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流的雨（上） 姜洄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听到旁边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和桌上收音机柔和的音乐。过了好一会儿，姜洄才平复好自己的心跳。 入眼是陌生的家具摆设，姜洄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点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思绪，但是太阳穴突突地跳，一下又一下的钝痛让她完全没办法思考。 “嗞啦”、“嗞啦”，收音机像是信号不良地卡了两下，然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 “据悉，姜溯元上将已完成对天穹要塞的入侵剿灭，不日后便可回归……” 姜、溯元……？ 姜洄迟钝地眨了两下眼睛。 【叮！恭喜国王陛下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 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带着怪诞的喜悦，随着它播报的结束，姜洄面前出现了一块晶蓝色的面板。 【姓名：姜洄 性别：女 年龄：？ 身份：？？/寰宇帝国国王[锁定] 持有物：？？ 能力：？？ 权柄：5/100】 二十分钟之后，姜洄麻了。 她原本是一个清澈纯真的女大学生，在朋友的安利下玩了一款名为《倒悬守望》的游戏，在里面建设国家、收服眷属，在她一统全域的时候，朋友看着她金光闪闪的战力面板一言难尽。 姜洄问：“怎么了？” 朋友问：“这不是乙游吗？你怎么直接统一全域了？” 姜洄懵逼。 很快，到来的期末周让她搁置了这款游戏，在考完最后一门考试的那天晚上，姜洄还想着第二天上游戏看看崽崽们把国家建设得怎么样了，结果再睁开眼，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你是说，我现在在《倒悬守望》的世界里？！】 姜洄在脑子里发疯，系统没有回答。 【叮！检测到陛下如今身处寰宇枢纽——倒悬城，城内倒流雨强度为：强，精神狂乱因子强度为……嗞啦……为……】 脑子里的系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似是接触不良一样卡带了。 姜洄蹙眉，从沙发里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 外面苍白脆弱的光照射进来，姜洄看着外边沉郁的天色，眼里缓缓积起了沉沉晦色。 入目的房屋低矮，错落无序，惨白的墙和墨绿色的苔迹，灰败老旧。天被浅灰色的云覆盖，看不出一丝挪动的迹象，雨势愈烈，可是那雨滴却是从下而上地落，兜起的雨滴被拉长，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吸引力，被扯动着朝天上去。 怪不得，一点下雨的声音都听不见。 姜洄收回目光，拉上窗帘。 在这样的天气里，外面看不到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天晚上睡觉时的睡衣，轻薄柔软。在看到外面倒流的雨之后，突然感觉到阵阵凉意侵袭。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正在靠近，距离为500m、300m、100m……】 系统的倒数还没有结束，屋子的门就陡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带着腥气的雨水从外面飞进来，冷风与血气一同灌入。 姜洄抬眸，看到了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两人都穿着雪白的制服，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杂乱的污痕和洇湿的水渍。 “治疗师！治疗师！我们需要精神镇定剂！要S级，不，A级的也可以！” 男人大喊着，搀扶着肩上的男人艰难地走进来。 治疗师？ 姜洄有些没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吗？ 不过她现在没有时间多想，走上前去把没有关上的门合上，挡住了外面不断飞入的湿气。 “扶他去……沙发上坐着，我去给你们拿。” 姜洄一边说着，一边往柜台后面走，目光仔细搜寻，没有找到那个男人所说的S级精神镇定剂。 她只得转而走向屋子后面的房间，那里好像是仓库，应该会有。 当姜洄拿到S级的精神镇定剂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情况让她不由得脚步一顿—— 一只灰色的大狼躺在地毯上，身上的毛发沾湿成一绺一绺的，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刚才还慌忙叫喊的护卫已经虚脱，失去维持人形的力量。 而被搀扶着的男人仰面躺在沙发上，银发落下，露出他苍白锋利的脸，刀削斧凿，眼窝深陷。 ——正是刚刚收音机里说的姜溯元。 姜洄拖着椅子坐到姜溯元面前，他似乎陷入了昏迷，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醒来。 依照使用说明，姜洄拉起姜溯元的手臂，把S级的精神镇定剂注射进去。 【叮！检测到目标眷属精神狂乱指标不断上升，请陛下发挥精神治疗师的作用，帮助他稳定情况吧！】 姜洄一顿，这精神稳定剂没有用？ 【怎么稳定？】 【这是陛下自己拥有的能力。】 言下之意就是它也不知道。 【请陛下抓紧时间，S级眷属精神狂乱的影响足以摧毁一颗星球。】 倒是来个人告诉她怎么弄啊啊啊啊啊！ 姜洄抿唇，起身到柜台去翻找，在最下方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小册子，看起来像是某种不靠谱的小机构私印的。 “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精神净化师？” 姜洄轻声念出了那个标题，目光一边快速地浏览过小册子的内容，一边朝沙发上的男人走去。 旁边地毯上的大狼在注射了A级的精神稳定剂之后，经过脑子里面系统的检测，状态正在逐步回升。 于是她也没再管他，在游戏的种族介绍里面有说过，雪原狼族拥有强大的血脉之力，强健的体魄能够帮助他们自我疗愈伤痕。 姜洄坐回椅子上，犹疑地把姜溯元的手放在沙发的扶手上，然后放上自己的手。 接着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精神触须。 在一片黑暗里，她看到点点白光亮起，不断汇聚成更大的光团，在她的驱使下顺着相接的手朝着面前散发着不详红光的光团游去。 白色光团在黑红色缠绕的大球面前停驻，姜洄思索片刻，操控着自己的精神力触碰上那些黑红色的线条，然后像是梳理混乱的毛线团一般，把外边的线头顺着轨迹倒退穿梭。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附着在上面的黑红像是褪色一般消失，露出了原本坚冰一般锋利的透蓝。 姜洄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操作没有问题。只是，因为她的行为，手下的大掌突然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似乎想要逃离。 姜洄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力道下。 对方不动了，姜洄继续进行自己的清理工作。 一直闭上眼睛的她没有看到面前陷在柔软沙发里的高大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永覆雪色的灰眸紧紧地锁定在她的身上，如同狩猎的狼锁定自己的猎物。 ------------ 倒流的雨（下） 姜溯元是因为感受到精神海的入侵以及后续难耐的骚动醒来的。 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雪白、柔软，闭着眼睛安静地坐在自己面前，就连抓住自己手掌的力量都孱弱，他轻易就能挥去。 只是，不断勾缠着的精神触须传来愉悦的反馈，这熟悉的精神力让他下意识地克制住自己所有的逆反，乖乖等待着面前人的指令。 银色的狼耳控制不住地从凌乱的银发间冒出，中心透出的淡淡嫩粉因为主人的心意逐渐浓郁，慌张地轻轻抖动。 身后的狼尾急切地扫动，想要冲出衣服的束缚，缠上面前人纤细的腰，让她处于自己的掌控下。 但是不能…… 姜溯元紧紧抿着唇，以防自己泄露出欢欣舒服的咕噜声。眼尾在这样的克制下不自觉的染上霞色与水汽，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人。 他害怕这是自己精神狂乱的梦，一闭眼就成空。 表面的黑红狂乱因子污染都被净化清除，姜洄轻吁一口气，慢慢收回自己的精神力，睁开眼。 姜洄：“……” 【叮！勇猛威武的陛下成功解决了眷属的精神狂乱，奖励积分+100！】 脑子里，系统的提示音伴随着土气的礼花爆炸的音效出现，但她没来得及高兴，面前沉沉狼眸的注视让她悄悄咽了咽口水。 “……陛下。” 男人苍白的薄唇轻启，低哑唤声。 姜洄疯狂头脑风暴，不知是应声还是否定。 姜溯元看着面前沉默的女人，对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身穿柔软白色睡衣的陛下，从未见过这一面的陛下，看起来如此脆弱可欺的陛下，仿佛只要他愿意，就能将陛下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目光轻微下移，白皙修长的脖颈下鼓动着的，诱惑着他扑上去一口咬住。 “陛下消失万年，果真是要抛弃我们吗？” 姜溯元又开口，宽大的手反过来扣住她的，灰色的眸子里酝酿着沉沉的风暴。 【叮！检测到眷属反叛情绪急速飙升，黑化可能性大幅度提高！请陛下安抚眷属情绪，教会他做一位合格的眷属吧！】 反叛？！黑化？！ 她还教他？别下一秒就把她撕了！！ “姜溯元，松手。” 女人冷淡的声音响起，同时，她眼皮轻掀，露出了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 姜溯元心头一悸，条件反射地放开了自己不断收紧的手。但是陛下显然没想着就这样过去，紧接着开口，倾身垂首： “犯上？你胆子大了不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冰冷的卡扣声响起。突然出现的黑色枷锁束缚住他的脖子，他根本没办法反应逃离。下一秒，链条响动，巨大的力道把他从柔软的沙发上扯起，狠狠掼到地上。 柔软的地毯减弱了对他来说并不重的冲击力。但姜溯元狼狈地伏在地上，不断收紧的枷锁让他无法呼吸。 “……”姜溯元的手紧紧扣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子，额头抵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承受着陛下的怒火。 【［训诫的枷锁］使用时间结束！】 十秒之后，姜溯元感受到脖颈处的束缚一松，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生理性反应产生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旧辨认出视线内出现的毛茸茸的棉拖，上面的绒毛似乎因为自己的喘息气流而轻微晃动。 陛下蹲下身子，指尖抬起他的下巴。 面色疏淡的陛下注视着他，轻轻偏头：“长记性了吗？” 姜溯元垂眸低声应道：“……是。” 窗外的倒流的雨依然不息，姜洄放纵自己窝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放空大脑盯着外面的街道，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灰色电影。 姜溯元在身后走动着，收拾着他和他的族人带来的凌乱现场，他的动作很快得心应手，显然是经常做这种事情。 “陛下。” 姜溯元在她面前站定。 姜洄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面前高大的狼族首领不仅把屋子整理干净，还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白色的军装制服量身定制，将他宽肩窄腰的诱人身材完美勾勒出来。 此时他垂眸安顺地站在自己面前，像是自己收藏的那张刚刚建立起寰宇帝国时候姜溯元站在自己面前的cg的模样。 但姜洄清楚，现在不是在游戏里，姜溯元如果想，他能够将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轻易拆吞入腹。 她看着男人脖颈上红肿的痕迹，缓缓开口： “这么些年来，辛苦你了。” 姜溯元是她收服的第一个眷属，来自北域的雪原狼一族，但是因为自己血脉斑驳，力量无法觉醒，被种族排斥。姜洄是在收集冰天雪莲的时候意外遇上奄奄一息的白狼的，如果不是那鲜艳的血色，他就要融入茫茫的雪色里了。 她收了他，以自己的姓赋他名字，在共同征战全域的过程中不断给他喂好东西，把一条可怜的白狼打造成如今战功赫赫的北域首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姜溯元抿唇。 万年来，支撑着他一直为帝国奔波平定四方的原因就是陛下。他要等着她，等她回来看到依然稳定繁荣的帝国。 “您回来的事情……” 姜洄摇摇头：“不必声张，我另有打算。” “是。”姜溯元恭敬道，心里不可抑制地涌现出莫大的欢喜，他是第一个知道陛下回归的，陛下只让他知道了。 “继续去忙你的工作吧，”姜洄神色惫懒，“如若有需要，我会唤你。” 姜溯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陛下，我想待在您的身边。” 姜洄心里警报器狂响，刚刚整那一下，她还感觉心有余悸呢！ “……” 陛下只看着他，没有回答。 姜溯元抿唇，垂首恭声道：“是。” 看着姜溯元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姜洄才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身后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冷汗浸湿，在刚才那危急的情况下，她心里的弦简直绷到极致。 壁炉里的柴火被填上，无边的温暖在室内重新蔓延。 她现在确认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了《倒悬守望》这款游戏里了。 之前自己做国王，收服下属征战四方战力超标，但是现在自己就是纯纯的小菜一枚。更何况据姜溯元所言，他们都在寻找失踪的自己，但这已然过去万年，万年未见的怨怼，她在见面的时候如何能够应对那些各自有着各自强大能力的眷属？ 姜溯元一直是自己带着的，刚才那副吃人的样子都把她吓得够呛，更别说另外那些，有的还是被自己打服强制收回来的。 还有这个倒悬城，城中倒流的雨…… 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最首要的还是，一定要捂好自己的马甲，别被那群眷属们发现了。 噼里啪啦的火星轻响，姜洄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 暴君与宝石（上） 安静的指挥舱里，只有机器运转时偶尔发出的电流声。 从正前方的窗口看去，无尽的星海向星舰靠近，然后又飞快地自星舰两端往后流去。 姜溯元垂眸看着天穹要塞驻扎军团发来的军务报告，星河流光在他优越的眉眼上眷恋地留存，然后不舍地离去，如此往复。 “嘀嘀”一声，面前的主控板上提示收到了通话邀请。 【黑龙】。 肯定又是来嘲讽邀战的。 姜溯元本来想像之前自己一直做的那样直接挂断，但是突然想到什么，悬停在挂断键上的手指转而按下了接通。 对面人的视频界面被投放到面前的巨大屏幕上，对方好像也有些意外，自顾自地抛着宝石玩的手一顿。 “哟，没想到啊，帝国利刃居然有空接我的电话了。” 对面的男人黑发金眸，唇角一勾，眉心的红色菱形印记也跟着轻闪。 这是一个长相艳丽至极的男人，但是因为他本身深沉冷硬的气质，相比迷恋更首先让人产生的情绪是胆寒。 “有事说事。” 姜溯元说着就要挂掉通话。 “哎哎哎，怎么这么着急？你……”黑发男人说着，目光一顿，在姜溯元的脖子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笑容更大，“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帝国人谁不知道姜上将血脉之力强大，寻常伤痕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存留过久，一般在休养之后就能迅速消退。 姜溯元抚上自己的脖子，这处似乎还能感受到被陛下惩罚时那股火辣辣的痛意，令他不由自主地轻抿唇瓣。由陛下留下来的伤痕，从来不是他能够随意恢复的。 “不关你的事。”姜溯元冷冷道，说完，直接挂掉通话。 另一边，熔浆之下的深潭里，容惊年轻“啧”一声，把手里的宝石随意地丢到旁边金灿灿的宝石堆里。 先前有姜溯元中招可能要陷入精神狂乱的消息，他本来还想看看自己这位“同僚”的惨状，没想到对方还是那副无趣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受到精神狂乱的影响。 他原还有些意兴阑珊。不过龙族善于发现珍宝的眼睛让他轻易看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居然有人给姜溯元留下这样的伤痕么？ 是谁？那两个疯子还是那条鱼？还是…… 容惊年想着，不自觉化成龙爪的手扣在山壁上划拉，那双灿金色的眼瞳也愈亮，仿若山洞里最夺目的两颗宝石。 ——他感觉自己不安分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了。 既然姜溯元避开了自己的邀约，那么就让这位伤到姜溯元的能人来应约吧。 容惊年好心情地翻开寰宇帝国的地图，漂亮的金眸在姜溯元的军舰行进路线上面来回扫视了两遍，最后视线停在了中间的小块版图上，那里用鲜红的笔触标着“危！”。 “倒悬城，就这里吧。” …… 姜洄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记录着目前的情况。 疑点：1.倒悬城？ 2.精神狂乱的出现？ 3.姜溯元的精神狂乱程度高，其他眷属的情况？ 4.我的精神净化能力是否是因此出现？ …… 姜洄看着纸张上面的内容，纷乱的情报在自己的脑子里无序排列，找不到能够勾连在一起的关键。 据她目前知道的情况，倒悬城可以算是四域的链接枢纽，这里终年下着倒流的雨，在雨势最大的时候，天上的云在无边雨色中会受到奇怪的能量影响，变得清透泛起涟漪，看起来就像天上出现了一个倒悬的海洋。 倒悬城在姜洄玩游戏的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城池，这里一点剧情都没有，相比于王城、亚特兰等地方，这里就像是一个“路人甲”城。 倒流雨这一天气现象根本没有提到过，精神狂乱在姜洄游玩游戏的时候也并没有出现，而系统给的面板里面自己的精神治疗师身份同样也是一个新东西。 刚刚看姜溯元受精神狂乱因子的影响很深，她只敢把表面的黑红因子清除，内里还余下不少。 如果连眷属里面性格最好、精神状态最正常的姜溯元都已经是这个情况，其他那个各有各的臭脾气的…… 姜洄蹙眉，感觉情况非常不妙。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游戏里面，还是在万年后这个时间节点，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荒芜小城里。万年之后，精神治疗师这个新职业的出现又在暗示着什么？ “啪嗒！” 姜洄正深思着，放在旁边的小鱼缸里，她一个没注意爬出来的小章鱼惨兮兮地瘫在地板上。 “抱歉抱歉，这就给你丢吃的。”姜洄揉揉透明的小章鱼的脑袋，动作轻柔地把它从地板上拿起来，准备放进鱼缸里。 但是这越狱的小章鱼紧紧扒着她的手指，不愿意回去。 “嘿？”姜洄发现自己没办法把这只有一只手指指节大小的小章鱼从自己手指上拿下来，又怕自己太用力把它这脆弱的小身板折腾坏了，一时有些无措。 “行吧，那你就在我手上吃，可以不？” 一番对峙，姜洄妥协，把小虾米放在掌心。 透明的小章鱼的触手伸长，卷起她掌心的小虾米就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只小章鱼是姜洄上楼的时候在自己卧室里发现的，小小一只，又是透明的，要不是这个空荡荡的鱼缸太奇怪，她都没法发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小居民。 看着小章鱼奇特的透明触手，她不由得响起了另外一只触手，奇异的星空色，像是身体里面流淌着万千星河，熠熠生辉，漂亮至极。 只是截然相反，拥有这样美丽触手的生物是一只无比巨大的巨型生物。 “小章鱼，你说为什么呢？” 姜洄点着小章鱼的触手，看着它因为这意外的刺激一缩，然后又缠上来。 落地窗外还是阴沉沉的灰光，雨还在下个不停……雨？雨！ 要说倒悬城、精神狂乱、精神治疗师，这里最直观的奇异现象，不就是这个倒流的雨吗？！未全面探索的倒悬城，之前可根本没有倒流雨这一说。 “哇！你可真是一只聪明的小章鱼！” 姜洄稍稍用力地揉了揉小章鱼光滑的脑袋，看着它被她的力道压下去，又慢吞吞地回缩起来，看起来可怜又疑惑。 那接下来，她就…… 姜洄正想着，远处的天空上突然落下了一颗巨大的火球，水汽因为这陡然出现的高热量物体不断蒸腾出水蒸气，但是很快又被阴冷的空气裹挟着凝聚，向上。 而这颗突然出现的火球落在了远处的房屋，巨大的破坏力让那一处的房屋被吞噬，烟尘滚滚，带动着这一片地方都感觉到震动。 什么情况？世界末日了吗？！ ------------ 暴君与宝石（下） 在这一颗巨大火球落下来之后，无数小型的火球紧接着从空中坠落。 炽热与冰凉的碰撞使得原本就模糊的景象变得更加难以看清，在这样的环境中，姜洄隐约看到高空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身影，但是又被席卷而来的雾色掩盖。 姜洄抿唇，紧紧盯着天上的情况，脑子里在疯狂喊系统。 【系统系统！这是什么情况？我这不会被波及到直接game over了吧？】 【叮！经系统评估，陛下如今所处的环境安全指数为五颗星。请无需担心。】 姜洄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是一紧。因为这漫天的火球让她想到了某个眷属，这个技能清杂非常好用，她扩张版图的时候经常让对方使用。 但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系统没有提示，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想。 外面的情况已经肉眼可见的焦灼，烟尘与白气不断蔓延，只能通过其间涌动的强弱来大概判断出位置。 姜洄站起身，自己所处的位置距离暴动中心有些距离，她能看到这边的倒流雨的雨势减弱很多，甚至出现了倒流趋势停滞的情况。 雨珠凝成，悬停半空中，然后又慢悠悠地被牵引往上。 在更高的天空之上，翻涌的云层似乎是高空之上不知名存在正在宣泄着怒气，此方的雨水被操控着去往那边对抗突如其来的进攻。 姜洄揉揉手里的小章鱼。似是察觉到了远处狂躁的能量波动，它不安地收缩着自己的腕足，吸盘深深吮吸着她的手指肉。 “嘀嘀”一声，身后的提示器发出轻响。 ——有客人来了。 姜洄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的天空，依然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于是她托着手里的小章鱼，往楼下走去。 在现在这个时候还上门的，会是什么人？ 楼下，客人一进来就把门关上，然后按着手腕上一个形状奇特的手环，把上面凸起的方块一个一个地按回去，连着按了八个。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伪装如同拨开洋葱一般一层一层褪去，最后露出了里面身形高大、肤色古铜的男人。 察觉到姜洄的目光，男人有些紧张地一下子挺直腰，他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就是之前一直没有见识到的治疗师本人。 “因为‘暴君’恰好来了，倒流雨的强度减弱很多，您吩咐我准备的东西也都齐全，我就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过来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站在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好似姜洄说出“不可以”，下一秒他就马上转身离开。 姜洄看着门口局促不安的男人，轻轻扬眉，然后点头轻嗯了一声，走到柜台后面站定：“拿来我看看。” 他对自己十分尊重，甚至有些畏惧。 对方闻言快步走上前。 姜洄在心里默默思考，不过这份畏惧更确切来说，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自己的身份。 男人在柜台前停下脚步，抬起右手，上面戴着一支表面光滑的手环。他在上面轻点两下，然后透蓝的光芒从上面发出，在他的面前组成了一面光屏。 姜洄无法看到上面的情况，但是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似有所物一般在上面动作迅速地点击、划动。最后，在他朝着姜洄方向划出的时候，两个黑色的盒子出现在柜台上。 姜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但是心里已然在土拨鼠尖叫。这种只能在电影里面、在游戏里面看到的场景真的在自己面前上演的时候，内心真的无比震撼。 在对方的注视下，姜洄伸手拿起了其中一个盒子，把上面的卡扣打开。一支环身上有着八个方形凸起的手环静静地躺在其中，莹白的颜色看起来温润如玉。 “这是出自‘猎鹰’之手的‘雨伞’，品质等级达到了九级，检测结果能够抵挡最多九级的倒流雨侵蚀。”男人在旁边解说道。 姜洄点点头，转而拿起另外一个盒子，依照同样的方法打开。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盒子里面安放着的，竟是一颗材质不明的红色石头，表面光华暗淡，看起来就如同塑料制品一般廉价。不过它中间有明显的凹入，让这颗石头看起来像是两层模样嶙峋的怪异心形。 ……看起来好怪。 姜洄在心里想，但是下一秒，精神突然出现两秒的恍惚，在她回过神来之时，她的手指已经触碰在那颗红色石头上。 指尖的刺痛唤回了她的思绪，她看着自己的血坠在宝石之上，很快与之融为一体，被吸收进去。像是汲取到了需要的能量，原本暗淡丑陋的石头褪去了廉价的外衣，表面依旧光滑，但是内里却出现了金红色的流光。 在那怔神的几秒里，她看到了永远暗红的天空和亘古血色的巨月，静谧的黑暗里，有一双血红的眸子突然睁开，与她对视。 ……！！ 姜洄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发疼的太阳穴，手上却已迅速将盒子关上。 “大人，是否是您需要的？” 面前的男人低着头恭敬出声，刚才的异变恰好错过。 姜洄只得勉力收回发散的精神：“你有什么需要的？” 听到姜洄的问话，男人眼前一亮，迅速开口：“我需要二十支B级精神稳定剂。” 姜洄依言转身，在柜台后的货架上数出了二十支B级精神稳定剂，放在柜台上。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收钱呢？ 姜洄刚刚升起这个疑惑，对面的男人就把自己的手环抵上了柜台上一个方形装置的凹槽上。 “嘀”的一声之后，一个冰冷无机质的提示音响起： “收到汇款：20万星币。” 看来这个男人经常和自己进行交易，对自己这里精神稳定剂的价格很清楚。 最后，姜洄看着男人用他手上的“雨伞”重新将自己伪装起来，然后踏进了外面轻薄的雨幕之中，很快消失在建筑交错的灰色里。 那边的争斗似乎也告一段落，已经听不到能量对撞的声音，烟尘与水气缓缓散去。 窗外——就像这个突然前来的客人所言——因为这个……“暴君”的到来，倒悬城内的倒流雨的强度陡然减弱了许多。 姜洄拿着两个盒子到中间的沙发上坐下，首先仔细研究了“雨伞”。从刚才那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得知，这个物品是倒悬城内的人们出行的必备用品。自己之前的顾忌是正确的，外面的雨不能随意接触，很有可能会……受到“污染”。 大概对着镜子试验了几次，姜洄掌握了“雨伞”的使用方法，这东西还有一定的遮掩身份的效果，十分实用。 将雨伞放好，姜洄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个盒子上。 这里面因为她的血液而发生变化的宝石，让她心头一直萦绕着不详的预感。 ------------ 母亲（上） 思索再三，姜洄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系统，能不能检测这颗宝石的来历？】 【叮！遵从您的意愿，陛下。】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十秒过后，得到了结果： 【叮！检测完毕。】 【恭喜陛下得到重要道具——恶魔的心脏！世人常言恶魔无心，胸腔之中涌动的是世间恶意，原来真正的心在人世流浪，寻找归属。】 姜洄几乎要让自己胸中奔腾的万匹草泥马从喉头冲出，但又生生止住。原先不详的预感得到印证，她脑子里方才闪回的画面，那双血红的眸子，果然……！ 可是，之前游戏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这个道具的印象！ 她还以为恶魔真的对自己全身心归顺了，居然还有藏私吗？ 姜洄抿唇，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根据系统的这个描述，这个道具和恶魔息息相关。这个眷属可和姜溯元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倘若遇上，恐怕没有姜溯元那么好打发，而且自己的手上，没有积分可以兑换道具了。 想到这里，姜洄呼出系统面板。 【姓名：姜洄 性别：女 年龄：？ 身份：精神治疗师/寰宇帝国国王[锁定] 持有物：[恶魔的心脏] 能力：[精神治疗][训诫的枷锁（锁定）] 权柄：10/100】 相比于最开始，她的身份、持有物、能力和权柄都发生了变化。所谓“训诫的枷锁”还是先前给姜溯元做精神治疗得到的100积分兑换来的，这个能力已经是积分商城里面最便宜的了。 而持有物里，[恶魔的心脏]闪着金光，一看就是一款极品稀有道具。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洄叹了一口气，把这颗造型奇异的红宝石妥帖收好。 十分钟之后，她下楼之前套上的白大褂外面又在披上了长长的黑色斗篷，在门口穿上了雨靴之后，姜洄带着“雨伞”出门了。 现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在游戏里只是一个背景板的倒悬城里面开了一个精神治疗的诊所，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姜洄仔细思考之后，打算龟缩在自己的小诊所里，视情况出门探查倒悬城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弄明白倒流雨出现的关键。如果自己找不到门路，再纠结一下要不要求助姜溯元吧…… 不过尽量避开和眷属们的接触还是首要的。 姜洄满心愁绪地推开门。一打开门，外面寒凉的空气迎面而来，因为有雨伞，她并没有感觉到雨丝的潮意，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忘带，姜洄步履轻巧地走出了门口屋檐的遮蔽。 外面的天空依然被厚厚的灰云笼罩，远处的对峙已经停歇了有一会儿，此时不息的雨仍旧朝着天上流去，但是显然，现在的雨势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毛毛雨。 姜洄顺着门口的街道走，一路上看到的房屋都老旧破败，就像是现世里从古时建起、经历岁月蹉跎的房屋，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被雨水侵蚀得摇摇欲坠。 相比于之前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默默记下路上遇到的人数，姜洄想。先前在屋子里面，根本看不到人影，而现在随着雨势的减弱，路上偶尔也能看到几个人，尽管都低着头，步履匆匆。 走着走着，过了一个转角，暖黄的光芒静静氤氲。 是一个小型的超市。 说是超市其实有些抬举面前的小房子了，里面的东西一眼可以看全，大片的营养液和少量的D级精神稳定剂，一些凌乱的衣物，还有零星几个灰扑扑的“雨伞”手环。 姜洄进里面转了一圈，感觉和自己的仓库根本没法比。 站在超市门口，姜洄侧身让一个人进去，思索片刻，她辨认了方向，提步朝今早被漫天火球摧毁的地方走去。 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姜洄绕过最后一个遮挡的房屋，面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此处并不是火球坠落的中心，大抵只能算得上是被波及的边缘。但是因为本身房子就已是苟延残喘，经此一役，便正式魂归上天。 姜洄绕着边缘走，鼻尖隐隐嗅到烧焦的味道与尘土水汽混合的腥味。 明明是毁灭性极大的灾难，但这里一片荒芜，没有看到任何伤者，连一块破布都没看到，就像是这个地方本身就没有人居住。 姜洄正想着，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前扑。 好在她反应快，接着向前的惯性大跨步走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免了摔个狗啃泥的惨状。 一回头，一团黑乎乎的生物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方才没注意看脚下，只顾着扫视断壁残垣中央，被这在路边生死不明的黑影绊了一跤。 姜洄快步走上前，检查一番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蜷缩着身子团成一团的小男孩，身上披着一层破破的斗篷，黑发掩盖下的肤色苍白得发青。 还活着。 姜洄感受到手下脖颈处轻微的鼓动。 自己这一行也算是大致完成了出门时的期望，她不再犹豫，把孩子抱起来，往来时的路返回。 这孩子瘦骨嶙峋的。她感觉到自己与他触碰的手被硌得慌，但是他很轻，轻到给姜洄一种自己若是不用力抱紧，这小孩可能会被风给吹跑的错觉。 一心赶着回家的姜洄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房屋，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面前的房屋虽然并不算大，但是小巧的外观显然和自己在屋子里面看到的空间大小完全不匹配。敢情自己这屋子还别有洞天，像是在这屋子里面放了一个空间扩容装置，只有看到外面的情况再进去才能够察觉到不对。 不过姜洄此时也没有时间再多去想，抱着怀里的小孩快步走进了房子里。 门在身后被关上，姜洄把牌子翻到歇业那一面，然后拉上门帘遮挡。 一路把孩子抱到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放下来，厚实的地毯加上旁边壁炉里燃烧的薪柴，煨出了温暖的气味。 姜洄找了条毛巾把他身上的雨水大致擦了擦，然后又起身去仓库找特效药剂，她记得上次给姜溯元找S级精神稳定剂的时候有看到货架上面有外伤恢复喷雾。 她拿了两支，又抽了两支营养注射剂。 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依照她现在手上有的东西，这么处理应该没什么问题。 脑子里面，系统对于自己的呼救依然不做反应，她看到积分商城里面倒是有治愈技能，只是自己现在兜里空空，根本没办法兑换。 不再多想，姜洄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保守地给这个意外出现的小孩治疗。 或许是运气好，这个处理方法歪打正着，她看着小孩肉眼可见地呼吸平稳起来，面色也染上健康的红晕。 “咳咳。”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小孩皱着眉咳嗽起来。 ------------ 母亲（下） 下一刻，一双赤红的眸子与姜洄对上。 姜洄：……！ 姜洄没有说话，她这短短几个小时内经历的各个小事件让她对红色已经PTSD了！怎么这小孩的眼睛也是红色的？！ 在姜洄紧张的注视下，小孩费劲地爬起来，扯住姜洄的衣角，慢吞吞地窝进来，仰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轻轻歪了歪头： “……母亲？” 姜洄：…… 姜洄：？？？ 说实话，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她明白这小孩话语中的疑惑，因为她看到了他干净眸子里面容模糊的自己。 ——她还没有解开雨伞。 脑子里面，系统依然安静如鸡。既然没有系统的提醒，面前这个小孩应该跟那几个眷属没有什么关系……吧？ 姜洄想着，决定还是先不要自己吓自己。面前小孩一脸纯真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得软化了紧张的眼神，把雨伞的伪装解开。 随着覆在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褪去，姜洄看到了小孩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好像自己给他变了一个很神奇的魔术。 小孩得寸进尺地攀着她护住他支撑着他的身体的手，凑得更近，看起来似乎是要凑近看清她的脸，但姜洄觉得，他更像是在嗅闻自己身上的气味。 “是母亲！” 最后，小孩扑进她的怀里，雀跃欢欣。 姜洄更囧了。 二十分钟之后。 姜洄拿着一件短上衣和一条短裤从楼上下来，翻遍衣服也只找到这两件比较短小的衣服。客厅壁炉前的地毯上，被浴巾包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男孩听到动静，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 “只能找到这个衣服，你先穿着好吗？” 小孩乖乖点头。 姜洄原本还想让小孩自己穿衣服裤子，但是对方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她一咬牙，还是闭着眼睛上手了。 用夹子把裤子多出的部分对称夹起来，上衣也卷起来方便他的活动。 洗的干干净净穿好衣服的小孩赤脚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唇红齿白，眼睛又大又漂亮，精致得像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好了！”姜洄长吁一口气。 其实她不擅长应付小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吵得烦人，不过这个捡回来的小孩又乖又安静，长得还漂亮。除了把她错认成自己的妈妈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姜洄正这么想着，原先还乖乖站定在原地的小孩一下子扑上来。因为刚刚要帮他穿衣服，姜洄盘腿坐在地上，这一下直接被抱了满怀。 小小的手臂环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蹭着她的侧脸。 “阿玉。”姜洄慌忙接住扑过来的小孩，无奈地叫他的名字。 “喜欢母亲，想和母亲一直在一起。”阿玉说着，又十分自然地轻蹭她的脸。整个人香喷喷的，像一块柔软的小蛋糕。 姜洄没辙。 她问他家在什么地方，他说在母亲家。问他母亲在哪里，他说母亲是她。问她为什么在外面乱跑，他说找母亲。 总之就是因为“母亲”。 姜洄打算明天出去给他买一身衣服，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在找失踪的小孩。 阿玉是一个很听话的小孩，基本上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非要她抱着，和她待在一起。 不过他也不打扰她做事情。 索性姜洄把自己也清理干净之后，就抱着他窝在沙发里，研究自己刚刚找衣服的时候意外找出来的私人手环。 尝试着连上星网，姜洄在搜索界面犹豫片刻，在搜索框输入了“姜溯元”三个字。 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本身的基础建设存在问题，虽然连上了星网，但是网络数据传输很慢。姜洄不着急，多等了一会儿，看到了姜溯元的各种消息。 北域首领、雪原狼族族长、帝国利刃……一堆头衔金灿灿地挂在姜溯元的名字前面。 然后又搜索了容惊年等几个眷属的名字，和姜溯元出来的结果差不多，都是一堆比较官方的头衔。但是纵的来说，最积极正面的是姜溯元。 在此过程中，姜洄发现了寰宇论坛，这里面倒是有许多比较“接地气”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姜上将——老公王！男人中的男人！老公中的帝王！”、“容首领今天又把哪个嘴硬的家伙揍服了？”、“游族长：人间理想的天选妖姬”…… 姜洄：？ 【1楼：看到现场记者拍的姜上将的照片了，真的又帅出一个新高度了……[流口水]】 【2楼：附议。】 【2楼评论：姜上将简直是上天赐予我们寰宇帝国的宝藏！！】 【3楼：姜上将很帅，但是每次这个时候我就开始伤心，我们游漓族长究竟哪里去了？】 【4楼：听我海族的朋友说是已经沉睡千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11楼：不是哥们，这是姜上将的发疯帖，能不能别到处ky啊？】 【28楼：不过我看姜上将的脸色好像有点苍白，是太累了吗？】 【29楼：啊，楼上这么一说，还真是】 【36楼：能不累吗？明明都是陛下的眷属，凭什么只有姜上将真的在为帝国奔波】 【36楼评论：哥们，你的评论我很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 【59楼：啊，我还以为这里是单纯的美貌欣赏帖子呢，怎么走向越来越奇怪了】 【61楼：习惯了姐妹，上面那几位大人的毒唯比娱乐圈顶流的粉丝战斗力还强】 【72楼：大人们的名字快出来完了，这帖子我估摸着快保不住了……】 【79楼：有些人也只能躲在屏幕后面发表酸臭言论了，真到容王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80楼：hhhhhh楼上也不必一回怼就放王炸吧，容王这暴脾气】 姜洄还想继续看下去，再一刷新，帖子已经显示网页错误了。 ——果然是被屏了。 游漓已经千年未在公众面前出现了。 沉睡？ 姜洄思考着刚刚帖子里所谓知情人士的透露，不置可否。之前玩游戏的时候，好像是遇到过鲛人族沉睡的情况，但是以游漓的年纪和实力，应该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吧？ 不过现在万年过去，帝国的情况已经和姜洄印象中存在了许多偏差，她也不能断言。 姜洄把网页关闭，收起手环。伏在她肩上的小孩已经呼吸平缓绵长地陷入梦乡，姜洄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往楼上走。 楼上除了她的房间，还有一间闲置的客房，里面一半的空间都被她用来放置闲置物品，但是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姜洄把阿玉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没能看到，在房间被安静的黑暗填满时，阿玉没有闭紧的眼缝里泄出的赤红光芒，随着他的呼吸强弱变化。 ------------ 怪异（上） 姜洄把自己从深沉的梦境撕扯出来的时候，只感觉整个人都被疲惫浸入骨了。 昨晚梦里，她感觉自己怀里像是抱着一轮太阳，火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炙烤着自己。她想要把它丢开，但是却不知为何无法动作，只能任由自己在高温中焦灼。 不过…… 姜洄坐起身，发现自己一身清爽，身上丝毫没有粘腻的感觉。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姜洄想了一会儿没能找到答案，便不再纠结，起身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双眼迷蒙，皮肤带着常年宅在家里的白皙，微微下垂的眼角让她看上去有些无害。 姜洄洗了把脸，擦干净水渍之后，努力端正自己的表情。镜子里的人也正色看过来——还是没什么威严的模样。 姜洄一下子卸了力气，脸蛋微鼓，没事哒没事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外在不重要。 给鱼缸里的小章鱼丢了食物之后，姜洄低头打开房间的门，脚步在看到门外地上之后猛地顿住。 木质的地板上，阿玉正蜷缩着身子躺着。 “阿玉？阿玉？” 姜洄蹲下身子，轻拍阿玉的身体想要把他叫醒，但是后者依然紧锁眉头，皱成干瘪小包子的脸显露出他此时深陷梦魇。 姜洄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下一秒却因为触手的温度猛地抽离。 什么情况？又发烧了！ 是因为着凉吗？可是为什么只有额头烫得惊人？ 姜洄抿唇，俯身把小孩抱起来，快步往楼下走去。 “母亲？” 可能是这次的动静有些大，原先叫不醒的小孩在她的颈间呼出灼热的气体，喉咙沙哑地出声。 姜洄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去纠正他的称呼，抱着他在仓库里面寻找可以用的药。 似乎是察觉到姜洄心情不佳的低气压，阿玉没有得到回复之后没再出声。 姜洄正思考着如果找不到对应的药剂该怎么办，她仓库里绝大部分都是精神稳定剂，昨天找到的那个外伤喷雾都是少量的了。 阿玉这个情况，她也不是专业医师，也不是帝国原住民，不知道该对应使用什么药。 还纠结着，姜洄突然感觉到肩颈划过了滚烫的水珠，很快洇湿衣物，不再蔓延。 姜洄叹了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只得把小孩抱出仓库，放到沙发上。 脸颊酡红的小孩怯怯地看着她，脱离了熟悉的怀抱让他不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却因为害怕她露出不耐的表情而生生止住。 原先他干瘦的小脸上那双又红又圆的眼睛就显得很大，此时蓄满晶莹的泪水，看上去更加惹眼。 姜洄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她其实不是那种对小孩子很有耐心的人，毕竟她遇到的熊孩子太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明白不能控制不住情绪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怎么了？不舒服吗？” 在她主动开口询问之后，阿玉眨眨眼睛，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泄了洪，他委屈巴巴地瘪着小嘴，眼睛红彤彤地看她：“母亲……” “你发烧了阿玉，我先去给你找药好不好？”姜洄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手下的温度没有刚刚在房门时候摸到的那么高了。 阿玉顺势抓住她的手，小小的手要两只才能握住她的手腕。他摇摇头，手指也跟着用力握紧：“不用，母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完全是可以感觉到的，姜洄感受着指尖的温度迅速退却，变得冰凉，而阿玉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血色。 姜洄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母亲！”阿玉没有力气，让她的动作成功了，手心重新空荡荡的恐慌顿时将他整个人吞没，他害怕地抿紧唇，抽抽噎噎地哭。 “对不起，阿玉、阿玉让母亲生气了，母、母亲把阿玉关起来，母亲打阿玉，阿玉不乖、阿玉不乖！” “母亲不要阿玉、母亲不要阿玉！” 阿玉颠三倒四地说，泪水流了满脸，情绪失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抠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我*啊，什么情况？！ 面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把姜洄震住了，她来不及多思考，伸手抓住阿玉的手阻止他再继续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母亲、母亲……！” 姜洄看着面前的小孩泪眼朦胧，呼唤惨兮兮。 “我在、我在，你别激动……” 觉察到姜洄态度的松动，阿玉直接扑进姜洄怀里。 “哎……”姜洄被这小孩的力道扑得一个不稳，直接坐倒在地，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扯到他的手臂，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阿玉顺势环住她的脖颈，紧紧贴上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贴着她颈侧的小脸冰凉濡湿。 姜洄索性直接在原地盘腿坐下了。 轻轻拍着阿玉的背脊，姜洄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原先在阿玉身上感觉到的怪异感此时总算在她面前揭开了一角，她已能窥见其下的暗潮汹涌。 姜洄沉默了好一阵，等待怀里小孩的情绪慢慢稳定，才抱着他起身去拿纸巾。 阿玉的手依然环得很紧，生怕她抽离一点点。 姜洄稳了稳心神，开口：“阿玉，让……母亲看看你的脸。” 怀里的小孩身体一僵，然后慢吞吞地松开一点手臂。姜洄看到他唇线紧绷，像是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我给你擦干净脸。”姜洄温声解释道，伸手给他把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去。 阿玉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姜洄感觉到在她轻柔的动作下，阿玉僵硬的身子有所放松。 “母亲有几个问题，阿玉。”姜洄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双手放在阿玉的腰上，阻止他想要重新抱上来的动作，“你可以告诉母亲答案吗？” 阿玉认真看着姜洄的眼睛，没能从母亲的表情里探查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他闷闷应声：“嗯。” 姜洄斟酌了一下措辞，再度开口：“阿玉为什么睡在母亲房间门口？” 她昨天把房门反锁了，阿玉是进不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阻止他，他最终才在门口的地板上度过了一夜。 “阿玉，想和，母亲，在一起。” “阿玉不进房间吗？” 阿玉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看起来更像品质上好的红宝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阿玉，在门口。” ------------ 怪异（下） 果然，自己反锁了门，没有人可以进自己的房间。 姜洄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暂时放下，又问：“阿玉是怎么不发烧的？” 阿玉迷惑地歪了歪头：“阿玉发烧，母亲、不开心。” 又换个方式问了，依然没有得出阿玉明确的答案，似乎这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能力。 姜洄只得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母亲现在要检查你的精神海，”姜洄说到这，小孩清澈的目光让她话语一顿，她放开一只手指了指他的脑袋，“就是这里。阿玉不要拒绝，好吗？” 对面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作为阿玉乖乖听话的交换，母亲抱着阿玉检查，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救了他，这孩子对自己产生了孺慕依恋的情感，他自己成长的环境可能没有人教他正确的情感认知，她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培养他的意识。 比如，拥抱不是他想要就可以得到的，而是二人对话的筹码。 “好！”几乎是在明白姜洄意思的那一刻，阿玉直接就点头答应，然后在姜洄松开桎梏他的手的同时，重新抱住她。 “真乖。”姜洄拍拍阿玉的脑袋，却突然感觉到突起的包，怀中人因为这突然的动作抖了抖。 “你撞到脑袋了？疼吗？” 阿玉摇头：“不疼不疼，痒，母亲检查。” 难得有这个机会，姜洄也只能先继续对阿玉精神海的检查。 按照先前在姜溯元身上尝试的那样，姜洄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精神触须，借由身体接触，进入阿玉的身体，然后往上，到达阿玉的精神海。 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直到她的精神触须成功探入阿玉精神海的位置。 怎么会？ 姜洄睁开眼，壁炉里跳跃的火苗在沙发上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温暖的光却无法阻止从心底悄然蔓延上来的冷意。 阿玉的精神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精神力团聚体，也没有精神狂乱因子的存在，这是正常的吗？ 姜洄仔仔细细地再检查一遍，最后只能面带苦色地确认了这个事实。以她现在脑子里的知识，她没有办法判断眼前的情况究竟是什么原因。 她需要全方位地补充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尤其是精神治疗师的知识。姜洄收回自己的精神触须，和阿玉商量把身上的凌乱痕迹收拾干净之后让对方带自己去他原本生活的地方。 昨天自己去了倒悬城地表查看情况，路上的行人匆匆，见到的房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那么一定有其他的地方可供倒悬城里活动的人们居住。 例如地下。 从阿玉那里套出来的消息，他在遇到她之前，一直生活在天黑黑的地方，但那里不会下雨。正好印证了姜洄的猜测。 得到阿玉的同意之后，姜洄找出手环里“供货商”的头像，向对方发送了需要雨伞的消息。这是上次那个给自己带来了雨伞和红宝石的男人。 很快，在时间到下午时，诊所的门被人敲响，给阿玉准备的雨伞到了。 姜洄在供货商带来的一堆衣服里挑选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出了一套她还算满意的衣服。毕竟是突然的任务，还是买小孩子的衣服，男人能够做到这一步也可以了。 姜洄看着阿玉成功打开和关闭雨伞，确认他已经学会使用。 今天倒流雨的强度依然较弱，天色比之昨日稍亮些，让断壁残垣的白墙看起来色彩更加惨白刺目。 她先把阿玉带到昨天捡到他的地方，然后从这里让他回忆他来到地面上的路。 顺着阿玉每一次思考回忆，姜洄走走停停，最后站在了一条巷子的深处，面前是一堵耸立的墙。 “就是这里？”姜洄垂眸，阿玉点点头，“后面，有楼梯。” 姜洄悄悄吸了一口气，走上前，犹豫了两秒，伸手摸向面前的墙壁。 实的？ 姜洄的手受到了阻碍，没有办法再继续前进一步。她稍微增大了按压的力度，依旧无果。 阿玉似乎也有些疑惑，他摸上墙壁的手同样感受到了阻碍。 姜洄把他放下来，小孩上一秒还定定地站在原地，下一秒突然朝墙壁跑着撞上去。 墙壁在与阿玉的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泛起了层层的涟漪，像是一颗石子陡然丢入亘古无波的深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回响。 ——阿玉消失了。 姜洄呆愣了一秒，然后就看到墙壁上波澜又起，阿玉从里面冲出来。 “要、奔跑，母亲。” 阿玉简短的话语一下打通她电光火死之间倏忽闪过的灵感，她俯身将他抱起，然后后退一段距离，朝着墙壁跑去。 在即将撞上的瞬间，姜洄忍不住闭上眼睛。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像是穿过一层膜、一层水面一般，这种感觉很奇怪，在身体停滞那几不可察的时间里，似乎发生了空间的巨大变化。 姜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但是封顶的位置很高，没有感觉到压抑，旁边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带着水迹，在间隔相等的火把提供的火光下反射出透亮的光。 像是在一个塔里。 姜洄环顾四周，这里很安静，似乎只有自己和阿玉两人。面前只有一条楼梯，层层叠叠地绕着圈，一直通向了看不到底的下方。 “你是从下面上来的吗？” “想见、母亲。” 阿玉点点头，忍不住又探头去蹭她的下巴，但是因为两层雨伞的隔离，他并不能成功享受到肌肤相触的亲密带来的愉悦。 讨厌这个……雨伞。阿玉泄气地伏在姜洄肩上。可是母亲说要穿好，才带他一起出门。 姜洄将阿玉抱紧，提步朝楼梯走去。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姜洄都已经数不清她究竟下了多少层，只知道顺着这条唯一的路一直往下走。不知道是不是设置了什么装置，尽管这个楼梯一层又一层地绕圈，但是她一路走下来，竟也没有感觉到头晕。 还好阿玉很轻，对于她的负担并不算重。 姜洄掂了掂怀里的小孩，任由对方又一次蹭上来，然后蹙着眉郁闷。 还是个单纯的小孩子。 姜洄在心里暗笑，她不是没有感觉到阿玉总是这样表达亲昵的习惯，先前还有些不适应，如今隔着雨伞，她倒是感觉良好。 脚下的楼梯遇到了平地，姜洄抬头，看到了又一面墙壁。凹凸不平，干燥坚硬，两边分别放着火把照明，颜色与脚下的带着湿意的石块完全不同。 明晃晃地告诉来人这个地方很特别。 姜洄询问阿玉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像在地上一样，抱着阿玉对着墙壁撞了上去。 ------------ 地下与过往（上） 哗—— 周遭的静谧如同潮水般褪去，喧嚣与嘈杂莽莽撞撞地涌上来，将她和阿玉两人包裹。 姜洄睁开眼睛，眼前全是石制的建筑，人们来来往往，菜市场一般热闹。 姜洄顺着路跟着同方向的人流一直走，不动声色地打量的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天空被黑布遮盖，地面上依靠大量的明黄灯光照亮，在路边、在墙上，数不清的灯随处可见。路的两旁都是摆着地毯叫卖的人，路上的人们看到感兴趣的物品也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 姜洄瞟了几眼，发现明明这里看起来比较原始，交易似乎也在游戏背景中显得落后，但是买卖双方都同意之后，又会拿出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手环汇款。 又落后又先进的。 姜洄抱着阿玉走在人群中，她能感受到四方若有似无的窥探视线，毕竟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从上面来的人确实比较特别。 但是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姜洄低声询问阿玉之前住的地方。如果阿玉家中有人，那她也好把这到处乱跑走丢的小孩还给别人，顺便了解一下阿玉家里的情况，看看能不能知道阿玉造成阿玉精神海空荡的原因。 不过，在得知姜洄要把他带去之前自己在的地方时，阿玉的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像是呼吸不上来一般胸口剧烈起伏。 “母亲、母亲！”阿玉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急切地叫她，在这种情况下雨伞的隔离让他更加没有安全感，他又忍不住流泪，“阿玉会乖的、阿玉会听话的，母亲别丢下阿玉……” 周围各异的目光顿时聚集。 姜洄来不及感觉尴尬，阿玉的情况显然更加紧急，她只得空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肩膀，轻微用力让他将自己抽离出奇怪的被抛弃的想法中。 “母亲在呢，母亲在呢，不丢下阿玉。”姜洄眼睛快速地扫过四周，然后把阿玉带到人相对比较少的墙边。 “阿玉别哭。”姜洄叹息，“阿玉哭，母亲也想哭了。” 这话真不假，她真是怕了这小孩了。她一母胎solo二十年的青春女大哪里见过这世面啊。 出乎意料的，这话不知道是触到了阿玉哪根神经，让他控制不住的泪水一下止住，只有压不住的抽噎断断续续。 “母、母亲，不哭，阿玉、不哭。”阿玉委委屈屈，探头想要看姜洄的脸，但是看到的是经过处理的模糊面容。 “母亲没有哭，阿玉也不要哭了好不好？”姜洄找出手帕递给阿玉，因为雨伞的存在，阿玉只能自己擦去她看不见的泪水了。 姜洄抱着阿玉，看着他动作有些笨拙地把脸上的泪水擦去。 “阿玉的父亲呢？”姜洄为了安抚这小孩不稳定的情绪，手指搭在他的后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阿玉莫大的安全感，他忍不住后仰，将自己的脖子更深地送进她的掌心。 “阿玉，只有、母亲。” 姜洄心中一惊，还未等她再开口，阿玉已经逃避式地把头埋在她的颈侧，“阿玉不要离开母亲了。阿玉会听话的，母亲不要走。” 他的声音闷闷不乐，听出一点克制的哭腔。 阿玉该不会是从什么全是痛苦回忆的牢笼里逃出来的可怜小孩吧。 姜洄站直身体，周边探究的视线随着她远离人群、安抚好阿玉的情绪之后消失，毕竟这里的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奔波，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一看就活不长，不必投注多余关注。 事已至此，她只能把将阿玉送回原处的念头压下。 “母亲要做事了，阿玉乖乖地跟着母亲，好不好？” 姜洄微微侧头，对着阿玉的后脑勺轻声道。 “好，阿玉乖。” 为了表现自己很“乖”，阿玉还主动提出自己走，不过那个抓着自己的手却攥得紧紧的，生生做出了死也不松手的气势。 姜洄没多说什么，牵着阿玉重新融入人流之中。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旁边小摊贩里，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突然抬起头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他整个人的装扮都随性邋遢，但是斗笠下露出的下巴却苍白，优越的下颌线、艳红的唇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窥探他的全貌。 “熟悉的味道。” 他低声呢喃，启合的唇瓣间，两颗长而尖锐的牙齿缓缓伸长。 …… 姜洄在下面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都需要自己辨认是否真的具有商家所说的功能。各形各色的人们在这里来回穿梭，光是种族，姜洄就已经看到了不下十个了。 “尊敬的秩序领主啊，我恳求您的垂青……” 姜洄收回自己的视线，这已经是她看到的第六个在向“秩序领主”祈祷的人了。不知道这个秩序领主在这里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看起来像是这里的人的主流信仰，因为这样的人一般胸前都会佩戴双盾双长枪的徽章。 从这个特点出发，姜洄在没有做过多伪装的人们胸前都看到同样的徽章。 时间不早了。 姜洄点开自己的手环，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她走进旁边一家卖衣服的店里，买了一件更加宽大的斗篷。在穿上这件斗篷之后，她的纤细的身形被隐藏，怀中刚刚睡去的阿玉也被包裹在内，看起来有些奇怪，却又难以辨别。 然后，她循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穿过那面墙壁，走过漫长的楼梯，回到了地面之上。 她不知道地面之下的墙壁面前，有一道身影在那里驻足良久，不知思索出什么，在衣摆之下，探出一条细长的尾巴，尾尖是带着金属光泽的三角形。 回到诊所。 姜洄摘下身上的雨伞，想把阿玉放在宽大的沙发上，但这轻微的动作让一天之内连着两次受到刺激的阿玉一下子惊醒，又大又圆的眼睛还带着迷蒙的水汽，慌忙看她。 “我把你放下来睡觉哦。”姜洄捏捏他的脸，没什么肉，手感不是很好。 他犹豫着松开手，姜洄表情不变，给他把雨伞摘下之后，放他躺在宽大的沙发上，然后盖上了毛茸茸的白色毯子。 温暖的火光和轻拍的手让阿玉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他偏头看着旁边坐在地毯上的姜洄，她正查看着买回来的书籍，清丽的面容在影影绰绰的火光里看得不太真切。 阿玉在没有规律的书页翻动的声音中，慢慢沉入梦乡。 ------------ 地下与过往（下） 这是一个层层叠叠，凌乱无序的梦境。 他看到永远浸泡在污水里的地面，紧贴地面砖石的姿势让他鼻尖充斥着各种发酵过后的臭味，耳边是永无止境的谩骂，身上的尖锐刺痛让他的神经一下又一下地痉挛，但是最终却也只能因为无力反抗而逐渐麻木。 他看到永不见太阳升起的黑色天空，无边的夜色融入令人心寒的寂静中，他只能听到身边人和自己剧烈的喘息。 “？？，我们会逃出去的。” “？？，我们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 然后是粘稠的黑暗与浓重的血色。 黑与红交织在他的每一层梦境，他眼里看到的一切都被这两种颜色充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某一刻开始沸腾，然后安静，然后沸腾…… 自己身边总有一个人。 有时候他比自己要高，回答的内容不明却让他心安；有时候他比自己要矮，他问自己问题，也让他心安；有时候旁边好像是另一个自己，他们头抵着头，彼此呼吸可闻……他们彼此相爱、亲密无间。 …… 姜洄喝完了手里的营养液，把外壳丢到垃圾桶里，正忧愁着每日垃圾的去处，抬眸就看到原先还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阿玉坐起身，呆了片刻，突然伸手摸自己的后腰。 “怎么了？” 姜洄把另一支营养液打开，递给阿玉。 小孩接过，乖乖喝下。 “找、阿玉的，尾巴。” 姜洄扬眉：“阿玉哪里有尾巴？” 听姜洄的问话，刚刚没有摸到想要东西的小孩垂头丧气：“阿玉没有尾巴。” 她再一思索，想到先前在地下她看到的一些种族，有一些种族的尾巴确实十分明显，又大又漂亮。 这么说来，上次见姜溯元，他好像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化形的方法，头上还顶着他那毛茸茸的耳朵，在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后才收回去。 不过好歹大尾巴收起来了。 姜洄正神思漫游，被手上的力道拉回来，低头就看到阿玉正眼巴巴地看她：“母亲，喜欢、尾巴？” 姜洄沉吟，在对方越来越紧张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逗弄小孩的愉悦，她唇角微勾：“还好，但是毛绒绒的大尾巴还挺漂亮的。” 阿玉“噢”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屋内只靠火光照明已经显得昏暗。姜洄把大灯打开，在明亮的灯光下继续看自己拿回来的书。 大多都是些介绍的书，有的是在地摊上买的，有的是在店里买的。挑挑选选，才买到几本比较有用的。 阿玉看她要做自己的事情也不再打扰，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在她提出给他手环玩的时候也轻轻摇头拒绝，只安顺地靠着她。 姜洄便不再管他。 外面的细雨绵绵，姜洄在宁静的雨声中把买回来的书籍认认真真地阅读，对这个世界建立一个更加细致的知识结构。 寰宇帝国建立于万年以前，大约五百年的时间，国王陛下退居幕后，不再活跃在政治舞台上。有人说陛下是杀伐果决的性子，不爱政务处理；也有人说陛下是权力被架空，已经没有掌控帝国的力量……众说纷纭。但事实终归是，从国王陛下退居幕后之后，国家政务就更多地交由王城的政务官们处理。 寰宇帝国分为四域。 东域水系星球众多，很多星球整个都被海洋覆盖，掌权人是海族目前的族长鲛人游漓。 西域星球荒芜，但是矿产资源丰富，尽管人口分散在各处，但是都是强大的群居种族，这些种族都受到首领容惊年的黑龙一族的庇佑。 南域据说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一片富饶之地，但是不知从何时起，首领不重治下管理，读/博、战乱、灰色教/义等各种无序的活动在这片土地上盛行，变为四域中最混乱的星域。 北域的治理是最井井有条的，在此处的人们几乎都是抱着安居乐业的心思，首领姜溯元身居军部高位，背后的雪原狼一族在其授意下帮忙打理政务。 姜洄仔细查找过，目前姜溯元和容惊年算是相对比较活跃的，南域的从近万年以前就已经不问政务。资料能够提供的信息也是模糊的猜测，猜测南域那位的种族是古老而神秘的恶魔一族，虽然星域动荡万年，但是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里，你很有可能会死于突然暴起的混乱，但是也很有可能找到在其他星域无法合法得到的宝物。 东域目前实施了进出管控的措施，进入东域很难，出来更难。拥有一整个星域的海洋之力支撑的游漓精神力无比强大，覆盖整个星域施行封锁措施。此举将周围可供跃迁的磁场都影响紊乱。 姜洄回忆前一天在星网论坛上看到的言论，发现有不少地方都对上了。 她动作轻柔地放下书本，把旁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小孩抱起来。已经养出肌肉记忆的阿玉下意识地找了肩膀熟悉的位置趴好，打了一个哈欠。 小孩子的精力相比于成年人还是不足，今天出门这一个下午让他十分疲惫。 “母亲……？” 姜洄听着他因为困倦而黏黏糊糊的声音，温声回答：“送你上楼睡觉。” 还未等阿玉开口，姜洄似是早就料到他的拒绝，在他之前道：“你在房间好好休息，我就在楼下，不会走。” 姜洄推开昨天给阿玉睡觉的房间，把他放在床上。阿玉一直没有说话，安顺地由着她的所有安排。 “明天见，母亲。” 在姜洄关上门之前，躺在床上的阿玉总算出声，只是他的身子都被蓬松的被子遮挡，姜洄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闷闷的声音。 “明天见，做个好梦。” “啪”的一声，姜洄把灯关上，然后轻轻关上门。 重新回到楼下，这一次只有姜洄自己，她感觉自在不少，瘫在沙发上捧着书继续看。 关于寰宇帝国的书籍介绍大多比较笼统，姜洄借由大差不差的内容帮助自己回忆也算是达成目的。 不过…… 姜洄侧眸看向外面永远灰暗的天空。倒悬城的介绍倒是补充了不少知识。 倒悬城在四域之中的位置更加靠近南域，本身处于一颗小得比较少见的星球上，这里贫穷落后，又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原本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城。 但是在一次研究院的外出考察中，意外发现此处的磁场波动异常活跃，能够轻易搭建空间跃迁轨道，再加上地理位置优越，因而成为十分热门的星域之间的中转站。 除此之外便是城中经年不息的倒流雨。 本身这种奇异的现象就已经让人意外，更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雨水中，检测出浓度极高的精神狂乱因子。 ------------ 幻梦（上） 姜洄在楼下坐了很久，久到僵麻的身躯发出抗议，她才在空白的大脑中呼唤系统： 【系统，有没有联系眷属的方式？】 【叮！陛下联系眷属可通过“羁绊”或是信物，当然，商城里也有入梦的道具可供陛下使用。】 姜洄想要联系姜溯元，从他那里要一些倒悬城的资料信息，但是先前急着把姜溯元赶走，根本没有来得及留下联系方式。 可能在姜溯元的视角里，她还是那个想联系他就能联系上他的陛下。 所谓的羁绊和信物，她身上并没有。于是她按照系统的提示点开积分商城，一进去就看到了摆在首位的道具[午夜梦回]。 [午夜梦回]：随机进入一个眷属的梦境，与最真实的他相见。在最深的梦境里藏着眷属们不为人知的渴望与秘密，在最隐秘的角落里窥探到心的一角。他此刻的心情与愿望，都将在深沉的梦境中向您诉说。只是午夜梦回，孰知虚幻与现实何为真？ 原本需要10000积分的重要道具，现在打0.1折骨折价，只需要100积分就能够拿到手！ 姜洄的心狂跳，然后又骤然冷却。 右上角，她的积分余额为0。她是一个什么都买不起的穷鬼。 【叮！尊贵的陛下，商城接受小数额赊账哦～】 察觉到姜洄的沮丧，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尽管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刻意使用了俏皮的语气听起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100积分在系统看来已经是小数额了…… 姜洄有些犹豫。 她玩游戏喜欢赌，但是这里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了，她身处其中，并且一头雾水。完全不在她控制之下的赌并不会让她有这个享受未知的意愿。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叮！系统检测到陛下周边存在“意料之外的窥视”，请陛下注意。】 姜洄心一跳，脑子里的纠结被她抛去，她忙不迭跑到柜台后面，打开放置在那里的监控器。 “嗡嗡”的声音后，监控器的屏幕亮起，姜洄看着监控器上的画面，目光迅速锁定到那个“意料之外的窥视”。 对方似乎完全没打算掩盖自己的行踪，就站在街道边上昏暗的路灯下，年久失修的路灯时不时地闪一下，照亮下方的位置，一个身穿巨大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似是察觉到监控器背后人的注视，他稍稍抬起头看过来。 姜洄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苍白肤色的下巴，在黑暗之后亮得让人心惊。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就在监控的注视下。 姜洄抿唇：【系统，窥视消失了吗？】 【叮！经过系统检测，已不存在窥视。】 姜洄扶着柜台，骤然的放松让她的身子有些发软。本来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已经够吓人了，还遇上了上辈子二十年都没遇到的（也有可能是不知道的）在自己家门口踩点一样的窥探。 倒了一杯水喝下，冰凉的水帮助她紧张的脑袋缓解了滞涩，清醒了许多。 姜洄重新点开积分商城，毫不犹豫地点下那个先前还犹豫的道具。 【系统，赊账购买道具[午夜梦回]。】 【叮！购买成功！扣除积分100，陛下积分余额-100。】 使用这个入梦道具有很大的赌博成分。但是目前仅靠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原先的计划，她的调查因为各种原因陷入停滞状态，再加上刚刚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倒悬城地下鱼龙混杂，她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下面，如若要按照计划不断深入，那经常来回往返地上与地下的自己必然会引起她不了解的人的注意。 她先前已经想到这个方面并多有注意，没想到还是引起深藏暗处的注意。 无论是单纯的窥探亦或者是恶意的图谋，这对于现在没什么武力值的姜洄来说都是非常坏的结果。 姜洄将沙发上和地摊上的书本都收好，再三和系统确认房子的安全性很高、那个黑衣人突发奇想杀一个回马枪的机率很低，她高悬的心才暂时没有悬得那么高。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之后，姜洄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楼，把自己丢在柔软的大床上。 静谧的黑暗里，姜洄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系统，使用道具[午夜梦回]。】 【叮！道具[午夜梦回]使用成功，预祝陛下好梦，得偿所愿！】 …… 姜洄在看到幽深的海水时，常常会不可控制地产生一种恐慌，面对那种深不见底的未知她第一反应是逃避。 但是此刻被海水包围，上方的海水看不到尽头，身上完全没有身处深海的巨大压力，呼吸也没有影响。在她的面前，在最深的海底，一片奇异的花海在海水中轻轻摇曳。 姜洄环顾四周，除了面前的花海不知为何散发着淡淡幽光，其余的地方都被冰冷的海水和无声的黑暗占据。 她没再多犹豫，顺应自己的心尝试着拨弄周身的海水，在感受到可供使用的推力之后朝着面前的花海游去。 此处海底平地宽阔，浮着淡淡光芒的花朵无边无际地向前绵延，组成一条如梦似幻的路径。 姜洄划拉片刻，找到在水里活动的感觉，后面的速度加快许多。 现在自己应该是在梦里。 姜洄一边顺着花朵生长的位置往前，一边在心里想。只是这个地方……是哪个眷属的梦呢？ 不多时，姜洄绕过一处海底蚀柱群，走进短短的狭窄谷底行道。这一路上都有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白色小花帮忙指引照明。 不过……白色小花已经越来越少，等她走过这个短短的谷底行道，已然只剩零星几朵。 她站在这个深藏海底的深谷的入口，黑暗将这里强势占据，只有两只手可以数得过来数量的小花提供稀薄的光亮。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距离200m！】 脑子里，系统的提示音在她向前迈步走出谷底行道的同时响起，像是突破一层隔绝信息的障碍，让它探测到了目标人物的信号。 姜洄胸腔中的心慢慢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缓解自己突然开始紧张的心情。 这么隐蔽的地方，还是在水里，直接就排除她最想见到的姜溯元了。 姜洄叹气，但是还是无可奈何地提步向前。 虽然面前的黑暗浓稠，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靠着脑子里系统的提示音，姜洄也一路摸索着走向目的地。 直到姜洄突然在身前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触感光滑冰凉，好像是一个方形的东西。 姜洄脑子里做出即时的判断后准备收回手，却就发现自己的手指被黏住了，扯也扯不回来。 指尖冰凉的温度变得寒气逼人，似要从手指到全身，将她身体的温度全部吸走。 ------------ 幻梦（中） 姜洄还未来得及反应，疼痛顺着寒意传来，指尖在还未完全被冰冻麻木的感知中察觉到出现伤口。 然后与她指尖相接的地方缓缓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泛起的层层涟漪不断扩散，强度增加，姜洄看着自己手下摸到的物品整个亮起，露出全貌—— 这是一个由两个多成年人体型大小的坚冰打造而成的冰棺，明明给人晶莹剔透的感觉，但是从侧面却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反而越过棺内的内容直接看到另一边的浓浓墨色。 姜洄蹙眉，在整个冰棺亮起来之后，她才获得了自己手的支配权。指尖没有看到鲜血，伤口在她的注视下愈合结痂，几息便脱落，恢复平整。 还未等她多作反应，身体就感受到无形的牵引，她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浮起来，面朝下平浮着，移动到冰棺的上方。 在这个视角下，她将冰棺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冰棺里，底面以各式各样艳丽的花覆满，鲜妍的花朵们热情簇拥着中间安静沉睡的鲛人。 那睡颜恬静的鲛人有一头如同海藻一般的白色长发，其中有几簇蓝色的发丝，似是海水的笔墨。脸两侧硕大漂亮的耳鳍流转出珍珠一般光华，容颜精致秾丽，眼下的位置因为幽蓝色的光芒折射出鳞片的纹理，妖冶惑人。 是游漓。 果然是他。 当睁眼入目的是无尽的海水，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游漓。 只是……他这是陷入沉睡了？ 姜洄犹豫着伸出手，原以为会被棺面阻挡，但是当她的手即将碰上的时候，就像是摸到了一层膜，只消稍稍用力，她的手顺着凹陷处就这么伸了进去。 【叮！检测到目标眷属精神狂乱指标极高，可怜的眷属正深受精神狂乱的困扰，请陛下帮助他缓解精神困扰吧！】 姜洄无力吐槽系统的见缝插针。她感觉自己先前没有玩好的游戏此刻正强制执行它乙游的本质，一环扣一环地推动剧情走向。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姜洄收回发散的思绪，将另一只手也伸进冰棺之中，尝试拨弄海水得到反推力，但是失败了——里面竟是空荡荡没有海水的。 “可以，把我送进去么?”姜洄尝试着开口商量。 本来只是因为脑子里的灵光乍现而升起的莫名预感，但是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控制着她的身体悬浮在冰棺之上的力量出现变化，依照她的要求把她送进巨大的冰棺中。 在她人整个穿过冰棺棺面的时候，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不由那股力量操控的独立空间，隔绝外面的海水与声音。 而她也突然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砰”地一下掉进沉睡鲛人的怀里。 姜洄：……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但是脑袋“砰”地一声撞上凝实的棺顶，钝痛传来。 这是什么人工智障冰棺？能进不能出。 姜洄遏制住自己想要揉揉脑袋的冲动，她现在可控不出手。 被迫保持伏着的动作，姜洄手下的胸膛冰冷却柔软，仔细感受下，能够察觉到胸腔中的心脏缓慢但却实际存在的跳动，像是冬眠动物为了降低身体能耗而必要的身体情况调整。 把旁边开得热烈的花朵拨开，姜洄侧身坐在勉强凑出来的一小片空处，垂着脑袋四处打量。 这一番折腾之后，她发现看起来瘦削的鲛人有着超越上半身两倍的长长鱼尾，舒展着占据了冰棺的大半面积，先前被开得热烈的花朵遮盖不少没发现。 她此时随意弄出来的位置，前面的鲛人的身体，身后是漂亮精致的碧蓝鱼尾。 【叮！可怜的眷属千年如一日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却因为精神狂乱强制陷入沉睡，他正急切需要陛下的救助呢。】 “知道了知道了。”姜洄听到系统的催促，叹息，感觉自己像是被鞭尸的咸鱼。 姜洄目光在游漓沉静无波的面容上停驻几秒，又移向他脸旁那对格外漂亮的耳鳍，边缘反射着流光，引得人想要伸手摸一摸。 所以姜洄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凑近，伸手摸上那对扇形耳鳍。 入手的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像是某种坚硬的石头，但是表面又有那种鱼鳞的滑溜感，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精致的细闪。 原来鲛人的耳鳍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姜洄可算是满足了自己当时看到游漓绝美cg时候想要摸到他耳鳍的愿望，满意地收回手，拨弄开面前的花朵，找他安放身侧的手。 游漓的手看起来纤长秀美，但是姜洄抓在手里后发现这种精致感只是看起来。 他的手比她要大上一圈，墨蓝的指甲长而尖锐，很适合捕猎食物。手指与手指之间有一层淡蓝薄膜，如此形成像是蹼一样的结构。 但是姜洄手指戳上去的时候却没有遇到阻碍。难道这是薛定谔的蹼？ 她苦中作乐地想。 坐直身体，姜洄集中精神，握着游漓的手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精神触须。 原本稀少纤弱的精神触须变多了不少，看起来也肥大了一些。姜洄控制着精神触须顺着游漓的手臂一路向上，进入他的精神海。 脑子像是听到“嗡”的一声。 姜洄进入游漓的精神海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精神都恍惚了一下，精神触须传来的感知让她控制不住地身体颤抖。 如果说前面姜溯元的精神海是一片大湖泊，那么游漓的精神海就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海，庞大的精神力沉寂在巨大的精神海中，姜洄感觉自己的精神触须进入其中就像是一条沙丁鱼面对太平洋，莫大的精神压力扑面而来。 尽管，她面对的好像是“死去”的太平洋。 姜洄犹疑，依照她目前已知的知识，精神海中的精神力即便是人们在睡眠状态下也依旧保持着活动，甚至是活跃的活动。精神力一般不会如同死去一般沉寂，如果不再展现出活力，那大抵就是主人已死，精神力也该是消散了。 游漓的精神海里，明明精神力仍然存在，但是却弥漫着浓重的死意。她想要清除的精神狂乱因子，似乎已经与游漓的精神力融为一体，彼此密不可分。 头疼。 姜洄无法，只得用精神触须试探，得不到反馈，她就让自己这一条“沙丁鱼”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精神海中存在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应该是主人设立的“安全屋”。如果能够找到那里，应该能够唤醒游漓的精神海。 姜洄将自己的精神触须全数探入，接着分开无数条，四面八方散开，在幽深的海里寻找。 在她专心致志地进行精神海探索的工作时，不自觉握紧了两手之间游漓冰冷的手掌。因为专心于别处，也就没感觉到没有握住手指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瞬。 ------------ 幻梦（下） 姜洄不知道自己的精神触须究竟在游漓的精神海里探索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没能找到想要的。 持续一段时间的分神操控多条精神触须让姜洄的精神传来疲惫感，这还是在相比于最开始，自己的精神力已有一些进步的情况下。 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不是办法。姜洄想。 她召唤收回自己到处游荡的精神触须，打算思考其他的解决方法。 可是，当所有精神触须都收回，集中到一起得到精神感知的增强。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游漓精神海的重新感知使她获得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她刚刚似乎感觉到游漓精神力中传来的一丝活跃波动？ 因为精神触须的高度敏感性，即便在最开始对游漓精神海的感知结果与如今的对比产生了极为细微的差异，甚至此时此刻她再去感知也无法找到，但是这种差异确实存在，让姜洄无法忽视。 或许，刚刚自己四散游荡的精神触须还是对游漓死寂的精神海产生一定影响。 可是单纯的触碰可没办法产生这样的影响，自己的精神力难道还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能力吗？ 【叮！陛下观察细致入微，成功发现精神力中存在的净化能力与无形羁绊！奖励积分+100！】 姜洄的思绪一顿，方向居然对了？！ 既然如此，那与其寄希望于寻找完全没有头绪的“绝对隐秘的存在”，不如继续这样散开自己的精神触须到处游动，增加接触面积，达到以量取胜的效果。 说干就干！ 姜洄把自己才召唤回来集中起来的精神触须又重新分散开，在游漓的精神海里到处乱跑。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她留下了一根稍微粗壮一些的精神触须，抓着身边一条像是干瘪了的海带的精神触须使劲揉搓。 在这沉寂的精神海里，没有精神力的活跃，这精神触须也如同不流动的海水里的海带，只能摊着一动不动。 姜洄认命地当一个“冰粉揉搓技工”，对着瘫软的精神触须上下其手，似乎要把融入其中的精神狂乱因子洗出来。 【叮！道具[午夜梦回]的使用时间即将结束，请陛下注意。】 姜洄唤出系统面板，[午夜梦回]这个道具变成灰色，下面却出现了[1/2]的字样。 【系统，这个道具还能再使用一次？】 【叮！是的陛下。】 系统肯定了她的问话。 姜洄有种峰回路转掏掏自己过年穿的羽绒服发现外套里面有一百块钱的感觉，原本沉重的心情意外轻松不少，精神触须干活也愈发得劲。 很快，在姜洄把自己的精神触须成功收回来，卡着点结束了[午夜梦回]的使用，在这一片梦境之中，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晶莹剔透的幽蓝冰棺外，静谧的海水无声流淌，里面的美貌鲛人依然独自沉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此处除了鲛人身侧空出的位置，以及发丝间几粒闪烁的亮光，再无痕迹。 空荡沉寂的精神海里，原先散发着莹莹光亮的精神触须顷刻间消失不见，让刚有苏醒迹象的精神触须慢半拍的轻微弹起，疑惑一瞬，又悄无声息地沉默下去。 …… 好困…… 姜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掀起一边眼皮缝，在迷蒙视线的帮助下挤好牙膏，然后安心闭上眼睛开始刷牙。 刚刚起床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要是在现世，外面的阳光已经无比刺眼，但是她拉开房间的落地窗帘，虚弱的日光慢悠悠地飘进来，天色仍然阴沉。 昨晚上结束了[午夜梦回]之后，姜洄被用脑过度的刺痛强制从梦中叫醒。发现自己精神力的特殊性质之后姜洄使用起来光顾着验证，忘记稍微克制一些，精神力毫无顾忌的宣泄使用。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精神力亏空，精神海干瘪，进而引发头痛。 姜洄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下楼去使用一支精神稳定剂才稳住自己的精神状态。 下次一定要注意！ 姜洄苦笑，终于能够真正入睡。 昨晚一系列的事情导致她睡得很晚，所以到中午才勉强起来。 姜洄把鱼缸抱起，跟里面的室友打了个招呼，拿过放下旁边的虾米饲料，推开房间的门。 对面的门在这时也恰好打开。 姜洄有些讶异，垂眸与门后的阿玉对视。 “早上好，母亲。” 阿玉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早上好？ 姜洄：“……早。” 两人一起朝楼下走去。 把自己的房间门小心关上之后，阿玉快步跟上姜洄自觉伸手抓住她身侧空余的手。 姜洄看他一眼，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 “小心看楼梯。” “嗯！” 今天是橘子味的营养液，姜洄喝完之后给阿玉找了个和小章鱼玩的任务，给他打发时间，不要和自己黏在一起看星网。 “哪里有小章鱼？”阿玉疑惑。 姜洄仔细辨认，很快在摇曳的水藻装饰与石块之间找到那只透明的小章鱼。 “在这里。你慢慢丢东西给他吃，不要丢太多。” 阿玉顺着她的手指，终于看到那只奇异的透明小章鱼：“没有、颜色？” “对。”姜洄点点头，这只透明小章鱼甚至连内部的脏器都是无色透明的，仿佛是某种精致的工艺品，但是实际上又确实是一只活物。 “你害怕他吗？”姜洄看阿玉的眼睛紧紧盯着小章鱼，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在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在意的特殊性在别人看来可能会心生抗拒。 “没有，阿玉觉得很特别。”阿玉转头朝她弯了弯眼，接过她手上的虾米饲料。 阿玉把包装拆开，接着拿出一颗干瘪的小虾米，丢进鱼缸里。 大约位于正上方的位置，小虾米的引力的作用下晃晃悠悠地落下，在落到小章鱼身上之前，就被它伸长的腕足卷起，拽拉进自己的嘴中。 姜洄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连上星网，查看从上次之后到现在，这期间寰宇帝国是否有发生什么大事。 一点开星网论坛，好几个贴着“新！”“爆！”的帖子就吸引住她的目光。 【[新！爆！]昨晚东域界外磁场发生异常波动，多处界域发生星爆！！】 【[爆！]黑龙王又跑到倒悬城去找麻烦了！】 【[新！爆！]姜上将王城述职现场发生精神狂乱暴动，疑似别有用心者蓄谋为之！】 ------------ 接踵而来（上） 姜洄：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怎么她就这么一段不长的时间没看星网，这帝国像是要变天了？ 姜洄先点开了姜溯元的那条帖子，点进去是一个视频，以姜溯元站在演讲台前眉目冷淡的照片作为封面。 这个视频只截取了最惊险的片段。 在演讲设备尖锐的嗡鸣声中，下面的民众里有人嘶吼着仰起头，黑红色的纹路爬上他们的脸，紧接着他们有的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有的则扑向旁边的人群，像是想要撕咬对方…… 一片混乱之中，台上的姜溯元抽出腰间的长刀。藏身刀鞘的长刀在他的手中仍然威力不减，在他目的明确的敏捷行动中，所过之处，发狂的人们都失去意识倒下。 不过这显然治标不治本。 “嘭”“嘭”几声从各处传来，刚刚把陷入精神狂乱的人们制服的警卫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肉。姜溯元动作轻巧地避开，血点溅在他的鞋子前一寸的地方，身上雪白的制服保持原本的整洁。 但是刚刚控制住的场面又因为这意外而混乱起来。 视频在此戛然而止。 视频是在现场的人拍的，因为是普通人，还忙着避险，视频的镜头甚至慌乱摇晃，但是最让人胆寒的几幕都被完整拍下。这短短的视频引发巨大的骚动，帖子下面已经盖起了上万层楼，讨论热烈。 【12楼：不是现在精神狂乱在王城也能失去管控成这个样子？？？？？】 【23楼：我ccccccccccc我真的服了全帝国人谁没点精神狂乱因子在身上，也没人告诉我还有这种发作情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恶心】 【24楼：看到自己了，，，真的被吓死了现在在医院包扎好打了两针精神稳定剂才缓过来。。。】 …… 【11214楼：军方刚刚发消息了，让王城的居民暂时非必要不出门，姜上将那边已经拨了人到王城执行安保戒备了！】 姜洄蹙眉去找这楼的人说的通告，果然和他说的大差不差。在自己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后续，这样上网冲浪无疑是让人舒心的。 目前王城那边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姜洄暂时放下心来。再看了几个分享王城情况的帖子之后，姜洄才将这件事搁在一旁。 接着姜洄点开东域的磁场异常帖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她使用[午夜梦回]见到了游漓，姜洄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她怀疑这个帖子也许、大概、可能和自己非常有关系。 【1楼：如题。本人是星域监测方向的研究员，昨晚恰好轮到我值班，结果没想到就直接撞上了东域在封域以来最严重的磁场紊乱。众所周知，东域的封锁是东域首领海族族长依靠自己的精神力做出的，为何能做到这里不细说，想知道的同志自己去了解一下。好，回到正题，在昨天晚上，原本在合理范围内上下起伏的磁场紊乱值突然大开大合，变得毫无规律。并且因为这个突然的暴动，使得东域周边界域产生了大大小小一个小时内不下百次的星爆！】 【2楼：如果在此期间有星舰在附近进行跃迁，那毫无疑问是凶多吉少。这个异常的情况已经引起了整个研究所的高度关注，并且报上去让上面人也重视起来。就像我在首楼提到的东域磁场紊乱的直观原因，我个人认为海族族长的情况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4楼：真的假的啊，别匿了马甲就在这里高谈阔论引起恐慌啊】 【12楼：东域边缘星居民现身说法，昨晚就被星爆引起的陨星风暴吵醒了，房屋都毁了，现在在地下避难所等待救援呢】 【12楼评论：请看现场[图片][图片][图片]】 …… 【399楼：东域主星亚特兰昨晚的海域波涛汹涌、风暴强横……[图片][图片]】 姜洄快速浏览下来，看到了穿着睡衣灰头土脸的挤在地下避难所的居民，看到了如同末日降临黑云压城的汹涌海面…… 然后是时间相对前面两个要久一点的帖子。 【1楼：[视频]】 姜洄一点开视频，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背景——灰色的云积在天空，中心的云层稍淡，透出下面因为雨滴坠入而形成的海面涟漪。无尽不息的雨被莫名的牵引力扯向高天，在绵密的雨幕中，巨大的黑龙舒展着庞大的身躯。 一颗又一颗，或大或小的火球像是雨一般从天上坠落，将地面上原本久破旧不堪的房屋砸得面目全非。 “……”姜洄拳头硬了。果然那天突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得阵仗真是这条闲不住的黑龙整出来的动静。 一天天的使不完的牛劲。 在第一批火球坠落之后，黑龙长尾一摆，又出现数不清的火球朝着天空飞去。 空中火球与雨丝接触爆发出的水蒸汽让视频中的画面变得不清晰。但是随着画面缩小，大场景出现在镜头里。 看得清晰的外围，原本较大的雨势骤然缩小，那黑龙所在的范围内雨势滂沱。像是受到神秘力量的牵引，所有的雨都聚集到那一片区域，被攻击的愤怒让它引出高天之上倒悬的海水，宽大的水流极速冲去。 视频到这里停止。 姜洄这才知道她原先只能待在家里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容惊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倒悬城还气势汹汹地搞破坏？ 姜洄十分纳闷，往帖子下面看去，大家也都是满头问号。 【27楼：不是哥们，容王沉寂这么久一出来就搞波世界顶级三百六十度螺旋升天巨无霸无聊的动静？？？他怎么又去倒悬城了】 【29楼：我真服了，没人给容王解闷了吗？他都多久没往倒悬城跑了！】 【47楼：不过托容王的福，最近在倒悬城地下的交易也方便多了……】 【2271楼：兄弟们，刚从王城暴乱和东域星爆帖子那边过来，再联想到黑龙王前两天整的这么一出，怎么感觉帝国来到了多事之秋啊】 【2271楼评论：我也有这种感觉兄弟，有一段时间没什么大新闻了，这段时间真的各种状况都接踵而至】 【2271楼评论：而且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啊，这两年开始，原本被打安分的外域现在又开始作妖了……】 …… 姜溯元将视线从星网论坛上移开，他的副官脖子上还绑着绷带，但是整个人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下意识？”姜溯元重复他的说辞。 副官点头恭敬道：“是的长官，当时属下心里有一种预感，觉得那个地方会有精神治疗师，所以才带您过去的。” 姜溯元指尖轻点着桌面，锋利的眉眼疏淡冷漠，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 接踵而来（下） 姜溯元并不怀疑副官话语的真实性。 副官虽然也出身于狼族，但并非雪原狼族，他是姜溯元带回族中的。换句话说，在雪原狼族内，他与任何族人都没有关系，他只听命于姜溯元。 更何况，他们已经共事三千多年。 相较于怀疑，他反而需要认真思考他的话背后的含义。 “但是进入诊所之后，属下就再无印象了。”副官惭愧开口，在得到来找姜溯元的命令的时候他就把在倒悬城的情况自己仔细复盘过一遍，只可惜，没有找到更多有用的记忆。 当时他们从天穹要塞结束解决入侵的任务回来，途中遭到敌方伏击，在对峙之时又被空间乱流卷入，最后被迫在倒悬城降落。 他现在修养两天神思清明，才意识到，如果当时自己是受到心怀恶意之人的暗示，那么不仅是他，就连长官都会…… 姜溯元没有听出副官话语中的自责，眼皮轻掀投过去一瞥，很快又把自己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上的文件。 “无需自责。”他淡淡开口，“这并不完全是坏事。” 副官没忍住抬头看去，疑惑：“您的意思是……” 姜溯元没有回答。 他结合副官的话来思考，在帝国中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无外乎陛下座下那几个精神力强大的眷属，但是看那天陛下的意思，或许这与他们无关，只是陛下自己的决策…… “如果是这样，那背后之人定然是默默关心长官的。”副官细细揣摩。这话刚说出来，他就感觉到长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副官清清嗓子：“当时长官您的状况很糟糕，倘若没有这人下的心理暗示，那我们很有可能都会死在倒悬城。” 副官的话没有夸张，一开始遇上伏击倒没什么，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但是后面的空间乱流就真的是当头一棒，尽管依靠星舰也能地狱，但是不得不说还是受到很大的损失。 更何况…… 副官想到当时的情况就忍不住皱眉。 他们像是遭了天谴一样，明明逃生的概率很高，但是偏偏那个时候如同被厄运眷顾，生生踩中倒霉的低概率。 一整支队伍被空间乱流冲散，身上也因此增添许多伤口。 他们还尤其倒霉，被空间乱流送到倒悬城。 倒悬城，现在帝国谁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倒流雨对帝国子民精神力的侵蚀哪个人不是谈之色变。 当时两人身上都负有重伤，再加上倒流雨……如果没有进那间小诊所，副官觉得自己要么就是死于身上的伤和精神狂乱，要么就是被陷入精神狂乱的姜溯元撕碎。 “所以，那间诊所当真是雪中送炭。” 副官感慨着下了定论。 在短暂的沉默里，副官听到姜溯元轻咳一声，向来沉稳冷淡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轻飘飘的：“知道了。” 知道了……？ 长官知道什么了？ 副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能感受到姜溯元周身的低气压明显减少许多，像是想到什么让他愉悦的事情。 不过他也没有多窥探自家长官心思的习惯，这句“知道了”对于他来说也是结束话题的意思。 于是他收整自己发散的思绪，开始汇报新接手的工作。 “今天的暴乱事件造成的伤亡还在统计中，现场的肢体搜集和清理工作也在进行中。”副官皱着眉，今天的突发事件性质严重，这种程度的暴乱根本不可能在王城发生，但是现实是不仅发生了，还就在姜溯元眼皮底下。 “你去跟进。”姜溯元确认批复文件无误，翻到最后一页，盖上自己的印章，“有任何新的进展，向我汇报。” “是。”副官领命，继续汇报： “探子那边传回消息，黑龙王在倒悬城地上大闹一番之后前往南域王都，似乎行动并不顺利，将恶魔主的住所外围破坏了大片。但是因为不能距离黑龙王太近，具体情况探子并不清楚。” 姜溯元轻微颔首，跟踪容惊年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如若不是他本人并不遮掩，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现在，黑龙王又朝着倒悬城的方向去了。” “最近他是愈发懈怠。”姜溯元面上无波，淡淡点评，“点两支小队，去给他找点麻烦。” “是。”副官应下差事，接着说起第三件事，“东域那边，研究所已经在对昨夜的监测数据进行分析了，目前的初步结果是昨夜的星爆与海族长存在必然联系。” 姜溯元因为这话按住发疼的眉心。这么多年到现在，只有自己和容惊年还有相对频繁的活动，其余几位早已失去踪迹。 游漓掌管东域，先前还有几分联系。但是在几千年前，游漓没有跟任何人说，自行汇聚东域海洋之力将东域封锁，自此，失去消息。 姜溯元并不清楚游漓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具体原因，更无法与他联系。他只能借着陛下的眷属羁绊，大概确认他还活着，不过传来的活动信息已十分微弱。 姜溯元把批复好的文件摞得整整齐齐，印章收好，让整个桌面保持干净整洁。 “让研究所继续分析跟进，另外，再拨点人过去，尝试联系海族看看对方是否需要我们提供帮助。” 游漓还不能死。 姜溯元眉心微蹙，似是想到什么烦心的事情。 “是。”副官垂首道。 下一刻自己面前的长官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房间一侧的窗户前。 窗外明亮温暖的日光透过宽大的窗户落在他凌厉的眉眼上，却融不散那里的冰雪：“王城这边的调查，你跟进进度。东域那边找二队去，黑龙那边……” 副官听到姜溯元平稳的声音一顿，声音之中不知为何带着几分迟疑，“我去。” 他心下一惊，一时竟忘记控制自己的表情，惊诧地抬眸看向姜溯元，后者没有发现他的动静，亦或者是发现了也不在乎。 姜溯元深灰的眼眸看向窗外，被日光照得清澈透亮，一眼看到底，却不知其心里如何想。 他协理四域，掌控帝国军政二权，初期有人诟病其利欲熏心，但是近万年来，帝国平稳发展，此种言论自然消散。这是宏观看来，但是副官深知并不像总结这样简单。 长官能够一直在王城中心处理政务，一部分是他本身军权由陛下授予，自身的实力也强横无匹，另一部分就是他几乎不会与其他三域的首领过多接触，绝不插手对方星域治理，首领之间的私下交流也是能避就避。 此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副官不由自主地想到来之前看到星网论坛上的消息，原先还以为是杞人忧天，但是现在他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了！ ------------ 龙争狼斗（上） 不过这不是他应该关注的事情。身为军人，他需要做的就是听从命令。 话是这么说…… 副官看着追自己追到王城军区来的政务官们，克制自己抽搐的嘴角。 他也没有想到自家长官居然这么急。 他从姜溯元那里领命之后马上就去下达细化的指令，找到对应的对象发布任务。 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去吃个午饭，结果自己吃完午饭就被王城的政务官们拦住去路，询问姜上将的去向，为何他在王城待了两天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副官面无表情：“上将自有安排，作为属下不必窥探。” “哎，你这么说也不对啊……”找人找了一上午的政务官们顿时急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姜溯元去了何处，好不容易逮到他的副官，还跟他们说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在下还有任务在身，恕不奉陪。”副官自然看出他们的意思，当机立断跑路。 别问他，他也不知道长官为什么这么急着去倒悬城给黑龙王找麻烦！ 倒悬城，地上。 姜洄这几天都在家里休息。 一是研究自己的精神触须，开发更多用法；二是持续关注星网上几大事件的进展，毕竟上面的事情，都和自己的眷属息息相关。 她改变自己的调查计划也不是发现其他有效的途径，更多是无奈使然。 使用道具[午夜梦回]的那天晚上，自己家门口出现的那个黑衣人给姜洄敲响高度警惕的警铃，有系统的保障，她待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后面几天午夜，都能看到那个黑衣人站在家门口对面的路灯下，在时不时闪烁一下的灯光范围内，他保持着静静站立的姿势，看向这边。 没有多余的举动，从不多进一步，到点之后又离开。 像是完成即将实施歹行的踩点活动。 但是加上昨天晚上，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现了。 姜洄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放松自己警惕的情况，但是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姜洄重新点开手环，光屏上，那个供货商男人的消息映入眼帘： 【情报商近日在地下出没。】 这是姜洄让对方帮自己关注的消息。 倒悬城的资料太少又太浮于表面，她现在一个黑户，没办法了解到更多更深入细节的内容，所以她需要通过一些不光明的地下渠道来帮助自己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姜洄抿唇，将出门可能遇上黑衣人和错失情报商之间的利弊进行对比，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她不能错过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情报商。 南域本身就是一个不安定的星域，在这里很多时候都不讲道德，而同属于南域，又在无人监管的倒悬城地下——这种只要彼此愿意，什么交易都能做起来的地方。 她最开始找供货商男人帮自己关注情报商的消息的时候，对方其实给自己打过预防针。 情报商这一类人赚的就是爆发性的快钱，根据想要得到的消息不同、需求的人不同等，都会产生金额上的差异。 而在倒悬城地下，男人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过手里有好货的情报商的消息了。 姜洄对此表示理解，但事在人为，她还是给男人打去一笔定金，让他帮忙注意。 现在…… 她想要的机会来了。 这几天，倒悬城中的雨似乎又有增大的趋势。 阿玉收回看向外面永远灰暗的天空的视线，转而落在身边的姜洄。 她正低头摆弄手里的小章鱼，动作随意，看起来并不专心。外边昏暗的青灰色的光懒散地落在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更加惫懒冷淡。 母亲真的很喜欢她的那只小章鱼。 阿玉心里不知是第几次升起这样的念头。 这段时间母亲都和他待在屋子里不出门，起先他是非常开心的，他享受这种与母亲二人独处的时刻。 但是很快阿玉就发现可以待在一起的不只是他和母亲两个人，也可以是母亲和她的小章鱼。 偶尔他故意从母亲半掩的门口路过，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从露出的门口缝隙中，他看到母亲背对门口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板上，低头给手上的小章鱼喂食，期间还低声絮叨，如同对方是自己信任的一个倾诉对象。 阿玉不明白。 他原先看到小章鱼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不舒服的抗拒，不过他没有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但是这段时间看母亲对小章鱼的态度，她看起来要更加喜欢这个孩子。 阿玉更加不喜欢这只长得奇怪的透明章鱼了。 姜洄伸出手指点点顺着自己的手臂往上爬的小章鱼，明明她的动作力度不大，后者却装作受到巨大攻击，惨兮兮地从手臂上滑下来，坠落在她的掌心。 “怎么装模作样的？”姜洄看着这个小东西在自己的手心自如地舒展，附足卷上她的手指。 小章鱼听不懂，依旧专心致志地卷上自己喜欢的物品，想把这些都牢牢掌握自己的。 “阿玉，我们一会儿出门。” 阿玉正不自觉地扣紧手指，感受着掌心的刺痛，一愣神，抬眸就对上姜洄的眼睛。 他愣愣开口应道：“好。” 姜洄得到回应，收回视线，着手收拾还在她掌心摊开更大面积想要圈起更多皮肉的小章鱼。 “……我一会儿要出门，”姜洄低声说道，“你自己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 小章鱼听不懂。 但是还是由着姜洄的动作，让她把自己放回鱼缸里，然后丢两粒小虾米作安抚。 阿玉跟在姜洄身后一起上楼去收拾东西。 很快，两人就准备完毕。姜洄最后上下检查阿玉的着装，又检查自己的着装——身穿宽大斗篷的高大男人和一个小孩，确认无误。 她觉得自己行动其实更加方便，但是毕竟家里没有其他人，阿玉一个没有安全感又相比于她更加柔弱的小孩，如果真遇上那个黑衣人，怕是直接白给。 她只得一起将阿玉带上。 姜洄垂眸，被手臂挡住倒流趋势的雨附着些许，更多被无形的牵引力带往天上。 不是她的错觉，倒流雨的雨势在过了这几天之后，又逐渐增强了。 姜洄压下心中的烦闷，抱着阿玉加快脚下的步伐。 希望这一次出门能够得到她想要的消息，不要遇上意外。 ------------ 龙争狼斗（中） 姜洄按照上一次来倒悬城地下的流程，走过又长又绕的楼梯，穿过两面“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墙，在熟悉的恍惚感中，站在熟悉的街道前。 确切来说，是熟悉的街道景象。 这一次她传送进来的位置竟然和上一次不同吗？ 姜洄不动神色地环顾四周，很快收回视线，发现自己这一次到地下与上一次的差异。 她心中稍稍讶异，表面上却没有多作停留，很快融入人流之中。 姜洄点开自己的手环，找到供货商男人发来的三个地址和一个范围图。情报商出现的地点不定，幸运的话可以在前面三个地点找到，不然后只能在后面这个范围里去碰碰运气。 姜洄把得到的地址和自己目前的位置对比校准，确认自己现在所处位置以及要到目的地的路线之后才把手环关闭收起。 一路走过去，姜洄打量着路上的交易者们。 他们大多都伪装自己的面容，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装饰，甚至有人背后背着一个房子外观的背篓，叮叮当当地吸引周围的目光。 很多交易者的伪装都十分随意，拿着一块看起来质量极差的面具就待在脸上当作伪装了。 自己这做的伪装相比之下要认真许多，抱着一个小孩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不过…… 今日地下的人流比上一次要稀疏许多，路上的交易者都带着些步履匆匆的意味。 姜洄心底油然而生起一股怪异，但是说不清楚这感觉从何处来。 她仔细又隐晦地观察四周，大家好像都是正常在商量交易的样子，这种匆忙的感觉又像是她主观的错觉。 可是，还未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来，突然的巨响从正前方传来，在人头攒动中，姜洄只能远远看到前方的建筑倒塌两座，滚滚烟尘随之升起。 什么情况？！ “前面打起来了前面打起来了！有外来者来我们这找茬！！” 嘈杂声中，姜洄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冲破纷乱的议论，对先前的爆炸声作出回复。 姜洄皱着眉，小心地避开撞上来的人。 因为刚才的动静，不少交易者都被吸引过来，但是又有慌乱想要离开的，如此对碰，让逐渐扩大的街道行流更加拥挤。 刚刚爆炸发生的地方，就在自己想要去的地址的必经路上。 姜洄转头查看身后的情况，很快又转回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只有随大流往前这么一条路。 虽然被迫做了这个选择，但是姜洄还是尽量在跟随向前的基础上稍微往边缘走一些。 边缘靠近建筑，也许在路过某个转道她就能趁机离开。 “……我说了，我不知道！” 躺在地上的男人无力地倒在坍塌的砖石上，偏头咳出口中的淤血。 “黑龙王阁下不是亲自去检查过了吗？” 他身上的黑色斗篷破破烂烂，宽大的兜帽也掉落下来，露出里面男人苍白俊美的脸，血污凌乱地涂抹在他的脸上，他看着容惊年，唇角犹带笑意。 “恶魔？他是恶魔吗？！” 周围有见识广的看着男人血红的眼眸和长而尖利的犬齿，低声惊呼。 围观群众因为这句话都骚动起来。 恶魔一族古老悠久，但是早已凋零，现存世上的恶魔数量恐怕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几乎都可以算得上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了。 现在见到这样的传说生物，谁能不大呼一声“真是长见识了”。 不过处于话题中心的两道身影并不在乎周围的骚动。 站在恶魔面前的黑衣男子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但是眼力好的能够轻易看到斗篷在灯光照耀的某个角度下闪烁出华贵流光，他露出来的衣物上还绣着精致华美的花纹，一看就出身不凡。 男人轻哼一声，语气闲适：“话可别说得太早，免得我忘记给你留一命。” 他摆弄着手里那条细长尾巴，上面占了一些鲜血，金属的光泽似乎因为脱离主人而失去了生命力，暗淡下去。 男人顿感无趣地“啧”了一声，把撕扯下来的尾巴丢到恶魔身边。 “快点交代吧，那家伙的心哪里去了？”男人重新看向恶魔，裸露在外的手缓缓爬上黑色的鳞片，“你知道的，我的耐心一向很差。” 刚刚那个认出恶魔身份的老者吞吞口水，把自己被吓得收不上的下巴推回去，磕磕绊绊地往后退：“这、这该不会是……” “是什么？老头，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有围观的被老者撞到，顿时不耐烦地开口。 “是黑……” 老者还未说完，那男人便已无耐性，化出的龙爪往前一挥，将恶魔身侧的土地划开四道深深的痕迹。旁边被波及的看热闹的人群，碰上那道痕迹的，脚直接被斩断。 周遭静止一瞬，然后更大的慌乱炸开。 “……龙王……”老者余下的话怔怔吐出，回过神来之后更是慌不择路地想要远离此地。 常言道，好奇害死猫。果然做帝国子民不能随便看热闹！更不能随便看帝国眷属的热闹！ “啧，吵死了。”容惊年烦躁地蹙眉，强大的种族压力铺天盖地展开压制，让慌乱的围观者们都控制不住地露出自己的种族特征，有更加能力地下的甚至都直接化形。在源于血脉之力的恐惧中，瞬间噤声。 只是这威压只维持两秒，便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 远远射出的一道冰矢直直冲着容惊年的额心而去。这道冰矢的速度难以想象地快，在容惊年反应过来时已到面前，不过在即将刺进兜帽的前一刻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止住。 然后，一寸一寸断裂破碎，在空气中化为白气飘散。 但这一箭的威力不低，带起来的劲风直接把容惊年脑袋上的兜帽吹下，露出下面那张艳色无双的脸。 “姜溯元？你居然来了。”容惊年眉梢轻抬，明亮的金眸如同盛满最名贵的鎏金，其中兴味盎然。 “你也要找这只臭气熏天的恶魔？”容惊年只将眼眸游移几分，很快定格到姜溯元的藏身地。 姜溯元察觉到自己被容惊年锁定，也不继续隐藏，足下发力，几下跳跃越过一地瘫软的人群，轻巧落在空荡的中心。 “容惊年，你做出格了。”姜溯元放下脑袋上的白色兜帽，银发垂落在肩，灰眸淡淡地看过来。 一身雪白的衣装再加上他周身永恒不变的冷漠，衬得他更加像是由冰雪雕成的。 容惊年听到姜溯元这话术就烦，懒得回他，抬手又是一记龙爪。 他这次毫无顾忌，因此放出的龙爪也带着更加可怕的威势，划过的空气都因此发出爆鸣。 姜溯元冷眸看着龙爪攻击朝自己而来。 ------------ 龙争狼斗（下） 同样，这强横的攻击也在半途被姜溯元拦下。 从他的脚边开始，薄薄的冰在地面上向容惊年的方向快速蔓延。 容惊年自然无法容忍这种挑衅的行为，烈火融冰，将他的寒冰遏制在两人距离的中间。 “去上面，你想把这里毁了吗？” 姜溯元似是没有看到容惊年臭臭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开口。 受他控制的寒冰却完全不同于他本人话语的轻慢，迅速绕过整个中心边缘，把所有的对峙都拦在中心区域，不向外蔓延影响到周围被容惊年威压整得难以动弹的围观者。 容惊年轻哼一声，眉心的菱形印记鲜红欲滴，金眸之中瞳孔竖起，显现出强大的兽性攻击性：“你以为我不敢么？这世上还没有能把我打过的人。” 除了陛下。 两只眷属都在心中默默补充。 姜溯元眼睫微垂，化作一道流光急速掠去。 容惊年自然是跟上。 难得姜溯元愿意跟他打，现在什么都比不过把姜溯元狠狠揍一顿让他对自己求饶要吸引他。 在两人离去之后，这里紧绷的寂静骤然一松，低低的痛呼声压抑着传来。 姜洄站在暗处，终于放松一点紧紧抱住阿玉的手臂。 她今天第无数次庆幸自己刚刚做出的靠着边缘走的决定，如此才能在先前那种情况下把自己隐藏在封闭小巷子的黑暗里。 刚刚发现话题中心是容惊年之后她拔腿就想跑，结果没想到这还不是全部，姜溯元居然也来了！ 两只眷属的对峙造成的威压让这一片都倒伏在地，死一般的寂静充斥此地。感觉不到任何压力的自己实在太明显，更加不能当场逃跑。 她只能尽力把自己藏好，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恢复些许力气，能够支撑自己站起来，相互扶持着想要逃离这里。 稀松的人流中，姜洄把阿玉放下：“阿玉，在这里等着我。” 阿玉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到她眼眸中的认真，他乖乖点头。 姜洄得到回答之后迅速从巷子中窜出去，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找到那个躺在残破石砖上的恶魔，将他搀扶起来，连拉带拽地带到藏身的巷子。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姜洄放下对方，让他靠在墙上。 “……咳咳，多、多谢。”恶魔气若游丝，在姜洄点起的微弱灯光里，他苍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似乎带着浓重的死意。 估摸着被容惊年狠狠折磨了一顿。 “你还能活吗？”姜洄抱起阿玉，微微后撤，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泠泠凉意。 “死不了。”恶魔发出短促的一声笑，但是就这么轻微的一点，也让他控制不住地咳起来。 “在下知道阁下来地下的目的，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又吐出一口淤血，恶魔覆在小腹上的手心泛起深红色的光，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缓缓愈合。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是话语中透露着自己就是姜洄想要找的情报商的意思。这份认知让姜洄更加戒备。 恶魔抬眸看过来，血红的眼睛似是真有血液在其中流淌，但是他眼瞳底淀着墨色，破坏了妖异美感。 “自我介绍一下吧。”姜洄不说话，恶魔便再度开口，“我名西维尔，追随恶魔主五千余年。” “不过，”恶魔西维尔的目光掠过面前两人，“我信奉的是，命运织者。” 【叮！恭喜陛下得到重要人物信息[命运织者]！奖励积分+100！】 脑袋里，刚刚在两个眷属同时出现的时候像是死了一样的系统突然冒出来。 【你刚刚去哪里了？眷属来了为什么没有播报？】 姜洄咬牙切齿地问，如果刚刚系统在的话，早在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提醒她掉头就走，根本不会直面刚才那种留又不想留、走又走不掉的尴尬境地！ 【叮！系统进行强制更新，此次闪断更新时间为一小时，更新内容为积分商店商品。】 系统的声音依然毫无感情。 姜洄轻吁一口气，现在时间不对，她不跟系统纠结这件事情。 在漆黑的巷子里，她站得笔直，垂眸看着坐在地上满身脏乱的恶魔，眼里晦暗不明： “那么，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吧。” 于是在西维尔犹带哑意的声音里，姜洄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追寻倒流雨的形成，它来源于帝国四域，将负面与消极的情绪收集，提纯成为精神狂乱因子，最终在处于中枢位置的倒悬城汇合，受到帝国之外的力量牵引，流入高天之上的倒悬海。” 姜洄蹙眉：“倒悬海是什么？” 西维尔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传说倒悬海连接帝国之外的异界，是唯一能够连通进出帝国星域的地方。” “……” 姜洄因为西维尔的话短暂地陷入沉默。按他的说法，虽然是恶魔主的追随者，但是本身却信仰命运织者，这也是他知道自己今天来意的原因。 而他在自己提问之前，把自己想要知道的倒悬城、倒流雨的内容都解释完毕。姜洄虽然已经达成此行的目的，但是心情却蓦地沉重起来。 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自己前进。自己想要知道的、想要得到的，都在背后之人指引的方向，都在此行的终点。 姜洄唇线抿紧，在一阵沉默中首先开口：“感谢你的告知，你需要什么？” 西维尔顿了顿，其实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但……看着姜洄戒备的眼神，他还是开口询问： “或许，您能把您手里的这个孩子交给我吗？” 姜洄因为西维尔的话脑袋空白一瞬，怀里的阿玉也惊讶地看向西维尔。 “您大概发现了，这个孩子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西维尔唇角上扬，经过刚刚的休整，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影响他的基本行动。他扶着墙站起来，苍白的手指放在眼下，指着自己的一只眼睛， “与我的眼睛一样。” 不确切。 西维尔放任此处的沉默因为自己的话而更加凝滞，他在心中暗暗评价自己的谎言。 那孩子的眼睛，明明更加纯净，那是上天的恩赐、是种族的象征。 “……阿玉不要和他走。” 阿玉转过身，抱住姜洄的脖子，将自己深深埋在她的兜帽之中，无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姜洄轻拍他的背脊以示安抚，拒绝了西维尔的要求。 西维尔也不恼，唇角的笑容依然柔和，如同经过悠长岁月沉淀的贵族。 “如果您改变主意，就来地下找我吧。” 姜洄想着最后西维尔的话，心中五味杂陈。怀里阿玉沉默不语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像一朵蔫蔫的花儿。 姜洄来不及再多安慰阿玉，脑子里系统的提示音第三次响起。 【叮！眷属姜溯元与容惊年在倒悬城地上发生内斗，对环境造成巨大破坏，实在是太不乖了！请陛下实行自己的权力，好好惩戒他们吧！】 ------------ 姜溯元，你想杀我？（上） 西维尔一直注视着姜洄离去的背影，即便他们早已融入人群中再看不见。 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怔怔地收回视线，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口水。 如此熟悉的、诱人的气味。 西维尔已经几千年没有产生过这种浓烈的口腹之欲，刚才若不是自己一直克制着，再加上他本就专修禁欲，可能就要在他们面前失态了。 该说不愧是祂吗？ 抬手拭去嘴角泄露出的一点口涎，西维尔从自己的手环中拿出新的斗篷穿上，提步离开。 【在“命运织者”的启示中，天命之人将降临于罪恶的城，祂将带来新的希望。】 西维尔一边走，一边回忆起千年前在梦中看到的文字。 该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 姜洄抱着阿玉顺着螺旋的楼梯快步向上奔跑，她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才没有让这副缺乏锻炼的身体岔气，保持住向上的速度。 随着越来越靠近地上，她能感觉到周遭的震动也变得更加清楚。 积分商城里面更新了许多商品，但是姜洄现在身上只有100积分，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有办法购买。 可是系统要求自己去把那两只打架的狼和龙都制服，她没有拿到强力道具的话，感觉自己就是去送死的。 【系统，有没有什么快速获取积分的办法？】 姜洄在脑子里问。 【叮！尊敬的陛下，经系统分析，目前陛下获取积分的途径唯有帮助治疗眷属的精神狂乱。】 说了跟没说一样。 姜洄的太阳穴突突的，她就是不想碰上那堆眷属，但是自己需要的积分又要从他们身上拿。 【你们游戏设定不是乙游吗？怎么还搞这么高的战力设置？】 姜洄吐槽。 【叮！更加丰富的内容才能吸引到陛下。】 姜洄一噎。是了，要不是这游戏的战力设定，她也不至于把乙游完成一个“战斗！战斗！”的版图扩张游戏。 【叮！检测到陛下目前位于关键节点，为帮助陛下的成功度过，系统特此赠予盲盒礼包一份！】 脑子里，系统的声音伴着土味的礼花爆炸声音传来，她原先听过一次没有感觉，现在真觉得这简直就是天籁。 【我想要超超超超级折扣，你听到了吗？系统。】 姜洄自顾自说着，听到脑子里系统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像是在告诉她自己信号不好。 踏上最后的一节阶梯，姜洄点开系统发来的盲盒礼包。 【叮！恭喜陛下获得[超超超超级折扣]奖励一份！】 我*！有黑幕！ 但是黑幕的是自己！好爽！ 这跟玩抽卡游戏结果系统给你发了一万抽有什么区别？！ 【请陛下抓紧时间。】 在接触不良的电流声中，系统的机械音提醒她不要想多余的内容，但这看起来更像是欲盖弥彰。 她迅速划过积分商城的页面，在里面找到自己刚才想要的道具。 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三个道具，一个50积分，另外两个都是25积分，刚好把自己攒的100积分花完。 系统不会是算好了的吧？ 姜洄心里划过这么一个念头，但是很快又被抛掷脑后。 她把阿玉放下来，蹲下身子和阿玉平视。 “阿玉，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把上面两个坏孩子抓下来。” 阿玉乖巧点头，但是在她准备起身的前一刻，却听到他脆声问：“母亲，阿玉可以去找西维尔吗？” 姜洄完全没想到阿玉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起这个，她的脑子为此宕机两秒。 “为什么？”她皱眉询问。 “他的眼睛和阿玉的，很像。”阿玉伸手，像先前西维尔做的那样，指着自己的一只眼睛。但是他身上穿着雨伞，姜洄并不能看清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身上的味道，阿玉，闻过。”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并不轻松的心情，阿玉低声补充。 姜洄想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里阿玉为何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明明刚刚在地下，西维尔问他的时候他还十分抗拒。 姜洄对此表示怀疑。 别以为她没认真看种族介绍。 她记得恶魔一族拥有魅惑人心的能力，西维尔不会是对阿玉使用了这项能力让他突然改变了想法吧？ 但是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姜洄一锤定音，“你在这里等着母亲，等母亲去把外面的事情处理了，过来接你回家。” “然后，我们再谈这件事。” 姜洄双手抓住阿玉的肩膀，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尽管彼此之间隔着两层模糊的伪装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她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说罢，她没有等阿玉的回复，从旁边的墙撞出去。 留在原地的阿玉此时才放松下来，将口中与在下面相比终于减少分泌的唾液咽下，伸手摸了摸左胸口的位置。 这个地方明明一直空落落的，但此时却又滚烫饱胀。 汹涌的雨幕中，身形巨大的黑龙与白狼在又一次相撞退开后相对而立。 双方身上支起的薄薄屏障缓缓愈合，阻挡趁虚而入的雨水。 容惊年的金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姜溯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开和自己打了。 他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又麻又辣。容惊年再度将伤口上覆盖的寒冰融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对面的姜溯元也并不轻松。他虽也擅长战斗，但并不似容惊年这种在拥有强大的天赋体魄的同时也具备高超的单体击杀能力的种族，他的一切都是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不过，他前段时间在陛下的帮助下将精神海中的精神狂乱因子清除大半，但是面前的容惊年…… 狼族优越的视力让姜溯元透过雨幕仍然清楚地看到黑龙周身控制不住沸腾的火焰，金红的火芯在某几个跳跃中，隐约可以看到黑灰闪过。 几息的对峙。下一刻，姜溯元闪身而上，散发森然白气的寒冰与他的攻击同时发出，无死角地封锁所有容惊年能够喘息的空隙。 满天冰华只对准中心的黑龙。 这架势并不简单，但容惊年还没有退缩过，自然是全盘接下。只是，没想到与冰华同时到达的还有姜溯元的精神攻击。 ——他们之间的战斗，从不动用精神攻击。 ------------ 姜溯元，你想杀我？（下） 从未料想到的攻击使得容惊年只能匆忙抵御，但同属眷属的二者的精神力相差无几。在姜溯元早有预谋的攻击之下，精神海剧烈震荡，其中压抑的黑红附着物趁势越狱，开始无穷无尽的破坏。 老练的猎手抓住这一机会再度发起攻击。尖利的狼爪划破他胸腹的屏障，带着一击必胜的锋芒。 “姜溯元，你想杀我？” 黑龙怒声吼叫，天地都为此震荡。无数雨水因为骤然爆射的火焰被霎时蒸干，滋滋的声响与白气一同蔓延。 姜溯元根本不惧。在寒冰凝成的护盾之下，他再度挥出一记狼爪。 容惊年被体内爆发的动乱制掣原地，硬生生吃下这一击。 姜溯元看着他明亮的金眸被血色覆盖，看着他身上黑曜石一般的鳞片缝隙缓缓渗出乌黑的血液。 在容惊年愤怒的质问声里，姜溯元没有回答。 身体里躁动不安的隐患已经被他压制多年，也因此在此刻通通爆发出来造成的破坏力惊人。 容惊年已经没有办法在面对姜溯元不断的攻击时再将他们压制回去，可他从不逆来顺受，他向来都要站在最高处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于是，他直接放开苦苦支撑的抵抗，任由身处监牢潜伏许久的敌人蜂拥而出，在他的身体内把疼痛与狂躁无限蔓延。 面前，姜溯元再一次躲开容惊年的攻击。 他不断后退，躲避，而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容惊年已经失去理智，根本不管不顾，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阻碍都直接撞开，连先前保持着隔绝倒流雨污染的屏障也全面放开。 “姜溯元，你敢算计我，你死定了！” 正如容惊年咬牙切齿的宣告一样，他此时此刻只有把姜溯元杀死这一个目标，如同一条失控发疯的野狗。所到之处，烈火燎烧，寸草不生。 又一道气势汹汹的火焰迎面扑来，但这一次姜溯元不知为何身体微顿，没能完全躲开。 擦过巨大狼身的火焰将他油光水亮的银白毛发燎去一小片，并未伤及皮肉，但这一小片焦黑在银白的底色上格外刺眼丑陋。 容惊年是战斗的好手。战斗已经如同本能一般融入黑龙一族的基因，而他作为兽族王者黑龙一族近万年的领导者，他自是其中最优秀的战斗者。 即便此时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但姜溯元这一瞬的机会被他第一时间发现并死死抓住。 黑色的岩柱凭空出现，将姜溯元封锁其中，紧随其后的是狠狠一爪。 岩柱在瞬间刺出的同时，上面附着的龙炎同时烧上。 平心而论，姜溯元非常讨厌火焰，令人烦躁的高温和对毛发的伤害都让他不喜欢。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假思索地收回自己本能要放出的寒冰，任由龙炎与龙爪一起落在自己身上。 就当是还他这次设计容惊年了。 “砰——”烟尘白气带着高热一齐爆发出来。 容惊年确认自己的攻击落在姜溯元身上。 下一刻，同样是凭空出现的寒冰将他身后的翅膀扎了个对穿，寒冷的温度顺着翅膀，再借由身上泛滥的雨水霎时蔓延半个身子。 这一次对峙让姜溯元和容惊年先后从天上坠落。 在这短短的失重感里，容惊年还想趁机给姜溯元一嘴龙炎，但是下一秒，从底下飞速甩来的鞭子在他意识到的同时狠狠抽在他的身上，将他所有的能力一并抽散。 鞭子落下的地方，寒冷、炎热不断交替，使他的身体麻木，使他的灵魂冷得颤抖，又被烧得想要打滚。 如此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与灵魂深处的羁绊烙印的震颤，一齐把他无比久远、几近忘却的记忆唤醒。 他的灵魂呆滞两秒，但是疯狂的火焰早已不受他的控制，依旧不管不顾地喷涌，要将散去所有防护的姜溯元烧成灰烬。 “啪！”又是一鞭子，上面的力量将他的火焰全部吞噬。 这一次在落下重重力道的同时圈上黑龙的脖子，将他从下坠的途中加速拉下，实打实地摔在地上。 白狼紧随其后摔在一旁。 跌落的黑龙与白狼体型庞大又沉重，把地上破败不堪的建筑砸得粉碎，造成两个明显的巨坑。升起的烟尘即便是连绵的雨水都无法把完全盖下，依旧留下稀薄的尘幕。 姜洄越过稀薄的烟尘，走近两个眷属。 一龙一狼身上大的伤口凄惨得显眼，除此之外小伤口多得数不清，一看就没少给对方放冷箭。 他们两个巨大的身躯把这一片房子都压平了，空出来的区域倒是方便她直线走向他们。 姜溯元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放松，身上的疼痛已然麻木，但灵魂的震颤依然不停。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慢吞吞朝他走过来的人。 “上一次刚教训了你，这次还跟容惊年打起来了，越大越不服管教是吧？”模糊面容的伪装下，熟悉的女声传来。白狼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的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挥手放出一到白光落在他的身上。 然后姜溯元的视野发生变化——小小的人类变成庞然大物。 姜洄伸手把这只被自己缩小成巴掌大小的小狼提溜起来，与他灰色的眸子对视：“一会儿回去教训你。” 言罢，抱着小狼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容惊年。 原本外观健美、气势汹汹的黑龙此时奄奄一息，身上血和泥混在一起，暗淡的黑色鳞片下，有粘稠的乌黑血液不断流出，很快在地上漫出一大滩。黑龙的龙脑无力垂落在身下的石柱上，眼神迷茫地看着向他走来的人。 姜洄驻足，皱眉看着面前情况显然比白狼要严重许多的黑龙。 思索片刻，姜洄同样伸手挥出一道白光，融入黑龙体内，将他缩小成她手掌大小。 小心地把容惊年放在自己掌心，姜洄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触须伸出，包裹他小小的龙身，把已经蔓延全身的黑红附着物覆盖隔离。 做完这一步，黑龙不断流出的黑色血液终于止住，在他不安的抖动中溢出一点鲜红的血液。 姜洄悄悄松了一口气，在两个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眷属面前，摘下自己身上的雨伞。 “不要乱动乖乖待着，给我夹紧尾巴做眷属。”姜洄把一龙一狼捧到自己面前，左右分别警告地看了一眼，“尤其是你，容惊年，你看我等会怎么揍你。” 白净冷淡的面容陡然在面前放大，原本只是清丽的容貌都显得极有冲击力。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呆滞的容惊年不受控制地被酥麻感侵袭颤抖，努力克制住后接着安静地“夹紧尾巴”做眷属。 姜洄把两只眷属抱进怀里，然后重新打开雨伞，将他们都笼罩在屏障下。 扯紧头上的兜帽，姜洄快步离开。 ------------ 治疗（上） 陌生的清淡的香味将姜溯元包围。 明明是完全不带攻击性的轻柔香味，却让他感觉到无边的侵略性，自己的感官一退再退，还是无孔不入，让他的心跳像是中毒一般加快。 他转头看自己旁边的容惊年，这模样凄惨的黑龙同僚只坚持小段路就因为过重的伤势陷入昏迷，完全无法共情他此刻心中莫名的局促。 而让他产生这样情绪的陛下自然更不在意，将他们俩再度收紧，加快速度奔跑起来。 柔和的香味，温软的血肉，耳边有节奏的有力心跳。 姜溯元从未有过这样和陛下如此亲密接触的经历，在他的记忆中，陛下从来都是强大疏离的，与他们眷属之间都有距离感，遮掩的面容下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甚至先气味信息都无法锁定。 可是，万年之后偶然窥见的真容清楚地告知他，在那样强横无匹的实力下，承载这一切的，居然是一具柔弱的古人类躯体…… 姜洄不知道姜溯元在自己怀里胡思乱想，她专心朝着阿玉的地方跑去，撞进那道熟悉的墙面。 阿玉背对入口，看着螺旋向下的阶梯通向幽深地底，他站在楼梯边缘不知道垂首在想什么。 “阿玉！” 姜洄开口叫他，语气轻松，尾音上扬，“走了，我们回家。” 阿玉被唤回思绪，转过身，面上的表情还保持原本的呆愣，但是很快又露出一个熟悉的腼腆笑容：“好，母亲。” 他走上前，牵住姜洄递出的手。 “母亲怀里，抱着、其他孩子？”阿玉跟着她走，鼻尖嗅到血腥味，才朝姜洄宽大的斗篷中看去。 “嗯。”姜洄点头，“是两个打架的坏孩子。” 阿玉听出姜洄语气中的不爽。 母亲不喜欢坏孩子，新孩子是坏孩子，母亲不喜欢新孩子。 两人很快走回诊所。 姜洄进门，在客厅找到自己在积分商城兑换的商品之一——眷属温床。 [眷属温床：来自陛下的浓浓爱意！眷属休憩疗养的最好去处！您的眷属困了吗？您的眷属受伤了吗？无论是怎么样的负面状态，在眷属温床中休息，都能得到疗养！请快来试试吧！] 这件商品奇怪的推销语气一度让姜洄怀疑它的使用价值，但是在自己贫瘠的积分筛选基础下，这件商品是满足自己要求的唯一选择。 眷属温床是一个大圆盘，中间均分成六个空间，每个空间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底。 “阿玉，我现在有急事要做，你先自己待着，饿了就去后面那里拿营养液好吗？” 姜洄转身，半蹲下身子垂眸，牵着阿玉的那只手轻轻晃动。 阿玉抬头看向摘下雨伞的姜洄，心中微窒，克制着与姜洄牵着的手不表现出异样，另一只空余的手悄悄在身侧蜷缩。阿玉从姜洄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轻轻点头。 姜洄眼睛一弯，摸摸阿玉的脑袋，转身把眷属温床拿上，搂着怀里的两只迅速跑上楼。 关上门，拉上锁，姜洄总算完全放松下来。 她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把两只眷属放下。 白狼睁着滴溜圆的眼睛伏在地上地上盯着她，大尾巴乖乖垂在身后，但是漂亮的毛发又脏又乱。 姜溯元这副样子完全看不出他真身威风凛凛的模样，只让人忍不住哈特软软。姜洄伸手在他脑袋上轻拍两下，将他放进旁边眷属温床的一个格子里： “我先给容惊年治疗，你在里面休息一下。” 容惊年身上的外伤不轻，这些是可以依靠他本身的天赋能力恢复的。但棘手的是他身上体量超出想象的庞大的精神狂乱因子，被压缩在精神海里，压缩在覆盖周身的黑色龙鳞里。 姜洄给容惊年全身上下都用上外伤喷雾，然后把小黑龙重新抱进怀里，闭上眼睛，展开自己的精神触须。 方才提前布下的封锁已经快要被时刻不停冲撞的精神狂乱因子消磨殆尽，姜洄将自己的精神力展开，打起全面反攻的号角。 与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给姜溯元治疗不同，容惊年需要先把他压缩在自己鳞片里的精神狂乱因子清除。这些狂乱因子一直存在，他身上的伤口就永远不会愈合。 也亏得是古老的肉体天赋强大的黑龙一族，他作为这一种族的首领，尤擅锻体之术，能够利用自己特殊的护体龙鳞来做出这样的应对方法。 都不说其他稍弱一些的种族，即便是黑龙一族的其他个体，根本无法做到容惊年这样。 单单是他体内十分之一的精神狂乱因子，肆虐起来都能将一头强壮的成年黑龙拖死。 不过，这护住容惊年的龙鳞也给姜洄的治疗带来不小的麻烦。 容惊年锻造大成的护体龙鳞已然成为一个整体，由点及面的清除并不奏效。犹豫一瞬，姜洄还是将自己的精神力最大限度地展开，内外都将那一层龙鳞包裹。 这样高强度使用精神力让她从一开始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传来细微的刺痛，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姜洄操控着展开的精神触须探入龙鳞，将里面的狂乱因子捕捉、清除。 麻痒的疼痛把容惊年从昏迷状态强制唤醒，但他睁不开眼、动不了身，只能痛苦地喘息低吟。 容惊年无力垂落的龙首抵在姜洄的手指上呼出灼热滚烫的鼻息，她只能屈指蹭蹭他的额头以示安抚，尽管这细微的触感可能并不会被深陷痛苦的他感知到。 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痛苦，容惊年的精神海不受控制地翻腾。姜洄只得分出心神帮忙稳住容惊年颤动的精神海。 好在有先前的坚持练习，精神力的强度和精度都有巨大的提升，姜洄专注清除精神狂乱因子，效率非常高。 她精神力中蕴含的净化属性对于这些精神狂乱因子来说就像是猫对老鼠，对面只有四散奔逃对选择，否则对上就是意味着毁灭。 不过…… 容惊年每天靠喝倒流雨过活吗？怎么精神狂乱因子这么多？ 游漓那种精神海浩瀚无垠，精神狂乱因子与精神力几乎融为一体，让整个精神海都死气沉沉的。而他或许也是因此而陷入亘久沉睡。 而容惊年，精神海大小根本不能与前者相比，但是却想出把这些巨量的精神狂乱因子全都压缩在龙鳞内，保持自己精神状态正常地活蹦乱跳以便到处惹事。 只是……在这一次找姜溯元干架的时候玩脱了。如果她不在的话，最好的结果都是只死容惊年一只。 姜洄越想越气。 ------------ 治疗（下） 不知过了多久，姜洄终于把最后一丝逃窜到精神狂乱因子清除。 龙鳞之间本来破破烂烂的连接此时重新恢复，将身上所有龙鳞都相互连接，组成护体屏障。 过度使用的精神力使得姜洄的精神海干涸，收回自己精神触须的时候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脑袋不断传来刺痛感，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在龙鳞屏障重组的那一刻，一道晶亮的黑色光滑顺着她退去的精神触须一同离开，进入她的精神海内。 姜洄伸手去够自己放在桌上的精神稳定剂。 因为全身发软、眼前发黑，尝试几次都失败，最后强撑着精神胡乱挥动手臂，才把桌上的精神稳定剂打下来两支。 眷属有点多，她的精神力每治疗一个都感觉自己要被掏空了…… 姜洄给自己使用精神稳定剂，苦中作乐地吐槽自己。 躺在地毯上休息片刻，整个人呈大字摊开，小黑龙蜷起身子抱着尾巴趴在她的小腹上，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精神海的疼痛减少许多后，姜洄勉力将自己从困顿的精神状态中拉回来，坐起身抱上小黑龙，把他放进眷属温床中的其中一个格子。 小黑龙像是坠入河水中，缓缓沉下去。 姜洄撑着桌子站起身，凭借某种意外坚持的毅力把自己带到浴室里，将自己整个人都清洗一遍，才迈着虚浮的步伐从浴室中回来。 脑袋是没机会吹了。 姜洄顶着半干的头发，一沾上床自动自觉地卷起杯子，就沉入梦乡。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姜洄还在恐惧如果后面遇到的还是容惊年这种情况的眷属，一百个自己都不够他们造的。 原先以为姜溯元的精神狂乱是常态，没想到，他已是眷属中正常的巅峰…… …… 姜溯元被姜洄放进眷属温床的时候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 陛下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嘴上也有商有量的，但是完全不需要他的回答，通知他一声就直接把他放进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让他想起从前和陛下一起开拓疆土的日子。 陛下一直都是没有情绪波动的，遇见事情、遇见敌人，她当机立断决策是战或是退，而他作为她的眷属，只需要服从她的命令，做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刃即可。 姜溯元环顾四周，这里一片黑暗，但是却能感觉到周身有看不见的能量贴上来，钻进自己的身体。 在这股能量进入身体之后，暖融融的感觉逐渐蔓延，原本缓慢愈合的伤口加速，烧焦的毛发也脱落，重新生长出新的油亮毛发。 精神从未有过的放松。 姜溯元意识到这一情况的时候，意识已经有些涣散。 但是这是陛下给予的，他，完全不必戒备。 于是，在黑暗中悬浮的小狼背脊放松、呼吸平静地睡去。 容惊年那边并没有姜溯元这么顺利。 精神狂乱因子对他的身体和精神海造成的伤害太严重，即便在姜洄为他清除龙鳞中压缩的精神狂乱因子后，自己成功再度建立起护体屏障，但是内里的损伤仍旧存在。 他在陛下为他清除体内精神狂乱因子的时候被疼痛唤醒，但意识依旧迷蒙，只能任由陛下的精神触须在自己的身体内随意游荡。 疼痛与酥麻感一同侵袭他的感官。 容惊年不受控制地低吟，呼出的气体滚烫暧昧。 他的身体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仿佛整条龙都被掌控在另一人的手中，她开心，他便舒服，她生气，他也同步被传达到疼痛。 还好，还好只是在龙鳞中…… 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容惊年都没有意识到陛下的精神触须退去。 最后再找回自己意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一汪热水之中，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中慰藉，身上传来伤口愈合的麻痒。 容惊年想要醒来，却找不到方法。 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他低头看到自己又恢复人身，身上穿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间金丝针绣的黑衣。 他提步往前走，脑子里放空。 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印象中的陛下都是高高在上、武力盖世的存在，之前自己一直想要窥探黑雾之后的真容，但却一次次被陛下用长鞭惩罚，从天空中打落地下，伏在地上尽尝败果。 容惊年一出生便展现出绝对不同的优越，他是兽族得天独厚的存在，上天的喜爱在他的天赋能力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顺风顺水的一切都在遇见陛下之后戛然而止。 容惊年想着，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白皙清丽的脸，他脚下的脚步也因此一顿。 加速分泌的唾液和不断涌现的饥渴感无不昭示他此刻心中的焦虑。 他果然……还是想要打败陛下一次！ 容惊年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今陛下又回来了，那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他这么想着，眼前逐渐增强的光亮唤回他的思绪，看来，这就是这份决心就是自己突破黑暗，不断变强的关键所在！ 光亮将走近的容惊年吞没，再不见他的身影。 第二天，姜洄在生物钟记录的时间点早早醒来。 从床上坐起来，姜洄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已经干透。在坐在床上发呆片刻，找不到继续躺进被窝里的睡意，姜洄起身去看桌上的眷属温床。 大圆盘里，有两个空格都透着莹润的白光，显示里面已有住户。 姜洄低下头凑近看，借着昏暗的台灯灯光，她看到两个格子上分别出现一个狼首标志和一个龙形标志。 姜洄呼出系统面板，找到眷属温床的使用说明，昨天被榨干精神力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去研究眷属温床的使用方法，把两只眷属匆匆丢进去就没再管了。 将使用说明全部看完，姜洄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家园系统！ 眷属温床的基本属性就是清除负面状态，类似于疲惫、受伤等。 【叮！在眷属温床里，陛下可以针对每一个眷属的喜好来为他们量身定做温馨的家园，让他们感受到陛下浓浓的爱意！】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显露你的存在感，系统。】 姜洄冷漠无情地在脑海里回复，然后点开眷属温床的设置。 六个房间里面，已经有两个解锁。 姜洄在系统面板上面看到两只Q版的眷属真身，一只抱着自己尾巴睡觉的白色小狼，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黑色小龙。 ------------ 濡湿（上） 突然有种还在玩游戏的感觉。 姜洄心里升起这么一个念头，伸出手划拉两下小狼的脑袋，然后就看到小狼抖抖粉嫩的耳朵，翻个身继续睡觉。 不能厚此薄彼，姜洄同样去骚扰睡着的小龙，手指在他的肚皮上轻点两下，就像是真的有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肚皮让，圆滚滚的肚子凹陷下去，让他忍不住摆摆自己的尾巴。 姜洄轻咳一声，感觉之前get不到的养崽游戏好像确实有点意思。 她没再去骚扰眷属们睡觉，开始认真研究眷属温床。 点进每个住所，界面右上角会显示当前眷属的HP值、整洁值和心情值，可以选择住所的场景、房子的外观、家具的摆设等，要建造成野外山洞还是温馨家园，具体看她自己的设置。 姜洄没什么经验，直接按照每一种系统推荐的第一个选择，把姜溯元和容惊年的家园安排上。 姜溯元的冰屋位于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中，屋子里有床铺等同色系家具，床上甚至还放了两个骨头形状的磨牙小玩具。 容惊年的房子则是另一个极端，外边熔岩流淌，岩石筑成的房屋里，石质的家具依次摆放，不过不知为何屋子的一角留出明显的空处，可能是给他自己安排的。 姜洄将两只眷属分别拖到各自屋子的床铺上，给他们盖上被子，拉到肚子上方之后才满意地退出眷属温床的设置界面。 结束今天的游戏生活，姜洄把眷属温床的面板关闭，开始洗漱。 姜洄下楼之后，发现阿玉没有上楼睡觉，而是窝在沙发上睡觉，旁边是温暖的壁炉，身上盖着姜洄上次从房间拿下来的厚毛毯，应当不至于着凉。 姜洄放慢脚步走过去，加上地毯的加持，她明明感觉除了空气不会有人知道她来了，但是当她靠近的时候，阿玉还是脑袋一动，醒了。 阿玉睁着迷蒙的眼睛看过来，刚刚睡醒的声音沙哑：“母亲？你来啦。” 姜洄伸手捧住他探出来的小脑袋，指腹轻轻蹭蹭他因为睡觉而有些热的脸颊肉：“嗯，还早，继续睡吧。” 姜洄垂眸仔细看着阿玉的眼睛，刚才她过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他眼缝中流泻出强弱变化的红光，但此时此刻，如此近的距离，她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阿玉闭上眼下意识地偏头去蹭姜洄的掌心，舒展的眉眼与轻微上翘的嘴角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温顺的猫咪。 虽然这几天她有在尽力给阿玉补充长身体需要的营养，但是没有用，他的小脸依旧没有几两肉，只是比刚开始遇见的时候要干净漂亮。 “……想要，母亲抱。”阿玉道，“母亲，给新孩子，一个晚上，现在，到，阿玉。” 阿玉年岁不大，说话囿于身体机能并不流畅，但是他能够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 姜洄从他的话语中明白他说昨晚自己治疗姜溯元和容惊年，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他，现在该到他了。 他说的倒是挺有道理，姜洄自动自觉伸出手，把热乎乎的小孩团子抱进怀里。 他的身上是与自己相同的洗浴品香味，或许是因为是小孩子的躯体，还带着温暖的味道，闻起来比她身上的更加浓香甜美。 阿玉把脑袋埋进姜洄的颈窝，抱着她的脖子很快又睡过去。 原先看阿玉似乎睡得很沉，姜洄还以为他昨晚等不到自己就早早睡去，结果在今早抱他继续睡的时候，阿玉还是睡了一整个上午。 可能小孩子就是比较嗜睡的？ 姜洄没有经验。 还好她中途犯懒，靠在沙发上坐下，不然真抱着不愿松手的阿玉一上午，她的肩膀和脊椎真受不了。 一直到中午，姜洄才把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的阿玉叫醒。 姜洄把表情懵懵的阿玉放在沙发上：“我去拿营养液。” 阿玉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的身影都消失在仓库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应声。 姜洄思考自己应该拿多少支营养液，她和阿玉的份喝完之后，她就得上去看看姜溯元和容惊年的恢复情况，顺便给他们补充营养液，防止他们在疗伤的时候饿死了。 四支……要不还是八支？多拿一些，拿多了好过拿少了。 姜洄最后拍板，决定还是拿八支。 不过她刚拿上营养液，就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 “阿玉怎么进来……”了？ 姜洄转身，最后的话音被蓦地止在喉间，高大的黑影遮住头顶的灯光，在她的身上留下阴影。 来人身形颀长，身上穿着花纹繁复的黑色礼服，这样庄重深沉的颜色衬得他毫无血色的皮肤更加苍白，脖子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母亲？猜猜我是哪个‘阿玉’呢？” 来人俯身，极具异域风情的一张脸陡然在面前放大，冰冷的呼吸拂面。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下唇勾着一个银色的唇环，唇角稍稍上翘，在他淡淡的笑容中微微闪烁。 姜洄抬眸，对上对方极尽华美的赤红眼眸，视线毫不退避：“喻衍，你怎么来了？” 脑子里，系统死一般寂静，仿佛面前出现的这只恶魔是她的幻觉，但是显然不是。 喻衍在听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眼睛弯弯，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在她眼前灿烂绽放，与此同时，他伸手：“不愧是母亲，一下子就认出阿衍啦。” “嗡——” 突然出现的长鞭将喻衍双手反身捆住，然后一圈一圈将上半身缠绕。 “砰”的一声，顺着无法抗拒的长鞭力道，喻衍倒地。 “原来，母亲喜欢这种见面方式。”喻衍仰首看向站在原地冷眸看着自己的姜洄。 “阿玉……是你的寄宿体？” 姜洄背在身后的手因为自己的这个猜测握紧。 “一个被挑选到的容器罢了。”听到姜洄说起阿玉，喻衍面上覆雪，孩子气的笑容也骤然冷却，“母亲这么喜欢他？” 阴恻恻的问话，仿佛只要姜洄说是，他就能让那副具体永远消亡于世。 姜洄看着他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表现，唇瓣微抿：“他也是你，不是吗？” ------------ 濡湿（下） 喻衍因为姜洄的回答微愣，然后又闷声轻笑：“真是狡猾的回答呀，母亲。”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姜洄蹙眉，呼出的系统面板里，刚刚使用的[惩戒长鞭]已经进入短暂冷却，暂时无法使用第二次。 “母亲过来，我便告诉您。” 喻衍没有直接回答姜洄的问题，这个长久仰头的姿势让他有些不舒服，索性侧头将脸贴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很好地缓解了他身体上不断翻涌的热意。 姜洄站在原地看着双手被捆住趴倒在地上的喻衍，他侧头看过来，身上穿着古老繁复的礼服，红眸晶亮唇色艳丽，看起来就像一只装扮精致的艳鬼。 姜洄走过去。 眼前的艳鬼声音委屈：“看不到你了，母亲。” 姜洄眉心一跳，屈指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嘣：“不要得寸进尺。” 却被伺机而动的喻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加大力道拉到自己的脸侧，轻蹭她温热的手心，呼吸完全无法控制地加快，唇边泄出几声急促的喘息。 “真的，好喜欢母亲……” ——捆住他的长鞭力量减弱的缝隙被他抓到，将自己的一只手解放出来。 姜洄看到他抬眸看过来，如同奢靡宝石的眼眸中神思迷离，眼尾泛起潮红，像是喝醉酒一样。 最后，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倏地化作轻烟。 “嗡——” 在他消失的同一时刻，一支冰棱从姜洄身后射出，扎在喻衍原本躺着的位置。 “嗷呜嗷呜嗷呜！”实在是太逾矩了！ 姜洄起身，垂眸，对上身后两道目光。 小白狼舔舔自己的爪子，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嗷嗷嗷嗷嗷呜，嗷嗷嗷？”那臭烘烘的恶魔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你看她在乎吗？ 他身后上空，小黑龙扇动自己的翅膀，一上一下，将自己刚刚出手慢了一步的火焰重新吞回肚子里。 两只小家伙小巧精致，叫声也软乎乎的，偏偏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看起来有种故作老成的可爱。 明明没有说人话，但是姜洄却听出他们叫声中的意思。 将刚刚被喻衍抓住的手不经意在衣服上蹭过，姜洄假装那轻微的濡湿感被她蹭去。 她走过去把两个依旧保持被她缩小的状态的眷属抱起来，检查确认他们俩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这个伤口愈合的能力真是超乎想象的强。 姜溯元和容惊年两个自然是一动不敢动，不只是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姜洄检查完毕，给两只眷属都喂上营养液，然后抱着他们走向方面房间中央。 被放下来的容惊年拍打着翅膀飞上去，落在靠着沙发靠背又昏睡过去的阿玉的脑袋上，姜溯元也凭借自己出色的弹跳力一下跳上去，踩在阿玉的腿上。 “嗷嗷嗷嗷嗷。”根本闻不到那家伙身上的臭味。容惊年踩在阿玉的脑袋上走了两步。 “嗷呜。”完全就是人类的气味。姜溯元仔细嗅闻，也同样没有闻到恶魔的气味。 难怪他们都没有发现这里还隐藏着一只同僚。 刚刚喻衍的出现，也只是他们看到。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沉睡回能吗？他还是人类之身，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嗷呜，嗷呜呜，嗷呜嗷呜嗷呜。”不是有传言说恶魔主沉眠故地，曾经以人类之躯行走世间，寻找自己的心脏吗？可能是有类似的秘法。 “嗷嗷嗷。”确实，南域那边什么奇怪的术法都有可能存在。 容惊年赞同姜溯元的推测，还未等他们继续在阿玉身上作威作福地商讨，姜洄一手一个把他们重新抓回怀里。 “不要欺负小孩。”姜洄捏捏小黑龙的翅膀，又揉揉小白狼的爪子。 两只眷属对视一眼，也就陛下被那处心积虑的恶魔蒙蔽了双眼，还小孩，他们俩加起来才勉强够对方的年岁。 姜洄没在意怀里两只眷属的吐槽，她伸出另一只手抱起阿玉，托着两只眷属一个小孩，步履平稳地上楼去。 先把阿玉放回房间，盖好被子，关上房门，姜洄才抱着两只眷属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他们俩刚刚短短的交谈中，她推测阿玉这么沉睡下去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或者说，这是作为喻衍寄宿体让他降临需要付出的代价。 既如此，那她还是去处理目前来说更加棘手的事情。 把姜溯元放回眷属温床里，姜洄朝趴在格子边上的小白狼低声道：“我先把容惊年精神海清理了，然后到你。” 小白狼脑袋上粉嫩的狼耳如同果冻一般抖动两下，低低“嗷呜”一声，身后的狼尾却泄露他的情绪，开心地甩动。 看着姜溯元回到眷属温床，姜洄抓着容惊年盘腿坐到床上，闭上眼睛。 原先还打算挣扎离开姜洄桎梏的黑龙在陡然浓郁的熟悉馨香中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呆呆地僵在姜洄的手中。 怎么突然变乖了？ 姜洄睁开一只眼悄悄看向手里的小黑龙，但是他呆滞的神色让她无法从他澄澄的金眸中窥探到信息。 罢了。 不挣扎就好，免得自己还要上道具。 姜洄不再多想，闭上眼，专心致志地呼唤自己的精神触须，操控着它们朝容惊年的精神海涌去。 容惊年后知后觉想要升起精神屏障抵抗，但是根本无用，陛下的精神触须如同河流融入大海，轻松进入自己的精神海，在里面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 展开、包裹、吞噬、清除…… 姜洄不断重复这样的操作，昨夜被赶到精神海禁锢住的黑红附着物疯狂挣扎想要逃出掌控，但是姜洄的精神触须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平静地包住所有狂乱的情绪，继续自己的清除治疗工作。 “嗷……”好奇怪…… 在姜洄的精神触须进入容惊年精神海的一瞬间，他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整个龙身一僵，然后骤然瘫软在她的手心。 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和鼻子一起想要呼吸更多冰凉的空气，减轻自己身体里突然炸开的热量。 ------------ 妄念与决定（上） 他的身体，因为陛下，变得好奇怪…… 容惊年眼前一片迷蒙，时不时有白光闪过，在白光出现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两下。 呼出来的气体都被身上的火热感浸透，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姜洄的指缝。 好难受。 容惊年想。 这比之前任何一次被陛下武力惩罚之后的疼痛要更加难忍，脊椎像是爬上无数蚂蚁，到处啃咬，将又麻又痒的感觉传达全身。 陛下，还在生气吗？ 容惊年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到了半空中，看着自己在姜洄的掌心软弱无力的模样，让他哑然。 这真的是精神治疗吗？ 当然是的。 如果姜洄听到容惊年的疑惑，她肯定会斩钉截铁地坚决答话。 黑红附着物在她精神触须的净化下逐渐消散，恢复原本的模样。 容惊年精神海内的精神狂乱因子被他压缩，分成好多个数不清的浓缩精神狂乱因子聚团，但是还是有许多没有办法提取分离出来的精神狂乱因子附着在外。 姜洄在最开始的检查过后就打算先给容惊年把外面的精神狂乱因子清理干净，后面再到浓缩聚团。 经过处理的浓缩聚团状态更加稳定，她可以暂且搁置。 不过，浓缩聚团与精神海有一定的明显分隔，在清理的时候不会引起精神海主人的过度感知，但是那些附着在外的精神狂乱因子就不一样了。 无法分离浓缩，本身也就意味着它们与容惊年的精神力融合难分，净化它们对于容惊年来说也更加敏感。 防止容惊年的精神海因为自己的治疗而过度震荡，姜洄将自己的精神力铺展，在他的精神海上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然后才继续自己的治疗。 姜洄学习部分精神力使用知识之后，自己的操作也更加从容，但是她毕竟不是原住民，得到的精神力使用知识也并不全面。 用自己的精神力将容惊年的精神海包裹，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样就相当于与对方的精神海全面接触，传达出的触感对容惊年来说也更多。 总的来说，根本没有这必要。 这就是在折磨他，惩罚他！ 容惊年此时此刻同样是这样的想法，这种奇怪的亲密感让他无所适从，如果他不是黑色的话，可能整条龙都能看到红起来。 不过姜洄不懂，所以她自顾自地操作治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份折磨终于走到尾声。 姜洄把容惊年精神海浓缩狂乱因子聚团之外的附着因子都清除干净，然后又把一些小的聚团包裹吞噬，清除干净，才操控着自己的精神触须退出。 “怎么这都受不住？”姜洄睁开眼就看到趴在自己掌心瘫软的小黑龙，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身子，对方这副弱小无力的模样哪里还有先前让她畏惧的喷火黑龙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要逗弄， “姜溯元上一次都没你反应这么大。” 不过上一次姜溯元清除的精神狂乱因子没有容惊年这次这么多，而且她也只清除了姜溯元精神海表面的精神狂乱因子。 这个没必要和容惊年说，毕竟她就是要嘲讽他嘛。 但是容惊年好像还挺在意的。 明明自己没什么力气，也要强撑着张嘴咬住她的手指。 可惜他浑身无力，咬上来的力道也软绵绵的，像是被佯怒的小宠物轻轻咬了一下。 “嗷嗷嗷嗷嗷嗷！”不多时，找回自己身体力气的黑龙愤怒地吼叫几声，然后拍打着翅膀一头钻进了旁边的眷属温床里。 只是他的身体如今是缩小状态，叫出来的声音也细软，完全没有威胁人的气势。 姜洄眨眨眼睛，这一次她没有听出容惊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一次就是单纯地怒声吼叫？ 不过从他的叫声中，她还是听出他愤怒的情绪。 姜洄摇摇头，难懂他是怎么想的。 而小白狼在察觉到旁边的邻居回来之后，就自动自觉地跑出来，攀着格子壁，动作敏捷地跳到地上，仰头看着床上的姜洄。 容惊年刚回去就在旁边发疯，他都能感觉到他那边空间的震动，真不知道他又在生气什么。 但是陛下建成的分隔空间状态稳定，他只能感知到容惊年那边的动静，但是对方无法影响到自己这边。 小白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顶着这张可爱的小脸做沉思的表情有多么可爱，姜洄几乎完全忘记对方是自己先前还说着要避开的帝国利刃，只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养狗人士。 姜洄拍拍自己身下的床：“上来吧。” 姜溯元犹豫两秒，还是依照姜洄的话跳上床铺。 不过从未上过别人床铺的姜上将对身下床铺的柔软性和自己目前身体的重量没有概念，上去的时候还在柔软的床上颠了两下，虽然很快就在他良好的平衡力下稳住了身子。 姜洄看他笨拙的样子心里偷笑。 接着，伸出两根握住小白狼的爪子。 不过在闭上眼的前一刻，姜洄还是伸出手将小白狼整个抱起。 以她前面治疗容惊年的经验来看，她感觉如果不抱住姜溯元的话，他一会儿没力气就直接倒下了。 这么说起来，这个应该算是精神治疗的后遗症？ 姜洄在心中暗暗记下，很快闭上眼睛开始自己的精神治疗，完全没注意到已经僵住的小白狼。 白狼巨大的毛绒绒尾巴上翘，挡住自己的关键部位，面前的陛下闭着眼睛，根本不在意他的紧张。 但是很快，姜溯元也没有空余的思绪去胡思乱想。 横冲直撞长驱直入的精神触须探入他的精神海，所过之处留下密密麻麻的酥麻感，他能够感受到陛下的精神触须在一丝不苟地执行清除任务，而自己，却因此而产生了…… 姜溯元克制着、克制着，却还是无法在又一下紧密缠绕而上的精神触须的触碰在深深喘息。 上翘的狼尾已无法支撑，还好姜洄嫌这么举着手累，将小白狼抱住，才避免了姜溯元尴尬的场景。 姜溯元眼中水汽氤氲，原先渴望的清浅香味如同仿佛成了他呼吸的催命符。 ------------ 妄念与决定（中） 热气蒸腾，他心中压抑的妄念也随之升起。 可以像吞吃猎物一样将毫无戒备的陛下（的精神触须）拆吞入腹吗？他们如此亲近，他们毫无间隔地相贴。 姜洄的精神触须肥大饱满，如同一条凶猛的蟒蛇一般把又一团精神力光聚团一圈圈缠上，在紧密接触的同时，上面的黑红附着物像是火焰遇上冰水，无可逃脱被浇灭的命运，只能在消散的时刻发出无力的“滋滋”声。 ——专心些。 姜溯元感知到姜洄的精神触须传达来这样的讯息。 其实不用姜洄发出提醒，姜溯元也无法再抓住那份变得浓烈的妄念，在这场只有他清楚自己阴暗觊觎的精神治疗里，他不是掌控的上位者。 他只能被动地因为对方的任一举动而迷离浮沉。 这一次的精神治疗比第一次更加深入，原先可以克制忽略的酥麻感现在轻易能够俘获他的心神。姜溯元难堪地将自己往姜洄的怀中埋得更深，仿佛把自己闷晕就能不面对这样逾矩的场景。 他算是知道容惊年为什么刚才在隔壁发疯了。 积累万年的思念，在面对这样的对待时，哪个心怀不轨的眷属不会为此发疯？！ 可是，陛下完全没有意识到，也完全不在乎啊…… 姜溯元心中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让他愉悦又痛苦的精神治疗终于结束。他浑身酥软提不起劲，软趴趴地窝在姜洄怀中，平稳自己的心神。 经过这一轮的精神治疗，姜溯元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海有更多属于自己的、能够毫无顾忌地使用的精神力。 只是，这个要付出的代价，真是甜蜜的折磨。 姜洄由着没有力气的小白狼趴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去拿旁边桌子上的精神稳定剂和营养液。 咬着精神稳定剂，姜洄暗自思索。感觉两个眷属好像都挺抗拒精神治疗的，可能是因为精神治疗过后身体无力的后遗症让他们很不习惯？ 不过精神治疗也是治病嘛，有一些短暂的后遗症也算是正常现象吧。 姜洄想着，呼出系统面板，看到自己进账的两百积分。 果然，人不能讳疾忌医啊！作为眷属们的上司，她一定会好好监督他们进行进行精神治疗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她用这些积分再继续兑换能够束缚眷属们的道具，继续给他们治疗，得到更多的积分…… 看起来，自己的处境好像不再是刚来的时候那么被动了。 姜洄点头，她要好好履行自己作为精神治疗师的职责！ 而在她心绪放飞的短暂时间里，姜溯元也慢慢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支起身子，垂下脑袋舔舔姜洄放在他脸侧的手。 然后动作轻巧地跳开，几下就跳回了眷属温床里属于自己的空间。 ——和刚才容惊年一模一样的急切匆忙。 姜洄再度确认，两个眷属真的抗拒精神治疗。 姜洄把使用完的精神稳定剂和营养液外壳丢到垃圾桶里，给桌上鱼缸里的小章鱼喂了今日的小虾米饲料，看着它慢吞吞地把所有的小虾米都卷到嘴里吃完，姜洄隔着鱼缸的玻璃点点他附在壁上的触手。 有种在喂乖乖吃饭的儿子的感觉。虽然喂的好像还是“预制菜”。 姜洄乱七八糟地想。 又看了小章鱼吃东西一会儿，她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眷属温床上。 眷属温床的面板上，容惊年和姜溯元的HP值都是满的状态，整洁值在缓慢上升的状态，而心情值就有点奇怪了。 姜洄看着姜溯元的心情值像是过山车一样急速下坠，然后又在即将触底的时候陡然升起，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旁边容惊年的心情值倒是稳定在一个愉悦的精神状态，正在东走走西摸摸地研究自己得到的这个空间。旁边那个原本空出一大片的地方被他掏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宝石占满了，而他还时不时地丢出几个过去。 姜洄查看容惊年的系统日报。哦，别看他现在精神状态稳定，但是刚才系统也警戒播报他的心情值出现剧烈波动。 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姜洄给两个空间里放入新的营养喷雾补充能量，然后把眷属温床的面板关闭。 姜洄找出自己上次用的纸笔，去到床边的桌旁坐下。 目前自己的小命算是能够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原本担心的两个活跃眷属，现在也因为出手的时机恰当，借助系统的道具掌控在自己手中。 没有尝试过给眷属以外的个体进行精神治疗，但是现在两次给姜溯元精神治疗、一次给容惊年精神治疗，都得到了积分奖励。 而失败的一次…… 姜洄想起来之前自己给阿玉检查精神海的事情。明明阿玉的身体温热，能够与自己交谈，甚至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喜好，但是他的精神海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明明是一个死物的特征。 姜洄笔尖微顿。 不过先前喻衍的出现倒是让这个困扰她的难题有了结果。 或许，阿玉真的是“死物”。 姜洄轻轻叹息。 相比于面对行事毫无规律只凭喜好的喻衍，以及……姜洄还是更喜欢这个小小只的，很好哄的阿玉。 不过这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至于究竟如何，还是等阿玉醒来，看看他到底是作为阿玉还是阿喻再做决定吧。 姜洄把新写出来的一行划掉，转而重起另外一头。 依照昨日从恶魔西维尔那里听来的情报，四域的精神狂乱因子不断滋生，最后流向输出中枢倒悬城，形成特异的倒流雨，在不知名力量的牵引下，汇入倒悬城高天之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四域之中必然有能够形成形成、聚集精神狂乱因子的存在。这可能是一个地方，一个装置，甚至…… 据目前得知的情况，西维尔调查得到的结果是精神狂乱因子具备高度的亲水性，最常见的便是融入倒流雨中。 而她觉得，这种亲水性，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水”。 ------------ 妄念与决定（下） 顺着原先西维尔给出的客观事实依据来思考，精神狂乱因子其实是一种能量形式，这种能量狂躁暴乱，一旦沾染上就会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深入骨髓，难以去除。 精神海，在某种程度上，里面的精神力，怎么就不能算作是“水”呢？ 精神狂乱因子的污染情况很大程度上是依据被污染者的精神海体量。 大致的流程是入侵、污染、扩散、占据、爆发。 在精神狂乱因子的入侵污染过程中，黑红附着物不断扩散，如果占据压倒性胜利的情况下，那么被污染者就会陷入精神狂乱，失去理智，变成一只只懂得攀咬吞噬的野兽。 当精神海中的黑红附着物完全融入精神力，那么被占领的精神海就会在精神狂乱因子的支配下完全炸开！ 越强大的精神力者，在这种精神狂乱爆发的时候，他的杀伤力也会越大。 这也对应了一开始自己来到倒悬城的时候，系统对自己的警告—— “请陛下抓紧时间，S级眷属精神狂乱的影响足以摧毁一颗星球。” 能够作为自己开拓疆土建立帝国的座下大将，她的眷属们各方面的实力都非常优秀。 也因此，在无法遏制精神狂乱影响的情况下，他们也会从这个国家的建立者，变成毁灭者。 姜洄的思绪因为这个判断而被迫中断，好一会儿，她才捏紧笔，重新回到思考的状态。 要如何解决这个隐患？ 姜洄开始回忆自己在精神治疗时看到的情况。 容惊年精神海内的精神狂乱因子原本与姜溯元差不多，但是当她把他压缩在龙鳞内的精神狂乱因子清理出来，挪绝大部分去精神海中之后，他身上的精神狂乱因子的体量简直无比庞大。 而相比之下，姜溯元精神海里的精神狂乱因子相对来说少很多，尽管清理起来依旧是一个大工程。 按照通俗的比较理解方法，姜溯元精神海中的精神狂乱因子的清理工程大约是清理一层楼。而容惊年则是两幢一百层高耸入云的大厦，工程量翻倍。 只是，在不计算容惊年龙鳞内压缩的精神狂乱因子的情况下，他的精神治疗工程量其实和姜溯元差不了太多…… 看来，问题出在容惊年压缩精神狂乱因子到自己体表的龙鳞这一举动。 姜洄圈起写下的这句话，标了两个星号。 她后面得找机会跟容惊年问清楚，为何他会因为这一操作多出这些巨量的精神狂乱因子，他难道想要加速自己的灭亡吗？ 姜洄心中微恼，又想起容惊年那吊儿郎当无法无天的样子，感觉更生气了。 又勾勾画画好一会儿，姜洄才停下笔，揉揉自己酸疼的手腕，捏捏自己紧绷的中指骨节。 【系统，你看看我写的这些情节梳理，是不是还挺正确的？】 【叮！理解陛下的意图，提供扫描阅读服务……】 系统的机械音如期响起，在沉默的十秒钟里，姜洄猜系统应该正在对自己面前的两张纸进行扫描。 【叮！恭喜陛下成功发觉倒流雨背后的秘密！触发关键任务！】 【关键任务：我要雨停、我要雨见、我要雨答（0/4）。 灰暗破败的老旧小城中，倒流入天的雨永不停息地下。雨啊雨啊，你究竟从何处来？如若让你经久不停的代价是星星与子民，那么我该如何让你停下？东边的海洋是你遨游的广域，西边的生灵为你补足旅行的行囊，北边的寒冷使你放缓脚步，南边温暖如此亲切！雨啊雨啊，倘若追随你的脚步，去往你此行的终点，那我所见与你是否相同？】 【叮！任务情况紧急，请陛下尽快决定完成任务的行程哦！】 姜洄：…… 姜洄傻了，她只作为嘴炮王者写出了自己的猜测，没想到直接炸出系统的一个任务，看那任务的描述，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故意的，这种任务描述还非得用俏皮语气的念出来，它那机械音，听起来更让人汗毛直立了好吗？ 姜洄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两页纸，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原本圈出的重点，然后又用突出的颜色标出来，仔仔细细地全部看了一遍又加深了自己的印象之后，才重新在脑袋里呼唤系统： 【系统，帮我把这两页纸扫描储存吧。】 她在系统里还是有自己的物品栏的。 【叮！谨遵陛下意愿。】 很快，在系统物品栏里看到自己写的两页纸之后，姜洄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揣在手里一会儿带下去丢到壁炉里烧了。 姜洄推开门，准备出门到对面去看看阿玉的情况。 当她打开门的时候，旁边的眷属温床里，两只眷属飞快探头。 姜洄脚步顿住，侧眸看他们俩。 “嗷嗷嗷嗷嗷。”我也要去。 小黑龙拍打着翅膀就要飞过来，小白狼的耳朵也竖起来，看起来蓄势待发。 “别跟过来。”姜洄直接拒绝，“待在空间里。” 说完，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去，也不管身后两只眷属脸上是多么落寞的表情。 “嗷……”可恶。 “嗷嗷嗷嗷嗷！”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容惊年越想越气，自己怎么就真的听姜洄的话停下了呢？ 这可不像它英勇威武的黑龙王！ 容惊年当机立断，停在半空的龙身重新动起来，飞到门边和门把手较劲。 可是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没办法施展自己的能力，连开个门都是问题。今早还是有姜溯元那家伙的帮忙…… “嗷嗷嗷！”姜溯元！ 容惊年转身，原本落后自己一步的姜溯元哪里还看到身影。 这么怂？真就回空间里去了？！ 不过这个猜想还没等他飞过去验证，另一边并不掩饰的动静就告诉他姜溯元并没有回眷属温床的空间中。 不仅没有回去，他还跳到窗边书桌上，踩在桌上的物品，低头仔细嗅闻。 容惊年飞过去：“嗷嗷嗷？”你在干嘛？ 说实话，姜溯元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后面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嗷呜嗷呜嗷呜。”看刚刚陛下在写什么。 姜溯元用自己白色的爪子压在本子上，推到容惊年面前。 稀薄的日光从宽大的玻璃外投进来，容惊年清楚看到上面的字印。 ------------ 告别与出发（上） 容惊年几乎是看到纸上留下的字印的同时，就明白姜溯元的意思。 “嗷嗷……”你真是…… 容惊年想要说，但是自己当下的评价却无法在脑子里马上筛选出词汇来。 姜溯元并不在意容惊年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也不需要他思考。 “嗷呜。”你把这两张纸烧了。 姜溯元用脚压住本子，尽量咬着分出最上面几张纸，然后叼着把他们大致完整地撕下来。 把留有相对明显字印的纸张留下来，姜溯元把剩余的纸推向容惊年，嘴里嗷呜嗷呜叫着，表达自己的需求。 容惊年一时间无法明白姜溯元的意图，但是他既然跟自己指出这张纸的重要作用，那么想要知道陛下在上面写了什么内容，只需要按照姜溯元说的做就行了。 容惊年控制自己喷出来的火焰，将抓在爪子里的纸张烧去。焦黑的灰烬纷纷扬扬地落下，在桌面上铺成小小一摊。 “嗷呜。”用你的尾巴把他们碾碎然后沾上去。 “嗷嗷嗷？”为什么又是我？！ “嗷呜嗷呜。”你的尾巴有鳞片，比我的坚硬，表面也比较光滑。 容惊年看看自己身后的尾巴，勉强当作这是姜溯元对自己尾巴的认可，以及自己尾巴不如他的尾巴的承认。 容惊年按照姜溯元的说法，用尾巴在灰烬中滚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尾巴上均匀沾上焦黑的灰烬，然后在姜溯元的帮助下，在那张留有陛下字迹的纸张上划动。 “嗷呜。”你用力均匀一点。 “嗷！”我知道！ 在姜溯元和容惊年的互相忍耐中，他们重复沾取灰烬和在纸张上划动的动作。 片刻之后，一狼一龙将脑袋凑上去，一起看纸张上面显露出的字迹。 几十秒的沉默后，容惊年转头去看旁边的姜溯元：“嗷？”你看明白了？ 姜溯元同样转头看向容惊年，淡定回复：“嗷呜。”没有。 “嗷嗷嗷嗷？”陛下这写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特殊的文字符号？ 容惊年看着纸张上的中文，感觉像是在看天书。 “……嗷呜。”可能，是古人类的语言。 姜溯元退后一步，远离大幅度动作就开始有黑灰色烟尘飞出来的容惊年。 古人类的语言？ 容惊年一愣，陛下是古人类？！ “嗷呜嗷呜。”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意识到。 “嗷！”我早就知道了！ 姜溯元根本不信。 容惊年心中自是万分惊诧，古人类百万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只存在于星际时代的初期，到现在，帝国连一根古人类的毛都见不到。 而且在现在这个时代，那种脆弱得一根指头都能碾死的古人类，怎么可能生存？ 可是，当姜溯元说出这样的猜测，他无论怎么反驳，都觉得非常合理。 陛下的外观、气味，完全符合古人类的特征，她并没有变异的血脉，也没有兽化的表现，看起来娇弱易碎…… 仅限于看起来。 容惊年晃晃脑袋，又想起昨天陛下的那两鞭子，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开始抽痛了。 另一边，姜溯元没在意自己的话对于同僚来说是多么大的惊天霹雳，他对身旁一会儿眼神飘忽，一会儿摇头晃脑的黑龙仿若未睹，专注仔细地把得到重要信息的纸张重新察看。 虽然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陛下也不全是使用古人类语言文字，她画了不少简易的标识和图。 例如右下方的这个，简略的帝国方位图。 简单的线条把帝国四域和倒悬城的位置标出来，北方画着可爱的狼头，西边是喷火的龙，南方是长角的恶魔，东边是一条鱼。 明明是简略至极的表达，但是姜溯元多看了几遍，意外地明白了姜洄的表示。 陛下的手记……意外的简洁明确，还有，嗯，抽象可爱。 姜溯元拉回自己一瞬间放飞的思绪，盯着右下角这一幅图看。旁边标注的文字他看不明白，但是重复的几个加粗的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北域只有两个钩子，容惊年的西域要多一个，而恶魔的南域只有一个大大的钩子。明显不同的是画着鱼的东域，密密麻麻的小钩子铺满了空白的区域。 这些钩子……代表什么意思？ 姜溯元思考着，身后竖起的尾巴也垂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 与精神狂乱因子有关吗？ 姜溯元目前只能想到这个，但是没有足够的信息将面前得到的资料串联起来。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陛下应该对东域很关注。 东域那边…… 姜溯元又陷入了沉思。 容惊年索性一屁股坐到桌子旁边的空位上，看着一身雪白毛发保持着干净整洁模样的同僚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似是被什么巨大的难题困住，无法逃脱出来。 既然有姜溯元在这里思考，那就不需要他再浪费脑子了吧？ 容惊年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原本不喜欢自己这副弱小无力，完全没有一丝威胁力的模样，但是现在时间稍微久了一点，也能适应。更何况，姜溯元不也和他一样的境地。 姜溯元自然能够感觉到容惊年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没理，思考自己目前手上得到的信息。 东域那边……他此行启程之前，副官跟自己提到过东域精神磁场震动造成星爆的情况。 东域是游漓管理的，精神磁场也是由游漓而起，能够引起这么巨量的精神磁场震动，游漓难道要苏醒了？ “嗷呜？”你和游漓还有联系吗？ “嗷？嗷嗷。”你在搞笑吗？我和游漓有联系，那也是我要把他烧成烤鱼干吃掉的联系。 姜溯元无语。 他该认识到自己没办法从容惊年这里得到思维上的帮助这一事实的。 不过，游漓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如果处理不好，很有可能这么多年来的坚持都付诸东流了。 姜溯元将信息综合起来。虽然没能完全理解陛下的意图，但是或许他手上关于东域、关于游漓的消息，能够吸引陛下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