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穿越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宋雨晴趴在枕头上盯着手机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接电话你就死定了!” 点了通讯录上置顶的“AAA”,拨了电话过去。 得到的又是同样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又是已关机! 半年前全球爆发了一种不知名病毒,感染率极高,被感染到的人都会在一个月内死亡,且至今没研发出能抗病毒的药物。 她也有半年没见过赵平生了,上次联系还是半个月前,才说了两句话,他就说医院最近病人很多,他没空接电话,而电话那头已经有人在催他,“赵医生,南区又送来八个感染患者......” 现在她给他回消息没回复,打电话全是关机,外面又是各种病毒感染的新闻,而她被迫居家隔离已经三个月了。 他们从大学时就谈了恋爱,他大她两届,她今年硕士毕业后选择跟他来到他家乡——海市工作。她毕业刚过来就爆发了病毒,还没来得及去办理入职,现在还能说说话的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的家人和朋友。 她理解他的忙碌,但一直收不到消息,她真的快崩溃了! 这些天积攒下来的不安、委屈在此刻终于爆发出来。她边抹眼泪边哒哒哒地给赵平生发消息: “赵平生,我们分手吧!” 发完又扑到枕头上呜呜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想看看他有没有回消息,伸手过去摸啊摸,没摸到手机,挪了挪身子,突然就在床上凭空掉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她好端端地趴床上怎么会往下掉,而且都看不到底下是哪里,刺眼的白光把她给包围起来,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她只能闭上双眼。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宋雨晴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双脚踩到了地上,身体有了支撑,刺眼的白光也消失了,耳边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像一根铁丝钻进来,刺得她耳朵痒痒。 “让一下啊唔该。” “哎,靓女,行开啊!” 直到被人往旁边推了下,宋雨晴才猛地睁开眼睛,和前面穿着白衬衫、军绿色裤子、推着二十八杠老式自行车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男人骂了一声,从她旁边绕了过去,自行车后面的大包裹差点撞了上来,还好宋雨晴反应快一步往旁边挪了挪。 这时候,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街道两边都是灰扑扑破旧的楼房,一眼望去,看到的人大多都是穿着灰色、深蓝色、军绿色的衣服,听到有人讲普通话,也有人讲白话。 但是,海市哪条老街是两广人民聚集地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说白话? 对面的牌子写的什么? 眯着眼睛细看了下,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羊城友谊酒店? 羊城? 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眯眼看过去,还是羊城! 宋雨晴下意识地拦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大姐,“姐,这里是哪里啊?” 被拦住的大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上下穿着白色碎花衣服,款式和供销社、百货大楼里卖的都不太一样,布料看起来也很贵的样子,脚上只有一只白毛拖鞋。 一下子就被她脚上的棉拖鞋给吸引住了目光:白绒绒的拖鞋,看起来就很贵,不知道踩在脚下是什么感觉。 再抬眼看宋雨晴,下意识地就以为她是外地来的迷了路。 “这里是羊城中山街,你是不是迷路了?前面有个派出所......” 听她讲的是普通话,大姐也就和她说的普通话,虽然讲得不怎么标准。 宋雨晴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真的是羊城? 可是她刚刚不还在海市赵平生的家里吗?一下子就来到了羊城? 宋雨晴再看看到处透露出“年代、怀旧”气息的建筑、人、物件,正要问他们是不是在拍什么年代剧,后面就来了一个怒吼吓得她一哆嗦。 “宋雨晴!” 有人喊她名字?!没听错。 宋雨晴一转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手臂就被狠狠地拍了好几下,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怒瞪着她,这大妈的五官看起来和她妈长得有点像。 不等她发火,大妈抓住她手臂就要拉着她走,“你真是出息了还敢离家出走?!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闹脾气有咩用啊?” 突然注意到她脚上就只有一只鞋,再往上看,还有身没见过的衣服,气得又拍了她好几下,“又去找杨曼曼了是不是?和你说了多少次,离她远一点!倒时候被抓走我看你哭!” 普通话里又掺杂着一两句白话,还好她老家是讲白话的,能听得懂。 但是,现在的情况?宋雨晴挣扎好几下才挣开大妈的手,敢怒不敢言,不了解当下是什么情况,她不敢乱说话。 刚刚被问路的大姐见宋雨晴一句话不说,看起来和拉着她走的妇女不像是认识的,警惕地拦住了妇女,“你和她认识咩就带人走?” 妇女被气笑了,双手叉腰大声道:“你问问她认识她亲妈不?” 亲妈? 宋雨晴震惊,这个长得像她妈的大妈说是她亲妈?她家里相册有她妈妈从小到大的照片,虽然眼前的大妈和她亲妈五官是有点像,但她非常肯定,她亲妈真的不长这个样! 而且她妈也没有亲姐妹啊! 不敢说话。 平白从海市赵平生家里的床上突然来到羊城街道上,还见到这么多穿着奇怪的人,她现在脑袋虽然有些懵,但理智慢慢恢复过来,依旧不敢轻易开口。 她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穿越了? 大姐被吼了也没生气,尽心尽责地问宋雨晴,“她真的是你妈?” “你看看她的脸,再看看我的脸,像不像?”大妈继续叉腰。 宋雨晴看向旁边长得像她妈、理直气壮质问大姐的大妈,平复了下心情,对大姐点了点头。 心里的难过委屈比天大。 在她单独在家隔离三个月、半个月联系不上男朋友之后,她又来到个陌生的地方,还不得不承认一个陌生大妈是自己亲妈。 老天啊! 要崩溃了! 想大声爆哭! 见宋雨晴点了头,大姐不好意思地跟大妈道歉,说自己就是看她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走,鞋子还掉了一只,以为是遇到什么坏事了。 虽然被人质疑很让人生气,但人家也是好心,大妈也好声好气地道了谢。等大姐走了,一转头,立刻就换了一张脸,瞪她道:“赶紧跟我回家去!” 宋雨晴低着头跟在后面,任谁看都是一副受了大委屈的小可怜样。虽然穿得好,但鞋子都只剩一只了。 跟着走差不多二十分钟,她觉得脚底都要磨破皮了,终于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宋雨晴悄悄地打量四周的环境,房子破破旧旧,最高也就四楼高,让她想起了家里老城区的老房子。路过一栋旧楼,居然还有人在走廊上炒菜。 有人在大声朗读年代文里才会出现的语录,还有人提到“供销社”、“菜站”、“肉站”...... 宋雨晴深呼一口气,她现在确定,她真的穿越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个年代。 随后就在脑海里疯狂搜索她看过的年代文小说,想半天都没想到有哪本年代文小说里出现有“宋雨晴”这个人的,难道她的设定是个没有名字的炮灰? 既然她来了,那大妈原来的亲生女儿、这个年代原有的“宋雨晴”,她去了哪里? 还是说她只是灵魂穿了过来? 不对! 她身上穿的睡衣和棉拖就是她在21世纪海市穿的。右手手腕上还有个粉色发圈,她就是原原本本掉到这里来的! “哎哟。”突然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不懂大妈为什么停了下来,但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宋雨晴觑了一眼,老实站好。 大妈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她哭得红肿的眼睛、还有一脸的委屈样,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叹息。 “现在到处缺工作,我们也没办法了。” “你先过去看看,家里这边会想办法的,能买到工作就让你回城来。” “你表姐......工作已经是她的了,你哭也是让人看笑话。” “回去了好好收拾东西......” 宋雨晴继续保持沉默。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凑成一个句子,她是真的猜不到这些到底都什么意思。 什么工作、回城的,到底都什么事啊?! 崩溃。 但还要装得很镇定。 继续往里走,到了一排平房前。 刚刚还凑一起嘀嘀咕咕的大妈一见到她们走来,立刻就停止了讨论。 宋雨晴瞬间警铃大作,这些人的眼神似曾相识。 可不就是老家村口闲着没事、干专门造谣的七大姑八大姨的眼神? 她很清楚地知道,就在刚刚,她在大妈们的口中很可能已经身败名裂了。 “秀香,你家雨晴终于回来了啊。”一个长相刻薄的大妈挑剔地把宋雨晴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然后啧啧地摇了摇头。 旁边另一个黑胖些的大妈虽然表现出一派和善的样子,但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还是明显地流露了出来。 宋雨晴不了解情况,半句话都不敢多说,默默记住这些人的样子,等着了解情况了把人给对上号。 唐秀香笑呵呵地回:“回来了,这孩子去同学家里待了几天,左右现在毕业了没事情做,让孩子出去放松放松。” 话是这么说,但唐秀香知道也就是口头上说得好听。家属区里屁大点事都能传遍半个羊城,何况是家长里短的糟心事。那传播速度,火车都赶不上。这些住一个家属区的肯定心里门清她家最近的糟心事。 宋雨晴低着头,等唐秀香和几个大妈寒暄完,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回了宋家。但她这样也没被人怀疑不对来。 她们前脚刚走,这几个大妈后脚就又凑近了嘀咕。 “雨晴这丫头这回肯定逃不掉了,不嫁人就得下乡去。” “刘翠花还说想说亲,让雨晴嫁她儿子呢。” 长相刻薄的大妈轻嗤了一声,“长了眼睛的都不会想把闺女嫁给她家去,红兵工作再好那也是个二婚。” 黑胖的大妈却是另个态度,“二婚怎么了?红兵马上就要升副科了,工资能涨一截,王菜刀也是有工作的,这家里条件就不会差,总比要下乡去好吧?” 旁边的人细想,觉得黑胖大妈说的有理。 “老陈家下乡那闺女,都下去几年了,现在嫁当地人了,以后想再回来?难喽。” “不嫁那能怎么办?真以为下乡是好玩的?吃不饱饭还得下力气干活......” “我看啊,宋家和王家准是要做亲戚了。” ------------ 2 处境 宋雨晴跟着名为“秀香”的大妈路过前面的一排平房,然后左转,绕到后面的三层小楼前,一直走到第三层。走廊里堆满了杂物,她光着一只脚,经过走廊时还得踮着脚走路,不然有可能踩到走廊里的一滩滩污水。 一路走到尽头倒数第三间房,唐秀香找出钥匙开门后直接进了右边的房间。 这个路,可真是够绕的。 这边的邻居也不少,她跟着上楼梯时,没少看唐秀香和人打招呼,顺便教育她:“这孩子,看见你X婶/X叔也不知道喊人!” 她哪敢喊啊!生怕一喊一个露馅。 宋雨晴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眼,进去就是个小客厅,放了张四方桌,一个五斗柜、一张长沙发,一张上下床,竹竿支起来,把两块灰色布挂起来,就把上下床给隔成了一个小房间。另外还有两间房门,一间敞开、一间关着。 东西满满当当的,但看得出来这个家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爱收拾的,东西虽然多,但都放得很齐整。 她慢慢挪了进来,才注意到里面的“老古董”——红色暖水壶、搪瓷大水杯、一台古老的收音机、一把手电筒、绿色的台式电风扇...... 这些都是在电视上的年代剧里才会出现的老物件,这时候都堆在了这个房间里。 越往里走,宋雨晴的心越拔凉。 里面阳台过去就是做饭的灶台,没有厕所和淋浴间! 试图寻找这家人的信息,但墙上连张照片都没有,奖状也没有...... 站在沙发旁,身体紧绷。 这时候,唐秀香从房间走出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不对劲,又细细地端详着。 吓得宋雨晴呼吸都放轻了,心里无数个念头涌出来: 她是不是发现我不是她家的“宋雨晴”? 怎么办? 她会不会把我送去公安局? 还是送去什么革委会? 无数个念头炸了出来,要是眼前有镜子,她就知道现在的她脸白得像鬼了。 “我看你下次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唐秀香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赶紧去换身衣服,明天就把衣服给杨曼曼送回去,穿的不伦不类。和你说了几次,少去找杨曼曼,她家现在那情况,谁沾上谁倒霉,我看你是嫌家里日子太好过了......” 还想继续念叨下去,唐秀香看宋雨晴呆愣愣的像个傻子,再看看她没半点血色的脸,没再说下去了,“我去给你下碗面。” 宋雨晴自己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拍拍胸口庆幸:还好,这人没发现她是“假货”。 年代文看多了,她也知道她一个“黑户”寸步难行,各种可能设想了一遍,决定还是先赖在这家先。 但是,她得先搞清楚这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尤其是“宋雨晴”的个人信息。 一碗清汤面端了过来,她摸摸肚子。昨晚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赵平生气得吃不下东西,掉到这鬼地方还走了那么远的路,她已经快饿扁了。 这面条也太清淡了,她都怀疑没放盐,油可能只有一点点,吃起来味道也很一般,远远比不上她被困海市吃了大半个月的挂面。 形势比人强,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她吃饭时,唐秀香开始忙活她的事情——缝补一条破了洞的旧裤子。 宋雨晴做了下心理建设,张了张嘴,又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妈,家里其他人呢?” 救命!喊一个陌生大妈叫“妈”,她真的有点难接受。 眼睛又忍不住红了,不敢想象她亲爸妈发现她不见了会多难过。 唐秀香专心地看着她手里穿梭的针线,眼睛都没往她这儿瞟一眼,“不是上班就是上学,还能去哪?” 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比较凶,唐秀香把大嗓门收了收,道:“知青办那通融了三天,你到底是要去下乡啊还是打算嫁人?等你爸他们回来,你就把事情给定下来。” “嫁,嫁人?”宋雨晴一个激灵,她今年虽然是硕士毕业了,但她读书早,现在也才二十四岁,和赵平生都没谈到结婚那一步,怎么来了这鬼地方就要讨论嫁人的问题了。 还有,知青办?下乡?那说明现在就是七零年前后几年的时间。 这位“妈”说她刚毕业,七零年代那会儿取消了高考,那不就是才高中毕业,十八九岁? 这个年纪,自己都没养明白,结个锤子的婚哦! 可问题是,她是真的穿越了时间回到了几十年前,还是掉落到了一个与华国历史相似的架空时代? 这里的历史发展是不是和她来之前的国家历史发展一样? 啊!脑壳痛! 很想死一死! 真羡慕一穿越就能立刻接受当下处境的人,她现在怂得要死,一万个疑问盘旋在脑中,怕假身份被戳穿但还是要强装镇定。 想哭! “隔壁家的王红兵,也算是知根知底,他现在条件确实不错,马上就要提副科了,每个月工资能有八十块钱一个月,各种票证都有,算是咱们家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人家了。” 唐秀香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怕宋雨晴总是幻想些有的没的,干脆再给她下个猛料。 “家里能挤出钱给你买工作也不容易,你爸临时工一个月不到二十块钱,你大哥大嫂是正式工,但他们还得养大宝,总不能一直贴补你。你大姐也二十三岁了,再工作一两年也要嫁人了,她的工资也不高得给自己攒嫁妆。家里还得每个月给你爷奶拿两块钱,天正、雨霏还小......” 宋雨晴低头听着,边默默把这些“亲人”的事情给记下来。 她对这家庭成员总算有了点了解——她爸临时工,她妈家庭妇女,她大哥大嫂正式工,两人有个孩子叫大宝,听着是个男孩,还有一个大姐也是正式工,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在上学。而爷爷奶奶,就她对这个屋子的观察,没有老人住在这里。 人好多啊,有点心累。 她亲爸妈就只生了哥哥和她两个孩子,而她和哥哥有十岁的年龄差,从来就没出现过和哥哥吵架打架的事情,从小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幺儿,在这里变成了不上不下的夹心层。 她现在负能量爆棚,甚至开始怀疑这家的爸妈哥嫂姐姐是不是不愿意出钱给她买工作,不然哥嫂大姐都有工作,就偏偏她没有? 一时间脑海里都是各种小说里的受气包女主被忽略、被压榨,最后幡然醒悟、奋起反抗虐渣渣的名场面。 见宋雨晴这眼眶红红的样子,唐秀香实在是看不惯她这副委屈、要死不活的样子,咬牙忍了忍,还是没大巴掌抽过去。 —— 唐秀香出门买菜后,宋雨晴快速地把家里的房间蹿一遍,势必要把这家里的床位分配给了解清楚。 两间房间,只有一间敞开着房门,里面一张一米五宽的大床,一张上下床,这大概率是父母和两个弟妹住的,而另一间关着的房间应该是大哥大嫂和大宝的。那么,放在客厅这,被竹竿挂起的灰色布帘挡起来的上下床,就是她和大姐的“房间”了。 下铺床床尾叠了两摞高中课本,课本封面上写着“宋雨晴”三个字。 这个字......她从六岁开始学书法,有记忆以来就没写过这么丑的字。 一想到以后可能要模仿这些字体,她就觉得太折磨她了。 快速地把床上的所有东西都给翻了一遍,没找到任何类似日记的东西,书本是旧的,但是属于“宋雨晴”的笔迹不多。 翻开凉席,床板上空空如也。视线转了一圈,看向枕巾洗得发白的、中间凹下去一块的枕头,仔仔细细地把每个角落都按了一遍,里面没异样。 好了。啥也没有。没记录、没钱。 往床底看了一眼,才发现还有个带锁的箱子,生气地啧了声。她上哪找钥匙去啊! 没多久,唐秀香回来了,看到她床上被翻得乱七八糟,以为她在找东西,没好气道:“找东西不会好好找?赶紧收拾好!” 宋雨晴反复暗示自己要冷静,收拾好东西后,跟在唐秀香身后问:“我的衣服都在哪呢?” 被唐秀香瞪了一眼,“你的衣服不都放你的箱子里能在哪?” 说着又念叨起她身上的穿着,“家里短你穿的了非得去穿杨曼曼的?捡你姐的衣服穿怎么了?上次你姐给你那套才穿了一年,看起来和新的一样,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太好了,要换做以前......” 唐秀香一转头,看到宋雨晴对着从床底拖出来的箱子发呆,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把挂在门后的军绿色挎包扔她身上,“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看钥匙在不在包里。” “我跟你说,这次再把钥匙弄丢,以后你就别想着锁柜子了!一年丢一把钥匙,没见过你这么能丢钥匙的。” “哦。”宋雨晴大松一口气。 翻了一遍背包,里面有一个红色本子、一本语录、一支老旧的钢笔,从夹层里终于找到了钥匙。 一共两把,一把大一些,应该是家门钥匙,还有一把小的......扭了两下,箱子的锁开了。 里面的东西也一目了然,最上面是一套绿色衣服、一件白衬衫、黑色直筒裤,一条黄色的碎花裙子在沉闷的色彩里格外突出。底下是一件灰色棉外套、一件起球了的红毛衣、还有件灰色薄外套。箱子底铺的报纸下藏着一个碎花小包,里面有三块四角六分钱...... 宋雨晴不死心地再翻找一遍,多一分钱都没有了。 瞬间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 得益于她看过上百本年代文小说,她知道在六七十年代,一块钱的购买力很高,但是!一块钱购买力再高又能怎么样,总共就三块多...... 要是没来这鬼地方,三块多只够她买瓶可乐。 她现在算是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高中毕业,待业在家,要么下乡要么嫁人。 最重要的是: 她很穷! ------------ 3 认人 才进到屋里换好衣服出来,家里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妈,我们下班了。” 宋雨晴抬起头,看到一个方脸浓眉的年轻男人和一个鹅蛋脸樱桃小嘴的年轻女人,这两个应该就是大哥大嫂了,正想开口,这两人身后挤出来个小煤球,边跑进厨房边喊: “奶奶,今天吃鸡蛋!” 这就是她的“侄子”大宝了,长得黑黑胖胖的,看到她时嫌弃地撇了撇嘴,直接把她当空气忽略过去。 “哎哟,早上给你吃了鸡蛋,晚上没有了。”唐秀香嘀咕:“哪能餐餐吃鸡蛋啊。” 听说没有鸡蛋吃,大宝垮下脸,哼了一声扭头就跑出去。 没一会儿,就听到他喊小伙伴下楼玩的声音。 “雨晴回来了啊。”张紫英语气淡淡。 “大,大嫂。”宋雨晴实在是觉得怪异,她亲哥至今都还没结婚,现在她就有大嫂了。而且她感觉这位大嫂不太喜欢她。 把目光投向大哥,这个大哥的五官和她亲大哥没有一点像的地方,看向她时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看起来比大嫂还要不喜欢她。 宋雨晴抿了抿嘴,想到唐秀香说的家里挤出钱来给她买工作,还给她说了家里条件多难多难......想必这便宜哥嫂是不乐意给她出钱买工作吧。 换下来的衣服和一只鞋子、手上的发圈、以及随身戴着一般不离身的平安扣等,宋雨晴给放到了木箱所有衣服的最底下,锁好木箱后把要是放到回到了背包的夹层里。 “长征,你去花婶家一趟看看她回了没,我托她给我从乡下带些菜回来。” 方脸男宋长征应了一声,出门时顺手把竹篮带上。 张紫英不搭理她,到里面阳台帮唐秀香做饭,婆媳俩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有说有笑的,张紫英说她厂里今天的趣事说得津津有味。宋雨晴全程当个隐形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总算知道了更多的具体信息: 她嫂子叫“子英”,姓什么不知道,在罐头厂工作。她哥叫“宋长征”,和她爸都在机械厂工作,她哥刚考过了二级,下个月开始涨工资,她爸是厂里的临时工,看大门的,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得值夜班。她姐叫“知秋”,在服装厂工作,能内部拿到碎布头和瑕疵布,管大嫂的小组长想要一些。而叫“长民”和“红旗”的弟弟妹妹,则是在机械厂自己的学校里读初一。 听着听着,宋雨晴还知道了另一个信息: 这里原来的宋雨晴实际年龄是今年二十一岁整,以前上户口时工作人员疏漏给报小了两岁,为了避免下乡命运还故意多读了一年高中,所以就拖到了这个年纪。 二十四岁和十八九岁的差距挺大,但二十四岁和二十一岁的差距就小多了,怪不得这些人没怀疑。 下意识地摸了把头发,被隔离前不久她才把头发给染回黑色并剪到了及肩的长度,这要是之前的长波浪卷......不敢想! “二姐!你剪头发啦?!”一个十二岁作业的小姑娘冲过来盯着她的脸瞧,像是在琢磨她的发型。 但小姑娘一皱眉,宋雨晴就浑身紧绷,怕被看出有什么不同来。在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时,小姑娘撅了下嘴,嫌弃道:“二姐还是扎辫子好看。” 宋雨晴这会儿才注意到小姑娘就是扎着两根麻花辫,红绳子绕了两圈绑出蝴蝶结,在一身笔挺的军绿色服装下,显得小姑娘活力满满又带一点娇俏。 “二姐。”又冲进来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生,急轰轰地把身上的背包往敞开的房门里的上下床一扔,他几步又跑了出去。 里面阳台传来唐秀香的喊声:“长民......”一出来,已经找不到人了,唐秀香生气地啧了声,视线转了一圈,看看坐在自己床上低头的宋雨晴,再看看趴在宋雨晴床上翻书看的宋红旗,几乎没有犹豫,当即点名道: “红旗,你去花婶家找找你哥,出去那么久还不回来......” 才翻书看了段开头的宋红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但出门时昂首阔步的样子,像是一棵小白杨。 宋雨晴悬着的心松了一半,朝夕相处的“家人”有大半没看出她是假的,那就证明她现在是安全的。 一松懈下来,她就忍不住想: 她到底是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呢? 原来的宋雨晴到底是还在朋友杨曼曼家里,还是和她一样消失了? 想到这儿,她悄悄地捏紧了拳头,等挨过了今天,她得去被提到的杨曼曼家里看看! “雨晴,去拿碗筷。” “来了。”宋雨晴庆幸还好她单独在家时把家里的布局和客厅里的柜子都看了个遍,这会儿直奔阳台旁边的旧橱柜,家里的碗筷不多不少,刚好就是够一家人使用,全部都给拿了出来。 在她摆放碗筷时,宋红旗拎了一竹篮的青菜回来,里面几个西红柿在一片绿色中尤其亮眼。 阳台那儿开着窗就能直接通风,忽然一阵辣味飘过来,厨房里的张紫英呛了两声,然后朝楼下邻居大声道:“方嫂,今天又吃辣的啊。” 伴随着辣味飘上来一道爽朗的嗓音,“辣点好,有滋味!” 唐秀香笑着冲楼下道:“改天我再找你做辣椒酱,上次那个不怎么辣的好吃。” 很快就得了回应,“尽管来找我。” 左右的邻居也开始做饭了,参与进来说做辣椒酱的事情。傍晚屋里斜射进来一道霞光,屋里的小阳台里边飘散出一缕热气,配着婆媳俩与左右、楼下邻居的对话,让她这个站在客厅往里看的“外来人”有种进到电视里旁观年代剧的感觉。 “宋雨晴,发什么傻呢?” 一个手掌突然拍到她肩膀上,吓得她一个激灵,往旁边跳出半米远。 拍了拍胸口平复心情,才看到背着落日霞光的年轻姑娘与她有五分相似,留着一头刚过耳朵的短发,长相偏英气。 趴在她床上看书的宋红旗抽空瞥了一眼过来,然后就道:“大姐,你说二姐是不是留辫子更好看?” 但她二姐作为全家长相最出色的那个,就算剪个野小子造型,脸也还是好看的。 和宋红旗的活泼性子不同,大姐宋知秋比较“霸总”,皱眉看了看宋雨晴,然后直接上手捏住宋雨晴的脸,左右看看。 公正道:“都一样,脸还是一样啊。” 宋红旗试图说服宋知秋认同她的观点,但宋知秋工作了一天,不想搭理她,正想歇一歇又被大嫂喊过去。 宋雨晴悄悄地挪过去,听到她们在小声聊买服装厂内部瑕疵布的事情,没人提到她。悬着的心又松了一半。 她现在看不得这家里的人背着她偷偷说话,有点风吹草动,她都怀疑是不是被人家认出来是假冒的。 但看看阳台上边做饭边聊天的三人,再看看趴床上看高中语文课本的宋红旗,她又挪到宋红旗旁边,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 “红旗,你们现在上学都学什么啊?” 宋红旗耸耸肩,“还不都是那些课,反正我们班的老师就那样。” 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宋红旗快速坐起来,先去看看家里其他人的动静,才挨着宋雨晴坐下,用气音小声问:“二姐,曼曼姐家里真的藏有很多好东西吗?是什么啊?有那么大的珠宝吗?” 宋红旗比了个“ok”,拇指和食指圈起来能有乒乓球那么大。 “我哪知道啊,谁说她家有好东西的?” “我同学的表哥家有亲戚是革委会的,说曼曼姐家以前是资本家,有成箱的黄金和珠宝......” “你和她关系这么好,你不知道?你这两天不是去她家住的嘛。” 宋雨晴白了她一眼,“谁家有好东西会随便告诉外人的?” 宋红旗哼了声,小声嘟囔:“你和她关系不一样嘛,天天一起上下学的。” 但也明白自家二姐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吐吐舌头,又继续趴着去看书。 宋雨晴看不惯,拍了下她手臂,“坐着看。” 宋红旗又不满地哼哼唧唧的,“你自己平时还不都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没想到这话吓得宋雨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同时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听唐秀香和宋红旗的意思,原来的宋雨晴和杨曼曼关系特别好。 那么,她会不会被戳破的关键,或许是在于杨曼曼? 到了七点,宋长征带着大宝回来,而一家之主也下班回来了。 还好宋雨晴听到了隔壁邻居喊“建国下班了啊”,才知道这边的爸叫做宋建国。 这让她有些一言难尽。 她亲爷爷名字就叫宋建国。 来到这了,这边的爸名字也叫宋建国...... 行吧,他们那个年代,取名“建国”的一抓一大把。 这人看起来和她亲爸完全不像,宋长征的样貌完全了宋建国的,都是一样的大方脸,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像。 宋建国看起来很严肃,视线扫过宋雨晴时,正要开口训斥,被端着一个搪瓷盆过来的唐秀香瞪了一眼,“准备吃饭了,少说两句。” 宋雨晴默默地挪凳子坐到宋红旗和宋知秋中间,根本不太抬眼看对面的宋建国、宋长征和张紫英。 晚饭是木薯饼和菜粥,粥很稀,菜多粥少,木薯饼有点黏牙,得配上一口菜粥才好下咽,味道不是很好。但据她悄悄观察,大家吃得很满足。 不敢表现出异常,觉得不好吃她也赶紧吃下去,终于吃完,才放下碗,针对她的家庭动员会就开始了。 ------------ 4 劝说 “我说雨晴啊,听嫂子的一句劝,嫁王红兵没什么不好的,王家条件好,等结婚了,让王红兵给你安排个厂里的工作,多好。” 宋知秋不赞同道:“那不行,不说王红兵大雨晴十岁,他还有两儿子,嫁过去当后妈能有好的?” 她厂里一位大姐就是听了媒人和家里人的忽悠嫁给了个二婚男,一过去就当后妈,婆家的老人防着她对孩子不好,孩子的外婆家也时不时地过来敲打,孩子就更是和她不亲,嫁过去照顾老的照顾小的,到头来,自己都是个外人。 “也不是不能嫁人,但不能嫁这样的。” 没注意看张紫英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宋知秋继续对宋雨晴道:“你别看王红兵家里条件不错就觉得好,王红兵他妈以前怎么对王红兵前头那个老婆的?又打又骂,老太婆出了名的刻薄......” 宋知秋把王红兵贬得一无是处,张紫英气得想直接把她的嘴给糊上。 “这不好,那不好,大妹你给介绍一个好的呗。” 宋知秋后知后觉大嫂生气了,心里明白她那点小盘算,不就是因为王红兵准备升机械厂技术科的副科长成为大哥领导的领导了么,想着要是成了亲家,以后能帮大哥往上提。 再看向一旁不吭声的大哥,心里轻嗤。 怪不得大嫂一个劲地叭叭说王红兵的好话,敢情就是大哥默许的。 成了,好处是他的。不成,锅是大嫂背的。 唐秀香不想看姑嫂俩说置气话,直接对宋雨晴道:“总之就两个选择,要么三天后下乡,要么和王红兵结婚。” 宋建国不满地哼了声,“选什么选,我看直接嫁人算了。下乡去,熬个三五年谁知道能不能回来,与其到时候嫁到乡下去,不如现在就嫁到王家,好歹还离家近。娘家就隔个几步路,刘翠花敢给你脸色看,家里人还能不给你撑腰去?” 见宋雨晴低着头还是不吭声,宋建国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你以为下乡是好的?你看看你陈叔家的香香,年年带孩子回城打秋风......” 说着说着,又掀起了旧帐本,“好不容易托关系给你找了工作,你显摆就显摆,非要去你舅家显摆,这下好了,唐秋宁的工作落实了,你什么都没捞着,还白搭了家里的人情!” 唐秀香脸色一变,她怀疑宋建国这是在点她,觉得她娘家大哥和娘家的外甥女抢东西抢到自家人头上,以前白给他们送好东西了。 “我不嫁人,我明天就去知青办了解情况。” 宋雨晴都想好了,虽然留在城里是好过不少,但留下来的隐患大,她毕竟对原来的宋雨晴不了解,天天在这边待着容易露馅,不如离开这里。 更重要的是,她是不可能在这里嫁人的! 就算是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也不可能嫁个大十岁的老男人去给人当后妈! 什么无痛当妈养崽,通通不考虑! 她这话一出,家里安静了一瞬,很快,张紫英着急了,又劝道:“你别听人家说下乡是搞建设就头脑发热,真正下乡了能搞建设的有几个人啊?大学生分到了乡下,那也是下田插秧的份,人乡下有大队长小队长村支书,谁听你一个高中生的话啊......” 宋知秋啧了一声,反驳道:“大嫂你这样说的话,那为啥国家还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可不就是冲着把知识带到需要的地方去?” 张紫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个大姑子,自己顺风顺水的,高中还没毕业就被塞进了服装厂,工作了好几年,每月交了十块钱家用,剩下的都她自己攒着,近两年穿的衣服都没带补丁的,还能把只穿一年的衣服给底下妹妹,想必是手里攒了些钱。 哼,她手里有钱,自然有底气说话。 要让她一毕业就下乡劳作去试试看,看还能不能说出这些好听的话来?! 要她说啊,雨晴就是被宋知秋给影响坏的,一个大姑娘,净想着吃好穿好,又不肯帮家里干活分担。高中比别人多读了一年,外人不知道就算了,自家人谁不知道她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 “总之我不嫁人。” 宋雨晴抛下一句话,把头一低,不管旁人怎么说都没再理会。 张紫英劝得口干舌燥,见宋雨晴不说话也就算了,宋知秋还一个劲地和她反着说话,一时也生气起来。 合着人家是亲姐妹是一个出气筒,公公只劝了一句也不说话了,婆婆更是没摆明立场,就她一个外人呗! “随你们便吧。” 张紫英起身,直接回了房去。 宋建国垮着脸,时不时地哼一声。 但他太了解二女儿,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不比大女儿爽利,也没小女儿活泼,像个受气包似的。但这也就是表面,实际上死倔死倔的。 算了,让她先去知青办了解情况,等了解分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就知道错了。实在劝不动,让她下乡去吃一顿苦也好,就是还得操心工作的事情...... 旁边大儿子一晚上都没表过态,想着厂里老同事来探听的口风,问他家是不是要和王家做亲戚了...... 心情复杂。 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收拾了吧。” 宋雨晴暗觉自己又躲过了一劫。 但很快又有了新的烦恼: 外面乌漆嘛黑的,她不敢一个人去走廊尽头的厕所。白天她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厕所很像她看过的一个鬼片里的场景。 还有,洗澡是要自己提水下一楼,那里分男女浴房,好在浴房是分开一间一间的。 “二姐,走啊。” 宋红旗带上了三个脸盆和香皂,其中一个盆给了她,还有一个给了宋知秋。 正要翻木箱找换洗的衣服,宋红旗两步上前,把她床尾的衣服扔过来,“你晚上睡觉穿的衣服在这。” 宋雨晴像是才发现一般,“刚刚没看到。” 是两件洗得发白了的带补丁的旧衣服,闻着有股浓郁的肥皂味。 想到今天回来里面换上了小背心,而木箱里也没有多的小背心了。 姐妹三下楼的时候遇上不少同样拿着脸盆或者水桶下楼的邻居。 好几个婶子调侃道:“三姐妹都长得好看哦,你爸妈收彩礼都赚够了。” 几乎都是把目光瞟到宋雨晴身上。 宋雨晴当没看到,目光青凌地看回去:继续说啊,我也想听。 这些嚼舌根的人就这样,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惊天大秘,似是而非地说出那么一两句,以为能看到当事人恼怒、害羞等表情,这样他们才满足,要是你真的生气骂回去了,他们就会说:“哎呀,我就开个玩笑,你较什么真啊。” 但要是当事人无所畏惧,他们反而觉得没意思,懒得说下去了。 嘴碎的人被宋雨晴看得讪讪的,呵呵笑着就跳过了她们宋家三姐妹的彩礼问题。 宋红旗率先抢到了三个浴室,宋雨晴刚进去,后面一个婶子没位置了要挤进来一起洗,被宋雨晴挡住了,直接把门插销给拉上。 只是这个浴室隔间的墙不太高,宋红旗要给她递香皂,踮脚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惊讶道:“二姐,你皮肤白了很多!” 宋红旗隔壁的宋知秋闻言,看了过来。 虽然二妹天天睡她下铺,但她没关注过二妹身上皮肤最近是不是变更白了,毕竟二妹本来就是全家最白的那个,亲戚邻居都说她是挑了父母最好看的地方长的,是全家最好看的一个。 这么好看的二妹,没道理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非要嫁给王红兵去当后妈啊! 她那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只有宋雨晴的心一直在敲鼓。 不行了,这个家不能久留了。 知青办那说还有三天,那她赶紧去报名,然后赶紧准备下乡要带的东西跑路! 话说,这个时候的知青下乡,是不是能找关系选个好点的地方啊? 宋雨晴本以为晚上会睡不着,但她想多了。 今天走了一段长路,对她本人来说,实际是在海市赵平生家待了一天,然后在这里又熬了一天,加起来相当于熬了两个白天那么长,洗漱回来才沾到床板,不管大哥大嫂屋里的大宝多闹腾,她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隔天早上醒来时依旧一片漆黑,灰色布没挡住的空隙也没漏光进来,想来时辰还早。 她刚刚睡醒无意识间想翻身找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但只探到了硬得硌骨头的床板,然后瞬间清醒。 她还是在不知具体年月的羊城。 不知道另个世界里的家人朋友有没有发现她“凭空失踪”。 不知道赵平生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看到她发的分手信息...... 无数个疑问都交集在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 虽然这是来到这里的第n次在心里呐喊:想死一死!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再观望看看,或许可以回去呢?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啊!”宋红旗被沙发上盘腿坐着的散发“女鬼”吓得原地蹦跳,小脸发白。 ------------ 5 拥堵的厕所 新的一天,是以宋红旗一声大喊开始的。 “谁啊?!鬼......乱喊乱叫!”楼下被吵醒的邻居暴躁怒吼。一开始顺嘴想骂“鬼喊鬼叫”的,但现在羊城各个角落都有小红兵,有些人可不管什么实际情况,逮住一点“封建”苗头就要把人抓住狠批一顿。 楼下的邻居都听到了这声大喊了,宋家人听得更清楚。 宋建国和唐秀香从睡梦中惊醒毫不犹豫直接起身出来,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没想到客厅里安安静静,站正中间的小女儿和坐沙发上的二女儿面面相觑。 左右看看,没见到贼,心里安定下来。 唐秀香大呼一口气,接着就是一股火涌上来,狠拍宋红旗两下,压低着声音骂道:“大早上不睡觉你喊什么喊!” 宋红旗委屈,“我起来去上厕所,看到二姐坐这一动不动,被吓到了。” 披头散发的,她二姐头发还多,剪头发后就散着没绑起来,再稍微垂下脑袋只露出半张脸来,搁谁突然看到谁不怕啊! 唐秀香被气得一噎,瞪了宋雨晴一眼,“你也是,不睡觉在沙发上坐着干啥?” “我昨晚睡得早,早上醒得早啊。”宋雨晴心道:九点就开始睡觉,早上五点醒,她这妥妥的八小时标准睡眠。 随即心里一咯噔:不会是因为我平时作息不规律,所以才掉到这个地方强制调整作息吧? 宋长征那屋突然有了响动,先是大宝哭了起来,接着就是凳子被拖拉的响声。 客厅上下铺也传来声音,宋知秋:“还早着,别吵了。” 宋红旗吐了吐舌头,她又不是故意的。 但被父母一瞪,就老实地按原计划出门去上厕所。 原本坐在沙发上安静捋思路的宋雨晴立刻起身跟上宋红旗。 她是绝对不会说自己大早上醒来也是因为尿憋的,但外面黑灯瞎火的,她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 拥挤的客厅里剩下宋建国和唐秀香相视无语,整个家里唯独年纪最小的宋长民睡得喷香。 早上六点,各家开始有了动静。 要操持家里伙食的人最先起来,接着是要赶着去上班的工人和学生。厕所分男厕女厕,男厕在三楼,女厕在二楼。早上是最容易出现拥堵状况的时候,毕竟里面的坑位就那么六个。尤其是女厕,厕所外面都已经排了一个小长队。还有人骂里面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大多数工人都是八、九点上班,住在这附近的大多都是机械厂的工人及其家属,就算有些其他厂的,但大家的上班地点不算远,极少有家在这边,工作单位在郊区的,所以大家早上的时间都很充裕。 不着急上班的人排着队悠哉地和前后的人聊天。 大家最好奇的还是今早谁家大喊大叫,纷纷猜测是不是进贼了。一个开头,很快大家的话题就跳跃到了家属区最爱惹是生非的那几个小子,不知道是谁感慨了句“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搬到新家属楼啊”,得了一众的响应。 机械厂是羊城有名的大厂,工厂职工人数是比不上柴油厂、造船厂等几个省内数一数二的大厂,但机械厂在近五年内也发展成为了万人大厂。 随着厂区扩大、工人数量增多,机械厂在另一边陆续建了新的家属楼安置工人。他们这栋家属楼和后面三栋家属楼都是十年前修建的,那会儿人少,厂里的技术工都能分到房子。以前觉得这边的家属楼很好,住着小楼,有厕所,离外面的供销社也还算近,附近住的也是市里其他厂子的职工。 但现在厂里发展好了,厂领导建新家属区时规划得好,那边同样是楼房,但户户家里都有厕所、洗澡间,新家属区的中心位置有机械厂自己的供销社、肉站、菜站、托儿所等等,生活便利程度是这边旧家属区不能比的。 “等着吧,要么有人搬出来,要么等以后再建新楼才有可能轮得到我们。” “这轮不轮得到谁说得准呢。”有人前后左右看了看,神秘一笑,“都是住在旧家属区的,王红兵就抽到了新家属区的房子。” 大家仿佛窥探到了什么天机,急忙凑近说话的人,着急道:“真抽到了啊?他是抽到的,还是升干部了厂里给安排的?” 这两者差别可就大了,本来厂干部能分到的房子条件就是比普通工人的好,像王红兵家原先只是分到了个单间的房子,通过置换才换到了个一室一厅的。现在他有两孩子,又要准备二婚,抽到的房子还是两室的。 虽然他父母也一起住,但只要在客厅隔出来个单间或者把其中一个卧室一分为二,就够俩孩子住了。 “啧,抽签抽的也是单间,两房的那种大房子都是内部定好的,哪有多的可以拿来抽哦。”言下之意,人王红兵抽签就是走个过场,升职和换新房都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情。 所以说,知道刘翠花打算给王红兵忙活找对象时,哪怕知道王红兵是二婚且还带着两个孩子,但还是不少人觉得他条件好,想着介绍家里合适的姑娘的。 “羡慕不来啊,人家王红兵工作又拼,又会做人,比不了的。”看着是眼热,但得承认人家是有这个资格升职和换新房的。 “哎,刘翠花那天还过来咱们这边打听老宋家的雨晴......” “难怪呢,按理雨晴是要下乡去的吧,我说老宋家里怎么都不着急找工作!” “怎么不着急啊?之前都谈好要买工作了,被舅家的亲表姐截胡了,工作泡汤,一时半会儿上哪买个工作去?雨晴没毕业前,刘翠花就有这个想法,老宋和秀香没同意,我看现在可能要成。” “谁说得准呢,我看不一定,这年纪也差太大了,还是过去当人后妈。唉,后妈不好当哦,做多做少都不讨好。” “我看就你们闲得慌在这扯别人家的事,人雨晴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别扯来扯去把人家名声给坏了。” “哎哟,哪有那么严重啊,我们就随便聊聊,也没说她怎么样啊,就败坏名声了......” “别说了,赶紧的,拉完赶紧出来,别占着位置!” “呀,前面的挪一挪啊!” 每个工作日早上的厕所门前总是这么热闹。 宋雨晴今天起得早,但还是没帮得上什么忙,七点钟大家分批吃早饭。率先出门的是大姐宋知秋。她上班不需要穿工作服,小白衬衫搭着黑色半身长裙,一双黑色小皮鞋,她的体态好,看起来特别像干练又优雅的职场女精英。 宋雨晴第一眼看到时都被惊艳得愣了好几秒。 接着是快要迟到的宋红旗和宋长民,这俩是一个班的,呼噜呼噜地喝白粥配咸菜,嘴巴一抹,抓起背包拔腿就跑。 宋红旗作为早出生一小时的姐姐,看起来比宋长征健康,比宋长征高半个头,才跑到楼下,听到她催促:“宋长征,跑快一点啊!” 楼上慢悠悠喝粥的宋雨晴笑了笑,当年她读书也是个喜欢卡点上学的。 同样不慌不忙的还有大哥大嫂、大宝和宋建国,他们上班走个十分钟就能到,大宝待会也要被送到去机械厂的托儿所。 大宝今年才五岁,家里有唐秀香在,为什么要花钱把孩子送托儿所,宋雨晴好奇,但是没找到切入口去问。 本来宋雨晴是没觉得大宝被送去托儿所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她以前生活的年代,孩子三、四岁都该开始送幼儿园了。但今早她去上厕所看到不少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带的,才想起来这个年代,大多数普通人是能省则省,并且大多数老人都是默认会帮忙带小孩的...... 昨晚提着心怕被人认出来是“假的”,她都没注意到一些细节,现在再仔细观察,发现这家里的条件其实算是不错的。 就她今早的观察,对比了楼里和大姐的同邻人,大姐宋知秋穿的不错。而且她一个未婚姑娘,手里能攥着自己的大半工资,宋建国和唐秀香也没说大姐浪费什么的,反而对大姐的态度还不错,有事情能商量着来,而且还争取过给二女儿买工作,说明这家里的家长还算公平。 还有大嫂张紫英,她手上戴了款九成新的女士手表,这家里其他人都没手表呢。大哥看起来和大嫂的感情好,递碗筷什么的动作自然得很。 别看唐秀香嗓门大,动不动就能堵宋建国的话,但那都是些小事情,说到乡下的爷爷生病了要寄些钱和东西回去,具体的金额都得宋建国拍板决定。钱在谁手里,当家人就是谁。所以说,这个家的终极大Boss还是宋建国。 但唐秀香和大伯家好像不太合得来,刚刚定了寄钱的金额,就问了大伯那边给多少,没得到准确答案,唐秀香把手里的抹布当棍子似的敲椅子,叉着腰骂道:“早知道你那工作还不如留着换给雨晴,换给你大侄子,钱欠了三年了还没给一半,老家有事就说没钱没钱,改天你去厂里问问宋长安,这一个个月的是没干活没领到工资啊还是想赖账啊......” 得,又吃上一口瓜,看来这家里和大伯家关系不好。 哦,还搞清了一件事,宋建国原来是把工作换出去给大侄子了,怪不得他现在只是个临时工。就说嘛,房子是十年前厂里分他的,不可能给临时工分房啊。 她现在算不算在玩真人版逃生游戏啊,一会儿一个小发现,目前接收到的任务是——把身份坐实,别被发现是“异类”。 心里正脑洞大开时,大哥大嫂和宋建国都吃好了,三人带上大宝出门去。 她也准备出门去知青办了解情况,有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婶上门了,一来就拉住她,直说:“大好事啊!” ------------ 6 介绍 “大好事啊!”这位大婶一来就拉着宋雨晴的手道,她一脸懵,看这人动作挺热络的,想着这又是宋家的哪位亲戚? 小厨房收拾碗筷的唐秀香听到声音走出来,一看到人,面露讥讽道:“哟,陈大嫂啊,您家又有哪位天仙都配不上的亲戚了?上上回是你娘家大嫂亲哥家的傻侄子,上回是你乡下三十多岁娶不上老婆的表弟,这回又是哪个亲戚啊?不是我说话难听,怎么你家净是这种糟心亲戚?” 哦,这是个要上门来说媒的。 宋雨晴快速地抽出自己的手,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这种媒婆哪是诚心想给介绍的,分明就是拿别人家的姑娘做人情。 “那些亲戚不熟,我也是被他们给骗了。这回啊,我给你家雨晴找个好的,保管你家满意。” 陈大嫂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这个长相看起来挺招好感的,怪不得就她这样的介绍法还能继续做媒婆,估计大多是一锤子买卖,打量着这时候的大多数人不敢闹开,尤其是姑娘家,谈都谈了,有些结婚了才发现男方家和实际情况不一样,但也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唐秀香想到之前两次陈大嫂过来给介绍相亲,那时都是给宋知秋介绍的,还好她多长了个心眼,没全信陈大嫂说的,自己悄悄去男方家附近了解情况。好家伙,不是傻子,就是三十多岁的懒汉。 别家人想着以后可能还要陈大嫂帮忙介绍人不撕破脸皮,唐秀香可不受这个气,打听完情况回来,直接就带着她的老姐妹们去陈大嫂家骂街。 要不是人怂着不出门,她得给陈大嫂两个大耳刮子。 嘿,这人倒好,这一年里躲着她走,现在主动送上门来,还想来祸害她家宋雨晴?! 唐秀香本来都放下了之前的事情,这会儿越想越生气,直接把破围裙扯下一把甩到旁边桌上,上前两步大力地推搡,几下就把陈大嫂给推出门去了,最后那下下了力气,陈大嫂一个趔趄后背就撞了下走廊的围栏,疼得龇牙咧嘴,总算是把她面上那副慈祥神态给扯了下来,露出皮下原本恶毒丑陋的样子来。 “我说你这人,不是好歹,我想着好歹也是一条街上认识十几年的,看到有合适的想给你家雨晴介绍介绍,怎么也好过下乡吃苦去啊,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来推人......” “推你就推你了,我还想抽你!”唐秀香说着就高高扬起手掌,吓得陈大嫂脸色一变,顾不上被撞到的后背有些疼痛,赶忙转身跑了。边跑还要回头骂道:“我就等着看你家姑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就算你来求我,我都不给你介绍......哎呀!” 突然被泼了一盆刷锅水的陈大嫂瞬间呆楞住,她没想到唐秀香没追上来,却有人泼水出来。 泼了水的婶子还生气地瞪她一眼,“楼道里不能奔跑你不知道啊?自己撞上来被泼到,和我没关系啊。不是我们楼里的人,赶紧滚,说是媒婆,谁知道你私底下又是做什么勾当。看什么看,滚滚滚!再不滚我喊人来赶你!” 陈大嫂有话说不出,身后还有个唐秀香堵着呢,她敢在这闹下去,唐秀香绝对是要趁机踩她几脚的。 高高兴兴地来,灰溜溜地跑了。 下楼时遇到别的人,被人嫌弃地往旁边躲,一声声的“噫......”,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全程目睹了一场热闹,宋雨晴满意地回了屋里,唐秀香则是和刚刚泼水的婶子友好地笑笑,接着各回各家去了。 “待会你就去知青办问问,看是不是定了分配的点。”唐秀香说着说着就生气了,“都怪唐秋宁那个死丫头,下次他们家再敢来我面前凑试试看,以后别想着从我家拿好东西......” 唐秋宁,那就是抢了她工作的舅家表姐了。 偷偷抢到了工作,害得姑姑家表妹现在没着落,唐秋宁这会儿正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来呢。 今天是唐秋宁到羊城第三酱油厂工作正式报道的第一天。 羊城第三酱油厂属于是小厂子,是原来从羊城酱油厂分出来的,第一酱油厂和第二酱油厂那都是几百人的厂子,就第三酱油厂最差。全厂上下工人加起来也就六十多人,里面的员工大部分都是老员工了,每年招工极少,往上升几乎不可能,只能靠干的年限长涨点工资,但这个工资和年节福利待遇远比不上第一、第二酱油厂。有门路的人都不会想着把自家孩子往这边塞,但多的是门路少或者没门路的普通人,所以这边要是放出招工名额或者是想卖工作的消息,也多的是人要来抢。 宋家当时为了这份工作,宋建国又是请机械厂的老朋友吃饭牵桥搭线,又是给人好话说尽。谈好了三百块钱买下,只等宋雨晴拿到高中毕业证就来办手续。 谁能想到,唐秋宁从宋雨晴那知道了消息,直接跑回家和家里人合计,他们悄悄找到了卖工作的人,加价到了三百七十块钱,成功把工作给截胡了。 而卖工作的那个人也理直气壮,把宋家的定金给退了回去,人家就打包行李随军去了。 换得突然,把宋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帮忙介绍的中间人想帮忙说和,说宋家也可以加价,但工作都转出去了,唐秋宁都办好手续了,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知道姑姑一家肯定很生气,但唐秋宁一点都不后悔。 要是不拦截下这份工作,她就得下乡去了!她家条件没姑姑家好,也没有门路找到工作,就连买工作的钱大部分也是借的,这都得她工作了拿工资慢慢还。 学徒工一个月十三块钱,转正了有二十三块,她攒个两三年就能还完了,还能留在城里当工人...... 心情好,走路时麻花辫也跟着一甩一甩的,唐秋宁径直去了生产车间找到了只见过一面的生产主任,去领了工作服后就跟着一位老大姐学习。 厂子小,工人少,待久了就能把厂里的所有人都给混熟,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知道。 老大姐好奇问:“被你抢了工作的亲戚现在怎么说?有没有找你们闹赔偿?” 旁边好几个人看起来在忙工作,实际上手里的速度慢了下来,正等着听八卦呢。 唐秋宁被问得脸红,气恼老大姐说话不分场合,这种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她确实是抢了表妹的工作,但她又不是白抢,这个工作她也是花钱买了的,表妹家也没损失钱。 “没定下来就是没成吗,我这出的价合适,人家也就卖给我了。至于亲戚家里,他们家好几个工人呢,家里条件不错,本来就该有人下乡去的......” 这话一出,就有人开口道:“那他家确实不是买这个工作,怎么别人家都有下乡的,就他家特殊呢?家里好几个工人,这条件很不错了,难道全家都是工人,这公平吗?” 其他人不吭声了,谁都知道说话的老大哥的二儿子下乡了,当时就是因为没钱也没门路买到工作,才过去三年,他二儿子在乡下结婚生娃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准以后就得一辈子留在乡下安家了。 见大家没再揪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唐秋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 宋雨晴总算是顺利出了门,手里揣着唐秀香给的一毛五分钱和一张粮票,让她中午赶不回来就在外面买点吃的。 包里还有家里的户口本,和她的小小、初高中的毕业证。这下,她总算是把家里人的名字都给认全了。 宋雨晴本来想先去找杨曼曼的,但没办法,她不知道杨曼曼家的地址,以她和杨曼曼“最好朋友”的关系,不该不知道,所以她不敢问家里人,也不敢随便问其他人,生怕一问就问出个熟人来。 一边往外走一边记路,在街口那问了个路人知青办在哪。 到知青办时,宋雨晴看到里面的办公室墙上有挂历,还有全国行政地图,才发现宋家家里没有这东西。 “同志,找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同志问。 “您好,我是今年高中毕业,来了解知青下乡安排的。”宋雨晴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看小说的时候就知道山上下乡,但还真没具体去了解过当时的政策,但每个地方的政策不同这是肯定的。 介绍了几句,宋雨晴了解到这位同志姓杨,他旁边的女同志姓刘,两人负责的就是知青下乡的事情。 刘同志给她介绍道:“去年四月份,粤省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正式成立,现在咱们这边的知青下乡基本都是往海岛那边分配。那边现在还缺着人,不过主要缺技术人员......” 刘同志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说得不对了,才刚高中毕业的学生,哪有什么技术水平,但还是提了一嘴,说现在报名去海岛的技术人员有机会进到那边的工厂工作。还有一份《上山下乡志愿申请书》要交上来。 也就是刘同志提到了粤省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不然她都不知道现在整个海岛都隶属于粤省。 宋雨晴借口要看看地图位置,挪到了墙边仰头看,发现这会儿的行政地图和她从小认知的大致一样,只是有些许的不同,例如海岛现在还没从粤省分出来建省。 再瞟向旁边的挂历,顺口问了刘同志今天是不是6月22,得到了肯定答复,宋雨晴也就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有了空间和时间上的概念。 今天是1970年6月22日。 ------------ 7 希望破灭 虽然从知青办那知道了会被分配到海岛去,但具体会分配到那个哪里,现在还是没有定下来的。可以确定的是,如今海岛那边的建设还很缺人。 看时间还多,宋雨晴又问路到了家附近的书局,按照书店的分类,成功找到了关于海岛的介绍书籍。得知宋雨晴今年才毕业准备报名下乡,书店的一位工作人员给她找到了不少写海岛的文章出来,说自己有个表弟,去年就去了海岛参加建设。 “那边的气候啊和咱们这边差不多,就是那边蚊虫比这边更多,那边的水果也多的......” 兴许是现在书店没其他人来,没事情做的书店工作人员十分热情,拿着其中一本种植手册翻啊翻,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宋雨晴面前。 “你看,海岛那边还分区域的,有的地方专门种水稻,有的地方种橡胶为主,那个橡胶啊,用途多了......” 闲着没事,宋雨晴也就和书店工作人员打听起她知道的海岛知青生活。 从书店出来的路上,宋雨晴一直在琢磨书店工作人员说的兵团知青和插队知青的区别。 兵团知青是分配到国有单位去,有正式工作,每个月能领工资,像部队一样进行军事化管理,要是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建设兵团是很不错的去处。 而插队知青,就是分配到农村地区去从事农业生产活动,没有工资,就是要看你劳动多少拿工分,还得看当地的收成情况,住宿伙食条件都比较差一些,但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当初看年代文小说,哪里想到知青还分这些啊,她还以为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到各地的农村去呢。但工作人员也暗示她了,要是有关系的话,提前打招呼,插队到有亲戚熟人在的郊区农村也可以。 宋雨晴立刻就想到未曾谋面的在乡下的爷爷奶奶。但这个念头只保留了一会儿,她觉得这个也不是很靠谱,最好还是远离这边的人,起码先出去熬一两年,以后要是能回来,还可以借口说劳作太累,环境改变了性子,还有些以前小时候的记忆不是很记得了...... 所以,她还是再看看海岛那边建设兵团的情况吧。 就目前来看,海岛那边的建设兵团还在招人,听书店工作人员说,五月份的时候有部队到各个初高中发动学生报名兵团,参与到海岛的建设中去。 但宋雨晴没这个记忆,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决定要回高中去找班主任了解下情况。 走到一家国营饭店门前,仔细地看了今日提供的菜单和价格,一碗米粉,要一毛钱加□□票。 宋雨晴第一次在这边花钱,把钱和票都给了出去,手里只剩下五分钱了。至于藏箱底的钱,她都没拿出来用。 此刻,她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里的物价水平,看起来很便宜,但架不住钱是真的很值钱,而她刚好很穷。 米粉做得不是很好吃,码在最上面的酱料味道也一般,但有了昨晚木薯饼的对比,这碗面算是很好吃的了。 嗯,越吃越好吃,刺溜刺溜,宋雨晴把脸埋到碗里,大口大口地吃着,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美食。惹得旁边等菜的同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饭店的窗口,又跟着饭店服务员的身影移动视线,猜着下一份是不是就该上他们的菜了。 捞完最后一筷子粉,双手捧起大海碗就着碗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汤,才满足地叹了一声。 吃好吃饱的感觉太幸福了。 下一秒,宋雨晴心道:这才过去一天啊,我对伙食的追求已经“跳楼式下降”了! 吃饱,宋雨晴没耽搁,又找了人问路,直奔高中——第四中学去。 这会儿虽然已经放假,但学校办公室里还有不少老师在,她正想着看能不能找个人问她高中班主任在哪个办公室,毕竟她就知道她班主任叫“付昌华”,高矮胖瘦那是一概不知。 “宋雨晴,你也来找付老师啊?”后面走过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圆脸姑娘,站到她面前时细细打量了一番,惊讶道:“才毕业没一周啊,你......”变化有点大? 但认真一琢磨,好像也没变化很大,就皮肤变白了一点点,可能是放假了就待在屋里不出门晒不到,头发剪短了一些,看起来显得精气神了一点。 或许是她的错觉? 宋雨晴忙道:“我是来找付老师,你也是?我们不是毕业了嘛,我想着老师是不是会换办公室,正想找人问问来着。” 好像合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圆脸姑娘挠挠脑袋,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付老师还在原来的办公室,走吧。” 宋雨晴一边闲聊一边跟着走,被圆脸姑娘嘀咕了句“毕业后你话都变多了,以前见你只和杨曼曼说话”,宋雨晴尴尬地笑笑,说出了学校多少都会有变化的。 “也是,毕业了才知道找工作那么难。”圆脸姑娘吐槽了一句,但脸上表情没找不到工作的愁苦,估计是已经定好了以后的方向。不等宋雨晴问,她自己就叭叭地说了。 “我家里给我找了个工作,就是单位离家太远了,以后得住单位的宿舍。一间宿舍也得住四个人呢!唉,还不如读书的时候,离家近还能回家住......” “哎对了,你工作是定了对吧,真羡慕你,第三酱油厂离你家不远啊,还能回家住。杨曼曼家......呃,我前天早上看到她和她家人走了,她爸妈下放到了西北那边的农场去,听说她家里给她安排了别的地方,我爸妈说应该是去海岛那。哦看我说的,你应该早知道了吧,你去送她了吗?” 前天早上离开的? 宋雨晴试探性地问:“你家和,和曼曼家住得近?” “废话!我和她是邻居啊!”圆脸姑娘瞪大了眼睛,“我之前在我家门前和你打过招呼啊,你不会忘记了吧?!” 看到宋雨晴不好意思地笑笑,圆脸姑娘气得扭过头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宋雨晴庆幸,要是这姑娘知道她连她名字都不知道,那得气炸。 但目前知道杨曼曼和她家人都搬离了羊城,算是暂时解除了她的“身份危机”。但杨曼曼也去了海岛? 宋雨晴轻松地耸耸肩,海岛也不小的,应该没那么容易碰面。 到了教师办公室,圆脸姑娘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位剪着胡兰头、戴着副圆眼镜的三十多岁的女教师桌前,声音清甜,“付老师,我来拿书。” “是周圆圆啊,我刚还想着你怎么还不来拿书呢。”付昌民笑吟吟的,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像个温柔的老大姐。 倒是让宋雨晴惊讶了好一会儿,还好有周圆圆带路,她看了“付昌民”三个字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位男老师。 付昌民把抽屉里的三本初中课本拿出来递给周圆圆,叮嘱道:“当了老师,就要担起教书育人的责任......” 说完,一偏头,就看到了周圆圆身后站得笔直的宋雨晴,心里诧异,宋雨晴在班上向来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高中三年从没见她来找过自己,更没找过其他的班主任。 前面两年还常看到她和杨曼曼一起玩,但宋雨晴多读了一年,没有杨曼曼结伴,过去一年的性格更沉闷了。 “宋雨晴同学。”付昌民朝她招了招手,问她过来学校是不是有事情要办,听了宋雨晴的问题,付昌民惊讶道:“海岛那边的兵团报名早就结束了啊,最迟的一批兵团知青在前天早上已经出发了。你家里不是给你找好了工作吗?” 付昌民对自己班的学生很关心,早早就了解过每个学生毕业后的去向问题。 看宋雨晴面露苦恼,就猜到了事情有变。 要是说好的工作最后没成,就宋雨晴家的情况,她肯定是要被动员下乡当知青的。哎呀,不早说,建设兵团招人早结束了,想报也报不上了,下一次再来学校动员招人,不是年底就是明年了...... 不需要多问,宋雨晴也能从老师的欲言又止中得知了答案,难免有些失落茫然,这下没得选了,她目前想得到的也只有插队知青这条路了。 从办公室出来,周圆圆小心翼翼地看宋雨晴的脸,连续几次后,被宋雨晴问:“怎么了?” 周圆圆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你工作......哎呀,对不起啊,我没想那么多......”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嗐,你又不知道,有啥对不起的。” 宋雨晴却是在想,居然连不熟的周圆圆都知道她家里给说好了第三酱油厂的工作这件事,有可能是原来的宋雨晴说的,怪不得会被人盯上中途截胡。 唉。 难搞啊。 她以为要下乡插队对从小没吃过苦的她来说已经算歹毒了,没想到还有更歹毒的—— 刘翠菊直接带媒人上门来提亲了。 ------------ 8 说亲 “雨晴回来啦。” 宋雨晴走回家属院时,遇到了好几个同一栋楼的婶子朝她笑,她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家里门敞开着,还没进去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位阿姨。 一个脸上挂着笑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另一个同样在笑,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让人不舒服。 “我回来了。”宋雨晴径直看向坐高凳上的唐秀香。 唐秀香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笑容淡淡,似乎有些不耐烦,看到宋雨晴了,问她吃过了午饭没有,然后才介绍道:“这是住在三栋的翠菊婶,和平街的柳婶。” 翠菊婶?那不就是那个王红兵的母亲刘翠菊?宋知秋提起刘翠菊时,说她刻薄。现在见到本人了,面相看着就刻薄。 宋雨晴一一喊了人,然后拉了张凳子坐在唐秀香旁边。被唐秀香瞪了一眼,也当没看到。 哼,她直觉这两人过来就是谈她的亲事的,她得在场才行。 刘翠菊嘴角虽是微微上扬的,但那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斜对面的宋雨晴,让宋雨晴看了觉得火大。 表情贱兮兮的,放到网上肯定是要被网友喷上天的程度。 宋雨晴看不下去了,直接朝她撇嘴,然后翻了个白眼。 她的表情太突然,刘翠菊看到时都愣住了。 刚刚,老宋家的二丫头冲我翻白眼?是我看错了还是真的? 刘翠菊晃了晃脑袋,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如果是宋家的大女儿宋知秋或者是小女儿宋红旗,她不会觉得是错觉,但换成是宋家的软包子二女儿,她是信的。 她觉得自己儿子王红兵十分优秀,在这边老家属区,从十六岁到三十六岁这个年龄阶段,是没有人比得上的,觉得就宋雨晴这个条件,配自己儿子都是高攀了。 一张口就带着一股优越感,“雨晴啊,你也知道你红兵哥现在要升技术科的副科长了,我们家下个月呢,也要搬到新家属区的大房子去了。咱们就早点把婚事给定了,到时候就在新家那边办喜酒了。” “彩礼啊这个都好说的,我们家红兵说了,要给够八十八,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本来就有了,再另外给你买个手表......” 说完,看唐秀香和宋雨晴依旧无动于衷,刘翠菊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呵呵笑了笑,继续道:“家里攒了不少布票,给雨晴多做两身衣服,结婚后还能轮着穿。” 停下来再观察看看,对面母女两人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说话。 旁边被拉来当媒人的柳婶已经开始觉得尴尬了,给刘翠台递台阶,笑着道:“我就说王家是实在人,彩礼肯定是要给足的,就咱们附近几条街,能给出这个彩礼的人家也不多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早就骂开了。 找她来时只说来帮忙说说话探探口风,结果倒好,刘翠菊一来就跟这婚事说定了似的,直接就和唐秀香说彩礼的事情,刚刚唐秀香就表情不对呢。刘翠菊半点不管人家什么表情,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又把彩礼条件说了一遍。 要不是刘翠菊给的媒人费多,她是想直接拍屁股走人了。 唐秀香却是不接话,“这事再说吧。”意思就是不想继续谈下去了。 没得到个准话,但刘翠菊哪能直接走啊。 眼珠子转溜了一圈,直接摊牌道:“我听说雨晴今天去知青办了解情况了,你们可得想清楚了,现在下乡插队,可就是到乡下吃苦去,分配去的还是海岛,谁知道会分到哪个旮旯角落去啊对吧?” 宋雨晴听她最后那语气像是在威胁。 眉毛一挑,怎么,王家在知青办有关系?这是暗示她要是不和王红兵结婚可能就会分到条件差的地方去? 看到唐秀香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刘翠菊满意地把下巴再往上抬了抬,意有所指道:“我记得秀香你公婆家是在南城区红旗公社下面的生产队吧?那边离市区虽然远了点,但那边公社条件还算可以的,我听我家老王提过,那边都不给安排知青的。” 这下,柳婶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到底是来说亲还是来逼亲的? “反正呢,秀香你和老宋再谈谈。雨晴你也好好考虑,到海岛插队不是说笑的,你看你,从小跟着你爸妈在城里生活,哪吃过乡下人的苦头哦。”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考虑,后天我和柳婶再上门来聊彩礼的事。”刘翠菊心情颇好,起身时还拍了拍屁股,仿佛蹭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唐秀香心里气得要死,换做平时她肯定拿鸡毛掸子赶人了,但这事关二女儿以后的日子,她不得不慎重。 要她来评下乡当知青和去条件好的家里当后娘,她是评不出哪个好的。就怕她给做决定了,以后二女儿过得不好,到时候还怨她。 要是之前没定好工作的事,还不觉得这么糟心。有了“留在城里当工人”这个选项做对比,就衬得另外两个选项都是火坑。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眼看着要到手的工作被自己的娘家侄女给截胡了,她生气都气不壮。 刚刚忍着一口气任由刘翠菊在这趾高气昂地说话,就是想借着外人的口,让二女儿认清当下的现实,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看她自己怎么选了。 但实际上,她心里也是有点偏向的。于是就道:“要是你觉得能接受和王红兵结婚,彩礼的事我再去和刘翠菊谈,彩礼钱和其他东西都好说,必须让他们家给你安排个工作!” 八十八块钱的彩礼钱是不少,但对王家的情况来说,这也就是一般,而且那些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分明就是娶前头那个买的,这可不算! 彩礼钱拿再多,他们就算全给她当嫁妆还会招刘翠菊的眼,不如说好给个工作,自己能挣工资,以后的腰板也能挺直。 唐秀香一条条地给宋雨晴分析解释,见她时不时地点头,以为宋雨晴是同意嫁去王家。 但等她说完,宋雨晴就道:“我不嫁,我就下乡去。” 合着刚刚说那么多都是白说了!气得唐秀香拿手指戳她脑袋,“你没听她说的那些话啊?!人家摆明了在知青办有关系,我们想给你弄去老家那边去都没办法!海岛那什么条件......” “反正我不嫁人。”宋雨晴一边躲唐秀香的手指一边道。 别说王红兵准备升职且家庭条件不错了,就算他年轻十岁、未婚未育过还高大帅气,她也不想嫁! 想着,眼睛就不争气地红了。 她这辈子可能都再见不到她想嫁的那个人了。 几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到她大腿上,把绿色的布料染出了几个小圈。 唐秀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心里也跟着一酸。 但她这个熟悉的委屈样实在是让她看着火大。 打又打不得,讲两句还哭,这么大个姑娘了...... 还说要下乡插队当知青去?哼,到时候有得哭! 越看越心烦,唐秀香索性转身去准备今天的晚饭去。 晚上家里人都回来后,唐秀香就提了今天刘翠菊上门说亲这件事。下午宋雨晴在家和她再三强调,不愿意现在嫁人,唐秀香也就彻底歇了心思,自我安慰着:下乡可能还有机会调回城,但嫁过去给人当后妈那是一辈子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们别劝了,让她下乡吃吃苦也好。” 唐秀香放下碗筷,看向宋雨晴,严肃认真道:“你记得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以后下乡吃苦头了,也不要埋怨家里人没帮衬你。能帮你的,我们都帮了,你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以后能过成什么样,都得靠你自己了。” 然后又看向宋建国,“你再去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把雨晴安排到咱们红旗公社去,离家远点都没事,在一个公社里,老家那总归还有亲戚能帮忙照看。” 至于报名兵团?不用想了,当时宋雨晴自己就回来提过这件事,但他们那时已经快要谈好第三酱油厂的工作了,自然是没考虑过。 宋建国板着张脸,“真的考虑好了要下乡插队?” 宋雨晴有些怕他,旁边的宋红旗着急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二姐,你再好好想想。”而另一边的宋知秋却是道:“我觉得下乡总比嫁给王红兵好,要是有别的好对象,那我觉得可以考虑。” 唐秀香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说自己气糊涂了都没想到这件事,不知道是想到哪家的小伙子。 宋雨晴警铃大作,立刻摆手拒绝,“不不,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就下乡吧,我觉得我下乡去挺好的。” 想起今天在知青办了解到的情况,宋雨晴的理由更足了些。“这是上面颁下来的政策,咱们家早晚都要有人下乡去的,我现在不去,过几年弟弟妹妹也还是得去,还是我去吧。” 这话一出,宋长民和宋红旗眼眶红红地看向她,瘪嘴,“二姐......” 宋建国和唐秀香也愣住了,他们是还没想到那么远。但二女儿说的没错,家里早晚有人要下乡去的,看看已经二十一岁的二女儿,再看看才十三岁的小儿子小女儿。 他们偏心儿子,但对女儿也不差,为二女儿工作的事也没少费心,做得够多了。 “你再考虑两天,要下乡要嫁人,都随你。” ------------ 9 确定下乡 家里说要给她两天时间考虑,但宋雨晴直接默认她就是要下乡去的。 期间,居委会的来了一次家里,主要是过来动员下乡的。 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都提前想好各种应答话术了,宋雨晴现在没了工作,他们家里五个孩子,那现在就宋雨晴最符合下乡条件。上面派发下来的任务指标还没完成,再劝不动,就得强制通知了。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都用不到他们劝,宋雨晴就说自己已经决定报名下乡了,明天就去知青办报名提交材料。 居委会工作人员走时还和遇到的邻居夸宋雨晴是个思想觉悟高的好同志。 好同志宋雨晴现在正为乡下携带物资发愁呢。 趁着唐秀香出门去买菜,家里其他人又不在家,宋雨晴赶忙打开床底下的木箱,把压箱底的平安扣给翻出来,沉思了一会儿,去厨房看看菜刀......嘶了一声,还是狠不下心。最后从家里的五斗柜翻出来针线盒,挑了一根针,狠了狠心,往左手食指戳了下,疼得龇牙咧嘴,然后努力挤出一点点血,按在平安扣上。 三秒钟过去,除了手指上还有点疼,没感觉。 一分钟过去,平安扣还是沾了点血迹的样子。 十分钟过去,毫无变化! 外面传来唐秀香和邻居说话的声音,吓得宋雨晴手忙脚乱地收好针线盒,然后把用手把平安扣上的那点点血迹给擦干净,再次把平安扣给放回到箱底。 发愁啊,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有奇遇没有金手指,让她怎么活哦! 唐秀香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背对着她蹲在木箱前忙着收拾行李的二女儿,叹了一口气,心想着都是家里把她养得太好了,当初上户口时因为工作人员出错少上了三岁,他们又是从下面生产队搬进城的,除了老家那边的亲戚,这边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实情。因着户口本上的年龄不够,前几年躲过了下乡,后来为了拖延时间找工作,就让她多读了一年高中。 家里条件还真不算差,在家里没怎么让她干活。 唉,养成这副不知苦的样子,也不知道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别收拾了,收拾来收拾去,就那几件衣服,海岛那的天气和家里的差不多。” “下乡插队不是去玩的,你也别想着穿好的吃好的,过两天给你再做两身衣服带过去,旧衣服就当工作服,劳动的时候穿......” “哦。”宋雨晴把木箱给锁上推回到床底下。明天是去提交报名材料的最后一天,差不多一周后就要出发了。不想多等了,她决定今天就去提交报名材料,顺便了解知青下乡有没有补贴。 —— “补贴啊?有的,国家给每个知青拨两百三十块钱的安家费,下乡所需的车费会从安家费中扣除,剩余的钱是给到生产大队那的,用来给知青建房、买劳动工具和购买第一年口粮。” “每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我这也只能给你提供个参考。我有个表弟是到云省下乡插队,生产大队给他们安置之后,剩下的钱是分配到知青个人手中。” “不好说的,具体情况得看分到的生产队怎么安排了。你也不用担心,下乡后知青从第二年开始,只要勤快点跟着上工挣工分,仔细点吃,起码挨不着饿。” 好嘛,具体都得看接收知青的生产队怎么安排,要是遇上好点的领导,一切好说,要是遇上想趁机抽油水的,那得遭罪了。 宋雨晴谢过耐心解答的刘同志,旁边的杨同志则是一直在说下乡插队的苦,惹得刘同志背着宋雨晴给了他几个白眼:不是,你今天脑子进水了啊?动员知青下乡是我们的工作,不说都讲好话劝人下乡,客观讲明白好坏也行啊,说那么多糟心事,是生怕有人报名下乡吗? “宋雨晴同志,我同事就是怕你一个小姑娘没做好心理准备,呵呵。实际上,下乡插队也没那么可怕,咱们知青办会定时跟踪下乡知青的情况,遇到问题尽管找组织帮忙。” 宋雨晴瞥了一眼还想继续劝的杨同志,这位杨同志大应该就是刘翠菊说的在知青办工作的亲戚了。 想必刘翠菊今天就会收到她即将下乡插队去的消息。 “刘同志,我被分到哪个生产队,现在定下来了吗?” 刘同志找出一张表,翻到后面,“分到了海岛湛县南安公社,具体分到哪个生产大队等你们到了南安公社才能确定。” 顺手在旁边指了指大概的位置,“湛县在海岛的东北角上。” “下个月一号知青办举办欢送知青下乡的仪式,当天送下乡知青上车,提前收拾好需要带的证件和行李......” 做好登记后,刘同志把列有下乡所需物品的清单连同报名时拿来的证件一同递给她,提醒她收好。 “好的,感谢刘同志!” 才来几天,她现在已经习惯一口一个同志了,竟觉得这个称呼挺好的,省得还得纠结到底是该称呼“领导”还是“老师”,或者是“哥啊,姐啊”,无论男女老少、职位高低,通通都是同志! 宋雨晴前脚刚离开知青办,杨同志就对刘同志道:“我临时有点事情得出去一趟。”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刘同志不满地撇嘴,“又是上班时间偷跑出去,什么有事啊,分明就是偷懒......” 宋雨晴从知青办出来,又去了一趟书店,想找关于湛县的资料,但书店里的书不够齐全,有关湛县的资料是少之又少,书店工作人员就提醒她去市图书馆看看。 手里没手表也不清楚时间,找书店工作人员问了,才知道这会儿准备到下午六点了,工作人员也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了。 不清楚时间还不觉得,得知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就感觉手脚发软,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得,该回家吃饭了。 唉,真想有块手表。 但她没钱。 还没走到家属楼下,远远就看到了一堆人围在她家门口。她还看到了围在中间的唐秀香和刘翠菊。 她猜到知青办的杨同志会去给刘翠菊通风报信,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这人也挺有意思的,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儿子多优秀,她家条件多好,但就是逮住一个人说亲。笑死,真的那么好,还怕找不到对象? 这回刘翠菊没能逞威风,唐秀香的大嗓门响得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宋雨晴都听得到。 “怎么的?你家王红兵升副科长了,看上谁就要娶谁啊?我看封建王朝的官老爷都没你家霸道!” “你家条件好,我家条件差配不上你家王红兵,你们去和厂领导家的闺女说亲去啊!厂长女儿都得求着才能嫁给你家王红兵!” “哟,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行了,知道你家王红兵厉害了,要升副科长了嘛,以后我们家宋长征评级都没希望了是这个意思吧?你们厉害,有本事!” 全程都是唐秀香在叭叭说话,刘翠菊看着厉害,这会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有她说话的机会了,说来说去都是她家王红兵一个准备升副科长的人配宋雨晴绰绰有余...... 啧啧啧,唐秀香同志的嘴真厉害啊。 这个点,正好是工人下班时间,家属楼这里多的是人,都不用挤上三楼去看热闹,站在楼下的空地往上看也一样。 不少人对着上面的人指指点点。 “唐秀香吃炸药了?不想和王家说亲拒绝就是了,闹这么大,以后她家长征还在王红兵手底下做事呢。” “嗤,你以为好声好气拒绝了就不会被针对了?就刘翠菊那心眼比针小的,要是被拒绝了,还不定怎么撺掇她儿子整人呢。你以为王红兵又是什么大度的人?”说话的人嫌弃地撇撇嘴,像是知道什么八卦消息似的,但旁人问她怎么说,又不说下去了。 楼上,宋家除了宋雨晴不在,其他人都在家了。最头疼的是宋长征,他又厌恶刘翠菊听不懂好赖话死活非要把宋雨晴和王红兵凑一对,又生气亲妈这么闹,担心以后工作上被王红兵为难。 宋建国本来是偏向让宋雨晴嫁给王红兵的,但刘翠菊实在是太能恶心人,既要他家姑娘,又要,把他家贬低得一无是处。 现在都闹开了,还这么多邻居看着,宋建国也不想给她面子,直接道:“我家雨晴是响应国家号召下乡去当知青的,你们要是敢拦着,明天我们去厂里问问领导,是不是厂里的领导看上谁了谁就得嫁过去?” 刘翠菊脸色一白,又强撑着反驳道:“我们可没这个意思啊,你们家宋雨晴什么条件,我家王红兵什么条件......” “别吵了,厂里的张主任过来了。” 吵闹声停了下来。 “有群众反应,我们机械厂的干部利用干部权力违背妇女意愿逼婚。”张主任挤到人群中间,看看双手叉腰怒目圆瞪的唐秀香,再看看拿鼻子看人的刘翠菊,都不用问,她就知道肯定又是刘翠菊闹的事。 “怎么又是你家的问题啊?!”张主任一来就怒气冲冲地质问刘翠菊。之前她可没少去王家调节婆媳矛盾问题。 “张主任,误会啊,都是误会。”闹到厂里妇联主任都来过问了,王红兵也终于出现了。 ------------ 10 逼婚 王红兵也不是白混那么些年的,一来就把问题定性成他亲妈身体不好,在家照顾两个孩子不容易,所以才想着给他找个对象。 至于为什么找宋雨晴,就是觉得宋家家风好会教孩子...... 围观的人没有傻的,这也就是被张主任逮住了才这么说。什么看人家家风好,实际就是看人家长得好,想娶个好看的还有文化的。 但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说出来了,平白得罪王红兵,没得还影响宋雨晴的名声,人家姑娘什么都没做,被个大龄二婚男看上还被影响,要换成是自家姑娘,想想都觉得晦气。 谁也没注意到宋雨晴是什么时候悄悄走过来的,她就静静看王红兵在那吹。 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按她本性,现在就该直接把他脸皮撕下来,拿个镜子让他照照,什么东西啊,好像谁能看得上他似的。 但她要真的闹起来,她自己是乳腺通畅了,宋家还要住在机械厂家属区里,宋长征以后还得在王红兵的手底下工作,未来人家找到机会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整他们。 好吧,就算她不闹,王红兵也可能会找机会整人,但她不能让事态在她手上变得更严峻。 宋家人也是顾虑着这个,所以有了台阶就下了。 唐秀香火眼金睛似的一眼逮住人群边缘里的宋雨晴,冲她道:“报名下乡的事办好了?” 大家纷纷扭头,让宋雨晴挤了出来。 “雨晴报名下乡去了啊?老宋,秀香,你们家雨晴这个思想觉悟高啊。” “真报名下乡了啊?不会是被逼得只能报名下乡了吧?”有人嘴比脑子快就问了出来,但一看到王红兵脸色阴沉了下来,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我开个玩笑,随便说说。” 张主任也是脸色一变,要真的是被人逼婚逼得只能报名下乡躲过去,那这也太恶劣了!张主任严肃道:“宋雨晴同志,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人逼婚才报名下乡躲开的?你放心,要是真的,你直接说出来,我们妇联肯定给你做主讨个公道。” 瞥了一眼王红兵和刘翠菊,“干部是为工人同志服务的,是要带领大家把咱们机械厂建设好的,不是有点权力就可以对厂里的工人同志和工人家属为所欲为的!” “包办婚姻的封建时代早就过去了,妇女同志婚姻自由,不管是家人还是领导干部,都不能违背妇女意愿逼婚!” 刘翠菊腿都软了,两手紧紧抓着王红兵的手臂,她怎么都想不到,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局面,她知道自家儿子看上了宋雨晴,想私底下悄悄威逼利诱一下,刚刚唐秀香吵闹出来时,她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想那么多,谁知道妇联的张主任来了?! 现在张主任一口一句“逼婚”,怎么听着好像是要把罪名定下来安在红兵头上啊? 王红兵咬着牙压下怒火,勉强摆出副自以为宠溺实则很油腻的笑容,“雨晴,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逼婚,对吧?” 宋雨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皱眉,那眼神把她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还是麻烦你叫我宋雨晴同志,我和你也不熟啊,王叔。”我多大,你多大,就算按原来的宋雨晴的实际年龄二十一岁算,也有十二岁的差距呢!外人以为她是十九岁,好嘛,那就是差十四岁了。 喊他一声叔不过分。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 不少人眨眨眼,和旁边的家人、邻居对视:我没错?你也听到了对吧?雨晴是喊王红兵王叔没错吧? 这不是在内涵王红兵年纪大得差辈了吗?! 想笑,但是得给王红兵面子,忍住了。 王红兵表情一僵,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道:“对,宋雨晴同志,麻烦你和张主任解释下,我们王家可没有对你逼婚,就我了解到的,报名下乡插队是你自己去知青办了解后做的决定,和我们王家没关系啊。” 张主任依旧怀疑,“王红兵同志你先不要说话,让宋雨晴同志说,到底是不是逼婚?” 宋雨晴看看一脸紧张的王红兵,再看看一脸严肃认真实则步步紧逼的张主任,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当棋子耍了。 “张主任。报名下乡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作为知识青年,就应该响应号召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搞建设。至于翠菊婶说要来提亲的事,我们家已经拒绝过了。” 转向王红兵,笑了笑,道:“不过翠菊婶在我们家说了不少话,我们也担心拒绝了亲事,以后我哥在厂里的技术科是不是不好开展工作啊......”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王红兵现在呐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啊,他结过婚也有了两个孩子,结婚哪有提干重要啊,忙道:“干部就是为工人同志服务的,宋长征同志也是我们技术科的优秀工人......” 王红兵表了一番态度,宋家这边也没揪着不放,两边各退一步,不约而同地说今天就是个误会,大家立场不同所以才出现了矛盾,说开了就好了。 王红兵不用担心宋家当着张主任的面举报他,而宋家暂时也不用担心王红兵会给宋长征穿小鞋。唯有张主任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再三问宋雨晴真的没有被逼婚?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张主任走时脸色难看得很。 宋家这才把人送走正准备摆晚饭,王红兵去而复返,掉头回来和宋建国、宋长征解释说亲的事都是刘翠菊自己瞎忙活,他和他爸都不知情,让他们别误会,并且还暗示会给宋长征去参加省机械厂举办的培训。 宋建国和宋长征自然是给面子地说“没事没事”、“有劳有劳”,好像他们家和王红兵关系多好似的。 王红兵临走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深深地看了眼宋雨晴。 宋雨晴没忍住,直接问:“王叔,还有事啊?” 王红兵:“......没事。” 自家大门一关上,宋红旗终于憋不住笑了,趴在宋雨晴的肩上一抽一抽地笑,“二姐,你看王红兵听到你喊他王叔的那表情,哈哈哈,他回去想想都得气死了。哼,叫他想着老牛吃嫩草,也不看看他自己多大年纪了。” 宋雨晴暗暗观察家里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强忍住要上扬的嘴角,显然也是觉得“王叔”这个称呼太诛心。 唐秀香拍了下宋红旗的手臂,“行了,嘴上总没个把门,这话出去了不能和别人说。” “哎呀,我又不是傻的,在外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自己心里有数。”宋红旗给宋雨晴眨了下眼,又嘿嘿嘿地傻笑去了。 倒是宋长民闷闷不乐的,饭菜端上来了也是埋着头,但大家都没注意他的变化。 宋雨晴把张主任的异常说了出来,得了宋建国的赞许,“张主任的二哥也是厂里技术科的,原本是他和王红兵竞争副科长的位置,结果差了一点,王红兵上去了。王红兵这人能力可以,也会搞关系,就是这家里的事啊,拎不清,之前厂里领导就因为他家的事批评他。”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王红兵前头的老婆生病没了,现在都轮不到他提干。厂里有两个领导一直对王红兵的个人问题有意见,觉得他小家都没管好,不适合提干,压了两三年了。 “张主任家里住新家属区那头,不知道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来得算是快的。一来就是直接给王红兵和刘翠菊定罪,要今天咱们家死咬住不放,今天张主任就敢带着人去厂长家门口,明天王红兵升副科长的事就得泡汤。” 宋建国视线扫过桌上的每个人,连往常闹腾的大宝都乖巧坐着不敢吭声,“我们家和王家的事,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又看向宋长征,“王红兵以后想给你使绊子都不敢明着来,反而是一些培训机会,他要是不给你还得担心被人家说是不是在报复,也算是因祸得福。再不济,有张主任的二哥也在技术科盯着他,谅他也不敢搞小动作。” 想了想,语重心长道:“搞技术的,靠领导是走不远的,沉下心跟你师傅学好本事比什么都靠谱。” 宋长征羞愧道:“我知道了,爸。” 宋雨晴提了下心,果然,宋建国下一个谈话对象就是她。 先是叹了声气,道:“你自己做好决定了,以后过得不好也别怪家里。” “嗯。”宋雨晴点头,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悄悄地呼了一口气:终于! 等离开了羊城,她就不用每天小心翼翼的了,总担心说话做事会露馅,好几次宋红旗问她杨曼曼的事情,她都给糊弄过去了,但再久一点,等她松懈下来了,说不准就说错话了。 还是躲远点吧! 第二天是周末不上班不上学,宋知秋豪气地要请两个妹妹去逛街,宋红旗笑道:“长民昨晚偷偷哭呢,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二姐了。” 宋雨晴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笑得没心没肺的宋红旗。 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 11 购物 宋知秋大方地给宋雨晴买了一斤的奶糖,“衣服就别买了,我找工友要内部份额,买厂里的布料。买回来了找楼下齐阿姨帮忙做两身衣服。鞋子也该买一双,你到时候和妈一起来买吧,我这没票。” 宋红旗看着那一小袋的奶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很快就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两颗,其余时候家里是不可能买这么贵的零食的。 但这东西有营养,把奶糖划开了,和奶粉也差不多。二姐要下乡劳动,很辛苦的,她就不要拿二姐的奶糖吃了。 下一秒,一颗奶香浓郁的奶糖直接塞到了她嘴里,旁边的大姐也被塞了一颗奶糖,二姐最后才给自己拿了一颗。姐妹三人站在百货商店的大门前,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一边脸鼓鼓的,不约而同地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真好吃啊! 饶是从物资丰富的二十世纪而来的宋雨晴,也不得不夸一句:这个奶糖真的好好吃啊! 她小时候吃的大白兔奶糖就是这个味道!但长大后再从超市买大白兔奶糖,品牌还是那个品牌,但是味道已经不一样了。 如今再吃到熟悉的味道,重温了小时候的快乐。 六岁前她在川省老家和爷爷奶奶住,六岁以后,才被爸妈接到了羊城隔壁的禅城读书,他们家也在这里有了第一个厂子。后来哥哥高中毕业,大学考到了羊城,一家人总算离得近了。她大学去省外读的,本科加硕士读了七年,毕业后又去了海市...... 她对羊城也还算熟悉,毕竟六岁后就到了禅城,两个城市离得近,哥哥还在羊城读大学,爸妈没少开车带她到羊城玩。 有点想爸妈和哥哥了,就算是小时候住在川省老家,爷爷奶奶也把她养得白白胖胖,来到这里的这几天,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哪哪都不好。 没有办法,窝囊,想哭。 “哎哎哎,二姐二姐,那边有人打架!”宋红旗嘴里含着奶糖,说话有些模糊不清。但宋雨晴还是很准确地接收到了“有人打架”这个重点,刚刚的忧伤一扫而空,顺着宋红旗的手指看过去。 嚯,哪那能叫打架啊,分明是单方面群殴。 一帮人按住一男一女打,其中一个长得稍胖的大姐下手如刀砍猪头,啪啪啪地不停歇,直接把被死死按住的一男一女抽成了红通通的大猪头。 说实话,她看着就觉得怵得慌,太可怕了。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个肉实巴掌抽脸上得多疼。看得她直吸冷气,嘶嘶,可怕。 宋红旗看热闹不嫌事大,要过去看看是什么事情,但被宋知秋给拉住了,“别去了,被打的那男的是我们厂的仓管组长,被打那女的是我们隔壁车间的女工,打人那女的是男的老婆,前段时间我说厂里有人来抓奸,就是她。” 那时候厂里拦着不准闹事,所以没出问题,现在是在大街上,也不知道那两人怎么想的,一个有家庭一个还是年轻大姑娘,怎么就凑一起去了...... 宋红旗啧啧地摇头叹道:“大姐,你们厂的事情可真多啊。” 宋雨晴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羡慕,看来宋红旗小同志也是个爱吃瓜的。 宋知秋嫌弃地撇嘴,“好事没有,破事挺多。” 宋雨晴她们姐妹三个出来大半天,把小半个羊城给逛了个遍,宋雨晴还去市图书馆借到了湛县的资料带回家。 回家后,看到她床上就多了双黑色的布鞋,是唐秀香给她买的。傍晚,宋建国和张紫英带着大宝在张家吃饭回来,宋雨晴拿出白天买的奶糖,特意说这是大姐给买的。 “奶糖!”大宝眼睛冒光,伸手过去就想要抓一把,被张紫英给拍了下手,只拿了三颗给他,“快谢谢大姑、二姑。” 大宝看看手里的三颗糖,再看看宋雨晴手里的那个小袋子,不满地就想闹脾气,被张紫英一瞪,闷闷道:“谢谢大姑、二姑。” 家里每个人都拿了一颗,剩的就不多了,本来一斤也没多少。唐秀香肉疼道:“赶紧收起来,留着你下乡的时候吃。” 到了乡下,买东西可没城里方便,要是离公社、县城近的,十天半个月能去一趟,要是离得远的,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出来一次。 就像是老家红旗公社远一点的生产队,那里的人,有的一年就出来那么一两次。 心想着宋雨晴这一去,难得再回来一趟,唐秀香就找了宋知秋问她还能不能买到内部的布料,还说去海岛乡下得多备点防止蚊虫的药品,什么生活用品都得备上。 宋雨晴就坐在床上看她边纳布鞋边念叨,家里其他人有一半下楼找邻居唠嗑去了,还有的人在忙自己的事情。 小小的屋子里,唐秀香的声音不间断,显得特别啰嗦。 让她想到了她妈妈,她出省去读大学时,妈妈也是反反复复地讲一些小事情。母亲藏于碎碎念里的温情,不管放在哪个年代都是一样的。 “你自己说了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就多说几句。到了乡下,眼珠子要放亮些,别人家给你三瓜两枣就觉得人好了,我们支持你下乡,但绝对不支持你在乡下找对象......”唐秀香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手里纳到一半的拍了下她。 “我和你说话,你好好听!以后想让我骂你都找不到机会!” 宋雨晴无奈地道:“您说,我听着。”她刚刚在想等到了生产队下面,看能不能找机会发挥自己的绘画才能,比如投个稿什么的,明天得再去书店和市图书馆再看看有没有画作的投稿渠道。 她大学学的历史学,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不是和她来之前的世界一样都不好说,这个专业知识啥也干不了。学人家去鉴宝?不存在的,她都没见过几件真品,就没那个眼力见。唯独学了十几年的画画技能还有点用处,弹钢琴什么的,现在搞这些是会被判成资本主义吧。 她心里正想事呢,被唐秀香这么一打断,她也没继续想下去了,专心听讲。 第二天,其他人正常上班、上学,宋雨晴早早出门去了书店找书。这几天来得太频繁,书店工作人员都记得她了,一见面就喊她“小宋同志,又来看书啦”。 “小华同志,请问书店有没有专门刊登画稿的报纸?” “画稿?”小华同志歪头想了许久,摇摇头,“我在这工作四年多了,还没见到过专门刊登画稿的。” 好奇道:“你是想画画投稿?” 宋雨晴:“是想看看,给自己找个事情做。” “哦。”小华同志同情地看了看她:也是,等小宋同志下乡了,每天可能除了农活就是农活,是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怎么也有个盼头。 小宋同志看起来就不像是吃过苦的,没想到她居然会想着报名下乡插队...... “专门刊登画稿的报纸没有,但有连环画啊!”小华同志指着其中一个书架,上面全是连环画。 宋雨晴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个年代的流行读物呢?! 没钱买,她就在这看,挤到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三个小朋友旁边,她也拿起一本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这里的小人书有手绘的、有影印的,她觉得手绘的最好看。连环画里面的图画好看,故事也设置得好,所以她要想自己画连环画,还得自己先写个小故事出来...... 她看了一本,还会看对应的出版社是哪家。连着来了两天,看了起码六十本连环画,宋雨晴总算是摸出了每个出版社偏好的作品类型,又在书店里收集了各个出版社的联系方式,把它们的寄信地址给抄录了下来。 “小宋同志,今天这么早就走啦?明天早点来啊,我还给你留小板凳。”小华同志还有半小时下班,已经开始拿鸡毛掸子扫灰尘。 还有三天就要下乡去了,宋知秋昨天带回来几块布,昨晚上唐秀香就带着她去找了楼下齐阿姨量身赶做两套薄秋装。明天她要跟唐秀香出去买些生活用品,后面两天也是收拾东西或者休息,等到七月一日,就跟着下乡插队的大部队出发。 宋雨晴朝她挥了挥手,“明天不来了,小华同志再见。” 等人走到大街上了,小华同志才反应过来“明天不来了”是什么意思,挥舞鸡毛掸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无声地叹了声气。 随即又笑了笑,她下乡去的朋友又多了一个,咱们国家可真大啊! 第三天,唐秀香收拾好家里,换上一身看起来比较新的衣服,钱票都装在小包里,然后把小包藏在贴身口袋里,非要让宋雨晴把散着的头发绑起来,说这样看着才精神,得她绑好了头发才出门。 宋雨晴第一次看到这年代的卫生巾,然后就沉默了一路。 但这还是最新生产出来的“新货”,因为对比之前的款式,这款卫生间的背面有胶条,可以直接粘在内裤上。要不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和唐秀香认识,她们还买不到这个紧俏货。 唐秀香啧啧称奇,“贵是贵了点,但好用啊,人家还说了,用这个更卫生。”但也没那么多钱多买,还是买了不少卫生带。 “买完了,你看看还差点啥?” “不差了,咱回吧。” “真不差了?我跟你说,等到了乡下,你想买东西都难买......” “真的不差了,妈,回吧,外面晒得慌。” 唐秀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点就晒得慌,我看你下乡去了怎么办。去了乡下,别和人家惹事......” 宋雨晴:“......” ------------ 12 分别 唐秀香从家里的衣柜找出来个军绿色的旅行袋,印着的红色字特别显眼——羊城市机械厂。 旅行袋被仔细清洗晒干后,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她好像闻到了记忆中的属于奶奶的那股香味。 趁唐秀香进了屋里,宋雨晴赶忙把自己穿来的那套衣服和平安扣给塞到冬天的棉衣中包裹住,然后放到了行李袋的最下面,接着是秋装、夏装,两双新鞋分别是塑料凉鞋和布鞋,都还没穿过也直接塞进来。 另外还有些日用品,拿干净的报纸给包起来再放旅行袋里,剩下的一个斜挎包是要随身背着的。前几天买的奶糖就放进了包里,夹层那里还有唐秀香给的几张日用品票证和五十块钱。 她拿的五十块钱是宋建国当着全家人面拿出来的,宋建国当时就说了,宋长征工作虽然不是买来的,但当时为了把他塞给现在师傅当学徒,也花了上百块钱,而宋知秋的工作是买的临时工,花了将近两百块钱,后来转正也是她自己争气。现在到了宋雨晴了,原来要拿去买工作的钱省了下来,宋建国做主拿五十块钱给她拿着,剩下的钱还是留家里用。 宋长征和张紫英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比起拿三百块买工作,只给出去五十块,省下来不少钱了。当然了,这三百块也不全是他们自己家凑出来的,原来就跟亲戚朋友借了些,现在用不上了,都得一一还回去。 而他们夫妻两个加起来的工资也不少了,除了每个月交二十块家用,剩下的都是他们的。 夫妻俩计算着呢,家里这次给了宋雨晴五十块,以后就不可能再拿钱出来买工作了,而宋知秋最多再过个一两年也要嫁出去了,她的工资自己拿大头,彩礼钱也都是她自己攒着,家里以后攒的钱,就是给宋长民和宋红旗毕业后找工作用的。最多再熬个四、五年,家里两小的也出来工作了,这家里就好起来了。 他们怎么想的,宋雨晴也不关心,她就知道这十张大团结放到现在算是一笔不少的钱,只要她不瞎花钱,就能用挺长一段时间。 看着百货商店和供销社的东西都激不起她想购物的欲望,倒是省钱了。 齐阿姨做衣服很快,晚上唐秀香下楼一趟就把新衣服带回来了,让她试穿后,觉得腰身和裤腿那里有些宽松,想要去改改,被宋雨晴给拦住了。 “不用改,下地干活穿宽松点更舒服。” 唐秀香惊奇地上下打量她,这么快就接受要下地干活了? 打量着打量着,唐秀香突然觉得好像太久没和二女儿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二女儿变化了很多,她也是这几天才知道。 想想就觉得多想了,大姑娘了,有改变是正常的事情。 离家的前一天,唐秀香破天荒地买回来半斤肉,还有两根猪骨头,肉香味被风从开着的大门和窗户吹出去,楼下的邻居捕捉到了一丝香味,努力地嗅了嗅,确定香味来源是楼上的宋家,眼红地忍不住泛酸: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吃什么肉啊! “这不是雨晴明天要下乡去了吗,人家里给做点好吃的,那多正常。” “呀,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事了,雨晴是明天要下乡去了。”邻居啧啧两声,“你说唐秀香娘家那些人也是厚脸皮,就她那个侄女,以前还常来这边蹭饭吃呢,表妹的工作说抢就抢,也就是老宋家的人脾气好,要是我啊,我得不了好,她也别想好!” “你说得轻巧,这还能怎么闹开?闹开了工作也回不来,这种亲戚啊,没有往来的必要了。” 而被提到的唐秋宁这会儿下班到家,才进屋就看大过来串门的五婶。 五叔的爸爸和她爷爷是亲兄弟,两位老人在的时候关系不错,但老人走了后,五婶和她妈原来就互相看不惯,没了长辈在上面压着,现在两家的关系也差。平时都是不往来的,凡是上门不是有事相求就是来看笑话的。果然,五婶一见她就轻蔑地笑了笑,“秋宁回来了啊。” “二姑家的雨晴明天就要下乡了,你们当亲舅舅亲舅妈的不去看还说得过去,秋宁你怎么好意思不去啊?要不是你耍手段抢了雨晴的工作,她都不至于要下乡去。” 唐家人的表情都不好看,唐秋宁没说话,淡淡地看了眼五婶,直接进了屋里去。 家里住的是老民房,这些年隔出来三间小房间出来,她和侄女睡一间。 屋里光弱,阴阴暗暗的,今天在单位跟着学了一天,还得忙前忙后给带她的师傅端茶倒水,累得都不想多说话了。 偏屋外的人还在说话,说的全都是宋雨晴相关的事情,她想听不到都不行。 她大哥大嫂是从来不吭声的,她爸自从把工作转给了大哥,在家说话的声音都弱了。 什么不好意思?为了那点面子,就等着下乡去吗? 唐秋宁可不后悔抢了宋雨晴的工作,而且她今天上班时还遇到了她班上的班长周宇...... 她读书晚,即使宋雨晴多读一年,她们还是凑到一块毕业。也就是因为宋雨晴多读了一年,班上的班长才注意到宋雨晴这个人,在知道她们是表姐妹后,还没少来找她打听消息。这下好了,宋雨晴要下乡去了,而她和周宇都是要留在城里的。 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情,外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被喊醒出来吃晚饭时,家里已经没有五婶尖细嘲讽的声音了。 只是才吃两口饭,她爸唐大卫问她妈江巧花:“要不吃了饭去二妹家坐坐?” 江巧花头都不抬,生气道:“去什么去?把脸送上去给人打吗?要去你自己去,别喊我们。” 唐大卫看向儿子儿媳和女儿,见他们都不吱声,他张了张嘴,最后也低下头继续吃饭。 唐秋宁晚上起来上厕所,路过大哥房间时,听到大嫂的声音,“你妹这人挺可怕的,你看她平时和雨晴关系多好......以后咱们也得防着点,哪天把咱们也给卖了都不知道......” 说得好像她是能一个人做决定似的,唐秋宁扯了扯嘴角,当听了句耳旁风,过了也就过了。 —— 现在想动员知青下乡没那么容易了,不像是前两年那会儿是上山下乡的高潮,大把大把的知识青年背井离乡去到祖国边疆搞建设。稍微有点条件的,都想着把自家孩子给留在城里安排工作,不管怎么样总比下乡去的好。 知青办和居委会的人是动员一次又一次,有些家庭还得出强制手段才能把下乡的名给报上。多少家庭、兄弟姐妹就为了这个名额闹得不可开交。 宋家这算是很平和的了。 上班前,张紫英背着人给她塞了十块钱,叮嘱她到了乡下踏实劳动,宋雨晴笑着点头应了。 大家像是约好了那样,宋知秋也给她塞了十块钱。而宋红旗和宋长征竟然也攒出了五块钱来给她,不想要还不行,塞到她口袋里就跑。 钱塞到她手里了,又不是不能留家里,她正想着把钱放回给他们床上,唐秀香一手拎装着被子的麻袋,一手拎着袋路上吃的干粮,突然道:“他们给你你就收着吧。” 宋雨晴低头看看手里的一小沓钱,五角、一角、一分的面值都有,边角都皱巴得不成样子了,估计攒了很久。 再回头看看住了短短几天的小屋子,她的那张床上已经清空了,高中课本都被装到了床底下的木箱里,以后那里要变成宋红旗的床了,而宋红旗原来睡着的那张床也要给大宝住。 短短几天,好像是已经在这生活了好几年,要离开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但这点不舍很快就被理智给冲散,她本来有爱她的父母哥哥,她对新的家人还不至于在这几天里就产生深厚的感情。而她的“记忆”和“性格”经不起长时间推敲,她害怕哪天不注意就被识破了。 深呼一口气,背起挎包,再拿起塞得差点拉不上拉链的军绿色旅行袋,坚定地跨出了这道门。 楼下乘凉的邻居纷纷打招呼,连她第一天来看到的那两位大妈这时都难得地态度温和,“去乡下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回城来。” 好话不要钱,怎么好听怎么来,虽然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见到谁家孩子靠自己能回城的。大家都觉得宋雨晴这一去,除非是过年探亲,否则是难再回来了。这突然要分别了,竟然还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知青办给每个下乡的知青都准备了大红花,宋雨晴有点抗拒,但还是被拉过去戴上了。 唐秀香帮忙给放行李,宋雨晴上去找了个前排的靠窗的座位坐下,等车上的座位塞满了,唐秀香趁上下车的人少,跑上去往宋雨晴手里塞了个小布包,她都来不及反应,司机已经在提醒准备发车了。 趴在车窗往外看,唐秀香朝她挥了挥手,又背过身去抹眼泪。 宋雨晴没忍住,眼泪也哗啦啦地掉。 ------------ 13 红卫号 宋雨晴就悲伤了十几分钟,很快就因为车上此起彼伏的“yue、yue、yue”的呕吐声和呕吐物难以描述的味道给搞晕了,旁边座位的姑娘很贴心地给她递了瓶风油精,宋雨晴赶忙往手上抹一点,然后擦在鼻子下面,空气都变好了很多。 “谢谢。”宋雨晴问:“你分到了哪个地方插队?” “湛县的红星农场,你呢?” “我也是分到了湛县,不过我是分到了红旗公社下面的生产队,还不知道会去哪个生产队呢。” “反正去哪儿都一样,都是搞生产建设嘛。”这姑娘的眼里带着光,精气神十足,看起来活力满满。她再一细问,果然,人家是自愿报名下乡去的,和她别有目的不同,人家是真的想去为海岛的生产建设出一份力的。 人姑娘才十七岁呢,她有些恍惚,她的十七岁是在做什么呢? 学习、考试、兴趣班,没什么远大志向。 感觉没过去多久,就到了太古码头。车子刚停下,后面很多人迫不及待地跑下车,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一阵又一阵地呕吐声,听得宋雨晴都忍不住想跟着呕起来。 后座面色如常的男同志摇摇头嫌弃,“待会坐船可能更晕。” 宋雨晴来不及多想,先是把她的行李给拿下来,小心地避开那些呕吐的人,挪到旁边登船的队伍里。 被子也不重,一条床单,一床薄棉被,行李轻得很。她把吃的那袋东西给装自己挎包里,这样好拿了很多。但想到刚刚那位男同志说的话,她放下行李袋,翻了翻背包,果然找到了一小瓶风油精,直接给揣裤子里。 刚刚坐旁边的姑娘一脸菜色,“我最怕坐船了,每次回外婆家里都要坐船。” 难得都是去湛县插队的知青,宋雨晴和这姑娘互相介绍后,知道了她叫姜凤霞,家里父母都是省柴油厂的职工。这妥妥的大厂子弟啊! 姜凤霞带的东西不多,也是一个背包,一大一小两个旅行袋。排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个个大包小包的加起来能有四、五个。穿得比大多数人都好,看着不像是要去下乡插队的。 姜凤霞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屑道:“他们都是去走个过场的。” 话音刚落,前头那几个人中的一个男同志朝她们这边挥手,“姜凤霞。” “他们喊你呢。”宋雨晴猜那几个小年轻的父母长辈应该也是省柴油厂的职工,可能父母的职位不只是普通工人那么简单。 “我和他们不熟。”姜凤霞说着就和宋雨晴换了个位置,她转身过来,背对着那些人,不想搭理他们的态度特别明显。 宋雨晴看过去,那几个人在意识到她的态度后,个个也都不再看向这边,边嘀咕边时不时地看这边,肯定是在讨论姜凤霞。 “排好队啊,准备登船了!那边的几位同志,拿好行李!”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从前头一路提醒到队伍后面。 “把船票拿在手上!” 宋雨晴又从背包夹层里翻出张船票来,这是知青办给发的。 坐船到了海岛,还得再继续坐车到湛县,再换车到红旗公社,等到了公社,再分配生产大队,然后劳作时又被分到生产小队里...... 挺折腾的,怪不得都说下乡插队后,想回家一趟很不容易。 跟着大部队坐上了“红卫号”轮船,姜凤霞动作很快,快速地霸占了两个靠边的座位,然后朝她招手,等她们坐定下来了,后面还有人排队上船。 呜呜呜的汽笛声响着,码头渐渐远去,灰扑扑的羊城也成了一个小点。 宋雨晴觉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不知道此去海岛,未来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但现实告诉她应该离开羊城,心里也有个声音告诉她:往海岛去! 宋雨晴担心的晕船没出现,旁边的姜凤霞也难得的没晕,反倒是旁边的男生晕得脸都白了。宋雨晴转头过去,怕自己笑出声来刺激到他。 这人,可不就是班车上坐她们后面的那男同志?! 这边轮船驶向海岛,而这艘红卫号从海岛开过来载的人,还有三个人停留在码头那。 三人都穿着灰色海军服,其中一个人手里拎着急救箱,等了半小时,一辆吉普车开过来,跳下来一位穿军绿色军装的干部,直奔站在中间戴眼镜的男人走去,远远地就提前伸出了右手。 “赵医生,辛苦你跑一趟了!” “应该的,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医院吧。”赵平生扶了下眼镜,直接坐上了吉普车。 车子开进羊城,路过中山街时,赵平生侧头看外面时,不经意地掠过羊城友谊酒店,心里像是堵了一颗大石头,让他久久喘不上气来。 “赵医生,领导这次病得突然,医院那边说要尽快做手术,可能得麻烦你在羊城多待一段时间。” “嗯,好。”赵平生淡淡地应道。 跟着他来的两个人都是海岛军团第十八师军医院的医生,平时都是跟着他学习。两人对不苟言笑的赵平生已经很熟悉了,整个十八师军医院的医护人员谁不知道赵医生就这个脾气,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都已经二十七岁的年纪了,领导想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掉,还说这辈子都不想结婚。 有个领导家的侄女不信,在他面前晃了两个月,没想到赵医生连人名字都记不住。 见他一直在看外面的景色,大家以为他是对羊城好奇,慢慢地也就安静了下来。 两个助手习以为常,赵医生没事做闲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好像是在看远处的东西,好像又没有在看。有次他们还不小心见到赵医生偷偷抹眼泪。 他们两个不敢往外传,但私底下两人猜测赵医生是不是心里喜欢的姑娘没了...... 一到医院,赵平生就把别的情绪给抛开,和这边医院的医生开会讨论情况和手术方案。 三号清晨,粤省第一军医院某特殊病房内的病人醒来,守在旁边的警卫员大喜,急忙跑出去找医生。 而在另一边,宋雨晴也在广播声里醒来,推了推旁边的姜凤霞,一扫这一天半的疲惫,乐观道:“待会我们还能看海上日出。” 姜凤霞一点都不兴奋,双眼底下乌青一片,她在船上没睡好,现在提不起精神来。倒是旁边最开始晕船的男同志睡得香,听到广播后快速收拾好了东西,又满血复活了。 宋雨晴带的干粮也基本吃完了,还有一小包饼干,她没打算吃,等待会下船了再看看有没有吃的,想吃点热乎的。 终于靠岸了,太阳也在这个时候从海平面升起,宋雨晴和姜凤霞走在后面,最先下船的人太激动了,拎着行李冲上去就在那欢呼,像是来霸占山头的。 真好啊,她就生不起这样的冲动来,但看着别人欢呼呐喊“海岛我们来了”也觉得挺高兴的。 下了船,就要分开了,有人还要继续坐船往其他地方去,有人去不同的县城得坐不同的班车。好在姜凤霞还和她在一块。 除此之外,上船前和姜凤霞打招呼的那几个小年轻也和她们一趟班车,都是到湛县的。 经过两天多的熟悉,宋雨晴和姜凤霞也算是朋友了,为了防止晕船,她们不停地说话聊天,企图不去想晕船的事情。宋雨晴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也说不上来多少,于是基本就是姜凤霞说她的事情。 他们这几个同是省柴油厂出来的职工子弟,报名下乡插队后,直接联系了海岛湛县的红星农场,把他们都给安排到了那里当农场工人。 难怪姜凤霞对下乡插队的生活挺乐观,像他们去了农场那边,只要不出幺蛾子,应该都能顺顺当当的。 在上车前,在车站旁边的小国营饭店买了八个包子,这就是她今天一天的伙食了。不给票,钱就得多花一点。她买的只有两个是肉包,剩下的都是素菜包,姜凤霞他们几个买的都是肉包子。 姜凤霞边吃边叹气,“要是你也是分到红星农场就好了,到了农场,我还得和他们住一块,想想就烦。” 坐了三小时班车到湛县,大家一同下车,但宋雨晴还得留在车站,等去红旗公社的车子。姜凤霞走时恋恋不舍,“你到了生辰大队记得给我写信啊,以后咱们写信联系。” “好。一定会给你写信的。”宋雨晴压住心里的那点不安,看着她远去。 留下来等车的还有三人,两个男同志一个女同志,他们都是去红旗公社插队的。一路上碰见过好几次,但都不熟所以没说过话,但见过面也算是缘分了,这会儿四人凑到一起,互相介绍时也自在很多。 不过只有宋雨晴是羊城的,其他三人都是同省其他市的,四人竟是来自不同的城市。 “相聚即是缘啊!真希望我们都能分到一个生产大队。” ------------ 14 红旗公社 难得因为下乡插队聚到一起,大家互相介绍时的笑容都深了许多,想着说不定以后会是互相扶持的伙伴了。 其他三人的特征很明显,宋雨晴记得也快。 方脸的、长相特别正气的男同志叫吴向东,来自怀市。另一位男同志叫周斯平,戴着副眼镜,长得很清秀,衣着整理得一丝不苟,是清市人,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有位女同志叫李思悦,瓜子脸、桃花眼,宋雨晴好几次忍不住去看她的眼睛,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姑娘。 目前看来,三人都不是爱惹事的,聊得多了,宋雨晴也能和他们说笑起来,心想着要是大家都分到一起就好了。 到了红旗公社,他们问路到公社办公楼,拿出了证明材料,然后就被领到了公社知青办去等着,有位女同志比较热情,亲切地问候大家都是来自哪个地方的,还拿热水壶过来给大家倒水。 大家来的时候不是带了碗就是带了搪瓷杯,唐秀香给她塞进来的,是去年宋知秋被评厂优秀工人得到的杯子,上面还有“羊城服装厂优秀工人”几个大字。 宋雨晴第一次用这个杯子喝水,莫名觉得喜庆,忐忑的心情也被热情的女同志给安抚住,在同伴们与女同志的一句句对话里,渐渐地平静下来,有了心思去回想过来时的情况。 从湛县汽车站坐班车到红旗公社,总共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一路上的车况不是很好,都是泥土路,不下雨时还好,要是遇到下雨天气可不好走。 他们在离公社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下了车,一路横穿公社过来,整个公社就这么一条街道,国营饭店、供销社、肉站、菜站、邮局等等都在一块儿,都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反正从街头走到街尾,一家家看过去,总能看得到。 湛县这地方主要种植水稻,但沿海的几个公社是以打渔、种植果树为生,县城有鱼罐头厂和水果罐头厂,甚至还有专门出口国外的。红旗公社沿海,主要种植红树林果实,还有海水稻。 “你们把东西放旁边,来坐着休息会。我们给弘安生产队的陈队长打过电话了,他说晚点,大概下午四点,弘安生产队的拖拉机要来公社运东西,你们到时候跟着拖拉机的车回去。”女同志笑道:“你们算是幸运的了,刚好碰上有拖拉机来接,不用走路都能直接回去。” 宋雨晴四人面面相觑,大家都觉得惊喜。 有拖拉机啊,不用走路是好的,而且生产队能有自己的拖拉机,说明这个生产队的条件还算不错的。 吴向东忙道:“陈同志,我们对弘安生产队不了解,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讲一讲?” 他们都是来到这了才知道要被分到弘安生产队,这个分配的原则和标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想着毕竟是要待好久的地方,怎么也得提前了解下情况,以免犯了本地人的忌讳。 陈同志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道:“弘安生产队连着四年都是咱们公社的先进生产大队,大队下面又有十三个生产小队。知青的住宿统一都安排在生产大队旁边,等到上工的时候,看你们被安排到什么工作,然后再分配生产小队。” “我家就是弘安生产队的,你们啊,不用担心,公社就是挑最好的生产队安排你们过去的。那边还有几个前年来的知青,到时候不懂的,你们再去问他们。” “我们弘安生产队是很欢迎知青们来的,像前几年来的五位知青,个个都在我们生产队担任重要岗位,有当老师的,有当技术员的。哦,还有两个,表现太优秀了,一个被推荐去了工农兵大学,一个被推荐去了市里的厂矿单位当工人......” “真的啊?”吴向东惊讶到拔高了声音,他怎么听着觉得不太像是真的呢? 陈同志不满他的质疑,“公社外面的公示栏还贴着公告呢,上面写着今年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和去厂矿单位当工人的名单,那个是盖了公章的,总不至于是假的贴出来让大家看吧。” 吴向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太惊讶了。” “你们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一次就轮到你们了。” 但是办公室里另一位一直不吭声的老同志却道:“想拿到推荐名额也不容易哦,得把本事亮出来。” 说完还撇了撇嘴,他可不信这几个年轻仔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前几年来的知青,和现在来的知青那能一样?弘安公社原来的那批知青可是读过大学的,有的还懂技术。小陈就是逮着那几个有出息的说,半点没提其他一些没技术没文凭的知青现在基本都嫁人或者娶妻生子,已经算是当地人了。 但总得给这些人一点希望,让他们看到曙光,不然做起事情来都没奔头。老同志看破不说破,端着破了个口的搪瓷杯出门去。 宋雨晴他们没继续在办公室待,而是去了公社的食堂,那里地方宽敞些,还不耽误别人办公。到了午饭的点,他们就拿出早上买的包子吃,宋雨晴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 旁边的大姐看了他们好几眼。准确来说,是看他们手里的包子,心想着这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吃的都比他们好。 正好是在公社,李思悦说想去买点生活用品,周斯平和吴向东都表示自己暂时不缺东西,宋雨晴不想动,但不好让李思悦一个人出去,于是就把东西放食堂让两位男同志看管,自己和李思悦出去。 在供销社买牙粉和香皂时,售货员大姐笑眯眯地问她们是哪里来的,都没聊几句就问她们现在有对象没有,还说自家的哪个亲戚多好多好,吓得宋雨晴和李思悦买了东西赶紧走。 李思悦叹气,“我就是不想听家里安排早早嫁人才报名下乡的,没想到来了这也要被人关心结婚的问题。” 宋雨晴同情地拍拍她肩膀,心想这可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李思悦买好生活用品正要回去,宋雨晴想到另一个问题,“我们到了生产队,是不是要自己做饭啊,做饭的东西得自己备齐吧?” “不是自己做饭,就是和村民家搭伙做饭,要是可以的话,当然是自己做饭好了。”李思悦道:“但现在住的地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改天再看要添置什么吧。对了,你会做饭吗?” “还可以,能吃。” “我做饭也还可以,咱们到时候可以合伙。” 买了东西回到公社食堂,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四人中只有周斯平有手表,所以大家隔一段时间就问他几点了,一直等啊等啊,等到了四点半,陈同志跑来跟他们说:“弘安生产大队的拖拉机到了,你们快拿行李出去。” “张庆国同志,这四位是刚来的知青同志,以后就和你们都住在知青点了。” 张庆国下车走过来,朝他们笑了笑,露出来的皮肤黝黑,更显得他白牙特别亮眼,高高壮壮的,看着像座小山,车斗后面一半都堆放着东西,那些是生产队买的物资。空出来一半的地方,张庆国一手一袋行李,几下就帮他们把行李都给拎了上去,等他们都坐上去了,才转去驾驶位,和陈同志招呼道:“陈同志有空常回大队玩啊。” 这熟络的语气,谁能分得出他是外来的知青还是本地人啊。 拖拉机发动的声音太大,他们和张庆国说话都得靠吼的,偏偏张庆国这个人特别能聊,最后只有吴向东能和他正常对话,其他三人都拉不开嗓子喊了。 离开了公社,越靠近弘安生产队,海腥味越浓郁。一阵风吹过来,仿佛一盘盘还能动的海鲜就在鼻子跟前。也可能是因为她还没闻习惯。 结束了和张庆国的大嗓门你对话后,吴向东捏了捏喉咙清清嗓音,和他们道:“张大哥说,生产队的人平时都不往这边公社来,他们去隔壁的光明公社更近,但像领取物资就得去到红旗公社去。弘安生产队旁边不远有个部队基地,所以弘安生产队的管理比较严格,但相对来说也更安全。” “知青点现在还有四位老知青,他们都来了四五年了。有一位知青结了婚,现在带着爱人孩子住在知青点。另外还有两男一女,还都是大学生。知青点的宿舍不多,只有四间屋,本来是可以男女各两间的,所以可能是四位男同志挤一间,也可能是你们三个女同志挤一间。” 此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要是有四间房就好了,不用那么拥挤。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拖拉机,终于看到了烟火气。 错落有致的石头房,竹子围起来的篱笆墙,还有随处可见的果树。 车子直接停在大队的库房门前的空地上,仓管员敲了敲烟杆,起身摸出钥匙开库房的门,等宋雨晴他们四个陆续跳下车了,才发现来了新人。 弘安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大步走来,哈哈笑道:“欢迎几位同志来支援我们弘安生产队。” ------------ 15 知青点 大队长叫了两个人过来和张庆国一起把车上的物资给搬到仓库去,然后就带着宋雨晴四人往知青点走,边走还边介绍这边的情况,说的和他们从张庆国那里了解到的基本一样。 “你们就先到知青点住着,过段时间,你们想去和生产队的队员搭伙吃饭也可以。拨过来的安置费,除了给你们买今年的粮食,还有就是给买农具,剩下还有五十块钱,我和会计说了,明天把钱支给你们,看你们自己怎么支配。” “哦对了,明天你们不用上工,先收拾收拾,也想想缺点什么早些买了。今年知青分配过来的时间早了点,春季稻在上个月收割了,过两天就该种植秋季稻了,你们明天好好休息,后天再给你们分配到生产小队去,大后天就跟着上工......” 往年都是到七月份才分配知青过来,刚好是一阵农忙结束,就等着九月份秋稻种植才忙起来,中间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知青慢慢适应。刚来的知青没几个能干力气活的,到时候不生病晕倒就算是帮队了,大队长没对他们这几个人抱多大希望。 知青点离生产队的库房很近,一个大晒场,旁边一排屋子,分别是粮仓、农药肥料库房、农具房等。挨着晒场不远,又是一排四间木屋,上面挂了牌子,这是弘安生产队小学。小学往后走大概一百米,就是知青点了,四间石头正屋,也是用竹子把屋子和一块空地给圈起来,正屋左右两边各两间茅草屋,此时靠着正屋的左右两间茅草屋屋顶都冒出了白烟。 “知青点呢,四间大屋,还有右边第二间还空着。等晚上人齐了,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安排。”大队长特意点了点最右边的屋子,似是有些烦闷。 “那里住的,是知青吕青松和吴阿珠,他们结婚了正攒钱建房,现在先住知青点这过渡。” 知青办的陈同志提过,弘安生产队的队员不是姓陈就是姓吴,想来吴阿珠就是本地人了。外来的男知青和本地姑娘结了婚,还分到了外面住,大概率是家里不同意他俩结婚。 要建个房子哪是容易事啊,要钱要人工,两个年轻夫妇可得慢慢攒着。那间屋子还不定要住到什么时候。 “楚老师,卫老师在家吗?” “在,大队长怎么有空......”左边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个扎根麻花辫、穿着白色中袖和黑色裤子的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随后,左边第二间屋里又走出来个男同志,颇有读书人的文化气质,也是和那位女同志一样,收拾得干净得体。 右边茅草屋探出来个脑袋,吴阿珠笑吟吟地和大家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又忙着去看她锅里的菜了。但她走进去之后,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慢慢地挪啊挪,一个三岁大的小孩趴在门边看热闹。 “是新来的知青同志到了啊。你们好,我叫楚小云,他叫卫长顺。先把行李拿进屋吧。” 但是就一间空屋子,他们四个有些决定不下来。 卫长顺:“你们先把东西放着,等庆国回来了再商量。” 又是一阵介绍,把人送到,大队长又叮嘱了一番就回家去了。 楚小云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就道:“张庆国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做饭很快。早知道你们今天到,我做饭就多下了米,你们刚来也没米没锅,今天就先和我们一起吃。” 四人对视一眼,就应了下来,宋雨晴和李思悦连忙表示去帮忙做饭,而吴向东和周斯平就不知道做什么好,卫长顺就道:“那你们和我一起挑水去。”家里刚好三个水桶,刚好一人拿一只。 “队里的人都好相处,只要不惹事,日子不难过。咱们生产队的干部都是认真做事的,不乱搞幺蛾子,有困难解决不了的,队里能帮的都会帮。” 楚小云说了不少队里的好话,李思悦也跟着欢快起来,拍拍胸脯道:“我没来的时候还担心呢,这下就好了。” 宋雨晴笑笑没吱声,转而问起了楚小云三人平时怎么分工做饭的。 “我们都是每个月把口粮拿出来,凑一起合伙吃饭。分工来的,他们两个不会做饭,所以做饭的事情就我来,挑水和自留地的活就他们两个承包了。” 说起这些时,楚小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也是,他们都是66年就来的,怎么也是五年的朋友了,情谊自然不差。关键是,他们三个都是有工作的人,两个当老师,一个会技术开拖拉机。听陈同志的语气,弘安生产队的队员是很喜欢这几个知青的,再看看这三个人的面貌穿着,想必他们在这边的日子挺顺心的。 相对之下,结了婚的吕知青好像就没那么好过了,张庆国和大队长都没提到他们的工作,那应该就是跟着队员下地干活了。 想到这儿,宋雨晴心中一动,就问道:“队里的知青都在这了吗?” 她也是刚想到这个问题,这几年下乡的知青不少,弘安生产队既然是红旗公社的现金生产队,应该不止接收了这几个知青,只不过是大家提起时,就只提到了这些人。 “哪能啊,要都住在这可住不下。”楚小云笑笑道:“我们三个还有另外三个已经回城的,是66年来的,吕青松是67年来的,后面68、69年总共来了十五个知青,不过当时这里住不下那么多人,大队长就把人安排到队员家里搭伙了,今年队里的知青总共回城了五个,这边的知青点才空下来,刚好你们就来了。” “剩下的知青,要么和队员家里处得好继续搭伙吃饭,要么就是和本地人结婚了,就搬过去住了。” “你们过段日子再考虑搭伙的事更好,现在来不及给你们重新搭灶台,拿粮食过来和我们搭伙也成,做饭就轮流来......”怕她们误会,楚小云又解释道:“队里准备忙秋季稻种植还有摘水果送到罐头厂和县收购站,怕是没空搭灶台。你们单独开伙也得准备不少东西,慢慢来。和村里人搭伙,也得先了解清楚品行,前两年没少有知青和队员搭伙闹矛盾的。” 说完开伙的事,楚小云又给说了这边生活的各种事情,例如去哪挑水,在哪上厕所,家里另一间茅草屋是洗澡用的。顿了顿,给她们提了对面的吕青松和吴阿珠。 “吕青松是受家里影响才下放来的,成分不好,队里的人一般不和他走得近。吴阿珠是本地人,她家里想把她说给个老鳏夫,她没同意,不知道怎么的这两人就过到一起去了。吴阿珠家里生气呢,现在都不走动,见了面也当陌生人。” 楚小云声音低了下去,“那孩子是吴阿珠姐姐的,她姐难产没了,姐夫家不肯要个女娃,吴阿珠把孩子抱过来养的。孩子都是叫吕青松和吴阿珠爸妈,这事你们知道就行,别出去说,他们夫妻两不乐意别人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哦。”宋雨晴两人都点点头。 楚小云继续给她俩说队里的事,吴阿珠抱着孩子过来了一次,给她们送了两个番茄和一小把青菜。 “人还挺好的。”李思悦感叹道。 “是不错,不过她在外面都不和我们说话。也是为了我们好,怕吕青松的成分问题影响到我们。” 晚饭是白米饭,宋雨晴他们四个也把自己买了剩下的包子给拿了出来,在锅里热一热,和菜桌上的白米饭、炒青菜、番茄炒鸡蛋凑一起,也是一桌丰盛的美食了,虽然唯一带荤的番茄炒鸡蛋里基本都是番茄。 楚小云带着他们四个新来的,拿了两个素菜包子去吕青松家,算是邻居间串个门认认人。吴阿珠看起来还算是能说的,但吕青松不爱说话,瞧着挺冷淡的。 但离开时,宋雨晴走在最后,视线余光瞥见吕青松把桌上的包子拿一个给吴阿珠,另一个给了叫“甜甜”的小女娃。吴阿珠把包子掰成两半,分一半给他,吕青松端起碗筷就转过头去不肯要,甜甜有样学样,扯出一块包子要往吕青松嘴里塞。 真好。 又有点想赵平生了。 宋雨晴仰头看看月亮,沉沉地叹了声气。 而羊城那头,粤省第一军医院的天台上,赵平生也在仰头望着月光,他今天和助手出去吃饭,好像听到了有人提到了“宋雨晴”这三个字,三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控制不住欢喜转头去看,身后的街道离得近的只有一位女同志和一位男同志并肩走着,背影和他认识的那个宋雨晴完全不一样,但他还是没忍住,跑上去想看看人长什么样。 没走两步,就看到了那位女同志往前走两步然后转身过来和她旁边的男同志说话。 最初的那点欢喜消失殆尽,这个人不是他的宋雨晴。 “赵医生,领导找您。” 赵平生点头,“嗯。” 他转身下楼,没看到助手暗暗松气的样子:真怕赵医生想不开啊。 ------------ 16 看着眼熟 知青点住宿的事情在吃过晚饭后就定下来了——宋雨晴和李思悦住右边第二间屋,楚小云暂时独自住最左边的屋子,而四个男知青也暂时在左边第二间屋子挤一挤。 等到七月份忙完秋稻种植,楚小云和卫长顺就要结婚了,他们两个本就是大学同学,当时还在上大二。66年那会儿学校刚闹起来,他们两家的家长就有远见性地让他们暂停学业,直接到边疆去当知青。 他们认识多年,又知根知底且志同道合,写信告知了两边的家长,就决定在这边结婚了。 他们结婚后还得找大队长批宅基地才能建房,但现在都在农忙的时候,要建房得等夏季稻收割后,也就是十月、十月份那段时间。所以就商量着先在知青点安家,他们两个结婚了住一起。知青点剩两间正屋,就给分成男、女宿舍。 李思悦高兴得很,屋子就住了她和宋雨晴两个人,宽敞了很多。至于明年还有知青来,明年再说吧。 在路上两天没洗澡了,又是大热的天,宋雨晴现在只想拎水洗澡。 “思悦、雨晴,锅里还有热水,你们先用我的桶。香皂有吗?毛巾带了吗?” 楚小云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她们的情况,宋雨晴都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楚小云今年二十六岁,也只比她实际年龄大两岁而已。 吴向东和周斯平他们就简单多了,拿起衣服就跟着赵庆国、卫长顺去河里洗澡。这村里有分男、女的河,刚好就是在村子的两头,到了洗澡的点,女人们成群结队地去村东头的河里洗澡,男人们则是勾肩搭背地去村西头的河洗澡。 但楚小云习惯不来这个洗澡方式,坚持要在家里兑点热水洗澡。 李思悦和宋雨晴目前也不能接受去河里洗“群澡”。 洗澡出来就去铺床单,这间屋子的床有点不平,宋雨晴找了好久才找到块合适的小石头垫进去,一张床就是两块木板拼接起来,也就一米二宽,一米八长,要是来个高点的,这个床可就不够睡了。没有席子垫着,但楚小云给他们拿了一小沓旧报纸,拿来垫在木板上,然后再铺床单。盖的被子是拆的棉被被套,这里晚上是有点凉的。 冬天的棉被还是收在袋子里,和行李袋一起放到床尾处。屋里就一张小四方桌,放在两张床的中间,挨着床头的那堵墙,多放一张凳子都拥挤,只能坐在床上就着桌子用。床尾还有块空的地方,宋雨晴和李思悦商量着改天去看看能不能找张长桌放床尾,或者是弄个简单的木柜也好。 “我们这还好,还能自己睡一张床,男生宿舍那的床是三张床连在一起睡的。不过,左边的两间屋是要比右边的两间大一点。” “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我们真的来到了海岛的生产队......” “来的时候我担心这里的人不好相处,怕没吃的没住的,诶,今天觉得还不错,知青点的人都挺好的。明天咱们去找会计领了钱,是不是得去买个水桶啊,还有脸盆这些,虽然是和小云姐他们搭伙吃饭,但咱们也得买些调料,不能总占他们便宜......雨晴你说呢?雨晴?” 李思悦撑起身子越过中间的四方桌,屋里漆黑,看不到宋雨晴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看她平躺着没吭声,李思悦就默认她是睡着了,也不再说话,侧过身去也闭上了眼睛。 —— 宋雨晴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好像一直奔跑在羊城中山街的街道上,一会儿是高楼林立灯红酒绿,一会儿是灰蒙蒙的平房,前面一直有人在喊她往前走,可整条街道上分明就只有她一个人。 走着走着,她遇到了赵平生,他还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而她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太婆,然后他问她是谁,气得她挥起手里的拐杖要揍他。 但一挥舞,耳边“duang”的一声,她就醒了过来,手臂还尴尬地举在半空中。 同样睡醒了的李思悦抓了抓头发,眼睛肿得像悲伤蛙,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然后就说她昨晚没睡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刚来有点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她俩都没手表,对时间没具体的概念,外面又响了一次“duang”声,特别刺耳,宋雨晴难受得揉了揉耳朵,快速起身,检查了下屋子的隐蔽性,想了想,还是躲在被子里换衣服。 “昨晚我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你看看。”李思悦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必须得弄个蚊帐了。” 宋雨晴检查了自己的皮肤,还好,只有脚踝被咬了两个包,昨天睡觉前楚小云让她们先点艾草熏一遍,蚊子不多,但她本来就不怎么招蚊子,估计都往李思悦那去了。 宋雨晴和李思悦起来洗漱后就去帮忙。 早上的早饭是白粥配腌芋苗,腌芋苗是楚小云他们三个跟队里的人学着做的,有点咸,但咬起来脆脆的,咬一小节能呼噜小半碗粥。 “分给我们的自留地在屋子后边,不远,种了芋苗、茄瓜、黄瓜,一小块的青菜。你们分的自留地也挨着,就在旁边,你们忙完队里的活了就去把地开出来,趁早把菜给种了,能好过不少......” 要做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没等他们理顺,队里的会计找过来了,说是去清点昨天张庆国拉回来的物资,顺路过来给他们送钱,每人拿了五十块钱,这个月的口粮得他们和会计走一趟,去仓库那领。 吴向东和周斯平两人去扛了这个月的口粮回来,按照说好的,这个月到九月份,都是要和大家搭伙的,就都把口粮给放到了灶房带锁的橱柜里。 队里的人都开始劳作了,在农具房前面排起了队去领农具,都是按照生产小队领的。这些人知道知青点又来了人,好奇地多看他们几眼,热情一些的就来问他们是哪来的。 现在是学生放假期间,楚小云和卫长顺也要去干活的,不过队里照顾他们,给分的都是轻松的活。吃过早饭他们就出门去了。 而张庆国今天还要再跑一趟公社,帮其他没有拖拉机的生产大队运送物资。宋雨晴他们对离得更近的光明公社不识路,队里也没人带路,于是又坐上了张庆国的拖拉机,跟着去红旗公社买东西。 半路上遇到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正好到了道路狭窄的一段,后面的吉普车没法超过去,吉普车副驾驶探出来个脑袋,“同志,能不能麻烦你们前面靠边停一下?” 吴向东和张庆国说了后,在前面宽敞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后边的车子硬是从只有车子三分之二宽的路面开过去,然后留下一串感谢。 前面的吉普车超过去后开得飞快,张国庆发动车子一头冲进飞扬的尘土里。直到岔路口分道扬镳了才不用再捂着鼻子吸尘。就是昨晚的头发白洗了。 —— 吉普车里的四个人里,前面坐着的是穿灰色军装的,后面的两人身上还穿着白色大褂。 后面坐着的女同志道:“我们到了羊城第一军医院,赵医生是不是就要赶回来了?” “那边手术很成功,赵医生说要再多观察两天。这边医院有几个病人都是赵医生负责的,有个是下周就要做手术的,赵医生不回来不行啊。” 副驾驶位上的挠挠头,皱眉,“刚刚那辆拖拉机上的有位女同志,我看着很眼熟啊,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好像是见过本人,又好像没见过。 后座的男同志大笑,直接问他是不是对人家女同志有好感,“那个方向开过来的,要去红旗公社方向,不是弘安生产大队,就是白沙生产大队的,反正你也老大不小该找对象了,要不我让我家那位帮你问问?” “别,不麻烦嫂子了,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真的没那个意思。别出去乱说啊,要是影响人家女同志那多不好。” “哈哈,不说不说。” —— 宋雨晴买了个白铁皮做的洋桶,还有两个印着大红花、大黄花和双喜字的洋面盆,这些物件在不同地方的称呼都不太一样,听售货员怎么称呼的,她就跟着怎么说。 她现在深知出门一趟不容易,不要票的生活用品能放得住的就多买一些,有些要票才能买的就只能克制住自己。像盐、火柴这些不需要票的,多买了也没必要,四人一起买一份就能用很久。 他们都想买蚊帐,但是没票,只能放弃。 宋雨晴清点了下手里剩下的票,都是出发前唐秀香跑上车塞给她的,里面还有两张肉票。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把这些票拿出来,先留着吧。 别看没什么可买的,但买起来要的东西还不少,针线那是必备的,连吴向东和周斯平都合伙买了一份。她小时候给洋娃娃做过小衣服,想来普通的缝缝补补还是可以上手的。 中午在公社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宋雨晴满足得不得了。她现在除了饮食不够营养,作息倒是挺健康的。 他们在公社等到了下午四点,又坐上张庆国的拖拉机返回红安公社。 晚饭又是一顿稠粥配青菜,大队长过来通知他们,明年他们四个就要跟着生产小队去上工了。周斯平和李思悦被分到了八队,她和吴向东被分到了四队。 ------------ 17 上工 早上起来时,宋雨晴专门找了长袖长裤穿着,裤腿是在家时自己动手改成抽拉绳绑着的,到了干活的时候就把绳子给绑紧,这样不担心有虫子跑腿上,她其实最担心的是蚂蝗。小时候在川省老家时,她是见过爷爷奶奶下地回来后小腿上趴着蚂蝗的,那会儿年纪小,但那个场面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这些年都没忘记过。 “我怎么没想到呢,今晚回来我也要把裤子给改一改。”李思悦看她贴着脚踝绑紧绳子,尼龙袜也把露出来的脚踝给包裹严实,穿上旧布鞋,再把大草帽一戴,整个人都被包了起来。 “怪不得你白。” 宋雨晴:没用的,过段时间该黑还是会黑。 早饭是直接做饭吃,另外还做了青菜馒头,吃了饭,又各自拿饭盒来装馒头和腌芋苗,这就是中午的伙食了。 楚小云道:“还好你们来了,不然就我一个人忙这些也够呛,中午没时间做饭。” 他们和当地队员不一样,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吃住,家里的分工安排得好,不怕没人在家做饭吃。但像他们这样的就难一些,有时候是干活太累了不想费力做吃的,有时候是干活的地点远,来回跑的话既耽误时间又费劲。于是,像他们这样抽不出专门的人做饭的,就早上连着中午的饭都给做了。 宋雨晴和吴向东所在的第四小队,这个月干活的地点就离得远,大家带农具走过去,得走上四十分钟。 上至五十多岁,下至七八岁,男女老少都有,手推木车上放着农具,由两个壮汉轮流推着走前面。 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带队的小队长还带头唱起歌来,宋雨晴刚开始放不开,但吴向东这人外向,很快就和当地的叔婶哥嫂聊上了话,唱歌时卖力地扯开嗓子吼,宋雨晴被他感染,也跟着唱了起来。 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首歌的歌词,但听了两遍,总能附和上几句。 第四小队的人对她和吴向东没表现出多大的好奇,走到分配的田地,宋雨晴跟着陈四婶学怎么插秧,这个没什么技术难度,一会儿功夫就学会了,然后就弯腰吭哧吭哧地干活。 旁边的人也在说话,会有婶子来问她老家是哪的、怎么会想着来下乡插队。实在是婶子们觉得宋雨晴看起来不像是干过活的,想着她家里条件应该不错才是。 “老家是羊城的,家里就是普通家庭,在城里没工作,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 “羊城啊,那还不算远。咱们这儿也不少人也讲白话呢,你家那也讲白话的吧?” 短短几句话,宋雨晴也能和第四小队的队员们说上话了,中午吃饭时,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嫂子把她叫上,到一棵荔枝树下乘凉吃饭。 红梅嫂和阿月嫂都是近两年才嫁过来的新媳妇,红梅嫂有个一岁大的儿子,阿月嫂才结婚半年,还没有孩子,两人的年纪其实比她实际年纪还要小一些,但在这儿,她对外的年纪才“十九岁”,就被她们当成了妹子。 浑身都是汗黏黏的,宋雨晴弯了一上午的腰,现在都快直不起来了,坐在树底下拿草帽扇风扇了好久,才去不远处的小溪边洗手,拿手帕沾湿了再擦擦脸和脖子。 太饿了,所以菜馒头配腌芋苗也变成了美味。 “你要鸡仔不?等忙完夏稻收割,刚好可以抱鸡仔回去养。我娘家那有人可以换鸡仔,两毛钱一只,你要的话和我说,提前给你留着。” “好,我回去问问舍友们。”她对物价和这边养殖了解得不够,还是得回去问问楚小云他们再决定。 中午在树底下坐着睡了半小时,睡得正香呢,小队长拿起棍子和坏的铁盆,duangduangduang地连敲三下,“起来了起来了!” 大家快速地去溪边捧水洗脸,去一去夏季午后的热气,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 下午不到五点,小队长又敲铁盆提醒大家收工了,宋雨晴跟着大家排队,记分员在前面给大家记上工分。这里是按劳动力强弱和上工时间来记分,像她和几位嫂子,和大家一样上工下工,没有磨洋工,今天就记了八分,也有力气大的嫂子,能拿十个工分,男同志都不见得个个都能拿十个工分的。 小队长今天重点关注了宋雨晴和吴向东两人,看他们劳动时认真勤恳,看着不像是躲懒的,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这些年分下来的知青,除了最开始66年来的那批,后面两批来的知青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拖后腿的,大队长说分两个知青过来的时候,他都担心人会不会第一天上工就累晕。 现在一看,那个女同志看起来累得没什么精神,但还没到晕倒的程度。 第四小队的人走回去时,离大队晒场近的田地里的小队还没下工,宋雨晴问了阿月嫂,才知道弘安生产队底下13个生产小队,都是轮流去远的那几块地劳动的,去远的地方,劳动时间就比其他小队的少半小时,而且他们小队中午休息时间短,所以他们回来了而其他离得近的小队还没下工。 她到家就想赶紧烧水洗澡,浑身一股汗味,身上难受得很。 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吴向东帮她提了一桶水进去,然后自己拿衣服出门去河里洗澡了。 对面的吴阿珠正巧刚回来,身后背着睡着了的甜甜,手上拎着一条鱼,见她着急烧水洗澡,也没多聊。 热水刚烧开,她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水桶,李思悦和周斯平也回了,两人手里都拿着个大芒果,李思悦高兴地朝她显摆,“看,我们分到的!特别香,你闻闻。” “嗯,很香!”宋雨晴好奇,“你们第八小队今天是去摘水果?” “我们早上去插秧,下午临时被喊去摘水果,说是附近部队的采购员来采购一批水果,果园那边人手不够,我们离得近嘛,就被喊过去了。这个是坏了一点的,不好卖,一分钱两个,我们跑不过其他人,就只买到了两个。”李思悦说起这个还觉得遗憾,要是再跑快点就好了。 “我刚烧了开水,我先去洗澡,锅里还有水,你们待会要的话拿桶去装。” 宋雨晴也不多说了,提了热水又兑了冷水,拿衣服就去洗澡。 等李思悦进去洗澡时,楚小云和卫长顺也回来了,他们的活很轻松,不是跟着小队去记分就是去帮会计记账,七、八月份的事情多,果园里的水果卖出去都要有数。 还好做饭不难,煮饭、炒两个青菜,就是一顿饭了。明天大家还要继续带馒头当午饭,楚小云直接把这个工作给揽了。 吃过晚饭,他们七个人把两个大芒果给分了,还多出来一份送去了对面的吕青松家。 “哇,太香了!”李思悦吃得一脸满足,直说自己家那边也有人种芒果,但远远没有这边的好吃。 楚小云他们三个老知青也细细品尝着,宋雨晴就问了这边的水果情况,才知道即使这边水果多,但也不是就能实现水果自由的。除非是自家自留地上种的,生产队的水果极少是分给队员们吃的,不是送去罐头厂就是收购站。公社里卖的水果倒是都便宜,但大家也不会多买。 晚上睡觉前宋雨晴还泡了脚,沾床就睡,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事情忘了做。第二天早上浑身酸痛,尤其是腰,只想驼着背。 被小队长连着关注了几天,宋雨晴慢慢地也适应了这个劳动强度。她的“全身武装”还是有点用,晒了八天了,皮肤还没有明显地变黑。 这天下工时,小队长叉腰站在田埂上宣布:“咱们队明天休息不上工。” 终于轮到他们第四小队休息了! “我们打算明天请假去公社领结婚证了。”楚小云道,现在四个男同志挤在一起睡觉,空间太挤了,她和卫长顺商量了下,也不等到七月份秋稻种植结束了,早点去领了证,早点把屋子给腾出来。 他们这宣布结婚,其他人都想着总得送点什么,于是宋雨晴和吴向东就被大家委以重任:明天去公社挑个礼物,大家一起出钱。 李思悦他们还要过两天才能休息,她拿了信封给宋雨晴,“明天麻烦你帮我去寄信了,我先把邮票钱也给你。” 宋雨晴猛地一拍额头。 她这些天是累昏头了,竟然没想起来要写封信寄回去,怎么也得报个平安啊! 还有在湛县红星农场的姜凤霞,说好分配到具体生产队了就给她通信的...... 没有信封也没事,等明天到公社了再买,信纸......宋雨晴直接在自己的旧本子的空白页上写,到时候直接撕下来就是了。 写一封到羊城报平安,写一封到红星农场报地址。 她没写多,写的字还得仿着原来的宋雨晴的字迹。 而羊城宋家那,唐秀香才说起这么多天不见有来信,也不知道宋雨晴下乡是什么情况,担心得连着几天都皱眉头。 ------------ 18 信件 唐秀香每天听到邮递员的声音,都要下楼去问一次有没有她家的信件,邮递员每次都道:“海岛寄过来没那么快的,快的也要走上一周。” 一直等到了七月二十三日这天,邮递员才送来从海岛寄出的信件。唐秀香识字有限,但刚好信上写的字她都认得,看完后,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秀香,你家雨晴写信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啊,她分到的生产队还不错,那里的队员好相处,同住的知青也不错。”唐秀香说完就回去了,宋雨晴在信里没说太多,只再三说她在海岛过得还可以,让家里不必挂心。 晚上大家都放学、下班回来,信件传了一圈,宋建国难得夸宋雨晴,“下乡去一段时间,看着是懂事了不少。等会再写封信寄过去,看看她那边缺什么,家里能寄的就寄过去给她。” 宋知秋却是道:“雨晴的字比以前写得好了。” 宋红旗看了又看,“看不出来啊,不还是以前那样?”二姐的字方方正正,根本没什么变化。 “就是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可能是下乡劳动后手劲大了,写字也不一样吧。”宋知秋说完就想到了海岛那边可能出现的情况,道:“要不问问雨晴要不要给她寄蚊帐吧,那边的蚊虫可能比较厉害。” “那不用问了,我们房里还有一顶旧蚊帐,拿出来洗洗,连着信一起寄出去。”张紫英开口道。 家里少了个人,大宝就搬到公婆房里和小叔子睡上下床了,正好给他们腾出些四人空间来。大宝也大了,这会儿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了。 但家里的房子还是拥挤,张紫英看此时家里的氛围好,就问起宋知秋未婚夫的事情,“按说订婚也订了有三年了,耿川被单位推荐去读工农兵大学,还有一年才毕业,上学也不耽误结婚,是不是早点把证给领了比较好?” 提到自己的未婚夫,宋知秋难得害羞,但想到耿川最近的来信写的事情,就道:“这个暑假耿川跟着老师去东北学习去了,下次回来要到过年了。” 宋建国想了想,就道:“我改天找老耿聊聊,知秋和耿川年纪都不小了,早点领了证也好。”反正耿川读完工农兵大学出来还是回到原单位,他们两家十几年的交情,两孩子几乎是青梅竹马长大,早点结婚也好。 唐秀香也道:“是,早晚都是要领证的,早点领了也好。” 晚上睡觉前,宋长征小声地问张紫英怎么突然提起大妹的婚事来。 张紫英就道:“我们厂有个女工,她表姐的对象是今年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还没去报道呢,就嫌弃女方配不上他了。我想着,耿川在外面读书,变数多着呢,还不如早点定下来。” “你说的有道理,总不能让知秋白等他几年。” “哎,我今天下班回来看到唐秋宁和一个男同志一起走,她有了工作就找了对象吧?”张紫英嫌弃地撇嘴,“以前家里对她多好啊,知秋换下来的旧衣服,有时候不给雨晴,还让她先挑呢......” “当是吃一次亏把人看清了吧,正好让妈少和舅舅家联系,别又帮出个白眼狼来。” —— 宋雨晴休息的当天,把信件给寄了出去,又买了些信封和信纸、邮票回来。但她没想好下一个要写信的人会是谁。 那天去公社,她用掉了一张肉票,但来得晚,只买到了一小块瘦肉和两根筒骨。虽然她是喜欢吃瘦肉没错,但天天吃些没油水的饭菜,她现在急需给自己“加点油”。 和张庆国、吴向东商量后,最后决定买一条双喜字毛巾、一包白糖。这已经算是厚礼了。 下午回去,卫长顺把他的行李搬到最左边的屋子,和楚小云住一起。而男知青宿舍里,也进行了一次床位调整。三张床靠着三面墙摆放,中间的地方刚好搬张桌子进去给他们用,比起四个人一起住,显得宽敞了很多。 楚小云和卫长顺结婚还是在弘安生产队里引起了不小的热闹,毕竟大部分队员家里都有小孩送到小学上课,都是楚小云和卫长顺教的。 到了傍晚,陆续有学生的父母或者爷奶带上贺礼过来,这家送点水果,那家送两个鸡蛋,还有的给送虾。楚小云庆幸,还好买了水果糖回来,来送东西的就每人给拿两颗糖。买回来的糖果几乎见底,但厨房里也多了不少东西。 宋雨晴他们五个合伙送的礼是最丰厚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吃到了小炒肉、水煮虾、番茄炒鸡蛋。饭后还吃到了香蕉和芒果。 小炒肉和番茄炒蛋是宋雨晴做的,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大家都夸她的厨艺是知青点当之无愧的第一。即使她没做水煮虾,但她用姜葱蒜和酱油给调了一份独特的蘸料,算是参与了一半吧。 “天天都能吃肉吃鸡蛋就好了。”李思悦叹道。 “沙姜做调料这么好吃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张庆国:“我明天休息,准备去看看能不能钓到鱼。” 宋雨晴好奇,“我们这边不是沿海吗?买海鲜应该挺便宜吧?” 张庆国三个老知青都笑了起来,给她解释道:“红旗公社临海的那面就是个悬崖峭壁,下面是深海,不像别的地方有沙滩可以赶海。像光明公社就有块沙滩,部队基地那边也有沙滩。” 张庆国手指蘸水,在桌上画大致的范围,指出了红旗公社和光明公社的地理位置,又说了要是想买海鲜,得去光明公社买。但放到公社卖的海鲜不多,有时候也不一定能买到。 嗐,还以为来了海岛能实现海鲜和水果自由呢,结果啥啥都没有。 宋雨晴叹气。 —— 短暂的一天休息之后,宋雨晴又继续投入到劳动中。第四小队的插秧地点换了个离知青点近的,她和卫长顺中午都会回来睡午觉,但下午下工的时间就比其他人晚了些。 没过去几天,她收到了姜凤霞的来信,得知她进到红星农场后就被纳入兵团统一管理,每天作息都是固定的,晚上还有“大会战”,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白天一起上工、晚上一起学习。她在农场是吃的“大锅饭”,每天端着饭盒去农场食堂打饭吃,司务员很抠门,经常抖掉铲上的菜,到了他们饭盒里的菜就少得可怜。 看她把插秧、捕鱼都说得生动有趣,一股欢喜从纸面雀跃出来,宋雨晴有些羡慕。 宋雨晴也拿出信纸来写回信,依然艰难地模仿笔记本上的笔迹,说说自己遇到的队员、舍友,突然想到今天回来时,得到了一个八岁小姑娘送的一束小野花,那束花被装入瓶口缺了一块的灰色瓦罐里,放到四方桌上,给这个灰扑扑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决定把这抹亮色写入信里。 接着一直到七月结束,宋雨晴才迎来了第二次休息。 秋季稻都种到了田里,果园里的水果也摘了大半,弘安生产队给队员们放了三天的小长假。 摸了摸自己指腹和掌心,对比刚来时粗糙了不少。手背多了好几处划痕,不严重,但她晒了一个月也没晒黑多少,皮肤白就显得伤痕十分明显。 “队里要杀猪分肉,我们分到的不多,看看还有没有多的,再多买点。”吴向东这一个月里,白天干活,晚上去晒场和队员唠嗑,不说别人,起码和第四小队的叔伯婶子们都能说上话,因为他力气大,天天干活起码拿九个工分,还愿意出力帮忙做些小事,小队长没少夸他。这不,生产队里要杀猪分肉,剩下的还能单独买点,这个消息就是小队长和他说的。 或许是这个月过得还算平和,宋雨晴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休息的第一天,大家都睡到自然醒,起来后给家里搞了次清洁,宋雨晴把床单和被单都拿出来洗了晾晒在小院里。 下午,带上两颗奶糖去找了阿月嫂,换来了一小包蔬菜种子。怕她没干过农活浪费了菜种,阿月嫂还专门过来教她怎么种植、要注意什么。宋雨晴只要了黄瓜、西红柿、小白菜和南瓜这四样的种子,各种注意事项都被她边听边记到了本子上。 她和李思悦、卫长顺、周斯平四人分到的自留地都在一块儿,合起来有一亩地。菜算是大家一起合伙种的,等到了十月份,再跟红梅嫂买几只鸡仔回来养着。 休息的第二天,知青点的七个人都一起去光明公社,大家都有生活物资需要储备。 从弘安生产队走到光明公社,走路要差不多一小时,坐牛车的话要四十分钟,骑自行车更快了,半小时都不用就能到。 光明公社的街道看起来比红旗公社的街道要长且宽敞,也更热闹。这边国营饭店的菜多是海鲜,但她走遍了整条街,没看到卖海鲜的,她现在特别想吃鱿鱼。 宋雨晴看到李思悦去买卫生带,才想起来她上个月没来例假。心里叹息,肯定是因为劳累和没油水才没来。 在供销社买到了一盒12色的上海大蜡笔,花了五毛钱。又去买了酱油。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要说“孩子到了会打酱油的年纪”,她以前没理解,酱油怎么用打的,合着酱油是散装卖的。雨鞋要买,有几次下雨上工,她的脚都浸得发白了。画画专用的纸没找到,她去买了很大一张的大白纸,等回去了再自己裁。 日子就这么张罗了起来。 累得倒头就睡的日子里,她甚至想过,前面的二十四年,是不是她的黄粱一梦。存在旧时光里的爷爷奶奶,毕业后没再见面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因为全球病毒而半年没见的赵平生...... “雨晴,想什么呢?” “想家了。” ------------ 19 油焖大虾 从公社回去时,宋雨晴还带回了一个小包裹,是羊城那寄过来的,看到唐秀香的名字,就知道是家里给寄的了。而她也再寄出去两封信,一封到羊城,一封到湛县红星农场。 她和姜凤霞三次通信,信件内容一次比一次长,或许是她也知道自己需要个陌生的朋友来倾诉,在日复一日的劳动和精神文化贫瘠的生活里,寻求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羊城的家人不适合,朝夕相处的知青们也不适合。 “离光明公社不远的红岸生产队明天有个大集,大多是渔民家自己捕捞的海产品,去不去?”张庆国平时没少开拖拉机到处跑,在这边也有那么几个能打听消息的朋友。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冒出的亮光,纷纷点头:“去!” 回去后,宋雨晴拆了家里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顶米色蚊帐,有两个补丁,看起来用了有些年了。但好过没有。有李思悦帮忙,她很快就把蚊帐给架了起来。 家里回的信内容不少,是宋红旗代笔写的,问她有没有需要寄过去的东西,还说了宋知秋和耿川将在年底结婚领证。 她没见过未来姐夫,在家时只听宋红旗提过两次,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人在读工农兵大学,她也不敢多问。 想了想自己当下的情况,很快就写了回信,说自己这边一切都好,暂时不缺东西。 她清楚自己的来历,本不该拿宋家人的东西,占了另一个“宋雨晴”的身份,但......以后还是要好好报答回去的。 拿出今天买的蜡笔,先是在自己的旧笔记本上在写过字的一页涂抹,试试手感和画出来的颜色。接着把大白纸拿出来放四方桌上裁起来。 “你还会画画啊?真厉害。” 宋雨晴想到自己小时候被爸妈连哄带骗去学画画的场景,笑道:“没认真学过,平时没事还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李思悦若有所思,是啊,这段时间是农忙所以大家都累,但小云姐也说了,这边一年种三季水稻,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田里种植收割,但十月、十一月和二月这个时候,大家是比较清闲的,大多都是忙自家的事情。 知青们不像本地人,家里的事、亲戚家的事不少,可以说他们是只要顾好自己能吃饱穿暖就够了。闲下来的时间,可不就得自己找事情做? 那几个知青没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或去厂矿单位前,知青点这里是很热闹的,到了晚上大家会组织读书会,有才艺的人还会展示才艺,例如有个被推荐去工农兵大学学习的男知青会拉二胡,他在的时候会教生产队的小孩学。 不过,也不是那几个人走了,队员就不来这了,而是六月、七月不是收割春季稻就是种植秋季稻,孩子和年轻人都累惨了,最多去晒场那闲聊几句。 等农闲时节,这里又会热闹起来。 李思悦从现在开始就期待热闹到来了。 休息的最后一天,宋雨晴他们再次出门,到了光明公社的红安生产队。这里的摆摊就显得随意多了,有什么东西都是一目了然。 很多都是以物换物,也有人是要钱的,宋雨晴就找到了一家有鱿鱼卖的,花上五毛钱,拿了三只鱿鱼,又和摆摊的婶子讲了一会儿,拿到了海带作为添头。 爆炒鱿鱼!凉拌海带结!啊啊啊,现在就想回家!立刻回家! 又跟着其他人逛了一会儿,宋雨晴又买了一小袋海米。往前走,又买了十几只大海虾。 “这次奢侈一把,做个油焖虾,这个是我的拿手好菜,你们就等着吃吧。”说完,宋雨晴咽了咽口水,她现在快乐得想叉腰仰天大笑。 其他人也忍不住吞口水。 刚来时,宋雨晴说她做饭能吃,大家以为厨艺一般般,但自从她掌过勺,尤其是掌勺楚小云卫长顺领证当天那顿饭后,大家一致认为她的厨艺顶呱呱。此时她说要做个拿手好菜,大家已经开始想这道油闷大虾多好吃了。 抛开宋雨晴的厨艺不谈,沾上了“油”这个字,应该没有不好吃的。 大家还合伙吃饭,所以买菜、买调料的钱都是买回家后大家均分。总共七个人,有人条件好点,有人生活简朴一点,但涉及到吃的问题,没有超出预算,大家都是有商有量的很好说话。干力气活的时候,是应该吃好点补补。 兴致盎然而来,满载而归,回去路上他们还唱起了《革命青年志在四方》。 在路上偶遇几个穿灰色军装、骑自行车的女同志,她们笑容满面地朝他们打招呼,离去时也跟着唱起了《革命青年志在四方》。显然,人家的嗓音比他们的好听多了。 歌声嘹亮,山水有回音。 看别人骑自行车好羡慕啊,谁能想到她十九岁前就拿到了驾照、大学毕业就有了自己的小车、大学期间骑的小电驴......此时的宋雨晴:渴望拥有一辆二八大杠。 回到家,宋雨晴就给大家安排了活,谁负责姜葱蒜和辣椒,谁去挑水烧水。蹲在厨房门前处理虾线时,甜甜小朋友也蹲在旁边看她,偶尔悄悄地伸出小手指去碰盆里的虾,然后小小地惊呼一声又快速地收回手指,再悄悄看她一眼。 孩子都是别人家的才可爱。 下油,再把处理好的大虾放下翻炒两下,油香味就吸引了其他人在厨房外面徘徊。要不是厨房太小,男同志们也想进来看宋雨晴炒菜。 煎至虾皮酥脆,看到出了虾油,两面都变成金黄色了就开始翻炒,放入葱姜,继续翻炒,再放入调料,大火收汁,油闷大虾就好了。 调料太少,没有料酒去腥,也没有番茄酱,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但楚小云和李思悦扇了扇风闻味道,纷纷朝宋雨晴竖起大拇指:非常好了! 其他菜都很简单,爆炒鱿鱼很快,问了大家的意见,宋雨晴只放了一个辣椒进去提提味,凉拌海带结就多放了点辣椒。还有点海带,宋雨晴给做了个海带汤。 三菜一汤,这个配置算是很富裕的了。 宋雨晴把在院里玩耍的甜甜喊进来,给她剥了一只虾,甜甜捏着大虾,先是舔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哇,好香!”但很快就被下工回来的吕青松给喊回去了,他们在厨房还听到甜甜奶声奶气道:“爸爸,宋阿姨做好吃的!” 连路过的队员都闻到香味了,隔着篱笆朝里面道:“楚老师,你们现在的饭菜越来越香了啊。”太羡慕了,知道不可能是那三个老知青的手艺,就是不知道是新来的哪个做的饭菜。 “宋雨晴同志的厨艺好,哈哈。”张庆国端着饭盒出来回道,说完,赶紧扒拉两口饭,再吃一个油焖虾。香到能把舌头吞下去! 队员光看他的吃相就忍不住要流口水,赶紧挥挥手道别,本来还不饿的,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叫,赶紧回家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买的大虾都是有定数的,谁分几只都是分好的,大家慢慢吃着,香味就能留久一点。 “雨晴,你厨艺真好,家里人厨艺肯定也厉害吧。” 宋雨晴笑笑,默认了。 实际上,她亲爸亲妈和亲哥做饭都一般,自她被父母接到禅城开始,家里就请了保姆,有人专门做饭,用不着家里人动手。而此时羊城的宋家,唐秀香做饭也一般。做饭好吃的人是赵平生。 他大学时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周末会去租房做饭放松,他们在一起后,她没少跟着他去逛大学城附近的菜市场,厨艺也是看他做多了慢慢学会的。 吃过饭,甜甜拿了根黄瓜过来给她,她正要还回去,对面厨房门口的吕青松朝她颔首,善意地笑了笑,宋雨晴就收下了。 几个男同志都说不要,她就切了三段,和楚小云、李思悦分了吃。 边吃边在想,蜡笔买回来了,她要画点什么好呢? 隔天去上工,他们第四小队被分到去山上砍竹子。她都挑的离人远一点的地方砍,不是怕别人手里的刀挥过来,她是怕自己误伤了其他人。 一天下来,虎口红肿起来,袖口、裤腿绑得严实也没用,竹林里的虫子还是会咬她的脸、还有脖子。下工时,多了好几个红疙瘩。而她今天砍的竹子是整队最少的,只拿了六个工分。 连着挥舞了一个月的柴刀,指腹、手心磨出了茧子。拿到的工分也稳定在了七、八工分。她这会怀念插秧的日子了。 八月砍竹子的工作结束,竹子搬到大队仓库里,大队长就挑出一批手艺人去编竹篾。而他们又迎来了两天的休息。 迟到了两个月的例假终于来了,再不来,宋雨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凭空怀孕了。 正好休息两天,然后又投入到了九月份的夏稻收割中。 秋季最容易出现台风天气,整个生产队早出晚归地割稻、晒谷、装袋...... 刚收完夏季稻,没来得及休息,大队长和民兵连长、妇女主任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去通知: “明天中午台风登陆。” ------------ 20 晕倒高烧 台风要来了,宋雨晴在禅城生活时,一年总要经历一两次台风天气,大风大雨,吹得铁门哐哐响,外面的树都能被风刮倒。还有过把家里玻璃给吹碎掉的。 这边的石头房不知道够不够牢固,但张庆国和卫长顺面对台风天气已经有经验了,带着吴向东和周斯平爬上屋顶去检查瓦片,顺便帮忙把吕青松一家住的屋顶也给检查了,换了些坏的瓦片。接着又去加固茅草屋,厨房橱柜里的东西搬到了宋雨晴和李思悦住的房间空地上。菜地里能摘的蔬菜都摘了回来,把地里的排水沟清理一遍,这样不会大面积积水。 大队长除了通知大家做好家里的防护,还通知了各小队长,小队长们又带着一帮人去田里疏通沟渠,各家的排水沟也都安排人去检查有没有疏通...... 九月二十六日这天,早上起来,宋雨晴她们三个就做好了一天的饭菜,而张庆国他们四个男知青则是再次检查房屋的情况,以及拎着水桶去把家里的水桶都给装满水提回来,放在三个房间里。 到了十点左右,不远处的天空上方出现了羽毛状的高云,云层渐渐变厚。大队长和小队长们到处敲锣提醒大家留在家里不要出门。敲锣声渐远,天空刚刚还是晴朗的,忽然就变得阴沉起来,乌云密布,宋雨晴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呼吸不上来。 刚开始还是小风,慢慢地,篱笆院墙前面的芒果树被刮得弯下了腰,到处都是呼呼呼的风声。 大雨说来就来,时不时还伴有电闪雷鸣,吓得隔壁的甜甜哇哇大哭。 大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晚上睡觉时,屋顶劈里啪啦的响声,好几次把宋雨晴给吵醒,她总怀疑这场雨要把这间屋子给压垮。房顶最终还是出现了漏水,正好在她床尾处,得放个水桶在那接着,隔一段时间就得去换个空桶。 第二天早上起来还下着大雨,好在不是特大暴雨了。茅草屋厨房塌了一个角下来。吕青松家的倒是没塌,于是这天他们就去借用了吕青松家的厨房。 老知青在这住了五年,新知青是从粤省来的,大家对台风天都不陌生,大家一个比一个淡定。 外面哪怕是下着大雨,大队长、小队长们也要出来组织人去田里疏通沟渠,不然田地里的秧苗蔬菜都要遭殃了。生产队各处也都要通排水沟,东西两边村头的河流污浊得很,水流哗啦啦的,有些人家的房子不结实,这次暴风雨之后就塌了一些,只能去亲戚、邻居家借住,等天气好了再修整。 大家可没有雨衣穿,大多都是戴顶竹编斗笠帽就出门了,雨水斜着打到人身上,没一会儿就湿了。 宋雨晴被安排去给离知青点最近的水田里疏通沟渠,拿把铁铲去把水沟给挖宽。下雨降温本就凉,她浑身还湿了,要是她面前有个镜子,能看到她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铲了两个半小时,总算是收工了。看出她脸色不对劲,吴向东帮她拿铲子,去和小队长说了声,就让她先回去了。 还没走上田埂,咚地一声,她就摔水田里了。 昏过去时的前一秒,宋雨晴在想:糟糕,压到水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知道自己此时躺在了床上,但整个身体又虚又沉,想睁开眼睛又睁不开,在一片虚无里瞎着急。偶尔意识清醒时,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会不会这一觉醒来就回到了她原来的生活,还是在海市赵平生的家里,柔软的床,真的回去了一定要做超大份的油焖大虾吃个够...... 但隐约听到耳边有李思悦和楚小云的声音,浑身沉甸甸的,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在她身上。 “灌了药进去还烧得厉害,你看,七点测是38.9度,现在都39.3度了!不行,我再去找卫军叔来看看。再烧就把人烧坏了!” “我再去烧点水,小云你给她再擦擦身体看能不能降温。” “睡了半天了,还昏昏沉沉的,晚饭也没吃,实在不行就送去公社卫生所吧。” “外面下大雨呢,现在去公社怎么也得被淋湿,还烧着又淋雨......” 好像有个陌生人进来了,又走了。不知道谁给她喂白粥,接着又喂了一粒药,即使她意识模糊,也能感受到口腔里的苦药味,被灌了几口温水,那颗药好像被堵在了嗓子眼上,想呕又呕不出来。 她意识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十点了,外面还下着大雨,而她被挪到了李思悦的床上。她床尾的水桶还在滴答滴答地接水。 身体还有些热,浑身无力,喉咙干哑,上次生病这么严重还是她十九岁的时候。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思悦看到她要起身,惊喜道:“你醒啦!”跑过去碰她额头,又皱眉,“还没完全退烧。” 拿起桌上的体温计递给她,“你测个体温,我去给你拿吃的过来。正好今早煮了白粥。” 得知宋雨晴醒过来,楚小云和吴阿珠都过来看了,甜甜也想进来,但被拦住了,小孩子抵抗力弱,要是感冒发烧了不好治。 卫军叔也拎着急救箱过来看了一次,说可能还会反复发热,让同住的李思悦多盯着。大队长、第四小队的队长和阿月嫂也来看了一遍,叮嘱她好好休息。 大雨又下了两天,宋雨晴就又反复发烧了两天,最高的时候都到39.8度了。三十号这天下午终于停雨了,宋雨晴还是烧得迷迷糊糊的,卫军叔看了最新的体温检测的结果,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蚊子,赶忙吩咐李思悦给收拾一套换洗的衣服和带上必备品,他起身出去找大队长。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烧下去人就要烧坏了。” 大队长看卫军叔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考虑了一会儿,就道:“去红旗公社的路现在肯定不好走,去光明公社的,也不知道今年木桥有没有出现问题......送去军区医院吧。我现在给开证明,你让张庆国开拖拉机过去,再找个女同志陪同。” “诶,我这就去。” 大队长媳妇给他找墨水,叹气道:“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呢。” “这段时间事情多,城里来的娃娃没吃过那么多苦。”大队长也没说宋雨晴娇气,毕竟今年来的四个知青,听两个小队长反应,人都是踏实勤恳的,干活也还不错。临时状况谁也说不好,但要是知青生病严重出现大问题了,他这个大队长可没好果子吃。 开好证明,大队长跟媳妇要了十块钱带身上应急,“我得跟过去看看。” 等大队长赶过去知青点,张庆国他们已经把人给拉上车斗里坐着了,楚小云跟着过去照顾,大队长刚要上车,妇女主任也跑过来跟着一起。 “怎么烧这么严重了?” “吃药没效果,反复烧三天了。” “早该送去卫生所。”妇女主任把宋雨晴身上的被子给压严实了,还挪到她身后去挡风。 大队长无奈道:“也就现在停雨了能开车出去,大暴雨的怎么开车出去?” 年年台风过境都有部队的人出来修整道路、修桥,也就是他们弘安生产队离部队基地近,开车过去的那段路往年没出现过大问题,所以大队长才会决定把人送去军医院。再一个,他怕去了公社卫生所还不好,最后还是得去军医院。情况严重,还是不瞎折腾了,一步到位最好。 才下过大暴雨,这边的路都是泥土路,这会儿一个个小水坑,路还滑,张庆国就不敢开快,像老牛拉车似的,慢吞吞地前行。 往常半小时就能到的部队基地,现在开半小时才走了一半路。宋雨晴因为发烧而浑身酸痛,眉头紧紧皱着。妇女主任看得着急,但路就这个情况,催不来。他们心里着急,偏偏还陷进了个泥坑里,打滑上不来。 好在部队的人出来修整道路,知道他们这有病人着急送医院去,有个军官带了一个班的兵过来,喊了几声“一二一”就把车子给挪上去了。 “感谢解放军同志!” “为人民服务!” 车子在基地门口被拦下,检查了身份和证明书后,他们才能直接开到基地大门不远处的军医院。 “我来背。”妇女主任蹲下身来,直接把人给背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楚小云把被子给盖到宋雨晴身上,安慰她道:“我们到医院了。” “哎,医生,我们这有同志发高烧,烧三天了,该去哪看?” “体温多少度测过了吗?” “来的时候测过了,39.3度。” “高烧烧三天了?”被拦住的护士赶忙带人去急诊科,“你们安排个人去拿号。” 张庆国负责去拿号,大队长跟着宋雨晴他们。宋雨晴趴妇女主任身上都不吭声了,脸被烧得通红,大家悬着心加快脚步。 迎面一行人也同样脚步匆匆,走在最前面戴眼镜的高高瘦瘦的医生拿着病历本低头和旁边的人讨论情况,差一点就撞上了。 带路的护士赶忙道:“不好意思,赵医生。” “没事。”头也不抬地继续加快脚步赶去病房。 宋雨晴沉沉垂下的眼眸动了动,她觉得她的脑子快烧坏了。 不然耳边怎么会出现赵平生的声音。 干净清冽,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的嗓音和他相似。 ------------ 21 不认识 ------------ 22 前男友 ------------ 23 合计 ------------ 24 结婚报告 ------------ 25 一大袋吃的 ------------ 26 纠结 ------------ 27 担忧 ------------ 28 画画 ------------ 29 败家 ------------ 30 招工 ------------ 31 推迟 ------------ 32 报名 ------------ 33 练车 ------------ 34 顶呱呱 ------------ 35 玉米月 ------------ 36 好事 ------------ 37 见家长 ------------ 38 满意 ------------ 39 内定 ------------ 40 县城 ------------ 41 算账 ------------ 42 招老师 ------------ 43 年底 ------------ 44 考试&感情戏 ------------ 45 回家&大姐夫 ------------ 46 老同学 ------------ 47 两箱书 ------------ 48 回来了 ------------ 49 我们家 ------------ 50 心安 ------------ 51 谁做饭 ------------ 52 震惊 ------------ 53 开学 ------------ 54 笔友 ------------ 55 出任务 ------------ 56 延期 ------------ 57 归来 ------------ 58 小课堂 ------------ 59 来信 ------------ 60 敌特 ------------ 61 放假 ------------ 62 画画 ------------ 63 投稿 ------------ 64 产检 ------------ 65 谣传 ------------ 66 演出 ------------ 67 工资 ------------ 68 海城 ------------ 69 猜测 ------------ 70 日常 ------------ 71 糟心事 ------------ 72 牵线 ------------ 73 新知青 ------------ 74 撒泼 ------------ 75 送走 ------------ 76 富有 ------------ 77 盘问 ------------ 78 闹事 ------------ 79 八卦 ------------ 80 招待 ------------ 81 预防针 ------------ 82 名额 ------------ 83 汇演 ------------ 84 调理 ------------ 85 确定 ------------ 86 胖崽 ------------ 87 一家三口 ------------ 88 离开 ------------ 89 新家 ------------ 90 布置 ------------ 91 调剂商店 ------------ 92 工作 ------------ 93 文化馆 ------------ 94 琐碎 ------------ 95 唐秋宁 ------------ 96 赶人 ------------ 97 好男人 ------------ 98 夸奖 ------------ 99 寄包裹 ------------ 100 对照组 ------------ 101 戏精 ------------ 102 凑热闹 ------------ 103 拒绝 ------------ 104 小鱼 ------------ 105 电视机 ------------ 106 电视机 ------------ 107 不舍 ------------ 108 胖崽 ------------ 109 第 109 章 ------------ 110 两个名额 ------------ 111 超级大奖 ------------ 112 恶心人 ------------ 113 大名 ------------ 114 忙碌日常 ------------ 115 第三年 ------------ 116 夹心陷 ------------ 117 考上 ------------ 118 一起去 ------------ 119 海城 ------------ 120 小心 ------------ 121 养崽成就 ------------ 122 小宋医生 ------------ 123 省文化馆 ------------ 124 感慨 ------------ 125 知道 ------------ 126 厨房 ------------ 127 一对二 ------------ 128 模范家庭 ------------ 129 村里 ------------ 130 分房 ------------ 131 坏蛋 ------------ 132 大扫除 ------------ 133 “人贩子” ------------ 134 梦想 ------------ 135 新鞋鞋 ------------ 136 游泳课 ------------ 137 学游泳 ------------ 138 胖崽爸爸 ------------ 139 来客人 ------------ 140 小平楼 ------------ 141 搬家 ------------ 142 新家 ------------ 143 万元户 ------------ 144 真好啊 ------------ 145 宣传委员 ------------ 146 宋家 ------------ 147 看电影 ------------ 148 好久不见 ------------ 149 大画家 ------------ 150 马添一家 ------------ 151 考上 ------------ 152 去宋家 ------------ 153 直觉 ------------ 154 迎新春文艺晚会 ------------ 155 真相 ------------ 156 三个小苦瓜 ------------ 157 越来越好 ------------ 158 进修 ------------ 159 一周一见 ------------ 160 商量买房 ------------ 161 回来 ------------ 162 保管费 ------------ 163 泳池打架 ------------ 164 生日 ------------ 165 肉饼 ------------ 166 打架 ------------ 167 出远门 ------------ 168 自来熟 ------------ 169 压岁钱 ------------ 170 变化 ------------ 171 家电 ------------ 172 哪吒头 ------------ 173 上学 ------------ 174 “约会” ------------ 175 约会 ------------ 176 结局 ------------ 177 胖崽日常 ------------ 178 胖崽日常 ------------ 179 胖崽日常 ------------ 180 胖崽日常 ------------ 181 胖崽日常 ------------ 182 胖崽日常 ------------ 183 胖崽日常 ------------ 184 胖崽日常 “说!”夏明龙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王铁柱一进屋就“呕”的一声弯下了腰,吓得张浩急忙把他怀里那两瓶茅台抢了下来。 张浩问的很随意,其实他也没有玩过红警,只不过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听同学提起这个游戏。 洪晚行自认,自己的千机变,足可骗过寻常帝境的神识和眼力,却不料被对方轻易看破。 也只有孟浩清现在能救治黑猫了,黑虎不甘心的抱着孟浩清的腿开始撒娇,他眨着眼睛,想要孟浩清救救黑猫。 浓郁的圣光力量充斥着整个天空,漆黑的夜幕此时变成了如同火烧云一般的一片金红色,压抑!某种强烈的气场压迫,不,是某种法则力量笼罩在这片名为五指山的空间上。 此前说来做生意,这回又总是问沃沮人吃些什么东西?这是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便将那张清单拿了出来,问蒂博有没有办法弄到上面的东西。 审讯室外,巫凌、司寇到场了,地绝首脑和梧桐市的异常局局长出现此地,让何潇潇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何珊珊,发现何珊珊也皱着眉头,满脸不解。 之前九曜提过他在天启大会上面没有觉醒任何图腾,尤其是在英飞和南宫凛的注视下,那应该是一次相当悲惨的经历。 尤其是看到明夕姑娘此刻是情意绵绵的表情,尤其当她睁开眸子看着对方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透亮,是那么的纯真。 听到眉千笑的语气突然变严肃,倚雪和听风正在互相安慰,此时都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扭头看去。 天机老人又是一轮地图炮,不过依然没有人敢做声。毕竟天机老人所泄露的天机,从来没有出错过。 姬若华与那先天武者身影不断的移形换位,只听见“咔嚓”一声,先天武者的短刃应声而断,他的眼神中瞬间流露出忌惮的神色。 这时候,夺心剑阵已然发动到了最高潮的时刻。凌厉的剑光源源不断击来,身外无数的剑影呼啸着,分布四周,没有一次喘息的机会。看到这里,尹俊枫知道,这一次身体内的虹霓元府再不出来护住他,那他只有葬身此处了。 她设计绑了白沐儿,将白沐儿整容成她的脸,每天对着白沐儿,觉得这才是自己的镜子。 做梦吓醒的谢芳打开了寝室灯,一看时间马上要亮天了。看到同时起来的李婉和那静也是满脸的大汗和恐惧,当问起都做了什么梦的时候才发现她们三个竟然做了同一个梦,里面的情节分毫不差。 毕竟现在也不是什么互联网时代没有QQ、微信通知,在全靠纸条、语言传递的作用下,很难在第一时间讲信息传达出去。 这四款游戏已经隐隐约约成为了端游时代的霸主,如果你有去调查的话,你会发现,在网吧里玩传奇的,玩奇迹的,玩魔兽世界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等进房子后我才发现,这房子面积不大,里面倒摆了四张床,不过除了床之外,这屋子里也没其他摆设了,我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青旅”,专门提供给那些穷游的背包客的落脚之地。 “不可能,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明狗一定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拿假消息来蒙骗我们。”一名满人牛录大声嚷道。 韩珞微微愕然,阴阳他懂,可是忽阴忽阳他就不知道了。这种专业术语,显然是为了微挡求学者的。给你说的半明半隐,你能悟了,算你悟性好。悟不了也不关我事。毕竟话也是真的,只是不给你点破了,有一层迷雾。 然而,在这满世界旖旎的大好春光里,流风的白裙与青衣却显得那样的肃杀,隐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而她细弱的声音便被这四月的春风吹着。一点一点落入了傅珺的耳中。 “可是孔叔,这是为什么呀?那李月娥已经被打伤了,您也说这是最好时机,咱们把她彻底消灭掉不就好了吗?”张大力也不解地说。 “不喜欢?”叶情挑挑眉,“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不喜欢的都是你自己选的,怨不着我哈,我也不可能为了你的喜好去改变。 “说真的,这样犹豫纠结,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讨厌的要命,可是,我又理不清楚……”重重叹一声,张鑫苦笑着摇头,“或者就像你所说的,我根本还没走出来,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张维风见状,立刻有些吃惊,他在心里有些怀疑了起来:难道凯尔特人抢攻是交给朗多的? 然而图兹认为那些都不是真相,只不过是这位并不成熟的少爷玩弄的拙劣的把戏,而且看样子还没有成功。 一直以来,他独来独往,没有一刻停息,从和罗美尔斯的约定开始,他就在这条路上固执的行走,坚定,执着,虽然步履蹒跚,但是还知道另一个在世界的另一头也在同样的行走着,他的心灵并不孤独,也不寂寞。 ------------ 185 归位 去使用降雨魔法的是十二位元气操控比较精细的剑师组成、达尔剑师领队的一组单独前往,达尔和其中两位负责警戒和替换,而其它的王室近卫则在米尔的带队下前往放置了“弩炮”的高楼。 因时账册太多,当初运过来时就废了很大力气,他们临走时匆忙,想必也没时间全毁了去了。 感受到云华南的目光,龙云派宗主古闫飞眉头紧皱,顿时起身飞落而下,直接来到了那名突然跑来的宗门弟子面前。 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本应该是他们这一方的大卫大师竟然会突然倒戈相向,对他们大开杀戒。 她进了房间,这会儿李氏还没来,桌上倒是放着一整套的茶具,还有一壶开水冒着热气。 那高高竖起的衣领尽显纤细的脖颈,似露非露,洁白无瑕;盘旋扭结而成的花扣两两相和,欲说还休;两摆高高叉开的缝隙里,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 所以别看罗伊肆无忌惮的入侵无辜村民,但是【我本来就是这么好的绝世大善人嘛!我就是这么默默无闻地拯救生命的人~为什么我会这么伟大呢? 封敬亭连连点头,“只要是娇娇做的,什么都好。来,让朕好好谢你。”说着已经拽过她压在身底下,好一阵乱亲。 白芷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她用力的掐着掌心,才硬生生的让脑子保持清醒,可她的身子,却如同坠于冰窖,冷的她牙齿都在打着颤抖。 在这期间,有着金丹八转实力的浩君不仅没去找星际旅人报仇,而且也没有去揭穿帖子里那些修士的谎言。 随后木灵丹王才搞清楚,合着人家不光武力值不合常理的高,还百毒不侵,中任何毒都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解除。 燕云城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个夯货给忘了,赶紧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急急忙忙朝着朱绮楼赶了过去。 这话一出,虚道子也是眼神闪了闪,说不出话来,确实,若是周天算真的要对付陈潇,他不会亲自来的,黑暗权杖此刻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争斗时刻,周天算这时候过来,已经是代表了诚意。 老道士叹息一声,“贫道看得出你已报着必死之心,但你可想过你的儿子,你死之后,他又何去何从”。 不过他又想了想,这样也不现实刚刚纳兰嫣然进萧家的时候,他可是在场的。 沈飞鸖与燕云城走在街道之上,面对越来越近的马,没有丝毫紧张之感。沈飞鸖眼中脸色淡漠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只有离他较近的燕云城感觉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寒冷刺骨了。 这山路崎岖,她就这么十步一跌奔来,一边跑一边带着哭音:“你没良心,你丢下我不管了,我恨死你了,我……我要打死你!”跑到谢宫宝身边,蹬在地上嚎嚎大哭,比死了叔叔哭得还要伤心。 也就是说为了救玄冥,玄责从绝世天才变成了一般人,经管变强后的玄责带着他们脱离的困境,两人都活了下来,不过这种结果,也让玄冥每时每刻都在自责中度过。 “别让我碰到你们,都得死!”程高阴毒的盯着屠明等人,最后转身离开了。 李纯胥看到李旦一片拳拳孝心,当时就顿觉老怀开慰,他便同意了李旦的要求,他也打着让李旦出去历练历练的想法,为此还安排了众多护卫之人,料想万无一失,没想等来的却是自己儿子的噩耗。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可麻烦了。”五鹿心知大事不妙,原本自己处于主动,现以是被动。对方将营寨包围,大有一举拿下乙方之意。 他们长着同一张面孔:娃娃脸,单侧的脸颊上有个酒窝,他们闭着眼睛在沉睡,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略带几分阴郁。 “双手慢慢放进那铁锅内,静心而虔诚的感受太衍极光的魅力,当它不排斥你的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先试着来一次,一定要记住,内心要怀着对太衍极光的虔诚,这样你才有可能让它不再排斥你!”梅雪莲引导道。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的发了出来,但是却不是从叶梵天的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得意无比的沙星宇口中传出来的。 如果白墨紫死了,这天下是白少紫的了,可是唐唐等人怕也活不成了。 一名鬼子大佐军官缓缓的抽出自己的指挥刀,缓缓的解开自己的上衣,跪在地上,面朝东方,显然是准备切腹,准备为自己的天皇陛下尽忠。 但是在他穿越到了这里之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沾满了鲜血,虽然说对于这一点他还未曾发现,可是那种杀意却已经开始隐入到了身体最深处。 他翻身将她锁定在墙壁上,江岚蜷起修长的腿缠住了他的腰。他从她的胸口往下,一路的细吻仿佛要吻遍她每一寸肌肤。 南宫靖月长得很招摇,此时的笑有些僵,那国色天香的五官有些抽搐,这勺子皇上明明是找抽型的。 可是看着男人越说越生气,渐渐泛起担忧的口吻,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林子矜差点把手上的排骨丢出去,她是很喜欢四合院不假,可她什么时候答应,将来要和景坚买一套了。 陆康正要说话的时候,手机突然就响了,他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爵爷,请问您来这里,有什么吩咐吗?”刘家主抹着额头的汗,见爵爷没有认出来权谨,松了口气。 ------------ 186 现代 林岁淼打出了这段话之后很不厚道地笑了几声,林非焱翻了翻几个白眼,收拾完外卖盒就去楼下扔垃圾,只留下笑得脸差点抽筋的林岁淼在餐桌上。 李虎心头一颤,暗道一声不好,凭借着本能,他将手中巨斧横在身前,指望能够挡住楚霄这雷霆万钧,迅捷无匹的剑锋。 下一刻,黄世昌震惊的发现,自己眼前的楚霄,竟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 一时间姐妹两个倒是少有的谁都没说话,安淑正闷得厉害,放下针打算喝碗果子露歇歇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屋子隐隐有什么说话声,精神一振。 于人杰一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全身一抖,哎呀一声大叫,金匣掉到地上。 “哈哈,叶兄我们改日再聚,必然与你争个高低!”牧离笑应,他与叶知洲相识,竟有一种当日南疆之行莫逍遥一样的感觉。相见恨晚。 但很显然,秦老板不吃这一套,她刚要喝酒,就被他扼住了手腕,嘴唇只在杯沿上碰了一下,没能尝到酒的味道。 郁京毕竟是实打实的陆地神仙,与戮仙老魔不同,他实力正处巅峰,王离又落了后手,自然躲不开身,肩头一阵轻响,右肩已经被郁京拍碎,王离身子被一股巨力击飞出去,狠狠摔在紫宸殿墙壁之上。 安淇的喜事让安府上下都是其乐融融的,连安澄的晚饭桌子上都多了几道菜。 往日淡漠的声音里夹杂了分无奈,当时他确实要出手,更何况是那修士冒犯了他。 一拳,仅仅一拳他就败给了卓不凡,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他这条手臂很有可能就废了。 林湘湘吃饱了,将碗筷收拾了干净,躲在一旁的狐千岁嘴角含着笑,风似的悄悄回了正屋。 一时间喊杀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些大河王国的人全都被击毙了。 只见虚空之上一鹤发童颜的白须老者,闲庭自若般一步一步缓缓的行走在半空中,仿佛一阶阶的石台在白须老者踏行间出现在其脚底一般。 四道雷劫有洛安笙在一旁,瑶姬不会有性命之忧,洛安笙也没出手帮忙分担雷劫,洛安笙坚信,只有瑶姬还有一口气一缕魂,她就可以让瑶姬复活,靠自己的努力渡劫,才会让瑶姬发挥最大的潜力。 “那江北据说又在拍新电影了,不少媒体都在等着黑他呢,估计就这几天了。”张红彦说道。 “所谓富贵险中求,别说,这里的宝物还真不少。”看着一堆有一堆的尸骸上留下的各种宝物以及散落在四处的空间戒指,换做任何人,知道这里有这么多随手了捡的好东西,不心动才怪。 正当张伟决定再开几把吧的时候,脑海里面又出现了系统的任务。 石翰海就是个花花公子,个头也不算高,身体素质也很一般,站在刘武面前矮了半头,更何况,刘武的身体经过系统改造,素质极好,他要是跟刘武动手,根本就不可能赢得了刘武。 马婉玲一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楚昊然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对他有了感觉,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也许真的有可能是把感激当成了感情了。 如果刚才的魔物只是没有多少魔力,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魔物,只是循着本能来到无魂者面前的话。 清让觉得华硕今日看起来比从前冷漠了许多,她两三步追上去,拉住华硕,华硕愣在那里看着她,眼神里有种期待,但清让那句“七哥,太子不是我大哥杀的!”之后,他虽然轻笑,但眼里的那种期望没有了。 越来越多的血粒从它的身上分离开,渐渐它体表上的猩红化作透明的干瘪。 水芸的热情忽遭一瓢冷水,脸上顿时讪讪的,用袖子挡住杯子,饮了杯中之酒,顿时脸上泛起了红晕。 开了电脑,在网上购买了几种优质的毛线,浅灰,米白,暗蓝,姜黄,还有种很特别的紫色。 浑身疲惫,似奋力游在海水,但浪涛叠高,一望无际,最终在最后一根漂浮海面,鼓励自己活下去的草,忽然被迎面而来的浪涛打落海底,惘然浮在海面,四目望去,再无一丝活。 月光下,华硕牵着马,清让走在他身旁,两人久久都没有一句话。 我没客气,点点头,有点跃跃欲试,毕竟在赌场里玩我还是第一次,很是兴奋。 沈岚安排人把王柳摁住以后,我再也撑不住,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三个少年离开前,全都满脸不屑的扫了叶天辰一眼。显然在他们心中,叶天辰就只是蝼蚁般的存在。 要知道二百多人,才出现了三个身怀天赋异象的修炼天才,如果林毅十人中也出现三个,那简直足以刷新林族内门弟子的修炼史。 受制于人,甚至可以说生命就在人家的手里,除了听从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可,今天,田二苗救了她,在八方剑阵中,田二苗的话语犹在耳边,让她的心里……很是暖和。 剑影确实是对着田二苗的,然而,竟然打在了林翔身上,林翔的左臂直接飞了出去。 ------------ 187 现代 使用邪术饲养近百年的虫王,果然不一般,或许自己可以从虫王的身上得到一点什么。 想来想去,或许只有一种解释,由于提前精通了望气术,故而能够顺利的打开内观之法,用心眼观照四周的一切。 “日料大户?”林杰微微眯起眼睛,尽管他已经有了渔夫系统,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自身的能力也渐渐提升,但是对于国外的菜品并不是很了解。 虽然在97年之后,香港游艇会将“皇家”两字删除,但本港人称呼时依然是“皇家游艇会”。 李愔带着这一大批队伍,在城门外稍作停留,便呼啸而过,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赶去。 忽然,一阵风声响起,众人一惊立刻戒备起来。“别紧张,是它回来了。”紫皇急忙说道。 看到股价稳定,林风也就放心了,虽然这个时候作为备受媒体瞩目的“焦点人物”,有大量的媒体希望能够对他进行邀约采访,但林风却在第二天就低调的离开了纽约,飞往西海岸的硅谷。 王大海随手拨弄着菩提子,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双眼几乎没有再睁眼瞧过对面的杨心川。 现在的院落被火光映照的如同白昼,在数百名禁军的封锁下冲进去,恐怕以王大虎和林平的武力都做不到。 “慕总,你又准备打什么坏主意?”安心然见慕白如此,哪里还猜不到这家伙准备干嘛。 燕昭烈脸色惨白,又狂喷几口鲜血,隔着几步远的琳琅都被他殃及,桂绿的水鸟裙摆洒了几滴血珠,如一粒粒红豆,鲜红夺目。 “你做得对。”严大姐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他们既有自己的法子,只要能杀人,能战斗,这便没什么不好的。”见这些土人虽则个子黑矮,但训练的很卖力,严大姐对于秦凤仪治兵心里便有数了。 薛庭儴已经拿出了新的则例,朝堂之上又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最后还是嘉成帝亲自拍了板,定下就按新的则例来。 大皇子也做了万全的准备,令十五万大军据守泉城,显然要与秦凤仪一决胜负的。 那条摔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的银龙突然张嘴,纠结中的萧陌然近在龙牙之下,几乎闻见了龙口中浓重的水腥气。 老黄按着呼吸之法,脚劈了下去,出乎意料之外,不但没有剧烈疼痛,反而大腿根部似乎什么东西打开了,涓涓暖流流了出来。 众人这时仔细观看,这才发现,酒剑仙似乎不如一般上仙羽化升天之时的气势与灵潜,略微差了一些。 秦凤仪真不想对景安帝低头,只是一想到战事中遭秧的百姓,也便顾不得许多了。 其余人哪里还能坐视干瞪眼下去,更加不可能就此丢开他们的同伴逃跑。 而蚩屠发出的攻势虽然声势浩大,可和牛犇比较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 “爸爸,为什么不找妈妈?”艾雯已经厌倦了躲避逃亡的日子了。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身为贵妃,龙昭华的母妃这日子过得着实寒酸了一些。 亚里莎和她的队友立刻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看着两人,严肃的批评他们。 “你是不是跟我扯淡呢?还提那事儿!我给你扯扯吧?”万红忽然忽然握住唐志勇的命根子道,她最忌讳别人说她养鸟的事儿。 而转眼之间,那光点已进至庄园上空,瞬间落在了顾若天的面前。 二皇子赵圣翰虽说是个武痴,可脑子不算差,心眼也不坏,他来湘安做藩王,定是要比死去的赵罡义好上许多。 对她来说,即便是如此简单的戏份,微不足道的角色,她也很仔细、很用心。 “好,我记住了,兄弟,你跟药厂其他人不一样,冲着你,下次去药厂找你玩!”王江力挤眉弄眼地说,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了。 他们就这样闲逛了起来,红衣羞涩地四处观望,荣狄时不时地看着她,揣摩她的心思。他有注意到红衣的眼神时不时地停留在那闪着LED灯的旅馆上,他的眼神变得认真,顿时化成了一个老司机,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魔法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使用它的人分成好人和坏人。”极乐自在说道。 陈竺点点头,不是过生日吗?按照陈万山那个脾气今天一定会邀请不少名流来,让她回家无非是给陈竺介绍些所谓的豪门少爷,让他的陈家更上一层楼,不去白不去,只要能给陈万山添堵,她就觉得开心。 徐梓乔率先发现一枚好看的心型雨花石!她忙举起来给大家炫耀。 “下来了,下来了。”媒体的镜头齐刷刷的对准李悠,李悠优雅大方的下了楼梯。陈万山满意的点点头。 ------------ 188 现代3 望着三人脸泛惊喜收入储物袋之中,苏木心神不由再次沁入纳戒之中,查看了一番静静漂浮在纳戒空间中的雪白巨蛋。 苏若瑶想起二夫人也曾这样对待过自己,可如今自己三个月的肚子在她面前却被视而不见。 别说陈默,荷兰球员和裁判也都傻了,一个个都是呆呆看着老马骑到德容身上一顿老拳。 距离最近的史密斯第一时间张手大喊,跟在陈默身后追跑的麦克迪恩口哨含在空中,微吸一口气就准备吹哨,而这时,一点鲜红的炙热液体“啪嗒”一下打在他的脸颊。 “说得好,继续说。”程延仲细心听着她每一个字,看着她每一个神色。 “不!!!”洛无笙拖着不属于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向着那个血球艰难的爬去。 “龟灵防御”林校大喝一声,他心下震惊,因为突然之间曳戈的肉身之力仿佛又强了一倍,拳风之上还带有一股灼热的气息打的他非常难受,他不敢托大,必须要拉开距离。 太上老君已经是白胡子一大把了,手中拿着一个拂尘,仙风道骨的摸样,完全和以前年轻的时候变样了。 暂停回来后,中国队前场发边线球,日本队紧逼贴人防守,让中国队没办法能够舒服的接到球,中国队的战术,是让张云泽接球,投这个最后的绝杀球。 多情的李肖杰朝着聂玉坤不住挥手,聂玉坤似乎也没有要进一步挽留的意思,客套了两句就转身回去了。 一切如故,客来居仍旧照常开店,只是,店老板却没有出现在那高大柜台边了。 如果此刻沐云在场的话,一定能轻易戳破桑离的狡猾和伪装,可平日里精明出众的苏子川,此刻却频频失神,思绪迷乱。 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面色上终于有了一丝正经和凝重,君落羽步伐稳健,再次推开了房门。 在说最后两个字‘诚意’的时候,沐云还故意改变了一下语气,企图好心的提醒一下被自信冲昏了头脑的某人。 “无情,你记着,从今以后,你同我平等,皆是殿下的下属,做你想做的和应该做的。”她淡淡说到,向来就是十分分明的,不得不承认,当初对无情好,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上留着主子的血。 “你,你是因为要去云州城当那个副园主才这么说的吗?”凌东舞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水悠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凌司夜冷冷说道,没有多少表情,转身,还未开口,楚隐和司徒忍便主动上前了。 这一刻,秦欢的世界仿佛都坍塌了似的,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但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涌出。 因是最后一天,俩人比试对决,而前几天也淘汰了很多人,所以今日的考生也不是很多。 “虽然我很想要帮你,但是我已经有人选了,他的兽骨品质是我迄今为止知道的最好的”张大爷对着他笑了笑。 如果说以前,她还信心满满,但现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没有了。 即便他们之间还并没有爱情,但那种相处的模式跟感觉,还是非常轻松的。 可不开心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苏熙翎点点头,确实热的不行,刚刚坐在这里不足半柱香就已经开始出汗了,这次让紫云把扇子拿来。 既然是和老人喝茶,起码也是三阶才可变身,显然那时候它已经三阶了,细思极恐,苏木不敢再想下去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施展了一道安格列斯家族的传承类法术技能,巨龙吐息。 云哲坐在椅子上,闲来无事,因为云爸爸云妈妈根本就不让他动手做什么。 别人没钱还不上,温家这里立刻就把债还了,这不是明摆着结仇? 直到一个亚洲人从光芒中显现,化作一个奇怪的形象坐在一朵莲花上,艾德里安顿时身躯猛地一颤,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陡然苏醒,身躯便不受控制地朝那人跪下,双手合十。 这位福晋将府中的一切事物打理得紧紧有条,即使——叹息的目光流落在晨曦垂在椅子下毫无知觉的腿上。即使身有残疾,她依然坚持每天亲自检查府中上下,生怕会有半点闪失。 “可以让我听听你们的高见吗?”张参懒散地窝在沙发里,脑中思绪纷呈。 唐昊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手中天玄古剑轻震,上面瞬间布满了浓郁的紫光,道道雷霆在其中流转,发出让人心悸的“噼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