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二月初春,莺啼燕舞,时时有春风扫过长安城。 朱雀街两旁种了整齐的红棠,有风吹过,不少花瓣被卷到了位于西市的宁安巷中。 巷子里突然传出一阵急急的爆竹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随着爆竹声结束,一顶精致的喜轿在巷子深处的沈宅门口落了下来。 平日里安静的深巷一下子变得热闹,方才的爆竹声把宋云棠从过往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目光所及是一片暗红,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拨开这红色,等触碰到冰凉的布料时,又微蜷着指尖收了回去。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嫁入安远侯府的日子,那些过往像要让她溺在幽深的水底,绝望又窒息的感觉似要卷土重来。 这样恐慌的情绪很快就被掀开轿帘的喜娘打断,眼前突然亮了许多,不再是压抑的暗色。 宋云棠脑中混乱,心里还带着惴惴不安,周围人声鼎沸,外面或道喜或祝贺的声音顷刻间化作无数只手,然后张牙舞爪地伸向她,企图将她拉回从前的恶梦中去。 喜娘和侍婢将她从轿子中扶了出来,接着带她从沈家的正门走了进去。 仿若是提线木偶一般,宋云棠由着这些人摆布,眼前的道路被遮住了,她自己暂时看不见,只能被他人推着往前走。 明明是选了另一条不一样的路,可到底如同前世一般看不见前路如何,会不会有凶险。 与旁人喜悦轻快地步伐不同,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忐忑。 沈家不像宋府那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所以宅中的布局也与宋府大相径庭,反而因为是书香门第,对比宋府的雕梁画栋,以及随处可见郁郁蓊蓊的花草树木,沈家却显得简洁朴素,房屋院落皆不多,连带着花园加起来才堪堪只有宋府的一半。 跨过了第三道门,喜娘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何,宋云棠似乎听见了身边丫鬟小声的惊呼。 她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很快就听见周遭的人都在夸赞新郎官。 耳边是喜娘把新郎官的外表吹得天花乱坠的声音,她对着新郎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似乎并未回复一句。 没来由的,宋云棠的心跳乱了起来,因为眼前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她又想起前世成亲那天被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被下了面子的场景,害怕恶梦重演,于是下意识感到惊慌。 直到喜娘把她的手放在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中,宋云棠这才回神,想起对方是祖父和父亲认可的人,又是传闻中的端方君子,自然不会做出安远侯世子那等举动来。 那只干燥的手掌轻轻将她微微濡湿的手握住,像是怕把她弄疼,对方并未用太大的力气。 耳边似有雨滴接二连三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撑着一把青伞缓步走到被雨水浇得狼狈的她跟前。 她已经不记得这位渊清玉絜的沈家公子同她说了什么,只记得这人倾身将伞给了被拒在宋府门外的她,独留她在原地看着被雨水氤氲后,如松竹般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 再后来,她于安远候府病逝,再也没能将那柄三十二骨的青伞还给他。 身后乍然又响起一串爆竹声,宋云棠如梦初醒。 喜帕下的人儿暗暗松了口气,是了,她现在嫁的人是沈家的公子沈砚,而不是安远候世子,自己不该如惊弓之鸟一般。 身边的人知道她看不见,于是走得并不快,最后要跨越一道门槛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是开了口提醒她。 “这处有道门槛,当心。” 传入耳中的声音如山间溪水缓缓流过,不急不躁,温和得就像是静夜中从云上倾泻而下的月华,润泽着万物。 也让她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这声音与那晚雨夜的重合在一起,如今已然隔世。 宋云棠被沈砚带着走进了正堂,拜了天地之后,又被他牵着绕过一道不长不短的游廊,最后拐了个弯走了大约二十丈的路,进了喜房中。 直到沈砚离开,她这才得以喘息。 周遭静了下来,只剩下宋府跟过来的两个陪嫁丫鬟,以及另一个被沈砚特意留下的小丫鬟在房中。 宋云棠的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外头的天渐渐变暗,陪嫁丫鬟之一的沁雪见新娘子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于是趁着沈家丫鬟去点蜡烛的间隙,走上前小声问她:“姑娘可是累了,是否要吃点东西?” 宋云棠想说不累,可实际上她此时已经身心疲惫。 想着新郎官还未揭自己的喜帕,她现在吃东西于理不合,从前侯府规矩颇多,成亲那日她饿得不行,偷偷吃了块糕点垫肚子,不成想被婆母知道了,以此来刁难她。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再饿也要忍着,不能让沈家觉得自己坏了规矩,索性强忍着开始痉挛的胃轻轻摇头。 今早还未到卯时,她就被晴雨给叫醒去沐浴,沐浴完就是鱼贯而入的丫鬟婆子进来给她梳妆穿戴。 期间只给她喝了几口清粥和半个包子的时间,因后头上妆后涂了口脂,为了不把口脂给吃了弄花妆容,阿娘如何都不让她继续吃东西,只说到了夫家再吃。 后来又花了足足两个多的时辰,众人才将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打扮好。 宋云棠不是头一次成亲,所以知道这其中的繁琐。 上一世她为了博个好的前程,硬是去高攀了安远候世子,没想到却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知道对方于她不是良人,还是鬼使神差地将那原本属于堂姐的婚事抢了,最后落得丈夫不爱,婆母厌恶的下场。 而堂姐却与之相反,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从此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死后她才知自己只是话本中人人厌弃的恶毒女配,堂姐和太子是其中的主角,她唯一的用处就是抢堂姐的婚事让堂姐名正言顺的嫁给太子。 以及体现自己的夫君对堂姐的深情。 京中许多人都知安远候世子谢豫与宋府三姑娘宋云姝是青梅竹马,也知谢豫原本该上门提亲的对象是宋云姝。 只是他们不明白最后为何成了宋云棠。 只有宋府和安远候府清楚是怎么回事,宋云姝的母亲怒骂她不要脸,祖母怨她不自爱使用下作手段勾引男人,祖父气得要对她动用家法,就连父亲和娘亲也对她深感失望。 后来他们都说堂姐为了她委曲求全,选择放弃了大好姻缘,放弃做世子夫人,说堂姐和世子好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眷侣被她硬生生给拆散了。 想到临死前,谢豫养在外头的妾室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耀武扬威,她就想笑。 外头都在传的深情世子,怎么到头来还是跟堂姐之外的女人生了孩子。 实在是讽刺。 想起从前的这些事和谢豫等人,宋云棠的胃顿时绞了起来,她藏在广袖下的手掐着膝上的裙子,死死忍着反胃想吐的冲动。 沈家的丫鬟云鹊把房中的一对喜烛点上,她耳力很好,方才沁雪问宋云棠的话都听见了。 公子特意把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伺候新娘子,她不知道宋府那样的世家是什么规矩,只知道公子特意让厨房那边煮了易克化的山药小米粥,说是给宋府四姑娘准备的。 见新娘子端着坐着不动,而沁雪和晴雨两名大丫鬟守在她的身边,眼睛也不乱看,云鹊从中就能窥见世家大族的影子。 她年纪小胆子却不小,想起沈砚的吩咐,于是对着看起来较为好说话的沁雪道:“这位姐姐,公子说新娘子怕是一整天都没时间用饭,所以特意准备了吃食,若是不嫌弃,奴婢便让厨房那边送来。” 这倒是让宋云棠有些意外,听说沈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极其注重这些规矩,甚至到了迂腐的程度,沈砚这一举动,似乎与他祖父不同。 “既是郎君准备的,我便不推辞了。” 管不了那么多,她胃里实在是绞得难受,只得开口让云鹊去把沈砚给她准备好的吃食送来。 没过多久,云鹊就端了一碗山药小米粥进来,除了粥之外还有一小碟枣泥酥饼。 前院的宴会一时半会没那么快结束,宋云棠抬手自己揭了喜帕坐到桌前,也顾不上这两样吃的比宋府的粗糙,她接过沁雪递来的勺子便小口吃了起来。 云鹊从未见过有人进食能做到这般优雅,配着那张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的脸,真真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吃到六分饱的时候,外头隐约传来了好几道说话声。 晴雨一惊:“是新郎官回来了!” 宋云棠知道被人知道新娘子在吃东西不合规矩,只得急忙漱口擦嘴后坐回床边,又让沁雪几人收走吃剩的粥和糕点。 这才将喜帕盖了回去。 视线被重新遮住,宋云棠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看见一双皂色的靴子停在了眼前。 心跳随着周遭起哄的声音一起加快了。 ------------ 2 第 2 章 头一个起哄的人是三皇子萧淮,他与沈砚是表亲,这些跟着一起来闹洞房的人大多都是与他交好的世家子弟。 沈砚停在了喜娘的跟前,他偏头看了一眼带着一众纨绔瞎闹的萧淮,不禁有些头疼。 一开始他这表弟接了他成亲的喜帖,说要带一群人来给他撑场面,没想到带来的人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 若是祖父和父亲还在,定然不会由着萧淮这般胡闹。 萧淮大概也知道闹得太过不好,且房中除了他们几个男人还有女眷在场,于是催促着沈砚赶紧把新娘子的头上的喜帕揭了,也不耽误他们洞房。 周围看热闹的几位世家公子也跟着附和,虽然他们素日没正脸瞧过宋府这位四姑娘,但总听人说她自小被娇养这长大,是宋中丞夫妇的掌上明珠,唯一不好的就是被骄纵过了头。 他们几个都对这位四姑娘的长相感到好奇。 之前有传闻说她不想嫁给沈砚,口口声声说着以她的身份嫁来沈家就是低嫁,是沈家高攀她了。 这还是从宋府三姑娘某日在小宴上,一时没管住自己丫鬟的嘴,才让那丫鬟传了出去。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又觉得传言不真。 其实那丫鬟说得也有几分是真的,那日宋云棠确实找了父亲提退亲的事情,只不过说到一半的时候她便重生了,想起前世的种种,临时她又改了口,这才让这个亲事继续。 宋云棠知道不少人是等着看她笑话,可相比前世那样的下场,现在的境况总归是好上不少。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沈砚,不是安远侯世子。 微微低头就能那双皂色的鞋,身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被周遭的人影响,一直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她在心里数着沈砚什么时候会揭开喜帕。 过了半晌,就连喜娘也忍不住跟着催促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新郎官还是快些揭了喜帕,接下来还要喝合卺酒呢,可别误了时辰!” 沈砚这才动了动,他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少女,想起之前握住她手掌时候,她掌心传来的濡湿,即便是被喜帕遮住了,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这是后悔了? 当日她提退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并非喜欢强人所难,他们二人的婚事是祖辈定下来的,如果宋云棠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只是后来不知她为何又改了主意。 以沈家现在的地位,确实是有些委屈她,也难怪她被他牵着走的这一路,隔着喜帕也能察觉到她情绪不高。 可到了这一步,再来反悔也没有用了,想来她只能认了。 宋云棠自然不知道沈砚的心思,她紧张地等着沈砚解开她的喜帕,听了喜娘的催促,交叠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良久,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喜帕的一角,最后终于带走了一直盖在她头顶上的喜帕。 宋云棠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亮光,这才仰头去看沈砚。 视线顺着大红的喜袍往上看去,是一张面如白玉的脸,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浅色的薄唇,最惊艳的是那双中像是盛了漫天星辰的清眸,让人见了就会忍不住陷进去。 芝兰玉树,温润清雅。 加上上辈子,宋云棠拢共也只见过沈砚两次,她知道对方模样生得很好,但是今晚看来似乎又不一样的感觉。 听说他几年前中了状元的那天,从长安街打马而过,惊动了无数的闺中小姐,纷纷争相前来观看,那掷到他身上的鲜花和香囊差点将他淹没。 从前她总觉得这是夸张的说法,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新郎官这是让新娘子都看呆了。” 被喜娘调侃的声音打断想要继续探究的目光,宋云棠那张特意画得精致的脸上现出一抹红,一双含了秋水的眸子移动间眼波流转,原本就如盛开的芍药般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像是笼一层朦胧的薄纱,似芍药花成精了一般勾魂夺魄。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好几个纨绔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怕呼吸声过大惊到了她一般。 “兄长好福气。” 倒是萧淮先出声打破了这沉静,他的目光在这对新婚夫妇之间转动,最后停留在宋云棠的身上,用带有深意的眼神隐晦地打量了一翻,在沈砚看向他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沈砚发觉宋云棠的手悄悄攥住了身下的裙摆,知道她是紧张,加之又被喜娘当着众人的面调侃,想必心中窘迫,他曾见识过这位四姑娘的骄纵,怕她恼羞成怒,只好对着萧淮等人道:“天色已晚,想必诸位也累了,便请回吧。” 众人新娘也看了,自然是不好再继续打扰人家,只得恋恋不舍地相继离开,有的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新郎新娘,觉得他们二人不管从哪看都称得上是一对璧人。 只剩喜娘还留在屋内,沈砚索性也将人打发走:“夫人跟着张罗了一天,也回去休息吧。” 他声音清润,即便是下逐客令,落在耳中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喜娘倒也没有做过多的的停留,只叮嘱他和宋云棠接下来把合卺酒喝了,就算是真正的夫妻。 很快喜房里面就只剩下了伺候的丫鬟和他们二人。 喜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沁雪和晴雨依旧安静地立在一旁,只等着主子的吩咐,如果不去注意完全没有存在感。 想起之前想要毁婚的事情被沈砚撞个正着,没想到婚事照旧进行,宋云棠瞬间有些尴尬,面对沈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娘在她出嫁前教她在新婚之夜要说一些令夫君怜惜的话,可是她素来被娇惯了,哪里说得出来哄人的话? 正当她正在脑中搜寻着用词时,沈砚已经拿了一个瓷白的酒杯到了她眼前:“可会喝酒?” 宋云棠抬头看他,还能从对方漆黑的眼瞳中看见懵懂的自己。 前世谢豫将她送去洞房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那间房,更没有同她喝合卺酒,反而在外面醉了一晚。 虽说是第二次成亲,但是合卺酒却是她第一次喝。 她站起身,正要上前接那杯酒,却见沁雪抢先开了口:“我家姑娘素来酒量浅,可否将这酒换成不醉人的果酒?” 前几天夫人就特意吩咐她,务必不要让姑娘在洞房当晚醉倒了,不然还怎么与自己的新婚夫君圆房。 此时宋云棠的手已经伸了出去,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在成亲第一天就惹对方厌烦,她转头悄悄瞪了沁雪一眼,示意她不许多嘴,又回头将沈砚递来的酒杯接了,对着沈砚道:“郎君不要听她胡说,我可以喝的。” 宛如莺啼悦耳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到一点娇憨。 她方才回头瞪自己丫鬟的小动作早已被沈砚看在了眼里,他心里有些无奈,不知道日后他是否也要事事都顺着自己这位妻子,如果不顺着,她大概会不高兴。 为了不拂了宋云棠的面子,沈砚接过云鹊递来的另一杯酒,对上宋云棠那对清澈的眸子,然后跟她一同喝下了合卺酒。 这酒虽然比不得寻常的烈酒,但是喝下的那一瞬间,宋云棠还是被呛了一下,她拿着袖子掩住咳了一声,再抬头,她的双眸已然像是被水浸过,水色氤氲。 沈砚接过她手中空杯的时候扫了一眼她,发现她两腮染了胭脂色,水润的眸子此时正认真盯着自己看。 他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吩咐云鹊将桌上的空杯和一壶酒收了下去。 沁雪和晴雨见状,二人之间立刻眼神交流了一下,忙带着已经有了醉意的她往妆奁边带:“姑娘,我们来伺候您洗漱。” 她们心里着急,见姑娘这幅样子就知她是醉了,时间再久一些定会坏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在她醉倒之前圆房才行。 许是被醉意占据了脑袋,宋云棠乖乖让她们两个拆了头上的凤钗步摇,没一会儿,她那一头乌黑如绸缎的头发就披散在后背。 晴雨对坐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砚道:“姑爷,姑娘累了一天,可否让她先行沐浴?” “去吧。”沈砚并未去看娇软无力倚在沁雪身上的宋云棠。 得了沈砚的首肯,晴雨和沁雪便带着宋云棠进了净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们又带着宋云棠从净室出来,此时的沈砚已经脱下了大红的外袍,见她出来后脚步微顿,但是并未说什么,与她错身而过进了净室。 刚才沈砚的动作被晴雨看在眼中,她扶着宋云棠坐在床边,伸手替她褪下了鞋袜,伺候她上了床榻。 见自家姑娘这张因为沐浴过而娇艳欲滴的脸,白色寝衣下玲珑有致的身体,就连同为女子的她见了都心动,为何姑爷见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给。 这实在是不应该。 安顿好了宋云棠之后,晴雨和沁雪两人很快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人在里面。 净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红色的喜帐上映出宋云棠的影子。 宋云棠靠着床柱,困意上来让她一不留神差点栽倒,晕乎乎的脑袋顿时清醒。 想起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她一会儿很可能要与沈砚圆房。 ------------ 3 第 3 章 窗外月光流淌,喜烛还在继续燃烧着。 宋云棠精神紧绷了一整天,早上天未亮就被叫醒,被众丫鬟婆子折腾了大半天,早在进入喜房的时候她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后面喝过粥之后胃舒服了不少,又被跟着沈砚进来的那些人吵着,直接把她的倦意给吵飞了。 今天与沈砚接触之后,再次确定对方不是谢豫那种人,于是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这会儿在床上等沈砚沐浴的时候打起了瞌睡。 净室的水声还没有停下,想起临走前娘亲塞给她的那本书,叮嘱她在圆房前定要看一遍,于是昏昏欲睡中强撑着下了榻,蹑手蹑脚走到装有那本书的涂有红漆的箱子跟前。 转头看了一眼净室的房间,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打开箱子,将被一堆衣裳压在底下的一本封面没有写字的书取了出来,这本书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泛黄的封面一角微微卷起。 她又做贼般往净室的门悄悄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盖好,然后揣着那本书回到了床上。 窝在榻上的一角,宋云棠谨慎地翻开了那书的第一页,入眼的是两个不着寸缕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这画面实在是太过扎眼,她前世因为出了那桩事情,宋府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所以出嫁的时候娘亲并未给她这种书,许是觉得她不需要。 瞌睡去了一半,抖着手又往下翻了翻,后面的也全是这种,而且还颇多不同的动作花样,看得人瞠目结舌。 心跳也随着翻书的动作砰砰直跳,翻完最后一页,她郑重地合上这本书放在一旁,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撇向那本书。 要不再看一眼? 方才的翻第一遍她并没有认真看,估摸着沈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那么快出来,她咬了咬唇,又捞起被她扔在一边的书。 为了日后不走前世的老路,惹对方的厌烦,她憋了憋气,靠着背又哆嗦着手重新掀开了第一页...... 烛火燃了三分之一,净室的门终于是开了。 沈砚出来的时候带着水汽,看到被装饰成喜房的房间时依旧有些不太习惯。 从他听见宋云棠在她父亲的书房说要退婚开始,到今天他们二人成亲,仅仅只过了一个多月。 最开始他还道是宋府那头急着把四姑娘嫁过来,后来才知道是宋云棠自己着急着嫁给他。 总觉得有些反常。 一个月前,萧淮还找了他,提醒他宋云棠与安远侯世子谢豫走得很近,关系大约不一般。 原本也没有什么,大晋朝民风开放,男子与女子之间不同前朝那般严格,谢豫与宋府三姑娘自小青梅竹马,谢豫偶尔会去宋府找对方,除此之外俩人也常常约着一起逛街游湖或者其他。 宋府上下都眼熟谢豫,她这个做堂妹的与之相熟并不奇怪。 坏就坏在安远候是太子一党的人,身为安远候世子的谢豫自然也是太子那边的。 且那日他在书房外听见了宋父质问宋云棠是否对谢豫存了别的心思,对方却沉默了。 如今朝堂表面风平浪静,而背地里却暗潮汹涌,稍有不慎就不会粉身碎骨。 朝中分为几个派系,太子与诸位皇子之间针锋相对,暗地里互相较劲,这也是皇帝默许的。 沈砚的母亲与三皇子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以被人归为了三皇子一党,即使萧淮表面上没有争储的心思,但也依旧逃不过被太子猜忌。 因着宋府四姑娘与自己的表兄有婚约在身,所以萧淮暗中派人盯过几次,最后发现她与谢豫越走越近,这才不得不提醒自己的表兄。 免得成亲之后被对方帮着太子把他给算计了。 单萧淮说得这些都足够让沈砚不得不防着,可他到底不相信以宋父的人品,会养出那样心思深沉的女儿。 耳边烛花突然爆开,回过神来,他朝着拨步床走去。 目光扫向帐子里头的时候却顿住了。 只见少女正散着一头乌发微绻着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下压着一半鸳鸯锦被,半张脸枕着软枕,两靥薄红,淡粉微翘的双唇此时正紧闭着,俨然是已经熟睡的模样。 按理说成婚后夫妇睡同一张榻上,丈夫睡在里侧,而妻子则要睡在外边,这是为了方便夜里伺候丈夫。 看着躺在里侧睡得正香的宋云棠,想她从前应该是被一群人伺候的,自是理直气壮没把这种规矩当一回事,沈砚没有要将她唤醒的意思。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为了不圆房,而故意趁着他沐浴完之前就先睡了。 沈砚眉头微蹙,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在外边铺好,这才上了床正要躺下,想到如今还是春天,她身上只盖了一点的被子,半夜怕是要被冷醒,只好朝着她那边伸出手,想要替她把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盖好。 他倾身靠近宋云棠,不经意看见她因为睡觉而微微敞开的衣襟,目光触及到精致锁骨之下白如凝脂的肌肤,隐在衣襟里面浓浓的春色随着她浅浅的呼吸半隐半现。 手上的动作一滞,沈砚连忙移开目光。 随着鸳鸯锦被遮住春光,他看见她的左手露在被子外面,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抬手过去把书轻轻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许是被他的动作惊动了,少女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是很快又没有了声音。 小心把书拿了过来,他原本没有好奇的心思,只是要合上的时候陡然看见了被她翻开的那页。 上面赤裸着身体的男女正以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姿势抱在一起,沈砚的视线并未在上面停留,很久就合上那书放好。 原本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宋云棠,在睡前看那种书,让此时的沈砚不知作何感想,开始有点看不透她了。 他轻叹了一声,最终放下了帐子,盖着从柜子里抱出来的被子躺下了。 一夜无梦。 翌日天才亮了没多久,宋云棠就被沁雪叫醒了。 以为还在宋府,宋云棠下意识拉过锦被蒙住自己的脸不肯起床,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沁雪姐姐,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在外间伺候沈砚的小厮听了这声音,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显然大家听到累这个字的时候都误会了什么,以为这对新婚主子昨晚已经圆房了,尤其是小厮青堰,不敢想象素日里清心寡欲的郎君在洞房花烛夜的场景。 沈砚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今天要去正堂给母亲敬茶,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母亲还在,她身子不好,却是不能让她久等。 为了不让母亲在那边等他们太久,穿戴好的沈砚转身进了里间,就看见沁雪正站在床边耐着性子哄对方起床。 沁雪好说歹说,锦被里的人仍旧一动不动。 她这位主子素来被娇惯,每天起床都要她哄许久,最后才会不情不愿地起床,若是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了,她还会使性子不去给宋府那位老祖宗请安,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会挨上几句夫人的骂。 可如今与在宋府时不一样,姑娘现在已经嫁进了沈家,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尤其是今天还要给婆母敬茶,要是去迟了了,说不定还会给婆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眼见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姑爷走了进来,沁雪心里立刻替宋云棠担心起来,虽说姑爷的脾气看着挺好的,可万一姑爷这回生气了如何是好? 被子里的人儿并不知道沁雪忐忑的心情,迷迷糊糊中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对方哄自己起床的声音,以为是她放弃,索性换了个舒服姿势准备接着睡觉。 然而下一刻,一道温和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今早还要给母亲敬茶,别让她等久了。” 这声音落在宋云棠的耳中犹如惊雷,一瞬间就在她的脑中炸开了花,将她的睡意瞬间赶走。 她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然后坐起身忙让沁雪伺候着穿了鞋袜,下地后一边往妆奁前走还一边对着沁雪嗔道:“怎么不早叫我醒来,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变脸快得让沈砚都没有反应过来,见伺候她的两个下人面色平静,他便知道她平日里大概就是这样的。 晴雨从箱子里拿了一套海棠红的衣裳走到宋云棠的身边,看着是要伺候她穿衣。 人既然已经起了,沈砚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在看见绕到宋云棠身后要褪去她昨夜穿的寝衣,露出她雪白的肩后,他忙移开目光抬脚便出去了。 以为姑娘家穿戴要花上好些时间,尤其是宋云棠这种出自世家大族的小姐,少不得要精心装扮一番。 没想到的是,沈砚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偏头就看见宋云棠被两个丫鬟拥着走了出来,换了浓妆的她显得清丽,仿若出水芙蓉,那身海棠红的衣裳衬得她肌肤胜雪。 见了站在院中的沈砚,她有点不好意思道:“让郎君久等。”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等对方款款走到他身边,这才对着她道:“母亲已在正堂,走吧。” 宋云棠见对方脸上似乎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样子,这才弯了弯眼睛跟了上去。 二人并肩出了院子,拐上了游廊。 沈家不大,即便昨天她头上顶着喜帕,也记下了从正堂到喜房的路。 两名丫鬟落后他们夫妇二人几步远,宋云棠走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看向走在她身边的男人。 传闻六年前沈砚中状元的时候才十八岁,是当时榜上最年轻的一位,又生得一张眉目舒朗的脸,想来让不少女子心向往之。 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宋云棠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了一遍谢豫,前世她当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与身边的男人比起来,谢豫简直就是没眼看。 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沈砚性子比谢豫好了许多,不会动不动就给她冷脸看,或者对她冷嘲热讽。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沈砚朝她这边看来,恰巧看见她眼中来不及收起的嫌弃之色。 他面上不显,知道她原就不满意这桩婚事,会对他不满也是属实正常,索性假装没看见那抹嫌弃,只温声问她:“怎么了?” 偷看对方被当场发现,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脸,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被冒犯,尴尬中她随便寻了个话头。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在对方耐心的等待之下,这才软着声音问道:“我有件事想求郎君,若是我说了,郎君是否会不高兴?” 素来骄纵的少女像一只小猫,在他面前收起了自己的爪子,于他眼前小心试探。 沈砚见她这幅样子,旋即浅笑了一下,温声道:“但说无妨。” 温润的笑声落在耳中,便知道对方定然不会同自己计较,宋云棠放下心,她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靠近沈砚,小声问他:“榻上的软枕和被子我用着不舒服,有点硌人,我身上还留着被硌到的印子,郎君可否把它们换了?” 想到昨晚宋云棠睡得那么沉,怎么也看都不像是被硌到的样子,沈砚下意识往她的后颈看去。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所有头发都被盘了上去,似乎为了给他看被压出的痕迹,此时她为了配合他而微微低了头,他一低头就能看她那修长雪白的脖颈,从海棠色的衣襟里伸出来。 视线往里一点,刚好可以看见几道红痕,那形状像是软枕上用丝线绣的牡丹花瓣。 真是,娇气得很。 ------------ 4 第 4 章 卫氏早已经等在了正堂,她看着正堂外面那梨树出神,上头的梨花被风吹得簌簌地往下落,树枝上面的芽包已经爆开,吐出嫩绿色的叶子。 就在伺候的丫鬟将她手边凉掉的茶撤下去的时候,沈砚和宋云棠二人携手走了进来。 “见过母亲。” 等他们二人对着卫氏开口请安,她这才缓慢地将目光从那棵上移了过来,最后落在宋云棠的身上。 自从丈夫意外去世之后,卫氏几乎不怎么踏出自己的院子,每日沉浸在失去夫君的彷徨之中,如果不是沈砚娶亲,她断是不愿意走出那座院子,那里有她和夫君之间最珍贵的回忆。 即使是自己的长子要娶亲,她也没有过多的欢喜,反倒是在昨天看见与丈夫生得几分像的儿子在这里拜堂,而引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沈砚知道自己的母亲对几年前父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一直陷在悲痛总不曾走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灵魂,只剩个壳子,就连他如今携妻来敬茶表现得兴致缺缺,若是落在身边的人眼中,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心中生出不满。 他眼角余光撇向宋云棠,发现她似乎看着坐在主位的母亲在想什么,等过了一会儿丫鬟把茶给她时才回过神接了。 然后心不在焉的给自己的婆母敬茶:“母亲,请喝茶。” 这样的反应在他看来,她大约是对母亲不满意了,她在宋府的时候被双亲呵护长大,自然是受不了母亲的冷落。 大不了以后让她以后少在母亲跟前出现,也让母亲可以喘口气。 宋云棠并不知道她的表现被身旁的男人曲解了,看着座上有些憔悴的夫人,她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 上辈子她嫁给谢豫直到她死都不曾见沈砚再娶亲,而是在她死后没几年因公殉职,原本已经失去夫君的沈夫人又死了儿子,很快就遭受不住打击病逝,沈家仅剩沈砚的妹妹沈蔷一人,最后嫁了一个混不吝的人,下场是被活活打死。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没有悔婚,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他们都不会死? “少夫人,别怪我多嘴,你虽然是新嫁娘,但是嫁进了我们沈家,就不再是宋府四姑娘了,今日本该是敬茶的日子,没想到你还让婆母在这里等你,不知道还以为是少夫人故意的。” 这道声音把宋云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偏头往卫氏的身边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打扮像是一等仆妇的妇人正拿着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 对方的话明显是很不满今早她起床迟了,所以是要代替卫氏敲打自己吗? 这就是把当时孤苦无依的沈蔷嫁给那个混蛋的人,原本她就不喜欢他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在宋府时就算她误了给老祖宗请安的时辰,老祖宗都不会这么说她。 且婆母也并未说什么,倒是这位孙嬷嬷先开了口,还试图给她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 对待沈砚客气是一回事,但是对待这位孙嬷嬷她可不会客气,卫氏既然已经接过了她的茶,就是认了她这个儿媳,凭这孙嬷嬷是谁。 她让沁雪扶着自己站了起来,这才拿正眼去看孙嬷嬷,然后歪头状似天真地对着沈砚问道:“这位是?” 明明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但沈砚还是回了她:“她是母亲的陪嫁,一直以来都是她老人家在伺候母亲。” “这样啊。” 宋云棠点了点头,她走到孙嬷嬷的跟前,一双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地打量起了对方:“郎君不说你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我还以为是沈家的哪位长辈,我在宋府没见过哪个下人可以教训主子的。” 她故意把丫鬟两个咬得很重,分明是故意的。 自从老爷去世之后,夫人没有心情再管家中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孙嬷嬷来管,沈家的下人全部都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没有一个不尊敬她的。 “瞧少夫人说的,我也不过是替夫人感到不平,少夫人听着不高兴尽管朝着我发火,万不能因此迁怒夫人和少爷。” 本以为对方说话这样难听,夫人和公子会替她出头,谁想到他们二人一个盯着外面的梨树看,而另一位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孙嬷嬷本来是要在今天替夫人给这位新过门的儿媳立规矩,顺便旁敲侧击让她要识大体,在适当的时候给自己的夫君纳妾,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把自己十五岁的女儿推荐给宋云棠,最好是能够直接抬为姨娘。 哪知道宋云棠不是个好说话的,她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方就揪着自己不放,她不仅没有树立自己的威严,还反被将了一军。 宋云棠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她见了这位孙嬷嬷就不喜,加之她在上一辈子在卫氏死后就赶紧将沈蔷嫁了出去,沈家的大部分家产都入了她的囊中。 她感觉自己的脾气都快压不住了,为了不在沈砚面前表现得太过骄纵蛮横,她只得浅浅一笑:“嬷嬷说得什么话,我年纪轻不懂得,刚才的话说得太多,我确实做得不对,这就给嬷嬷赔个不是。” 别以为就这孙嬷嬷会以退为进,宋云棠在偌大的宋府生活了十六年,被耳濡目染着长大,这招她也会。 说着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正要对着孙嬷嬷一拜,然而才刚微微弯下就被一直手给拦住了,温润的嗓音钻进她的耳中:“她是下人,你是主子,你怎可给她下拜。” 托住她左手臂弯处的手少用了一点力气,就把她带了起来。 宋云棠站直身子后有些怔愣地看了一眼沈砚,见他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这样对待孙嬷嬷而生气。 就连孙嬷嬷也对他的这的举动感到不解,从前有人不敬重她,他见了都会说上几句,偶尔还会听她的劝说,如果不是卫氏还在,下人都要以为她才是沈砚的生母。 没想到如今娶了妻,对待她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口口声声和他这位新婚夫人一起说她是下人。 孙嬷嬷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脸上挂不住,看了一眼并未打算宽慰她的沈砚,她只好自己找台阶下:“少夫人可别折煞老奴了,少爷的话说得对,哪有做主子的给下人下拜的道理。” 这老货倒是能屈能伸,宋云棠开始对她有些佩服了。 “我累了,景玄,你们回去吧。” 最后还是卫氏出声,她虽然是将自己置身事外,但不是耳聋了,自己的下人和儿媳这一番机锋到底是听了去。 知道是自己的儿媳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也放下了心来,说了这句起身就往外走。 目送卫氏离开了正堂,宋云棠这才看向沈砚,她觉得自己刚才已经很克制了,换做是在宋府,她早就让人拉了孙嬷嬷出去掌嘴了。 即使是上辈子在安远侯府不被夫君和婆母喜欢,底下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到她的头上,她今天这么能忍,属实是不易。 回去的路上,想到来的时候她同沈砚的事情他还未回答自己,于是她趁着踏进院子的时候抬头看向沈砚,直到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低眸用眼神询问她,这才眨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对方道:“郎君,你还记得今早我同你说的事情,可否应允?” 沈砚发现自己面对这位新婚妻子时总有些无奈,对方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即便沈家回到以前鼎盛的时期,怕是衣食住行依旧是没有宋府的精致。 他们成亲已经花了不少的银钱,换一床被褥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要是日后她对沈家的各种都不满,莫非也通通都要满足她? 沈家并不是宋府那样的高门世家,家底自然没有那么丰厚,没有给她挥霍的资本。 想起萧淮提醒他的话,说宋云棠大概是太子派来沈家监视他的,甚至是要找到他们私底下争储的证据。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正仰头等着他回答的宋云棠,觉得萧淮说得都不对。 甚至看起来并没有萧淮想得那么复杂,也许太子的目的,是让他们沈家的家产被宋云棠挥霍完? 他赶紧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打消。 到底还是应了她:“既睡着不适,便换了。” 宋云棠不知道沈砚的是心思,为了不显得她同他说话就是为了换了那让人睡着不舒服的被褥,她问道:“方才我那样对待孙嬷嬷,是不是不太好,她毕竟是沈家的老人。” 虽然她这样问,但是沈砚知道她这是在没话找话,并不会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否则也不会当着母亲的面说孙嬷嬷。 他只得顺着她道:“无妨,孙嬷嬷年纪大了,做事说话也不似从前精明,你今日提点她几句也是为了她好。” 本来她这话问得不甚走心,可听见沈砚这样回她,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偷偷高兴,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接着问:“刚才在正堂我听母亲唤你景玄,这是郎君的字吗?” 听见沈砚嗯了一声,宋云棠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也有个小字,恰巧我出生在岁首,所以爹娘取了个寓意好的,叫岁岁。” 沈砚低头看见少女微弯的双眸,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半晌才用他那清润的声音跟着念了一遍她的小字。 “岁岁。” ------------ 5 第 5 章 沈砚的速度倒是快,回去之后将昨晚把宋云棠硌着的软枕和被褥让云鹊收了,接着让人去京中有名的锦绣阁置办了新的。 这倒是让沈家的下人对这位少夫人颇有微词,他们还听说了今早少夫人还当着夫人的面让孙嬷嬷下不来台。 很快宋云棠是个刻薄的性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沈家,尤其是受了孙嬷嬷恩惠的那些下人,更是同孙嬷嬷同仇敌忾,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孙嬷嬷的推波助澜。 被编排的主儿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才嫁来的第一天,就得了个不好相与的名声。 与沈砚一起用过早膳之后,见他才坐了一会儿就被青堰叫走,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大晋朝的官员有婚假,会在成亲的时候给三天的假,等第三天带着过门的妻子回门后,才算假期结束。 虽然沈砚这个人看起来温和,但是宋云棠与他还不相熟,所以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总归是有几分不自在。 沈砚一走,宋云棠立刻放下手中的茶,她皱着一张小脸,吐了吐舌头,像是舌尖被什么咬了一样:“这是什么茶,喝进嘴里怎么那么苦涩?快把它拿走,换成我娘给我准备的茶叶,我再不要喝这个!” 沁雪和晴雨有些无奈,她们这主子素来在吃喝上面都精细得很,以前房中自己喝的茶都是顶顶好的茶叶,就连宫中的那些贵人都是喝得的。 如果今早不是和姑爷一起用膳,她怕是连吃都不肯吃那些早点。 这会子姑爷一走,就开始嫌弃起沈家的茶来了。 沁雪听话的把茶壶拎走去到了,等换成了从宋府带来的茶叶煮了一壶进来,却见宋云棠进了离间。 绕过一扇画了白梅的屏风,就见晴雨手中拿着一盒半透明的膏药,正在半褪了衣裳的宋云棠身在涂涂抹抹。 只见宋云棠白皙的背部有好些红痕,沁雪没仔细看,只面上一红,喃喃道:“姑爷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姑娘身子娇嫩,怎么下手如此不知道轻重。” 昨夜她和晴雨二人并不知宋云棠和沈砚并未圆房,而且她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沈砚早上叫人换了床上的被褥,难免以为是因为那事才换的,并不知道主子背部的红痕是被硌出来的。 知道沁雪误会了什么,宋云棠红着一张脸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难以启齿道:“我昨夜与郎君并未行夫妻之礼……” 说实话她也不太想与沈砚圆房,她自己有心结,上辈子她遭人算计,差点被谢豫强上,所以心里对做那种事情多少是有了阴影。 昨晚她会看那本避火图,也是因为喝了酒壮胆的缘故。 沁雪和晴雨知道她性子娇纵,只以为是她自己不愿意或者害怕,对着姑爷闹了,而姑爷看起来对她又有几分包容,所以并未强行圆房。 只是一直不圆房的话,夫人那边定然会担心,不过姑娘的性子虽然难缠,但是本性却不坏,兴许相处久了,姑爷会喜欢上也不一定。 “说起这个,你们两个快帮我找找那本书!” 宋云棠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把压箱底的避火图拿出来研读了一番,方才她在云鹊收拾被褥之前还特意去床上找了一遍。 奇怪的是,那本避火图居然不在床上,她以为是昨晚做梦看的,只好悄悄去打开箱子找了找,可她没想到的是也不在箱子里头。 难道还能不翼而飞? 晴雨替她穿好衣服,这才问她:“姑娘先别着急,您先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书,我们才好帮你找。” 这要让她怎么说? 这种书具体说出来多少是让人有些难为情,她纠结地张了张嘴,见她们二人都等着她说,于是有些羞恼了:“哎呀,就是一本蓝皮的封面没有写字的书!” 再多的她也不愿意说了。 伺候了这位小祖宗这么多年,她们多少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她现在这幅样子要是再继续追问下去,很快就会恼羞成怒。 沁雪安抚了她一下:“姑娘别着急,我和晴雨现在就替你找找,这书总不能长翅膀飞了。” 找了半个时辰,她们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见到宋云棠说的蓝皮封面没字的书。 难不成那书真的如沁雪说的那样长了一双翅膀? 昨晚她虽然是喝醉了,但是很确定自己拿了那书在榻上看了好一会儿,现在她都还能回想起书中那些让人脸红的画面。 别真是撞邪了? 另一边的书房,青堰正抱着从喜房书案上拿来的一沓文书放在书房一角的案上。 在还未娶亲之前,公子习惯带一些重要的文书回房查看到深夜,如今那院子里多了一位新的主子,这个习惯便要改掉,所以在早上的时候公子吩咐他把留在那里的文书都带回书房。 此时的沈砚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后头,他的手中是一封刚拆开的密信,看着上面写的内容,他的眉头皱在一起。 里头提到的事情牵扯到了新婚夫人的外家宋府,他对宋云棠并没有什么感情,且上面涉及到的人也与她没有直接的联系,于是不用担心会牵扯到她身上。 信上说有人不想宋府三姑娘嫁给安远侯世子,届时会从中作梗。 那么他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动手? 想起后日是宋云棠回门的日子,那日恰巧是他们府上老祖宗七十的寿辰,这位老祖宗是一品诰命夫人,而宋老爷子又是大晋朝的第一位太傅,为了卖这位太傅的好,想来这次朝中许多的大臣和高门世家都会受邀前去祝贺。 这里头定是少不了安远侯府,到时候人多眼杂,要是想要在宋府生事,搅黄她那位堂姐与安远侯世子的婚事,想要也不是难事。 只是宋云棠如今已经嫁给了他,他怎么能让宋府再为他人所用。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房中响起:“青堰,研磨。” 把手中的信烧了之后,他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正要给那位回信,然而青堰却迟迟没有上前来替他研磨。 他有些奇怪地朝着青堰那边看去,却见对方手中正捧着一本书,那书看着有些年岁,蓝色的封面上什么字也没有写,细看之下还有些眼熟,此时已经被翻开了第一页。 沈砚面上一愣:难道这是本书是昨晚...... 青堰没想到表面看起来那样正经的公子,会在私底下看这种书,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那些男女纠缠的画面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一直觉得光风霁月的公子就像是天上的仙君,这本书一下子就将仙君从云上拉了下来,变成了凡夫俗子。 他没有办法想象公子看这书时的场景,怎么想都很是违和。 直到一道咳嗽声从后头传来,青堰这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把手上的书合了起来,抬头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清眸时,才结结巴巴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看这书的!” 青堰不敢去看沈砚的神色,低着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随便翻公子的书,这样才能让公子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崩塌。 沈砚并没有要同青堰解释这本书的由来,只对着他道:“过来替我研磨。” 昨晚他从宋云棠手中抽出这本书,随意放在了桌案上,早起的时候忘记收了起来,这才让青堰一起带了来,这原是他的疏忽。 倒是青堰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居然敢私自翻阅主子的书,他觑了一眼沈砚,发现他并未因为自己看了那书而不悦,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公子的脾气,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一次沈砚并未说什么,他放下手中的书赶紧上前研磨。 这本书的事情就这样被轻轻地揭了过去。 写完回信让青堰去送之后,沈砚走到那角落的案前,他看着那本安静躺在一沓文书上面的书。 不知道小姑娘发现这本书不见了,是否会着急得食不下咽。 可他没有要将这书还回去的意思,伸手捞起这书,他随意翻了几页,发现上面的男女的轮廓其实画得并不仔细,只是大约能看出是一对男女。 即便是这样,书的主人也找了它一天,因为它不见了,宋云棠一整天都坐卧不安,如果是沁雪和晴雨发现了还好,要是被沈家的哪个小丫鬟捡了去就不好了。 “姑娘,青堰方才来说公子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一起用晚膳了,还说让姑娘晚上自己先睡。” 沁雪看着拉耸着脑袋坐在圆桌前的宋云棠,知道她还在想着那本书的下落。 心中本来就藏着事情,宋云棠对于晚膳居然没有说出什么挑剔的话,而是默默地用了饭,等她晚上从净室出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郎君说让我先睡?” 见沁雪点了头,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躺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昨晚迷糊之中,有人替她盖好了被子。 宋云棠猛地坐起身,瞪大一双杏眼。 莫非是沈砚把她的避火图给拿走了?! ------------ 6 第 6 章 宋云棠原本想要等着沈砚回来了问他书的下落,然而她坐在床上等到了子时四刻也不见他回来,后面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就躺下睡着了。 翌日醒来的时候,有人替她盖好了被子,想来是沈砚替她盖的,昨晚她睡着的时候身上并未认真的盖被子。 为了不让身边的丫鬟知道那本书的真面目,昨晚亥时末刻的时候她就让沁雪晴雨二人回去休息了,她掀开身上的被子,撑着身子往旁边的位置看了一眼,见上面是空的,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已经是凉掉的衾枕。 用早膳的时候,宋云棠发觉菜色比昨天精致了一些,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沈砚特意吩咐的。 难道是昨天他看出了她有些嫌弃沈家的饭菜? “姑爷对姑娘真是体贴,今天就让厨房那边把菜做得精细了许多。” 沁雪怕这位小祖宗在沈家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闹到婆母那边去让婆母听了不高兴,出嫁前夫人就提点过她和晴雨,说自己女儿的脾气她清楚得很,都怪他们夫妻二人宠坏了,万不能在沈家也由着她这个脾气,以免遭到婆母的不喜。 昨天姑娘对姑爷要求换了被褥的时候,真是吓得她和沁雪不轻,姑娘在宋府说一不二惯了,要是在沈家也改不了这性子,怕是会吃亏。 幸而姑爷是个温和的性子,没有因此而对姑娘生出怨怼,还应了她的要求。 要是换做那些高门世家的公子,少不得会对姑娘不满。 宋云棠心中还想着书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等吃完了漱口的时候,这才问晴雨:“郎君呢,怎么不见他?” 沁雪听着她娇柔的声音,想着这才第二天姑娘就念着姑爷了,于是面上笑道:“姑爷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这样啊。” 语气里面明显的失落,晴雨以为是沈砚不在的缘故,为了让她开心,便对着她道:“听说咱们院子后头的花园里面有一棵长得极好的山茶花,颜色还是从未见过的粉白相间的颜色,好看极了,姑娘要不去瞧一瞧,也正好消食。” 沈砚不在,找不到机会问他书的事情,宋云棠想着在屋中呆着也无事,索性应了晴雨的提议,很快就让云鹊带着她几个去了花园。 沈家的花园没有宋府的大,但是一草一木却出乎意料的精致,而且里头竟然种了好些奇花异草,这还是她在宋府没见过的。 最让她意外的是晴雨说的那棵山茶花,枝干足足有碗口粗,枝叶如伞盖一样撑开,花朵全开的时候也有一个茶碗那样大。 云鹊见宋云棠手中拈着一朵茶花细看,似乎很喜欢的样子,于是开口解释:“听说这棵山茶花是公子的太爷在小时候种下的,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竟是这样老了?” 那岂不是比她太奶奶的年纪还要大,宋云棠突然松开这朵茶花,似乎怕碰坏了。 云鹊很是骄傲:“是啊,听孙嬷嬷说,以前公子小时候,每年花开了就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书习字,老爷和夫人就在附近的亭子赏花。” 她口中的老爷自然是几年前因为意外去世的工部尚书沈莆,说来也是可惜,如果不是因为沈砚的父亲祖父去世,沈家在京中也算得上是高门。 他祖父是内阁大学士,而父亲是工部尚书,那时候风光得很,沈砚从前也应是京中无忧无虑的少年,与那些世家子弟一般张扬肆意。 哪知道他们二人在八年前相继去世,沈家在京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无从前风光。 那时候沈砚才十六岁,想到这里,宋云棠突然没有了赏花的兴致。 见宋云棠突然兴致缺缺,云鹊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只好道:“夫人若是闷了,咱们就去那亭子坐坐,想必公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显然她身边的人都误会了她,都以为她是因为沈砚不在身边才会不开心。 在外面宋云棠没必要跟她们解释什么,只跟着云鹊离开了这里前往她说的那个小亭子。 然而快到的时候脚步却停了下来,只见小亭子里面已经有人了。 只见一身月白衣袍的沈砚正坐在亭子中央,他的身前似乎摆着一盘棋局,只是他的对面却没有坐人。 春日的日光透过亭子的帷幔缝隙斑驳地洒他的侧脸,他头上用来束发的发带被风微微吹起在侧脸,只见他右手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过了一会儿落在了棋盘上。 宋云棠晃了下神,他是在同自己对弈? 正要提着裙子上前,她才发现亭子中还有一个丫鬟在,那丫鬟穿着一身桃色的衣裙,粉面桃腮,看向沈砚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情意,从她的角度看来小桃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与沈砚挨在一起了。 脚步一顿,她转头问云鹊:“那是谁?” 云鹊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这才回答:“这是正院孙嬷嬷的女儿,名叫小桃的。” 未等宋云棠说话,她又奇怪道:“小桃是姑娘院里的丫鬟,这会子不在姑娘身边伺候,怎么跑到公子身边去了。” 她年纪小自是不懂这些,但是沁雪和晴雨在宋府这样的大家族中久了,一看就知道这小桃的心思。 宋云棠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也看出了小桃的意图 晴雨立刻上前对着宋云棠道:“姑娘,可要我去将这小桃带来?” 这样的画面让宋云棠想起前世那位抱着孩子出现在她院子,求她让谢豫给名分的妾室。 前世的种种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耳边响起无数道嘲笑声,说她连夫君都留不住,直到她死都伴随着她,怎么都甩不掉,尽管她不想听,却依旧钻进了她的耳中...... 亭子中,沈砚正在思考棋局,并未发现不远处的宋云棠,只是察觉到小桃的靠近时才有了反应。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向一脸娇羞的小桃,身体往旁边一歪,拉开了他们二人的距离。 小桃这才知道自己逾矩了,她红着一张脸,这才掐着嗓子道:“姑娘让奴婢来问公子,说是明日要同黄家的二姑娘一道去游湖,公子可应允?” 这些事情原本是要同夫人说的,但是夫人这些年一直都沉浸在过往中,不怎么管府上的事情,就连姑娘的事情也不理,所以有关姑娘的事情她有时需要来问公子,让公子拿主意。 但是她乐此不疲,原本她就对公子存了心思,她娘还说会想办法让公子收了她,且公子性子好,待她们这些下人素来和善,最重要的是公子长得这样好,就算是她娘没有这个意思,她自己也想伺候公子。 沈砚瞥了一眼小桃,见她咬着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他没有纳妾的心思,对方没有太过,他也不便说什么,只正色道:“她想去便去,让她带两个丫鬟在身边跟着,天黑前须得回来。” 小桃旋即应声:“是。” 说罢他将目光重新放回棋盘之上,黑白两子之间正焦灼着,他思考着下一步白子要落在何处,身边的人并未离开。 过了一会儿,沈砚手中捏着黑子问道:“还有何事?” 小桃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被宋云棠刁难的事情,她便委屈道:“公子,我娘伺候夫人已经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夫人昨天那样对待我娘,是不是太过分了,而且听说少夫人对家中的吃住都不满意,她现在已经不是宋府的四姑娘了,下人们大多对她不满,少夫人才来第一天就这样,就做出这些让公子为难的事来。” 说完她眼中含了泪,似乎真的在替沈砚感到委屈。 闻言沈砚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脸上温和的神色没了,小桃一看以为是他听了她的话开始对宋云棠不满。 他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让小桃生出一身冷汗:“她是主子,是非对错轮不到下人评说,背后议论自己主子的是非已然逾矩,我不希望还有下次,谁要是对主子不满,尽管离开,我这容不下。” 小桃看见他眼中的凉意,心也跟着凉了一大截,本来以为昨天她娘说公子护着少夫人是夸张的,如今她算知道,公子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下人放在眼里。 没一会云鹊就见小桃匆匆从亭子里出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疑惑道:“小桃怎么了,瞧着像是哭了。” 这时宋云棠才回神,她稳了下心神,下意识朝着那亭子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清眸,后者在看见她后似乎愣了一下。 沈砚跟谢豫是不同的,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想着来都来了,而且对方也看见了她,这时候不过去打招呼似乎会显得自己很奇怪。 这样想着她便沉着气往亭子走去,走进去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棋局,又抬头明知故问道:“郎君这是在同自己对弈吗?” 她眼中已然没有了他方才看到的惶然,思考了一瞬,他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会下棋吗?” ------------ 7 第 7 章 宋云棠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在沈砚的对面坐下,见他打乱了方才的棋局,此时正在挑着黑子装到松木制成的罐子里面。 她见状也抬手把上面的白子装进了身边的罐子里,而后才看向沈砚:“听说郎君棋艺高超,京中少有人是郎君的对手,我棋艺不精,望郎君手下留情。” 曾经她听说过沈砚的棋艺厉害之处,就连同大晋中有名的棋圣对弈,也能杀得有来有回,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岁,已然是难有敌手。 京中的贵女虽然自小就要学习琴棋书画,但是侧重的地方在琴和书上面,她从未听说过众多贵女之中有哪一位小姐的棋艺了得。 她自己也不例外,更因为她贪玩的性格,导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即便她小时候经常被祖父硬拉着一起下棋,但棋艺依旧是差得不行。 棋子全部都收拾好了,沈砚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常,以为她说的话是自谦,毕竟她祖父宋太傅的棋艺可是就连圣上都称赞过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 只见宋云棠手执着一枚白色的棋子,一张小脸纠结在了一起,像是在想着该下那一步。 他还是第一次同姑娘家下棋,且对方的棋艺也实在是差到了极点,与他对弈的人要么是奇招诡谲,要么是出招出其不意的。 唯有宋云棠是唯一一个每一步都在送的,如果不是她这幅冥思苦想的样子,他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双手放在膝上,他的右手还执着一枚黑子,耐心等着宋云棠的下一步,其实胜负已经分出来了,她下一步棋不管下在哪里,都是输。 良久,宋云棠终于动了,只见她把白子放在了棋盘的一角,可是还未等沈砚动作,她又重新拿了起来,皱眉道:“等等,我不下这里。” 闻言沈砚眉梢微挑,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悔棋的情况,心里突然有些后悔问她会不会下棋,只是人已经坐在了对面,且对方还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他只好由着对方作弊。 父亲从前总跟他说,下棋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他便心血来潮,想要通过与宋云棠对弈来试探她的深浅,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知道对方是个下棋喜欢耍赖的。 很快宋云棠又重新找了个位置放下白子,这一回她脸上有了欢喜的神色,以为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很好。 沈砚执着黑子落在了宋云棠漏洞百出的棋局里,一下就分出了胜负。 “你输了。” “不是说了让郎君手下留情吗!” 宋云棠不高兴了,她撅着一张浅粉色的唇,面上露出一点怒意,这才下了一柱香不到的时间,她就已经败了下来了,从前她跟祖父下的时候可是有来有回的。 少女一张芙蓉面上有些微恼,似乎对身前男子的所作所为生气,可因为她身上有少女独特的娇憨,即使是生气也让人看着觉得可爱,忍不住想要继续欺负她。 沈砚身形一滞,被自己心中生出的这个想法给惊到了。 他见宋云棠低头捡着棋盘上的白子,嘴里还说着要再来一盘。 “刚才那把不算,咱们再来一局,下一局我一定能赢你!” 这分明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他不禁失笑。 这一声浅笑引得宋云棠抬头看了过去,她歪头对上那双笑眸,并没有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不解地问他:“郎君笑什么,是觉得我在夸大其词吗?” 这副模样是真的没有认清自己的水平,以她的水平,恐怕青堰在她跟前都是高手。 沈砚轻咳一声,脸上还有残留着一丝笑意:“夫人的棋艺自成一派。” 这话说得倒是真心,毕竟能把棋下得漏洞百出,恐怕对方赢不了自己的,这么多年来,他只遇到宋云棠这一个。 这京中怕是难找到第二个她这样的。 宋云棠不知道沈砚心里的真实想法,只得意地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嘴里轻轻哼了一声,绵软的声音也跟着高了一个调:“那是自然,我从前同祖父下棋的时候,祖父都夸我下得好。” 她这副模样换作是别人,沈砚可能觉得娇柔做作,可是她生得好看,所以做起这样的表情也可怜可爱,并未让人看着不舒服。 沈砚轻笑一声,顺着她的话违心道:“宋太傅教出来的,定然不会太差。” 早就知道在宋府的时候,府上的两位老人家很喜欢宋云棠,所以对她极为宠爱,不然他也不会听见她身边伺候她的两个丫鬟,在私下里偷偷喊她小祖宗。 大约宋太傅与他这宝贝孙女下棋的时候,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哄她开心吧? 那他要不要也让她赢一局? 这样想着,接下来的一局他果真没有认真下,故意给她喂了不少棋。 “我赢了!” 对面的少女方才在上一局的时候一直都绷着一张脸,这回让她赢了,她脸上便也露出了笑容,看着她的笑,他才知道为何诗中会写芙蓉不及美人妆。 沈砚一边收了棋盘上的黑子,一边问她:“还要继续吗?” 心想原来她这么好哄,一开始沈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位只比沈蔷年长两岁的妻子相处,现在他倒是摸出一点她的性子,便打算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相处。 宋云棠收起脸上的笑,她知道自己能赢多半是沈砚让了棋,以他的品性来看,如果继续下的话,大概他会一直给她让棋。 这样多没意思,能赢一把就够了,宋云棠很懂得知足。 她摇了摇头,珠钗上的珍珠流苏也随着轻轻摇晃,看起来很是俏皮,她双手撑着脸颊,一副意兴阑珊:“不玩了,郎君不是说有事要外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倒是没想到宋云棠会问他这事,沈砚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温声回她:“翰林院那边出了点事情,所以我回去了一趟,后来翰林学士解决了,所以便放了我回来。” 宋云棠不知道他一个六品的翰林院编修这么重要,但也没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她一双眸子打量了一番沈砚,突然想起进来亭子的目的。 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目光实在是太过炙热,沈砚把最后一枚黑子放进罐子里,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往亭子外瞟了一眼,见沁雪和晴雨二人站的地方应该是听不见他们二人的说话,她只好豁出去了,对着沈砚道:“郎君可否在房中见过一本书?封面没有写字,蓝皮的......” 一时没有反应她说的是什么,沈砚下意识回她:“没有,里面写的什么,我替你找找。” 又是这个问题,宋云棠憋红了一张脸,在实话实说和放弃之间纠结了一番。 “嗯?” 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回答,沈砚抬头望向她,见她双颊染上了薄红,一副委屈的神色,他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本书正躺在他的书房中。 抿了抿唇,最后宋云棠还是选择了脸面:“没什么,郎君没看见就算了。” 就当它蒸发了吧,以后要是谁找到了她打死也不会说是她的! 少女面子薄,如果同她说书在他那里,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他只好道:“我不曾看见你说的那本书,若是很重要的书,我让青堰一起帮忙找找看。” 一听他说要帮忙找书,宋云棠立刻心中警铃大作,顿时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大声道:“不用!怎么可以麻烦郎君,那书也不是那么重要,没了就没了。” 本来这书就是私下里偷偷看的,这样兴师动众的找,没找到还好,要是真找到了,那她的老脸还往哪搁? 不知为何,见着她这幅样子,沈砚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想要逗她。 但是他也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果惹急了她,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说不定还会闹上一闹。 心中生出逗弄的心思歇了一半,又想起萧淮提醒他的话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他收起了那点心思,只点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在沈砚这里没有问到避火图的下落,宋云棠也不好继续追问,想起明日是回门的日子,她倒是提起正事来:“明日是回门的日子,又正逢我祖母七十寿辰,郎君可有准备什么样的礼?” 沈砚有些意外,她这分明是同他商量的语气,只好道:“祖母留下了一卷前朝无相寺主持空明大师手抄的经书,老祖宗信佛,大约会喜欢这个。” 这礼物让宋云棠出乎意外,因着沈家的情况,而且沈砚在朝中也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俸禄自是不多,本想着实在不行她就从自己的嫁妆中挑一件。 没想到沈砚有祖母一直寻找的空明大师的手抄经书,祖母见了定会欢喜,宋云棠一高兴,带着撒娇的嗓音脱口而出:“夫君真好。” ------------ 8 第 8 章 宋府。 天一大早,大房的周氏就已经带着儿媳开始张罗。 今天是府上老祖宗的寿辰,长安城中大多有头有脸的高门夫人都会前来祝贺,府上一应准备用来待客的东西都要来过问她,这几天简直把她忙得焦头烂额。 偏生二房的裴氏因为前几天嫁女太过不舍,在夜里吹了风不小心病倒了,三房和四方的又是两个不管事的,只知道享福,想要她们帮忙是不能,偌大的宋府只有她和两个儿媳在张罗。 这边给完对牌给儿媳拿去下人领东西之后,才发现最近一直跟在身边学习管家的小女儿不在。 胡乱用了早饭之后,还是没有见到素日喜欢跟在一旁的宋云姝,她对着下头的丫鬟问道:“三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小丫鬟自然是不知道宋云姝为何到现在都没出现,只摇头说不知。 “你去她院里瞧瞧是怎么回事,今日安远侯夫人和世子可是会来,万不能在未来亲家面前失了规矩。” 丫鬟珠儿领命离开后,这时陪房夏嬷嬷才道:“三姑娘怕是知道今日安远侯夫人和世子要来,为了不给夫人丢脸,想必还在房中梳妆打扮呢。” 夏嬷嬷的话倒是让周氏脸上的神色好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这丫头好,眼见着她那堂妹都嫁了人,她现在还待字闺中,可不就是让人操心。” “三姑娘这是有福气呢,有夫人替她做打算,哪里像二房的四姑娘,这么着急忙慌地就嫁了,还嫁去那样的人家。” 周氏揉了揉额头,原先她对于宋云棠比宋云姝先出嫁就不满,觉得很不合规矩,如今想想她嫁去的沈家连安远侯府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心中又对她生出了一点怜惜:“棠丫头也是从小就被二房和老祖宗他们宠坏了,嫁人本该谨慎,他们倒好,棠丫头说要赶紧成亲就真的依了她,日后要是后悔也不能了。” 夏嬷嬷也觉得宋云棠突然说要嫁人这事有点蹊跷,可大家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多嘴,只附和周氏:“夫人说得在理,四姑娘被二爷和二夫人宠坏了,性子也不似咱们三姑娘这般稳重,就怕在那边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便要搅得鸡飞狗跳。” 这一招踩一捧一让周氏听着舒服,可一想到那位性子骄纵的侄女,一时之间觉得头疼:“如今咱们宋府还没有要分家的打算,要是棠丫头在那边遇到不顺她心意的事情就闹,到底会牵连到府里的声誉。” 替周氏倒了杯茶,夏嬷嬷道:“只求这位小祖宗在沈家收敛些脾气,否则连累到未出嫁的姊妹就不好了。” 这倒是说到周氏的心坎上了,她其实也是怕宋云棠那边万一出了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影响到宋云姝,所以才想在今天老夫人寿辰的时候,趁机与安远候夫人商量女儿与世子二人的婚事,尽快把这婚事定下来。 * 宋云姝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粉正要压住脖子上的红印,只是压了厚厚一层仍旧还能隐约看见一点。 没办法,她只好让贴身丫鬟倚翠重新找了件衣领较高的衣裳换上,想起昨天的事情,她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 这件衣裳的领子恰巧能够遮住那一点,倚翠替她穿好衣裳,心中仍旧有些惴惴:“姑娘,昨天的事情幸亏没有人看见,要是被他人知道了,怕是对姑娘的名声有损,我昨儿还听大夫人那边的珠儿说今天要找安远侯夫人商量你和世子的婚事。” 想到昨天被高大的男人强行抱在一起,还咬了她的脖子,宋云姝觉得自己的脸要熟透了,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咬唇道:“他那样尊贵的身份,自然不会看得上我,我和他总归是没有结果的,只是我娘这么着急我和谢豫的婚事做什么,四妹妹这才嫁人没几天。” 说到宋云棠,她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没能撮合成功对方和谢豫,实在是遗憾,不知道四妹妹嫁到沈家之后过得如何。 索性今天她就要回门,到时候她多关心一下对方,也能抵消一点心里的愧疚。 从她和那位纠缠到一起后,时间久了她就慢慢发现她对青梅竹马的谢豫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婚事又被两家的长辈默认了,她不想自己嫁过去后悔。 恰巧见四妹妹似乎对自己的这位竹马有些的关注,她知道四妹妹是有一位未婚夫的,但是那位未婚夫的条件如何能比得上谢豫,于是便想着顺水推舟,成全了四妹妹。 她都想好了,要是四妹妹悔婚不愿意嫁给沈砚,她就帮着四妹妹求情,身为姐姐,自然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跳。 即便是谢豫早已经同她说过非卿不娶,可为了四妹妹,牺牲她一个也没什么,况且四妹妹长得那样好看,说不定嫁过去之后,两个人相处久了,他就会慢慢喜欢上四妹妹了。 虽然一开始她故意给他们二人制造相处机会的时候,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想着自己的亲妹妹以后的幸福,自己也能同殿下在一起,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慢慢烟消云散了。 见宋云姝在发呆,倚翠以为她还在想着那位殿下的事情,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她:“要是今日姑娘和世子的婚事定了下来,希望姑娘不要再私下同那位见面了,他要是真喜欢姑娘,为何迟迟不愿给姑娘个名分?” 闻言宋云姝沉默不言,她自己心里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图一时的新鲜,或是真的心里有她,不然为什么在看见她与谢豫在一处的时候,会在没人的角落发了狠地抱住她,甚至还强行吻了她...... 一想到昨天的画面,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完全没有将倚翠的话听进去。 见她这幅模样,倚翠好声好气道:“姑娘!您不要再去想那位了,以大爷在朝中的地位,咱们还高攀不上,等与世子的婚事定下来,从前跟四姑娘有关的事情便忘了,姑娘还是安心待嫁,莫要再与那位见面了,免得让人瞧见了误会。” 宋云姝听得烦了,只好敷衍她:“好了,我自有分寸,快去将那一套金镶蝴蝶嵌珠宝头面拿来替我戴上。” 刚把头面戴好,周氏打发来的珠儿就到了宋云姝所在的院子。 还未进来就看见宋云棠和倚翠从房中走了出来,她立刻笑着上前问好:“真是巧了,夫人正唤我前来询问姑娘呢,姑娘可用过饭了,夫人那边还念叨着今天姑娘怎么起迟了,定是倚翠姐姐偷懒没有叫姑娘起床。” 宋云姝面上也挂上了浅笑,她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同珠儿说话:“不怪倚翠,是我自己赖床,倚翠叫了我好几次,我娘那边怎么样了,今天是老祖宗的寿辰,现在肯定是忙得很。” 珠儿回道:“可不是,幸好有两位少夫人在,不然夫人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就连今早的饭都是随便对付的。” 听珠儿这样说,宋云姝心里多少有些心虚,但是总不能说她是因为脖子上的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印才磨蹭了这么久。 “现在可有客人来了?” “还没有呢,倒是四姑娘携着姑爷回门了,这会子应该才进了大门往二爷的院子去,听说一会儿还要去老夫人那里拜寿呢。” 听她这样说,宋云姝脚下一停,好奇地问:“你可见过新姑爷了,长什么样?” 宋云棠出嫁的时候,宋云姝正在别处同那人纠缠,所以并未见到沈砚,不知道她这位妹夫是何长相。 说起这个,珠儿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她双眼亮晶晶的:“我刚才路过大门的时候,远远瞧见四姑娘带着姑爷在门外正要进来,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神君,再没有这样般配的了,四姑娘那样的模样,依我看只有姑爷才能相配。” 说完之后她看了一眼宋云姝,发现对方似乎在想什么,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宋云姝不高兴,她连忙转了话题:“夫人说今天安远侯夫人会带着世子一起来,姑娘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世子,今天打扮得这样好看,想来世子见了也会心生欢喜。” 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同谢豫成亲,可是一想到殿下,宋云姝却开心不起来,但为了不让母亲院里的人发现端倪,她只得勉强笑道:“安远侯夫人最喜欢吃的玫瑰酥饼我娘可有准备?还有世子喜欢喝的寿山黄牙都准备了吗?” 没想到姑娘还想着这些小事,珠儿闻言一笑:“这些夫人都准备了,就等着他们二位的到来了,现在夫人应该去老夫人那了,姑娘也早些去给老夫人拜寿,兴许老夫人今天高兴了,还会帮着夫人替姑娘同安远侯府说亲。” 宋云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出了院门,就朝着宋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走去。 才走了两百多米,刚绕过过一个连廊,就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莺啼般清脆的声音。 “郎君,刚才在书房的时候我爹同你说了什么?” 一转角,就看见穿着一身桃夭色的衣裳,头上簪着桃花珠钗的宋云棠。 只见她站在一道身如松竹的男子身前,此时正仰着头,头上的粉色发带垂落在身后两侧,如果不是她的发髻全都盘了上去,那娇憨的模样看着还以为是未出阁的姑娘。 即便是嫁了人,她身上依旧还带着闺阁中的天真,可见她在沈家过得很好,并未受什么委屈。 男子似乎被她问得有些无奈,只好微微低头,耐心地同她说了什么,说话的声音和看她的眼神很是温柔。 她身前的郎君即便从侧面看,也知道是不俗的样貌,无论身姿相貌都往顶尖的方向长。 她从前就听说过沈砚,而且是从她的手帕交那儿听到的,她那位手帕交自从见过沈砚一次之后,从此念念不忘,她一开始还笑对方花痴,今日一见她突然就理解了自己的手帕交。 不知道为何,宋云姝看着自己的堂妹与妹夫郎情妾意地站在一块,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酸气。 但是一想到这位妹夫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编修,不管是殿下还是谢豫的地位都能轻松地碾压他。 这样想着她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这边宋云棠缠着沈砚问了许久的问题,见他终于回答了,于是歇了那点好奇心,侧头的时候发现站在连廊尽头的宋云姝。 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宋云棠做不到对这位堂姐心无芥蒂,上辈子明知道谢豫对她情根深种,还同自己说谢豫对她有意,害得她信以为真,最终酿成大错。 如果不是谢豫中了药拉着她喊的却是宋云姝的名字,想要借此强迫她,恐怕她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话本里的堂姐善良无害,可是谢豫那次中药的时候,她当真是无辜的吗? 如果说不知情,那为何得知太子因为嫉妒谢豫与宋云姝的感情,而算计她与谢豫,即使知道这样会让她失去清白,更有甚者声名扫地的情况下,却没有出手制止,哪怕是拦着她进去那间日后对她来说是恶梦的房间也没有。 事发之后宋云姝什么都没有做,只哭着说他们二人酒后糊涂,让气急的祖父手下留情,不要动用家法。 不是这样的,她很想朝着那些人歇斯底里地大叫。 她到死的时候都在问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只能归结到怨自己心气太高,不愿下嫁,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她认了。 可她恨他们三个吗? 自然是恨的。 重生回来的那几天,她每天都在问老天,凭什么她要成为他们三人感情纠葛中的垫脚石? 看着朝着自己露出亲昵的微笑,唤着岁岁的堂姐,她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站在宋云棠身边的沈砚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她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她在害怕宋云姝? ------------ 9 第 9 章 宋云棠正因为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感到一阵后怕,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掌包了起来,温热的掌心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好似在安慰她一般。 沈砚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只是他的面上不显,而是感受到了掌心握住的手传来的凉意,就如同成亲那日一般,也是这样凉。 她的手一直都是这般凉的吗? 他的这个举动也让宋云棠感到意外,她抬头去看身边的沈砚,发现他神色如常,就好像牵她的手是再正常不过。 这一晃神的功夫,宋云姝已经走了上前,她目光往下一滑,恰巧看见宋云棠的手被沈砚握着,她脚步止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继而对着他们道:“四妹妹来得这样早,这两天老祖宗还天天念着你,还说即便你嫁了,随时都能回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听着俨然把宋云棠当外人了。 感受着沈砚掌心传来的温暖,宋云棠先前的惊惧也被安抚了,她面上带笑,说出的话也是理所应当:“我出嫁那天老祖宗还特意同我说了,要是郎君欺负我了,就回来找她做主。” 这话引来沈砚的侧目,虽然是对着宋云姝说的,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见少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不似作假,后知后觉她这话原来是故意同自己的堂姐炫耀的。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不过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大约是宋老夫人确实同她说了,成亲那天他见过一面这位有些一品诰命在身的老妇人,她在面对宋云棠和别人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送别宋云棠的时候这位老人眼中含泪,然而特意让人请他过去交代几句话的时候,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完全没了和蔼的神色,就好像他是抢走她宝贝的强盗,恨不得将他赶走。 如果这桩婚事不是由宋老爷做主定下来的,大约这位把宋云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老夫人定然不会同意她下嫁,说不定还会舍下那张老脸做出悔婚的事情来。 这一对祖孙还真是,怪不得宋云棠是这样一幅性子,大概是随了这位老祖宗。 从她这位堂姐身上就能看出,大约是以前宋云棠还在府上的时候,最讨老祖宗喜欢的就是她。 果不其然,她的话刚说出口,宋云姝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些,不过她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抿嘴笑道:“老祖宗一向对你偏爱有加,从前就想着你能嫁个当门户对的高门大户,虽说四妹妹现在嫁的不尽如人意,老祖宗之前还拿你不愿意成亲的事来说笑,但今日一见妹夫,便知道是个会疼人的。” 这明褒暗贬甚至带着挑拨的话让宋云棠听着不舒服,她这位堂姐素来说话做事八面玲珑,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怎么今天说出的这些话都像是不过脑子似的。 不仅当着她夫君的面贬低对方的家世,还提她不愿意嫁给沈砚的旧事,实在是有些没有规矩,沈砚性子好不与他人计较,但不代表她是个好性儿的。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了:“堂姐慎言,我知道堂姐的未来夫家安远侯府比沈家地位高出不少,但是我们沈家也不差,郎君的祖父曾是内阁大学士,父亲又是工部侍郎,最厉害的是郎君,十八岁就中了状元,日后前途定然是不可估量。” 这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她知道朝中六年就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晋升,沈砚中了状元进入翰林院到今年刚好是六年,这也是她爹同她说的,以沈砚的能力才学,没多久就要升迁了。 府上的人大多都知道宋云棠护短,而且对于身边亲近的人极为护短,她把沈砚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自然是会第一个就跳出来反驳自己的堂姐。 感到意外的除了宋云姝之外,就是沈砚了,以他对这位小祖宗的了解,以为宋云棠会因为宋云姝的话恼羞成怒,甚至会觉得脸面过不去,没想到还言辞凿凿地反击回去。 就连提起过世的祖父和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时,她的表情也是与有荣焉。 看着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更加温柔,过了一会才拿正眼去看宋云姝,不疾不徐道:“堂姐说得是,能娶到岁岁,是我高攀了。” 岁岁这两个字叫得极为娴熟,想必是两人成亲后沈砚经常这样喊她,由此可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宋云姝这样想着,她的心里生出名为嫉妒的情绪来。 她突然后悔没有极力撮合宋云棠和谢豫,不然也不会碰上今天这样的情况。 不想承认刚才说那话存了故意的心思,然而宋云棠却没有期待中闹起来让沈砚难堪。 眼前的这对夫妻一唱一和,明显让她下不来台,她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失了态,有些无措地看着沈砚道:“抱歉,方才的话是我说得太过了,我只是想岁岁过得好一点。” 这幅样子倒像是他们二人欺负了她一般,宋云棠心里有气,但想着今天是回门和老祖宗的寿辰,她不想自己的好心情被她破坏了,索性轻哼了一声:“三姐姐素来是最注重规矩,今天是老祖宗的寿辰,可别同刚才一样说错话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宋云姝面上一热,只得点头:“四妹妹教训得是。” 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一旁的倚翠即使是有心想要替她解围,但她知道宋云棠的性子,且她是下人,也不能随便插话。 幸而周氏那边派了人来催宋云姝过去,这揭过了这一页。 目送着宋云姝走远,宋云棠还未完全消气,她气鼓鼓地看向沈砚:“三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倒像是中邪了一般说这样的话,我明明没有嫌弃郎君的家世,以前是我不懂事,郎君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因着前世的事情,到底宋云棠还是做不到待宋云姝如从前,这一世她嫁给了沈砚,也存了要成全谢豫的心思,谢豫这么喜欢堂姐,就该和堂姐好好在一起。 至于太子萧翊,他想要娶堂姐,做梦去吧。 宋云姝走了,沈砚也松开了宋云棠的手,他没想到她还特意同他解释,本该生气的人,没想到她比自己更生气,不由觉得好笑,心里这样想着便也笑了出声:“嗯,我信你。” 听见沈砚的轻笑声,宋云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真的信了吗? * 进了宋老夫人所在的乐安堂,远远就看见屋子里有的情景,只见宋云姝和周氏一左一右在宋老夫人身边,不知道周氏说了什么引得老人家乐了起来。 而下首坐着三房四房的两个婶娘,再下来就是几个孙子孙女以及孙媳,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一屋子都其乐融融,热闹得很。 除了她娘亲和爹不在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了。 宋云棠在门口站定,她瞄了一眼里头的那群人,转头对着沈砚道:“老祖宗是个很和蔼的,你不用担心。” 和蔼?沈砚闻言往屋内坐在上首的宋老夫人那看了一眼,这是宋府的人才有的待遇,跟他大约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他并没有要在她面前拆穿老人家的意思,为了不让她发现异常,他嗯了一声回应。 得到了他的回应,宋云棠便一边笑着喊老祖宗一边走了进去,只是进去的一瞬间却看见除了宋府的人之外的安远侯夫人和谢豫也在。 他们二人坐的位置刚好被一个盆景挡住了,她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进去的时候才看见,见到谢豫的时候双方都脸上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谢豫,他只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位宋府的四姑娘还经常跟在他和宋云姝的屁股后面,甚至他隐隐猜到到了宋云姝似乎有意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原本以为是他惹到宋云姝生气了,这才会故意把他推给别人。 后来他想看宋云姝吃醋,也特意和宋云棠走得近些,果不其然看见她不开心了,他就知道宋云姝心里有他。 更深的一层是京中的世家公子大多喜欢暗暗较劲,有宋云棠这样一位貌比西子的美人相伴在侧,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虽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他月没有想过真的要同她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将她当成妹妹照顾,甚至动了要将她引荐给太子殿下,毕竟之前他可听说过殿下喜欢娇滴滴的美人,前几天他还看见殿下抱着一个跟宋云棠身形有些相似的女子。 只是没想到宋云棠这么快就嫁给了沈砚,如果沈家是高门大户,那还没什么,可沈家早在八年前沈大人和沈阁老相继去世后,就已经式微了。 没想到才一个多月不见,宋云棠出落得更加得艳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亲的缘故。 不知为何,他看着打扮得这样娇艳的宋云棠,心里的某处突然像是空了一块。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粉色的身影,直到另一道颀长的身体将他的视线挡住,那一双漆黑的双眸状似无意地往他这边看来,他这才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这样的反应落在宋云姝的眼中,她悄悄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里头的暗潮汹涌宋云棠并不知道,她只是在看见谢豫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在大喜的日子里很是晦气。 如果不是碍于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场,她早就赏对方一个白眼了,甚至想要将他赶出宋府。 很好,小小的乐安堂里面就汇聚了两个她讨厌的人。 “四丫头,快到祖母这儿来。”宋老夫人对着宋云棠招手,示意她上前。 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宋云姝很是识趣地起开了,而一直站在身边的周氏也给沈砚让出了位置。 只是这一次宋云棠并没有如从前一般扑进宋老夫人的怀中,不知是因为有安远侯母子在还是因为沈砚在的缘故,她矜持地拉着沈砚一同上前,头一次认真地给老祖宗跪拜请安。 “孙女带着孙女婿来给老祖宗拜寿了,祝老祖宗夫人福东海,寿比南山。” 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边,沈砚也跟着一起跪下,本来成亲那天他就已经给老祖宗行过大礼,没想到才隔了三天,宋云棠又拉着他第二次行了大礼。 这一拜他想起成亲那天,他携着宋云棠给母亲和父亲的牌位跪拜的场景,如今换了地方,心境也大不相同。 倒是一边的谢豫看着他们二人跪在一块儿犹如拜堂的画面,眉头微皱,不知为何,他看着他们二人跪倒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是不得劲。 “好孩子,快起来!” 宋老夫人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孙女跪着,忙让丫鬟去将人扶了起来,一开始她还担心宋云棠嫁去沈家会过得艰难,今天见她满面红光,就知道她过得还不错,连带着对沈砚也顺眼了不少,甚至安慰自己沈砚这样的长相,自己孙女嫁给他不亏。 “两日不见老祖宗,今天一见倒是看着又年轻了不少。” 宋云棠带着沈砚走到宋老夫人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同从前一般倚在老祖宗的怀中,只坐到了她的身边,同她聊着一些家常,而沈砚则站在她的一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站的位置从谢豫的视角看去,刚好严实地挡住了宋云棠,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给他。 ------------ 10 第 10 章 见过老祖宗之后,没多久就有下人来说外头的客人已经陆续来了,乐安堂是宋老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这次来祝寿的人当中有不少男客,不好轻易让人进了这院子,所以宋老夫人带着宋云棠等人离开了乐安堂。 大家从乐安堂转移到了宋府中最大的园子里,这处有一个水榭,水榭离宋云棠的院子不远,是平日里她最喜欢来的地方。 水榭建在一个人工湖边上,湖里种了一片莲藕,夏天开满荷花的时候,她就会让晴雨划着一只小舟到荷花深处赏花,只是现在连叶子都还未长出来,湖面上仍旧是光秃秃的一片。 湖边种了不少柳树,如今柳枝已经抽了芽,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嫩绿的小豆子挂在枝条上。 因着是老夫人的寿辰,所以水榭里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光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有几十来号人,幸而这水榭是老太爷建府的时候所建,加上水榭前面的台子,能够容纳下两百多人。 宋云棠才知道宋府与沈家相比起来,简直是太过奢侈,想起日后分家,这么大的宋府,大房硬是没有让其他人留下的意思,直接被他们独占了,二房三方四方全部都搬了出去。 不过这也是两年之后宋云姝当上皇后的事情了。 当下大家都还住在一起。 到了水榭门口,男客和女眷便分开了,女眷坐进水榭里边,男客则在水榭之外湖面上搭建的台子上。 没有了沈砚在身边,宋云棠便想起了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来。 上辈子就是在今天,她被萧翊算计了,差点被谢豫毁了清白,就在她反抗不了绝望的时候,宋云姝和萧翊进来了,本以为自己得救了,然而更让她绝望的事情在后头,一同前来的还有宋府的几位长辈。 她未来得及解释,就被宋云姝抢先一步,直接给她定了罪。 明明宋云姝知道这件事是萧翊一手策划的,却还是将计就计。 她想嫁进安远侯府是一回事,以这样的方式嫁去又是另一回事。 重来一回,她一定不会让太子再得逞,她如今已经嫁给了沈砚,也许没有了她,今天宋云姝和谢豫的亲事能够定下来。 谢豫既然这么喜欢宋云姝,那去娶吧,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现在她这个堂姐已经跟太子好上了,大约心里再没有谢豫这号人。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宋云姝,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连杯子里装的是酒都没注意到,不小心喝了一口还呛到了。 前世的时候太子差不多也到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管家来通报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这回看老祖宗的眼神都羡慕了起来,太子亲自前来给她祝寿,看来陛下很是重视宋府,重视宋太傅。 宋云姝听见太子的时候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也跟着用力。 这些反应都被宋云棠看在了眼里,她眼中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脸上的笑也渐渐褪了下去。 很快就有人带着太子来到了水榭,萧翊的目光划过宋云棠最后落在了宋云姝身上,看着她的眼神晦涩难懂,恰巧与宋云姝对上,后者忙慌张地移开了投向他的目光,他见状勾了勾唇。 真是恶心。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宋云棠脑中只有这这几个字。 她知道太子性格阴鸷狠戾,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反正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没有人给他算计,想来他的计划是落空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萧翊走后没多久,有个面生的丫鬟就在宋云姝耳边说了几句话,很快宋云姝就扶着额头借口说喝醉了,要离席出去透气。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情况,宋云棠猜想宋云姝是要去与萧翊私会,她撑着脸看着宋云姝离去的背影,她担心即便是没有了她,也会有无辜的女子被牵连,她自己遭受过那样的事情,知道会毁掉一个人,所以并不想有人步她的后尘。 于是对着沁雪道:“我想起出嫁前还有件东西落在了我原先的院子,这里这样闷,我正好借机出去透透气。” 说罢她就起身往外走去,走出水榭的时候,正好看见宋云姝消失在另一边的拐角处,忙对着跟着自己的沁雪道:“你在这里等着。” 沁雪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姑娘,还是我同你一道去吧,今天府上人多眼杂的,要是遇到醉了酒的客人,被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宋云棠本来要做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才不想要人跟着,她不高兴道:“哎呀,这里是宋府,且我那院子离这才几步路远,还能出什么事情。” 说完她抬腿就要离开,才走出两步她突然回头,瞪着跟上来的沁雪:“不许跟着,回去晴雨那里!” 沁雪见她一副要生气的摸样,这才败下阵来。 看着沁雪转身,宋云棠立刻往离她出嫁前住的院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一条路是通向一个偏僻的小花园的,走了大约三百多米的时候,这才进了小花园。 此时的府上的人大多都聚集在了水榭那边,本来平日里就鲜少会有人到这边来,今天更显得幽静。 园内花木扶疏,园子最里边有一座假山,宋云棠在拱门边探了个头往花园里扫了一圈,恰巧见到宋云姝被一只手拉进了假山的山洞,那一截墨蓝色的袖子在眼前一晃而过,今天萧翊正是穿了墨蓝色的衣袍。 不知道是不是萧翊太过自信,居然没有带人守着,见状她忙提着裙子悄悄地往假山那边去。 等靠近假山洞口的时候,正巧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宋云棠神色一僵,过了好一会儿,宋云姝的声音才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唔,殿下,你先松开我!” 宋云姝听到丫鬟说萧翊在这边等她,鬼使神差就来了,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会对不起谢豫,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来了。 萧翊在她挣扎的时候看见她敞开的领口,脖子上露出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印,这正是他昨天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不是说等孤吗?听说今天安远侯夫人就要同你母亲将你和谢豫的婚事定下来了?” 宋云姝不想在他面前提这件事,只是咬着唇不说话。 她咬唇的动作让萧翊想到另一个人,只是那人做起这个动作来更加娇柔可人,顿了一下,他掐着宋云姝的下巴:“嗯?说话。” “殿下说会求陛下赐婚,是真的吗?” ...... 宋云棠靠着假山听了一堆他们二人你来我往拉扯的话,就在她无聊得要打瞌睡的时候,那边的耳鬓厮磨终于结束。 里边沉默了半晌,这才幽幽传来宋云姝微微喘气的声音,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要算计谁?” “孤不会让谢豫娶你,倒是便宜了她......” 便宜了谁? 关键的时候萧翊的声音放得很低,宋云棠本就站在外面,自然听不太真切他的声音,为了能听清萧翊口中的“她”是哪个倒霉蛋,她只得贴着墙根往前走了几步。 这一次她听见了,萧翊要算计的人正是吏部尚书的孙女柳念霜。 正好她认识这位柳二姑娘,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谢豫醉酒被人带去西院的一处厢房休息,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不行,她得赶紧离开找到柳念霜拦住她不让她去西院,不能让萧翊得逞。 山洞里面的脚步声离洞口越来越近,她甚至都看见了墨蓝色衣袍的一角露了出来,当下她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去,心知不能被萧翊发现她躲在这里偷听。 她一回身却撞进一双漆黑地眸子中,眼见着她下意识就要被吓出生,眸子的主人将她的嘴捂住。 沈砚怎么会在这里?宋云棠瞪大眼睛,疑惑他是如何跟过来的,她竟是不知道。 她扯下那只捂住她双唇的手,接着反手将他往身后浓郁的花障里面一拉。 许是走得太急,她进了花障后被地上的草绊了一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来不及反应,就以极为亲密的姿势被按在来人的怀中。 脑子空白了一瞬,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就要反抗,直到闻到熟悉的松竹香,以及耳边极轻地别动二字,她才没有继续乱动,感受着对方胸膛处传来沉稳的心跳,她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宋云棠身子瞬间绷紧,她窝在沈砚的怀里大气不敢出。 宋云姝跟着从山洞出来,不知道为何萧翊突然走出去了,以为是外面有人,知道他没有发现什么,她才安心地从里头出来。 “殿下?” 萧翊本来正要走到花障那边,见宋云姝跟着出来,周遭很是安静,除了鸟叫声再没有别的响动。 “没什么,走吧。” 说着往外面走,宋云姝并未跟着他一起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外,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确定人都离开后,沈砚这才松开了宋云棠,周身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桃花香,他见少女因为紧张而双颊泛红,目光在上面停顿。 宋云棠拉着沈砚的袖子着急道:“我要去找柳二姑娘,有人要算计她,不能让她中计!” 因为不知道沈砚对萧翊持着什么样的态度,宋云棠不敢说是太子要算计她,说着简单地说了这事还会牵扯到安远侯府世子。 即便她没有指名道姓,早在前天沈砚也知道太子要在今天的寿宴上生事,方才在席间他一直注意着宋云棠的动向,就怕她被卷进这件事情中,才会在她支开沁雪的时候跟了上去。 “我们快点去找柳二姑娘!” 手腕突然被她攥住,感受着她柔软的掌心,他愣了一瞬。 目光移到那只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他不禁想,她的着急里面有几分是因为被算计的人是谢豫? ------------ 11 第 11 章 宋云棠和沈砚没有在小花园中耽搁太久,决定要去找柳念霜的时候她就拉着沈砚小跑出了拱门直接往西院去了。 这一路上宋云棠想了很多,她前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毁了一辈子,如果那位柳二姑娘今天也同她一般着了道,失败了清白,大概也会重走她前世的老路。 虽然她对于这位柳二姑娘没什么印象,甚至没见过几次面,完全没有交情,但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就当是替自己能够重生积德了。 而且她恨太子,前世害她的三个人当中,她最恨的就是太子,当初不是他算计她,她最坏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只有阻止柳念霜进入西院,就能够让他的计算落空,甚至让宋府和安远侯府成功结上亲。 只是会便宜了谢豫,让他娶到自己的心上人。 快到西院的时候,宋云棠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不远处西院的大门,心跳突然加快,前世就是在这里面,她差点被谢豫给...... 也是在这里,宋府的长辈都认为她意图勾引谢豫,就连最疼爱她的祖母为了宋府的声誉,不得不让她嫁去安远侯府。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他们只相信自己所见的和宋云姝与萧翊的话,大家都以为她不择手段要嫁给谢豫,没人知道成亲当天,洞房花烛夜只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想过死了一了百了。 如果不是陪嫁的沁雪及时发现了她想要自尽,她可能会死得更早。 这件事被谢豫压了下来,除了沁雪和他之外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右手下意识抚上左手手腕,那里曾经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重生后光滑如新。 身边的人骤然停了下来,沈砚不解地看向她,原本跑得气喘吁吁的宋云棠此时脸色有些苍白,他脚下的步子止住了,感觉到了不对,他只好道:“现在柳二不一定在里面,你去水榭那边,世子这边我去解决。” 宋云棠看了一眼西院,前世她不愿再踏入的恶梦般的地方,温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她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她紧紧咬住下唇,过了一会儿突然失神问他:“郎君愿意相信我?” 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宋云棠,停顿了一瞬,很快就认真地看着她回答道:“我信你。” 宋云棠得到了他的回答,心里某个惶恐不安的地方突然乎得到了安慰,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她脸上逐渐染上笑意,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那郎君快去吧,我这就去找柳二姑娘。” 说罢她真的没有再作任何的停留,转身就往水榭的方向走去。 沈砚静静看着那道粉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想了一下她方才的行为,这才抬脚向着西院大门口走去。 西院到水榭有段距离,宋云棠走到一半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丫鬟急匆匆往西院的方向去了。 她记得这是府上的一个三等丫鬟,与宋云姝身边的倚翠关系亲密,前世就是这个丫鬟将老祖宗和大伯母几人带去西院的,她立刻将人叫住:“站住!你过来。” 飞萤见状立刻将手中握着的东西藏在了身后,她脸上的慌张还未来得及收起来,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了,想着事情还没有办,她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宋云棠身边行礼:“四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宋云棠假装没有看见她藏在身后的东西,不满道:“你去梨香院那边将晴雨喊来,就说我有急事。” “这......” 飞荧想着那人交代的事情,她如果办不成,她那在宫里做太监的弟弟就会受到惩罚,只想赶紧把他交代的事情给办了,没想到半路被宋云棠给叫住了,她急得在心里想着怎么推脱。 “怎么,连我也使唤不动你了吗?” 宋云棠觑了飞萤一眼,猜想她手里藏着的东西大约就是令谢豫失控的药,看现在的样子大概是还未下手。 即便是她如今已经嫁了人,但是在宋府仍旧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对待下人没有三姑娘和善的四姑娘。 飞萤不敢去看她,想着世子那边应该不会又问题,这里距离梨香院不远,应该很快就能把四姑娘的事情办好,于是不情不愿地往那边小跑去了。 她盯着飞萤往梨香院去了,这才放下心,晴雨根本不在梨香院,是她故意把对方支开的计俩。 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还要去做,她提着裙子忙前往水榭那边寻找。 快到水榭的时候,正巧看见面色不愉的柳念霜,此时她身上穿的蝶恋花百褶裙的一角有一块深色的水渍,她正往这边来,没想到前面给她带路的人却是沁雪。 宋云棠一怔,忙走上前皱眉问道:“沁雪,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相信沁雪同萧翊有什么关联,但是就怕沁雪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那么事发之后说不定还会找到她身上来。 柳念霜见了宋云棠,知道今天是人家祖母的寿辰,也不好冲着对方发火,只好道:“一个丫鬟斟茶的时候不小心倒在了我的衣裳上,这可是我新作的裙子。” 她本来要去找她那突然不见的丫鬟回去马车上换下这裙子,哪知道正好遇到宋云棠的丫鬟。 这事是宋府不对,宋云棠现在找到了柳念霜,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头一次同人致歉:“实在抱歉,柳二姑娘可知道是哪位丫鬟这样毛手毛脚的,我也好同老祖宗说了让她老人家给你做主。” 想着大好的日子不能在主人家生事,柳念霜便摆了摆手:“算了,这也怪不到你身上,今日客人这样多,丫鬟手忙脚乱的也正常。” 既然对方都不拿着这件事不放,宋云棠只好又搜刮了几句安慰的话安抚了一下柳念霜。 这时沁雪走到宋云棠的身边,低声与她耳语:“是姑爷身边的青堰来传话,让我留意哪位姑娘要独自离席的,我想着此事大约姑娘也知道,所以见到柳二姑娘一个人要离开的时候立刻跟了上前拦住她,我见在西院洒扫的一个丫鬟似乎原本想上前的。” “他动作竟这般快?” 宋云棠意外沈砚的速度,同时心里佩服他能想到这么多,不过一想到他是当朝最年轻的状元,又觉得理应如此。 “柳二姑娘,你带着的丫鬟一时找不到,不如先随我去换下这裙子,我出嫁前住的院子离这里不远。” 说着她不容分说地走在前头带路,而沁雪则扶着柳念霜跟在后头。 柳念霜其实并不想跟着去的,但是一想到被淋湿的裙子穿着不舒服,只好跟着去了。 直接将人带走,宋云棠就不信萧翊还能再变出一个人来给谢豫轻薄,而且估摸着沈砚现在已经到了西院。 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西院那边沈砚能够解决谢豫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带着换好裙子的柳念霜回到水榭时,特意往水榭前头的看了一眼,看见已经回来的沈砚,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在看他,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下一刻回她一个浅笑。 看见这个温润的笑意,她知道事情大约是解决了,于是也冲着他弯了弯眼睛。 他们二人之间的动作落在柳念霜眼中,因着宋云棠亲自带着她去换了干净的裙子,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好了一些,便打趣她:“没想到宋四姑娘和沈大人这般恩爱,要是我未来的郎君有沈大人一半优秀就好了。” 恩爱? 这还是宋云棠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词,她只知道话本中恩爱这两个词出现最多的时候是在宋云姝和萧翊身上。 不知道为何,听见柳念霜这样说她和沈砚,她突然感觉脸上有些热,然后赶紧将目光从沈砚身上收了回来:“柳妹妹说笑了,听说你上个月与霍将军家的三公子定了亲,霍小将军也是跟着霍将军上过战场杀敌的,定然不会差。” 提到霍凌,柳念霜脸色一红:“他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样一对比还是沈砚比较好,宋云棠不禁想。 回去的路上,宋云棠与沈砚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今天的事情他们二人解决得很好,谢豫并未同前世那般被人算计,而且还顺利让宋云姝和谢豫的婚事定了下来。 不过宋云棠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她转头去问一手撑着额头的沈砚:“郎君是怎么找到小花园来的?” 如果不是沈砚的突然到来,她大概已经被太子发现了,想起这件事她还一阵后怕。 沈砚这才睁开眼睛,对上她眼中疑惑,道:“看见你身边没带丫鬟担心你,所以跟着去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愣了一下,为了压下心里的不自在,她又问:“今天参加寿宴的未出阁的姑娘这么多,为什么太子偏偏选择了有婚约在身的柳二姑娘?” 问完她就后悔了,沈砚只是翰林院编修,跟太子和柳尚书一家都没什么关联,怎么会可能知道这里头的内情。 她低头揉了揉手中的帕子,正在懊恼自己怎么问这样的问题,身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她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地眼眸。 清润的嗓音在马车里响起:“柳尚书是朝中少有的中立派,安远侯府与太子关系密切,太子拉拢不到柳尚书,便想着用这样的方法。” 没想到沈砚真的同她说了朝中的事情,宋云棠瞪大一双杏眼,有些不可置信。 沈砚见她这样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便笑着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云棠摇了摇头,她对前朝的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但是回想他方才说的话,又忍不住问他:“那郎君是哪一边的?” 她问这话的时候并未做他想,所以眼中没有藏着别的东西,单纯在好奇沈砚有没有卷入党争之中去。 ------------ 12 第 12 章 “你希望我是哪一边的?” 她想了想,对上沈砚似寒潭般的双眸,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不管是哪边的,只要不是太子那边的就行。” 沈砚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见她不像是在骗他,忍不住思考宋云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改变不愿意嫁给他的想法,明明那天上一刻她还哭着说不愿意嫁他,但是下一刻又说愿意嫁。 他开始有点看不懂她了。 宋云棠靠着舒服的软枕正准备闭目假寐,突然想起宋云姝和萧翊私会的事情,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沈砚:“三姐姐与太子的事情......” 知道她的担忧,沈砚温声道:“太子不会轻易给人抓住把柄,你且放心。” 潜台词就是他不会说出去。 而且说不定还能促成他们两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凭什么要替他们两个保住秘密,她嘟起唇道:“最好就是被谢豫发现他们两个偷情,想想就解气。” 这语气听着倒不像是对谢豫有好感的样子,沈砚有些不解:“你讨厌谢豫?” 宋云棠点头,很诚实道:“三个人我都讨厌。” 她倒是直言不讳,沈砚忍不住问她:“他们可曾得罪了你?” 宋云棠轻哼一声:“确实是得罪了我,而且是不能原谅的那种,我这个人可记仇了。” 看着她因为生气鼓起的脸,沈砚失笑。 * “公子,这是宫里来的信。” 青堰将信放在了案上,然后躬身退出了书房。 沈砚想起回门那天宋云棠在马车上说的话,他发现自从宋云棠嫁给他之后,行为举止似乎和萧淮给他的信上说的不一样。 而且更不像信上说的对谢豫有好感。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那磨人的性格,怪不得她的丫鬟私下唤她一口一个小祖宗。 收回心神,沈砚拆开那封信,上面提到了朝廷官员大举晋升的事情,他一开始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继续留在翰林院,远离争储风暴中心,这样才能更好的替萧淮筹谋。 只是他现在的俸禄不多,而宋云棠在沈家的吃穿用度都要顶好的,他做不出“苛待”她的事情来,可要是一直由着她会挥霍下去的话,可能沈家的家产真的养不起她。 他提笔沾了墨汁,盯着晃动的烛火半晌,最终轻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听从吏部尚书也是自己恩师的安排,不再去推脱。 到了子时,青堰敲了书房的门提醒他:“公子,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闻言沈砚放下手中的笔,透过书房的窗子正好看见外头高悬的月光,今天是他们成亲的第十七天,从第一天开始他们两个似乎有默契一般谁都没有提圆房的事情。 于这一事上他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而宋云棠那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成亲当晚还特意抱着那本书看了,大概是想要圆房的,可是后面又没有提这事,尤其是那书被他不小心带走之后,也似乎忘了要圆房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一个早睡,一个要忙到深夜,根本无心做那种事。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回房。 回去的时候罕见地发现屋内的烛火还亮着,他知道宋云棠睡觉有个习惯,一定要将所有的灯灭掉,哪怕是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也不行,如果不是成亲那晚需要一只燃着喜烛,她怕是早就让人灭了。 如今已过了子时,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倒叫他有些意外。 他走到了门口,正要推开门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沁雪的声音:“姑娘,你和姑爷成亲已经半个多月了,可是至今还未圆房,我要怎么同夫人那边交代?” 抬起的手倏地停住,屋子里头主仆俩大概说些私密话,沈砚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道那带着困意的声音很快透过那扇门传了出来:“好啊沁雪,所以你今晚是故意拉着我不让睡觉的是吧,我好困,你就让我睡吧,郎君还没那么快回来......” 后面是缠着沁雪撒娇的声音,说话的时候都颠三倒四,想来是困极了。 想到平时习惯了早睡的人现在硬是被丫鬟按着不许睡,沈砚下意识唇角牵了起来,他都能想象到宋云棠闭着眼睛同自己的丫鬟撒娇的场景。 沁雪低头看向靠着她闭上眼睛的宋云棠,低声哄她:“姑娘,你不是喜欢夫人的那对赤金石榴镯子吗,夫人说了,等你什么时候同姑爷圆房了,她就什么时候送你。” 似乎被这样的条件给诱惑了,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手镯,宋云棠的困意散了一些,她抬头看向沁雪:“果真?” “真的!”沁雪就差指天发誓,回门那日夫人还特意拉着她私底下问了姑娘和姑爷二人有无圆房,她如实说了之后,便交代她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二人赶紧圆房。 她观察了半个月,发现姑娘和姑爷似乎都没有圆房的打算,她甚至动了让姑娘醉酒的念头,可是想到姑爷每天晚上都深夜才回房,那个时候大概姑娘已经醉死过去了。 宋云棠不知道沁雪在想什么,一想到前世谢豫强迫她的事情,她就算是在喜欢那对镯子,心里也动摇了,她不想承认是自己不愿意圆房,只得把问题推到沈砚的身上去,她撇了撇嘴:“不是我不想圆房,是郎君回来的太晚了,或许是郎君不想圆房。” 沁雪咋舌,有这么一个美人在身侧,怎么可能有人不心动? “姑娘,请你对自己自信点,姑爷对着你这张脸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还真是君子中的君子。”看着宋云棠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她自己都蠢蠢欲动,更何况是一个成年男子。 不管沁雪怎么说,宋云棠就是不听,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委屈道:“是啊,郎君是君子,君子一向行事坦荡,自然不会做出那等强迫人的事情来。” 门外站着的沈砚听出了一丝不对的感觉来,他眉头微皱。 难道是从前有人想要强迫宋云棠做那事? 不等他深想,宋云棠温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比如现在,郎君在的话一定会让我睡觉,不会像沁雪姐姐这样坏心眼,故意不让人睡觉。” “姑娘!” 沁雪本来还要继续劝她,没想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她转头就见沈砚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砚看了一眼靠在沁雪身上已经阖上双眼的宋云棠,上前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郎君回来了?”宋云棠听见沈砚说话,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投过来的复杂眼神。 沁雪以为机会来了,立刻对着沈砚道:“那奴婢出去了。” 说完就松开宋云棠离开。 后者脑子一团浆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半睁着眼睛往里间走,然而没走两步就被脚下的杌子绊了一下。 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幸好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 宋云棠迷迷糊糊回头看向沈砚,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而清醒,她实在是困得不行,说话的声音也软得不像话:“多谢郎君......” 因为已经沐浴过了,她身上仅着了薄薄的单衣,沈砚甚至能感受到她肌肤传来的温热。 他一低头就看见那张芍药花般的脸,就好像等着人摘下一样。 将目光从她的面上移开,怕她再次被东西绊倒,沈砚只好将她带到了床榻边让她坐下,转身要去净室的时候袖子却被人轻轻地拉住了。 他一回头,就对上宋云棠亮晶晶的双眼,她微微撅了下嘴唇,不满道:“郎君,你还没有替我脱鞋。” 见她坐在床边晃着两只脚,沈砚有些无奈,他从未想过她连脱鞋穿鞋都是别人伺候,只好返回回去在她期待地目光下半蹲下身体。 看着眼前那纤细白皙的脚踝在轻轻地晃动,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沈砚干燥微热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踝时,宋云棠轻轻颤了一下,就连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是被雨水打了的花瓣,她低头就看见沈砚高挺的鼻梁以及微翘的睫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见那浓密的睫毛似乎上下扫了一下。 掌中是白皙滑腻的肌肤,沈砚闭了闭眼睛,这才用另一只手把穿在她脚上的鞋袜褪了。 沈砚进了净室之后,宋云棠这才从方才怪异的感觉中回神,她滚到了床榻里面,然后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完全知道对方是真正的君子,不管她让他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情,他都不会拒绝。 所以她逐渐放肆起来,就连伺候她脱鞋这样的事情都敢使唤他。 沈砚在净室沐浴完之后,感觉指尖还残留着如丝绸般滑腻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宋云棠已经睡熟了。 沈砚站在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良久之后,见她在睡梦中被烛火晃得皱眉,他便吹熄蜡烛上了榻。 * “姑娘,这是长公主府那边给你下的帖子,说是三天之后在公主府上举办赏花宴,邀请姑娘前去。” 宋云棠手中捏着那镂花的,写了几行清秀的字的帖子,她面露疑惑:“我与那长公主素不相识,为何她要给我递帖子,实在是奇怪。” 前世到现在她都从未见过长公主,就算是前世仅有的一次进宫,也没见到长公主,且她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在长公主面前根本排不上号。 倒是沁雪想到了什么,她道:“我记得长公主殿下有个表妹叫薛曼曼,是薛家的掌上明珠,而且听说她爹也在御史台,与老爷还是同僚呢。” 说起这个,宋云棠倒是记起来了,她与薛曼曼有过交集,她们二人都是自家爹娘捧在手里的,所以见面的时候会暗地里较劲,互相看不上眼。 “听说她正在与英国公府的二公子说亲,莫非是知道我嫁给了个六品官,所以故意要找在我面前炫耀,顺便踩我一脚?” 如果是薛曼曼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她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啪”的一声,宋云棠随手把请帖扔在了桌子上,她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去那里被人拿来取乐。 “不过长公主还邀请了夫人,姑娘不是想夫人了吗,兴许能在那里见到夫人。” 看出了宋云棠的心思,这些日子她一直窝在院子里哪也不去,沁雪以为是她不想嫁来沈家,这才不愿意走动,为了能够让她多出去走走散心,只能搬出宋二夫人来。 “真的吗?” “是真的,不仅请了夫人,还请了三姑娘呢!听说那天还会举办马球比赛,姑娘不是最爱看人打马球的吗?” 请她娘可能是因为外祖家,但是请宋云姝是出于什么? 良久,她才想起来长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胞姐,也许给宋云姝下帖子是太子的意思,毕竟听说自从与谢豫定亲之后,宋云姝再也没有出过府。 宋云棠不禁哼了一声,看来太子这是想宋云姝想得紧。 她抄起那帖子,对着沁雪道:“既是娘亲和三姐姐也会去,那我定然不能缺席。” 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二人瞒着谢豫私会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谢豫的头顶分外的绿油油。 ------------ 13 第 13 章 下了马车,宋云棠被人带着进了长公主府中,她觉得宋府在京中已经算是气派的了,没想到张公主府比宋府更甚。 来之前她已经大概了解了长公主,听说她比萧翊年长两岁,因为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帝后对她异常的宠爱,甚至比太子还要受宠,如果她是男儿,哪里还有萧翊当太子的份。 公主府的规格不比王府的小,看起来还比几位王爷的王府精致。 被府上的侍女带着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打马球的场地,她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得先去见过长公主,直到她看见一身骑装的长公主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马上后,她突然松了口气。 并不是不愿意接触长公主,而是因为她与萧翊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她大概是恨屋及屋,尤其是看见长公主与萧翊几分相像的样貌,更是心里有些膈应。 场上的贵女有些是她认识的,有些她不认识的,她的目光倏地停留在一道紫色的身影上。 这不是宋云姝又是谁? 宋云姝会骑马的事情她知道的,因为大伯是御林军副将,从小就教过自己的女儿骑马,当时她还在一旁坐着看宋云姝学骑马。 从前她们二人的关系其实挺好的,小时候她们还经常在一处玩,直到后来宋云姝跟谢豫认识后就没怎么凑上前去了。 “岁岁,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慈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宋云棠一转头就看到裴氏坐在一处精致的棚子下,她不再去看场上的人,提着裙子高兴地往裴氏那边一路小跑过去。 裴氏特意在身边给她让了个位置,她伸手捋了捋宋云棠因为奔跑而乱在额头上的碎发:“都成亲的人,怎么还这么大大咧咧的,要是让你夫君看了可不好。” 宋云棠倚在裴氏的身边,对着自己娘亲那张端庄的脸撒娇:“郎君不会介意的,娘亲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然长公主邀请我的帖子我也不会接,倒是你,怎么今天也在受邀的范围?” 她这话没有贬低自己女儿的意思,只是现在女儿嫁给了沈砚,沈砚只是一个六品官,长公主如何也不可能邀请六品小官的夫人前参加宴会。 宋云棠听出了裴氏的言外之意,她仰头不满地嘟嘴:“娘亲说得什么话,郎君这样厉害,兴许是长公主知道下次的晋升郎君会往上升好几个品阶,所以这是提前邀请女儿前来见一见。” 她这话也是为了安慰娘亲,不想让人担心,她知道娘亲之前得知她与沈砚的婚事之后很是不满,只是碍于祖父在,只能在私底拿父亲撒气。 “唉。”裴氏叹了口气,她揉了揉女儿的头,怜爱地看着她:“我知道这婚事是你祖父做主定下的,只是没想到沈家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在沈家的吃穿怕是比咱们府上的差了许多,你的脾气为娘也知道,你既然已经嫁去,便好好过日子,吃住方面有不好的地方也不要跟他闹起来,实在不行娘悄悄给你点银钱花。” 裴氏虽然出身望族,但是小时候在裴家被压抑久了,所以对这个女儿的溺爱是到了一定的地步,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将最好的给她,自从女儿嫁人后,她是天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如果不是丈夫拦着她,恐怕都要上沈家去看望女儿了。 宋云棠想起前世,她嫁给谢豫后娘亲多次想要见她都被安远侯府夫人拦住,到后来她外祖家河东裴氏一族被卷入党争落得抄家的下场,她求谢豫帮忙却撞见他带回了已经怀孕的外室,好不容易求到宋府让大伯帮忙,却被大伯拒在了大门外。 最遗憾的是她到死都没有见到母亲的一面。 鼻头一酸,她握住裴氏的手,强迫自己露出笑:“娘亲不用担心,虽然在沈家的吃穿是比宋府差了一些,但是郎君对女儿是有求必应,娘亲从前不是说了吗,只要能嫁给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幸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只要她这一世不去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过好现在的日子,当好自己的沈夫人,大约是不会再重蹈覆辙。 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让沈砚出事,幸好现在距离他出意外的时间还早。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宋云棠看着场上的姑娘们凑在一起打马球,顺手剥开一瓣柚子,公主府的柚子大约与别处的不一样,看着就很甜,她张口就往嘴里塞了一半。 清甜的汁水很快就包围了舌尖,她的眼睛跟着弯了弯。 右边的脸颊鼓了起来,咽下果肉后见长公主领着宋云姝进了一球,不少贵女激动了起来。 她转头问裴氏:“娘亲,我记得三姐姐从前不会打马球的,她什么时候马球打得这样好了?” 提到宋云姝,裴氏几不可查地皱了眉头:“我也不知,只是三丫头如今跟谢府那位定了亲,还这样抛头露面的似乎不好,我前天还在茶坊看见了她跟个男子纠缠,那男子我看着不像是世子,也许是我看错了。” 顿了一下,裴氏一脸严肃地看着宋云棠:“岁岁,你老实跟娘说,你姐姐是不是在外面......” 那人多半是太子,但是宋云棠不敢与裴氏说,宋云姝与太子的事情只有她和沈砚知道,就连谢豫都不知道。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想娘亲卷入其中,只好撒谎道:“三姐姐一向守规矩,除了世子之外哪还有接触什么别的男子,许是娘亲看花了眼。” 既然女儿都这样说,裴氏暂且按下心中的疑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一场马球打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结束,宋云棠也趁机和裴氏说了许多的贴心话,结束的时候她还很是遗憾,要是再多打一会儿她还能多陪陪娘亲。 马球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移步往公主府的花园里去,裴氏想要自己的女儿趁机多结识一些世家夫人,所以在去的路上找了别家夫人一起,把宋云棠扔在了路上。 宋云棠知道裴氏的用意,但是她实在是不喜欢主动结交谁,所以这才导致长这么大,即便是从前经常跟着娘亲参加各种宴会,但是一个知心好友都没有。 她带着晴雨故意走得很慢,时不时还停下来看看路边花丛中的花,很快就与大部队脱节了。 “沈夫人。” 正当她看蜜蜂采蜜看得起劲的时候,骤然听见有人喊她,宋云棠隐去眼中被人打扰的不耐,站直身体往那边看去,就看见萧翊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脸。 宋云棠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是不舒服,但是碍于对方是太子,身份尊贵,她总不能不理人直接走掉,只好对着对方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萧翊看她的目光不善,她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腿要僵的时候,才听见对方轻飘飘的免礼两个字传来。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才稳住身体站好。 萧翊就站在那里不说话,宋云棠正好也不想跟仇人说话,便开始发散自己的思维,不禁想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现在已经下朝了,不知道沈砚此时在翰林院做什么,她记得昨晚让他下值之后要给她买西市街边卖的包子。 “姑娘,太子殿下走了。” 晴雨提醒宋云棠,才发现萧翊不知都什么时候离开,不过正合她的意,她本来也不想去应付自己讨厌的人。 “真晦气。”宋云棠冲着方才萧翊站的方向小声呸了一下。 “这不是咱们的沈夫人吗,怎么还在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如今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没脸见人吗?” 这才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而且来的这一个还是一直跟她不对付的薛曼曼。 这尖酸刻薄的声音听着真讨厌,宋云棠抬脚就往前走,并没有打算要理薛曼曼的意思,从前她们两个参加宴会必定会发生争执,只是现在她已经成亲,加之嫁的不是高门,自然没有了正面杠薛曼曼的资本。 最主要的是她如今在公主府,长公主又是薛曼曼的表姐,要是她们俩真掐起来,被赶出去肯定是她自己。 薛曼曼见她这样,以为她是没脸见人,于是趾高气扬地拦住了她的去路:“沈夫人,你下嫁去了沈家,怎么连身上都多了一股小家子气了,亏你还是宋府的姑娘,这规矩礼仪都忘了吗?” 宋云棠对上薛曼曼那张精心画过的脸,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如果你是来吵架的话,我没心情,还请让开,如果要找太子的话,他往那边去了,不过你正与别人议亲,还缠着太子不太好吧。” 她一直都知道薛曼曼喜欢太子,后期还因为太子而屡次陷害宋云姝,与薛曼曼做的那些事情相比,她简直可以用善良来形容。 心事被对方看穿,薛曼曼脸上挂不住,她刚才就是追着太子哥哥来了,正好撞上了宋云棠。 “你管我找谁,倒是你,嫁给一个小官还有脸在这里出现,沈砚即便是状元出身,到底是比不上太子哥哥,而且还是个低微的六品小官,依我看啊,他一辈子就算是到头了,谁让他那祖父父亲死得这样早。” 这些话对于宋云棠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一想到沈砚在两位亲人相继过世之后还能凭借自己的才能考上状元,而薛家的子弟因为与皇后有些一层关系,所以不用努力就可以轻松得到想要的。 真是让人恼火。 见宋云棠不说话了,薛曼曼以为她是恼羞成怒了,于是更加得意:“被我说对了?拔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劝你还是好好呆在沈家别出来丢人现眼,你现在一个小官之妇哪里上得了台面。” 宋云棠斜睨她一眼,突然认真道:“薛姑娘,死者为大,背后说人家是非,大概是会遭报应的。” “我看你是受打击太大了,都开始相信这些了,罢了,本姑娘今日心情好,就不同你在这费口舌了。” 宋云棠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慢走不送。” “哼!” 薛曼曼冷哼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宋云棠这回没有像从前一样挡着她,而是侧身让她先走。 然而就在薛曼曼挺着胸膛不看脚下的路时,她不动声色地伸出了自己的右脚,一下子就将没有看路的薛曼曼绊倒了。 “哎呦!” 看见薛曼曼成功地摔进了旁边的花丛里,宋云棠差点大笑出声,她假装关心地上前:“呀,薛姑娘你没事吧,你看我就说不能议论已逝之人,会遭报应的,你还不信。” 倒在花丛中的薛曼曼抬头就对上眼中满是笑意的宋云棠,头上的珠钗因为刚才的一摔已经乱了,她对上宋云棠无辜的脸咬牙切齿道:“宋云棠!”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沈砚和萧淮看在了眼中,萧淮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嫂子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沈砚并未说什么,他原本没有什么情绪的眸中因为她的话染上了笑意。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外人面前维护沈家了。 ------------ 14 第 14 章 薛曼曼带在身边的丫鬟赶紧过去将人从花丛中捞了出来,这小丫鬟方才在宋云棠身后,并未注意到她伸出来的那只脚。 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受罚,只得对着宋云棠道:“奴婢明明看见方才沈夫人绊了姑娘一脚,沈夫人这是想要赖掉吗?” 即便是被雪漫漫的丫鬟指责,宋云棠也不怕,她瞥了这个小丫鬟一眼,装出一脸的无辜:“污蔑朝廷命官夫人的罪你可担不起,你确定真的看见了吗?” “就是,我们夫人好好的站着,无缘无故去绊雪姑娘做什么,你们是不是看我们夫人好欺负,所以故意自己摔倒栽赃!”沁雪也在一旁帮腔,这样熟练地话术一看就是宋云棠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情。 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指认宋云棠的丫鬟打了退堂鼓,因为她确实是没有看见宋云棠是否伸了脚,当时只顾着注意自家姑娘,并未特意去瞧宋云棠主仆这边的动静。 “这,奴婢分明是看见了......” 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倒是薛曼曼抬手止住了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宋云棠,从前你看人不顺眼就喜欢给人使绊子,现在成亲了还敢继续这幅做派,听说你沈大人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他知道自己娶了个什么玩意回去吗?” 早就听说了沈砚行事一向温和有礼,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娶宋云棠,毕竟这两个人的性格品行南辕北辙,京中与她认识的贵女都知道宋云棠是个骄纵难缠的主儿。 见宋云棠秀眉微蹙,薛曼曼以为她踩到了她的痛点,继续道:“你以为沈大人知道你真是的性子 ,还会继续待你一如既往吗?” 宋云棠皱眉并不是被她的话冒犯了,而是在忍笑,毕竟薛曼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在她眼前晃实在是好笑得紧,至于对方说的她喜欢给人使绊子,那也是别人先得罪了她,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一旁的沁雪看不来去,想要挺身而出替宋云棠说话,只是还未站出来就被拦住了,宋云棠就先开了口:“薛姑娘还是收拾一下自己吧,你这幅样子别说在太子跟前出风头,别是给你们薛家和长公主丢脸。” 说罢上下打量了一下薛曼曼,最后故意翘起了唇角,眼中分明就是嘲笑。 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的薛曼曼瞬间血气上涌,眼前的罪魁祸首不仅没有被她气哭,反而自己倒是要先被气哭了,她顾不了那么多,扬手就要往宋云棠的脸上招呼。 宋云棠没想到薛曼曼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眼看着那只手掌就要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反应不及,呆在原地。 她从前只知道薛曼曼对待下人不好,一旦做了错事就非打即骂,没想到对方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会对外人动手。 巴掌在离她还有一寸得地方停了下来,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姑娘,这里是公主府,我夫人也不是可以随你处置的下人。” 宋云棠转头,就看见沈砚微沉的脸色,她见状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他身上,仰头对着他怯怯地说道:“我不过是与薛姑娘说了几句玩笑话,她就要动手打人,本以为薛姑娘出身名门世家,没想到会动手,简直就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般。” 说完还抚了抚自己的心口,仿佛是真的被薛曼曼吓得不轻。 沈砚松开钳住薛曼曼的手,他见宋云棠面色如常,且还能说出这些话来继续气薛曼曼,想来是没有真正被吓到。 他对着她温声道:“没事就好。” 没想到被恶人先告状,薛曼曼被他们二人落了面子,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宋云棠,她气得脸色通红,对着沈砚愤怒道:“是你夫人先把我绊倒在花丛中,你与她是夫妻,自然是只相信她说的,我这就去找长公主评理去!” 说着也顾不得身上凌乱的发髻与沾了花叶的衣裳,就要往花园里去。 本来长公主的邀请的名单中没有宋云棠,是她知道宋云棠低嫁之后,非要想着借这个机会当面羞辱一下她,没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幸好现在这里人不多,不然她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宋云棠哪里能让她真闹到长公主那边去,长公主是薛曼曼的表姐,自然是会偏袒自己的自己的表妹,到时候挨训的肯定是她自己,于是想要开口叫住她。 不过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只见一名小丫鬟急急地往薛曼曼这边走去,很是着急道:“姑娘,奴婢有事情要同你说!” 薛曼曼回头见到了那丫鬟的脸,原本抬起的脚又重新放了回去。 那丫鬟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与她耳语,才说了几句她的脸色就变了,眼中还隐隐有嫉妒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看向宋云棠,咬着牙道:“不愧是姐妹,一家子都是狐媚子!” 突然被骂狐媚子的宋云感到棠莫名其妙,正要回敬她几句,开始薛曼曼已经快速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裳,很快就跟着那前来报信的丫鬟匆匆往花园的反方向离开了。 宋云棠回身对着沈砚撇嘴道:“郎君不用管她说的话,她以前就是这幅性子,仗着皇后这一层关系没少欺负别的姑娘,刚才如果不是郎君及时赶来,她的巴掌怕是已经落在我脸上了,郎君以后见了她也不要理她,免得沾上晦气。” 但她还是好奇地往薛曼曼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直到她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才将目光转了回来。 沈砚原本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跟着收了回去,刚才他见薛曼曼要教训宋云棠,下意识就大步走了上前,替她拦住了那一巴掌。 他也算是有点了解宋云棠的性子,倘若她真的被薛曼曼打了,估计不会管对方是不是皇后的侄女,定会当场报复回去,以他现在身份还不能好好地替她收拾烂摊子。 宋云棠这才反应过来沈砚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道:“郎君为何会在这里?” 沈砚回她:“驸马有事托我帮忙。” “什么事情?” “再过两个月便是陛下的千秋,驸马请我给他画幅画当做贺礼送给陛下。” 说起这个,宋云棠倒是想起来了,前世在这一年皇帝的千秋宴上,驸马就是凭借着一幅画获得皇帝的连连赞赏,就连太子精心挑选了许久的礼物都被比了下去。 能够得到皇帝这样赞赏,想来沈砚的画技应该是非常的厉害,想来也是,他生于书香世家,精通君子六艺,除此之外还有琴棋书画,这些自然也不会差的。 她突然好奇,仰着一张娇嫩的脸问他:“郎君的画技很好吗?” 沈砚看着她那双好看的杏眼,默了一瞬才回答:“尚可。” 知道他是在谦虚,得到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她开心,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想起自己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曾经还被同族的一个姊妹笑称是草包,她突然意识到,论门第沈砚确实配不上她自己,但是论学识,她好像更配不上对方...... 见身边的少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高兴了,沈砚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她不满意,便道:“今天路过西市那边,看见街口有卖烧饼,便给你买了几个。” 听见烧饼,宋云棠心里的不高兴暂时被扫空了,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娘亲从不让她吃外面的东西,说不如府上做的干净。 好几次她都只能看着沁雪和晴雨偷偷吃从外面买来烧饼,尤其是西市街口那家母女开的烧饼店,她就算是没吃过,光是闻着味道就能香死人。 然而她们两个严防死守,硬是一口没给她吃,哪怕是她撒泼打滚也没能心软。 离开了宋府之后,她逮着机会就让沈砚给她买街上的吃食,把从前她没吃到的所有都买了一遍。 她虽然在沈家的吃食要样样精细,但也不妨碍她喜欢吃外面小摊贩卖的小食。 本来今天她只让沈砚去买包子,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霎时她的脸上又重新染上笑意,就像是一朵芍药在眼前盛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一开口就是甜软的声音:“郎君真好。” 这一声让沈砚一瞬间的失神,想起上次在花园的亭子里,她也对他说了差不多的话,只不过上次她喊出口的是夫君二字。 他轻咳了一声,问她:“累了吗?” 宋云棠经过薛曼曼的搅合,已经没有了赏花的心思,而且她还心心念念的烧饼,她立刻点头:“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我的脚好酸,郎君见过驸马了吗?” 沈砚嗯了一声,接着又问道:“你与我一道回去?” 想起薛曼曼说要去长公主那里告状,怕对方真的去告状,她得赶紧离开,她丝毫没有犹豫地回他:“我累了,许是太久没有走这么长的时间,新置的鞋子还磨脚,脚跟似乎被磨破了皮。”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委屈,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沈砚,似乎想要得到对方的同情。 大庭广众之下沈砚总不能背她出去,心里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一步一步慢慢扶着她离开。 宋云棠借机靠在沈砚的身上,整个人都快挂在他的身上了,她仰头看着沈砚棱角分明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 “沈大人夫妻感情还真是好,听说世子也好事将近,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去喝一杯。” 看着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离开,驸马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对着身边的谢豫开玩笑打趣。 谢豫沉默地看着宋云棠和沈砚逐渐远走的身影,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双眼被这一幅画面给刺痛了,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与宋云棠在一起的人不应该是沈砚,而是旁人。 可到底是谁,他又想不出来,他失神的想着,就连驸马提起他和宋云姝的婚事时,都没有感到高兴。 他面上扯出一抹微笑:“驸马说笑了,驸马与公主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驸马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 下一刻又道:“我从吏部那得了消息,这一次的晋升,沈大人怕是要高升了,从前我就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且又是三殿下的表哥,世子与太子走得近,恕我多嘴提醒一句,不管他有无那种心思,还是小心为上。” 提到沈砚,谢豫脑中又出现方才宋云棠对着沈砚撒娇的画面,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毫不在意道:“八年前的事情牵扯到的人员众多,想来那些人不会想要看见沈家再次起势,即便他起来了,只要有太子在,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驸马目光沉沉地盯着方才二人消失的方向:“但愿如此,只是希望太子和你们安远侯府别把公主府搅合进去,我与公主都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 15 第 15 章 晚间的时候宋云棠突然肚子不舒服起来,她本来没有想那么多,只让沁雪拿了一粒治肚子疼的药丸吃了便躺下睡觉。 哪知道到了半夜的时候胃里越来越不舒服,就连在睡梦中都能感觉到不舒服,她不是什么能忍的人,于是翻来覆去了好一阵。 没想到惊动了旁边的人,微哑的嗓音传了过来:“怎么了?” 宋云棠躬着身子捂着胃部,用细弱的声音回答:“肚子有些不舒服......” 闻言沈砚的睡意无了,他听见宋云棠细小的呻/吟声,忙起身点了蜡烛。 屋子一下子就被蜡烛照亮,他端着烛台走到床边往床里面看去,只见宋云棠小小的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因为疼痛就连额角都有细细的一层的薄汗,看起来似乎很是不舒服。 他重新将烛台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喊了外头值守的晴雨进来。 “你家姑娘身子不适,去叫外院的李管家到外头喊个大夫来,他知道去哪里能找到。” 晴雨见到在床上疼得蜷缩着身子的宋云棠,面上也跟着着急,宋云棠的身子一向都很好,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现在的模样着实是吓了她一跳,于是连忙应了出去。 走出院子的时候她有些犯难,现在已经是寅时末刻,尤其是朝廷从去年开始实行了宵禁,这都上不了街,不过方才姑爷说了找李管家,说不定姑爷知道李管家有办法。 这边的动静吵醒了在后院的沁雪,她想起晚间的时候宋云棠就说了肚子不舒服,她还特意找了药丸给对方吃下了,不成想到了这半夜又严重了起来。 她匆匆赶到里间的时候,正好看见沈砚拿了帕子替宋云棠擦拭额头的汗珠,看着里边的两个人,她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探头往床里头看去,沁雪担心地问:“姑娘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宋云棠只觉得自己的胃绞得难受,比成亲那天的还要厉害,她一直以来胃都是没有什么毛病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从成亲那天起,似乎就变得不好了起来。 她现在疼得都快说不了话了,连回沁雪的力气都没。 疼痛之间,她想起了前世,曾经在安远侯府的时候因为心情不好经常一顿吃一顿不吃,导致后面胃里落下了会时不时疼痛的毛病,到最后她甚至开始呕血。 莫不是她重生之后连带着胃里的毛病也跟着一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很委屈。 恰巧沈砚探着身子耐心地她擦汗,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又或者是她实在是痛得厉害,于是双眼被一层薄雾给蒙住了。 耳边传来细细的呜咽声,沈砚手下的动作一顿,垂眸间看见眼下的少女眼中蓄满了眼泪,下一刻,有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了下来。 他呼吸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温声问她:“可是疼得厉害?” 宋云棠细细地抽噎着,听着他清润温和的声音,吸了一下鼻子,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他:“嗯,郎君,大夫什么时候到,真的好疼呀......” 说完她又断断续续地掉着眼泪,眼看着身下的枕头都快被她哭湿了。 对于宋云棠来说哭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相反她从前就很喜欢在娘亲父亲他们面前哭,一有委屈的时候就会哭,为此她还被老祖宗笑称她是哭包。 不过在除父亲之外的男人面前哭还是第一次,她能在亲人面前哭是因为知道他们爱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哭,但是沈砚不是她的亲人,她这样贸然哭成这样,会不会让对方不耐烦? 这样想着她便有意要止住眼泪,但是眼泪是慢慢止住了,却还是在呼吸的时候会抽噎,这让她很是无措。 就在她暗自懊恼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掌轻轻在她的背后一下又一下的抚拍,是手的主人在无声的安慰她。 宋云棠一愣,一瞬间忘记了胃里的疼痛,抬眼去看坐在身旁的沈砚。 她眼角还挂着眼泪,眼圈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沈砚见状,放在她背上的手几不可查地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继续轻轻拍着她,直到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温声安慰她道:“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再忍耐些。” 宋云棠收回自己的目光,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很快又被疼痛占据了思绪,只是身后的轻拍着她的那只温暖的手一直没有停下。 好像被他这样对待着,胃里也没有那么痛了。 烛火晃了一下,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晴雨终于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这时候沈砚放下帐子,对着大夫道:“刘大夫,有劳了。” 宋云棠从帐子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晴雨立刻上前将一张帕子盖在了她的手上,沁雪则搬来一张杌子放在床边让刘大夫坐下。 刘大夫道了一声谢便撩开袍子坐了下去,然后抬手搭在宋云棠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腕上,细细探查脉象。 沈砚站在一旁安静看着刘大夫给宋云棠把脉,屋子里静悄悄的,显得外头的虫鸣声异常的热闹。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刘大夫终于收了手。 “如何,可有什么大碍?”沈砚问。 刘大夫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过了一会儿才道:“夫人是金枝玉叶,身子矜贵,想必平日里的吃食较为精细,来的时候老夫问了这位姑娘,说是今天夫人吃了外面买的东西,这就是了,夫人这是一下吃了太多积了食才会导致胃脘痛。” “胃脘痛?” 沈砚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微皱,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宋云棠有这个毛病,她出生在那样的大家族,吃喝短不了她,如何都不像是会得这种病的人。 沁雪和晴雨也是感到奇怪,她们从未见过姑娘有这样的毛病,莫非是嫁到沈家之后才得的? 细想也不对,在沈家的时候,除了第一天之外,后面姑娘的吃食都是按照宋府的来,且姑娘这半个多月来也并未没有不按时用饭。 那这病是从何而来,实在是奇怪。 “可有医治的办法?”沈砚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想或许是因为今天他买给宋云棠吃的包子和烧饼不新鲜,才会导致她胃脘痛。 看来他以后还是少给她买这些吃的,可一想到自己不给她买这些,大概她又要在他跟前闹腾起来。 沈砚不禁头疼。 刘大夫道:“这种病需要好好将养,夫人万不能再随便吃那些难以克化的食物,尤其是一下子不能吃得太多,多吃些温补的东西才好,老夫先给给夫人开一副止疼的药喝了,再开几副药分三天喝完。” 晴雨和沁雪忙跟着大夫出去,倒是里头的宋云棠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大夫要给她施针,前世她在安远侯府时身子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夫给她针灸渡过的。 幸好这位刘大夫并没有这样。 帐子重新被人挂了起来,此时沈砚端了一杯水走近问她:“可要喝水?” 看着站在床前的男人,宋云棠本来不渴的,但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好点了头,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随着沈砚的靠近,她也往他身前靠去。 沈砚知道她娇气,便没有让她自己动手喝的意思,亲自将杯口送到了她的唇边。 宋云棠习惯了被人伺候,也没有觉得被沈砚喂喝水有什么不对,低头就慢慢地喝了起来,只是在松开嘴巴的时候湿润的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食指。 她并没有察觉,而是仰头小声道:“喝完了。” 指尖碰到湿润柔软的唇瓣,沈砚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不去看她还氤氲着雾气的眸子,转身往外间走去。 这一晚身边的人都因为宋云棠突发的胃脘痛而折腾了后半夜,直到卯时的时候才逐渐睡去。 晨起上值的时候,沈砚的上峰翰林学士王大人看见他眼底的青黑,终于忍不住关切地询问他:“景玄,你这是昨晚没睡好?怎么看着很是疲惫。” 手上正在整理文书的沈砚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道:“我夫人昨夜病了,便后半夜一直在守着她。” 王大人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沈砚,这才笑道:“从前我总觉得你不近女色,那么多小姑娘心悦你也狠心拒绝她人的示好,平日里那样正经,没想到娶了宋太傅家的小孙女,竟是变得这样体贴。” 并不是他体贴,而是昨晚宋云棠喝了药一直缠着他,手指一直攥着他的衣袖不松开,不让他离开半步,也不让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伺候,有什么事情都要他亲自来,俨然把他也当成了伺候的下人。 想着她身体不舒服,他只好无奈地候在一旁,好不容易熬到她睡熟了,没想到才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幸好今天他不用上朝,不然真担心自己会在上朝的中途打瞌睡。 他无奈一笑:“大人说笑了。” 这一幕对话被站在门外的谢豫的听了去,他手中拿着下月成亲的请帖,原本他与沈砚没什么交集,成亲那天的客人名单中没有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他拿了帖子找到了翰林院,想要将这请贴给他。 他想如果沈砚那天来了,那么宋云棠是不是也会同往? ------------ 16 第 16 章 自那晚生病之后,宋云棠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外面的小食了,就连蜜饯饴糖这些都很少吃到,如果不是为了哄她吃药,沈砚怕是连这些东西都不让她吃了,无论她怎么缠着沈砚,就是不许她身边的丫鬟给她买来了吃。 刚吃完药停了几天,她就憋不住,想要趁着沈砚在翰林院上值的时候悄悄出去,但是沁雪和晴雨硬是对着她一顿好说歹说,求着她不要出门,不然沈砚会怪罪她们二人办事不力。 宋云棠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快去让李管家给我被马车,我要出去。” 她说着就提着裙子往院外走去,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吃药,沈砚还不让厨房那边给她做好吃的,所以吃的都是很清淡的菜色,感觉再这样吃下去,下次再回宋府,老祖宗和娘亲一定会觉得她被沈家虐待了。 她步子走得块,连都裙摆被风吹起,她怕被沁雪她们拉着回去,脚下的步子一直没有停下,直直地往大门走去。 然而走到中途的时候,在一处拐角处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她被撞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而对方却被她直接撞到在地上,她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脸上立刻换了一副生气的表情,还未看清地上的人就恶人先告状,娇嗔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我都被你撞伤了,下次再这样看我不罚你。” 倒在地上的小姑娘听了她的话缩了缩脖子,害怕地抬头看向她,她显然是被撞得更厉害的那个,脚下的地板是石子铺的,她这一摔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摔成四瓣了,可是眼前站着的少女看着很生气,她便不敢说话。 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小桃反应了过来,忙扶起地上的小姑娘,因着她娘的事情对宋云棠颇有微词,所以面色不善道:“少夫人,这是我们姑娘,您好歹是她的嫂子,姑娘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奴婢看你并没有摔倒,倒是我们姑娘摔在了地上,都不知道这一摔有没有受伤,少夫人何必咄咄逼人。” 小桃唤这位衣着朴素的小姑娘为姑娘? 原来是她那一直没见过面的小姑子沈蔷,宋云棠这回没有心思去听小桃话,她拿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蔷,见她身上穿得衣裳半旧不新,头上戴的珠钗等也是市面上卖的不值钱的材料做的。 此时正用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她,身子瘦弱,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完全不像是曾经大家族中养出来的小姐。 她身边穿着鲜艳的小桃看着都比她更像是沈家的小姐,记得书中说过,小桃和孙嬷嬷联合起来哄骗了许多沈蔷的首饰衣物,导致她自己穿得都没有这对母女的好。 沈家还至于让沈蔷落魄至此,且她身上的气质与沈砚是完全不同,沈砚即便是看着沈家从兴盛到落魄,即使到了如今的地步,依旧是看着矜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与眼前沈蔷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 宋云棠看着缩在小桃身后显得很拘谨且害怕的沈蔷,想起后面她被孙嬷嬷随便找个人配了,最后被自己的酒鬼丈夫活活打死,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时候沁雪和晴雨赶到了,晴雨将小桃的话听了去,便想起那次她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意图勾引姑爷的事情来。 晴雨瞪向小桃,大声道:“小桃姑娘说得什么话,少夫人即便是有什么不是,也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教训,你什么身份,少夫人又是什么身份,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莫不是觉得你娘是夫人的陪房,就拿自己也当主子了?” 小桃从晴雨身上看见了一些宋云棠的影子,心道不愧是主仆,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正要开口反驳她,结果被宋云棠一个给打断了。 “你就是沈蔷?听说你喜欢逛街,我恰巧正要出去,你陪我一起吧。” 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被邀请的沈蔷,自从宋云棠嫁进来沈家之后,她就一直听孙嬷嬷和小桃说这个嫂子如何的刻薄难相与,连她一直敬重的孙嬷嬷都敢骂,所以她一直不敢在这个新嫂子面前出现。 听孙嬷嬷说,眼前的新嫂子还称自己身份尊贵,看不上他们沈家,就怕到了她跟前会惹得对方不高兴,是以一直避开她。 这些天她还听说了新嫂子就连兄长都敢使唤,故意不让她的丫鬟伺候她,非要兄长跟个下人一般亲自伺候她。 面对宋云棠听着像是命令的话,她下意识在小桃的身后躲得更严实了,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对方,似乎只要宋云棠声音再大一点,小姑娘就能当场哭出来。 小桃见此心里像是出了一口气,她微微仰起头,对上宋云棠有些得意道:“少夫人,我们姑娘可不是你的下人,她不愿意同你一道出去,您还是自己去吧。” 宋云棠瞥了一眼小桃,从沈蔷的反应来看,心想她和孙嬷嬷母女俩定是在沈蔷跟前说了不少她的坏话,当即她对着晴雨使了个眼色。 晴雨会意,立即上前掌掴小桃:“小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同少夫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沈家的小姐。” 这还是宋云棠第一次让自己身边的人动手打人,但是她完全不怕被沈砚知道,她从前在京中的名声就不好,大家都说她骄纵蛮横,她原本就看心思不正的小桃不顺眼,正好趁此机会先收拾她。 后面再找机会同沈砚说,让他换掉小桃,不要她继续在沈蔷身边伺候。 就算是沈砚觉得她是妒妇也好,也要想办法把沈家的这两个蛀虫拔了再说,孙嬷嬷背地里贪了不少沈家的银钱,她现在嫁了进来,吃穿用度都要用好的,在这么让孙嬷嬷贪下去,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紧巴巴的。 小桃如何没想到宋云棠会让人动手,她那张精心养护的脸被晴雨甩了一巴掌,很快就肿了起来。 捂着那半张脸,小桃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少夫人对我有什么不满,让身边的人打我也认了,只是别在姑娘跟前动手,她胆子小,经不住少夫人这般吓,希望少夫人更不要因为我而迁怒姑娘。” 这一招和敬茶那天的孙嬷嬷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沈蔷还小,没有什么心计,竟真的被小桃的话给感动了。 她握住小桃的手颤抖着道:“小桃......” 宋云棠看着沈蔷天真的摸样,不禁摇了摇头,她努力缓和了语气,对着沈蔷道:“你不跟我一起出去逛街,我就让晴雨一直给她掌嘴。” 拿小桃威胁沈蔷的话果然奏效了,只见小姑娘抿紧了一张嘴,眼中含泪答应了陪她逛街,像是被纨绔强迫的闺阁小姐。 宋云棠心里不禁一软,她在宋府还有两个比自己小的妹妹,平日里也是对她们多加照顾,这样想着便要上手去捏她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只是到底忍住了,她怕她一伸手对方会以为她要动手打她。 最后小桃被留下了给晴雨看管,不许她去给孙嬷嬷报信。 而宋云棠带着惴惴不安的沈蔷出了沈家的大门。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自己去西市街头吃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烧饼,顺便再去泰和桥上的小摊贩那里喝他家独门秘制的香饮子。 身边只带了沁雪一个人,宋云棠便随手指了个在外院做洒扫的粗使丫鬟跟在沈蔷身边。 到了西市,宋云棠想起自己今年的夏衣还没开始裁制,于是带着沈蔷进了一家卖衣裳的铺子。 这种装修豪华的铺子是沈蔷以前不敢进来,孙嬷嬷和小桃总说沈家没多少家底了,要她节省点,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去年的,听见宋云棠说要裁制夏衣,她心里不愿意,但是面上又不敢制止,怕惹怒她。 于是她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掌柜的亲自给宋云棠量身裁衣。 宋云棠这边结束后,她指了指沈蔷,对着掌柜的道:“这是我家妹妹,她也需要裁几身夏衣,你给她量一下。” 掌柜的不敢怠慢,于是拿着尺子走到沈蔷跟前就要给她量。 沈蔷握了握手,最后还是小声对着宋云棠道:“嫂子,我还有好几件夏衣,不需要裁制新的。” 而且沈家现在也没多少钱给她置办新衣裳。 闻言宋云棠又打量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那夏衣怕也是去年的,跟你现在身上穿的一样半旧不新,你没瞧见伺候你的那丫鬟小桃,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比你的还要新还要鲜艳?” 其实沈蔷知道,只是之前小桃同她说裁制新衣要花掉不少的银子,而且这家成衣铺子看起来似乎也不便宜。 想着一会儿要拒绝宋云棠给她裁制新衣的举动,她的心砰砰直跳,小桃不在身边,什么都要靠她自己,沉默了半晌,她重新抬起头对宋云棠道:“做新衣裳会花不少银钱,我还是不要了,我去年,去年的夏衣还可以再拿出来穿。” 说罢她低头不敢去看宋云棠的神色,一张脸涨得通红。 未等来宋云棠的怒火,她身前的掌柜子倒是先笑了:“我瞧着姑娘不是四姑娘的嫡亲妹妹,想来是姑爷的妹妹,怪不得不知道我们这家铺子背后的老板是四姑娘的娘亲,这些裁衣裳的钱都算在我们四姑娘的账上,姑娘不需要替她省钱。” 原来是这样...... 听到身边人的笑声,沈蔷更加地窘迫了起来,她感觉自己说的话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简直就是在给新嫂子丢人。 她攥着衣裳的下摆不知所措。 宋云棠剜了掌柜的一眼,不满道:“啰嗦什么,赶紧给她量身,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做几身。” ------------ 17 第 17 章 沈蔷拗不过不过宋云棠,最后还是让林掌柜给她量身。 看着终于乖乖站定的沈蔷,宋云棠便坐在一旁端在起了茶盏喝茶,只是喝了一口就皱了眉头,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略显嫌弃道:“这是什么茶,喝着怎么这么苦?” 这边正在给沈蔷量身的林掌柜见了,忙赔笑道:“姑娘好久不来了,铺子里新来的伙计不知道姑娘的喜好,所以没有特意给您准备你平日里吃惯的,我这就让人拿去倒了重新煮一壶来。” 这茶还不好吗? 沈蔷听着她们二人对话,有些不敢置信,方才的茶她也喝了一口,那茶汤入口回甘,说实话她从未喝过这样好的茶,就连在黄姐姐家中做客,她偷拿黄大人珍藏的茶叶来招待自己,那茶叶喝起来都没有这家成衣铺子里面的好。 怪不得孙嬷嬷说宋府是个金窝银窝,今天一见果真如此,连府上夫人名下铺子用的茶都是上好的。 那她以后还是离嫂子远些,不然孙嬷嬷说会被她带得眼高于顶,以后嫁去夫家定然会被挑剔。 宋云棠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在心里怎么想她,只是不甚在意地回林掌柜:“罢了,我将就着喝吧,一会儿还要去逛别的地方,就不在这浪费娘亲的茶叶了,对了,你记得给她做六身夏衣,再给她做两身春衣,颜色鲜艳点的。” 闻言沈蔷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穿着的灰扑扑的衣裳,她面上一窘,这身衣服还是去年孙嬷嬷给母亲做新衣剩下的料子做的,被孙嬷嬷拿来给她做了这一身,她现在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喜欢打扮的年纪。 只是孙嬷嬷一直同她说着沈家如何的困难,导致她不得不妥协。 她自从六岁父亲去世后,母亲伤心过度无心管她,她不愿意让母亲烦心,所以大多的时间都是兄长和孙嬷嬷在照顾她的生活,只是兄长与她男女有别,所以很多女儿家的私事都是同孙嬷嬷说的,又加之兄长如今娶了亲,有了夫人,她就更不能时时前去打扰兄长。 因为会惹得嫂子不高兴,这也是孙嬷嬷提醒她的。 有时候她很庆幸还有孙嬷嬷在,所以那天听说孙嬷嬷被嫂子当场下了面子,她心里也有些气嫂子。 想起孙嬷嬷,她鼓起勇气拒绝宋云棠,只是声音仍旧很低:“不,不用那么多,太浪费了......” 许是声音太小了,宋云棠一时没有听清楚她的声音,她扫了一眼不远处挂着的一排春衣,目光落在其中一件豆绿色的衣裳上,她抬着洗白的手指去:“将那身豆绿色的衣服给她换上。” 林掌柜顺着她指尖看去,然后笑道:“姑娘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说罢朝着那边去取那衣裳。 沈蔷见这阵仗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连连摆手道:“不,不用。” 宋云棠也不管沈蔷愿不愿意,只让外院跟来的丫鬟黄鹂带她去换衣裳。 黄鹂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觉得是少夫人赏识自己,所以很是尽心尽力,她对沈蔷道:“姑娘去吧,少夫人也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说着半推着她跟在了林掌柜的身后,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沈蔷没法儿,只能跟着去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换上了那豆绿色的衣裳,看着人也没之前那样不起眼,她皮肤原本就白,这绿色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就好像是一块未雕琢的璞玉经过雕琢后慢慢显露出原本的颜色来。 从沈砚的外貌就能看出,沈家人的相貌不会差,沈蔷这张脸要是长开了,想来也会引得不少公子少爷的注意。 想到前世沈蔷被孙嬷嬷随意配了个破落户,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心里又鄙夷了孙嬷嬷一下。 打量了沈蔷一圈,眼中有些满意,发现对方身上了点什么,看了一会儿她眼睛一亮,抬手将头上的一只绿宝石栀子花带了流苏的簪子取了下来,然后对着沈蔷道:“你过来。” 沈蔷见她手中拿着那支精致簪子,从最开始见到她头上的这只簪子的时候就被深深的吸引了,自己的头上从未戴过这么好看的簪子,不知道她是何意,但也不敢违背她的话,只好慢慢往她那走去。 到了跟前的时候见宋云棠忽然站起来,以为她要做什么,沈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引来对方的疑惑:“后退什么,好好站着别动。” 听了她的话,沈蔷只好站直身子,看见她对着自己抬起那只拿着簪子的手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一股儿甜甜的栀子花香,接着感觉自己的头上被什么碰了一下。 “好了,不错。” 近在迟尺的声音响起,沈蔷这才睁开眼睛,然后看见宋云棠的手中拿着的那支栀子花的簪子不见了,似乎反应了过来,抬手就要去摸方才被宋云棠碰过的位置,那里果然簪着不属于自己的珍贵的绿宝石花簪。 这簪子太过贵重,她想要将它拔出来还给对方。 黄鹂猜到了沈蔷的要做什么,立刻道:“姑娘戴着这支簪子真好看,恕奴婢多嘴,姑娘这样的穿戴放在整个京中都没几个小姐能比的。”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夸赞,沈蔷的耳朵红得快滴出血,已经碰到簪子的手由要拔出来的动作改为了轻抚,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对着宋云棠道:“谢谢嫂子。” 没想到得到了沈蔷的一声谢,宋云棠面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突然想起家中的那几位妹妹朝她要东西的时候很少同她道谢。 她的头上素来都戴着四五支簪子,少了一支簪子也没什么,以前她也随手拔过簪子送给看上了的姊妹们,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姑娘怯怯地跟自己道谢,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谢我,你是郎君的妹妹,我嫁给了郎君,你自然也是我妹妹。” 之后宋云棠又带着沈蔷逛了半个时辰的街市,最后在泰和桥上的个小摊上一起喝了香饮子,最后才满足地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马车上放了不少的东西,多是些宋云棠买的小玩意,原本她还想让林掌柜处理了沈蔷出门穿的那身衣裳,但是被沈蔷拦住了,这才没有扔掉。 逛了一回街,沈蔷心里对宋云棠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观,甚至在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精致的豆绿的衣裳时,会想是不是自己把宋云棠想得太过可恶了,对方虽然一开始强迫自己陪着出去,但是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还给她买了衣服...... 下了马车之后,沈蔷带着黄鹂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上却意外地撞见已经下了值的兄长,此时他正从母亲院子的方向走来,想起自己身上的穿戴,她瞬间想要往黄鹂的身后躲去。 这个显眼的举动反而引来了沈砚的注意,他改了要往书房去的脚步,转而走向沈蔷这边。 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沈蔷身上穿着的新衣裳,而是她头上戴的那支略显熟悉的栀子花簪。 这簪子他似乎见宋云棠戴过,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小妹的头上,目光往下,就看见平日里穿着朴素的小妹换了一身明艳的衣服,整个人看着也亮眼了不少。 “哥哥。” 沈砚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沈蔷只好自己先打了招呼,只是闭上嘴后又把头低了下去,双手习惯的要攥住衣角,只是宋云棠给买的这身衣裳是交领襦裙,并没有罩外衫,她只得攥着下裙的衣带。 知道自己的妹妹性格腼腆,沈砚也不好同她说话太大声怕吓着她,只得缓声开口,惯例问道:“今日出去了,约的谁家的姑娘?” 虽然他很想问沈蔷头上的簪子是怎么回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口,他知道沈蔷的为人,不会做出那等偷拿家人东西的事情来。 沈蔷不知道该怎么同兄长说他夫人强拉着自己去逛街的事,于是在心里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倒是身边的黄鹂先出了声,今天跟着少夫人一起逛街,她也得了一点好处,便主动说道:“今日姑娘是同少夫人一道出去的,少夫人还带姑娘买了新的衣裳。” 这时沈砚才知道沈蔷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回事,还有她头上的簪子,大约也是宋云棠今天戴出去的。 怕沈砚误会,沈蔷连忙跟着道:“买衣裳的钱嫂子用的是自己的,并未动从沈家的账上取!” 就连后面带着她去买的那些东西以及吃的小摊上的东西,嫂子也并未从沈家的账上拿。 沈砚没说什么,看着沈蔷这一身打扮,想了想在沈家也只有宋云棠会让她这样穿,从前他就觉得沈蔷穿得不似同龄的小姑娘那样明艳,她身边的丫鬟都比她打扮得更加光鲜亮丽,以为她只是不喜欢打扮,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这样穿很好。” 算上嫂子,兄长是今天第三个夸自己的人,沈蔷脸上露出略显害羞的笑意,嘴角弯了弯:“嫂子也说我这样穿不错。” 沈砚原本一开始要去书房,但是见沈蔷今天这样高兴,又改了主意,道别沈蔷之后抬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脚踏进屋子的时候,他正好对上神色有些慌张的宋云棠,他不解地看着对方,然后看见她唇角没来得及拭去的糕点渣子上面。 “郎君回来了,快来尝尝我从外面特意给你买的糕点。”宋云棠有些心虚地跟站在门口的沈砚打招呼,她刚刚才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块从外有买回来的夹心绿豆糕,没想到沈砚会突然回来。 温润的嗓音不徐不疾地问道:“特意给我买的?” 后者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砚的目光从她嘴角的碎屑上移到了桌子上,见桌面上放着一碟绿豆糕。 只是上面明显少了一块。 ------------ 18 第 18 章 沈砚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到宋云棠的眼前,在她略显心虚的目光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沉默了半晌,他的双眸略过她原本簪着栀子花簪的地方,然后看向她的唇角温声道:“上面沾了东西。” 东西? 宋云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指地是她偷吃的证据,于是忙抬手想要拭去嘴角的绿豆糕渣子。 刚才沁雪和晴雨都不在,她才会趁着没人的空隙自己偷偷拿了一块绿豆糕吃,在这之前她已经吃了好几块,后面被她们二人盯着才不敢打给沈砚买的那一碟的主意。 不过让她尴尬的是偷吃还是让沈砚给发现了,她拿着帕子擦拭完嘴角,这才小心翼翼拿眼睛去看沈砚,发现对方的脸色如常,并未生气,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自从她被大夫诊出胃里的毛病之后,沈砚对她平日里的吃食很是严格,不能吃太过寒凉的食物,尤其是绿豆这些制成的。 今天她故意借着给沈砚买吃的机会才顺带吃上了几块,没想到这夹心的绿豆糕做得很是绵密丝滑,最好吃的是中间夹着的玫瑰酱,吃起来甜而不腻,她不禁想多吃几块。 沈砚见她即便是拿着帕子擦拭嘴角的时候,一双眼睛仍旧是盯着桌子上的那碟绿豆糕,他想如果不是他还在这里的话,恐怕她的眼眼珠子都黏到上面去了。 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想若是他笑了,小姑娘一定会恼羞成怒。 许是被桌子上的绿豆糕分了心,宋云棠并未完全擦拭干净,右边的嘴角上还沾了一点。 “这里,还有。” 沈砚看不下去了,直接朝着她抬起了手。 鼻尖嗅到淡淡的松墨香,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指腹突然轻轻拂过她的唇角,带起一阵阵涟漪。 耳旁是沈砚温润的声音:“虽然你爱吃这些,可大夫也交代了不宜吃太多。” 他拭去了最后一点的碎屑,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但是方才碰到她下巴时滑腻的触感仍然残留在了指腹,他下意识拈了拈指腹。 宋云棠因为他方才的触碰怔愣住了,直到沈砚拿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她才回神,盯着他咀嚼的动作,然后期待地问道:“好吃吗,这可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绿豆糕,就连宋府厨娘做的都比不上。” 说着她又殷勤地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然后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沈砚拿起第二块绿豆糕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少女,心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要逗弄她的心思,假装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期待,只轻轻嗯了一声,在宋云棠望穿秋水的眼神中又将第二块绿豆糕送进去了嘴里。 然后第三块,第四块...... 还剩最后一块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她的眼中染上了一层雾气,一双杏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块绿豆糕。 那模样竟很像宫中卫昭仪养在的西施犬,每当卫昭仪吃东西的时候,它就是乖乖趴在她身前,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卫昭仪。 如果宋云棠身后有尾巴,此时一定也在摇着。 宋云棠不知道他为什么拿着绿豆糕的手突然停住,她虽然很想吃那块绿豆糕,但是被他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实在是难受。 他倒是赶紧吃掉呀!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宋云棠抬头看了一眼沈砚,恰巧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她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再问怎么了,后者这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只是仍未吃手中的绿豆糕。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催促他:“郎君,你还是赶紧吃了吧。” 免得她一直都惦记着,吃完了她就没得惦记了,这东西怪馋人的。 沈砚收回心绪,他看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块绿豆糕上面的宋云棠,眉梢倏地染上了笑意,怕他再逗下去她真的会哭出来,索性将绿豆糕往她跟前送去:“吃太多腻了,你吃吧。” 见少女眼中有惊喜,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杏眸弯成月牙的形状,他唇角跟着弯了起来。 沈砚有时候觉得她异常挑剔,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容易满足,比如一块绿豆糕她就能开心成这样。 “谢谢郎君。” 宋云棠对着沈砚道了谢,但是并未自己伸手去接,而是倾身往他那边靠近,接着直接张口就着他的手含住了那块绿豆糕,许是前段时间生病习惯了被他喂药喂水,所以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是在唇瓣碰到他的指尖时,她似乎感觉到对方僵了一下。 喝了口茶,宋云棠才想起来今天她让晴雨打了小桃,小桃是沈蔷身边的大丫鬟,又是孙嬷嬷的女儿,怕孙嬷嬷恶人先告状,她得先告诉沈砚这件事。 她微微咬了一下下唇,在心里想了半晌,这才软着嗓音试探地问道:“今天我让晴雨打了小桃,郎君会生气吗?” 这事沈砚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听了倒是有些意外,虽然宋云棠性子骄纵,但是从未见她打骂过下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只是让身边的丫鬟出言教训,或者她嘲讽下人几句,能让她身边的丫鬟动手,想来是小桃得罪狠了她。 沈砚只道:“打了便打了,不过一个下人,你是沈家的少夫人,若是有哪个下人不敬你,你尽管处置,不必同我说。” 小桃上次在亭子做的事情,以及那浮于表面心思已经惹得他不喜,他虽然身为主子,但是却不好管教自己妹妹身边的丫鬟,便只出言说了几句,不曾想她完全没有听进去,依旧没把宋云棠当成未来主母,未将她放在眼里。 见沈砚不似在说假话,宋云棠这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她嫁到沈家都两个月了,从那些下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似乎仍旧是将她当成外人一般,也只有方才沈砚的那句话,才真正将她当成了沈家人。 身边的少女突然不说话,沈砚偏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宋云棠摇了摇头,看着沈砚这张艳绝无双的脸,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没有错,放在整个大晋中,怕也没有哪个男子的相貌能够比得上沈砚,幸好沈家如今在京中的地位不高,否则这门亲事很有可能就被人给抢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开心道:“郎君长得这样好看,看来我嫁来沈家一点也不亏。” 话题转变得太快,沈砚一时之间愣了一下,他平日里偶尔也能听见旁的人夸赞他的相貌,但是从宋云棠口中说出的感觉却又不大一样。 其实娶到宋云棠他也没有吃亏,她除了难伺候之外,品性却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是偶尔不舒心的时候太过磨人,可是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那些磨人的举动他似乎也渐渐能接受了。 她方才说他好看,可有想过她也不遑多让? 眼前的少女生得雪肌玉肤,花容月貌,即便是生在众多美人的京中,依旧是轻易就能拔得头筹,曾经他还听说过有个世家子弟为了一睹宋府四姑娘的容颜,硬是守在宋府的大门口一个月。 当然最后还是没能看见宋云棠,因为她在宋府极少出门,即使出门也都是坐的轿子。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父亲的书房门口,那个时候他正要去找准岳父商量婚期,没想到撞见她在里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哭哭啼啼。 从前他最怕的就是女子哭,但是当他看见书房里的少女,头一次发现竟然有女子能哭得这样好看,这样我见犹怜,于是不想打断她,便止住了脚步没有进去说同意她取消婚约的要求。 再后来不知都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选择继续嫁给了他,如今结合她方才的话,心想莫非她是在书房见了他的长相,这才没有继续闹着不嫁? 这样想着他便问出了口:“所以你嫁我,是因为我的长相?” 宋云棠托着下巴不置可否:“也不全是,我第一眼看见郎君,就觉得郎君是位君子,便想着嫁给郎君一定能得到郎君的好好对待,而且郎君看着就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是从前世他将那青伞留给她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后悔亲手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婚约毁掉,转身嫁给了心里有了堂姐的谢豫。 这是这些都不能同沈砚说。 沈砚觉得宋云棠在宋府受那几位长辈的喜欢是有道理的,她同身边的人说话时都是捡好听的来说,他听着她用娇软的声音说出这些奉承的话,心里竟没有一点不耐。 反而有点,高兴。 “所以郎君能否帮我看一下这个香囊能不能修好?这是我娘亲在我出嫁前送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前几天突然坏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银制的很是精致的银杏叶花纹的香囊,这个香囊正躺在宋云棠的掌心里,上面雕刻的楼空花纹一看知道是宫中才有的。 只是连接链子的地方断掉了。 怪不得对着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他。 沈砚哑然失笑,她这是不仅把他当成伺候她的下人,还把他当成是外头的工匠了? 心里有些无奈,可怕她不高兴,只好道:“倒也不难,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得到了沈砚的回答,宋云棠开心地将这个小小的香囊郑重地放在了沈砚的手中:“那就拜托夫君了。” ------------ 19 第 19 章 香囊给沈砚拿去修之后,宋云棠便要重新戴一个,她出嫁的时候带了十几个香囊,现在被晴雨全部拿出来摆在了桌面上,任由她挑选。 只是选差不多一个时辰,她都没有心仪的。 又过了一会儿,沁雪急匆匆地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见宋云棠正在坐在桌子前,一只手无聊地拨弄着上面摆着的香囊,那香囊上面系了一个小小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沁雪走上前,对着宋云棠小声道:“姑娘,宋府那边出了点事。” 本来这件事她也是无意间得知的,早上她出门去给宋云棠买软糕,正巧碰上了曾经在宋府私交甚好的姐妹,于是两人站在街边叙旧,谁知道这一叙,就从小姐妹的嘴里得知了三姑娘在外面私会外男的事情。 私会外男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三姑娘如今与安远侯世子定了亲,且婚期越来越近,哪里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会被人发现她与别的男人在一处。 且发现她与外男私会的是府上的五姑娘,据五姑娘说是二人在逛庙会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散了,等五姑娘在寻找三姑娘的时候发现她与旁的男人在一块儿。 五姑娘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被安远侯府的人发现那可不得了,所以回府之后立刻去了老祖宗的乐安堂,将自己发现三姑娘与陌生男人私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告诉沁雪这事的丫鬟正是在老祖宗屋内伺候的,所以才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她走时还千万交代沁雪不可告诉她人,没想到沁雪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与宋云棠说了。 宋云棠嘴里吃着绵软香甜的软糕,一边听着沁雪讲宋云姝与男人私会的事情,直到她吃完了一块,漱了口擦了手,这才慢悠悠问:“五妹妹可有瞧见那男人的模样?” 肯定是没有看清楚的,那天老祖宗的寿辰上,大家都是见过太子长相的,如果宋云凝看见了看见了太子,哪里还敢往老祖宗那里说去,估计太子能够直接让她闭嘴。 沁雪回她:“自是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听荷香说现在三姑娘还被关在屋子里面,老夫人说她一天不说出那男的是谁,就一天不放她出来。” 这倒像是老祖宗会做的事情,前世她被太子算计,老祖宗也是将她关在房中一个月,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她和谢豫的婚事定了下来,这才解了她的禁足。 莫非是这一次也想同上一世一样,禁足宋云姝也是想逼她说出太子来,再找机会让太子娶了她,至于安远侯府那边说不定会退亲。 可是太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受人摆布的,他与安远侯府不一样,那可是这世上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就算是宋云姝说出了太子,怕老祖宗也只会觉得她失心疯,为了不供出那个男人,而故意拉太子下水。 自从上次她重生之后,就没打算再一次让太子与宋云姝走到一起,才会在老祖宗寿辰那天努力破坏太子的计划,让宋云姝成功与谢豫二人定亲。 好不容易没让太子得逞,这一次她可不能让宋云姝说出私会的人是太子来。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外头的阴天,懒洋洋道:“我想起娘亲房中有一个很是漂亮的香囊,今天闲来无事,便回去一趟吧,算来我与娘亲也有一个月未见,我也想她了。” 沁雪早已习惯了她这般,于是出门去吩咐李管家备好马车。 宋云棠则让晴雨重新准备了一套衣裳换上,晴雨知道她要回娘家,为了不让宋府的人觉得姑娘在沈家过得不好,还特意给她挑选了一套垂丝海棠红的衣裳换上,就连头上的珠钗也多是红色的,这一身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雪肤花貌,娇媚可人。 穿戴好衣物之后,她挑了一柄扇面上绣了蝴蝶恋花的纨扇就出了门。 半个多时辰到了宋府之后,她并未直接前往自己娘亲的院子,而是去了老祖宗的乐安堂。 此时宋老夫人还在气头上,三房和四房的媳妇捡了几个笑话给她听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直到荷香从外头进来禀告说四姑娘回来了,宋老夫人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原本她一开始还担心以四丫头的性子嫁到沈家,可能会搅得亲家母头疼,甚至会闹得对方家宅不宁,没想到她嫁去两个多月了,沈家竟是风平浪静,哪里像三丫头这样,还未出嫁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她将这个消息死死压着,安远侯府早就派人来质问了。 她立刻吩咐道:“还不快让她进来,外头天气这样闷,别闷坏了四丫头。” 荷香应声出去,才一会儿就见宋云棠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宋老夫人见宋云棠满面红光,看着仍旧和在宋府的摸样差不多,并未见消瘦,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她那个孙女婿在沈家没有亏待自己的宝贝孙女。 宋云棠见了宋老夫人,立刻上前朝她请安,然后娇娇柔柔地开口:“老祖宗,我又来看你了,希望老祖宗不要嫌弃孙女烦。” 一旁的三房媳妇陈氏见婆母好不容易有了笑脸,她再不用绞尽脑汁想笑话逗对方开心,于是道:“怎么会,老祖宗方才还在念叨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陈氏说了话,宋云棠这才发现她们妯娌二人也在,立刻跟着同她们二人问了好。 让人给宋云棠搬了张绣凳,宋老夫人这才问她:“今日你回宋府可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不信你这丫头会特意回来看望我这个老婆子。” 宋云棠不能透露出自己来的目的,只是一脸神秘道:“我猜到老祖宗今天心情不好,所以特意来替老祖宗解闷来了。” 宋老夫人自然不会猜到宋云棠知道宋云姝被禁足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除了大房之外,其他三房完全不知晓,只以为是宋云姝在房中安心待嫁。 她看了一眼宋云棠,勉强信了她的话,想起孙女与孙女婿成亲已经两月有余,便对着她道:“你早日给我生个重孙给解闷才是正事。” 一旁的陈氏听了,跟着笑了起来:“老祖宗也忒着急了些,四丫头这才成亲多久,您就想着抱重孙了。” 四房的秦氏也抿嘴一笑:“三嫂说得也不对,前儿我那外甥媳妇才与我外甥成亲一个多月就诊断出有喜了,说不定四丫头也快了。” 顿了一下,她又玩笑道:“万一现在就有了也未可知。” 闻言宋云棠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想起她现在和沈砚还没有圆房,又很快将放在上面的手拿开。 她现在还未做好与沈砚圆房的准备,虽然与他在一起时并不排斥,可若是要与他做那样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或许她多跟沈砚接触,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好了,女孩子家的脸皮薄,不像我们这些生养过的,再说下去四丫头该恼了。” 幸好宋老夫人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这才让宋云棠不至于羞恼。 与老祖宗聊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宋云棠道:“听说三姐姐在端阳节之后出嫁,算来也快了,今天怎么不见伯母与三姐姐?” 提到宋云姝,宋老夫人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拉了下去,但是想着不能让宋云棠知道那些糟心事,只道:“你三姐姐正在房中待嫁,不宜走动。” “我正要给婆母绣几个香囊袋子,用来装些驱蚊虫的草药,可是我的绣活不好,三姐姐的绣工是出了名的好,我想着既然回来了正好趁机找三姐姐要几个好的花样。” “这个时候就不要麻烦她了,我屋里的荷香绣工也不错,我让她找几个好看的花样给你。” 没想到老祖宗居然连自己都不放心,眼见着这个借口失败,宋云棠只得暂时按下要去见宋云姝的冲动,继续同老祖宗说笑。 在乐安堂呆了约半个时辰,宋云棠便称要去找裴氏说话,辞别了宋老夫人。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换了个方向,往宋云姝的院子去了。 沁雪见了有些疑惑道:“老夫人不是不让姑娘不去找三姑娘,要是被老夫人发现可怎么办?” 宋云棠无所谓道:“我都忤逆过多少次老祖宗了,也不差这一次,况且我这可是在帮老祖宗解决烦恼,说不定老祖宗还要谢我呢。” 既然她不怕被发现,沁雪也闭上了嘴,安心地跟在她的身边。 不过她到底很好奇:“三姑娘的胆子竟然这样大,被五姑娘发现还好,这要是被安远侯府的人发现了,别说是两家结亲了,不结仇都算是不错了。” 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私会,换谁都不能忍受。 晴雨跟着附和道:“可不是,三姑娘平日里就喜欢出门游玩,难保之前就认识了那个男人,这会子还跟那人牵扯不清,实在是不像话。” 宋云棠不置可否,她们二人说话虽然难听,但这却是事实,宋云姝既没有否认这门亲事,又与太子纠缠不清,一边狠不下心放下谢豫,一边又不明确拒绝与太子见面。 不得不说,这三个人的感情纠葛就算没有了她依旧是这么精彩。 ------------ 20 第 20 章 前往宋云姝院子的路上。许多下人来来回回地忙碌着,许是婚期将近,宋云棠甚至看见有丫鬟抱着一捆红绸往她院子的方向去。 一路分花拂柳,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到了目的地——宋云姝的花溪院。 宋府的院子大多名字都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取的,很多参照了院子的布局或者里头种植的花草树木。 像她的梨香院得名是里头栽了一棵梨树,而宋云姝的则是因为里面种了许多的花草,只留下一条道通向廊前,这才得名花溪院。 平日里开着的院门此时正紧紧地闭着,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许是太过无聊,她们坐在门口檐下的石凳上,其中一个双膝上放着一个竹子编成的小框,里面放了一团杂乱的丝线,此时正在整理着理不清的线团。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婆子忙将膝上的小框放在一旁,站起来拍了拍裙子的下摆,而后才看清逐渐走近的宋云棠主仆三人。 张婆子见是宋云棠,原本板着的脸瞬间现出笑意,微微低下头同她问好:“四姑娘来了,这天气怪闷的,怎么不去老夫人屋里坐坐,还来这里。” 另一个王婆子则忙将宋云棠请到了稍微凉快一点的屋檐下,抽出帕子弯腰扫了扫她方才坐过的地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四姑娘先坐这里,有什么吩咐我们进去传话就是了。” 她们两个都是受了老夫人的吩咐,进出花溪院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就连大夫人都不能进去,里头的人也不能出来,有什么事情一律都由她们二人经手,除非是老夫人发话,否则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宋云棠看了一眼王婆子坐过的地方,眼中不经意间透出一点嫌弃,但是很快又被掩了过去,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纨扇,娇庸的声音慢慢响起:“我才从老祖宗的屋里出来,瞧着这园子里的春色挺好,便一路逛了来,本想顺道进来瞧瞧三姐姐,没想到三姐姐闭门谢客。” 她的话语中满是失落,加上那落寞的神情,又配上她这张我见犹怜的脸,让眼前两个素来最是强硬的婆子都有些心软了。 只是她们到底是知道宋云棠的性子,怕惹得她不高兴一会儿闹起来,王婆子只靠近她小声道:“四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也是受老夫人命令,特意在这里守着三姑娘,三姑娘大约是犯了什么错,老夫人说了,不管是谁,就算是她娘来也不能放进去,听说是因为......” 说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张婆子咳了一声,提醒王婆子点到为止,不能将那不光彩的事情告诉四姑娘,毕竟她已经是外嫁女,谁知道她的心是否还跟宋府是一起的。 听见这一声咳,王婆子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得赔笑道:“外头的天气不好,四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我看这天气怕是快下雨了。” 宋云棠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拉开了与王婆子之间的距离,然后抬手把手中的纨扇搭在额前,抬头看了一眼迟迟不见太阳的天空,心里也因为王婆子的话生出一股烦闷来。 她转头对上她们二人堆满了笑的脸,面上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二人听从老祖宗的命令没错,可是我要见三姐姐也没错,你们若是不给我开门,我就去老祖宗那说你们两个老货欺负我。” 这话一出,王婆子立刻面露难色,她知道老夫人一向护着四姑娘,即便是她们没有做什么,可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她们的错,定然也会被老夫人责罚。 沁雪看见她们两个脸上有些为难,于是趁机道:“两位妈妈也是秉公办事,府上的人哪个不说妈妈们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哪个不夸妈妈们做事厉害,我们姑娘也常常在老夫人跟前夸两位妈妈,如果不是我们姑娘嫁了,还想跟老夫人讨人呢。 我们姑娘自小就与三姑娘亲近,如今她嫁了人,眼见着三姑娘也要嫁人了,等她去了安远侯府,怕是我们姑娘想再见她也难,两位妈妈就通融通融,悄悄放了我们姑娘进去,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姑娘念着二位的好,自然会在老夫人跟前多美言几句。” 这一番话下来,尤其是听见沁雪承诺宋云棠会在老夫人跟前美言几句,守在门口的两个人都有些心动,谁人不知道四姑娘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她在老夫人面前说的一句能顶她们做的十件好事。 这回换宋云棠不着急了,她站在檐下吹着有些闷热的风,早就知道府上的这些人个个都势力得很,如果不是她嫁了出去,她们两个也不敢拦着她,现在还要沁雪低声下气地说这些话,她们才会有所动容。 最后抵不过诱惑,张婆子还是松口了,她拿出钥匙开了锁,然后推开一扇门道:“那我们只给四姑娘一炷香的时间,请四姑娘快些。” 宋云棠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屋内正在作画的宋云姝不知道是外人进来了,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倚翠,她并未抬头,依旧是低头继续画着纸上的人物,柔声道:“我让你找王妈妈要的墨砚她可送来了?” “三姐姐被关在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娇软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宋云姝手上一个激灵,笔锋一歪,在画上的男人脸上留下一道划痕,仿若被锋利的刀片在脸上划出的血痕。 她的心猛地一跳,想要收起那画来。 只是宋云棠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先她一步走到了案前,目光往案上的那幅画扫了一眼,转而疑惑道:“听说三姐姐昨日与五妹妹逛庙会的途中,偷偷跑去见了一个男人?” 不等宋云姝回答,她歪了头假装思考了一下,又道:“我瞧着这画上的人有些眼熟,看着不像是安远侯世子,倒像是......”她停顿了一下,果然看见了宋云姝的身体因为她的话而僵住了。 她突然抚掌,吓了宋云姝一跳,才继续道:“倒像是太子殿下,莫非昨日与三姐姐私会的人,也是太子殿下?” 宋云姝眼皮一跳,努力镇定下来,强迫自己笑道:“四妹妹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我与太子从未接触过,何来地私会一说?至于这画,是我那手帕交拜托我画的,我不像四妹妹不用精通琴棋书画,你从小就知道我画技较好,所以别人才托我私下画殿下的画像,四妹妹可要替我保密,不然姐姐的名声就要被那起子小人给坏了。” 假装听不懂宋云姝在变着法儿骂她不学无术,宋云棠的手放在了那画上,轻轻一笑:“看姐姐画得这么用心,就连太子殿下的神态都刻画得入木三分,我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早就在姐姐的心里扎了根,不然怎么能画得这样传神。” 宋云姝尽量让自己不紧张:“四妹妹误会了,我也是为了能够让好友拿到满意地画,这才差人打听了太子一些事情。” “是吗?”宋云棠的指尖点在刚才宋云姝歪了的一划上面,“可是我听说不能擅自画太子的画像,否则会被视为窥视皇家天颜,被人发现了是要受罚的,除非......” 宋云姝紧张地握紧了掌心:“除非什么?” 宋云棠这才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向宋云姝,嘴角微翘:“除非三姐姐知道太子不会责怪自己。” 本以为自己眼中的宋云棠是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草包,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宋云姝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四妹妹就变得不一样了? 宋云姝脸上勉强笑道:“四妹妹莫不是糊涂了,我已经说了我与太子之间并不相熟,四妹妹慎言。” “不熟吗?那为何老祖宗寿辰那天,我看见你们二人从那边的小花园出来。” 她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直接将宋云姝吓在了原地,她磕磕巴巴道:“那天是你?” “是啊。”宋云棠承认了。 本来想看看宋云姝这一世是否也跟前世一样任由萧翊算计旁人,没想到还真是,宋云姝与萧翊分开后回了水榭,看着柳念霜被丫鬟淋湿了裙子也无动于衷,明知道她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失去清白,却什么也没做。 如果不是沁雪在此之前得了青堰的话,从另一个丫鬟那里拦下了柳念霜,后果不堪设想。 宋云棠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对上愣住的宋云姝,嘲讽道:“三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情,为何要牵扯一个无辜的人给你们所谓的感情当垫脚石,当真是让人恶心。” “我有什么办法,他是太子,我只能听他的。”宋云姝知道辩解无用,眼中盛了泪水。 宋云棠嗤笑一声:“他是太子那又如何,这里是宋府,你任由他在我们府上算计外头的人,你可有想过事发之后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宋府,你以为安远侯府和柳家会放过我们?还是说三姐姐不在意宋府的声誉?” 见她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宋云棠没有心软,只觉得好笑:“到时候被这两家针对的是宋府,而事情的始作俑者,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却毫发无伤,你真以为这件事只是太子单纯地嫉妒谢豫,只为了不让你和安远侯府定亲?” 宋云棠说的这些宋云姝都没有想到,她那天听了萧翊的计划,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觉得对方是因为太过想要她才会做这样的事,便也没想过要阻止,甚至隐隐期待这桩婚事做不成,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和萧翊在一起。 可是今天宋云棠的话却打碎了她的梦,生生将她扯到了现实,她不愿意相信萧翊是那样的人,一时之间她只能无声落泪。 过了半晌,宋云棠见宋云姝仍在轻泣,嘴里只重复着不是这样的,显然是没怎么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面上的不高兴愈发明显,觉得宋云姝很是拎不清:“三姐姐,太子真要想娶你,就不会私底下与你做出那等亲密的事情来,该好好珍重你才是,更不会在明知你身上有了婚约还同你见面,这事一旦被发现,名誉受损的是你,遭受他人指责的也是你,而不是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在骂前世的自己,有了婚约还想去招惹谢豫。 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她抬脚就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步一停,回头又补了句:“希望能看见你顺利嫁给谢豫,否则你与太子的事情我不保证不会说出去。” 话里带着明晃晃地威胁。 离开花溪院之后,宋云棠又拐去裴氏的院子看望了一下裴氏,坐了没多久就辞去。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马车上没有备伞,这可愁坏了沁雪晴雨二人。 马车到的时候,宋云棠掀开车帘的一角,目光望向沈家大门的时候突然呼吸一滞。 透过灰色的雨幕,身姿如松竹的青年正手执一柄三十二骨的青伞,拨开雨帘往马车的方向缓步而来。 一如前世。 ------------ 21 第 21 章 伞下露出那张清隽出尘的脸,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沈砚,宋云棠耳边那些嘈杂的雨声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好像回到了前世的那晚,而沈砚此时仿佛是来救她的,她看着他越来越近,心里的那些不安和惶恐,跟着慢慢被抚平。 眼前的景物像是被一层轻纱笼住了,她双目定定地看着自空中倾泻而下的雨珠,直到清润的嗓音伴随着雨声传入耳中,她这才回神。 “发什么呆?” 宋云棠紧紧揪着车帘的手突然一松,对上他那双漆黑的双眸,才露出浅笑:“郎君是才下值吗?” 明明方才他还看见她似乎要哭了出来,此时又像是没事人一般,他目光从她那双含了水光的眸子上移开,嗯了一声,接着道:“见你的丫鬟冒雨下了马车,猜到你定是没有带伞,下来,我与你一同进去。” 说着他一只手将伞往她那边倾斜遮住她露出的半个脑袋,另一只手则朝着她伸了过去。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正放在身前,宋云棠顿了一下,接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掌上,被他虎口上的薄茧摩擦了一下,她愣住,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掌上会有茧子。 她之前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 借着沈砚的力下了马车,她仰头看向他时眼睛弯成了月牙,问:“郎君今日见到我爹了吗,我听我娘亲说他不久就要晋升,到时就是三品大员,也不知道这消息可不可靠。” 沈砚见少女双眼中似乎多了一点光,想起刚才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回了宋府?”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作出那副摸样,但他总觉得同她去了一趟宋府有关,联想到她的堂姐不久之后就要嫁给谢豫,或许跟这事有关。 莫非是她心里真的还有谢豫,才会在宋府见到要嫁给谢豫的堂姐时不开心? 这样的猜测让他的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下一刻他便松开了握住宋云棠的手。 今天谢豫来了一趟翰林院,亲自把请帖交到了他的手上,嘴里说虽然安远侯府与沈家一向没什么来往,但是从前与他的夫人相熟,还说他们二人从前如何如何,走之前又将一个绣帕给了他,说是宋云棠以前送给他的,如今她已经嫁人,而自己也要娶她的堂姐,所以把这帕子还给她。 那帕子还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知道是该还给宋云棠,还是该直接扔了。 宋云棠并未察觉到沈砚的异样,只老实地回答他:“是呀,我还去看了三姐姐,她现在正安心在府上待嫁,我看见她的院子都开始挂红绸了,还有一个月才嫁呢,早早地就挂了红绸,看来我们家是真的重视三姐姐和安远侯府的婚事。” 沈砚听完她说的,不禁想他们成婚的时候宋府并未像宋云棠说得这般,难不成是因为他的家世不如安远侯府? 他低头看向身边似乎强装出一副喜悦的少女,喉头滚了一下,问:“你可曾后悔?” 面对沈砚突然的问题,宋云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歪了歪头,笑道:“为什么要后悔,郎君这样好,我才不后悔呢!” 她这话说得很是真心,脸上的神情也不似作假,让他烦闷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少女笑得露出一边的虎牙,给本来娇艳的脸增添了一点娇憨,他从她茶色的眼瞳中看见自己微微错愕的脸。 “郎君?” 身边的人突然加快了步子,差点让宋云棠淋到雨,她不解地快步跟了上去,嘟了嘟嘴不满道:“郎君你等等我,我要被淋湿了!” 男人听见身后的娇呼声,这才慢下了步子,最后停在原地等她。 宋云棠气呼呼地上前,娇嗔道:“郎君说好的遮我回去,怎么还自顾自地走那么快,你看我新买的绣鞋都被雨淋湿了。” 她只顾着抱怨沈砚刚才的举动,并未发现他微红的耳尖。 耳边是少女不停的抱怨声,但是沈砚却没有了之前的烦躁,反而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原本冒雨回去拿了伞的沁雪匆匆带着伞出来,却远远看见沈砚和宋云棠一起回来,她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下来,继而调转了方向往回走。 等他们二人回到院中,这才从沈砚的手上接过了那伞,她目光落在他一边被淋透的肩膀上,又看了一眼并没怎么被淋到的宋云棠一眼,偷偷和晴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似乎是要刻意回避他们两个人,晴雨道:“我去厨房让厨娘煮一壶姜茶来。” 沁雪也跟着道:“我去后院让人准备热水。” 宋云棠自然没有注意到两个丫鬟之间的眉眼官司,她直接往里间进去,准备把脚上这双已经湿掉的绣鞋换了。 然而等她坐下把鞋脱下来的时候,才想到晴雨和沁雪都不在,放鞋的柜子离她还有些距离,她总不能光着脚去拿,一时之间有些为难。 虽然现在已经是暮春时节,可到底下了一场雨,她的脚又被湿掉的绣鞋弄湿了,晾久了便觉得有些凉。 直到沈砚在净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出来,看见少女光着两只白玉般的脚垂头丧气地坐在杌子上,被脱下的那双精致的绣鞋正安静地躺在一边,他的目光放在那双小巧的脚上,看着它们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郎君。”宋云棠发现了沈砚,她眼前一亮,软着嗓子道:“能否帮我将那柜子里的鞋子拿出来?” 收回自己的目光,沈砚这才往她的柜子走去,心里却苦笑,他刚才的举动真是过于轻浮了,难道从前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宋云棠毫不客气地指挥着沈砚:“不是这双,要那双绣了牡丹花的,对,就是这双,快拿过来吧。” 柜子里放了十几双精致的绣鞋,什么颜色的都有,沈砚在宋云棠的催促下,拿到了她说的绣了牡丹花的鞋子来。 想起今天在宋府时娘亲说的不能把丈夫当下人使唤,宋云棠抬手就要去接过那双绣鞋,然而沈砚并未给她,而是直接在她的身前半蹲下,放下那双绣鞋,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 温热的掌心贴着细嫩的肌肤,宋云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小声道:“痒......” 感觉到握着自己脚踝的手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沈砚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脚面,把上面多余的水分擦干,这才重新拿起绣鞋要给她穿上。 上次她让沈砚伺候她脱鞋是因为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会迷迷糊糊中理所应当让对方替自己脱鞋,她今天已经被娘亲教训了,要是再把沈砚当成跟伺候她的下人来对待,就不许她再回娘家。 看着正在认真给自己穿鞋的沈砚,宋云棠脸上有些心虚。 娘亲,这可不是女儿让他做的,是他自己主动的。 “郎君,其实你不用......” 她正要说以后都不用替她做这些,沈砚已经给她两只脚都穿好了鞋,他抬头,正好看见她低头盯着自己。 “嗯?什么?” 宋云棠看着眼下这张完美无暇的脸,心突然不争气地砰砰直跳,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她微微翘起唇角:“没什么,谢谢郎君替我穿鞋。” 不敢继续与沈砚对视,她转了头往别的地方看去,却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大红色的请帖。 “那是什么?” 她将身子探过去拿起那张红笺,打开的时候才发现是安远侯世子成婚的请帖,上面的日期上正写着五月初七。 沈砚已经站起了身,他还没有离开,整个人都将她罩在了身下,宋云棠手中捏着那张请帖,正要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个,仰头就见他看着她手中的请帖,一双黑色地眸子幽深似寒潭。 沉默半晌,对方才缓缓道:“今天安远侯世子给我的。” 宋云棠哦了一声,她扬了扬帖子,有些莫名道:“我们家与他们侯府非亲非故的,他好端端地送着个过来做什么,如果不去的话是否不好,安远侯在朝中的地位比郎君高,要是他不高兴会不会背地里给郎君使绊子,要不咱们还是去吧,虽然我不想看见那两个人,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堂姐......” 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还抬头看了一眼沈砚,发现他似乎在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等她完全停了下来,沈砚突然道:“你与谢豫......” 宋云棠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道:“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从前的事情是我不懂事,但是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的私交,与他也并未私下见过面!” 这种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万一沈砚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心里因此有了疙瘩那就不好了。 以为他不信,她又道:“我虽然与他走得近,可是每次三姐姐都在的,我也知道他与三姐姐两情相悦,且我身上有与郎君的婚约在,所以并未与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沈砚见眼前的少女脸上有些着急,似乎急着跟他证明她和谢豫之间的清白,他信她,可是不信谢豫对眼前绝色的少女没有半分想法。 况且,谢豫和宋云姝未必是两情相悦。 ------------ 22 第 22 章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宋云棠坐在绣凳上,她身前的矮桌上摆十几个花样。 有荷花的,有枇杷的,有葡萄的,还有梅兰菊竹四君子,各种鸟雀,花样之多,让她一时之间犯难了,不知道挑选哪个才好。 上次借口找宋云姝要花样了只是为了见她,她的绣工从来都不好,即便是被娘亲压着学也始终是学不好,可是已经在老祖宗那里夸下了海口,且来到沈家这样久,她还未给婆母送过什么东西,听娘亲说送长辈东西最重要的是心意。 所以想试试,说不定这一次能绣好。 可是她绣的歪七扭八的图案真的能入卫氏的眼吗,万一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沁雪已经用花绷子将一块上好的绣帕固定好了,看着手中拿着的花绷子,她叹了口,眼看着端午将近,她要是再不开始绣花,继续拖下去怕是连一块都绣不成了。 伸手往桌子上的花样扒拉了几下,她终于还是将兰花的样子拿了起来,因为这个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 沁雪似乎想到什么,提议道:“姑娘,不如趁着这时候,也给姑爷也绣一方帕子?” 给郎君也绣一块帕子? 可是她这绣工怎么拿得出手,就怕到时候郎君看了会笑自己的绣工如此差。 看出了宋云棠脸上的纠结,沁雪笑道:“姑娘的绣工虽说是比得三姑娘,姑爷不是那等会嘲笑姑娘的人,且这是姑娘自己亲手绣的,这样的心意想来姑爷也会领的。” 宋云棠想了一下,最后选了个竹子的花样,道:“既是这样,那便勉为其难给郎君也绣一块好了。” 反正在沈家的日子很是无聊,她权当打发时间了。 沁雪抿嘴笑了一下,知道这位小祖宗就是嘴硬心软,嫁来沈家的这两个多月,她已经看出姑娘对姑爷也没一开始那样拘谨,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提到姑爷,偶尔她的脸上会有笑意。 替她穿好了线,沁雪便在一旁坐下,在她不会的地方指点她,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被打发了过去。 到了晚间,或许是绣帕子得了趣儿,宋云棠沐浴完又坐到了绣凳上,借着烛火继续绣那块要给卫氏的帕子,经过白天一天的努力,她已经修好了一朵兰花的花苞,不过期间拆了几次暂且不提。 接下来便是绣全开的兰花。 到了亥时初刻,凉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她穿着雪白的用缎子做的寝衣,外面披了一件浅绿的春衫外套,此时正低头自己学着穿线。 把嫩黄色的线穿好,她又开始绣了起来。 只是沁雪不在,她绣错了一处地方,没办法只好自己拆了重新绣,只是在拆线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剪刀划伤了。 “嘶!” 怕手指上的血弄脏绣帕,她慌张地放下了绣帕,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屏风。 “怎么了?” 询问的声音从外间穿了进来,不是沁雪和晴雨的声音。 是沈砚。 “没什么!” 宋云棠正要将那绣了一半的绣帕藏起来,只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转头就看见沈砚走了进来。 男人的目光先是看到她身前桌子上放着的半成品绣帕,最后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因为方才那一撞,披在身上的外衣已经掉在了地上,胸前的领口也微微松开了,露出脖子下面一对精致的锁骨。 收回自己的目光,沈砚有些不自然地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睡觉一向都很早,几乎每晚他回来她都睡着了,今晚他虽然稍微早了一些,但也是猜想她这个时候已经睡下,才会放心回来。 宋云棠抬头去看他,她也没想到他今晚会回得早,只捂着自己被划伤的食指闷闷地回答:“方才绣帕子的时候没注意时辰,所以晚了些。” 绣帕子?沈砚想起上次谢豫说还给她的那方帕子,他眉头一皱,那方帕子还在他那里,现在还未还给宋云棠。 看到了少女捂手的动作,他目光一沉,语气也冷了一些:“你的手怎么了?” 感觉到了他不好的语气,宋云棠撇了撇嘴,委屈道:“不小心被剪刀划伤了。” “手给我。”沈砚上前,声音不似之前的温和:“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这是在质问自己吗? 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宋云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等对方站定,她才亮出那根被划伤的食指给他看。 只见她白嫩如豆腐的指腹上面有一道细细的口子,有红色的血珠从伤口里面渗了出来。 “我也没想到那把剪刀会这样锋利。”宋云棠感受着指腹上如针扎的疼痛传来,后悔没有让沁雪来帮自己拆线了。 眼前的少女一脸的委屈,加之她指腹上伤口渗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他到底是心里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朝着一旁的柜子走去,很快就从柜子里面拿了一瓶金疮药出来走到另一边的小圆桌旁,他坐下之后拔掉了药瓶的木塞,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宋云棠道:“过来。” 宋云棠磨蹭了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只是因为他方才的语气,加上她指腹上传来细密的疼痛,霎时两只眼睛都起了雾气,双唇也微微嘟起。 等她坐下,沈砚让她摊开了手掌,然后拿干净的帕子蘸水后轻轻洗净了她手上的血珠,清洗完之后又擦干了上面的水珠,这才说话:“那把剪刀是新买的,自然锋利一些,下次再用的时候注意点。” 宋云棠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沈砚这时才发现了她的反常,抬眼去看她,正好看见她眼中含了泪光,神情看着有些生气,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柔声问道:“我弄疼你了?” 宋云棠见他仍旧没有发现她生气的点,轻哼一声,然后用带着鼻音的绵软声音忿忿道:“我不过是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郎君一开始就用那样的语气问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伤的是你。” 就算是她嘴里说着这些话,可是那只受伤的手还是放在了他的掌心,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看样子仍是要沈砚继续给她上药。 她这一番话明显是指责他最开始的语气不好,沈砚叹了口气,见少女气得双颊鼓了起来,明明是在生气,可是落在他的眼里却显得娇憨可爱,他只好低声哄她:“是我不好,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同你说话。” 眼前的少女素来吃软不吃硬,以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他不认错,对方估计能生一晚上的气,且还要顺带折腾身边的人,让他也睡不好觉。 得了他的道歉,宋云棠又哼了一声,偏头不去看他:“郎君知道错就好,如果郎君在明天下值的时候去九华巷李家铺子买糖点,我就原谅你。” 她说完这话时对面的人没有了动静,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正要说不买也可以,然而一道低沉的笑声传来。 怕宋云棠因为他这一声笑羞恼,沈砚很快就止住了,只是他的眼中仍藏了笑意,在对方狐疑地目光下温声道:“我答应你,现在先给你上药。” 将药粉小心倒在了她食指的伤口处,但是在药粉碰她手指的时候,耳边传来她小声的抽气声:“疼......” 这一声的尾音拉得有些长,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她的声音有多勾人。 沈砚身形一滞,心想她这带了撒娇的柔软嗓音若是落在旁的男人耳中,怕是一下就能让人酥了一半的身子。 不禁抬眼去看她,却发现她在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察觉她方才出口的声音有多撩拨人。 “抱歉,你忍耐一下。”开口的声音略显低哑。 “你快些。”宋云棠软声催促他。 心中突然生出想要再一次弄疼她的想法,沈砚眸色一暗,把这个念头强行压制住,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头替她轻轻吹掉伤口上面多余的药粉。 最后拿了纱布给她的食指绕了几圈,才算替她处理好了伤口。 其实她的伤口不深,上了药第二天就会愈合,只是沈砚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还是加上了包扎的这一步。 收拾完了桌上的东西,沈砚就要往净室去,然而手才碰到净室的门,却被宋云棠叫住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她打了个秀气的呵欠,眼角因为这个呵欠沁出了一点泪水,她懒懒地提醒道:“明日买糖点的事情,郎君莫要忘了。” 沈砚哑然失笑,还以为是她有什么事情要说,没想到是这事,他应了她一声便进了净室。 得到了沈砚的再次肯定,宋云棠这才蹬了脚上的鞋子上了床,然后自己一个翻身滚进了里侧。 她躺在床上算着时间,想着等绣好了这两块帕子正好是端阳节,端阳节一过就是宋云姝嫁去安远侯府的日子。 只要宋云姝顺利与谢豫成了亲,料想太子再如何也不敢觊觎臣妻,以她对这个话本世界的了解,这三个人怕是要上演比前世更加精彩的虐恋情深。 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他们三个这么喜欢沉浸在感情中,那便沉沦得更彻底一点。 谢豫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大概到现在还未发现深爱的女子和敬重的太子早已暗通款曲。 或许她应该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他,不过这也要再他们成亲之后才行,否则以谢豫的气性,要是在成亲之前就发现的话,这亲是决计成不了了。 为了能够让宋云姝和谢豫之间不出什么意外,宋云棠甚至在五月初一的时候亲自前往了护国寺,求佛祖保佑他们百年好合。 ------------ 23 第 23 章 每逢初一,宋府大夫人就要上山拜佛,这一日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为了能够让老祖宗解了宋云姝的禁足,便想了个带她上山祈福的理由,为此还特意求到了乐安堂。 进去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与众姊妹给老祖宗请安的宋云姝,周氏眼中有些意外,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深了起来,心道自己还未求情,老祖宗就把宋云姝给放了出来。 离婚期只剩五天的时间,宋云姝被关了十几天,也看着削瘦了一些,她自从被宋云棠威胁之后,晚上会做梦梦到她与谢豫并没有婚约,嫁给谢豫的明明是宋云棠,梦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宋云棠没有嫁给沈砚之外,其他都和现实一一对上了。 就连老祖宗寿辰那日太子算计谢豫也是,不同的是梦里谢豫确实掉进了太子的圈套中,而且另一个人同样被算计的人不是什么柳家的二姑娘,而是宋云棠。 最后她看着宋云棠与谢豫成亲,而她则嫁给了太子,不久后还成了皇后。 不过这样的美梦没持续多久,成了皇帝的萧翊接二连三纳了许多美貌的妃子,几年后厌倦了她,听从一个妃子的挑唆,意图要将她废了。 梦到这里她便惊醒了,醒来的时候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相信萧翊是这样无情的人,心里迫切地想要去见他,醒来第一时间让倚翠同守在院门口的王妈妈说,她要见老祖宗。 老祖宗并不是真的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毕竟宋云姝也是她的孙女,想要的不过是她的态度,只要她说出她与那男的没什么关系,就轻轻地揭过这一页。 “老祖宗,我娘今日要去护国寺上香,我能否一道前去,不久后我便要出嫁,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能同我娘一起去了。” 宋云姝知道母亲每月初一都要去烧香拜佛,而萧翊也有每月初一去护国寺的习惯,她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见他一面。 她这话正中周氏下怀,于是也跟着附和:“我与三丫头也好些日子未见,正好借此机会与她谈谈心。” 周氏的话让宋云姝心里一暖,心中虽然对母亲有愧,但是当下最重要的是见萧翊一面,她这几天的梦像是在给她预示什么一般,见不到他,她的心中总有不安的感觉。 即使宋云棠威胁的话犹在耳边,她也要冒险去见他,此时她才知道萧翊在她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她可以不要什么名分,只盼他能伸手她出这个泥潭,她不想嫁给谢豫,她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且梦都是相反的,不是吗? 至于她那个知道她与萧翊之间的事的好妹妹宋云棠,有萧翊这个太子在,只要她告诉萧翊宋云棠的事情,为了保住储君的清誉,他一定会让在这件事情上住口。 并不知道宋云姝心里打的主意,周氏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想到再过几日女儿就要嫁去安远侯府,她心里便有些难过:“好孩子,今天你便陪为娘一块去吧。” 老祖宗倒是没什么意义,想着宋云姝方才已经同她解释了那个男人只是向她问路,二人并不相识,她不管宋云姝说得真假,只要她愿意撇清,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摆了摆手:“去吧,记得替我也上一炷香。” 周氏应下,带着宋云姝出了乐安堂。 母女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了马车,这一路周氏问了宋云姝同老祖宗说了什么,她回答的话同给老祖宗说得一样,周氏并未怀疑,又跟她交代了一路嫁去安远侯府应当要留意的事情。 而宋云姝一心牵挂着太子,并未仔细听周氏说的是什么。 马车走了差不多一个是成,最后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石阶通向密林深处,宋云姝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 * 护国寺位于衢清山的半山腰,只有一条石阶能通往山门,因是皇家的寺庙,所以平日里鲜少有人会前来。 宋云棠走到一半的时候,抬眼往上看着似乎不到头的石阶,整个人顺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沁雪姐姐,我累了,要不咱们回去吧?”她一边拿着帕子在自己脸颊旁扇风,一边泄气道。 要来上香是她的主意,走到一半要放弃的也是她,沁雪知道这位的脾气,可是听人说这护国寺的平安符很灵,如果不是跟着姑娘,自己哪里有机会能来这里,想着家中一直卧病在床的娘,只能好声好气地哄这位小祖宗: “姑娘,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就快到了,听说护国寺的师父做的斋饭可好吃了,你难道就不想尝尝吗?” 闻言宋云棠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吃过斋饭,于是问她:“可是真的?” 晴雨在沁雪眼神示意之下,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之前听林翰林家的小姐说过。” 宋云棠深呼吸了几个来往,想着她从未来过护国寺,说不定她们二人说的是真的。 为了好吃的斋饭,她怎么着也要上去,况且她还想要烧香求佛祖别让宋云姝和谢豫的婚事出什么岔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她让沁雪和晴雨搀扶着继续往上爬去。 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最后她终于看见了护国寺的山门,等她进了山门,第一时间不是去烧香,而是带着沁雪二人往休息的地方去了。 她现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顺着方才一个小师傅指引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所谓的后山凉亭。 不巧的是凉亭那边已经有人了。 此时的凉亭中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装扮一看就是护国寺的主持,另一个坐姿端正的人穿着一身雪色的衣袍,所有的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那形如松柏的身姿看着却是眼熟,她上前两步,才看清男人似鬼斧神工雕刻的无暇如玉的侧脸。 “姑爷怎么会在这里?”沁雪也看清了凉亭中的人。 “嘘。” 宋云棠看着凉亭中与主持对弈的男人,疑惑他今天为何没有去翰林院上值,反而出现在这里。 但是看他这一身的装扮,她大约猜到或许同他过世的父亲与祖父有相关。 不想打扰他们二人,她拉着沁雪和晴雨折返了大雄宝殿。 等她们三个离去,住持法缘大师往方才三人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回头对上盯着棋局思考的沈砚。 沈砚抬眼去看法缘,一双漆黑地眸子似乎望不见底:“大师分心了。” 法缘却是一笑:“黑子已经穷途末路,此局已定。” “是吗?”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双指之间夹着一枚黑子,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轻敌是大忌。” 说罢他将黑子在棋局的一处放下,在法缘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淡声道:“法缘住持,你输了。” 半晌,法缘大师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原本被困的黑子杀出了一条路,彻底扭转乾坤,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白胡须:“是老衲输了,沈施主的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一年前的今天,与他下棋的青年未能赢他一二,未曾想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竟然进步这样快。 他祖父若是还在的话,定然会很欣慰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孙儿。 只是...... “听说那位今日来求见了主持?”沈砚收起棋盘上的棋子,漫不经心问。 “老衲远离朝堂十几年,自然不会再涉朝堂。”他的意思就是让人吃了闭门羹。 沈砚沉默了一瞬,把棋盘上的黑子都收了起来,才道:“如今的朝堂,若不是有几位阁老撑着,怕是更不堪。” 法缘不可置否,看向神色淡漠的沈砚,像是在他身上看见了他祖父沈阁老的影子,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景玄,莫非你......” “住持以为我会信父亲死于意外的话?”沈砚打断了法缘的话,他嘲讽一笑:“您大约也能猜到我父亲为什么会死,不过是挡了某些人的路罢了。” “所以,你想替你父亲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不过主持能否告诉我,八年前的那晚,我父亲给了你何物?” 不想看着好友的孙子步他的后尘,法缘只是道:“不过是一件不要紧的东西罢了,这么多年老衲早已忘记那东西去了哪里。” 沈砚自是不信他的话,不过也能猜到除了他和主持二人之外,再无别人知道他父亲在死前的一天秘密给了什么东西给主持。 这是他偶然间才得知的,是祖父在临终前说的,只不过他还未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咽气了。 沈砚淡然道:“即便主持不说,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 临近中午的时候,供了如来佛的前殿此时有好些贵女夫人在上香,沁雪知道宋云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于是出言提醒:“姑娘,大雄宝殿这个时候人有些多,咱们要不先去偏殿的药师殿看看,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姑娘何不替她烧香祈祷?” 这倒是个好的办法,她本来对烧香拜佛的事情也不热衷,不然每次老祖宗来护国寺她也不会找各种理由推掉了。 不过今日来都来了,去给娘亲祈祷也是好的,万一这些神佛看在她诚心的份上,让娘亲的身上好一些也好。 走到中途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往后山去了,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宋云姝的身影,这样偷偷摸摸地,大约是要去见太子。 “你们先去那里等我,我有事要去后山的凉亭找郎君,一会儿与郎君一道回来。” 沁雪不放心她:“还是我陪姑娘一起去,这里虽是皇家的地方,可这些和尚到底是男的,万一冲撞了姑娘可怎么办。” “不用,这里离那边不远,没事的。” 说完她提着裙子快步追着宋云姝的方向去了。 护国寺的后山地形复杂,她为了不让宋云姝发现自己在跟着她,还特意落后一大段的距离,远远的跟着她,只是这后山的草木茂盛,跟了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发现宋云姝不见了。 谨慎地走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听见前方有人声,宋云棠立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探出半张脸,眯着眼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的正是宋云姝与太子,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背靠着大树将自己隐藏好,心中却暗骂宋云姝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觉得宋云姝自己不要脸面,她身后的宋府还是要的,宋云棠心道她还真是执迷不悟,没有救了。 确定了宋云姝是去找的太子之后,宋云棠带着无言的心情往回走,眼见着能看见寺庙的屋顶之后,她加快了脚步的步子。 她正要拂开这些杂乱的树叶顺着小道走去,然而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就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 24 第 24 章 ------------ 25 第 25 章 ------------ 26 第 26 章 ------------ 27 第 27 章 ------------ 28 第 28 章 ------------ 29 第 29 章 ------------ 30 第 30 章 ------------ 31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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