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声明 声明:本作内容中出现和涉及有关人名及地名包括情节事件,相关数据的设定和描写均为虚构和架空,与现实中的人物事件,意识形态并无关联,请勿影射代入实际,读者务必自行甄别。 如有疑问,欢迎指正。 ------------ 楔子(一) 世界是一座舞台,男人和女人只是舞台上的演员。他们有命定的上台时间和下台时间;每个人在台上都要演出各种不同的角色。——莎士比亚(Shakepeare) …… 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九日 吴虞 父亲常感叹说:“人这一生,不是在风雨里寻求归宿,就是在漫漫长夜中流离。” 那时候的家,还是在马路边上的一栋只有三层楼高的老破小里。这栋矮平房离远了看毫不起眼,并且在四周高楼的对照下显得风格迥异,但到了晚上,从这栋小楼里亮出的灯光却能让我远远地瞧见一道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身影,这个身影有时是母亲的,也有时候是父亲的。 父亲曾是名出租车司机,母亲无业在家照顾我们。虽然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一年到头都没太大变化,但也从未拖欠过任何一笔账单。现在想想那时日子能过的如此平稳,全靠父亲整天的辛勤和母亲的精打细算。 自打我记事起,母亲便告诉过我我是二零零二年在冀北出生的,姥姥姥爷都住在老家邢南的小院子里,在我两岁时我们一家人才搬到了现在住的晋阳市。母亲总和我讲,老家的风景很美,小院里有一棵她小时候种的梧桐树,长得又高又大,春天枝头上开小喇叭一样的花儿,进了屋里都能闻见花香味,到了秋天,金灿灿的叶子就像夕阳一样铺满了整个院子……但当我每回问道她为什么要搬家后,她便不接着往下讲了,也从没有正面回答过我这个问题,只是说“这边比那边更好些。” 我还有个哥哥,他大我七岁,与我小时候调皮爱玩的性子截然相反,我一到家扔下书包就跑的没影儿,但却常常见他安静地在书桌前拿着笔翻着书。爸妈总叫我向我哥看齐,我小时候也争取拿过几次奖,但同他满满一墙的奖状比实在是不够看,便很快放弃了跟他比的这个念头,他固然是全家的骄傲。每回学校发了奖学金,他都会偷偷留下些钱给我,完了还不忘嘱咐我说:“一定要省着点花,可别让妈发现了。” 不得不说,那时候日子过得艰不艰苦,一家四口人里我感受的最少。而这些早已成为了陈年往事,我童年里还算美好的回忆。 迄今为止我都清楚地记得,在我小学四年级时的一个晚上,父亲遭遇了那场改变我们全家命运的车祸。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果那天晚上他能够平安回来,我们一家人大概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可事实与愿望毕竟不存在于一个维度,那场车祸虽没夺走他的命,但也导致他腓骨和腰椎多处骨折,落下了无法痊愈的后遗症。这种残酷的事发生在一个还要养家糊口的中年男人身上,命保住了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灵魂已经死了。 自父亲住院后,妈妈一夜间像是老了十岁,曾经如瀑布般满头乌黑的秀发也一去不复返,我不敢回忆她那时的模样,只记得她和我拉钩,叮嘱我要对住校的哥哥保密,如果他回家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从此,我便见她剪了长发,换掉了平时常穿的连衣裙,早上出门都是穿一套又肥又大的灰色工服。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衣服其实不算大,只是她那个时候太瘦了。 后来父亲出院回了家,他如同是变了一个人般,无论是从性格还是外貌,实在没法和曾经相提并论,这让我觉得无比陌生,好像从医院里回来的不是他,或者说不是曾经那个爱与家人说笑的父亲。他整天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眼神总是盯着一个地方看好久,多数时候发出些动静都只是在自言自语唉声叹气,只有母亲下班回来能与他说几句话。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能自己拄拐下地走了,家里阴郁的氛围才慢慢开始恢复,这本是个好事,但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床下渐渐摆满了啤酒罐。 二零一三年暑假的一个傍晚,我玩到很晚才回家,刚用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啤酒罐和碎掉的玻璃渣子。我心头一震慌忙抬头看向屋内,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哥哥哭的泣不成声,家中唯独少了父亲的身影。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而嚎啕大哭,哥哥向我走来伸出红肿的手替我擦眼泪,他有些哽咽的对我说:“别哭,妈看见了会心疼,以后有哥哥保护你们。” 再后来,父亲剪掉了他与母亲一直挂在客厅的婚纱照……法院的一纸判决意味着我们一家人从此彻底分离,原来的那个家停留在了我的回忆里,现实中永远也回不去了。 “妈妈和你拉钩……妈妈走了以后不要怨你爸爸,等你再长大点就管着他少喝点酒。要是哪天想妈妈了……就回姥姥家的小院子,妈和哥哥就在那颗梧桐树底下等你回来……”这是我同母亲的最后一次接触,看着母亲红肿的双眼和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第一次切实领略了父亲常说的:“人这一生,是在风雨里寻求归宿。” 在那之后,父亲卖了原先住的房子,我也再没能同母亲和哥哥见过面。这四年的时间里,他先是找了份中介的活儿干,又带着我搬了三次家,并且还和一个三十多岁刚认识没几天的女人结了婚。我想要回老家去找她们,被三番五次的阻止。我恨,恨不能就这么弃他而去一走了之,母亲临别时的嘱托就像一条无形的铁链沉重又无法割舍。多年来我只能把哀怨和不满咽在心底,想着要是在长大点,攒下些钱就回去找他们。 倘若命运要戏弄一个人,被选中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就像一场舞台剧中的悲情角色,他的存在和出场注定要随着剧本里的悲剧情节演绎下去。 就在昨天放学后的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准备骑自行车回家,与平时不同的是那天路上出奇的拥堵,整条街上罕见的挤满了车和人,我只能推着车子随人流缓缓移动,我一路上隔三岔五听到人们议论说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交通事故,事故现场似乎就在距离学校前面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而那里也恰恰是我每次回家的必经之路。 和许多人一样,我路过时也不由得注意了那里。在路灯的照射下,地面上残留的斑斑血迹和轮胎印清晰可见,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遗落在事故现场残破的碎片。 我不禁感叹这确实是一场很惨烈的事故,于是便回家了。 但在今天,我看到了一则关于此事件的新闻报道。 报道上写着: “【警情通报】 2018年6月28日19时27分许,一名中年男子驾驶一辆银灰色无牌丰田越野车(驾驶人正在确认调查中),在我市沿八一街由东向西行驶至体育路八一街口路段时,与人行道上的行人吴某某(男,48岁)发生碰撞,致使吴某某当场死亡。肇事车辆在案发后失控驶向对车道,先与多名行人及其过往车辆发生刮蹭后与停靠在路边的大巴车相撞,肇事司机当场休克。事故造成1人死亡,2人伤势较重,8人轻伤。目前,该名肇事司机已被控制,正在住院接受治疗。伤者已被及时送往医院救治,均无生命危险。此案详情正积极调查当中。 公安机关提醒,网络并非法外之地,净化网络环境,打击网络谣言,请广大网民勿造谣传谣。 晋阳市公安局南城区交通警察支队 2018年6月28日” 随后新闻播放了案发经过的监控画面还有事故现场死者的照片,虽然影像部分对死者的面部以及血腥处都经过了打码处理,但也不难分辨出死者的衣着与体型。 我瞪着液晶屏幕,用微微发颤的手扶向额头,不祥的预感使我头晕目眩。 一切都在我还没有认清现实时,现实却已向我说明了一切。 十分钟前,我被打闷棍后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肿胀的脸颊上粘着泪水和血渍。望着漆黑夜空里的月亮,我回想起街边那栋老破小里面忙活着的身影,这个身影有时是母亲的,也有时候是父亲的。 此刻我闭上了眼,想起了父亲常说的一句话。 父亲常感叹说:“人这一生,是在漫漫长夜中流离。” ------------ 楔子(二) 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吴清堂 “清堂”两字是父亲取的,寓意就是要我清清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身为男人,我带着妻儿背井离乡苟且偷生了十余年。身为父亲,我什么也给不了,留不下。我悔恨我的失职,却又无可奈何。 今天下午待我送文娟到车站后便打车回去了,她在前天就和我说过,二十八号这天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下车后我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坐在楼底下的茶馆前,一边乘凉一边等着老戴的到来。我们昨天在电话里约定好今晚七点半左右在这儿碰面,我提前了将近一个小时在这里等他。这两天休息下来也没别的事干,正好老戴也在电话里反复嘱咐我,要我这两天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虽然还不清楚原因,但一小时以后同老戴见了面,那家伙自会向我解释,而这也正是我们此次碰面的原因。 我点了根烟,看着旁边车道上来往不绝的车流长叹了口气。 想起四天前的早晨,儿子又因为学校的事跟我吵了一架,自他去年开学以来我俩基本上就没什么交流,他平时卧室的门总是关着,好在现在还没有上锁。虽然平时父子俩个谈话的次数也不多,他也鲜少主动地和我分享什么,但他就是对学校充斥着各种不满,我每回跟他提到有关学校的问题时他也总是表现的很不耐烦,常常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了,我也不再追问他。 但前段时间他们班的班主任专门给我打电话反应了这个问题,说他在班里不爱参加集体活动,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也不怎么和同学们打交道。我深知如今他性格孤僻的缺陷与我这个做老子的有着密不可分的责任,所以也竭尽所能的想通过一些方式来帮助他变得阳光一点,至少可以多交几个朋友。可他却总是抱怨这个指责那个的叨叨个没完,我那天很生气,没控制好情绪,忍不住大骂他明明就是自己不愿意面对困难,犯错了还不想着改变,总为自己的错误狡辩开脱,寻的些自欺欺人的借口。但当天骂完他我便后悔了,这么说他,何尝又不是在骂自己。 我之前也曾想过给儿子办转学,想着能够满足他上十一中的愿望,为此我还四处联系认识的朋友,最后费了很大工夫托关系才找到一个能办这件事的领导。酒桌上,我一直给这位姓孙的领导敬酒,当时的气氛还不错,这位孙科长还当着面给学校里的两位领导打了电话问了问情况,最后我们喝到很晚才回去。我很多年没这么猛的喝过了,送走领导后,一整晚我抱着树吐了好几回,只想着要能把事情办了便是值得的。 几天后,我等来了朋友的电话,说孙科长那边同意给办,但是整个流程前后走一遍最少得三十万。“30…万?!”我听见这个数字后心头不免一颤。我想过办这事得掏不少钱,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多,多到让我听了手几乎有些发抖。我无奈的谢过了朋友,委婉回绝了他再商量商量的好意。此前用来招待的烟酒钱就已经小几万了,显然,再商量下去也没了意义。 我苦笑,这就是生活。但我更加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生活里,从没有容易两字。 四个月前我和文娟结了婚。坦白的说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空闲时我们聊了很多方面的话题,她经常与我分享生活和工作上的事,从家常里短到人生哲学,我们几乎无话不谈。遇到难过的事情时也经常相互安慰鼓励彼此。她的出现给我灰暗的世界里润色了不少。 后来她竟主动提出与我见面,不久后我们便领了证。她是个知性且有爱心的女人,与我处境相似,也是离异后带着一个儿子。她在一家职工疗养中心里上班,她的手法很棒,纤细的指头按摩起来却很有力道,指尖的位置也恰到好处。我想既然她不嫌弃我的话以后搭伴过日子倒也方便,兴许能少给儿子添很多麻烦。 遇见文娟让我感到十分幸运,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再结婚。五年前,我和我最爱的女人离了婚,我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了二十年。青涩的高中时代起我们便瞒着父母偷偷交往,大学毕业后我们更是在婚礼上彼此相誓要白头偕老,每当回想起她穿着婚纱在礼台上哭的梨花带雨对着我喊出“我愿意”的时候我就从心底里感到幸福。但她最终坐上了火车离我而去,成为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我不后悔我痛下心做出的决定,我想我这辈子算是活得清白了,但是唯独辜负了我最不该辜负的女人。 十五年前,我在邢南市的一家报社里做助理记者,妻子正在家里带孩子。事业蒸蒸日上,生活幸福圆满。想想看,好像不论在哪个时代,要评判一个男人是否为人们常说的“成功”,那就是不光在外有一份带编的工作,对内还娶了一个贤惠的娇妻。那时的我,毫无疑问是令周边同事朋友们都颇感羡慕的对象。我也沉浸在这如梦如幻般小富即安的生活里。若我这一生,能按照曾经既定的美好长存下去,那妻子的誓言,儿子的转学,还有这样那样的许多事……兴许都不在是遗憾了。 离升职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中兴西街的一所小区里发生了命案,死者是我曾经的一个高中同学。这场案件的起因是黑物业的不作为引发了小区众多业主的不满,两方人员多次协调无果后起了争执。暴力冲突导致了流血的发生。但此次案件里本该被重判的施暴者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 我把这件事情同老婆讲,她叫我不要掺和进去,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结案后的一个礼拜,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到当地派出所做最后一次走访。 接待大厅里,一个女人正声嘶力竭地哭喊,而她的怀中还抱着阵阵啼哭的婴儿。站在妇女旁的几名警察对眼前的情况显得有些束手无策。女人低着头曲着身子跪在地上任凭拉扯始终不肯起来,看样子已经僵持了很久。一名知道我身份的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先离开,我无奈的回头望向还在厅内撒泼的女人。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个女人就是被害者的妻子。我同学死的那一年,他家里有三个老人需要照顾,他们的大儿子刚上小学三年级,而他们的女儿,出生还不到四个月。 后来我丢了工作,我瞒着我的老婆,不顾朋友的反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将这起事件的信息转交给了外地的一家媒体,希望能借此绕过一些限制把事件报道出去。但还是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头版报道的内容,依旧是那些众所周知的文章。 而当天那个在大厅里拍我肩膀的警察,就是老戴。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今这番下场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隐隐作痛的胸口提醒我不能再继续想这些破事了。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我不由得深呼一口气,随手扔掉了燃烧殆尽的烟头,数了数已经是第六根了。 我拿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屏幕上显示是7:26。我搓了搓脸,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前往十字路口,准备到街对面的便利店再买包烟。 走到街口的路灯下,我掏出手机准备拨给老戴。 手机却突然响了,我接起来,只听到他在电话的一头里大喊着说:“跑!” 刹那间,我看到一辆灰色的车向我疾驰而来。 ------------ 楔子(三) 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梁文娟 今天要发生什么事儿,我心里早就有了结果,并且也反复盘算过在这之后的各种打算。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把他们承诺的钱弄到手上,不然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功夫就都白费了。即便我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但一想起来还是兴奋的有些紧张。 登上高铁闭上车门的一下子我竟感到一阵从前没有过的放松和舒适,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呐还是煎熬呢,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毕竟这个世界上总免不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恩怨纠葛,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见多了。我不过是一个迫不得已讨生活的底层人……这些事儿,怎么就能怪到我头上来? 我靠在座位上搂着儿子,环顾前后左右的人,有好几个都是打扮很时髦且漂亮的女人,坐在我旁边的就是其中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估摸着还是个学生,皮肤却养护的非常好,粉扑扑的小脸蛋儿光滑稚嫩,肌肤白里透红很细腻,沉甸甸的胸脯看着甚至比我的还大一些,这样精致的女孩,想必她家里条件应该也十分优越。这令我很羡慕,像她这般大的年纪,我却截然是另外一幅摸样。 回想起来,曾经为了能吃饱饭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我十六岁就跟着乡里人到城里去打工,从建筑工地到饭店服务员几乎什么活儿都干过,多年后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准备过上正常日子,却被自己的赌鬼爹挥霍一空,赔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蹲了牢,当年就连家也被讨债的砸了个稀巴烂。万般无奈下我去投奔亲戚,亲戚见到我却像见了瘟神似的赶的赶避的避,实在没办法活了,索性背井离乡逃了出来。我从此再没回去过,我的世界清净了,眼泪也仿佛在那时就流干了。 我从心底里认为,这个世界有钱的男人才能叫做成功的男人,而女人的成功则依靠的是年轻貌美,长相对女人来说最重要,在社会上女人有一双大胸要比聪明的大脑更容易获得成功。 很多年前我经过朋友介绍,在一家夜场找了份收入不低的活儿做。我本以为是做前台或者服务员,但领班却跟我说是做客户经理,我听是做经理还很高兴随即一口答应了下来。但上班那天,领班把我叫道化妆室,他丢给我一件开衩裙叫我赶紧换上,我当时还不明白,便问他我是做什么的,他笑而不语,只是说像我这种姿色的如果干的勤快,一晚上能赚个好几千。 从此我便多了个艺名叫“文文”也见到了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从那时起我早已不再为了仅仅是想吃饱饭和买衣服这种无聊的事而苦恼,也早就不像当初那样幼稚好骗了,我早就无所谓了,我早就看透了。 前几年我遇见了一个男人,四十多岁,个子很高长得不算难看,每回出手也很大方,圈子里认识的人都叫他“毛哥”。 毛哥在一场酒局上打趣儿说从今往后要照顾我,这样的话在那种场合讲出来肯定是个笑话,但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这么对我说。我并没有把他随口一提的话放在心上,可我还是满口应承与他谄媚,只把他当作一个认识的朋友,毕竟白来的财没有不要的道理。 直到有一次聚会结束后他塞给我一个手夹包,我拉开看,里面全是红色的沉甸甸的钞票,他说:“回去用这些钱好好打扮打扮,过段时间我叫你出来,到时候不要丢我的脸。”说完他便钻进一辆红色宝马车走了。我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回到家,没过几天他果真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约好明晚在一家迪厅门口见面,他还告诉我是去见一个身价千万的老板,让我不要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我那天特意穿了条束身裙并且换上了一双平时不怎么穿的高跟鞋。到了约定的地方后毛哥一路什么也没说,我跟随他进到迪厅二楼的一间VIP套房,进门后,我看到四五个穿的很性感的美女正围着几个光着膀子扎着小辫的壮汉跳舞,看到我们进来,另外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挥了挥手,那几个美女便都一溜烟出去了。 当时包间里只剩我一个女性,我有些紧张,但还没等我开始表现,那个衬衫男便礼貌的招待我坐下,他说:“今天找你过来,不是来玩的,是想和你谈一笔合作,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一大笔钱。” 我有些懵,但还没等我开口他便接着说“我有个朋友,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你负责把它拿到手给我,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您朋友…是谁?您是说什么东西要我去拿?” “一个U盘,还有他的命。”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跳的越来越快,不知是因为屋里冷气开的低还是因为过于紧张导致我腿抖得厉害。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紧张,于是他似笑非笑着说到“杀人这种有风险的事,当然不用你来出手,你只需要替我找到他的U盘,并且告诉我什么时间方便就行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我刚准备起身,却被毛哥一把拉住,我只好再乖乖坐下。 “阿毛,你手太重吓到我们客人了。”衬衫男从桌上拿起瓶洋酒倒在我面前的杯子里。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朋友,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认识啊。” “世界上有成百上千种的办法,你怎么能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说完他从皮包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我。“这个,就是你认识他的办法。” 我翻着聊天记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毛哥笑着说:“文文啊,你可知道像这样的机会,是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求之不得的,今天你答应了,从现在起就是你翻身的好机会,你想想看,只要有了花不完的钱,你就可以离开这行当,带着你儿子去世界上任何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生活吗?” 我承认我有些心动了,但毕竟人命关天,公安也不是吃素的,何况现在的社会早已不像十几年前那样,我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准备拒绝。 “梁文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给脸不要脸!”毛哥突然暴喝到。 衬衫男敲了敲桌子,说到:“如今都是法治社会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究买卖随意,公平自由。你当然也可以选择拒绝我然后立刻从我眼里消失,但是你如果报警,你知道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可以找到你,还有你的儿子。” 听到他说儿子,我想我此刻已经没了退路。我非常清楚当被这些人纠缠上的后果,他们往往会采用什么手段来对付那些不好好“配合”他们的人,让原本想反抗他们的人变得听话且乖顺。等与其到那个时候被他们拿捏在手里,不如趁现在还好谈的时候答应他们,多加点条件。 “好吧…不过我只答应你找他的U盘,告诉你他平时在干什么。并且在这之后的每个月里你都得承担我的花销,而且这之后的一切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衬衫男闻言爽朗的笑了“这些问题都好说,那个…文文是吧?你从今往后都不用陪酒了,你明天就去跟阿毛办疗养院的工作手续,你平时想来上班就来,不想上班就去干别的,有什么事就联系阿毛,但你切记,一定不能让他发现端倪。”随后,他又从皮包里翻出来一张银行卡和几张照片“这张卡里有十万你先拿去花,另外你记住了,U盘大致长这个样子,总之你先找,找到以后插到电脑里看有没有关于邢南市一个叫“锦绣华苑”的小区和一个名字叫“杨艳辉”的人的信息,如果有这类信息的文件,你就立马把它带回来给毛哥,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百万。” 我再次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我颤抖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欣然同意了他们的条件。随后我们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那疯狂的一晚。 此刻,我坐在高速飞驰的列车上,手中紧紧攥着U盘。望着空旷的田野,就如同我二十岁那年。 【楔子完】 ------------ 楔子(完) 如今城市鬼出游,青天白日声啾啾。安得此公起复作,杀鬼千万吾亦乐。——刘溥《钟馗杀鬼图》 …… 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九日 邱逸 收拾掉眼前几个马仔,我蹲在地上挨个将他们绑了起来。忙活完后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这些趴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人身上摸出包还算不错的烟,拿出一根点着火抽了起来。 “郝嘉华,一九九八年出生,你爸是南营派出所的所长。乔三,八七年出生,两个月前刚从二看放出来。张贝贝,一九九九年出生,技校辍了学不去帮家里种地非跟着出来混社会。李建钢,目前为在逃人员,你是九六年出生的,对吧?”我像报菜名一样把这些人的基本情况一个个点了出来,没等他们回应我便接着往下讲到:“你们四个,可还记得二零一七年五月十六号都干过些什么事情?” “去你妈的,老子……”这个名叫郝嘉华的黄毛小子刚准备骂出来就被我一脚踢在脑门上昏了过去。 “都躺地上了就安分点听我说完,你们三个还有谁想跟他一起睡觉的?” “……”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接着往下说了。一年前,你们四个在三营盘街维纳斯酒店409房间,强迫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孩和你们睡觉,那女孩死活不肯,你们就殴打她直到她昏死过去然后趁她意识不清醒把她奸污了,事后还威胁她不许报警,否则就去学校堵她的妹妹。我以上说的,可否句句属实?” “你…你是警察!”那个名叫乔三的光头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爱心人士。”我话虽不假,但我说完却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赶忙吸了口烟压住了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那个小婊子告诉你了?”乔三沉闷的声音有些颤抖。 “注意你的言辞,和我说话放文明点。另外这件事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见的。你们也不用想着报复她,但凡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敢要你们十根手指头,不对,是四十根。”我纠正道。 “管你他妈是谁,反正你死定了!我们是杨四爷,东山望峰楼杨四爷手底下的弟兄!你现在赶紧把我们放了,今天这茬事就当过去了!而且就算我们进去,郝所长和杨四爷也能想办法再把我们捞出来!到时候你就等死吧!”一直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李建钢突然暴呵到。 我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你这愣鬼,别放狠话逗我笑了。望峰楼昨天就倒了,杨少坤没叫人通知你们吗?另外那黄毛小子的爹,估计现在还在跟纪检喝茶聊天呢,再过段时间,你们说不定都做狱友了。我劝你们还是少费点心思,老老实实等警察来把你们接走就得了。” “还有,如果我没猜错,张贝贝,骗那个女孩儿来酒店,是你出的主意,对吧?”说着,我低头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不对…不是的!都是华哥的主意,是那天他跟我说他看上了宋冉冉,想跟她处对象,才吩咐我把她叫来的!不然我根本就不会去联系那骚娘们!”张贝贝神色慌张的辩解道。 郝嘉华刚从短暂的剧痛中醒来,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再喘了几口大气后才艰难地从嘴角吐出几个字。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乍一听很好回答,但每当别人问起我“你是谁”时,我却得在脑海里思索几秒再做回答,倒不是我不想告诉他们我是谁,只是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概念涉及到了多个领域,包括社会、法律、哲学、文化等,我能脱口而出地告诉他们我叫邱逸,毕业于中央警大,有法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学位,并且毕业后曾在国家保密机关工作过……但这都只是我名义上的社会身份。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告诉他们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任何名字,包括只属于这个名字独一无二的故事,我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滔滔不绝的讲下去。我有很多身份,也有很多名字,还有许多故事,它们都是真实的。有时候,就连我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爱心人士。”我思索片刻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楼下传来悠扬的警笛声,我看了眼手表,随后快步上前将这些人捆在腿脚连同手上的绳结松开,因为是绑在一起的简易手铐结,所以再拆解时毫不费力。 缓过神来的三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刚准备抄家伙,我便冲出房门对迎面跑来的警察大喊救命。 “把屋里的都控制起来!”冯晋忠下了命令。 一小时后,派出所接待室内。我装出一幅凄惨的模样向冯队长大吐苦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伙人是如何与我在电梯里发生口角的,他们又是如何把我连拖带拽扯进房间,然后穷凶极恶的轮番殴打我,打到我喘不上气来,估计肋骨都断了三根,另外我头还疼,极有可能是脑震荡,需要赶紧送医治疗。 “行了,别扯淡了。那四个现在有两个还在医院躺着呢,剩下两个一个挂彩,一个哆哆嗦嗦的问什么都不吭声儿,你说你下手也不轻点,打傻了还怎么调查?医院里躺着怎么录口供?”冯晋忠有些抱怨地说到。 “那女孩儿的证据都已经提交了,估计案子很快就能开庭审理。证据确凿,强奸、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数罪并罚没得跑。” 我点点头“有劳您了,冯队。”说罢便准备起身出门往外走。 “邱逸!”他顿了顿,接着说到“你没想过再回来接着干吗?难道你真准备让政府给你搬个什么‘见义勇为好公民’、‘晋阳市百大杰出青年’的奖?凭你这样的学历和身手,有朝一日定能在公安事业上成就不小的作为。你还年轻,早入正道吧。”冯晋忠话语里略带惋惜地规劝到。 “您太抬举我了,您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加班,而且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现在这样在家玩玩股票,有闲情逸致了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做个‘热心市民’就挺好的。”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派出所。 究竟做什么算事业?干什么才算正道?这个话题,自古以来便有无数不同的声音和答案,而人的价值观与主观能动性决定了一个人对命运的选择。归根到底,社会是由人缔造构成的,而人由生长于社会里,所谓的“事业”和“正道”也是由人的价值观赋予和定义的。 我想,所谓的正道就是尽可能多做正确的事。我虽对这个世界看的还不够清,但我却十分明白,“青天里安分守己的人曝尸荒野,霓灯下恶贯满盈的鬼逍遥快活。”这种事如果永远的存在于世界上,那显然是不对的。 我所从事的事业,遍及世界。虽不是众人皆知朗朗乾坤下公认的“正道”,亦不是魑魅魍魉见不得光的“黑道”但却千百年来伴随着人类社会一同存在直至今日。选择我这份事业的人将被迫改变命运,也很难会有好下场。但无论值不值得,总得有人做下去。 五年前,指挥部制定并实行了《涟漪计划》。 这项计划的大致内容就是监视、控制、策反、收拢有关敌对要员的重要社会关系,在针对其部分人员进行考察并加以训练后使其成为利于我方的特殊人员。而这些计划被监视和策反的对象均被定义为E级人员——Mole……计划尚且还在验证阶段,但据说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竟能凭借一些个二五仔钓到大鱼,摸到老巢。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了解这些“天才”一般的计划都是诞生于参谋处哪些个战略分析专家的奇思妙想,但毕竟能“活动筋骨”的活儿也不是天天都有,能作为无聊时候的一种解闷方式倒是令我产生了一丝趣味。 这是件棘手的事,说来也巧,就在昨天,我观察了四个月零三天年的E级人员,他的家属在我的责任区被车撞死了。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