贿赂,或收钱恶意弹劾官员,扰乱朝纲······” “陛下,御史台愿意接受百官监督,下朝后臣就开始自纠自查,臣定将害群之马揪出,还御史台一个清白,免得被某些有心人污蔑······” 不等皇帝示下,沈肃风痛快地答应了。 御史台查御史,就是做个样子,最终自然是御史台各御史清清白白。 谢书贤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提这样的建议来恶心御史台。 真是个蠢货。 “沈大人不愧是御史中丞,果然有担当,御史台在你领导下,定会走向辉煌······” 谢书贤捧了半天,突然道,“陛下,为让御史台各御史清白没有污点,也不会被外界误解,臣恳请陛下派影卫暗中调查,然后和自查报告对比······” 朕觉得你不会这么无聊,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 楚炟当即拍板:“准了!” “陛下,臣······” 沈肃风刚要回旋几句,楚炟截住道:“沈肃风,你不敢自查?” 不敢查就是心里有鬼,而且他刚刚已经答应了,此刻反悔便是欺君。 沈肃风没办法,只要硬着头皮道:“臣,遵旨!” 那些御史顿时后背发凉,眼神在楚俊身上瞟,希望他帮忙说几句。 他们可不禁查。 楚俊才不会蹚这浑水,他若帮忙,皇帝就知道今天的这一出戏,他是导演了。 御史最是嘴硬。 堂堂御史中丞被阴,怎么都要把场子找回来,沈肃风冷冷道:“谢翰林,你刚刚说你唾手赚数万贯,可是在说大话?” “说大话?” 谢书贤摇摇头道,“我还没有当上御史,说不来大话。” 反正已经得罪了整个御史台,多挤兑几句也无所谓。 沈肃风当即怒了,恶狠狠道:“谢书贤,你敢和我打个赌吗?” “怎么赌?” “两个月之内,你若靠正常手段赚取五万贯,就算你赢。反之,就算你输,你敢吗?” 这是个坑。 赚钱,自然得做生意。 大炎官员大多有自己的生意,却是交给别人打理,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否则就是诟病。 谢书贤若答应,自然要做生意,两个月后就算赚到五万贯,这赌也不能算他赢。 想赢就得承认自己做生意,承认就等着被弹劾,不承认那就是别人的生意。 谢书贤假装不知道,笑着道:“废什么话,赌注是什么?” 沈肃风狞笑道:“谁输了,御街裸奔。” 谢书贤被沈肃风的话震惊了,张口就道:“卧槽,沈大人,你认为你吃定我了?” “谢翰林,卧槽是什么意思?” 睿王笑眯眯上前。 谢书贤遇到难题,他该出手解决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5章 你甜甜的笑,会气死人的 “睿王,卧槽是个惊叹语,相当于·····我的天哪,这么神奇吗?” 反正这种后世粗口无人知晓,谢书贤用小岳岳掩饰过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一解释,卧槽竟成为京城流行语。 成就大炎朝也有一句卧槽走天下的那个啥。 “沈大人,裸奔有伤风化,本王觉得还是换一个赌注,或者取消赌约,免得伤了和气。” 楚乔做和事老,明显就是讨好谢书贤。 楚俊见状,忙向沈肃风使眼色,示意他拒绝,继续履行赌约。 沈肃风却想就坡下驴。 御史台有御史投靠瑾王楚俊,他却是中立派。 今日要不是为了御史台颜面,他绝不会蹚这滩浑水。 对于所有皇子,他的态度都一样。 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得罪······谁说官场无绿茶。 “既然睿王说了,这赌约就取消吧,免得谢翰林输了,受不住打击疯癫了,也是大炎的损失······” 沈肃风说得冠冕堂皇,给了睿王面子,损谢书贤的时候还肯定他一句,还把自己风风光光地摘了出来。 睿王微笑点点头,表示承他情,刚要转身和谢书贤说几句,就听林正言冷冷道:“谢翰林,今日你一再侮辱御史台,当我们御史真的好欺负?这个赌约我接了,你敢赌吗?” 这授意自然来自于瑾王。 林正言清楚,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彻底得罪了睿王,从此只能登上瑾王的贼船。 睿王心中恼怒,却面带笑容,温雅道:“朝堂乃议事之处,林御史不要儿戏,赌约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这句话若是以前楚炟听了,绝对会给长子加分。 但今天,他觉得很假。 “好,我跟你赌!” 谢书贤不想承楚乔的情,这种把百姓当做刍狗的皇子,不配继承大炎天下。 他绝不会与之为伍。 睿王愕然转头,不相信似的看着谢书贤。 他尽力去拉拢,可谢书贤轻轻一句,就将他踢到九霄云外。 林正言正不知如何拒绝睿王,听到谢书贤朗然答应,不禁喜出望外道:“陛下和各位大人做个见证,下官和谢翰林的赌约就此生效,谁都不得抵赖······” “卧槽······” 沈肃风当即感慨一句,然后道,“我首先声明,林御史和谢翰林的赌约纯属个人行为,与御史台和翰林院无关。” 赌约总会有人输,到时候御史台和翰林院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个人行为则纯属一种笑谈。 这就是官场老油子的优势,既保全了御史台名声,又讨好了翰林院。 说话的水平就是高。 “谢书贤、林正言,朕想知道,你们可是认真的?” 楚炟也想把这场闹剧扼杀在摇篮中,给了二人台阶下,谁知刚一开口,谢书贤就梗着脖子道:“陛下,臣向来说话算话,一口吐沫一个钉,答应人的事,绝不反悔!” 林正言怎会失去气势,立刻道:“陛下,自古御史重诚信,臣对赌约之事不反悔!” 到这个地步,楚炟也不能强行取消,便笑着道:“这事朕就不掺和了,都悠着点,别伤了和气。” 话虽这么说,但楚炟心里清楚,谢书贤和御史台,从今天开始就没有了和气。 “谢书贤,朕给你赐了宅院,升了官,你还有要求么?” 一般这种情况下,臣子都是先谢恩,再说没有要求。 谢书贤却道:“陛下,臣要请假。” 楚炟一怔道:“为何?” “臣在乐都赈灾,看到灾民破布蔽体,面黄肌瘦,如同蝼蚁般挣扎求生。臣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劳累过度,需要休息。陛下体恤臣下,给了臣三天假期,臣劳累早已缓解······” 谢书贤没个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解释,听得众人如入迷雾。 就在大伙觉得他在胡扯淡的时候,谢书贤话锋一转道,“刚才这些人莫名其妙攻击臣,臣心神受到巨大伤害,缓解的疲惫又被他们激发。如今臣不光疲惫,还心神憔悴,需要静养,尚可痊愈······” 楚炟强忍着笑道:“好,朕再给你七天假,你的病可能痊愈?” “臣谢过陛下,七天够了。” 谢书贤笑意满满,露出八瓣白齿朝着吹胡子瞪眼的林正言等人笑。 知道你们羡慕嫉妒恨,我偏偏用甜甜的笑,气死你们。 ······ 相里溪师徒三人,悦兮、王刚、朱静、韩羞、憨崽、黄婆在屋内,围观谢书贤所说的创举。 御赐四进宅院早就打扫干净,他们本认为谢书贤要搬进来住,谁知他却腾出一间大房子,让人建了个灶。 谁都猜测这是厨房,结果没有见到锅碗瓢盆,反倒是一堆瓶瓶罐罐,和一个不知名的大家伙。 “黄婆,开火!” 黄婆架起火,众人的目光都在这个大家伙上。 蒸馏器有什么用? 相里溪知道名字,但公子让他别说出去,他便没有告诉任何人。 图纸是公子画的,但装置却是他们三个打造和安装起来的,尤其那些管子,都是竹筒打通中间连起来的。 慢慢地,蒸汽升起。 “快冷却!” 大伙顺着谢书贤指挥,把湿毛巾放在冷却器上。 “这是酒味,公子要造酒。” 酒味逐渐浓烈,谁都感觉谢书贤要造酒。 “好臭!” 悦兮嫌弃地皱眉道,“羞羞,姐姐带你去买好吃的。” “好!” 韩羞催死答应了。 悦兮略感失望,谢书贤说要造出绝世奇珍送给她,还特意让王府的人给他买货,结果却是酒。 谢书贤没有多做解释,专注于蒸馏装置上。 “滴答!” 一滴酒水滴到末端的桶内。 随后越滴越快,呈细流状流到桶内。 谢书贤舀了半碗,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摇摇头道:“浓度不够,还至少蒸馏两道。” 王刚和朱静时常喝酒,馋虫早被勾起来了,看着酒碗吞咽唾液。 谢书贤把酒碗递过去道:“谁想喝就舀上喝,这酒烈,别喝多了。” 朱静接过酒碗,一口就干了。 然后脸上表情丰富,想张开嘴喘气,又担心被人笑话,只好硬撑。 缓过来后,朱静道:“公子,这酒劲大,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简直太过瘾。” 王刚舀了点尝了尝,也是赞不绝口,说喝这酒才过瘾。 相里溪师徒不长喝酒,他们只是浅浅尝了一口,然后辣的喘粗气。 “公子,您这是要卖酒?” 相里溪脸带忧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6章该启动了 谢书贤觉察到相里溪面上的忧色,满心都是疑惑,问道:“怎么了?” “公子,我朝酒水专卖······” 相里溪刚说了一句,朱静就打断道:“公子是官,弄个专卖权还不容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酒肯定大卖,我说的······” 谢书贤淡然一笑,并未做任何解释。 “你们留下来,按照这个程序,再蒸馏两道······” 谢书贤有些头晕。 他向来滴酒不沾,如今嗅入如此多的酒精,自然脸红头晕。 酒精蒸馏完成后,谢书贤忙着蒸馏精油。 花都是郡王府的人帮忙收集而来,有玫瑰、茉莉、薰衣草三种。 谢书贤逐一进行提炼。 ······ 两天后,谢书贤郑重其事将悦兮叫来,把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这里面是啥?” 悦兮有点期待,难得腼腆道。 谢书贤笑眯眯道:“打开闻闻。” 悦兮轻轻打开瓶塞,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她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谢书贤,惊喜道:“这是香乳?” 香乳制作非常不易,需要把花瓣浸泡到油脂中,好长时间后,花瓣中的芳香成分才会转移到油脂中。 然后经过繁琐的除杂工序,方能得到有香味的油脂。 将油脂涂抹皮肤表面,便会有香气散发。 香乳制作不易,价格昂贵,这么一小瓶,就得五十两银子,而且常常有价无市。 这几天谢书贤神神秘秘地捣鼓东西,说什么要造绝世奇珍,难道他真弄出香乳了? 谢书贤摇摇头,微笑道:“香乳算个屁,你摇一摇,再闻一闻······” 悦兮一摇晃发现是液体,然后把瓷瓶送到鼻孔,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茉莉花香······天呐,你怎么做到的?” 悦兮大声惊呼。 谢书贤没有回答,笑眯眯道:“这是香水,比香乳好几十倍,你倒出来试一试。” 悦兮在手上倒了一点儿香水,立刻香气四溢。 她将手心放在鼻下,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喃喃道:“这个茉莉花香,香气清新而淡雅,纯真且醇厚,令人陶醉······果然是绝世奇珍······” 等悦兮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谢书贤又给了她两个小瓷瓶。 “玫瑰味。” “薰衣草味。” 悦兮挨个儿倒出点嗅,然后涂抹在皮肤上,谢书贤看到后微微皱眉。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悦兮忙放下瓷瓶,关切问道。 “疏漏,香水有很大疏漏,幸亏发现得早,正好补救······” 谢书贤神神叨叨自言自语。 悦兮有些纳闷。 都这么香了,还有疏漏,那补救后的香水该有多香。 悦兮不由问道:“谢书贤,香水的疏漏在哪里?” “你有没有发现,这瓶香水用起来很不方便?想要让香气留在头发上,还得涂在手上,再用手指梳头发。如果有个小型喷雾器,安装在瓶塞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见谢书贤越发神神叨叨了,悦兮也越发奇怪,脑中想象着谢书贤嘴中的小型喷雾器,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忍不住道:“喷雾器?那是什么?” 谢书贤没做过多解释,他一时也解释不清,便敷衍道:“这个给你说不清,等研制出来你就知道了。” “你说要做出绝世奇珍,那天见你造酒,还以为你在骗我,结果还真有绝世奇珍······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天你说真臭的那个东西叫酒精,它能溶解花中提炼出来的精油······说多了你也不懂,你以后随便用就是了。” 谢书贤把三瓶香水全递给她,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使劲造,造完再来拿。一定要去那些贵妇人、阔小姐跟前去炫耀,但不能说是我造出的。还有,你要留意,哪种香味最受人喜欢······” 谢书贤啰啰嗦嗦说了很多,悦兮点头说:“知道了,我一定给你好好宣传。” 说罢,拿着香水高兴地跑了。 谢书贤暗喜。 等悦兮宣传做好,香水将在京城掀起抢购狂潮。 他造香水并不是为了和林正言的赌约。 在乐都赈灾时,悦兮就说了,八月初六是她及笄日,要谢书贤一定参加。 悦兮的及笄日,自然得有不一样的礼物赠送。 他已写信给苏来宝,让他带一些私仆过来。 谢苏两家的生意合作,该启动了。 ······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六。 谢书贤和苏彪结伴来郡王府参礼,两人到郡王府门前,就见道旁一溜轿子排开,连绵不绝。 远处还有轿子抬过来,不少提着礼物步行的客人也步入郡王府。 今日请的都是贵客,郡王府正门大开,客人都进正门。 一般人家,少女及笄礼,只需邀请亲人见证即可。 但楚悦兮是郡主,楚昭南宴请的人自然就多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认识的人多呢?不请可是会得罪人的。 尤其谢书贤跟悦兮说过,要多邀请女子来观礼。 这话自然进了楚昭南耳中,他清楚谢书贤可能会在女儿及笄礼上做宣传。 若是别人这么想,他肯定不答应。 谢书贤和悦兮走得近,十个人中有九个能看出女儿对她有意。 准女婿的产业,他当然得支持。 尤其谢书贤和林正言打赌的事传遍了京城角落,如果谢书贤输了,在御街裸奔坏了名声,女儿还怎么嫁给他? 必须支持谢书贤赚够五万贯。 二人进门,王刚和憨崽也捧着礼物跟进来。 楚悦兮的及笄礼在郡王府后花园进行,迎客之人将他们带进后花园,然后安排在席桌上。 大炎及笄礼的习惯是礼物不交给招待人,要亲手交给及笄的少女,以示重视和恭贺。 谢书贤二人刚坐下,就见邻桌一个少年,大大咧咧道:“谢翰林,今日郡主及笄,你给准备了什么礼物?” 谢书贤指了指王刚手中的盒子,淡淡道:“在盒子里。” 他不认识这个少年,看衣着定然是高官家的衙内,不然也不会这么旁若无人。 “那么小一个盒子,能装个啥好东西,我能看一看吗?” 少年仍然肆无忌惮。 莫名其妙被人奚落,谢书贤心中恼火,但这是悦兮的及笄礼,他不想多生事端。 他微笑着摇摇头。 “不让看?你······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呼! 谢书贤站了起来。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7章香水无毒 谢书贤缓缓起身,淡淡道:“我得罪过你?” 少年本以为谢书贤会被他激怒,会和他发生激烈的冲突,谁知谢书贤起身后,脸上怒容已不见。 他一怔,随即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为何咄咄逼人?我偷看你娘洗澡了?” 这句话有些突兀,少年不知道如何反击好,气急败坏吼道:“你······我娘才不让你看······” 谢书贤轻声道:“不让看?她······肯定不是好东西······” 少年被激怒了,横眉怒目,紧握拳头,想冲过来打人,但看到高他一头的谢书贤,心中已有怯意,恨恨道:“你满嘴秽言,我去告诉我娘去······” “咦?为什么不告诉你爹,而让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 谢书贤故作惊愕,而后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不是你爹亲生的。” 少年彻底暴怒,挽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穆珩,不可莽撞!” 穆珩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直喝茶看戏,见穆珩要耍公子脾气,忙放下茶杯喝止。 郡王府可不能随意撒野。 “谢翰林,穆珩是当朝首辅的小公子,他一个孩子,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 男子阴阳怪气道,“谢翰林今日可威风极了,敢当众亵渎首辅大人,进了翰林院难道就不讲尊卑了吗?” 谢书贤看了男子一眼,不急不躁道:“你又是谁?” “穆梓。穆珩的七哥,今日不给我个交代,你辱首辅大人之事,不可能就这么揭过······” “一口一个首辅大人,你连爹都不叫,可见你也不是亲生的。” 谢书贤故意放大声调道,“首辅大人了不起啊,养下的儿子个个胆大包天,随口辱骂朝廷命官,还大闹郡主的及笄礼······真让人怀疑,堂堂首辅连儿子都管不好,如何替陛下管好大炎江山社稷?” 这话诛心。 倘若在市井中传开,就是首辅穆守正的大笑话。 倘若传到皇帝耳朵中,可就不妙了。 穆梓胆怯了,笑呵呵拱手道:“这件事是我弟弟不对,我给谢翰林赔个礼。” 谢书贤不想闹事,但这事就这么过去,也太便宜他俩了,他拿出一瓶香水道:“穆珩,你不是要看我的礼物吗?这就是,你见过吗?” 穆珩见这么小一个瓷瓶做贺礼,定是价值不菲,缓缓走过来,想接住仔细看。 “噗······” 谢书贤一按喷头,喷了穆珩一脸。 “啊······救命啊······” 穆珩双手捂着眼睛,吓得哇哇大叫,还道是谢书贤给他喷了毁容的东西,大声呼救。 随后谢书贤一松手,瓷瓶碎了一地。 宣传香水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 “谢翰林,你这是干什么?” 穆梓怒吼道,“就算我弟弟得罪你在先,你也不能对他下这种毒手,今日我穆家和你不死不休······” “他的嘴太臭,我给他净化一下。” 谢书贤淡淡道,“香水无毒,最好让他大声乱喊乱叫,这样才能显示穆家公子无脑还胆小。” 香水? 穆珩这才感到自己脸上没有不适感,反而香气四溢。 “这么香?” 有几个看热闹的客人闻到香味,慢慢走到打碎的香水瓶跟前,围起来蹲在那里嗅。 “这就是香水啊?都说只有小郡主才有香水,我家娘子羡慕得要死,说什么也要买一瓶,我跑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就是找不到。” “这香味真好闻,我也要给我家娘子买一瓶。”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议论纷纷。 “谁在大闹我女儿的及笄礼?” 众人转身,见是王妃,纷纷施礼。 谢书贤和苏彪齐齐施礼,称呼却是伯母,而非王妃。 来人正是萧清婉。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就是给谢书贤出气。 花园内的情况早被下人告诉了悦兮,听到谢书贤被人欺负,她顿时恼火,出门就要去教训人。 萧清婉忙拦住。 按照礼仪,及笄礼没有开始之前,楚悦兮是不能出房门见客。 但悦兮哪管这些,不顾母亲劝阻,硬要出去。 萧清婉答应亲自去看,还要替谢书贤好好教训一下穆珩,她才勉强答应。 萧清婉看到地上的碎片,突然转头盯着穆珩道:“香水是谢翰林送给我女儿的礼物,你居然摔碎它,你是何居心?” “王妃,不是我,是他自己打碎的······” “你说这话谁信?” 穆珩忙摆手解释,萧清婉哪里肯信。 穆珩急了,走到谢书贤跟前,焦急道,“谢翰林,快给王妃说实话,香水瓶是你自己打碎的······” 谢书贤呵呵一笑道:“怎么,你想让我给你背锅?首辅的儿子就是牛,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指鹿为马的事还做得很溜。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现在连郡王府都敢大闹,以后还不把金銮殿给砸了······” “你······” 穆珩兄弟俩十分憋屈,却有无话可说。 关键是他们解释,王妃不相信。 “诸位,你们给我做个证,瓷瓶不是我打碎的,是他谢书贤······” 穆珩大声求救,却没人站出来作证。 一是刚刚场面有些乱,有些人没看清楚;二是谢书贤和郡王一家关系很好,他们不想触霉头。 “郡王府不欢迎你俩,来人,送客······” 萧清婉一声怒喝,穆珩兄弟顿时傻眼了。 若是被驱赶出去,明天京城就会传得纷纷扬扬,首辅的脸可就丢大了。 “阿奶,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俩吧。” 瑾王笑吟吟过来,替穆珩兄弟说情。 楚昭南是他祖父辈,楚俊直接以族谱称呼,就为显得更亲近一些。 “伯母,瑾王殿下都说话了,我看您就把他兄弟当做个屁······放了吧!” 谢书贤一句劝,把萧清婉逗笑了。 她嗤嗤一笑,然后沉脸道:“看在瑾王面上,就饶了你们,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给首辅面子!” “王妃,我们······” 萧清婉懒得听他俩保证,转身走了。 瑾王脸色阴沉。 他看得清清楚楚,瓷瓶确实是谢书贤松手打破的,却不好作证。 毕竟穆珩挑衅在前。 楚俊走过来,盯着谢书贤,低声道:“谢翰林,这种下三烂的伎俩都要用,你这心肠可真毒辣······” “瑾王殿下,以后派个聪明一点的过来,这种棒槌除了给您丢人,能干个啥?” 谢书贤针锋相对,低声道。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8章 香吉士 楚俊强压怒火,压低声音道:“我最后奉劝你一句,效忠本王,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谢书贤也低声道:“臣也奉劝瑾王殿下一句,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您不适合那个位子。费尽心思去争,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不识抬举!你可知本王收拾你,就如同你摔碎那只瓶子一样简单!” 楚俊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当场发火。 如今谢书贤是皇帝宠臣,他虽为皇子,若在今天的场合下发飙,被皇帝知道后,太子位就别惦记了。 谢书贤懒得理会,微微一笑,朝楚俊拱拱手,然后转身,拿起另外两瓶其他味的香水,高高举起道: “诸位,这三瓶不同香味的香水,本来是谢某给郡主准备的礼物,结果被首辅家的儿子给弄碎了一瓶。香味不全,这礼我也没脸送给郡主了,索性就让诸位闻个香吧······” 说罢,他选择两处客人密集的地方,将香水瓶打碎。 “卧槽,太香了。这种好东西,就这么砸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首辅家的公子真顽劣,打碎人家的礼物,简直没有教养。” 大伙儿围着碎瓶子,一边嗅着香气,一边议论纷纷,一个贵妇人突然道:“谢翰林既然有三瓶,自然知道香水在哪里卖,我们去问问。” 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询问。 “谢翰林,我很想买一瓶香水送给娘子,请问你是哪里买到的?” “就是啊,以前我们只知道小郡主有,原来是谢翰林送给她的。谢翰林,你就行行好,给我们透露一下吧。” “谢翰林,你如此英俊,又这么善良,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对吧?” “······” 谢书贤偷着乐。 这三瓶香水就是他准备打碎,用来做宣传用的。 只不过设计的剧情不是这样,是他捧着盒子看时,不小心把盒子扔出去,三瓶都打碎。 谁知穆珩突然跳出来,这个意外让这场戏更加合理,还把剧情演绎得更加生动。 “既然诸位这么迫切,那我就给你们交个底,我确实和卖香水的商人很熟,所以手里才有香水······” 谢书贤讲了一堆废话,就不说商人和店铺的名字。 大伙被他吊得难受,有人忍不住喊道:“谢翰林,到底在哪里能买到?店铺叫什么?” “那位商人说了,再过几天,香水就会在京城售卖。” 听到这个消息,好多人发出欣慰的欢呼声,连声问店铺名字。 “我记得好像叫······对了,叫香吉士。” 谢书贤装作突然记起来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我给诸位提个醒,那位商人说了,一瓶三十两,只收银子,不收铜钱,你们一定记得早点去钱庄兑换······” 一瓶三十两是谢书贤和苏来宝商量好的价格。 一瓶同样大小的香乳,售价五十两。 三十两的价格也算合理,再贵的话销量反而不好了。 好东西有这样的特殊要求,顾客也会觉得合理。 大伙议论一番,又听谢书贤道:“我再给诸位提醒一下,那位商人说了,香水存量不多,每天都限量,且一人只能买一瓶。去得迟了,可就没货了······”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香水瞬间被炒热。 楚俊气得要死。 他这才清楚,自己怂恿穆珩故意找茬,反而帮谢书贤做了广告。 这厮为何这么幸运? 上次阴他去做钦差,成就了其心怀天下苍生的美名。 这一次又让他把香水炒热。 似乎自己才是傻帽。 香吉士肯定是谢书贤的铺子,他会交给别人打理,到时候本王派人去找茬,让他赚不到银子。 谢书贤售卖香水,自然是为了赢赌约。 只要逼他承认香吉士是自己的产业,那就能弹劾让他丢官。 他现在是御史台的公敌,不用鼓动,御史台就会群起而攻之。 哼! 跟本王作对,就是找死。 楚俊冷笑几声,看到睿王和恪王到来,笑吟吟迎上去打招呼。 ······ “及笄礼开始了。” 女眷开始往大厅里走。 大炎女孩及笄仪式,外姓男子不能观礼,女子却不限制。 楚乔等皇子早被请去观礼,花园里就剩下外姓男子。 穆珩恶狠狠盯着谢书贤,恨不得将谢书贤吃了,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也喜欢楚悦兮。 穆守正当上首辅后,曾专门上门提亲。 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和楚昭南缓和关系。 他二人政见不同,时常在朝堂吵得面赤耳红。 可以这么说,楚昭南弃官,与穆守正关系密切。 二是给儿子找个靠山。 穆珩做了郡马,便会有个好前途。 谁知楚昭南大骂“龙女岂能嫁犬子”,把媒人给赶出来,还把彩礼扔到大门外。 自此穆珩便沦为笑柄。 今日被楚俊一怂恿,再都忍不住了。 谁料想谢书贤手段太高,几下子就把他哥俩给干翻了,还搭上穆家的声誉。 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家法伺候。 及笄礼很繁琐,好久后才结束。 这时一众侍从开始上菜。 然后楚昭南讲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宣布开席。 饭饱酒足后,一队妙龄少女来到花园,领头的自然是楚悦兮。 她的长发已经盘起,斜插着一根明亮的金簪子,身着白色长袖襦裙。 体态婀娜,明眸善睐,衣袖随风轻摆,有种仙子下凡尘的感觉。 再加上略带俏皮的笑意,让人见之忘俗。 悦兮抬头扫了一圈,见到谢书贤,笑容满面走过来。 等陪她的女孩们反应过来,她早到谢书贤跟前了。 不得已,她们忙跟过来。 按理说,悦兮这么做不合规矩,她应该从第一桌开始,挨个儿施礼感谢。 悦兮才不讲规矩,她随了母亲,不喜欢繁文缛节,怎么喜欢就怎么来。 “诸位百忙中抽空前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实在是感激不尽。” 悦兮面带微笑,盈盈万福,看呆了一众少年。 今日悦兮实在是太美了。 谢书贤更是愣了数息,才起身拱手施礼,然后朝王刚招手。 片刻后,王刚便把一个盒子递过来。 “两组香水,不成敬意,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谢书贤把盒子递过去,她身后的闺蜜立刻就把礼物收走。 她们就是收礼团。 一个紫衣女子忍不住打开盒子,看到后惊呼道:“哇······六瓶香水······” 穆珩看到谢书贤送出六瓶香水,差点气晕过去。 他还以为谢书贤没礼物送了,会很丢人,不想他早有准备。 刚刚是他故意戏耍自己。 不能就这么算了。 穆珩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39章 我才不愿嫁给他 “一瓶香水价值三十两,六瓶也不过区区一百八十两而已,就这么点价值,值得如此大呼小叫吗?” 穆珩忽然阴阳怪气地插嘴,硬生生地将一片赞叹声压了下去。 香水是稀罕物,其珍贵之处,岂能仅以价值来衡量? 好多人都像看傻瓜一样看着穆珩,瞬间便想起“龙女不嫁犬子”的典故。 果然是犬子,真丢首辅家的人。 顿时私语声四起,其中自然少不了嘲弄。 悦兮转头正要呵斥,紫衣女子早已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娇喝一声:“你既嫌弃谢翰林的礼物,何不亮出你自己的,让大家伙瞧瞧,有多少价值。” 紫衣女子叫刘玉环,是刘老太师孙女。 她从穆珩眼中看到不屑,分明是在嫌弃她没见过世面。 这让她大为恼火,若非在众人面前,她才不装淑女,绝对两句话出口。 一句是脏话,另一句也是脏话。 穆珩满脸得意,伸手喝道:“礼来!” 仆从忙把礼盒递上,穆珩缓缓打开礼盒,单手拎起盒中之物展开,却是一副绣屏。 “诸位请看,此乃富贵牡丹绣屏,由金丝银线交织,还有各种极品彩丝及孔雀羽线绣制,尽显奢华,价值不下白银万两······” 哈哈,谢书贤,你也有今天? 穆珩大声炫耀,眼中全是兴奋。 他清楚这绣屏价值不菲,却不过是俗物,只要舍得花钱就能买到。 而香水却珍稀,有钱也没地方去买。 但他偏要从价值出发,打脸谢书贤。 悦兮胸中怒火早已翻腾,柳眉一竖,就要发作。 谢书贤却笑着劝道:“今日是郡主的好日子,何必与一条疯狗较真,扫了大家的兴致。这事交给我,保证让穆珩无地自容。” 劝住悦兮后,谢书贤笑着道:“不愧是首辅家的公子,当众亮出绣屏,就为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你这样做,首辅大人知道吗?” 谁都知道,及笄礼送礼物随心即可,贵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知道,自家女儿已成年。 这也是大户人家高调为女儿举办及笄礼宴的用意,而且礼物也不当场拆开。 穆珩这么一做,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炫耀,谢书贤一句话就将他树成靶子。 “我爹知道不知道,与你何干?你的礼物没有多少价值,却胡搅蛮缠,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翰林·····” 打虎亲兄弟,穆梓立刻帮腔,语气很是不屑。 谢书贤朝王刚招招手,王刚走过来,递上一本只有几页纸的薄册。 谢书贤接过道:“这是我今日送给郡主的第二份礼物,祝郡主青春永驻、富贵终生。” 说着便递了过去。 刘玉环忙接住,看封面却是一份契约。 她忍不住好奇,打开看了一眼,不由惊呼道:“天呐,谢翰林大手笔,香吉士百分之二十的收入,赠送给郡主······” 顿时惊呼声连连。 大伙掰着手指算账,都说郡主日进斗金。 和这份契约相比,穆珩的礼物更显得微不足道了。 “香吉士又不是你的店铺,你拿出来显摆个什么?真是恬不知耻!” 穆珩被打脸,却一点不惧。 只要谢书贤承认是他自己的店铺,他就会受到御史弹劾。 若是不承认,自己也不算太丢人。 “穆公子这么较真干啥?给郡主的礼物,你偏要刨根问底······哎,穆公子,要不这样吧,算是你爹的店铺,这样你也倍有面儿。毕竟你爹能耐大,你也能沾光······” “哈哈哈哈······” 谢书贤一番话,引起满场爆笑。 谁都不是傻子,谢书贤能拿出这么多香水,明显这店铺就是他自己的。 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官员做生意不能摆在明面上。 此事悦兮最清楚。 谢书贤囤了不少香水,百分之二十给她,就是数万两。 而且只要香吉士不倒闭,他就有源源不断的银两。 就算送聘礼也没这么送的。 脑中突兀冒出来“聘礼”两个字,悦兮脸一下子红了。 为掩饰慌乱,悦兮收了这一桌的礼物,又去其他桌上打招呼。 悦兮平日不怎么打扮,今日梳妆起来,简直美到极致,好多青牛才俊都有些魂不守舍。 但他们清楚,郡王钟意的是谢书贤。 首辅儿子都被骂成犬子,别人哪有资格去提亲。 礼物收完,悦兮带着一队闺蜜离开,回到闺房。 “悦兮,谢翰林这么大手笔,自然是钟意你了。哎,你想好没?要不要嫁给他?” 刘玉环与悦兮关系极好,进屋后便打趣。 悦兮娇羞道:“胡说,我才不愿嫁给他。” “真不嫁?谢翰林长得俊又有钱,还是状元郎,以后必定出将入相。多少官宦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你不嫁,他可和其他女子成亲了。” 悦兮扭了扭嘴道:“他敢!” “你还说不嫁,我看你巴不得他明天就来提亲······” 一众女子嘻嘻哈哈打趣,谈论最多的便是悦兮和谢书贤。 悦兮面上羞涩,心中却欣喜不已。 她感觉及笄礼后自己似乎长大了,却似乎又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只是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今天过后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想到嫁人,她的脸又红了。 ······ 收礼团进了闺房后,及笄礼也算正式结束。 除了那些正在饮酒的客人外,其他人缓缓起身,三三两两离开。 楚姓之人是同族人,宴席布置在客厅,由楚昭南亲自作陪。 皇族之人锦衣玉食,自然不会稀罕一顿饭,有些人及笄程序结束便告辞,只有楚俊还呆着,想看谢书贤笑话。 然而宴席都已散了,还没有任何笑话传来。 他刚刚起身告辞,就见郡王府管家拿着契约过来,递给楚昭南。 “哈哈哈······谢书贤这小子,果然有情有义,本王没有看走眼······” 楚昭南拿着契约大笑起来。 楚俊听后很是惊奇,他问道:“阿翁,什么事让您如此高兴?” “自己看!” 楚俊接过契约一看,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他原打算派人去香吉士打秋风,让谢书贤赢不了林正言,不想他把两成利润给了郡王。 有了郡王这条大腿,谁敢去香吉士闹事。 难道谢书贤能掐会算,知道自己的打算,早早断了他的念想?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0章不走回头路 “听说你搞出来了香水,还把收入的两成送给悦兮,这是提前下聘礼吗?” 楚炟开了句玩笑,还道少年人会害羞,谁知谢书贤没有一点脸红的迹象,反而问道:“陛下也这么认为?” “这么大年纪就没羞没臊,长大还不成风流种······” 楚炟埋汰了一句,又道,“要不朕给你当这个媒婆怎么样?” “臣谢过陛下!” 谢书贤当即跪下。 楚炟又是一乐,轻轻抬手示意谢书贤起身,随后故作调侃道,“想求朕赐婚,还不好好讨好朕,香水生意分朕一成如何?” “一成怎么够?臣献给陛下的生意,自然是十成。” 谢书贤脸上笑意依旧,缓缓从袖中抽出几张纸张,恭恭敬敬递上去。 楚炟接过一看,忽地眼眸一亮,惊叹道:“冰糖?世间竟有此等奇物?” “臣怎敢欺君,臣保证依照这个流程,一定能制出冰糖。” 谢书贤言辞恳切,“陛下虽有白糖生意,可现在制作方法被人摸索出来,市场上白糖泛滥。价格低了,利润就少。冰糖横空出世,陛下必将财源广进,但一定要注意保密。所以臣在最后给陛下献上流水线制作建议······” 楚炟甚是欣慰。 谢书贤把冰糖的制作方法揣在身上,明显是要献给他。 有了这份生意,内帑就会充盈,他再也不必过紧巴巴的日子了。 “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说出来,朕一定会同意。” “臣真心献给陛下,不求任何赏赐,只求陛下给臣的合作商苏来宝一个身份,免得有人故意找茬。” 谢书贤可怜兮兮道,“京城权贵如云,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下几个身份煊赫的人······” 楚炟想了想道:“这个苏来宝献了活字印刷术,造福天下百姓,却没要任何赏赐······这样吧,朕给他一个皇商身份,却不需要为宫廷采购物资,仅为助其商路亨通······” “臣替苏伯伯谢过陛下。” 谢书贤要的就是一个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做生意就可以挺起腰板。 谁还敢和皇帝撑腰的商人过不去。 楚炟又道:“香吉士何时开业?” “回陛下,四天后。” 谢书贤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朕订购一百五十瓶,三种香味各五十,三天后送到皇宫来。” 这既是皇恩浩荡,又是对香水的最大宣传,可谓投桃报李。 ······ 十五辆马车徐徐行进在大街上,每一辆车上都竖着两块雕花大木牌。 其中一块上写着“香吉士欢迎您”,另一块上则写着“奉旨运香水进宫”。 此等气势着实恢弘,引得行人纷纷止步旁观,议论声此起彼伏。 “你说啥?香水要供给皇室了?” “你不识字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以后宫中的贵人们可要用香水了。” “明天我也去买一瓶香水,想一想我和皇后用同一种香水,四舍五入我也算半个皇后了。” “你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十五辆马车运送香水,这可得多少啊?可别把香水都运到宫里,明天店铺里没有货,我可就没得买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如果没货,香吉士明天就不会开业。” “······” 苏来宝原本有些害臊。 一辆马车明明就能拉完,谢书贤偏要用十五辆马车拉,这简直就是败家。 可谢书贤却信誓旦旦表示,给皇宫送货,就得讲究排场,即便一辆马车拉一瓶都不为过。 待看到路旁情景,苏来宝这才领悟到谢书贤的良苦用心。 他这是借机宣传,让京城人都知道香水已成为御用之物。 香吉士本在内城,谢书贤设置的线路却是先到外城,转半圈后再进内城到皇宫。 卸货后从另一侧出内城,在外城绕半圈,再回到内城店铺。 还美其名曰不走回头路,你当这是娶亲呢。 但别说,他这宣传效果极好。 一路招摇过市,来到宫门外。 谢书贤和汤断尘早等下了,当看到十五辆马车时,汤断尘忍不住道:“谢翰林,十五辆马车拉一百五十瓶香水,一车十瓶······这一瓶得多大?” 谢书贤不好回答,悄悄塞给汤断尘两瓶香水,低声道:“汤公公,拿着送你青楼的相好······” “你这小子竟拿咱家开涮,咱家才不要你的东西······” 汤断尘嘴里说着不要,手却很实诚地接过香水揣起来。 太监撒尿不利索,总有股尿骚味,有了香水,便能遮掩住这尴尬。 等他指挥侍卫卸货时,打开箱子一看,脸上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香水瓶还是那么大。 他瞪了谢书贤一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才道:“你这是欺君······” 谢书贤立刻哭丧着脸道:“汤公公,你可得凭良心说话,陛下订购香水,我八折优惠,还送货上门。我这是赔钱赚吆喝,你还说我欺君······把我送给你的香水还回来······” “求求你要点脸吧,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好意思张口要。” 汤断尘被逗乐了,卸完货签完名便走了。 京城顿时传一则出劲爆消息,香水成为贡品,宫里的嫔妃从此将用到各种香味的香水。 虽然香吉士明天才要正式开业,但今天就围了不少人前来打听消息。 ······ 香吉士店铺在苏来宝名下,提前做足了广告,第一天开业,牌子上写着今日仅售三百瓶。 其中茉莉味、玫瑰味、薰衣草香味各一百瓶。 楚昭南派了四个护卫当小二,在店铺内外维持秩序。 不仅如此,他还往谢书贤府上送来十几个下人,有丫鬟、婆子、园丁、护院,更有信任的账房。 店铺开业当日,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许多顾客早早就来到店铺门口排队,三百瓶香水很快抢购一空。 那些没有买到香水的客人,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小娘子,可要香水?” 一个妇人眼睛一亮道:“可是真的?多少钱?” 那人拿出一瓶香水,伸出四根指头,低声道:“四十两。” 这么贵? 妇人却不想丢了这个面子,低声道:“若是真的,五十两我也要······什么味的?” “玫瑰味。” “我喜欢茉莉香味,玫瑰味不适合我······” 妇人装完转身就走,生怕这货真拿出茉莉味的香水让她尴尬。 不过她也有了一个想法,明天一家人早早来排队,多买几瓶说不上还能赚个零花钱。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1章 臣最近手头紧,求陛下赏钱 “唱得不错,赏!” 灵犀楼的雅间内,御史台的七八个官员正在一同饮酒赏曲。 清倌人马香君歌喉圆润婉转,音律诗词无一不通,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林正言极为过瘾,当场豪赏五两纹银。 “多谢贵客!” 欢场内只称贵客,不提官爵,如此一来,便可免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尴尬。 马香君微微一福,接着又唱起来。 眼看赌约临期,林正言一点都不慌,他坚信谢书贤必输无疑。 香吉士确实赚钱多,却不在谢书贤名下。 再说,谢书贤也不敢承认是自己的生意,否则就会被御史台集体弹劾。 就算皇帝出面保他,也得逐出翰林院外放为官。 这样算来,他的香水赚得再多也无用,算不得他赚的钱。 “诸位,谢家小儿欺人太甚,这口气林某实在咽不下去。刚刚我已细细分析过了,这赌约他必输无疑。光让他在御街裸奔,还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我要一脚把他踢落云端,你们也支个招······” 林正言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 除了林正言外,其他御史才根本不在乎赌约。 谁在御街裸奔,对他们来说都是个乐子。 唯一的区别就是,林正言是御史,输了赌约会成为御史台的笑料。 他们气恼的原因,是谢书贤提出让御史台自纠自查。 这次御史台内部整顿,让他们损失惨重,多年来赚取的脏钱,大多都被迫吐了出来。 御史中丞沈肃风轻描淡写地进行自纠自查,结果和影卫查到的差距太大。 他被皇帝叫回去一顿臭骂,把影卫查到的资料扔到他脸上,还在他的头衔前面加了个“权知”。 三个月内,御史台若没明显改观,这个“权知”他都不配拥有。 “权知”就是暂时代理之意。 也就是说,三个月后皇帝仍不满意御史台,沈肃风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为了保住官职,沈肃风不得不下狠手,点名让那些收钱弹劾官员的御史吐脏银,不然就将名单交给皇帝处理。 钱交上去了,皇帝也不再提这事,但他们心里清楚,以后行事必须得低调,至少要符合皇帝意愿。 把柄掌握在皇帝手中,他随时可以拿捏他们。 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利,皇帝却有更换御史的权利,若哪一天皇帝不痛快了,他们就得倒霉。 而且,御史彻底失去了弹劾赚钱的隐性收入,被影卫盯上后,皇帝不可能轻易松手。 李铮恶狠狠地道:“要不告诉上面的人,让他授意对谢书贤店铺下手?” “还是算了,店铺有郡王撑腰,还有皇商身份,再说上面的人也不会答应。” 林正言立刻反对,这办法他早想了,直接行不通。 韩凛建议道:“揍他一顿?我正好认识泼皮狠四郎和恶小七。这些泼皮平日里游手好闲,专干些打架斗殴之事,若能让他们教训一下谢书贤,倒也解气。” “这有些太下作了。咱们身为御史,怎能用江湖手段来解决朝堂之事呢?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反对声一片,这办法确实不可取。 庙堂上的事如果用江湖办法解决,以后必然会形成不良风气。 谁都如此行事,就会演变到买凶杀人的地步,那样岂不乱套。 御史最能得罪人,到时候被刺杀的官员中,危险系数最大的就是御史。 这样的口子绝不能开。 张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给谢书贤御街裸奔加点料。咱们大肆宣传,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有不到十天,看他怎么办?” “对,如此一来,定能让他颜面扫地。” “没错,让他落为全京城的笑柄。” ······ “陛下,谢翰林求见,他说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对陛下说······” 汤断尘禀报后,楚炟放下御笔,微微颔首道:“让他进来。” 谢书贤进殿,怀里抱着东西,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本人则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是他特意在表功前营造的气氛。 果然,楚炟豁然起身,惊奇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陛下,臣发明了好东西,这可是镇国利器,以后与强敌交战,我军胜算更大。” “什么镇国利器?” 楚炟兴趣大增,疾步走过来。 谢书贤把布去掉,楚炟拿起来道:“弩?你改造了弩,这个如何上弦?” 谢书贤在边上指导:“陛下,用脚踩这儿,然后把箭矢放在这儿······” 楚炟轻松上弦,又仔细瞧了瞧道:“这弩可以省力,只要是军中士兵均可使用,不错······” 谢书贤没有想到,皇帝还懂军事,刚要拍几句马屁,就听楚炟道:“能射多远?” “陛下,臣试了试,两百步可以穿甲。” “你说什么?二百步?还穿甲?” 楚炟愕然。 弓箭的最大有效射程也就一百步,这弩能二百步穿甲,确实是个恐怖的数字。 谢书贤再次解释:“臣在家里已经试过,二百步距离,把铁锅射穿。” 楚炟顿时兴致盎然,兴奋道:“去外面试试。” 御书房外面正好有一块地,种的是花草,距离正合适。 一群护卫按楚炟要求,给靶子披上一层甲,在两百步后竖好。 见楚炟上弦,护卫头领吴胜担心皇帝射不中丢人,忙道:“臣请为陛下试射。” “不用!” 楚炟瞄准,咻的一声,箭矢射中靶子。 谁都没见过皇帝射箭,此刻才知他文武双全,射术高超。 “陛下,破甲!” 两个护卫兴奋地抬着靶子跑过来。 大伙围上去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箭矢有一小半钻进盔甲,这要是战争,敌兵必被箭矢所伤,彻底失去战斗力。 楚炟很满意,却没有表态,下令道:“后移二十步。” 现在是二百二十步的距离。 上弦、瞄准、松手。 “咻!” 箭矢再中,这次箭矢刚刚没过盔甲。 这种情况下,箭头刺不死敌人,却也能让他疼痛难忍。 “移到一百五十步,披双甲。” 楚炟再次下令,结果是箭矢能破双甲。 “军中弓箭手得是悍卒,气力颇大者方可胜任,射十余箭便双臂酸软,必须缓一会再射。 这弩射程远,又可人人施射,称得上镇国利器。如果布下弩阵,敌军就有吃不完的苦头···” 楚炟感慨道,“汤断尘,把内阁的人和睿王、瑾王、恪王都叫过来,朕让他们也看看我大炎的镇国神器。” “奴婢这就去。” 说罢,汤断尘急忙去派人。 “谢爱卿,你有功于社稷。说吧,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 “陛下,臣最近手头紧,求陛下赏赐铜钱五万贯,不然我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2章 皇帝才是最合适的军火商 “朕明天就让汤断尘送过去······” 楚炟忙于国事,早忘了谢书贤赌约的事。 听到谢书贤哭穷,他确实有些纳闷。 按理说谢书贤不缺钱,要官最合适,他都想好给他升一级了,谢书贤却要钱。 随即他脑补,大概是香水制作费钱,又得给郡王分两成利润,宫中还要八折······现在自然缺钱。 那就给呗,朕现在冰糖赚钱,不差这点。 谢恩后,谢书贤又道:“陛下,这是图纸,您拿着。这种利器自然要保密,臣建议陛下只让尚方局造弩,这样既能保密,又能保证质量。还有,臣给陛下说过的制造冰糖的流水线,在这里也能用。这样就算有人泄密,也只能泄一道工序······” 楚炟点点头,随即又陷入深思。 这样确实效果好,却让内帑吃紧,一旦有战争,弩和箭矢数量巨大。 他是皇帝,巩固江山自己掏腰包也应该,但也不能把自己榨成个空架子啊! 谢书贤自然能猜到楚炟的忧虑。 “陛下只管制造,然后朝廷埋单即可。当然,这样会有诟病,陛下可把弩箭制造署从尚方局分出来,却还在尚方局内,派一个兵部员外郎管理。 如此一来,名义上这弩箭制造便成为了朝廷的事务,与陛下的尚方局分开,纳入朝廷管理范畴,其实还受尚方局管理。” “这样既能保证弩箭制造质量,又能避免泄密,还能避免对陛下的质疑。还有,这个兵部员外郎,最好是尚方局的官员兼任······” 谢书贤建议很好理解,就是皇帝自己造弩箭,然后做军火商,把弩箭卖给朝廷。 为了皇帝没有诟病,把这个制造署单独分出来,在名义上合理,其实还控制在皇帝手中。 楚炟听后,当即答应。 目前来说,这是个质量和保密兼顾的最佳方案。 ······ “陛下急召老臣,所为何事?” “穆爱卿别急,一会儿朕让你们看一件宝物。” 穆守正见皇帝在把玩手中的弩,瞪了一眼旁边的谢书贤,冷哼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咕嘟道:“奸佞!” 谢书贤本不想理睬,见到首辅想骂他却又不敢大声骂,便想逗一逗这老头。 “首辅大人,您说话怎么像蚊子声音一样小?是不是被您的小儿子气病了?要我说这里面您也有错······” 谢书贤根本不给穆守正插嘴的机会,有些夸张地道:“要我说呢,小孩子怎会不犯错,有错改了不就行了。您是首辅,要有一个宽阔的胸怀,连自己儿子都容不下,还能容下什么?” “让孩子出来透透气吧,一直关在屋里可对身体不好,若是关出抑郁症,可就麻烦了。尽管您儿子多,但在子女教育问题上,还是得多琢磨琢磨······” “竖子!你在教老夫做事?” 穆守正终于忍不住了,一句粗口爆出。 他儿子在郡主及笄礼上丢了大人,一怒之下,他把穆珩和穆梓都揍了一顿,然后禁足三个月。 当然,他也恨上了谢书贤。 原因就是谢书贤说他不是这两个儿子的亲爹。 “首辅大人,您不是一直把三人行必有我师挂在嘴上吗?早朝您那么说陛下,陛下都虚心听。我给您出谋划策,您咋还生气了呢?” 谢书贤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一惊一乍道,“对了,首辅大人,您嘴上还经常挂着格局两个字,今天您的格局呢?肚子饿吞下去了吗?” 穆守正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身要远离谢书贤,刚刚走几步,就听谢书贤喊道:“首辅大人,一路走好······” 穆守正差点晕过去。 皇帝召唤,谁敢不声不响走了。 正不知如何收场,却见楚乔过来,他正好上前打招呼,掩饰尴尬。 不久后,阁臣和三个嫡皇子都到了。 “朕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朝镇国神器,你们去把靶子摆到二百步。” 一切准备就绪,楚炟把弩递给吴胜道:“你试着射一箭。” 吴胜刚才见过楚炟上弦,他很轻松就完成,然后瞄准,把箭矢射出去。 吴胜箭法也可以,正中盔甲。 当把靶子抬过来,阁臣和皇子都很吃惊。 “二百步,还能破甲,这当是我朝镇国神器······造出这神器的工匠,陛下应重奖。” 阁臣大多是文官,他们也听过战争过程,对弓箭的射程和杀伤程度还是了解一些。 二百步内破甲就是大杀器,这对大炎朝来说就是惊喜。 楚炟没有回答,而把弩递给穆守正道:“穆爱卿,你试一试,上弦费劲不?” 在吴胜指导下,穆正守也很轻松上弦。 “陛下,这弩射得远,上弦还不费劲,这······天佑大炎,天佑陛下······” 穆守正很夸张地抖动着身子,差点就热泪盈眶。 确实,一个老头都能轻松上弦,士兵用起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众人随着首辅话头,一起向皇帝恭贺。 还一直要求给工匠重赏,鼓励他再为朝廷造出神器。 “制造这神器的人就是谢爱卿······” 楚炟说罢,众人都呆呆看着谢书贤,眼神复杂。 怎么好事都他一家的,就没有我们的份? “诸位,你们说如何奖赏谢爱卿?” 还不等众人回答,楚炟直接点名道:“睿王,你先说。” 皇子是臣,却是皇位的惦记者。 除却父子关系,还能说是皇位的潜在威胁者。 这时候说话特别小心,稍不注意就会受到猜忌,被皇帝认为是在安插亲信,或者向臣子示好。 楚乔躬身道:“一切由父皇做主!” 不赞扬、不贬斥、不评价、不推荐,这就是楚乔保护自己的原则。 “瑾王,你说。” “父皇,谢翰林大才,又为朝廷献上这等神器,理应升官。但他年龄尚小,现在已是正六品,升官太快也不是好事。儿臣觉得给他把功劳记着,等他再立功后,一并赏赐······” 楚俊说得头头是道,中心思想很明显。 不升官。 使坏使得很坦然。 “恪王,你说。” “父皇,儿臣年龄尚小,不太懂朝堂大事,一切凭父皇和诸辅臣做主。” 楚朗也装傻。 但他们三人清楚,皇帝今天叫他们来,似乎有点告诫的意味。 谢书贤告状了吗?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个儿子的回答,似乎并未在楚炟心里激起波澜,他转头又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呢?” “一切凭陛下做主!” 阁臣个个老谋深算,很明显皇帝这是在试探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和谢书贤有什么矛盾,绝不要给他使坏。 毕竟给工匠重赏的要求,是他们先提出来的。 “既然你们都让朕做主,那······” 楚炟故意沉思片刻道,“那朕过些日子看一看,哪儿有空缺,就给谢爱卿升一级。” 不论别人如何建议,楚炟都会这么说的。 谢书贤在哪里任职,他早有定论,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诸位爱卿,麒麟是祥瑞之兽,是神奇和吉祥的象征,朕决定给此弩取名麒麟弩,你们看可好?” “陛下圣明!” 楚炟微微点头道:“麒麟弩是大炎镇国神器,它的消息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朕要让它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时,敌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臣等明白!” “好了,谢爱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此后,楚炟又和谢书贤讨论了在尚方局制造麒麟弩的一些细节,这才放谢书贤离开。 ······ 早朝很平淡,六部把一些需要奏请皇帝做决定的事奏完,便该散朝回去处理衙门事务。 这时候林正言出班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奏来!” “臣和谢翰林赌约,今日刚好到期,当时陛下和诸位大人都是见证人,今日可得替我作证······” “什么赌约?” 国事繁重,楚炟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林正言还以为是皇帝要替谢书贤耍赖,郑重其事道:“就是御街裸奔的赌约。” 楚炟这才想起,他拿眼看谢书贤,想看他的态度。 谁知谢书贤却耷拉个脑袋,如同睡着一般装起了鹌鹑。 林正言见状,确信是谢书贤想搪塞过去,冷喝一声道:“谢翰林,休想装睡了蒙混过关。” “陛下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谢书贤抬头就是一句喝。 林正言也不敢再过分,否则就有圣前失仪的嫌疑,他忍住怒火道:“谢翰林,咱俩的赌约还算不算?” “朝堂上讨论的都是国家大事,赌约这种私事,不应该是散朝后再说的吗?” 谢书贤反问一句。 林正言暗喜,他更确定谢书贤输了,咄咄逼人道:“当初就是朝堂上打的赌,理应在朝堂上解决。” “林御史,我若输了,你今天一定不会放过我,对吗?” 谢书贤弱弱道。 林正言理直气壮道:“大炎男儿重承诺,输了就要认罚,不守承诺会被世人所唾弃···” “也是这个理。” 谢书贤喃喃道,“以前我和一个叫杜硕书举人打赌,谁考不上进士,谁跳进护城河游到对面。 他没有考上,我也没提这事,结果他还是遵守承诺,主动跳进护城河。现在想起来,他是不想被人唾弃······” 林正言见谢书贤软了下来,阴阳怪气道:“愿赌服输,谢翰林,你看是中午呢?还是下午?” 谢书贤一本正经道:“你觉得什么时候人多一些?” 林正言随口道:“中午吧。” 谢书贤听后,笑呵呵道:“林御史,日子和时间你都挑好了,那就准备好今天中午裸奔吧。” 林正言愕然道:“怎么是我?你赚够五万贯了没有?” “赚够了啊。” 谢书贤笑着道,“香吉士的香水······” 林正言突然打断道:“原来香水是谢翰林的产业?” “御史不都是彬彬有礼的吗?御史台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礼貌的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截住······不让说算了!” 见谢书贤一副耍赖的样子,林正言忍气吞声道:“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花来。” “陛下、诸位大人,我刚刚是想说,香水不是下官的产业,但它很香,对皮肤也有护理功能。听说香吉士里面的香水又出新品了,六种香味供你选择······” 谢书贤当庭做起了广告。 好不容易等到广告结束,林正言急切地说道:“说到天上,你也没有赚到五万贯。” “赚到了啊!” 谢书贤拍着胸膛道,“我家里就有五万贯,整整齐齐堆起来,那就是我赚到的。” “你家里的五万贯,不能算你赚到的,说不上是你贪污受贿而来。” 林正言故意给谢书贤下套道,“你说清楚,是做什么生意赚到的五万贯。” “是前天陛下赏赐我的。” “赏赐不算。” 谢书贤立刻反驳道:“怎么不算?我发明了一件神器,陛下赏赐给我五万贯钱,这不是我凭本事赚到的吗?” 楚炟这才想起,谢书贤向他讨要五万贯,根本就不是没钱花,就为对付林正言。 林正言疑惑道:“陛下,这是真的?” 楚炟淡淡道:“对,他发明了一件神器,朕当场赏了他五万贯······这事阁臣、睿王、瑾王、恪王都知道。” 穆守正等人一脸懵逼。 他们知道神器,但不知道赏赐啊。 然此刻若是说出相反的话,倘若真有赏赐,就是大不敬。 所以谁都说有此事。 林正言慌了,没头没脑看向瑾王,道:“他能发明什么神器?” “神器是我朝机密,岂能在这里告诉你?” 瑾王爆喝一声。 他都感到这是皇帝和谢书贤联合起来做了个局,故意坑林正言。 此刻也不好替林正言说话了。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御史替林正言求情。 “谢翰林,你和林御史同朝为官,要不此事就当开了个玩笑······” “早朝提出来,会是玩笑?你把满殿君臣当猴耍?” “谢翰林······” “刚才林御史可说了,我若输了,他坚决不放过我。” 不论谁劝,谢书贤就是一句委屈的话,到最后劝的人都觉得林正言过分了。 谢书贤自然不依不饶,他愤愤道:“林御史,你派人放出消息说,我要在御街裸奔,欢迎大家来欣赏。 我这人恩怨分明,你若不裸奔,我就派人街上贴告示,说你不守承诺,是个伪君子,不配做大炎的官······” 林正言羞愤不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无助地看着左右,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灵机一动。 有办法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4章 打架要有仪式感 “扑通!” 林正言软软倒地,晕了过去。 几个御史心领神会,忙过去查看一番,韩凛禀道:“林御史突发恶疾,请陛下允许其医治。” 楚炟也想让这场闹剧早点结束,不给谢书贤机会指出林正言装晕,淡淡说了句:“散朝吧!” 汤断尘心领神会,尖声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目送皇帝从侧门离开,御史们忙七手八脚将林正言抬走,唯恐谢书贤到跟前查看。 谢书贤倒也没想把林正言逼上绝路,便没有揭穿林正言假装的事。 他看着御史们把林正言抬出去,官员们离开得差不多,才缓缓走出大殿。 出殿刚走几步,就听有人喊道:“谢翰林,留步。” 他止步转头,却见是小太监朱泉,气喘吁吁跑过来,低声道:“谢翰林,陛下召唤。” 谢书贤随朱泉到御书房,君臣礼毕,楚炟直接问道:“前天你问朕要五万贯钱的赏赐,就为赢今日赌约?” 楚炟有些恼火。 谢书贤这么做,自然能赢赌约,却有狐假虎威的嫌疑,让其他人误认为是君臣合谋,捉弄林正言。 为君者最讨厌这种小心思。 谢书贤自然清楚这一招犯了忌讳,但这却是最硬的一招,以后谁找他麻烦,先得掂量掂量咱老大是谁。 在上辈子职场中,他总结出重要经验,跟大领导说话,就得虚实结合,这样他才能感觉出你的忠心。 倘若为表忠心把啥也说了,那就是棒槌,以后升职加薪准没你的份。 “陛下,不是这样啊!臣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求陛下赏钱,不然我要个官它不香吗?” 谢书贤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当然,这个数额臣也合计过,恰好能赢了赌约······” 楚炟判断不出谢书贤说的是不是实话,沉思片刻道:“如果当时朕不给你赏钱,或者赏钱不是这个数,你怎么办?” 他很好奇。 赏赐是个变数,谢书贤不会笃定能从他手里拿到五万贯吧? “陛下,这赌就不可能输。如果陛下不赏赐臣五万贯,臣就写一幅字,用五万贯的价格卖给苏彪,不也是我凭本事赚到的么?” 此刻,谢书贤变成一个毫无心机的孩子,满脸得意地炫耀。 楚炟一怔。 心道这个小滑头,朕吓唬你一下,顿时沉脸道:“你这是索贿。” “陛下,您误解了,等我赢了赌约,就把字赎回去。臣这么好的字,五万贯卖便宜了······” 楚炟瞬间被震撼了,失声道:“你这不是耍赖吗?” “陛下,这怎么算耍赖?林正言假装晕倒,违背赌约才是耍赖。这个不要脸的,还是个御史呢······” 谢书贤一副悲愤欲绝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他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 林正言告病假,说是突然中风,下不了床。 楚炟清楚他要躲几天,让输了赌约的热度降下去再来坐衙,便同意了他的长假请求。 谢书贤没有去满街张贴告示,像林正言这种小角色,给点教训就行了,没必要大动干戈。 谢书贤和苏彪有说有笑从翰林院出来。 翰林院在皇城东南角,离宅院有一段距离,二人一直都是步行回家。 他俩一直住在一起,最近苏彪却坚持要搬出御赐宅院,理由是他有可能要成亲。 谢书贤清楚,这只是个说辞。 苏彪担心的只是住在御赐宅院,会给好兄弟带来非议。 在京城当官,什么都会成为弹劾的罪状。 不过他在谢府附近买了一处宅院,虽然小一些,好在能做个街坊。 兄弟俩经常走近道,穿过甜水胡同少走好多路。 正走着,突然感到气氛不对。 往常胡同内吵闹,今天却静得有些过分。 二人机警的四处打量,就见前后各有四个人拎着棍棒,杀气腾腾过来。 谢书贤将袍角挽在腰间,低声道:“不要留手,我前你后,杀出一条血路离开。” 苏彪也将袍角束起,冷笑道:“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手直痒痒,这群泼皮来找死,正好练手。” 八个泼皮把谢书贤和苏彪夹在中间,正幸灾乐祸盯着二人发笑。 谢书贤对面的泼皮头子是“狠四郎”,他满脸横肉,宽鼻阔口,一双三角眼透着凶光。 另一边的头子则是“恶小七”,他身形矮小,獐头鼠目,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闪烁出狡黠与阴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知道你们是官员,可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今天必须得付出代价······” 狠四郎仰头抖了抖杂草般的头发,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苍狼,要引吭高吼。 卧槽! 打个架还讲究仪式感,你不知道配角死于废话多吗? 谢书贤突然动了。 “嘭!” 狠四郎还没有低下头,就觉得双腿之间一阵剧痛袭来。 他根本没办法承受这一瞬间的撕裂感,双手紧紧捂住胯下,身体不由自主蜷曲成一团。 “四郎,小心偷袭。” 恶小七见谢书贤动了,忙提醒。 结果他发现脖子被苏彪捏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砰!” 左眼中了一拳,他便软软倒地。 两个泼皮头目倒地,喽啰早已魂飞魄散。 谢书贤和苏彪抢到棍棒,几下便将泼皮打得趴下,跪地求饶。 原以为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谁知却是武术高手,泼皮们暗呼倒霉。 谢书贤手持棍棒,指着狠四郎道:“说,谁派你来的?” “小人不认识啊,他只是给小人银子,说打断你一条腿······你们常走甜水胡同,也是他说的······” “嘭!” 谢书贤一棍打在狠四郎膝盖上,疼得他撕心裂肺求饶:“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嘭!” 又是一棍。 谢书贤恶狠狠道:“想断老子的一条腿,今天老子先断你们的双腿,这辈子你们就趴着在京城乞讨。” “嘭!” 苏彪如法炮制,一棍打在恶小七膝盖上。 “啊······大人饶命,小人说,小人说······” 恶小七一声惨叫,失声大喊道:“小人派人跟踪了,那人最后进了林府,邻居说是林府的李管事······” “那个林府?” “御史林正言······” 正说着,一群捕快急急忙忙跑过来。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5章 用舆论颠倒黑白 甜水胡同内,已有一些胆大的百姓在自家门口探头张望,甚至有人缓缓走到近处围观,不时指指点点。 “紫源府公干,无关人员休得靠近!” 一众捕快匆匆赶来,将现场围住,驱赶着围观的百姓。 捕头陈浩听到百姓说有泼皮在胡同内滋事,忙率几人赶过来,这里是他负责的区域,万万不能出大事。 远远见两人穿着翰林院官服,他顿时紧张得要死,在他的辖区内,若官员被泼皮所伤,他可要承担大责任。 等他到跟前,粗略一看,似乎官员并未吃亏,反倒是泼皮被打得头破血流。 陈浩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拱手讨好道:“小可紫源府捕头陈浩,听到有泼皮冒犯二位大人,特来抓捕。” “有劳了。” 谢书贤拱拱手,大声道,“本官翰林院谢书贤,这位是翰林院苏彪,这伙泼皮收了御史林正言的黑钱,要置我们于死地。此事,紫源府必须彻查,否则本官定要去告御状······” 他不清楚捕快是不是林正言一伙,但恶小七已经供出雇主,他便当众宣布。 如此,即便有人包庇,这个消息也能迅速传开。 雇凶杀人,林正言的名声会臭大街的。 “把这伙恶贼带走!” 捕快押着泼皮往回走,陈浩再次拱手道,“请二位大人移步紫源府,本案需要您们提供口供······” “好说!” 谢书贤和苏彪随陈浩前往府衙。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谢书贤是清官,林正言这个狗官居然残害清官,简直无法无天。 不用说,不管林正言承认不承认,他的名声已经毁了。 ······ “陛下,据那几个泼皮交代,他们是被林正言的李管事用十贯钱收买,要打断谢书贤一条腿······幸好他俩会武功,不然凶多吉少······” 李浩有些义愤填膺。 听到此事后,他也一肚子气。 他和谢书贤交情匪浅,自然希望让林正言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而,结局却令人十分尴尬。 林正言中风说不出话,他家也并无一个李姓管事。 除了泼皮的口供之外,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林正言有罪。 而且,林府两个管事都被传到府衙,泼皮看后都说不是这两个人。 如此看来,林正言似乎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冤枉了。 “想在朕的眼皮下谋害朝廷命官,事败后又想当作没这回事,世间哪有这等道理?” 楚炟看似神色平静,眼中却燃起怒火。 这不是蒙混过关,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朕就不信,这事能做得滴水不漏。李浩,你率影卫暗中调查,若有线索,可直接抓捕。” “是,陛下。” 李浩暗喜。 只要陛下彻查,幕后凶手很快就会被揪出来。 然而,此事在京城传播得太快,快得连谢书贤都始料不及。 市井传言四起,都说此事是有人故意给林正言泼脏水。 后来,传言更是有鼻子有眼,声称泼脏水的人就是谢书贤。 他为了报复林正言,故意雇佣泼皮,上演一场苦肉计。 一些朝臣不断建议皇帝冷处理此事。 他们认为,林正言重病在身,既不能言语,又无法下床,命在旦夕,怎会做出这等恶事? 还是重罚泼皮,息事宁人为好。 若任其发展下去,将会成为朝堂的耻辱。 谢书贤心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既然尔等想混淆视听,那咱就扯下你们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让见不得光的地方露在公众视野中。 ······ “公子,要不我暗中结果了他的狗命······” “别这么想,永远都别这么想,千万别拿人命换狗命。” 谢书贤盯着朱静,郑重其事道,“在我眼中,林正言就是一条疯狗,为一条疯狗搭上性命不值。 盯紧他,还要盯紧探视他的人,只要林正言出门,立刻来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公子。” 朱静等人很感动。 他们只是一介仆从,公子把他们当作家人一样,从未颐指气使。 朱静、王刚等四人两班倒,一直乔装打扮埋伏林府门前,就等林正言或他的同伙露出马脚。 ······ “混账,你们都该死!” 林正言怒气冲冲,连续抽打一个下人,伺候他的下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滚!都滚蛋!” 一顿打骂,他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坐下来想出路。 他一时口快,韩凛看望他时,托付韩凛找泼皮把教训一顿谢书贤。 韩凛一口答应,还拿走了他十两银子。 谁知韩凛这厮却让泼皮打断谢书贤一条腿。 这还不算可气,最可气的是韩凛这厮居然让他的管事来林府报喜,被恶小七跟踪,他成疑犯。 这事发生后,韩凛是一次都没来过。 幸好瑾王派人来告诉他安心,他已让人在京城放出流言,不久后这事就会无疾而终。 林正言在家里呆得十分乏味,真想换上便衣,去街上溜达,却不敢出去。 倘若被人认出,他就有欺君嫌疑。 再加上如今纷纷扬扬的雇凶杀人传言,他定会受到严惩。 “老爷,有人来访。” “就说我病重,见不了客。” 林正言也希望有人来看他,说一说最近朝堂上的事,但装病太麻烦。 “老爷,他说他叫姚忠茂,有要事要见老爷。” 听到是姚忠茂,林正言有点心动了。 这人是个富商,与他有过命的交情。 给他送银子,请他出入风月场所是家常便饭,出手极为阔绰。 前几天就来过,不知今日过来是何原因。 “他一个人吗?” “是的。” “那你带来。” 一个人好办,不用躺在床上装病。 不久后,亲信带着姚忠茂到来。 二人见礼,姚忠茂放下厚礼,林正言让侍从奉茶。 闲聊几句,姚忠茂就提起泼皮伤害谢书贤的事。 “林大人不必忧虑,如今市井全是对您有利的消息,说是谢书贤自导自演,雇佣泼皮给大人泼脏水。听说朝堂吵成一片,都是不再追究此事的建议······” 这些事林正言早就知道,姚忠茂这么一说,他更安心了。 朝堂的事都传到市井了,谢书贤又安然无恙,陛下自然也不会为此事大动干戈,最终会轻拿轻放。 “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林大人,今夜咱们去碧玉楼见个可人儿······” 林正言听后,不禁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液。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6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酒色财气,林正言样样占全,其中尤爱逛青楼。 只因青楼内的女子娇柔妩媚,懂音律还善解人意,让他心动不已。 听到要去碧玉楼,林正言顿觉浑身发痒,却不得不摆手拒绝:“最近出门不安全,风月场所人多嘴杂,恐坏事······” 官宣他是中风请长假,不能言语,不能下床,若是外出被人发现,便是欺君。 况且雇凶杀人事件还没有平息,此时若再出状况,他必将被推至风口浪尖。 “林大人尽可放心,小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碧玉楼离闹市较远,没有人会注意到。” 姚忠茂轻声道,“而且,小人已包下整座楼,绝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大人。往返小人都会派马车接送······”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林正言本就心痒难耐,听到姚忠茂安排得滴水不漏,满脸贱笑答应了。 ······ 京城的夜晚却比白天还热闹,街上人流不断,到处都是叫卖声。 当然也少不了找乐子的人。 碧玉楼前摆上“今夜不营业”的招牌,一些熟客乘兴而来,看到招牌骂骂咧咧走了。 夜已幕,一辆马车缓缓来到碧玉楼。 姚忠茂从车上下来,轻轻敲门,片刻后大门打开,老鸨子见到惊喜道:“爷,姑娘们等你多时了。” “进去再说。” 马车缓缓驶入院内,大门哐啷一声关上。 不久后,谢书贤等人出现在碧玉楼下。 朱静低声道:“公子,现在闯进去么?” “不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谢书贤微微一笑,然后低声吩咐道,“王刚,你带几个人堵住后门,只要林正言走后门,立刻抓住。” 王刚点点头,带着几人悄悄去后面。 “其余人分散开来,没有我号令,不得轻举妄动。” 众人都点点头,然后分散开,装作在街上闲逛。 谢书贤则带着几人,坐在一个小吃摊上,点了些东西吃起来。 “头儿,谢翰林怎么在这儿?” 远处几个影卫发现了谢书贤踪影,乔装后的李浩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门前都是他的人,谢翰林是来抓现行的,林正言这厮不在家老老实实装病,偏要来作死······他完了······” 说罢他又补充道,“我们的人暗中盯着,帮谢翰林抓人,决不能让他溜走。” ······ “讨厌,郎君你坏死了。来,喝了奴家这杯残酒······” 林正言搂着清倌人清荷,不知碰到了哪里,引来清荷一阵娇嗔。 林正言乖乖张开嘴,清荷喝过的半杯酒倒进他嘴里。 他一口咽下去,还叭叽了几下嘴回味。 “郎君,今晚奴奴是你的人,奴奴给你跳一支舞舞,可好?” 魅儿又凑上来。 顿时香味扑鼻,柔软入怀,林正言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云端,连声道:“好!好!魅儿的舞姿最是翩翩······” 林正言早已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 他喜欢娇媚,更喜欢新鲜,这种场合最为刺激,他觉得年轻了二十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跳得好,赏!” “唱得好,赏!” 反正都是姚忠茂掏钱,他才不在乎花多少。 姚忠茂心中明白,他的大事成了。 他的货物被扣下,那个太守正好和林正言相熟,只要他一封信就能搞定。 要不是货物多,他也不可能花这么大代价来讨好这个色鬼。 等林正言兴奋劲儿过了再说。 酒正酣,林正言突然道:“爷正好诗兴大发,为清荷作诗一首。” “好······我们洗耳恭听。” 众人高声叫好,心中却全是鄙夷。 刷什么存在感? 哪次来不是文采如尿崩,却都是淫词浪语。 读过圣贤书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色中饿鬼,比那些泼皮都不堪。 林正言举杯轻啜一口,搂着清荷,满眼都是绿光。 在她脸上滚了几嘴,意犹未尽道:“佳人清荷韵如诗,粉面娇颜映碧池。宛若芙蕖尘不染,风姿绰约惹相思。” “好诗!” “绝妙!” “······” 在一片吹捧声中,林正言心潮澎湃,他再都忍不住了,搂着清荷道:“诸位稍坐,在下去方便方便就来······” 搂着女人去方便,自然是迫不及待了。 谁都不说破,林正言便搂着清荷出门。 “郎君,奴家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不能坏了规矩······” 清荷躲躲闪闪,林正言伸出五个指头,急切道:“五百贯。” 清荷倏地钻进林正言怀里,娇羞道:“把灯灭了,奴奴羞······” ······ “谁?” 听到敲门声,门子机警地喝了一声。 门外传来低声:“府上有要事,夫人让小人来唤老爷,烦劳开一下门,小人有重谢。” 谢书贤早做好不开门就让护卫翻墙的准备,门子听到有重谢,忙将门开了道缝,探出头来。 “嘭!” 朱静一脚将门踢开,门子一声惨叫倒地,然后大声喊叫:“有强盗,有强盗······” “你俩守住门,一个人都别让出去。” 说罢,谢书贤率众直接扑向二楼,此时只有二楼有几间房子内有灯火。 “你们是什么人?” 老鸨子出门,见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谢书贤等人,吓得惊声惊叫。 “我们在抓逃犯,胆敢包庇,同罪!” 谢书贤一挥手,几个护卫冲进屋内,看到的却是战战兢兢的女子和目瞪口呆的姚忠茂。 搜遍屋内都没人,朱静出来摇摇头。 谢书贤立刻盯着老鸨子,恶狠狠道:“林正言呢?今天不说出来,老子烧了碧玉楼······” “奴家听不懂官爷说的啥······” “掌嘴!” 朱静上去就是几个耳光,打得老鸨子鼻血直流。 老鸨子还认为是悍妇来抓奸,吓得忙指了指清荷的屋子。 谢书贤一挥手,两个护卫拎起蜡烛,一脚踏开屋门,就见清荷吓得战战兢兢,用被子遮住身子。 “林正言呢?” 清荷指了指窗户。 只见一条床单系在窗口,其余部分垂在外面。 林正言跳窗逃走了。 想跑? 哼! 今天你插翅难逃。 谢书贤冷笑道:“给老子把灯笼都点亮,搜,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7章 大瓜吃起来香 林正言顺着床单悄然滑下,深一脚浅一脚往后门奔去。 刚打开后门,几个黑影赫然在目。 “林正言,老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啊······” 林正言惊出一身冷汗,转身便逃。 “你守好后门,我们去追,今晚一定要捉住这个老杂毛。” 林正言慌不择路,扑通绊了一跤,抬头隐约望见一扇门,一头扎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林正言摸索着往里走。 突然,他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吸鼻子,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这气味怎么这么熟悉? 随即他明白,他竟误打误撞钻进了茅厕。 林正言懊恼极了,正准备出去,就听有人喊道:“就是这儿不见了的,仔细找······” 他顿时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出。 一是心中惧怕,二是实在太臭。 他在清荷房间时,从门缝中偷偷看,是谢书贤带人过来找麻烦。 为逃到快一点,他连里衣都来不及穿,匆忙套上长袍就跑。 要被他抓住,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林正言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求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十殿阎罗,保佑这伙人不要寻到茅厕来。 这时,外面光亮一片,林正言暗暗叫苦。 这么多灯笼,只要进了茅厕,他根本无处藏身。 “杂物间没人。” “厨房也没人。” “会不会在茅厕?” “进去找。” 随即亮光射进茅厕,林正言急忙往里躲,脚下一滑,就听“噗通”一声。 林正言掉进粪坑,却不敢喊叫,紧闭着嘴,祈求他们赶紧离开。 “茅厕内有动静,把灯笼打到这儿来。” 几个灯笼照亮粪坑,就见林正言在粪坑内挣扎,样子像极了一只奋力攀爬的蛆。 “救命······” 此刻,林正言才感到危险,他的身体在慢慢下沉。 谢书贤用手帕捂住鼻子走进茅厕,看着绝望的林正言,满脸幸灾乐祸道:“林御史,你不是中风不能动么,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楼茅厕?难道在茅厕游泳能根治中风?” “救我,谢翰林救我,以后我再都不和你作对了······” 林正言羞愧难当,却只能求救,他觉得自己不久便会沉下去。 谢书贤吩咐道:“去,找根棍子来。” 片刻后,有人找来一根棍子。 谢书贤抓住棍子一头,把另一头递给林正言道:“林御史,抓紧了。” “多谢谢翰林,我······” 林正言忙抓住棍子,千恩万谢,话还没说完,谢书贤猛一用力,林正言整个人便没入粪水中。 林正言挣扎着露出头来,嘴里、鼻子里、耳朵中都是粪水,头发上爬了许多蛆虫。 “谢翰林饶命,是我错了······” 林正言大声求饶,他太怕被淹死在粪坑内,那样一来,名声臭了,人也臭了。 “你不是病重吗?我给你治一治。” 说罢,谢书贤又用棍子一戳,林正言再次淹没在粪水中。 少顷,林正言再次露出头哀求。 见火候差不多了,谢书贤冷冷道:“就许你雇凶伤我,不许我给你治病,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今夜粪水管饱,明天你就能生龙活虎上朝了······” “不、不是我,是、是韩凛,是他、他派府上李管事做的事,嫁祸于我······” 林正言连声哀求,谢书贤把棍子扔到一边,对王刚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其他人都出去。” 随后,谢书贤派人去喊青楼的一众人,其他人则做出寻找的样子,拎着灯笼四处晃。 老鸨子等人胆战心惊地过来,想好的求饶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有人大喊:“糟啦,有人掉进粪坑啦,快来救人······” “粪坑内淹死人,可是碧玉楼的责任,还不去救人。” 谢书贤一声喝,碧玉楼的仆从忙忙跑进茅厕,拣起地上的棍子,把林正言救出来,然后抬到院子里。 此刻林正言耳中、鼻中全是粪水,他努力用手抠,想让呼吸、听力恢复正常。 谢书贤冷冷道:“抬到街上去。” 姚忠茂忙上前,低声道:“大人,小人有马车,把林御史拉去府上······” “你一个商人竟敢坐马车?” 谢书贤厉声道,“林正言欺君罔上,尔等竟然包庇于他,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姚忠茂吓得再不敢言语。 他一个商人,当官的弄他很容易,更不要说把包庇的帽子扣上。 “不要,不要······” 林正言极力挣扎,青楼仆从忙松手,使劲甩手上的污秽。 实在是太臭了。 谢书贤一声喝:“怎么,碧玉楼是要铁下心来包庇欺君罔上的人?”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老娘抬到大街上,再敢耽误,月钱减半······” 老鸨子也想把这瘟神送走,大吼一声。 仆从听到要扣钱,顾不得脏臭,七手八脚把林正言抬到大街上。 此刻,街道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谢书贤大声道:“诸位请看,此人乃是御史林正言,称自己中风,不能说话,不能下床,在陛下前请了长假,今夜却出现在这青楼之中······” 世人都爱吃瓜。 见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子被抬出来就好奇,听到正是最近传闻最热的御史林正言,哗啦啦围过来。 “好臭!” “真恶心!” “哪来的臭味?” “呀!这人身上全是粪水,你看头上还有蛆虫在动。” “这是掉粪坑里了?” “大概是在女人身上用力过猛,如厕时腿软······” “······” 身边全是议论声,林正言大声哭起来。 一边吐一边哭,狼狈不堪。 他心中暗暗立誓。 谢书贤,等我下次抓住你的把柄,一定要弄死你。 今生与你不死不休。 “这人真是林御史吗?” 有人捂着鼻子前走几步,仔细看了看,喊道:“这人就是林正言,我认得他。” “不是说林正言中风了吗?连床都下不了,怎么有力气逛青楼?” “他这是骗人,就为躲避御街裸奔。” “那雇凶伤人岂不就是他指示。” “······” 面对这些议论,林正言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大吼一声,双臂乱挥,粪水星星点点洒向空中。 现场乱套了,众人纷纷躲避恶臭来袭,生怕被林正言撞个满怀,自动让开一条路。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林正言在众人的注视和嫌弃下,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奔去。 直到林正言消失在视野中,众人才目光聚焦在谢书贤身上。 “两位,合作愉快!” 谢书贤朝姚忠茂和老鸨子拱拱手,然后潇洒转头,留下一个大瓜让围观者品尝。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 148章 因祸得福 李进功呆呆仰望城门,轻叹一声。 今日离开,今生再都无法回来,京城的繁华将成为他遥远的记忆。 他虽有万般不舍,却被命运无情地推搡,不得不匆匆告别这不世繁华。 今日清晨,韩凛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命他即刻收拾行囊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 还特别叮嘱,两个月前他就被韩府辞退。 李进功心知肚明,肯定是买通泼皮,暗中伤害谢书贤的事发了。 他不敢有片刻迟疑,匆匆租了辆辎车,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塞上车,忙忙出城回老家。 坚决不能逗留,否则就有被灭口的危险。 “客官,还走不走了?” 车夫有点心焦,更多是纳闷。 刚刚催得就跟屁股后面有鬼一样,现在却望着城门发呆。 有毛病吧? “走,赶紧走,走快些!” 李进功回过神来,又催促快走。 车夫一甩鞭子,低声咕嘟:“神神叨叨的······” 走了会儿,李进功见后面有两辆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心生狐疑,吩咐车夫加速,后面的轿车也加速。 难道韩凛要杀人灭口? 脑中突兀蹦出这个念头,李进功浑身开始冒冷汗。 从韩凛让他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有这种危险,不想危险来得这么快。 真后悔刚刚在城门前浪费了时间。 “师傅,再快一点,到前面岔路处向右拐弯,咱们走小路······” 李进功灵机一动。 拐到小路上,旁边有林子,万一是韩凛派来的杀手,他就钻进林子躲起来。 然后跑回京城,把一切都抖露出来。 奶奶的,你要老子的命,老子也不让你好过。 “小路马车颠,损耗大,车坏了掌柜会让我赔钱,这事不可以······” 车夫十分反感这个雇主,总说一些或者干一些神经兮兮的话和事。 这一趟掌柜才多给他一百文,若是车坏了,他得赔修理费。 他这掌柜心可黑了。 “给,这点钱你拿着。” 李进功忙递过去点碎银子,车夫在手里掂了一下,差不多有二两。 他忙揣起来,朗声道:“爷,您坐好,小路不好走,可别颠着您了······驾······” 马车加速,后面的两辆轿车也加速。 刚刚拐弯,一辆轿车突然加速超车,挡在李进功的辎车前面。 另一辆则挡住他们的退路。 “韩凛老贼,老子和你鱼死网破······” 李进功跳下车,就往林子里跑。 谁知从轿车里下来的几个蒙面人速度更快,几步便追上,一把扭住李进功,拉到林中。. 车夫吓得战战兢兢,连求饶都忘了。 这时,从轿车中下来一个蒙面少年,告诫车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别乱动,性命无忧,否则······死!” 车夫听后哪敢乱动,在一个蒙面人的注视下定定坐着。 蒙面少年走到林中,恶狠狠道:“李管事,你当韩凛这么容易就放了你?真是个蠢货,我要是你,就应该去紫源府自首。现在他给我二十两杀你,你说你死得冤不冤?” “好汉饶我小命,我有银子,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 李进功浑身颤抖,求生的本能让他坚持没有崩溃,幻想许诺钱财来留下性命。 “你傻不傻?杀了你,一切都是我的,我何必要你银子,还放你一条生路。” 蒙面少年挥挥手,一人拿出匕首就要刺。 李进功大声哭喊道:“韩凛,我日你先人,是你让老子拿钱去买泼皮。你说你认识狠四郎和恶小七,还让我故意进林正言家,把祸引到他家。如今杀人灭口,我咒你一家不得好死······” “慢着!” 蒙面少年突然来了兴趣,摆摆手让随从收起匕首,轻声道,“小爷我对你刚刚说的话很感兴趣,你仔细说一说,若是小爷听舒服了,就拿上你二百两银子,放你一条生路。如果胡乱编造,别怪我心狠手辣,一定在你身上捅三十六个透明窟窿······” “小人说,小人仔仔细细说······” 听到有活命的机会,李进功欣喜若狂,连连承诺说实话。 “是这么回事,林正言装病后,我家老爷······呸,什么老爷,韩凛那老贼去看林正言······” 李进功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个详细,还把给泼皮二十贯,他贪污了十贯的事也说了。 “就这些?” “爷,小人一点不差说了,这就是全部······” 蒙面少年突然又道:“韩凛在平日就没有贪赃枉法,或者干过其他坏事?如果说出来,我不要你银子了,直接放你走······” 这一问让李进功一怔,但为了活命,他只能拼了。 李进功掏出一个本子道:“韩凛这几年干过的恶事,全在这里面。小人记录在册,不为其他,就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想通了,就算这几个人杀了他,有了这些证据,韩凛也不会好过。 至少诈他几千两银子。 如果报官,他就死得瞑目了。 蒙面少年翻开看了看,笑着把册子递给一旁的一个蒙面人道:“都交给你了。” 那人接过册子揣起来,笑呵呵道:“这还用说。” “李管事,今日我饶你一条命,你跟他走,会有前途。还有,给我十两银子。” 李进功忙从身上拿出银袋子,全部递给蒙面少年。 少年只拿了十两,然后把银子递给他道:“这点银子,我还看不上。” 李进功把银子揣起来,跟着蒙面人坐轿车走了。 他一直想不通,既然看不上,为什么要十两? 蒙面少年走到车夫跟前,把十两银子递给他,轻声道:“沿着官道,往李进功老家走,到了目的地,转头回来。如果有人问李进功人呢,你就说坐着轿车提前走了,记住了么?” “小人记住了······” 车夫战战兢兢接住银子,盯着轿车消失,才驾车行驶。 他原以为今日会死在这里,没想到居然赚了十两银子。 这是因祸得福么?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49章 头痛欲裂 “林正言装晕逃过了御街裸奔,却没有逃过这一劫,这次他可实实在在颜面扫地了······谢书贤这算是睚眦必报么?” 楚炟很认真地凝视着汤断尘问道。 林正言逛青楼被逼,不慎落入粪坑的事,如同插上了翅膀,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佳话。 市井中更是添油加醋,编撰成一个精彩的故事传送。 据说瓦舍中把这事写成话本,只不过掉进粪坑的人变成前朝一个臭名昭著的奸臣,主人公则是农家状元郎。 听到这件事后,汤断尘暗中拍手称快,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后来弹劾谢书贤的奏折多起来,他又替谢书贤担心。 此刻听到皇帝这么一问,汤断尘心中的忧虑顿时翻腾。 倘若陛下顶不住压力,谢书贤会不会因之而受到责罚? 汤断尘试探道:“陛下,不是奴婢碎嘴,这事说起来,林正言也过分了。他装病欺君,还要出来逛青楼,这不是让陛下难堪么······” 他清楚,林正言装病的事陛下清楚,只是给他面子,不说破而已。 否则派个御医过去,保证林正言从床上一骨碌翻起来,连声称已痊愈。 然而,林正言现在逛青楼被抓了现行,还在大街上被好多人看到,这事就不一样了。 陛下得站出来维护自己威严,不然谁都觉得皇帝好糊弄。 少顷,汤断尘又道:“陛下,市井还传言,那些泼皮确实是林正言雇佣,不然谢书贤也不会拼着命弄他······” 楚炟微微一笑,缓缓道:“林正言实在过分了些,但谢书贤这小子却也太露锋芒了,有股子江湖气。在朝为官,得好好磨一磨,把他一身棱角磨圆润了,方成大器······” “看朝中那些阁臣,哪一个不是城府深邃,行事沉稳如磐,不急不躁。谢书贤手段虽巧妙,却过于偏执,这样难免被孤立······要磨砺······” 汤断尘听后,心中顿时安稳。 皇帝这么说,便意味着不严惩谢书贤,或许只是口头训诫。 他心里高兴,嘴上却顺着皇帝的话,挤出一抹苦笑道:“陛下,这小子就是个倔脾气,有时候认死理,和首辅都敢据理力争。尤其他占住理时,不管对方是谁,都坚决不退让半分······” 楚炟同样苦笑一声,指着案上一份奏疏道:“那是那小子的‘杰作’,自己看······” 汤断尘打开一看,是谢书贤的弹劾疏,语言直白犀利,毫不留情。 说什么人人效仿装病,国事如何处理? 今日雇佣杀手弄死政敌,明日若陛下不同意臣子建议,难道也要金銮殿里弑君不成? 还弹劾那些跑到林府探病的人,明知道林正言欺君,却帮着他圆谎,简直大逆不道。 当然,这些人同样弹劾他,理由千奇百怪,脏水随意泼。 沉思良久,楚炟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这事也该了结了。汤断尘,给所有上弹劾疏的官员传个消息,明天早朝让他们上朝······” “奴婢遵旨。” 按理说十一月第一天不应该偷懒,无奈感冒了,头痛欲裂,今天就写这么多,明天努力。 ······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0章 影煞 “陛下,臣御史台御史韩凛有本启奏!” 早朝刚开始,韩凛就站了出来,此举显得格外突兀且急切。 楚炟清楚其意图,肯定是要弹劾谢书贤。 他早决定今日解决此事,自然不会敷衍搪塞,但凡事有轻重缓急,需先处理完六部事宜,再来论及弹劾之事。 楚炟缓缓抬手道:“韩爱卿,待六部之事逐一梳理完,再解决你所奏之事······” “陛下,您听信小人谗言,偏袒奸佞,致使忠臣蒙羞,朝纲不振。长此以往,国之根基必将动摇,社稷安危又将何存? 臣深知此举冒犯天颜,然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不得不斗胆忠言逆耳······” 韩凛手持笏板,身躯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很无理地直视皇帝,尽显御史之铮铮风骨。 御史浑身是胆,上至皇帝,下到百姓,就没有他们不敢弹劾的人。 当然,这也是他们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尤其弹劾皇帝,不管成功与否,都能青史留名。 倘若弹劾成功,御史台上下就算彻底翻身了。 大殿内气氛瞬间凝重,群臣面露惶恐之色。 谁都未曾想到,韩凛第一枪居然刺向皇帝。 汤断尘听后怒喝道:“放肆!竟敢圣前妄言无礼!” “你这阉人,竟敢干政,祸乱朝纲,实乃大不敬!” 韩凛毫无惧色,大声呵斥汤断尘,大有粉身碎骨也绝不退缩的风范。 楚炟面沉如水,朝汤断尘摆摆手,示意让他不要多嘴,而后平静道:“韩爱卿,你口中的奸佞是谁?忠臣又是谁?” “奸佞自然是中书舍人谢书贤。此子狡诈阴险,设局陷害林御史,还故意将其推下粪坑,致使林御史缠绵病榻。此等奸邪之徒,陛下却有意袒护,试问陛下,朝堂何来安宁?” 韩凛言辞激昂,正气凛然道,“至于忠臣,自然是那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于挺身而出,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的国之栋梁······” “既然韩爱卿这么说,朕今日绝不偏袒,让道理和事实说话。你们称谢书贤是奸佞,那就拿出他是奸佞的证据来,让他无处遁形······” 楚炟话音未落,又有御史站出来。 “臣弹劾中书舍人谢书贤,此人狼子野心,实为朝堂大患······” 说罢,御史们纷纷上阵,群情激愤,大有不将谢书贤定罪,就誓不罢休的势头。 谢书贤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瞅准时机出班,亦义正言辞地弹劾起这帮御史。 张口就弹劾林正言装中风欺君,实属大不敬。 而其他御史明明知道林正言欺君罔上,却佯装不知,帮着林正言欺君,与其同流合污。 简直枉为御史,其罪当诛。 林正言装病欺君已成为事实,御史们自然不会替他辩解。 他们舍弃了林正言,然后借着此事兴风作浪。 他们纷纷称林正言的伪装太过逼真,他们也被蒙蔽,实属无辜。 就在他们觉得谎言天衣无缝时,谢书贤突然话锋一转,语出惊人。 “臣弹劾御史韩凛。此人丧心病狂,指示府上管事李进功,暗中雇凶,要杀臣和苏彪。 此等恶行,简直人神共愤,臣请陛下严惩。否则形成暗杀风气,朝堂官员岂不人人自危······”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传言本是林正言雇凶,韩凛等人早想好说辞,谁知谢书贤直接点出其名。 韩凛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暗道不妙,此事怎会被他知晓?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反驳道:“陛下明鉴,李进功是臣府上管事不假,但两个月前,臣就将他辞退······” 他巴拉巴拉说了好多,目的便是表明,李进功所做的事都与他无关。 韩凛确信李进功已回到老家。 当日李进功离开后半天,他心中仍不放心,派人骑马追过去。 虽无杀人灭口的想法,却也想监督他早回老家。 当从车夫口中得知李进功提前回家后,他这才放下心来。 “韩御史,你再如何狡辩也没用,林正言掉下粪坑的那天晚上,他良心发现,告诉我实情。就是你雇凶杀人,他还给了你二十两银子······” 这等细节都知道? 韩凛心里咯噔一下,却并未露出惧色,振振有词反驳道:“你要弄死林御史,他为活命,自然会乱说······” 接下来御史们再次纷纷站出来,包括御史中丞沈肃风。 这次是御史台的翻身仗,必须打赢,将谢书贤撸下去,重整御史台雄风。 好不容易有了点证据,不弹劾到底才怪。 接下来,一些上了奏折的大臣也开始弹劾,谢书贤挨个儿反驳,大殿内顿时嘈杂一片。 嚷嚷了半天,见皇帝无动于衷,御史们再次把炮火对准皇帝,大张旗鼓逼他就范。 楚炟笑了。 你们想青史留名,却要踩着朕,那朕便成全你们。 他摆摆手示意,汤断尘立刻大喊道:“肃静!陛下有话要说。” 大殿内安静下来,楚炟平静道:“朕说过,今天谁都不偏袒,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就让事实来说话······传凌寒霜······” 不久后,影卫总管凌寒霜进殿。 凌寒霜被称为“影煞”,自带冷峻和煞气,进殿后许多官员都不自觉地心悸。 他官职不大,却没人敢得罪,就算首辅也不愿。 要是被他抓住把柄,进了影卫大牢,不死也得掉层皮。 “臣凌寒霜叩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人带来了么?” “启禀陛下,在大殿外。” “带进来!” “遵旨!” 凌寒霜出殿。 少顷,一个带着黑头套的囚犯被带进大殿内。 众人皆疑惑,这人究竟是谁? “跪下!” 囚犯扑通跪下,凌寒霜将其脑袋上的头套摘除。 韩凛一看,忍不住浑身颤抖。 这人是李进功。 看来他没有回到老家,早被影卫抓住了。 陛下肯定知晓此事,他完了。 韩凛眼珠子乱转,皱眉想办法抵赖。 等适应了光亮,李进功看到周围情景,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上金銮殿。 虽然身份有点尴尬,好歹是上过金銮殿,见过皇帝的人了。 一定要老老实实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等出去后,够他吹半辈子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1章 得不到便毁灭 “下跪何人?” “回陛下,草民是御史韩凛府上管事李进功。” “你是何时从林府离开?” “回陛下,是三天前。那天清早,不知道韩凛哪根筋不对了,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离开林府,还叮嘱草民,别人问起来,就说两个月前已经被他辞退了······” 李进功有些小兴奋。 这可是和皇帝在金銮殿内对话,一定要把握住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不等楚炟再问,便迫不及待交代一切。 “······韩凛这个丧尽天良的,居然要杀人灭口,要不是草民遇到的杀手心软,早就身首异处了······” “······韩凛给草民二十贯钱,说他和泼皮狠四郎和恶小七有交情,让草民买通他们,打断谢翰林一条腿。 还让草民告诉泼皮,谢翰林一直走甜水胡同······他还让草民雇佣泼皮后,故意前往林正言家中,估计是为了嫁祸林正言······” 这一切在影卫审讯室早交代了,此刻李进功不过是再叙述一遍。 楚炟厉声道:“韩凛,你可知罪?” “陛下,臣冤枉啊!是这恶仆诬陷,臣乃御史,怎会和泼皮有交情,又怎会雇凶伤人······” 韩凛忙狡辩,就听楚炟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置身事外,把朕当三岁小孩?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奸佞,自己是忠臣,你就这样做忠臣的?” “陛下,臣死罪!” 韩凛扑通一声跪下,以头触地,不再言语。 韩凛本以为,由于谢书贤和苏彪没受到伤害,这个罪名不算重,过几年他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从他弹劾皇帝的那一刻起,楚炟就没打算过放过他。 “凌寒霜,让他念那本账簿。” “是,陛下!” 凌寒霜把账簿掏出,扔给李进功说道:“挨个儿读,顺便解释说明,让诸位大人听得清清楚楚。” “是,大人!” 李进功拿起账簿,一条一条念,还把韩凛的犯罪经过解释得清清楚楚。 韩凛没有想到,一个管事居然把他的罪行,像写日记一样记录在册。 这个恶仆,当初就应该杀他灭口。 韩凛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声泪俱下道:“陛下,臣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请陛下恕罪。臣一定改邪归正,下次绝不犯这样的错······” “还想有下次?想得美!” 楚炟冷冷道,“传旨,剥去韩凛功名,交予影卫审问。凌寒霜,看样子韩凛是个惯犯,你要认真审讯,别被他瞒过去了,带下去吧!” “臣遵旨!” 此刻韩凛面如死灰,双腿发软,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被凌寒霜毫不费力地拖了出去。 剥夺功名,交给影卫,韩凛这辈子算是完了。 其余御史惴惴不安。 他们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传朕旨意。御史林正言欺君罔上,还和韩凛勾结,雇凶伤人。念在其重病在身,暂免牢狱之灾,削去功名和官职,贬为平民。” 听到对林正言的处置,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思忖。 林正言落得如此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但此事也给众人敲响了警钟,在朝堂上,切不可为了一己私利而欺君罔上、违法乱纪。 “沈肃风,御史中出现这等败类,你这个御史中丞难辞其咎。朕给了你三个月时间去整顿,结果越整顿越离谱,朕觉得你不适合做御史中丞······去户部当个郎中吧。” “臣叩谢陛下。” 一下子降了几级,沈肃风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谢恩领旨。 “你们继续弹劾,朕听着呢。” 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心中忐忑不安,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们纷纷在想,今日之事可谓惊心动魄,皇帝手段凌厉,让人始料未及。 谁知道皇帝还有没有留后手,要是像韩凛那样被揪出诸多罪行,那可真是万劫不复。 他们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当之处,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见没人说话,楚炟道:“既然如此,那就传朕旨意。谢书贤献宝有功,升为兵部员外郎,去尚方局弩箭织造署任职,并在翰林院挂职······” 谢书贤一听明白了。 陛下这是让他亲自督造麒麟弩。 皇帝担心麒麟弩质量,也担心泄密,所以才把他放在这个重要位置上。 陛下这是信任他。 见谢书贤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升官了,弹劾的官员顿时垂头丧气。 这场博弈,他们输得一塌糊涂。 此时,大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 大臣们各怀心思,有的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有的在盘算着未来的仕途,有的则在思揣朝堂的局势。 楚炟扫视了一眼群臣,缓缓说道:“朕希望诸位爱卿恪尽职守,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谋福祉······” 群臣纷纷跪地,齐声道:“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 “啪!” 楚乔越想越气,猛地将茶杯掷于地上,茶杯瞬间粉碎。 他仍不解气,又上前狠狠踩了几脚,仿佛脚下踩的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谢书贤。 “睿王这是生哪门子的气?” 听到丈夫在砸东西,睿王妃白雪璃进了书房。 她丈夫一直稳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今天自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狗贼,本王都这样低三下四了,他还不答应助我。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楚乔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憋屈感,为了拉拢谢书贤,把乐都为他赚钱的三大粮商都搭上了,还是无法将其拉拢过来。 今日他放低身段去求,结果被谢书贤明确拒绝,还委婉告诉楚乔,不要在他身上白费力气。 白雪璃柔声道:“睿王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 楚乔怒目圆睁,恶狠狠道,“还不是谢书贤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本王已失去耐心了······” 白雪璃听到是谢书贤,眼中顿时露出凶光,冷冰冰道:“睿王既然失去耐心了,那就想办法弄他。得不到便毁灭,不能便宜你那几个兄弟。” 楚乔沉思片刻道:“这种事瑾王就会去做,到时候我们再加把火就是。谢书贤,别怪本王心狠,这是你自找的······” “他就该死!” 看着妻子咬牙切齿的样子,楚乔有些纳闷。 她为何也这样恨谢书贤? 夫妻一心吗?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2章 可这里是大炎 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声不绝于耳。 谢书贤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弹弓仔细端详。 “老伯,这弹弓多少钱?” “二十六文。” 谢书贤轻轻拉着弹弓试了试,弹性尚可,便爽快地将弹弓买下。 “谢翰林,这弹弓粗陋,买它作甚?” 鸿胪寺左少卿司马逸有些不解。 买这种寒碜的地摊货,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羞羞说要个弹弓打鸟玩。小孩子玩,就图个乐子,太精细的弹弓,反倒失了童趣······” 谢书贤边说边将弹弓揣起来。 司马逸微微点头,心中不禁感慨谢书贤对孩子的用心。 通事舍人苏景行一直左顾右盼,见二人没事一样闲逛,心中早就焦躁,低声提醒道:“二位大人,时辰不早了,倘若外国使团进城,坏了礼仪······” “哪有这么快。” 司马逸从容道,“外国使团在城郊,李寺丞前去迎接,奉酒脯慰劳,没半个时辰完不了。现在去青楼吃酒听曲都来得及,急什么?你去春明门外打探,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是。” 苏景行清楚,这是司马逸嫌他聒噪,借机将他支开。 不是他要多嘴,这次可是三国使团联合来访,倘若出了岔子,丢的可是大炎朝的脸。 司马逸是鸿胪寺资深官员,接待外宾向来分寸拿捏得当。 不卑不亢,潇洒自如,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国风范。 故而在这等场合,他总是能游刃有余,令人信服。 谢书贤听过司马逸的事迹,心中对这位资深官员也多了几分敬佩。 外使进城还得一段时间,呆着有些闷,他便邀谢书贤离开仪仗队,在星汉天街漫步。 “司马少卿,霜羽、瀚、青木三国,皆是临边大国,他们一直是联合来访么?” 谢书贤边走边问。 他是被硬塞进迎宾官员中的。 外交是鸿胪寺和礼部的事,他被塞进来是瑾王楚俊极力推荐。 说是三国使团联袂而至,肯定会给大炎出难题,谢书贤以前解决过外交难题,这次准行。 谢书贤清楚,楚俊没憋好屁。 他这是借这次外交的复杂局面,让自己在外国人面前出洋相,然后坏自己名声。 然而,皇帝竟毫不犹豫答应了,还封谢书贤为副内使,和司马逸共同与外使周旋。 他对外交的事知之甚少,但三个大国联合来访,不由让他产生不好的想法。 “大炎史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三国之间相互看着不顺眼,素来明争暗斗,边境烽火连天,怎会联袂来访?” 司马逸轻抚胡须,缓缓道,“时下虽已入寒冬,但距元日朝贺尚有月余,他们提前到来,恐怕是要向我朝施压,实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此番会晤,咱们恐怕不会轻松。” 谢书贤微微点头,心中思索着司马逸的话。 片刻后,他淡淡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咱们京都,外使休想翻起大浪。教训小辈而已,不听话巴掌伺候就是。” “哈哈哈哈······谢翰林好气魄!” 司马逸爽朗笑道,“有谢翰林协助,来十国使团又有何惧。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会会他们。” ······ 春明门巍峨敞开,外国使团缓缓穿过,踏上了铺满青石的星汉天街。 从东门入,并派仪仗队迎接,展示大炎朝对外使的重视和欢迎。 天街两旁,两排军士披坚执锐,如林立的雕像,目光盯紧周遭。 百姓们闻讯而来,挤满了天街的两侧,他们或议论纷纷,或指点评说,眼中闪烁着对远方来客的好奇与敬畏。 “李训这厮是干什么吃的?他人呢?” 看到队列的最前端居然是霜羽使团,司马逸的面容骤然阴沉。 按照礼仪,鸿胪寺丞李训必须在前面领路,使团随行。 此刻他却缺席,这要是走错怎么办? 这时,令人瞠目的一幕悄然上演。 霜羽国主使马车上,副驾车夫突然一跃而起,稳稳立于车辕上。 此人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息,把大多目光都吸引过去。 紧接着,他拿出国旗,双手高举在空中肆意挥舞。 这是国战胜利后才会有的庆祝方式,此刻突兀地出现,明显是精心策划的挑衅。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其他两国使团看到霜羽国的举动,有的露出惊讶之色,有的则暗自窃喜,等着看大炎朝如何应对。 谁能在自己京城忍受住公然挑衅,这是对大炎尊严的刻意践踏。 百姓们先是愕然,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随后情绪被愤怒点燃,怒吼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他们怒目圆睁,拳头紧握,若不是有军士阻拦,恐怕早已冲上前去与霜羽国使团理论。 特么的,欺人太甚。 老子若是有一把狙击枪,不把这厮爆头,老子就不姓谢。 只觉得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脚底窜向头顶,谢书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让他们的嚣张付出代价。 谢书贤眼神一凛,拿出刚买的弹弓,扣上一块碎银当做弹丸。 他的手指微微发白,紧紧扣住弹弓的弦,缓缓拉至满月。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空气。 没有任何征兆,那个车夫惨叫一声,双手捂住额头。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从车辕上翻滚而下,在街道上翻了几个滚才停下。 绣着霜羽国图腾——雪色大雕的国旗也随风飘落,静静地躺在路中央,显得格外刺眼。 喧嚣与嘈杂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留下众人瞠目结舌的面容。 “驾!” 谢书贤一拍坐骑,骏马快速前行。 他拎着弹弓,宛如一位踏入战场的勇士,无畏而坚决地迎了上去。 “你是谁?竟敢打本使车夫?” 马车早已停下,主使寒骨巫勃然大怒,声如寒冰质问。 谢书贤从容不迫道:“吾乃大炎副内使谢书贤,奉旨恭候贵国使团。” 寒骨巫不悦道:“这就是你们大炎的迎客之道?” “贵使误解了。” 谢书贤微微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大炎人有个习惯,如果有人举着一块布挥舞,表示这个人要把自己卖了,这叫挥布卖身。 适才见此人身体魁梧,有一把子力气,恰巧府中缺个掏粪仆,担心被别人抢先,便用弹弓将订金抛过来。 谁知这人看似雄壮,却连一块碎银都接不住,银样镴枪头啊······” 说着,谢书贤还摇摇头,似乎对车夫极为不满意。 寒骨巫被谢书贤的话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铁青,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恨恨道:“我们霜羽没有这种习惯······” 谢书贤打断他的话,提高嗓音,不容置疑道:“可这里是大炎······”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3章 规矩 “这里是大炎不假,可你为何用弹弓打我车夫?” 寒骨巫不依不饶。 谢书贤仍笑道:“贵使,话可不能这么说。明明是你的车夫自己站在车辕上要卖身为仆,我好心把订金抛给他,救他出水火,你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书贤双手抱胸,又瞅了一眼车夫,一脸戏谑道,“再说了,我这也是一片好意,看他身强体壮,想着能给我府上把大粪掏干净,没想到这么不中用。 我们大炎人重诺,既然他收了订金,那我就勉为其难把他买下······二两银子吧,再都不能多了,毕竟他太孬······” 冰璃咒是寒骨巫手下高手,却被谢书贤嫌弃成一条土狗,寒骨巫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从反驳,没好气道:“本使的车夫不卖。” 谢书贤听后,就像吃了很大亏一样,立刻梗着脖子道:“不卖你收我订金干啥?还回来!” 这话说完,顿时引起围观百姓大笑,紧接着掌声雷动。 寒骨巫本想先发制人给大炎朝难堪,不想谢书贤把难堪加倍反送给他。 此刻又被这么多人嘲笑,他心中不由恼怒,高声吼道:“大炎朝如此迎客,简直是在侮辱我霜羽国。头可断血可流,这种侮辱我不受。掉头、立刻掉头,咱们回去······” 呵呵! 吓唬谁呢? 你们三国一起来,自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走了才怪! 就算没阴谋,你啥也不干就回去,霜羽皇帝不整死你才怪。 “贵使······” 司马逸刚要挽留,谢书贤打断他的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道:“慢走不送哈!回去的路上可小心点,别再遇到什么人举着布乱挥,到时候可没人像我这么好心,出订金买人了······” 说完,还故意夸张地大笑几声。 随后,他对寒骨巫道:“来不及掉头,就让你们使团的车马靠边,挡着我们迎接贵客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说罢,他骑着马走到青木国主使跟前,下马拱手,满脸笑容道:“吾乃大炎副内使谢书贤,特来恭候贵国使团到访。” “下官叶轸斜,是本次青木使团主使。” 主使叶轸斜忙还礼。 谢书贤热情道:“叶主使快请,我朝素来与贵国友好,此次贵国使团来访,更是让我们深感荣幸。 我朝已为贵客打扫好房间,准备了最舒适的住所,美味佳肴也已备好,就等各位贵客入住品尝。 相信此次访问,必将进一步加深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让这份友谊如同参天大树一般,根深蒂固,枝繁叶茂,长存于世······” 然后没有理睬旁边的霜羽使团,热情地让其他官员引领青木使团,去四方馆。 接下来又如法炮制,把瀚国使团也领走,唯独留下霜羽使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二位大人,切不可坏了规矩。” 李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一瘸一拐缓缓走过来道,“寒主使是代表霜羽国来访,我们怎能把客人往外赶?这绝非我大炎的待客之道。 大炎素以礼待四方客,彰显大国风范,你这样岂不是失了大炎礼数?” “李寺承这是什么话,你给我说说,我坏了什么规矩?往外赶从何说起?” 谢书贤微微皱眉道,“寒主使自己说要走,我们再留他,不是强人所难吗?他是霜羽人,倘若我们好意挽留,再被他扣一个扣押使者的帽子,谁能承受得起这等后果?” 李训被数落,面露尴尬之色,讪讪道:“谢翰林说笑了,寒主使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 “你怎么知道寒主使说的是气话?我看你就是说了个屁话。你是寒主使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提前和他商量好的?” 见李训这会儿才露面,还一个劲巴结外国人,谢书贤顿时恼怒,一点面子都不给李训留。 “你不在前面领路,本就失职,现在又跑出来说风凉话,脸都不要了?” 谢书贤这话可谓正中要害,李训再恼火也得先解释失职原因,他忙赔笑道:“二位大人见谅,下官腿崴了,跟不上使团,所以来迟了······” “你的腿崴了,马的腿也崴了?其他人的腿也崴了?不引路如果使团走丢,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谢书贤斥责几句后说道,“既然腿崴了,就回家休息去。苏通事,你接替李训的工作。” 见谢书贤丝毫不给自己面子,李训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道:“谢翰林,就算你手眼通天,还管不到鸿胪寺来······” “住口!” 谢书贤厉声打断李训的话,指着他鼻子道,“我给你面子,才没在外国人面前收拾你,你再嘴巴不干净,我立刻让你后悔刚刚的作为。回去最好想办法把自己弄瘸,你想一想林正言,就知道假装腿崴的后果······” 李训听罢顿时不敢说话了。 他在鸿胪寺任职不假,但现在他可归谢书贤管。 谢书贤不能免他职,但可以处罚他。 此刻就算被抽一顿马鞭,他也得受着。 他只好在别人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了。 苏景行接替了李训的工作,跑过去陪着笑脸道:“贵使请······” 寒骨巫就坡下驴,转头要去四方馆。 谢书贤突然拦住道:“寒主使,你们走错方向了,回头,赶快回头······” “你们大炎有一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谢翰林,别把事做绝了。” 寒骨巫气的脸色发紫,气急败坏吼了一句,却色厉内荏,就如同在求饶一般。 谢书贤冷冷道:“今日你们留下也可以,但你得说清楚,这个车夫挥舞国旗挑衅,是不是你授意的?” 寒骨巫早没有了脾气,忙道:“他只是见到大炎京都豪华,高兴地手舞足蹈,并没有恶意。” “今天的事既往不咎,我不希望有下次。” 谢书贤目光如炬,声若洪钟道,“这里是大炎,容不得任何人肆意妄为。 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符合大炎的规矩,否则,休怪我大炎以雷霆手段处置。 记住,在我大炎的土地上,就得守我大炎的规矩,这是铁律,不容置疑,更不容挑战!”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4章撒谎,你肯定在撒谎 谢书贤用弹弓打外国人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京城。 一时间,弹弓竟成为京城孩童最为流行的玩具。 百姓以此为傲,沉浸在狂欢中。而楚俊则气急败坏,恨得差点把牙咬碎。 他极力推荐谢书贤当内使,实则包藏祸心,欲借此机会损毁其声誉。 之所以七八道掌印,是手段也是无奈,周浩自然不可能任由对方任意而为,只不过没了当初戾气,争胜之心,哪怕这样,也没有生出杀心。 “这个。。。我以前可都没有想过!”甘宁被震撼了,原来自己的家乡人生活这么悲惨。 “虽然这些凉州军四处作乱祸害严重,但是他们在边疆和异族连年征战,个个骁勇。”张辽回想着刚刚的战斗,那些人一个一个都像是战场上的老油条。如果不是张凉带人前来相助,自己可能还要花费一些精力。 诸葛亮和刘备一商量,想到了一个对策,那就是各路出击,骚扰张凉的后方,让他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对江陵进攻。 只可惜,邬兰加不会给这些人机会了,在他极速之下,没有人能走脱,一个个被瞬间抹除。 言辰枫通过电视观看的时候,不由得感慨到,这程烨的做法是现在来说做明智的,而且在中间的时候那种面对记者坦然的神情,和身边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感。 于是,当自己要离开安城时,南宫昊便是询问青宁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离开。 即使是搜寻前进,周浩的速度也丝毫不慢,几乎每个呼吸都前进三五十丈距离,这样的速度对非战斗的修士来说,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而对周浩来说,更是不足五分之一。 “还不算太蠢。”醉倾城散去身上的光芒,露出了一具美妙无限的身姿。 白骨圣者被黑气包裹,而萧圣则是金光大作,那漫天的金色光芒,仿佛能够驱散黑暗一般,死死的压制着白骨圣者的黑气。 “弟子领命。”陆迩闻言点点头,朝着二人打了个稽首,便一路破开混沌,直往白虎岭而来。 在白冰溪说完最后一个字,停下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亮晶晶的双眼,蕴含着认真和渴求。 吴蓉红冷笑一声:“我他娘的两年多的青春,就这么浪费在你家,你现在让我走,我就乖乖地走?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余稷自然不关心,他只关心那个神秘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又在他的房里干了什么。听苏甲说走了,他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萧尘等人还是让青龙星系星主殿再查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沉重的声音响起,尽管妙若仙谛神音,但是难掩其中的萧瑟和肃穆,让人闻之倍感苍凉,似乎日暮西山,风华就要随风而逝。奥丁高居他那威震三界的王座,独眼之中观照三界现在发生的一切,对金宫之中端坐的诸神叹道。 “离上朝的时间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奴才正要服侍皇上去上朝,谁知还没有出门,就这样了。”玉富跪地俯首,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他意外得来的这个剽悍的妻子,现在看上去竟是不胜娇柔,也是给人意外之喜。 这一次,之所以不远数万光年都遥远距离,赶到诺兰星见自己父亲紫月川一面。 话说一半,留下包袱,乣章星兽就停了下来,仔细的盯着林飞上下打量。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5章 我朝禁止赌博 “······睿王殿下,瑾王逼迫下官这么做,实则是他自掘坟墓,满朝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接着,两人就这样一直斩杀星兽,星兽依然还是如潮水一般涌过来,一直没有减弱的感觉。 连兵伟一家有些狐疑,只是他们心中藏着有事,并不想多事,看了两眼就躲到了一边。 不到几息功夫,岳惊风、孔剑、宁相玄、孟继、云浮剑君与绝浪岛主一一出现,炼云仙与胖子莫邪也赶来,而御剑带着三十多尊昔日无极宗弟子,也来到外围等待着。 林凡早上起床,看了看时间,才七点钟,有些瞌睡,但还有事情要忙,随后迷糊拿出手机,开始敲字。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老候爷和萧衍从候府中转移出来,只是忠勇候府在楚砚之的眼皮底下,再加人一多难以掩人耳目,留他们在京城其实是最安全的做法,必竟,忠勇候府对楚砚之来说还是一张不可多得的底牌。 林凡一愣,没想到老郑竟然放下身段,这真的让他有些感动了。不过自己肯定不能表现的太直接,肯定要让他们感受到,能够把自己拉回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黑暗分身一声长啸,又释放大量同样恐怖,令乌布斯都忌惮的火焰。 有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带着记忆重生,如果不是前世的记忆太过惨烈,那么,她到底还会不会选择自己? 虽然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意思,但是这嘴唇所想表达出来的意思,好像就是这个。 却说沈周给吴丽丽录完了像,开车将她送到郊外一处废弃的厂房里,暂时“保护”起来。 李芷筠刚想开口乞求,只见对方忽然拿过床头柜上的手包,掏出一个按键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炸得没上次那么彻底,上次香灰炸得飞舞,这次仅是香木碎裂。 但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就更加能证明他早就知道毒塑料袋厂对人体有害。 试错成本太高,如若对方不是,那就是得罪人,别人心里会对你有芥缔。 另外还有一个会国术的高手,方正说对方叫刘鹰,是见义勇为行为。 晴朗的天空,接连响过两声震天的惊雷,吓得许府上下都为之一惊,纷纷出门眺望。 “哟西,黄大师真是豪气干云。”野上太一也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只是陆策稍微有点失望,因为他等了一会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的苦痛值。 也就是魏忠贤每次下班之后,说说景区的事情,才能叫崇祯这心情好上一点。 谢浔之滚了下喉结,来都来了,只能叫醒她再走。于是往前走,绕过一扇隔断,才到她真正的卧房。 这种清纯到除了甜味,没有任何异味的白糖,估计皇上也不曾见过。 “什么?”陈刚听到这话,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甚至已经忘了身上的疼痛。 上一位歌手的情感实在太过饱满,观众还沉浸在那种伤感的气氛里,在这种状态下上台,对他来说很不利。 尤其是吃完一筷子辣子鸡后,再喝一口鸡汤,夹一筷子蒜苔,最后包菜清理口腔,一套下来感受简直不要太好。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6章 抬得越高,跌得越重 听到谢书贤以大炎禁赌作为托词,寒骨巫心中暗自发笑,认定他不过是技穷,遂故意高声激将道:“我怎么从未听过大炎有禁赌之事?谢翰林莫不是不敢应战吧?” “你还少年呢?你该收心了,早点娶个妻子留个子嗣什么的这才是正事。”刘备这话说的,像跟潘闾挺亲近似得。 狼枪强忍着疼痛,手上力气丝毫不放松。这是一场力量与信念的比拼,胜者生,败者死。 这么久以来龙玥玉一直被关在虚空牢中,其内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修为掉落金丹初期,龙脉只剩下两条,没办法修炼没办法恢复伤势,更没办法连通外界,这种囚禁的日子她都要被逼疯了。 本来吕影看到父亲叹气就要开口说什么非他不嫁之类的话,结果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动物对危险事物的本能反应告诉华辰:有危险,于是他赶忙改口说道:“没~没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真的是云家财富,全部都在那里。”云仙医说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人怎么就不信呢? 此时,距离这边并没有多远,一直躲在钟楼上的张宸,自然是被激烈的枪声给惊动了,不由得连忙连忙起身握着三八步枪,扶着钟楼的半人多高的墙壁,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两位赶尸人看到罗玉良后,也是一吃惊,没有想到他们去的是同一个位置。少年更是忍不住说了句:“怎么是你。”屋中之人更是将目光都看向少年,那中年赶尸人用胳膊捣了下少年,少年才赶紧闭嘴。 “哎,别提了,我这辈子是都没这么憋屈过。”冯顾力叹了一声说道。 那人看了看周德,然后将手中拎着的人往马背上一扔,然后动了动身后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根木杖,自己也翻身上马,然后看了看周德,便吹着口哨离开了此处。 我惊在了那里,这也可以,这一起洗是个什么情景呀,要是看一眼一定是鼻血直流三千尺的结果,不行要马上找个东西来分散我的注意力,这是我想到了一个事情可以做。 “刚才突然就袭击我了,好像和谁通过话了!”,路飞气鼓鼓地说完之后,便拿过安可手里的扇子开始大力地扇着风。 听了吴峰的话,大家都回到了房间开始整理,可是没几分钟赵秦天就从房间出来了,他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扭扭捏捏的往吴峰的方向靠近。 “江南叔叔说的没错,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楚离罕见的认可了江南的话。 张飞见颜良上钩,当即带着坏笑说道:“行,将上次陛下赏赐的佳酿做为报酬如何”。 江南再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下,淡淡:“好吧,我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说着,他走过去拿起了床头的电话。 韩峰有些无语,连自己手下的人都开始这么问了,看来自己还真是焦点人物。 登上托勒密二号之后,楚轩直接说道,而慕容辰也没废话,直接向着菲莱神殿前进,然后再次得到了第三个目标,欧西里斯神殿。 不过,这件事情天王级别的歌手出面干涉参与,换成其他人或许会畏缩,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7章 精神损失费 “啪!” 声音清脆响亮,在空气中骤然炸开。 寒骨巫猝不及防,只觉脑袋猛地一疼,竟被魔方砸中。 他一声惊呼,双手本能地捂住疼痛难耐的脑袋。 沐凝儿坐在凉亭中一直在观察者侍卫们的反应,有几个交头接耳的说着,有的则是木然的站在一旁,谁也不去理会。 金国与云国两国之间刚刚签订了和平相处条约,为何一转脸晨然王子就对对云国发起攻击呢?为何还要如此这般呢? 最后一句话说完,李弋风眼中顿时现出如同杀气的光点,过度瞪大的眼角都隐隐泛红,倪海默的所有表情都告诉他: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这么想的,他完全认真。 金国皇帝看着了下面唯唯诺诺有些丢人的晨然王子我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谁让自己就这一个儿子呢? 思町一脸兴奋的说道,听了思町的话,苏荷和颜依依相视一笑,“确实是如此,到时真的要感谢她,当初陷害公司的事情不成,现在到时替我们公司,打出了一个广告来。”苏荷笑着说道,颜依依点了点头。 欧阳信童一听顿时就觉得更加的不安了起来,等警察过来,这事如果等他们过来的话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吗? 所以老林乘舟顺江之下,一路优哉游哉的看着风景,在江都守军目瞪口呆又束手无策的夹江欢送下,无惊无险的漂进了大海。 由于昨天睡得晚,所以颜依依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确切的说应该是被楼下的争吵声给吵醒的。 将衬衫的扣子一颗颗解开,那饱满结实的肌肉,紧致的线条,胸口处厚厚的纱布,有血渍渗出。 剧情中,梦幽兰就是靠一件法宝遮掩住佛生花的气息,将它带出秘境。 不说用来增加修为什么的,至少学习学习,提升战力,减少亏空吧。 别看这钱花的利索,兴叔其实并不是能心安理得占别人便宜的性格,虽然拿了云清的钱,却不肯白拿,而是一本正经的打了借条,非说一定要还她。 孟佳佳现在还无法出声,心里欢喜又难过,欢喜许子杉有孩子了,会坚强活下去。 成神之后诸神的前进方向,除了积攒神力,提升神国和神躯之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在于学习法则,使用法则。 村长儿子将南梦梦上半身的尸体一脚踢到妖兽的面前,张狂的说道。 许爷爷把这个消息只告诉了许英亭,父子俩赶紧跟着韩星晖去医院。 上百万百姓,听得如天雷一般的鼓声,纷纷好奇抬头观瞧,正疑惑青天白日,怎么有雷声传来时。 看着许奶奶他们下了车,立马关门,油门踩到最大,车子“呜~”就不见了踪影。 而黄楻也被逼到距离紫阳草很远地方的一棵树上,眉头紧紧皱着。 地方府尹要是有了兵权,那跟唐朝的节度使,天朝末年的地方割据有什么区别,他这分明是在诅咒我大乾要亡。 关宸极早就已经紧张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医生也没理会关宸极,专注着手中的动作。 “彼此有这种信任,就没什么事办不成的。大家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于佑嘉环顾四周。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 158章 你、你居然这么快? 汤断尘放开嗓子一声吼,殿内瞬间静下来。 寒骨巫和谢书贤都在心中暗自嘀咕,这老太监真多事,偏要拦人财路。 “好,现在我带着苏若和苏菲去看她俩的房间,其他人继续接客。”老鸨对着其他的姑娘说道,然后带着周若素和洛二人走向了二楼。 周安之为了她自己,为了御亦安她自己绝对不可以倒下!有时候有些人就是靠意志力活下来的。 这什么眼神儿嘛?她被他这么挑眉狭眸一看,嘴角勾一勾,便不由自主地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般。他的事就象成了她的事一样。这是从什么时侯开始,这家伙跟她如此熟络的? 可是御亦安还是惦记着周安之还未曾喝药的事情,不过林冉熬得那汤药看着确实也是太过于的难以下咽了。御亦安最后还是没有能够放下心来。 第二天,游思瑜陪着云飘飘一起拜访了郑老爷子。吃过午餐后,郑卓逸开着汽车将两人送回了家。 罗德经受过的东西是不少,但是盗亦有道,总体上来说呢,他花的比挣得多,资产为负值。 刚坐上出租车,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以为是Eric回拨过来的,可惜是裴勇。 而夜太子还特别地向北冥雪颜提出,他有事想和北冥雪颜商议一下,想上北冥雪颜的马车。 亡灵族修炼,对灵力的需求不大,而死亡之海底矿藏丰富,双方各取所需,倒是一件好事。 盛骏走后,傅七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下床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开,让月光透进来。 只是沐凡对穿的倒是真的没什么要求,不一会儿便把这衣服穿上了。 沐凡觉得他们来得刚刚好,要是晚一点,三叔家和大伯把爷爷真的说动了怎么办?老人就是容易心软,自己又不能把真正的缘由告诉沐爷爷,他老人家信不信是一回事,要是被气到了怎么办,沐老爷子的内心肯定承受不住。 还在说着,玻璃碎裂的的响声。让他们三个瞬间清醒,立刻跑向楼上。 这人里头有的是对太子有意的,说话的酸味还是很浓的。有的则是对凤轻灵不屑的。 奶奶也没什么素质,经常把擤鼻涕,然后随手甩在庭院的场地上,跟村子的任何人都能聊得起来,甚至不认识的人。有时换来一些无意义的对白,有时则是一片沉默,令一旁的我好不尴尬。我也因此不愿和他同行,觉得坍台。 吴绢抱着带着梁丘航的体温和满是男人味的军服,坐在配药房的长椅上,她的心跳和思绪也是久久不能平静。但白天忙了一天,到了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她把梁丘航的军服盖在身上,躺在长椅上慢慢睡着了。 “梁丘长官过誉了,你的见识和见地比我广,所以请你帮忙看看。”吴绢递过手里的信封。 这只海底生物有4米长左右,头部长角、身体细长、表面光滑、通体呈雪白色,看起来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怪兽。这只怪物是在人形岛上被我发现的,当时这只怪物已经死亡,尸体不停地散发出阵阵恶臭。 若是最初,只怕他已经气得咆哮起来了,可这会不过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太生气。甚至他心头还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很喜欢洛青鸾这般对他说话。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59章 朕不答应,你们又能如何? 麟德殿拜谒大炎天子礼仪结束后,依循惯例,此时使者可代表各自国家提出请求。 晨风摆了摆手,示意让处于爆发边缘的方静坐下去,方静虽然不甘心,但是看着晨风的表情,还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便坐在了椅子上,气哄哄的一言不发。 肖郁将我搂在身边,生怕我走丢了似的,我第一次来这里,除了跟着肖郁,也没别的选择。 也因此,得罪了嘉王,很大可能就是得罪未来的国王,这是大家觉得没有必要。 妻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叔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连拖带拽的,把大叔带去检查了一番之后,才打消了妻子的心里的想法。但是对于妻子的询问,大叔总是支支吾吾的糊弄了过去。 那一声声凄利的哭声仿若一只巨爪不停的抓挠着他的心脏,甚至又往他心脏上撒了把盐,疼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地摊上根本不必弯腰了,神识一扫,灵气波动一丝毫也逃不过宁拂尘的感应。 “彼此彼此!帝都四公子,我也很想每个都见识一下!”云横玉的眼中也是战意昂然。 这里的人对孩子们非常的好,进去不会吃苦,不会受到欺负,比起跟着她们会更好。 “大老板先别着急,人是没找到,不过相关的线索,还是找到了一些的。”钱也看着宁拂尘眯笑了起来。 凌风突然居然,自己有必要在兽人部落中培养一个亲信,于公于私来讲,狮狂都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所以凌风也决定在某种程度上倾向于狮狂。 齐弘一微微一笑,观察了下周围的痕迹,便直接选择了左边的一条。 他以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求得一名六品丹师,懒洋洋的指点了他半刻钟,态度极为敷衍。 然而这话,她又没法对金属傀儡说,毕竟人家只是一台傀儡,行为举止遵循晶核的指示,就连说出的话也是被事先设定好的,跟它讲人情?简直对牛弹琴。 但是……不得不说,他开出的条件,还是十分有诱惑力的,辅佐太子成为皇帝,那么上官天琦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圣天王朝皇帝的师父了。 他们很清楚陆玄考虑之后肯定会达成交易的,所以他们不希望浪费任何时间,早上科尔森早早的就来了,如果可以他想让运输队直接将晶石运到海岸要塞这边,毕竟这边有足够的地方停机。 这一点可以代表很多在那一战中投降的羽林卫们的心态,他们都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我一直在那顶楼之上,虽然可以看到整个战场,但是对整个战场的残酷性,并没有什么太直观的认识。 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万兵陈于前,自谈笑的兵戈侯秦战天,竟是被这这一句话给惊住了。 如果是其它灵兽,他们可能还有一战之力,然而,蔓章藤王远比普通灵兽强大,稍微刮蹭一下,他们的灵兽,就有可能重伤。 楚云刚才声音不大,只有她自己听到。但是沐孤烟很清楚,若是自己再逼楚云的话,这混蛋估计真的敢把这些说出去吧。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0章 你这条臭、臭、臭舔狗 “陛下,臣觉得霜羽在阴山边界集结军队只是个假象,其目的是逼迫我朝在某方面做出让步······估计其余两国也会陈兵边关,目的应该一样······” 谢书贤分析道,“霜羽国和瀚国打死打活几十年,那些家底早打光了。如果再和我朝打,他们根本耗不起。自己的弱点自己最清楚,所以他们应该没有攻城掠地的奢望。” “但,我朝也不能掉以轻心,陛下可下旨让边关守将严守关隘,不要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这一点朕也想到...... 白独眼一听,顿时心里的火就起来了。自认跟赵寻,或者凌天恩比,自己什么都算不上,但是他这么过来,结果连人家面都没有见着,就被这么打发走了,谁心里能顺气呢?更何况,他还是一直在江州当土皇帝的白独眼。 望着一道道直视而来的眼神,看着满杯的白酒,戴峰和蔡东的心中纠结,可不想让人看了笑话,俩人都是壮胆,硬着头皮,憋着气的一饮而尽。 因为没有原料的花费,这一批产品几乎毛利就是纯利,利润肯定颇为喜人。 因为如今这样的一个问题摆在唐洛洛的面前,如果她是通过自己这般的与这样的一个工作人员沟通的话。 宁容暗自摇头,这刘备也不是那么遵守礼仪吗!张飞对自己出言不逊,却是搁在之前,刘备定然会对他呵斥,然后在对自己道歉。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弦音宗宗主的左清月,这辈子只能独守宗门,孤独终老,不能喜欢上任何男人,更别说和男人在一起了。 血再一次喷出,叶欢感觉自己的左臂想要骨折了一般,好在他的根基浑厚,恢复力也是惊人。 山谷附近,都已经被苏真和凌秋联手布下了气息屏障,一般的人是冲不进来的,毕竟那可是两名三重魔王布下的结界。 夏薇对王浩来说已经是过去时,可对自己来说却是进行时,突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 这段话下面是一个视频,正是林末在医院救了陆尽并且被人砸的视频,清晰度不是很好,一看就是医院里的监控,不过也充分说明了救命恩人这四个字的来源。 即便狼蛛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佣兵界都被誉为与神明对等的存在,可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眼看着怀中佳人那副动人的娇羞憨态,他又怎能坐怀不乱? “我们上游艇上吧!”胡青彦手轻轻楼楼她肩膀,码头上阵阵冷风,想让她上游艇休息。 不过即便如此这位团队的“队长”依旧称得上负责任,为了能让祝觉这个新人早些理解,居然还专门找了个游戏来举例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还是你想我唱情歌让你听。”胡青彦一脸笑意,用他两人听到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怎么没有人回我的话,爸究竟是怎么摔伤的?”胡林宏更显愤怒,老爷子在家里摔头昏迷了,居然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全部都是饭桶吗。 杀完了卡萨丁,回到泉水里买好了装备,走上线的过程中,叶晨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微笑。 博扬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了楼,穿过狭长的走廊,看着一扇扇紧闭的门,捏紧了拳头。 保密局其他人不认识吕怀义,虽然按照沈之锋的描述画了像,但是画像毕竟不是照片,只要稍微改变形象,再加上有新证件,一般情况下都能蒙混过关。 两军交战之时,多了定康军后谢锦月等人压力骤减,而等交战之后战事胶着,持续了两个时辰难分胜负,各有死伤,眼见着天色渐黑,双方十分默契的各自鸣金收兵之后,以凌风峡谷为界,各自安营。 另一边,本来是找朋友许久的秦成仁也参与这一次的行动,负责无面教成员的尸体收集,这部分并不需要用到机器人。 “大汉的武器果然锋利,如果我羌族的儿郎也能拥有这样的利器就能更好的为大汉镇守边疆了。”党项朋义对着李立说道。 等再次出来后,陈硕说道:“余导,接下来这次拍的时间长点,拍够两分钟。 “甜甜,你怎么了?”他眼神闪了闪,猜到秋甜甜应该是终于知道自己不对劲了。 当御天敌停下讲话后,威震天看着御天敌健壮的机体,以及那仿佛能看穿自己想法的湛蓝色光学镜,威震天最终决定询问自己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 她抬头,才发现沈思晴正一脸又恨又妒地看着自己,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而因为两人一起进行双排的缘故,所以基本上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以至于两者同手协进,使得后续纷纷冲进了前二名。 而在一分钟之后,似是有一阵清风在那铁箱子中生出,卷起,转瞬将其撕碎。 “是,脑神经方面她比我更专业,只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些许犹豫。 她的话易篁听进去了,后来的三日赵芙双因为虚弱,身子被一次次汗湿,他除了偶尔给她倒杯水,其他时间始终打坐不曾管过她。 “什么神?我不知道。”承在那么多人的环视下,看了看肖老爹与阿母后说道。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1章 一个好人 这枚玉魔方是寒骨巫专门命匠人精心打造的,他视为掌上明珠,自然不愿把它送给谢书贤。 “她,她怎么了?”白菱格把住黑菱格臂膀,额角冒出冷汗,不敢喘气。 说起这青华集团,只不过是日本公司的一个分公司而已,在z市顶多拍个前一百名之中,没想到他们的野心真大,居然打起了全是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冉氏集团。 处事不惊的泰然自若浇灭了他想杀生的短暂欲念,他暂且放下追究责任的事情,立即开始了最大程度的秩序整顿,这才发现已经有超过半数的精锐人马赶离了地下魔狱。 送田甜回去的路上,欧阳鲲鹏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可奇怪的是他没有接。 除郑和的宝船以“天元”标注外,其他所有船舶均以星图命名,紧随“天元”其后的,便是柳教主所在的宝船,标注为“天柱”。 随着唐风动作的不断的慢慢进行,时间也在不断地流逝,拓塔从最开始的震撼,慢慢的变成了麻木。 维斯肯郡料到德-亥司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可没想到他会如此端明事实。 蛇身人两次攻击无效。十分生气。但却沒有再攻击。因为她的消耗也十分大。 “杀了我!”元尾软软的伏在莫含烟身上,他双手再次化为龙爪,猛然抓向莫含烟的头顶。 本拉图不由怀疑起来,来基地到底是要干嘛,如果是做防线,自己这些人不够看的,难道是做苦力?想了一阵毫无结果,再和两个队长闲聊片刻,就回到自己怕队伍当中,等着结果的到来。 无视了悲愤不已的郑吒,萧宏律一边吃着烤熟的蜘蛛一边接过了楚轩的话。 “亚娱的估值在600亿到700亿之间,从估值上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庞然大物,凤凰传媒的财力我清楚,吃不下亚娱,哪怕现在他的估值缩水一半我们也吃不下。”秦景云说道。 当年那场大战,灵音寺败亡,必然不会将珍藏的功法典籍留下,要么一把火烧了,要么另行藏匿,不可能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走进独院,叶晨便对身后的叶冲霄说道,说完之后,叶晨就直接向着卧房们走去。 “八格牙路,景云哥比那个老大叔帅气的多。”显然秦景云这个粉丝还是一个混血。 宁千秋心有所感,便学慧海的模样对着佛像行了一礼,随后开始翻箱倒柜。 ‘李雪瑶’跟穆家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即使他们两人没说过话,但也不可能会不认得穆景云吧。 与此同时,泥宫丸内的四层神婴睁开了双目,无穷无尽的神念之力轰入量天尺中。 要是在古代遇见一个面相有异的人倒是会让统治阶级紧张一番,但是现在不兴这一套了 。 不过,阿波菲斯也不是吓大的,瞬间就鼓动起全身的魔力,气势瞬间达到了顶峰。 不过,已经有七成饱的她,也没什么所谓了,这时才开始打量一下这个山洞。 “噢,他的手好像伤了,这是其他人代替他写的,反正都是团长的意思。”朱利安漫不经心地说着。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2章 里外不是人 晚霞漫天,沙陀阔率一众人,醉意醺然地来到馆驿。 沙陀阔乐得合不拢嘴。 谢书贤着实够义气。 赌债当场作废,还请他们在教坊司享用酒肉,其中包括他和一女子肉搏的钱。 沙陀阔暗下决心,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进了馆驿不久,门卫就来禀报,寒骨巫和叶轸斜来访。 毕竟鱼要是还活着就上岸,扑腾的满是水珠和腥气,哪有这样来得干净利索。 洛哈特突然窜了出来,他魔杖的杖端处射出了一道耀眼的绿色光芒——他敢打赌,亚伦绝对会被自己击中。 江辰点了点头,将那袋钻石交给安东烈,然后让他护送婉儿等人先一步回去。 而这时候季宴礼也打了一通电话,不到十分钟安康医院的院长再一次见到了陆朝朝。 她故意支开曦儿,自己偷偷潜入她的房间,搜罗下来她不该拥有的首饰银钱,还有一堆废稿。 沈轩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单手横在他胸前,不就是个刚才战场回来的将军吗?有什么真本事不敢展示出来吗? 他的心中更加恼怒,这些大夫为了讨好洛梅,竟然敢做出如此卑劣之事。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一松,那大夫瘫软在地。 既然已经看出了她的犹豫和害怕,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直接蹲在她的面前,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 缇恩一边吐一边打开前部装甲板的入口,从驾驶舱里跳出来的瞬间,趴在尚有余温的沙土上吐了半晌。 也许是因为平常的时候儿,没有人会来神兽洞,所以并没有人重兵把守,以至于我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钟灵毓秀”这四个字,一下就让林暖暖想到了远在京城的林宇恒,他的日子如今也是不好过吧,听说如今颓废得很!如此,林暖暖也就放心了。 林老夫人的脸上温和了许多,她应了一声,就放下了手里的羹勺。 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鬼胎真的不是一般的生物!既然不是一般的生物,所以自然也就不能够用一般的眼神去看待他。 可是自从萧哲进客厅,喊了白慕雅一声嫂子,白慕雅对萧哲一直都是置之不理的。 “这是最后的机会。”那个划船的老人对他说道,他知道那位老人没有说谎,十年的时间马上就要了。 云炽回头望望,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少年,拳头紧握,满脸涨红,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有勇气说出这番话。 于是就买了佳肴,以备夜里饮酒用。狐狸又告拆车生说:“院后的地窖里藏着银子,你应当挖出来!”车生按它说的做了,果然挖出成百上千的银钱。 大概是察觉到陆棠棠的冷淡,言远帆也没有接话,场面一度变得沉默起来。 酒剑仙一凝剑诀,金吾神剑自体内生出,他御起宝剑,对云卿道:“我们走吧。”说着,二人御剑朝对岸飞去。 在这一刻,青龙从宝塔中飞了出来,朱雀翔空,玄武拓海,接着,虎岳的血气化作了白虎,神气冲天,在这刹那间,青龙、朱雀、玄武都拱护着这头白虎。 对于空间出品,她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她之前吃的西瓜,都比一般的西瓜好吃。 回了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空无一人,看样子是他们吃中午饭还没有回来。 长安循了他的目光望向身后,果然看见有一双双惨白的手伸出水面,朝向她的衣角,而她更远的身后,海面下一双双闪着幽绿莹光的鬼瞳明明灭灭,像极了在夜里逐食的莹光鱼。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3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住手!统统住手!” 冰乞璃骑着马匆匆赶来,气喘吁吁。 他纵马横在两拨人中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瞬间静默无声。 “三国既已结盟,本应共同进退,你们携刀提棒,成何体统?” “我跟他……连朋友也算不上,甄医生救了我,但是却不接受我的感谢。”梁音轻轻叹息一声。 他只是没想到夏方媛的父亲会去世而已,因为刚见到夏方媛的时候,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跟自己开玩笑,他以为她爸爸抢救过来了。 陈凌在修炼的过程中,五感依旧敏锐,朱国振还没有走到门口,他就发现了。只是刚才还未将体内的天地灵气全部炼化,所以才没有理会朱国振,没想丫的,混蛋,他竟然以为自己挂掉了。 学会了又不能挣钱。所以老人们的东西慢慢的开始被遗弃了。太阳国这次学聪明了,把自以为是的棒子国也叫上了,对于棒子国他们这个不要脸的国家,只要是和华夏对着干他们就乐意的不得了。 将这个龙族史上唯一的人族风河皇后轻抱在怀中,此时的他,倒算是一个好丈夫了吧? 十层之下,危险才是主题,收获将成为次要,哪怕他们一行拥有三位至尊保驾护航,也不敢保证众人绝对安全。 留着大胡子,那就更简单了,刮胡刀一剃,什么络腮胡子都不见了? “白痴!你以为只有你和童安在盯着萧记那傻子?”祝寿一脸恨铁不成钢。 林浮羽见此也赶忙跪下与其交拜,喜到极处,却是开怀大笑,再不复平日里的诙谐,这六十年的郁闷直到今日方得略吐一吐,却实是开心到了极处。 纵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杨帆会全力以赴,萧云轩必死无疑。 之后褚妍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她一双失去色彩的眼睛紧紧的看着那枚胸针,又看着对方的打扮,渐渐神色开始变得恍惚。 虽然晨风并不明白,世界最顶级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神级医院系统中所兑换或者直接领取的理疗器械绝对可以与世界最顶级的仪器一较高下,甚至比它还要强上许多倍。 “呜~”又是一声长啸,灭张开嘴巴,点点蓝茫于口腔中乍现,心头的伤口流出来更多的血液。 这个家伙也用那死鱼般的双眼盯着飞在空中的秦天赐,似乎是有一点智慧,并没有像另外两头7米级巨人一样傻乎乎地扑过去,而是在等待,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常人非常难以理解的情况,她把这个事情告诉宁拂尘之后,他也并不是很明白。 在回质子府的路上,坐于车中,想着赵括找兵卒谈心的灵机一动,明月倒是觉得此举很可行。 褚逸辰睡了一觉醒来,精神不错,他换了西装,离开卧室,到了收藏室外。 不过,由于这个建筑没有一点突出或者凹陷,因此总感觉上不像是一座塔,而是一根柱子,或者说像是一个巨大的碑。 “姐姐慢走,妹妹定然不负众望!”姜欣雨也并非吃素的,立马呛声回去。 由于是打地铺,秦天赐醒来后只觉浑身酸痛,关节处“喀吱”作响。 之后城市便会不可避免的转入没落,尤其是当城主府的实力,已经无法压制住那些实力的纷争时,就会无可避免的出现“无主之城”的现象。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4章丑八怪 楚炟眉头紧蹙。 李训长久以来一直支持瑾王,如今却突然倒向了睿王阵营。 难道李训是脚踩两只船,左右逢源? 因为陈洛的关系,订立契约的NPC的家门几乎被踩烂,不得不从高级城池抽调来上百位NPC,才堪堪能够帮玩家们订立。 “苏菲,时间不早了,还是抓紧时间办事吧。”张伟指了指腕上的手表,提醒道。 丙:“嘁,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和其他的继承人一样,都是命运的可怜虫。”第三个对此不屑的说。 陆陆续续拍卖了几件古董后,下面又出现的一件物品,是一块火红的石头,在石头中心还有一朵火焰,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火焰被包在了石头中一般,林宇眼睛顿时一亮,心里有了定论。 在空间怪物们将陈洛的生命分身包裹的时候,那一缕破坏之力引爆了生命分身,剧烈的爆炸将怪物们全部掀飞,趁着这点时间,陈洛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和平时欺的人们是无法去理解,在炮火之中,在频繁目睹生离死,另外战场上,军人们对值得他们尊敬爱戴的主座的感情的,他们无法理解。 看完了林林总总的十几条,张伟发现如果按照上面的约定,那么张伟这个名义上试着交往的准男友,其实跟普通朋友没什么区别,双方很难有亲密的接触。 乐天伦家纺的展位是自己公司设计,四四方方中规中距,但是面积很大占据了家纺馆最主要的位置,旁边就是冥王星家纺的展位,采用的是紧跟战略,乐天伦家纺怎么来他们就怎么来。 “张店长,我们先走了。”坐在会议桌两旁的人,听到了张琪的话之后,都不禁从位置上站起来,一脸兴奋的说道。 足足有五十头地狱火,比之之前的召唤恐惧地狱火要足足多出二十头。 就如平时我们去电影院看电影,普通的3D影片怎么可以和IMAX 3D的影片相媲美,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视觉和听觉享受。 当然,这个计划想要成功也不容易,第一,非常关键的,要让人家觉得这个情报是真的,第二,要让对方把这个情报成功传递出去,第三,情报传递出去之后,不能留给对方任何机会,整个间谍网络必须立即摧毁。 李乐点点头,喝了口茶继而将目光转向“铁马驹”,等着他的说法。 不过这一点点的劣势在人数的面前应该会被拉平吧!否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具身体纠缠在了一起,但是王钦却非常有分寸,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并没有更进一步。 八王随便找了几个不疼不痒的问题,假装和燕七讨论了一番,将尴尬的场面掩饰过去。 就在那个男子即将登上楼梯之际,陈北冥忽然一下把枪伸到楼道中央,砰的就是一枪,那个黑衣男子躲无处躲,只能中枪,虽然没有被一下打死,但半条命已经不在了。 郑如东本来想查一查这背后闹事的人,但是随后想一想又算了,吴华东他同样得罪不起,还是不查了吧。 同时,对于之前王道明的话语,傲无双也终于明白了。事关符族的圣物,符族绝对是不惜开战,抑或是付出任何代价。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5章 你咋用脸吃蛋糕呢? “贵使这是想在我大炎京城闹事?” 两个护卫挺立在悦兮身前,手握刀柄,厉声呵斥。 如果对外使出手,肯定会给郡王府惹上麻烦。 韩城战场,秦韩双方已经杀红了眼,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韩宙疯了一样不断驱使城中战士向战场冲去,哪怕这些战士只是刚刚召集来的,实际战斗力也民兵都不如,但只要能消耗掉一些秦军的体力,对韩宙而言便是有用的。 “不错,这些人家动辄上百护院,且个个武艺高强,我虽缺钱粮,却也不能让兄弟们用命去换。”张丰年道。 新手皇帝任务二:建成怡和园,任务完成,奖励世界地图碎片一份,神物一件,名臣名将各一名。 看来凌墨寒是打定主意不想理她了吧?不然昨天没回来,怎么一个信息也没有。 不过,她可以感觉到,她们不会伤害自己,这也许是这十几天相处下来的第六感吧。 山如其名,在银装素裹的效果下彻底对应出了龙的角似鹿、嘴似驴、眼似虾、耳似象、鳞似鱼、须似人、腹似蛇、足似凤。 她答应了不告诉暮瑾言,玲珑是什么,但并不表示,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表示,‘别人’不会把消息告诉暮瑾言。 奎尔萨拉带着一众精灵停在了祖尔法拉克的门口。祖尔法拉克作为曾经巨魔帝国的大城之一,一直都是沙怒巨魔的聚居地。所以,即便是巨魔帝国没落了几万年,曾经的辉煌依旧可以在门口的建筑和壁画上呈现。 “你以后还是叫我凤姐姐吧,你这左一个王妃姐姐,右一个王妃姐姐的,我听着别扭。”凤于飞说道。 “艾欧纳尔,你去挡住拉格纳罗斯的爪牙。我来聚集能量,给拉格纳罗斯致命的一击。”风元素王子桑德兰盘旋在空中,而在他们不远之处正是火焰之王-拉格纳罗斯。 她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这栋楼左右上下的邻居。房内还传出很大声地咒骂声,仿佛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来也是,其他城市科技所的支持,那些道具材料能比得过山海经秘境的道具吗。 毕竟他是个猎人又不是法师,传送门训练师能给他什么他能用的? 他眨了几下,刚要缓解,一只手忽然轻抓住他的手腕,借着他举高打火机,在头顶晃了一圈。 同样赶在贞观三年八月,玄奘独自一人由长安出发,偷偷的度过了关隘,经数年艰难跋涉,终于到达印度。也就是那位著名的唐僧本人了。 慕声觉察不对,眸光一沉,立即朝这边飞身而来,树丛中忽然飞出无数黑压压的蝙蝠,困住了他,宛如黑色的浪潮,几欲将少年吞没。 如果沈伦一来就戳破孙悟空的变化,孙悟空的内心就会觉得自己在沈伦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孙悟空纵然不会立即翻脸,但再见面,还能做朋友? 现在他反应过来了——所谓的人性部分也就是154已经被剥离了,但系统仍然会在某些时刻表现得很分裂。 陆聆风他们应该是第一批去探路的人,据说光是找副本入口就找了半天,期间还有人掉进下面的岩浆湖里烧死了……至于是谁,陆聆风没说。 ------------ 第二卷暮登天子堂 第166章 我能嘚瑟了么? “肃静!” 话刚说到这,有士兵匆忙来禀告,琼斯带领军队已经朝着草原而来。 毕竟他没有做外表的伪装,在时时刻刻都有专人注意他动向的情况下,不被监视才是不可能的。 他们都知道,洛基曾经成功的用权杖操纵过一个开拓者的心灵。而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如果将来他们和李灵一对上,也有被操纵的危险? 身体的威胁逝去,在星球的极限旋转下,潜伏在火浪之中的冢火如若高浓度的硫酸般,一点一点的腐蚀、吞噬着恐怖如斯的能量。而周围的飓风更是肆无忌惮的穿梭在火浪之中。 按照张叔的吩咐,几人支了个架子,放在屋后较阴凉的地方,然后就把虎皮挂了上去,叮嘱了些不能受潮啥的。张叔又拿了个油纸包过来,很是兴奋。 “为什么要躲?!”陈玄武轻而易举的甩开李铭的胳膊,笑着便往酒店里走去。 依旧是言成的原班话语,但在五人不知情的时下,却将几人震慑住了。 陈玄武回头望了一眼众人,冲着众人做了个回避的手势,众人虽然满脸不解,但还是退到了一边。 凯不断的攻击,然而没一下能够打中李灵一,他自己心里已经非常惊骇了。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使用了全速了,可依然是一下都碰不到对手。 “嘿嘿,很简单,只需要你乖乖的站着,给我吸取你的真气就行了!”平海随意的语气,似乎就在说吃饭喝汤一般,可是东方啸却吓的元神乱颤,因为平海是要吸取他的元神,来提高自己的功力。 黑风山那次和今日加起来才算是正式接触,哪怕接触的时间短,何玉梅也算是看清楚了宋巍此人的性子有多刚烈,这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是个不肯轻易弯腰低头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只会往前,绝不回头。 家长们最不放心的就是安全问题,如今安全问题解决了,说出去又能给自己脸上有光的事儿,而且还不用花钱,这种好事肯定没人会拒绝。 不过呢,朱大娘子要面子,一直等到第三天后的傍晚,她才找到章老太,请章老太出面,约出林家的人。 “有几位大人来了,老爷如今正陪着在前厅喝茶。”管事妈妈答。 还有拿葡萄汁炒红糖的珠部落,他们炒红糖也需要能够直接加热的容器,珠首领也是被陶锅吸引来的。 “我放话出去,说我们家想买房,但是钱不够,看看朱家的意思。”林恩说道。 太子若是顺利登基之后,母后贵为皇太后,而母妃至少也是个太妃,大皇兄在不济,也会位列亲王尊位,然后去封地,也可以带着母妃一同前往封地,母后是不会阻拦,可如果德妃和荣王在位的话,就不会是这么轻省了。 至于耕种,那更是扯,国土80%以上都被沙漠所覆盖,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干旱、水资源最稀缺的地方之一,根本就不值钱。 白玉亭外,祖龙凤凰麒麟老老实实的跪坐在蒲团之上,听到江木的话,各自十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