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逼女为妾 六月的骄阳虽已西斜,但那空气中的燥热却丝毫不减。 苏婉清正在自己的黄花黎藤面美人榻上打盹,却忽闻一阵喧闹。 “小姐,不好啦!” 一道惶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丫鬟立夏紧张的小脸映入眼帘。 “夫人房里的青蓝姐姐让人传话过来,说是老夫人和老爷要把小姐送给荣亲王做小!” “立夏,别慌,慢慢说!” 苏婉清皱了皱眉,依旧坐靠在榻上,连姿势都未换。 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着一张娇俏的圆脸,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光的映照下似是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受她的感染,立夏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 “半刻钟前,慈安居让夫人过去。青蓝姐姐故意晚去了片刻,竟正好听到老夫人和老爷逼迫夫人将小姐许给荣亲王做小。” “说是老爷不慎弄脏了荣亲王珍藏的画作,荣亲王雷霆大怒,点名要小姐您去入府才肯罢休呢。” 一旁的丫鬟椅秋闻言,眉毛皱成一团:“那荣亲王的年纪,比老爷还要大上几岁了,老爷怎么可能允了他!” 坐在上方的苏婉清却忽地明白了过来,“他怎会不允,或许正等着我腾位置呢!” 椅秋微微瞪大了双眸:“小姐的意思是?” 苏婉清微微眯起桃花眼,目光中寒意乍现:“我这个父亲,为了他的宝贝女儿,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见两个丫头一脸茫然,她又问:“沁芳居的那位还绝食着呢?” 几人瞬间明白了,立夏一跺脚:“老爷怎么能这样,为了帮二小姐抢您的婚事,居然如此对您!” 立夏口中的二小姐苏玉秀和苏婉清都是侯府二房嫡女,但苏玉秀是苏锐明发妻小张氏之女,而苏婉清是继室姜氏所生。 小张氏是侯府老夫人娘家侄女,所以苏玉秀在家中备受宠爱。 而苏婉清的母亲姜氏,一开始是以贵妾的身份进入府中的,在小张氏去世后,才被扶为继室。 当初侯府与忠勤伯府定下婚事,老夫人嫌弃忠勤伯家日薄西山,便不由分说地把这门婚事强推给了苏婉清。 没想到,那忠勤伯世子竟是个极有诗才的,仅凭一首《咏春》便博得陛下青睐。 当今圣上最喜诗文,忠勤伯世子年纪轻轻就在陛下面前得了眼,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自此,心中不平衡的苏玉秀开闹了。 三日前,甚至闹起了绝食。 不过这次,向来逆来顺受的姜氏却突然硬气起来,说什么都不同意。 苏锐明大约也是心疼自己这个宝贝闺女,急了,这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苏婉清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比旁人多活了一世,饶是她本就并未将侯府的这些“家人”看得太重,也没想过这具身子的生父和祖母会做这样的事。 若自己仅仅是个十三四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恐怕这辈子都要深陷在这畸形的亲情泥沼之中,直至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挣脱。 “小姐,这可怎么办?”立夏焦急地问道。 “怎么办?”苏婉清目光中透着一股冷峻与决绝,“父亲铁了心要逼我,自然不能从他这边入手了。” 说罢,她立即吩咐起来:“椅秋,速速准备笔墨。” “是!” 半刻钟后,苏婉清将已经封好的书信递给立夏。 “立夏,即刻去找你表哥来兴,让他稍后帮我往长公主府送封信,不得有误!” 立夏点点头,将东西抱在怀中往外跑去。 二人离去后,探查情况的椅秋从外走进来,有些担忧:“小姐,夫人还在慈安居呢!” 苏婉清轻轻一甩衣袖,沉声道:“更衣吧,父亲精心准备了这么一场大戏,我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良苦用心。” 慈安居 老夫人正坐在上首,她那干瘪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色铁青。 苏锐明则坐在一旁,眉头紧锁,冲着姜氏不耐道。 “都说了,清儿过去是侧妃,不是做妾!” 姜氏独自一人直挺挺地跪在中间,眼尾泛红,倔强地质问。 “侧妃不是妾室是什么?” 苏锐明眸子盛满怒意:“姜氏,你怎的如此不识大体,荣亲王是陛下的亲叔叔,其妻也是李尚书的表姑,若得罪了,为夫日后在户部如何做人!” 姜氏抬眼看着这个跟着十多年的男人,双眸中满是无尽的悲伤,祈求用最后一丝亲情唤醒他的良知。 “相公,清儿也是你的嫡女啊,你怎么能忍心把她送人做妾!” 苏锐明皱了皱眉头,满不在乎地说道:“她又不是嫡长女,再说了,你不也给我做过妾吗?” 一旁的老夫人听到这话,那原本铁青的脸色似乎缓和了几分。 显然是顺了口气,她微微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难道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的我侯府的门?” 姜氏听到他说这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会当众出说此话。 姜氏也是官家小姐,其父是江南府上姜家的幺子,其母是前任户部尚书的亲女。 当初刚及笄的姜氏受闺中密友小张氏之邀,到府中做客。 说闹一阵后,不知怎么的困乏得很,再次醒来,自己居然在苏锐明的书房之中,还与苏锐明抱在了一起。 更被小张氏等人抓了个正着。 姜氏想过死,但在父母兄长的劝说,以及苏锐明三番两次登门之下,最终选择了妥协。 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就这么一顶小轿被抬进了侯府。 可当初口口声声相信自己,不是自己故意勾引的人,如今居然如此漫不经心的说出这样的话...... “母亲当初是怎么进侯府门的?不是父亲您跪在外祖父面前求来的吗?” ------------ 第一卷 第2章 无耻母子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身着淡蓝裙装、长发披肩的纤细身影飘然而入。 苏婉清澄澈双眸紧盯着苏锐明,质问道。 “父亲,您都忘了吗?” 苏锐明虽然对这个女儿没多少感情,甚至说得上有几分不喜。 但毕竟为人父亲,说这样的话被抓包,脸色多少有些不大好看,只匆忙别过脸去, 苏婉清莲步轻移,走到厅堂中央,微微屈膝,腰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于腰间,不卑不亢地缓缓行礼。 “孙女见过祖母、父亲、母亲。” 老夫人一看到她就没好气:“老身可受不了你这大礼。” 苏婉清闻言顺从地站了起来,那模样乖巧温顺,声音软糯地说道:“谢祖母。” 老夫人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苏婉清,“你...” 苏婉清微微抬起双眸,那一双桃花眼澄澈如水,却隐隐有着寒光闪烁。 老夫人对上她眼中的冷意,立刻想起,这个孙女是个疯的! 因姜氏当年不太光彩的入的府,老夫人对她一直心存芥蒂。 前些年,老夫人时不时地就会给姜氏立下各种规矩,对她百般敲打。 但这女娃才七岁就敢逼着她当众给姜氏道歉的样子,老夫人心有余悸。 于是立马转移火力,指着跪在地上的姜氏骂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还有没有点规矩!” 姜氏脊背挺直,双眸低垂:“既然老夫人觉得清儿没有规矩,那就别将她送到亲王府了,免得给府中惹祸。” 老夫人在母女俩身上都没讨到好,满是皱纹的脸气得皱成一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身旁的袁妈妈见状,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劝慰着。 苏婉清视若无睹:“祖母,孙女进来半晌,始终没听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袁妈妈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愁,“哎呀,四小姐您有所不知,二老爷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袁妈妈巧舌如簧,很快说明白事情缘由。 今日,苏锐明随上司去荣亲王府赏画,不小心污损了赵晩兴的《溪山牧童图》。 赵晚兴是大周朝最负盛名的画师,他的画被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前四十岁时,他的画作虽有一定水准,但称不上大师之作。 直至四十岁,他凭借一幅精妙绝伦的画作声名远扬,自此步入大师之境。 七年前,也就是他四十三岁那年,他因右手受伤从此封闭。 在这期间,他仅仅创作了十幅画,而《溪山牧童图》便是他的封笔之作。 荣亲王当场就变了脸色,冷冷地看着苏锐明,让他要么赔一幅画,要么把二女儿赔给自己做小妾。 袁嬷嬷说到最后,还假惺惺地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四小姐,您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女,二老爷的嫡女,他们如何舍得您去做小,可荣亲王府您也是知道的...二老爷到底...” 苏婉清懒得听她说完,直接扬起声音。 “若真如袁嬷嬷所说,那这做错事的明明是父亲,为何现在在这里跪着的却是母亲呢?” “还是说,我永宁侯府什么时候有了相公犯错,妻子受过的规矩?” 语气轻柔却如重锤。 老夫人面色一僵,心虚地别过脸去,干巴巴地说道:“又不是老身让她跪的。” 苏锐明知晓自己这个女儿嘴巴的狠厉,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讨不了好。 急忙起身扶起姜氏,皱着眉头,满脸深情地看着姜氏说。 “素心,为夫如何舍得让清儿去做小,你不知道,刚开始荣亲王连个侧妃的位置都不想给咱们清儿,还是为夫据理力争,让得了个侧妃的位置。” 老夫人恰到好处地提醒道:“要知道这侧妃可是能入玉牒的!” 说罢,她斜眼睨了苏婉清一眼,接着道,“这可是让人求也求不来的殊荣!” 姜氏笑了,这些年无论老夫人如何磋磨她,她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老夫人今日竟能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来。 荣亲王的风流成性满京城谁不知道。光府中的侍妾,少说也有二十七八位。 更别说还在城郊还特意弄了一座别院,专门用来金屋藏娇。 这京城之中,但凡有点名声的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愿意和这荣亲王沾上半点关系,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他的恶名所沾染。 可如今,她伺候了十几年的婆母,却口口声声说这是求也求不来的殊荣! 这简直荒唐至极,可笑之至! 姜氏梗着脖子:“自古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同意,更何况清儿早就许了人家,我就不相信,荣亲王那样的人家,还要抢已经订婚了的黄花闺女!” 苏锐明眯着眼看着姜氏,只觉得她陌生得令人厌恶。 又是这样,明明性格软绵对自己从来都是千依百顺,平日里在府中不管是遇到母亲和秀儿怎样的刁难和委屈,也总是默默地承受。 只是一旦涉及到女儿的事情,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特别是这次的婚事,若不是她之前坚决不肯松口,又怎么会到今日的局面! 老夫人猛地站起,拐杖顿地发出“咚”声,瞪大双眼,满脸狠厉。 “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敢去荣亲王府闹事不成?老身告诉你,这婚事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要是再敢说一个‘不’字,信不信老身到衙门里告你一个不孝之罪。” 老夫人说着,目光如刀子般刺向面色发白的姜氏,“到时候可别怪老身把你当年如何爬床的事抖搂出来,让其闹得人尽皆知。” 姜氏闻言,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当初自己不愿进府,是老夫人亲自到自己家中,拉着自己的手,说相信自己的清白的。 说会待她像亲女儿一般对待,说她虽是妾室,但小张氏身子骨已经不行了,说.... 姜氏无助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相公,可苏锐明也只是将头转了过去。 她忽然双腿没了力气,几乎站不住脚,整个身子都软绵绵地靠在了苏婉清的身上。 “老夫人,您不必吓唬我娘。” 苏婉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射出两道清冷的光,直直地盯着老夫人。 老夫人被这目光盯得心中莫名地不大舒服,她缓缓地坐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四丫头,你当老身不敢吗?” 苏婉清淡淡一笑,那“老夫人自然是敢的。” 老夫人闻言心中却涌起一股得意。 不想苏婉清下一句便是:“只是,您若这么做,第一个受影响的怕是父亲吧!” 苏婉清看着苏锐明:“父亲难道忘了,李尚书可是曾外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 苏锐明本就没什么才干,当初之所以三顾茅庐将姜氏接到府中,也不过是看中了姜氏的外祖父朱瑞昭是户部尚书。 果然,在朱瑞昭的帮助下他慢慢从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爬到了今日的位置。 只可惜,半年前朱尚书致仕。 原本待姜氏小意温柔的苏锐明,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挑剔。 而姜氏,却总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苏婉清现在是提醒他,现在就想过河拆桥,是不是早了一点?! ------------ 第一卷 第3章 趁这个机会好好调教她们 最终,老夫人放话,不管苏婉清母女同不同意。 荣亲三日后就会向皇上呈上折子,等皇上准许后。 苏婉清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看着苏婉清扶着姜氏离开的背影。 望着苏婉清扶着姜氏离去的背影,老夫人满脸不悦地看向苏锐明,埋怨道:“你怎么就让她们走了?刚刚为何不让我提及秀儿的嫁妆里有一幅赵大家的作品?” 原来,今日苏锐明去荣亲王府赏画之时,是李尚书不小心将酒水洒到了画作之上。 知晓小张氏在去世前给大女儿准备的嫁妆里,其中正好有一幅赵大家的画作的苏锐明,为了巴结上司。 当场揽下了荣亲王那幅画的赔偿之事。 可他大女儿自小就没了娘亲,自己一个做父亲的如何能让她在这件事上吃亏。 于是,这才有了刚刚这一幕。 苏锐明对姜氏的脾性太了解了,她身为大家闺秀,一直对当年自己从侧门被抬进侯府的事耿耿于怀。 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再去给人做妾的,哪怕是侧妃。 加上荣亲王府本来名声就狼藉不堪。 等到她六神无主之际,只要自己透露说秀儿那里有赵大家的画作,姜氏为了不让女儿嫁出去为妾,便只能同意将婚事还给秀儿。 如此,还能让姜氏和小女儿欠秀儿一个人情。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但苏锐明对姜氏刚刚的反应太过不满了。 “母亲,先缓缓吧!” 老夫人妆容精致,却难掩脸上的刻薄之色:“怎么?你心疼了?” 苏锐明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实在是姜氏太过拎不清了!” “之前让她把亲事还给秀儿她就推三阻四的,如今事关一家人的兴衰荣辱,她居然还只盯着她那个宝贝女儿,到底是儿子这些年对她太好了,让她忘了谁才是这家里真正的主子!” 苏锐明对今天的姜氏很不满意,居然还想去荣亲王府闹事。 压根就没把他这个当相公的前程放在心上。 她以为她是谁,还当户部尚书是她外祖父不成? 她的父亲只是个工部的小小郎中。 还以为能有谁为她做主? 老夫人听了他的话,心中那股郁气这才消散了不少。 “你与娘一条心就好!以后娘要罚她的时候,你可莫要再站出来求情了,也该让她好好明白明白这侯府的规矩,别老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苏锐明:“母亲说得有理。” 老夫人叹了口气:“那,画作的事,咱们何时开口?总不能真将那丫头送到荣亲王府吧。” 虽然她也确实有些想巴结荣亲王府,但... 她也是要脸的。 更何况刚刚四丫头临走时那冰冷的眼神,让她心里直发毛,若这丫头真在荣亲王府得了宠,到时候回来报复侯府,那可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苏锐明慢悠悠地说道:“一会再让大嫂去劝劝,先让姜氏着急一两天,等她四处打听后,求到儿子面前的时候再说。” 说着他眼中划过一丝狠厉,“正好借这次机会,让姜氏好好想想,该怎么跟相公和婆母说话,也该让她和清儿知道知道违抗我们的后果。” “可那四丫头万一求到长公主哪里?” 苏锐明勾起一抹笑意:“母亲放心,长公主三日前就跟驸马一起下江南了,如今府中只有个惠和郡主,虽说郡主受宠,但毕竟是个孩子,以荣亲王的性子,便是那郡主求见,他都懒得相见。” 老夫人听完更满意了,“好!这下秀儿该高兴了!” ... 在慈安居的时候,姜氏本打算为了女儿豁出去了。 不想苏婉清却拦住了她,“罢了,母亲,既然已成定局,咱们先回去吧。” 姜氏一出门,刚要抱着女儿流泪。 苏婉清连忙拦着:“娘,我知道您想哭,但您先别哭。” 于是,姜氏还未来得及去感伤相公和婆母对自己态度的骤然转变,还未来得及去悲愤他们那翻脸无情的丑恶嘴脸。 便硬生生地将那些情绪咽了回去,瞬间切换到了战斗模式,急切地问。 “清儿,难道你有办法?” 苏婉清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坦诚:“女儿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现在咱们还是先回去听听情况再说。” 母女俩回到清音苑,没一会来兴就带回了惠和郡主的回信。 苏婉清看完信后,久久沉默不语。 姜氏焦急地问道:“清儿,郡主说什么?” 苏婉清默默地把信递给了她。 姜氏展开信,目光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只见她的脸色先是一阵苍白,随后涨得通红。 惠和郡主虽然没有成功见到荣亲王,但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都打听了出来。 “不行,我要去找你父亲,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知晓这画是李尚书弄污的姜氏,起身就欲往外冲,却被苏婉清一把拉住。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这一世的母亲还是没有看透自己的相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娘,您去了又有何用,今日祖母和父亲的态度您看得还不清楚吗?” 姜氏难过地抱住苏婉清,哽咽着哀嚎:“他怎么能这样啊,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苏婉清听到亲生父亲这几个字,心中只觉得讽刺。 姜氏拉着苏婉清的衣袖说道:“不如我们去求求你外祖父。” 苏婉清摇摇头,叹息道:“外祖父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荣亲王怕是见都不会见。” 姜氏又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那火坑?” 苏婉清沉默,母女俩一时相对无言。 而此时,罪魁祸首苏玉秀正悠然地坐在自己的闺房中,喝着燕窝。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姑娘,不好了!小姐,老夫人来了!” 瞬间,房中一阵骚乱。 苏玉秀急忙躺到榻上,侍女快速为她擦粉,使其脸色更显苍白,其他侍女则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物品。 老夫人踏入房中,瞧见苏玉秀卧于榻上,那满脸的悲伤之色,如同被寒霜侵袭的花朵,惹人怜惜。 老夫人心中一紧,疼惜道:“我的乖孙儿,你这是何苦?怎的就这般折磨自己。” 苏玉秀眸中泪光闪烁,哀怨道:“祖母,孙女命苦,处处被那妹妹欺压,活着有什么用。” 老夫人忙道:“你放心,忠勤伯府这门婚事只能是我们家秀儿的。” 苏玉秀猛地从床上坐起:“祖母,您说真的?” 老夫人慈爱一笑:“我何时骗过你。” 接着,老夫人将今日之事告知苏玉秀,苏玉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眼神明亮,嘴角微微上扬。 “那祖母,为何不直接让四妹妹到荣亲王府做侧妃?” 如此,那赵大家的画她都不用拿出来了。 见老夫人一愣,苏玉秀忙道:“妹妹到底是继室所生,能进荣亲王府应当也是高攀了,这门亲事不好吗?”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那荣亲王名声不佳,我们只需吓一吓他,让他交出婚事即可。以后我们府里的姑娘还要正常婚嫁,你可明白?” 苏玉秀垂下眼眸,心中暗恨又让苏婉清那个贱人逃过了,面上却乖巧道:“祖母说的极是,只是万一日后四妹妹她还是比我嫁得好...” 老夫人将她拥入怀中,“放心,有老身在,她越不过你!” ------------ 第一卷 第4章 请不来的荣亲王 苏玉秀听到这话,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了地。 老夫人命下人呈上一堆吃食,“可不能饿着我的宝贝孙女。” 苏玉秀看着满桌吃食,摸了摸半饱的肚子,旋即对着老夫人撒娇道:“还是祖母疼惜秀儿。” 苏玉秀在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吃了两碗饭。老夫人刚走,她便马不停蹄地奔到时暖阁。 “哟!我的好妹妹,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有空看书呢!”苏玉秀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抹嘲讽。 苏婉清仿若未闻,依旧静静看着手中的书,神色淡然。 苏玉秀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装的,这里又没有外人!” 苏婉清缓缓放下书,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怎么,庄子还没有住够吗?” 苏玉秀气得小脸通红,秀丽的面庞因愤怒而微微扭曲。 若不是面前的人,自己堂堂侯府嫡女,怎么会在庄子上住了三年,被人白白笑话了这么多年。 苏玉秀微微扬起下巴,“哼!苏婉清,你现在表面这般平静,实则心中慌得要死吧。我且告诉你,这门亲事本就是我的,你若不想真的进那荣亲王府,便乖乖将忠勤伯府的玉佩交出来。” 苏婉清拿起书,懒得再给她一个眼神。 苏玉秀见状,心中怒火更盛,一时口不择言:“那下贱之人所生的东西,果然都是这般,就爱抢夺他人之物。你和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都是让人厌恶的存在。” 苏婉清猛地将手中之书放下,霍然起身,扬起手便要打向苏玉秀。 苏玉秀惊慌中侧身一闪,那巴掌虽未落在脸上,却打在了肩膀上。 苏玉秀又惊又怒,尖声叫道:“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是谁?” 苏婉清眼神冰冷如霜,迅速上前,一把拉住她,厉声道:“走,我们到祖母面前、父亲面前,你把刚刚之话再说一遍。” 苏玉秀奋力挣脱她的手,刚要继续怒骂,却忽然心中一动。 她意识到此时与苏婉清僵持下去并无益处,忽然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知道了,妹妹今日心情不佳,改日姐姐再来看你。” 走到院门口,还不忘回头恨恨地看了眼时暖阁,“苏婉清,有你和你那个娘跪下来求我的时候!” ... 六个木雕兔子依次在桌前摆开。 有的粗糙,只勾勒出兔子轮廓,线条简单;有的细致,毛发可见,双目灵动,宛如活物。 许是时常被人放在手中把玩,木雕周身都是圆润而有光泽的。 自七岁两家商议起婚事后,每年苏婉清生辰时,杨恩昱都会亲手刻一个小兔子给她。 九岁的小男孩粉雕玉琢,小手绞着衣角,结结巴巴道。 “清儿妹妹,我娘说,等...等我送够八个,就能娶你为妻啦。” 说完还固执地看着自己,一直等到她接过那只几乎看不出兔子模样的木雕。 这才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说道:“那我等你长大哦!” 苏婉清拿起桌上最丑的一只,气呼呼地对着它道。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这么招桃花的!” 这时,立夏挽起珠帘走了进来,瞪圆双眼:“小姐果真料事如神,侯夫人刚刚去了夫人院子里,眼下夫人那边正在四处打听赵大家的其他画作呢。” 椅秋则叹息着问道:“要是明日夫人知道二小姐的嫁妆里就有这幅画,还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椅秋边说边看向苏婉清,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可苏婉清却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在大周朝,女子一般十五六岁便出嫁了,即便留在家里的,也大多不会超过十八岁。 她还能留在府中几年?护母亲几年?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她看清祖母和父亲的真面目。 虽然会苦,但总比日后自己不再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要强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苏婉清则乘马车出门了。 老夫人得知后,想起昨日儿子的话,冷冷道:“我倒要看看,长公主不在,她能翻出什么浪。” ... 这一日,天空有些阴沉,热风阵阵袭来,让人感到闷热难耐。 醉香楼里人并不多,安静中透着几分冷清。 包厢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惠和郡主如一阵活泼的风般出现在门口。 惠和郡主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 一见苏婉清:“阿清,你可来了,你爹后来怎么说?” 包厢布置得极为典雅精致。 雕花窗户半开着,微风悄然溜进来,让白色纱帘轻轻舞动。 半刻钟后,圆形红木桌前的惠和郡主柳眉倒竖,俏脸含怒,“苏大人这是老糊涂了不成?巴结上峰也不是这么个巴结法啊!” 苏婉清微微浅笑,伸手为她倒了杯茶,缓缓说道:“那你倒冤枉他了,他并未想过要让我去当这个侧妃,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惠和郡主秀眉微蹙,满脸不解之色。 苏婉清见此,轻轻一笑,道:“赵大家的十幅画,除去荣亲王手上的那一幅,在京城的还有四副。两幅在宫中,被皇上珍藏于内府之中,那是常人难以窥视之地;一幅在丞相林大人手中,那林大人对这幅画视若珍宝,轻易不示人。至于最后一幅...” 苏婉清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在苏玉秀的嫁妆里。” 惠和郡主捂嘴:“你的意思是,你爹都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为了你这婚事?” 苏婉清点头,惠和郡主道:“不要脸简直太不要脸了,不行,我要去进宫找皇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看中的男人被抢走的” 苏婉清差点被刚喝进口中的茶呛到,瞪了惠和郡主一眼,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什么叫看中了男人?” 惠和郡主却不以为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怎么?你还敢说你没有看中杨恩昱?那是谁连个小兔子都舍不得送给我的人。” 苏婉清不理会她的搞怪,继续说道:“陛下虽然疼你,但这到底是臣子家事,此事陛下断不会插手。况且,若真将我爹逼急了,万一他当真把我送给荣亲王,那我可真是连哭的地方都寻不着。” 惠和郡主秀眉紧蹙,面露担忧之色,“那可如何是好?荣亲王叔那脾气,当真是谁的面子都不卖。我昨日去见他,他竟直接让门房传话与我,说没空!表哥也未必能将他请过来。” 昨日苏婉清又给惠和郡主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就是给她表哥,想让他将荣亲王请来。 苏婉清目光黯淡,缓缓道:“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午后,惠和郡主倚着窗户,都快望眼欲穿了。 忽然,她眼睛一亮,欢喜地叫道:“来了!来了!” 苏婉清也快步走到窗户边。 只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官服走下马车,进了醉香楼。 此人正是惠和郡主的表哥,大理寺少卿魏延辉。 见他只是一人前来,苏婉清的眼神瞬间失落下来。 惠和郡主见状,连忙安慰道:“别灰心呀,说不定荣王叔一会儿就来了。” 很快,魏延辉的身影出现在包厢内。他还未坐下,便先满脸歉意地跟苏婉清说了句抱歉。 “我将苏四姑娘的话,着人转告给了荣亲王。不想他只回话,世人皆知赵大家之作只有十副,哪里来的十一副,下次诓本王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惠和郡主一听,小嘴立马撅了起来,气鼓鼓地说道:“荣王叔也真是的,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就说我们诓人嘛!哼,我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忽然想起阿清刚刚确实说了只有十幅画呢! 于是,她眼珠一转,立马改口道:“就算诓他又如何,谁让他那么为老不尊的!” 说完,还跺了跺脚以示气愤。 苏婉清面色平静,还是郑重地给魏延辉行了一礼,“无论如何,多谢魏大人相助。” 一旁的惠和郡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阿清,那个赵大家到底有几幅画啊?” ------------ 第一卷 第5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苏婉清看着惠和郡主和魏延辉,他们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苏婉清不禁笑了笑,缓缓说道:“世人皆言赵大家之作仅有十幅,却不知那最后一幅实则分为上中下三卷。荣亲王手中的《溪山牧童图》正是上卷。” 魏延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只是苏四姑娘如何得知?” 苏婉清淡笑:“机缘巧合之下得知的。” 魏延辉不再多问,只行了一礼道:“多谢苏四姑娘告知,今日回去我定再想办法去请荣亲王,务必为苏四姑娘将他请来。” 苏婉清垂眸思索片刻,将一幅画卷递给了魏延辉,“魏大人,或许荣亲王见了这个愿意见我一面。” ... 包厢中三人离去后,隔壁房间里,一小厮模样之人身着灰色短打,圆脸上满是同情之色,叹道:“这苏四姑娘也着实可怜,那苏侍郎怎的如此拎不清。” 另一人身材较为高大,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闲事,莫理。” “万通,你冷血!” 那小厮愤懑地翘着兰花指气愤地指着他。 万通依旧不理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郑经则看向躺在榻上仿若没骨头般的主子,问道:“主子,您说,那苏侍郎是不是拎不清?” 男子身着一袭张扬的红色锦袍,墨发如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在额前飘动,更添几分不羁。 他姿态慵懒至极,面庞虽稍显稚嫩,却带着一种肆意的张扬,剑眉微微上扬,似要冲破云霄。 忽然,他坐起身来,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露出一抹灿烂而肆意的笑容,道:“上中下三幅,倒是有趣。” 郑经一愣,我说的人,主子怎么只听得见画啊! 少年微微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把赵大家有十二幅画的事,传到荣亲王耳朵里去。” 说完,他便又慵懒地往榻上一躺。 ..... 苏婉清一回府,跟在姜氏身边的大丫鬟青蓝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只见她眼眶通红,带着哭腔道:“小姐,您去看看夫人吧!” 苏婉清水都没喝一口,就跟着青蓝往清音苑赶。 一路上,青蓝哽咽着讲述夫人今日的遭遇。 “今日一早,老夫人就又嚷嚷着头疼,非要夫人去给她侍疾,让夫人站了足足两个时辰,一回来昨日负责出门打听的人回来,得知二姑娘的嫁妆里就有赵大家的画作,忙去找二姑娘。” “不想,刚到二姑娘院门口,老夫人就赶了过来,在院子门口破口大骂。” “说我们夫人...连个继室都当不好,二小姐绝食这么多日也不知道劝着她,反而打起二姑娘陪嫁的主意。” “夫人求了老夫人半晌,老夫人根本不听,直接就罚夫人在沁芳居跪了一个时辰,刚刚晕倒了才送了回去。” 苏婉清强压着火气赶到清音苑。 姜氏的另一个大丫鬟瑾素一看到苏婉清,忙不迭地用帕子抹着泪,哽咽道:“四小姐,府医刚刚来看过了,说夫人只是身子孱弱得紧,又中暑了,今日切不可动气,需得静养。” 苏婉清走进屋子里,只见姜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畔,双目无神地直勾勾盯着上方,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那模样凄楚可怜至极。 苏婉清叹了口气,在床边缓缓坐下。 “我以前总以为老夫人只是太心疼二丫头没了亲娘,加上小张氏毕竟是她侄女,所有她才对二丫头偏疼一些,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对你!”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你也是她的亲孙女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堆里跳啊!” 那声音绝望而凄厉,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质问,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愤。 苏婉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 没一会,姜氏又猛地爬了起来,紧紧拉着苏婉清的胳膊。她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眼神中满是慌乱与决绝。 “清儿,你别怕,娘不会让你走娘的老路的。我们去求你爹,去求他,他一定会帮你的,一定会帮你的。” 苏婉清看着姜氏这般模样,心中满是酸楚,轻声道:“娘。” 姜氏此时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脸上的神情近乎癫狂。 “清儿,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求你爹。你放心,娘一定会护着你。” 苏婉清轻轻握住姜氏的手,安抚道:“娘,您觉得父亲真的不知道吗?” 姜氏听了苏婉清的话,脸上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与无助。 她瘫坐在床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不会的,他不会这么狠心的,不会的...” 苏婉清陪了姜氏一下午,耐心地给她喂了粥和药,看着姜氏睡下后,这才悄然离开。 回到自己的时暖阁,苏婉清有些疲惫的人捏了捏眉心。 姜氏这一辈子被保护的太好了,苏家母子从前又换回做戏,骤然朝她露出真面目,她一时确实难以接受。 如今既然已经快要撕破脸了,自己还得早些作准备才行。 只希望,荣亲王能看一看魏大人送去的画。 也希望他是个真心喜画的。 能看出自己给他的那幅没有印章的画,当真是真正的赵大家所作。 否则... 苏婉清眼眸似一泓秋水,看着木架上依次摆放的六个木雕兔子。 她就只能想办法去堵人了。 “小姐,不好了,夫人又去前院找二老爷了。” 听到丫鬟的禀报,苏婉清微微一怔,目光缓缓收回。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疲惫。 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地说道:“让她去吧。” 不撞南墙怎么可能回头呢! ------------ 第一卷 第6章 一开始就全错了 书房里,姜氏刚开了个头,苏锐明便皱着眉斥责起来。 “素心,那画可是秀儿的嫁妆,如何能为了清儿赔罪给出去?” 苏锐明看姜氏的眼神仿佛是她提出了多离谱的要求。 “你虽说只是个扶正的继室,但秀儿这么多年也唤你一声母亲,她都已经快十五了,还没有定好人家,外面本就对你多有微词,如今她多日未进食,你不关心她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来夺她的嫁妆呢!” 姜氏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难道是我不愿意给她找人家吗?当初明明是你和老夫人说,她的婚事不用我操心,还生怕我找人给她安排不好,现在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苏锐明怒目圆睁,大声吼道:“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当母亲不上心的理由!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你的吗?说你心如蛇蝎,苛待原配留下的一对子女,说你恶毒至极,连个孩子都容不下。说你就是个祸害,自从你进了这个家门,就没一天安宁日子。” 姜氏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苏郎,这么多年,你我夫妻一场,你难道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人吗?就是七年前秀儿故意撞死我五个月大的孩子,那都没在外说她一个不字!” 一提起此事,苏锐明心中更是恼怒。 “你是没说什么,但你怂恿清儿,让朱大人逼迫母亲给你一个儿媳当众道歉,素心,你问问整个京城,有你这么跋扈的儿媳吗?” 姜氏张着嘴,面对他的指控,一时居然不知怎么反驳。 那时她身怀六个月的身孕,府医说是个男胎,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却被苏玉秀撞倒,她眼睁睁看着鲜血如注,染红了衣裙,那个已然成型的孩子就这样生生消逝。 当时她躺在床上大出血,老夫人却怕此事影响苏玉秀,强硬地禁止她陪嫁出门求医。 要不是清儿溜去外祖家,外祖父亲自带人上门,自己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老夫人更是在清儿和外祖父的压力下,带着苏玉秀道歉向自己道歉。 最终以老夫人带着苏玉秀去庄子住了三年才算了解。 自己那时候,不是没想到这侯府待不下去了。 可她还有清儿啊,可从衙门里回来的苏锐明,一直跪在她的床头,紧紧拉着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的眼睛通红,声音颤抖着:“素心,我真的好怕,怕你真的出事,怕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素心,你别难过,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个孩子,”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 他当时的脸上的悔恨,和眼眶里的泪水不似作假。 可他如今脸上的冷漠与厌恶,也不似作假。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原来,对于当年的事,他居然...居然是这么想的。 姜氏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身子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苏锐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之色,但他很快便克制住了上前搀扶的冲动。 他紧抿着嘴唇,心中已然打定主意,这次非要将姜氏调教好不可。 他冷冷地看着姜氏,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行了,秀儿的画你就别再肖想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给清儿整理整理嫁妆。” 那话语如同冰冷的利箭,直直地射向姜氏,让她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一晚,姜氏在房里失声痛哭。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以前待自己还算和善的婆母,一夕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当初那个跪在爹娘面前,承诺会一生对自己好的人,如今,也变得如此陌生。 苏婉清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 前世她忙于学习忙于研究,除了读书时短暂地对所谓的校草有过别样的心思。 再未涉及爱情,但她见过同学为男人要死要活,学妹为劈腿男友深夜买醉,还有女同事为逝去感情茶饭不思。 她知道女子一旦全身心陷入一段感情中是很难走出来的。 更何况,是苏锐明这种精心为姜氏编造的十多年的假象。 她或许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明白他们不是忽然烂掉的。 而是,一开始。 就全都是假的。 苏婉清一直等到姜氏房间的灯灭了。 良久,听不到里面低声的呜咽。 方才缓缓起身,神色凝重地叮嘱青蓝数语,随后才悄然离去。 青蓝望着苏婉清的背影,那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而弱小。 她心中涌起一股疼惜,轻轻叹息道:四小姐小小年纪,却承受了这么多。 夫人啊,您可要坚强起来,莫再让小姐如此辛苦。 ...... 翌日,魏大人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 荣亲王今日午后愿意在醉香楼见苏婉清一面。 小丫头立夏,脸上满是笑容:“魏大人还说,这画到时候还是请小姐您亲自给荣亲王看。” 苏婉清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狐疑地接过画,有些疑惑。“荣亲王没看这画?” 立夏挠挠头,圆圆的眼睛眨了眨:“魏大人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一早他还没来得及去找荣亲王,荣亲王身边的人就主动来找了他。” 苏婉清虽心下疑惑,但眼下去见荣亲王的事比较重要,暂将此事放到了一边。 醉香楼 店小二热情地将苏婉清带到了昨日的包厢,没等一会惠和、魏大人以及荣亲王就接踵而至。 荣亲大约四十的年纪,白白胖胖,身着华贵服饰,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他嗓门极大,一进屋就嚷嚷起来:“魏家小子,快给本王看看,那《溪山牧童图》的第二幅到底是啥样?” 待看清里面的惠和郡主和苏婉清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惠和,怎么你这个丫头也在这里?” 惠和郡主一听,立刻噘起嘴,满脸的不高兴。“还不是您那王府太难进了!” 荣亲王忽然想起前两日这丫头好像是来自己府中了的,只是那时自己正忙着找人修复画卷没空理她。 苏婉清主动走到荣亲王面前,盈盈行了一礼,“小女苏婉清,多谢荣亲王今日过来鉴画。” ------------ 第一卷 第7章 本王何时要纳侧妃了? 荣亲王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婉清,见她气质不俗,举止得体。 却忽然故意做出淫笑了两声:“姓苏?小姑娘,你没听说过本王的名声吗?” 苏婉清本来还有一丝警惕的心,被他这两声淫笑彻底打消了。 她定了定神,神色从容道:“回荣亲王,赵大家的画纯真质朴,意境高远。小女子以为能欣赏赵大家画作之人,定有着不俗的品味与心境。” 荣亲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他那白白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哈哈哈哈,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随即从容不迫地在主位坐下:“行!既然如此,那你们赶紧把画拿出来吧,让本王好生品鉴一下。” 苏婉清微微颔首,动作轻柔而沉稳地从身旁取出一幅画卷。 缓缓地在众人面前打开。 画卷上,一个少年坐在驴车边缘,眼神清澈而明亮,满眼憧憬望向前方。 身后是连绵大山,云雾缭绕,山上树木葱郁。驴车行于蜿蜒小路,两旁野花盛开。远处天空湛蓝,白云飘荡。 荣亲王凝视着画卷,目光中满是惊叹。 他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道:“妙哉!此画确为赵大家之作。” 惠和郡主诧异:“王叔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荣亲王白了她一眼:“你看着少年的眼睛,目光澄澈,憧憬满溢,那神韵跃然纸上。” “赵大家之画风,独具匠心,笔走龙蛇,实乃画中翘楚。其后续几幅画之所以声名远扬,正因他画人眼神活灵活现,可谓神来之笔。” “只是...”荣亲王目光落在画作下方。 “为何这画的落款,却是文博川,怎么连赵大家的私章都没有了?” 魏延辉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苏婉清,心中暗自怀疑是不是苏婉清找人模仿赵大家的画来骗荣亲王。 惠和郡主显然也是如此作想,她柳眉微蹙,立马要把画卷收起来。 “反正王叔您也鉴定过了,这画就是赵大家作的,您可不能反悔。” 荣亲王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还想再看一下画,可惠和郡主骄横地不准。 最后还是苏婉清将画接过,朝着惠和郡主微微摇摇头,再次展开画卷在荣亲王面前。 “王爷,此画的确是一名叫做文博川的人所作的。” 荣亲王面色一沉,有些不悦地看向魏延辉,语气中带着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赵大家的第十一幅画?” 魏延辉心头一颤,赶忙赔笑。 “王爷息怒,这...这其中定有误会。” “王爷莫怪魏大人,他并不知这些。” 苏婉清却神色淡然,缓缓开口道:“而且这画与王爷手中的《溪山牧童图》确实是同一人所作!” 荣亲王眉头紧锁,双眼紧紧盯着苏婉清,满脸怒色:“苏丫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说本王手中的画是赝品?” 惠和郡主察觉到荣亲王的怒气,连忙打圆场。 “荣王叔,您别生气,阿清只是...只是不知道而已。” 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一边安抚着荣亲王,一边向苏婉清使眼色,希望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苏婉清却仿若未觉荣亲王的愤怒一般,继续目光灼灼地看着荣亲王。 “又或者说,赵大家出名的那十幅画,全是一个叫文博川的人画的。” 此言一出,莫说包厢里的人,就是一直在隔壁竖着耳朵听的主仆三人也不由得诧异。 续写荣亲王闻言,浑身的气势一收:“你什么意思?” 苏婉清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少年,怀着对绘画的满腔热忱,拜在当年一位极负盛名的画家门下。 本以为能在恩师的指引下追逐艺术的梦想,却未料,这位老师竟看中了他的惊世才华,欲将其据为己有。 于是,狠心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庄子里,每日逼迫他作画。 那少年,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心中的希望之火却从未熄灭。 七年前,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凭着最后一口气画了最后两幅图,就是为了告诉世人,他才是真正的赵大家。 惠和郡主听完这个故事,气得柳眉倒竖,俏脸涨得通红,怒声道:“天底下竟有这等恶人!那赵大家怎能如此不要脸!” 荣亲王却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喜怒:“苏丫头,你所言之事,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魏延辉大约也是出于习惯:“苏四姑娘,你可有什么证据?” 苏婉清垂眸看着桌上的画:“这画,便是最好的证据!” 她抬头看向荣亲王:“荣亲王如此喜欢赵大家的作品,难道从未发现他前后的画风不一样吗?” 荣亲王抿着唇一言不发,拿着扇子摇慢悠悠地摇着。 “王爷手中的《溪山牧童图》,赵大家之前是不是说,那是他重阳登高时看到的景色,便随手记录了下来。” “但若王爷仔细看,就会发现画中左上角那片花草叫紫云英,那是每年春日才会长的。” 荣亲王摇扇子的手逐渐慢了下来。 “而这一副,”苏婉清指着桌上的画道,“便是文博川来京中拜师学艺路上的情形。他那时少年得意,受良师青睐,从未想过,这一去,竟然是条暗无天日的不归路。” 荣亲王听着苏婉清的话语,缓缓地把扇子收了起来。 “你之前说,这画还有第三幅?” 苏婉清点头:“文先生将他的一生用三幅画画了出来。” “也在你手里?”荣亲王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是!” 荣亲王:“可否借本王一看?” 见荣亲王转而对苏婉清有些请求,惠和郡主立即道:“可以是可以,只是王叔,有些事你也做得太过分了?” 荣亲王一脸懵,“本王做了什么?” 惠和郡主语气中带着不满:“您都多大年纪了,居然为了一幅画,想逼着阿清做您的侧妃!” 荣亲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气得满脸通红,脸上的肉都微微抖动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何人说了这种谣言?!” 那声音如惊雷一般,在整个房间炸响,让人心中一颤。 ------------ 第一卷 第8章 负我之人必相抗 “这不是损害本王的名声吗?” 荣亲王说到这里大约也想起,自己在京中没什么名声可言。 轻咳一声:“惠和,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惠和郡主:“前日李尚书不是弄坏您的宝贝画,户部的苏侍郎不是说了,三日内他会给您一个交代吗?” 荣亲王皱起眉头,沉声道:“是啊!这交代要么赔钱要么赔画,谁要他的女儿呢?我荣亲王什么女人没见过!” 魏延辉连忙拉着处在暴怒边缘的荣亲王:“那自然是这个理~” 惠和郡主则心疼地看了一眼苏婉清,“阿清,你没事吧。” 苏婉清轻轻摇摇头,神色淡然。 好在她对这个父亲本就没什么期待,只是对他的无耻更加深了一层认识罢了。 她努力稳住心神,再次冲着荣亲王盈盈行礼,声音清冷而坚定:“今日这幅《少年远志图》,就当小女子代苏侍郎给荣亲王赔罪。” 荣亲王看着她,微微眯起双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瞬间,他便明白了,这就是苏锐明那老小子的女儿。 心中也大约猜到了其中的故事。 荣亲王沉声道:“不必,冤有头债有主,本王从不欺负小姑娘。” 不想苏婉清却毫不退缩,继续道:“若王爷不好意思收下,不若帮小女子一个忙。事成之后,小女子将最后一幅文先生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幅画卷奉上!” “哦?你想让本王帮你什么?” ... 斜阳余晖洒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微风轻轻拂过。 街边的一座楼阁中,红衣少年悄然立在窗户边,好以整暇地看着苏婉清缓缓进了马车。 一旁的郑经也伸长脖子看着:“主子,这苏姑娘胆子可真大!连自己亲生父亲都敢设计。” 红衣少年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吟道。 “人心向背本无常,负我之人必相抗。” ...... 姜氏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昨夜自怨自艾了一夜,今日直到午后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姜妈妈再也受不了了,走了进来。 “小姐,老奴知道您心里难受,看到您这样,老奴心里也不好受!” “可现在不是您难过的时候,四小姐刚刚又出门了,长公主不在京中,朱老大人又已经致仕,她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为了捍卫自己的婚事整日在外奔波。” “小姐,您心疼心疼小小姐吧!您若还顶不起来,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姜氏听着姜妈妈的话,心猛地一揪。 是啊! 自己在做什么? 眼看明日就是第三日了,她还失魂落魄地躺在这里,那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姜氏只是这两日被一系列的人和事给了打乱了心神,并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很快想明白了,画是苏玉秀的嫁妆,自己必须拿出苏玉秀想要的东西,才能将画换回来。 思及此,她立即让下人将当初忠勤伯府送来的锦绣映月佩。 这是当初两家定亲的信物。 她知道,这些年自家女儿和杨恩昱那孩子也是青梅竹马,这才想来先与苏婉清商议一番。 姜氏坐在苏婉清的闺房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架,上面摆放着的六个兔子木雕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姜氏的眼底犹豫起来,这俩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若是清儿知道不能嫁给阿昱那孩子,该有多伤心啊! 苏锐明怎么能对清儿如此狠心!!! “娘,您怎么来了?” 苏婉清一进屋子,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的姜氏,顿时眼眸一亮,拎着裙摆欢快地小跑进屋。 姜氏转过身,慈爱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温柔与宠溺。 她拿出帕子,轻轻地为女儿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嗔怪道:“多大的人了,路都不好好走。” 苏婉清嘻嘻一笑,亲昵地挽着姜氏的袖子缓缓坐下,满脸关切地问道:“娘,您还好吧?” 姜氏看着女儿,鼻子忽然一酸。 姜妈妈说得对,自己怎么光顾着悲春伤秋,让女儿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她轻轻拍拍女儿的手,满是愧疚地说道:“是娘的不是,让你这么小就操心这么多事。” 苏婉清仔细地端详着姜氏,见她只是面容略显憔悴,眼睛虽然有些肿。 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自家娘亲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一些。 姜氏满眼心疼地看着苏婉清,心中想问她这两日在外奔波,可有什么眉目。 可一想到自己这两日就在府中困于自己的情绪里,一时之间竟张不开口。 “娘,娘,您怎么了?”苏婉清轻声呼唤,满脸关切。 姜氏猛地回过神来,忽然紧紧拉住苏婉清的手,语气决然道:“清儿,你放心,明日娘便是到荣亲王府门口长跪不起,也断不会让你去当这个劳什子侧妃!” 苏婉清闻言,心中如暖流涌过,不管如何,姜氏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她垂眸思索片刻,随后将屋里的人全打发了出去。 “娘,女儿有件事要与您说,但您一定要答应女儿,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特别是祖母和爹!” 姜氏看着女儿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也意识到肯定不寻常,于是立即点头应允,“好!娘都听你的!” ... 时间转瞬来到第三日,直到下衙时分苏锐明都未看到侯府来人,心中便有些不安。 这是什么情况,不管姜氏今日是闹事还是给玉佩,母亲都该派人来给自己送消息的啊! 苏锐明忐忑地回到府中,只见府中也是一片安静,立马脚步匆匆地朝着老夫人的慈安居走去。 此时,苏玉秀也在慈安居中,正揽着老夫人的手臂,满脸急色:“祖母,您不是说他们今日一定会来的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呢?” 她可是今日一大早起来好生装扮了一番,就慈安居等到了现在,就想看看那对母女求自己救她们的样子。 谁知道等了四个多时辰都没看到人。 ------------ 第一卷 第9章 姜氏的变化 老夫人亦是满脸疑惑,微微皱眉道:是呀,姜氏前两天闹的那阵仗,可不像是愿意将四丫头送到瑞亲王府做小的样子,怎的现在却没了动静? 正说着,袁嬷嬷快步走进来,老夫人急道:“来了吧?” 袁嬷嬷摇摇头,略有些迟疑:“二夫人和四小姐一直在自己院子里喝茶、下棋,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苏锐明进来后,得知姜氏今日根本未过来,在屋内焦急地踱步。 “难道是她找到了赵大家的其他画作?”老夫人坐在上方猜测道。 苏锐明果断摇头,回应道:“不可能,剩下的九幅画我都打听清楚了,绝不可能短短几日出现在她们手上。” 老夫人眉头紧锁,满心不解:“那她们母女俩为何还不过来求秀儿?” 苏玉秀瞧着老夫人和苏锐明阴沉的脸色,缓缓开口:“莫不是母亲和四妹妹吃准了,祖母和爹不会将她送到荣亲王府?” 此言一出,老夫人和苏锐明皆是变了脸色! 老夫人听到自己可能威胁人不成还反被威胁了,顿时怒从心中来。 “哼,她们想得倒美!” 苏锐明亦是满脸怒容,他猛地站起来,说道:“与荣亲王约定的时间今晚就要到了,我去看看那母女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清音苑 一棵古老的榕树如巨伞般亭亭如盖,洒下一片阴凉。 苏婉清落下一子在棋盘上,身着藕荷色长裙姜氏,嘴角带着一抹浅笑,看着棋盘道:“如今娘的棋艺怕是不如你了。” 苏婉清着一袭月白色衣衫,乌发如瀑,眉眼清冷。 她静静收拾着棋子,眸底有淡淡的心疼,缓缓道:“娘不是棋艺不如女儿,只是心绪不宁罢了。” 姜氏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院门口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虑:“清儿,你说若娘真的不愿妥协,你爹真的会将你送到荣亲王府吗?” 苏婉清一听,便知姜氏还对那个渣爹残留着某种期望。 她收拾棋子的手速度没变,声音不急不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苏锐明很快携着怒气而来。一进院子,瞧见母女俩悠然地在树下对弈聊天的模样,他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姜氏,你们在做什么?” 姜氏在苏锐明来之前,心中有着无数种想象。 她幻想得最多的就是苏锐明一脸温和地来找自己。 抱着自己说:“素心,前几日都是为夫不好。你莫要担心了,为夫已劝好了秀儿,她答应拿出画了。等日后咱们再给她多添点妆奁就行”。 她给他这几日的行为找了无数种理由。 也给自己找了无数个退一步的借口。 只要他说,她就信。 但此刻,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 姜氏只觉得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是的, 空了一块。 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里尽是厌恶,她心中居然一时无喜也无悲,无恨也无爱, 只是觉得无比陌生。 苏锐明没有察觉到姜氏的不对,还在继续质问着:“清丫头要给荣亲王做小,你却还有心思带着她在这里下棋,你还算是一个母亲吗?” 姜氏声音平静,犹如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那老爷觉得妾身如何做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苏锐明被问得一愣,这几日姜氏情绪极其不稳定,只要自己一提及清丫头的事她便会暴跳如雷与自己争辩一二。 可现在这平静的模样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苏锐明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自然是该要想办法,如何不让清丫头去荣亲王府。” 姜氏听了这话,冷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满是嘲讽与悲凉。 “那老爷觉得我应该如何想办法?赵大家的画作,妾身又应该如何去赔?” 苏锐明一怔,想到自己昨日的话。 他现在总不能说,你来求我们啊,我们都等着呢! 听到姜氏这一连两个问题,苏婉清原本已经起来的身子,又缓缓坐了下去。 清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意外,她娘居然还能有这战斗力! 她昨日,可没教这一句啊! “总之,你一个当娘的,怎么这时候还无动于衷呢!” 姜氏低头理了理衣袖,神色淡然,“这不是昨日听了老爷的话,认命了吗?” “你!” 苏锐明一时语塞,愤怒地瞪着姜氏,随即忽然想明白了。 冲着姜氏冷冷一笑,言语中满是嘲讽:“你怎么还拿清丫头的婚事置气,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老夫人在院子口听了会墙角才走了出来,这才扶着苏玉秀的手落后了几步, “行了,姜氏,莫要再闹得家宅不宁了。” 听她一进来就先给母亲扣了个帽子,苏婉清气得唇角勾了勾。 “刚刚二郎来跟秀儿说了很久,秀儿大度,念在我们是一家人,只要你和清丫头为当年送秀儿去庄子上的事道个歉,再把忠勤伯府的婚事还给秀儿,秀儿就愿意将她那陪嫁拿出来赔给荣亲王,如何?” 苏玉秀听到这么轻飘飘地就要饶过这对母女,愤懑地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 被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才气闷地收了手。 姜氏静静地看着老夫人和苏玉秀的眼睛官司,看着苏锐明在老夫人说完后一脸高傲的样子。 “是啊,秀儿大度,为了清丫头,你们母女俩就道个歉,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以前是瞎了吗,居然看不出这祖孙三人这么明显的欺负人! 苏婉清见姜氏沉默,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至她身畔。刚欲开口,却被姜氏轻轻摁住胳膊。 对面祖孙三人瞧见此景,眸中皆闪过一丝得意。 苏婉清是硬骨头一块,或许还能不知天高地厚的跟他们呛声,但姜氏却是个容易拿捏的。 料想她很快就会逼着苏婉清一起低三下四地求他们。 苏玉秀白净的小脸浮出一抹阴狠,等这母女俩来求她时,她一定要狠狠地拿乔,决不能便宜了她们。 不想,姜氏一开口,对面祖孙三人闻言,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 第一卷 第10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好!” 姜氏看到三人瞬间变了的脸色,忽然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 等面前的三人脸上又青又白的时候,她才缓缓道:“妾身想了想,老夫人和老爷说的对。毕竟那是秀儿的嫁妆,我一个妾室如何能要?不如还是就让清丫头去荣亲王府,毕竟也是侧妃啊。” 苏明锐怒指着姜氏骂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攀龙附凤之人,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老夫人闻言,气得重重地杵着拐杖,那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忽然,苏明锐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姜氏道:“你是不是吃准了我和母亲疼清丫头,所以这般有恃无恐。姜氏,我告诉你,既然你舍得让清丫头去做妾,那我这个当相公的就成全你们。” 说完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老夫人狠狠啐了一口,也要离开,苏玉秀悄悄提醒:“祖母,玉佩。” 老夫人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一眼姜氏,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将清丫头送到荣亲王府去,忠勤伯府这门婚事清丫头也用不上了,你把他们的玉佩交出来吧。” 姜氏看着自己曾经尊敬的婆母:“这皇家的玉牒还没下来呢,老夫人此时就要玉佩,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姜氏凭一己之力将这祖孙三人给气走了,苏婉清刚想夸赞母亲两句。不想姜氏整个人忽然身形一晃,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苏婉清赶忙把她扶住,只见姜氏面色苍白,眼睛里哗哗地流这泪:“清儿,娘是不是很可笑啊!” 自己不答应他的时候,他说自己跋扈。 自己听他的话了,他说自己攀龙附凤。 多可笑啊! 她真的, 都快要笑死了。 ...... “她没松口?”苏锐明率先发问。 老夫人面色阴沉,狠狠道:“定然是那贱丫头给她出了招!” 苏锐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是跟我比上心狠了!” 苏玉秀面露焦灼:“祖母、爹,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此时心情差到了极点,没等到苏婉清给自己磕头道歉不说。 难不成,还要白白把画交出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老夫人和苏锐明,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苏锐明眸底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既然她们自己不要脸,那我成全她们母女俩!” 苏锐明怒气冲冲出了门,颓颓废废回了家。 老夫人和苏玉秀一直等到华灯初上,苏锐明才归来。 瞧着他那神色萎靡的模样,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呢?”苏锐明只是摇头。 他在王府等了一个多时辰,荣亲王才抽空见他。 甫一露面,便挑眉问道:“空手而来?”苏锐明心中一慌,赶忙赔笑解释。 可荣亲王却微微皱眉,沉声道:“不是来还画的吗?” 苏锐明连忙狠狠拍了一通马屁,而后委婉地提出将嫡女送入王府。 在他想来,这出了名好色的王爷定然会欣喜不已。毕竟清丫头在京城也是有几分美名的。 岂料,荣亲王却好似瞬间变了个人一般,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自己不当人、不配为人父。 最后还气呼呼地道:“本来你损坏本王的一幅画,只需赔一幅本王就行了。但今天你惹得本王不高兴了,两日内不送两幅赵大家的画,此事本王决不罢休。” “实在不行,你把你的嫡长女送来本王府上也行。送个没长开的丫头算个什么事!” 苏锐明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府的人直接请了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荣亲王盯着他的背影,肥胖的脸嘿嘿笑了两声。 那小丫头,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用得可真是妙极。 妙极啊!! 苏玉秀听了吓得小脸煞白,荣亲王也太不要脸了,居然看上了自己。 他都能当自己的爹了!! 老夫人也吓得捂住胸口,满脸愁容道:“这算怎么回事,就弄坏他一幅画,咋要赔这些,他就算是亲王,也不能不讲理啊!” “总不能真把秀儿推入那火坑吧!” 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 苏玉秀惊恐万分,泪落不止,紧紧拉着老夫人衣袖:“祖母,我不要去王府,我害怕。” 老夫人抱着她:“秀儿,你放心,祖母不会让你去那狼窝的!” 苏锐明心烦意乱,懊悔不已,看了一眼那祖孙俩,心中暗忖。 要不是秀儿这丫头绝食,自己如何能想出这么个婚招! 一想到荣亲王看自己的眼神,满是鄙夷与不耐,好似自己真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苏锐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 老夫人沉思后说:“先别急,再想想办法,看有无能在荣亲王面前说上话的人。” 说到要找人,老夫人又忍不住抱怨道:“你大哥也真是,一天到晚只会在道馆里瞎混,关键时候人都找不到。” 苏锐明阴沉着脸,心中暗想:大哥在家也没什么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儿子只能明日去找李尚书了。” ...... 苏玉秀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沁芳居,一言不发。 丫鬟书华连忙端来一杯热茶,轻声安抚道:“小姐,放心吧,老夫人和二老爷一定不会让您去那狼窝的。” 苏玉秀轻哼一声,“不会?若真不会七年前他们就不会逼着我给那对母女道歉,不会送我去庄子上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虽然老夫人和苏锐明疼她,但是在他们心目当中,最重要的依旧是苏锐明的前程。 当这两者有冲突的时候,被放弃的一定是自己。 想到这些事情,苏玉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狠与不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夜她还在兴奋地等着苏婉清母女俩来求自己。 她连自己到时候要让她们做什么,自己要说什么样的话都想好了。 怎么刚一日的时间,什么都变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拿起面前的茶盏,狠狠往地上砸去。“砰”的一声,茶盏四分五裂。 她双眼通红,面容狰狞,接着又抓起旁边的花瓶,用力摔在地上,碎片飞溅。 丫鬟吓得浑身颤抖,想要躲避。苏玉秀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怕什么?怕我?你这条贱命都我的,有什么资格怕我?” 书华连忙惊恐地摇头,话都说不利索。 苏玉秀却丝毫不理会,随后随手操起一样东西就往她身上砸去,“贱人,都是贱人!” 也不知是在骂丫鬟,还是在骂谁。 ------------ 第一卷 第11章 苏玉秀重生 老夫人三人走后,姜氏的泪水不断流淌,忽然,她只觉胃中一阵翻涌,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姜妈妈连忙让人去叫了府医。 姜氏一边呕吐,一边哽咽着,声音满是凄凉:“清儿,为娘这半生,竟是如此荒唐。娘不能让你也陷入这般悲剧当中。荣亲王当真收了郡主的画,就答应了不会让你入府吗?” 为避免姜氏怪自己让她干着急,苏婉清昨日告诉姜氏始末的时候,将画说成惠和郡主收藏的。 苏婉清轻拍着姜氏的后背,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娘,您放心。荣亲王一言九鼎,定然不会反悔。” 下人送来一杯茶,姜氏漱完口后,缓缓说道:“那就好,只是郡主这次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娘一定要好生谢谢她。” 忆起昨日之事,姜氏眼眶泛红,“昨日你说要试一试你爹的时候,娘心中其实是极不情愿的。那时不明白为何,可今日,却全然想通了,大约是心底实在不愿去面对吧。” 她望着苏婉清那满是心疼的眼神,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紧紧拉着苏婉清的手,泪水却在此刻无声地滑落。 “清儿放心,今日这一遭反而让娘彻底看开了,以后咱母女俩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其他的,娘不敢再奢求了。” 说罢,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畅快交织的神色,泪水却依旧不停流淌,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过。 “娘倒要看看你爹,会不会为了一幅画,就忍心把他一直捧在手心上的嫡长女送到荣亲王府去做小。” 苏婉清看着姜氏这张又哭又狠的脸,轻声问道:“娘,您想过和离吗?” 姜氏一听“和离”二字,脸色瞬间大变,眼眶的泪珠都一下子停止生产了。 “清儿,这话可万万不能胡说!” ...... 夜,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大地。清冷的月光如水般透过窗棂泻入屋内,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阴森的银霜。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让人不寒而栗。 苏玉秀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秀眉紧蹙,面色痛苦,似在梦魇中挣扎。 一会惊慌恐惧:“不要,王妃,真的不是我!” 一会神色急切哀求:“王爷您相信我,相信我啊!” 一会面容扭曲,满是不甘:“苏婉清,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我才是父亲的嫡长女!” 忽然间,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那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与茫然,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不正常的白。 仿佛她不是这世间之人,而是从幽冥地府逃出的幽魂。 “小姐,你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玉秀一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捧着微弱的烛光。 书心? 她不是早被侧妃拉下去打死了吗? 苏玉秀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颤抖着声音大喊一声:“鬼呀!” 拿着烛火来看她的丫鬟书心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烛光晃动得更加厉害。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看,声音也有些颤抖:“小姐,哪有鬼啊!” 良久,苏玉秀确信面前的书心是活人,她有体温有影子。 她就着清冷的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这不是自己出阁之前在永宁侯府的闺房吗? 她心中涌起一股狂喜,难道上天听到自己的不甘,让自己重活一次! 她猛地拉住书心的手,急切地问道:“现在是哪一年?是什么时候?” 书心被小姐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回答道:“现在的庆贞十四年啊。” 庆贞十四年? 那不是她及笄前一年? 就是这一年,苏婉清和恩昱哥哥正式定亲。 后来北疆来犯,恩昱哥哥毅然奔赴战场,最终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而苏婉清那个贱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品诰命夫人。 而自己... 却永远地死在了晋王府那阴暗潮湿的房子里,无人问津,无人怜惜。 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定要逆天改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一品诰命夫人之位,她当定了! 苏玉秀猛地紧紧抓住书心的衣袖,声音颤抖着问道:“苏婉清和忠勤伯府定亲了没有?” 得知今日是六月二十,苏玉秀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夜晚的风微凉,吹得苏玉秀裙摆飘动,发丝微乱。 她却全然不顾,脚步匆忙地朝着苏锐明的北院奔去。 书心在后面焦急追赶,手中灯笼摇晃,光影摇曳。 “小姐,这么晚了,二老爷该睡了。” 苏玉秀充耳不闻,一心只想尽快见到父亲。 她必须告诉父亲,明日苏婉清就会怂恿姜氏与他和离。 一旦她们得逞,拿到和离书后,府中所有主动权都将掌握在她们手上,动不动就拿和离书来威胁祖母和父亲。 想到这里,苏玉秀心中满是愤恨。 即使这样,苏婉清出嫁后的第二年,竟然还是拿出了和离书,整个永宁侯府都成为了京城的笑话。 自己也为此没少被靖王府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讥讽。 重活一世,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她要改变这一切。 苏锐明刚刚入睡不久,却被屋外的喧闹声硬生生吵醒。 他拧着眉披上衣服,带着几分被打扰的烦躁走了出来。抬眼便瞧见屋外被小厮奋力拦着的苏玉秀。 一见是他,苏锐明更没了好脸色。 瞬间双目圆瞪,怒容满面,大声斥责道:“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 苏玉秀一看到苏锐明出来,急忙高声喊道:“爹,女儿有要事禀告。” 苏锐明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有何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这般莽撞,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苏玉秀满脸急切,语调急促地说道:“爹,此事万分紧急,明日就来不及了。苏婉清手上有最后一幅赵大家的画作,明日您去找李尚书的时候他就会提及此事。届时,他会趁机提出当年他娘入府一事。” 苏玉秀说到这里,苏锐明却已失去耐心听下去。 “简直无稽之谈!” 清丫头手上要是有赵大家的画作,不早就拿出来了?还轮得到现在? 一共就十幅画,每幅画的下落他都查得一清二楚,哪来的最后一幅? “不是,爹,我说的都是真的。”苏玉秀急切地辩解着,眼神中流露出焦急。 苏锐明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摆手,让丫鬟和婆子把苏玉秀带下去。 几个丫鬟立刻上前,拉住苏玉秀往回走。 苏玉秀奋力挣扎着,大声喊道:“爹,您相信我,我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 “爹,你相信我,真的能知道!” 苏锐明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对一旁的小厮说道:“去把府医叫来,给她看看,开点安神药。” 在苏锐明看来,苏玉秀定是魔怔了,才会说出这般胡话。 回去休息前,临走前却不忘叮嘱在场的所有人:“今日之事,若是有谁透露出去半个字,无论是谁,一律打发了。” 就这样,重生的当晚。 苏玉秀还没来得及改变未来,便被几个丫鬟强行按住,硬生生灌下了两碗安神汤。 ------------ 第一卷 第12章 辱人者人恒辱之 第二天一早,苏锐明从尚书府回来,马车还没停稳,他就急不可耐地跳了下来,顾不上整理衣衫,便大步流星地进门询问管家:“秀儿呢?” 管家连忙回道:“老爷,二小姐还在休息呢。” 苏锐明闻言怒声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 管家战战兢兢,心中暗道,不是您昨夜让人给二小姐灌的安神药吗? 苏锐明心急如焚,脱口而出:“让人把她叫过来见我。” 可话刚说完,他又立刻改了主意,“算了,还是我亲自去。” 这事情也太古怪了。他前往去找李尚书,李尚书果然暗示,姜氏的娘家手中还有一幅赵大家的画作。 李尚书还拍拍他的肩膀,说他好福气,两个女儿一人一幅,这事也就解决了。 回来的路上,苏锐明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苏玉秀昨夜在夜色当中说自己能够知晓未来之事。 因此,一回来,他顾不得去找姜氏询问画作之事,直接来找苏玉秀。 苏玉秀只觉脸上一阵冰凉,悠悠转醒。 她刚要发火,却听见丫鬟书心的声音:“小姐,您终于醒了。二老爷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苏玉秀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书心关切的面容。她的手中拿着一块冷帕子,帕子上还滴着水珠。 苏玉秀想起自己重生的事,不顾还昏昏沉沉的脑袋,翻身下床。 不行,她要赶紧告诉父亲,阻止城外的那两人进府! 经过昨晚的事情,苏玉秀也学精了。 没再嚷嚷着自己知道未来的事,只是告诉苏锐明,自己昨夜梦到了今日的事情。 梦到苏婉清手中有画,梦到她将姜氏的父母叫到府中。 梦到她那个黑不溜秋的丫鬟从庄子上带来了两人,一个自称是她娘当年的丫鬟,一个自称是苏府当初的洒水婆子。 那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胡乱攀咬,说当初姜氏误入苏锐明书房是被自己母亲陷害。 苏玉秀说到这里,眼神愤慨不已,“娘都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想把脏水泼到我娘身上,谁会显着无聊给自己的相公用这种方式纳妾啊!” 丝毫没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苏锐明握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 ...... 京郊的庄子坐落在一片宁静的山水之间。 庄子周围是大片的农田,麦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 远处,青山连绵起伏,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庄子的围墙是用石头砌成的,虽不高大,却给人一种古朴坚实的感觉。 这是姜氏的陪嫁庄子,也是苏婉清幼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一个十六七岁的农女打扮的姑娘推开了柴房的门。她皮肤黝黑,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用一根布条扎着。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看着屋内被绑的两个婆子,她眼神一凛,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其中一个婆子的脖颈处。 威胁道:“今日带你们回府,当年的事情,你们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否则~你们的家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两个婆子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她手腕微微一动,匕首轻轻一滑,一道寒光闪过,瞬间吓得两个婆子差点瘫软在地。 但那匕首却只是精准地割断了绑着她们的麻绳。 “起来,走!”她厉声喝道。 迎春刚从地里回来,看到忍冬赶着两人上马车,提醒道:“路上小心些,别耽误了小姐的事。” 忍冬轻盈地一跃,稳稳地坐在车辕上:“姐姐放心。” 说罢,扬鞭而去。 ... 一切仿佛皆在苏婉清的筹谋之中稳步推进。 苏锐明自李尚书处归来,放下身段寻到姜氏,软语相求,好一番劝说,方才求得姜氏应允出面,让外祖父带着赵大家的画作踏入府门。 姜氏的父亲名为姜启贤,工部五品郎中。 家中原是江南衢州的富户,二十三年前高中进士,得当时朱尚书看重,迎娶了其嫡三女为妻。 生有二子一女,这一女就是自小被他们捧在手心的姜氏。 因此,知道事情始末的他们对苏锐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朱氏进屋就搂过姜氏,“我的儿啊,你受委屈了!”母女抱头痛哭。 姜启贤则阴阳怪气道:“这侯府高门大户的,怎么还要请老夫区区一个五品郎中前来。” 看着苏锐明那张赔笑的脸,又故意道。 “老夫知道,这事是素心的不对,清儿能进荣亲王府的门,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贤婿放心,即使老夫手中有赵大家的画也绝不会给素心的。” 苏锐明和老夫人被这番挤兑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可他们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为了这一口气将秀儿送到荣亲王府吧 老夫人强撑着笑意,讪笑道:“亲家公,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堂堂侯府嫡女,怎么能给人去做小呢!” 姜启贤连忙摆手,冷笑道:“亲家母这话可不对,那可是去做侧妃,不是做妾,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殊荣。” 老夫人和苏锐明只觉得这话越听越熟悉。 没想到自己几日前说的话,像回旋镖一样全扎到自己身上。 可正应了那句话,辱人者人恒辱之。 母子俩被噎得说不出话,满脸尴尬,然后都朝姜氏看去。 想让她出面缓解一下。 姜氏垂眸,满脑子都是昨夜女儿跟自己说的话。 难道...当真的事,真的是小张氏一手安排的。 那老夫人和苏锐明到底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 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 ... 慈安居外,苏婉清双手紧紧交握,脚步不停地在原地来回移动,目光不时地扫向二门的方向。 热风不时拂过,扬起她的衣角,长发随风舞动,她心中却越来越焦灼了。 外祖父当年能从一个商户之子,在不到二十的年纪就考中进士,嘴皮上的功夫可占了一半。 若不是他无心官场,如今仕途定然远不止此。 因此屋内之事她不担心。 可与忍冬约定时间已过一刻,仍不见人,她心中暗忖:莫不是出了岔子?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 终于,立夏匆匆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小姐,忍冬姐姐回来了!” ------------ 第一卷 第13章 苏玉秀变了 屋内,香已燃了三柱,却还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老夫人言里言外暗示了好几次,可不论是苏锐明还是板着脸的亲家公姜启贤,没一个人接她的话。 姜启贤是因为不满,不满直到现在这母子俩也不肯说一句实话。 还想诓他们荣亲王看中的是他们的外孙女清儿。 苏锐明却实在等,等接下来的事,是不是真的如秀儿所说的那样。 恰好这时,丫鬟来禀,老夫人让苏婉清进来。 苏婉清刚到门口,就听到老夫人那略带讨好的声音传来:“亲家公,咱们就别置气了。青儿到底年龄还小,这可关系到她一辈子呢。” 苏婉清朗声道:“老夫人此言差矣。孙女刚得知荣亲王看重的是二姐姐,与孙女年龄何干?” 老夫人没想到苏婉清居然知道这个,脸上堆着的笑容顿时僵住。 要不是现在人多,她定要一盏茶扔在这个不孝孙女的头上。 居然这样不管不顾拆自己这个祖母的台,她是要造反吗? 姜启贤还没开口,朱氏就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直直地指向老夫人和苏锐明,大声斥责道。 “侯府真是好得很呐!要送我外孙女去做小的时候,你们一声不吭。怎么,如今轮到苏二姑娘了,你们就这般推脱?你们把清儿当成什么了?真当我姜家和朱家的人都死绝了不成?” 朱氏是真的生气了,这侯府的人,也太拎不清了,怎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偏颇。 老夫人面色一变,心中虽对朱氏极为不满,但此时也不得不软下语气连忙说道:“亲家母您莫要生气,这里面有误会!” 自从朱尚书告老还乡后,老夫人就没再把朱氏放在眼里,可今日情况特殊,她不得不低头。 若真把他们给得罪了,万一不肯将画拿出来,那可就耽误了自己孙女一辈子。 苏婉清乖巧地走到朱氏身旁,轻轻扶着她,柔声道:“外祖母莫要气坏了身体。” 姜启贤狐疑地看着外孙女,拔高了声音问道:“还有事?” 苏婉清从容地将目光转向老夫人和苏锐明,当看到一声不吭的苏锐明时,不知为何,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苏婉清压下心中的情绪,看向老夫人,缓缓说道:“前两日孙女在陪郡主逛街的时候,偶遇了两个妇人,有些眼熟。一看到孙女就仓皇而逃,孙女心下奇怪,便将她们带来问了问。不想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一些陈年旧事情。” 老夫人眉头微皱,满脸不耐烦:“清丫头,这事儿咱们过两日再处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荣亲王府的事儿,你觉得呢?” 苏婉清笑了笑,眼神中却带着坚定:“老夫人,这事儿还真就比荣亲王府的事儿还要紧急一些。” 老夫人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当众被驳了面子让她极为不悦。 可看着怒气腾腾的姜启贤和朱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干脆让姜启贤二人看看这清丫头在府中有多跋扈,如此一会他们或许更有胜算。 苏婉清让自己身边的丫鬟椅秋,去将人叫进来。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又看向苏锐明,自己进屋之后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婉清微微眯起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苏锐明沉默的缘由。 苏锐明察觉到苏婉清的目光,也看向她。 这个女儿自小便是清冷的性子,与自己并不亲近。七年前还曾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对她着实喜欢不起来。可没想到,如今的她竟变得如此聪慧。 只是这聪慧却都用来对付他这个生身父亲,这让他心中更是充满了厌恶与恼怒。 姜氏昨日骤然听到十五年前的真相,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 心中的愤怒似熊熊火焰燃烧,对小张氏恨之入骨,恨不得掘其墓以泄愤。 自己当年不过十五岁,竟被她这般肆意摆弄了后半辈子。 她红肿着双眼紧紧盯着门口,双手用力握拳,紧张与期待交织,十多年的污名,今日真能解开吗? 此刻,她对苏锐明的失望与这十多年的夫妻感情皆被抛诸脑后,满心只想着能否洗清冤屈。 万众期待之中,门帘终于掀起。 姜氏的目光愈发炽热,门帘完全掀起,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可当众人看清来人时,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姜氏的脸色微微发白,双眸中的炽热光芒如潮水般退去。 苏玉秀她神色飞扬,眉梢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一丝得意,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她一进来就拔高了音量:“哟,怎么大家都在啊!” 给众人行了一圈礼后,她看着苏婉清,她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苏婉清身上,露出一抹笑容。 四妹妹,终于,又见面了! 苏婉清一眼就看出了苏玉秀不一样了。 妆容比以往更加精致,衣服搭配也更加考究,审美一夜之间提高了几个级别。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笑,不同于以往的一眼假的笑容。 如今嘴角微微上扬得恰到好处,唯独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好似她一夜之间,成熟了。 “四妹妹这是在等人吗?”说着,还故意往门帘的方向看了看,“不知四妹妹是在等谁呀?” 看着苏玉秀明晃晃的挑衅,苏婉清的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 虽然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想来,今日那两个婆子是来不了。 老夫人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清丫头,你说的那两个妇人怎么还没有来?不会让我们这些长辈一直等着吧!” 苏婉清脑子迅速地转了一圈,思索着当下的局势。 苏玉秀看着她这模样,心中畅快至极。 苏婉清,你准备了这么久的棋局就这样轻易地被我破了,是不是很失望?很难过? 哼,这一世,你注定要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会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夺走你所有的一切。 让你和前世的我一样,一辈子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这是你欠我的。 是你和你那贱人母亲欠我的! 就在她以为苏婉清黔驴技穷的时候,忽然,苏婉清转身跪到了姜启贤和朱氏面前。 还瞬间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哭诉道:“外祖父、外祖母,清儿实在是委屈啊!” ------------ 第一卷 第14章 老夫人喜提一年清修 眼看自己今日硬刚不成,苏婉清迅速调整战术,开始扮柔弱、诉委屈。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将这几日老夫人如何逼迫自己和姜氏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什么当着姜氏的面,说她本就是侧门进府。 什么老夫人让那姜氏立规矩。 什么苏锐明让姜氏回去给自己准备嫁妆。 苏玉秀看懵了,这是苏婉清吗,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一哭二闹的、勾引男人的腌臜手段。 简直,简直上不了台面! 朱氏听得心疼的泪水都流了下来,抱着姜氏对着苏锐明怒道:“当年分明是你们求着她嫁到你们家的!这些年,她上孝顺婆母,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下善待孩子,尽心尽力。到底是哪里不如您的意了?你们竟如此欺负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 苏婉清还觉得不够,用帕子抹着泪,那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这些也就罢了,可外祖母,老夫人居然还让母亲在二姐姐院子门口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老夫人一听这事就知不好,想出言阻止却晚了一步。 朱氏听了这话,气得跳脚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天底下,哪有让做母亲的去给当女儿的跪在女儿院子门前的道理!走,咱们去京兆府去,老身定要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你们侯府是如何对待我的女儿的!” 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亲家母,这都是误会,误会啊!我们绝无欺负她们之意。” 苏锐明也急了,这事要真闹出去了,御史一个弹劾自己治家不严。 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他怕也就要坐到头了。 “岳母,您消消气,这事全怪下人传错了话,小婿一定会给素心一个交代的。” 见朱氏不为所动又转头冲着姜氏,柔情蜜意:“素心,你们夫妻多年,母亲最是嘴硬心软,你知道的啊!” 在他眼中姜氏素来是个识大体的,不管府中如何,如今在岳父岳母面前必然不会与自己为难。 却不想,姜氏一抬头看向他,那眼睛里面全然没有了以前的缱绻和温柔,只剩下打量和探究,以及深深的陌生。 苏锐明心中一凛,难道姜氏也知道真相了? 苏玉秀心中也焦急得很,都怪自己重生得太晚了,若早些,定然不会祖母出这昏招,这不是把把柄送给人家拿嘛! 母子俩同心协力拦着要带着姜氏出门的朱氏,场面一片混乱。 直到姜启贤狠狠拍了下桌子,够了!” 他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显示着他此刻的愤怒。他冷冷地看着苏锐明,沉声道。 “老夫曾经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却如此糊涂。你们侯府上下对老夫的女儿如此不满,今日我就将她和清儿一起带回。从此不必你们忧心。明日我们就去府衙里和你断个干净。” 苏玉秀瞪圆了眼睛,怎么会这样,自己不是都拦下了那两人,怎么还要和离?! 姜启贤说着就让姜氏收拾东西跟他走。 苏锐明见他们来真的,心中大急,猛地跪在了姜启贤面前。“岳父大人,此事小婿当真不知啊!” 苏锐明好歹是永宁侯府的二老爷,又是朝中四品大员。 他这一跪,姜启贤不得不停下脚步,“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苏锐明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真诚。“岳父大人,还请您给小婿一个机会赎罪。小婿定会好好对待素心和清儿,绝不再让她们受委屈。” 朱氏怒目而视,言辞决绝道:“别了,你母亲如此不待见我的女儿,每日不是立规矩就是要跪晚辈的,这侯府我们是万万呆不下去。你若不想侯府这些腌臜事闹得满城风雨,明日就痛快一些和离了吧。” 朱氏心疼女儿的遭遇,她绝不能容忍女儿继续在这侯府受委屈。 苏锐明心一横,急忙说道:“岳父岳母,实在不瞒,我母亲这几日身子不适,本就脑子不大清楚,昨日还与我说要去静心庵清修呢!定是她一时糊涂才做出这些不当之事,还请岳父岳母看在小婿的面上,再给母亲一个机会,也给小婿一个弥补的机会。” 老夫人听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要将自己送到庵堂清修,气得脸色铁青。 他怎么能够这样对自己?自己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啊! 而且当初,不是他说要好生教训教训姜氏的嘛! 偏偏朱氏还故意问道:“哦?此话当真。” 话虽问的是苏锐明,眼睛却死死盯着老夫人。 老夫人半晌挤不出话,一方面,她不想离开侯府,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儿子为难。苏锐明跪在地上祈求地看着她:“娘亲~” 就连她一直放在手掌心捧着的孙女,也不知何时拉上了自己的衣袖:“祖母,为了侯府的名声...” 老夫人眼神黯淡下来,最终,不甘地点点头,“是,老身是要去清修了。” 姜启贤和朱氏也不好再抓着此事不放,毕竟老夫人已做出让步。 若他们继续纠缠,反而变成了他们得理不饶人。 这年头和离是大事,特别是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 都是能遮的遮,能忍的忍,真到了忍不了的时候,哪怕一碗毒药灌下去也不会允许和离污了一大家子的名声。 但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苏婉清的心中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不过能让老夫人去静心庵清修一年,苏婉清也很满意,娘亲这一年能轻松不少了。 至于一年之后,她再徐徐图之。 老夫人心中怒气难消,看着姜启贤道:“亲家公,这赵大家的画作...清儿和秀儿都是二郎的女儿,全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姜启贤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毕竟这画不是他的,该怎么办,还得听清儿的。 苏锐明刚想让姜氏帮忙帮帮腔,想到她之前的眼神,和刚刚一直一言不发的样子。 眼神阴鸷,转头看着苏婉清:“清丫头,你怎么说?” 苏婉清盯着一双微红的眼睛,怯生生地开口:“女儿觉得祖母说得甚是有理,只是,这话到底是我外祖家的,张嘴就要把东西拿走,是不是应该拿出些相应的东西呢?” 苏锐明好像突然才想起这件事情,连忙应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小婿绝不会让岳父吃亏。” 老夫人面色在这一瞬间僵硬得无以复加,这什么意思,闹了这么大一出戏。 结果婚事没抢到,自己出了血,还要去庵堂清修一年。 一旁的苏玉秀,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与不甘,这结果,好似也没比前世好多少啊! ------------ 第一卷 第15章 不甘的前世 苏玉秀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房间,一进屋便开始疯狂地砸东西。 桌上的花瓶扫落在地,书架上的书全都遭了毒手。 她本以为重生之后可以改变命运,将苏婉清踩在脚下,没想到却还是没讨到便宜。 发泄了一通后,苏玉秀渐渐冷静下来。 前世苏婉清就是在今日找出那两个妇人,将污水泼到自己母亲身上,还借着荣亲王的势哄骗父亲当场写下和离书。 可姜氏那个贱人拿到和离书还赖在府中不走,专门恶心人。 只要父亲和祖母以及府中半点不如她意了,她就拿出和离书出来要挟要回家,使得府中上上下下没人敢忤逆他们母女俩的意思。 就连自己这个二房嫡长女,也不敢招惹她们。 后来苏婉清那个贱人如愿嫁给了恩昱哥哥,自己心中不甘,誓要比她嫁得还要好,最终被父亲送到晋王府做庶妃。 晋王是陛下的第四子,淑妃娘娘所生,身后又有当左相的外家,等他登上那位置,自己就能水涨船高。 站在苏婉清面前,肆意地羞辱她。 可不想,晋王府的后院是能吃人的。 王妃看似贤淑大度,一副端庄温婉的模样,实则最是心狠,笑里藏刀。 两个侧妃也是明争暗斗,底下的其他人也都各怀心思,手段层出不穷。那些侍妾们为了能往上爬,不惜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 就连自己,也出手惩治过几个妄想母凭子贵的贱人。 就在陛下病重,晋王即将有望坐上那位置,自己的梦终于要实现的时候。 不想,张侧妃的三公子却突然病死了,太医查出巫蛊之术害死的。 随后,竟在自己的院子里搜出了那些与巫蛊相关的东西。王爷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王妃当场派人对她施以重刑。 那沉重的大板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身上,整整四十大板。她被打得皮开肉绽,意识渐渐模糊。 等她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婆子在说,玉面将军凯旋,圣心大悦,连他的夫人也被封为了一品诰命。 她不甘心啊!!!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能将苏婉清踩在脚底了。 明明恩昱哥哥应该是她的夫君的,明明一品夫人的尊位也该是自己的。 凭什么,凭什么苏婉清那个贱人能得到这一切? 她伤重难愈,照看她的婆子却是个刁恶之人,全然不尽心。 她每日只能像只老狗一样无力地趴在榻上,感受着生命如流沙般一点点流逝。 直到一日夜里,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打杀之声,平日里负责照看她的婆子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粗暴地将她最后戴的镯子从她手上抢下,而后头也不回地仓皇而逃。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最终,她被这无尽的痛苦与冤屈活活气死,那双眼至死都未能合上。 想到这些苏玉秀清丽的面容却因无尽的嫉恨而瞬间扭曲,狰狞之色仿若厉鬼。 她狠狠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涛,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 蓦地,她忆起半个月后即将爆发的灾情。 前世,苏婉清便是在此时献上一种毒物的吃法,竟延缓了岭南灾情,还获封县主之位。 思及此,苏玉秀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这一世,无论是恩昱哥哥还是县主之位都只能是我苏玉秀的!” 苏玉秀上辈子已经清晰地认识到王爷后院不好混,更何况,她死前晋王府也出了事。 她根本不知道谁最后坐上那位置。 与其还要拿一辈子去赌,不如直接将恩昱哥哥拿下,日后成为一品诰命,也是极好的! 只是,前世她因嫉妒苏婉清的好运,又不屑吃那有毒之物。 现在莫说那东西的吃法,就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套苏婉清的话! ...... 苏婉清与姜氏亲自将姜启贤夫妇送上马车后。 她甫一抬头,还未开口,姜氏便淡笑道:“清儿,你去吧!” 苏婉清眸中依稀有璀璨光芒闪烁,微微颔首道:“多谢母亲。”便匆匆往西侧门去了。 姜妈妈扶着姜氏,疑惑道:“夫人为何不和四小姐一同去看看?” 姜氏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清儿长大了,没有我,她也许能更好。” 说这话的时候,姜氏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苏婉清的背影,那眼神中满是落寞与欣慰交织的复杂情愫。 “说来,也是我无用。若不是女儿提醒,我怕是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不知那背后的阴谋。”语罢,她神色一凛,吩咐道:“姜妈妈,暗中让人将小张氏生前身边信任的下人全查一遍。我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 姜妈妈闻言一愣,疑惑道:“夫人,四小姐不是在查吗?” 姜氏柔美的面庞上满是坚毅,沉声道:“今日清儿被人阻拦,显然已打草惊蛇。她在明,我们在暗,定能将真相查明。” 姜妈妈闻听此言,面上喜色顿显。 她的小姐,终于重新活过来了。 ... 苏婉清尚未行至西侧门,便瞧见立夏、椅秋两人。 椅秋衣裳有些凌乱,立夏满脸焦急,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肆意流淌。 立夏一看到苏婉清,便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小跑过来:“小姐,二小姐带着苏成把那俩婆子带走了,忍冬姐姐跟了去现在还没回来。” 椅秋也连忙说道:“奴婢听命前来唤人,不想却被老夫人跟前的袁妈妈带人和立夏一起关在了柴房,刚刚才放出来。” 就在此时,立夏看着他们身后:“忍冬姐姐,你没事吧?” 忍冬衣裳破损,发丝凌乱,她走到苏婉清面前,忽然跪下:“小姐,对不起,那两人被二老爷身边苏成的带走了。” 时暖阁 已经弄清楚事情经过的苏婉清正细心地给几个丫鬟上药。 忍冬伤得最重,她趴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苏婉清看着忍冬身上的伤,微微皱起眉头。 苏成乃是苏锐明身边的长随,武功不凡。 忍冬虽习武多年,可与他交手,到底是吃了年龄的亏。瞧那腰间的一大块瘀青,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苏婉清微微叹息,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是永宁侯府,父亲想要的人,我们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你又何苦跟上去。” 忍冬趴在榻上,闷闷地说道:“这是小姐你交给我的任务。” 苏婉清喜静,院子里的人并不多,除了日常打扫,平日里只有稳重些椅秋在身边伺候。 立夏年纪小,性子跳脱,加上全家都在府里当差,主要负责帮忙传递消息,跑跑腿。 而迎春和忍冬,一人喜欢种地,一人喜欢练武,苏婉清干脆让她们都待在庄子上,自在些。 忍冬觉得小姐对自己这般好,好不容易交给自己一个任务,却办砸了,心中满是愧疚,简直无颜面对苏婉清。 苏婉清眸底中露出一丝暖意,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好,但是下次不准再这样。” 椅秋忍不住开口道:“小姐,那两个婆子被二老爷带走,他会不会知道了您这些年的计划?会不会有麻烦?” ------------ 第一卷 第16章 一幅练了七年的画 苏婉清笑了笑,淡定地说道:“放心,当年的事他比我们更不想揭开,最不想揭开的人就是他,此事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下去。” 忍冬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说道:“可是这两人小姐足足找了七年才找到,如今功亏一篑了。” 苏婉清倒是镇定,无论这两人出不出现,最起码娘亲已经看清了这侯府的真面目。 椅秋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婉清抬起眼眸,清冷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思之色。 她担忧的并非这个,今日和离不成,她自可想其他的手段。 可是今日苏锐明和苏玉秀的表现实在奇怪,仿佛他们早就知晓自己的行动一般。 她暗自思忖着,又转向忍冬问道:“忍冬,你确定二小姐是故意带着人在西侧门等你的?” 忍冬仔细回想一番后点头,心中同样满是疑惑:“奴婢刚跟立夏说完,二小姐就从门里面出来了,就好像是故意等着立夏走后才出来一样。” 苏婉清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 忽然她看向一旁的立夏,语气急切却不失沉稳:“快,马上准备些糕点,去父亲和姐姐院子附近打听打听,这两日可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屋内,光线柔和而宁静。 苏婉清专注作画,笔墨在纸上沙沙作响,桌上的花瓶插着几枝紫薇花,花朵娇艳欲滴。 立夏打听到结果小跑着进院子,却在看到自家小姐在作画时,立刻停下了脚步,旋即缓缓轻移,每一步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 靠近后,立夏看着眼眸专注的小姐,虽未细看画面,却能猜到画面的内容,没办法,谁让小姐从小到大总画这一幅画。 还是看起来那样凄惨的一幅画。 苏婉清搁笔,画卷之上,最后一笔落下,似有灵韵流转。 椅秋即刻趋步上前,铜盆净手之物早已备好,动作娴熟地伺候小姐净手。水漾轻波,帕子拂过,苏婉清微微抬眸,看着那幅画,眸中似有万千思绪。 眸光一转,恰对上椅秋那紧张中又满含期待的眼神,苏婉清清眼眸含笑,犹如春日花开,“成了!” 椅秋素来稳重,此刻却也难掩喜色,激动道:“太好了,小姐。不枉小姐练习了七年。” 小姐为了这幅画,七年如一日,无论寒冬酷暑,每日坚持练笔。看着小姐如此辛苦,她心中也满是疼惜。 如今,小姐终于画出了与当年那个落魄如乞儿般的先生一样的画作,想来日后能轻松一些吧。 苏婉清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幅画,眼底情绪复杂难明。 片刻后,她轻声道:“等晾干后收起来。” 而后,目光投向立夏,声音清婉:“立夏,可打听到了?” 苏锐明虽下了禁口令,但架不住立夏在府中家里人多。 再加上她人小又有糕点相诱,二表婶偷偷告知她,二小姐昨晚似鬼上身一般,跑到二老爷的院子,嚷嚷着自己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 苏婉清听闻,瞳孔猛地一颤,随后眉头微微蹙起。 知道以后发生的事。 是了,如此才能解释她为何能带人在西侧门堵住自己。 立夏仍在一旁俏生生地说着:“小姐你猜结果怎么着,二老爷让府医给二小姐灌了两碗安神汤,一直睡到今日辰时都没醒呢!” 苏婉清微微抬眸,神色淡然中又带着一丝凝重,忽然道:“立夏,我记得你与二姐姐院子里的书华以前关系不错。” 立夏忙回道:“回小姐,书华是奴婢三表姨家的二女儿,小时候确是一起玩过,后来...” 她偷偷瞧了眼苏婉清,声音低了下去,“后来便联系少了。” 苏婉清微微颔首,神色严肃,语气却轻柔:“从明日起,你想办法重新与她熟悉起来,需要什么东西随时找椅秋要。记住,无需刻意套话,但她跟你提及二小姐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下告知于我。” “是,小姐!” ...... 苏锐明面色阴沉地从那偏僻的院子走出,苏辰赶忙迎上前。苏锐明眼神一凛,投去一个满含杀意的目光,苏辰会意地点点头,转身进入屋内。 随即,屋内传出两声惊呼,很快又归于寂静。 苏锐明站在这略显衰败的院子中,负手而立。他微微仰头,望向远方,神色复杂。 那俩婆子,竟是前日同一时间被抓住,清丫头拿出两人的把柄,直接让二人将事情交代了。 可见她早就将一切查清,只等最后时机。 想到自己当时还在得意扬扬地为秀儿谋划婚事,自以为即将成功,他的眼神瞬间阴冷如冰。 这个女儿,着实让他意外。 忽然,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再怎么聪慧近妖,那又如何? 终究是自己的亲生血脉,血浓于水。 想到女儿的筹谋,他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以这个女儿的聪慧,就算是在宫中想必也能有她一席之地吧。 思及此,他眸中精芒闪烁,尽是算计与贪婪之色,仿若暗夜中伺机扑食之饿狼。 唇角勾起一抹森冷之笑,寒意四溢。 旋即,忆起秀儿昨日之言,当下便快步朝着沁芳居行去。 心中暗忖:定要瞧瞧这秀儿究竟还梦到了何事。若当真如她所言,能于梦中窥见未来之事,那自此往后,又岂能不青云直上? 这般想着,他脚下步伐愈发轻快,似有春风拂面,仿佛那家族荣耀之未来已然近在咫尺。 ------------ 第一卷 第17章 多谢您记得文先生的名字 次日,醉香楼中。小二刚一推门,荣亲王那肥胖的身躯便急切地迎向苏婉清。 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两幅画卷上,“咦”了一声,问道:“你爹今早不是已经给我送了一幅吗?” 苏婉清浅笑,却并未言语,只是盈盈请安。 惠和郡主如欢快的小鸟般蹦跳而来,“阿清,你就别那些虚礼了,快给我们看看,这赵...文大家的三幅画到底画得什么呀。” 站在郡主身后的魏大人一身官服,显然是当值期间出来的,脸上露出一丝涩然的笑容。 很快,苏婉清带着的第一幅画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天啊,这是什么?” 惠和郡主立即捂嘴,惊呼出声。 只见画中是一间昏暗的囚房,墙壁灰暗且斑驳,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息。一个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脚上沉重的脚链格外醒目,衣着破败污秽,满是污渍与褶皱,头发凌乱不堪,如杂草般肆意散落着。 而在他的面前,仅有一个简单的书案,男子正全神贯注地作画,手中的笔在纸上灵动地游走,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这幅画。 荣亲王那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眼睛瞪得溜圆,眉头皱得像是被拧在了一起。 一旁的魏延辉脸上也有一丝动容。 苏婉清的声音悠悠响起:“这第三幅画,文先生所画的他被他的师父,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赵大家,囚禁于庄子里的地下地牢之中。其在此间所过之日的情景,尽绘于此。” 言及此处,她微微抬眸,目光投向荣亲王“王爷手中的《溪山牧童图》,便是文先生于这般境遇之下所创作出来。” 惠和郡主柳眉倒竖,怒声道:“怎会有如此坏的人?不行,我定要去告诉皇帝爷爷,把这个人抓起来。” 魏延辉看向苏婉清,沉声道:“苏小姐可有什么证据?” 苏婉清轻轻摇头,神色黯然道:“文先生已于七年前作古。我也是偶然间得知此事,并无证据。” 惠和郡主气得跺了跺脚,娇嗔道:“表哥,你难道还不相信阿清的话吗?” 魏延辉面露无奈之色。苏婉清拉住惠和郡主的衣袖,轻声道:“郡主莫怪,魏大人也只是秉公处理。” 惠和郡主转身好奇:“阿清,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婉清微微垂眸,道:“赵婉欣囚禁文先生的庄子就在我娘陪嫁庄子的隔壁。七年前,文先生逃出来,刚巧逃到了我家庄子里。只是当时文先生身体已极差,强撑着画完最后两幅作品,便离世了。” 惠和郡主又气又急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也好早点帮文先生讨回公道。” 魏延辉则盯着画,皱眉道:“苏四小姐,你确定这话是文先生所作,且是七年前所做?” 苏婉清摇摇头,神色平静,一点都没有被揭穿的尴尬,缓缓道:“这画是我昨日画的。” 惠和郡主惊得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 随即变成星星眼,满是崇拜地看着苏婉清:“阿清,你连画都画得这么好?” 要不是情况不对,苏婉清真想摸摸她的小脸。在她眼中,无论自己做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好像都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 这么多年,苏婉清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正因为有她这个如小太阳一般的朋友,才觉得有片刻的喘息。 苏婉清看着惠和郡主笑了笑,又摊开了第二幅画。“这幅画,才是文先生真正创作的最后一幅画。” 画卷铺开,惠和郡主即刻往后退了一步。只见这幅画上只有零碎几笔,根本看不出来具体模样,上面全是干涸的血迹,那暗红色的血迹如同狰狞的伤疤,诉说着曾经的悲惨与绝望。 整幅画散发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息,让人看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 “文先生那时身子极为虚弱,在落下第二笔之际,竟吐血离世。这些年,晚辈整日盯着他的画作,试图揣测他的所思所想。历经七载,方才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绘出文先生生前的最后之作。虽自知此画与文先生的原作相比,相差甚远,不敢企及,但晚辈衷心期望能借此略微窥探到文先生当时的心境一二。” 说完,她美目淡然地看着荣亲王,等待回应。 房间气氛凝重压抑。窗外微风拂叶,却破不了沉寂。屋内布置优雅,雕花桌椅、精美字画,窗边兰花绽放,花香淡雅,却难掩沉重。 良久,荣亲王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一丝挑剔:“此画虽有几分模样,然笔力着实孱弱,仅得些许形似,神韵却全然未得。构图虽有意,却缺乏岁月沉淀之厚重,仿若无根之浮萍,虚浮而不实。” 苏婉清微微垂首,恭敬道:“晚辈献丑,多谢王爷指点。” 惠和郡主嘟着嘴嘟囔道:“我觉得很好啊。” 但此时她也不敢多说,毕竟这事是苏婉清做的不地道。 答应给荣亲王再送一幅文先生的画作,可如今这画只能勉勉强强算半幅。 要是荣亲王真的较真,自己先蓄会力,一会再与他讲道理。 荣亲王却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文先生的悲凉与执着,倒是皆在这画中有所呈现。” 荣亲王微微抬眸,一个眼神递出,他身后的随从即刻小心地将桌上的两幅画卷收起。“此两幅画,本王收走了。苏丫头可有异议?”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追究苏婉清用的画作充数的意思。 苏婉清连忙道谢:“晚辈多谢王爷相助。” 惠和郡主也笑道:“我就说,荣王叔是整个京城最好的人呢!” 荣亲王:“怎么?比你皇爷爷还好?” 天下谁人不知,虽说长公主只是陛下的养女,但却是已故皇贵妃的亲侄女。 陛下爱屋及乌,无论是对长公主还是这个像极了皇贵妃的惠和郡主,那都比自己的皇子皇孙还要宠。 惠和郡主听了荣亲王的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荣亲王府的长孙办事麻利,画作很快收好,荣亲王稍待片刻,也未见苏婉清再有言语。 不禁疑惑道:“苏丫头,你怎么不求求本王,为这位文博川正名?” 他还以为苏婉清绕这么大个圈子给自己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让自己一个爱画之人,揭开赵晚兴那虚伪的面皮,将之绳之以法。 苏婉清却只是淡然一笑,从容道:“晚辈相信,无需请求,王爷睿智,自会查清此事。” 荣亲王轻摇折扇,沉声道:“那可未必。你当知晓,赵大家之画作如今价值连城。只要本王缄口不言,我府中收藏之这几幅画,他日必可千金难求。本王何苦去冒此风险,为一个从未谋面之人去管这档子闲事。” 苏婉清依旧浅笑,福身行礼道:“多谢王爷记住文先生名讳。” 苏婉清只在前几日与荣亲王相见之时提过文先生的真名。 若荣亲王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又如何会记得? ------------ 第一卷 第18章 忠勤伯世子杨恩昱 被戳破心思的荣亲王,摇扇之手微微一顿,面色一沉。 惠和郡主正欲出来打圆场,荣亲王却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紧紧盯着依旧保持行礼动作的苏婉清,赞道:“苏丫头,聪慧灵秀,心思玲珑,苏锐明那个只知钻营的家伙,怎么能生出有你这般女儿?” 荣亲王带着画作离开后,惠和郡主气得鼓起腮帮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随后紧紧拉着苏婉清的衣袖,大声娇嗔道:“阿清,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画得这么好,竟然一直瞒着我,哼!” 魏延辉看完热闹,也站出来,表示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要先离开。 惠和郡主拉着魏延辉,不依道:“眼看都要到午时了,再忙也要一起吃个饭吧。” 说罢,郡主那灵动的双眸忽地一亮,紧紧盯着魏延辉,道:“怎么?大理寺又有命案可查了?” 惠和郡主自小对查案之事极为痴迷,也正因如此,她与表哥魏延辉走得颇近。 当今圣上见她实在喜欢,曾明里暗里暗示魏延辉,若郡主对案子有兴趣,可带她去瞧上一瞧,但务必确保郡主安然无恙。 魏延辉对自家这个表妹着实无奈,又是头疼又是宠溺,他微微摇头,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眼见此事瞒不下去了,魏延辉只得将事情缓缓道来。 魏延辉无奈道:“校尉林勇被人刺杀于街头,昨日一大清早便被发现。如今这案子刑部和大理寺皆在查办,我必须赶紧去处理。” 惠和郡主秀眉微蹙,疑惑道:“一个小小的校尉,为何还要两个部门一同查办?” 魏延辉微微皱眉,神色凝重道:“这校尉可不一般。林勇虽职位不高,但在二十五年前的安王之乱中,乃是第一个投靠先皇、打开京都城门之人。” 二十五年前,年轻的应帝骤然驾崩,安王抢先一步率军夺得京城,却被先帝当时的齐王后来居上,夺得了皇位。 惠和郡主更是不解,道:“那既然如此,他怎的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校尉?” 魏延辉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道:“此人曾最高升至参将之位,奈何此人好赌又好色,四处惹是生非,将同僚得罪了个遍。正因如此,他的官职一降再降,又成了个校尉。前日夜里,他跑去与人饮酒作乐,次日便被发现死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 惠和郡主追问:“那目前查到的是什么?” 魏延辉摇摇头,道:“此人性格乖张,四处树敌,人际关系极为复杂,目前尚在调查之中。”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之声, 魏延辉便匆匆道:“我不能再与你多说了,我得先走了。” 惠和郡主急忙道:“表哥,我也去。”随后,郡主转头看向苏婉清,道:“阿清,我去看看,回头再约。” 便快步跟上魏延辉,匆匆离去。 人都走了,苏婉清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遂打算回家,不想转身下楼的时候,却迎面遇上了一人。 “清儿妹妹!”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苏婉清抬眸望去,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站在不远处。 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宝蓝色的衣衫,质地精良,头发整齐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眼眸明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温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宛如从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位富家公子,个个衣着华贵。 少年看到苏婉清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他对身后的人低语了两句,便快步向苏婉清走来。 “清儿妹妹,你怎么在这?” 此人正是苏婉清这辈子的未婚夫,也是苏玉秀绝食也要抢走的如意郎君——忠勤伯世子杨恩昱。 少年的声音清朗温润,如同春日的微风拂过耳畔。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简单地说自己刚刚和惠和郡主有约。 杨恩昱微微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落与埋怨,道:“清儿妹妹,这几日你为何都不理我?我心中甚是挂念。”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苏婉清,满是急切与期待。 杨恩昱时常会派他的小厮过来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苏婉清偶尔也会回赠一些。 苏婉清这几日为了他这个蓝颜祸水引发的事,都没睡一个好觉,原本想刺他两句,但看到他那双真挚的眼眸。 压下了心中那一点点抱怨,“这几日家中有点事情。” 杨恩昱连忙关切道:“你没事吧?” 苏婉清摇摇头,杨恩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块极好的小叶紫檀木,等你下个月生辰,就该刻好了,如此就剩最后一个...” 他话只说了一半,苏婉清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还剩最后一个,自己就及笄,能嫁予他为妻。 苏婉清虽身处古代,可若她想晚些成亲或另作他谋,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手段的。 只是,每次想到面前这个热忱的少年,她又会觉得,或许嫁给他,也不错。 此时,杨恩昱身后的几位公子纷纷笑闹起来,“恩昱,你还走不走呀?” 笑声虽肆意,却也带着善意。 杨恩昱俊脸微红,瞪了他们一眼,低喝道:“去去去,莫要胡言乱语。” 而后,他又转头,见苏婉清没有恼怒,微微松了口气:“清儿妹妹莫要理会他们,我送你下楼吧。” ------------ 第一卷 第19章 苏玉秀套话 正值午时,骄阳似火,那炽热的光芒如利剑般直直刺下,街道上似被热浪层层包裹。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小贩的叫卖声在这酷热中也显得有气无力。 一辆马车慢慢驶来,杨恩昱凝视着苏婉清,眼眸中似有一泓温柔的清泉,轻声道:“清儿妹妹,不日便是七巧佳节,不知妹妹可愿出门一游?” 大周朝原本对女子的约束较多,女子不能够随意抛头露面,规矩森严。 然而当今圣上即位后,大力提高女子地位,设立女官,兴办女学。 如今,女子不仅能够读书识字、学习各类才艺,偶尔京中一些诗会、文会,也会听到一两个女子的才名。 因此,像他们这样,订了娃娃亲的未婚男女,在一些节日一起出游,也并非多出格的事情。 苏婉清微微垂首,“应是会与家中姐妹一同出门的。” 杨恩昱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那便甚好,七巧节我在城西望月湖边静候妹妹。” 言罢,他又满含眷恋地深深望了苏婉清一眼,直至她登上马车,马车缓缓驶离,他方才转身。 马车内,布置简约却不失精致。柔软的坐垫似云朵般,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木质车厢内壁上的精美雕花,车窗处,淡色纱帘如薄雾般轻轻摇曳。 椅秋望向苏婉清,眼眸中含着一抹笑意,道:“小姐,杨世子对您当真是一片真心呢。” 苏婉清前世今生首次陷入爱恋,闻得此言,玉面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恰在此时,一身男装坐在马车外的忍冬掀开马车帘,神色凝重地走进来,沉声道:“小姐,有人跟踪咱们。” 苏婉清脸色骤变,秀眉紧蹙,寒声道:“何时发现的?” 忍冬回道:“今日出门之际,便觉有些异样。刚刚奴婢看到了两人的脸。瞧着甚是眼熟,像是二老爷身边之人。” 苏婉清眼神一冷。 她这个父亲啊! ... 醉香楼二楼,一位红衣少年慵懒地倚在窗户边。少年那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扬,眼波流转之际,仿若藏着万千旖旎风情。 他手中不徐不疾地轻摇着一把折扇,姿态潇洒到了极致,不羁之态如泼墨般肆意挥洒。 郑经看着楼下正依依惜别的两人,“这杨世子和苏四姑娘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郎才?不过是银样蜡枪头罢了。”红衣少年嘴角微微一撇,神色中满是不屑。 郑经小声反驳道:“怎会如此?年初之时,圣上可是对杨世子赞誉有加,赞其‘才情斐然,诗韵天成’呢。” 红衣少年抬眼看他:“这些你倒记得清楚。” 郑经骄傲:“这京城还有属下不知道的事!” 红衣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手中折扇轻轻晃动,道:“那你说说,魏少卿刚刚说的那个案子,凶手是谁?” 郑经面露难色,道:“主子,这...这大理寺都还没查出来呢!” 红衣少年忽然间收起手中的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郑经瞬间会意,立刻正色道:“属下这就去查!”说罢,便匆匆离去。 郑经走后,红衣少年再次倚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 他的面色凝重,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 ...... 当天下午,苏玉秀拎着一些东西,袅袅婷婷地来到了苏婉清的院子。 “妹妹,二姐姐今日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 苏婉清看着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苏玉秀。 说来也奇怪,明明还是几日前的那个人、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曾经的她,喜怒哀乐全然写于脸上,让人一眼便能看穿。 可如今,面对自己这个她最为憎恶之人,她竟还能笑得这般灿烂。 只是,无论她的笑容多么真诚,眼底的那一抹精明与算计,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掩去。 苏婉清忽然间想起高中时,沉迷看小说的同桌吐槽的一句:这也太假了吧,女主前世这么蠢,怎么可能一重生就跟换了个脑子一样。 苏婉清嘴角上扬,一脸疑惑:“二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何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 苏玉秀脸上笑意更浓,上前一步,亲昵地拉住苏婉清的手,“我就知道四妹妹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这些。从前都是姐姐我不懂事,今日特意给妹妹送些东西来。” 苏婉清的目光落在苏玉秀身后丫鬟手上拿着的东西上。只见那丫鬟手中捧着几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的雕花精美绝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苏玉秀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姐姐请坐。” 椅秋熟练地煮茶,随后将泡好的茶端给两人。 以往苏婉清与苏玉秀相遇,不是沉默不语,就是不欢而散,像今日这般平心静气地坐下来的情况极为少见。 故而气氛稍显尴尬,苏玉秀便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椅秋身上。 “早就听闻以秋茶艺一绝,今日姐姐可是有口福了。” 不想,话刚说完,便瞧见苏婉清直直地看着自己。 苏玉秀心中一紧,警惕道:“四妹妹,怎么了?姐姐脸上可有东西?” 苏婉清面露好奇之色,问道:“二姐姐,以秋最近才开始学茶艺,您是在哪里听说她茶艺好的?” 苏玉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干笑两声,道:“嗯..许是在哪里听下人说了一嘴。” 见苏婉清没有追究,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还好苏婉清是个好糊弄的,看来自己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切不可再如此冒失。 可她到底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没坐多久她放下茶盏,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味般说道:“香气馥郁,韵味悠长,好茶!” 夸赞一番后,她话锋一转,“哦,对了,四妹妹,你近来有没有听说岭南那边有一种毒物,实际上却又是可以吃的?” 苏玉秀一张嘴,苏婉清便猜到她想知道的是什么呢。 自三月之前,岭南便滴雨未降,虽然圣上早在一月前就派人去赈灾,可灾情严峻,听闻众多灾民纷纷朝着两湖之地涌去。 ------------ 第一卷 第20章 桂花糕 当今圣上虽有些重文轻武,但在位这十四年间,也是殚精竭虑、励精图治。 大力提升民生,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将应帝当年暴毙后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治理得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圣上还大力提高女子地位。虽如今女官仅在宫中设立,然而其影响却逐渐扩散。 苏婉清第一次听到惠和郡主告诉她,圣上同意她跟着魏大人参与查案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是一种圣上发出的一种信号。 他最终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想让女子能走到朝前。 苏婉清这辈子虽未必想做一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但若能为此宏大目标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她也乐意的。 比如,做一个提出缓解灾情办法的官家小姐。 既能弘扬女子贤才之名,又能在圣上面前挂个号,对自己以后也是个保障。 因此苏婉清前几日翻遍岭南的书籍,寻找解决之法。 还真让她在医术上翻到了岭南有一种熟悉的植物,当时她便有了主意。 只是这东西京城少得很,她让人从外地弄了些回来,前几日才送到庄子上。 苏婉清看着苏玉秀明明一脸紧张却偏偏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唇角勾起。 “哦!二姐姐是说毒根吧!”苏婉清悠悠开口。 苏玉秀一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双眸瞬间瞪大,猛地点头:“对!就叫这个名字,妹妹可知这东西应当如何吃?” 苏婉清却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从苏玉秀身上扫过,“这个...我还真的知道一二...”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放下茶盏,道:“正巧,妹妹让人准备了一些,三日后想做给祖母和父亲吃,姐姐觉得如何?” 苏玉秀脸上一愣,心中大惊,上辈子苏婉清不是透过郡主,直接见了圣上,怎会有这一出? 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一切都改变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四妹妹不如先告诉二姐姐,我也好和祖母先说说,祖母一时高兴,兴许病就好了呢!” 昨日之后,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当天夜里就生了病。 据说是不能下床了,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病还是不想去寺庙想出来的拖延之法。 反正姜氏和苏婉清前去探病都被拦了回来。 苏婉清缓缓道:“姐姐也知道,前几日我惹得祖母和父亲不快,妹妹我心中惶恐,正想趁此机会尽一点孝心。” 苏婉清看着苏玉秀满脸的不高兴,心中却一片清明。 苏玉秀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思考着对策。 随即她眼睛一亮,她急什么,苏婉清只要不将这毒物的具体吃法说出去。 她就有把握让祖母和父亲站在自己这一边,到时候,这功劳不还是自己的吗? 思及此,苏玉秀脸上的焦急之色尽散,看着苏婉清,弯弯的柳眉轻轻扬起。 “四妹妹,既然执意如此,那三日后我便与祖母和父亲一起等妹妹。” 说罢,苏玉秀转身欲走,目光却不自觉地朝苏婉清书架上瞟了一眼,脚步微顿。 苏婉清刚要去看她在看什么,苏玉秀却已迅速转过身来。 她微微垂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优雅地福身,轻声道:“对了,差点忘了。多谢四妹妹。” 苏婉清待她走后,看着书架上的六个木兔子,难道重生后的苏玉秀对杨恩昱还有意思? 她突然有些好起来,不知在苏玉秀的那个前世,自己和杨恩昱,究竟是何种情形?过得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 酉时钟鸣三声,国子监集贤门缓缓大开。不多时,便有学子陆续而出,原本寂静无声的门口,转瞬如集市般热闹起来。 杨恩昱与好友并肩而行,正此时,一声清脆之音传来。“恩昱哥哥。” 杨恩昱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 “苏二妹妹?”杨恩昱面露惊讶之色。杨恩昱之好友见状,朝其使个眼色,含笑离去。 苏玉秀望着杨恩昱,面上绽放出自己在家中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笑容,既甜美又羞怯。 杨恩昱上前几步,问道:“苏二妹妹,你怎会在此?” 苏玉秀从马车上轻盈地走下,身着淡蓝罗裙,身姿袅袅。 她轻声说道:“我是来找我三哥的,等了半天却未见到他。不知恩昱哥哥可曾看到我三哥?” 苏玉秀口中的三哥,是她同父同母的胞兄苏宇策。 杨恩昱道:“今日一下课,你三哥便早早离去了,苏二妹妹没看到他吗?” 苏玉秀闻言,小嘴微微噘起,脸上满是失落之色。 “坏三哥,明明答应今日下学会带我去如意坊吃桂花糕的。” 微风拂过,发丝轻扬,发间的珠翠微微摇曳,更添几分妩媚。 她那白皙的面庞上,略施粉黛,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朱唇不点而红。 杨恩昱看着苏玉秀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晃了神。 苏玉秀见状,心中暗暗得意。 她今日特意穿了他最喜欢的蓝色,打扮和说话的姿态也故意学着前世三年后他看中的一个青楼姑娘。 要知道,当时为了那个姑娘,自己没少嘲笑苏婉清。 虽然后来不知那人怎么被苏婉清解决了,但如今,她定要借此牢牢抓住杨恩昱的心。 杨恩昱回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不过是一些桂花糕点,这有何难?我带苏二妹妹去吃便是。” 苏玉秀一听,脸上先是一怔,随后娇声道:“如意坊的桂花糕每日不是都要提前订的吗?” 杨恩昱笑了笑,道:“如意坊乃是家母陪嫁,苏二妹妹无需担忧。” 苏玉秀眼中顿时露出崇拜与欣喜的神色,那眼神炽热得仿佛能将人融化,道:“原来如意坊居然是恩昱哥哥家的。” 接着,她微微蹙起眉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恼怒道:“难怪四妹妹那里总有。哼,四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呢。” 提到苏婉清,杨恩昱脸上笑意更深了。 谁知苏玉秀却脆生生地接着道:“四妹妹好似不大爱吃甜食,那么好的桂花糕多数进了几个丫鬟的肚子里。” 说罢,苏玉秀忙用手捂住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地看着杨恩昱。 ------------ 第一卷 第21章 椒盐酥 杨恩昱俊朗的面容空白了一瞬,随即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清儿妹妹的口味。” 苏玉秀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嫉恨,旋即又道:“不是,恩昱哥哥,其实四妹妹还是很喜欢你送的桂花糕的。” 杨恩昱微微摇头,道:“苏二妹妹不必再说,清儿妹妹的性子我确实了解。我下次再给她送些别的糕点试试。” 苏玉秀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戴在脸上的面具,虚假而僵硬。 苏婉清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都这样了,怎么恩昱哥哥还不生气! “对了,有一件事还请苏二妹妹帮忙。”杨恩昱再次开口。 苏玉秀心中一喜,故作郑重地答道:“恩昱哥哥你说,秀儿一定在所不辞。” 杨恩昱见她如此重视的模样,心中先是一暖,觉得这苏二妹妹倒是个热心之人。 他接着道:“清儿妹妹性子清冷,又不爱说话。若是我送的糕点,或者日后我送的东西,苏二妹妹能不能帮我注意一下?若是她不喜欢,烦请苏二妹妹告诉我一声。” 苏玉秀心中酸涩的厉害,凭什么苏婉清能得杨恩昱如此用心? 但想到能借此多靠近杨恩昱,她咬牙道:“那自然可以。” 说罢,她直勾勾地看着杨恩昱:“真羡慕四妹妹有恩昱哥哥这么好的人关怀着。” 那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微微低下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更添几分柔弱之美。 杨恩昱被她这般模样弄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连忙转过头,道:“那就先谢过苏二妹妹了。走,我带你去吃桂花糕。” ..... 时暖阁 立夏欢快地拎着一盒如意坊的糕点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小姐,杨世子又送糕点来啦。” 苏婉清刚洗完头发,如墨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更显娇柔。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罗裙,身姿袅袅,宛如出水芙蓉。 此时她正坐在窗边,微微侧头,看到那食盒,眸底满是笑意。 立夏将糕点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椅秋首先“咦”了一声。 苏婉清闻声凑过去看了一下,只见里面是椒盐酥饼。 椅秋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怎么变成椒盐酥饼了?难道今日如意坊的桂花糕卖完了?”立夏也嘟囔道:“杨世子莫不是忘了小姐最喜欢吃的就是桂花糕了吗?” 苏婉清却轻笑一声,道:“不管是什么,都是一番心意。” 说着,她便拿起一块椒盐酥饼吃了起来。 酥饼的咸香在口中散开,虽没有桂花糕那般香甜细腻,可也别有一番风味。 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酥饼,对立夏吩咐道:“立夏,明日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一道莲子百合羹,给杨世子送过去。” 立夏乖巧地应道:“是,小姐。” 苏婉清看着桌上的糕点,忽然想到,昨日偶遇,那少年委屈的模样。 她接连两次的回礼都还没到,他今日便又送来了东西。 随后,她看似不经意间提起:“椅秋,我看你绣的香囊甚是精巧,可否教教我如何绣一个香囊?” 椅秋微微一愣,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立夏更是好奇地问道:“小姐不是从来不碰针线的吗?怎么今日还要绣香囊啊?” 椅秋立刻敲了一下立夏的脑袋,斥道:“小姐的事你还问那么多。” 立夏捂着脑袋,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椅秋转身问小姐:“小姐想绣什么模样?” 苏婉清沉默了一下,那“鸳鸯”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想了想,道:“还是山水吧,简单些。” 椅秋满脸欣慰的笑容,“小姐先绣一个山水练练手,等熟练了再绣更复杂的图案。” 立夏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啊,只是练练手?小姐以后还要再绣吗?” 苏婉清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椅秋瞪了立夏一眼,“去去去,还不赶紧去帮小姐丝线整理好,别在这儿瞎问。” 说着便将立夏指挥出去做别的事情。 待立夏离开后,椅秋看着苏婉清那有些羞红的脸,笑容更深了。 自家小姐总算是开窍了。 ...... 杨恩昱刚到如意楼,便吩咐贴身小厮给苏婉清送一盒咸口糕点。 还不忘叮嘱道对这次问清楚青儿妹妹照例喜欢喜不喜欢 苏玉秀就在一旁,道:英语哥哥是妹妹到底是姑娘家你这样子直接问他肯定会说喜欢呢 杨恩玉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脸子点点头吩咐小厮你先送过去吧苏玉秀 脸上保持着笑容,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直到随杨恩昱上了三楼,看着面前的桂花糕。 苏玉秀微微垂首,那模样甚是楚楚可怜,柔声道:“恩昱哥哥,今日若不是你,秀儿肯定吃不上这么好吃的桂花糕。都怪三哥哥,说话不算数。” 一盘桂花糕,让一名女子对自己如此感谢,杨恩昱心中很是受用。 微笑道:“苏三公子也许只是有些事情给忘记了。日后苏二妹妹若是想吃,随时过来,我一会儿跟掌柜的交代一声就行。” 苏玉秀连忙摆手,一脸惶恐道:“那会不会太麻烦恩昱哥哥了。” 可那眼神中却隐隐带着期待。 杨恩昱爽朗一笑,道:“怎么会呢。” 待用过糕点,杨恩昱送苏玉秀离开。两人走到包房门口, 在这时,苏玉秀忽然“哎呀”一声,那声音清脆而婉转,带着一丝惊慌。 她的身子一歪,便向杨恩昱那边倒去。 杨恩昱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苏玉秀顺势跌入他的怀中。 瞬间,一股淡雅的幽香扑鼻而来,那香气如同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绕在杨恩昱的心头。 苏玉秀红着脸,轻轻推了推杨恩昱, 那眼神既羞涩又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娇声道:“恩昱哥哥,秀儿失态了。” 杨恩昱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幅阵仗,心脏在胸腔中如急促的鼓点般“咚咚”乱跳。 连忙松开手,“二妹妹小心。”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紧张与局促。 苏二妹妹就这样变成了二妹妹。 苏玉秀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她心中暗自得意,前世这点小手段在晋王府后院可是都排不上号的,没想到用在现在的杨恩昱身上如此好用。 ------------ 第一卷 第22章 明抢 转眼到了与苏玉秀约定给做毒根的日子。 老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侯夫人赵氏素来是个不愿多管闲事的。 上次若不是老夫人开口,她万万不会走那么一遭。 如今见老夫人与苏锐明皆未在姜氏母女手中讨得好处,更是断不会再去招惹。 因此,到了约定的时间,来吃苏婉清毒根的,只有侯府二房。 苏锐明、姜氏、苏宇策、苏玉秀四人,还有府医王大夫候在一旁。 桌子上,几人各怀心思,气氛凝重而压抑。 苏锐明不动声色地看着苏玉秀。 前几日,二闺女苏玉秀又来找苏锐明,告知他自己梦到岭南灾情严重,而四女儿苏婉清在医术上找到了一种生长在岭南的植物,通过特定方法能清除其身上毒素,变成一种粮食。 虽不能完全解决岭南的灾情,但却能够缓解灾情。 苏锐明瞬间明白她的意图,她想独占这个功劳。 苏锐明心中短暂纠结了一会儿,便很快做出了决定。 一边是能预知未来、听话乖巧且与自己同心协力的大女儿,一边是浑身带刺、性子孤僻的小女儿,谁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现在,只需要静静等着,清丫头将那东西送上来了。 一下想到,秀儿跟自己说的,她能凭借这个东西收圣上的嘉奖,以后,她就更能得菩萨看重,预知更多的未来之事 苏锐明想想就觉得很兴奋,如此,他封侯拜相,不是指日可待了! 苏玉秀也是满脸激动,今日就是她夺走苏婉清一切的开始。 苏宇策今年十六岁,生得浓眉大眼,肤色略黑,身型较为健壮。 他是苏锐明唯一的儿子,自小备受宠爱,平日里在国子监里读书。 他不知父亲和妹妹心中的想法,只觉得烦躁,好不容易沐休一日,怎么非要自己来吃那什么“毒根”。 刚刚府医不是都说了,那玩意有毒,人吃了,一般一到两个时辰就会毒发的! 父亲也是,怎么就这样纵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妹妹, 反正一会,自己是不可能吃的! 他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情愿,不小心对上姜氏的眼神,立马转开了。 好似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姜氏则看着这父子三人,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瞧不起自己的不止是这对自己捂了十多年都捂不热的兄妹。 更是自己面前这个同床共枕十余年的相公。 就在此时,苏婉清缓缓走进院子。她身姿袅袅,神色淡然。 身后的丫鬟端着一盘食物,盘中是煮熟后的木薯。那木薯色泽微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它们被切成均匀的块状,整齐地排列在盘中,表面还带着些许水汽,看上去软糯可口。 是的,那毒根便是苦木薯。 苏婉清虽然不知这玩意是何时流入到大周朝的,但却知道前世这东西可是实打实的一种食材,能做成粉条、木薯粉、木薯糕、木薯饼,甚至于木薯酒。 只是前世那是经过了多种改良后的,已经没什么毒素了而如今的苦木薯则需要一些处理才能够食用。 丫鬟将东西放到桌上,苏锐明微微抬眸,目光投向苏玉秀,苏玉秀不动声色,仅微微颔首示意,眼中却满是欣喜之色,仿佛找到了稀世珍宝一般。 就是这个东西! 上辈子虽未亲口尝过,却曾在酒楼中见过他人食用,彼时众人热烈讨论,对其夸赞不已,而苏婉清却气得拂袖而去,她清楚记得,那人桌上摆放的正是这软软糯糯的东西。 苏锐明看着桌上的东西,还是有些迟疑:“这东西当真无毒?” 苏婉清巧笑嫣然沉稳地说:“女儿已经尝试过了。” 王府医奉命上前查看,细细端详半晌后,微微摇头道:“老夫未见过此等物什,不敢评价。” 苏锐明显然早有准备,一抬眼,不一会一个婆子抱着一只猫,用小碗盛了一点,喂给了它。 见女儿的好心被如此糟蹋,姜氏当场就拉下脸:“老爷,您若是不想吃可以不吃,犯不着这个样子。” 苏锐明平静地看了一眼姜氏,这是她第几次当众驳自己面子了。 “这也是为了咱们一家人的安全。” 苏婉清见姜氏动怒,忙上前安抚:“娘亲莫急,这新鲜玩意,父亲谨慎些亦是应当。” 一家人用过饭后,又各怀心思地在姜氏院子里又坐着喝起茶来。 两个时辰悄然过去,那猫依旧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 苏锐明这才笑了,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再次问道:“清丫头,这东西是如何去毒的?” 苏婉清不紧不慢地说道:“女儿也是在医书上看到的,这东西只需去皮,用水浸泡两日即可。若泡的时间长些,自是更好,再清洗三五遍便妥。” 苏玉秀惊愕道:“就这么简单?” 苏婉清含笑:“是啊,这东西本来就很简单呢。” 苏玉秀眼眸中闪过一丝蠢蠢欲动,苏锐明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直到院子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婆子,冲着跟苏锐明点了一下头,苏锐明这才点点头。 忽然他站起身,连连鼓掌大笑道:“好好好,秀儿能想到如此吃食的吃法,当真聪慧,为父定要为你上书圣上,论功行赏。”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直兴趣缺缺地苏宇策都骤然瞪大了眼睛。 姜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你刚刚说,这吃法是谁想出来的?” 苏锐明面不红心不跳地盯着姜氏,面色冷凝。 “夫人,秀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找出这东西的吃法,对岭南灾情或有大益,难道你这个做后娘的,不为她高兴吗?” 姜氏被他这番强词夺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多年! 苏玉秀从苏锐明开口之前便低头把玩着茶盏、一副尽在掌握着的模样。 苏婉清要不是有了心理准备,怕是真的会当场笑出来。 她以为这两人好歹还会安抚一下自己和娘亲,背着她们去讨赏。 没想到,他们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要脸。 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明抢啊! ------------ 第一卷 第23章 得意 苏宇策短暂地愣了一下后,嘴唇蠕动了片刻,到底没有说话。 这么好的法子,自然是自己亲生妹妹想出来的最好。 当然,如果能给自己,那就更好了。 毕竟妹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自己日后可是能顶起二房门楣的! 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由得朝苏锐明投去期待的目光。 只可惜,苏锐明正紧紧盯着姜氏,逼迫着她妥协。 姜妈妈看不下去,“二老爷,四姑娘也是您的女儿啊,您...” “住口!”苏锐明大声呵斥,“一个下人连主子的话都敢接,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他嘴里骂着姜妈妈,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姜氏。 姜氏急怒交加:“苏锐明,你无...” “娘亲!” 苏婉清急忙拦住姜氏,站在了姜氏和苏锐明中间。 苏宇策此时悠悠开口:“就是,这么好的主意,四妹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想得出来呢!” 苏锐明看着苏婉清,眼神中带着不满。 “清丫头,婚事你已经抢了,总不能事事都委屈你姐姐吧。你说,刚刚这毒根的吃法是不是你姐姐想出来的?” 苏婉清微微抬眸,目光清澈而坚定。“父亲误会了,不是女儿不想成全姐姐,只是这东西新奇,除了给父亲送来的这一盘,剩下的女儿已经给郡主那边送去了。” 苏锐明脸色一变,苏玉秀也坐不住了。“你好好的东西给郡主送去干嘛?” 苏婉清轻笑一声,“二姐姐忘了吗?不是父亲以前说的,要我与郡主打好关系吗?” 苏锐明急问:“你跟郡主说了什么?” 苏婉清神色淡然:“倒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说这东西岭南三鼎之中不少,或许对灾情有帮助。郡主的性格,怕是这两日就会去找圣上说明情况。” 苏玉秀满脸焦急地看着苏锐明:“爹!” 她前世大多时间都在后院之中,消息并不那么灵通,她实在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苏锐明面沉如水,立即让人将平日帮苏婉清传话的立夏和莱辛捉了来。 也用不着刑,仅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二人便全都招了。 苏婉清确实让他们把东西送了过去,只是郡主今日跟着魏大人查案去了,说是明日才能回府。 苏玉秀一听,面色一喜。 苏锐明面沉如水,当即冷冷吩咐道:“二夫人和四小姐突然急症,需静养几日,任何人不得探视。” ... 书房 “虽然二小姐将小厨房的人都遣散了,但奴婢偷偷在旁,看得真切。二小姐的确是让人将那东西泡了一两日水,又命人拿起来洗了三遍后,蒸好后就呈了上来。” 婆子禀报后,苏锐明点头让其领赏,并让人将小厨房处理好毒根全都收起来。 只是他脸上仍有迟疑之色。 苏玉秀心急,拉着苏锐明衣袖娇声道:“爹,您还在等什么?明日郡主回来,见到那东西,一旦她先进了宫,可就什么都晚了。” 见苏锐明迟迟不应自己,苏玉秀心中冷笑不已,上辈子自己在晋王府给这个父亲写了多少封信,想让他给自己多送点银钱过来,可因自己一直没有儿子,他后来便不再管自己了。 她深知这个父亲骨子里对自己其实也是凉薄的。 苏玉秀眼珠转了转,猛然间想起,上一世两个月后,刘姨娘被查出已有三个月身孕,那现在岂不是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计上心来,忽然道:“对了,忘了恭喜爹爹了!” 苏锐明皱眉,疑惑看她。 “昨夜菩萨又入女儿梦中,告知女儿刘姨娘已怀了爹爹的孩子,眼下怕是已经有一个月了。” 苏锐明闻言大喜,他膝下孩子本就少,当下便让人将刘姨娘和王府医都叫了过来。 王府医一番诊断后,确定刘姨娘确有喜脉。 见刘姨娘一脸惊愕欣喜的模样,苏锐明更加确信,这事是菩萨在梦中告诉自己女儿的。 那菩萨所说的这个东西确实可食用,那应当就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苏锐明微微点头,神色坚定地说道:“明日我就上书圣上。” 苏锐明当天晚上就写了折子,圣上看后立即重视起来,不止让他将毒根送到宫中,还让其将苏玉秀一并带进了宫。 毒根能食的事情很快传扬了出去,圣上龙心大悦,立即让人将法子整理成册送往岭南,当场赏苏玉秀黄金百两、绫罗绸缎五十匹、珠宝首饰一盒,并承诺,等岭南灾情过去还会论功行赏。 一时间,苏玉秀在京中名声大噪。 文人写诗赞美她:“苏门有女秀,善心解民忧。毒根化粮食,美名传九州。” 医者夸赞她:“毒根寻解法,功绩不可量。” 苏玉秀的名字在京城大街小巷被人传颂,成为众人赞誉的对象,无论是文人雅士的聚会,还是百姓的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她的善举。 老夫人欣喜得嘴都合不拢,病也一下子好了。 侯夫人赵氏也不再清闲了,侯府整日迎来送往,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沁芳居所有下人们也都加了月银,都在为自己有这么个风光的主子而高兴。 张狂之下,总有些人容易失了分寸。 莫说苏婉清的时暖阁,就是姜氏的清音苑这几日也不少被沁芳居的下人挤兑。 傍晚时分,微风轻拂,苏婉清扶着姜氏缓缓散步。 走到沁芳居不远,听着里面热闹的动静,姜氏看了眼自家女儿:“你就如此沉得住气?” 苏婉清眸光平静地看着西南方:“能得圣上夸赞,二姐姐过于得意些,也是正常。” 或许是太想振兴侯府了,苏锐明近来花了不少银钱在外面散播苏玉秀的美名。 不然,就凭一个小小的毒根之事,怎至于掀起这么大的波浪? 只是不知摔下来的时候,苏锐明父女俩能否承受得住。 姜氏看着女儿,见她眼中确实没有一点落寞,最终温柔地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 第一卷 第24章 冤枉 苏玉秀如此得意之时,作为她的外家自然也会登门拜访。 长辈们在老夫人房中谈天说地,苏宇策和苏玉秀两兄妹则带着永昌伯府的张家兄妹,来到了湖边凉亭之中。 苏玉秀身着一袭淡粉色罗裙,妆容精致,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她面色红润气色极佳。 大房之女苏婉琪和庶女苏婉惜也在一旁陪着。 大房一共三个女儿,大女儿苏婉瑶已经出阁,二女儿苏婉琪行三,今年刚满13岁,庶女苏婉惜行五,12岁。 苏婉琪素来是个书痴,整日沉浸在书籍之中,平日里也甚少和其他人交往,只有与她同龄又一起长大的庶女苏婉惜与她熟悉一些。 凉亭之中,两姐妹沉默的坐在一角。 另一边,生着一张瓜子脸的张柳月正紧紧拉着苏玉秀的手,不住地夸赞道:“表妹,这毒根之事,如今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当真是名动京城,我不少闺阁挚友这几日都在向我打听你呢!” 表哥张叙白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蓝色腰带,显得文质彬彬。 五官端正,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美男子,但却有着一种儒雅的气质。 他的一双眼睛几乎要盯在苏玉秀身上,以前只觉得这个表妹生得好,如今看来,光彩更是照人。 “秀儿表妹确实聪慧,这等功绩,实乃难得。” 苏宇策在一旁听着他们对妹妹的夸赞,心中却有点不是滋味。 搞不明白为何当初父亲不干脆将这功劳安排在自己身上。 他和祖母已经对妹妹够宠了,家中女儿这一辈都是行“婉”,只有妹妹取了与他们男子一样的谐音,这还不够吗? 他满心苦闷,端起一杯茶,送至嘴边,却只觉苦涩无比。 他猛地将茶吐出,对着一旁的丫鬟怒喝道:“这是什么茶?一点都不好。” 丫鬟吓了一跳,苏玉秀也绷着脸,心中暗恼,这几日哥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此时,苏婉清如往常一般在日头西斜的时候来到花园中散步。 今日,她远远便看到凉亭中有人,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苏玉秀叫住。 苏婉清不得已转头,就见张柳月已经扬起下巴,一脸轻蔑地说道:“表妹,这不就是那个后娘所生的妹妹吗?你这原配嫡出的都在这里,她竟敢掉头就走,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一点教养都没有!” 苏玉秀假装拉着苏章柳月的胳膊,柔声道:“表姐莫要这么说,四妹妹近来大约只是心情不好。” 张柳月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姐表妹不喜欢这个后头的妹妹,一甩袖子,故意提高音量道:“心情不好?表妹如今得了圣上夸赞,整个侯府都喜气洋洋的,她为何心情不好?莫不是嫉妒表妹你的风光?哼,就她也配?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苏婉清静静地站在凉亭下方,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场面,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苏玉秀看着苏婉清淡然的模样,心中得意得很,这几日听到那些夸赞自己的话,想必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表姐误会了,四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张柳月轻哼一声,满脸的鄙夷,“表妹,你就是心善。这侯府之中,长幼有序,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苏四妹妹,你既然碰见了嫡姐,还不过来见礼?不然我定要告诉姑祖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婉琪听她如此趾高气扬的话,不悦地蹙起眉头,那好看的眉眼间满是厌烦之色。 苏婉琪自小爱书,总是一副刻板模样,活像个老夫子。 苏宇策和张叙白则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苏宇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张叙白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在几个女子之间流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婉清不紧不慢地走进凉亭,张柳月见状,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我就说嘛,这侯府也要有侯府的规矩。” 苏婉清缓缓给亭中侯府人行礼后,看着张柳月,幽幽道:“清儿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侯府的主是由永昌伯府的张大小姐做了?” 苏婉琪抬闻言眯起眼睛,这个张小姐确实太过猖狂了些。 张柳月怒目圆睁,“你胡说什么?” 苏婉清手一摊,神色淡然却又带着压迫感,“不然张大小姐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要在我侯府给侯府的女子立规矩了?” 张柳月气得面色青红,她看到苏婉琪面色不渝的样子,心中暗恨,却又不想失了面子,于是大声说道:“苏婉清你少给人乱扣帽子!我不过是在维护侯府的规矩罢了。” 苏婉清冷笑,“张大小姐,哪家姑娘会到人家府里来做客,指着府里的主子骂呢?” 她板着脸,严肃地说道:“表姐,四妹妹到底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你这般作为,实在不妥。你若再如此无礼,就别怪我请你到祖母面前评理了。” 苏玉秀心中暗恨张柳月的不中用,连个话都不会说,连忙出来打圆场,“三妹妹莫气,表姐只是因为我才一时口不择言,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苏宇策和张叙白也纷纷开口缓和气氛。 苏婉琪最终丢下一句,今日还有功课没做,就要带着苏婉惜走。 临走前,苏婉琪望向苏婉清,问道:“四妹妹可要一起?” 苏婉清尚未开口,苏玉秀便急忙拉着苏婉清的胳膊,柔声道:“三妹妹,四妹妹才刚来呢,我们还有一些贴己话没说呢。” 苏婉琪看着苏婉清,那是一双认真而古板的眼睛。 仿佛在诉说着只要你开口,我便带你走。 苏婉清亦未想到,这个素来不大与二房亲近的三姐姐会如此,她微微浅笑,“三姐姐放心,清儿坐一会便走。” 她倒要看看苏玉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苏婉琪和苏婉惜离开后,苏玉秀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她猛地拔下头上的一支华贵钗子,用力扔到湖里。 随即一脸愤怒和心痛:“四妹妹,就算表姐说了你两句,你也不能把圣上赐给我的流霞锦翠钗扔到湖里去啊?” 这一招还是当初在晋王府后院里,张侧妃对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得宠小妾时用过的。 那小妾仗着王爷一时的宠爱,竟在府中张扬跋扈起来。 张侧妃便将御赐之物扔入湖中,逼着她在寒冬腊月里下湖打捞,后来那小妾自此缠绵病榻半年去世。 苏玉秀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苏婉清身上的罗裙。 有些可惜,现在是夏日。 ------------ 第一卷 第25章 张狂 已经有过一次睁眼说瞎话经历的苏宇策立马接道:“四妹妹,你就算心中不高兴,也不能拿圣上赐予的东西发脾气吧。” 张柳月立即反应过来表妹这次在为自己出气,再次扬起下巴:“苏婉清,你目中无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御赐之物,你也敢不敬,真不知道这事情要是被圣上知道了,会怎么发落你。” 张叙白皱眉,觉得他们如此冤枉人不大好。 但想着秀儿表妹也是为了自己妹妹出气,便出言道:“此事毕竟是家事,要不苏四妹妹给表妹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了。” 一副大家各退一步的样子。 眼见大家一人一句给苏婉清定了罪,苏玉秀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她微微扬起嘴角,假惺惺地说道:“表哥说的话自然有道理,但这东西毕竟是圣上所赐,得找回来才好。” 张柳月立即接话,一脸蛮横地说道:“既然这事是苏婉清惹出来的,不如就让她下去捞,否则咱们就告到圣上那里去,据说损毁御赐之物可是要诛九族的!” 说完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玉秀:“表妹,我知道你心善,但此事绝对不能纵容!” 苏玉秀轻轻咬着嘴唇,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四妹妹,你就下去捞一下吧,不然这事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想到一会能看到苏婉清狼狈地在水里捞钗子的样子,苏玉秀只觉得心情好得要飞起了。 苏婉清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苏玉秀:“哦?二姐姐,你当真确定这钗子是我扔的?” 张柳月怒道:“整个凉亭的人都能作证,你还想抵赖不成?”张柳月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苏婉清又看向一旁的苏宇策:“二哥也如此作想?” 苏宇策一脸正色:“四妹妹,你就下去捞一捞,秀儿懂事,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苏玉秀只觉得苏婉清是个傻子,哥哥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哥哥,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为她说话。 但是不得不说,看苏婉清这孤立无援的样子,确实让人心情愉悦。 张柳月已经不耐烦了,“怎么还想拖延时间不成,还不赶紧下去!”张柳月双手叉腰,满脸怒容,那模样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苏婉清沉默,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妥协的时候,她却忽然道:“那你进宫去告吧。” 张柳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苏婉清竟如此不怕。她气得满脸通红,“你竟敢如此嚣张,你以为我不敢吗?” 苏玉秀也懵了,苏婉清的反应怎么和那个小妾不一样? 苏婉清面无惧色,眼神凌厉地看着众人,“既然你们认定是我,那咱们现在就去请老夫人,去宫门口跪着,将此事告知圣上,让圣上派人来查吧!”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拉起苏玉秀就往外走。 苏玉秀惊慌失措,猛地甩开她的手,喊道:“四妹妹你这是作甚?” 苏婉清看着苏玉秀害怕的样子,心中冷笑,都重生了,就这么点胆子,看来她上辈子应该也走不了多远吧。 眼见局势不对,苏宇策微微蹙起眉头,出来主持大局:“此乃家事,四妹妹何须这般咄咄逼人。” 张叙白亦沉声道:“苏四妹妹,当以顾全大局为重啊。” 苏婉清冷眼瞧着他们,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默然不语。 刚刚自己被逼着下湖打捞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人看着她脸上的嘲弄,这才忆起方才所言,面上皆露出几分难堪之色。 张柳月却依旧梗着脖子,厉声道:“你当真不惧圣上降罪?此乃诛九族之大罪。” 苏婉清眸中寒光乍现,满脸皆是不耐之色,冷冷地盯着张柳月。 “你也说了诛九族之罪,如此多人陪我共赴黄泉,我又有何惧?” “更何况,这东西是二姐姐的,她保管不利当与我同罪,届时永昌伯府乃二姐姐外家,自当在这九族之列。” 她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强大的气场如汹涌波涛般压迫而来,张柳月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去。 “黄泉路上,有张表姐相伴,我这一路亦不会孤单。” 张柳月吓得面色惨白,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凉亭边上。 苏婉清猛地一个转身,一双清冷的眸子如利剑般直直地看着脸上明显有惧色的苏玉秀。 “怎么?二姐姐,现在你还想找圣上主持公道吗?正好,妹妹我也有些事情想告知圣上。” 苏玉秀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苏宇策也一下明了她所说的是什么事情。此事已成定局,若真让苏婉清不管不顾地去找圣上,一个欺君之罪下来,整个侯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忍着气站出来:“四妹妹,今日之事就是个误会,你...” 苏婉清看着他:“误会?那二哥哥倒是告诉我,刚刚那钗子是谁弄到湖里的?” 苏宇策看向苏玉秀,苏玉秀咬着嘴唇,满脸的不情愿。 苏婉清步步紧逼:“既然不知是谁,那还是去找圣上评理吧!” 但在众人眼神的期翼下,最终还是咬着牙:“是我记错了,那钗子是我不小心弄下去的。” 苏婉清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同情:“二姐姐既然承认了,那该谁去捞这个钗子呢?” 苏玉秀自然不会亲自去捞钗子,只是她身边得意了好几日的丫鬟婆子们,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下了水... ...... 踏入暖阁,椅秋愤懑难平:“小姐,二小姐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这些日子她们抢水抢燕窝也就算了,如今居然拿就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冤枉您了。” 苏婉清轻轻摘下簪花,放下罗帕,缓缓坐在绣凳上,淡然道:“她尝过以权压人的甜头,自然会忍不住再用。” 椅秋担忧:“那您就这么看着?” 苏婉清浅笑,但幽深的墨瞳里去看不出一丝情绪:“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等着瞧吧。” 她今日爬得有多高,日后摔得就有多狠。 不让她在众人面前透支了信誉,对自己终究是个隐患。 要不是自己没有能力,她还真想将苏玉秀抓起来,将未来之事问个清楚明白... 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分隔出两种色彩,一半被暖光笼罩,显得柔和而温婉。 另一半则隐在阴影中,增添了几分神秘。 ------------ 第一卷 第26章 两盒糕点 苏婉清禁足的这几日,苏玉秀可没闲着。 每日都会在国子监下学后的时间去如意坊,若是不能遇到杨恩昱,都会托掌柜地给他送去自己的谢礼。 有时是一把精致的折扇,有时是一方上好的砚台。 杨恩昱纵是再愚钝,此刻也已然察觉到了苏玉秀的心意。 只是,与他定亲之人乃是清儿妹妹,他深知自己断不可与二妹妹走得这般亲近。 故而,他已然连续两日不曾在如意阁现身。 可这几日无论他身处何处,都能听到二妹妹的闺名。 他这才知晓,二妹妹竟为了岭南灾民不吃不喝,整日翻阅医书,四处请教,慢慢摸索,甚至不惜以身试毒,居然真被她找到了一种可以当作食物的东西,缓解了岭南的灾情。 每每听到同窗夸赞她,杨恩昱不知为何,心中都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似云雾缭绕,难以言说。 那感觉中,有钦佩,有意外,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愫在悄然蔓延。 这一日,杨恩昱从国子监出来,踏上马车。 小厮旭文拿出一方束发玉冠,说道:“世子,这是昨日苏二小姐送来的。” 杨恩昱看着那玉冠,心便会不由自主地忆起那日苏玉秀不慎跌入他怀中之时,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心中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但他旋即克制住自己,不断提醒着自己切不可逾越规矩。 旭文最是了解自家主子,问道:“世子,今日咱们还是直接回家吗?” 杨恩昱只是轻“嗯”了一声。 旭文有些不满的噘嘴,在他看来,这苏二小姐比苏四小姐要好一万倍。 苏四小姐和少爷自幼订亲,每次世子爷送她什么东西,她都会送一些旗鼓相当的东西回来,但从未说去如意坊等世子爷什么的。 世子爷对她一片真心,她却总是淡淡的。 相反这苏二小姐对世子爷的心思那叫一个昭然若揭,这几日每日到如意坊不说,还会给他一个做小厮的都送一些东西,更别说她那在外的贤名了。 哪像苏四小姐,明明这几日在家没事,也不说过来看看。 苏二小姐前两天还说了,她出门前特意问了苏四小姐,苏四小姐都不来。 只是可惜,谁叫他家世子爷心里只有一个苏四姑娘呢! 车厢内,沉默了很久,忽然间有人掀起马车帘,对外面的马夫道:“去如意坊。” 然而这一次,却没见到等在如意坊的苏玉秀。 杨恩昱走出来的时候,一阵失落,转身吩咐掌柜的给永宁侯府送去两盒糕点。 ...... “嘶~” 一滴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椅秋听到声响,立马冲了过来:“小姐,您又伤着了!”说着,赶忙掏出帕子为苏婉清擦拭血迹。 苏婉清却笑笑说:“没事。” 一旁的立夏俏生生地感叹道:“小姐对杨世子可真好。” 这几日小姐少说被扎了五六次,可一次都没有放弃过,从最先开始绣得一塌糊涂,到现在已经稍微能入眼了。 苏婉清看着立夏,嗔怪道:“小姐对你不好吗?” 立夏吐吐舌头:“小姐对我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没有对杨世子这么好。” 苏婉清气道:“昨日那一碗的银耳羹可是进了谁的肚子里?” 立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最疼立夏了。” 主仆三人打闹了一会儿,外间的小丫鬟来传,来兴要见立夏。 立夏眼睛一亮:“杨世子又给小姐送东西来了。” 苏婉清脸上闪过一抹霞红,椅秋点了一下立夏的额头:“好你个小妮子,连主子都敢打趣了。” 立夏也不恼,笑呵呵地出去了。 谁知不到半刻钟,她就翘着嘴回来了,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一脸不高兴。 椅秋问:“这是怎么呢?谁欺负你了?” 立夏闷闷地将目光看向苏婉清,苏婉清以为是苏玉秀又闹幺蛾子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沉下脸:“怎么回事?” “原以为杨世子送的糕点是我家小姐独一份,没想到沁芳居竟也有。”立夏满心委屈。 椅秋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婉清,斥道:“休要胡言。” 立夏急道:“我可没乱说。表哥今日从侧门拿了食盒,站在那里与守门的王婆子说了两句话,就看到沁芳居的书心也出了门,没一会儿就提着如意坊的食盒回来了。” “我刚刚还特意绕路去打听了一下,如意坊给他们送的,还是小姐最喜欢的桂花糕呢。” 椅秋看着苏婉清,忙道:“小姐,或许是二小姐找如意坊订的桂花糕,掌柜的让人一起送来的。” 立夏立即反驳:“若是这样直接让表哥一起送来不就得了,还硬生生地让人跑两趟。” 椅秋怒道:“立夏!” 苏婉清却拉着椅秋,轻声道:“她又没说错。” 苏婉清眼眸中露出思索之色,随后道:“你之前说,这几日二姐姐每日酉时过后都会出门?” 立夏点头:“我问还问过书华,二小姐每天去哪了,书华也不肯说。” 苏婉清沉吟片刻,道:“明日要小厨房做一份银耳莲子羹,让你表哥酉时三刻送到如意坊。若遇到了杨世子,便说这是我给他的回礼。若没有遇到,也让他帮我买一盒桂花糕回来。” 立夏不懂,急道:“小姐,您怎么都不着急,不去问问杨世子是怎么回事,还要去照顾他们家的生意啊!” 椅秋提醒道:“要你去你就去,小姐这么做自有她的深意。” 第二日杨恩昱如愿在如意坊见到了自己想念了三日的身影。 苏玉秀也得意于自己这一招欲擒故纵成功,二人正在包厢含情脉脉之际。 门外响起了来兴的声音。 杨恩昱收到了苏婉清的银耳汤,一张俊脸变得煞白,“你家小姐如何得知本世子会在如意坊的?” 莫非清儿妹妹知道自己这几日与二妹妹总是相见的事情? 她会不会误会了? 来兴一脸老实回道:“四小姐许久未食桂花糕,有些嘴馋,便让小人来买一些。临行前让小人带上这银耳汤,说若是遇上了世子爷,就给世子爷送上来。” 杨恩昱面露疑惑:“你家小姐喜欢吃桂花糕?” ------------ 第一卷 第27章 机会 来兴还未及回答,苏玉秀连忙打断:“四妹妹不管喜不喜欢,好几日都没见到,怕是此刻有些想了。” 随后,苏玉秀又道:“恩昱哥哥,秀儿要买的桂花糕也已买好了,就先回府了。” ... 知道苏玉秀和杨恩昱果真在如意坊相见的时候,苏婉清只觉心中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立夏一张小嘴巴巴说着:“我家表哥早早就到了如意坊,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看到二小姐和杨世子一前一后进去了。表哥说了,那如意坊的掌柜亲自出来迎的二小姐,那模样熟练得很。他还在门口又特意等了半刻钟,这才进去的。杨世子看到表哥的时候明显慌了一下。” 椅秋原本想为杨恩昱说些好话,可听完这些也气得不行。 杨世子怎么这么不懂避险,和未婚妻子的二姐姐如此孤男寡女的在一起。 苏婉清冷冷的眼睛落在自己锈了一半的香囊上。 立夏掐着腰怒道:“二小姐实在太过分了,这是眼看着从小姐和夫人这边走不通就想去勾引杨世子。” 苏婉清听她气得喘息都粗了半分,淡淡开了口:“若他没么个心思,二姐姐再如何献殷勤又有什么用!” 立夏一下子被噎住了,是啊,这养一说,还是得怪世子爷自己不注意分寸! “可,表哥也说了,小姐的这份桂花糕世子爷是不用付钱,二小姐的那一份可是实打实收了银子的!” 此言一出,苏婉清的眼底微微一闪。 若不是故意避嫌,堂堂一个世子爷,一份桂花糕而已,何不大大方方的免了。 椅秋显然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找了个理由带着立夏出去,给苏婉清留出空间。 苏婉清却叫住了她:“把桌上的桂花糕待下去分了吧!” 立夏惊呼:“啊?小姐不是最...” 话未说完,椅秋便迅速拉了拉立夏的衣袖。 立夏一怔,瞬间明白过来,拿起桌上的食盒就出去了。 二人走后,苏婉清本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如同没了骨头般往后靠去。 只觉心中疲惫不堪,想到自己前几日还在担忧母亲的恋爱脑。 不想,到了自己这里,原来也会觉得丝丝愁绪缠心头,让人烦躁。 晚间,椅秋轻柔地为苏婉清拆下头上的发饰,动作娴熟流畅。苏婉清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铜镜中映出她那精致的小脸。 椅秋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杨世子到底年轻,二小姐那般主动,世子爷或许只是面子薄,不好意思拒绝,这才有了误会。” 苏婉清抬眸,看着铜镜里的椅秋:“打听清楚了?” “嗯,立夏拿着您赏的桂花糕,故意在沁芳居门口绕了一圈,来兴也带着一盘烧鸡两壶酒去找马夫打听,二小姐六日前去了趟国子监,偶遇杨世子之后,便每日都会在杨世子下学后去如意坊,就拉下了昨日。” 苏婉清微微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轻拨弄着发梢,若有所思。 “先养成习惯,再骤然消失,我这素来高傲的二姐姐...” 看到前世倒是没少研究这些。 椅秋抿唇,到底没将苏玉秀每日都将桂花糕赏给下人,还故意说这些东西有些主子想吃都没得吃的事说出来。 “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苏婉清垂眸,她还没想好。 她前世没谈过恋爱,如今又是这么个时代。 她也不是没想过,若日后杨恩昱非要纳妾,自己会失望,但也不会阻止。 只要他拎得清,他们也能貌合神离地过。 否则,她便会想法子立女户。 毕竟前世网上也说了,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这东西瞬息万变。 换一个人,说不定还不如他。 她能做的,就是让彼此真心的时间尽量更长一些更久一些。 但如今她还没过门,他就与苏玉秀勾搭上了,这显然就是拎不清了。 苏婉清现在对杨恩昱的感觉,就如同一张一万两银票掉进了旱厕。 捡吧恶心,不捡吧,这几年的感情又并非虚假。 椅秋缓缓道:“小姐,我娘曾跟我说过,夫妻就是磕磕绊绊的,谁没有过唇齿相碰的时候呢?但日子要过下去,总是要一起去解决问题的。” 苏婉清浅笑:“孙妈妈倒是有智慧。” 孙妈妈是苏婉清的奶娘,两年前苏婉清送她到庄子里养老了。 见苏婉清面色如常没有抵触的样子,椅秋才继续道:“不是奴婢多嘴,只是奴婢想着,若这只是二小姐故意让人误会,小姐中了她的圈套,那不是得不偿失吗?而且这些年杨世子对您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您与世子爷自幼定亲,若心中有了隔阂,日后又该如何相处?” “还不如敞开了说,给世子爷一个机会,您觉得呢?” “就像小姐以前说的那样,咱们不能一上来就给人判了死刑,” 苏婉清不置可否,目光却落在铜镜里书架的地方。 ... 来兴从如意坊一走,杨恩昱心中大惊,懊悔不已。 自己怎会让掌柜的收了二妹妹的银子,以清儿妹妹的聪慧,肯定已经猜到了。 回到府中,他坐在房中,满心都在想着清儿妹妹今日为何会让人将东西送到如意坊,往日都是直接送到伯府后门的。 她定是知道了自己与二妹妹私下见面之事,她会如何想呢? 清儿妹妹会不会真的误会什么。 她素来与二妹妹不合,也不知道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杨恩昱坐立难安,来回踱步,俊朗的面庞上满是愁绪。 旭文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世子,不过是与苏二小姐说了几句话,小姐应该没有那么小气吧。” 杨恩昱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清儿妹妹看似冷淡但实则内心柔软。不行,我得去找清儿妹妹跟她说清楚。” 杨恩昱刚要起身,却被旭文拦住,说是眼下天色已晚。 杨恩昱无奈,只能重新坐下,心中却越发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他猛地起身,从柜中深处拿出一小匣子,内里面装的全是苏玉秀给他的礼物。 他的目光在那些礼物上停留片刻,随后伸手将玉冠拿了出来,递给旭文,沉声道:“明日让掌柜的将这东西还给苏二妹妹。” 旭文惊讶:“世子,这是苏二小姐挑了小半日的。” 杨恩昱眯眼看他,旭文小声道:“小人也是听苏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书心说的。” 杨恩昱目光落于玉冠,眸底有不舍:“正因如此,我不能收下。我与清儿妹妹有婚约,不可与她人有此牵扯。” ------------ 第一卷 第28章 信 翌日傍晚,侯府侧门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静静地停着。 不一会旭文满脸不高兴地走了回来。 杨恩昱掀开马车帘,“怎么回事?清儿妹妹呢?” 旭文摇摇头:“少爷的信是送去了,但看门的大娘说苏四小姐被禁足了,出不来。” 杨恩昱满脸惊愕:“怎么会!” 旭文抱怨道:“就是!前两日苏二小姐还约她出门她都不肯,今日就说已经禁足好几日了。这不明摆着不想见世子您随便找的借口吗?” 杨恩昱神色不大好看。 旭文还在为自家主子鸣不平:“苏四小姐这也太拿乔了吧,您与苏二小姐本就没什么,还特意来跟她解释,她倒好,连面都不肯露。” “您为了她这些年往永宁侯府跑了多少次,她呢,怕是连咱们忠勤伯府的大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旭文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杨恩昱恼怒道:“闭嘴,清儿妹妹是女子,若来找我,外人该如何说她!” 旭文小声嘟囔:“可她若真有心,也可到如意坊啊~” 杨恩昱抿唇不语,瞧那模样,显然已经将旭文的话听了进去。 “只是可惜了苏二小姐,对少爷您一片痴心...” “闭嘴!莫要污了二妹妹的名声!” 提到苏玉秀,杨恩昱的脑海中浮现出她写给自己的那封情真意切的信。 微微一顿,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一会你去城西的酥香阁,买份芙蓉糕,给二妹妹送去。” 旭文笑着应好,正欲转身离开。 杨恩昱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拦住了他,“罢了,让马夫去吧!” ... 苏玉秀昨日回府后,心中怒意翻涌,银牙紧咬。 暗骂苏婉清这死丫头实在警觉,自己还未完全将恩昱哥哥拿下,便被她抓住了把柄。 这下好了,恩昱哥哥那般重承诺、惜名声之人,肯定不敢再与自己私下见面了。 如此一来,她又该如何拿下恩昱哥哥的心? 当晚,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中,上辈子晋王府后院每个得宠女人用过的手段如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最终,第二日一早,她便开始着笔写信。 信中内容大约是,经过昨日之事后,自己才惊觉自己和恩昱哥哥私下见面多有不妥之处。 虽然当初两家要结两姓之好的时候,刚开始定的是秀儿,可谁知清儿妹妹也对恩昱哥哥有意,母亲更是问也不问就... 秀儿当时年少,不知错过的是什么,造成如此大约要悔恨一生的结果。 恩昱哥哥,终究是秀儿福薄,以后,你我二人就莫要再见了。 一封信,不仅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却知书达理的可怜女子,还暗示当年的婚约是被姜氏母女抢走的。 她就是要让杨恩昱忍不住地想,若当年的婚约还是自己,那会如何? 只要他不停地拿自己和苏婉清做对比。 那就是自己赢了! 信成之后,她还特意滴了两滴水上去,晕开了纸上的字,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这是写信之人的眼泪所致。 随后就命人送到了如意坊。 她打算来一招以退为进,前世王妃便是如此。 有次王爷言里言外让她将后院的管家权让给侧妃时,她干脆自请下堂,吓得王爷从此不再提及此事。 虽然王妃是因权,自己是因情,但背后之理应当相差无几。 只要王爷还要靠王妃娘家,只要恩昱哥哥心中还有对自己的一丝不舍,这步棋,就有用! 只是苏玉秀万万没想到,她给杨恩昱送了一封信,杨恩昱也将她送的玉冠给送了回来。 这不是摆明了要与自己撇清干系吗? 气得苏玉秀又在屋内暴走,暗道自己走了步臭棋。 一直在想,自己该如何挽回这个局面,要不再制造几个巧遇? 过两日就是康王妃的赏荷宴,若是和前世一样,其目的就是为了郑重给大家介绍边关钟将军的女儿钟雁嘉。 世人都知道圣上这次让她来京城,是想将她赐给九皇子也就是以后的乐王。 不想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想到前世那一日,发生了不少事,或许自己可以好生利用一番。 比如,如何让哥哥得到几位皇子的看重,比如...把落水嫁给一破书生的人,换成她的好妹妹... 苏玉秀正想着法子,却被窗外的声音扰乱了思绪。 书华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书心,你这又拎得是什么?” 书心轻声回道:“这是我娘做的一点小东西,让我带来给二小姐尝尝。” 书华冷哼一声:“你娘做的?你也不看看你娘那身份,做出来的东西能上得了台面?怎还能拿给小姐。” 这时,屋内的苏玉秀实在忍无可忍,厉声朝屋外道:“书心进来!” 书心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书华站在门外,心中很不是滋味。 明明她才是院子里的大丫头,小姐不知为什么,近来却什么处处宠着书心那个小丫鬟。 她紧咬着嘴唇,眼中满是嫉妒与不甘。 前世书心是为帮自己顶罪而死,因此苏玉秀重生回来后对她格外亲近一些。 但今日她着实失了分寸,苏玉秀正打算教育教育书心,却看到她手中精致的食盒。 书心压低嗓音:“小姐,这是杨世子差人送来的,说您爱甜食,今日没吃到桂花糕肯定会不习惯,特意让人去西街最出名的糕点铺子买的呢。” 苏玉秀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脸喜色,“当真是恩昱哥哥送的!” 书心用力点头:“千真万确,来的人是常跟着杨世子的那个马夫。” ... 当天晚上,立夏给时暖阁带来了一位客人。 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悄然走进屋来,那斗篷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一进屋便跪在苏婉清面前道:“奴婢愿为四小姐效劳。” “二小姐不知为何近来对书心极为信任,很多事情都交予她去办。奴婢偶然听到她说这次去参加康王妃的赏荷宴有三个目的。” “这第一个,奴婢去得有些晚没听到。第二个,似要帮二公子作诗扬名。说到第三个的时候,二小姐声音压得极低,奴婢只堪堪听到‘落水’二字。” 苏婉清听了黑衣女子的禀报后,微微颔首,赏赐女子并温言安抚。 女子退下后,她美目低垂,若有所思:“扬名?落水?” 稍顷,苏婉清喃喃道:“这么想扬名,那我就帮你这一把。” ... 七月初一一大早,拖不下去的老夫人终究启程去了静安寺。 只因康王妃在七月初三那日邀请京中女眷参加赏荷宴。 届时老夫人若还在京中,自然是要去的。 可此前老夫人拖了九日时光,姜家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老夫人活蹦乱跳地回来参加宴会,那也太欺负人了。 担心姜家不管不顾,老夫人不得已,阴沉着脸上了马车。 临上车之际,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姜氏和苏婉清母女,而姜氏与苏婉清权当没看见。 送完老夫人,苏玉秀主动找上苏婉清。 ------------ 第一卷 第29章 赏荷宴 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府中的长廊,阳光透过廊边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玉秀身着一袭嫣红色的罗裙站在长廊处,轻启朱唇,声音娇柔:“四妹妹,昨日那桂花糕,好吃吗?” 说完不等苏婉清回答,便拿帕子捂着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瞧我,怎么还问这个问题,定然是好吃的,不然恩昱哥哥都没给妹妹送,妹妹怎么还巴巴地去买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苏婉清静静地站在那里,粉色的嘴唇微微上扬,淡淡开口。 “不要钱的自然好吃。” 苏玉秀脸色一变,精心装扮的面容瞬间有些扭曲。 随即想到了什么,灿烂一笑。 她也不装了,目光凌厉地看着苏婉清,冷哼道:“哼,别以为你与恩昱哥哥有婚约,我告诉你,这婚约本就该是我的,恩昱哥哥心里的人,也是我。四妹妹,你这辈子注定什么都抢不过我。” 苏婉清眼眸中波澜不惊:“二姐姐竟然如此有把握,为何还要到我面前来说?” 苏玉秀的目光从上到下把苏婉清打量了个遍,看着她那如孩童一般尚未完全发育的身材,轻哼一声,满是不屑。 随后凑到苏婉清的耳朵旁边,一字一顿道:“四妹妹,奉劝你一句,恩昱哥哥只能是我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罢,苏玉秀扭着纤细的腰肢,得意地转身离去,那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 苏婉清看着如此笃定的苏玉秀,微微蹙起秀眉。 想起昨日杨世子给自己的信中的解释,自己虽不曾全信,但信中言里言外都写着会与苏玉秀保持距离。 那苏玉秀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她转头对一旁的椅秋道:“去打听打听,昨日沁芳居又发生什么事了。” 可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立夏还与书华在沁芳居门口大闹了一场,苏玉秀出来,正巧看到书华轰走立夏,她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得知消息的苏婉清不置可否,轻声道:“让立夏将这香囊给杨世子送去。” 椅秋看到自家小姐终于开窍,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赶忙应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苏婉清看着立夏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或许就像孙妈妈说的,感情需要经营。 若自己和杨世子易地而处,一个对自己热情如火,一个对自己清淡如水,自己恐怕也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 她走到书架旁,轻轻摸了摸最丑的小兔子摆件:“追我所愿,莫悔余生。但愿...” ...... 七月初三,康亲王府京郊别院一大早就热闹非凡,宾客往来,喜气洋洋。 永宁侯府的马车缓缓停下,立刻便有训练有素的王府侍从上前,恭敬地将男女客人分开引导, 侯府世子苏宇橙和苏宇策被带往前厅。 女眷们在丫鬟的带领下朝着内院走去。 临行前,苏玉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宇策,对方冲她点点头。 苏玉秀这才放心地跟在姜氏身后。 一旁的苏婉清面色平静地跟着前行。 一路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生机勃勃。 踏入后花园,顿感清凉。 四周绿树成荫,如巨伞般遮挡烈日。树叶随风轻摇,沙沙作响,送来丝丝凉意。园中假山形态各异,假山上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水珠飞溅,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泉水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潺潺流淌。 沿着溪流,能看到盛开的荷花池,汉白玉石拱桥笼罩在蒙蒙雾气中,池内清香四溢,仿若仙境。 花园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些精致的石凳和石桌,供人休息。石凳上摆放着柔软的垫子,让人可以舒适地坐下,享受这宁静而凉爽的美景。 在花园的上方,搭建着几处精美的凉棚,凉棚上覆盖着轻薄的纱幔,既能遮挡阳光,又能让微风透过。 凉棚下,摆放着各种美味的点心和清凉的饮品,供女眷们品尝。 赵氏带着众女刚坐下,忽闻一声清脆的“表妹”传来。抬眸望去,张柳月款款步入。 她身着一袭藕荷色的衣裙,样式简单却也干净利落。发间插着一支八宝琉璃簪,璀璨夺目。 张柳月给赵氏行完礼,又不情不愿地向姜氏行了个礼,张柳月款款走到赵氏面前,微微俯身,恭敬地给赵氏行完礼。接着,她又不情不愿地向姜氏行了个礼。 随后她立刻转向赵氏,开口道:“大舅母,可否让表妹与我去玩一会儿?我那些姐妹听闻表妹才名,都想结识一番呢。” 赵氏看着张柳月,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你们小辈先去玩吧,陪着我们确实拘谨。” 苏婉琪本不想去,可赵氏目光一扫,她只得无奈起身。 赵氏心中着实为自己这个小女儿头疼,整日闷在屋子里,毫无生气,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一出凉棚张柳月就亲切地挽着是苏玉秀的胳膊,笑盈盈地对苏玉秀道:“表妹,你来得可着实晚了些。我方才与几位姐妹闲聊,刘大人府上的悦瑶妹妹、李大人家的婉如妹妹她们正谈论着你呢。他们都夸你是我等女子之楷模,迫不及待想见你呢。” 言罢,她又转头,朝着苏婉琪与苏婉惜说道:“两位表妹,你们快些走啊。” 那语气轻柔温和,说完仿佛看不见苏婉清一样,直跑向苏婉琪与苏婉惜姐妹俩,一手挽着一个,欢快地向前走去。 将苏婉清彻底丢在原地,苏婉清被这种小孩子招数逗得哭笑不得。 冲担忧看着她的苏婉琪姐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既然人家不愿带自己,苏婉清自然也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 正想找人问问郡主来了吗,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咕咕”声传来。 苏婉清微微一怔,随后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果然一颗树后找到了惠和郡主,她今日身着一袭鹅黄色的罗裙,头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发髻,上面点缀着几朵小巧的珠花,更显俏皮可爱。 只是那鬼鬼祟祟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奇怪。 还不等苏婉清问她到底在干嘛,惠和郡主就拉着她的衣袖,兴奋道:“你知道我刚刚干嘛去了吗?我去偷看我未来的九舅母了!” 苏婉清张大嘴巴:“啊?” 惠和郡主的母亲长公主乃是圣上养女,更是已故明慧皇贵妃的亲侄女。想当年,明慧皇贵妃备受圣上宠爱,十二年前皇贵妃病逝之时,圣上伤心欲绝,竟大病一场。 而后,圣上并未给年仅五岁的九皇子寻个养母,而是将他托付给了长公主。 九皇子自幼在长公主府和宫里两地溜达着长大,与惠和郡主自幼亲近无比。 苏婉清因得了惠和郡主,也曾见过几次这个传说中敦厚洒脱、心无城府的九皇子。 圣上此次让钟将军之女钟雁嘉进京,目的便是为九皇子赐婚。 听闻原本圣旨都拟好了,结果九皇子大闹了乾清宫一场,声称不想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妻子。 虽然喜提罚跪三个时辰,但圣上到底还是依了这个儿子,暂且压下圣旨,让康亲王妃举行了今日的宴会。 一来让京中适龄男女多一次相见机会,二来也遂了自己这个儿子的愿。 ------------ 第一卷 第30章 九皇子的父子关系 圣上与明慧皇贵妃当年也算是患难见真情,加上九皇子自幼失去亲生母亲,圣上对这个儿子素来宽厚许多。 原本九皇子理应是所有有野心的皇子的公敌,可奈何九皇子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天下皆知圣上喜文,偏偏九皇子对书,那是一见就犯困。 听闻他在上书房的时候,那可真是个传奇人物。 调皮捣蛋,经常捉弄先生,圣上为了他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上书房,每次听着先生声泪俱下的控诉,还要忍着气安抚先生的情绪。 用惠和郡主的话就是来说就是,“皇爷爷登基后,怕是只有在九舅舅的先生面前抬不起头来。” 而九皇子的伴读也是最倒霉的,被先生打得最狠。 所以从小到大,九皇子也是众皇子当中罚跪罚的最多、挨打也挨打最多的一个。 总之,这对皇家父子,不谈读书,那是父慈子孝。 一谈读书,那是鸡飞狗跳。 惠和郡主之前就跟苏婉清说过一个九皇子的趣事。 五年前的春天,那年九皇子刚满十二岁。 圣上见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时兴致来了,便召集所有皇子到御花园。众皇子依次而立,个个气宇轩昂。 圣上看了甚是满意,于是让众皇子皆以眼前之景,赋诗一首。 皇子们依次上前有的出口成章,诗词意境优美,有的虽稍显逊色,但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圣上一个个点评,甚是满意,一时父慈子孝场,面好不温馨。 直到到了九皇子,“春...春日...花正开....” 圣上的脸慢慢黑了,九皇子一张圆脸憋个通红,半天也没憋出下一句来。 忽然间他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竟厚着脸皮对圣上说道:“父皇,儿臣打水漂厉害,要不孩儿给您打个水漂吧。” 圣上当时就气得不轻,结果刚满七岁的十一皇子站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吟出一首富有童趣的诗:“春花烂漫映暖阳,蝶舞蜂飞戏御园。池水清清映天蓝,欢声笑语乐无边。” 圣上听后,欣慰之色溢于言表,连连点头夸赞。 然后目光看向一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九皇子,心中更是恼怒了。 “既然这么喜欢打水漂,那你今日就在这御花园打个够。来人,给我看着他打,不打满两个时辰,不准停下!” ... 惠和郡主去偷看钟小姐长什么模样,也是受了九皇子的托。 九皇子也不知从何处听得那传言,说钟小姐模样堪比钟无艳,生得极为丑陋,身形恰似男子般粗壮,直把他吓得肝胆俱战。 今日来的路上,九皇子再三叮嘱惠和郡主,一定要先去瞧瞧钟小姐究竟长什么样,然后速速回来向自己汇报。 若是真如传言所言,他也好早点跑去宫里找圣上,免得自己一辈子都要面对一个无盐女。 “我跟你说,那钟小姐还真警觉,差点就被她抓到了,不过本郡主还是看清了她的模样,虽然比起京中的闺女黑了些,但模样也还行呀,不知哪里来的谣言,把她说得一无是处。” 不远处凉棚里,杨若曦紧紧拉着苏玉秀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崇拜之色:“秀儿姐姐,你好厉害呀,我娘和哥哥最近都没少在家里夸你呢!” 杨若曦是忠勤伯府的嫡女,也是杨恩昱的亲妹妹。 苏玉秀微微低头,轻点杨若曦的鼻子,脸上露出一抹羞涩,却又带着几分得意:“你这小妮子,还敢取笑我?” 杨若曦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真的!哥哥还说京中就属秀儿姐姐最善良,才能想出法子!” 苏玉秀听到恩昱哥哥私下这样夸赞自己,更是喜上眉梢。 众人围在苏玉秀身边,你一言我一语,还有不少人当场邀请苏玉秀去参加自家的宴会。 苏婉琪姐妹早受不了人多,寻了个借口走了。 苏玉秀被众人夸赞得飘飘然。 忽然间,张柳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同一个父亲生出来了,表妹如此优秀,有的人却整天一点正经事都不做,就知道抱大腿。”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恶意。 众人的目光瞬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到苏婉清和惠和郡主站在不远处。 瞧那模样,惠和郡主似乎还在哄着苏婉清。 一个身穿粉色衣裙,头戴珠花的女子开口问道:“那是秀儿姐姐的亲妹妹吧,怎么和惠和郡主这样相处?” 苏玉秀淡淡看着说话的女子,前世就是她落水嫁给了一个穷书生。 虽说他书生上辈子也中了进士,但却好似一直都是个七品翰林小官。 这辈子,看在她对自己如此崇敬的份上。 她就好好帮帮她,顺便将那书生送给她的好妹妹~ 张柳月嘴角微微一撇,道:“悦瑶妹妹你刚到京城还不知道,这苏婉清可和咱们不一样,她的母亲是个继室,这些年她和她母亲没少蹉跎我家表妹,你别看她一脸淡淡的,实际上最是会看人下菜碟,也不知她怎么哄得惠和郡主对她青睐有加。” 言语当中满是嫉妒与不屑。 “当谁不知道,她不就是看重郡主的圣上恩宠,想多结交些达官贵人嘛。” 为了表示自己对苏婉清的不屑,杨若曦连忙道:“就是,之前我还看到过苏婉清姐姐跟五皇子或者是大理寺的魏大人在一起呢。” 众女皆露出惊疑之色,一人还道:“不是说苏四小姐和杨世子自幼订亲了吗?” 杨若曦恼道:“我才没有她那样的未来嫂子呢!” ------------ 第一卷 第31章 私会 苏玉秀微微蹙起眉头,轻喝道:“若曦妹妹莫要胡说,我相信,妹妹是知道轻重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语气中的那种不确定,任谁都听得出来。 周围的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是对苏婉清的鄙夷。 苏玉秀见目的达到又看着张柳月柔声道:“还有表姐,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就不要再说了。” 张柳月却更加生气,道:“秀儿,就是因为你这样子好欺负,才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不然上次她怎么敢,当着我们的面,让你下湖去捞钗子了。” 众人惊呼:“苏四小姐让苏二小姐下湖捞钗子?” 张柳月气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我们当时就在那里,指不定表妹会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众人见张柳月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不似作假,纷纷对苏婉清的跋扈议论起来。 “这苏四小姐也太过分了,竟如此欺负苏二小姐。” 苏玉秀看似为苏婉清说话,实则绵里藏针:“大家莫要这般说,四妹妹她也不过是着急了些而已。” “苏二小姐就是这般温柔善良,才被她一个继室的女儿如此欺辱!” 苏玉秀听着众人诋毁苏婉清,脸上尽是担忧,但想到前世这个时候,人人都围着苏婉清转,而自己只能和表姐偷偷说她的坏话。 她心中就觉得格外畅快! 她望向苏婉清,眸中狠厉一闪而过。 前世你人人羡慕,今生从这一刻开始,我定要让你声名狼藉,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 好好享受等着吧! 刚踏入凉棚,想找个地方休息的钟雁嘉听了这些话,微微皱眉,默默退了出去。 原来这京中闺女和她们镇山关妇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一样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 苏玉秀在凉棚未久留,寻了由头悄然撤出。 马上宴席要开了,她想趁这个机会,偷偷去与恩昱哥哥见一面。 倒不是平日他们俩见不着,甚至一会宴会结束,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肩。 只是前世她学到了一个道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在这种宴会之下的偷偷见面,更令心跳如鼓,教人难以忘却。 过了今日,她定要让恩昱哥哥心中自己的位置远远高于苏婉清那个贱人。 她悄然绕行至前院小树林,杨恩昱果然已在此等候。 杨恩昱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淡蓝色腰带,上面悬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发束以一根白玉簪固定,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更添几分潇洒。 杨恩昱一看到苏毓秀,眸中闪过一抹怔忪。 他迟疑片刻,还是上前说道:“苏二妹妹,我这次来是...” 苏玉秀一看他这迟疑的样子,又一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心中暗骂,不知苏婉清又使了什么手段,让恩昱哥哥又产生了动摇。 于是她抢先一步道:“恩昱哥哥,今日我让哥哥约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以后不要再私下联系了。” 杨恩昱一下子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中流露出震惊与失落。 一刻钟前收到苏二妹妹约自己来树林相见的时候,他明明就已经想好了,要与苏二妹妹说清楚,他的未婚妻是青儿妹妹,不宜再与她私下过多接触。 可不知为何,当这话从苏玉秀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心中居然感到无比的失落与难受。 “二妹妹,这是怎么呢?” 苏玉秀抬眸看着杨恩昱的眼睛,满眼柔情:“恩昱哥哥,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我心里有你。” “恩昱哥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甚至在想若是我和四妹妹能效仿娥皇女英那就好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是让我日日给四妹妹端茶送水我也是愿意的。” 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隐隐有水光闪烁:“可祖母疼我,即使我再如何心仪于你,也万万不可能答应...” 一滴清泪从她脸上悄然滑落,更添几分楚楚可怜:“这几日我常常在想,若不是当初婚事阴差阳错之下,定的是你和四妹妹,或许,我和四妹妹真的能常伴你左右。” 杨恩昱看着苏玉秀落泪的模样,心中猛地一疼,想伸手为她擦泪,却又停在半空之中。 “二妹妹,是我对不起你。” 她垂下眼帘,正好看到杨恩昱腰间的香囊,她忽然记起,这香囊上辈子苏婉清是在七夕当日送给恩昱哥哥的,这辈子却提前了这么多,想来苏婉清也是急了吧。 她抬起头,柔弱中带着几分倔强地看着杨恩昱,“恩昱哥哥,可以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吗?” 杨恩昱急忙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到。” 她破啼为笑,“恩昱哥哥,你知道吗?我也属兔,每年生辰你都会送一个亲手刻的小兔子给四妹妹,你不知道,每年秀儿都好生羡慕四妹妹的。虽然我今年的生辰已经过了,但你可不可以......” 杨恩昱没等她说完就说:“可以,你想要多少个我都送给你。” 苏玉秀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有恩昱哥哥这句话,就够了。” 忽然她指着杨恩昱腰间的香囊道:“那作为回礼,秀儿过几日亲手送你一个香囊。这个香囊看起来手工略微粗糙,一看就是不大用心的,不太符合恩昱哥哥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般,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道:“恩昱哥哥,这香囊不会是四妹妹送你的吧!” 见杨恩昱不说话,她微微咬着下唇,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模样越发惹人怜爱。“恩昱哥哥,我并非有意说四妹妹绣得不好,我只是不知道,你...你不要误会...” 杨恩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把香囊从腰间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妹妹说得对,这个香囊确实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苏玉秀满目不舍地离开后,杨恩昱凝视着手中的香囊,脑中不自觉地开始想。 是啊! 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或许自己就能与二妹妹不必分开。 清儿妹妹作为滕妾也能一起过来,最后自己到时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 如此,两位妹妹他便能都不相负了。 杨恩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九皇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 第一卷 第32章 热闹 “晏舟,晏舟,你人呢?!” 九皇子一边喊着,一边四处张望。 抬眸望去,只见那树上斜躺着一个红衣男子。男子姿态慵懒至极,一只胳膊悠然枕于脑后,另一只手随意垂在身侧,仿若世间万物皆不能入其眼。 九皇子见他不理自己,气恼得手脚并用开始爬树,没一会儿,他就爬到了树上,一屁股坐在红衣少年旁边,气呼呼地往下看。 “树上到底有什么,你这么喜欢躺在上面?”九皇子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解。 红衣少年懒洋洋地说道:“树上啊...有热闹看。” 九皇子四处张望,大声道:“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知道吗,那惠和说那种小姐长得还挺漂亮的,就是有些黑。嘻嘻,我就说嘛,父皇怎么会指个丑女给我!” “你怎么知道传言不可信的啊!!” 红衣男子闻声,微微睁开双眸,那眼眸中似有万千星辰,却又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他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二字:“猜的。” 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 “小姐,杨世子明明也对您不一样了,您为何还要将杨世子拱手相让啊?” 跟着苏玉秀走远的书心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她家小姐不是一心想嫁给杨世子的吗? “你懂什么,本小姐越是这样说,恩昱哥哥心中就越是放不下我!” “这是为何?” 苏玉秀挑眉,满眼得意:“行了,还不赶紧走!” 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她今日前来是有三个目标的,眼下只完成了第一个。 一会儿的诗会,若哥哥成功拿着自己给他的诗大放异彩呢! 那才堪堪完成了第二个! 经历过前世之后,苏玉秀清晰地知道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可靠的娘家,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所以她凭借自己前世记忆中的一些诗词,一定要先帮哥哥在京中树立起才子的名声。 日后再想办法为他谋个一官半职,让他为自己所用。 毕竟,他比父亲要好掌控得多。 ...... 苏婉清悄然回到姜氏身边坐下时,苏玉秀等人已经回来了。 看到苏婉清时,苏玉秀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水。 苏婉琪姐妹则闷闷的,乖巧地坐在赵氏身后。 未及片刻,今日的主人公康王妃便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红边的十六七岁女子。 那女子生得极为特别,眼睛大而明亮,眉如利剑,斜飞入鬓,带着几分凌厉之气。 皮肤略有些黑,却更显健康之色,宛如古铜,整个人既有男子的英气,又不失女子的柔美,让人过目难忘。 众人纷纷从席位起身行礼,康王妃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叫起后。 目光温柔地落在钟雁嘉身上,开口向众人介绍道:“这孩子,自幼在边关长大,性子直率开朗。今日邀诸位前来,也是想让这孩子多结识些京中的姐妹。往后啊,还望各位多多照拂。” 康王妃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应和:“这是自然,咱们京中闺女最是热情好客。钟小姐既是王妃相邀而来,定要与我们多多亲近才是。” 另一位夫人也笑着说道:“瞧这钟小姐英气不凡,定有许多边关趣事可与我们分享呢。” 一位年轻的小姐轻声细语道:“早就听闻边关风光别样,钟小姐能给我们讲讲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瞬间热闹非凡,似是春日里最绚烂的花海,热闹而生机勃勃。 惠和郡主也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跑到康王妃身边撒了会娇,还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朝苏婉清眨了眨眼睛。 随后不知她与跟康王妃说了什么,康王妃目光扫了一圈,声音不疾不徐地问道:“永宁侯府的二姑娘今日可来了?” 突然被康王妃点名,苏玉秀一愣,上辈子可没这一出啊。 她很快稳住心神,莲步轻移,优雅地走出去,尽显贵女姿态。 苏玉秀今日身着宝蓝色华服,衣袂飘飘。束腰设计凸显身姿,发间珠翠点缀,光彩照人。 身姿挺拔却又微微前倾,尽显恭敬之态:“回王妃,臣女在。” 康王妃看着她,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早就听闻永宁侯府的二姑娘的大名,今日一见才觉不止才情过人,连着容貌仪态也是上乘,当真是京中贵女之典范。” 苏玉秀闻言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卑不亢,盈盈一拜,轻声道:“王妃谬赞了。” 长辈们看着苏玉秀,眼中满是赞赏,这可是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贵女,前途无量。 同龄的女子们则投来羡慕或敬佩的眼光,苏玉秀微微低头,垂下盛满得意的眼眸。 宴会之上,座次依爵位高低而排。 同样在京中沉寂多年的忠勤伯府在永宁侯府对面的不远处。 杨若溪悄然凑到伯夫人柴氏身边,压低声音道:“娘,要是当初哥哥定的是苏二小姐就好了。” 柴氏微微皱眉,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悦,低声斥责道:“休要胡说!” 杨若曦瘪了瘪嘴,一团孩子气的不满模样。 她与杨恩昱长得极为相像,尤其是那眼眸,如同一泓清泉,此刻却满是不甘。 柴氏的目光缓缓从站在人中间、备受瞩目的苏玉秀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姜氏身后垂着头、如同木头一般的苏婉清。 她何尝不想让儿子娶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苏玉秀,可这亲事,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康王妃端坐在上,目光柔和地看着苏玉秀,越瞧越是满意。片刻后,康王妃微微启唇,问道:“不知二小姐可有定人家?” 此问,本不该由苏玉秀作答,依礼当由长辈回应,以表示女子的内敛和恭顺。 姜氏反应迅速,忙不迭起身,不想苏玉秀却盈盈拜下,声若蚊呐:“回王妃,小女尚未婚配。祖母说了,小女婚事得由她点头才行。” 这话就差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姜氏这个后母,做不得她的主。 候夫人赵氏不由得紧皱起眉头,虽然她不喜管二房的事,但二丫头这次也未免太没分寸了。 ------------ 第一卷 第33章 露脸 姜氏忍着气打了圆场,“回王妃,秀儿说的是,她祖母疼她,想多留她些时日。” 苏玉秀还在得意自己让姜氏没脸,却不知,她这话一出,那些原本还琢磨着她与自家那个小子相配的高门贵妇们,瞬间便收了心思,转而开始聊起其他话题。 而一些小门小户或底蕴稍欠之家,望向苏玉秀的目光越发炽热。 比如,杨若曦。 苏婉清静静听着,眸底闪过满是疑惑。 是她请惠和郡主故意在康王妃面前夸赞苏玉秀的,一来是帮苏玉秀在众人面前好生“露露脸”。 二来也想试探一下她对各家的态度。 可苏玉秀的回答,实在是让她有些失望。 她着实是好奇,苏玉秀前世究竟嫁入了哪户人家。 说她不懂事吧,可她在礼仪、审美等诸多方面,皆比前世的苏玉秀强出太多。 说她成长了吧,偏偏在言语行事上,却又半分不懂世故。 不管她与母亲之间有着多大的嫌隙龃龉,在外人看来,她们总归是一体的。她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丝毫不给母亲留面子,在外人眼中,那便是不识大体。 那些原本想将她娶回去培养成未来当家主母的人家,顷刻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些原本想让孩子与她结交的人家,估计也会开始掂量一二。 生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怎么连这点到底也不明白。 坐在康王妃身侧的钟雁嘉,目光在一众贵女身上流转徘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思量。 她来京城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可入京未及几日,街上竟已有传言四起,将她描述得丑陋不堪,还称她在家中殴打婢女,甚至被传杀人如麻。 兄长去查,却也一无所获,只说猜测是净重有人看中九皇子,这才污蔑自己。 今日自己刚想与这些京中贵女们交流,不想就听到她们如此说话。 种种事情,实在让钟雁嘉难以对京中的所有生出好感。 ... 宴上,丝竹之声悠悠而起,舞姬翩然入场,长袖舞动,似蝶舞花丛,美不胜收。 美味佳肴与香醇美酒逐一呈上,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宴席正酣,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来到康王妃身旁,凑近康王妃耳边不知低语了些什么。 康王妃微微侧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致,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方才前院那些公子们倒是好生有趣,竟趁着这宴会之际举行了一场赏荷诗会。楚王特意让人将前三名的诗拿来给我们一同品鉴品鉴。” 众人听闻,皆面露好奇之色,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康王妃。 康王妃微微一抬下巴,下人就开始念:“这第三名是忠勤伯世子...” 听到自己儿子是第二名的时候,康王妃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满脸笑意道:“我这小儿子,平日整日抱着书读,倒也没料到这次居然还真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来。” 当旁人提及第一名是永宁侯府的苏玉秀时,众人皆惊。 康王妃则笑着当众夸赞了一番姜氏会教育孩子,只是眼底的却流露着淡淡的不喜。 她的小儿子早早找好了枪手,写了一首先生都赞赏不已的赏荷诗,原本想借机扬名,不想半路却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 要不是刚刚苏玉秀的表现,让康王妃知晓姜氏这个继室在侯府也不容易。 怕是当场就要想法子,给她难堪了。 此时,有人来报几位皇子要来给康王妃请安。 康王妃面露喜色,三位皇子来给自己请安,那可是极给自己面子。 大约他们也猜到今日给自己儿子扬名失败的事,特来安抚自己, 她连忙道:“快请!” ... 庆贞帝共有十一个皇子,如今活下来的只有七个。 大皇子封鲁王,二十七岁,娴妃所生,如今在陇西劳军。 二皇子封楚王,二十四岁,皇后所生,在吏部当差。 四皇子晋王,二十三岁,淑妃所生,如今在户部当差。 五皇子秦王,二十二岁,生母丽昭仪,工部当差。 七皇子并未封王,十九岁,贞嫔所生,整日喜欢四处游玩,常年不在京中。 九皇子十七岁,已故皇贵妃所生,还未开府。 十一皇子七岁,生母是个才人,如今在娴妃宫中养着。 如今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分为两派。鲁王与楚王之间,立长还是立嫡,已然成为朝臣争论的焦点。 ... 楚王迈着大步在前方昂首阔步地走着,晋王则落后半步紧紧跟着,他的神色略显恭敬,却又不失自身的气度。 九皇子跟在二人身后,一双眼珠子四处转悠,最后直直地看着康王妃身旁的钟雁嘉。 应当就是她了。 苏玉秀没料到今日会看到年轻了十岁的晋王,毫无准备的她瞬间如遭雷击,桌上的酒杯被失手打翻。 尽管她还在强装镇定,可那颤抖的手和不敢抬起的眼眸还是出卖了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如醍醐灌顶般惊觉心中那如熊熊烈火般深埋的恨意。 她恨,恨极了晋王。自己的一生啊,完完全全地给了他,为他怀过三次孩子,虽然一个都没能生下来,但她的身子却因此破败了。 可最后呢,她苦苦哀求他相信自己的时候,他却那般绝情,毫不留情地甩开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被活活打了四十大板。 那疼痛,那屈辱,如影随形,在无数个日夜里折磨着她。 可他到底是晋王,自己如今对他做不了什么。苏玉秀双唇紧抿,试图压抑着稳住自己的情绪。 随后,她猛地转头,正对上苏婉清打量的目光。 那一瞬间,无数怨恨在心中疯狂滋长。她在心里怒吼着:若不是你和你那下贱的娘,我怎会沦落到想去靖王府当一个妾?都是你们毁了我一辈子!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们尝尝我上辈子所受的苦。 苏婉清被苏玉秀眼底的仇恨弄得莫名其妙。 三位皇子进来后,苏玉秀就不对劲,似沉溺在某种情绪里。 苏婉清不知是哪位皇子让她如此,不料她却突然转头,眼中仇恨怨毒毫不掩饰,苏婉清疑惑自己上辈子难道真把她怎么样了? 三位皇子给康王妃请完安后便离开了。 苏玉秀一直到晋王离开才彻底放松下来,哥哥那边已经成功。 那接下来,她要完成今天的第三个目标了。 如此想着,她朝苏婉清笑了一下。 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苏婉清不知为何,此刻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不仅不惧,反而有一股浓浓的战意从心底升腾而起。 ------------ 第一卷 第34章 落水 待宴会结束,康王妃一脸和蔼地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去戏楼听戏,你们年轻人让我家那小子安排人带着你们四处逛逛,” 如今大周朝男女大防并未那么严重,一般这时候,大家一起赏荷游玩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康王妃离开前,还不忘对着惠和郡主温言道:“惠和,钟小姐初来乍到,你且带着她熟悉熟悉,你要是发懒,让你九舅舅帮忙也行。” 惠和郡主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刚迈出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来:“放心吧王妃奶奶。” 她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笑意盈盈地拉起钟雁嘉的衣袖,就要去找苏婉清。 不想却看到苏婉清跟着苏玉秀走了。 惠和郡主瞪大了眼睛,“苏玉秀主动理阿清,这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钟雁嘉好奇,一双大眼睛忽闪着,问道:“郡主与那两位小姐相熟?” 惠和郡主这才发现钟雁嘉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出奇的亮,好看的紧。 湖边,微风徐徐拂过,苏玉秀与苏婉清静静相对而立。 两个丫鬟静立远处,垂首敛目。 若是之前苏婉清还不知道那“落水”究竟为何意,可此刻站在湖边,便知这落水,要么是她推自己下去,让自己当众出丑,要么是自己跳下去,冤枉自己。 她这位好姐姐,究竟会作何选择呢? 苏玉秀嘴角挂着一抹看似温柔的笑,轻声说道:“听闻四妹妹最近在学刺绣?” 苏婉清心中狐疑,难道她在自己院子里也安排了人?面上却不露声色,“二姐姐说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瞎琢磨罢了。” 苏玉秀微微眯起双眸,言语中带着几分挑剔,“四妹妹的绣活,似乎并不怎么样呢。” 苏婉清瞳孔微微一缩,她这语气,竟好似亲眼见过自己绣的香囊一般。 “自然是比不上二姐姐的。” 苏玉秀一边与苏婉清周旋着说话,一边眼睛不时瞟向远处。 “四妹妹,其实说来我还挺佩服你的。这么大的功劳被我抢了,你竟还能如此隐忍。” 苏婉清尚未回答,苏玉秀却突然间瞧见对岸她要等的人露了头,心中一喜。 她猛地向前跨出一步,靠近苏婉清,脸上带着虚假的关切,娇声道:“四妹妹,瞧你,头发都乱了。” 说着,她的手看似轻柔地伸向苏婉清的肩头,而实际上,她的手指微微弯曲,暗自蓄力。 苏婉清一直暗中留意着苏玉秀的举动,当苏玉秀的手伸过来时,苏婉清轻巧地往旁边一闪,苏玉秀万万没想到苏婉清竟有如此防备。 她用力过猛,收势不及。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苏玉秀整个人跌入了湖中,溅起大片水花。湖水瞬间没过了她的头顶,她惊慌失措地在水中扑腾着,发出阵阵惊呼。 而苏婉清则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水中挣扎的苏玉秀,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小姐!小姐!” 书心站在岸边,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喊着。 周围的人都聚集了起来,苏婉清也适时地惊呼了几声,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她朝着湖中的苏玉秀伸出了手,看似急切地想要救人,可苏玉秀却怎么也抓不住,反而渐渐往湖边深处滑去。 众人惊慌失措之际,对面忽有一灰衣男子跃下。迅速游向苏玉秀,靠近后稳稳抓住她向往岸边游,却不想苏玉秀在水中拼命挣扎,差点将男子一同拉下水,男子几经努力才稳住身形。 随后,他凭借着顽强才将苏玉秀带到了岸边。 苏玉秀被救上岸后,苏婉清还未来得及上前表演姐妹情深,一个身影便如疾风般冲了过来。 此人猛地推开救人的灰衣男子,儒雅的脸上此刻满是焦急之色:“二妹妹!二妹妹!” 苏玉秀蓝色的衣裙紧贴在身上,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 男子急忙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披在苏玉秀身上。 苏玉秀缓缓转醒,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模样楚楚可怜。 看着面前的男子,轻虚弱地轻唤一声:“恩昱哥哥,秀儿好怕。”话未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杨恩昱见状,更是心急如焚,“二妹妹,你没事吧,二妹妹,你醒醒啊!” 康王府的下人反应迅速,几个婆子急忙上前,打算将苏玉秀抱至房间休息。 可杨恩昱不管不顾,不让任何人触碰苏玉秀,径直将她公主抱起来,语气果断地说了一句“带路”。 他站起身的瞬间,目光恰好对上了不远处苏婉清那一双清冷的眸子。 苏婉清静静地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抱着苏玉秀的手。 杨恩昱猛地一颤,心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急忙解释道:“清儿妹妹,二妹妹昏迷了,我只是担心她。” 说到这里,怀中的苏玉秀忽然间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甚至还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地看向杨恩昱,轻唤一声:“恩昱哥哥...冷...好冷...” 那声音虚弱至极,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柔情。 杨恩昱心中一紧,看向苏婉清,眼中满是愧疚与无奈,“清儿妹妹,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说完不再停留,大步跟着婆子身后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安慰着:“二妹妹,别怕,很快就好了!” 只留下苏婉清独自站在原地。 “刚刚那个是忠勤伯府的世子吗?不是说,与永宁侯府的四小姐定的亲事吗?” “是啊,怎么看起来,他更担心他们家二小姐啊!” “我听说啊,这婚事本来就是二小姐的...” 周围的人对着苏婉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京城说大也不大地方,众人皆知苏婉清与杨恩昱自幼定亲之事。 如今这场景,让众人不免议论纷纷,或有怜惜,或有幸灾乐祸。 苏婉清却仿若未闻,她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那个无人理会的灰衣男子走去。 行至男子面前,苏婉清微微福身,轻声道:“多谢公子救了家姐。” 躲在人群之后的杨若曦正要跟自己哥哥一起走,却不想忽然被人拉出了胳膊。 “你想不想让秀儿表妹成为你的嫂子?” ------------ 第一卷 第35章 指认 男子微微一怔,连忙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他的声音淳厚,带着一丝质朴。 苏婉清抬眸,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 男子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长得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虽身着朴素,却也整洁干净。 看衣着,明显不会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各家公子。 反倒像个穷书生。 “启鸿,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康王幼子赵文尘踱步而来,身着墨青色云纹锦袍,因微胖身材略显紧绷。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世家公子,苏宇橙和苏宇策都赫然在内,看到人群中的苏婉清都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待看清李义清湿漉漉的模样,赵文尘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苏婉清微微福身回道:“回赵公子,家姐刚刚不慎落水,幸得这位公子相救。不知赵公子能否安排人给这位救命恩人换身干净衣裳。” 今虽正值盛夏,但此处别院却甚为清凉, 赵文尘这才吩咐身边小厮将李义清带下去。 恰在此刻,一声尖厉之音骤起:“哼!什么不慎落水,分明是你将表妹推下去的!” 张柳月如一头张牙舞爪的猛兽般突兀闯出,她那涂着丹蔻的手指直直戳向苏婉清,眼眸中满是狠厉与决然。 周遭之人皆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婉清,那眼神中满是狐疑、窥探与斥责。 苏婉清仿佛瞬间成了众矢之的,空气似是凝结,紧张的氛围如乌云般沉沉笼罩。 椅秋俏脸涨得通红,“张小姐休要胡言,我家小姐连二小姐的衣角都未碰到,如何能推她?” 她是真急了,今日这帽子要是真扣在她家小姐头上,日后小姐如何在京中立足! 张柳月嘴角扬起一抹讥诮,“我和若曦妹妹都瞧得真真切切,就是她推的。” 苏婉清这才看到站在张柳月身后的杨若曦。杨若曦在对上苏婉清的眼神时,迅速背过了身去,这般举动无疑是默认了张柳月的话。 朱尚书尚未告老还乡前,宴会上杨若曦常常会缠着苏婉清。 近来几次宴会她很少找自己,苏婉清只当她长大有了自己的朋友。 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捅自己一刀。 “什么!妹妹被苏婉清推下水了?”苏宇策怒声开口,那声音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张柳月立即换成一副委屈至极的面孔,娇声道:“表哥,你可要给表妹做主啊!” 苏宇策恶狠狠地看向苏婉清,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四妹妹,你怎么如此恶毒!” 椅秋气得浑身发颤,二少爷怎么问都不问就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数落小姐! “胡说,我家小姐好端端的,为何要推二小姐?” 张柳月冷冷一笑,面上满是讥讽之色,“那还用说?还不是因为她嫉妒秀儿表妹受圣上褒奖。她从小到大就见不得秀儿表妹半点好。亏得表妹还怜她近来心情不好,特意邀她到湖边走走,不想......” 言及此处,张柳月竟嘤嘤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苏家四小姐竟如此善妒,真是没想到啊。” “是啊,那苏二小姐多好的人,竟被她推下水,这苏四小姐也太过分了。” “连杨小姐都站出来作证,想来这苏四小姐平日里确实不大得人心。” 各种非议之声不断,似利刃般刺向苏婉清。 虽有人小声说道:“可刚刚苏四小姐明明很努力地要救苏二小姐啊。”但很快便被众人的声浪淹没。 椅秋气得浑身发抖,苏婉清却轻轻将椅秋拉开,双眸如寒潭般直直地看着张柳月。 张柳月心中一虚,却又强自梗着脖子回视苏婉清。 苏婉清冷声问道:“证据呢?” “嗯?” “张家表姐指认我推了二姐姐,可有证据?” 张柳月扬起下巴,大声道:“我和杨小姐亲眼看到的!” “那我也能说是张家表姐和杨家小姐故意冤枉。” “我们怎么可能做这事!”张柳月说罢,猛地扭头看向身着粉色衣裙的悦瑶,“悦瑶妹妹,你方才也是瞧见了的吧!” 本在看戏的刘悦瑶忽然被点名,她微微一怔,随即对上张柳月满是压迫与暗示的眼神。 竟然不自觉地说道:“是,我也看到了是苏四小姐推的二小姐。” 如果一个人如此说,众人或许还心存疑虑,但三位小姐都看到了,众人看苏婉清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赵文尘本就对今日苏婉清在诗会中夺了自己的头彩心生不满,眼下有机会发作,看着苏宇策冷声道:“这就是你们永宁侯府的家教?” 苏宇策面色阴沉如水,心中对苏婉清的恨意几欲喷薄而出。自己方才在诗会中力拔头筹,本应风光无限,岂料苏婉清竟在此刻闹出这般事端,莫不是故意与自己作对? 好在苏宇橙还残留着几分理智,他缓缓迈出一步,拱手言道:“赵公子,此事乃我永宁侯府之内务,还望赵公子行个方便,容我等寻一处妥善之地处理此事。” 其音刚落,一个威严妇人踱步而来。 她面容冷峻,眼眸狭长且微微上挑,薄唇紧抿,尽显凌厉之色。只听她沉声说道:“此事,可并非仅仅是你们永宁侯府的家事。” 苏宇橙看着来人,喃喃低语:“舅母。” 张柳月见来人,眼底一喜,高呼道:“娘!您定要为表妹做主啊!” ...... 凉亭之中,微风轻拂,绿树成荫。楚王和晋王分坐两端,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宛如两军对垒。 楚王执黑子,气定神闲,落子沉稳;晋王执白子,神色专注,思索对策。 一局终了,楚王凝视棋盘,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夸赞道:“四弟,你的棋艺确有进步。” 晋王恭敬地拱手,言辞恳切道:“皇兄教导有方,臣弟方能有所进益。” 一旁的惠和郡主原本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顿时喜笑颜开:“终于下完了,那咱们去逛逛吧!” 楚王看着惠和郡主这般没耐性的样子,宠溺地笑了笑,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一点耐性都没有。” 惠和郡主俏皮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拉着楚王的衣袖撒娇道:“二舅舅,来都来了,你看九舅舅都出去玩了,偏偏你们下棋还非要拘着我!” 惠和郡主心中满是委屈,她本是按照康王妃的意思,把钟雁嘉想法子交给了九皇子,却不想楚王和晋王怕郡主不知轻重跟着二人,将她扣了下来。 楚王看着郡主娇憨的模样,拿她没办法,无奈地说道:“罢了,四弟陪着丫头走走。” 晋王也笑着起身,三人刚要出去,钟雁嘉身边的丫鬟小跑着过来。 “郡主,苏四小姐出事了!” 惠和郡主一听苏婉清出事,立刻心急如焚地抓住丫鬟的胳膊就跑了起来。楚王见状,生怕这小祖宗出事,也连忙快步跟上。 晋王回头看了一眼棋局,微微沉吟,随后拿起一颗白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之上。 瞬间,原本看似平静的棋局局势大变,黑白双方的势力仿佛被重新洗牌,仅仅片刻,晋王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随意拨弄,棋局瞬间被毁得面目全非。 ------------ 第一卷 第36章 报官 永昌伯府的秦氏一来,便冷冽地看向苏婉清,寒声道:“苏四小姐,秀儿乃是我永昌伯府的外甥女,今日你必须给我们永昌伯府一个交代。” 苏宇橙赶忙打圆场,“舅母,此事...” 秦氏打断他道:“橙儿,我知道这事你也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轻易糊弄过去!秀儿已经没了母亲,我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赵文尘则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椅秋急得不行,站在苏婉清身前,眼睛都气红了,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 苏婉清却面色平静,走到秦氏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秦氏冷哼道:“不敢当苏四小姐的礼。” 苏婉清从容不迫地自行站起。 她眼眸如冰,直直望向永昌伯夫人,冷声道:“永昌伯夫人来得正是时候,张家小姐无端当众污蔑于我,我正欲去告官,请京兆府尹还我清白,伯夫人不如一同前往?” 此言一出,周遭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少爷小姐们望向苏婉清的眼神瞬息万变,这么勇的吗,那此事当真不是她做的? 张柳月心中一慌,却仍强作镇定,色厉内荏道:“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敢去告官?” 秦氏亦是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张柳月不敢与之对视,目光游离不定,心虚之态尽显。 知女莫若母,秦氏此时如何不知此事必有蹊跷,但她却并不放在心上,苏婉清虽也是嫡女,但她上次去永宁侯府的时候,明确感受到老夫人和苏锐明对姜氏和她的不满。 一个被自己家人厌弃的小女子,冤枉了也就冤枉了。 退一万步讲,秀儿的落水,难道就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吗? 秦氏摆出一副刚正不阿之态,言辞凿凿道:“苏四小姐,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何必闹得这般不可收拾。念在你年纪尚小,去给秀儿当众赔个不是,此事便就此作罢。” 苏婉清冷然道:“多谢伯夫人好意,只是我没做过之事,为何要道歉?” 秦氏微微皱眉,又道:“本夫人亦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去了衙门,声名受损。” 苏婉清却淡漠如初,缓缓言道:“伯夫人此言差矣。我永宁侯府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岂会畏惧去府衙走上一遭。既然张小姐与刘小姐与我各执一词,不如去衙门辨个真假,我坚信我大周朝的律法会还我一个公道。” 苏婉清的话语虽轻,却字字如重锤,双方僵持不下,空气仿佛都被凝固。 秦氏见她油盐不进,也来了火气,厉声说道:“本夫人本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便算了。这么多人都看到你与秀儿二人站在湖边,偏偏秀儿落了水,又有人证。若是报了官,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苏婉清毫不畏惧,从容说道:“湖边这么多人,也许不止张小姐和刘小姐二人看到了发生何事。一个个问下去,总有人能够证明我的清白。” “况且,闻大理寺少卿最擅长断案,只要他一来,想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谁在说谎,谁在冤枉人,一目了然。只是不知道,那空口白牙冤枉人的人,又会落得个何种名声。” 苏婉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瑟缩在众人身后的刘悦瑶和杨若曦。 二人只觉那目光如锐利之剑般刺来,令她们浑身猛地一颤。心中惧意弥漫,害怕得根本不敢抬头。 此时,苏婉清缓缓地走到更加惧怕的刘悦瑶面前。 她的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刘悦瑶的心越发揪紧。 苏婉清声音清冷,如寒泉流淌,质问道:“刘小姐,刚刚你说亲眼看到我推二姐姐落了水,请问刘小姐,我用了哪一只手推了我二姐姐哪里?” 刘悦瑶脸色惨白,眼神慌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柳月见状,急忙抢先回道:“你用的右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用右手推得表妹的肩膀。” 苏婉清闻言,仰天大笑,笑声清脆却带着无尽的嘲讽。 笑罢,她眼神锐利如刀,一一扫过众人,然后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诸位刚刚都看到了,我与二姐姐所站的位置,若我真用右手推她肩膀,那应是把她往岸边上推,而不是推入水中。” 张柳月迅速改口:“那...我刚刚记错了,你用的是左手。” “你确定?” “我确定,你用的就是左手!” “杨小姐和刘小杰也都看到了?” 杨若曦咬咬牙,一狠心扬起脑袋:“是!我也看到了,就是左手!” 刘悦瑶却一直低垂着头,始终未吭声。 苏婉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她忽然看向一旁的几位少女,“白小姐、李小姐、王小姐,倘若真如张小姐所言,我能将我家二姐姐推入湖中吗?” 张柳月急了,“你问他们做什么?他们刚刚又没看到。” ------------ 第一卷 第37章 相护 这时,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白娉婷站了出来,轻声说道:“苏小姐,我确实没有看到二小姐落水的经过。但就二小姐和苏四小姐的站位来看,若苏四小姐用左手推二小姐,怕是并不能将她推到湖中。” 白娉婷身后的几位小姐也纷纷站出来作证。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李小姐点头说道:“确实如此,那时苏四小姐站在苏二小姐面向湖的右侧,从那个位置上看,不太可能出现张小姐所说的情况。” 另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王小姐也接着说:“我们虽未亲眼看到落水瞬间,但就这站位分析,张小姐所言不实。” 白娉婷本就是左丞相的孙女,身边的几位小姐也都是重臣之后。 她们的话显然比张柳月和杨若曦这两个没落伯府的女儿,以及刘悦瑶这种刚入京城的四品官员的女儿说的话更有信服力。 眼见着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张柳月又急又怒,朝着苏婉清无能狂怒般地喊道:“你骗我!” 苏婉清理也不理她,神色冷峻,忽然高声喝道:“椅秋,报官!” 声音清脆而坚定,在空气中回荡,让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显然没想到,事情已经如此明了了,这个小姑娘居然还要将事情闹大。 她难道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吗? 特别是永昌伯府还是他们永宁侯府的亲戚,忠勤伯府更是她未来的婆家啊! 秦氏一改刚刚的严厉之色,笑得一脸和善:“四丫头,月儿这丫头也是看到表妹落水之后心急,看错了也是人之常情。都是一家人,事情说开了也就算了。” 在场的人虽然对秦氏的话嗤之以鼻,但她这话也不无道理。 原本以为此事长辈出来打个圆场也就罢了,不想苏婉清根本不给任何面子:“伯夫人这话恕婉清听不懂,刚刚不是张小姐口口声声说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吗?” 她顿了顿:“更何况,刚刚伯夫人您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啊。” 秦氏脸色瞬间僵硬,那原本强装的笑容几乎都要挂不住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沉声道:“四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回去之后,你也好跟你父亲交代,不是吗?” 刚到现场,就正好听到秦氏以这满满威胁的话语,惠和郡主哪里能忍,当即一步跨到苏婉清面前,如同护崽的小母鸡一般,怒视着秦氏。 苏婉清还来不及说一句,小事,我能行。 惠和郡主已然火力全开。 “怎么?你们随意冤枉人,还想就这么轻易揭过?想得美!” 她那葱白的手指直直指向秦氏身后的张柳月,厉声喝道,“又是你!阿清究竟何处得罪了你?为何总是无端寻她麻烦?这次居然还直接污蔑她的名声,这与杀人有何区别?” 秦氏见状,连忙挡在自家闺女面前,微微欠身,语气虽恭敬却也带着一丝强硬:“郡主息怒,此次月儿并非故意,只是一时看错。还望郡主看在老身的面子上,莫要动怒。” 在她看来,郡主虽身份尊贵,可到底年龄尚小。自己身为长辈,郡主理应给几分薄面。 她万万没想到,惠和郡主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惠和郡主瞬间将手指向她,毫不退缩地持续反击:“看在你的面子上,什么面子,以大欺小还是颠倒黑白的面子?” 秦氏脸色愈发难看,惠和郡主却仍不罢休:“本郡主说永昌伯府好歹也是百年世家,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女儿?原来是有你这么个护短的母亲,才会教出无法无天的女儿。” 秦氏闻言,只觉胸口一阵憋闷,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永昌伯府本就沉寂多年,如今更是被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当众如此斥责自己这个伯夫人,这让她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秦氏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永昌伯府的颜面都被踩在了脚下。 她颤抖着手指着惠和郡主,怒道:“即使你是郡主,也不能如此胡言!郡主莫要仗着身份便肆意妄为,老身虽敬重郡主之尊,却也不能任由郡主这般诋毁我永昌伯府。今日之事,郡主未免太过咄咄逼人。” 惠和郡主柳眉一挑,毫不畏惧地回视秦氏,“咄咄逼人?本郡主不过是就事论事!你永昌伯府之人冤枉好人,还不许人说?若今日不给个交代,本郡主定不罢休。” 周围的人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祸上身。 赵文尘好几次想出来打圆场,看到惠和那以一敌百的气势,迈不出那条腿。 直到姗姗来迟的楚王和晋王走来,看到惠和郡主大放厥词的样子,皱着眉头呵斥道:“惠和!” 见楚王开了口,惠和郡主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 楚王冷眼扫视众人,沉声道:“怎么回事?” 赵文尘急忙出来,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 楚王听完,不悦的目光落在秦氏及其身后之人身上。 楚王乃皇后所出,身份本就比其他皇子更为尊贵,他更是十六岁起开始当差,便深受圣上重视。 被他眼神扫过的杨若曦和刘悦瑶,只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扑面而来,两人心中有鬼,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惠和郡主则更气愤,拉着苏婉清的衣袖,用着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阿清你别怕,咱们这就去报官。我表哥那么厉害,一定能还你清白的,到时候把那些说谎的人全都抓到大牢里面,让她们坐牢,也尝尝名声尽毁的滋味!” 此时,刘悦瑶听到这话,心中的恐惧如汹涌的潮水般再也无法压抑。她猛地大喊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都是张柳月,是她逼我的!” 刘悦瑶的情绪几近崩溃,声音尖锐而颤抖。 张柳月见她反水,瞬间怒不可遏。 可一旁早已后悔的杨若曦也连忙对着苏婉清忏悔:“清儿姐姐,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冤枉你的,是柳月姐姐逼我这么做的,是她,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杨若曦满脸惊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张柳月此刻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她却仍在挣扎,对着所有人尖声说道:“不是!不是这样子的!” 可无人理会于她。 事已至此,真相昭然若揭。 ------------ 第一卷 第38章 认错 秦氏刚欲言语,苏婉清却又悄然凑近几分。 她压低嗓音,以仅二人可闻之声轻声道:“听闻张世子,前些时日正设法拜入国子监云鹤先生门下。伯夫人可知,云鹤先生乃是我曾外祖之徒孙。伯夫人可要思量清楚了,儿子与女儿,您当如何抉择。” 张柳月能一次次对自己如此跋扈,不外乎就是有个溺爱她的母亲。 她倒是想知道,当儿子和女儿只能选一个的时候,她会怎么选。 秦氏面上瞬间掠过一抹挣扎之色,下一瞬,她竟当着众人之面,狠狠给了张柳月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众人震惊。 张柳月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都懵了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颊,泪水在眼中打转:“娘,你打我!” 秦氏眼底满是挣扎与不舍,“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胡乱冤枉人!还不速速向苏四姑娘赔罪!” 张柳月满心委屈与倔强,她怎么也不愿道歉,转身就要跑开。 却被惠和郡主的丫鬟翠儿拦住了去路。 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她们,现场气氛紧张而压抑。 秦氏无奈,要身旁的婆子一把抓住张柳月,强押着她来到苏婉清面前。 张柳月挣扎着,却抵不过婆子的力气。 秦氏再次怒声道:“快给苏四姑娘道歉!” 张柳月咬着嘴唇,满脸的不情愿,但在秦氏的逼迫下,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开口:“对不起。” 只是她看苏婉清的眼神,眼底的情绪。 只是她看向苏婉清的眼神中,充满了屈辱与愤恨。 苏婉清眸底仿若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既无得意之色,亦无怜悯之情。 “张小姐,对不起我什么?” 张柳月心中的屈辱感愈发强烈,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毫无尊严可言。 她慌乱地环顾四周,渴望能找到一丝帮助,可就连素来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此刻都在无情地逼自己道歉。 她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她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中挤出那些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心急,胡乱冤枉你。” “我不该骂你。” “不该故意针对你!” “我错了行了吧!” “你满意了吗?苏婉清你满意了吗?” 说完,她崩溃跑开。 秦氏狠狠地剜了苏婉清一眼,提起裙摆,快步朝着张柳月追去。 刘悦瑶和杨若曦也赶紧跟苏婉清小声道完歉跑了。 主角走了一半,楚王走了出来,让大家都四下散开。 自己则信步走到苏婉清面前,上下打量着苏婉清,开口夸赞道:“苏四小姐,小小年纪,却临危不惧,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的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探究,仿佛苏婉清是一个神秘的物件,等着他去剖析。 苏婉清两世为人,对危险的感知格外敏锐。 楚王一直贤名在外,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却让苏婉清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羞涩,声音如同蚊呐:“多谢楚王夸赞,” 楚王见她这般和其她女子一般无二的模样,瞬间失了些兴致。 晋王在楚王身后半步的地方,闻言抬眼目光只是短暂地在苏婉清身上停留,便又漠然地移开。 惠和郡主将苏婉清拉起来,娇俏地说道:“二舅舅,我就说了,阿清可厉害了。” 楚王的目光重新落在苏婉清身上,苏婉清只觉得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哟,两位殿下都在这儿呢!”一个清朗中带着不羁的声音从苏婉清身后传来。苏婉清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年大步流星地走来。 那少年眉眼幽冷,五官如雕琢般俊美,唇角却挂着一抹肆意的笑容,张扬而又散漫。他径直走到距苏婉清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恰好挡住了楚王投来的视线。 面对两位在朝中炙手可热的王爷,少年只是随意地行了个礼,开口问道:“两位殿下可见到九皇子?” 楚王看到他,脸上瞬间浮现出平日那和煦的笑容,问道:“晏舟,何时来的?方才诗会怎一直未见你。” 段晏舟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应道:“我作不出诗词,自然不去凑那热闹。” 楚王听了这话,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啊你,上次父王在端午宴会上还提及你小时候文采斐然,谁知...哎,晏舟,切不可浪费你的天赋。” 段晏舟却不以为意,随口道:“楚王殿下所言极是。” 接着,他转头看向惠和郡主,调侃道:“小丫头,你九舅舅在哪呢?” 惠和郡主立刻气鼓鼓地反驳:“我才不是小丫头!” 红衣少年听了,发出一阵爽朗而张扬的笑声, 一转头,苏婉清那低眉顺眼的贵女身姿便落入眼帘。 几缕发丝微微垂下,露出的那侧脸颊线条柔美,肌肤如瓷。 低垂的眼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 她安静得如同一个木头人,与刚刚那个舌战群儒、反应迅速,成功让冤枉她的人自打嘴巴,并让人当众道歉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苏婉清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始终没有抬头。 她这才知道面前的人是京城年龄最小的侯爷——忠勇侯。 他原是九皇子的倒霉伴读,其父曾是圣上的奶兄,当年应帝在世的时候,也是他随圣上一起入京为质,后又历经安王之乱。与圣上关系深厚异常,随被封侯。 六年前忠勇侯骤然离世,年仅十二岁的段晏舟自此失去长辈管束,自此,成为了京城中最为出名的浪荡子。 偏偏圣上怜他失了父亲,母亲又是个终日礼佛的,对他百般纵容。 惠和郡主每次提及过此人都气得跺脚,说他不是今日去哪个勾栏里面听曲,明日就去哪个楼里面看舞,连圣上提到他都是无奈摇头,让他别带坏了九皇子。 段晏舟不再逗弄惠和,三言两语将楚王和靖王带走。 没一会儿,康王妃和姜氏匆匆跑来,见苏婉清无事,姜氏满脸的焦急,转为放松。 苏婉清看着红衣少年离开的方向,眼眸流转。 这忠勇侯来的时机有些巧。 她脑中又闪过刚刚的画面,忠勇侯刚刚不偏不倚刚好走到自己和楚王中间,这也是巧合吗? ------------ 第一卷 第39章 野心 康王妃只觉今日诸事皆不顺遂。 先是自家儿子扬名之机被抢,后来苏玉秀又落了水,好不容易将事情处理好了,又惊闻张柳月指认苏婉清一事。 康王妃这下真恼了,这永昌伯府在她的宴会上如此冤枉人,根本没将自己这个康王妃放在眼里。 当即让人将姜氏母女请了出去,苏玉秀出了这样的事,永宁侯府的人自然也待不下去。 惠和郡主怕她心情不好,送她上马车的时候还不忘道:“你后日有时间吗?咱们去二舅舅马场玩,九舅舅和钟小姐要赛马!” 姜氏在马车上得知湖边发生的事时气得手都在抖。 “永昌伯府当年空有爵位,连正经差事都没有。你父亲求到我这儿,你曾外祖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他弄到户部领闲差。可那秦氏不感激就算了,还嫌差事不好,对我横眉冷目多年,今日竟敢当众这般对你。” 苏婉清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娘亲不必生气,女儿并未吃亏。” 话是这么说,姜氏都不敢想若是她的女儿不是那样临危不乱抽丝剥茧,不是自己想法子找到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惠和郡主那样护着女儿。 今日推嫡姐下湖的事一旦传开,日后女儿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他们这是想让自己女儿去死啊! 姜氏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凶恶,怒声道:“既然他们如此不愿意做这个差事,那就干脆别做了。” 苏婉清望向姜氏,疑惑问道:“娘亲,有办法收回这个名额?” 无论是哪个朝代,贵族之中总少不了才能不足之人。没关系的会另谋出路,有关系的则会在各个部门谋一份闲差,闲差自然有一定名额限制,特别是像户部这种重要部门更是难进。 姜氏揉揉她的头,“你曾外祖虽已告老还乡,但他一生门生众多。只是收回一个名额,又不是要找他们要一个名额,自然不难。” 往日姜氏和善如团子,苏婉清总觉得认清渣爹真面目后,母亲这些时日轮廓愈发凝练,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母亲身上汇聚,让她多了几分威严与果断。 但显然这果断只对外,面对自己女儿,姜氏眸中犹豫,欲言又止。 苏玉秀落水,她作为嫡母自然要去看一看。 岂料她方踏入房间,便见大夫正坐于榻边为苏玉秀诊脉。 恩昱那孩子竟立于床榻之旁,紧紧握住苏玉秀之手,口中还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想到当时的场景,姜氏还是忍不住开口:“清儿,你最近可与杨世子还有联络?” 苏婉清垂眸,凝视着马车上的小几,语气却十分坚决:“娘亲,我与杨世子的婚事退了吧。” 这些年来,杨恩昱对姜氏可谓殷勤倍至,年年皆有诸多礼物相赠。 姜氏对这位未来女婿亦是满心称意。 苏婉清本以为要说服姜氏需得费上一番功夫,岂料她刚启齿,姜氏便悠悠长叹一声,问道:“你当真想清楚了?” 待苏婉清郑重颔首之后,姜氏仅道:“罢了,我明日就上门退了这么亲。” 苏婉清又道:“娘亲不必出面,二姐姐与杨世子已有了肌肤之亲,想来府中有的是人急!” 姜氏闻此,眯了眯眼:“那就让她们急个够!等你二姐姐之事东窗事发,看忠勤伯府还愿不愿意与她定亲。” 这几日姜氏看着苏玉秀上蹿下跳的,心中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苏婉清摇头道:“不,娘亲。二姐姐与杨世子既然两情相悦,我们为何不成全他们呢?” 姜氏一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清儿,你竟还要成全他们?” 难道女儿对杨家那小子已经爱得如此深了? 却不想苏婉清只是冷冷一勾唇:“娘亲,二姐姐献法已经有七八日,最多再过十日岭南那边的消息必定传回京中,届时忠勤伯府知道他们定下亲事的世子妃不过是个声名狼藉之人,不是更有趣吗?” 杨若曦今日给张柳月作证,苏婉清便知道了忠勤伯府的态度。 既然他们如此想要苏玉秀,那她便成全他们。 姜氏看着苏婉清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样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姜氏轻叹道:“清儿,你比娘强。” 苏婉清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后垂下眼眸。 ...... 王府别院的变故,无需苏婉清刻意传扬,短短两日,便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首论之事,自是苏玉秀落水。先是被一陌生男子救起,有了肌肤之亲。后又被未来妹夫一路紧抱,听闻啊,那未来妹夫胸前的衣衫都尽被打湿了。 不管是金枝贵胄还是酒楼茶肆,不少人已然开始揣测,这圣上青眼有加的苏家大才女,究竟是要嫁与救命之人,还是最终会委身于自己的妹夫呢? 提到落水,那自然又会提到永昌伯府伙同人冤枉永宁侯府四姑娘的事。 一时间张柳月三人的名声差到了极点,刘悦瑶更是直接被送回了老家。 苏锐明赶回侯府,带着满身怒气大步走进来,一眼看到苏玉秀安然躺在床上,立即便屏退左右。 怒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有菩萨指路,怎么会落水?” 苏玉秀微微垂眸,心中暗恨,要不是张柳月自作主张,她便能将此事推到苏婉清身上。她轻轻咳嗽一声,虚弱地说道:“或许是菩萨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劫,就并没有提醒女儿。” “小劫,这怎么可能是小劫!” 苏锐明气得一脚踹翻了放在床边的一个小凳子。 苏玉秀吓得蜷缩起来,惊恐地看着他。 苏锐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眼中却闪烁着炽热的野心。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菩萨看中,能预知未来之人,有多难得?” 苏玉秀:“爹” 苏玉秀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 苏锐明道:“你当知晓,这些年为父最疼的便是你,你祖母亦是如此,自幼对你千般宠爱、万般呵护。若说往昔,我们只盼你嫁入好人家,得一世富贵平安。然今时不同往日。” “为父原本已想好如何为你造势,甚至透过晋王搭上了楚王。只要你乖乖配合,将来必能登上高位,就是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 第一卷 第40章 好,我等你的休书 苏玉秀一听苏锐明欲将自己送入楚王府,整个人如遭雷击,颤抖不已:“爹,我不要,我绝不要嫁给楚王。” 她想到前世楚王府后来是因何被幽禁的,只觉得毛骨悚然。 苏锐明恼怒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如今你想入楚王府?哼,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怒火与失望,仿佛能将人灼伤。 苏锐明接着说道:“那个杨恩昱究竟有何好?你们姐妹一个两个皆为了他,简直不可理喻。不过一个破落户罢了,会几首诗词又能如何?你还真当他能有大作为?” 苏玉秀微微抬起头,那一双黑眸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她直视着苏锐明,缓缓说道:“爹,你相信我,女儿的选择绝不会错。” 苏锐明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但看到苏玉秀那笃定的小脸,微微一怔。 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菩萨?” 苏玉秀点点头。 最终,苏锐明一甩袖子,寻了个凳子坐下,沉声道:“事已至此,那就先想想如何让你嫡母将婚事让出来吧!” 他眯了眯眼,既然秀儿去不了,那就想法子让小女儿去吧。 小女儿心思深沉,虽没秀儿这般奇遇,凭自己应当也能一步步走出来。 ...... 老夫人知道消息当天就从静安寺赶了回来,一进房,就快步走到床头,看着苏玉秀发白的小脸,心疼地直抹泪。 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秀儿啊,你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 苏玉秀躺在老夫人怀里嘤嘤哭泣,柔弱地说道:“祖母,秀儿好怕,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老夫人去静安寺原本还有些生苏玉秀的气,可这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转头她那凌厉的目光便射向姜氏,厉声指责道:“姜氏,你是怎么看人的?竟让秀儿出了这等事!你这个当母亲的,就是如此失职!” 姜氏心早已习惯了老夫人这般态度,神色木然。 老夫人又将矛头指向苏婉清,用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为何不下水去救你的姐姐?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显然是已经听说苏玉秀落水的时候,正和苏婉清在一起。 苏锐明一直在旁边听着,却半点没有要帮妻女开口的意思。 又或者他正想借老夫人的口,打压一下自己的妻女。 老夫人越说越气,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她责令二人跪下,怒声道:“你们给我好好反省!要是秀儿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 躲在老夫人身后的苏玉秀眼底闪过一丝痛快! 她都已经想好了,等苏婉清和那男子在水中有了肌肤之亲,自己便能与恩昱哥哥清清白白地在一起。 可谁知,苏婉清居然敢故意躲开自己那一推,还自己落水。 她都不敢想,要是恩昱哥哥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抱起,自己该怎么办!!! 老夫人还在用眼神施压,下一秒,苏婉清忽然微微晃动身躯,“老夫人,您...您...” 而后身子一软,就这么径直倒了下去。 老夫人那原本狰狞的脸,顿时僵住,拄拐杖的手捏得极紧。 这是何意?传出去,旁人岂不要说自己逼晕了孙女? 姜氏慌了,立即上前查看。就在碰到苏婉清的手时,姜氏感觉到她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姜氏瞬间明白过来,一边大喊“快请大夫!”一边急忙让婆子将苏婉清抱回去。 在临走之前,姜氏回头看着老夫人和苏锐明,眼神中满是冰冷与厌恶。 “老夫人,老爷,二姑娘是落了水,但清儿也差点被人坏了名声。众目睽睽之下,永昌伯夫人和她家姑娘那样冤枉清儿,可你们到现在可曾关心她一句?” 她说完便抬步要走。 老夫人在身后怒喝道:“回来!老身没让你走!” 姜氏脚步顿住,老夫人质问道:“秀儿还躺在床上,你这个当继母的要去哪里?” 姜氏头也不回道:“我当然要去看我的女儿。” 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你敢!你今日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让老二休了你!” 姜氏缓缓回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决然,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道:“好啊,那我明日就等着休书。” 说完,姜氏毅然决然地走了。 老夫人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嘴里不停念叨着:“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锐明望着姜氏决绝的背影,想到她刚刚看自己那冰冷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慌乱。 在母亲回来之前,他便让人跟她说了此事,欲让母亲先打两棍子。 等她们母女俩老实之后,自己再出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姜氏将定亲的玉佩拿出来。 自己大不了委屈些,与她再温存一番。 再告诉她楚王自己会送清丫头一场荣华,届时母女俩必定对自己感激不尽。 可谁知,姜氏的性子居然变得这么刚烈了。 她刚刚进屋后,是不是除了行礼,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以前他们为母亲和孩子们也不是没有过争执,她每次隔不了两日就会亲手炖花胶猪蹄汤给自己送来。 可如今,从上次自己威胁要让清儿为妾之后,她好似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自己了。 ... 苏婉清被婆子抱回时暖阁,好容易将姜氏哄走。 立夏得知今日之事后,气得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愤愤道:“杨世子和二小姐究竟是何意思?这么大的人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里了。” 椅秋并未阻止立夏的责骂,甚至在听着立夏的话时,脸上还隐隐闪过一丝快意。 苏婉清瞧着椅秋紧绷的小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嘴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立夏惊慌失措嚷道:“完了玩了,小姐是不是气糊涂了。” 苏婉清与她们笑闹了一会,随即目光看向外间书架的方向。 “椅秋,把那几个木雕用匣子收起来。” ------------ 第一卷 第41章 定婚、失落 苏锐明第二日来的时候,姜氏开口第一句便是:“老爷是来送休书的吗?” 苏锐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恼怒起来。 自己都来了,她怎么在拿乔! 他很快调整过来,假装温柔地去哄姜氏:“素心,昨日母亲不过说得气话,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姜氏抬眸看着苏锐明温柔的眉眼,心中自嘲:以前自己怎如此眼瞎,竟觉他温柔,却未察觉他眼中浓浓的算计。 就在两人即将不欢而散的时候,姜氏忽然说道:“要我家清儿让出这门婚事也不是不行。” 苏锐明眼睛一亮,他就知道姜氏的性子最是柔软不过,果然好哄。 姜氏接着说:“清儿从七岁那年起,我便为她的将来打算。如今你要夺走她的婚事,自然得给她补偿。” 苏锐明忙不迭地点头:“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补偿清儿。” 这空口白话说得那叫一个顺畅,姜氏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开口写下她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多的,你把你手中城外的那个庄子给清儿,还有城西的那两个铺子,一个是锦绣布庄,一个是如意酒楼。这两个铺子地段好,收益也不错,清儿以后的生活也能有个保障。” 苏锐明闻言,心中不禁暗骂姜氏狮子大开口,他手里可一共只有两个庄子,但很快又强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庄子都还好说,只是城西的那两个铺子,毕竟是秀儿她娘当初的陪嫁...” 姜氏冷笑:“秀儿若是不愿,那就罢了!” 苏锐明按眉,姜氏继续道:“怎么?这么好的夫婿,二小姐不会是想从妹妹手里白抢的吧!老爷你可不能这般偏心,清儿也是你的女儿啊。” 苏锐明只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说道:“好,我答应你。” 原以为这下姜氏该将玉佩拿出来了,不想她却说:“老爷放心,等庄子和店铺的地契到手,妾身立马将订婚的玉佩拿出来。” 苏锐明眯了眯眼睛:“素心,你这是不相信我?” 姜氏面露难色地说道:“妾身自然是相信夫君的,只是二小姐这些日子又是绝食又是落水的,妾身实在是放心不下。老爷您也知道,这孩子性子烈,妾身也是怕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当然,若是老爷写个字据,秀儿不愿的话,老爷您来出这个铺子,妾身...” 苏锐明听了姜氏的话,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没一会儿,就派人将东西送了过来。 当看到下人送来订亲玉佩的时候,苏锐明忍不住问:“夫人可有说什么?” 下人微微一愣,“夫人正在收拾去庄子上的东西,没说什么。” “去庄子上?” “听说是要带四小姐散散心!” ... 苏玉秀知道姜氏交出玉佩后,便在自己房中喜不自禁,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得意之色。 那两个铺子虽然值钱,但一想到日后恩昱哥哥会让自己成为一品诰命。 这么点枝微末节的,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苏玉秀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书韵在一旁伺候着,笑着说道:“小姐,近日街头巷尾都在说九皇子和钟小姐的好事将近了。不过依奴婢看呀,等过不了两日,小姐和杨世子的婚事传出去,定能把这风头盖下去。” 苏玉秀挑眉,轻蔑地说道:“风头?依本小姐看钟小姐就是个福薄的,能不能成为九皇子妃还不一定呢。” 书韵听了,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小姐何出此言?听闻这事是圣上定下的。” 苏玉秀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说道:“你等着吧,算算时间,也就后日,肯定是要出事的。” 书韵奉承道:“是是是,我家小姐说出事,那必然是要出事的。对了,小姐,听闻白丞相前几日...” 书韵投效于苏婉清后,她便要求书韵时不时在苏玉秀身旁提及京中的人事。 苏玉秀向来心高气傲,在外人面前,她尚可勉强维持几分端庄之态,特别是在自己这两个丫鬟面前,嘴上却是个没把门的。 苏婉清就是利用这一点,想从苏玉秀口中多知道一些未来的事。 却不想,第一个得知的,居然是这么个消息。 苏婉清垂眸,钟小姐回京,先是谣言后是出事,九皇子的这桩婚事想来是挡了什么人的路。 不管是谁出的手,都不是自己一个落魄永宁侯府能管的事。 但是...想到钟小姐在自己被冤枉的时候将惠和叫来。 苏婉清犹豫片刻还是吩咐道:“立夏,让来兴给郡主带句话,明日马场见。”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 玉佩一到手,翌日,老夫人和苏锐明便亲自前往忠勤伯府,将婚事定了下来。 一个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儿媳妇,以及一个没有父亲支持的苏婉清,任谁也知道如何选择。 杨恩昱看着长辈们三言两语便将婚事敲定,心情复杂无比,尤其是当苏锐明拿出玉佩的那一刻。 这些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娘子,会是清儿妹妹。 事情基本敲定,苏锐明有事先行,刚走出几步,就被匆匆追来的杨恩昱拦住。 苏锐明停下脚步,笑意盈盈:“贤侄,何事?” 杨恩昱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世伯,清儿妹妹她...” 苏锐明一听他开口问的不是秀儿而是清丫头,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贤侄,如今你已与秀儿定亲,还是需要注意分寸。你当以秀儿为重,莫要再对其他女子过多挂怀。” 杨恩昱心中焦急万分。 他在一旁听了许久,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谈到将清儿妹妹也一并嫁到自己家的事情。 而且他这几日给清儿妹妹送的信压根没送进去。 杨恩昱紧紧握着拳头,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清儿妹妹是不是真的不肯原谅他了。 可当时,若自己不抱二妹妹,她的名声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看她嫁给一个给赵文尘当枪手的穷书生吗? ------------ 第一卷 第42章 赛马 但他到底没有蠢到当着苏锐明的面再说些什么。 而是等晚些时候去找了他娘,伯夫人柴氏一听到他的异想天开的想法, “你怎么如此糊涂?”柴夫人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苏婉清她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嫡女,父亲是户部的侍郎,你觉得他们会让侯府嫡女过来给你当妾?你莫不是以为我忠勤伯府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门楣?” 杨恩昱却执拗地梗着脖子,强硬道:“可是,娘,清儿妹妹她心中有我,孩儿心里也有她啊。” 柴夫人气得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心里有她为何还要抱苏玉秀?!” “我以为,我以为...” 看着儿子迷茫的样子,突然涌起一股懊悔,自己是不是把他教得太优柔寡断了,居然连这点事情都不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你与苏玉秀的亲事已然定下,从今往后,你给我离苏婉清远些。” 杨恩昱满脸的不甘,他还想争辩些什么,但看到母亲严厉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低垂着头,回到房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杨恩昱当时众目睽睽抱起苏玉秀后,心中其实是窃喜的。 正如二妹妹所说,以二妹妹的身份,若自己娶了清儿妹妹,那与她便再无可能。 可若相反....那么清儿妹妹就有可能作为滕妾嫁过来。 这样一来,他既能与清儿妹妹长相厮守,又不至于辜负二妹妹,简直是两全其美。 加之从王府别院回来后,不管是娘亲、爹爹还是妹妹都对他的行为夸赞有加,这让他心中的窃喜愈发膨胀。 虽然有些委屈清儿妹妹,但日后自己一定会补偿她的。 甚至,甚至她让妹妹在河边受了委屈的事,他也可以帮她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多说些好话。 没想到,却是如今这么个结果。 难道,自己真的要与清儿妹妹有缘无份吗? 旭文看到自家主子如此难过的样子,心中也很是不忍。他眼珠子一转,赶忙上前说道:“世子,夫人这边说不通,您可以去找苏四小姐呀。若是苏四小姐坚持非您不嫁,想来侯府也会遂了她的意。” 杨恩昱摇摇头,满脸愁苦地说道:“清儿妹妹生了我的气,她肯定不会听我的。” 旭文急忙劝道:“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清儿小姐若真的钦慕世子您,肯定舍不得您的。” 杨恩昱听了旭文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喃喃自语道:“你说得对,清儿妹妹她...心里肯定是有我的。我不能让她这么轻易放弃。” 他走了两步,忽然道:“清儿妹妹送我的香囊还没找到吗?” 旭文面露难色,回道:“康王府的人都说没看到,小人将您前日去的地方都找了,都没找到。” 杨恩昱眉头紧皱,神色间满是焦急与懊恼,“那香囊是清儿妹妹亲手为我绣的,怎么会找不到呢?你再仔细找找,定是遗漏了什么地方。” ... 微风拂过,草尖摇曳,不远处,骏马在围栏中踱步,甩尾嘶鸣。 一身骑装的苏婉清走进楚王的马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二十七八的汉子正和九皇子说笑着。 那汉子声如洪钟,大嗓门好似能传遍整个马场:“我家妹妹别的不敢说,这马上功夫,那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 此人应当便是钟将军的长子钟子赫。 正与钟雁嘉闲聊的惠和郡主一看到苏婉清,立刻小跑过来。 她今日身着藕粉色骑装,头发高束,她拉住苏婉清的手,兴奋道:“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婉清,带着明显的好奇与关切。 见苏婉清神色如常,才小声问:“阿清,你没事吧?” “放心,有些事现在发生才更好。” 惠和郡主见她并非强装,长舒一口气,愤愤道:“本郡主就知道苏玉秀和你那个小白脸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清你别担心,日后我让我娘帮你挑个比那个杨恩昱好千百倍的。” 二人边说边走到九皇子三人身边。 刚与众人打完招呼,九皇子就朗声道:“小丫头,那日你受欺负了,改日本皇子有机会定帮你朝忠勤伯府找回这面子!” 九皇子那日原本与钟雁嘉一起闲聊,后来他想起去找段晏舟。可找了一圈却都没看到段晏舟的身影,等他回来时,才得知自己错过一场好戏。 正在这时马夫将两匹马牵了过来。九皇子好奇地朝周围看了一圈,嘟囔道:“晏舟那小子,怎么还没来?” 话音方落,一匹毛色黝黑的高头大马如疾风般疾驰而来,蹄声如雷,震彻四方。 马背上,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年英姿飒爽,宛如骄阳般耀眼。 只见他身形如燕,轻盈一跃,在空中潇洒地翻转,衣袂飘飘,恰似仙人临世。而后稳稳落地,嘴角微扬。 自由又张扬。 “差点以为你小子不敢来了!” 九皇子笑着上前,伸手搭住段晏舟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你要是再不来,我们都要开始了,走带你认识认识小爷我新交的朋友。” 说着将他往钟子赫身边带,惠和也跟过去打招呼。 段晏舟一脸无所谓,目光在扫到苏婉清的时候,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 苏婉清瞧见正轻柔抚摸着红枣马的钟雁嘉,便款步向前,也伸手轻轻触碰了下马身。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温柔与好奇在其中流转,轻声言道:“这马真漂亮。” 钟雁嘉见她主动示好,爽朗一笑,如春日暖阳般明媚:“它叫疾风,是我们边关的马。” 那笑容毫无做作,透着直爽与大气。 和那日赏花宴上的拘谨十分不一样。 苏婉清福了福身子,温婉说道:“一直未得空,多谢钟小姐当日让人通知郡主。” 钟雁嘉微微一愣,旋即洒脱地摆摆手,笑道:“苏四小姐客气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她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的矫情。 苏婉清浅笑眼中满是真诚,犹如清澈湖水中倒映的明月:“不管如何,这份恩情,婉清记下了。” 钟雁嘉凝视着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宛如发现珍宝般欣喜:“苏四小姐似乎和她们说的不一样。” 苏婉清眨了眨眼,俏皮地回应:“我也这么觉得!”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闪烁着明亮如星的光芒。 女子有时奇怪得很,一次会心的微笑、几句简短的交流,就能产生友谊。 二人又聊了一会,苏婉清一边说一双小手一边在小马身上四处摸索。 苏婉清摸得疾风很舒服,直到她拍了拍马鞍时,疾风忽然仰头嘶鸣了一声。 那声音高亢而急促,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钟雁嘉赶忙伸手安抚它,然后转头对苏婉清解释道:“疾风平时很温顺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惠和郡主忙不迭地凑了过来,秀眉微蹙,问道:“这马究竟怎么了?” 苏婉清忽地朝她展颜一笑,美目流转,朱唇轻启:“郡主可还记得,去年在城西马场所说之话?” 想去年她与惠和郡主赛马,苏婉清拔得头筹,彼时郡主言,予她一年时光,定能胜之。 惠和郡主小嘴一撅,轻哼道:“哼,本郡主这一年勤加苦练,如今定能赢你!” 苏婉清浅笑盈盈,回应道:“好!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便比试一场。” 惠和郡主毫不犹豫地应下。 紧接着,苏婉清将目光投向钟雁嘉,缓声道:“钟小姐,我观这疾风实乃神骏非凡,不知郡主可否割爱让婉清骑着它与郡主比试一番?” 钟雁嘉略作思忖,便轻点臻首同意了。 惠和郡主旋即赶忙差人将自己的小马牵了过来,面上满是兴奋之色,娇声说道:“我的这匹马可是皇爷爷赏赐于我的,它可厉害了!奔跑起来恰似疾风,快如闪电。” 随着一声令下,惠和郡主如同一只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而苏婉清则稍显慢了一些,她看似急拍着马身,试图加快速度。 可不久后,疾风突然像是发了狂一般,焦躁地嘶鸣着,疾风疯狂地跳跃着,要不是苏婉清死死拉住缰绳,抱着马脖怕是早就被甩出去了。 ------------ 第一卷 第43章 坠马,相救 “阿清!” “苏四小姐!” 惠和郡主早已停下,钟雁嘉也吓得大呼出声,钟子赫连忙朝苏婉清的方向奔去,可他身旁却窜出一个比他更快的身影。 苏婉清虽然早有准备,但她还是忽略了疾风的力量。 就在她看准时机,准备松开抱着马脖子的手跳下马来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疾驰而来。 还未等苏婉清反应过来,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将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苏婉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成一团的俊脸。 “疼死本侯了!” 苏婉清先是一愣,随后像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 而刚刚还英勇不凡的段晏舟则在地上打着滚,嘴里不停地叫嚷着:“哎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苏婉清到嘴边的道谢,卡住了。 ......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 太监托着托盘,恭顺地走到庆贞帝面前,托盘里几根针寒光闪烁。 庆贞帝坐在书桌后,身着明黄龙袍,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他面容白净,五官俊朗,儒雅中透着威严。 下面,跪着四人,准确来说是三个,还有一个坐在地上一直哼哼。 与楚王并排跪得笔直的九皇子正准备按计划行事,不想身后的钟子赫忽然匍匐下身子。 “圣上,您可得为我妹妹做主啊!!!” 九皇子一怔,转头看向自己未来大舅哥。 你说的,全是我的词!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吓得庆贞帝都不由得一惊。 钟家世代镇守镇山关,旗下虽仅有十万将士,然其深得百姓拥戴。钟家将士个个勇猛非凡,忠心赤胆,正因如此,庆贞帝才会在众多名门闺秀中千挑万选,定下九皇子与钟家姑娘的婚约。 庆贞帝皱了皱眉,说道:“爱卿,这是做什么?到底出了何事?朕一定为你做主。” 钟子赫早已泣不成声,抽噎着道:“圣上,您有所不知。微臣与舍妹初入京城,不知从何处传出谣言,言舍妹貌丑,身形魁梧如男子。此般谣言,微臣本可忍下,然今日舍妹与九皇子赛马之际,竟有奸人将利针暗藏于马鞍之上。人若坐于马上,那针便会刺入马身,令马发狂。若非今日机缘巧合,苏家小姐为舍妹挡此劫难,又幸得忠勇侯碰巧施救,微臣的妹妹只怕...只怕...” “圣上啊,微臣家中就这么一个妹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家父定然不会轻饶于我,微臣亦无颜苟活于世。圣上,求求您救救微臣的妹妹,救救微臣吧...” 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毫无形象地哭得涕泪纵横。 着实让人御书房的几人开了眼界。 段晏舟的哼哼声早就戛然而止。 钟将军一个顶俩,没自己发挥的余地。 九皇子也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出事后那个憨厚老实、临危不乱的未来大舅哥吗? 庆贞帝知晓钟子赫这是在找自己要个交代。 也是,人家好好的一个妹妹在镇山关十多年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来京城又是被造谣又是差点坠马。 只是他好歹也是上了十年沙场的将军,这番哭闹像什么样子。 揉了揉眉心:“钟爱卿莫要着急,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随后,他看向身边的大太监德福,使了个眼色。 德福会意,上前扶起钟子赫,说道:“钟大人,圣上自会处理此事,您先随咱家出去吧。” 钟子赫见好就收在德福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御书房。 等钟子赫被带出去后,庆贞帝拿起一根针,仔细查看,剑眉紧蹙,眼中隐隐有了怒意。 忽然他骤然一变,沉着脸寒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王跪直身板,神色凝重:“父皇,儿臣实是对此毫不知情啊。前几日在康王别院中听闻九弟要与钟大小姐赛马,儿臣只是好心借出自己的马场,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儿。今日得知此事后,儿臣即刻便赶到了马场。可当时给钟小姐的马喂草药的马夫李三已然服毒自尽了。” “这马夫李三,他的寡母去年便已去世。平日里,他是个独来独往之人,很少与他人交往。儿臣派人仔细探查,暂时还未查出什么端倪。” 楚王低头说道,额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 庆贞帝冷冷地凝视着他,话语如冰刃般刺出:“你的意思是说,马场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却什么都不知?” 楚王一听,吓得连忙匍匐在地:“儿臣知罪。” 给楚王的威压够了,庆贞帝转头又看向九皇子:“承远,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九皇子微微一愣,正是问自己干嘛? 但见自家父皇脸色不好,还是回道:“儿臣以为此事或许与二哥无关。” 庆贞帝挑眉,这小子总算开窍了,问道:“哦?为何?” 九皇子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道:“父皇,二哥向来光明磊落,与儿臣关系也颇为融洽。且钟大小姐在他的马场出事,对二哥并无半分好处,二哥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马场上发生。儿臣相信二哥的为人。” 庆贞帝欣慰地点点头,虽然这孩子看人浅显,但好歹兄友弟恭也算有些优点。 于是又问:“那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九皇子双手一摊,道:“儿臣要是知道,还来找父皇您干嘛?” 那理所当然的反问,成功让庆贞帝胸前起伏了两下。 逆子! 如此不爱动脑,他那脑子长者是干嘛的! 真是半点没有朕的风采! 可想当众触及一下九皇子的灵魂深处,但一看到他那张与皇贵妃极度相似的面容,庆贞帝到嘴边的怒吼却如鲠在喉,终究是无法吼出。 他干脆转头,将怒火全部倾泻在楚王身上:“你瞧瞧你,身为王爷,连一个马场都管不好,闹出这般事端,你居然对此一问三不知。就这样还怎么放心让朕把差事交给你?” 楚王心中虽有委屈,但早已习惯父皇对小九与其他人的区别对待。 他只能老实地说道:“儿臣知罪,儿臣甘愿受罚,请父皇息怒。” 庆贞帝冷哼一声:“哼,朕限你三日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吏部的差事你也不必当了!” 楚王磕头说道:“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他的额头紧贴着地,心中却满是苦涩。 庆贞帝冷哼一声,又道:“还有,之前传播钟家丫头流言的,也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楚王心中一慌,难道父皇猜到那流言是自己让人散播的? ------------ 第一卷 第44章 和稀泥 别说楚王,任何一个又野心的皇子都不愿意看到九皇子娶钟家的女儿。 钟家是老牌武将,在边关极有威望,老九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因此,楚王在钟雁嘉刚入京的时候,就派人在京城散播流言。 果不其然,听到谣言的九皇子闹到了庆贞帝面前,想将赐婚之事往后推。 不管这婚事成与不成,总之会让钟家和九皇子之间埋下一根刺。 但今日马场的事真的与他无关,他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自己的马场做这种事情。 庆贞帝眯着眼看他,语带警告:“大婚之前,钟大小姐若再出什么差池,朕一并将所有罪责都算在你头上。” 楚王这下顾不得心底的那一点酸味:“儿臣遵命。” 九皇子见人都走了,也不想再跪了,“那父皇儿臣也先告...” 话到嘴边,看到皇帝阴沉的脸色,后面的“退”字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庆贞帝面无表情地说道:“朕已让内务府将清平街的那座空宅子收拾出来了,你去看看有没有问题,准备准备,一个月之后大婚吧。” 说到这里,庆贞帝还故意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九皇子,“或者这婚事你不想要?” 九皇子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摆手道:“要要要,父皇,儿臣要的。” 说着,在庆贞帝嫌弃的目光当中憨笑了一下,挠挠头说道:“儿臣就是觉得,这个钟姑娘大老远跑来挺不容易的,要是儿臣不要她,她再灰溜溜地回去,这不是让人家边关的人误以为咱们欺负他们吗?” 庆贞帝一看他这样子,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故意说道:“没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你呀。” 九皇子一听,生怕到手的媳妇飞了,赶忙说道:“不委屈不委屈,父皇,儿臣一点都不委屈。” 九皇子对这个媳妇儿是真的挺满意的,一点都不像京城那些贵女们矫揉造作。 当日他与钟雁嘉单独说话的时候,原本还想附庸风雅一番,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宴会上那些诗词拿出来,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 谁知一转头,却发现钟大小姐正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九皇子一下就知道自己找到知己了。 后来钟大小姐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有些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九皇子心中那叫一个欣喜啊~ 关键她还喜欢骑马、打猎,简直是出门游玩,必备良伴! 庆贞帝看着九皇子这副急切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就说嘛,自己的眼光,怎么会差! 庆贞帝不再逗他,目光转向腿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段晏舟:“怎么不哼哼了?” 段晏舟朝庆贞帝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圣上您可是真龙天子,身上自带祥瑞之气,光芒万丈啊!臣这一见到圣上,就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笼罩,嘿,您猜怎么着?这腿啊,它瞬间就不疼了!” 庆贞帝哼了一声,嫌弃地说道:“油嘴滑舌。” 九皇子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拍龙屁这种事,还是这小子干得顺溜。 段晏舟半点不以为意,依旧嬉皮笑脸地说道:“圣上言之有理,您的话那就是金玉良言。” 庆贞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的腿道:“你下次再这么无病呻吟,朕可真就亲自让人把你的腿打断。”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带着几分疑惑。 段晏舟一边谢恩,一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沉浸在喜悦中的九皇子,没注意到二人的眼神官司。 说罢,庆贞帝也不再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下去。 当天中午,永宁侯府和钟府都收到了楚王、九皇子以及宫里面送来的各种礼物。 钟雁嘉还领了道赐婚旨意。 九皇子扶着一瘸一拐的段晏舟出了御书房的门,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挂不住。 “你父皇还是将你家隔壁的屋子赏赐给我开府了,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 楚王办事效率颇高,回去后便将李三的祖宗十八代都扒了个干净。 经调查,李三有个表哥在鲁王妃娘家里当差,主要负责鲁王府的马厩管理;还有个远方表叔在秦王舅姥爷家,负责采购府中一些日常用品;幼年相熟的兄弟,其妹妹在后宫御膳房当差。 楚王将这三人全抓了回去,连夜拷打,可惜这一个个的嘴严得很,一晚上硬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第二天一早就将这些事情全部告知了庆贞帝。 楚王恭敬地向庆贞帝行礼后,说道:“父皇,那谣言,儿臣也已找到源头。原来是钟子赫他们来京城的驿站里,驿站的人看错了,这才将流言传了出来。传流言的人,儿臣已经拿下。只是这想伤害钟姑娘的...” 庆贞帝看着楚王呈上来的名单,只见大皇子鲁王、五皇子秦王,还有后宫但凡嫔以上的都有宫人与那宫女有过接触。 庆贞帝怒极反笑,连道:“好好好!” 果然不出楚王所料,见牵连甚广,庆贞帝选择了压下此事:“此事到此为止,你不必再查。” 至于那三个人也全被庆贞帝的人接手了,楚王将这烫手山芋交了出去,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当天,钟子赫得到消息,传谣言的人已经被抓了。至于李三为何要在马鞍上动手脚,是因为李三的主管前几天给了他小鞋穿,他心中不服,想用这个方法来让他的管事得到惩罚。 钟子赫自然不信,但面上却还是十分感激。 传旨的小太监见状轻声安慰:“钟大人放心,圣上说了,有他在,没人敢欺负未来的九皇子妃。” 钟子赫听了这话,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闹出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这句话。 他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银锭,塞给了曹太监。曹太监假意推辞一番,便笑眯眯地收下了。 在忠勇侯府做客的九皇子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随手拿个果子咬一口,随即皱眉嫌弃:“好酸,真难吃。” 说罢,便将果子扔到一旁。 九皇子看着坐在树下煮茶的段晏舟,抱怨道:“我就说嘛,依父皇的性子肯定又是和稀泥。” ------------ 第一卷 第45章 七夕 转眼到了乞巧节,苏婉清原本打算在庄子上和姜氏一起晒晒书,与丫鬟们穿针引线、喜蛛讨巧,随意热闹热闹。 不想,刚过晌午,惠和郡主的马车就停在了庄子外。 苏婉清觉得好笑,“你不是最讨厌牛郎那个登徒子的吗?” 惠和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俏皮,“我是不喜欢,但织女宁愿忍受一年只见一次也要去见他,这说明她确实是寻到了如意郎君。咱们去凑凑热闹,也不吃亏嘛。” 他们在庄子上休息了一下午就回了城,如今大周朝歌舞升平,四海安然,七夕又是一个大节日,今日解除宵禁,盼着热闹的大周朝百姓自然不会放过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的机会。 他们进城的时候天还没黑但整个京城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五彩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将道路照得亮堂堂的。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街边的小贩们大声吆喝着,兜售着各种精美的七夕节饰品。 少女们身着华美的衣裳,手持鲜花,三五成群。 而不少身着儒衣的读书人亦齐聚一处,神色虔诚地拜魁星,满心期望能在科举中斩获佳绩。 马车自是无法驶入,郡主与苏婉清只得下了马车。郡主紧紧拉着苏婉清的手,兴奋之色溢于言表:“阿清,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前面那条街的织女祠最为灵验。我们今晚定能为你求得一个如意郎君。” 看来,上次说要为苏婉清寻一个好夫君之事,郡主着实放在了心上。 因时间尚早,她们便前往附近酒楼吃了顿晚饭。待她们再度踏出酒楼之时,天色已然全暗。 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郡主和苏婉清慢悠悠地逛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惠和!惠和!” 她们转过头,只见人群中一个身影蹦蹦跳跳地挤过来,正是九皇子。 九皇子费力地穿过人群,在他身后还跟着钟家兄妹和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惠和郡主一见此人惊讶出声:“不是说你的腿不是三个月下不了地吗?” 苏婉清也是一脸惊讶,当日大夫诊断的时候,她也在现场,忠勇侯那惨叫的声音仿佛至今还萦绕在耳畔。 自己还很不好意思地让人给忠勇侯送了一些重礼,怎么这才几日,这摔断了的腿就养好了? 苏婉清打量的眼神太过明显,段晏舟依旧是一袭张扬红裳,眉眼不羁,察觉她的打量,竟洒脱眨眼,少年意气,灼目非凡。 九皇子眼一瞪鼻一哼:“哪个混蛋四处造谣!晏舟武艺非凡,摔下马而已,怎么可能会出事。” 惠和郡主嘴角抽搐,看着毫不心虚的九皇子,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段晏舟。 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自己也算和这二人一起长大,这脸皮怎么就比他们薄了这么多呢! 在场之人皆知晓当日之事,钟子赫毕竟是个“老实人”,率先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前面似乎颇为热闹,九皇子和郡主,要不带我们去看看?” 惠和郡主一手挽着一人行于前方,镇山关地处边关,钟雁嘉自幼从未见过如此热闹之景,只觉双目应接不暇。众人一路前行,终至织女祠前。 九皇子跟在身后撇了撇嘴,刚刚一路都是自己给钟大小姐介绍的,偶尔看到她眨巴着双眼,仿佛在说,你连这个都知道。 九皇子只觉得自己那颗小小的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到了。 暗骂自己刚刚为何要一时嘴快,非要喊惠和这个 织女祠前人潮涌动,若非他们所带侍卫甚多,怕是难以挤入。 院子之中,供桌之上摆满各类祭品,新鲜水果色泽绚烂,精美糕点散发着诱人之香气,娇艳鲜花插于花瓶之中,为这庄重之地增添一抹亮色。 诸多女子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面容静谧,眼神之中满是期许。 她们正在排队祈福,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如薄纱般在空气中悠悠飘荡。 “还真是冤家路窄!”惠和忽然朝着右前方的方向,低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呢?”苏婉清询问道。惠和郡主刚欲阻拦她的目光,却已然迟了。 苏婉清顺着郡主的视线望去,只见在一片明亮的光影中,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在月色与灯光的映衬下,更显俊朗非凡。 他的眼眸明亮而温柔,正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同样身着宝蓝色罗裙的女子。 那女子面容姣好,眼含秋波,嘴角上扬,满是幸福的笑意。 少年熟悉地递给女子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女子轻轻打开,惊喜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木雕兔子。 苏婉清不用近看就能猜到那兔子一定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尽管当日杨恩昱不顾一切地抱着苏玉秀离开时,她就已经下定决心。 但此时看到他将从前属于两人之间特殊的礼物,送予旁人时,苏婉清还是觉得心口处麻了一下。 是的,不是痛,是麻。 麻得她在原地僵了一下。 周围的人都在善意地笑着,张柳月、杨若兮等人赫然也在人群之中,她们同样面带微笑,看着这对璧人。 惠和一见那兔子,顿时怒不可遏,柳眉倒竖,嗔道:“杨恩昱怎能送此物件给她?不行,我定要去找他理论一番!” 苏婉清却拉住惠和,神色淡然如水,平静地说道:“不必如此,他们既已定亲,互赠礼物亦是情理之中。” “可是...”惠和满心疼惜地望着苏婉清,说话间鼻音微重:“可是那兔子,往昔他送你之兔,你皆视若珍宝般悉心收藏。” 九皇子听闻苏婉清姐妹与杨恩昱之间之事,不好插手女子之间的事,但这并不影响他一脸正气地竖耳倾听。 他身旁的红衣少年,闻得此言,目光轻飘飘落在苏玉秀手中的木雕兔子上,嘴角微微上扬,那抹轻蔑的笑如寒刃般一闪而过。 苏婉清神色依旧恬淡,缓缓说道:“那都是过往之事,不必再提。好了,惠和都快到我们了,你不是说今日要帮我求个好夫君的吗?” 惠和还欲说些什么,段晏舟忽然出声:“就是,我看这织女祠挺灵的。” 九皇子一愣,“你还知道这个?” 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厚着脸皮朝钟雁嘉说道:“钟大小姐,要不你也求一求,本皇子也觉得应该很准。” ------------ 第一卷 第46章 深情表演 钟雁嘉脸一红,幸好她肤色较黑看不出来,但眼睛还是先看向苏婉清,眸底的心疼藏也藏不住。 苏婉清一手挽住一个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好了,九皇子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准的。” 虽然苏婉清并不相信。 很快便要轮到惠和郡主她们,岂料一个身影抢先跪在蒲团之上,回头高呼:“表妹,快来!” 惠和定睛一看,火气直冲天灵盖,怒喝:“张柳月,又是你!” 张柳月看到自己插队的人居然是惠和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惠和气道:“阿清不愿意惹麻烦,你倒是个脸皮厚的,还敢舞到本郡主面前!” 此时,精心打扮的苏玉秀眼中满是得意之色,缓缓走到苏婉清面前。 “四妹妹,表姐她不是故意的,你若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冲我来便是。只是表姐她是无辜的,你可千万不要让郡主为难表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手中的木雕兔子在苏婉清眼前晃了晃。 苏婉清有些无语,自己站在这里一句话都没说,这屎盆子竟也能扣到自己头上。 眼睛从兔子身上移开,还没来得及开口,苏玉秀就轻轻往后一倒,那动作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地倒到了她身后的杨恩昱身上。 苏玉秀顺势伏在杨恩昱肩头,眼中瞬间盈满泪水,楚楚可怜道:“哥哥,一定是妹妹还在生我们的气。” 而杨恩昱,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几日他多次到永宁府寻的心上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 “清儿妹妹~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回我的消息?”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又似乎有几分埋怨。 苏婉清被这一声喊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以前他如此称呼时自己还不觉得有何不妥,如今却只感厌恶至极。 她实在闹不明白,这人为何还有脸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明明已经与苏玉秀定亲,却还在这里对自己纠缠不清。 这难道就是前世同事说的那种深情表演人设? 苏婉清冷着脸,对着杨恩昱道:“杨公子,还请叫我一声苏四姑娘。” 杨恩昱如遭重击,整个人怔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与受伤之色。 “清儿妹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苏玉秀见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眉目传情”,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出来。 她站在两人中间,挡住杨恩昱看向苏婉清的视线,娇嗔道:“四妹妹,你怎么能如此和恩昱哥哥说话。恩昱哥哥也是无奈之举,四妹妹你莫要这般绝情。” 苏婉清仿若看傻子一般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屑。旋即她转身望向惠和郡主,轻声道:“郡主,可到我们了?” 惠和郡主方才一直未言语,原是担忧苏婉清仍旧放不下杨恩昱,见她仿若无事之人一般,旋即转身看向张柳月,厉声道:“你是自己起来,还是本郡主让人将你拉起?” 众目睽睽之下,张柳月着实畏惧她动手,连忙不情不愿地起身。 张柳月经过苏婉清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地道:“不要得意。” 钟雁嘉见状,立刻上前半步,稳稳地挡在苏婉清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张柳月,明显要为苏婉清撑腰的样子。 在钟雁嘉眼里,苏婉清性子纯净如水,而张柳月等人却总在人背后说人坏话。 更何况苏婉清还帮自己挡下一灾,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她的福星,她自然是要毫不犹豫地为苏婉清出头。 张柳月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中暗恨,这苏婉清到底是什么狐媚子,郡主和这个未来的九皇子妃都这么帮她。 而站在她身后的苏玉秀看到钟雁嘉时,眸底猛地一震。 两日前听闻圣上赐婚旨意的事,苏玉秀就一直很惊讶,前世这个女人明明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后来被钟家带了回边关。 为何这辈子与前世不同?苏玉秀紧盯着钟雁嘉,目光中满是审视与探究,她想要从钟雁嘉身上找出事情变化的缘由。 九皇子从后面站了出来,张柳月等人连忙行礼。 九皇子不悦地瞥了一眼几人,也不叫起,只是对钟雁嘉温和地说道:“你们快去吧!” 惠和听到他那轻言细语的声音,心中涌起一丝不满,她俏皮地朝九皇子做了个鬼脸。 随后,故意抬高声音,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嘀咕着:“平日里也不见九舅舅这般维护我,还‘你们快去吧’,他眼中除了钟姐姐,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呀!”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娇嗔与埋怨。 钟雁嘉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羞红了脸,嗔怪道:“郡主!” 九皇子恶狠狠瞪着她,企图用眼神让她闭嘴,惠和却丝毫不怕,反而朝他吐了吐舌头。 苏婉清拿着帕子捂嘴笑,她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状,在她不经意一抬眼时,却对上了一双瞳仁漆黑的狐狸眼。 苏婉清定睛再看,却发现那双眼睛已不再看向自己,她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阿清,快过来!”惠和的呼喊声传来。 苏婉清连忙应下:“来了来了。” 苏婉清虔诚闭上双眼,也不知自己要求些什么。 但来都来了,她最终祈求的是母亲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九皇子的眼睛紧紧盯着闭眼祈祷的钟雁嘉,看着她那安静虔诚的模样,不禁呵呵傻笑。 忽然,旁边的段晏舟往庙里走去,九皇子见状,疑惑地看着他,“你干啥去?” 段晏舟指了指不远处的功德箱,九皇子一拍脑袋,用肩膀撞了撞段晏舟:“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是兄弟你靠谱。这点事就不麻烦你了,小喜子~” 段晏舟微微皱眉,看着他搭着自己手,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九皇子有些懵,晏舟这个笑,怎么这么像皮笑肉不笑啊! ------------ 第一卷 第47章 泛舟 惠和郡主三人起来时,只见钟子赫一人还在等着她们。 这时,张柳月许是看九皇子不在,拔高声音说了句:“终于到我们了。表妹你就不用求了吧,你都有如意郎君了,就别跟我们抢了。” 她那声音尖锐又刺耳,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惠和郡主听了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就没了,钟雁嘉也觉得这张家的小姐讨人厌得很。 “表姐莫要这么说,四妹妹听了该伤心了。” 苏玉秀的尾音高扬,带着几分刻意的挑拨与嘲讽。 张柳月故作不懂:“为何要伤心?你们是亲姐妹,她不为你高兴吗?你都觅得如意郎君了。” 她说着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表妹,你妹妹不会嫉妒你,日后还要做出什么勾引姐夫的事吧!” 苏玉秀被这个“勾引”二字,说得脸上一僵。 惠和郡主这下真的觉得忍不了了,她气得满脸通红,正要上前理论,苏婉清却拉着她的手。 “这你都能忍?”惠和郡主怒视着她。 苏婉清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瞧我的。” 只见她面无惧色,稳步走到张柳月的面前。 张柳月的瞳孔猛地一缩,不自觉地想起那一日苏婉清逼她道歉的场景,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惧怕,不自觉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干嘛?” 苏婉清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这就怕了?你刚刚那么大声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一直在旁边装死的张旭白,眼见自己的妹妹被苏婉清逼得如此狼狈,这才走上前,假笑着说:“苏表妹,大家都是亲戚,她若说错了话,我在这里替她道歉。” 苏婉清不带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如霜:“张公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张大小姐辱骂我的时候,怎么您就不告诉他我们是亲戚了?” 张叙白倒也是个聪明的,眼见九皇子和忠勇侯就要回来了,直接拱手认错,做足姿态。 “刚刚是表兄的错,还请表妹大人有大量!” 苏婉清忽然间笑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看着他们两人说道:“张大小姐,回去告诉伯夫人,原本上次的事,我念在两家是亲戚的份上,本想就此作罢。但既然张大小姐不领情,非要一再招惹我,那我答应她的事,恕晚辈无法做到。” 张旭白闻言,神色骤然一变。他可是清楚苏婉清与云鹤先生的关系,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妹妹的莽撞。 张柳月一想到上次她娘逼迫自己的场面,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理智也被烧得一干二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胡说什么,我娘堂堂一个伯夫人,能让你答应什么事!” “闭嘴!”张叙白转头怒斥。 张柳月眼睛一下就红了,为什么每次对上苏婉清,不管是娘还是哥哥,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躲在人后的杨若曦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刚刚没有再听张家姐姐的怂恿。 张叙白没空理会她们的想法,讨好地冲苏婉清:“表妹,刚刚都是你表姐不懂事,我帮她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好吗?”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刑法做什么?” 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苏婉清乍听到这么前卫的话,忍不住回头挑眉,只见忠勇侯正大步而来。 九皇子还在他身后,嘟囔着:“不是我说你,捐这么多干什么?” 忠勇侯看了苏婉清一眼,忽然双腿一停,然后回头朝九皇子道:“我有钱没地方花不行?”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朝苏婉清走来。 苏婉清却不再理会张叙白等人,转身欲离开。 杨恩昱一脸痛心地开口:“清儿妹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婉清转头看他,眼神充满了陌生与疏离,心中暗想,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一心想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苏婉清目光瞟向一旁的苏玉秀,苏玉秀后背一紧,严阵以待。 却不想苏婉清竟真诚地对她扶了个身,说了句:“多谢二姐姐。” 弄得苏玉秀更加如临大敌,她什么意思? 苏婉清一行人离开,张旭白想要追,但当他看到九皇子和惠和郡主那凌厉的眼神时,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只能站在原地,朝着苏婉清的方向喊道:“苏表妹,今日回去后,我定会让家里人处置妹妹的,还请表妹切莫放在心上。” 当天晚上他们还一起去河边一同来到河边,泛舟放花灯。 钟家兄妹刚坐好,九皇子还没走过去,惠和又是个没眼力见的,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了钟雁嘉另一边的位置上。 九皇子和惠和不知因为什么斗起了嘴,苏婉清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心情格外愉悦。 不由得轻启朱唇,悠悠地唱起了一首悠扬的小曲。 微风轻抚她的发丝,那发丝如丝般柔顺,在月光和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她的脸庞如同羊脂玉般洁白细腻,柔美的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站在船头的段晏舟,微微仰头,饮下一口美酒,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精致的玉箫。 箫声与歌声相互交融,宛如天籁之音,在河面上回荡。 九皇子和惠和听到这美妙的乐声,也停止了打闹,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轻轻哼唱起来。 就连不太懂音律的钟家兄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起节拍来。 夜空中,明月高悬,岸边,五彩斑斓的灯火,河水在月光和灯火的交织下,波光粼粼,仿佛一条流动的银河。 小船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缓缓前行,船上的人们沉浸在这美妙的乐声中,仿佛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烦恼与忧愁。 ...... “扑通!” 不远处的一个声音传来,苏婉清等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 紧接着尖锐的声音在湖面上空回荡,“有人投湖了!有人投湖了!” 苏婉清等人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听到“扑通扑通”几声,原来是有好几个人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中去救人。 只见那投湖的地方大约就在他们不远处,惠和赶忙叫船夫把船靠过去。 此时,湖面上一片混乱,原本平静的湖水被人们的举动搅得波涛汹涌,周围的船只也都纷纷向事发地靠近。 很快那投湖的女子被人救到了苏婉清等人的船上。 ------------ 第一卷 第48章 命运 因是夏日,女子穿着清凉,九皇子等人都站到船头,将船舱的位置让了出来。 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面色惨白如纸,双眸紧闭,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之上,惹人怜惜又心生疑惑,不知她究竟遭遇了何事,竟要决然投湖。 凄厉的两声哭声传来,“莲儿!我的莲儿!” 只见一位妇人从另外一艘船上匆匆赶来,她满脸泪痕,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刚刚被救起的女子,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拼命地呼喊着。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或许是因为呛水并不严重,悠悠转醒。 “您救我做什么,让我去死吧!” 她的父母都围了过来,母亲更是抱着她泣不成声,“你不愿意嫁给他,你跟娘说,娘来帮你想办法。” 从母女俩的对话中,众人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那女子名叫王莲儿,本是乡绅之家的娇女,前几日如往常般出门游玩,走在台阶之上,谁知被一莽撞之人猛地撞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地向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二狗好心地伸手要扶她,却在慌乱中扯破了她的衣袖,女子那半截如藕般洁白的手臂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李二狗,本就是个无赖之徒,整日游手好闲,不思劳作,只知沉迷于赌博之中。家中那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都被他如流水般挥霍一空,输了个精光。 事后李二狗迫不及待地找媒人到王莲儿家中说亲。王父本是清正之人,奈何为了女儿的名节,在那世俗的压力之下,满心无奈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今日七夕,那李二狗用花言巧语将王莲儿约出来,将她身上的银钱全部搜刮一空,就迫不及待跑了。 王莲儿回家哭诉,王母于心不忍就带她出来泛舟散心,却不想行至湖中心,她一时想不开直接就投了湖。 钟雁嘉听闻此事,满心愤慨地说道:“不过是露出了个臂膀,当时又是情急之下,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个人?”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看个手臂又不会少块肉。 王父面露苦涩,无奈地说道:“若是平常,老夫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但当时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莲儿不嫁给他,下面的几个妹妹该如何是好?这于名声可是有碍啊。” 他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可他也不止这一个孩子啊! 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叹息,“这是她的命!” 惠和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冷声道:“那你觉得你女儿现在被逼投湖,你们王家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父被怼得哑口无言,看对方的打扮知晓都是非富即贵的,也不逞口舌之快,背过身去了。 惠和以为他说不赢自己,苏婉清却从王父的动作瞧出了别样的意味,或许他宁愿女儿真的香消玉殒,也绝不能让家风有半分败坏。 苏婉清忽然间觉得心底涌起一阵凉意,那凉意如寒泉般汩汩流淌,瞬间传遍全身。 她望着还在相拥而泣的母女俩,她们家境尚好,身为女子却这般无奈,那更底层的女子又当如何? 一句名节有损,一个有辱家风,就能随时随地要了一条鲜活生命。 女子的性命,在封建礼教与世俗压迫下,如此脆弱。 惠和还在试图用言语触动王父的灵魂深处,她与钟雁嘉一唱一和,想要唤起他的父爱。 “要我说,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怎能嫁给那种人呢?见你女儿实在不愿嫁,就赶紧把这婚事退了,再给她找户好人家就行。” 钟雁嘉说道,“哪怕京城这边不行,嫁到我们镇山关那边也可以,我们那儿的人不会在意这个。要是这位小姐肯嫁到我们镇三关,不知有多少男子排队想娶呢。” 可惜王父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被逼急了才会说一句:“两位姑娘,这是我们的家事。” 气得惠和直跳脚,钟雁嘉也有些恼了火。 直到惠和郡主口不择言道:“看到个手臂你就非要女儿嫁给那什么李二狗,那今日你女儿还落了水,这么多人看到你,你...” “惠和!” 眼见王父的眼神变得锐利,苏婉清大声喊道。 “郡主,今日夜黑风高,救这么姑娘的又是位妇人,想来不会有人说此事的。” 苏婉清故意提及惠和郡主的身份,果然,只见王父眼底的杀意渐渐散去,转而变成了诚惶诚恐的模样,忙向惠和行礼。 惠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时说错了话,赶紧挥手示意。 “既然你都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那本郡主就把话撂在这里,你回去赶紧帮她把婚退了。” 惠和摆出郡主的架,打算以权压人。 可王父却只是面露犹豫之色。 这郡主轻飘飘的一句话,那自己一家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站在船头的九皇子见一个郡主不管用,正准备出战,自己好歹一个皇子,这个面子总该有的吧。 更何况,还是在自己未来媳妇面前。 刚把腿踏出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袖,“晏舟,你拉我干嘛?” 段晏舟的目光落在船尾的女子身上。她身着淡黄长裙,腰间系着白色丝带,头发简单挽起,面容白皙,双眸如星,微微蹙眉,眼神中有关切与忧虑,朱唇轻启。 “这位老爷,有没有想过,倘若您的女儿真的嫁给了这个嗜赌成性的人,您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 王父一怔,皱着眉头,又不是自己嫁给李二狗,我要面对什么? 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这位老爷,且听我细细道来。您女儿与那李二狗成婚后,从此您便拥有了一个嗜赌成性的女婿,一旦他赌输了,定会如恶狼般开始找您的女儿索要银子。刚开始,您的女儿尚有嫁妆,自然不必惧怕。然而,再多的嫁妆又怎能经得起他这般肆意挥霍赌博?” “时间一久,必然再次家徒四壁。那时,他便会将怒火发泄在您的女儿身上,动辄打骂,令她伤痕累累。您的女儿不堪受辱之下,只能回娘家求助。” “接着,街坊四邻都会知晓您有这样一个女婿,那些原本有意与您家结亲的人,听闻此事,岂会不心生畏惧?他们定会对您家避之不及,到那时,您王家的名声恐怕更是一落千丈,您又当如何自处?” 随着苏婉清的分析,王父的脸色瞬间面庞紧绷,五官僵硬,眉拧成结。 ------------ 第一卷 第49章 那就去做啊 苏婉清闭了闭眼,果然,鞭子只有抽到自己身上,才会疼。 话说到了这里,王父哪怕是为了自己一家人日后的清净,都知道该怎么选。 更何况,最后九皇子还表明了身份,从段晏舟身上拿下一块玉佩扔给那女子,在段晏舟的白眼下,让她有什么困难就去忠勇侯府求助。 王家人走后,惠和兴奋地拉着苏婉清的胳膊,说道:“阿清,你刚刚太厉害了,把那个迂腐的老头子说得一愣一愣的。” 钟雁嘉也夸赞道:“若非钟小姐所言,我都不知道嫁给这样一个人后果能这么严重。” 九皇子有些不满地嘀咕道:“最后不还是本皇子出马的吗?怎么没人夸本皇子。” 惠和朝他做了个鬼脸,“你连最后送的玉佩都是拿着段晏舟的,还好意思说话。” 九皇子梗着脖子道:“我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总不能拿我的玉佩给人吧。” 一时间,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钟雁嘉的脸也红了起来,她羞涩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摆弄着衣角。 苏婉清虽然也跟着笑着,但她的目光却始终看着王家人离开的方向,眼底依然满是忧愁。 微风轻轻拂起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小船悠悠地飘荡着,段晏舟摇着扇子,看似不经意地走到苏婉清身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苏婉清微微一愣,她那如桃花般娇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人会和自己说话。 她赶忙行礼道:“回侯爷,小女...” 话还没说完,段晏舟就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是不是在想,今日若不是遇到我们,那女子最后的下场不是死在她亲爹手上,就是未来死在那个赌徒手上?” 苏婉清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放大,她段晏舟竟能如此精准地猜到她的心思。 段晏舟看着她惊讶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又或者我们今日帮了一个,那那些我们看不到的女子该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用扇子敲了敲手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索。 苏婉清望着段晏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段晏舟轻轻摇了摇扇子,微微眯起眼睛,“你有能力吗?” 苏婉清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蠢人,但这段侯爷的话,也实在太难接了吧! “我是说,你有救人的能力吗?”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你若没有,赶紧和惠和那傻姑娘一起乐去,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 段晏舟的声音在微风中轻轻传来他开解的声音,“万般皆被忧云罩,解之不得勿自扰。”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这么侯爷就为自己解了围,或者是今夜经历了太多,又或者是挂在天边的弯月太明亮。 鬼使神差的,向来小心谨慎的苏婉清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段晏舟的眼睛,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的话,“若是我也想做高个子呢?” 段晏舟微微一怔,他那如狐狸般狭长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竟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 他认真地看着苏婉清,目光坚定炽热,仿佛能洞悉她的灵魂。 “那就去做啊!” 这么轻易的一句话。 可世事哪有那么简单! 苏婉清的眼眸中满是凝重,这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段晏舟却突然抬头看向远方,缓缓说道:“你知道四年前那个因贪污被抓稻香县县令?” 苏婉清思索片刻后说道:“三年贪了十万两的那个?” “嗯,他其实是个女子!” 段晏舟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苏婉清的耳畔炸响。 她惊讶得嘴巴都微微张开,女子?为官? 段晏舟微微颔首:“那县令叫林岳枝,是应帝时期林丞相的孙女...” 原来十二年前皇贵妃去世后,圣上的步子迈得比想象中还要大。 为了尽快让皇贵妃看到女子走出闺房,他与朝中重臣打赌,命前朝重臣林相后人女扮男装成为一县之令,原本是想等她做出些许成绩后,昭告天下,顺势让女子也可参加科举。 只可惜,那女子后来三年内竟贪污了十万多两白银,在八年前被判斩首示众。 这无疑狠狠打了庆贞帝的脸。 想到八年前庆贞帝虎头蛇尾建立起来的世家女学。 苏婉清蓦地抬眸,眼中满是疑虑,“那女子真的是自己贪墨的吗?” 段晏舟对她能这么快触及关键并不讶异,只是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说:“谁知道呢!” 那语调看似随意,却又似藏着无尽深意。 苏婉清明白,林岳枝大约是着了道,所以八年前圣上才不管不顾地建立世家女学,要明刀明枪地与众人对着干,只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段晏舟看向苏婉清,眼中带着戏谑,挑眉问:“怎么,高个子怕了?” 少年的眼神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苏婉清紧紧地盯着他,眼中的疑惑并未消散,反而多了几分警惕,“侯爷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究竟是谁? 一个纨绔如何能知道这些。 段晏舟微微仰头,神色傲然,缓声道:“你别怕,我是高个子!”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魔力,如同轻柔的微风拂过苏婉清的心间,带着一点蛊惑。 ------------ 第一卷 第50章 棋子 玩得太晚,苏婉清当晚便直接住到了公主府。 夜晚,她与惠和一同躺在一张床上。 惠和大约还在担心苏婉清心情不佳,一直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个不停。 先是说,“那姑娘真可怜,摊上这么多个爹,要是我爹娘给我找的相公,不是我喜欢的,那我宁可叫了发去当姑子!” 随即又道:“不对,我直接去求皇爷爷,让他把我爹娘全给教训一遍!” 后来又提到最近的新鲜事,“阿清,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死去的那个校尉林勇?那人简直坏到了骨子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银子去青楼了,居然开始欺辱下属的妻子。 “那下属忍无可忍,终是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将他给杀了。” “唉,要我说这种人就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那个被他欺辱的下属一家。” “阿清,你莫要委屈。我娘的信这几日想必早已到了岭南。她写给皇爷爷的信也该快到了。待到那时,且看那苏玉秀还如何嚣张。” 说到此处,惠和不禁又气呼呼起来,“你也是,明明是你想出的主意,却偏偏让她拿去耀武扬威。倘若当初是你向皇爷爷提出这个办法,那忠勤伯家的人,定然不会瞧上你那整日只会扮柔弱的二姐姐。” 苏婉清听着惠和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且他就是睁着眼睛看着上方然后就说就是其实我反倒会觉得好事,很多人现在看清,总比日后强。 惠和抱着苏婉清不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苏婉清没说话。 没多久,她感受到一股温热滑到自己的肩膀。 “阿清,他们都坏,都欺负你!” 苏婉清笑了,“我这不是还有你吗?再说,我多厉害啊,能被她们白白欺负了!” 惠和噘嘴,能有多厉害,多年的未婚夫还不是被她们抢了! 但是她才不会这么说出来,毕竟,阿清也是要面子的人。 算了,大不了以后自己再多护着点阿清,然后给她找一个比那杨世子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夫君。 只是这人... 自己去哪里找呢? 她脑中忽然想起当时在船头并排站着的两人,红色和黄色的衣衫随风飘动,相互辉映,好似还挺般配。 但下一秒,她很快将这个想法甩出了脑海。 不行不行。 段晏舟那小子阴晴不定、不务正业,家里还有一个怪里怪气的娘亲,一点配不上她家阿清。 说起两人的友谊,要追溯到八年前。 那时庆贞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贸然开办女学,规定京城年满五岁的女子都得入学,且课程比男子还严苛。 女子本就娇弱,这般繁重的学业让她们苦不堪言。时间一长,闺女们纷纷诉苦退学,一些人还联合起来请愿。 世家大族也对庆贞帝不满,双方僵持许久,最终此事以长公主接手才作罢。 只是,女学从此便变了兴致。 故事就发生在女学开学的第三天,已经习惯被人孤立的苏婉清独自带着丫鬟逛院子。 而惠和郡主调皮,为了躲开丫鬟和婆子,爬到了树上。 结果真当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她反倒害怕起来,苏婉清听到哭声后,一边轻声哄着惠和,一边让椅秋去找人。 惠和郡主被抱回去更衣,再到教室里的时候,恰好听到张柳月等人说苏婉清的坏话,什么她娘是狐狸精,是小妾,还说她清其实是庶女,甚至扬言和她待久了,就会变成狐狸精。 六七岁的小姑娘最是喜欢跟风,即便有些人并不相信这些话,但也没人愿意与苏婉清走近。 惠和郡主当时就板着小脸,将张柳月大骂了一通。 那年的张柳月年纪小,忍不住顶了几句嘴。 惠和郡主向来刁蛮,直接吩咐下人将张柳月赶出去,还大声说道:“她竟敢骂我的朋友,我绝不饶她!” 听到动静赶来的苏婉清正巧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这是她穿越以来,除了家人,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维护自己。 也正因如此,两人的友谊从此开始生根发芽。 苏婉清见惠和半晌没说话,心中猜到了她的想法,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对付不了他们?” 惠和翻过身,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棂,如轻纱般洒落在苏婉清的脸上。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如同羊脂玉般温润细腻。 “你要真能对付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好你个惠和,竟然这么不相信我。”苏婉清说着,便伸手去挠惠和的痒痒。 两个小女孩瞬间在榻上嬉笑打闹起来。 苏婉清的双手灵活地在惠和的腰间、腋下穿梭,惠和忍不住咯咯直笑,身体不停地扭动着,想要躲避苏婉清的“攻击”。 “别闹了别闹了,我错了我错了,好阿清,我错了。”惠和一边笑着,一边求饶,声音中带着些许喘息。 苏婉清凑到惠和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惠和听后,眼睛在黑暗当中亮得吓人,忽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这么说,等苏玉秀一遭殃,永昌伯府的那几个你是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说完,惠和轻笑了笑,“阿清,你可真厉害,连云鹤先生都能给你面子!” 苏婉清笑笑:“我哪有那本事,只是提前打听到了,云鹤先生本就嫌张旭白文章匠气太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永昌伯那闲职,我曾外祖都退了,他腾位置,也是很正常的啊!” “那永昌伯府已然没落多年,如今两代人的希望竟这般破灭,那永昌伯夫人怕是要被气得吐血。” 言罢,她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永昌伯夫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生闷气的模样。 “活该!” 惠和兴奋地在床上扭成了麻花,“阿清,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他们的脸色了。” 而重新躺好的苏婉清,脑子全是林岳枝,女子。 圣上提高女子地位的心,原来这么坚决! 忠勇侯那句看似玩笑的撑腰之语,苏婉清自然不会当真。 但他今夜透漏的信息,却还是让苏婉清睡不着。 圣上他,缺了一枚让世人看到女子之能的棋子。 “那就去做啊!” 少年清洌的声音再次从脑海冒出,带着浓浓的蛊惑... ... 二人聊得太晚,几乎天都要擦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次日一早,二人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着彼此,不禁互相笑了起来。 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疲惫,却又满是昨夜畅聊后的愉悦。 就在这时,长公主的奶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惠和耳边低语了几句。 惠和一听,顿时柳眉倒竖,美目中燃起怒火,气道:“那就让他等着!那道貌岸然的东西,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苏婉清见状,轻声询问,这才得知,原来今日一早杨恩昱就守在公主府门口等着,赶都赶不走。 惠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拉着苏婉清的手说道:“阿清,咱们从后门偷偷走,他既然喜欢等,就让他等个够!” 苏婉清却摇摇头,说道:“不行!”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忧虑,“我虽不想见此人,但他赖在公主府门口,如今长公主和驸马都不在,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败坏了你的名声?” 醉香楼包厢里,杨恩昱一听门口的动静立马站起身来,看到来人,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说道:“清儿妹妹,你终于肯见我了。” 苏婉清进屋,冷淡道:“你找我有何事?” 杨恩昱上前一步,似乎想拉住她的手,苏婉清警惕地后退一步。 他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受伤:那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扭曲。 “清儿妹妹~” ------------ 第一卷 第51章 腐烂 苏婉清神色冷淡,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我走了。” 杨恩昱急切地喊道:“清儿妹妹,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听我解释。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危急万分,我若不将二妹妹送回去,真的不知会发生何种可怕的后果。后来...我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我怎能忍心将她弃之不顾?清儿妹妹,你如此聪慧善良,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对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靠近苏婉清,眼神中满是祈求。 苏婉清听了他这番言论,有些震惊。 这件事,还能这么解释? 杨恩昱见她没有说话,便以为她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说法。 他继续深情地说道:“清儿妹妹,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并非我所愿。我心中对你的情意从未改变,你知道的,我想娶的人也一直都是你!” 苏婉清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明明还是以前的那张脸,为何那种让人眩晕的少年气息忽然间就消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个油腻而腐烂的躯壳,浑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息。 “清儿妹妹,你还想嫁给我吗?” 苏婉清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杨恩昱眼睛一亮,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说道:“清儿妹妹,只要你愿意,去跟你家人说愿意和二妹妹一起嫁到我们家,我必定说服所有人给你平妻之位,日后你与二妹妹平起平坐。如此我们就可以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触碰苏婉清的肩膀,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苏婉清忽然问他:“你后悔吗?后悔当时抱二姐姐?” 杨恩昱还想解释:“清儿妹妹,当时...” “你不后悔,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娶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妻子不是吗?” 苏婉清的声音很轻,但说出的话却狠绝:“杨恩昱,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般无耻的人!” 她的眼神仿佛能将杨恩昱冻结,那目光中的厌恶如潮水般汹涌。 杨恩昱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婉清,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苏婉清一双美眸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你说你救苏玉秀的时候情况万分危急?但实际上将她救出水的另有其人。你不过是抢了别人的功劳,抢先一步把她带回了屋内而已。有没有你,苏玉秀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了一小步,“你说你有苦衷,你的苦衷就是想要趁此机会娶一个在皇上面前得宠、被世人赞颂的女人,而非我这个祖母不喜、爹爹不疼的,空有嫡女之名的苏婉清,对不对?” 杨恩昱眼里的自信,已经被落寞取代。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说你心里一直想娶的是我,但实际上你想娶的人多了去了,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对你最有利的。” 苏婉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至于你的说平妻之位,且不说不管是忠勤伯他府还是我父亲都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也不过是个妾。你觉得我苏婉清凭什么会为了你自甘为妾?” 她冷冷地看着杨恩昱,说道:“杨恩昱,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接受那个背信弃义的自己,所以连自己都骗?” 她不间断的一句又一句都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杨恩昱。 “杨恩昱,你若坦然一些,我还敬你三分!” 杨恩昱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嘴唇微微张合,却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真的连自己都在骗? 看到杨恩昱那般失魂落魄之态,苏婉清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怜悯之意。 她利落地打开门,临行之际,她伫立在门口,“杨恩昱,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不要后悔,那样只会让人很恶心。” 苏婉清离去之后,小厮旭文走进来,看到杨恩昱瘫坐在凳子上,顿时方寸大乱。 嘴里还喃喃道:“我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呢!” “主子,你怎么呢?” ... 守在门外的惠和郡主一见苏婉清出来,立马挽住她的胳膊,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苏婉清摇摇头,说道:“没事儿。” 待二人登上马车,惠和郡主眼珠一转,似是想要宽慰苏婉清,忙不迭地开口道:“阿清,你猜猜我方才遇见了谁?” 苏婉清微微抬眸,“谁啊?” 惠和郡主气鼓鼓地嘟起嘴,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竟又碰到了段晏舟那个浪荡子,他就在你隔壁包厢,我本想着与他一同进去坐坐,岂料他居然毫不留情地将我赶了出来。” “哼,昨日大家明明还相谈甚欢,今日他便这般翻脸无情,阿清,你说这男人的脸,是不是变得也太快了些!” ... “阿嚏!” 正在用膳的段晏舟好好地忽然打了个喷嚏。 在窗口看着被小厮扶上马车的杨恩昱,郑经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喃喃道:“这苏四小姐的一张嘴可真厉害,把这杨世子说得跟受了重伤似的。” 他朝一旁的万通挤眉弄眼地说道:“你说说,就苏四小姐这嘴皮子,日后谁会这么倒霉娶了她呀?怕是吵架都吵不赢哟。” 段晏舟手中的筷子一顿,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微微提高:“很闲?” 郑经一听,立马摆手道:“没有没有,小的一点儿都不闲。” 段晏舟不紧不慢地说道:“闲就再去查查,苏婉清是怎么知道那马被做了手脚的。” 当日在马场上面,他就发现苏婉清似乎早猜到有人会对段大小姐下手,甚至已经看出那马鞍被人做了手脚,但却还是故意自己上了马。 也正因为他一直关注着那边,才能在第一时间去救了她。 否则,她一个弱女子从马上摔下来,至少也得躺三个月。 只是事后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为何苏婉清会知道那马有问题。 郑经苦着脸:“知道主子是挑中了苏四小姐为圣上做事,属下前一定要把她的底细查清楚。” 他走得太急,都没听到后面段晏舟低声的呢喃:“她要是不喜欢,也不必...” 想到昨夜她慢条斯理的分析就将那自私的父亲吓得面如土色,段晏舟不由得勾了勾唇。 “嘴皮子是挺利索的!” ...... 自从苏玉秀向圣上进献了毒根的使用方法,这一个半月来,她一直都是京城众人谈论的话题中心人物。 尽管有落水以及抢妹妹的未婚夫定亲等传闻传出,但在两家统一口径,声称当初定亲的就是苏玉秀之后,那些对她不利的谣言也都慢慢消失了。 苏玉秀与杨恩昱的婚事传遍京中,所有人提到他们俩都是竖起大拇指,夸他们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直到这一日,接连两封岭南加急文书传到京中。 ------------ 第一卷 第52章 事发 岭南知府范闻上书,他依圣上所交之法,险些闹出人命。若不是他事先准备了大夫在旁,及时给中毒之人灌下催吐药物,将那毒根吐出,那人现下怕是早已性命不保。 信中痛斥圣上不把百姓性命放在心上,未经过实际验证,草菅人命。 要说这范闻,乃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刚正之臣。 当年庆贞帝还只是个王爷,他便仗义执言,上书直陈己见,直言要求先皇将圣上立为太子。 庆贞帝登基之后,念其忠诚,将他从地方召回京城。众人皆以为他会成为圣上的亲信,但范闻却是个对事不对人的直臣。 犹记得当初女学之事,范闻直接上书,直言庆贞帝此举乃揠苗助长,必将带来隐患。 事实也确如他所说,女学推行之后,出现了诸多问题。可当时圣上不知为何非要一意孤行,甚至龙颜大怒,一气之下将范闻贬至岭南那等偏远不毛之地,当个县令。 没想到时隔八年,范闻已经做到了知府的位置,还依旧保持着当年的刚直脾气。 庆贞帝看完,顿时勃然大怒,起手掌,狠狠地将龙案拍得啪啪作响,“给朕把苏锐明叫来!” 在等待苏锐明前来的期间,打开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长公主传来的,信中写道,半个多月前她就收到了永宁侯府四姑娘的信。 从她知道让毒根去除毒性,到做法,甚至吃法都写在上面。 长公主不及多说,便立即与驸马起身前往岭南证实。 当他们抵达岭南之时,正巧赶上当地百姓对毒根产生偏见。 在长公主的再三坚持之下,范闻才同意用了苏家四姑娘的方法后,果然成功去除了毒根的毒性。 岭南这边,像清平县、永嘉县和丰宁县都有大面积的毒根。那毒根数量众多,暂时缓解了这三个县百姓的食物问题。 庆贞帝看到其中清平县和永嘉县还是这一次遭灾的重要地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待那一头雾水的苏锐明匆忙赶来之际,入眼的便是周身散发着凛冽气息的帝王。 庆贞帝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一句:“朕最后再问你一遍,毒根实用之法究竟是你那大女儿所想,还是小女儿所想?” ...... “苏婉清,你给我滚出来!” 苏锐明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庄子上响起,打破了夏日的沉闷。 苏婉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到苏锐明头上还包扎着布条。 惊愕地捂住嘴,娇声说道:“呀,父亲您这怎么受伤了呀?”她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苏锐明怒不可遏,指着苏婉清骂道:“你这个逆女,你是故意将假法子告诉我们对不对?” 苏婉清眨巴一下眼睛,眼中满是无辜,“父亲您在说什么呀?” 苏婉清轻笑,她当初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只是少提醒了一句他们,最好是用流水泡用。 苏锐明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孽女居然如此狠心,眼睁睁看着我们犯下欺君之罪,你是故意想让我们死是不是?你这个孽女,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活活掐死的!” 苏婉清也懒得跟他继续周旋,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父亲,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说这法子是二姐姐想的,如今出事了,就来找我,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苏锐明气得跳脚,“你是不是早猜到了此事,所以故意将这事告诉长公主的。” 苏婉清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女儿不知父亲在说什么。 “苏婉清!”苏锐明怒不可遏地大叫她的名字。 原本在午憩的姜氏听到动静,急急地走了出来。她快步走到苏婉清面前,将苏婉清护在身后,柳眉微蹙:“老爷这是怎么了?冲孩子发什么火?” 苏锐明看到姜氏来了,怒目圆睁,手指直直地指着苏婉清,声音近乎嘶吼:“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把我们整个永宁侯府都害死!” 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头愤怒的狮子。 姜氏一脸疑惑地问道:“那老爷倒是说说,清儿她到底做了什么?” 苏锐明气急败坏地说:“她给秀儿的毒根法子是假的,差一点闹出了人命!” 姜氏却不紧不慢,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地说道:“那毒根的法子不本来就是秀儿想出来的吗?老爷你忘了吗?那是你亲口说的。” 苏锐明一下子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姜氏,嘴唇颤抖着,“你也知道对不对?知道这是这个孽女故意设的局?” 姜氏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却没有一丝温度:“老爷您在说什么?” 苏锐明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姜氏,我们可是夫妻,世间上最亲的夫妻!你怎么能和这个孽女一起算计我?” 姜氏忽然笑了,她的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锐明,你原来还知道我们是夫妻啊!你何时把我当成过你的妻子?你心里只有你那宝贝的二女儿和你的荣华富贵!” 姜氏对身后的苏婉清道:“清儿你先回去,娘有些事要与你父亲说。” 虽然决定要与苏锐明撕破脸,清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姜氏不想让她看到这不堪的一幕。 苏婉清有些不放心看了看姜氏,见姜氏点点头。 “那女儿就在屋里,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苏婉清走后,姜氏眼神一凛,向身旁的姜妈妈使了个眼色,姜妈妈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便领了三个人进来。 这三人刚一露面,其中一个婆子便引起了苏锐明的注意。那婆子看上去有些年纪,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中透着一丝沧桑。 苏锐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突然,那婆子“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哭喊道:“老爷,您不记得奴婢了吗?奴婢是喜儿啊,当年在先夫人身边伺候了好几年啊。” ------------ 第一卷 第53章 和离 苏锐明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姜氏冷冷地看着苏锐明,说道:“老爷莫不是以为抓了清儿找来的人,又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年的事情就了无痕迹了吗?” 姜妈妈给姜氏端来一个凳子,坐下,苏锐明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一个个开始诉说当年的事情。 第一个是之前在小张氏院子里面当花匠的,他说道:“奴婢名叫喜儿,当年在夫人院子里当差。奴婢亲眼看到当日夫人来府中做客时,先夫人的贴身丫鬟福儿扶着夫人往前院走去。”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奴婢名叫春花,当年陪着自家小姐一起到先夫人处。小姐喝了酒之后有些不胜酒力,奴婢便扶小姐到客房休息。奴婢一出来,就看到有人扶着不大清醒的姜家小姐往外走。当时奴婢不想多事,就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 最后一个人年纪要轻些,他说道:“小人名叫小宝,当年是跟着大夫的。小人清楚地记得,当年小张氏是在我家大夫手上买的药,其中一味是迷药。” 姜氏听完这三人的话,眼神更加冰冷,她死死地盯着苏锐明,说道:“老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当年小张氏陷害我,把我送到你的书房,证据确凿,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苏锐明强装镇定,开口说道:“简直无稽之谈!小张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她怎会做出这等事?你莫要在此信口胡诌,简直荒谬至极!” 姜氏轻声说:“因为小张氏当时已病重,自知命不久矣。而你在户部多年未有晋升,急需助力。把我弄进门,我外祖自然会看在我的份上帮扶于你。等她过世后,做过妾室的我身份必然矮一截,根本压不过她的儿子和女儿。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敢说不是吗?” 苏锐明见姜氏猜出了这些,打起了感情牌:“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当年的事情哪里还说得清?再说这事我也从未怪过你,况且人都死了,你又何必再计较。” 姜氏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全身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怒喝道:“我凭什么不计较!” “我原本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就因为你们的阴谋算计,一顶小轿就把我抬进了这府中。这些年来,我受尽了白眼和冷落,我的女儿也跟着我遭人非议。我所受的苦,所遭的罪,你苏锐明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苏锐明却满不在乎地说:“就算这个事情是小张氏做的,那又如何?她都已经死了。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不是好好的吗?你非要把一个家搅得鸡犬不宁吗?” 姜氏怒目圆睁,大声吼道:“谁跟你好好的了?” 苏锐明不耐烦地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氏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要和离!” 苏锐明一听“和离”二字,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她怎么敢的,居然连“和离”都敢提! 姜氏冷冷地看着他:“我说我要和离!你该知道,若是我把这个事情捅出去,怕是永宁侯府受人非议的,可不止小张氏一个了。” 苏锐明眯眼看她,眼神中透着一丝警惕与恼怒,沉着嗓子道:“你想表达什么?” “这件事,真的只是小张氏一个人做的吗?还是她有同谋呢?苏锐明,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苏锐明听到这话,垂眸不敢与姜氏对视,但还在坚持:“和离?绝不可能!你休要妄想。” 姜氏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压下心中涌起悲凉,忽然缓和了语气:“你放心,就算我拿到和离书,看在清儿的面上,我也暂时不会离开侯府。该做的面子,我都会给你做好。最后咱们再找个由头,好聚好散。” “但如果你坚持不肯放过我,那我们就只能够鱼死网破。”姜氏顿了顿,声音突然间变得温柔,轻声说道:“相公,你猜,如果现在我去京兆府,以此时圣上对你的愤怒,会不会直接革了你的官职,又或者为我这逝去的十多年讨回公道?” 苏锐明眼神立马锐利起来:“真闹到这种地步,你的女儿也讨不了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试图以此来威胁姜氏。 见苏锐明到这个时候还用自己的女儿来威胁自己,姜氏居然心中都没了感觉。 只是冷冷地说道:“清儿是个懂事的,相信她会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老爷,你究竟写不写和离书?若不写,我即刻便让人备马车,直奔京兆府尹处。” 姜氏的眼神此刻坚定如磐石,毫无半分退缩之意,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锐明虎目圆睁,怒喝道:“不是说好三日时间吗?” 姜氏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老爷,我现在改主意了。你此刻便写,我自会收起来。倘若日后你再做出有负于我的事,我便将其拿出,决然离去。你若此刻不写,我便即刻前往京兆府,为自己讨回公道。我只予你十个数的时间。” 姜氏深吸一口气,开始倒数:“十...九...八...” 这声音虽轻,却似重锤般狠狠砸在苏锐明的心间。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催命的符咒,令苏锐明的心跳愈发急促,如鼓点般在胸腔中狂跳不止。他的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三...二...”姜氏的声音愈发冰冷,她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苏锐明,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姜氏高喊一声:“来人,备马车!” 见她来真的,苏锐明顿时慌了神,急忙喊道:“我写!” 若是平日里,姜氏闹这么一出,他定要上下打点,将此事压下去。 但现在,圣上正盯着自己,这时候若出了什么纰漏,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苏锐明仿佛从未认识过一般,看着姜氏:“素心,你计划着一天多久了?” 姜氏没理会他,只是让人准备笔墨。 落笔之前,苏锐明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确定不会把它拿出来?” 姜氏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她轻轻伸出手,如羽毛般轻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脸,缓声道:“老爷,我不过是想要你一个保证罢了。你放心,只要你日后能善待我与女儿,我又怎会舍得离你而去呢?” 苏锐明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要她。 估计就是想要拿捏自己的一个手段罢了。 他写了这和离书稳住她,日后再想办法毁尸灭迹。 想到此,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这几个人,也不能留了。 苏锐明杀气腾腾地来,面带讨好地离开。 “素心,记得跟清丫头说,明日一早为父来接她入宫,我们总归是一家人,在圣上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多教教她。” 姜氏满脸笑容的应了,在他走后,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地瘫坐在凳子上。 “小姐,咱们不去看看夫人嘛?”椅秋问。 苏婉清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让娘自己静一静吧。” 忍冬一双眼睛亮呦呦看着苏婉清:“小姐,夫人怎么随便找了三个人就把老爷唬住了,您之前可是查了好几年的!” 苏婉清双眸犹如深邃的湖水,“娘亲选的时机好,加上父亲他自己心虚罢了!” 苏锐明平时并非如此不谨慎之人,无外乎今日有诸多缘由。 其一,他本就被圣上责罚了一通,正值心绪混乱之时; 其二,三人当中确有一人曾在小张氏底下当过差; 其三,姜氏聪慧,没有一上来就让他即刻写和离书,而是摆出一副“我不怕你查,三日给回复就行”的姿态,到后面才佯装恼怒要他当场写下来; 其四,这是在庄子上,苏锐明想找个人商议都没办法; 其五,他刚被圣上责罚,不想此时再多生事端。 其六,姜氏以退为进,让他以为此事还有周旋的余地。 如此,他才会一时心慌,写下了这和离书。 ------------ 第一卷 第54章 恶果 岭南灾情严重,这几个月来,有关岭南灾情的文书都得到了第一时间的处理。 庆贞帝看到之前,军机处等要臣都已经看过了这些文书。 加上苏锐明的脑袋都被砸破了,在没有要求刻意保密的情况下,苏玉秀那法子险些害死人的事情,消息恰似长了翅膀的飞鸟,瞬间飞出了紫禁城。 那些曾作诗盛赞苏玉秀的文人墨客,此刻瞬间化身为黑粉。一首接一首骂人的打油诗如潮水般涌出,跟不要钱似的。 当初夸得有多厉害现在骂的就有多狠生怕旁人将自己与苏玉秀的名字在联系到一起。 医者听到她的名字,便蹙眉嫌弃,大骂其草菅人命。 一时间,人人歌颂的苏家二小姐,瞬间沦为人人喊打之辈。 永宁侯府如今大门紧闭,门口时不时就有路过的百姓朝扔烂菜叶子,扔了就跑,抓都抓不住。 侯夫赵氏重新回到自己院中躲清闲,也幸好老夫人刚回了静心庵,否则肯定也羞于见人了。 府里的下人们见到到沁芳居的人也不像之前那样笑脸相迎,一个个阴阳怪气、爱答不理的。 “砰!” 精致的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华丽的屏风被她推倒,轰然倒地;珍贵的书画被她扯下,撕得七零八落,飘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时而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仿佛要冲破房顶。 时而又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颤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屋子里的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 苏锐明进屋的时候,入眼就是一片狼藉,苏玉秀像个疯子一样,冲上前拉住他的衣服,大声喊道:“爹,你快告诉我,圣上要封我做县主了,对不对?”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疯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锐明怒不可遏,他扬起手,猛地一巴掌打了过去。 苏玉秀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苏锐明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他也愣住了。 当初,小张氏拖着病体,以命相搏才诞下此女。那时,小张氏事事为苏锐明筹谋,苏锐明因爱屋及乌,对这个女儿宠爱至极。 即便当日她蓄意将怀有身孕的蒋氏撞至流产,苏锐明都未曾动她半根指头。 他想去扶这个女儿,但看到女儿捂着脸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疏离与冷漠,他手下的动作忽然间一顿。 “清醒了吗?” 苏玉秀前世便已看清自己这位父亲的真面目,此次挨打,她反倒并未感到过多意外。 看到苏锐明头上的包扎,她立马在地上跪好。 苏锐明将屋子里的丫鬟全都赶了出去之后,找了个凳子坐下,闭了闭眼,藏下眼底的疲惫。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了吗?” ...... 永昌伯府 “什么,没有叙白的名字?” 云鹤先生收徒的事情已然告一段落,张旭白的文章被退了回来,上面的批语写着:“行文匠气太重,缺灵动之韵,少自然之趣。” 张旭白沉着脸坐在一旁,紧抿着嘴唇。 秦氏则怒声斥责云鹤先生收徒不公,她声音尖锐得如同被划破的绸缎:“那云鹤先生定是有眼无珠,我儿如此才华横溢,他怎能视而不见?收了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就在这时,张柳月着急的声音传来:“娘,大哥,你们听说了没有,外界都在传表妹她...” 刚一进屋子,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屋里面的低气压。 张旭文看到她,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事?要不是你,为了表妹与苏姑娘作对,我这次怎么会落选!” 秦氏大惊,她转过头,目光急切地看向张旭文,说道:“叙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叙白连忙将七夕当日之事说了出来, 最后还道:“本来儿子拜入云鹤先生名下,明年就能和吏部尚书之孙、永亲王世子等人一起出门云游,只要与这几位搭上关系,孩儿日后的仕途定然顺遂,可如今...”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看张柳月的眼神愤恨。 秦氏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柳月骂道:“我那日不是与你说过,让你不要再去招惹苏婉清。你到底有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么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你知不知道会毁了你哥哥一辈子的!” 张柳月吓得脸色惨白,她当时就是一时嘴快,而且苏婉清也不过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在这时,永昌伯也罕见地提早回来了,一进门就不耐烦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听张叙白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永昌伯当即一杯茶盏朝地上砸去,“我说我好端端的户部郎中怎么突然间给我撸了,原来是你这个扫把星!” 他今日好不容易打算去户部露个脸,然后去听小曲,不想刚到户部就得知自己的闲职没了,这才郁闷地回了家。 他头上的青筋暴起,狠狠盯着张柳月:“你明日就去永宁侯府找苏四小姐道歉,她若不原谅你,你也不必回来了!” 秦氏想要求情,永昌伯却转头看她:“慈母多败儿,你陪着她一起去!” 张柳月捏着帕子,整个人委屈到不行,她凭什么给苏婉清那个小贱人道歉! 而此时的苏婉清,已经候在了御书房门口,等待庆贞帝的召见。 她小脸凝重,双眸含忧,手紧紧捏紧手中的匣子,成败在此一举。 ------------ 第一卷 第55章 投效 庆贞帝对这永宁侯府一家人感官都不怎么样,原本想着功过相抵,他不追究此事就罢了,万万不可能在对苏家人封赏。 就算见苏婉清也不过是念在她聪慧,打算让皇后给予她一些赏赐罢了。 奈何今日一早惠和就跑到宫里,拉着自己的袖子撒了半晌的娇。 庆贞帝这才决定屈尊降贵,见见这个不被自己父亲待见的小姑娘。 门开了,一老太监半弓着腰,笑着走到苏婉清面前,“苏四姑娘,圣上有请。” 苏婉清垂眸回礼,心中诧异圣上身边的太监竟这般平易近人。 德福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惠和郡主交代过老奴了。” 苏婉清心中一暖。 苏婉清低头走进御书房,跪地行礼:“民女苏婉清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贞帝高坐于御座之上,一身龙袍彰显着无上的威严。 他放下手中朱笔,凝视了跪在下面的人片刻,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苏婉清,毒根的吃法是你最先想出的?” 苏婉清起身,目光低垂回道:“臣女见灾区百姓受苦,只想略尽绵薄之力,不知其他。” 庆贞帝笑了笑,“倒是个有心的。” 对苏婉清不由得满意了几分,没帮苏家人求情,也没告自己父亲和姐姐的状,只提自己的初心。 接着,庆贞帝微微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宽厚与仁慈:“罢了,欺君之事与你无关。你此次为灾区百姓立下功劳,朕自当赏赐于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婉清再次跪地:“为圣上分忧、为百姓做事是民女荣幸,民女不敢求赏赐。”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尽显对圣上的敬畏与忠诚,庆贞帝眼中的赞赏更浓了。 正打算直接送些什么,苏婉清却忽然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若圣上真要给臣女赏赐,不如收下臣女送于圣上的礼物。” 庆贞帝眼中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道:“给朕送礼?” 苏婉清拿起刚刚放在身侧的一个小匣子,打开,“圣上,此乃臣女庄子上悉心栽种出的水稻,有八株稻穗,每一株稻穗都长得饱满,臣女仔细推算,今年这一亩水稻估摸能收获 4石左右。” 庆贞帝听闻,原本平和淡然的面容瞬间变色,“你说什么?” 须知如今大周的水稻,即便经过改良,大多也只有两到四株稻穗,产量不过二到三石。苏婉清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怎能不让庆贞帝心潮澎湃。 德福见状,赶忙将苏婉清手中的东西接过,毕恭毕敬地呈给庆贞帝。 庆贞帝拿起匣中稻穗,只见稻穗沉甸甸的,稻谷圆润饱满,紧密排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的眼神满是惊喜与难以置信,嘴角微颤,呼吸也急促起来。 有此良种,天下之福啊! 苏婉清的声音再次响起,犹如山间清泉流淌:“圣上,再有半个月便该秋收了。圣上可派人去臣女的庄子查看收成。” 庆贞帝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稻穗,急切地问道:“此等水稻究竟是如何种出来的?” 苏婉清微微欠身,恭敬地回道:“圣上,臣女自小喜欢到庄子上玩耍。臣女的贴身婢女迎春,本就是庄户之女亦对农事颇为上心。这水稻乃她和几位农人历经七年多的悉心钻研所得。去年,这水稻便已达到每亩超过三石的收成。” 苏婉清顿了顿,继续说道:“迎春和庄子上的佃农,仔细观察水稻的生长习性,根据不同的季节和气候,调整种植的方法。她不辞辛劳,每日精心照料稻田,如同呵护自己的孩子一般。从选种、育秧到田间管理,每一个环节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经过多年的摸索与实践,终于培育出了这高产的水稻。” 苏婉清说了这么多,都没有为自己邀功。 庆贞帝看她的眼神却越发欣赏,故意说道:“如此说来,此事你并没什么功劳?” 苏婉清忽然抬头,坦然道:“臣女为她们提供场所去做这些事,并提出找到水稻最佳种植之法,并查看农书,找先生教予庄子所有人,在他们失败的时候鼓励,成功的时候奖励。因此臣女觉得,迎春她们能有所成,臣女也有一份功劳。” 她说得很坦荡,没有丝毫扭捏作态。 庆贞帝听后,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苏锐明老小子,没什么本事,倒是生出来了一个好女儿。明日朕会安排司农司的人去你的庄子上,若半月之后,秋收真有四石之获,朕定重重有赏。” 苏婉清赶忙跪地谢恩:“谢圣上隆恩。臣女定当吩咐庄子上的人,全力配合司农司的大人。只是臣女暂时有个请求。” 庆贞帝拔高音调:“哦?” “还请圣上暂时不要告诉他人这个良种之事。”苏婉清说道。 庆贞帝疑惑道:“这是为何?” 苏婉清道:“圣上,臣女和迎春都是女子。如今世间皆以男子为尊,若是这么早将迎春培育出良种之事宣扬出去,虽能为女子证明,但恐未能有实质之用。” 苏婉清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最好用在刀刃上。 庆贞帝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双眼微闭,开始审视苏婉清。 他周身散发着帝王气息,苏婉清在这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只觉压力如山般沉重。 但苏婉清相信,只要庆贞帝还有让女子为官的心思,那自己绝对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苏婉清最先开始研究良种的目的,一来是为百姓好,二来是想用此作为姜氏和离的筹码。 在与杨恩昱的婚事作废之后,苏婉清就想了许多。 一个合格的大周女子,需要按时长大、定亲、出嫁、生子、养育......然后再等待下一个轮回的怪圈。 学会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在高门大宅里永远指望着夫君的良心过活。 以前,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哪怕日后与夫君离心,也不过是寻个由头和离,立女户。 可那日,遇到王莲儿的事、段侯爷与她畅谈一番后。 她反省了很多,自己是不是早就不知不觉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为何前世自己还有一颗钻研之心,现在却永远想的都是嫁人、女户? 为何有庆贞帝这样一个本就有心的圣上,自己都没想过走出自己思维的局限? 与其永远被动,为何不主动做庆贞帝推行女官的试验石? 只是,她不会傻傻地将段侯爷随意的一句,当成自己的靠山。 她要做自己的靠山。 此事若成,日后大周的女子便都有了更多的选择。 若是不成,自己有一个寻到良种、提高大周生产力的美名,左右这条命的丢不了的。 ------------ 第一卷 第56章 凝傲县主 苏婉清前脚刚踏入侯府,庆贞帝的赏赐与圣旨便后脚接踵而至。 当看到那比上辈子更为丰厚的赏赐,以及苏婉清被封为县主的圣旨时,苏玉秀的面容瞬间扭曲起来。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上辈子,她的县主之位乃是在中秋佳节之时才获得。 那时,圣上因今年丰收,龙心大悦,又恰有人提前提及她的功劳,圣上这才破格封她为县主。且当时她所得的名号不过是普通的“灵秀”之号。 可现在,时间不仅提前,还赐下了宅院,甚至连封号都是“凌傲”。 要知道,“凌”字蕴含着超越、凌驾之意,“傲”字则体现出骄傲、自信与不屈的气质。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圣上对苏婉清比前世更为看重了! 想到自己闹了这么一出,最后却是给苏婉清做了嫁衣,紧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她哪里知道,上辈子的苏婉清一心只想护好自己的马甲,奉上良种后同样请求庆贞帝不要将自己的名号说出去。 传旨太监离去后,众人纷纷围向苏婉清,满是恭喜之态。苏玉秀望着这一幕,眼中似燃着熊熊烈火。 苏婉清却似浑然不觉,款步走到苏玉秀面前,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道:“二姐姐,是想恭喜妹妹我吗?” 苏玉秀咬着牙,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也是重生的吧?” 除了这个解释,她实在想不出苏婉清为何会知道她要抢其功劳,还如此巧妙地设计陷害自己。 苏婉清却是一脸茫然,眼中满是无辜:“嗯?二姐姐你说什么啊?” 苏玉秀端详着她,见她不似作假。 是啊,她若也与自己一样重生,又怎会被自己抢走恩昱哥哥? 想到此处,苏玉秀心中的怒火更盛:“那你故意陷害我?你怎么如此狠毒!” 苏婉清伸手轻轻摸了摸苏玉秀头发上的发簪,依然是往日淡然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如毒刃般犀利:“话倒是有趣,二姐姐,你自己行不义之事,反倒怪起我来了?难道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当这个小偷的吗?” 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苏玉秀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吼道:“你说什么?” 苏婉清却懒得再看她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霜般的寒冷。只见她毫不犹豫,猛地一下拔出发簪。 刹那间,苏玉秀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惊慌得如同受惊的兔子,尖叫道:“你干什么!” 苏婉清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眼中透着刺骨的寒意:“二姐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可是御赐之物,你身为欺君之人,居然还敢戴着它招摇过市,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对圣恩的亵渎吗?” 苏婉清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在苏玉秀的耳边炸响。 苏玉秀的脸色愈发阴冷,她死死地盯着苏婉清,仿佛要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苏婉清,你别得意,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苏婉清却仿佛没听到她的威胁一般,故意帮她理了理衣袖,又轻轻捋了捋她凌乱的头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多谢二姐姐关心,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苏玉秀此时才惊觉,眼前的苏婉清仿佛换了一个人。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苏婉清向来都是性子淡淡的,只要不把她逼到绝境,她都懒得与人计较。 可如今的苏婉清却锋芒毕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与从前判若两人。 “你...你到底是谁?” 苏玉秀开始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四妹妹了。 苏婉清轻蔑地看着她,说道:“二姐姐,你瞧瞧你现在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要是被外人看到了,我们侯府的脸面可就被你丢尽了。你还是赶紧回房间好好整理一下吧。” 苏玉秀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走着瞧。”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 苏婉清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道:“对了,上次的御赐之物,麻烦二姐姐一会儿给我送过来。” 苏玉秀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加快了脚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一般。 ... 永宁侯府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 赵氏原本想办个宴会好生热闹一番,静心庵可传来消息,老夫人要礼佛没时间,永宁侯也在道馆里面不愿下山。 姜氏也对此淡淡的,赵氏总不能去跟小叔子商量这些事宜,干脆也撒手不管了。 就连苏锐明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居然这么厉害。 有自己和二女儿先前出的那昏招,原本以为功过相抵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她不仅带回那么多赏赐,还被封为县主了? 苏瑞明下衙后,就立马想去和姜氏以及苏婉清这个小女儿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没想到一回来,却被沁芳居的丫鬟拦住了去路。 苏锐明耐着性子到了沁芳居,苏玉秀连忙拉着他的衣袖,惊慌地说道:“爹,不好了,我怀疑苏婉清很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苏玉秀回来后满心疑惑,怎么都想不通苏婉清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苏婉清既非重生,那就只能是被脏东西附身了,不然性格怎会前后迥异。 于是,她让人找苏锐明,想让他找道士来驱邪。 ------------ 第一卷 第57章 悔恨 可苏锐明却打开她的手说:“你莫要胡说。清丫头如今被封为县主,行事作风有变化很正常。” 苏玉秀哪里肯罢休,她紧紧拉住苏锐明的衣袖:“爹,不是这样的。菩萨说了,她不该是这样。” 但苏锐明此时已不太相信她口中的菩萨,看着苏玉秀有些癫狂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厌烦。 他只是敷衍地安抚了她几句,便转身出了屋。 还吩咐下人开两副安神药,让苏玉秀这两日少与外界接触。 ... 苏婉清被封为县主的消息在京城传开,那些嘲笑苏玉秀的声音更大了,原来是偷了自家妹妹的法子装点自己的门面啊! 忠勤伯府的人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杨若曦在府中气得大骂:“这苏玉秀怎么如此不要脸,居然连清儿姐姐的功劳都要抢。要不是她整出这幺蛾子,我未来的嫂子可就是圣上亲封的县主了。” 她小脸气得通红,全然忘了当初自己拉着苏玉秀的手,满脸堆笑地说“自己嫂子是她就好了”的那般模样。 柴氏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无奈地说道:“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柴氏心里也难受得要死,当初听到儿子当众抱起落水的苏玉秀时,心中有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恼火,想来是这个冒牌货怕有一天东窗事发故意引导自己儿子。 这时,一个婆子走进来,禀告道:“少爷还是不肯吃饭,饭菜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柴氏一听,顿时心急如焚,“这孩子这样不吃不喝的怎么能行?都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杨若曦嘟囔着:“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笑话哥哥,说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哥哥心里自然不好受。”她心中虽也有些埋怨哥哥,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柴氏起身,“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 杨恩昱颓废地坐在书房里。书房里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沉闷气息,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地上,却仿佛被黑暗吞噬,无法照亮那角落里的阴霾。书籍杂乱无章地堆放在桌上,东倒西歪,就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内心。 柴氏轻声细语的声音响起:“昱儿,你好歹吃一点。你这样不吃不喝,娘的心都要碎了。” 可屋内却如死寂一般,没有任何回应。柴氏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 杨恩昱依旧像个木偶般沉默不语。柴氏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吩咐下人把门撞开。 门被撞开的瞬间,柴氏看到杨恩昱的样子,心中像被刀扎了一样刺痛。 她那曾经风光霁月、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双眼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头发凌乱得像个疯子。 “昱儿!” 杨恩昱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懊悔和自责说道:“娘,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知道苏婉清才是那个想出毒根之法的女子,知道她被封为县主后杨恩昱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自己佩服的人本来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可怜自己有眼无珠,还妄想享齐人之福,最终将她弄丢了。 想到当日在醉香楼清儿妹妹说自己的话,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似乎真的后悔了。 ...... 苏婉清被封为县主之时,庆贞帝念她年龄尚小,并未安排她做什么事。 只给了她几个字——“积声望,树美名,最后击之。” “至于日后要做什么、怎么做,自然会有持此令牌之人与你联系。” 想来是之前与百官争斗后得出的结论,韬光养晦,只待一击。 同时,庆贞帝还赐予了她一座县主府。 虽是一个三进的院落,却也让她日后行事方便了许多。 苏婉清站在宅院前,朱红色的大门,雕花的窗棂,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充满希望。 穿越快十四个年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目标了。 只是... 这声望如何积,美名如何树呢?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苏婉清转头,看到惠和那张明媚的脸。 “有了自己的府邸,开心坏了吧?” 苏婉清调皮地向她拱了拱手,打趣道:“那还要多谢惠和郡主您帮我美言。” 惠和郡主笑着摆摆手:“好说好说。” 说完,苏婉清朝她身后看了看,问道:“不是说和钟姐姐一起来参观的吗?” 惠和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想偷偷溜出来,可被钟大将军给拦住了,说是马上就要成婚了,最近都在家里面绣嫁妆。” 说完还忍不住吐槽:“我就不明白了,大婚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九舅舅就能跟个街溜子似的,天天到处跑,钟姐姐就得在家里面绣嫁妆,明明她绣的根本就用不上。”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我刚进屋就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了。”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九皇子带着钟雁嘉走了过来。 惠和眼睛一亮,跑到钟雁嘉面前,惊讶地说:“钟姐姐,你怎么溜出来了?” 九皇子骚包地摇着扇子,得意地说:“那还用问?本皇子出马,还有不成的事吗?” 原来钟雁嘉猜到今天哥哥肯定不会让自己出门,于是早早地让人给九皇子传了信。 钟子赫虽不情愿,但也不好拦着人家未婚夫妻培养感情,只好不情不愿地把钟雁嘉放了出来,没想到一来就听到惠和郡主的吐槽声。 县主府不大,几人很快就参观完了。九皇子大手一挥,吩咐下人去醉香楼弄几个好酒好菜来,随后看了看三名女子,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晏舟也在这里就好了,还能与他小酌两杯。” 钟雁嘉眼眸动了动,却并未说什么。 惠和则疑惑道:“他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吗?今日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九皇子无奈地吐槽道:“谁知道呢?他都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在啊!”惠和撅着嘴抱怨道,“我大表哥也是,说是一个赵将军在路上被杀了,他们大理寺奉命过去查。” 钟雁嘉面露好奇之色:“将军被杀了?” 九皇子微微敛色,说道:“护军统领,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和钟将军不一样。” 钟雁嘉这才点点头。 惠和看到九皇子那副孔雀开屏般的样子,不由得朝苏婉清挤眉弄眼。 九皇子和钟雁嘉默契地当作没看到。 ------------ 第一卷 第58章 重新认识一下 夜黑风高,浓稠如墨的夜色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殆尽。段晏舟一身黑衣,宛如鬼魅般悄然落在院子里。 面庞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剑眉星目,五官俊朗而锋利,却透着一股冷峻的气息,与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 身后的万通拎着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那被扔之人发出一声闷哼。 “带下去好生审问。” 话音一落,立即有几人从黑暗中如幽灵般走了出来,他们一言不发,迅速地将地上之人拖走。 郑经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迎上来,看到段晏舟手上有血,顿时大惊失色,立马道:“主子,您受伤了。”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周光影斑驳。 段晏舟左边的肩膀露了出来,古铜色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微光,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郑经正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着伤口。 不多时,万通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说道:“主子,撂了,他们收到的命令护送曾琪去徐州。” 段晏舟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把曾琪的画像给徐州附近几个州府都发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月前,校尉林勇被杀,起初大家并未太过在意。 可几日前告老还乡的护军统领赵铭在回乡途中也被杀。 段晏舟察觉此事不对劲,要知道这两人都曾在二十五年前的安王之乱中先后投靠先皇,死的时间还这样凑巧。 深入调查后,果然发现杀林勇的是守城门的士兵,是受邻居曾琪的蛊惑。 段晏舟带人追查,只可惜还是让他逃了,只抓回了一个死士。 郑经忍不住吐槽:“这安王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余孽跟着他闹事。” 他就不明白了,如今他们的圣上当皇帝当得多好啊,百姓安居立业的,安王余孽怎么非要找事。 段晏舟懒得理他,只是随口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京中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郑经连忙汇报,鲁王和楚王的人又在朝堂上因为工部都水清吏司同知的位置争得不可开交。 还有,岭南灾情已经控制住了,范知府上书将长公主和驸马好生夸赞了一番。 “对了,主子,苏四小姐已经被封为凌傲郡主,圣上还专门给她送了一所宅子,就在咱们前面那条街。” 段晏舟闻言一动,扯到伤口,皱眉:“怎么回事?” 郑经将苏玉秀冒领功劳的事情一说,笑道:“估计是圣上看苏四小姐可怜,想给她撑腰吧。您之前不是正想给圣上举荐苏四小姐吗,这下她自己在圣上那里露了脸,估计更容易了些。” 他笑呵呵地说完,一抬头却看到段晏舟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顿时吓得闭上了嘴。 心中却打起了鼓,主子这是怎么呢,自己也没说错话啊! ...... 苏婉清今日忙于收拾新家,弄得有些晚,便直接在县主府住下了。 许是换了新地方,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又或许是心中有事,思绪如乱麻般交织。 她索性起身,轻披一件锦缎披风,款步移出房舍。 夜凉如水,微风拂袂,苏婉清亭亭立于庭院之中,仰首凝望那皎皎明月。 月华如练,倾洒于她那清丽脱俗之面庞,愈显其眉目如画。她明眸似星,此刻却含着一抹淡淡的幽思。蛾眉微蹙,樱唇轻抿,似在凝思。 忽然,一个小石子落在她的脚边。苏婉清诧异回头看,只见段晏舟正悠然坐在她的屋顶之上。月光下,段晏舟的身影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却又格外醒目。 苏婉清惊呼道:“段侯爷。” 段晏舟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他宛如一只轻盈的飞鸟,从屋顶翩然而下,眨眼间便来到了她的身旁。 他轻声说道:“县主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苏婉清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段侯爷,小女子倒是未曾料到,段侯爷竟有此等梁上君子的癖好。” 段晏舟那狐狸般的眼眸微微上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苏姑娘,此刻发现,倒也为时不晚。” 苏婉清一时语塞,心中涌起一丝恼怒。 她那桃花眼本就含情脉脉,此刻瞪起人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段晏舟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不禁一动,但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 苏婉清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冷冷警告道:“京中传言段侯爷不学无术,未曾想轻功却如此厉害。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想必会惊掉一群人的下巴吧。” 段晏舟眉毛一挑,“威胁我?” 苏婉清毫不畏惧,“不敢。” 段晏舟轻笑一声,“果然,当上县主就是不一样。”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递给苏婉清。 令牌通体乌黑,质地温润,入手沉甸甸的,令牌正面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皇城司。 “重新介绍下,在下皇城司段晏舟。” 大周皇城司分明暗两种,在明地负责宫中侍卫站岗巡逻、管控各宫门人员出入。 在暗地,则是负责情报收集、监察官员甚至一些特殊的任务。 苏婉清抬起头,目光再次与段晏舟交汇。 她曾想过段晏舟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他如此受圣上的信任。 苏婉清将令牌还给段晏舟,无声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段晏舟认真道:“此地引人注目,我们上去再谈。” 片刻后,坐在屋顶上的苏婉清一脸茫然,在这里不是更引人注目吗? ------------ 第一卷 第59章 明慧皇贵妃 苏婉清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既然庆贞帝说有任务的时候皇城司的人会联系自己,那么段晏舟这个皇城使也算自己的半个上司。 简单地将自己和庆贞帝的对话和盘托出后,原以为段晏舟会布置什么任务,却不想他突然间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苏婉清这两日确实想了不少,然后缓缓道:“一个新政策的推行最快的方式当政令推出,上行下效。” 段晏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苏婉清很快自己否定了这个方法,“这个方法圣上已经在多年前已经实行过,如果再次强硬推行,恐怕会引来更大的反扑。小女子这几日在想,若由上往下不行...” 段晏舟浅笑,眼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莫非她还想由下往上不成?这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却不想苏婉清却道:“那我们就三路齐发。” 段晏舟微微一怔,眼神瞬间聚焦在苏婉清身上。 “如何三路齐发?” 苏婉清却摇摇头,“小女子暂时还没想好。” 段晏舟顿时有种无语的感觉。 她刚刚那气势,自己还以为她真能说出什么好方法呢! 苏婉清的声音响起:“不过侯爷,我想先接触一下当下的读书人。” 段晏舟惊讶道:“你想从读书人入手?” “嗯。” 段晏舟皱眉,耐心分析着:“普通读书人往往没有那么高的声望,在朝中又无建树,就算他们有一部分人被你说服了,也起不了多大的水花。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个有名望的先生,他们都是圣上的人,想来如果你真有什么想法,他们能助你一二。” 苏婉清轻轻摇头,“不,我要的就是年轻气盛、思维活跃的年轻读书人。” 苏婉清缓缓地解释道:“那些有声望的先生或者朝中重臣能出来支持固然最好,但可惜他们的思维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固化。被众人追捧惯了,他们很难看到,也很难感同身受其他人的痛楚与困境。就算他们因为圣上的原因发声,但不是心中有感而发的东西,始终缺了一些感染力。” 段晏舟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的声音。 “相反,年轻的读书人,他们有理想、有抱负、有同理心。最重要的是,很多人在普通百姓心中都是有威望的。如能让他们了解更多女子的困境,将来圣上推行新令之时,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想来会顺利许多。” 段晏舟早知她聪慧,却不想她竟看得如此久远。 若能引起读书人的关注,那此事哪怕十年不成、二十年不成,薪火相传下去,总有一日会成功。 段晏舟的脸色一点点郑重起来。 忽然苏婉清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忧愁,转头看向段晏舟, 不想两人不知何时坐得这么近了,她直接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如湖的眼眸,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苏婉清只觉得周围的蝉鸣都停歇了,自己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定了定神,垂下眼眸,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圣上对提高女子地位如此在意看重?”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在这封建礼教森严的时代,女子地位低下已久,圣上的举动让她感到既惊喜又困惑。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需要知道庆贞帝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刚刚对视的那一眼也让段晏舟瞬间失了神,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看着苏婉清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他沉思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明慧皇贵妃吧!” 苏婉清点点头,明慧皇贵妃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 据说她本是农家之女,还大庆贞帝五岁,却被意外被当初还是世子的庆贞帝看中。 当初还在潜邸时,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妃,可庆贞帝一登基,摒除万难将她被封为贵妃,甚至连她的侄女也都爱屋及乌,被封为长公主,所有人这才明白庆贞帝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谁。 民间早就有传言,圣上当初办女学就是为了皇贵妃,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苏婉清却不得而知了。 随着段晏舟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苏婉清渐渐地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明慧皇贵妃是一个身世可怜之人。 她出生在一个农家,在他们那个村里,女孩是累赘。 因此很多女孩刚出生就被扔到女婴坟或者直接溺死在秽物之中,避免更多女孩投胎到自己家中。 相比于自己一出生就被弄死的两个姐姐,明慧皇贵妃算是幸运的,虽然从记事就有干不完的活计,但她好歹还是被养到了九岁。 直到那一年两个外乡人到了村子,只因为他们的出价比县里的人伢子多给三十文,她便被阿爷狠心卖给了人伢子。 那时,她的娘亲刚生完出生就被溺毙的妹妹,身体还很虚弱,不顾一切地追着马车跑,伤心欲绝地喊她的名字,却被爹爹一脚踹在地上。 那一年,明慧皇贵妃才九岁。 幸得老天垂怜,她本应被卖入青楼这等污浊之地,却意外地被京城中一位世家小姐相中,自此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伴于小姐身侧,她竟也获得了读书识字的契机。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位小姐与世间其他女子截然不同。她甚至求得皇后恩准,与世家子弟一同在御书房读书。皇后拿她没办法,只好应允。 她生性自由洒脱,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在闺房里最常说的话就是“凭什么同为女子,男子就能自由自在地闯荡世界,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女子却只能窝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男子在外沾花惹草就叫风流倜傥,女子稍有不慎便被说成水性杨花,这是何等的不公!” “为何女子不能读书明理,不能入朝为官,不能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 她告诉皇贵妃“男女平等”,告诉她“谁说女子不如男”。 知道皇贵妃家中的事后更是愤愤不平,“你那些家人简直妄为人父!” “要是我当了官,绝对不准这些人随意大杀女儿家!” 皇贵妃一开始对这些话,也只是听听就罢了。 毕竟,她从小生活在这个封建的世界里,早已习惯了男尊女卑的观念。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姐的话如同春雨般,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她的心田。那些话不知何时在她心中生了根。 ------------ 第一卷 第60章 错过的同乡 当然,她也不是那么天真,真的追求什么遥不可及的男女平等,她求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姐姐妹妹活下去的机会。 她不想再看到其他女孩像她的姐姐们一样,被无情地溺死或卖掉。 后来,她遇到了来京城为质的庆贞帝。 当时庆贞帝年纪尚小,忽然远离家乡和亲人,眼中满是孤独和无助。 明惠皇贵妃心善,总是偷偷地给亲王带糕点,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温暖和安慰。庆贞帝在她的关怀下,渐渐对她产生了依赖和喜爱。 时光荏苒,齐王登上皇位后,庆贞帝也没有忘记明惠皇贵妃对他的好,将她封为庶妃,知道她心中一直有着对她阿爷卖她这件事有执念。 于是庆贞帝帮她找到了家乡,只是一场大水,曾经熟悉的村庄变得满目疮痍。 她的亲人们大多都已不在人世,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哥哥的女儿,和一个早被卖到青楼小她十四岁的妹妹。 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奉养她那一辈子都在劳作、不停地生孩子的母亲,也没有办法看着她的阿爷和父亲,亲口问一句:“你们后悔吗?” 皇贵妃心中的悲愤与哀怨交织在一起,气血上涌,竟当场昏厥过去。 等她辗转找到身患脏病的妹妹时,她被人扔在巷子只剩一口气了,知道皇贵妃是她的家人后,泪水止不住地流,最后说了一句:“姐姐,这辈子太苦了,我来...不要在为人了...” 因为这些事,本就身子不好的皇贵妃身子骨越来越差,直到十二年前,油尽灯枯。 临死之前,都是紧紧拉着庆贞帝的手,眼神空洞而绝望地看着半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问道:“阿爷,我会乖的,我不吃饭,你不要卖我...” 段晏舟垂眸,神色黯然,缓声道:“皇贵妃娘娘一直是个温和、娴静的女子。小时候,我和九皇子调皮得很,可只要往皇贵妃身后一躲,圣上就算是再大的火气也瞬间消了。” 苏婉清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但自己本就不太会安慰人,加上与段侯爷也没那么熟。 只能选择沉默。 心中暗自思忖,没想到庆贞帝居然还是这么一个痴情的种子,难怪当初那些人如此反对女学和女官,真正反对的恐怕就是庆贞帝在为九皇子铺路。 如此说来,这条路,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阻力还要大。 冷月高悬于天幕,洒下清冷的光辉,宛如一层薄霜,轻轻地覆盖着世间万物。 段晏舟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 “五日后,五日之后,醉香楼有一场文会,若你有意,届时可来。” 苏婉清轻轻点头,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宛如黑色的绸缎。 “好。” 夜已深,风悄然吹过,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抚摸着两人的肌肤。门口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昏黄的光。 段晏舟揽着苏婉清的腰下来,送她至门口。 离别之时,两人竟同时开口:“还有件事。” 苏婉清一愣,率先道:“段侯爷先请。” 段晏舟也不客气:“上次在湖边,我以为你十分厌恶成为其他人的棋子,为何此番却忽然向圣上自荐?” 苏婉清微微仰头,望着那轮冷月,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只是不想湖中再多一些冤魂,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段晏舟朝着苏婉清拱手行礼,他双手抱拳,微微弯腰,神色庄重而严肃。 苏婉清见状,微微欠身还礼。 随后,她抬眸看向段晏舟,“敢问,当初买下皇贵妃的贵女是哪一位?” 苏婉清猜测,这女子大概就是自己的同乡。只是这般不加修饰的张扬之态,为何自己历经多年却从未听闻过半分。 段晏舟沉默许久,他的嗓音竟变得有些冷峻,缓声道:“乃魏国公之孙女,唐琴之。” 苏婉清愣了一下,居然是她,当初的安王世子妃。 当初应帝执政的时候,魏国公在京城可谓只手遮天,只是当时扶持的是安王,事败之后,魏国公满门抄斩了,唐琴之也赫然在列。 苏婉清垂眸,看来自己与这位同乡注定无缘了。 没有注意到段晏舟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 醉香楼巍峨矗立,共分三层。一楼乃宽敞大厅,人来人往,喧闹非凡;二楼与三楼皆为雅间,静谧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中间那天井,广阔得似篮球场一般大小。如今天井北面筑起一座宏大的台子,台上正中央放置着一架古筝。 其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三张桌子,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文人墨客们的挥毫泼墨。台下的桌子更是数不胜数,紧密排列,如同繁星点点,此刻已被众人坐满,座无虚席。 苏婉清站在三楼雅间,手扶窗棂,俯身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蚁群一般。 “今日这文会,可是请来了京中大名鼎鼎的云鹤先生,还有墨竹先生与清风先生。传言墨竹先生欲在此收徒,故而引得众人纷纷前来。” 苏婉清微微颔首,美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下,忽然眼尖地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 九皇子身着华服,却难掩其少年的活泼之气,女扮男装的钟雁嘉紧跟其后,那灵动的双眸左顾右盼地上下打量着;惠和则一身女儿装扮大摇大摆地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都是人中龙凤的样子,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段晏舟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眉头微微一皱,略带无奈道:“他们怎么也来凑这份热闹了。” 几人来得晚,酒楼里似乎没位子了。 与九皇子交流的掌柜一脸为难,段晏舟朝身后小厮使个眼色,很快,一个小二走到掌柜身边低语几句,掌柜就恭敬地领他们三人去了二楼包厢。 苏婉清有些讶异,看了段晏舟一眼,难道他就是醉香楼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 只是他未免也太不谨慎了,如此这般,他醉香楼老板的身份,能藏这么久当真是个奇迹。 ------------ 第一卷 第61章 文会 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到古筝旁站定,行了一圈礼,最后清了清嗓子... 在他的介绍下,众人清楚了整个赛程。比赛分为三项,第一字谜,第二对对联,第三命题作诗,均以一炷香的为限。 参赛者的作品会张贴在台上的屏风上供人欣赏,还有专人誊抄,由小二传到大厅各处,最后由三位评审决出优胜者。 每一项的前三名者都能得到纹银一百两、五十两和三十两的奖励。 钟雁嘉站在二楼栏杆处,好奇地俯瞰着楼下热闹非凡的文会。 只听那主持文会的人一口气连着出了十个字谜,小二还贴心地将十个字谜的谜面直接送到每个包厢里。 惠和站在她身旁,同样皱着眉头,两人都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那些字谜就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在他们的脑海中蹦来跳去,却怎么也抓不住关键。 她们费了好大的劲,才猜出了四个。 “‘一字十三点,难在如何点。’这到底是个什么字,哪有字有十三个点的啊!” 惠和秀眉紧蹙,满脸的气馁之色,嘟囔着,“莫不是这谜面写错了吧!” 九皇子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随从,随从赶忙凑到他耳边,低头轻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九皇子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大摇大摆地走到钟雁嘉和惠和面前,下巴微微扬起,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略带责备地说道:“惠和,你怎能如此?自己猜不出,便妄言是谜面有误。” 惠和被他说得来了气,同样是纨绔,你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不是谜面错了,那你说这是个什么字?” 九皇子轻摇手中的扇子,缓缓说道:“这是‘汁’字,三点水加上一个‘十’。”他边说边用扇子在空中比划着,那模样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看到钟雁嘉恍然大悟的模样,手上的扇子摇得越发快了。 惠和斜睨着九皇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带着几分戏谑。 自己这个九舅舅到底有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九皇子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禁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惠和对视。 但显然,他的宝贝侄女并没打算放过他,故意道:“九舅舅这么聪明,下一个字谜你一定也能猜出来吧。”他特意加重了“猜出来”这三个字的语气, 九皇子迎着心上人那满含期冀的目光,只得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那是自然。” 可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一旁的小厮,心中暗自祈祷:你可千万别给本皇子丢脸呐。 字谜比赛的规则颇为简单,在规定的时间内,每个人需写出十个字谜并写在纸条上,而后一一打开,最快答对十个字谜的人即为胜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燃尽,第一名竟是京城久负盛名的才子林羽吧。 而第二名苏婉清未曾听过的一个名字,倒是这第三名,居然是个熟人——康王幼子赵文尘。 很快,来到了第二局,一炷香再次被点燃。 段晏舟看着兴趣缺缺的苏婉清,微笑着问道:“苏四小姐不下场试一试?” 苏婉清轻轻摇摇头,柔声说道:“多谢段公子,小女子才疏学浅,就不参与了。” 对对联显然比写字谜更为热闹。每一个人对出下联之后,都会拿出来让大家品鉴一番。 写得好的,当场就会引来一声声惊叹,写得不好的,也能得到大家善意的夸赞。 直到二楼雅间,康王幼子赵文臣对出下联之后,不少人都搁了笔。 这上联是“画上荷花和尚画”,属于回文对联又兼用谐音,字的读音反读正读完全相同。 赵文尘的下联则是“山中寺影寺中山”,不仅对仗工整,意境也较为深远,众人皆被其才华所折服。 一时间,场中安静下来,随后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恭维之声。 原以为赵文臣最终要夺冠的时候,苏婉清隔壁的包厢却推出了另一个下联。 台上的主持人刚一念出:“书临汉帖翰林书”,便引起大家的轰然讨论。 众人纷纷围绕着这两个下联,争论不休,各执一词。 有人认为赵文臣的下联对仗工整,意境优美,理应是最佳之作。 另一些人则对“书临汉帖翰林书”赞不绝口,认为他别出心裁,从书法的角度切入,与上联遥相呼应,更具韵味。 苏婉清好奇地看了一眼段晏舟,段晏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即解释道:“隔壁的包厢坐的是永清王世子赵浩川。” 苏婉清微微点头,难怪。 赵文尘直接将自己的家世摆出来,隐隐有一种让人不要抢自己风头的霸道之感。 而隔壁这时敢拿出毫不逊于他的下联,定然也是有所倚仗。 永清王和圣上之间的血缘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是却在朝中握有实权,在宗室当中也颇有名望。 段晏舟好奇地问:“苏小姐觉得这两幅下联谁更胜一筹?”苏婉清微微思索后说道:“第二个。”她的语气虽轻,却带着一种笃定。 段晏舟没有再问为何,显然他自己心目中也是第二个下联更出色。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意境上,“书临汉帖翰林书”涵盖书法艺术与古代文化官职等多层面,更丰富;“山中寺影寺中山”主要围绕自然景观,相对单一。 字词上,“书临汉帖翰林书”中“书”一词多义且搭配巧妙;“山中寺影寺中山”在字词巧妙运用上较直接。 只要稍微对对联有一定了解的人,都应该明白第二个下联要好一些。但是,楼下却因此争执不休,显然有些人,已经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公布比赛结果的时候,果然如他们所料,赵文尘只屈居第二。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二楼雅间的赵文尘眼神瞬间阴郁起来,他紧抿着嘴唇,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会意,正欲匆匆去打听那个胜过他的人是谁。 然而,未等侍从行动,结果公布完后,隔壁的包厢门就打开了。赵浩川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垂眸望向二楼赵文尘的包厢,大笑:“文尘,承让承让。” 赵文尘也走了出来,看到是他心中有所不甘,面上仍含着笑,微微颔首道:“原来是浩川兄,浩川兄才华出众,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在赵文尘隔壁的九皇子闻言翻了个白眼,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个草包,还真装得跟个文人雅士一样。 都是在上书房被天天挨训的对象,谁还不知道谁啊! 九皇子看到身后好奇地看着隔壁的钟雁嘉,鼻子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自己怎么就没有他这么厚的脸皮,找这么多枪手。 ------------ 第一卷 第62章 收徒 很快来到第三局,主持之立于台上,眉目带笑,缓声而言:“诸位才俊雅士,时光恰似白驹过隙,匆匆而逝,转瞬之间,此年已然过大半。如今,八月将至,暑热未消,秋意却已悄然萌动。这第三局,便请诸位以这匆匆时光为题,挥毫泼墨,赋诗一首,同样以一炷香为限。” 大周文风鼎盛,出口成章并非什么难事。主持之人话语刚落,便有人急不可耐地执起笔来,只为夺那头彩。但凡有人写出稍好之诗句,即刻引得众人赞誉连连。 醉香楼亦是会做生意的,但凡有佳作现世,他们便速速临摹而出,分送至各个包厢。 苏婉清望着送进来一首首诗,时而拿起,时而放下,面上皆是失望之色。 段晏舟:“怎么,没一首能看的?” 她微微摇头,轻语道:“皆是些感时伤怀之词,要么便是无病呻吟,太过悲春伤秋,反而失了几分少年的心气。” 言罢,她将那几分诗句挑出,皆置于段晏舟面前,缓声道:“段侯爷且瞧瞧,看能发现何事。” 段晏舟垂眸瞧了瞧那些诗句,微微皱眉道:“你是言他们皆提及了‘竹’?” 苏婉清轻点螓首,缓缓说道:“世人皆知墨竹先生最喜竹。这些人此举,着实明显得紧。” 段晏舟淡然道:“此亦非什么大事,不过投其所好罢了。” 苏婉清秀眉微蹙,朱唇轻启道:“竹,向来乃气节之象征,为诸多具气节之物其一。然此题目本为感叹时光流逝,又满含伤怀之意,二者相融合,却使得这竹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失却了其原本之纯粹,实乃不佳。” 正说着,楼下突然间传来几声惊呼。 不多时,小二匆匆进来,恭声道:“客官,楼下有新诗作现世,众人皆赞,还请客观鉴赏。” 苏婉清拿出那两首诗,轻声诵读。 “骄阳渐隐暑渐休,笑看夏去不回头。 且待秋临山川丽,万里霜天任我悠。” 段晏舟:“好,好一个笑看夏去不回头!” 苏婉清读眼眸中闪过一抹亮色,轻声赞道:“此诗虽用词简洁,确有大气之象,确实不错。” 段晏舟看到苏婉清今日终于露出笑容,眉间也不由得一松。他拿起另一首诗,缓缓念道:“逝水滔滔去难留,过往悠悠皆作休。决然不恋旧日梦,阔步昂扬向新途。” 念罢,段晏舟微微颔首,说道:“意境开阔,倒也是个豁达之人。” 苏婉清月点头,看多了伤感之作,陡然看到这两首诗着实亮眼。 一旁的郑经连忙狗腿地上前道:“主子,这两首诗都是隔壁永清王世子房里出来的,可要属下去打听一下?” 段晏舟摇头道:“不必。永清王世子前段时日拜在云鹤先生门下,与他一起的一共有四人。这两首诗,怕是就出自那几人之手。”苏婉清点头表示了解。 很快,第三局已然结束,第三炷香燃尽之际,三幅佳作也都被评选了出来。 墨竹先生正坐在其中,房间布置得古朴雅致,雕花的屏风上绘着翠竹摇曳之景,几案上摆放着精致的文房四宝,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墨竹先生身着一袭青灰色长袍,白发如雪,面容清癯正笑呵呵地对着身旁云鹤先生说道:“好你个老小子,收的徒弟竟然一个比一个强。” 的确,在这最后一局中,第一名和第三名都被云鹤先生的徒弟收入囊中,这般成绩着实令人瞩目。 而第二名则被赵文尘夺得。 云鹤先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身着白色长袍,仙风道骨,他轻抚着胡须笑道:“运气,运气而已。” 另一位清风先生身着褐色衣衫,望着三局比试结果,微微眯起双眸,沉声道:“墨竹兄,此番三局,独赵文尘榜上屡现其名。看到你此次要收的徒弟非他莫属了?” 墨竹先生与云鹤先生对视一眼,墨竹先生慢悠悠端起茶杯,缓缓启唇:“外界传言不实,我根本无收徒之打算。” 清风先生皱眉道:“可外界皆如此传言...” 云鹤先生赶忙帮腔道:“誒,外间谣言,岂可轻信?” 三人又交谈数语,而后清风先生便告辞离去。 待清风先生走后,墨竹先生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面色微沉,不悦道:“清风他究竟...哎...” 云鹤先生见此情形,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墨竹兄,你也莫要怪他。他那儿子前段时日的差事,出了些问题,还是康王出手摆平。” 墨竹先生眉头紧锁,沉声道:“康王既已帮了他,那他自己收下赵文尘便罢,何苦还要将我拉扯进来?” 云鹤先生心中亦是恼怒,半个月前墨竹见自己收徒后便起了心思,二人商量着办场文会好生看看现在京中的后生。 清风主动找上门来,那时他们二人还高兴得很。 可这清风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探文会题目,再加上今日看到那赵文尘屡屡夺魁,清风又为他好话说尽的模样,他们又如何猜不到事情的始末呢? 好好一场文会,若不是自己新收了几个徒弟,怕是要变成赵文尘一人的独角戏了。 最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罢了,还是管好自身便罢,何必去理会那许多。” 墨竹先生看着云鹤先生,轻叹道:“哎,我是真羡慕你,收了这四个徒弟。此次文会,他们大放异彩,着实让人眼红。” 云鹤先生想到刚刚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 文会已然结束,隔壁房门打开,赵浩川带着几人路过苏婉清的包厢。 正沿楼梯而下时,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路过窗户口,不小心对上了苏婉清的眼神。 原本冷峻的脸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 第一卷 第63章 纠缠 后面的人见他没跟上,好奇地转头,“知允,怎么了?” 苏知允看到苏婉清摆手的动作,笑着摇摇头,“在想老师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怎么会呢,我刚还派人跟老师打了招呼的。” ... 九皇子三人看完了热闹,开门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赵文尘那张阴郁的脸。 赵文尘一看到九皇子,立马行礼。九皇子随意地摆摆手,目光却看向赵文尘身后的几个儒生,而后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小厮。 自己找的这个枪手真是不中用。方才看到赵文尘那小子对出下联之后,硬是朝自己摇了两炷香的头。 突然九皇子眼珠子一转,就上前揽住赵文尘的肩膀,小声道:“你给本皇子好好说说,你那些诗都是从哪找来的枪手?写得这么好。” 赵文尘自然不肯承认,面色一正,说道:“九皇子说笑了,这皆是我最近读书读得用功之故。” 九皇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见他不老实,气道:“我还不知道你?家里养的枪手比你写的诗都多吧。” 赵文尘面色难看至极,却依旧抵死不认。九皇子失了耐性,不耐道:“不承认便罢了,你且去吧。” 赵文尘强忍怒意,转身而去。 九皇子转身,对上钟雁嘉好奇的眸子,笑道:“他吃了多了,赶着回去拉屎。” 赵文尘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 没听到九皇子也察觉自己不雅,改的那句:“回去尿尿了。” ... “苏知允,你出了五服的堂兄?” 苏婉清并不讶异段晏舟知晓他们的关系。 毕竟人家是皇城司的暗卫头头。 说来也巧,这第三局三名获胜者,居然都是苏婉清的熟人。 除了第三名的苏知允与第二名的赵文尘之外,那第一名乃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之人,便是当日将苏玉秀从湖中救起的李义清。 段晏舟望向她,问道:“今日观完此文会,你可有何想法??” 苏婉清叹气,她原本以为少年读书人最是心气高,可今日所见的种种,都让人有些失望。 且不说那些人对赵文尘夸大其词的夸赞,为得到墨竹先生青睐,本末倒置将好好的诗句写成四不像。就是那一首首诗里面流露出来的哀怨不得志,也都像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让人看不到什么希望。 苏婉清原本想的是,哪怕是冒着马甲被披露的危险,利用自己前世的一些千古诗词,将自己塑造成类似“诗仙”的角色,一步步去引导。 但经过今日,她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些诗词所表达的意境和人格完全与当下不同,稍微有点心思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没得引来一身骚。 哪怕她当真成了“诗仙”,可大周这般风气,又有几人愿意听自己所言? 就算愿意听了,若有人以利相诱,很难不保证这些人倒戈。苏婉清幽幽叹气,秀眉微蹙,眼神中满是忧虑。看来自己还是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段晏舟看到了她眼底的情绪,轻声安抚道:“莫要忧心,此事不急,时间还长。” ... 马车徐徐停下,车帘轻缓掀起,苏婉清姿态优雅地自马车内步出,而后朝着马车上之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直至马车远去。 “清儿妹妹!”一声熟悉的呼喊入耳。 苏婉清闻得此声,转头,便瞧见了一脸阴郁之色的杨恩昱。 杨恩昱今日一早便来到了永宁侯府侧门,得知苏婉清不在之后,便一直在此处守候。 岂料,方才竟瞧见她自一辆并未标志的马车上下来,那辆马车里还有一个男子,虽然没看清容貌,但从那流畅的下颌线可以窥见,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 杨恩昱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危机感,随之而来的是熊熊怒火。自己在这里苦苦等候她这么长时间,她竟然被别的男人送回来。 苏婉清皱起眉头,“杨世子,可是来找二姐姐的?” 杨恩昱脸上的愤怒瞬间一僵,随即变成了一抹痛苦之色,向前一步:“清儿妹妹,你不要这样子对我好不好?” 苏婉清退后一步,神色清冷,“杨世子,请不要做出让人误会的动作。” 杨恩昱看着她这副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误会?要真的这么怕人误会的话,为何要跟别的男人同坐一辆马车?清儿妹妹,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杨恩昱的声音中带着质问与恼怒,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苏婉清,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苏婉清却仿若未闻,径直往府里走去。 杨恩昱见状,急忙拦在她的身前,“清儿妹妹,你别生气,我刚刚就是一下子太生气了。” 苏婉清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淡漠。 杨恩昱又赶忙说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我今日是来给你送礼的。” 说着,他拿出一只一直放在手里的小匣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木头兔子。 苏婉清在瞧见兔子的那一刹那,眼眸微微震颤。 杨恩昱误以为她心软了,赶忙将自己的手伸至她面前:“清儿妹妹,为了雕琢这个兔子,我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你瞧,这手上皆是伤痕。” 杨恩昱的手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与伤口,有的还微微渗着血珠。 原以为苏婉清这样的小姑娘会为之感动,毕竟当初,她说过,最喜欢的礼物就是自己亲手刻的兔子,却不想她却忽地发出一声带着嘲讽的轻笑。 “杨世子对二姐姐还真是情根深种,这伤怕是连夜帮她赶制兔子的时候弄的吧。” 杨恩昱的俊脸微微抖动,眼中满是震惊,急忙道:“清儿妹妹,你听我说。是苏玉秀骗我,我只是看她可怜,才送了她一个。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现在就和她退婚,退婚后重新跟你定婚好...” 他的话在看到,苏婉清看他的眼神时,忽然说不下去了。 苏婉清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什么垃圾一样,见他沉默转身往府里走去。 她的丫鬟椅秋怒视着杨恩昱,说道:“杨世子,还请您以后莫要再纠缠我家小姐了,免得坏了我家小姐的清誉。” 苏婉清一进门,便看到站在侧门旁一脸阴沉的苏玉秀。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已站了多久。 ------------ 第一卷 第64章 送你了 自从事发之后,苏玉秀给如意坊送了好几封信,可她的恩昱哥哥非但没有回复,连之前每日送来的桂花糕都没再送了。 苏玉秀本想去找他二人好生聊聊,但奈何被苏锐明下了禁足令。 好容易今日听闻恩昱哥哥来了,不想,她匆匆赶来,却不小心听到了恩昱哥哥如此绝情的话语。 但更让苏玉秀难受的是,刚刚她居然连走出去与他们对峙的勇气都没有! 苏婉清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裙摆轻轻摇曳,带起一阵微风。 就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玉秀忽然间转过头,冷冷说道:“你别得意。” 苏婉清闻言,缓缓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都已经重生了,也明明已经听到杨恩昱刚刚说的话了,为何还非要在这么个男人身上纠缠不休? 苏玉秀瞧见苏婉清的眼神,却误以为是挑衅。“苏婉清,他定会娶我为妻,终归还是我赢了。” 苏婉清今日在文会上本就有些心情欠佳,连接遇到这对癫公癫婆真的让她所有的耐心都告罄了。 她扯出一抹假笑:“是的,你赢了,恭喜你,祝福你们,可以了吗?” 苏婉清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却更把苏玉秀给激怒了。 “苏婉清,日后见到杨世子,还请你主动保持距离,毕竟,他已经是你板上钉钉的二姐夫了,否则~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就不好了。 这浓浓的威胁之意,让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椅秋,回去把收起来的那些兔子找出来,全部给二姐姐送过去。” 她嘲讽地看着苏玉秀:“二姐姐,这些都是二姐未来二姐夫亲手刻的,想来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苏婉清说到做到,没一刻钟,那装满小兔子的木匣子就送到了沁芳居。 随着这东西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消息——苏知允回府了。 苏玉秀看着那满满一匣子的兔子,猛地抓起木匣子,狠狠地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木匣子被砸得四分五裂,兔子散落一地。 就在房中的下人以为今天房中的东西又要保不住的时候,苏玉秀却笑着忽然吩咐道:“去,让小厨房做一些糕点,一会儿我亲自给哥哥送去。” 京中大户人家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来上门打秋风,像永宁侯府这样老牌的高门大户更是如此。 其中有一些身世可怜、家中又无亲人的孩子,侯府也会把他们接回来,供他们读书,到十六岁。若有天分的,会继续供他们读书;没有天分的,也会早早地把他们打发出去做事。 苏知允便是那有天赋的,父亲早逝,七岁便客居在永宁侯府,后来考上国子监之后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国子监。 这时所有人都还以为他是个书呆子,但苏玉秀却知道,前世他会在后年的会试当中考中进士,并在五年之后逐渐大放异彩。 当初,杨恩昱之所以能在前方放心打仗,离不开苏知允在户部的斡旋。 而他竭尽全力帮助杨恩昱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国事,也是因为当初他在侯府生活的时候曾经受过苏婉清的恩惠。现在,苏玉秀要趁他还未入朝之前,将这个人截胡。 苏玉秀黑色的瞳仁掠过一抹狠厉之色,苏婉清,即便你使尽阴谋诡计,令我名声受损又如何?只要恩昱哥哥他日成为大将军,我终究会是一品诰命夫人,定将你狠狠踩于脚下。 ... 苏知允看到来给自己送糕点的苏玉秀时,第一反应是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确定是从西边落下之后,狐疑道:“不知二小姐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苏玉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堂兄,听闻你平日读书辛苦,秀儿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来给你尝尝。” 说着,还将自己准备的糕点往前送了送。 他身着一袭青衫,墨发以玉簪束起,更显儒雅之态,只是眉头皱起,仿佛两道弯弯的山峰。 苏玉秀往日对他们这些依附侯府的人向来不假辞色,甚至幼年的时候还当着下人的面嘲笑过他们是侯府养的狗。 虽都只是孩童时期的事情,他并未放在心上,但对这位二小姐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他静静地看着苏玉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疏离。 苏玉秀被他这般注视,顿觉浑身不自在,恍惚间忆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也只得强自镇定,硬着头皮道:“堂哥,从前皆是秀儿年少不懂事,您别跟秀儿一般见识。” 半盏茶后,苏玉秀满脸高兴地从屋里走出来。 只要苏知允收了自己的礼物,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却不知在她走后,苏知允看着她留下的食盒,吩咐道:“墨香,把这个拿下去分了吧!” 墨书刚应了一声,立夏那爽朗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允少爷,允少爷在吗?” 苏知允听到这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册,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意。 苏知允童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过。 像他这样的孩子在永宁侯府有七八个,而他自幼聪慧,常常得到先生夸赞。这本是好事,却引来了苏宇策的嫉妒。苏宇策心中不服,总带头欺负他,逼迫他给自己当狗骑。 苏知允坚决不愿,于是便遭了殃。 苏宇策将他当成靶子扔石头,不许旁人与他玩耍,甚至勒令下人不准给他吃食。那段日子,苏知允的生活暗无天日,孤独与饥饿如影随形。 直到有一次,他躲在假山后哭泣,恰好被四妹妹苏婉清看到。 从那以后,苏婉清时常偷偷给他送东西,有时是吃食,有时是鞋子,更多的时候是文房四宝。 总之,每次都是他最为需要的。 后来,他得以跟着苏宇策一起到朱尚书府中上学。在那里,先生和朱府的公子们对他暗中多有照拂。 苏知允心里清楚,这大约都是四妹妹打过招呼的缘故。苏宇策每日被先生责罚,也没了时间来找他的麻烦。 十七岁那年,他中举后考上了国子监。侯府更是给他安排了专门的书房和书童,他的日子终于慢慢好了起来。 立夏轻快地走进屋来,眉眼间满是喜色:“允少爷,今日小厨房做了消暑的绿豆糕,我家小姐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些来。” 苏知允看着立夏,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家小姐有心了。” 立夏又拿出一方精致的砚台,笑容灿烂地说道:“允少爷,我家小姐说了,允少爷今日在文会上大放异彩,可得好生奖励奖励。小姐说了,这上好的端砚在她那里也是浪费,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苏知允眼含笑意:“你家小姐真是...” 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 第一卷 第65章 死者孙德 八月初六乃九皇子与钟雁嘉大婚之期,直到初一,惠和仍未选定贺礼。 于是一大早,惠和便拉着苏婉清往街上跑。 选了一整圈,终于挑中一对龙凤呈祥的和田玉佩。 二人刚从珍宝阁出来,迎面看到很多人都往护城河的方向跑,嘴里还念叨着“快快”。 深知自家郡主爱热闹性子的翠儿赶紧拦下一个人,这才得知河边死人了。惠和眼睛一亮,不顾苏婉清的阻拦,执意要往河边去。 待赶到河边,只见地上躺着的一位老人灰白稀疏的头发凌乱地散落,面白净无须,身体被水浸泡得浮肿,衣物凌乱且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一个仵作正俯身仔细查验着尸体,周围百姓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说着,几个官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径直站到了人群中央。 苏婉清不禁一愣:这老者是什么身份,怎么大理寺的人也来了? 惠和看到来人,兴奋地挥手:“表哥,表哥。” 魏延辉看到惠和,眉头微皱,低头与身旁之人低语几句。 不一会就有人来将二人请到走了。 就在她们转身要走之前,苏婉清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眼熟的长随混在人群当中。 那小厮一对上她的眼神,立即低下头,匆匆混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她们跟着来人一同来到旁边的茶室,尚未坐下,惠和郡主便如连珠炮般急切问道:“赵谦,那死去之人究竟是哪位官员?怎的连我表哥他们都来了?” 赵谦显然与惠和颇为熟络,见她这般毫不避讳身旁的苏婉清,神色犹豫了一瞬,还是压低声音道:“郡主,此人并非官员。” 惠和柳眉一蹙,提高声调道:“不是官员?那你们大理寺的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作甚?” 赵谦面露难色,轻抿嘴唇:“此人身份颇为特殊,他叫孙德。” 见惠和仍是一脸茫然,赵谦又补充道:“是以前伺候过庆帝的太监。” 惠和杏眼圆睁,满是惊讶:“伺候庆帝的太监?” 苏婉清亦是面露惊色,孙德这个名字她虽未曾听闻,但伺候过庆帝的太监中最出名的便是那一位弃暗投明、背叛安王的大太监。 在惠和的连连追问下,苏婉清这才知晓此孙德正是那人。 十多年前便出了宫,在京中购置了一处宅院,过起了隐居生活。每年节气宫中还会给他送去一份礼物。 只是不知缘何,如今竟这般凄惨地死在河边。惠和紧蹙眉头,满心疑惑道:“那他出宫后一直安分守己,怎会突遭此等横祸?” 赵谦神色紧张,凑到惠和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郡主,此事恐怕极为复杂。大人特意交代,此案您万不可插手。” 惠和若是能被他这两三句话就劝住,那便不是惠和了。 当即一甩衣袖,就要往大理寺去。 她刚走,椅秋有感而发地说了句:“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死了。”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犹如一道惊雷在苏婉清的脑海中炸响,让她瞬间醍醐灌顶。 她美眸圆睁,猛地扭头问道:“上次那个告老还乡的护军统领,他可是也参与过安王之乱的?” 椅秋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这个奴婢不知。” 苏婉清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思绪飞转。 林勇、赵铭、孙德。 这三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死亡事件在脑海中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其中定有蹊跷。最最关键的是,当初苏婉清的曾外祖已是户部尚书,因安王穷兵黩武且户部亏空案,曾外祖最早投靠了先皇。 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曾外祖... 苏婉清不敢再想,猛地站起身来,决然道:“快去醉香楼!” 来到醉香楼时,并非饭点,楼里客人稀少。 苏婉清直接找到掌柜,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找你们主子段侯爷在哪!” 掌柜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忽然一僵,还没来得及打马虎眼。 刚刚苏婉清在河边见到的长随郑经就走了下来,恭敬道:“侯爷有请。” 苏婉清跟着郑经上了楼,段晏舟一身锦衣华服,依旧是那抹耀眼的红色。 他斜倚在椅子上,狭长的狐狸眸在瞧见苏婉清进来时微微眯起,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懒洋洋地说道:“县主,又见面了。” 苏婉清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敢问侯爷,可知前任护军统领赵铭可曾是安王的人?” 段晏舟并未即刻回答,而是优雅地拈起茶壶,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壶身,滚烫的热水如银练般倾泻而下,茶叶在水中欢快地上下翻腾。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泡好后,他将茶杯轻轻推至苏婉清面前,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县主,这二十多年的事,本侯哪能知晓得那般清楚。” 苏婉清眉心微蹙,再问:“那敢问侯爷,那赵铭是怎么死的?” 段晏舟嘴角微撇,神色中透着一丝玩世不恭,回道:“这事你应该去问大理寺。” 苏婉清闻言,淡淡道:“既如此,那今日打扰侯爷了。” 这人既然管着皇城司那档子事,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几件事其中的关联,不然今日他就不会在河边看到郑经了。 只是他如此敷衍自己,自然也有他的顾虑。 那就不用在此浪费时间了。 见她起身欲走,段晏舟急忙说道:“县主,性子这般急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用手指轻叩了一下桌子,示意她重新坐下。 段晏舟缓缓地说:“赵铭是告老还乡的路上被一群人乱棍打死了。这群人是从赵铭老家永安而来,被赵铭小儿子家的佃户,被逼得没有活路后,想上京告御状,正巧遇到赵铭回乡的队伍,便趁其不备,冲上去乱棍打死了他。” 苏婉清听到这个死法,樱桃小口微张,惊声道:“一群佃户千里迢迢地过来,正巧就遇到了?” 遇上也就罢了,他们如何认出的? 就算认出,如何敢在天子脚下动手? 还乱棍就将人打死了。 简直荒唐。 段晏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猜得对,此事有人推波助澜。” ------------ 第一卷 第66章 请侯爷救命 二人重新整理了一下近些日子的死者。 当年安王之乱的时候,林勇是第一个为先皇打开城门的人,他的背叛让安王的防线瞬间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而当时身为副统领赵铭,在战斗中胡乱指挥,让安王的禁军陷入被动,关键时候却倒戈,带领先皇的军队包围了安王的亲兵,给了安王致命一击; 孙德本是庆王王身边的大太监,后为安王效力,在宫中浸淫多年,将宫中地道所在地告知先皇的人,断绝了安王的逃生之路。 整理完这些,苏婉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就是说,安王的余孽,他们正在向当初的背叛者们复仇。 甚至,赵铭那边的佃农,也不知是他们多久前就布下的局。 段晏舟看着她紧张的神色,缓缓说道:“赵铭死后,我察觉此事不对,亲自去见了杀害林勇的凶手,知道他是被人挑唆。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谁知那人滑得像泥鳅,跑了。” “至于赵铭,那佃农中有个叫王二的,原本那群佃农只是想把赵铭抓了,威胁他儿子还钱,可就是这王二从中挑唆,不知说了什么,局面突然失控,双方打了起来。而在混乱中,王二趁乱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前尚未查到他的下落。” 苏婉清柳眉微蹙,问道:“侯爷可知,下一个受害者有可能是谁?” 段晏舟神色凝重,说道:“在京中有可能有三个。” 康王,当初他与安王关系颇为密切,可在先皇拿下京城后,他却是第一个忙不迭归附先皇的。 大学士陈启,安王兵败之后,是他第一个写诗痛骂安王,然而可笑的是,当时安王得势之时,他也曾写过不少夸赞安王的诗。 最后一个是安王曾经的幕僚、如今的鸿胪寺卿刘一。 “至于京城外,最有可能的是......” 段晏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苏婉清。 苏婉清咬了咬唇,一字一顿地接下:“前户部尚书朱瑞昭。” 段晏舟担忧地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放心,朱老大人那里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苏婉清郑重地向他福了福身:“多谢侯爷。” 段晏舟挑眉问她:“你觉得他们下一个要杀的是谁?” 苏婉清毫不犹豫,直接说道:“鸿胪寺卿刘一。” 段晏舟饶有兴致地笑道:“为何?” 苏婉清微微眯起双眸,神色认真而专注:“康王和陈启他们两个都是在安王战败之后见风使舵。对安王来说,成王败寇,他们为了活命,这般行径,算不得背叛。但刘一不同,他身为安王的幕僚,他却在关键时刻背弃旧主,这对于安王而言,才是彻彻底底的背叛。安王毕竟也曾是个枭雄,这种背叛,他必然难以容忍。” 段晏舟望着苏婉清,只见她目光坚定,段晏舟望着苏婉清,只见她目光坚定,条理清晰地分析着,那自信从容的神态似乎格外吸引人。 苏婉清发现段砚洲在出神,挑眉问道:“侯爷不信?” 段晏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自然不是。” 他分析下来,也是六一最有可能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苏婉清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的分析,让人准备纸笔。 “侯爷,安王余孽或许,还有两个背叛者要杀?” 段晏舟这下真来了兴趣,“如何说?” 她现在只有让段晏舟明白自己的用处,才能让自己加入到这个追查当中。 才更有可能保护曾外祖的安全。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握着毛笔,宛如白玉雕琢,落笔时姿态优雅,字迹娟秀。 段晏舟用目光喝退椅秋,亲自为她研磨,目光落在纸上。 只见纸上写着: 六月二十,校尉林勇在深夜醉酒回家的路上,被下属持利刀贯穿而死; 七月初十,护军统领赵铭在返乡途中,被告御状的佃农乱棍打死; 七月三十,京中隐居的前大太监孙德,护城河中淹死,凶手尚未查清。 有些东西一旦写在纸上就显得一目了然。 每二十日杀一人,每次杀人,安王的余孽都潜伏其中。 每次的直接凶手都是一些与死者有关系的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安王的余孽就潜伏在这些小角色周围,不断放大他们心中的仇恨,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正是因为他们潜伏在这些小角色周围,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因为,谁也不能知道,关键时候到底是哪颗螺丝钉出了问题。 “利刃、乱棍、护城河。”苏婉清喃喃地念着,美眸中满是思索,“侯爷可发现了这其中的规律?” 段晏舟目光紧紧地落在那几个字上,忽然神色一凛,道:“五人!他们一共要杀五个人。” 苏婉清轻咬下唇,目光坚定地说道:“利刃乃金,乱棍是木,护城河是水,他们是按金木水火土的顺序杀人。” “那这最后的二人,”段晏舟目光深邃,紧接着说道,“是鸿胪寺卿刘一和......前任户部尚书。” 郑经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心中暗自思忖:主子和县主啥什么有这般默契。 他转身朝着万通挤眉弄眼,一脸兴奋:主子不会铁树开花了吧? 万通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咋呼的家伙。 习以为常的郑经回头的时候,恰好对上椅秋那清冷的眼神。 郑经赶忙讨好地朝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椅秋出于礼貌,微微颔首,嘴角轻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郑经立马来了兴致,咧开嘴笑得更加灿烂,眼睛不停地眨动,活像个调皮的猴子。 郑经心里暗想,自己作为主子身边的第一长随,主子以后肯定会和县主打不少交道,自己提前和这丫鬟把关系打好,那是相当有必要。 椅秋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人,莫非脑子有疾? 苏婉清款款转身,神色急切,眼中满是恳求之意,“请侯爷救命。” ------------ 第一卷 第67章 大婚 不等她跪下,段晏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入手只觉那胳膊纤细柔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苏婉清猝不及防被拉住,抬起头,撞进了段晏舟深邃如星辰的眼眸。 在他的眼中,苏婉清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慌乱的倒影。 段晏舟神色郑重,那俊朗的面容没了往日的玩闹,薄唇轻启:“县主莫急。朱老大人是好官,本侯自会护着他。” ...... 转眼到了八月初六,九皇子大婚的日子。 钟府内外一片欢腾,红绸飘扬,灯笼高挂,热闹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府中的下人们脚步匆匆,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宾客们的欢声笑语更是此起彼伏。 苏婉清作为钟雁嘉的挚友,早早便来到了钟府。 此刻,钟雁嘉正端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铜镜映照着她娇美的面容。她蛾眉轻扫,朱唇点绛,一双美眸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前来的女眷虽不算多,但皆性情直爽。她们围在钟雁嘉身旁,或笑语盈盈,或细心地为她整理着衣裳,屋内充满了温馨与欢乐。 突然,一阵清脆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惠和那咋咋呼呼的声音:“钟姐姐,我来啦!” 只见惠和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脸上绽放着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的笑容。 钟雁嘉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惠和,眼中顿时闪过惊喜的光芒,“你不是应该在他那边,怎么过来了?” 惠和笑嘻嘻地回道:“我今日也是钟姐姐的娘家人,才不要帮九舅舅那边呢!” 左相家的小姐白娉婷拿着帕子笑道:“郡主应该要改口叫九舅母了。” 周围的人听了,都跟着嘻嘻哈哈地调笑起来,一时间屋内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钟雁嘉的脸上泛起如桃花般的红晕,羞涩地垂下头,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 钟家的长辈都未到场,钟家特意请了康王妃前来做主。 此时,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句:“新郎官要来了!新郎官来了!” 惠和兴奋地拉着苏婉清,迫不及待地说道:“走,咱们先去看看热闹!”两人手牵手,一路小跑着来到屋外。 只见九皇子身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 脸上的笑容更是咧到耳朵根了,透着一股傻气,却又让人看着就会跟着他一起乐。 在他身后还有好些少年的大多是些宗室子弟,其中最亮眼的显然还是段晏舟。 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的他,今日身着一袭青衣,少了几分往日的张扬,多了几分内敛的沉稳。他身形修长,宛如翠竹挺立。 那狭长的眼眸深邃如潭,鼻梁挺直,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平日里的不羁此刻看起来,却有几分温润如玉,宛如清风拂面,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在他们身后,花轿鲜艳夺目,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众人正看得起劲,惠和又拉着苏婉清往屋里跑,边跑边说:“咱们快去守门,可不能让九舅舅轻易就把新娘子接走了!”两人跑到门口,与其他女眷一同站定,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为难一下九皇子。 惠和双手叉腰,笑嘻嘻地扬声道:“九舅舅,想要接走新娘子,可得先过我们这一关!先做一首催妆诗来听听!” 九皇子一听她的声音,大骂她是个吃里扒外的。 被惠和威胁了几句,老实了。 随后自信满满地开了腔:“不就是首催妆诗吗,当谁不会呢!” 惠和惊讶之时,却听九皇子道:“陈宇,你上。” 随即,一个清朗的陌生声音响起:“新娘梳妆美如画,急待出门入我家。莫让时光空流转,快披嫁衣伴天涯。” 白娉婷却摇了摇头,娇嗔地抿了抿唇,说道:“这可不够好,九皇子再想想。” 门外的九皇子丝毫不惧,大声喊道:“李泽,你来!” 又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红妆佳人颜如玉,娇容映月心期许。今朝迎卿共欢时,莫让相思再延续。” 惠和撅了撅嘴,小声嘟囔着,眉头微皱:“九舅舅这是请了多少个谋士啊,气死我!” 九皇子那嚣张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今日我带的兄弟多,想要多少本皇子都有!” 惠和被他这番张狂气得直跺脚,俏脸涨得通红,怎么能这么轻易让他将人带走。 于是她又让各位才女出题,什么对联、猜谜,可基本上这边刚说一个,门外的人立马就能答出来。 正当众人面露沮丧之色时,惠和着急地拉着苏婉清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阿清,你快帮忙想想还有什么问题能难住他们。” 苏婉清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惠和眼睛一亮,立马冲着屋外喊道:“九舅舅,你爱吃甜,但钟姐姐爱吃辣,那你们以后在一起到底是吃甜还是吃辣?” 门外的宗室子弟们纷纷叫嚷起来:“吃辣!自然是一家之主吃什么就吃什么!” 九皇子气得眉头紧皱,怒目圆睁地瞪了下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刚刚让作催妆诗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现在倒是扯着嗓子喊。 他冲着他们吼道:“吃辣有什么不好,我就爱吃辣!” 说着,朝着屋里大声喊道:“吃辣,我吃辣!” 这一喊,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惠和听到这一句,也不再多做为难,娇声道:“那便让九舅舅进来吧!” 门缓缓开了,九皇子满面春风地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喜气洋洋的人。 钟雁嘉的兄长小心翼翼地将她背了出来,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稳重,仿佛背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钟雁嘉蒙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地伏在兄长的背上。 苏婉清在一旁笑着,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眼睛竟有一点点热热的。惠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有人递过来一个手帕。 苏婉清抬起头来,只见段晏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她刚想道谢。 却听他说:“我也喜欢吃辣。” 苏婉清还在愣神,心中满是疑惑:他说什么? 那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苏婉清站在原地,眼神迷茫,忽然间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幻听了吗? ------------ 第一卷 第68章 入眼 因着惠和的原因,苏婉清也有幸从女方宾客变成了男方宾客,一路跟到了九皇子府。 这九皇子大婚,当真是热闹非凡。朝中官员纷纷携礼前来祝贺,府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不仅朝中重臣一个不少,就连各个皇子也都亲临现场。 鲁王身材魁梧,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尽显豪迈之气;楚王儒雅翩翩,风度不凡,言谈举止尽显文人气质;晋王则沉稳内敛,目光深邃,让人难以捉摸其心思。 秦王神色冷峻,不苟言笑。 一直未领差事因而并未封王的七皇子,洒脱不羁,肆意随性。 还有刚十二岁的十一皇子,一团孩子气。 苏婉清头一次一次性见到天家所有皇子,心中不禁感叹:龙生九子,果然个个不同。 目睹了九皇子踢轿门,而后牵着钟姐姐的手,一路进屋。 到了拜堂之时,庆贞帝忽然到访,写就是好一阵混乱之后然后就是天真地坐在高堂之上满是兴奋地看着九皇子和钟家燕拜天地 拜完堂之后,皇上拍着九皇子的肩膀说:“以后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朕就先回宫。” 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给众人心中的震撼却着实不小。要知道,六位皇子成婚的时候,圣上可都未曾出宫参加。 可见九皇子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 楚王端着酒杯,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款步向鲁王走来,说道:“大哥刚从陇西劳军回来,一路奔波,瞧着都清减了不少,真是辛苦了。” 鲁王神色平静如水,双手拱起,沉声道:“为父皇分忧,此乃臣子的本分,不足挂齿。” 楚王微微一笑,那笑容不达眼底,看似随意地说道:“前几日去给母后请安,正巧在宫中遇见了娴妃娘娘,娘娘对皇兄可是念叨个不停,那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鲁王眼神微闪,心中暗骂:又搁这显摆自己是嫡子呢! 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目光扫向正望着新娘子满脸笑意的九皇子,悠悠说道:“九弟今日大婚,热闹非凡。喝完这杯喜酒,明日我便入宫。” 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毕竟父皇都来参加了婚宴,我这做大哥的,自然得留下来。” “哈哈哈,大哥说得有理、有理啊!” 楚王仰头大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两人看似云淡风轻地交谈,实则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 大周新婚的规矩,新人拜完天地,便可入洞房饮交杯酒,而后新郎官再出来与众人共赴宴。 如此新娘子也能进食梳洗。 闹洞房时,惠和和十一皇子最为开心。 两个人一路蹦蹦跳跳,兴奋地拍手叫好,大有进入不把这屋顶掀了不罢休的架势。 苏婉清跟在后面,看着这两个如同孩子般闹腾的身影,微微摇摇头,不禁为九皇子和钟姐姐默哀。 正走着,冷不丁被人拽住,拉至墙角一隅。苏锐明将她扯到某个角落,声音低沉却难掩兴奋:“你可知你入了楚王和晋王的眼?” 自打拥有了自己的县主府,苏婉清甚是自在,想回侯府则回,若心有不快便回县主府。她也曾邀姜氏与她一同居于县主府,姜氏却言已在侯府住惯,况且和离书在手,苏锐明断不敢惹她不悦。 就这般,母女俩近些时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 苏锐明今日远远瞧见自家女儿跟在惠和郡主身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女儿前来居然未曾向他禀报。 他刚要着人将她找来问问,却猛地听到楚王和晋王的低声交谈。 楚王微微眯起双眸,目光紧盯着惠和郡主身边的身影,说道:“惠和身旁的那个丫头,可是上次荷花宴上的那位?” 晋王转头瞧了一眼,略作思索后回道:“瞧着似有几分眼熟。” 楚王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上次见她,巧舌如簧,临危不惧,着实有趣得紧。” 其实上次之事楚王早就抛诸脑后,只是苏婉清后来被庆贞帝亲封为县主,这就不得不让他重新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兴趣。 晋王跟在楚王身边多年,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他忽然看向一旁,神色一肃,目光坚定且带着几分急切:“二哥,咱们是否该给大哥敬杯酒了?” 楚王闻言,目光扫向另一边正与丞相举杯相碰、谈笑风生的鲁王,双眸微眯,闪过一丝寒意,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拿起酒杯便大步走了过去。 楚王走后,晋王的目光也投向了苏婉清所在的方向。 苏锐明听到这番对话,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惠和郡主旁边的可不正是他的小女儿! 于是迫不及待地就来找苏婉清,想让她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 苏婉清闻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楚王落在自己身上那黏腻审视的眼神,只觉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你说什么?” 连爹都忘记喊了。 苏锐明看她明显不知的样子,懒得解释那么多,低声叮嘱:“清丫头,你可知道楚王是宫中嫡子,外祖又是右相大人,他在朝中...”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间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凝傲县主。” 苏婉清闻声回头,只见段晏舟一身青衣,脸上没有平日桀骜的笑容,薄唇紧抿,面色紧绷。 阳光轻柔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他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苏锐明,只是直直地盯着苏婉清,专注而炽热。 苏婉清也不知怎的,心好似忽然就加快了跳动。 “惠和郡主正找你呢!” ------------ 第一卷 第69章 良辰美景 月上柳梢头,九皇子府内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庆与热闹。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将整个府邸照得如同白昼。 入夜,九皇子整个人绵软无力地倚在小喜子身上,一只手却紧紧抓着段晏舟的衣袖。 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跟着小喜子前行,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别管我,我还能喝!” 那醉眼朦胧的模样,仿佛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段晏舟沉默地跟在一旁,面色沉静如水。 当他们行至那院的角门时,段晏舟忽然出声说道:“行了,没人了。” 瞬间,九皇子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眼神清明,哪还有半分之前的醉态。 他眉头紧皱,愤愤地骂道:“哼,皇兄们今日真是过分,死命地灌我,等下次,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段晏舟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圣上今日前来,自然让这些皇子们急了。 九皇子亲热地拍了拍段晏舟的肩膀,咧嘴笑道:“兄弟,这次多亏了你!等你成婚之时,兄弟我定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段晏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行,你可别忘了今日所言。” 九皇子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谁不知道段晏舟这小子都十七了连婚都不肯订。 上次父皇还特地让皇后把他叫过去旁敲侧击,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结果这小子不卑不亢地回道:“臣尚无成家之念,只想一心吃喝玩乐做个纨绔的好侯爷。” 皇后听了直皱眉,父皇也是大发雷霆。 九皇子此刻听到他说有成婚的意思,忙不迭地问:“怎么,你小子想成婚了?” 段晏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九皇子还要再问,小喜子在一旁急得满脸苦色,连连提醒道:“我的小祖宗哟,差不多的了,皇子妃还眼巴巴地等着您呢。” 九皇子一听,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还在房中等着自己的钟雁嘉,脸上瞬间扬起憨笑,脚步轻快地去了。 段晏舟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月亮宛如一艘弯弯的小船,散发着淡淡的清辉,周围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他不禁喃喃自语:“难道今日确实是个良辰吉日?” ... 九皇子脚步如风般回到房间,一眼便瞧见钟雁嘉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前。 他忙不迭地挥手,将众人遣退,接着笑呵呵地快步走向她,声音轻柔:“累了吧?” 闹完洞房后,一堆人乌泱泱地围过来,有条不紊地给她卸妆、取首饰,将那早先精心梳理的繁复发髻松解下来。 随后,只留她在床边干坐着。 被一堆人杵直勾勾地盯着看能不累吗? “还好。”钟雁嘉微微垂着头,声若蚊蝇地低声说道,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九皇子喝了多少,可要喝点醒酒汤?” “哼,皇兄们想灌醉本皇子,可惜我千杯不醉!我跟你说,前院跟我拼酒的趴下了一片。” 九皇子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猛灌了一口茶,脸上满是得意与豪迈。 九皇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眼神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你闻得了酒味不,要不我先去漱个口?” 钟雁嘉抬眸看向他,只见他脸颊绯红,心中想着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反正已经嫁出来了,是不是不用再装淑女了? 于是朱唇轻启:“不用,其实我在镇山关的时候,也会陪爹爹和兄长们喝上几杯。” 九皇子眼睛一亮,那眸子瞬间变得晶亮无比,兴奋地说道:“真的?那敢情好!” 半个时辰后,红烛轻摇,暖光透过窗纸,将两人相依的面容映得清晰。 从外面望去,那窗上的身影交叠,时而靠近,时而远离,透着几分亲昵与温馨。 就在这看似宁静美好的氛围中,屋内钟雁嘉嗔怒的声音再次传来:“喝完啊你,留半碗是什么意思?!” ...... 幽暗阴沉的宫殿之中,庆贞帝孤独地静立其间,目光飘忽不定,脑海里尽是他与明慧皇贵妃往昔于此的缠绵温馨之景。那时的欢声笑语仿佛仍在耳畔萦绕不息,可此刻却仅留他孤身一人形影相吊。 微风悄然透过半掩的窗棂徐徐吹拂进来,夹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轻柔地吹动着褪色的帷幔,似乎在幽幽地诉说着往昔的繁华盛景已然消逝无踪。 身旁的大太监德福微微弓着腰,轻手轻脚地为庆贞帝披上一件衣裳,语气恭谨而小心地劝道:“圣上,夜色已深,露水浓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庆贞帝仿若未闻,只是喃喃自语,威严的面容中难掩沮丧之色:“你说,她若能看到小九成婚,该多开心啊,钟家的那丫头,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德福赶忙回道:“贵妃娘娘心地最为良善,这是圣上您精心拣选的,娘娘必定欢喜。” 庆贞帝闻言,身形微微一颤,苦笑着说道:“转眼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小九都成婚了,可是朕答应她的,都还一直没有做到。” 德福忙宽慰道:“娘娘定会体谅圣上您的苦衷。” 庆贞帝声音低沉,却又透着一丝无奈道:“罢了,摆驾回宫。” ... 苏婉清坐在梳妆台前,椅秋轻柔地帮她擦着头发。 椅秋看着苏婉清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声问道:“小姐可是有心事?” 苏婉清回过神,轻轻摇头:“没有。”然而,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段晏舟给她的那方帕子。 那帕子本无特别之处,可上面所绣的兔子却甚是引人注目。兔耳一只俏皮地竖着,一只微微卷着,灵动有神的双眼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灵韵。 这竟与前几日她生辰时收到的一份神秘礼物如出一辙。 那日清晨,她一起来便瞧见桌上放置着一个由上好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兔子。 那兔子活灵活现,圆润光滑的兔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两只兔耳的姿态与段晏舟帕子上的兔子毫无二致。 苏婉清当时多方打听,却始终不知这礼物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为防生出意外枝节,她只好让椅秋收了起来,并且还特意加强了自己院子的防护看管。 苏婉清问道:“前几日我收到的那只白玉兔子现今在何处?” 椅秋赶忙回道:“小姐,收在您卧房的柜子最下层了。” 苏婉清忙让她取来,而后摆摆手让她去休息了。 不想椅秋刚走,就听到了三声清脆的知了声。 段晏舟曾与她约定,若安王余孽之案有了进展,便以此为号。 苏婉清瞬间心弦紧绷,连忙穿上衣服匆匆出了门。 一开门,苏婉清心急如焚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未见半个人影。 她秀眉紧蹙,猛然想到什么,倏地一转头,果然瞧见他悠然地坐在屋顶上。 月亮高悬在他的身后,如水的银辉倾洒而下。 他一身玄衣,衣袂随风轻飏俊朗的脸庞在月光的轻抚下,轮廓愈发清晰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深邃如潭,薄唇微微上扬,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神秘魅力,让苏婉清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 第一卷 第70章 这么喜欢塞男人 段晏舟屋顶上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苏婉清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道:“凝傲县主,赵小六找到了。” 孙德身为太监,便将哥哥的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他的大孙子孙思行嗜赌成性,屡次找孙德要钱却未能如愿。 他当日是被自己的孙子孙思行带出的门,只是孙思行却失踪了。 这时,有人找到孙思行,声称只要他在当天晚上将孙德带到护城河边,问清楚一件事情,就给他两千两银子。孙思行利欲熏心,躲过家中的仆人,将孙德悄悄带了过来。 然而,孙思行没想到的是,当他背着家中仆人把孙德带出来后,自己也死于非命了。 他的尸体是初三下午在郊外发现的。 这意味着安王的余孽察觉到皇城司的人即将查到他们身上,此前他们只杀背叛者,如今为了隐藏自身身份,开始不择手段地杀害其他人。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顺着线索将孙思行周围的人查了个底朝天,终于查出怂恿他的人名叫赵小六。 赵小六家中三代都是在京城的良民,可到了这一代,只剩下他一人。 他平日里就是个街头混混,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日在街头晃荡。谁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受人蛊惑,还是本就是安王的余孽。 苏婉清好不容易让理智回笼,秀眉紧蹙,急切地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段晏舟脸色阴沉,眉头紧锁,沉重地说道:“我们的人一路追到兖州,却发现他已遭毒手,那杀手是个经验老到的,几乎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等我们赶到时,他的身体已经冷了。” 苏婉清听闻,眉头蹙得愈发紧了,满心无奈叹道:“这条线索又断了。” 她一抬头,却见段晏舟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苏婉清瞬间反应过来,忙道:“侯爷莫非还有后手?” 段晏舟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回道:“确实有一些线索,目前正在追查。” 苏婉清轻轻点头,虽未再多追问。 段晏舟却主动回道:“林勇的案子里有个叫曾琪的一路逃到了徐州,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下落,通过他找到了一家店,目前正顺着这条线索查。” 苏婉清:“徐州?” “嗯,我们的人没有直接上去抓,而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插手后续的事,再伺机而动。” 苏婉清微微欠身:“多谢侯爷。” 段晏舟将她虚扶起来,缓声道:“此事圣上也已有所耳闻,你且放心。八月二十的晚上,我会在府中布上天罗地网,只等他们自投罗网,来个瓮中捉鳖。”苏婉清微微颔首,眼波流转。 段晏舟忽然间又谈起了别的事儿:“今日听到令尊谈论楚王和靖王。” 苏婉清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段晏舟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只是轻声道:“楚王此人,并不似他表面那般儒雅。” 苏婉清轻轻点头,着实不太愿意与他提及自己与父亲的这些关系。 段晏舟见此,点到即止,忽然抬头望向那高悬于空的月亮,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听闻今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这是近几年来今年最好的一个日子。” 苏婉清也抬头看着月亮,想到今日钟雁嘉幸福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浅笑道:“九皇子和钟姐姐成亲的日子,自然是要选一个好日子的。” 段晏舟望着她清丽的笑颜,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涟漪。 ...... 对于苏锐明这个爹,苏婉清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既然已经在自己面前提及楚王和晋王的名字,就证明他那颗攀龙附凤的心早已经蠢蠢欲动了。 苏婉清本来已经都做好了准备,等他出招,一次性教他做人,却不想九皇子大婚的第二天,她爹就被派到岭南处理灾后事宜。 岭南的旱灾灾情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前去帮忙的长公主和驸马也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庆贞帝早朝过后,忽然委派她爹这个户部侍郎去处理诸如统计受灾人数、核查受灾农田面积、评估农作物损失、安排发放救灾粮款、组织灾民重建家园、规划水利设施修缮等事务。 要知道,此类事务以往随便派个郎中即可,可此次苏锐明却极为高兴。 这可是他头一回受此重视,毕竟是京城派去的,相当于钦差,还是皇上钦点。为免耽误,他当晚便收拾好东西,次日一早便出发了,根本没空跟苏婉清交代什么。 忍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特意来府中找她,有些遗憾地说:“小姐,老爷都走了,那我们准备的人还留吗?”苏婉清无奈道:“先养着吧,迟早用得上。” 苏婉清其实也是有点遗憾的,她爹竟然这么热衷于给她塞人塞男人,想来自己也是很喜欢的。 所以她给她爹准备了好几个不同款式的。 只是这下暂时用不上了,倒是有些可惜。 还有书韵来报, 苏锐明前往岭南的消息一出来,苏玉秀就兴奋地找到了他,让苏锐明此去与范大人打好关系。 以苏玉秀的性子,能记住范大人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日后他名震天下。 第二,日后他会回京委以重任。 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苏婉清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杨恩昱、苏知允、范闻。 随即又在下方写下:楚王、晋王。 上面的亲近,下面的厌恶。 所以,苏玉秀的前世,这些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几日宫中就要办中秋宴,苏玉秀原本兴致勃勃,可名单上却没有她的名字,显然是皇后娘娘觉得她声名狼藉不让她去。 得知此事后,她在屋里砸东西,最近一连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她所说的机会,又到底是什么? ------------ 第一卷 第71章 刘一病重 国子监内,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古雅的建筑错落有致,散发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苏知允所在的房间不大,布置简洁清爽。两张床铺分置两侧,白色的床幔随风轻舞。中间那张略显陈旧的书桌前,苏知允正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研读手中的书卷。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喊。他无奈放下书,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烦闷,缓缓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他抱着一个包裹归来,脚步略显沉重。 李义清见他这般不情愿的模样,咧嘴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打趣道:“嘿,倘若每日都有人给我送物什,我怕是能欢喜到天上去,你怎还这般愁眉苦脸?” 苏知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东西放置于桌上。 沉默须臾,方才缓缓打开包裹。只见其中有精致的糕点,一套簇新的衣裳,几包茶叶,还有一双做工精巧的鞋。 苏知允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侯府的二小姐不知究竟是何缘故,自从上次自己回府之后,便总是如此。自己本是回去欲歇息几日,可她日日都来,实在没法子,只好返回国子监。 未曾想,这二小姐竟还追至此处,隔三岔五地给自己送东西。 退回去吧,人家次日立马又给送回来。 望着那衣裳和鞋子,苏知允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犹如拧紧的麻花。她一个已定亲的女子给自己送这些,着实不妥。 可关键在于,此事还不能直言相告,真真是令人头疼不已。 苏知允将糕点分了一些给李义清,他倒也毫不客气,直接大快朵颐起来。李义清乃是去年自北边而来的举人,于去年岁末抵达京城。 在大周,也有拜谒的规矩:来自某地的考生往往会去拜谒当地的官员。 因而李义清初至京城,便前往鸿胪寺卿刘一处,有幸得刘大人赏识,随后便客居在了刘家。 后来,他又获赵文尘的青睐,在其威逼之下做了赵文尘一阵子的枪手。 直至上个月,他所作的文章意外被云鹤先生相中。自此,他得以与苏知允一同拜入先生门下,成为先生的弟子。也正因如此,如今两人共处一室。 至于赵文尘,没了他这么个称手的“枪手”,心中自然有些不服气。但因有赵浩川出面说和,倒也没再生出什么事端。 苏知允忽然想起什么,一脸期待地问道:“启鸿,昨天浩川说今年皇宫的中秋宴,想带咱们一起进宫去长长见识,你说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一两首应景的诗词?” 庆贞帝喜欢文章那可是天下都知道的,每年宫里办宴会的时候,好多人都会带着自己看重的幕僚或者其他人进宫。 李义清听了,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苏知允问:“你怎么呢?” 李义清叹了口气说:“我听说刘大人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刚到京城的时候,全靠刘大人照顾提拔。现在他病了,我当然得去看看。要是他病得很重,我可能得在旁边照顾他。你也知道,刘大人没有孩子,这半年多,他把我当自家晚辈一样。” 苏知允说道:“刘大人一向心善,你去探望是应该的。不过,咱们还是先把诗词准备着,说不定在宫里能用上呢。” 李义清点了点头,说道:“也罢,那就先准备着。只是这宫中宴会,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苏知允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天派的笑着:“莫要这般紧张,咱们就当是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说不定还能得陛下几句夸赞呢。” ...... 段晏舟和苏婉清并肩而立于刘府对面街边一座茶楼二层靠窗之处,目光直直地投向刘府。从这儿,刘府大门的景象能毫无遗漏地落入他们眼中。 此刻的刘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合,门上铜环在璀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丝丝冷冽光芒。 段晏舟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道:“孙德一死,大理寺那帮家伙总算后知后觉。两天前就强令刘大人称病在家,还下了死令,禁止任何人前去探望。如今这刘府啊,被大理寺的人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好似铁桶一般。就连每日送进去的吃食,都得经过三番五次的严格查验,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苏婉清微微颔首,接话道:“那府中的下人呢。” 段晏舟接着道:“刘大人一生未曾成亲,府中只有两个侍妾。府里的小厮和下人,也只有七人,全都看起来了。别说出门,就连在府中走动都有人跟着,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他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窗边的栏杆。 苏婉清轻蹙眉头,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正说着,只见一位身着布衣、身形略显单薄的人前来拜访,还未说几句,就被门口的守卫严词谢绝拜访。 那人却固执地没走,双脚如同在地上生了根,梗着脖子喊道:“我就想见刘大人一面,凭啥不让我进!”这般僵持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只见从刘府中迅速走出两个人,他们面色阴沉,二话不说就朝那人扑了过去,粗暴地把这个人的胳膊扭到身后。 那个人一边奋力挣扎,涨红了脸,大声喊着:“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抓我?” 然而,他的反抗无济于事,很快就被那两人像拖麻袋一般强行带走了。 苏婉清眉头紧皱,嘴唇微张,喃喃道:“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段晏舟微微侧身,说道:“李义清,和刘大人是同乡,之前还在刘府客居过一段时间,应当是听闻刘大人身体不适想来看看他。” 苏婉清轻轻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关切,她对此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段晏舟宽慰道:“放心,大理寺把事情问清楚就会放了他的。” 果然,未及半个时辰,刘府那紧闭许久的侧门,在一阵“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李义清略显疲惫地走了出来。 只是在他身后还跟了个蹦蹦跳跳的惠和。 ------------ 第一卷 第72章 中秋宴 “刘大人一切安好,你别担心了。” 李义清拱手道:“多谢郡主,今日是学生鲁莽了,还望郡主和魏大人莫怪。” 惠和郡主爽朗地摆摆手,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说道:“不会不会,你莫要放在心上。” 李义清这才如释重负般告辞离去。 魏延辉望着惠和郡主那笑靥如花的脸,眼中满是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何时认识了这个书生,今日帮他说了那么多好话。” 惠和眼珠子一瞪,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人家是个读书人,做的事那叫一个好,还知恩图报地来看刘大人。偏偏你们把他当捣乱的,直接给抓起来了!不是说不让随便抓有功名的人吗?” 魏延辉被她这副护犊子的模样给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小姑奶奶,那是地方官,我这可是大理寺,能一样吗?”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抓人啊!”惠和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边吵边慢慢走远了,只留下他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苏婉清看到惠和的张牙舞爪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按照大周的规矩,四品以上官员需携妻儿入宫同庆。 今年虽说苏明锐不在,但苏婉清毕竟刚刚被封为县主,因此侯府众人还是决定一起来参加宴会了。 就连在静心庵清修的老夫人也回来了,当然,除了苏玉秀。 她没有被邀请。 苏婉清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罗裙,裙上用银丝绣着淡雅的兰花图案,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淡蓝色纱衣。她头上梳着流云髻,插着一支精致的碧玉簪,耳坠是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更衬得她清新脱俗,温婉动人。 侯府的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早有眼尖的小太监在一旁殷勤候着。 众人依次下了马车,那小太监满脸堆笑,极有眼色地领着众人往宴会厅走去。 此时时辰尚早,宫中却已然是处处张灯结彩,红绸似火般飘扬。宴会厅内,巨大的宫灯散发着柔和而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厅室照得辉煌夺目。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瓜果的香气四溢。 侯府的位置本在偏后之处。苏婉清刚欲入座,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县主,您的位置在那边。” 说着,他指向了前面的方向。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皱。 在她眼中,苏婉清今日的县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她秀儿的。 苏婉清顺着小太监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边是得宠的皇室中人的位置。按理来说,她封了县主去坐也并无不妥,可她这样半路出家的县主,若不是有人故意吩咐,谁又会留意她的座位呢? 苏婉清微微浅笑,婉言拒绝道:“多谢公公,本县主在这儿与家人坐在一起便挺好。” 说罢,便自行坐下了。小太监神色略显着急,可此时周围陆续已有人入座,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苏婉清刚一坐下,老夫人便阴阳怪气地挖苦起来:“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去那不该去的地儿丢人现眼。” 老夫人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却依旧难掩脸上的刻薄之相。她那双三角眼斜睨着苏婉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苏婉清忽然想到一句话: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给败坏了。 不知怎的,一下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老夫人见苏婉清居然笑了出来,更是怒火中烧, 可附近陆续有人坐了下来,她也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大约都是些在宫中不受重视的权贵,永昌伯府和忠勤伯府的席位离得不远。 秦氏和张柳月还特地来给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张柳月一双眼睛斜睨到苏婉清时,鼻腔里又是轻轻哼了一声。 想当初,她们家低三下四地去找苏婉清赔罪,一心想请她高抬贵手。 可那苏婉清,嘴上挂着假笑,嘴里说着没事,却一直拿桥作势。真求到她帮忙让云鹤先生收下哥哥,或者把职位还给爹时,她就眯起眼睛,嘴角上扬,笑着推脱说自己一个未及笄的女子,哪有能耐管得了这些东西。 张柳月心里那叫一个委屈窝火,想到如今家中爹整日沉着脸,大哥也对自己爱答不理,不再顺着自己了,就连娘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怪罪。 她恨得银牙紧咬,见苏婉清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苏婉清,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 至于忠勤伯侯府的柴氏和杨若曦,大约对苏玉秀欺君一事还心存芥蒂,并未主动前来。 只是当柴氏的目光与姜氏交汇时,轻轻朝姜氏点了下头。姜氏先是微微一愣,原本并不想有所回应,但念及女儿所说“有些人,在订婚前看透也是好事”,这微微颔首。 人到得差不多时,皇后才在两位娘娘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皇后身着凤袍,仪态端庄,步伐沉稳,头上的金饰在宫灯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面容温和却不失威严之态。淑妃身着一袭绛紫色宫装,身姿绰约,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尽显端庄之姿。娴妃身着月白色衣裙,弱柳扶风,娇弱之态惹人怜惜。 三人一同到来,众人忙不迭地纷纷行礼请安,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恭敬的问候声。 皇后微笑着与众人打过招呼,那些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着皇后。皇后始终温婉大方,应对自如,时而微微点头,时而轻言几句,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突然间,皇后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清脆而响亮地说道:“听说前些日子新封的傲凝县主也来了。” ------------ 第一卷 第73章 宫宴 所有的目光“唰”的一下齐齐聚焦过来。 忽然被点名的苏婉清短暂惊愕过后,莲步轻移,优雅地上前行礼,动作规范,挑不出丝毫差错,恭敬地说道:“臣女苏婉清,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微微抬手,神色淡然,说道:“起来吧。” 苏婉清谢恩起身,缓缓抬头,目光低垂,不敢直视皇后。 这时,娴妃轻勾嘴角,浅笑道:“这小姑娘模样倒是周正,瞧那小脸儿,粉扑扑的。”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如电般扫过,说道:“确实不错。”紧接着,皇后蛾眉微蹙,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问道:“县主,你可有婚配?” 苏婉清心中警铃大作,强自镇定,恭声道:“回禀皇后,傲凝尚未婚配。” 淑妃笑靥如花,柔声道:“这丫头怕是还未及笄,此时说这些倒是早了些。” 娴妃虽不明白皇后具体想做什么,但两人的儿子都斗得不可开交,秉持着皇后支持自己最好就反对的信念,当即接话道:“就是,或许县主家人想多留她几年也说不定呢。” 皇后面不改色,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说道:“也罢,本宫日后帮你留意着。” 苏婉清心中一紧,皇后这意思分明是要插手自己的日后婚事了。 想到苏锐明提到的楚王,藏在衣袖中的手又紧了紧。 这一刻,苏婉清无比庆幸自己早早投靠了圣上,否则皇后指不定还真能随意给自己指婚。 见苏婉清含羞带怯地应下,皇后笑得温婉:“既然得了皇上的封赏,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你此次于榆林兰灾情有功,这次宴席,就座到本宫身边来吧。” 苏婉清再次行礼,声音清脆但带着几分稚嫩,谢道:“谢皇后娘娘。” 苏婉清坐到皇后指定的位置,这才惊觉,此位正是她刚进殿时,那个小太监所指之处。 原来,这个位置是皇后一早就安排好的,今日之事并非她的一时兴起。 惠和见苏婉清坐到自己身边,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拉着她说道:“你这几日做什么呢,我去找你好几次你都不在。” 苏婉清笑着回应:“你还有时间找我?最近你不是都跟着魏大人一起在查案子吗?” 提到查案子,惠和神色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苏婉清,欲言又止。 她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全是因为表哥说那些人的最终目标竟是朱老大人。 可她又担心这个消息告诉阿清后,她什么也做不了干着急,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说。 惠和转身又指向不远处。 苏婉清这才发现,原来钟雁嘉的位置离他们也不远。 作为九皇子妃的钟雁嘉,这她今日身着一袭绛红色华服,上面绣着精美的牡丹花纹,云鬓高挽,珠翠环绕,妆容精致,庄重而不失典雅。大约是与其他皇子妃并不熟悉,正一个人在那里坐着。见她们两个看过来,高兴极了,一双美目流光溢彩,轻轻眨了眨眼睛。 惠和说道:“你都不知道,就是九皇子和钟姐姐成婚之后,两个人那叫一个黏糊。听说回门那一日,九皇子对钟姐姐呵护备至,亲自搀扶着她下马车,那眼神里的温柔哟,真是羡煞旁人。” 苏婉清掩嘴轻笑,“瞧你说的,倒像是亲眼瞧见了一般。” 惠和娇嗔道:“虽未亲眼所见,但这事可一定是真的,我上次遇到大舅舅时,大舅舅他们都在取笑九舅舅呢。” 二人调笑间,宴会开始了。 宫人们鱼贯而入,佳肴陆续呈上。烤乳鸽金黄酥脆,香气诱人,皮与肉的口感极佳;清蒸鲈鱼鲜嫩爽滑;珍贵食材制成的羹汤浓稠醇厚。不过宫宴饭菜多为冷食,众人只是稍动筷品尝高台上的菜品,间或发出赞叹。 随后舞姬登场,音乐起,舞姬翩翩起舞,长袖与裙摆随风而动,动作优美整齐,赏心悦目。乐师们琴瑟和鸣,悠扬乐声在宫殿中回荡。 舞姬舞毕,各家女子开始争献才艺,这也是今日的高潮环节了。 每次宫宴都会有这样的环节,像是一场无形的较量。这些表演大多是事先预定好的,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更是早早便精心准备。 毕竟是一个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若是表现出色,进退得度,或许就有机会嫁入皇族,从此荣华富贵、家族兴盛。即便不能与皇族联姻。 若是不能,也能在其他达官贵人面前博个好印象,日后无论是谈婚论嫁还是家族社交,都能多几分优势。 惠和悄悄凑近苏婉清,满脸无奈地嘟囔道:“真是无聊透顶,这宫宴每次不是跳舞就是弹曲。你说那些人,一练就是这么多年,难道就不会累吗?我啊,才练了两天就再也不想碰那些玩意儿了。” 苏婉清微微一笑,目光却投向台上正在表演的古筝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优雅地坐在古筝前,玉手轻扬,指法娴熟而精妙,琴弦在她的拨弄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似山间清泉流淌,又似林中鸟儿轻啼,令人沉醉。 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怎么会不累呢?” 弹古筝看似轻盈地拨弄,实则每一下都疼在指尖。 手指长时间按压琴弦,会磨出茧子,甚至会破皮流血。 可身为世家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若无一门才艺傍身,走出去便会遭人耻笑,被人瞧不起。 从懂事起,就被教导要学习这些,即便知道嫁人之后,这门才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用,但前十几年却还是要拼命地学,拼命地练。 如此才能给自己加些筹码,卖到一个好人家。 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着,挣脱不得。 苏婉清想到这里,忽然开始庆幸,庆幸老夫人为了让苏玉秀开心,从未逼迫自己学习什么。 庆幸苏锐明早先对自己的漠不关心,如此自己才躲过了一劫。 要知道,她五岁时第一次摸琴的时候。 她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惠和敏锐地察觉到苏婉清情绪低落,像个小太阳般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拂在苏婉清耳边。 “你放心,若是皇后娘娘给你选的婚事你不喜欢,我就去找皇爷爷。不管怎么样,哪怕我使出浑身解数缠着他,也一定要让他改变主意。” 苏婉清抬头正好看到她流光溢彩的眸子,心中一暖:“惠和,你真好。” ------------ 第一卷 第74章 水调歌头 宴会已接近尾声,众人正或闲谈或欣赏最后的表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意犹未尽又略显慵懒的气息。 这时,尖锐的嗓音划破空气:“皇上驾到——”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整理衣冠,跪地迎驾。 远远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在宫道上缓缓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庆贞帝,身后几位皇子亦步亦趋,或神色恭谨,或面带微笑,个个气宇轩昂,身着华丽服饰,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在他们身后,是一批大臣和皇室众人。 早有训练有素的宫人在一旁等候,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眨眼间便在宴会场地中为众人添加好了位置。 庆贞帝身着明黄色龙袍,袍上金龙盘踞。皇冠上的珠帘轻轻摇曳,却无法掩盖他眼中的熠熠神采。几位皇子亦华服加身,气宇轩昂地跟在皇上身后,尽显皇家气度。 庆贞帝径直走向皇后,伸手虚扶,笑着说道:“皇后,此处也是热闹非常啊。” 说着让大家都平身了。 各个皇子也分别入座,九皇子早迫不及待地朝着钟雁嘉身旁的位置奔去,一屁股坐下后,那精致的眉眼瞬间皱成了一团,小声跟她吐槽道:“无聊死小爷了!” 钟雁嘉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给他酒杯里添了一杯酒。 九皇子连忙摆手,“戒了戒了。” 钟雁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九皇子的胳膊:“瞧你这胆小样儿,这是果酒啦!又没什么度数,就你还戒酒呢!” 九皇子呵呵笑了两声,“这不是最近喝怕了吗!” 皇后起身,温婉地回道:“圣上驾临,自是更加热闹了。” 皇后见庆贞帝脸上的笑,便问道:“圣上何事如此开怀?” 庆贞帝稳步迈向主座,龙颜大悦道:“朕今日得了一首千古绝妙好词,实乃快事。”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微笑着说:“哦?不知是何人出的好词,既然能得圣上如此夸赞,可否说出来让大家一同品鉴?” 庆贞帝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就是苏宇策这小子,做了一首好词。” 苏宇策闻声站出,显然他今日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的,一袭淡蓝色锦袍,袍上用银丝线绣着精致的竹叶花纹腰封是深黑色的,上面镶嵌着一块通透的白玉,举止从容。 看起来人模狗样。 苏宇策站定后,先向皇上和皇后行礼,然后谦逊地说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微臣只是有感而发,今日盛会,良辰美景,令微臣心生感慨,幸亏承蒙圣上的厚爱,能有机会在此献丑。” 皇后想了半晌,也没想起这苏宇策是何人,打量了他许久,便问道:“苏公子,不知你是哪家的儿郎?”苏宇策再次行礼,恭敬地回答:“回皇后娘娘,家父是户部侍郎苏锐明。” 皇后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目光像是被牵引着一般,转向了一旁的苏婉清。她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更深了。 前几日,楚王前来找她,言辞恳切地让她这个做娘地帮他留意一下这位圣上新封的县主。皇后当时听闻苏婉清在康王别院的表现后,眉头微皱,心中并不满意,只觉得这姑娘太过伶牙俐齿,锋芒太露。 可架不住楚王的苦苦哀求,皇后今日才将苏婉清的位置往前调了调。 这一举动也是向众人表明自己的态度,并未对苏婉清有多看重。 未曾想今日她的兄长竟能得到圣上的青睐,这让皇后不禁重新审视起苏家。 她嘴角含笑,目光变得温和许多,眼中透着欣赏之意,说道:“原来是苏侍郎家的公子,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苏宇策恭敬地向皇后行了一礼,谢过夸赞。 皇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笑着说:“那你的诗,也让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品鉴品鉴。” 苏宇策微微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吟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当苏宇策开口念出第一句“明月几时有”的时候,苏婉清就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 从苏宇策一进来,苏婉清就猜到定是苏玉秀又在后面帮他,用她前世的一些诗词在圣上博取名声。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苏宇策背的会是苏轼的《水调歌头》。 一瞬间,苏婉清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难道自己想错了? 苏玉秀其实不是重生,而是和自己一样穿越而来的?可是,苏玉秀过往的种种行为又清晰地告诉她,这绝不可能,她的灵魂绝不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 可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听到苏宇策念到“此事古难全”的时候,苏婉清更加困惑了,满心的疑问像是要将她淹没。 一个穿越者,连《水调歌头》都背不全呢? 就连惠和待苏宇策念完,她也有些意犹未尽,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这就完了?” 而此时,屋内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扬声。 娴妃率先开口,她微微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光芒:“本宫虽对诗词之学没有那么精通,但也能听得出这首词的绝妙。难怪圣上今日如此开心,原来是得了这样的佳句。”说着,她盈盈起身,端起酒杯,向庆贞帝敬道:“陛下,臣妾敬您一杯,贺喜陛下得此佳作。” 庆贞帝哈哈大笑,满脸喜悦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娴妃说道:“还是爱妃懂朕。” 二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皇后在一旁,面上带着微笑,眼中却神色平静,也跟着夸赞道:“是啊,如此佳作,真乃天赐之词,苏公子才情非凡呐!” 淑妃也点头称赞,轻摇手中的团扇,朱唇轻启:“这词意境深远,用词精妙,读来朗朗上口,又韵味无穷。苏公子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就仿佛带我们置身于那明月之下,与词人一同经历那情思的起伏,妙啊!” 一时间,赞扬声如潮水般在宫殿内涌动。 正热闹非凡之时,娴妃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那精致的酒杯与桌面轻触,眉头轻皱,眼中露出疑惑:“本宫有个疑问,这词情感深邃,既有对天宫之向往,又含人间眷恋与思念,苏公子年少,怎会有如此感悟?这是为谁而写?” 她话音刚落,犹如一阵寒风拂过,原本热闹喧嚣如集市的宫殿瞬间安静了下来,那安静像是有实质一般蔓延开来。 众人目光再次投向苏宇策。 其实大家早有此问,这首词精妙非凡,其中对离合悲欢的感慨,不像是十几岁少年能写出的。 宴席间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苏宇策身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 第一卷 第75章 最后两句 苏宇策躬身行礼,恭敬道:“回娴妃娘娘,微臣自幼的父亲庇佑,父爱常伴,往日不觉特别。”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思念,继续说道:“然而此次,父亲首次离京公干,虽仅数日,可微臣首次独自过中秋。每望明月,念及父亲赶路亦望此月,牵挂担忧顿生。感怀于此,便有了这些词句,以寄对父亲的思念。” 说到此处,苏宇策再次行礼,以表自己所言句句属实。 皇后微微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苏公子一片孝心,感人至深,也正因如此,才能写出这般佳作。” 说罢,她转身面向庆贞帝,福了福身道:“陛下,苏公子能有此佳作,还多亏了陛下。若不是陛下派苏侍郎离京公干,也不会让苏公子有这般感怀。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庆贞帝龙颜大悦,拊掌笑道:“哈哈,照皇后这么说,岂不是这首好词还有朕的一份功劳?”皇后连忙赔笑道:“那是自然,陛下圣明,事事皆能成为佳话。” 娴妃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微微垂下头,心中暗自思忖:哼,皇后这长袖善舞、巧舌如簧的本事,自己是万万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隐去,恢复成那副温婉得体的模样,只是手中的帕子却不自觉地紧攥了一下。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淑妃,不动声色地拿起桌前酒盏,轻轻晃了晃,那酒水在盏中流转,似她此刻暗流涌动的心思。 鲁王见自己母妃在皇后面前吃了瘪,眼珠一转,上前一步,端起桌上的酒杯,恭敬地说道:“父皇,儿臣也曾有过相似之感。儿臣在外劳军之时,每至夜深人静,望着那高悬的明月,对父皇甚是想念。儿臣深知父皇为了天下苍生,日夜操劳,儿臣虽远在军中,却时刻心系父皇,只愿能早日完成使命,回朝伴于父皇左右,为父皇分忧。” 说完,鲁王单膝跪地,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父皇,儿臣敬您。” 庆贞帝听闻,眼中流露出几分感动,他看着鲁王,欣慰地说道:“吾儿有心了。你在外劳军,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实乃我皇室之骄傲。” 言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鲁王话锋一转,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苏宇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道:“只是,本王怎么听这词都觉得还差了一点。苏公子,请问你这首词写完了吗?似乎还缺最后两句。” 苏宇策脸色瞬间一白,心中“咯噔”一下。 几日前,确定自己不能出席中秋宴的妹妹苏玉秀来找自己,给了这首千古绝妙的半成品的词。 这最后缺的两句,原本二人是要一起协商补上的,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句子与前文意境差异太大。 他担心影响整首词的韵味,干脆就没有写最后那两句,本以为刚刚念出来没人会察觉,没想到还是被鲁王点了出来。 好在当时在苏玉秀的建议下,他去问了那个自小寄宿在自己家,一直被自己瞧不起的苏知允。 说了自己的困境后,苏知允稍作思索,竟给出了一个主意:“若是在文会之上,你不妨直接把这首词说出来,让大家一同来写最后两句。” 于是,苏宇策深吸一口气:“陛下,微臣才疏学浅,这词微臣无论如何续写,都感觉与前文意境相差极大,故而只勉强算完成了半首。今日斗胆,想请陛下为这词补上最后两句。” 庆贞帝闻之,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这可是千古名句的架势,若是他来写最后两句,那日后流传下去,岂不是也有他的一份。 这怎么能让庆贞帝不高兴?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庆贞帝背负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时而抬头望向殿顶,时而低头沉思,眉头渐渐皱起。周围众人也都屏气凝神,不敢打扰。 半晌过去,庆贞帝却未能想出合适的句子。 这阙词意境太过宏大,情感又如此复杂,要想完美续写,着实困难。 庆贞帝见状,大手一挥,朗声道:“今日众爱卿与各家才俊都在此,大家不妨一起想想,如何为这阙词续写最后两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大臣们有的捻须皱眉,有的低声与身旁之人交流;才子佳人们也都陷入沉思,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整个宫殿内,安静的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纸笔摩擦的声音。 一位老臣思索良久,起身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心怀天下志,忠义两难全’如何?”庆贞帝微微摇头:“此句虽有气势,但与前文思乡念亲之情有些脱节。” 一位年轻的后生也站起来:“陛下,‘明月永相伴,此情有谁怜’。” 众人听后,也觉不妥,这与原词的豁达之感不符。 随着一个个答案被提出又被否定,气氛越发凝重。 赵浩川正襟危坐于席间,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轻声问道:“知允、启鸿,你们可想出来了?” 苏知允眉头微皱,低头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拱手说道:“此词意境豁达,愚弟才疏学浅,暂时达不到那种境界,实难想出合适之句。” 李义清先是笑了两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而后拱手作揖道:“如此绝妙好词,我自愧不如,肯定是接不下来的。只是觉得这词仿若仙人所作,非凡尘之物。” 说罢,他转头望向苏知允,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知允,听闻你与这位苏公子相识,他可是自幼便如此擅诗?” 苏知允心中早有猜测,但他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只神色如常,微微点头道:“我虽在永宁候府多年,但与侯府嫡系并不相熟,是以也不是很清楚。” 赵浩川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低声道:“行了,此间诸事复杂,有些事我们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切莫多言,以防祸从口出,累及自身。” ------------ 第一卷 第76章 全国征稿 二人赶忙颔首应下,他们是赵浩川带到这宫宴之上长见识的。 来之前,就想好了,若自己的诗词能在这宫宴中脱颖而出,得到圣上青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家族荣耀、自身前程都将一片光明。即便不能取胜,能见识一下这等盛大场面,领略朝堂与文坛高手的风采,也算是不虚此行。 赵浩川回过头,目光重新投向大殿中央。 李义清的视线也随之而去,再次看向了那个站在众人目光焦点处的人。 喃喃念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好词,好词!” 惠和好歹自小受了庆贞帝的影响,对于诗词虽算不上精通,但也有一定的品鉴能力。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站在台中央的苏宇策,一会一脸纠结地转过头小声说道:“阿清,这词真的是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写的?他能写得出来?” 苏婉清淡淡回道:“可既然是他第一个念出来的,那应该就是他写的吧?” 惠和和撇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哼,你说这些人难道都看不出来吗?还一个个把他恭维得跟什么似的,真是好笑。” 怎么可能会没人知道呢?只是圣上开心,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有那么一瞬间,她人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要不要把最后的两句说出来? 若是自己能补上这阙词的最后两句,或许能够在这中秋文坛盛会中一战成名。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她便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且不说,一旦自己站出来说出那两句,必然会有一些质疑之声。他们定会说这是苏家兄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是为了博取名声而耍的手段,甚至可能会引起更多无端的猜测和诋毁。 苏玉秀能说出此词,便证明这个世界不止自己一个穿越者。 尚且不知此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贸然暴露自己,若是敌暗我明,还不知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灾祸。 几番思虑之下,苏婉清并未站出来。 而这阙词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萦绕在宴会之上。 时间在众人冥思苦想中悄然流逝,直到宴会结束,那最后两句依然无人能续。 正当众人皆因这难题而捶胸苦笑之时,楚王缓缓站了出来。 “父皇,今日这词着实绝妙,儿臣观诸位皆难以续写。”楚王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温润似玉,他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既然如此,父皇何不下诏,将此词张榜天下,寻求天下有才之士补齐这两句。如此一来,今日家宴之趣事,还能与天下学子共乐,亦能为我大周文坛增添几分佳话。” 此话音一落,仿若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引起了许多人的附和。 鲁王却冷哼一声站了出来,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与骄纵,与楚王针锋相对:“哼,二弟,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大周最有才识之人都在这大殿当中,若他们都写不出来,那些民间之人又如何能写得出来?莫要做这等无用之事,徒增笑柄。” 楚王听后,神色未变,依旧儒雅温和,他微笑着看向鲁王:“大哥,你这想法未免有些狭隘。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民间藏龙卧虎,多的是怀才不遇之人。” 鲁王几步上前,大声道:“二弟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都是皇室贵胄,自幼受名师教导,难道还不如那些草民?” 楚王微微皱眉,轻轻摇头,语气依旧沉稳:“大哥,身份并不能代表才华,有才学之人,不论出身,皆可为我大周所用。我们应广纳贤才,而非轻视他人。” 鲁王气急:“我何时说了不广纳贤才了?只是这词放到民间也只会被糟蹋罢了。” 娴妃看到鲁王这么轻易就上了楚王的当,心中气急。 楚王这小子,果然和皇后一样,是个笑面虎。看似温和大度,实则最是会给人添堵、上眼药。 她想出言相帮自己儿子,皇后却忽然朝她举起酒杯,嘴角挂着那招牌式的微笑,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说道:“娴妃妹妹,今日中秋佳节,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当共饮一杯。” 妃心里恨地咬牙,可皇后都已经举杯了,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怎能驳了皇后的面子。于是,她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伸手拿起酒杯,微微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庆贞帝则坐在上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争执,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只是偶尔轻抿一口酒。 大殿之中无人再敢出声。 就连惠和这跳脱的性子也只是偷偷附到苏婉清的耳边。 “又来了又来了,大舅舅和二舅舅每次都要闹这么一出。” 苏婉清目光看着楚王,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竟不知怎么就和晋王对上了。 晋王还主动对她点了点头,苏婉清不知其是何意,也点点回礼。 却不知这一切落到了一旁晋王妃的眼底。 待二人争辩之声渐歇,一时僵持不下,便一同向庆贞帝请旨,让他来做决定。 庆贞帝这才放下酒杯,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而后缓缓开口:“既然我们这里暂时无人能想出,那在民间寻寻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鲁王,眼中闪过一丝警示,“老大,切莫小瞧了天下人,这世间无奇不有,你傲气有余,更应懂得天外有天的道理。” 鲁王听后,心中虽仍有不甘,但父皇已经发话,他也不敢违抗。只得咬了咬牙,低下头,恭敬地说道:“父皇教诲,儿臣铭记。” 庆贞帝见状,也不多说,当即下令昭告天下,张贴皇榜。皇榜上写明了此次中秋宴上的半阙词,并言明若有能写出令圣上满意的后两句者,可获赏银千两。 ------------ 第一卷 第77章 九皇子夫妇打架事件 今日的宴会苏预测可是出尽了风头。 老夫人回府时,乐不可支。马车里,她满脸笑意,皱纹里都藏着欢喜,眼睛笑成缝,眸光闪烁。她拉着丫鬟的手,兴奋地比划念叨:“宇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苏玉秀早就在府门候着,听到马车声,急忙迎上。得知宫宴之事,又是高兴又是嫉妒。 若不是苏婉清当初摆了自己一道,自己原本可以该被封为县主,今日又被该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写出如此千古佳作。 苏玉秀迈着刻意的步伐走向苏婉清,嘴角带笑,歪头问道:“四妹妹,哥哥这诗词写得如何?”她头上珠翠轻晃,眼中神色复杂。 苏婉清一怔,抬眸,眼中讶异转瞬即逝,平静下暗潮涌动。她抿唇,语气平淡:“圣上都夸赞,自然是极好。”目光如箭般射向苏玉秀。 苏玉秀笑得更深,眼睛眯起,光芒闪烁:“四妹妹也这么说就好。” 看来现在的她的确是写不出这样的诗词。 连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这种当着人面用她东西的感觉,还真不赖。 两人眼神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说到这词,的确是苏玉秀从苏婉清口中听得的! 上辈子西北战事吃紧,恩昱哥哥带着苏婉清毅然决然地奔赴前线。 两年的时光在战火中煎熬而过,姜氏溘然长逝。苏婉清听闻噩耗,不顾千里之遥,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奔丧。 苏婉清孤身一人来到姜氏生前的院子里。 那晚正好自己也求王妃回了府,想去看苏婉清的热闹。 谁知一去,便看到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宛如一层银霜铺满了院子。苏婉清坐在石凳上,身前的石桌上摆满了酒坛,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因酒精的作用而泛红的脸颊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她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嘴里呢喃着对姜氏的思念。 最后举杯念出了这首词,只是可惜最后两句却没有念出来就趴下了。 次日起,京城就像被苏宇策搅翻,掀起文学风暴。 请帖多如雪片般飞向苏府,文人雅士、达官贵人都盼他出席。 没他坐镇,活动就像没主角的戏、没放盐的菜。 苏宇策走在京城街道,意气风发,所到之处赞誉如潮,成了京城焦点,人人都以结识他为荣。 京中能与苏宇策掀起的这股文学热潮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九皇子夫妇那次惊世骇俗的打架事件了。 这事儿啊,可把老百姓们给惊着了,那八卦之火“噌”地一下就烧起来啦,满大街都是讶异的声音。 九皇子? 就是那个前几日刚刚十里红妆成婚的九皇子? 这才几日就都打了起来? 皇家一般有什么丑事都是捂着的,哪能流传到民间。 为啥这次会传播得这么快,主要是八月十七那日九皇子额头淤青得像个大茄子,狼狈地从府里走出来。 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还梗着脖子。 他气得呼呼直喘,朝着府里扯着嗓子大喊:“钟雁嘉,你真当本皇子不敢休了你这悍妇不成?!” 苏婉清原本正在府中悠闲地看着书,突然听到丫鬟来报说惠和来了。她起身,刚要笑着迎惠和进屋,却不想惠和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满脸焦急地喊道:“阿清,快跟我走!咱们去看看钟姐姐。” 话音未落,便二话不说地拉着苏婉清就往外跑。苏婉清被拉得一个踉跄,但看惠和这急切的模样,也没多问。 路上才将今早发生的事,告知自己。 原来昨夜,九皇子妃钟雁嘉身子有些不爽利,九皇子便在侍妾绿柳那里歇下了。 这侍妾本就是九皇子的屋里人,在大周,皇子们满十六岁的时候,就有专门的嬷嬷教导他们人事了。 虽说这九皇子并不像他的那些哥哥们一般热衷于男女之事,可成婚之前,屋里人也有两个了。 钟雁嘉虽然心中有些苦涩,但也明白,在皇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们夫妻再亲近,九皇子终究是皇子。 可他们刚成亲半个月,九皇子就去侍妾那里,钟雁嘉是个善妒之地,第二天一早,就找了个理由给绿柳穿小鞋。九皇子听闻后,那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急匆匆地就去找钟雁嘉兴师问罪。 两人见面,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 钟雁嘉本就性子直,脾气火爆,哪受得了这般委屈,一怒之下,竟直接和九皇子动起手来。 九皇子长这么大,除了当年当年的皇贵妃,就连庆贞帝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啊。 他何曾受过这等气,当下就怒不可遏,直接进宫去了,要请皇上为他主持公道,甚至要求皇上下旨休妻。 惠和说到这儿的时候,恨铁不成钢。 “九舅舅也不想想,这可是皇爷爷亲自赐的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休妻呢?如今皇爷爷已经下令将钟姐姐禁足,可这新婚燕尔的,就被禁足,我真怕钟姐姐想不开。所以啊,我就来带你一起去看看。” 院子里,钟雁嘉一身黑色劲装正在练剑。 身姿轻盈似燕、矫健如鹰。她旋转、跳跃、俯身,宝剑挥舞成银色光幕,“簌簌”作响。时而剑指苍穹,如女武神下凡;时而剑刃掠地,似蛟龙入海。 她眼神犀利,盯着前方虚空,挥剑有力,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却浑然不觉。 练罢收势,她一回眸,便瞧见站在院子边的苏婉清和惠和。 拿着剑就径直跑了过去。“惠和、阿清,你们怎么来了?”她边说着,边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惠和瞧着她,完全忘了自己来的原因。 眼中满是倾慕之色:“钟姐姐,你好厉害啊!能快教教我吗?” 钟雁嘉笑道:“那你可得吃得下这份苦。” 这时,素色衣衫的婢女,手托铜盆,简单净手后,钟雁嘉一边拉着二人,一边高声吩咐婢女:“快去把前日得的那新茶泡来,再准备些精致的点心。” 说话间,已将二人拉至屋内。 ------------ 第一卷 第78章 九皇子不打女人? 进了屋,惠和才恍然想起今日自己是带着正事来的。 她瞧了瞧钟雁嘉的神色,见她似乎还算平静,脸上也没什么受伤的痕迹,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苏婉清一脚。 苏婉清会意,轻咳一声,开口问道:“钟姐姐,听闻今早你和九皇子有些不愉快” 钟雁嘉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收敛,微微皱眉道:“这消息,都传到你们耳中了?” 惠和在一旁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急切地说道:“钟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九哥欺负你了?” 钟雁嘉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外面如今都是如何说的?” 惠和便将听到的传言一一道来,说完还愤愤不平道:“这些人可真是的,我九哥那性子我还不知道?就是个惹人生嫌又不肯吃亏的主儿,路上的狗冲他吠一下,他都要踢回去呢。若钟姐姐你真的动手打了他,他还能忍着气跑到宫里去找皇爷爷?” 钟雁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等惠和说完,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说道:“传言没错,九皇子额头的伤确实是我砸的。” 惠和一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问:“那...那九哥没把你怎么样吧?” 钟雁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他没还手。” 惠和夸张地拍了一下手:“没还手?这可不像九舅舅啊!” 钟雁嘉道:“或许九皇子大度,见我是个女子,不想与我多计较吧!” “怎么可能,我九舅舅那人发起火来根本不分男女!” 惠和边说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都不知道,我九舅舅那个人,那可是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接着她举了很多的事例。有一回皇贵妃和庆贞帝闹脾气,庆贞帝好几日没去关雎宫。 当时得宠的宜嫔在宫路上对皇贵妃出言讥讽,年仅六岁的九皇子二话不说,跳起来踢向宜嫔的膝盖,把她踢得跪下。 还有一次,内务府送来的冰都快化成水了,六岁的九皇子和段晏舟直接逃学,二人偷了先生的戒尺,气势汹汹地杀向内务府。 一路上见人就打就骂,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是嬷嬷,哪怕有人从身后抱住他,他也奋力挣扎,直到庆贞帝从御书房匆匆赶来,九皇子才消停下来。 “总之我九舅舅发起火来,根本分不清男女。哪怕是我五六岁的时候,跑得急了不小心把他推倒在地上,让他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他倒是没立刻推我,却非让我也在地上滚一圈,不然就不依不饶的,拎着我的衣领不准我走,谁劝都不好使。” “就这样的人,钟姐姐你把他的额头砸青了,他居然没还手?” 钟雁嘉听了,回想了一下,最先开始九皇子确实是抬手想要动手的,可在自己一阵发疯似的反抗之后,他只是梗着脖子怒喊道再也不想动手了。 苏婉清看出了她神色中的异样,想到九皇子那日成婚后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 便轻声问道:“钟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九皇子怎么突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惠和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钟雁嘉的神色,接着说道:“对啊,钟姐姐,你真的是因为九舅舅去了妾室那里歇息了一晚,就和他闹起来了吗?” 惠和心里想着,若真是这个原因,自己可得好好劝劝钟姐姐。毕竟九舅舅是皇子,他的侍妾已经比大舅舅、二舅舅他们少很多了。而且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就没见过哪家的皇室中人能对自己的妻子专情如一的,九舅舅对钟姐姐已经算是很好了。 然而,钟雁嘉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是,也不是。” 惠和听到这个答案,小脸一下子皱成了一团,满脸的困惑,嘟囔着:“什么叫是也不是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本以为钟姐姐是个爽利人,怎么现在说话这般含糊。 钟雁嘉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传言真假参半,更重要的是,九皇子对自己的不信任才是症结所在,即便说了又有何用? 这时,钟雁嘉的贴身侍女翠玉看不下去了,“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眼眶泛红,急切地说道:“郡主、县主,你们可要为我家皇子妃做主啊!” 惠和一听,眼睛一亮,心想果然没白跟着表哥查案,这里面果然有猫腻。她连忙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翠玉,急忙问道:“翠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翠玉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委屈与愤怒,正要开口,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钟雁嘉。 钟雁嘉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原来昨夜九皇子确实歇在了妾室房里,今儿个早上,钟雁嘉用早饭时一直有些落寞。 翠玉瞧在眼里,心疼不已。 她想着,自从成婚以来,没什么差事在身的九皇子几乎每顿饭都是陪着主子吃的,今儿个不来,主子肯定不好受。 于是,翠玉便自作主张地去叫九皇子。 一路小跑到了九皇子歇息的院子,刚要抬脚进门,就被绿柳的丫鬟彩儿给拦住了。 彩儿脸上堆着假笑,娇声说道:“翠玉姐姐,您怎么来了?哟,您可不知道,昨日九皇子和我家姑娘那可真是...闹得太厉害了,眼下还没起呢!” 翠玉一听,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既然殿下还在歇息,那你进去帮我禀告一声,就说皇子妃请殿下过去用早饭。” 彩儿一听,嘴角微微一撇,阴阳怪气地说:“翠玉姐姐,我可不敢呢!您也知道,我们做下人的,哪能随便打扰主子休息呀。要是惊了殿下,我这脑袋可就没了。再说了,我家姑娘昨晚伺候殿下也累坏了,这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要是被您这一搅和,殿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二人也不知怎的,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 ------------ 第一卷 第79章 嚣张的小妾 翠玉在北边长大,那性子本就直爽泼辣,身手也不错,三两下就把彩儿打得鼻青脸肿。 彩儿见势不妙,边哭边往屋里跑去。 九皇子昨日好久没跟绿柳春风一度,正正惬意地享受着美人在旁为自己穿衣,瞧着绿柳那娇俏的模样,眉眼含笑,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彩儿跑到九皇子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殿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然后添油加醋将事情一说,什么翠玉大骂翠柳是狐狸精,什么就九皇子宠妾灭妻。 彩儿在九皇子身边伺候了七八年,对九皇子的性子那是了如指掌。她深知九皇子这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当初皇贵妃娘娘也没少被人偷偷骂狐狸精,九皇子自此听到这个词都暴躁不已。 果然九皇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脸黑得像锅底。 此时,正房里钟雁嘉吃早饭呢,大家都以为九皇子不会来了,气氛还算轻松。 突然,九皇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就对着屋里的钟雁嘉吼道:“翠玉在哪里?你也滚出来!!” 钟雁嘉一脸茫然地看着九皇子,“这是怎么呢?” 九皇子紧紧地盯着钟雁嘉的眼睛,原本满腔的怒火在触碰到她那清澈眼眸的瞬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可还是带着一丝质问:“嘉儿,你可知道今早翠玉去绿柳院子找我的事?” 钟雁嘉老实地点头,刚刚翠玉回来都跟她说了。 九皇子一听,眉头一皱,以为是钟雁嘉指使翠玉去的,顿时又恼了起来,火“噌”的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气呼呼地走到凳子旁,一屁股坐下,伸手拿过一杯茶,猛地灌了一口,像是要把怒火压下去,随后提高声音道:“你可知道她今天在绿柳院子说了什么?还把绿柳的丫鬟打成了什么样子?” 听翠柳说过前因后果的钟雁嘉道:“殿下,我并不觉得翠玉有什么错。” 九皇子一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还说她没错?” 九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我不过成亲之后在你房里歇了十来日,就去绿柳房里一日,你就要去找她的麻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善妒之人?” 九皇子越说越激动,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钟雁嘉的脸上。 钟雁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难道在殿下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善妒的人吗?” 九皇子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的怒火突然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不少。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性子直,脾气火爆,往常对着爷都是没个轻重的,但是绿柳和你不一样,她和你一样都是女子,你们何苦去为难她呢?” 钟雁嘉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把你的小妾到底怎么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九皇子被她这气势一激,也来了火气,大声说道:“你就是善妒!我不过在她那里休息了一晚上,你就容不下了?” 钟雁嘉气得浑身发抖,她冷笑一声:“善妒?我嫉妒她?殿下可真是高看你自己了。就你?夜里打鼾打得像打雷似的,我在旁边都睡不着,昨天您不在,我可是睡了个好觉,我还得感谢她呢!” 九皇子一听,脸色涨得通红,怒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钟雁嘉却不依不饶,眼中闪着愤怒的光:“是,我不可理喻,那你呢?你这么护着你的小妾,生怕我欺负了她们,那你有本事休了我啊!你休了我,我立马回娘家,省得在这儿受气!” 九皇子被她这一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手,作势就要朝钟雁嘉打去。 钟雁嘉眼睛一瞪,毫不畏惧,她猛地跳到桌上,将桌上的茶杯、早膳等物哗啦一下全都甩开。 瓷器在地上砸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音,碎片四处飞溅。 钟雁嘉居高临下地站在桌子上,看着九皇子,目光凶狠。 九皇子看着站在桌上的钟雁嘉呆若木鸡。 再后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九皇子的额头被钟雁嘉情急下用茶杯磕着了。 他拉不下面子,一路跑到府门都还在骂,然后就进了宫。 再后来就是宫里传来了皇后的旨意,要求钟雁嘉闭门思过。 惠和一听,怒从心来,“好个颠倒是非的狐媚子,九舅舅怎么能听信她片面之言?” 翠玉见状继续说出了几件事,绿柳仗着自己跟着九皇子的时间久,好几次都故意闹事。 其他就拿成婚第二日来说,钟雁嘉陪嫁的布料,分给两个侍妾一些后,绿柳嫌自己所得颜色不好,竟跑去九皇子那儿告状。 九皇子性子耿直,直接来找钟雁嘉,说道:“绿柳向来喜爱绿色,日后那些好看的绿色布料都给她送去,她性子怯懦,不敢与你说,才寻到我这儿。” 从那时起,钟雁嘉便知晓绿柳不是善茬。 这段时间,虽说九皇子并未踏入绿柳房中,可绿柳时不时就来给九皇子送些亲手做的物件,在二人面前晃悠,实在是膈应人。 好在九皇子也是明白人,这半个月,都只留在正院。 可昨日,钟雁嘉身子不适,绿柳那边便立马张狂起来。 惠和拉着钟雁嘉的手,急切地说:“钟姐姐,这些事你怎么不跟九舅舅解释清楚啊?” 钟雁嘉苦笑道:“那他也要给我这个机会啊。” 翠玉更是气愤地说道:“九皇子一进门就冲着主子发火,主子根本没机会说啊。” 苏婉清缓缓开口:“绿柳是个会膈应人的主儿,这桩桩件件说起来都是些小事。若钟姐姐与她计较,她只需撒个娇糊弄一番,旁人看来反倒显得钟姐姐有些得理不饶人。” 说着,苏婉清看向钟雁嘉,“可钟姐姐,你若全都忍下来,这心里的疙瘩会越结越大,也终究不是好事,迟早会伤了你和九皇子的感情。” 见钟雁嘉还是不说话,苏婉清眉头微微一蹙,忽然想到了什么。 “钟姐姐,这绿柳可是背后有人?” ------------ 第一卷 第80章 妾室绿柳 惠和接话道:“给皇子们安排教导人事的宫吏,一般都是内务府指定的,身份大多不高,绿柳不过是个妾室,哪有人会为了她出头啊?” 不想钟雁嘉却微微点了点头,惠和惊讶道:“真有人啊?” 原来,钟雁嘉虽在北地长大,可来之前,家中精心安排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教导她管理内宅诸事,因此她行事颇有章法。 早在九皇子为绿柳讨要布料颜色的第二日,钟雁嘉就亲自挑了几匹颜色暗沉、样式老成的绿色布料给绿柳送了去。 果不其然,绿柳又跑去九皇子那儿告状,说这次送的布料太老气。 一日吃饭时,九皇子顺口跟钟雁嘉提了一嘴。钟雁嘉当即把筷子一放,神色严肃地说道:“殿下,是您说她喜欢绿色,我便把绿色的都送她了。可现在她又嫌弃这绿色不好看。这些布料本就是我的陪嫁料子,我来之前也不知她到底喜欢何种颜色,实在难以送到她心坎里。” 九皇子一听,也觉得有理。这布料本就是钟雁嘉的陪嫁,她愿意拿出来相送,是她大度,绿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这种事来烦自己,确实有些不懂事了。 当时,九皇子与钟雁嘉新婚燕尔,心中自然更偏向钟雁嘉一些。 于是,他直接让人将绿柳那边新得的布料全部要了回来,还派贴身太监过去传话,告知绿柳既然不喜欢,日后便不会再送了。 钟雁嘉原以为此事到此就结束了,没曾想,等钟家大哥离京的第二日,她就被皇后请了去。 皇后看似温和,话语里却满是敲打:“你既入了皇家,便要守皇家的规矩。莫要与妾室们一般见识,皇子妃要有皇子妃的气度,切不可失了分寸,做出有失体统之事。” 钟雁嘉心中明白,这皇后的话看似公正,可句句都在偏袒绿柳,却又不能反驳,只能恭敬地应下。 后来,钟雁嘉派人暗中去查,这才知晓绿柳的身份。 原来绿柳是皇后娘家二嫂家庶出的三女儿,就因这层关系,当初才被指进了九皇子的院子。 翠玉见钟雁嘉将此事说了出来,在一旁气得直抹眼泪:“小姐从皇后那儿回来之后,那绿柳肯定是得到了消息,还特意带着皇后娘娘赐的几匹绿色的料子,跑到咱们院子里来耀武扬威,还说什么,这府里侧妃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原来钟雁嘉刚从宫中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绿柳扭着腰肢来了。 她故意捏着嗓子,娇声说道:“皇子妃,您瞧,皇后娘娘对我可真好。按道理呀,我得称皇后娘娘一声表姑母呢,娘娘自然是疼我的。您之前送我的那些料子啊,就不用再费心了,毕竟和娘娘赐的这些比起来,可差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摩挲着那些料子,眼神中满是挑衅地看向钟雁嘉,嘴角勾起一抹极为刺眼的嘲笑。 而九皇子听闻此事后,竟还欣慰地点点头,说道:“母后出面调解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省得你们为了几块料子闹得不愉快。” 惠和一听,气得小脸通红,“就算是皇奶奶,那这件事情也是绿柳做错了啊!而且,她既然是九舅舅府中的妾室,钟姐姐是九皇子妃,管教她有什么不对的?” 在大周,驸马爷虽不被允许有妾室,但有几个通房丫鬟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存在。 惠和的爹爹也不例外,不过那几个通房丫鬟自小就被长公主调教得极为守规矩。 惠和从小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对待妾室。 在她心中,妾室就该有妾室的样子,对正室恭敬有加、安分守己才是,像绿柳这般张狂挑衅,简直是大逆不道。 惠和正说得义愤填膺之时,一个侍女进来行礼后说道:“启禀九皇子妃,柳姑娘求见。” 钟雁嘉本不想让这些腌臜事污了惠和与苏婉清这两个未出阁姑娘的眼,便想拒绝,说道:“不见,就说我身子不适。” 可惠和却不肯,她柳眉一竖,“凭什么不见?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狐媚子,把九舅舅迷得连是非都不分了。” 说着,她双臂抱胸,一脸倔强地站在那儿。 钟雁嘉无奈,只好让侍女把绿柳带进来。 这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过来:“皇子妃娘娘,听闻您被禁足了,妾身来给您送些好东西,兴许您还用得着呢。” 话音刚落,绿柳款款走来。 她身着浅绿色衣衫,衣料是寻常丝绸,样式简约,只在袖口和领口绣着淡色花纹。头上插着一支银质珠钗,点缀着几颗小珍珠。 她生得一双细长的眉眼,透着几分狐媚,鼻梁挺直,嘴唇微薄,下巴尖细,举手投足间满是做作之态。 她刚进屋,瞧见屋内还有旁人,顿时一惊,随即连忙屈膝行礼,娇声道:“参见皇子妃娘娘,参见惠和郡主,妾身不知惠和郡主在此,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郡主海涵。” 对于苏婉清,因她才被封为县主,绿柳并不识得,也就只能略过不提。 此时的绿柳低眉顺眼,一脸恭敬,那模样楚楚可怜。 若不是惠和与苏婉清亲耳听到她之前那番嚣张至极的言语,恐怕也会和九皇子一样,被她这伪装所骗,以为她只是个柔弱无害的弱女子呢。 惠和郡主柳眉一挑,眼神犀利地看向绿柳,冷笑道:“我倒不知道,这九皇子府一个妾室还能来给皇子妃送东西。我倒想知道,你今日给钟姐姐送什么来了?” 绿柳闻言,神色有些迟疑,在惠和的逼视之下,才咬了咬嘴唇,让身后的丫鬟将她要送的东西呈上来。 只见丫鬟拿出的是一个精美的梨木针线盒,盒面上雕刻着细腻的花卉图案,栩栩如生,盒中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还有几本装帧精致的花样图集。 看着惠和那紧逼不散的目光,绿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低声解释道:“妾身只是怕皇子妃娘娘禁足期间闲得无聊,这才精心挑选了些花样子,给皇子妃娘娘打发时间用的。” 惠和顿时怒不可遏,她杏眼圆睁,呵斥道:“一个妾室竟然还管到主子头上来了!让主子刺绣,你有多大的胆子?你是何居心?真以为自己能翻了天?” 说着,她转头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去,把九舅舅叫过来,今日定要把这事儿弄清楚,我倒要看看这九皇子府到底是个什么规矩!” ------------ 第一卷 第81章 转性的九皇子 九皇子早在回府之后,就知晓钟雁嘉被禁足之事。 他心里其实有想去和钟雁嘉解释,表明之前的事并非自己的本意。 可一想到自己额头被她砸的那一下,又觉得拉不下脸来。 当听到钟雁嘉院子里的丫鬟来请自己时,他也没仔细听。 只斜倚在榻上,翘着二郎腿。 听到丫鬟的传话,他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傲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哼,她请我就要去吗?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爷没这个闲工夫。” 在他原本的设想里,钟雁嘉很快就会亲自来向自己服软、求和。可谁知,那丫鬟离开后,便没了下文。 他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一会儿佯装看书,却半天没翻一页;一会儿又摆弄桌上的物件,却总是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看向门口。 可始终没等到钟雁嘉的人来。 九皇子气得狠狠一跺脚,咬牙切齿道:“这女人也太犟了些吧。”说着,他在屋里来回疾走,神色间满是懊恼与烦躁。 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 “她不会以为她被禁足是我向父皇告状的吧?” 原来上午九皇子怒气冲冲地入宫,一路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可入宫后迅速冷静了下来。 若是他真冲动地去找父皇,一旦父皇怪罪下来,钟雁嘉怕是要遭受严厉的责罚。 他虽然在气头上,但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让她陷入那样的境地。 但现在出宫,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进不得退不得的九皇子无奈,干脆跑到了御花园的凉亭里,躺着,半晌没动。 还是庆贞帝听闻了旁人的禀报此事后,派人去找,才把他找到。 待他被带到皇上面前,庆贞帝看着他,目光威严,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皇子梗着脖子,嘴硬地说道:“没什么事啊。” 庆贞帝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他额头的淤青上,问道:“你额头这是怎么回事?” 九皇子哈哈笑了两下,说道:“哦,这个啊,是儿臣自己不小心磕的。” 庆贞帝脸色一沉,语气更加严厉:“你在大街上放豪言说要休妻,这又是怎么回事?” 九皇子一听,眼睛一瞪,“哪个王八羔子跟父皇你胡说,儿臣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一旁站着的楚王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因为他就是那个今日恰巧听闻此事,并且在和庆贞帝交谈时提及此事的人。 他向庆贞帝说起这事,本是想让庆贞帝知道小九对这桩赐婚有多不满。 谁料,小九这小子在府门口时还气势汹汹、大放厥词,可一到真告状的时候,立马就怂了。 为避免父皇认为是自己挑拨,楚王向前一步,看向九皇子,语气严肃地说道:“九弟,你怎能睁眼胡说?你在你家府门口,那么大声地嚷嚷,周围人可都听见了,这还有假?” 九皇子白了楚王一眼,心中暗骂他多管闲事。 他转头看向庆贞帝,神色变得稍微恭敬了些,说道:“父皇,儿臣的婚姻是您亲自赐下的大事,儿臣怎么可能会想休了钟氏呢?只是当时和她有些生气,产生了误会,一时糊涂才说出了那种混账话,儿臣现在已经想清楚了,还望父皇恕罪。” 楚王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心中暗惊:这还是那个在父皇面前都敢肆意妄为、嚷着要打杀下人的九皇子? 庆贞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这个儿子,这素来受不得委屈的性子。 什么时候转了? 九皇子不想再追究,庆贞帝虽不满钟雁嘉竟敢打自己儿子,还是直接打脸。 要知道这么多年,这小子再怎么惹自己心烦,自己也只是罚他跪着和抄书。 有心想狠狠惩罚她一番,但瞧九皇子那护着媳妇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叹气。 最后让皇后找人传旨,罚钟雁嘉禁足半月。 ...... 九皇子在屋内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般转了半天的圈,突然停住,看向一旁的小喜子,急切地问:“母后的懿旨来后,皇子妃可有说什么?” 小喜子被问得有些懵,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回答:“回殿下,皇子妃娘娘就接了旨,安安静静的,没有闹事,啥都没说呢。” 九皇子眉头一皱,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嘴里嘟囔着:“哼,这女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猛地转过头来,眼睛盯着小喜子,问道:“你说她那性子,让她禁足在府里,会不会把人憋坏?” 小喜子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殿下,皇后娘娘的懿旨才禁足半个月呢。皇子妃娘娘本来在府中时日也不长,应该没什么事吧。” 小喜子说着,却见九皇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吓得他一哆嗦,话锋一转。 “不过呢,皇子妃娘娘肯定也是不愿意被禁足的,现在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九皇子见他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像只骄傲的孔雀般微微扬起下巴,点了点头。 说道:“哼,她如此伤心,那本皇子就勉为其难地去看看她,也好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说着,便甩了甩衣袖,阔步向门外走去。 小喜子留在原地,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家这位主子了。 刚刚皇子妃让人来请的时候,不还说:“哼,想见我也不亲自来,就这么召唤来召唤去的,当我是什么?难道把本皇子当狗一样呼来喝去吗?” 这才过了多久啊,这会儿又眼巴巴地要去看皇子妃了, 那厢钟雁嘉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没能将九皇子请过来,惠和当场就炸了,小脸涨得通红,怒目圆睁道:“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去请九皇子的丫鬟吓得一哆嗦,小声说道:“奴婢刚开了个头,九皇子就让奴婢回来了。” 惠和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行,我要亲自去找他,他今日我还非让他来不可!”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时,钟雁嘉却忽然沉声道:“够了!” 说着拉住惠和的手,“惠和、阿清,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到底是我和九皇子的家事,就不把你们牵扯进来了。而且这事也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听到钟雁嘉如此委屈的样子,惠和心中一酸,眼眶泛红,忙说道:“钟姐姐...” 钟雁嘉摇摇头:“没事儿。” 钟雁嘉朝二人温婉一笑,福了福身,道:“今日府中事多繁杂,恐招待不周,便不多留你们了。待日后我禁足之期解了,定当在醉香楼设宴,咱们三人再好好聊聊。” ------------ 第一卷 第82章 我还能欺负人 苏婉清与惠和相视一眼,知道事关后宫,钟雁嘉这是不想把自己二人牵扯进来。 惠和坚持要留下,却还是被钟雁嘉劝走了。 二人沿着青石小径往外走,路过花园的月洞门时,与神色匆忙的九皇子迎面相遇。 看到二人,九皇子惊讶止步,道:“惠和、苏四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惠和把脸别到一边:“不是让人请你,你都不过来的吗?” 九皇子这才想起钟雁嘉派人来请之事,都怪自己,刚刚也没问清楚。 尴尬地干笑两声:“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们这是要走了?” 惠和气道:“不走留下来做什么,看你跟你的小妾怎么欺负钟姐姐的?” 九皇子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斥道:“你到底站在哪边?你和钟雁嘉才相识几日,怎的就如此帮她说话?” 惠和把脖子一梗,毫不退缩,大声道:“我没说错!钟姐姐刚被禁足,你那小妾就巴巴地送什么针线活过去,这不是明摆着嘲笑钟姐姐失宠了吗?” 九皇子满脸惊愕,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绿柳给嘉儿送针线活?这绝不可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惠和气得满脸通红,大声道:“胆小?我就没见过哪家的妾室像她那样!哪有对着正主还敢如此张狂的胆小之人?” 九皇子也涨红了脸,怒喝道:“惠和,你胡说八道什么,绿柳跟了我两年,我还不清楚她吗?!” 眼见二人声音越来越大,气氛愈发紧张。 苏婉清赶忙上前一步,站到惠和郡主面前,神色凛然:“九皇子,您那妾室虽跟了您两年,可郡主与您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谊,您认为他会说谎吗” 瞧着九皇子情绪稍缓,望向惠和那委屈得泛红的眼眸,他眼底竟闪过一丝愧疚。 “惠和,你知道我没那意思。” 苏婉清继续说道:“九皇子,若想弄清惠和所言真假,不如您此时亲去钟姐姐院子看看。只是...” ...... 惠和与苏婉清的身影刚消失在视线中,绿柳那紧绷的身体像是解开了束缚。 她轻抬眼眸,眼中波光流转,福了福身,娇声道:“娘娘,东西已送到,那妾身便先行告退了。” 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钟雁嘉神色一凛,冷冷道:“走可以,把你带来的这些玩意儿一并带走。” 绿柳抬起头,唇角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娘娘,这些都是奴婢精心为您寻来的呢。奴婢听闻娘娘在那偏远的北边蛮夷之地长大,想来对咱中原的刺绣不甚精通,这些物件都是奴婢特意挑选,皆是最简单的花样子,最适合娘娘您啦。” 钟雁嘉懒得与她争辩什么,只看了一眼翠玉。 翠玉会意,上前一步,从绿柳身旁的丫鬟彩儿手上将东西抢了过来,直接从屋里扔到了院子里。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绿柳大惊失色,一副被吓得站不稳的样子:“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钟雁嘉看着她:“九皇子又不在这里,你也不必装出这副样子,没得让人恶心。” 绿柳大惊失色,花容失色的脸上满是惊恐,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娘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钟雁嘉冷冷地看着她,“九皇子又不在这里,你就别再装模作样了,真真是令人作呕。” 绿柳听了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些挂不住。 但她很快稳住身形,站直了身子,也不再佯装柔弱,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皇子妃难道不怕此事被九皇子和皇后娘娘知晓,到时候又要责罚于你吗?” 钟雁嘉凤目微睁,眼中威光乍现:“那你去告啊!” 说完,她忽然目光如电,转向一直站在绿柳身后的彩儿,却问向翠玉:“今日,就是她在九皇子面前搬弄是非?” 翠玉点头,气愤道:“娘娘,就是她!奴婢不过是去看看九皇子是否起身,她却在那儿阴阳怪气,奴婢实在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钟雁嘉缓缓起身,莲步轻移,向着绿柳走去。 每走近一步,绿柳和采儿都愈发紧张,身子微微颤抖,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绿柳强装镇定,问道:“皇子妃这是想做什么?” 钟雁嘉走到近前,猛地抬腿,一脚狠狠踹在彩儿身上,彩儿如破布般飞出去两米远。 惨叫连连。 转头目光狠狠地盯着明显露出惧意的绿柳。 “下次看好你的狗!要是再敢搬弄本皇子妃的是非,那就不是这一脚的事了!” 绿柳先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继而气得浑身发抖。 她本是庶女,可自幼貌美,在家受宠,入宫后有皇后庇佑,在九皇子身边后的这两年,更是掌事已久,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皇子妃,你欺人太甚!” 钟雁嘉冷笑一声:“我还能更欺人,你要不要试一试?” 绿柳被她吓得慢慢冷静了下来,“皇子妃,你行事如此张狂,难道皇后娘娘怪罪于你?” 钟雁嘉:“又要去告状,本皇子妃奉陪!” 绿柳:“那妾身就看到时候,皇子妃还笑不笑得出来了” 就在这时,九皇子的声音传来:“皇子妃教训一个妾室,也需要母后插手吗?” 他缓缓走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诧异。 若不是亲耳听到,他都不敢相信,向来说话轻声细语,弱不禁风的绿柳,居然敢当着钟雁嘉的面如此疾言厉色。 ------------ 第一卷 第83章 锦湘楼 绿柳真面目被九皇子见过后,九皇子当场就罚了她一个月的禁足。 还要求她把今日送回的花样子全部亲手绣一遍。 就连贴身丫鬟彩儿也被送回到了宫里。 九皇子面色阴沉,目光如炬,放言道:“让内务府日后挑人都放机灵些,若是再送来这种搬弄是非的奴才,就休怪本皇子翻脸无情,亲自找李全算账。” 至于后来九皇子是如何向钟雁嘉道歉赔不是的,苏婉清和惠和并不知晓。 因为她们这次真的被赶出来了。 惠和那一张嘴,说得九皇子实在下不来台,直接让小喜子把她们送了出来。 直到上马车的时候,惠和还拉着她的胳膊,眉飞色舞地说着。 “阿清,你看到没?那绿柳一看到九舅舅出现,脸都吓绿了!” 惠和兴奋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惠和又有些担忧地对苏婉清说:“阿清,你说九舅舅不会过两日又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走了吧?” 苏婉清笑着安慰她:“放心,九皇子不是那样的人。” 惠和却撇撇嘴:“那谁知道呢。” 苏婉清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其实她心里大概明白九皇子偏信绿柳的缘由。 在他心目中,绿柳像极了他的母妃,柔弱、善良。 钟姐姐虽不似皇后,他对钟姐姐也确实有情。 但当二人有冲突的时候,九皇子难免会将对母妃的情感代入到了绿柳身上。 下意识就以为绿柳是被人欺负的。 可今日他亲眼看到绿柳是如何挤兑和威胁钟姐姐的,那个温柔善良的虚假形象被打破了。 从此,绿柳再怎么花言巧语,在九皇子心里也不过是矫揉造作罢了。 否则,他也不会二话没说将彩儿送回内务府,宫人一旦被主子退回,那就明摆着对内务府的安排不满意。 内务府不敢拿主子怎么办,自然只能将火发到这些下人身上。 彩儿回去后,归宿无外乎是辛者库或慎刑司。 至于让绿柳禁足一个月,就更妙了。 钟姐姐被罚半个月,他就加倍奉还。 显然,九皇子还算是拎得清的。 惠和手里拿着个果子,吃得汁水四溢,正欢快着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幸好九舅舅这几日没跟段晏舟出去鬼混,否则可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场面了。”说着,又狠狠咬了一口果子。 苏婉清眸光微微一动,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最近似乎很少听闻段侯爷的消息呢。” 就连中秋宴上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惠和听了,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稀奇的,他呀,多半是又陷在那个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呢。” 苏婉清微微一笑,打趣道:“哦?怎么,你听到什么传言了?” 惠和眼睛一亮,像是只偷到腥的小猫,迅速凑到苏婉清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阿清,我跟你说,那色鬼段晏舟啊,最近看上了锦湘楼的一个花魁。听说他在那花魁的房里一待就是三四日,连门都不肯出呢。” 苏婉清一愣,随即好奇地问:“锦湘楼?” 惠和嘿嘿一笑:“是啊,听说那花魁名叫楚璃儿,可是个大美人,京中很多纨绔子弟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苏婉清有些惊讶:“这...你是如何得知的?” 惠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去逛过啊!” 苏婉清惊愕地张大嘴巴,一时分不清自己和惠和到底谁是穿越的了。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她前世都没去过商K。 原来前两日,魏大人查案,线索竟指向了锦湘楼。 惠和软磨硬泡,硬是扮成男装跟着一起去了。 结果刚到那儿,就遇到了有右相府的三公子在里面吵着闹着要见楚璃儿,把老鸨都给打了。 最后跑到楚璃儿门里后,被段晏舟一脚踢了出来。 李向甫仗着右相的爷爷,和当皇后的姑姑,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 哪里受得了这口气,当即就要随从一起上,把段晏舟打得鼻青脸肿的。 魏延辉原本想制止的,但惠和却先一步冲到了前头,他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带上了这个活爹,连忙将人往回拉。 自己也不敢冒头了,只能吩咐人就近将京中的巡逻队叫过来。 惠和被人认出来,自己被圣上处罚倒没什么。 可万一坏了她的名声,那可怎么办? 等巡逻队来的时候,段晏舟已经被打得起不来身了。 听说这几日伤势太重都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这事被右相知晓后,让李向甫的爹,赶忙拎着李向甫给段晏舟赔礼道歉,好话说尽,还备上了厚礼,这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事端。 可谁能想到,九皇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儿,一气之下,带着人偷偷又把李向甫又揍了一顿。 最后还是楚王出面调解,两边才勉强握手言和。 惠和说到这里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你知道现在京中怎么说段晏舟的吗?” “怎么说的?” “说段侯爷冲冠一怒为红颜,魂惊魄散几近癫,恶拳如雨苦难言。” 惠和说完这句话,笑得前俯后仰,那银铃般的笑声在马车里回荡。 她边笑边说:“你说他也是,没那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自不量力地去逞强,这下可好,在家养伤了吧。” 说到这儿,惠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接着道:“不过呀,经此一役,那楚璃儿作为京中第一花魁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毕竟,世家贵公子为了她在楼子里大打出手,这种事在京城里可不多见。我听说啊,这几日想见她的人,都从锦湘楼排到城门口了,那场面,真是壮观。” 惠和说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能看到那长长的队伍一般。 “我也见过那楚姑娘,的确是沉鱼落雁、媚骨天成。别说男子喜欢了,就是本郡主看了都移不开眼!” 苏婉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轻轻应和了两句,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随后,她缓缓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沉思。 魏大人和段晏舟最近关注的都是同一个案子,还同时查到了锦湘楼... 锦湘楼还恰好引来了皇后最疼爱的侄子。 后面还涉及到九皇子和楚王。 这一切的一切, 难道都是巧合吗? 还有,明日就是八月二十了,那刘大人真的能救下来吗? ------------ 第一卷 第84章 等自己? 惠和郡主看着苏婉清低落的样子,心一下子也揪起来了。 明日就是八月二十了,自己可一定要和表哥看好了,不能让刘一出事。 否则... 哎,若朱老大人真出了事,还不知道阿清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如此想着,将苏婉清送回侯府后,惠和立马让马车去了刘府。 刘府大门的狮子旁,坐着一个身影。那人身着布衣,朴素得与这高门大户格格不入。 他手中拿着一个馒头,正有滋有味地啃着,另一只手则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门口的侍卫似是对他已习以为常,并未加以阻拦。 马车缓缓驶来,尚未停稳,车夫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郡主,那书生今日又来了。” 惠和撩开帘子一看,果然是那个名叫李义清的书生。 只见他头发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那专注读书的神情。 也不知道这书生怎么就那么轴。 明明知晓刘大人并未病重,只是府里因一些缘由内外都被看管起来,可无论旁人怎么解释,他都固执地认为刘大人是被变相软禁了。 所以,他时不时就会带着一些书籍来,想要给刘大人解闷。 惠和遇到过好几次,但因表哥下过命令,不让任何东西是传进去。 直到有次,惠和见他实在可怜,便让下人将书反复检查,确定毫无问题后,才送进府中给刘大人。 没想到,原本在府里郁郁寡欢的刘大人看到书后,竟爱不释手。 自那以后,李义清隔几日便会送一本书来,惠和若是遇见,便会顺手帮他送进去,也算是成全了他这份心意。 李义清沉浸在书中世界。阳光烈烈地洒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突然,一片阴影从上方笼罩下来,李义清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抬首,映入眼帘的正是惠和郡主那张笑靥如花的俏脸,他赶忙放下书卷,慌乱地就要行礼。 惠和笑嘻嘻地看着李义清,眼中满是促狭:“书呆子,你怎么都不知道往阴凉处坐坐?瞧你,都快被晒成烤红薯了。” 李义清这才后知后觉,他抬手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憨憨一笑。 “多谢郡主关心,在下看得入神,未曾留意。” “哼,就知道你这呆子定是如此。”惠和郡主轻哼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分,“又来送书?”说话间,她的目光已然落在了李义清背上那个布袋上。 李义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将布袋从背上取下,动作间带着几分急切。他先是拍了拍布袋上沾染的些许灰尘,而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布袋的绳子。 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惠和:“麻烦郡主了。” 惠和挑了挑眉,纤细修长的手指接过书,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你倒是会麻烦人,不过,看在你这一片痴心的份上,本郡主就再帮你一次。” 说着,她抬眸看了看那如火的骄阳,对李义清道:“这天儿太阳太大了,你就赶紧回去吧,别中暑了。”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从身旁的翠儿手中接过一把伞,递向李义清。 李义清有些不知所措,他连连摆手:“郡主,这使不得,在下不能收郡主的伞。” 惠和却不理会他,直接将伞塞到他手中,佯装嗔怒:“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废话,晒傻了可就没法给刘大人送书了。” 李义清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紧紧握住伞柄。 惠和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欢快地跑进刘府。 徒留李义清站在原来,看着手中的伞,怔愣了良久。 ...... 当晚,月色如银,似轻纱般笼罩着庭院。 能解开苏婉清疑惑的人,来了。 段晏舟来了,身姿如松,却用灰布蒙着脸。 苏婉清佯装没瞧见,走过他身旁,眼睫轻颤。 待他松气,苏婉清止步,轻笑道:“听闻侯爷因红颜遭李三公子折辱呢。” 段晏舟讪笑一下,就知道这消息瞒不过她。 他取下灰布,一张俊脸上嘴角淤青醒目。 平添了几分狼狈。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明自己是个高手,却被几个护卫打成这样,应当很憋屈吧! 掩饰微勾的唇角,苏婉清很快平静地问:“侯爷,明日刘大人府中之事可有把握?” 段晏舟闻言,轻笑一声,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我以为你会问我,这锦香楼到底有什么?” 苏婉清微微摇头,神色淡然:“侯爷若觉得小女子应当知道,自然会说。” 段晏舟不再多言,潇洒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落了座。 他目光随意一扫,便瞧见了石凳上摆着的酒,那眼中刹那间闪过一丝讶然,嘴角似有若无地向上一勾,笑容如同狡黠的狐狸:“你怎知我今夜会来?” 月色如水,倾洒在他身上,那笑容竟似藏了钩子一般,魅惑得能勾人魂魄。 苏婉清静若处子,莲步轻移间,拿起酒壶,为段晏舟添了一杯酒。 她抬眸看着段晏舟,却并未言语。 段晏舟何等聪明,瞬间便明了。哪是她知晓自己要来,怕是这几日她心烦意乱,每晚都在此等自己来给她说最新的情况。 等自己?!! 想到这几个字,段晏舟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原来是在等自己啊! 苏婉清连唤了他两声,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可他却仿若置身云端,充耳未闻。 苏婉清眉头轻蹙,似有一朵轻云笼上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声音拔高了几分:“段侯爷?” 段晏舟这才如梦初醒,“嗯?” 见苏婉清拧眉,他赶忙道歉:“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苏婉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眼前的人莫不是被打傻了吧? 随后才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段晏舟回道:“哦!刘大人那边就像上次跟你说的那样,大理寺那边的人已经准备十来日,应该能保证万无一失。” 苏婉清挑眉:“应该?” ------------ 第一卷 第85章 并无流星 “县主不满意?” 段晏舟微微挑眉,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大约月色太美,竟然让他罕见的生了几分逗弄之心。 不想,苏婉清蛾眉一蹙,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事关曾外祖的性命,小女子不敢用满意一词。” 段晏舟心中暗叫不好,暗骂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竟这般糊涂。 把这心思剔透的女子当作那些无知娇憨的小丫头戏弄。 他神色一凛,忙收起那玩闹的心思,双手恭敬地拱手作揖。 “在下鲁莽,县主莫怪。” 苏婉清有些诧异,神色稍缓:“侯爷无需如此。” 段晏舟见状,便知苏婉清不再计较,于是将他们的计划娓娓道来。 刘大人所在的院子里,全被大理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了。 刘府如今更是戒备森严,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闯入。 而在院外的暗处,则有皇城司的人把守。 甚至,当天晚上整个刘府的下人都会被严格看管起来,确保万无一失。 段晏舟说完这些,目光投向苏婉清,眼中带着询问:“县主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苏婉清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神色稍显放松:“侯爷安排得甚为谨慎,只是...这刘大人的房中...” 段晏舟立刻会意,笑道:“县主放心,刘大人的房中,魏大人每日都会仔细检查,并无任何利器,甚至连可能引发火灾的火折子都没有,一切潜在的危险都已被清除。” 苏婉清这才微微点头,那紧绷的神色彻底舒缓下来,宛如冰雪初融。 如此说来,这刘大人明日定会安然无恙了。 苏婉清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一杯酒,目光诚挚:“如此,多谢侯爷。” 段晏舟也拿起酒杯,那酒杯在月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他手腕一动,两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声,宛如玉石相击。 苏婉清和段晏舟相视一笑,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忽然,段晏舟嘴角上扬,似有深意地看向苏婉清:“听闻明日城中星空格外灿烂,说不定有流星划过,县主可有空?本侯打算出去欣赏一番?” 苏婉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侯爷的意思是,明日我也能去?” 段晏舟笑道:“此次行动,县主一直忧心,守在远处也是守着,当然也要县主能熬得了夜。” 苏婉清罕见地兴奋起来,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忙不迭道:“自然能行。”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有些失态,忙补充道:“多谢侯爷,若能亲眼看到刘大人安然无恙,小女子才能睡一个好觉。” 段晏舟微微点头:“那县主明日安排好一切,戌时(晚上八九点),本侯来接你。” 说完,段晏舟身形一动,不等苏婉清回答,他几个潇洒的跳跃,便如飞鸟般消失在夜色中。 苏婉清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其实不必接她,她如今是有自己府邸的县主。 直接告诉自己地址,自己过去就行了... ...... 翌日一早,惠和一起身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刘府。 在府中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魏延辉姗姗来迟。 惠和郡主气得小脸涨红,双手叉腰:“表哥,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魏延辉一脸疲惫,他揉了揉眉心,昨日他守了半夜,今日一早又回衙门处理了诸多事务,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可瞧着惠和那明显不打算讲理的模样,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不停地拱手求饶。 这一整天,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刘府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惠和郡主从早到晚都在刘府各处巡查,片刻未曾停歇。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城中都要宵禁了,魏延辉赶忙劝她回去:“表妹,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这里有我呢。” 可惠和郡主却倔强得很,硬是不肯走,就守在刘大人院子的耳房里。 她瞪大了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紧张地看着外面的动静,嘴里还不时念叨着。 “今晚我一定要把这些个杀千刀的家伙全都捉了,看他们还能如何兴风作浪。” 可一刻钟、两刻钟过去了,她尚且能坚持。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眼皮开始打架。 第三个时辰,惠和终是敌不过倦意,趴在桌上睡了。 她睡颜恬静,睫毛似蝶翼般在眼下投下阴影,脸颊绯红如霞,嘴唇轻抿,偶尔嘟囔,似在梦中仍念着捉贼。 魏延辉无奈摇头:“这小祖宗。” 这时,赵谦出现在门口,刚要行礼说话,魏延辉忙抬手制止,轻步走出,低声问:“何事?” 赵谦答:“刘府对面茶楼皇城司的人出现了。” 皇城司的人早插手了此案,只是之前一直比较低调。 赵谦如此说,说明今晚他们的人已经不加掩饰了。 魏延辉点点头,丝毫不觉得意外,这几年他多次交手却始终猜不透对方首领是谁,只知其年轻却本事大。 他目光看向外面茶楼的方向。 “只要不靠近刘府,随他。” 另一边,在茶楼三楼,苏婉清浅笑道:“侯爷把这茶楼变成自己的了?” 上次来这茶楼才堪堪两层,如今他们却坐在三楼。 显然是段晏舟觉得之前视线不佳。 段晏舟靠在椅上,嘴角一抹不羁的笑,拿起茶盏嗅着:“家大业大,多些产业玩乐也好。” 苏婉清不再言语,但不得不说。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这银钱的确能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她现在坐在这里,就能看到对面宅院的情况,虽然...也并不多。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刘府上空。 没有月光的映照,天空像是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浓稠得化不开。 段晏舟果然在骗人,今夜星星寥寥无几,像是被黑暗吞噬了光芒,只偶尔有一两颗闪烁着微弱的光,却更衬出这夜的阴森。 ------------ 第一卷 第86章 刘一之死 更夫的打更声在寂静的夜里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回荡在街巷,此时,子时终于过了。 魏延辉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赵谦见状,轻声道:“大人,那些人是不是见咱们布防太过严密,见实在没有机会,便放弃了?” 魏延辉眉头紧皱,眉心仿佛打了个死结,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这平静的表象下定是暗流涌动。 另一边,茶楼之上,段晏舟和苏婉清也都正襟危坐。若是那些杀手出现了,被当场擒获,他们或许还能松一口气。可今夜,安静得太过反常,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苏婉清眉头一皱,低声道:“难道那些人见刘府防守得像个铁桶一般,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便不再按要求行事了?” 段晏舟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安王余孽组织严密,纪律森严,他们一旦决定的事,哪怕是死也会去执行,绝不可能到现在都无动于衷。” 话音未落,下一秒,苏婉清和段晏舟同时脸色大变,齐声高呼:“刘大人有危险!” 两人反应极快,苏婉清猛地起身,就要往茶楼下冲。 段晏舟不知从哪掏出两个帷幔,递给苏婉清一个,自己快速将另一个罩在头上。 苏婉清刚刚将帷幔戴好,段晏舟长臂一伸,迅速搂上她的纤腰,脚下生风,向着刘府疾飞而去。 魏延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几个箭步就冲到了刘大人的房门前。 他抬手敲门,声音急切:“刘大人,您睡了吗?刘大人?” 赵谦在一旁,突然皱了皱鼻子,满脸疑惑地说道:“大人,什么味儿?”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有火光闪烁,那火光透着一种诡异的红色,如恶魔的眼眸般在黑暗中闪烁。 魏延辉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猛地一脚将房门踹开。 只见屋内,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人的身体被熊熊烈火包裹,火势凶猛,火焰如狂舞的蛇,肆意地舔舐着床上的一切。 火光渐渐照亮了整个屋子,那人却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显然是已经没了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油味道。 “快!救火!快!” 魏延辉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一边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的官服。 奋力挥舞着衣服,朝着那熊熊烈火扑去。 刹那间,整个院子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一盆盆水被匆忙端来,又迅速泼向那肆虐的火焰。 段晏舟和苏婉清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混乱不堪的一幕。 大理寺的人见到有黑影靠近,本能地拔刀冲了过来。 段晏舟眼神一冷,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 大理寺众人一看,立马恭敬地跪在地上,惶恐道:“大人恕罪!” 惠和郡主也被这一阵喧哗吵醒。她猛地睁开双眼,抬眼便看到刘大人的屋子里一片火光。她惊呼一声,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冲了出去。 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只留下一具烧焦的尸体。 众人沉默地站在刘府院子里,等待大理寺的仵作验尸。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惠和脸上也都是焦躁不安,“怎么会这样,我不过就睡了一觉,怎么人就没了...” 带着帷幔的苏婉清看她那自责的样子,很想上前安慰,但又怕暴露段晏舟的身份,只得无声的站在她身后。 段晏舟和魏延辉分别站在两侧,抿唇不语。 这次皇城司和大理寺少见的联合,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这人,在两大部门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仵作完成检验后,缓缓转身,面向众人。 “刘大人是死后才遭焚烧。大人胸口有一处明显的刺伤,利刃直直刺入心脏,此乃致命之因。而且,在遇害之前,刘大人全身已被泼满火油。从口腔和鼻腔内残留的少量火灰来看,大火在大人尚在弥留之际便已开始蔓延。” 赵谦眉头紧皱,满脸疑惑地问:“那刘大人为何没有呼救?” 仵作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无法解释这一情况。 段晏舟和魏延辉的脸色愈发阴沉,这刘府防卫森严,堪称固若金汤,平日里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闯入,如今却有人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下,潜入刘大人房中杀人,还能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除非... 凶手本就在刘大人房中。 段晏舟透过帷幔看向魏延辉,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魏大人,你能否告知在下,刘大人房中的火折子、火油和凶器是从何而来?大理寺不是每日都检查吗?” 魏延辉无言以对,理寺向来严谨,每日检查从未懈怠,却没料到这次出了如此严重的纰漏。 惠和见自家表哥被这个不知来路的黑衣人如此责问,当下就来了火气,几步跨上前,气势汹汹地喝道:“你是何人?大理寺的案子,何时轮到你来指指点点了?” 魏延辉见状,生怕惠和得罪了这个不好惹的主儿,赶忙伸手将她拉到身后,低声呵斥:“表妹,休得无礼!” 转头又对段晏舟拱手道:“暗大人,郡主年龄尚小,还请大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段晏舟自然不会与惠和计较,他心中真正怪的其实是自己。 若自己当初强硬地让皇城司接受此事,或许今日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和苏婉清都带着帷幔,他都不敢她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名大理寺的人匆忙跑来,“大人,我们在屋内又发现了一个暗格。” 魏延辉心中一惊,连忙快步向屋里走去。 刘一房中有两个暗格,他们每日也都会检查,没想到这老家伙狡兔死三窟,居然还有第三个。 当看到这个暗格时,段晏舟心中一凛,几乎可以确定,刘大人是自杀。 只是,他既无子女又无长物的。 为何会选择听信安王余孽之言,自杀呢? 魏延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脸色凝重,立刻沉声传达命令。 “传令下去,仔细查一查刘大人近期都见过什么人,这一个月内的所有会面,事无巨细,一个都不许遗漏。还有,他收到过的每一封信函,都要彻查清楚,不得有丝毫马虎。” ------------ 第一卷 第87章 出行 当惠和第三次暗戳戳地观察苏婉清的时候,苏婉清想装没注意都不成。 二人毕竟太多熟悉,若不是今晚事多,自己又一直一言不发。 怕是惠和早就认出自己了。 苏婉清找了个机会,用手势告诉段晏舟,她要回去了。 本以为今晚的事,他定要留下来查个究竟,不想他却压低声音道:“我送你。” 这一下,见惯了大场面的大理寺少卿魏延辉都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 京中谁人不知,这皇城司的暗大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从无半分柔情。 可如今,怎么对一个下属这般殷勤,言语之间尽显关切? 关键这下属还是个女的! 苏婉清原本是想拒绝的,可还没等她开口,段晏舟已经转身对魏延辉说道:“这件事情希望魏大人不要再让在下失望了。” 言罢,他便轻轻揽着苏婉清的腰,身形一展,如一只展翅的雄鹰,直接飞身而去。 本来是打算从大门离开的苏婉清:??? 罢了,可能轻功高手都喜欢这样,比较省事吧。 苏婉清回到住处,神色黯淡,微微福身:“段侯爷,多谢您送小女子回府,您留步。”说完便要转身。 段晏舟急忙开口:“抱歉。” 苏婉清勉强挤出一丝笑:“段侯爷何出此言,此事与您无关。” 她今晚也是身心俱疲,挡在曾外祖面前的刘一都是死了。 下一个就是曾外祖,她必须想办法救他。 段晏舟神色一正:“明日一早,我亲赴衢州,朱老大人安危,我自会护好。” 苏婉清又惊又喜,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段侯爷...” 苏婉清犹豫一下,轻咬下唇,福身恳切道:“段侯爷,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望侯爷成全。小女子恳请与您同往衢州,虽力薄,但也想尽绵力。” 段晏舟眉头微皱,佯装思索片刻,而后微微点头,沉声道:“好。” 苏婉清顿时笑靥如花,眼中似有繁星闪烁:“多谢侯爷!” 段晏舟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你来得及准备?” 苏婉清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来得及,侯爷放心。” 段晏舟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又问道:“此去路途遥远艰辛,你一个弱女子,可吃得消?” 苏婉清神色坚定:“小女子可以。” ...... 老夫人和苏锐明都不在,赵氏又不管事,苏婉清连夜收拾好东西,一早给姜氏请了个安,说自己想去南边看看曾外祖。 姜氏当即便要收拾东西跟她一起去。 苏婉清好一阵劝,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晨曦微露,城门处已渐有热闹之象。贩夫走卒挑担推车,准备进城营生。 苏婉清身着劲装,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双手握紧缰绳,英姿飒爽。 身旁只跟着一个冬忍,主仆二人只一人带了一个小包裹。 不多时,段晏舟戴着帷幔而来,他的声音从帷幔后传出:“此行一去,将近七百里地,路途艰险,你可承受得住?” 苏婉清并不回答,只见她猛地一挥鞭子,夹紧马腹,身体微微前倾,骏马长嘶一声,向前奔去。 段晏舟见状,帷幔下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扬起马鞭,驱马追了上去。 郑经骑着马,晃晃悠悠地溜达过来,到了冬忍面前,嬉皮笑脸地问:“你也是郡主的人呀?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冬忍在帷幔下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搭理他,直接策马跟上苏婉清。 郑经被晾在原地,挠挠头,小声嘀咕道:“郡主的丫鬟怎么都不爱说话呢?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真是无聊啊。” 说着,他也扬起马鞭,追赶队伍而去。 一路上,马蹄声哒哒作响,扬起阵阵尘土。 苏婉清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顺利到达衢州,保护曾外祖。 经过连续三个时辰的骑马疾驰,众人都已疲惫不堪。 苏婉清寻了个路边的阴凉处下马休息,只觉得大腿内侧传来阵阵刺痛,那是长时间骑马后的不适,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 段晏舟手中拿着一个卷轴模样的东西,缓缓朝苏婉清走来。 待他走到近前,将那卷轴递给苏婉清。苏婉清有些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竟是一张地舆图。 她不禁轻吸了一口气,要知道,这样的地舆图是极为难得的。 在这世间,地舆图的绘制本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且涉及诸多复杂的信息。 而眼前这张地舆图,不仅绘制精细,上面还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沿途的驿站、山川河流、岔路捷径等关键信息。 苏婉清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惊喜与好奇,不自觉地朝段晏舟靠近了一些。 段晏舟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紧紧地锁在地图上。 段晏舟指着地图说道:“你看看,今晚我们大概会在这里歇脚。” 段晏舟看着苏婉清略显疲惫的面容,劝道:“你第一次赶这么久的路,若今日就因过度劳累而受伤,后面的行程怕是会更加艰难。不如今日在驿站好好休整一下。” 还想赶路的苏婉清仔细看去,发现附近只有那一个驿站,如果再继续赶路,今晚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想到自己身体的不适,确实不宜逞强,便点了点头。 骑马数小时后的酸痛感从大腿处阵阵传来,确实不能再逞强了,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段晏舟拿着地舆图,开始给苏婉清详细讲解这一路的行程安排,从何处停歇、何时加速,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苏婉清听得格外认真,渐渐心中有数。 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冬忍和郑经开始准备吃食。郑经从包裹里掏出一块烤饼,那烤饼只是简单在火上烤了烤,烤软后撒了点盐,便准备往嘴里送。 毕竟他现在去打扰主子,怕是要挨白眼的。 可当他看到冬忍从她那小巧的包裹里,拿出了孜然粉、辣椒粉等调料。 她先把饼在火上烤软,然后从中间撕开,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肉干进去,又仔细地撒上那些调料,再放到火上烤了一会儿。 顿时,一股诱人的香味飘散开来。 郑经手中原本的烤饼顿就不想了。 他眼巴巴地凑了过去,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用鼻子嗅那香味,像极了贪吃的小狗。 这一举动只换来冬忍的几个白眼,可他却毫不在意,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冬忍手中的美食。 希望她能懂自己的意思。 ------------ 第一卷 第88章 抵达 事实证明,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若不是苏婉清开口,郑经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尝到冬忍烤的饼。那饼的香气就像有钩子一般,勾得他心痒痒。 段晏舟接过冬忍递来的肉馍饼,咬了一口,只觉美味在舌尖散开。 他看向苏婉清,眼中满是笑意,夸赞道:“县主真是会生活,与你同行是在下有口福了。” 苏婉清微微一笑,回应道:“侯爷此次带我同行,我总要能为侯爷分忧,些许吃食不足挂齿。” 段晏舟听了她的话,垂下眼眸,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这丫头还真是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傍晚,众人终于抵达了驿站。 苏婉清与段晏舟简短的说了两句,直奔房间,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就在这时,冬忍进来了,拿出两瓶药递给苏婉清。 “郑经给的?”苏婉清问。 冬忍点点头,“他说这药好得很,往伤口上一抹,明日就不疼了。” 苏婉清心中明了,这药肯定是段晏舟让他送来的。 他没有直接给自己,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苏婉清她拿着药,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没想到,段侯爷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客官,热水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冬忍轻轻打开一条缝,警惕地问道:“我们没有叫热水啊?” 门外的小二回答道:“姑娘,我们没送错,是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位爷让送的。” 苏婉清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让他进来吧。” 小二抬了好几趟,才将热水装满,苏婉清这才艰难地褪去衣物,缓缓浸入水中。 热水刚一接触身体,伤口处便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无数根细针狠狠扎入。 可这天气实在炎热,赶路一天下来,身上黏黏糊糊的,若不洗净,那种不适感让她根本无法入睡。 泡了一会儿,苏婉清从水中起身,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了药。 药一接触伤口,一阵清凉之感迅速蔓延开来,那难耐的灼热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 处理好伤口后,苏婉清不忘让人给冬忍也抬了热水,并叮嘱她一定要擦药。 一切安排妥当,苏婉清躺在床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接着听到冬忍和门外之人说了几句,然后,她又沉沉睡去。 这一夜,在疲惫与安心交织中度过。 不得不说,跟着段晏舟出门,那可真是再明智不过的抉择了。 沉着冷静又经验十足。 偶尔所有的落脚地,他都会派郑经先行打点。 苏婉清和冬忍一到,便有热水可用、热食可吃。 可苏婉清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养尊处优十多年的娇躯。 这一路奔波,就像磨刀石。 把她的精力一点点磨没了,疲惫从骨子里渗出来。 明亮的双眸如今已染上了浓重的倦意,黑眼圈也悄然浮现。 第四日,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他们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 段晏舟看着苏婉清愈发摇摇欲坠的身影,忍不住提议:“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 苏婉清却倔强地摇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不行,再不赶路,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下一个驿站了。” 又过半个时辰,苏婉清眼皮似有千斤重,意识渐模糊,身体在马背摇晃。 突然一个趔趄向前栽去,瞬间惊醒,眼中惊恐。她想抓缰绳,可双手绵软无力,只能任由身体下滑。 一直留意着她的段晏舟,眼神一凛,如鹰隼般锐利。他眉头紧锁,面部肌肉微微颤抖,双腿猛地夹紧马腹。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伸出有力的手臂,如铁钳般紧紧揽住苏婉清的纤腰,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两人共骑一匹马,苏婉清的后背紧紧贴着段晏舟宽阔而坚实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苏婉清顿时清醒,双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只觉得两人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心跳如鼓。 她想动了动身子,试图离身后之人远一些,“侯爷,我去和冬忍...” 段晏舟察觉到她的不安分,沙哑着嗓子低吼:“不要动!” 言罢,他头也不回,朝着前方大喊:“郑经!” 到底是多年的主仆,郑经赶忙回应:“是,主子!” 然后驱马来到苏婉清原本那匹马旁边,牵起缰绳,一行人继续赶路。 段晏舟双臂像两道坚固的枷锁,紧紧环绕着苏婉清。 苏婉清原本习惯握住缰绳的手此时无处安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段晏舟沉重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后脑勺上,让她的心越发慌乱,心跳莫名加快。 她有些不知所措,身子都变得有些僵硬。 偏偏这时,段晏舟还大声催促:“天快黑了,快一些!” 说完,他扬起马鞭,马儿加速,两人的身体因惯性又贴得更近了些。 ...... 经此一事后,苏婉清算是彻底长了记性,再也不敢逞强了。 该休息休息,大不了再早一点出发。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第八日,衢州的城门遥遥在望。 苏婉清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狠狠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苏婉清看着近在眼前的衢州城,转头对段晏舟说道:“段侯爷,多谢一路相伴,现已至衢州,我要去曾外祖家,咱们就此别过。” 苏婉清以为就此分开,哪料段晏舟眉梢一挑,嘴角泛起狡黠笑意:“顺路,同行。” ------------ 第一卷 第89章 朱府 衢州,江南的富庶之地,似璀璨明珠嵌于山河。文风鼎盛,文雅之气弥漫。 城不大,可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主街与辅街界限分明,秩序井然。苏婉清拦下一位大娘询问。 大娘满脸笑意,热情地指着方向,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前两日我还瞧见朱老大人陪着老夫人出门呢,在升平戏院喝茶看戏。朱老大人可没架子啦,还跟我们打招呼呢。” 苏婉清听闻,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曾外祖就是这样,一生清廉,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官。 只当自己也是个小小的黎民。 “苏表小姐来了!” 一道欢呼从朱府门房处爆开,院子里为数不多的下人立马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正用膳的朱老大人和朱老夫人闻听苏婉清到来的消息,眼中瞬间闪过惊喜。 朱老夫人先是一愣,旋即放下碗筷,声音都高了几分:“清儿来了?” 说着便要起身。朱老大人也赶忙站起,连声道:“快,快请清儿进来。” 不多时,苏婉清随下人入屋,“曾外祖,曾外婆,清儿来看你们啦。” 她眼中含泪,声音微颤。 朱老夫人疾步上前,拉过她手,细细打量,疼惜溢于言表,“清儿,你可来了,瞧这瘦的,路上吃苦了吧?伤着没?” 拉着苏婉清便走,话语不停。 朱老大人几次欲言不得,轻咳两声,“夫人,清儿一路劳顿,先让她歇歇。” 朱老夫人这才回神,忙道:“是是,快坐。”吩咐下人奉茶点。 饭桌上有个六七岁的小孩儿,模样乖巧,大眼睛直盯着苏婉清。 朱老夫人见状,笑道:“清儿,这是你二舅公家老二的孩子。” 朱瑞昭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在安德郡任长史,辅郡守理政;二儿子在冀州任参军,协理军事。 二人因各自在任上,这些年,小辈当中倒是苏婉清在京城见老人家多一些。 眼下想必是二舅公担忧曾外祖辞官后,膝下寂寞,便将这孩子送来。 苏婉清走到小孩儿旁,缓缓蹲下身子,目光柔和,轻声问道:“你是成均?” 小孩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奶气回答:“你是京城来的苏表姐?” 那稚嫩的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又甜又脆,可爱极了。 朱老大人听了,哈哈一笑,慈爱地摸了摸小孩的头,说道:“你这苏姐姐虽是女子,可聪慧非凡。你若不好好读书,连女子都不如呢。” 小孩一听,那肉嘟嘟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就像一朵被暴雨打过的花儿,小嘴嘟囔着,满脸不情愿。 朱老夫人见状,嗔怪地拍了一下朱老大人,“吃饭的时候,你又说这些。现在是教训孩子的时候?” 朱二大人心疼老人在衢州孤寂,遂将幼孙送来。 朱老大人满腹经纶,可给这小儿启蒙却有些吃力。 他往日所教皆是成人,方法用于稚子,实难契合。 教到最后往往是小的哭,老的气。 一个怀疑自己的曾孙到底还有没有点自己的血脉,一个怀疑自己爷爷到底是不是曾祖亲生的。 朱老大人被夫人这么一说,有些下不来台,却又不敢反驳,只能板着脸,轻哼一声。 苏婉清见状,抿嘴偷笑,心中暗叹:曾外祖和曾外婆还是这般有趣。 这时,朱老夫人转头看向苏婉清,眼中满是关切:“青儿,你是一个人来的?” 苏婉清微微点头。 朱老大人皱起眉头,问道:“你娘知道吗?你爹能同意?” 苏婉清便将京城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朱老大人听完,神色凝重,缓缓说道:“这边离京城甚远,只听闻你被封为县主,却不知你爹不在京城了。没想到短短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顿了顿,又问:“你娘还好吧?” 他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苏锐明是个什么人他看得分明。 当初致仕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苏婉清的娘。 苏婉清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好得很。我娘已经和离,现在苏家的人都不敢招惹我们,生怕我娘拿出和离书,丢了永宁侯府的脸。” 朱老大人听了,严肃的脸上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但很快又收敛起来,低声说道:“胡闹。” 可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之意。 一家子稍作叙话后,朱老夫人便安排人去为苏婉清准备房间和热水。 不多时,一个婆子进来回话,说是诸事皆已妥当。苏婉清便带着冬忍下去休息。 这一路奔波,苏婉清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躺在温暖的浴桶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洗漱完毕后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沉沉睡去。 她睡得极香,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缺失的睡眠都补回来。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苏婉清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恐。 睡在榻上的冬忍也被惊醒,赶忙起身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婉清看着周围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冬忍看了看窗外,回答道:“日头已经落山了,小姐。” 苏婉清连忙起身,“我竟睡了这么久,曾外祖可还在家中?” 冬忍并不知晓,只好将守在外面的丫鬟叫了进来询问。 得知朱老大人在家中后,苏婉清直奔书房而去。 踏入书房,苏婉清便瞧见朱老大人静坐在书桌旁,宛如一座沉稳的山岳,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安然。 朱老大人抬眸,那双历经沧桑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在瞧见苏婉清的瞬间,“休息好了?” 苏婉清心中一暖,忙道:“曾外祖,您一直在等我?” 朱老大人点头,目光深邃而睿智,“你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是啊! 曾外祖在官场多年,自己中午那点掩饰,如何能瞒得过他。 苏婉清定了定神,很快将安王余孽在京中连杀四人之事娓娓道来。 “曾外祖,那些人在暗处蛰伏多年,此次出击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们须得早做准备才是。” 朱老大人微微皱眉,点头道:“难怪近日总觉得周遭多了不少陌生身影。” 苏婉清应道:“应该是大理寺和皇城司派来保护您的。” 朱老大人目光深邃,微微颔首。 短暂的沉默如沉甸甸的铅块,压在两人之间。 朱老大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我已知晓,你无需为此忧心,也莫要再牵扯进来,这趟浑水,你趟不得。” 苏婉清见状,心急如焚,几步上前,“曾外祖,此事凶险,您莫要放松警惕!” 朱老大人却只是笑了笑,神色淡然:“放心,曾外祖心中有数。” 待苏婉清离开后,朱老大人独自在书房中坐了良久。 他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易远啊,你是该怪我,算为师对不起你......” ------------ 第一卷 第90章 渊源 次日晨,阳光透窗棂,苏婉清醒后洗漱毕,往朱老夫人院子去用膳。 行至游廊,见一脑袋在柱后探头探脑。 苏婉清认出是朱成均,微笑招手。朱成均偷看被发现,小脸一红,有些羞赧。 旋即眼睛一亮,噔噔噔跑来,脆声道:“苏表姐,你是找曾祖母用膳吧?我带路。” 苏婉清回复:“那太好了,多谢成均!” 孩子得到了认同步伐更加轻快,一路上还不停地给苏婉清介绍家中布景。 童音在身旁回响,添几分欢快。 苏婉清昨晚与曾外祖聊过后紧绷的弦,也松了几分。 转眼到了九月三日。 眼见只剩七日,便是安王余孽下一次动手之时,苏婉清的心宛如被烈火炙烤,渐渐焦躁起来。 那日与段晏舟一同到了朱府后,他便转身离去,苏婉清知晓他是去联络此地的部下,可如今数日过去,却杳无音信。 她几次向曾外祖询问情况,可曾外祖总是巧妙地避开话题,将话头带偏,这让苏婉清愈发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这日,苏婉清正坐在屋檐下,对着院子愁眉不展。 冬忍以往只在庄子里,苏婉清有事就办,没事就帮迎春姐姐干活。 简单得很。 虽然看出自家姑娘最近有心事,也不知怎么宽慰。 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后搬了个小巧的凳子,轻手轻脚地坐在苏婉清身后。 接着,她在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袋子里翻找了一番,掏出一把瓜子,递向苏婉清,轻声道:“姑娘,要不咱们边吃边想?” 苏婉清本满心忧虑,见状先是一怔,继而噗嗤一笑,接过瓜子。 两人磕瓜子的声音在空气中交织,苏婉清竟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思绪渐渐从那些烦恼里抽离出来。 她忽明了,难怪婆子们爱围坐嗑瓜子聊八卦,这瓜子似能抛却烦恼。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苏婉清抬眸,便见朱成均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这几日相处下来,两人已然熟稔。 朱成均就像个小尾巴似的,黏着苏婉清。 朱老大人夫妇虽对这孩子疼爱有加,但曾外祖到底严厉了些,而孩子天性总是喜欢和年轻活泼的人玩耍。 所以,除了曾外祖讲学的时间,朱成均基本上都在苏婉清这儿。 苏婉清见他跑来,忙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眼中满是宠溺,问道:“你不是该在此时跟着曾爷爷读书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朱成均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边喘着气边说:“有个哥哥来了,曾爷爷让我先下来自己玩。” 苏婉清好奇地问:“什么哥哥?” 朱成均眨眨大眼睛,晃着小脑袋:“不知道呢,只晓得是从京城来的,哦对啦,我听他们说是什么侯爷。” 苏婉清眼神一凛,段晏舟? 他不是暗中行事吗?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了? 难道出什么事了? 然后写,小孩晃了晃苏婉清的手臂,“表姐,我们去玩投壶吧!” 苏婉清眉头一挑,“那你今日功课做完了?” 朱成均顿时低下头,小声道:“没...” 苏婉清佯怒:“功课没做就想玩?” 朱成均拉着她的衣袖央求:“表姐,我就玩一会儿,回来肯定好好做。” 苏婉清无奈地笑了笑,“那好吧,不过玩完后得认真做功课,若是做不好,可没下次了。” 朱成均大喜,“好嘞!” 说着就准备拉着苏婉清往外跑。 苏婉清却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但在玩投壶之前,你得帮姐姐做一件事。” 朱成均眨着大眼睛,用力地点头。 苏婉清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递给小孩儿,说道:“你现在把这个送给曾外祖,就说表姐想让曾外祖指点一下书法。记住,把纸送到后不用等曾外祖回应就可以回来。” 小孩子一听,觉得这任务简单极了,接过纸后,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屁颠屁颠地跑向朱老大人所在的屋子。 小孩子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投完壶后,朱成均又拉着苏婉清踢毽子。 苏婉清陪着他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走到一旁坐下,拿起水杯轻抿,稍作歇息。 问向朱老夫人拨给她的婆子,“曾外祖的贵客走了吗?” “回姑娘,老太爷那边的贵客已经在前院安排住下了。” 苏婉清一愣,心中思忖,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是不会轻易留在家中居住的。 她眉头微蹙,怎么也想不明白,段晏舟能和曾外祖有什么渊源,竟能被留宿府中。 是夜,苏婉清遣走了冬忍,独自在屋内静坐,周遭静谧得如同凝固一般。 屋外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声音,苏婉清原本紧绷的神色微微一松,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查看,仿若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牵绊住。 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知了声反复两遍,便没了动静。 苏婉清这才急躁起身,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门一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的门口。 笑嘻嘻地看着她,“县主,这是生段某的气了?” ------------ 第一卷 第91章 师徒 苏婉清不禁一愣,刹那间,思绪如潮。这一路行来,段晏舟对她关怀备至、客气有加。 她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那些点滴竟让她心底滋生出一种别样的错觉,如同丝线般缠绕。 段晏舟来衢州是为救祖父,可他本就有自己的使命和事务。 她苏婉清又凭什么呢?既非其上司,又怎可要求他凡事都向自己知会? 今日,就因他未出现,自己竟耍起了小性子,真是糊涂。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她当下福身行礼,语气恳切:“是小女子的错,还请段侯爷恕罪。” 段晏舟见状,懊恼不已:得,不想弄巧成拙。 自己就多余说那句话!!段晏舟看着苏婉清,缓缓说道:“我到衢州之后,便和部下联系上了,这几日一直在附近住下。原本打算第二日就来拜访朱老大人,可谁料第二日就传来了消息,我只能一直在外面探查,直至今早才回来。” 苏婉清忙问:“什么消息?” 段晏舟神色凝重:“曾琪在这附近出现过。” 苏婉清一惊:“他不是在徐州吗?” 曾琪就是怂恿林勇属下杀他的人,也是这一连串案子的第一个凶手。 段晏舟接着说道:“大约说就是嗯找了他几天然后最终找到他的住处的时候只留下了这一封信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苏婉清。 苏婉清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暗大人好。” “他这是在挑衅。” 段晏舟却勾唇一笑,“应是不满我们近来对他追缉甚紧吧。” 苏婉清轻摇螓首,“他明知皇城司已将朱府乃至衢州牢牢把控,为何还如此张狂挑衅?且这般有恃无恐,其中定有古怪。” 段晏舟神色凝重起来。 苏婉清捏着信纸,指尖轻拂纸面,似要从这方寸之间探寻出蛛丝马迹。 她阖眸,触感传来,便知这是熟宣纸,质地柔韧细腻,应是徽地良材所制,制作时还添了竹纤维,有淡淡竹香。 此纸常见易入手,难追其源。 段晏舟颔首,“我已差人去查,只是目前这些线索太过寻常,无法锁定是何人所为。” 苏婉清不语,将信纸凑近鼻尖轻嗅。 少顷,她柳眉皱得更紧,“这气味...其中还混有一丝别样的味道,有些熟悉,是火药!” 段晏舟接过信纸,凑近轻嗅,却一无所获,眉头一蹙看向苏婉清,“你确定?” 苏婉清郑重点头。 她很确定,前世曾在烟花厂附近居住过一段时日,那每日弥漫的硝石味,让她难受至极,记忆犹新。 这信纸上的味道虽极淡,可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段晏舟与苏婉清对视一眼,两人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金木水火土,他们本以为这“土”字代表的是活埋之类的手段。 如今看来,对方比他们想的还要无所不用其极,竟是炸药。 难怪,曾琪敢如此挑衅。 难怪,他们明明可以再等等,却偏偏如此规律的杀人。 可处于明处的段晏舟和自己,却并不清楚对方的计划。 也不知这炸药所能波及的范围,是朱府的内院,还是会殃及整个朱府,亦或是整条巷子、整条街... 段晏舟神色冷峻,沉声道:“我会差人从烟花坊及其周遭细细探查。” 苏婉清颔首,面色凝重如霜,“我明日亦会令府中下人于府内搜寻,若炸药已被埋下,便是一寸寸翻找,也定要寻出。” 二人将正事商议妥当,苏婉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抬眸望向段晏舟,轻声问道:“你与曾外祖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段晏舟微微一顿,神色变得有些悠远,缓缓说道:“我父亲曾是皇城司暗部的首领,时常出京,那时皇贵妃娘娘尚在,见我年幼,便将我接到她宫中照料。后来皇贵妃娘娘仙逝,朱老大人曾将我带回府中,悉心教导了一年。” 苏婉清眼中满是惊讶,“此事我怎从未听闻?是哪一年?” 段晏舟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庆贞七年。” 苏婉清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一年,母亲被苏玉秀推到差点一尸两命。 自己在京中大闹,逼得老夫人带着苏玉秀去了庵堂祈福。 母亲担心父亲容不下自己,便把她带到庄子上生活了一年。 难怪,此事自己不知。 段晏舟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又道:“此事在京中并无多少人知晓。” 苏婉清轻轻点头。 接着,段晏舟看着苏婉清,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还有一事,你需多留意。” 苏婉清心中一紧,忙问:“何事?” 段晏舟眉头微皱,“我有些担忧朱老大人。” 苏婉清不禁抬眸,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有什么不对劲的?” 段晏舟压低声音,“朱老大人曾是安王世子的老师。” 苏婉清听闻此言,仿若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难怪,难怪安王世子把曾外祖放在了自己的幕僚刘一之后。 在他心中,曾外祖对他的背叛比刘一还让他心寒。 所以,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曾外祖的。 ...... 小巷深处,有一屋舍,隐于夜色之中,宛如一只蛰伏的巨兽。 “哐当!”一声巨响,仿若惊破暗夜的霹雳。 一黑衣人猛地一脚踹在曾琪腹间,那劲道之大,竟让曾琪的身子如败絮般飞了出去,直直撞向屋内那摇摇欲坠的旧木桌。 黑衣人长身而立,身姿消瘦却不失挺拔,黑袍如墨,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只余一双眼眸,深邃而冷峻,“谁许你擅自留信?你可知这会招来多大的祸事?” 曾琪嘴角淌血,眼中却透着几分倔强的冷光,“我们有多少兄弟如今都在皇城司手中了。好不容易能让他们这次被我们牵着走,我只是让想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黑衣人眼中怒色一闪,身形一动,已至曾琪身前,猛地蹲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用力朝旁侧土墙撞去。 “给皇城司颜色瞧?简直愚不可及!你知不知道你的莽撞之举,会将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撞击之声震耳,土墙簌簌而落的灰尘在月色下飞舞。 曾琪被撞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再也不敢言语。 黑衣人看着他这狼狈模样,微微皱眉,“,此次之事,我自会向父亲如实禀报,你好自为之。” 曾琪听闻“父亲”二字,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颤。 顿感如坠冰窖,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抱住黑衣人的腿,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大哥,我错了,我是你亲弟弟啊!大哥,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 第一卷 第92章 仁心 次日清晨,阳光倾洒朱府,府内热闹如沸。下人们穿梭,于各个角落细细翻查,不放过丝毫。 朱老大人身子不适,朱成均又得了一日闲暇,小家伙仿若撒欢的小鹿,迈着短粗小腿,颠颠地奔至苏婉清跟前。 扯着她衣角,眸若繁星,奶声奶气道:“苏姐姐,出去玩。”苏婉清至衢州尚未出门,见他可爱模样,心生欢喜。 嘱管家务必彻查后,便携朱成均出门。 漫步于古代南方街市,似入繁华画卷。街旁店铺栉比,幌子随风轻晃,脆响悦耳。行人比肩接踵,却井然有序。 百姓衣着鲜丽,面上笑意盈盈,尽显富足。街边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各式新奇物件令人目不暇接。 苏婉清带着朱成均,就像两只欢快的蝴蝶在各个小摊间穿梭。 “苏姐姐,我要糖葫芦!”朱成均指着那一串串红得诱人的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苏婉清笑着买了一串,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地吃着,甜蜜在口中散开。 一会儿,小家伙又被那色彩斑斓的糖人儿吸引住了,苏婉清便又买了一个,两人一起把玩。 朱成均又瞧见了卖梅花糕的,忙不迭地跑过去,拿着一块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跑。 正吃得欢,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他那小身子就像个团子般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家伙竟也不哭,还没等苏婉清赶过去,自己就麻溜地站了起来。他一抬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快地喊道:“段哥哥!” 苏婉清走近,看清来人是段晏舟,不禁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段晏舟笑了笑,带着二人来到附近的酒楼。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街市。 苏婉清让小二拿来了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展开。 朱成均坐在一旁的高凳上,晃悠着小短腿,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嘴边还沾着糕点的碎屑。 段晏舟看着他这副模样,笑着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行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 说着,他又拿起手帕,耐心地给小家伙擦了擦嘴,这才走到苏婉清面前。只见苏婉清正专注地画着,竟是朱府周围的路径图,上面还标注了许多记号。 段晏舟挑了挑眉,“这是你今日出门的目的?” 苏婉清摇摇头,“只是顺便,我想着整理一下,说不定日后有用。” 段晏舟看着那细致的标注,心中暗暗赞叹苏婉清的细心。 不禁开口道:“你若要绘制地图,我这儿有现成的。” 苏婉清却浅笑摇头,“自己绘制出来的,心中会更有数些。” 坐在凳上的朱成均,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站在一块儿的二人,小眉头微微皱起,只觉有些怪异。 外祖不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能太亲近的吗? 他眼珠子一转,小腿一迈,噔噔噔地跑下凳子,冲到二人中间。那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拉住段晏舟的衣袖,用力扯了扯,奶声奶气道:“段哥哥,来陪成均玩。” 段晏舟垂眸,看着自己黑色衣袍上那几个小小的泥手印,眉毛一挑。 再看向朱成均,只见那小家伙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他心中顿时明了,这小鬼头是故意的,可自己何时得罪他了? 朱成均见段晏舟盯着自己,有些害怕,忙往苏婉清这边靠了靠,小手拽着苏婉清的裙摆,“姐姐。” 苏婉清见状,蹲下身子,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问道:“成均,怎么啦?” 段晏舟伸手拉住朱成均脏兮兮的小手,笑着说:“没事儿,你先忙,我带他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朱成均虽有些害怕这个哥哥,可小手被他拉着,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地被牵到一旁坐下。 只是那小眼神,还时不时地往苏婉清这边瞟,似在寻求庇护。 而段晏舟则似笑非笑地看着朱成均。 吓得孩子憋屈嘴,随时准备开嚎了。 小时候,段晏舟没少和九皇子一起淘气,此刻他一看朱成均那架势,立马就举手投降了,又是连骗带哄,才把小家伙重新哄得喜笑颜开。 朱老大人在书房内,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双眼微闭,思绪却飘远,想起了自己那位曾经得意的弟子——安王世子。 在他眼中,那孩子聪慧机敏,堪称人中龙凤。论才智,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论武艺,骑射之术精湛,兵法谋略也熟稔于心。 文韬武略,竟似比圣上不知出色多少,朱老大人是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孩子。 可唯独一点,他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缺少了一颗帝王必备的仁爱之心、亲民之心。 朱老大人永远也忘不了,那是带着十岁的安王世子和圣上一起去田间的时候。 他本想教孩子们如何计算田地的产量,圣上二话不说,躬身就和农人们一起收割小麦,而后还坐在田埂上,与他们谈天说地,为他们丰收而开怀大笑。 而那安王世子呢,只是站在一旁,计算着每家农户的产量,计算一亩地给农户留多少粮食才足以让他们熬过这一年。 他算得的确精准,可朱老大人却越看越心寒,那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别样的看法。 但彼时,他又想着孩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还有漫漫岁月可以雕琢。 况且以这孩子的身份,日后若做一个闲散王爷,只需安享荣华、不涉朝政,倒也无妨。 后来,先皇与安王兵戎相见。 那一年,多地遭灾,百姓食不果腹。 他带着干瘪的麦穗去找安王世子和安王,告知他们此时若再增加赋税,必将出大乱子。 他还拿出兵丁户籍,告诉他们这些年连年增兵,百姓家中劳动力匮乏,苦不堪言。 可他们根本却听不进去。 安王一心想着不仅要打败先皇,还要在之后拓展疆土,威震四方。 他不在乎百姓死活,不在乎大军会死多少人,他只在乎后人提起他时,会夸赞他开疆拓土的功绩。 那一刻,朱老大人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 第一卷 第93章 良种 他是主动与先皇联系,背叛了安王。 但他从未后悔过。 尤其是在后来看到先皇呕心沥血地治理因战乱而满目疮痍的大周,看到他减免赋税,开仓放粮。 看到百姓们的欢声笑语日益增多。 先皇弥留之际,紧攥他手,气若游丝却目光灼灼,“朱大人,朕未负你所望吧?” 他望着先皇,泪如泉涌,“陛下,您做得真的很好。” 想到此处,朱老大人紧闭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 如今的圣上,深受先皇影响,亦是勤政爱民。 每至昧旦,便理政务,重民生之事,于农事、水利诸般关乎百姓之业,皆用心良苦。 他真的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只是每当想起安王世子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的心便如被重锤敲击。 有震惊、有不解、有被背叛的痛苦,还有深深的绝望。 那是曾经敬他、爱他的孩子啊,可他却站在了对立面。 他虽不悔,但面对那孩子仍然心中有愧。 若他要自己的性命, 那这条命,就给他吧! ...... 大约是今日玩得过于尽兴,朱成均吃饱后,倦意如潮水般涌来,那两只眼睛像是被重物拉扯着,开始不停地打起架来。 苏婉清见状,轻轻一笑,便将他抱到了一旁的榻上,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小家伙的好梦。 段晏舟看着苏婉清将朱成均安置好,目光微微闪动,忽然开口道:“上月圣上出宫一趟,据说有了大收获,发现了良种能让一亩水稻产出四石粮食的良种。圣上龙心大悦,已经让人挑选,明年便要在京郊各地开始种植了。” 苏婉清垂眸,心中已经了然段晏舟应当是知道了什么。 却还是道:“这当真是天大的好事,百姓有福了。” 段晏舟微微点头,“谁说不是呢?只是后来有人询问这良种的来历,或让圣上本想重赏司农司的人,圣上严明,发现这良种的是两位先生,只是那二位目前不想透露姓名。朝中诸位大臣对此都颇为遗憾呢。” 苏婉清嘴角噙着笑,“既然人家不想透露,那便随他们去吧,咱们也无需多管。” 段晏舟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你就不好奇?” 苏婉清眨眨眼,“我为何要好奇?” 段晏舟却步步紧逼,“我倒是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苏婉清微微挑眉,“哦?愿闻其详。” 段晏舟目光深邃,“圣上出宫去的庄子,正是良种所出之地,而那庄子在你母亲名下。” 苏婉清神色未变,似乎早有预料,我早知道此事瞒不过皇城司。 段晏舟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开口:“一般而言,良种的培育耗时漫长,往往需要数十年之功。不知令堂是何时开始着手准备的?”段晏舟这般询问,其实心中已有猜测。 “不是我娘,是我!”苏婉清直直地看着她。 段晏舟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七年前。” 果然,和段晏舟所想一样。 七年前苏婉清第一次到庄子上,此后每年都会前往。 可他心中仍有疑团,一个七岁的女童,如何能培育出良种?这可是许多人耗费二三十年都未必能成功之事,她却仅用七年就做到了。 苏婉清走到窗边,看着下方热闹的场景,缓缓道来。 七年前,苏婉清刚到庄子,正值隆冬。一日,她带着丫鬟在庄子外玩耍,恰巧遇见一老汉,拎着个小姑娘,前来哀求庄头。老汉竟是想把小姑娘卖给庄头家,只为换些吃食,或是求庄头减免些田租。 这一年,多地遭遇大旱,土地干裂得如同老人干涸的嘴唇,庄稼收成差到了极点。姜氏早有善心,下令免去庄里佃户这一年的田租。 可后来苏婉清才知道,那庄头竟背着姜氏,把原本五成的田租暗自加到了六成,即便在这灾年,依旧收了佃户五成租。庄头见他们前来,生怕丑事败露,竟想令人将他们赶走。 那老汉一家,有三个壮劳力,勤勤恳恳伺候着十二亩田,然而一年到头,却仍挣扎在饥饿边缘,甚至沦落到要卖儿卖女的凄惨境地。 苏婉清见状,心中大为震动。 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算是幸运,穿到的人家虽腌臜事多,倒也不愁吃穿。 另一边,也有心帮帮这么可怜人。 于是,她买下了那小姑娘,并给她取名迎春。 而那老汉,如今成了庄子的庄头。 这些年,整个庄子齐心协力,都只专注于一件事——好好种田,用心种田。 因为想要改变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剥削,太难太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让土地给予农户的回报,更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样,哪怕是真遇到那丧尽天良的八二分的狗大户,他们凭着那两成收成,也能活下去。 “小女子也没想到当初不过一时好心,如今倒真有了这番收获。”苏婉清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段晏舟凝望着她,眼神有一瞬。 炽热而深邃。 “你既不想暴露身份,是为何?这培育良种之功,想来比一个县主之位更能唬人。” 段晏舟问道。 阳光从她身后倾洒而下,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那光晕如梦如幻。她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泽,几缕碎发随风轻舞,宛如灵动的精灵在跳跃,更添几分俏皮与妩媚。 “小女子以为,待这良种先生之名如雷贯耳、深入人心之后,若有一日世人知晓是两位女子所为,岂不更妙?” 段晏舟望着她,眼神中多了几分宠溺,“也好。” 言罢,他朝苏婉清郑重作揖,神色肃穆,“晏舟代天下农人多谢苏姑娘。” 苏婉清本是生性冷淡之人,此刻却不知为何,此时心中竟涌起一丝得意,她歪着脑袋,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礼。 段晏舟起身,二人目光交汇,忽然相视一笑,那笑容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心有灵犀。 “姐姐,你们在笑什么?” 一声稚嫩的童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段晏舟回首,便瞧见光着脚丫、睡眼惺忪的朱成均站在身后。 那小家伙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着,模样憨态可掬,恰似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可段晏舟却暗觉这小子“煞风景得很!!!” ------------ 第一卷 第94章 楚璃儿 夜幕下的锦湘楼,是京城夜空中最璀璨的星。 朱红灯笼高悬,灯光透过薄纱,洒下暖红的光晕,将楼前街道染得一片通红。 楼内仿若热闹的漩涡,喧闹、欢笑、丝竹声交织成欢快的乐章。酒香四溢,似无形之手,撩拨人心。宾客们或围桌畅饮,醉意朦胧却快意十足;或在舞池边,为舞者婀娜之姿喝彩。 “妈妈,今日璃儿姑娘不出来?”一富家公子微醺走来,脚步踉跄,眼神迷醉又执着。 老鸨堆笑,“公子,璃儿近日身子不适。咱楼里的姑娘个个天仙似的,今儿个我给您挑一个,包您满意。” 言罢招手,几个娇俏姑娘盈盈走来,“您瞧,这些姑娘琴棋书画皆通,定能陪您尽兴。” 旁人跟着起哄,楼内愈发热闹。 然而,正是老鸨口中身体不适的楚璃儿,正在闺房中抚琴。 苏宇策被引入房内,悠扬琴声如潺潺流水般灌入双耳,似有勾魂摄魄之能。 他抬眼望去,只见屏风之后,一个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那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如梦如幻,恰似天仙下凡。 苏宇策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思绪如脱缰之马,肆意荡漾开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京中人人皆知千金都难见上一面的第一花魁,今日竟会主动邀他前来。 今日他不过是被朋友拉来这锦湘楼凑个热闹,喝酒作乐罢了。 可没想到,正喝着酒,就有人匆忙赶来询问,待知晓他是礼部侍郎家的苏二公子后,便毕恭毕敬地将他引至此处。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原来是璃儿姑娘的邀请。 一曲终了,仙乐般的琴声戛然而止。屏风后身影婀娜站起,只闻清甜之声:“小女子楚璃儿,多谢苏公子赏脸。” 苏宇策回过神,如青涩少年般急忙整理衣襟,欲在佳人面前展现最佳姿态。 楚璃儿自屏风后款步而出,似云端牡丹,美至惊心。其身姿婀娜,华服若云霞,衣袂飘飞。面如芙蓉,眉黛似远峰,双眸若繁星春水,琼鼻挺秀,朱唇不点而朱,宛如仙子临凡。 苏宇策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楚璃儿低头浅笑,轻启朱唇:“苏公子。” 他才如梦初醒,忙道:“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楚璃儿安然落座,指旁桌,“苏公子,请坐。” 苏宇策依言坐下,楚璃儿拿起酒壶,为他斟满一杯酒,朱唇轻启。 “早听闻苏公子才学非凡,尤其是那一首《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仅仅这两句,便道尽人生百态,小女子实在是佩服不已。” 苏宇策一听她提及这首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中秋刚结束,提及这词他是得意的,但经过这几日的沉淀,内里空虚的他,唯余心虚。 他眼神躲闪,手握紧酒杯,强笑道:“不过有感而发、有感而发而已。” 一刻钟后,苏宇策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彩珠走上前,满脸不屑:“姑娘,这苏公子瞧着分明是个草包。” 楚璃儿缓缓起身,冷冷地斜睨了一眼趴在桌上狼狈不堪的苏宇策,神色冷峻如霜,“我自然知晓,也看出来了。” 彩珠皱着眉头道:“唐夫人说了,能写出这词的人,定常有惊世骇俗之见。若能为我们所用,定能让我们如虎添翼。可咱们的人盯着他许久,也没发现他有何特别之处。” 楚璃儿闭眼,正是因知晓此中利害,今日她才设法让人将苏宇策引到这锦湘楼,想亲自试探一番,却未料到竟是这么一个庸碌之辈。 她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道:“彩珠,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出去见唐夫人一趟。” “可是唐夫人她不是说,没什么事不要去找...”彩珠面露犹豫。 楚璃儿眼神凌厉地一斜,眼中隐隐有警告之意,仿若寒芒闪过。 彩珠顿时不敢再言语,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 夜如浓墨,黑暗如潮,迅速淹没京城,锦湘楼前的热闹也被夜色浸得迷离若幻。 黑袍身影如暗夜幽灵,自锦湘楼后门闪出,没入狭窄小巷,脚步在石板路上敲出神秘回响。 黑袍人于小巷疾行,至大宅后院,抬手敲门,三声“咚”沉稳似鼓,稍顿,两声“当”清脆如铃。 门“吱呀”而开,光泄出,门内人见黑袍者惊呼,眼中满是讶异,速探身瞧其身后,确认无人,忙拉黑袍人入内。 楚璃儿目不斜视,被引至一处小院。半刻钟后,唐夫人才至,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威严四溢。 楚璃儿垂首,将苏宇策的调查结果细细禀明,自始至终不敢抬眼,只觉唐夫人目光如芒,重若千钧,令她呼吸一紧,声音微颤:“夫人,查许久,苏宇策身边并无可疑之人,且久无新作,如今已有质疑那词真假之传闻。” “我早说过,词非他作,要找的是他背后之人。”唐夫人声音冰冷似寒风彻骨。 楚璃儿咬唇,续道:“夫人,璃儿有一想法。若背后之人是女子,想必非真心助苏公子,不然怎只给一残词?不如引蛇出洞。” 唐夫人抿唇不语,空气仿若冻结。良久,唐夫人道:“哦?引蛇出洞?你是想让我给你最后两句,助你扬名?” 楚璃儿猛地跪下,膝盖撞地声沉闷,额头触地,身子因惧而颤:“璃儿不敢,璃儿只为夫人分忧!” 此刻,她如狂风巨浪中一叶扁舟,似将覆灭。 良久,寂静似要将楚璃儿吞噬,她几乎以为唐夫人不会再言。 这时,唐夫人冰冷之声传来,仿若来自地狱的宣判:“你猜得没错,残词后两句我知,但自有安排,非你可觊觎。莫再自作聪明,做好分内事,否则后果自负。退下。” 楚璃儿如惊弓之鸟转身欲走,至门口,唐夫人声音又起:“日后无我吩咐,不许再来,违令必究。” 楚璃儿唇被咬破,颤抖应“是”,仓皇而去。 ------------ 第一卷 第95章 引蛇出洞 苏宇策缓缓醒来,意识从混沌中抽离,睁眼便觉头脑昏沉。 “苏公子,可还好?”妙龄少女声入耳。苏宇策有些恍惚,心疑自己怎如此易醉,他往日酒量虽非极佳,却也不该如此。 抬眸,竟是楚璃儿,她手捧解酒汤递来,“饮此,可舒缓。”声轻柔,含关切。苏宇策心暖,接过一饮而尽,热汤入喉,令他清醒几分。 彩珠抿嘴偷笑,“苏公子终醒,您小厮已来问数次,恐您于锦湘楼流连忘返。” 楚璃儿面泛红晕,羞恼娇嗔:“彩珠!”其态如风中娇花轻颤,娇俏动人。 彩珠惶然:“奴婢知错。” 苏宇策手不自觉得就搭上楚璃儿的手,“姑娘莫怪,在下不胜酒力,改日定赔罪。” 看向楚璃儿眼神含歉意与怜惜。 等苏宇策走后,彩珠立马变了脸色,“还敢觊觎我家小姐,我呸!” 楚璃儿则闭了闭眼,她还需要从苏宇策口中套话。 只能忍了。 ...... 转瞬,便至九月八日。府中上下翻了个遍,却未寻得任何可疑之物,就连烟花坊那边也毫无所获。 衢州城一片繁华热闹之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仿若盛世之画。苏婉清本就心急如焚,不知暗处之人究竟会使出何种手段来对付曾外祖,心中忧惧难安。 恰逢九月九重阳佳节,登高之俗盛行。自曾外祖归来之后,衢州不少学子慕名前来拜访,曾外祖皆是耐心相待,倾囊相授。 此次登高,衢州两大书院更是联名送上拜帖,邀曾外祖同往。 苏婉清原以为曾外祖会以年迈体弱为由婉拒,未曾想竟听闻他应下此事,当下大惊,急忙赶往前院。 “曾外祖,此次登高,您不能去。那些人连连的时候,咱们连他们在哪里都尚且不知,您此时出城不就是给那些人机会吗?” 朱老大人轻抚胡须,神色淡定:“孩子,我知你好意。但因未知之险而停步,与困兽何异?况且曾外祖也想出去看看衢州城风光。” 苏婉清眼眶红了,急道:“曾外祖,若您非要去,我同您一起去。” 朱老大人脸色一板:“胡闹!你是未出阁的女子,怎可与一群男子同去登高?此乃违背礼教之事,若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苏婉清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倔强:“曾外祖何时在意这些呢?” 朱老大人缓声道:“孩子,你说过他们有原则。今日九月八,明日重阳,又不是十日,不会有事,莫要这么执拗。” 苏婉清还想再劝,甚至提出要让曾外祖母来管管他。 被朱老大人一瞪“怎能如此胡闹,你曾外祖母身子不好,不可吓唬她。” 最后苏婉清满心无奈忧惧,郁闷地回了自己院子。 她走后,朱老大人取出一封书信,望着那熟悉字迹,眼神复杂,有回忆、感慨与决绝。 许久,朱老大人轻叹,将书信凑近火苗,火舌瞬间吞噬纸张,字迹在火光中扭曲、消逝。 朱老大人静立,直至书信成灰,被夜风卷走,如尘封之秘,了无踪迹。 苏婉清知道无法改变曾外祖的决定,思来想去,她只得让朱成均帮忙给段晏舟带一封信。 段晏舟展开信笺之时,竟破天荒地觉得那送信的小子,似乎也并非那般面目可憎、令人生厌了。然而,待他看完信的内容,眉头微微一蹙,转身便快步走向书房。 不多时,苏婉清收到了回信,她展开一看,秀眉瞬间紧蹙起来,心中疑窦丛生。 “曾外祖也不让段侯爷跟着,他到底想做什么?”苏婉清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正在一旁吃糕点的小成均,腮帮子鼓鼓的,见姐姐陷入沉思不说话了,他抽空咽下嘴里的糕点,说道:“对了,姐姐,哥哥说,夜晚的月亮不圆。” 他眼中写着大大的疑惑:“除了十五、十六,月亮哪有圆的?哥哥怎连这都不知?” 苏婉清莞尔,打趣:“看来他不如我们小成均呢。” 夜深,段晏舟来到苏婉清院子里,开口第一句便是:“县主,我怀疑朱老大人存了死志。” 苏婉清早有此猜测,仍问:“为何如此说?” “有一事,或许你尚不知晓。今日晌午,有人指使一乞儿往门房送了一封信。” 苏婉清抬眸看向他,段晏舟微微摇头,“信的内容我们无从探知,不过,我们的人已经跟上了那个收买乞儿之人。只是那些人太过谨慎,那人独自居住在某条胡同内,我们暂且只能派人盯着。” 段晏舟缓缓道:“当初朱老大人探花及第,于翰林院虚耗十余年,后入宫为皇子、宗室讲学。庆帝瞧他似不擅政务,并不器重。朱老大人虽有才学,却苦无施展之地,直至成为安王世子恩师。在安王运筹之下,他方从翰林院一小小编修之位,一路高升,终至户部尚书。” 段晏舟看向苏婉清,神色凝重:“朱老爷子的性子你也清楚,他忠直、重情、有大义。当年先皇驾崩,局势大乱,他为了天下苍生倒戈,虽说是顺应大势,可在他心中,想必一直觉得对不住安王世子。我担心,那封信若是以安王或安王世子之名写就,朱老大人念及旧情,一时想不开。” 苏婉清迅速抓住关键:“你是说,安王世子或许尚在人世,且有可能给曾外祖去信?” 段晏舟抿唇点头。 苏婉清惊容乍现:“怎会?他当时不是已死?” 段晏舟神色凝重:“当年安王势盛时,安王世子曾逃过一劫,圣上亦因此饶他性命。如今安王余孽,大抵皆受其指使。” 苏婉清圆睁双眸,满脸惊愕。 未曾想,安王世子竟是安王余孽幕后之人。 那他们的目的绝不可能是报仇这么简单,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 段晏舟读懂了她的眼神,郑重点头。 “圣上也知道?” “知晓。” “可这与曾外祖之事有何关联?” 段晏舟道:“今日收到你的信后,我去见过朱老大人,也劝过他,可他执意明日仍要去登高。” 苏婉清怒道:“你想让我曾外祖去引蛇出洞?” 段晏舟道:“大人主意已定,而且此事需瞒着他,他既已决定,若不派人跟随,恐生乱子。” 苏婉清急道:“那为何不干脆将曾外祖留在家中?定要让他这般高龄还涉险?” 段晏舟不语,只是看着她。 苏婉清顿了顿,也发觉自己失言,毕竟,没人能拦住一个心存死志之人。 与其让曾外祖在其他场合被敌人算计,还不如在自己眼皮底下,尚可有应对之策。 只是一想到曾外祖年事已高,却还要遭受这般磨难,苏婉清便心痛如绞,满心难受。 段晏舟眉头紧锁,正思索着用什么话语来安慰她。 却不想,苏婉清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段侯爷刚刚是小女子失态了。” 段晏舟看着她,眼中有几分赞许。 苏婉清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按您的部署行事吧。只是,不知明日小女子方不方...” “方便!” ------------ 第一卷 第96章 朱老大人失踪 翌日,朱老大人出门不久,苏婉清也悄然出了门。 果不其然,在街角处,郑经正静静等待,而段晏舟则坐在马车之中。苏婉清快步上前,与他们会合。 三人远远跟着朱老大人队伍。 段晏舟见苏婉清面露焦急,轻声道:“莫慌,我在山上各处都已布满了人手,也安排了两人混在队伍之中,他们会帮忙照看着朱老大人。” 苏婉清点头,稍安。 至登高之地,山峦叠嶂,林染秋色。山间小径,众人拾级而上,衣袂随风。朱老大人于队伍中,虽年迈,然步伐稳,精神健。学子簇拥,谈诗论道,意气风发。 苏婉清静静地站在另一个山头,目光一直追随着朱老大人。 突然,前方的山头的登高之人似有异动,隐隐传来一阵躁动。 段晏舟眉头一皱,低声吩咐道:“朱老大人可能有情况,悄悄跟上。”手下人领命而去。 未几,一人神色惶急地赶来:“大人,朱老大人以更衣为由,悄然离了大队,继而登上一辆马车。其行迹诡秘,同行竟有四五辆马车,相互混淆。我等所派跟踪之人,皆被分散,失了目标,未能跟上。”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飞奔而来:“大人,七号已跟上朱老大人的马车,沿路留有标记。” 段晏舟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苏婉清,解释道:“七号是咱们手底下轻功最好之人,只要依着他留下的标记,定能寻到朱老大人。” 苏婉清眉头紧蹙,满心忧惧,哪能轻易放心。她目光如冰,冷冷地盯着那群学子,寒声道:“此次登高之行不过是近日才定,对方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备好四五辆马车混淆视听,可见这些学子中必定藏有他们的人。” 段晏舟面色阴沉地点点头,“你放心,此事我已知晓,定不会轻饶。我会让衢州知州彻查,务必揪出内奸。” 朱老大人失踪的消息仿若一阵狂风,迅速席卷了整个衢州城。 那些一同登高的人皆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这让衢州知州黄大人头疼欲裂,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衙门里来回踱步,额头冷汗如雨下,这事怎么就偏偏被他遇上了,他这是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苏婉清则在府中努力安抚朱老夫人和朱成均。 朱老夫人听闻此事可能与安王余孽相关,原本担忧的面容瞬间被忧伤笼罩,宛如一朵被霜打过的花。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下那件事啊。” 她紧紧拉住苏婉清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哀求:“阿清,你告诉曾外祖母,你这次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此事?今日,是不是你曾外祖父自己要去的?他是不是...” 说着,泪水已夺眶而出,浸湿了脸颊。 苏婉清见朱老夫人如此,心有不忍,忙握住她的手道:“曾外祖母,您宽心。黄大人已知此事,朝廷亦有人来救曾外祖父,他定能平安。” 朱老夫人摆手,眼中绝望:“这老头子,多年来为旧事愧疚难安。若真是安王余孽所为,他恐有死志,怎会苟活?” 换苏婉清还要劝自己,朱老夫人强忍着悲痛说道:“你此次从京城来,定有自己要办的事,你且去忙,无需挂念家里。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还能撑上一阵。” 苏婉清心中牵挂曾外祖父的安危,见老夫人如此说,也只好点头。 她将大夫和嬷嬷都留在房中,转身出了里间。 刚一出来,便瞧见朱成均那小小的身影。小家伙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模样瞧着让人心疼不已。 见着苏婉清,小成均立刻跑过来,带着哭腔喊道:“姐姐,曾爷爷...他还能回来吗?” 苏婉清蹲下身子,轻轻拉过小成均的手,温柔地说道:“放心,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把曾爷爷救回来的。” 小成均听了,用力地点点头,抽噎着说:“那等曾爷爷回来,我再也不调皮了。我再也不偷偷揪他的胡子了,我会好好读书,做个乖孩子,这样曾爷爷就会一直陪着我了。” 说着,那豆大的泪珠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划过他那稚嫩的脸庞。 苏婉清轻抚他的小脸,眼中满是慈爱:“成均,你乖。好好照顾曾外祖母,你是个有担当的大孩子,能做到吗?” 小成均重重点头:“嗯,我可以。” 苏婉清微笑着摸摸他的头,眼中满是欣慰。 ...... 朱老大人失踪,段晏舟为图方便,直接将自己客房当作了沉思谋划之地。苏婉清前来之时,正听到有人向段晏舟汇报:“大人,七号留下的踪迹指向郊外,可对方极为狡猾,已换了三趟车,如今仍在追踪,但尚未找到其确切行踪。”见苏婉清进来,段晏舟便让那人将情况又说了一遍。 苏婉清听完,眉头微皱,问道:“烟花厂那边还没消息吗?” 段晏舟回道:“已查出来了,两个月前确有一批火药入库,不过分量不算大,仅能炸毁一定范围区域。”苏婉清又问:“那黄大人那边可有新线索?” 段晏舟面色凝重:“那些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黄大人权力有限,已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府衙,我们的人混在其中,发现有一人形迹可疑。” 苏婉清思索片刻道:“让黄大人放了所有人,暗中派人盯着那个可疑之人。” 皇城司的人目光投向段晏舟,眼神中带着询问。段晏舟微微点头,示意他照做。 那皇城司之人心中不由一惊,诧异万分。 他暗自思忖: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听从一个女子的安排?即便她是朱老大人的晚辈,可在这等大事面前,也不该这般啊。 ------------ 第一卷 第97章 消息 他们一直天快黑了,陆续有探子回来复命。 第一个探子匆匆上前,单膝跪地,抱拳禀报道:“大人,我们已查清那可疑之人。此人名为林羽,是个举人。他年初从禹州来衢州求学,与几个读书人一起在城南租了个小院居住。今日从府衙回去后,他像是有所警觉,故意在街上绕了许久,买了些吃食,才回到小院。自那之后,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并未见他再出来。” 紧接着,又一探子回禀:“大人,烟花厂那批炸药的买家已查明,买家名叫林羽。” 苏婉清神色一凛,看向那探子确认道:“你确定他回去后就一直没出来过?” 探子点头:“是,他们几个读书人住的小院我们一直有人盯着,确定他没有离开。” 苏婉清暗道一句“不好”,与段晏舟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脸色一变,真正的林羽怕是早就死了。 段晏舟当机立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身姿矫健而果决。苏婉清见状,赶忙拎起裙摆,迈着小碎步在后面一路小跑,心中暗暗埋怨这一身累赘的古装,恨不能像往常那般身着轻便的运动鞋和运动裤。 不多时,他们来到那小院。 还没等众人站稳脚跟,就有一名手下前来,欲要汇报情况。 “哐当!”一声巨响,城南小巷里那间屋子的大门被猛地踹开,木屑飞溅。段晏舟带着人一拥而入,迅速展开搜索。他们将小院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没过多久,郑经便急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地禀报:“主子,跑了!” 段晏舟眉头紧皱,目光如炬般地盯着被驱赶到院子中的三个读书人,眼神中透着威严与压迫,沉声问道:“你们可曾看见林羽?” 那几个读书人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才林羽带了一堆吃食回来分给我们,之后我们都在屋子里吃东西,就没再出来,也没看到他去哪里了。” 苏婉清心思一转,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段晏舟的人早已将这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林羽根本不可能逃脱。他买这些吃食,定是故意为之,好让院子里的人都留在屋内,不干扰他逃跑。 段晏舟显然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二人目光交汇,心领神会。 他们的目光如电,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快速扫视,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最终,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角落里的水缸上。段晏舟身形闪动,几步就跨到水缸前,双手猛地发力。 只听一阵摩擦声,水缸被移开,果然,水缸之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宛如一张通往未知的黑暗巨口。 “追!”段晏舟一声令下,第一个打算下洞。 行动之前,他下意识地转头,本想对苏婉清说让她就留在此地,这里危险重重,不适合她涉险。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苏婉清眼中那抹倔强与坚定时,到嘴边的话瞬间变了:“你跟着我。” 二人进入密道后,发现密道不长,它连通了两个相邻巷子的院子。 林羽正是利用这个通道,从这边院子进入密道,再从对面院子的出口逃离,成功避开了段晏舟等人的围堵。 一时间,林羽这条线索看似断了,众人心中都有些焦急。 不过,很快有好消息传来。一名手下疾奔而来,大声禀报:“大人,七号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落脚之处。”段晏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翻身上马,苏婉清也毫不犹豫地跟上。 ...... 朱老大人随众人登高,山间秋景似画,他却无心赏玩。 正行间,林羽那书生悄悄挨近自己,于他耳畔低声道:“朱老大人,马车候着呢。”朱老大人一惊,不动声色打量林羽,眼中神色复杂。 过了一会儿,朱老大人借口更衣,在贴身小厮的陪同下往一旁走去。待走到一处树木繁茂、少有人至的地方,朱老大人突然停下脚步,对小厮说:“你在此等候,莫要跟来。” 小厮虽有些疑惑,但不敢违抗,只得站在原地。 朱老大人顺着林羽告知的小路前行,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一辆马车。 他上了马车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双眼就被人蒙住。 马车立刻启动,一路颠簸前行,也不知辗转了多少地方。 朱老大人能感觉到,这些人对他还算客气,并未捆住他的手脚。 只是他毕竟年事已高,这一路的折腾让他有些吃不消。 终于,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刺耳。此时,天色已然昏暗,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朱老大人被恭敬地请下马车,他身子略显佝偻,却仍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眼罩被解开的瞬间,朱老大人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后,开始环顾四周。 此地乍看只是一座普通宅子,斑驳的院墙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破旧,墙根处的青苔在黯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绿。 眼前出现了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他们身姿挺拔,宛如黑夜中伺机而动的幽灵。 看来这些年,那孩子并未闲着。 朱老大人心中微酸,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之人,其中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甚是熟悉。 他微微抱拳,声音低沉却还算恭敬:“朱老大人,一路辛苦。” 朱老大人神色淡然,两道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目光如炬地再次环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审视,而后沉声道:“你们的主子还活着吗?” 黑衣人身后的一人,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那为首的黑衣人回头看了身后之人一眼,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警告之光,确定那人老实了。 这才缓缓转头,对着朱老大人行了一礼,语气却依旧恭敬:“恕晚辈不能告知朱老大人此事。” 说罢,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朱老大人领到了一间房中。房内布置简洁,桌椅摆放整齐,角落有一烛台,烛火摇曳,为这略显昏暗的房间带来些许光亮。 黑衣人示意朱老大人入座后,很快便有人端上了茶水和一些简单的吃食。朱老大人奔波许久,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他神色坦然,丝毫不在意这些食物是否被下了毒,便吃了起来。 待黑衣人退出房中,把门轻轻关上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曾琪立马凑上前,压低声音怒道:“为何要对这个叛徒如此客气?” 为首的黑衣人停下脚步,轻轻看了他一眼。 “记住,不要再对我的决定有任何质疑,否则,你就回去吧。” 听到“回去”曾琪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见他安分,为首黑衣人续道:“看好朱老大人,半个时辰后送他离开,记住一路上对朱老大人尊敬一些。” ------------ 第一卷 第98章 三少? 二人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至城郊一庄子。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下,周遭静谧得可怖,唯远处偶有夜枭啼声传来。 段晏舟与苏婉清翻身下马,将马拴于离庄稍远的树林中,以防惊动庄内之人。而后,二人借着夜色掩护,悄然靠近庄子,寻一隐蔽角落蹲下,目光如炬,审视庄内动静。 七号悄声向段晏舟汇报:“大人,庄子里经查探共有十三人。”段晏舟微微点头,目光变得更加深邃,犹如夜空中的寒星。他心中盘算着,这十三人不知是怎样的身手,朱老大人又被藏于何处。 很快,段晏舟的手下们如鬼魅般散开,悄无声息地将庄子团团包围。他们训练有素,行动间没有丝毫拖沓,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段晏舟正欲亲自潜入庄子一探究竟,苏婉清一把拉住他,眼中满是担忧:“这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去。” 主要是段晏舟万一被敌人逮住了,这皇城司的人自己又使唤不动,又该如何是好。 段晏舟低声安抚:“若不探明位置,行动恐生变数,我速去速回,你在此勿轻举妄动。” 郑经见状,上前一步对苏婉清道:“县主放心,主子的轻功天下无人能及,定能全身而退。” 言罢,段晏舟足尖轻点,身形如电没入夜色,朝庄子而去。其身姿轻盈似鸮,隐于黑暗,唯衣袂微动之声若有若无。 他鬼魅般穿梭,敏锐避过巡逻之人,于屋顶墙角飞掠自如。 不多时,见一屋,此地戒备森严,屋外暗处四五黑衣人如雕塑般静立,虽不动,却危险四溢。屋顶亦有暗哨,目光警惕四巡。 段晏舟悄然伏于隐蔽处,目光如炬观察守卫。 他发现守卫每隔一刻钟以类似夜莺低鸣之暗号互证位置,婉转隐秘,静夜中稍不留意便会错失。 趁屋顶那人刚对完暗号,微微放松警惕之时,段晏舟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沿着屋墙攀缘而上。 待靠近屋顶之人,段晏舟屏息,手中寒芒一闪,暗器如流星射向其后颈。精准命中,那人无声倒下。 段晏舟箭步上前接住,轻置其于屋顶暗处,动作行云流水,未起丝毫波澜。稍顿,他侧耳察听无异样后,悄然揭开一瓦。 屋内之景现于眼前:朱老大人正用餐,神色怡然,不见半分被囚的狼狈。 旁有一黑衣人看守,朱老大人却仿若未觉,举止泰然。 段晏舟见状心稍安,暗忖朱老大人真要是出事了,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苏婉清交代。 时间紧迫如利刃悬顶,段晏舟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口哨,放在唇边吹出一阵尖锐而急促的声音,仿若夏日知了的鸣叫。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突兀至极,瞬间打破了原有的静谧。 那些黑衣人果真是训练有素,警惕之心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被触动。 只见他们身形如电,迅速从各处飞掠而下,落入院子之中,如一群黑夜中被惊扰的恶狼,眼神中透着犀利的寒光。其中一人朝着屋内喊道:“三少?”声音低沉,却带着紧张的询问。 “无事。”屋内传出的声音冷静沉稳,正是曾琪。 段晏舟心中一凛,原来此人便是曾琪,能被称为“三少”,想必在这组织中的地位颇高,不容小觑。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原来是郑经带着人按计划与黑衣人交上了手。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震天。 趁下方之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段晏舟如鬼魅般从屋顶飘落而下,直扑曾琪。曾琪见状,眼神一凛,抽刀便砍,动作迅猛无比。 但段晏舟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下来,便寻得曾琪的破绽,猛地一拳击中他的胸口。曾琪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嘴角溢出鲜血。 他却毫不在意,伸手一抹嘴角的血迹,眼中燃起更盛的怒火,宛如负伤的猛兽,更显凶狠。 段晏舟迅速让朱老大人站在自己身后,护其周全。然而,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也都冲了进来。 曾琪一个箭步躲在为首黑衣人身后,眼神中仍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恨,嘴角的血迹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段晏舟,眼神中透着一丝玩味,压低嗓音道:“世人皆以为段侯爷是京中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却不知您竟是皇城司暗部首领,这般深藏不露,实在令人惊叹。” 段晏舟神色淡然,不见丝毫窘迫,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回应:“阁下谬赞了。不知阁下是这黑衣人中的大少还是二少?竟有如此眼力。” 那人双眸一眯,不悦地瞥向身后数人,似在责怪他们的疏漏。 此时,外面的打斗声越发逼近,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他缓缓开口:“段侯爷,今夜看来是有备而来。” 段晏舟负手而立:“面对这样的对手,本侯岂敢轻心。” 黑衣人忽然大笑一声:“哦?段侯爷以为人多便能全身而退?” 段晏舟同样勾唇:“你可是想说,两个月前你透过林羽所购炸药就埋于这屋下,欲与我们同归于尽?” 黑衣人眉头一紧,心下大惊,他怎会知晓? 黑衣人忽回过神,冷声道:“拖延时间。”言罢,大喝:“上!”旋即率人如恶狼扑向段晏舟。 段晏舟面无惧色,长剑挽花,身形似电,于黑衣人阵中穿梭,剑起血雾。然敌众如潮,源源不断。 此时,曾琪瞅准间隙,直扑朱老大人。朱老大人虽有防备,但年迈之躯,动作稍滞,竟被曾琪擒住。曾琪以匕首抵其脖颈,目露癫狂:“都别动!”!” ------------ 第一卷 第99章 获救 黑衣人见状,大笑着对段晏舟喊道:“段侯爷,快住手!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朱老大人的性命。” 段晏舟眉头紧皱,停下手中动作,目光如刃般射向黑衣人:“你们若敢伤他,定叫你们死无全尸。” 黑衣人挟持着朱老大人缓缓向后退去,眼神警惕地盯着段晏舟。 这时,段晏舟的人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迅速站在他的身后。 段晏舟第一眼没看到苏婉清,愣了一下,郑经微微摇头,段晏舟会意,这里面太危险,不会武功的苏婉清确实不宜现身。 黑衣人对曾琪低喝:“你带着朱老大人快走。”曾琪眼神一狠,猛地抓住朱老大人的手臂,如拖重物般往院外奔去。朱老大人虽奋力挣扎,却因年事已高,挣脱不得。 到了院外马匹处,曾琪一手紧紧揪着朱老大人,另一只手抓住缰绳,一个飞身跨上马背,接着用力把朱老大人往马背上拽。朱老大人的衣衫都被扯得凌乱,他怒目圆睁,却被曾琪狠狠压制。 就在此时,一直守在屋外的七号带着两名手下如猎豹般杀出。 七号身形如电,眨眼间就到了曾琪身边,手中匕首寒光一闪,抵住了曾琪的咽喉,冷声道:“放开他!”另两名手下则迅速出手,从曾琪那如铁钳般的手中夺过朱老大人,将其护在身后。 屋内,段晏舟的人见状怒吼着要追,却被黑衣人一伙拼死阻拦,双方陷入混战,血腥之气弥漫。 苏婉清见朱老大人脱险,急忙奔过去,眼中含泪:“曾外祖,您受惊了。”她紧紧抱住朱老大人,心有余悸。 再说屋内,段晏舟的人一心要追,却被黑衣人缠得脱不开身。在这激烈的缠斗中,不知不觉众人已被带到大门前。突然,不知从何处降下一张巨大的网,那网不知是用何种坚韧的材料制成,竟将段晏舟的人困在其中。 好在段晏舟轻功了得,关键时刻一手抓住身边一人,也飞到屋顶之上。 只是剩下的手下们奋力反抗,有的用刀剑劈砍,却只在网上溅起几点火星;有的试图攀爬,可那网上似有一股奇异的粘性,让他们难以挣脱,而且网上还散发着一股迷香,令众人渐渐有些头晕目眩。 黑衣人见状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他们身手敏捷地迅速全部跳到屋顶上。 为首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在夜风中那火苗摇曳不定,映照着他得意扬扬的面容,他高声喊道:“段侯爷,这一次,是你输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宛如利箭般穿透夜空:“谁输了还不一定呢!” 众人惊愕间,只见院门缓缓打开,苏婉清神色镇定地走了进来,她身旁围着数名高手,而曾琪被他们牢牢押着,动弹不得。 苏婉清目光如炬,高声道:“你们若不想他死,就放了他们。” 段晏舟看到苏婉清前来,二话不说飞身到她身边,眼中闪过一丝责怪,旋即侧身站在她身前,似要将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外。 黑衣人见状,眯了眯眼睛,神色狠厉:“哼,杀了便是,我不在乎。” 说着,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向被困的众人。段晏舟冷笑一声:“哦?丢了你们的三少,真的无所谓吗?” 言罢,他猛地将曾琪抓到面前,手中长刀寒光一闪,直接斩下了曾琪的左臂。 曾琪发出一声惨叫,凄厉似能划破夜空。鲜血如泉,从他断臂处喷涌,他忙以右手捂住,鲜血仍从指缝间渗出,瞬间染红衣衫。 他抬头,眼神愤怒又痛苦,如燃着恨火,死死盯着上方黑衣人。 “大哥!”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大变,身旁的人见状纷纷拔刀,怒喝道:“三少!” 黑衣人双眼微眯,眼角余光瞥见下方被困之人已有挣脱大网之势。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的火折子朝着段晏舟的方向狠狠扔去,与此同时,其余黑衣人都朝着曾琪的方向攻去,试图营救。 段晏舟反应极快,他如敏捷的猎豹一般,一个箭步向前,精准地抓住了飞来的火折子。 用力一握,那微弱的火苗在他手中挣扎了几下后,彻底熄灭。而另一边,曾琪已被黑衣人趁乱拖走,只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 就在此时,段晏舟的手下也挣脱了那张大网,纷纷来到他的身边。 屋顶上的黑衣人见曾琪已经获救,又拿出一个火折子。 段晏舟见状,面色剧变,他瞳孔一缩,声如洪钟般大喝道:“快撤!” 刹那间,段晏舟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来到苏婉清身边。他一把紧紧抓住苏婉清纤细的手臂,带着她如离弦之箭般往院外狂奔。 苏婉清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啸,她紧紧跟在段晏舟身后。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雷般在身后炸开。 苏婉清只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后方汹涌而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就在这时,一个坚实的身影猛地扑向她,将她紧紧压在身下。是段晏舟! 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苏婉清。 刹那间,世界仿佛被无尽的轰鸣声填满,那声音如同末日的咆哮,震得人双耳剧痛,几近失聪。 黑衣人立于高处,语带笑意:“段侯爷,今日便到此为止,咱们改日再来分个胜负。” 说罢,他潇洒地一挥手,带着剩余的手下如幽灵般迅速没入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老大人获救后,苏婉清依旧忧心忡忡。她不惜耗费大量银钱,请来众多护卫守护朱老大人。每日里,她还与朱老夫人亲自照料,盯着朱老大人喝药、运动、散步,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也不再提及朱老大人被抓之事,只是将朱老夫人在其被抓后的情形娓娓道来。 什么朱老夫人听闻噩耗时,悲痛欲绝,整个人几近昏厥。 什么朱成均年纪尚小,见家里出事了,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朱老大人听着这些,眼眶泛红,拍了拍苏婉清的胳膊:“老夫明白你的意思,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苏婉清得到这句承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 第一卷 第100章 文书先生 京城近日有两件事轰动非凡。 其一便是良种现世,此乃关乎国运民生之大事,宛如祥云朵朵笼罩朝堂,圣上龙颜大悦,朝廷上下喜气洋洋。 而另一件事,则在文坛掀起了惊涛骇浪,令一众文人墨客惊愕赞叹。 中秋宴会上,户部侍郎苏锐明之子苏宇策做的《水调歌头》最后两句,居然被人做出来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醉香楼内,此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只见一位文人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这两句,而后高高举起。众人目光齐聚,刹那间,满堂皆被这两句词的光芒所笼罩。 “妙!”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爆竹的引线。 “妙啊!”喝彩声顿时如雷鸣般在楼中炸开,众人纷纷鼓掌称赞,眼中满是惊叹与赞赏。 一位身着灰布长衫、面容清瘦的老者捻须赞叹道:“此二句之妙,妙在以最质朴之语,道尽人间至情。‘但愿人长久’,这长久之愿,涵盖了对亲友情深的渴盼,对时光安稳的期许,是对生命中所有珍视之人的衷心祝福,其情之真,可穿金石。而‘千里共婵娟’,则将这情感升华至空灵之境。婵娟者,明月也,无论相隔千里万里,只要同望这一轮明月,情谊便能在月光中交融。这是何等开阔的意境,何等浪漫的情怀,真真堪称千古绝句。” 这时,一个身着锦缎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好奇地问道:“如此绝妙之词,是哪位学子的佳作?”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中年书生便摇头反对:“能写出这般好词,岂是寻常学子可为?定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文豪,或是久负盛名的文坛大家,其才华之高,恐非凡人能及。”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把那作者想象成了一个如仙人般高不可攀的存在。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袍、手持折扇的男子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你们啊,都猜不到。”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他却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就是不说话。 在众人的催促下,他才缓缓道:“写出这词的,是一位女子。” “什么?女子?”众人皆露出惊愕之色,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莫非是哪个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才女?像那些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才有这样的底蕴。” 那卖关子的男子却又是一笑,继续卖着关子,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众人越发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这才得意地说道:“这位女子,不过是一个七品县令之女,而且,还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庶女。” 此语一出,仿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众人的脸上满是震惊。 “怎么可能?”质疑声此起彼伏,“一个七品县令家的庶女,怎会有如此惊世之才?” 还只有十六岁,那让他们这些自认饱读诗书二十多年的人如何自处? “你可别不信。”那卖关子的人继续说道,“这女子两日前径直前往京兆府尹处揭了榜,年初便将这两句词呈了上去。圣上得知后,喜出望外,当即召见了她。” “不止如此,听闻那女子在圣上面前还当场作出了不少绝妙好诗,圣上龙心大悦,当场就要在翰林院给她封个侍诏之职。” 此语一出,众人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翰林院,那是何等神圣之地,多少文人墨客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如今竟要让一个女子轻易跻身其中?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这成何体统?翰林院怎可让女子任职?”一位老儒生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是啊,此事太过荒谬。”众人纷纷附和,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愤懑。 原来,朝堂上许多大臣也持有相同的看法,右相更是言辞恳切地向圣上进谏,在诸多重臣的恳求之下,圣上这才改变了主意。 不过,圣上仍在京城赐给那女子一座宅子,并称她为书文先生,若有再有佳作人可随时入宫。 被圣上成为书文先生。 书、文。 这两个字单拎出来都能让众人嫉妒,更何况还连在了一起。 众人无不羡慕那女子的好运,仅仅凭借一首诗,便似一步登天。 能随时入宫面圣,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荣耀啊。 一个个的只恨自己学艺不精,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女子给比了下去。 隔壁房间的苏宇泽,将这些话语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这首《水调歌头》,分明是他在中秋宴上率先吟诵而出的,可如今,所有的殊荣竟都被那女子夺去,他却未得到圣上半分这般特殊的眷顾。 中秋宴后,他得意非凡,在文人聚会中如开屏孔雀,尽享众人艳羡目光,以为自己已成文坛之星。 然而,这得意不过三日便碎。诗会上,众人常起哄让他作诗,他自知才学浅薄,推脱几次后终难再避,当众出丑。此后,诗会成了他的噩梦。 推脱几次后,他每每出门,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身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知道,他们看出来了,他们在质疑自己是不是《水调歌头》真正作者。 他想说,这词既然是他第一个念的,但又不敢。 怕那些人让自己再做一首,怕他们来找自己比。 这些时日,他活得像过街之鼠,只能躲在暗处。 就连国子监的先生,近日也屡屡暗示于他,或明或暗。那眼神中的失望,宛如利刃割心;话语里的劝诫,恰似重锤击魂。 苏宇泽又羞又恼,满心愤懑却无从辩驳。 他怒不可遏,回府后径直朝着苏玉秀的沁芳居奔去,一路上怒气腾腾。 下人们远远瞧见他,如见煞神,纷纷躲避。 这些日子,二少爷没少来二小姐这儿撒气,他们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苏玉秀,你给我出来!” ------------ 第一卷 第101章 莫颜 苏宇策的怒吼,似要把沁芳居震塌。 苏玉秀在房内气得浑身发颤。 当初将那大好机会给了这哥哥,是他自己无能,如今却来怪她,真是不可理喻! 苏玉秀本想让下人回说自己不在,不想苏宇策居然这么不讲究,直接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苏玉秀,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说我?”苏宇策怒目圆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再给我拿出几首词来,让我在外面找回些面子。” 苏玉秀暗自叫苦,她前世心情根本就没放在这个上面,会背之数寥寥,自己尚不够用,怎可给他? 于是冷声道:“我没有。” 苏宇策一听,更加恼怒,“那首《水调歌头》呢?到底是谁写的?你能不能让他再帮我写两首?” 苏玉秀一惊,想到此词乃苏婉清所写,若被知晓,恐生大乱。 她心一横,道:“是我写的。” 苏宇策嗤笑,“我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就凭你能写出那样的好词?” 苏玉秀也不甘示弱,“怎么?你不信?这就是我写的,你自己没本事,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苏宇策怒极反笑,“好,好得很。你若是不帮我把这个事情解决了,等父亲回来知道了这事儿,哼,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他一甩衣袖,气冲冲地走了,留下苏玉秀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苏玉秀愤懑填膺,当初将《水调歌头》拿出来的时候,他不知道都高兴,还夸自己是他的福星。 如今事出,只知怪罪于她,那自己又该怪谁呢? ...... 醉香楼二楼包房,静谧中透着温馨,雕花屏风轻隔内外,空气中酒香隐隐。 丫鬟晚香,着淡粉布衣,双髻饰以绢花,正她临窗而立,侧耳倾听隔壁书生高谈。 慵懒倚于雕花椅的小姐莫颜,月白锦缎长裙裹身,几缕碎发垂于颊侧。 “小姐太好了。”晚香双眸闪亮,疾步至莫颜身旁,“您名声已如春风拂遍京城,书生们都在谈论您呢。” 莫颜抬眸,为了这一刻,她付出了太多,如今听到这样的议论,心中满是欢喜。 虽然不知那妇人将那些好诗给自己到底是何目的。 但那又如何,只要能看到夫人那张扭曲的脸,和她爹后悔的样子,那就够了。 哪怕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自己也是愿意的! ...... 一辆马车停下,莫颜款步从马车中而下,衣袂轻扬。 此时,阳光正好,洒在府邸朱红的大门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门上的铜钉在光下闪耀着古朴的光泽。 这宅子虽说只有三进,与那些贵族大人的宅子比不了。 但在京城的这个地段,又是皇上御赐,自有一番威严气象,莫颜心中满是满意之情。 待莫颜回府歇下不久,门房来报:“小姐,今日收到一封信,据说是小姐的父亲送来的。” 晚香赶忙上前接过信,莫颜盯着那封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接着慢悠悠地扶着晚香的胳膊,向内院走去。 进了内院,丫鬟们鱼贯而出。有的端来水盆、毛巾等物,伺候莫颜和晚香洗手洁面;有的则迅速摆好桌椅,放上精致的茶水和香气四溢的糕点,恭请二人在院子里坐下。 还有丫鬟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莫颜坐于椅上,惬意之感油然而生。 还别说,这皇帝赐下的下人就是好用。 这般闲适日子,是她在乡下庄子时做梦都不敢想的。 莫颜端起茶盏轻啜,茶水入口,初时舌尖微苦,旋即茶香在口腔漫开。 咽下后,喉间回甘悠长绵密,丝丝甘甜萦绕,虽非品茶行家,但她也知此乃好茶,是她以前从未有机会品尝到的佳品。 做完这些后,莫颜接过晚香递来的信,瞧了一眼,旋即嗤笑出声。 旁边有个丫鬟正在为晚香扇风,晚香伸手夺过扇子,看向莫颜问道:“小姐,老爷说了什么?” 莫邪拿过信,浏览一番后道:“爹说老夫人近日对我思念甚深,都快因思念成疾了,让我回府一趟。” 晚香面露愤懑之色:“小姐在庄子上苦熬了十年,老爷从未关心过一句,如今小姐好不容易得见天颜。他们就巴巴凑了上来,这之前怎不见他们有半分挂念?” 莫颜微微皱眉,嘴唇微动似有话说,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晚香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轻声问道:“那小姐会回去吗?” 莫颜冷笑一声,道:“回去,他不亲自来请,这个家我怎么回得去?” 晚香听了,不禁想起当初姨娘和小姐被赶出家门的那个夜晚。 那夜大雨如瀑,破旧马车在雨中飘摇,似将被风雨碾碎。车内,缠绵病榻的柳姨娘抱紧年幼小姐,雨水从马车缝隙渗落,无情地打湿二人。 她娘也撑着病体,跪于门房门前,额头叩地,声声哀求:“求您通传老爷,容姨娘和小姐多留一日,待明日一早天晴了我们立刻就走。” 门房面露不忍,目光纠结,却被赶来的管家厉声喝止。 转头冲柳姨娘道:“姨娘,这都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若是再冲撞了夫人肚里的小少爷,小人也担当不起啊!” 大门缓缓阖上,晚香抬头,恰好看到车内小姐的目光。 她空洞地眼神像是深渊一般,无喜无悲地看着大门。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晚香的心,让她在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依然感觉如芒在背,记忆犹新。 ...... 佛堂内,香烟袅袅,静谧中只余念珠拨动之声。一位老嬷嬷静静地陪着唐夫人礼佛完毕,檀香的气息萦绕在二人周围,似给这空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如何呢?”唐夫人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老嬷嬷微微躬身:“回夫人,那莫颜仅得了圣上赏赐的一座宅子和一群下人。” 唐夫人轻皱眉头,手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沉吟道:“看来咱们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圣上看样子,对已故的皇贵妃娘娘,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看重啊。” 唐夫人顿了顿,又问:“宫中其他人都是什么反应?” 老嬷嬷回道:“庄子上一共去了四拨人,其中三拨应是圣上、中宫和娴妃派去的,好在咱们提前有所部署,应当没被看出什么端倪,只是这最后一拨人,咱们还没弄清楚” 唐夫人微微点头,“放心,” 老嬷嬷沉默片刻后继续问:“主子,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圣上将莫姑娘放出宫外,瞧着并没有要将她纳入后宫的意思。” 老嬷嬷面露遗憾之色。他们三年前无意见到莫姑娘,主子一眼就发现和皇贵妃长得七八分相似的。 加上这三年的引导,如今已经有了九成相似,原以为送到庆贞帝面前他会迫不及待将人留下来。 没想到,却这么轻易让人出宫。 唐夫人却神色悠然,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你不了解我们这位圣上,他向来伪善,最是好面子。若第一面就让莫颜留于后宫之中,后世还不知会如何评价他呢。你且看着,这事儿啊,才刚刚开始。” “他迟早,会忍不住的。” 忽然唐夫人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让人盯紧一点莫颜,摸清京中有谁与她刻意接近的,特别是和苏宇策也有交集的人要格外注意。” ------------ 第一卷 第102章 回京城 莫颜的出现,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让苏宇策好不容易安稳的生活再起波澜。 肚子没货的人,最近连门都不敢出。 心里又憋着一股气,于是时不时地就跑到苏玉秀面前找他麻烦。老夫人不在,赵氏管不了二房的事,姜氏更是明哲保身,只作不知,不愿掺和这趟浑水。 苏玉秀本就心情烦闷,尤其是给未婚夫杨恩昱送了信,却十封有九封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为了躲避苏宇策,她干脆去如意坊等杨恩昱。 掌柜的一见她就委婉地道,最近他家东家很少来。 苏玉秀看到从前对自己殷勤至极的人,如今却一板一眼,心中不甘直接就在如意坊里等了起来。 她还不必坐包房,就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之中,虽然戴着帷幔,但还是引起不少人的狐疑。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等到了杨恩昱。 苏玉秀一见到杨恩昱,眼眶瞬间泛红,鼻尖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继而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她带着哭腔道:“恩昱哥哥,你为什么都不理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连你也嫌弃我了?” 杨恩昱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阵恍惚,忽然间就想起了那天在永宁侯府门口,清儿妹妹对自己说的话。 他脑海中浮现出苏婉清那张脸,清儿妹妹似乎从不轻易表露情绪,无论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会静静地看着自己。 苏玉秀见杨恩昱愣神,哭得更凶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上前拉住杨恩昱的衣袖,哽咽着说:“恩昱哥哥,我好想你。” 杨恩昱回过神来,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苏二妹妹,你我并未成婚,如此举止,成何体统。” 苏玉秀却不管不顾,上前又要去拉他,杨恩昱侧身避开。 两人就这样拉扯起来,苏玉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委屈地看着杨恩昱。 杨恩昱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她,才弄丢了清儿妹妹,又很快冷静下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日后莫要等在大堂之中,让人看去了,成何体统!” 就在杨恩昱转身要走的时候,苏玉秀一不做二不休,心一横,猛地向前一步,直接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她前世早已通了人事,深知男子的弱点,此时使出浑身解数。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蹭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慰藉。那细腻的触感让杨恩昱的后背微微发烫,她的发丝如轻羽般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丝丝酥痒。 她一边带着哭腔,声泪俱下地叙说着自己的情深:“恩昱哥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我知道我有时任性,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若走了,我...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又有一丝撩拨的意味,杨恩昱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涌上心头,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起来。苏玉秀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趁势钻进杨恩昱怀里,宛如一只寻求庇护的娇弱猫儿。 软香温玉在怀,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杨恩昱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思绪有些飘散。 记得苏玉秀上次落水,他也曾抱过她,可那并无其他杂念。但这次,却截然不同。 她紧紧贴着自己,身体的温热透过衣衫传递过来,每一寸肌肤相触之处都似有火苗在跳跃。 尤其是苏玉秀,眼中满是害怕失去他的恐惧,那小巧的身子越贴越近,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 她甚至还抬起头,双眸泛红,似浸朝露的樱桃,那微微张启的红唇,恰似娇艳玫瑰。 杨恩昱心旌摇曳,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下去。 苏玉秀看着杨恩昱沉迷的闭上眼睛,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得意,自己这一番手段果然有效,眼前这个男人终究还是逃不出她的掌心。 ...... 朱老大人获救后,安王余孽的一系列复仇计划暂且告一段落。 然而,苏婉清的心却依旧高悬,敌暗我明,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段晏舟虽已安排人手保护,但这些人不可能永远驻守在此。好在十月初,段晏舟带来了圣上的密信,信中旨意是要将曾外祖和曾外祖母转移到一个安全之地。 如此一来,便只留下了小成均。苏婉清思来想去,为求万全,干脆亲自前往冀州,将朱成均交到他父母手中后,才放心离去。待她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时,已然是十二月了。 此时的京城,大雪纷飞,如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飘舞,整个世界都被白色覆盖,仿若披上了一层银装,透着几分寒冷与寂静。 苏婉清刚踏入家门,便听到一阵嘈杂之声。她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向内院走去,未及进院,就看到了一出“好戏”。 ------------ 第一卷 第103章 身孕 苏锐明面色阴沉,紧紧抓着苏玉秀的手腕,拖着她往院子里走。 苏玉秀满脸惊恐,拼命挣扎,口中呼喊:“爹,您放开我,女儿知错了!”姜氏远远瞧见,赶忙小步快跑上前,急切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苏锐明仿若未闻,手上力度不减,直将苏玉秀拽至院子中央才猛地一甩。苏玉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姜氏瞥了一眼地上的苏玉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老爷,不管怎么说,秀儿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能如此对待她?何况还当着下人的面。” 说着,示意身后的丫鬟将苏玉秀扶起。 苏锐明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额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今日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他的声音如雷,在院子里炸开,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尽显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之态。 姜氏忙上前安抚:“老爷,即便秀儿犯下天大的错,咱们关起门来说,莫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伤了和气。”说着,佯装不解地问:“老爷倒是跟妾身说说,秀儿到底犯了何事?” 苏锐明怒视着苏玉秀,半晌说不出话来。苏玉秀则低着头,嘴唇颤抖,似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言语。 就在这时,姜氏眼角余光瞥见了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清儿,你回来了。” 苏锐明听到“清儿”二字,这才将视线从苏玉秀身上移开。 看向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儿,又看了看从小宠到大的大女儿。 真的不知,为何大女儿会变成这样。 他从岭南回来之后,本以为会得到圣上重用,没成想圣上对自己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还有儿子在中秋宴会上的一番操作,也是让他差点气死。 自己儿子是什么本事他还能不知道? 知晓那《水调歌头》是从大女儿口中得知的,苏锐明哪里还不明白、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大女儿既然已经得了菩萨的看重,为何却屡屡使出这等昏招! 对这对儿女失望,难免就将目光多放在姜氏身上一些。 但姜氏也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的,这让苏锐明很是受挫。 这几日,他听闻姜氏喜欢吃如意坊的糕点,而且最好是刚出炉的。今日下朝后,路过如意坊,他便想着去给姜氏买一盒,也好缓和一下夫妻关系。 未曾料到,刚进如意坊,在长随的提醒下,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竟是大女儿身边的贴身丫鬟。苏锐明心中狐疑,这丫鬟鬼鬼祟祟的,定没好事。于是,他悄悄地上了楼。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锐明也是过来人,如何听不明白,怒火中烧,猛地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睚眦欲裂。 只见屋内两人正在相拥亲吻,杨恩昱的手竟放在自己女儿的胸前!!! 这等伤风败俗的画面,让苏锐明如何能忍?他怒吼一声,当场一脚将杨恩昱踢开,然后一把揪起苏玉秀,就像拎着一只小鸡般,塞进了马车。 姜氏拉着苏婉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瘦了!” 苏婉清笑笑说自己精神着呢。 转头看到苏锐明,“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秀生怕苏锐明要当着苏婉清的面说这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苏锐明的腿,哭喊着:“爹,不要,爹,求您了!” 苏锐明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好在苏婉清面前发作太过,一时沉默不语。 姜氏见状,故意问道:“老爷,您这不说是什么事情,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啊。” 苏锐明狠狠瞪了苏玉秀一眼,到底为了她的名声,只道 “没什么事。”可他面色阴沉,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强压怒火。 姜氏又道:“若没事,您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苏玉秀见状,忙扯谎道:“爹,女儿知错了,女儿今日不小心损坏了您书房里面的一幅画。” 苏锐明抿嘴不言 姜氏听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锐明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强压怒火,将姜氏和苏婉清哄走了。 待她们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苏锐明和苏玉秀,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苏锐明冷冷地看着苏玉秀,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另一边,苏婉清挽着姜氏手臂,缓行回清音苑。 踏入院子,暖意便如柔荑拂面。屋内的龙烧得旺,暖香盈室。中央烤炉精致,炭火微红,偶有噼啪轻响,似暖语低诉。炉上水壶热气腾腾,水气氤氲,与木香交织,温馨满溢。檀木桌椅散发着淡香,绣墩上锦垫柔软,似陷云端。 下人将茶点摆好后,便退了下去。姜氏遣走丫鬟,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苏婉清看着姜氏,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娘,您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姜氏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爹啊,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一直偏疼你姐姐,总觉得她处处比你强。当初你姐姐压着你交出解毒根的方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以为姐妹俩能一直和睦下去呢,没想到这才多久,竟闹成了这样。” 苏婉清微微皱眉:“二姐姐犯了什么错?” 姜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她怀有身孕了。” 苏婉清心中一惊,怀有身孕? 她不是才十四岁吗?? 姜氏瞧见她那惊讶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自家这个女儿向来冷静,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姜氏便解释道:“你爹去如意坊给我买糕点,不巧撞见她与未婚夫私会。” 苏婉清了然,与未婚夫相会本不是什么大错,能让苏锐明如此生气,想来二人当时的行为尺度有些大。 而自家娘亲这么清楚事情的是否,想必这局也是她特意设的。 姜氏看到苏婉清的神色,笑道:“罢了,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娘就不跟你说这些了。” 随后,姜氏又问起苏婉清去衢州的情况。苏婉清只说一切都好,曾外祖母夫妇身体硬朗着呢。姜氏听完,明显松了口气。 苏婉清拉着姜氏的手说:“曾外祖母在我回来前正外出,还一直跟我说,她当初离开京城时,最放不下的就是您,希望您过得快活。曾外祖母知道您已经拿着和离书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这一句话,让姜氏眼眶泛红,眼中有泪花在打转,她轻声说道:“是我不好,让外祖父外祖母跟着担心了。” ------------ 第一卷 第104章 幕后的人 苏玉秀和杨恩昱在诗会的亲密场景被苏锐明撞见,如此一来,这婚事自然是耽搁不得。 虽说苏玉秀距离及笄之期还差两个月,可苏锐明将她带回家后,让大夫一瞧,却得到了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苏玉秀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苏锐明顿时怒不可遏,不顾外面的风雪交加,当即派人将老夫人请了回来。 第二日天一早,他便带着人匆匆前往忠勤伯府。 相较于上次订婚时两家那喜气洋洋、和和美美之态,这一次,双方见面时明显都带着几分火气。 永宁侯府满心愤懑,觉得忠勤伯府简直是无耻之极,竟如此作践自家姑娘的清白,这行径分明是没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而忠勤伯府这边更是怒火中烧,本来当初定亲之后他们就懊悔不已,只是碍于情面才勉强维持这门亲事。 可如今,苏玉秀这个谎话连篇的女子,竟敢公然勾引自家儿子做出这等丑事。哪家的当家主母能在婚前就如此不知廉耻? 这等事若是传扬出去,忠勤伯府以后在京城还如何立足? 柴氏昨夜在家中气得一夜未眠,只感觉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一般。 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没看出苏玉秀的真面目,错把鱼目当作珍珠,还因此错过了真正如珍珠般珍贵的傲凝县主,如今落得这般难堪的局面。 忠勤伯因自己在户部的闲职没了,而苏锐明也没能力再为他谋得此职,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因这婚事纷争,双方坐在一起商量时,话语间夹枪带棒,各自机关算尽。 一个隐隐威胁,反正我儿子不急,着急是你家姑娘。 一个怒声反击,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往京兆尹走一圈,我不止一个女儿,你可就只有一个儿子。 丝毫没有大户人家的体面。 最终,双方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达成一致。明年三月,让二人成亲。只是,这腹中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只能忍痛舍弃。 作为条件,忠勤伯府的聘礼需再加重三层。这一场婚事,在利益与名声的权衡下,有了看似妥善的安排,却不知埋下了多少怨怼。 当天晚上,老夫人神色冷峻,亲自安排人盯着熬药。苏玉秀看着那碗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并未矫情推脱,直接端起碗一饮而尽。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只要顺利嫁给恩昱哥哥,今日她所有所受的屈辱,终究都会让那些看笑话的人还回来的。 ...... 寒冬夜,狂风怒号,卷过庭院,窗纸沙沙震颤。屋内,晚香伺候莫颜睡下后,看向一旁倦意明显的小丫鬟轻语,轻声道:“你也下去歇着吧。” 轻语忙福身:“多谢姐姐,姐姐也早些安寝。”言罢,轻步退去。 出屋,寒风如刀,轻语打个寒颤,忙抱紧双臂,疾步穿过回廊。庭院中,积雪映着月光,似银纱覆地,清冷幽寒。雪花纷扬飘落,三两片落在她肩头、发间。 至一处阴影,本想稍歇,孰料一只手从暗处伸出,将她拽至更隐蔽角落,是府中嬷嬷。 嬷嬷目光如电,压低嗓音:“发生何事了?” 轻语定了定神,回答道:“昨日圣上把小姐叫到宫中,二人聊了会儿,具体说了什么,奴婢不知。只是小姐出来的时候眉头紧锁。” 嬷嬷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又问:“可曾听到她和晚香说了什么?” 轻语回想了一下:“奴婢听到晚香姐姐说,若是再这样下去,小姐肚子里的那点货怕是都要没了。” 嬷嬷眼神一凛:“最近可有其他可疑之人来找过莫小姐?” 轻语摇了摇头:“小姐近日因天气不好,又逢佳节,都未曾出门,也无人来找过。” 而另一边,没多久,这个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一间佛堂里。 佛堂内,唐夫人神色凝重,一旁的老嬷嬷瞧着,忍不住出言安抚:“夫人,您到底在等什么人?那水调歌头虽好,可您给莫言小姐的诗词也不逊色呀。” 唐夫人轻轻摇头,神色间满是旁人难懂的复杂:“你不懂,你不懂。” 说着,她在蒲团上缓缓坐下,老嬷嬷满心疑惑。 她跟随夫人已有三四十年,看着夫人从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长成明艳动人的大家闺秀,再到如今,成为一个困于这方天地却能搅弄风云之人。 可她始终不明白一些事,比如夫人从何处知晓那些诗词之妙,又比如夫人自幼聪慧过人,脑子里总能冒出无数新奇点子。 若不是夫人这些年拿出诸多妙方,世子怎可能在短短二十年间,于暗处发展出这般庞大的势力。 只是,老嬷嬷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夫人如此执着地要找寻苏宇策背后之人,对这件事的关注甚至超过了正事。 老嬷嬷看着唐夫人的侧脸,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另一边苏婉清在冀州的时候,便听闻了莫颜姑娘的名号。 回京后,苏婉清心中疑窦丛生。此前与姜氏会合前听闻此人之事,知其貌似身家清白,亦未曾主动寻过苏宇策。婉清聪慧,料定其幕后必有他人。 但凡穿越者,既欲有所为,必不会不先私下确认另一穿越者是敌是友,除非不知其存在。既如此,婉清唯有守好自身,如龟缩于壳,静候时机。 所幸,这份好奇未久缠。 因惠和之故,庆贞十四年底,她终于见圣上亲封的书文先生。 ------------ 第一卷 第105章 道歉 苏婉清从衢州出发,一路护送朱成钧至冀州。 这一路,她目光如炬,观察着周遭一切,思绪也如脱缰之马,奔腾不息。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已经愿意以身入局,只为提高女子地位。 这一路行来,她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女子自古以来地位低下,究竟为何? 是因体力逊于男子,无法承担繁重体力活? 还是因为女子有生育之责,从怀胎至生产,期间不能劳累? 亦或是如那些迂腐男子所言,女子天生便不如男子? “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 那脆生生的声音传来,苏婉清赶忙转头,就瞧见了惠和郡主那娇俏的模样。 苏婉清忙不迭地说道:“我在想,我这次去衢州没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呀?” 惠和郡主一听这话,那双大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粉嘟嘟的小嘴瞬间噘起,能挂起个小油瓶了。她赌气似的把头一扭,带着几分娇嗔哼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苏婉清,你可真不够义气!” 苏婉清见她这般模样,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求救般地看向一旁的九皇子妃,如今该称乐王妃。 “都叫我全名了,看来咱们郡主是真生我气了” 钟雁嘉佯装嗔怪道:“莫说是惠和了,便是我,都要生你的气。你这一走就是许久,一声不吭的,难道没把我和惠和当作朋友?” 惠和闻言,赶忙拉着钟雁嘉的胳膊,骄傲地看向苏婉清,附和道:“就是,钟姐姐都这么说了,就是你的错。” 苏婉清见二人这般,赶忙赔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今日我已备好薄酒,还请惠和郡主、钟姐姐一定要原谅我这个罪人。” 惠和郡主瞧她这副模样,下巴微微一抬,哼道:“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本郡主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这一次。不过,下不为例,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偷偷摸摸出去玩,还不带我。” 苏婉清连忙应下,心中暗喜:总算把这小祖宗哄好了。 随后,苏婉清特意把小二叫进来,点了一桌惠和和钟雁嘉爱吃的菜。惠和满意地点点头,哼道:“还算你有诚意。”接着,三人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 惠和缠着苏婉清,让她讲讲这一路的趣事。 特别是问她在衢州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苏婉清简单的说了下朱老大人不知怎的失踪了一晚上,还好有惊无险的回来了后。 惠和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待苏婉清讲完旅途见闻,话题一转,说起了京城之事。惠和郡主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苏婉清面前,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哥哥现在可是锦湘楼的常客了,听说都成了楚璃儿的入幕之宾呢。” 苏婉清一惊,心中满是疑惑:“这怎么可能?” 苏宇策虽然行事有些不靠谱,但对苏锐明对他这个儿子向来管得紧,怎么会让他如此胡来? 而且苏宇策年纪尚小,月例不多,去那种地方开销不小,哪来的钱? 惠和郡主努努嘴说:“也不一定非要花钱啊!听闻那楚璃儿是欣赏他的才气,好几次放着千金之赏都不要,非要见你哥哥呢。” 说着,惠和郡主还不忘吐槽:“我就不明白了,他就像个绣花枕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苏婉清听到楚璃儿欣赏苏宇策的才学时,眼眸微微一暗,神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扭转,旋即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哥那首《水调歌头》确实写得不错。” 惠和郡主冷哼一声:“是不是他写的还不一定呢。”这话一出,旁边两人都看向她。 惠和郡主把小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可不是我乱说的,现在大家都在传呢。苏宇策中秋之后参加了好几次诗会文会,人家让他写诗,他不是推脱就是写出来的水平也就比我强那么一点点。九舅舅早就说了,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那首《水调歌头》一看就是找枪手代作的。” “而且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他一首像样的作品都没拿出来,现在京城里的人提起他,可都是心照不宣呢。” 正当他们谈论之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是书文先生!居然是书文先生!”那声音中满是惊喜与兴惠和郡主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此时,外面的人也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提议:“要不咱们也去给书文先生打声招呼?” 旁边却有人面露犹豫之色:“书文先生到底是个女子,我们与她又不相识,这样贸然前去,怕是不太好吧。” 又有一人高声说道:“那又如何?听闻书文先生昨日进宫之后,又创作了一首堪称千古名诗。” 此人边说边摇头晃脑,满脸的钦佩之色,“那诗真乃绝妙,‘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此诗写归隐之趣,意境悠然,尽显高雅才情,世间罕有啊!不管你们去不去,我是定要去瞻仰一下书文先生风采的。” 说罢,便拨开人群,朝着书文先生出现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婉清垂眸,陶渊明的诗。 这已经是那位莫颜姑娘入京后,拿出的第六首名动京城的诗句了。 看来她幕后之人,大约是个文科生,自己都只会背一两句了。 只是她让莫颜如此大张旗鼓到底是为何。 苏婉清问:“惠和,你和那书文先生见过吗?” 惠和“见过,见过好几次了。” 苏婉清问道:“惠和,你和那书文先生见过?” 惠和郡主连连点头:“见过,见过好几次了呢。要我说,这位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你们都不知道,上次我进宫给皇爷爷请安,正巧碰上皇爷爷考核皇子。皇爷爷刚出了题目,那书文先生一首诗便脱口而出。九舅舅原本躲在我身后,都惊得愣住了。” 苏婉清又问:“那她是个怎样的人?” 惠和郡主略一犹豫:“这个...她好似有些沉闷,和那些大家闺秀并无二致,和她说话,她也就笑笑。” 说着,惠和郡主凑过来,小声说道:“听说她是被父亲抛弃的庶女,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皇爷爷都夸赞,她能有如今的才学着实不易。” 惠和郡主又看了看旁边,神秘兮兮地说:“九舅舅可不喜欢她了。” 钟雁嘉疑惑道:“我也听王爷提起过这位,王爷似乎不大高兴,问他原因,他却不肯说,你知道是为何吗?” 惠和郡主眨眨眼:“她长得有些像皇贵妃奶奶。” 说完,又仔细斟酌了一下:“不是有些像,我娘说,有些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苏婉清听闻,眸底瞬间闪过震惊之色。 ------------ 第一卷 第106章 确定 “九舅舅都念叨好几次了,他怀疑是有人故意将这女子送到皇爷爷身边的呢。”惠和郡主皱着眉头说道。 “依我看啊,九舅舅是多虑了。我娘也曾派人仔细查过,那书文先生的身世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呀。”惠和郡主晃着脑袋,一脸笃定。 苏婉清微微垂眸,心中暗自思忖:即便身世没问题,可其他能做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这背后的水恐怕深得很。 惠和郡主眼睛突然一亮,兴奋地说:“快看,那些人出来了,咱们要不也去打个招呼?” 钟雁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跃跃欲试。她早就对这位最近在京城声名大噪的书文先生好奇不已了,更何况还听说她和王爷的生母长得相像,这就更让她想要一探究竟了。 苏婉清见二人兴致如此之高,都想去凑个热闹,便也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 书文先生心中所想竟与苏婉清如出一辙。她一袭淡雅素色衣衫加身,身姿婀娜,面容清秀雅致,恰似一朵绽放在幽静山谷中的幽兰。那气质温婉如水,却又在不经意间透着一丝倔强,宛如柔韧的蒲苇,任风雨吹打亦不折腰。 因着惠和郡主的缘故,众人便与书文先生一同坐了会儿。 期间,苏婉清一直安静地坐着,全程只是微笑点头,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多问。 而惠和郡主则对书文先生的新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叽叽喳喳地问了许多问题。 书文先生始终保持着那得体的浅笑,谦逊地回应道:“郡主过奖了,那些作品不过是我随心而发,偶然所得罢了。” 苏婉清从书文先生的聊天中,更加确定了她并非穿越者。 不知为何,苏婉清看着书文先生,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如丝线般缠绕在心头,却又难以言明。 等回来后钟雁嘉一言惊醒梦中人,“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书文先生给人的感觉和阿清刚开始的时候好像啊!” 惠和郡主一听,立马反驳道:“怎么会呢?我家阿清可比她好看多了。” 钟雁嘉急忙摆手:“不是说长相,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种微妙的感觉。 惠和郡主盯着苏婉清看了许久,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大声说道:“我知道了!我说我怎么会莫名地喜欢和书文先生亲近呢,原来她给人的感觉像阿清啊!” 苏婉清一脸茫然:“为何像我?” 惠和郡主歪着头,回忆道:“阿清你小时候不爱理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啊。不管谁和你说话,你就抿着嘴笑,一双眼睛看似认真地看着对方,但那眼神又好像穿过了对方,飘向了远方,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呢。” 钟雁嘉在旁不停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就好像和周围的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有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惠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阿清是自小就性子冷,可这位书文先生又是为何会有这样的气质呢?难道真的是有人...”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猛地站起身来,“你们先吃,我先走了。” 苏婉清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去哪?” 惠和边往外走边急切地回答:“大理寺,找我表哥。” 钟雁嘉看着惠和匆忙离去的背影,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微笑着解释道:“惠和最近几乎都要住在大理寺了,整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魏大人身边查案子呢。她刚刚那样,估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和案子相关的线索了吧。” 苏婉清和钟雁嘉学着惠和说话的语气,互相调侃了几句。 没了惠和这个活泼的身影,整个包厢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空气都变得静谧起来,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你呢,钟姐姐,这几个月过得如何?”苏婉清放下筷子,微笑着看向钟雁嘉。 钟雁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幸福的微笑,“还不是那样过。” 苏婉清看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和乐王夫妻二人的生活定然甜蜜得如同浸在蜜罐里一般。“那就好。”苏婉清由衷地说道。 就在两人安静吃饭的时候,钟雁嘉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干呕起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眉头紧皱,显得十分难受。 苏婉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脸的关切:“钟姐姐你...” 钟雁嘉缓了缓,起身去漱了口,回来后看着苏婉清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刚满两个月,王爷说暂时不要说,怕有什么闪失。”钟雁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中满是温柔。 苏婉清连连点头,神色变得庄重起来:“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定会守口如瓶。” 随即,苏婉清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捂嘴偷笑起来:“乐王那性子,平日里就风风火火的,如今有了这样的喜事却不能说,定然忍得很辛苦。” 钟雁嘉想到乐王整日板着指头数日子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呀,真是促狭。” ------------ 第一卷 第107章 除夕 这个年,永宁侯府仿若被一层阴霾笼罩,处处透着冷情。 永宁侯总算从道馆归来,然而,苏玉秀之事让老妇人心情跌入谷底,赵氏也忧心此事若传扬出去,会累及自己的女儿。 这段日子里,莫说是对二房的人,就连好不容易归家的永宁侯,她也没个好脸色,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主子心情不好,下人们自然也都战战兢兢,整个侯府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 唯有姜氏的清音苑和苏婉清的时暖阁,时不时会有欢快的笑声传出,宛如这寒冬里的几缕暖阳。除夕夜,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银白,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仙女洒下的银屑,将世界装点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仙境。 侯府众人聚在一起守岁,屋内的炭火映照着众人的脸庞,却暖不了老妇人那冰冷的心。她终究还是受不了这压抑又尴尬的氛围,先行回去了,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苏玉秀和苏宇策都称病未到,老夫人一走,赵氏也待不住了,带着两个儿女,甩袖回了大房。 永宁侯自然也跟着回去了。 此时,整个屋子里面也就剩下苏锐明和姜氏母女。苏锐明如今对自己的那一双儿女,当真是伤透了心。 女儿就不必说了,不惜自毁名声也要嫁给杨恩昱那小子,他倒要看看,那小子日后能有什么造化。 关键是儿子,功名尚未考取,却已经和青楼的女子纠缠不清,还成了京中人人羡慕的花魁的座上常客。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锐明气得暴跳如雷,直接动用家法。要不是老夫人及时赶到,苏宇策怕是过完年都还爬不起来。 大约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教育的失败,苏锐明近来对姜氏格外殷勤。 此时他又来到姜氏跟前,满脸堆笑,言辞恳切,试图弥补过往的疏离。 姜氏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回应:“若老爷没什么事儿,我跟清儿就先回去了。” 苏锐明顿时有些着恼,我都已经纡尊降贵来跟你道歉了,你姜氏到底要拿乔到什么时候? 苏锐明眉头一皱,沉声道:“让清儿先回去,咱们夫妻俩说说话。” 苏婉清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苏锐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恼羞成怒地对她发狠道:“苏婉清,莫要以为你现在被封为县主就了不起了,我到底是你爹!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你确定要忤逆我吗?” 苏婉清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姜氏身前,用一双如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无尽的冷漠与不屑。 苏锐明被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再次发作的时候,姜氏发话了:“清儿,你先走吧。” 边说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苏婉清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在院子里等您。” 说罢,便转身离开,留下苏锐明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 苏婉清步出屋子,立于四角天空之下。雪后世界银白似梦,仿若仙境。她身着厚棉衣,衣上精致花纹于白雪映照下若隐若现,领口与袖口毛茸茸的边,恰似冬日盛开之棉朵。手中紧握着汤婆子,暖意自手心蔓延,驱散几分寒意。 她站在屋檐下,轻伸玉手,雪花如轻盈精灵般纷纷扬扬飘落,触到指尖,瞬间化为剔透水珠,似珍珠般晶莹。她仰首,雪花落在脸颊,带来丝丝凉意,那精致面容在雪花映衬下愈发清丽脱俗,宛如雪中仙子。 没过多久,屋内便传来了姜氏和苏锐明吵闹的声音。苏婉清微微皱眉,侧耳倾听。只听到苏锐明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传来:“你我到底是夫妻一体,有必要每日如此剑拔弩张吗?” 起初,姜氏的声音还很低,似乎是害怕被屋外的人听到,只是低声回应着。可随着争吵的升级,姜氏也干脆不再压抑,大声质问道:“你若还想好好过日子,咱们就安安分分地过下去。若不想过,我明日就拿着和离书去衙门,咱们自此分道扬镳,也好过这样相互折磨。” 苏锐明听到姜氏又拿和离书来要挟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声音愈发愤怒,话语也变得急促而激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争吵声在屋内回荡。 最后,姜氏似乎冷笑了一声:“老爷今日怕是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妾身也先回房了。” 门开,苏婉清见着姜氏,莞尔一笑,伸手道:“娘,回吧。” 姜氏脸上愤怒与决绝之色,刹那间化为欣喜温和之态,忙牵住苏婉清的手,心疼地嗔怪:“怎不在避风处候着,手都冻着了。” 苏婉清道:“娘,女儿不冷,只担心您。” 姜氏将汤婆子递过去:“拿着,暖暖。” 苏婉清推让,姜氏佯怒,苏婉清便接过。 母女俩手牵手,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着贴心话,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苏锐明在屋内看着那在雪中远去的身影,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那是他的妻女啊,可如今,却因他的过错,离他越来越远,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只留下满心的惆怅与失落。 ...... 苏婉清刚踏入自己的院子,便听到了几声知了的叫声。椅秋满脸疑惑:“这天寒地冻的,怎会有知了?真是好生奇怪。” 苏婉清不知为何,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嘴角微微上扬。 刚进屋子,苏婉清便对椅秋道:“今日除夕,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椅秋忙道:“姑娘,这除夕夜我得陪着您,还没守岁呢。” 苏婉清摇摇头:“不必了,你回去吧。对了,你去帮我拿些赏钱,分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他们辛苦了一整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除夕佳节,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让他们开开心心的。” 椅秋应道:“姑娘真是心善。那我给他们送完赏钱就回来。” 苏婉清再次摇头:“不用回来了,你送完赏钱便也下去休息吧,我有些困了。” 说着,还故意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那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一般。 椅秋见苏婉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点了点头:“那好,姑娘。我先把屋子里的炭火弄一下,让姑娘睡得暖和些。” 苏婉清微微点头,然后往榻上一躺,做出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 椅秋轻手轻脚地摆弄炭火,确认炭火不会有问题后,又默默地将门窗关好,转身离开。待门关上的那一刻,原本困倦不已的苏婉清顿时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知了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苏婉清神色一凛,连忙胡乱穿好鞋子,随手披上衣裳,疾步走向门口,伸手打开门。 门刚一打开,那张熟悉的笑脸便映入眼帘。 ------------ 第一卷 第108章 开解 段晏舟身着玄色绣金纹锦袍,外披黑色狐裘,头戴玉冠,风采依旧。 但仔细看,好似,瘦了些。 自衢州一别,段晏舟送曾外祖离去后便没了音讯。这近两个月来,苏婉清满心担忧,安王余孽虎视眈眈,他却如石沉大海。前几日惠和与钟姐姐提及,只说乐王因寻他不得,在家大骂其不讲义气,独自逍遥。 苏婉清听到这些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安王余孽筹谋已久,也不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今日,当看到他安然出现在眼前,苏婉清只觉心间那一丝阴霾瞬间消散,仿若暖阳破雾,重归安宁。 苏婉清和段晏舟静静地在院子里走着,四周静谧得只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久别重逢,两人竟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不知该先吐出哪一句。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咚——咚——咚——”,浑厚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悠悠回荡,三更了。 段晏舟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是久未开口又或是旅途风霜的痕迹,却又有着别样的磁性,仿若低沉的琴弦被轻轻拨动。 “新年好。” 他轻声说道,那个“好”字的尾音微微往上提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眷恋。 就好似他今夜特地前来,就是来说这么一句的。 苏婉清微微一愣,片刻后才朝着他展颜一笑,回应道:“新年好。” 两人开始交谈后,那因许久未见而产生的疏离感,仿佛冰雪遇暖阳般渐渐消融。 苏婉清抬眸看向段晏舟,眼中满是关切:“曾外祖可好?” 段晏舟笑道:“朱老大人一切都好,我给他安排的地方很是合他心意,现在能吃能喝,身体硬朗着呢。” 苏婉清听了,安心地点点头:“那就好,多谢你。” “还是不问我他们具体在哪?” 苏婉清摇摇头:“越少人知道,他们便越安全。” 段晏舟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缓缓说道:“我送完朱老大人之后,又回了一趟衢州,在那里查到了一些重要线索,因此耽搁了许久,直至今日才赶回京城。” 说罢,他目光温柔地看向苏婉清,“你这两个月过得如何?可有什么新的头绪?” 苏婉清一听,来了兴致,将心中积攒许久的疑惑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我到冀州游历一番,发现冀州的女子比南边的女子要开放许多,所受束缚甚少。不过,这背后却是有缘由的。冀州常年征兵,二十年前更是战况惨烈,家家户户留下的男丁寥寥无几,女子们被迫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参与到各种事务当中,这才渐渐打破了一些传统的束缚。” 她微微皱眉,继续说道,“可我思来想去,总不能为了让女子能够摆脱那些陈旧的条条框框,就故意把所有地方都变成冀州那样吧?况且如今的冀州,局势渐稳,我发现那些女子似乎更愿意呆在家中,回归到以往的生活模式。”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看向段晏舟,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段侯爷,我一路走来,见过许多身处困境之人,也曾想尽办法去帮助他们。可奇怪的是,那些人...她们似乎对我伸出的援手并不热衷,比起改变现状,她们更愿意呆在自己原有的舒适圈里。” 段晏舟眉头微皱,眼中满是关切,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说来。” 苏婉清微微叹了口气,回忆起在去冀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一幕:“我在途中遇见一个女子,她的丈夫好赌,为了还赌债竟要将她抵押给别人做典妻给旁人生孩子。” “我见她可怜,便出手帮她,给了她十两银子。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只要她愿意,我会帮她和离,让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苏婉清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可那女子却没有同意,反而紧紧抱着她的丈夫。她虽感激我的帮助,但却坚定地说不想和相公分开。” 说到此处,苏婉清缓缓抬起双眸,眼中满是忧伤与迷茫,恰似一只在迷雾中迷失方向的小鹿,透着无助。 她望向段晏舟,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伤感:“段侯爷,我真的不明白。她与相公成婚仅一年,这短短一年里,她相公染上赌瘾后便对她拳脚相加、恶语相向,他们并无子嗣,她为何不愿离开,非要留在这如深渊般的火坑呢?” 苏婉清有些激动地踱步,“我担心她是害怕我是坏人,于是又提议,我帮她和离后送她回娘家,可她还是拒绝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如果他们都只愿呆在自己的舒适区,如果我还坚持要帮他们,是不是我反倒是那个坏人?” 她看着段晏舟,扯出一个冷笑:“就好像那女子,觉得去当别人的典妻,也好过这个恶毒的人,让她和她的相公分开。” 段晏舟静静听着,瞧着苏婉清那忧伤迷茫之态,心中疼惜。他略一皱眉,沉思瞬即,轻声道: “现在,你有这份善心,已然难能可贵。这世间之人,各有各的苦,也各有各的坚持,我们有时难以理解,却也需尊重。” 他抬眼望向远处的夜空,繁星闪烁,仿若世间众生的命运交织,“那女子不肯离开,或许是被旧有的观念所缚。在她心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她可能害怕和离会遭受世人的唾弃,更畏惧未知的未来。即便现在的生活痛苦不堪,可那也是她熟悉的痛苦,熟悉会给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他转头,目光落于苏婉清身上,眼神深邃温和:“你绝非坏人,你的善良是照进她黑暗世界之光,只是她尚无勇气追随。我们无法强改他人之选,能做的,是在其愿变之时援手。仿若暗室之人,我们无法迫其醒,却可在其睁眼之际递灯。” 段晏舟轻叹气,续道:“再者,每人对未来的期许不同。于你,离开打骂她的丈夫是福,于她,维持破碎之家,亦是一种幸福。” 段晏舟欲再劝,却见苏婉清双眸忽亮,宛如星辰。 苏婉清决然道:“我懂了,侯爷。” 就在段晏舟以为她知道,自己能救的只是那些愿意被救的人的时候。 苏婉清却道:“我不仅要救那些愿意被救之人,还要与几千年来这个社会对女子的规训作对,我要告诉她们,从来如此,并不是对的!” 段晏舟望着她,眼中光芒闪烁,终是笑了。 这笑,有对苏婉清聪慧之赏,亦有对人世复杂之叹。 除夕夜,二人这番言语,似对世间又多几分感悟。 ------------ 第一卷 第109章 送灯 除夕过后,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 苏婉清整日窝在房中,只做两件事——看话本和写话本。 看话本是为了摸清当下的市场风向,了解现在的人喜欢什么样的故事,这些话本都是怎么写的。 她心里早有盘算,女子在家中的地位,特别是那些为生存苦苦挣扎的底层女子,对于其她们而言,只需为她们提供合适的营生岗位,让她们能赚钱养家,当她们在家庭经济中的分量增加后,话语权自然会逐渐加重。 至于那些家境优渥的千金小姐,平日里打发时间的方式无外乎是琴棋书画,再就是看看话本。 在诸多影响人思维的方式中,看书有着潜移默化的强大力量。 文化侵略便是一个有力的例证,它能如温水煮青蛙般,悄无声息地改变一个群体的思想观念,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新的价值取向,其影响之深远、危害之巨大不容小觑。 苏婉清耐着性子看完了当下市场上最流行的五个话本后,便没了耐心。 这些话本内容大多千篇一律,不是千金大小姐爱上有才却穷苦的书生,然后抛弃一切与之私奔,就是在家苦等书生高中。 对于那些看话本容易代入角色的人来说,这体验着实不佳。 苏婉清实在想不明白,千金大小姐,为何非要钟情于一个只会写诗的酸腐书生呢? 是豪门精心培养的子弟拿不出手,还是小姐自小没吃过苦,就是想过下苦日子,没苦硬吃? 说白了,这些内容全是那些爱做梦的酸腐秀才的意淫罢了。 可偏偏有不少女子,从小看多了这些故事后,竟真的做梦都想拥有一份这样的爱情。 在简单研究了这些人写话本的套路之后,苏婉清终于拿起了笔。 因为是第一次写话本他修修改改了好长时间反正大概就是说到终于在元宵之前将话本写完了 苏婉清首次写话本,自是格外用心,修修改改许久,总算赶在元宵佳节前夕大功告成。 元宵佳节,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苏婉清又被惠和拉着出门游玩。 大街小巷人山人海,花灯如昼,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相辉映。街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花灯,有活灵活现的动物造型,似要从灯上跃下;有娇艳欲滴的花卉模样,仿佛能闻到阵阵花香;还有那神话传说里的人物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开口讲述古老的故事。灯谜纸条在风中轻轻摇曳,引得众人纷纷驻足猜谜,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钟雁嘉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九皇子紧张得如同守护稀世珍宝一般,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她,此次竟破天荒地没有来凑这热闹。 苏婉清和惠和在一盏精美的花灯前停住了脚步,那花灯上的灯谜有些难度,两人正冥思苦想。 这时,一个男生主动上前帮忙,轻声说出了谜底,是个“妙”字。 惠和高兴地转头道谢,却在看清来人后,脸色一沉,低声道:“晦气。” 原来是杨恩昱和杨若溪兄妹俩。 苏婉清倒是保持着礼貌,朝杨恩昱微微欠身:“多谢杨世子。” 说完便拉着惠和准备离开。杨恩昱却拿着那盏漂亮的花灯追了上来:“婉清妹妹,这灯是你看中的,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就送给你吧。” 惠和气得小脸涨红,她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分寸的人,他都已经和阿清姐姐订婚了,还来纠缠苏婉清。 眼见惠和就要发作,苏婉清轻轻拉住她的手,然后看向杨恩昱,微笑着说:“杨世子只是想让我帮忙给二姐姐送去,对吧?” 杨恩昱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次日清晨,苏婉清尚在睡梦中,便被外面丫鬟们的惊呼声吵醒。“这是谁啊?怎么这么多灯笼啊!” 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进屋内。苏婉清迷糊地问了句:“怎么啦?” 立夏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小姐,昨夜不知是谁送来好多花灯。今儿一早,奴婢们出门,就瞧见屋檐下摆满了,个个漂亮得紧,可谁也不知这些灯从何而来,真是奇怪。小姐,咱们院子莫不是进贼了?可这贼人不偷东西,反倒放这些东西,太蹊跷了。” 苏婉清听后,心中似有所悟。在立夏伺候下穿戴好衣物后,她来到屋檐下。只见那些花灯全是兔子灯,一只只兔子活灵活现,或蹦或跃,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卖萌,或竖着长耳朵警惕张望,精巧无比。 苏婉清裹紧披风,不知为何,心间泛起一丝甜意。 立夏在旁担忧道:“小姐,咱们要不要报官?这人这次送灯,下次保不准要干出什么坏事。” 苏婉清嗔怪道:“不必,这是我弄的,让下人们别大惊小怪。” 立夏瞪大了眼睛:“小姐弄的?” 我怎么没瞧见? 这个春节,段晏舟的大名在整个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言他被锦湘楼的花魁迷得神魂颠倒,整日几乎都在锦湘楼中流连忘返,整日地守在花魁房中,使得许多原本想要一睹花魁风采的人都只能败兴而归。 昨日惠和提到他还颇有些气愤:“九舅舅都偷偷劝他,把人直接带回去,在外弄个屋子样子,别把自己拿一点名声全玩没了,可那花魁说什么不愿赎身,段晏舟那小子没办法,只能天天守在那。” 苏婉清满心好奇,不解那花魁为何不肯让段晏舟赎身。 惠和却不屑地切了一声,说道:“哼,说什么老妈妈培养她不容易,不能现在就走,都是借口罢了。谁不知道,她们这些人啊,不过是在待价而沽。说不定啊,那花魁压根就没瞧上段晏舟那小子呢。” 苏婉清听了,只是微微抿嘴。 看来,除了楚璃儿那边的问题不小啊。 这些事,苏婉清或许自己还真能帮上一点忙。 她瞧了瞧屋檐下那些可爱的兔儿灯,吩咐下人收拾一番。 拿着自己的精心写好的话本子,朝醉香楼去了。 ------------ 第一卷 第110章 话本子 掌柜的对苏婉清与段晏舟的关系了如指掌,见她一到,立刻亲自上前迎接。苏婉清朝他递了个眼色,掌柜的当即会意,迅速将她引入厢房。 踏入厢房,苏婉清直入主题:“段侯爷是否有书肆书铺之类的铺子?” 掌柜的呵呵一笑,并不作答。 苏婉清瞬间明了,自己确实有些僭越了。 她取出自己精心创作的话本子和一封信递给掌柜的,说道:“劳烦掌柜的将此物交予侯爷。” 掌柜的接过话本子,笑容满面:“县主放心,小人定会亲手送到侯爷手中。” 苏婉清处理完正事,又在醉香楼用过餐,便准备返家。 下楼之际,竟碰到了书文先生。 二人相视点头,打过招呼后,苏婉清抬脚离去,书文先生却伫立原地,目光紧紧跟随她的背影。 晚香不解:“小姐,怎么呢?” 莫颜回过神:“没事。” 进了包厢后,晚香问莫言:“公子为何一直盯着苏婉清县主?” 莫言微微摇头,轻声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晚香好奇的追问:“哪里奇怪?” 莫言却转移了话题。 从这个苏婉清看自己的眼神里,都隐隐带着一丝同情。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 ...... 当天晚上,苏婉清刚收到信不久,段晏舟就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外。 苏婉清瞧见他,挑眉问道:“段侯爷此时不是应该在锦湘楼,与那花魁美人相拥,怎会有空来我这儿?” 段晏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说道:“县主莫要打趣在下了。” 苏婉清看着他那副狼狈又有些委屈的模样,就像一只被主人责骂的大狗,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宛如春花绽放,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也似乎变得轻松了几分。 从段晏舟的视角望去,苏婉清仿若月下仙子。盈盈一笑间,明眸似星,朱唇娇艳欲滴,双颊绯色如桃,恰似春花绽蕊,美得清冽动人,不经意间便沁人心脾。一头乌发似云,烛光下泛着柔润光泽,几缕发丝垂落脸颊,更添俏皮。 苏婉清道:“进来吧,段侯爷。”言罢转身入屋。 段晏舟在门口,惊、喜、羞诸般情绪交杂,这可是她的闺房啊。 苏婉清回头见他呆立,又问:“段侯爷?” 段晏舟这才回神,忙不迭进屋关门。 一进屋,清幽香气萦绕,与苏婉清往日香气相同,让他顿感安心。屋内火盆旺燃,炭火映屋,暖意融融。 段晏舟尚在心猿意马之时,苏婉清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段侯爷最近还在调查楚璃儿之事?”段晏舟顿时回神,心中虽有一丝失落,但还是迅速接上话头,“县主信上所言,只要将这话本散播出去,那些人自会乱了阵脚,前来打听消息。” 苏婉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问道:“段侯爷可信我?” 段晏舟看着她,只回了一个“信”字。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似重锤一般砸在苏婉清心头。 她垂眸,避开他明亮的眼神,接着说道:“段侯爷或许也听说过一事,锦湘楼的花魁楚璃儿便对家兄青睐有加。” 段晏舟点头:“我听说过这事儿。” 苏婉清又道:“侯爷对我家兄长可有了解?可知楚璃儿为何会对我兄长另眼相看?” 段晏舟回答说,他也曾猜测过,多方推测下来,大约是与那首《水调歌头》有关。苏婉清点头,继而问道:“段侯爷有没有想过,书文先生为何能写出那最后两句?” 段晏舟说道:“我派人去查过他的底细,他自幼被赶到庄子上,与丫鬟相依为命,后来隔壁庄子搬来一位落魄举人,教他读书识字。我派人去打听那些人,可惜都已经死了,除此之外,并无太大蹊跷。” 此时,旁边的炉子上烧着水,水渐渐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水汽氤氲。 苏婉清默默起身,给段晏舟倒上一杯茶。“段侯爷有没有想过,既然楚璃儿对这首词这么感兴趣,为何却从来不接近书文先生呢?” 段晏舟闻言,微微眯眼,陷入沉思,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 苏婉清一笑,眼中有光:“除非,楚璃儿和书文先生背后的人是一伙的。” 段晏舟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当初他可是在追查安王余孽,这线索查到锦湘楼,查到楚璃儿身上。 若是书文先生和楚璃儿背后是同一批人,再加上书文先生与已故皇贵妃那相似的面容,对方的图谋便不言而喻。 一想到这些人,已经胆大妄为到朝圣上出招了,段晏舟眸底似有寒芒闪过。 “你给我的那个话本是你所写?” 苏婉清点头。段晏舟接着道:“那话本我瞧过了,题材新颖独特,定会在女子之中引起轰动。只是...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列为禁书。” “我写此书时,便料到会有这般结果。那些人,怎会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女子有了自己的思维,看着她们渴望走出二门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苏婉清看向段晏舟,目光坚定,“那又如何?等他们有所反应,也许我都已经写完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了。只要我在,这书便禁不完。” 段晏舟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禁莞尔:“看来县主脑中故事不少。” 苏婉清笑道:“绝对够用。” 段晏舟又问:“只是你为何觉得一定会引起他们身后之人的关注呢?” 苏婉清微微低头,神色稍显犹豫,继而缓缓说道:“其实我并无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一种感觉,但还请段侯爷答应我一件事。” 事实上,她有把握,知道写这书的人的笔名,幕后之人一定会出现。 段晏舟不等她说就道:“放心,我会找好写这话本的‘人’的。” “多谢!” 段晏舟点头:“在锦湘楼停留许久,除了发现楚璃儿会武功且武艺不弱之外,竟未找到其他有用证据。利用你这个话本,试试能否引蛇出洞也好。若是不行,就当我只是单纯弄了个话本子赚钱罢了。” 苏婉清笑问:“你就这么确定这个话本能够挣钱?” 要知道这年头,许多人自己出书不仅没稿费,还得自己掏钱给书肆。 段晏舟看向她,见其容色娇俏,嘴角轻勾:“我的眼光,不会错。” 他这话似有所指,分不清他说的是对这书有信心,还是对眼前之人有别样的情愫。 ------------ 第一卷 第111章 《茶家女掌柜:守业记》 墨韵书斋 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书生,手持一把素色折扇,神色略显急切地踏入。他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紧张,走到掌柜的面前,目光中透着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掌柜的,《茶家女掌柜:守业记》第二卷出来了没?” 掌柜放下手中书卷,认真地看向书生,微微摇头道:“今日晚些就过来。” 书生眉头微皱,嘟囔道:“怎么还没到呢?”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走了进来。先到的书生瞧见,两人相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同时拱手作揖:“原来是子轩兄。” “原来是明允兄。” 打过招呼后,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便各自走到一旁佯装看书。 青衫书生在书架前徘徊了一会儿,又回到掌柜跟前,小声询问:“掌柜的,《茶家女掌柜:守业记》今日来了没有?” 月白长衫书生一听,嘴角微微上扬,转身说道:“子轩兄,原来你也在等这本书呢。” 两人相视一笑。月白长衫书生笑道:“我是帮我妹子买的,她读完第一卷后,天天催我来问。” 青衫书生也笑了:“我是帮我娘买的,她对这书赞不绝口,一直盼着第二卷呢。” 十日前,书斋悄悄上了一个新话本,掌柜的强烈推荐。 关键,这名字也有些新奇《茶家女掌柜:守业记》。 不少人买回去给自家女眷看。 谁知这书居然如此上头。 书中的女主名为王芷沅,她本是个无忧无虑的闺阁女子,家中是当地有名的茶商,还经营着一家茶楼。 然而命运的转折突如其来,父亲骤然离世,如大厦倾颓,家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从此,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她瘦弱的肩上。 她的母亲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身体愈发孱弱。 幼弟方才五岁,还顶不起事。 家中的生意迅速被其他人夺走,只留下一个茶楼,那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全家的生计所在,不能就这么垮掉。王芷沅咬着牙,收起眼泪,毅然决然地撑起了这个家。 在经营茶楼的过程中,困难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向她涌来。从茶叶的采购、保存,到茶艺师的管理,再到茶楼的日常经营和应对各种刁钻的客人,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 但苏芷沅就像一棵坚韧的小草,在狂风暴雨中一次次弯下腰,又一次次挺直脊梁。 此时书斋内还有不少其他顾客,或坐或立,各自翻看着书籍。不多时,小二在门外高喊道:“掌柜的,货到啦!”只见送货之人扛着几个箱子进了书斋。小二忙不迭地朝里大喊:“掌柜的,《茶家女掌柜:守业记》来了!” 这一声如巨石入水,瞬间打破了书斋内原有的平静。原本安静的书斋一下子喧闹起来,众人纷纷朝着放书的地方涌去,你推我搡,都想先拿到那本心心念念的书。 有几个手快的已经抢到了,脸上满是欣喜,紧紧护着书,生怕被人抢走。那些动作稍慢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渴望,嘴里念叨着“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旁边有几个未曾读过此书的人,满腹狐疑地看着这哄抢的场景。其中一人皱着眉头问:“什么书如此受欢迎?”这时,一个粗犷的汉子摇着头说道:“不过是个话本子罢了,真不知为何,我家中女眷都对它痴迷得很,平日里也没见她们对其他话本这般喜欢。” 王明允好不容易抢到了书,他听到那粗犷汉子的话后,忍不住回头说道:“这可不单单只是一个话本子。书中对于茶的韵味、品类、烹煮之法以及茶馆经营之道的描述,细致入微、精妙绝伦。那字里行间,仿佛能让人闻到袅袅茶香,能写出这本话本子的人,必是深谙茶道之人,将对茶的理解与热爱都融入其中了。” 旁人听他这般一说,不少人眼中泛起好奇之色,当下也朝着放书之处走去,想要一探究竟,买上一本看看。 李子轩听了王明允的话,看着手中的话本,若有所思。 李府内,李依依在房中来回踱步,神色极为不耐烦,她对身旁的丫鬟催促道:“快去看看,二哥怎么还没回来?买个话本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小丫鬟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匆匆跑回,喘着气道:“二少爷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书房呢。”李依依听闻,急忙朝书房奔去。 她一进书房,便瞧见二哥正捧着一本书,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嘴里不住地念叨:“妙啊!真是妙!” 李依依几步上前,凑到跟前,眼睛盯着书问道:“什么书?竟让二哥你如此着迷?” 李子轩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噙着笑,晃了晃手中的书。 李依依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茶家女掌柜:守业记》第二卷,当下两眼放光,连忙伸手去抢。李子轩反应极快,将书高高举过头顶,让李依依够不着,还笑着说:“小妹,别急,我都快看完了,看完就给你。” 李依依气得直跺脚,小脸涨得通红,伸手去够却总是差了几分,又不敢太用力拉扯,生怕把书弄坏,拿他这个二哥真是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嘴里嘟囔着:“二哥你最坏了,就会欺负我。” 这一幕在京中的各个家宅里不断上演。 女子为王芷沅一个人撑起整个茶楼独当一面的精神和面对困境一次次的百折不挠所感动。 则为书中茶事所吸引。书中茶类描写细致入微, 如龙井,清香淡雅,有江南烟雨般的朦胧韵致,泡开后叶片舒展,茶汤清澈明亮,入口鲜爽甘醇、回味悠长; 铁观音馥郁芬芳,似成熟佳人,兰花香独特,茶汤金黄如琥珀,滋味醇厚甘鲜,音韵明显; 普洱古老神秘,经岁月沉淀,陈香独特,汤色红浓明亮,滋味淳厚滑润,每一口都似与历史低语。 这般描绘,让茶香似在鼻尖萦绕,尽显此书魅力非凡。 ------------ 第一卷 第112章 出嫁 唐夫人缓缓放下手中的话本,面色沉静如水,可那微微眯起的双眸中却透着一丝冷厉,“还未打听出这写话本之人是谁?”她的声音虽轻,却似带着冰碴。 老嬷嬷恭敬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无奈地摇头:“还没有呢。这悟空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人知道是谁,更何况谁能想到,那墨韵书斋竟是皇城司的产业。” 唐夫人冷哼一声,语气森然:“不管如何,定要将此人查出来。” 老嬷嬷面露难色:“夫人,咱们在京城可用之人已然不多了。” 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把苏宇策那边和楚璃儿那边的人手都撤一些过来,先把写这个话本之人查清楚。” 说着,她抬手拍了拍桌上的话本,那“啪”的一声在寂静的佛堂中格外清晰,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命令。 此时的佛堂,烛光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似鬼魅在舞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却也掩不住那一丝紧张的气氛。唐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一旁的书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如此文笔,这般套路,还有这独特的笔名。” “同乡,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眼神,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透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 段晏舟怎么也没料到,这本话本竟有如此奇效。 他原本对利用话本引出幕后之人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早知道如此,他还在锦湘楼待那么久干嘛。 万通匆匆回来,向段晏舟禀告:“主子,之前在锦湘楼的几个人,最近频繁在墨韵书斋附近出没。而且,近日有好几拨人向掌柜打听‘悟空先生’是谁。” 郑经瞪大了眼睛,兴奋道:“主子,咱们现在要不要把他们都抓起来?” 段晏舟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沉思片刻后说道:“不必。先继续盯着他们,切莫打草惊蛇。” 随着时间推移,这本书愈发火爆,每新出一卷都能引发万人空巷的盛景。段晏舟深知,在京城这里,书籍的传播速度已经极快,而其他地方虽稍逊一筹,但也热度非凡。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当那些后知后觉的人终于察觉到这本书如汹涌波涛般的影响力时,它早已如燎原之火,烧遍了大江南北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温婉秀美的江南之地,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随处可见人们手捧着此书,如痴如醉地传阅。 然而,这书的火热也引来了风波。礼部有官员站出来抨击此书,言辞激烈:“此书中女子抛头露面,全然不顾礼教之束,若是任其肆意流传,世风必将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日益堕落。” 他们联名上书,请求将此书列为禁书。 庆贞帝听闻后,拿来此书仔细翻阅,他看到了书中对于茶道等内容精彩绝伦的描述,深知其价值。 可朝堂之上,这场争议就像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且并未有丝毫平息的迹象。有人眉头深锁,满脸忧色地附和礼部,声音高亢地称:“此书若大量传播,定会扰乱人心,若此类书如洪水般泛滥,民众思想必受其乱,那我朝之根基恐如大厦之将倾,受其动摇啊!” 但也有大臣站出来反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臣也读过此书,书中主人公,无论男女,皆有在困境中坚持之品质,这种精神能激励世人,于国有益。” 朝堂上,大臣们争执不休,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庆贞帝见状,龙颜大怒,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呵斥道:“不过是一本闲书,竟也能闹到朝堂上来,朕要你们这些大臣何用?” 说罢,庆贞帝拂袖离去,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说罢,庆贞帝拂袖离去,龙袍摆动间尽显威严,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朝堂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又紧张的气氛。 庆贞帝回到御书房,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与方才朝堂上的盛怒截然不同。 一旁的大太监德福见状,忙凑上前,地上一杯茶水。 庆贞帝坐到龙椅上,眼中仍带着笑意:“哈哈,许久未曾看到那些老东西如此吃瘪了,真是大快人心。” 德福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得是殿下您有法子,那些大臣这回算是被陛下您镇住了。” 庆贞帝摆了摆手,坐到书桌后,从桌上拿起那本话本子,看着封面上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 “话说,晏舟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悟空先生’,这书写得着实是不错。书中既有精彩绝伦的情节,又蕴含着令人深思的道理,难怪能在民间引起这般轰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翻动着书页,似在回味书中内容,对段晏舟的这一安排愈发满意。 ......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六,苏玉秀出嫁的日子。 五日之前,苏玉秀的及笄礼才刚刚匆匆忙忙地举行,办得极为草率。只是自家亲戚聚在一起简单庆贺了一番,甚至在整个仪式过程中,苏锐明脸上都没多少笑意。 老夫人回府之后,本就对这仓促的安排心存不满,她琢磨着二月出嫁太过匆忙,想与忠勤伯府商议是否能改到三月,还精心挑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三月初六,一个是三月十八。 可还没等她去和忠勤伯府商量,苏锐明便直接否决了。他一句“夜长梦多”,又一句“早嫁早好”,生生将老夫人想说的话全堵了回去。 老夫人无奈,只能在嫁妆上又多添了几分,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不少好物。 到了苏玉秀出嫁这天,场面热闹非凡。红妆十里,喜乐震天,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 苏婉清自然也来为姐姐送嫁,在苏玉秀即将上花轿之时,苏婉清来到她的房中。苏玉秀将众人都遣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姐妹二人。 苏玉秀看着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冷冷地说道:“四妹妹,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 第一卷 第113章 锦湘楼的胡闹 苏婉清实在是不想再与苏玉秀纠缠,她淡淡地看着苏玉秀,一言不发。 可苏玉秀却仿佛被她这沉默刺激到了,眼中燃起一股怨愤:“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瞧不起我,觉得我处处不如你。但那又如何?恩昱哥哥终究娶的人是我,你还是输了。” 苏婉清看着她这副模样,缓缓开口:“你看起来并不高兴,难道嫁给心心念念的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苏玉秀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大声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恩昱哥哥待我极好,他才华横溢、温润如玉,能嫁给他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婉清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这平淡的反应让苏玉秀更加恼羞成怒,立马又像是炸了毛的刺猬。 这时,外面传来喜娘催促的声音:“大小姐,吉时快到了,咱们得抓紧啦!” 苏玉秀狠狠瞪了苏婉清一眼,咬牙切齿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婉清,咱们走着瞧。” 紧接着,喜娘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说道:“瞧这两姐妹,感情真是好,这都要分开了,一定是舍不得对方呢。” 到了堵门的时候,苏婉清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苏婉琪原本是想好好考一考迎亲的人,可不知怎的,今日的新郎在门后一言不发,开口出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后,大多是旁人在回答,她也没了那份心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热闹又有些嘈杂的场景。 杨恩昱今日大婚,这本该是他人生中最欢喜的日子,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周围是热闹非凡的人群,张灯结彩,喜乐喧嚣,可他却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之地,满心的苦涩。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苏婉清的模样,一想到一会儿清儿妹妹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苏玉秀娶走,他的心就像被一把利刃狠狠绞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堵门的时候,没有听到清儿妹妹的声音,他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他自幼便认定,自己将来会来侯府迎娶清儿妹妹,那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憧憬啊。他曾无数次幻想两人成婚时的甜蜜场景,可造化弄人,如今站在他身边的,却是苏玉秀。 当他看着苏玉秀被背出来,周围是一片欢声笑语,可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四处搜索。他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他在角落看到了她。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杨恩昱的心猛地一揪,他突然间无比渴望知道,清儿妹妹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她是不是在恨自己?是不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多想冲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他不能,只能任由这苦涩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这一幕落入苏玉秀眼中,她瞳孔骤缩,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刺痛却难抵心中恨意。 她在心底嘶喊:苏婉清,你这贱人!事已至此,恩昱哥哥即将娶我,你竟还不忘勾引他。 ...... 锦湘楼赵文尘 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大堂里,红粉佳人穿梭其中,与恩客们嬉笑玩闹,酒香、脂粉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台上的舞女身姿婀娜,彩带飞舞,台下的看客们或举杯畅饮,或大声喝彩,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段晏舟摇着扇子,缓步踏入这热闹之地,刚一进门,一股夹杂着各种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 老鸨老远就瞧见了他,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扭着腰肢热情地迎了上去:“哎呦,段侯爷,您可真是稀客啊!好久没见您了,我这心里啊,就像猫抓似的,想得紧呢!”说着,还故作娇羞地用手帕掩了掩嘴。 段晏舟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手中扇子一抬,轻轻挑了一下老鸨的下巴:“是吗?那到底是妈妈您想我,还是楼里的姑娘们想我呢?” 旁边有个喝得半醉的客人小声嘀咕道:“他还真是不挑,连老鸨都不放过。” 声音虽小,却还是传进了段晏舟的耳朵里。他眼神一冷,下一秒就走到那人跟前,凑到他身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对本侯爷有意见?” 那人顿时吓得酒都醒了大半,连忙摆手:“没,没,小的不敢。” 旁人都知道,别看段晏舟这个侯爷没什么实权,也没个正经差事,但去年相爷最疼爱的孙子在他这儿都没讨到好,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段砚舟不再理会那人,转头问老鸨:“璃儿今日可有空?” 老鸨神色有些尴尬,赔笑道:“侯爷,璃儿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您今日来得晚了些,她怕是都已经歇下了。” 段晏舟一听,就明白楚璃儿是已经有其他接待的客人了,他双眼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立刻就恼了起来。 他二话不说,抬脚就往楼上走去,沿途桌椅被他踢得东倒西歪,酒水菜肴洒了一地,惊得周围的客人和姑娘们纷纷避让。 老鸨见状,急忙在后面追赶,嘴里不停喊着:“侯爷,侯爷,您息怒啊!璃儿今日确实不便,我给您找几个新来的姑娘,各个都是如花似玉,保准能伺候好您。” 可段晏舟仿若未闻,径直朝着楚璃儿的厢房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女子娇笑着往他身上贴,娇嗔地拉他的衣袖,段晏舟眉头紧皱,满脸厌恶,毫不留情地将她们狠狠推开,那些女子狼狈地摔倒在地,又惊又怕。 段晏舟疾步如飞,很快就来到了楚璃儿的房门前。 还未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楚璃儿带着哭腔的声音:“赵公子,您莫要这样,莫要为难奴家...” 段晏舟听到这里,心中暗自哂笑,已然没了兴趣。可一想到身后还有人在看着,他立马神色一凛,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猛地一脚踹开房门,那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晃了几晃。 “你们在做什么?” 只见屋内,一个男子正紧紧抓着楚璃儿的手腕,楚璃儿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泪痕,眼眶泛红,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被泪水晕染开来。 她拼命地挣扎着,手腕处已被抓出了几道红印。那男子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原本满脸愤怒,在看到是段晏舟后,神色一僵,赶忙甩开楚璃儿的手,慌慌张张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硬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段侯爷。” ------------ 第一卷 第114章 党争 段晏舟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赵文尘?” 说罢,他快步走到楚璃儿身边,轻轻扶起她,眼神中满是深情与关切。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楚璃儿的手,查看那几道红印,又细细打量她是否有其他伤势,一边检查一边说道:“你没事吧?” 确认楚璃儿没什么事后,又转头看向赵文尘。 “赵公子,我记得圣祖爷曾说过,大周皇室不允许出入青楼,你这次来,不知康王是否知情啊!” 赵文尘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哼一声:“段侯爷,本公子不过是来此放松一下,你又何必拿父王来压我。倒是你,不也在这青楼之中吗?” 段晏舟笑了笑,无所谓道:“我又不是皇室众人,不像某人罔顾皇室尊严,若本侯一状告到宗室那边,不知康王的鞭子,赵公子承不承受得住!” 赵文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强词夺理道:“哼,本公子不过是和楚璃儿姑娘玩闹一下,侯爷不要小题大做。” 段晏舟怒目圆睁:“玩闹?你看看璃儿被你吓成什么样了?这若是玩闹,那世间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文尘自知理亏,又在段晏舟的步步紧逼下无言以对,只得狠狠甩了一下袖子,怒哼一声:“段侯爷,咱们走着瞧!”便灰溜溜地走了。 此时的楚璃儿,宛如一朵在风雨中饱受摧残的娇花,楚楚可怜。她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惊恐的泪花,像是一湾受惊的清泉,嘴唇微微颤抖,面色苍白如纸。她身子一软,朝着段晏舟的怀里靠去,声音带着哭腔:“侯爷,要不是您来得及时,奴家今日怕是...怕是就毁了。” 段晏舟不动声色地转开身子,让楚璃儿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缓声道:“他刚刚碰到你哪里了?” 楚璃儿急忙摇头,双手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眼中满是惊慌:“没有,他没碰到什么,侯爷,奴家...奴家还是清白之身。” 段晏舟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道:“本侯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他转身欲走。 楚璃儿眼中那楚楚可怜的神色未减,眼底闪过一抹探究,紧接着又恢复成那惹人怜惜的模样。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她贝齿轻咬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那副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然而,段晏舟像是完全没看到她这副神情一般,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刚一出门,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段晏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郑经一直候在外面,见自家主子这么快就出来了,二话不说,立马跟了上去。 楼中的老鸨见状,急忙在后面追赶,嘴里呼喊着:“侯爷,侯爷,您这就走啦?”她那肥胖的身躯扭动着,跑得气喘吁吁,可终究还是没能追上。 待回到马车上,郑经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偷偷瞧着段晏舟。段晏舟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有话就说。” 郑经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子,您真因为赵公子差点欺辱了楚姑娘,就开始嫌弃她了?” 段晏舟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本侯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郑经挠挠头:“自然是抓背后的鱼。”段晏舟嘴角微微上扬:“鱼我都快抓到了,还要鱼饵作甚?” 郑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家主子这是借着此事彻底疏远楚姑娘啊,他眼睛一亮,朝段晏舟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主子这一招真是妙啊,既摆脱了楚姑娘,又没让旁人看出破绽。” 段晏舟垂眸,整日来这虚与委蛇,他也是累了。 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又过了一年,鲁王与楚王之间的党羽之争愈发激烈,如同两团乌云在朝堂上空碰撞、交织,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双方势力明争暗斗,互不相让,使得朝堂的气氛愈发紧张压抑,宛如一张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先是鲁王的人查到盐运使钱大人,不仅在盐的运输过程中私自加征费用,中饱私囊,还与盐商勾结,垄断盐市,哄抬盐价。致使多地百姓吃盐困难,怨声载道,甚至一些偏远地区出现了因买不起盐而导致疾病无法医治的情况。 楚王党羽立刻反击,他们指出这是鲁王阵营的污蔑,声称钱大人对盐政兢兢业业,加盐费是为了弥补运输损耗和增加海防力量。 并且反咬鲁王阵营的一位地方官员与盐商勾结抽成获利。双方在朝堂上争执不休,各自拿出所谓的证据,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前,使得整个朝堂陷入一片混乱,党争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后来又是楚王的反击。 鲁王阵营中有一位掌管军需后勤的官员张将军,责的一批军饷出现了短缺,楚王阵营的官员借此弹劾张将军挪用军饷,用于鲁王私下招募江湖势力,扩充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们还拿出了军饷流向的一些不明账目证据,以及鲁王与江湖人物秘密会面的记录。 鲁王党羽则辩称这是楚王阵营的阴谋,是他们买通了张将军手下的小吏,伪造账目,陷害忠良。张将军本人也在朝堂上哭诉自己是被冤枉的,称军饷短缺是因为运输过程中的意外损失和部分军需物资价格上涨导致预算不足。 鲁王一方还指责楚王阵营故意在边境战事吃紧之际,扰乱军心,居心叵测。朝堂上,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都要求严惩对方阵营所谓的“罪魁祸首”。 谁也不曾想到,就在这朝堂争闹不休、如沸鼎般喧嚣的争论当中,庆贞帝不仅借坡下驴,将鲁王和楚王各打五十大板。 还趁着这个机会,将一直不显山不显水的晋王抬出了水面。 ------------ 第一卷 第115章 芥蒂 晋王匆匆踏入楚王的王府,额头上在这三月的天气里竟急出了一层薄汗。他一见到楚王,便忙不迭地开口:“二哥,你要相信我,我真没想到父皇会把这个职位给我。那些手下的人,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室内,光影斑驳。室内的布置典雅华贵,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古玩,但晋王此时无暇顾及这些。 楚王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笑得一脸和善:“四弟,不必如此慌张,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这职位在你我兄弟谁身上,不都是一样的吗?咱们都是为了这朝堂,为了父皇分忧。” 晋王听闻,心中却愈发不安,“二哥,我对天发誓,我绝无半点与二哥作对之心,您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这次之事,实属意外,还望二哥明鉴。” 楚王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摆了摆手:“四弟,我信你,咱们兄弟之间,无需多言。”可他这看似大度的话语,却让晋王感觉如芒在背。 晋王还欲再言,楚王却已端起了茶盏,轻抿一口。晋王见状,明白这是楚王端茶送客之意,只得说道:“二哥,我还有事,那我就先下去了。”楚王依旧笑着点头:“四弟慢走。” 待晋王离开,楚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到地上,茶盏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一旁的幕僚李先生见状,微微皱眉,轻声劝道:“王爷何必置气?晋王也是圣上的儿子,如今得此机遇,有此心思也是难免。” 楚王冷哼一声:“哼,当年我帮他们母子,他算什么?说的好听是晋王,说的不好听,不过是一个低贱庶女所生的儿子,也配与我争? 晋王的生母淑妃,是当初不过是个连天颜都见不过的贵人,晋王在宫中也多被欺辱。 后来还是楚王出手,在惩治了那些不安分的奴才,淑妃也趁机攀上皇后,这才一步步到了今日的位置。 李先生还欲再劝,楚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面色阴沉地朝后院走去。他的脚步带着一股浓浓的煞气,每一步都似重锤般敲在地上。 不多时,他来到了婉姨娘的房中。 刚一进门,屋内的下人都如临大敌,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婉姨娘见楚王来了,心中一惊,忙起身行礼,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安。她虽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 “妾身见过王爷。”婉姨娘的声音有些发颤。 楚王并未理会,一抬手将其他人都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屋内突然传来婉姨娘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像是被捂住了嘴巴,断断续续却饱含痛苦。 紧接着,楚王愤怒的吼声传来:“去,把清风和银雪叫来!” 清风和银雪是楚王的书童,按常理,男子是绝不能进入后院姨娘的闺房的,但整个王府似乎早已习惯了楚王的肆意妄为,下人们竟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急忙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懈怠。 晋王踏出楚王府,面色略显苍白,疾步登上马车。入内,幕僚宁先生忙迎上前,目光关切:“王爷,如何?”晋王皱眉,轻摇其头,神色疲态尽显,无奈道:“不妙,二哥看似无恙,实则芥蒂已生。” 宁先生闻之,忧色满面,眉头紧锁:“王爷,陛下此举虽擢您于前,却也令您与楚王裂隙难填。楚王在朝势大,党羽众多,若其心有不满,日后必多事端。” 晋王靠向车壁,闭目揉按太阳穴,他本王焉能不知这些。 原本还想着躲在二哥身后再蛰伏几年,没想到父皇这么快就将他抬了出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马车缓行,街景如流矢般掠过车窗,却难驱散车内凝重之气,阴云仿若重压,笼罩于晋王与宁先生心头。 ...... 惠和郡主来到墨韵书斋,要买《茶家女掌柜:守业记》第四卷和第五卷。 她也是前几日被人种草了,看了前三卷欲罢不能,听说已经快出第六卷了,赶紧将前面的补上。 翠儿正帮忙找着,惠和郡主则在一旁浏览,看看还有什么其他有趣的话本子。 忽闻书斋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恰似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惊起波澜。惠和郡主柳眉轻挑,莲步轻移,循声望去。 但见一位大娘如怒目金刚般站在那儿,粗糙的大手紧紧拽着一个书生的衣袖,那书生身形瘦弱,被大娘拉得一个趔趄,狼狈不堪。 大娘扯着嗓子喊:“你这莽撞小子,瞎了眼啦!把我撞得哟,我这老骨头差点散架。” 书生满脸愧疚,忙不迭地赔礼:“大娘,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生的不是,我定当赔偿。” 大娘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唾沫星子横飞:“赔?你赔得起吗?我这鸡蛋可是宝贝,是在菩萨面前开过光的送子鸡蛋,一个至少值一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周围早已围聚了一群好事者,像是闻到腥味的猫,里三层外三层,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哟,这大娘可不好惹。” “这书生怕是要大出血喽。” 惠和郡主本就有一颗好奇的心,哪能错过这等热闹,当下往前面凑了过去。 待看清那书生面容,不禁笑了,居然是他! 只见李义清满脸涨得通红,“这,哪有鸡蛋开光的。” 那大娘彪悍得很,“鸡蛋怎么不能开光了,我这可是生子鸡蛋,你是不是不想赔了?!” 惠和郡主款步上前,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看向大娘道:“大娘,这送子鸡蛋能开光,一两银子一个是吧?您碎了五个,五两银子,赔,那肯定是要赔给您的。” 大娘一听,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向惠和郡主说道:“还是这位姑娘懂事。” 李义清也看到了惠和郡主,脸上窘迫之色更甚,急忙说道:“郡主,这...” 他可一共就十两银子。 惠和郡主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说话,而后莲步轻移,走到大娘跟前,美目流转,看向大娘道:“大娘,您抓了这位书生的衣裳,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是不是也得赔钱?” 大娘一听,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屑地说道:“一件破衣裳,我就摸了两下,凭什么赔钱?” ------------ 第一卷 第116章 抓到尾巴了 惠和郡主柳眉一挑,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娘,您可别小看这件衣裳。这衣裳的料子,那可是天山上千年雪莲旁生长的灵蚕所吐之丝织就,这种灵蚕需用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喂养,方能吐丝。 这丝线织成布后,又经九十九位高僧在佛光下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开光,穿上此衣,可保平安顺遂、百病不侵。您摸了这衣裳,就是沾了福气,可这福气哪能白沾? 您摸了两下,这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您要是不赔,咱们就只能见官,让官府来评评理。” 大娘一听要赔二十两银子,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暗忖这姑娘可不好糊弄,再纠缠下去怕是要吃大亏。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强装镇定地说道:“哼,你少唬我,哪有这么玄乎的事儿,我看你就是和这书生一伙的,想讹我。” 惠和郡主却神色不变,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娘:“大娘,您若不信,咱们这就去官府,让官老爷来断断。若是我讹您,甘愿受罚,可若是您理亏,这二十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大娘一听要去官府,心里越发害怕,眼神开始四处乱瞟,寻找脱身之计。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在争吵打架。大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趁着众人分神的当口,猛地甩开李义清的衣袖,用力拨开人群,撒腿就跑。 边跑还边喊:“你们就是一伙的,想坑我,我才不上当呢!”那慌张逃窜的模样,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李义清见状,松了一口气,看向惠和郡主,满脸感激:“郡主,今日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惠和郡主掩唇轻笑:“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如此狼狈。” 李义清不禁想起初次相遇时,自己被刘府护卫拦下的尴尬场景,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可一想到刘大人,那笑容便瞬间凝固。惠和郡主见他神色变化,也忆起刘大人之死,面色一凛。 她本不擅安慰人,此时也只是干巴巴地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你莫要太过伤怀。”李义清垂首,低声道:“多谢郡主关心。” 片刻后,李义清问道:“郡主今日是来买书的?” 惠和郡主微微皱眉,吐槽起来:“是啊,这书也太火爆了。听闻都快出第六卷了,可我连第四卷和第五卷都还没买到呢。” 李义清一听,便猜到郡主所看之书,思忖片刻后道:“郡主今日帮了我,我家中正巧有这两卷书,改日定当为郡主送上。” 惠和郡主展颜笑道:“那便多谢了。” 恰在此时,翠儿捧着两本书跑过来,兴奋地喊道:“郡主,买到了,买到了。” 李义清好奇地看去,惠和郡主赶忙拦住翠儿的话头:“是我等了许久的两本诗集。” 李义清会意,点头道:“那话本我明日送到长公主府。” 惠和郡主微笑着回应:“那就有劳你了。” 待李义清走后,翠儿一脸疑惑地问道:“郡主,看话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为何不让我说呢?” 惠和郡主伸手敲了一下翠儿的脑袋:“你这丫头,管我作甚。今日之事,不许对外胡说,知道了吗?” 翠儿揉着脑袋,嘟囔道:“知道啦。” 心中却暗自思忖,郡主何时竟开始在意名声了?真是奇也怪哉。 ......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这条寂静的巷子上。巷子深处的某个屋子,烛火在窗纸上映出昏黄的光晕,宛如黑暗中一只警惕的眼睛。 屋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前点灯,昏黄的灯光在跳跃,映照出他略显疲惫却专注的面容。桌上堆满了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旁边放着一卷刚刚完成的书稿。 小厮在一旁为灯添了油后,忍不住劝道:“先生,这新的一卷刚写好,您也该歇歇了,莫要如此操劳。”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眼中却透着执拗:“无妨,我先想想后面的情节。” 小厮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黑暗中,屋顶的阴影里有两双眼睛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屋内这个中年男子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悟空先生。 刹那间,伴随着一阵衣袂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声,两个黑衣人如黑色的闪电般从屋顶俯冲而下,瓦片被他们的脚步震得粉碎,哗啦啦地掉落,在这寂静的夜晚发出极大的声响。 他们落地后径直朝着屋内的悟空先生冲了过去,那气势仿佛要将一切都碾碎。原本他们以为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会轻易被他们擒获,可没想到,悟空先生竟以手中之笔为剑,笔锋凌厉如刃,每次挥动都带起一股劲风,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那笔在他手中仿若有了生命,招式精妙绝伦,每一笔都精准地挡住黑衣人的攻击。 此时,刚刚走到门口的小厮听到动静,猛地推门而入,加入了战团。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短棍,身形闪动,棍影如麻,与悟空先生配合默契。 二人招式凌厉,身法敏捷,显然都是隐藏极深的高手。黑衣人见状,心中大惊,暗叫不好,中计了。 就在此时,屋外火把通明,段晏舟带着一群人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屋子团团围住。 他们试图突围,但段晏舟的人训练有素,很快,两个黑衣人就被擒住,被重重地按倒在地,连下巴也被人卸了。 郑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终于抓到尾巴了!” ------------ 第一卷 第117章 江南云家 苏玉秀回门后,苏婉清就搬到了自己的县主府,无它,实在是回门那日发生的事太恶心到她了,正巧借这个机会搬出来。 苏玉秀回门那日,杨恩昱始终陪在她身旁。 乍一看,二人还是一对璧人,可若是细细打量,苏玉秀的憔悴与杨恩昱面上那藏不住的冷淡便无所遁形。 一家人本就为了面子,强颜欢笑地吃着这顿回门宴。 苏锐明也在饭桌上说了不少场面话,杨恩昱也都一一应下。 饭后,本该是杨恩昱陪着苏玉秀回闺房歇息,到了相公了解出嫁前妻子的房中情况的环节。 不想饭后消食的苏婉清,却被杨恩昱堵在了花园之中。 杨恩昱神色复杂,眸中情愫交织,犹疑着向前一步,靠近苏婉清,那优柔之态尽显。他目光紧紧锁住苏婉清,眼中深情似海,轻声道: “清儿妹妹,你知道吗?这场婚事本非我本意,我从始至终心仪的都是你啊。” 苏婉清一见是他,立马后退一步:“姐夫,你此刻应该陪在二姐姐身边。” 杨恩昱见状,竟失了心智般疾步上前,一把抓住苏婉清的衣袖:“当初都是因为我救了你姐姐,他们便都逼着我娶她,可我明明想娶的只有你,阿清,如果,如果我今日也救了你,是不是...” 苏婉清听到前面还有狐疑,这人莫非失忆了? 当初口口声声要娶二姐姐的不正是他吗?何来逼迫一说?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将自己的私欲粉饰得如此冠冕堂皇。 苏婉清心中愤怒如火山喷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甩手,用尽全身气力,一巴掌狠狠掴在杨恩昱脸上,巴掌声在寂静花园中宛如惊雷乍响。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优柔寡断,在感情之事上拎不清,既要又要,如今看来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你把我苏家当成什么?” 苏玉秀恰好赶来。她莲步匆匆,一眼看到杨恩昱脸上那鲜红的掌印,顿时心疼不已,急忙奔上前去。她轻触杨恩昱红肿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而后扭头冲着苏婉清怒喝道:“你在做什么?他是你的姐夫,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对他动手?” 苏玉秀柳眉倒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苏婉清,你莫不是嫉妒我嫁得好,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勾引姐夫?你平日里的大度和不在意都是装的吗?” 苏玉秀心中一直憋着一股火,似燃在暗夜中的烛火,顽强却又飘摇。出嫁前,她虽料到往后日子艰难,却未想会如此困窘。 公爹不喜,婆母刁难,小姑子阴阳还有相公的冷漠。 就连忠勤伯府的下人都总是背对着她嘀嘀咕咕。 那细碎声如蚁啮,啃食着她的尊严。她曾是家中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杨恩昱见状,下意识地拦住暴怒的苏玉秀,“你骂清儿妹妹做什么,此事与你无关。” 苏玉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委屈与愤怒:“什么叫与我无关,恩昱哥哥,她都把你当成这样了,你还护着她?” 面对苏玉秀的质问,杨恩昱只是神色冷漠地转过头去,冷冷道:“行了,你不是要回房午睡吗?还磨蹭什么,快回去。” 苏玉秀再也维持不住那表面佯装的大度,眼中满是愤怒与委屈:“我走?我走了好给你们腾地方,让你们有机会互诉衷肠是不是?” 杨恩昱眉头一皱:“你休要胡搅蛮缠,我与清儿妹妹并无你所想之事。” 苏玉秀冷笑一声:“清儿妹妹,你叫我苏玉秀,叫她清儿妹妹。你当我是瞎子吗?你们刚刚在这花园中的举动,还能有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互不相让。 一旁的苏婉清看着这混乱又荒唐的场景,心中满是厌烦。她可不想和他们一样,在这里被人当作笑话看。 为了避免自己再次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当天苏婉清就搬到了自己的县主府。 苏锐明大约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也没脸来问苏婉清为何搬走。 ...... 苏婉清搬至县主府后,日子过得惬意自在,写话本也愈发得心应手,更妙的是,段晏舟时不时回来拜访。 当然,他用的不是段侯爷的名义。 这一日,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立夏手里拿着几件物件,转头问倚秋:“姐姐,小姐的那几把绘着江南烟雨图的油纸伞要不要也收起来?” 倚秋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收起来吧,江南多雨,还是带上为好,免得小姐要用的时候找不到。” 她们一边收拾,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整个院子充满了热闹的气息。 苏婉清正沉浸在新话本的创作中,听到外面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微笑。 这时,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先前的那位公子又来了。 苏婉清落下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笔,轻轻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 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对小丫鬟说道:“让他稍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这段晏舟可真是个奇怪的人,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他时常在夜晚来找自己,每次都是直接冲到自己的院子,毫无顾忌。 如今自己住在县主府了,他倒像是突然转了性子,开始讲起规矩来了,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苏婉清来到前厅,远远地就看到段晏舟那挺拔的身姿。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锦袍,袍上用银线绣着低调而华丽的花纹,更衬得他气宇轩昂。 苏婉清轻施一礼,抬眸问道:“段侯爷今日怎有闲暇?” 段晏舟神色凝重:“昨夜悟空先生遇袭。” 苏婉清神色一凛:“如何了?” 段晏舟道:“抓了两个人,昨日连夜撬开了他们的嘴。” 苏婉清急问:“是谁?” 段晏舟眼中寒芒一闪:“江南云家。” 苏婉清蹙眉,对这个云家并不十分了解。 ------------ 第一卷 第118章 告别 江南之地,有百年云家。家族规模不大,底蕴却独特。其主营制墨、造纸与木雕。云家之墨,质地细腻、墨香醇厚,书写流畅,为文人墨客所钟爱;造纸工艺精湛,纸张薄如蝉翼、坚韧非常,宜书宜画;木雕作品栩栩如生,工匠以刀为笔,花鸟鱼虫、人物故事皆活灵活现。 云家向来低调,只是去年年底起倒是有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提到“新奇东西”四个字的时候,立即引来了苏婉清的兴趣。 段晏舟显然早有准备,一抬手郑经恭敬递上托盘,其上摆有数样物件。 有一方墨,质地温润,于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段晏舟拿起墨块道:“此乃‘凝香墨’,加了从西域而来的独特香料。墨香持久不散,且有防虫蛀之效。文人用此墨书写,作品可长久保存,书写时墨香清幽,似置身墨林。” 他又指责一个白色的小块道:“这香皂与皂角迥异,乃用多种珍贵花草和油脂精心炼制。沾水搓揉,泡沫丰富绵密,可深入肌肤纹理洗净污垢,且含滋养肌肤药材,长期使用能使肌肤光滑如凝脂。” 接下里是一个小瓶子,“这是琉璃瓶,能装液体,如今在江南供不应求。” 最后是一金属小盒,盒内彩色膏状物甚是特别。段晏舟道:“此为口脂,色彩比常物更艳丽且不易掉色,居所由特殊花卉和矿物颜料混合而成。涂抹双唇,娇艳欲滴,仿若盛开之花,兼能滋润唇部,防干裂。” 撇开那墨,不管是香皂、琉璃瓶还是那口脂,苏婉清都一眼认出,是现代之物。 背后之人能一举拿出诸多新奇之物,必是经漫长钻研。如今一股脑亮出,足见其底气十足,已可自保。 其时机选得精妙,去年底将物事投于市场,至今京城毫无风声。大雪之后至今,消息虽缓,却仍悄无声息,可见对产量把控之妙。 段晏舟看向苏婉清:“县主可有发现?”苏婉清点头,神色笃定:“我确信,云家与书文先生幕后之人乃同一人。” 段晏舟挑眉:“县主何以如此肯定?云家难道不会是幕后主谋?” 苏婉清摇头轻笑:“若这些皆是云家自作主张推出,如此行事,无疑将云家置于险境,此乃自寻死路。云家若有这等蠢人,焉能传承百年?”段晏舟亦认可此理。 二人一时沉默,旋即同时开口。 段晏舟道:“我过几日需下江南。” 苏婉清道:“我正要去江南。”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显。段晏舟问:“县主为何要去江南?” 苏婉清目光投向屋外,神色中透着几分向往:“此事我已思之良久。京中诸事繁杂,掣肘颇多,行事需考虑的因素数不胜数。相较而言,江南民风更为淳朴宽厚,话语环境也更宽松自由。我想去江南,一来可以继续写话本,二来也想在那边建一个纺织厂,为更多女子提供做工的机会。” 她没有说的是,若真的有成效,她还去更南边,去西边,去北边,为更多女子提供更多的机会。 她心中还有更大的抱负,只是未宣之于口。若江南之行卓有成效,她还要奔赴更南之地、西边、北边,为普天之下更多女子创造机会。 段晏舟微微皱眉:“县主打算何时出发?” 苏婉清略作思忖:“最快也要五日之后,我需安排好京中的诸事。”段晏舟点头:“我后日便要动身。” 苏婉清知晓他身负要事,轻声道:“若有机会,咱们在江南再见。” 段晏舟临走前,不放心地给了她一块玉佩:“江南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初来乍到,切莫意气用事。若遇棘手之事,可前往扬州城的醉香楼,找一位名叫赵隐的人,你只需将我的信物交给他,再留下你的地址,我会派人前去助你。” 苏婉清接过玉佩,触手温润,那玉佩上精致的纹路仿佛带着段晏舟的体温。她抬眸看向段晏舟。 “多谢段侯爷关心,我记下了。此去江南,侯爷亦要万事小心。” ...... 得知苏婉清要去江南的消息,姜氏再也坐不住了。 她自小在江南长大,自从跟随父亲入京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如今一听苏婉清要回江南,立刻就嚷嚷着要一同前往,反正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苏锐明的想法。 大不了就把和离书拿到台面上! 苏婉清好说歹说,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她留在京城。 本以为最大的难关已经度过,没成想,惠和听闻此事后,当场就闹了起来。 长公主府内,惠和气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问道:“什么?你又要去看你外祖?” 苏婉清忙不迭地安抚:“上次我去看望的是曾外祖,这次是外祖,不一样的。” 惠和却不依不饶,小嘴一撇,冷哼一声:“哼,你别想糊弄我。你每次都有借口,这次可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京城。我不管,你得带上我,我也要去江南游玩一番。” 苏婉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钟姐姐还在京城呢。” 这不说还好,一提钟姐姐,惠和更是火冒三丈。 “你都不知道,九舅舅把钟姐姐宝贝成什么样了!”惠和气呼呼地说道。 苏婉清沉默了,她还真知道。之前钟姐姐在乐王府怀孕满三个月,消息传开,人尽皆知。惠和和苏婉清曾一同去乐王府看望她。 结果刚踏入垂花门,乐王便要求她们净手,还得用特殊的香料熏衣,务必保证全身干净清爽,连身上原本的熏香都不能有味道。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她们引到钟姐姐所在的院子。 乐王还先行出来,上下打量她们一眼,问道:“你们中午有没有吃肉?吃过肉有没有漱口?” 惠和气得咬牙,却也只能忍着,没好气道:“你都已经放话了,说来看钟姐姐之前必须吃素,我还敢吃肉吗?我今天就喝了两碗粥就来了。” 乐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呵呵一笑,解释道:“你别怪本王这般谨慎,实在是你钟姐姐害喜厉害,闻不得一点肉味。 自那以后,惠和与苏婉清便大多只是送些东西过去,不再亲自登门。 可前两天,惠和独自一人去了趟乐王府。没想到,这次乐王更是变本加厉。 见只有惠和一人前来,竟直接要求她在隔壁院子里沐浴更衣后再去见钟姐姐。 惠和气得小脸通红,当即怒从心起,二话不说就朝着乐王追打过去。她边追边骂:“你这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我好心来看望姐姐,你却这般刁难我!” 乐王则边躲边喊:“本王这也是为了你钟姐姐好啊!” 那场面,真是混乱至极,整个乐王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搅得鸡飞狗跳。 ------------ 第一卷 第119章 云家二小姐 “小...少爷,你想骑马?” “不是,下来走走透透气。” 出城之后,苏婉清安排大部队随着椅秋走陆路,依着既定路线,绕过那片山林,再途经古驿镇,而后缓缓向着青州行进。而她自己则带着忍冬以及段晏舟送来的两名护卫,轻车简从,先行一步,改走水路。 然后一路沿着运河疾驰,抵达青州与大部队会合,而后一同前往禹州。 苏婉清再离被称为津沽的天津港还有一里路的地方停了下来。 缓缓往里走,临近港口,只见千帆林立,桅杆如林,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港湾之中。 海风呼啸而过,带着咸涩的气息,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搬运货物的劳工们忙碌地穿梭于船只与码头之间,号子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整个港口。 苏婉清一行人缓缓走近,只见旁边一艘大船正缓缓靠岸。船身颇为壮观,船舷两侧精美的雕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古朴的光泽。此时,众多身着锦衣之人早已在岸边翘首以盼,争先恐后地盯着那船。 苏婉清转头对段晏舟派来的护卫赵启和钱影说道:“你们去打听一下,这是哪家的船,为何如此引人注目。” 二人领命,迅速融入人群之中。不一会儿,赵启便匆匆返回。 “少爷,那是江南云家的船。” 苏婉清听闻,不禁一愣。 段晏舟说过云家向来以墨、造纸与木雕闻名于世,这么短的时间内生意已然拓展到海上。 正思忖间,钱影也打听归来,说道:“少爷,我探听到云家去年研制出了一批新鲜货品,据说新奇独特,备受瞩目。这是他们第一次大批量运送到北边,众多商人听闻消息,早早便等在此处,都摩拳擦掌准备抢货呢。” 苏婉清微微眯眼,凝视着那艘云家大船,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他们到底是有了什么依仗? 难道真的不担心圣上查出他们幕后之人,是安王世子吗? 大船渐近靠岸,岸边候着的商贾们往昔的持重全然不见,仿若饿狼扑食般一拥而上,呼喊声、脚步声纷杂错乱,喧嚣不止。 俄顷,船上呼唤“云二姑娘”之声传来。苏婉清转首,见一二十余岁女子款步徐行。其发梳双环望仙髻,几缕乌发垂于颈侧,仅一枚羊脂玉簪点缀,简约素雅,未出阁之态尽显,且观其仪态雍容,于众人簇拥间,明眼人便知此船诸事皆由其主掌。 一旁的赵启瞧见这般情形,急忙向苏婉清说道:“少爷,这云二姑娘可着实不简单。七年前,云家突然遭遇变故,差点就破产了。云二姑娘的父亲和兄长在一场山匪袭击里不幸丢了性命,家族生意一下子就垮了。那时候云二姑娘已经定了亲,可她直接自己跑去退了婚,然后就一个人挑起了让云家重新振作的担子。这么多年云家不但没倒,规模比以前大了好多倍,在江南商界的地位也是越来越稳。” 忍冬在旁,闻得此语,惊得小嘴微张,脱口而出:“这故事情节,怎么和那个讲茶馆姑娘的那么像?” 苏婉清听到这话,歪着头看向她,有点好奇地问:“怎么,你也看了那茶馆的话本子?” 忍冬赶紧摇了摇头,一脸理所当然:“我才懒得看呢,是迎春姐姐念给我听的。” 苏婉清不再多问,带着众人朝着登船之处走去。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众人排着队依次登船,秩序倒也不乱。苏婉清一边随着队伍缓缓前行,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只见不远处的云二姑娘正与旁人交谈,她身姿婀娜,言辞间从容自信,周围不少人都带着热切的目光,试图凑上前去与她攀谈交情,却又似忌惮着什么,只在周围逡巡。 此时,船上的货物正一箱箱地被搬运下来,劳工们喊着号子,肌肉紧绷,汗流浃背,忙碌地穿梭于船舷与码头之间。 苏婉清正看着,忽然间,云二姑娘似有所感,微微抬头,目光直直与苏婉清相对。 她那灵动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嘴角轻扬,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才移开视线。苏婉清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这人认识我? 随即她又摇摇头,若是见过自己如何会没有印象,更何况自己还穿着一身男装呢。 ...... 船行两日,于宁静的暮霭中,缓缓停靠在一个名叫青岩湾的小镇子。 苏婉清见众人面露疲态,便决定带他们下船休憩整顿,顺便感受小镇的质朴风情。 众人漫步小镇,看渔民辛勤织网,孩童欢快逐浪,时光悠悠,转瞬便消磨了一日。 待苏婉清一行返回船上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只见一位渔家女,身着破旧的布衫,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肆意流淌。 她拼命地朝着苏婉清等人的方向奔逃而来,身后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且散发着酒气的男人,迈着踉跄的步伐紧追不舍,嘴里不断吐出污言秽语:“你个小贱人,跑什么跑!今天不把客人伺候好,看我不打死你!” 渔家女慌不择路,奔至苏婉清等人跟前时,被那男人猛地抓住肩膀,大力往回拽。她单薄的身躯在男人的粗手中摇摇欲坠,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双手徒劳地掰着男人的手指,试图挣脱。 渔家女声嘶力竭地哭泣着,苦苦哀求:“爹,我会好好挣钱的,求求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那男人却恶狠狠地瞪着她,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声吼道:“你跟老子装什么清高!接一个客人也是接,同时多接几个还能多赚点!别在这儿矫情!” 说罢,他转身对着身后两个衣着邋遢、眼神淫秽的男人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容:“两位爷,我家闺女刚做这行没多久,还嫩得很。 不过大爷们放心,只要大爷们肯多光顾,多给她点‘指导’,保管她以后服服帖帖。” 一旁的忍冬目睹这一切,气得浑身颤抖,上前拉住渔家女的手。 怒视着男人:“你简直不是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 第一卷 第120章 海寇 那男人不屑地看了忍冬一眼,说道:“这是我家的事,你个小子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渔家女看到忍冬为自己挺身而出,又看了一眼苏婉清,瞧出她身上的布料极好。 立即急忙爬到苏婉清脚下,不停地磕头,也不说话和求情,把额头的皮都磕破了,鲜血渗了出来。 她一句话没说,苏婉清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沉沉地叹了口气,抬眸望向那男人,缓声道:“你说个价吧。”那男人一听,眼中瞬间闪烁起贪婪的光,咧着嘴说道:“我不卖,这可是我的亲闺女,我为啥要卖?” 渔家女听闻,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绝望中带着一丝决绝:“你今日若不把我卖了,我便从船上跳下去,也好过在这世上受辱,一了百了!” 男人顿时气得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扬起手就要打她,却被赵启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拦了下来。男人怒目圆睁,冲着渔家女吼道:“别忘了你娘还在我手里呢!你敢死,我就让她陪葬!” 渔家女的脸色瞬间如死灰般苍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苏婉清见状,平静地说道:“她们母女俩我都买了。” 男人心中先是一惊,没想到自家那个平日在他眼中病恹恹、毫无用处的婆娘竟然还能卖上价钱。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心中打起了小算盘,想着要狠狠敲一笔,于是张开嘴大声说道:“这母女俩,一共五十两银子,这可是看在少爷您是外乡人的份上给的低价,绝对划算!” 钱影在一旁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可真会吹牛,一个渔家女,能值几个钱。” 那男人脖子一梗,满脸不服气地叫嚷着:“你可别小看我闺女,她织网捕鱼样样精通,就这本事,五十两都是便宜的了。” 苏婉清垂眸思索片刻,轻声说道:“十八两银子,多一分都没有。” 男人一听,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正欲开口,渔家女突然冲着他喊道:“你若是不给我和娘一条生路,大不了我就带着娘一起跳海,反正活着也是遭罪!” 男人看着她眼底那无比坚定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发怵,但又实在不甘心少赚银子,一跺脚说道:“不行,太少了,至少三十两。” 苏婉清见他这般贪得无厌,也不与他多言,转身佯装欲走。那男人这下急了,他心里清楚,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这母女俩可就砸手里了,以后说不定还得倒贴钱养活。 于是赶忙扯着嗓子喊道:“少爷,少爷,二十两,就二十两,您把她们带走吧。” 钱影带着渔家女去办手续,半个时辰之后,渔家女阿秀和她娘林氏出现在了苏婉清的面前。林氏身体不太好,一直不停地咳嗽,苏婉清心善,特地请了大夫来看她。 原来林氏常年在船上生活,潮湿的环境让她患上了严重的风湿,还染上了寒咳之症。 大夫仔细地诊断后,留下了几副驱寒除湿、止咳平喘的药,并细细叮嘱了熬药的方法和日常的注意事项,随后便离开了。 晚上,苏婉清正准备歇下,忍冬前来通报说阿秀要来向少爷道谢。苏婉清微微坐起,轻声让她进来。阿秀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下,眼中满含感激:“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苏婉清对于阿秀看出自己女子身份一事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如果今日我没有出手救你,你当真会一死了之?” 阿秀跪在地上,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小人也不知,只是当时,真的觉得与其受那样的侮辱,还不如一了百了。” 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你已在我身边,不必再担忧过往之事,只好好调养你娘的身子便是。” 阿秀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磕了个头:“少爷大恩,阿秀定当铭记于心,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苏婉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倒是个聪明的。 自那日起,他们的四人行变成了六人行。 虽未受过正规世家丫鬟的严苛培训,但阿秀机灵聪慧,很有眼色。她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苏婉清的需求,在苏婉清品茶休憩时,阿秀会适时地递上温热的手巾;当苏婉清站在船头眺望远方,陷入沉思时,阿秀会默默退在一旁,不发出丝毫声响打扰,却又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任何意外惊扰到苏婉清。 有了阿秀,苏婉清这一路倒是轻松了不少。 在船上的时光里,苏婉清从船员们的讲述中知晓了许多秘闻,也惊悉沿海的倭寇之乱已到了极为严峻的程度,只是在京城时,这类消息仿若被隔绝,鲜有所闻。 倭寇在沿海地区肆虐横行,恶行令人发指。他们惯于在月黑风高之夜,驾乘轻便小船,如暗夜幽灵般突袭沿海村落。 所到之处,熊熊大火吞噬房屋,百姓的财物被洗劫殆尽,男丁惨遭屠戮,横尸遍野,女子则被强行掳走,或被贩卖为奴,或被凌辱致死,命运悲惨至极。他们还常常以残忍手段折磨村民,逼问财宝藏匿之处,稍有不顺从,便是刀斧相向。 江南海域,三股势力割据。倭寇恶名昭彰,如贪婪饿狼,持续侵扰沿海,妄图鲸吞财富。 海匪头子李枭,称霸一方,心狠手辣,喽啰众多,把控海路,过往船只若不纳重税,便遭灭顶之灾。 大周海军,因朝廷重文轻武,装备陈旧,战舰破败,武器落后。 甚至连海匪老巢与倭寇的盘踞之处都尚未探明,想要反击亦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沿海百姓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 ------------ 第一卷 第121章 海贼灭村 舱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雕花的舱壁上晃荡。苏婉清静坐在桌前,烛光映照下,她面若桃花,眉如远黛,双眸深邃而有神,琼鼻秀挺,唇若樱桃不点而朱。 阿秀见苏婉清对沿海之事兴致颇浓,便时不时会多说了几句。 这一夜,苏婉清微微倾身,轻声追问,心中的疑团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她巧妙地引导着阿秀的话语,待阿秀渐渐卸下防备之时,苏婉清朱唇轻启:“阿秀,福建那边的情形你似知晓颇多,你和你娘可是在福建长大?” 阿秀身形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摆手否认:“少爷,奴婢不是,奴婢是在这县城里长大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婉清听闻,神色未变,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阿秀。她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如古代大家闺秀般,虽未动怒,却让人心生敬畏。 阿秀在这威压之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少爷,奴婢知错了。” 苏婉清依旧不语,葱白玉指在桌面有节奏地轻轻敲打,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阿秀的心尖。阿秀额头冷汗渗出,终于不堪重负,道出实情:“少爷,实不相瞒,奴婢确是福建人。” 原来,阿秀如今身边的这个“爹”王六并非其生父。 两年前,阿秀与娘一路北上,途中遭遇困境,幸得此人搭救。他见阿秀娘身患重病,阿秀又年幼无助,便出资为阿秀娘诊治,而后将阿秀买下,实则从事着人口贩卖的勾当。 阿秀本生活在福建沿海的清澜村。 在十岁之前,阿秀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她每日最期待的便是阿爹打渔归来,看着阿爹将一篓篓活蹦乱跳的鱼虾搬上岸,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她会在海边与小伙伴们追逐嬉戏,任那轻柔的海风拂过脸庞,听着海浪拍打着沙滩的悦耳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欢笑。 然而,十岁之后,村里的氛围渐渐变得压抑。阿秀时常听到大人们低声议论,说海上不太平,危险重重,所以大家都不敢轻易前往远处打渔。 阿秀年纪尚小,虽不太明白其中深意,但也能从大人们凝重的神情中感受到不安。 到了阿秀十二岁那年,村子附近浅水区不知为何鱼群大量减少,连着数月,渔民们每次出海都收获寥寥。家中存粮逐渐见底,饥荒的阴影开始笼罩整个村子。 望着家中日益见底的米缸,阿爹和村里的十几位壮年男子经过一番艰难的商议,最终决定冒险前往稍远一些的海域打渔。 出海那日,阿秀趁早至岸边为阿爹送行。海风呼啸而起,撩动她的发丝肆意飞舞。阿爹面容坚毅,望向阿秀时,那勉强挤出的笑容里难掩慈爱。 大伯阔步而来,粗糙的手掌轻揉阿秀发顶,嗓音低哑却不失爽朗:“秀儿,等大伯回来,给你带几颗漂亮的珍珠回来,让俺家秀儿也能打扮得像个小仙女!” 旁边的几位叔伯也都哈哈笑着,七嘴八舌地说道:“这次出海,肯定能满载而归,好久都没畅快地撒网捕鱼咯,可得好好大干一场!” 众人的脸上洋溢着久未出海的兴奋与期待。 阿秀也乐呵呵地点头。 他们原本计划出海三日便归,阿秀每日都会来到岸边,翘首以盼那熟悉的帆影。可一日日过去,直至七日,海面依旧空空荡荡,阿爹和大伯他们却始终没有回来。 终于有那么一天,阿爹和三个村里的叔伯失魂落魄地逃了回来,带回的消息让人心惊肉跳。他们在海上的时候,浓雾弥漫,一艘大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迅速朝着渔船逼近。 还没等村民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些海贼就挥舞着明晃晃的利刃,恶狠狠地冲上了渔船,就像一群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刹那间,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海面,鲜血不停地流淌,把海水都染成了一片吓人的红色。 阿爹机灵,在一片混乱里听到那些海贼说的是大周话,心里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倭寇,肯定是有大周人在假扮倭寇当海贼。他们一回村,就急忙跑去县衙报案,县衙的人受理了这个案子,让他们回家等着消息。 终于,煎熬的三日匆匆而过,官府却如哑然的古井,毫无声息。众人正心急如焚、如困笼之兽时,倭寇如恶潮般卷土重来,刹那间,惨叫与杀伐之声震碎村庄的祥和,血腥弥漫,仿若修罗炼狱。 幸得阿爹此前已送阿秀与她娘前往县城外家。彼时,阿爹隐匿于暗处,心悬于喉。闻凶徒操着大周口音,又见其擒住村长,地上尸横遍野,凶徒逼问村长村民是否到齐,扬言报官者此即下场。 阿爹冷汗如雨,牙关紧咬,噤若寒蝉,灵魂似被冻结,唯有双眸满含恐惧与绝望,眼睁睁看着惨祸发生。直至天露微光,他才颤抖着起身,仿若行尸走肉般逃离那血海地狱。 入城后,阿爹携阿秀母女仓皇奔往邻县。报官前,他留了心眼,安排母女于客栈安身,千叮万嘱莫要擅离,待他归来。阿爹心怀侥幸,盼邻县官府能秉持公正,为冤死村民伸张正义。 岂料,此去恰似黄鹤一去不复返。阿秀娘顿感天塌地陷,已知丈夫所忧官匪勾结之事成真。 事不宜迟,她立刻强忍着悲痛与恐惧,带着阿秀往北逃。 一路上,母女俩风餐露宿,身心俱疲,阿秀娘病倒了。 结果,随后就,便碰到了王六被带到了这儿。 阿秀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个不停,哽咽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本来呢,我和娘打算一路北上到告御状,想着去跟皇上告状。听说在京城只要敲响登闻鼓,就能见到皇上,把委屈都说出来。那时候虽然心里很苦,但还是有一点点希望,想着能给爹爹和乡亲们报仇。” 阿秀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睛里全是绝望:“可是后来娘病得很重,家里也没钱了,这点希望也没了。娘现在身体特别虚弱,只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我们再也不敢想找皇上告状的事了,就想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勉强活着。” ------------ 第一卷 第122章 怀疑 苏婉清轻轻上前,亲手将阿秀扶起,目光诚挚地问道:“若我说,我有法子助你面见圣上,你可有胆量向圣上禀明此事?” 阿秀闻言,猛地抬头,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瞬间迸射出炽热的希望之光,恰似将死之人重燃生机,颤声道:“少爷,你所言可是真的?” 苏婉清微微点头,神色坚定:“自然是真的,待抵达青州后日靠岸,我们便即刻掉头回京。” 阿秀心中满是感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少爷大恩,阿秀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苏婉清看着阿秀,温声道:“先起来吧。” 随后,苏婉清唤赵启和钱影入内,面色凝重,目光中透着一丝急切:“你们可有法子联系上你们家主子?” 二人相视无言,短暂的沉默中似有难言之隐。 苏婉清见状,缓声道:“不必担忧,只是请你们代为传个消息而已。” 赵启这才开口,语气略带歉意:“少爷,海上实在不便,须得靠岸方可行事。” 苏婉清微微点头,心中明了:“一切且先到青州再做计较。” 言罢,她转而郑重嘱咐,“这海上险象环生,你二人夜里定要轮流值守,万不可掉以轻心,定要全力护得众人周全。” 赵启和钱影齐声应是。 ...... 王六前两日刚将白得的妻子和女儿卖掉,换得三十两银子,这几日的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他先是去购置了几匹绸缎,给自己做了身崭新的衣裳,又去镇上的酒肆买了几坛上好的美酒,还在赌坊里逍遥快活,竟也赢了些许小钱。 这日晚间,他怀抱酒坛,哼着小曲,脚步踉跄地回到自己的渔船。他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一屁股坐在船头,晃着身子准备畅饮一番。正当他举起酒坛,欲要痛饮之时,一抹寒光乍现,一把锋利的长刀悄无声息地横在了他的面前。 “你救的那对母女呢?”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压迫感。 王六瞬间酒意全无,身体猛地一僵,双眼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眼前的长刀。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中的酒坛“哐当”一声掉落,酒水溅湿了他的衣裳,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牙齿打着颤,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谁?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六话音未落,身后男子手起刀落,王六只觉右臂一阵剧痛,如被烈火灼烧,紧接着便是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溅洒在他的脸上、身上...... 第二日清晨,阿秀已将昨夜之事告知娘亲。阿秀娘听闻后,心急如焚,不顾自己孱弱的身体,执意要起身去见苏婉清。 阿秀娘本就因长期的颠沛流离与病痛折磨而骨瘦如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明明尚未到四十,一头乌发却已花白稀疏,如冬日的残草般毫无生机,整个人仿佛被苦难抽干了活力,只剩下一副摇摇欲坠的躯壳。 苏婉清正站在甲板之上,她所居的天字号客房位于最上层,视野开阔。 海风轻拂,却吹不散她眉宇间的忧虑。 她目光深远地凝视着远方,心中思绪万千。沿海之地官匪勾结竟已到如此猖獗的地步,一个村落被灭之事竟能隐瞒足足两年,可见那一方官场已然腐败不堪,怕是早已烂透。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与安王余孽有所关联。 尤其是云家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他们在天津港所见的云家船只,那般规模与工艺,以大洲如今的造船工业水平,没有两三年绝难造就。 而对方是在去年年底推出这些,大约是知晓京中也有穿越者,害怕被他人抢先,故而先下手为强,抢占市场份额。 此事错综复杂,必须要谨慎谋划,妥善处理。 她忽然又想到,段晏舟此刻或许正在前往江南的路上,云家这般大张旗鼓地行事,会不会是故意请君入瓮。 他这一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婉清转身,便瞧见身后站着两人,亦是天字号房的租客。在船上这几日,彼此已见过数回。 他们身形矫健,步伐沉稳有力,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举手投足间隐约有习武之人的风范,料想是来自北方的练家子。 双方照面,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略作招呼。苏婉清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二人乃是父子,父亲名叫萧震霆,年约四十有余,面容刚毅,浓眉大眼,一部络腮胡须更添几分豪迈。 他在北境戍边多年,历经无数战事,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和坚毅的性格。此次因思念故乡,便带着儿子萧逸风回乡探亲。 萧逸风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年少气盛,尚缺几分沉稳。待苏婉清进屋之后,萧逸风忍不住小声嘀咕:“爹,这南方的男子皆是这般模样吗?出门还带着丫鬟伺候,如此小气,倒似女儿家一般。” 萧震霆闻言,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沉声道:“出门在外,需谨言慎行,休要随意评头论足。” 萧逸风缩了缩脖子,赶忙应道:“知道了,爹。”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爹,青州是啥样啊?这一路下来,总感觉越往南走,这人怎么越不爱搭理人呐,哪里像我们北境,人人都热情大方得很。” 萧震霆狠狠瞪了他一眼,萧逸风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父子二人踱步来到海边透气。海风呼啸,带着丝丝咸湿的气息。 萧震霆静静地望着远方,目光中满是对故乡的思念与眷恋,那眼神仿佛穿越了浩渺的海面,看到了记忆中故乡的山水田园、亲邻旧友。 ------------ 第一卷 第123章 夜袭 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海面,苏婉清所在的客船正缓缓航行着,船上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闪烁。 突然,几艘小船如幽灵般从黑暗里冲了出来,快速朝着客船逼近。 水贼们都用黑布蒙着脸,手里紧握着锋利的长刀,他们用力甩出带着铁钩的绳索,“嗖”的一声,铁钩牢牢地挂在了客船的船舷上。紧接着,这些水贼身手敏捷得如同猴子一般,顺着绳索快速往上攀爬。 船上的水手们原本都在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大声呼喊,水贼们就已经爬上了甲板,挥着长刀朝着他们砍去。 一时间,刀光闪烁,水手们的脖颈被利刃划过,鲜血四溅,惨叫声和着海风的呼啸,让整个夜晚都充满了恐怖的气息,甲板也渐渐被鲜血染红。 苏婉清本正沉眠,却被一阵嘈杂喧嚣猛地弄醒。 迷糊间,便听闻赵启那急切又高亢的呼喊:“有水贼,有水贼!” 紧接着,外头传来了金属碰撞、短兵相接的尖锐声响。忍冬瞬间警醒,一个翻身利落起身,手迅速摸到了平日里佩在身侧的刀,旋即身姿矫健地挡在苏婉清身前,满脸警惕,如临大敌。 此时,敲门声急促响起,钱影的声音穿透门板传了进来:“少爷,我是钱影。” 苏婉清快步上前开门,钱影神色匆匆进了屋,赶忙汇报情况:“少爷,来了约莫三十多个水贼,现下还在甲板上跟水手们厮杀正酣呢。船老大本想跟他们交涉,许以金银,想着破财消灾,可这帮水贼油盐不进,根本不要,瞧模样像是在找什么人,都开始搜客舱了。” 苏婉清心头猛地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阿秀和阿秀娘,忙道:“阿秀和她娘呢?得把她们带过来!” 知晓她们住在中等房,恰在自己下方一层,而此刻那处怕是也快被水贼搜到了。 钱影当即请缨:“我去带她们过来。” 苏婉清却摇头,神色凝重:“让忍冬一同过去,速去速回,多个人多份照应。” 忍冬与钱影面露犹豫,似是放心不下苏婉清独自在此。 苏婉清见状,急声催促:“我在这儿暂无安危之忧,你们赶紧把她们母女俩安全带过来,再来护我不迟。” 待他们匆匆离去,苏婉清迅速从枕下摸出那柄随身携带、寒光闪烁的匕首,身形一闪,躲进了屋内的衣柜之后,紧紧攥着匕首,双眸犹如暗夜中的猎豹,警惕且冷静,紧紧盯着门口方向,不放过一丝动静。 此时,外面的打斗声愈发逼近,喊杀声、金属碰撞声交织,声声震耳。 随着下面船舱客人惊慌失措的呼喊,似有更多人卷入这场混乱,杂乱的脚步声在过道里纷至沓来,不少人已慌不择路地跑到了最上层来。 紧接着,急切的敲门声如密集的鼓点般响起,伴随着声声哀求:“有没有人啊?求求你了,快让我们进去!”随后便是推搡叫骂,乱作一团。 忽然,钱影那威严有力的声音传来,仿若洪钟乍响:“都给我滚开!”外面的喧嚣瞬间弱了几分,那些人似被吓退。苏婉清赶忙从衣柜后闪出,疾步去开门。 门开处,阿秀正费力地扶着她娘,二人脸色惨白如纸,身躯抖若筛糠,眼中满是惊惶与恐惧,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水贼之乱吓得不轻。 苏婉清忙不迭问道:“你们没事吧?” 目光在母女俩身上来回打量,见虽惊恐万分,但似暂无外伤,心下稍安。 走到门口的苏婉清,借着甲板上晃悠的风灯那昏黄光晕,以及夜空高悬明月洒下的清辉,隐约看清了外头的惨烈战局。水手们虽拼死抵抗,可面对凶悍的水贼,终究力不从心。 那些水贼身形矫健、出招狠辣,水手们节节败退,不少已身负重伤,瘫倒在地。四周的客人们瑟缩在角落,惊恐地抱作一团,身体抖个不停,眼神里满是无助与绝望。 唯有赵启还在勉力支撑,他武艺颇精,以一敌三倒也不落下风,可奈何水贼源源不断地围拢,他四周敌众我寡,杀得双眼泛红,体力也在飞速消逝。 苏婉清满脸焦急,额间汗珠滚落,暗自思忖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这时,钱影凑近,压低声音道:“少爷,大船侧边船尾处系着几只小船,小人护着您先走。” 在这当口,身后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伴随着一阵趔趄的脚步声,还有略显迷糊的嘟囔声传来。 萧震霆和萧逸风这父子俩,晚上小酌了几杯,酒意上头,睡得极为沉实。外 面闹得这般天翻地覆,他们才悠悠转醒,初时还懵懂不明就里,待旁边人赶忙上前解释“有水贼,有水贼来了”,父子俩瞬间警醒,眼神骤变,犀利如鹰,满是警觉与果敢。 二人不及多言,冲进屋里,萧震霆一把抄起那把伴随自己多年、刃口寒光闪烁的长刀,身形一纵,直接从上面飞身跃下,如天降神兵般直扑混战的甲板。 萧震霆父子如两尊煞神冲入战团,长刀与佩剑上下翻飞,寒光所至,水贼们纷纷避让,攻势竟一时受阻。 “少爷,不好了!” 钱影忽然一声叫喊,苏婉清心头一紧,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海面上竟又鬼魅般冒出两艘小船,快速朝着大船驶来。 待其上之人登船,却并不往激战正酣的甲板去,而是径直朝着楼上奔来,眨眼间便将众人团团围住,包围圈越缩越小,形势再度急转直下 那些水贼中有人瞥见了阿秀母女俩,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急切,盯着他们就杀了过来。 见此情形,苏婉清瞬间笃定,这些人此番突袭,定是冲着阿秀母女而来。钱影与忍冬嘶吼着,拼尽全力挥舞兵器,筑起一道防御屏障,护着阿秀母女步步后退。 苏婉清也紧紧攥着匕首,身姿紧绷,将阿秀母女稳稳挡在身后。 ------------ 第一卷 第124章 得救 萧家父子仿若两柄利刃切入战局,局势瞬间扭转,原先被水贼压制得喘不过气的水手们,压力骤减,血燥起的那边攻势渐缓,有了些许还手之力。 赵启一边酣战,一边始终留意着苏婉清这边的动静,见有大批水贼朝着苏婉清等人汹涌而去,当下心忧,毫不迟疑地抽身赶来支援。 钱影和忍冬依旧死死抵住不断逼近的水贼,钱影高声喊道:“赵启,带着少爷他们快走!” 赵启闻言,心领神会,赶忙冲向小船停靠之处,苏婉清亦紧随其后,奔至船边,帮着赵启一同解开绳索、放下船帆,动作麻利又急切。 此时,阿秀和阿秀娘满脸惊惶,身子抖如筛糠,阿秀娘将阿秀紧紧搂在怀中,泪如雨下,哭喊道:“是他们,对不对?他们来找我们了,这些恶鬼,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呐!” 苏婉清用力握住阿秀娘的肩膀,目光诚挚而坚定,劝道:“伯娘,您打小在小渔村长大,开船划船的本事定是娴熟。眼下形势危急,我们再耽搁,可就真没活路了。既然知晓他们是冲您二位来的,咱们更要好好活下去,寻机为伯父、为乡亲们报仇啊!” 阿秀本就机灵,当下听懂了苏婉清的深意,忙拉着阿秀娘,边哭边说:“娘,少爷说得对,我们要活下去,给爹报仇,给村里人报仇!” 阿秀娘听了这话,眼中似有光芒一闪,涣散的精神猛地振作起来。 可就在此时,已有三个水贼如恶狼般紧追不舍,赵启见状,急声催促:“少爷,快!” 众人只觉头皮发麻,手脚好似不听使唤,却又靠着一股子求生本能,在慌乱中竭力维持着条理,七手八脚、跌跌撞撞地往小船上攀援。 可那些丧心病狂的水贼哪肯善罢甘休,眼瞅着猎物要逃脱,红着眼就妄图强行登上小船。 赵启见状,大喝一声,手中长刀一横,猛力一挥,一道寒光闪过,砍倒了最前头的水贼,将其余两人暂时逼退。 忍冬也及时赶到,与赵启并肩而立,手中利刃翻飞,如筑起一道钢铁防线,口中喊道:“你们快走,快走!” 她们逃离险境后,小船在茫茫夜色笼罩的海面上疾驰,阿秀娘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双手紧握住船桨,一下又一下用力划动着。 阿秀坐在船头,不时回头张望,直至那艘大船被黑暗彻底吞没,确定水贼应该追不上了,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出劫后余生的欣慰笑容,说道:“好了,他们应该已经追不上了。” 阿秀娘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想回应女儿,可那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瞬间没了力气,身子软绵绵地就要往一侧倒去。 苏婉清眼疾手快,赶忙伸手去扶,入手却摸到她身后一片温热黏腻,心猛地一沉,急忙绕到身后查看,只见一把小刀直直插在阿秀娘的后腰处,鲜血正汩汩地从伤口往外冒,顺着衣摆不断滴落在船板上,洇红了一片,在黯淡月光下触目惊心。 阿秀娘气息渐弱,眼皮也开始止不住地耷拉,可她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阿秀的脸,指尖摩挲着女儿的轮廓,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气若游丝地呢喃:“秀儿,我想你爹了,想你叶大伯娘,还有咱村里的老老小小...” 说到此处,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泪水从眼角滑落,混入满脸的汗水里。缓了缓,她又用力攥紧阿秀的手,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期许,“秀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别管娘,去找机会...给咱村报仇,给爹报仇...” 阿秀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哭喊道:“娘,你别走,娘!”可阿秀娘的手还是缓缓垂落,双眼慢慢合上,身子彻底没了动静。 “娘!!!” ...... 阿秀从梦魇中惊起,冷汗透衣,凄厉喊着“娘”,喊声在屋舍回荡,满是惊惶。苏婉清守在旁,忙搂住她安抚:“别怕,是噩梦。” 阿秀清醒后,紧抓苏婉清胳膊,泪目寻问:“少爷,我娘呢?我娘去哪儿了?” 话落,她眼神急切地四处搜寻,似要在这狭小空间里寻出母亲的身影。苏婉清心口一酸,双臂稍稍用力,将阿秀紧紧拥入怀中,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这般无声的抚慰。 阿秀身子猛地一僵,脑海中闪过那夜船上的惨烈画面,母亲在自己怀中渐渐没了气息。 此前,他们被海浪冲到小村,村民晨起发现,划船救起昏迷的二人,得知阿秀娘遭遇,淳朴村民帮忙安葬逝者。 可阿秀受寒染病,昏迷说胡话,苏婉清悉心照料,七日未合眼,终助阿秀熬过难关,如今已能起身,虽面色苍白,却有了生气。 二人又在渔村修养了七日,正准备收拾东西,明日就离开。 不想林大海却给她们带来了个消息。 救了他们的这户人家,男主人名叫林大海,是个憨厚朴实、热心肠的渔夫。 林大海像往常那般出海归来,船刚靠岸,他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渔具,顾不上满身的疲惫与海腥味,脚步匆匆地直奔苏婉清和阿秀暂居的屋子。 “江姑娘,江姑娘!”林大海人还没到,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苏婉清闻声,赶忙从屋内走出,瞧见林大海神色匆匆,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林大海喘着粗气,急切说道:“今日又有人来打听你们了!” 苏婉清心猛地一揪,忙追问道:“什么人?”林大海皱着眉头,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缓缓开口:“和之前那帮人不大一样,是两个后生,看着文质彬彬的。” 苏婉清心下着急,顾不上旁的,直截了当地问:“肤色黑不黑?” 林大海愣了一下,赶忙回道:“不算太黑,其中有一个皮肤还白得很呐。” 苏婉清听闻,双手猛地攥住林大海胳膊,激动问道:“他们在哪里?” 林大海见她这般反应,先是一怔,而后拍了拍胸脯安抚道:“姑娘莫慌,我记着你之前讲的事儿,知晓你被那狠心叔叔逼要嫁给不爱的滥赌之人,放心,我已同他们讲了,这儿没他们要找的人,他们便往村外头去了。” 苏婉清哪还等得及他把话说完,心急如焚之下,脚下如生风般,瞬间朝外拔腿就跑。 刚到屋门口,迎面就撞上一人。 ------------ 第一卷 第125章 再见 “段晏舟!” 苏婉清一眼瞧见那熟悉身影,眼眸瞬间瞪大,身形疾冲向段晏舟,口中连声道:“你怎么来了?”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段晏舟乍见苏婉清安然立于眼前,先是一愣,似被钉在原地,以为是幻梦一场。 他喉间似被哽住,半晌才找回声音,沙哑说道:“听闻些风声,一路追查,只盼你平安无事,如今见着,真好。” 他身后跟着的郑经,原本紧锁的眉头松开,脸上担忧之色如冰雪消融,长舒一口气道:“县主,可算找到你了,这些时日可把我们急坏了。” ...... 屋内,段晏舟已经跟苏婉清说了这七日发生的事情。 赵启受了重伤,估计日后是拿不动刀了。 钱影和忍冬受伤也都不轻,日后将养着也能好。 那日船上,苏婉清等人惊险逃离后,那伙水贼见目标人物已消失在夜色海面,也不再恋战,趁着混乱如鬼魅般迅速退去,隐没于茫茫波涛之中。 第二日,侥幸逃生的水手们心有余悸,赶忙跑到青州去报官,此事仿若巨石入水,惊起千层浪,闹得沸沸扬扬。毕竟在众人认知里,这些年沿海看着太平,商船往来安稳,何曾出过这般水贼袭击大船的骇事,如今祸事突降,一时人人自危,码头集市间流言蜚语不断,往昔热闹的商贸氛围也被阴霾笼罩。 因这事儿闹得极大,消息不胫而走,四处传扬,上头也有所耳闻关注。 昨日,福建那边宣称已抓到那批水贼,青州知州本想着就此结案,息事宁人,可船上还有来自北境的萧将军。萧将军久经沙场,目光如炬,历经此战,心中笃定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诸多疑点尚未解开,坚持称此案另有蹊跷,不能草率收尾,定要彻查到底。 青州知州得知萧将军坚持彻查,不敢贸然结案得罪这位北境战功赫赫之人,便修折入京,奏明圣上,恭请圣裁。 段晏舟获讯已是事发第三日,心急似火,即刻备好快马,日夜兼程奔赴海岸,与钱影会合后,迅速组织人手沿海搜寻,不放过一丝线索,一心要寻回苏婉清。 此前,他们多次派人到渔村打探,却都被村民哄骗过去。 今日,段晏舟问询林大山,见神色异样,顿生疑窦,悄然带人尾随,这才找到苏婉清二人,波折寻觅,终得结果。 林大海和老妻王氏在院子里踱步转悠,林大海的妻子瞧见,不禁嗔怪道:“你转悠个啥?” 林大海挠挠头,满脸疑惑道:“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啊?莫不是江姑娘不愿嫁那二叔给找的人,看中的就是这后生呐?” 王氏白了他一眼,轻斥:“关你什么事,净瞎琢磨,好好过日子就行,别管人家年轻人的事儿。” 林大海撇撇嘴,仍是郁闷不已,嘟囔着:“我明明跟那后生说人不在咱家,可他咋就知道跟着我回家呢,真怪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抬手挠挠头。 林大山夫妻正说着话,门忽然“嘎吱”一声打开,苏婉清款步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两锭银子,径直走向王氏,诚挚说道:“婶子,这些日子多亏您和大叔收留,我与阿秀才得以安身,这点心意,还望您收下。” 两锭银子在日光下泛着清冷光泽,林大山夫妻见状,面露惊惶,忙不迭摆手,林大山连声道:“姑娘,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呀!我们不过是行个方便,哪能要这般厚礼。” 苏婉清却执意递上,神色坚定:“大叔、婶子,莫要推辞,我表哥已然寻到了我们,不日便要启程,这就当是我表达感激之情的一点心意。” 王氏推脱再三,实在拗不过,只好收下,拉着苏婉清到一旁,眼里透着八卦的笑意,小声问:“姑娘,跟婶子说实话,你是不是因看中这表哥,才逃的婚呐?” 苏婉清脸“唰”地红了,急声辩解:“婶子,您可看错了,我和表哥清清白白,绝无此事。” 王氏瞧她模样,笑得愈发开怀,点头道:“行,婶子懂,婶子懂。” 又说,“他们还有事要谈,我去灶房备点茶水。”言罢,匆匆朝灶房走去。林大山凑过来,好奇问道:“你刚和她说啥了?”王氏白他一眼,嗔怪道:“老样子,你别管闲事。” 说罢,转身回屋,满心盘算着寻个隐蔽处,把这二十两银子妥善藏好。 屋内,阿秀双膝跪地,泪雨潸潸,将满心的冤屈与诉求一一道出。 段晏舟静坐在圆凳上,神色冷峻,听完陈情,眉头紧锁,久久未语。 这些年,段晏舟虽听闻倭寇在海上劣迹斑斑,却多是肆虐周遭小国,哪曾料到竟已在自家海域嚣张到这般地步。 往昔,福建递上来的奏报,不过是些看似疥癣之疾的“小打小闹”,如今细究,十有八九是沿海部分官员贪生怕死、被利欲熏心,早早与倭寇暗通款曲、狼狈为盟,虚报瞒报所致。 说不定,过往所谓“水贼”犯事,压根就不是寻常海贼,极有可能是安王余孽在背后操弄,妄图搅乱沿海安宁,以谋不轨。 难怪,这么多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原来是早跑到海上去了。 段晏舟目光落在跪地的阿秀身上,思忖片刻,沉声道:“我可派人送你入京,你可愿面圣陈情?” 阿秀身子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却很快被决然取代,她咬着下唇,稍作停顿后,重重点了点头,声音虽带着几分颤抖,却透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只要能为村民和爹娘报仇,阿秀什么都愿意做。” 言罢,她伏地俯身,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 第一卷 第126章 昭阳公主 此事干系重大,段晏舟决意亲送阿秀返京,力求将沿海倭寇与安王余孽勾结、残害百姓之事如实上禀,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苏婉清这边,也在他周全安排下,与忍冬顺利会合。 原来,椅秋等人早在六天前便抵达了钦州,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悉心照料受伤的忍冬。 此刻,一见到苏婉清,椅秋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着喊道:“小姐!” 苏婉清见他这般模样,反倒大咧咧地摆摆手,笑着宽慰:“我没事,别担心。” 随即关切问道:“忍冬怎么样了?”椅秋忙抹了把泪,回道:“忍冬左腿受了伤,不过精神还算好,刚还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呢。” 话落,只见忍冬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满脸欣喜:“小姐,您可算来了。” 钱影和赵启都受了伤,段晏舟重新选派了两人护卫,分别叫魏兵、葛远。 危机暂时解除,忍冬伤势未愈,苏婉清决定在青州多待一段时日,好好逛逛。 青州是一座文风鼎盛的城市,文化气息颇为浓厚。城里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书店的身影,一条街上往往能有好几家。 街上行人大多穿着得体,举止文雅,不少人都怀揣着对学问的热爱,时常能看到他们手捧着书卷边走边看,或是聚在一起谈论诗词文章,满是浓厚的求知氛围。 苏婉清在城中闲逛时,路过一家书店,她正好闲来无事,便想着进去瞧瞧,心里惦记着自己出京之前写好的两篇故事,不知这儿有没有售卖。 她走进书店询问掌柜的,掌柜的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一位书生就接话了:“悟空先生的书呀,那可抢手得很呢!每次一出来就被抢光了,公子您要是想要,可得抓紧了。” 掌柜的也笑着说道:“确实如此啊,前日悟空先生的第二本,叫《昭阳公主》第三卷,刚出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众人抢购一空了,别说咱们这,怕是整个青州城都没货了呀。” 苏婉清站在书店之中,听着掌柜所言,着实吃了一惊。她未曾料到《昭阳公祖》竟这般受欢迎,相较第一本围绕茶女展开的温婉故事,这一卷写得更为直白大胆。 书里刻画的昭阳公主,身为京城最具才情的女子,才情横溢得如熠熠星辰,可命运偏又给了她别样“注脚”,脸上有一块特别大的红斑。 到了适婚年纪,尴尬境地接踵而至,一来公主身份限制,不得参与朝堂诸事,二来世家子弟们满是世俗偏见,对她敬而远之、私下嫌弃。 昭阳公主却似浑不在意,日子过得洒脱随性,心心念念不过是每日膳食有何新奇美味,常于宫闱间藏着点心,趁人不注意便偷偷品尝。 直至一日,被嬷嬷强催着饭后去御花园消食,她正躲在花丛后,啃着袖中藏起的小点心,忽地听到几个世家子弟的声音传来,他们在那儿相互推诿着什么,声音越来越近,话语也愈发刺耳。 “哼,这等棘手事儿,你去应下,去娶昭阳公主呗!” “我才不干,那公主丑成那般模样,谁受得了。”一句句尖酸言语,像冰冷利箭,昭阳公主手中点心瞬间没了滋味,她本以为早已对这些闲言碎语练就铜皮铁骨,可此刻,眼眶竟不受控地泛起酸涩,鼻尖也微微发堵。 恰在这时,一道清朗男声打破僵局:“你们休要这般说昭阳公主!她聪慧过人,乃京城四大奇女子之一,怎容你们如此诋毁。” 众人哄笑,嘲讽道:“哟,你倒说得好听,那你觉得她聪慧,怎不见你娶她?”那少年毫不犹豫,掷地有声:“我自然是想娶她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仿若春日惊雷,直直在昭阳公主心间炸开。 她抬眸望去,只见那少年身形挺拔,面庞算不上俊美,皮肤黝黑,带着几分质朴憨厚。 可就在这一瞬,昭阳公主却觉得,周围绚烂阳光都成了他的陪衬,他周身似散发着夺目光芒,璀璨得让她移不开眼,一颗心也不受控地加速跳动起来,生平头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那些世家子弟仍在不依不饶、七嘴八舌地嚷嚷,非逼着少年即刻进宫求圣上赐婚,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与踌躇,刚要开口辩解,脚步还没挪动,人群中不知谁眼尖,猛地瞧见了躲在花丛后的昭阳公主,惊呼声瞬间响起。 少年循声望去,见公主现身,脸“唰”地红透,像是熟透的番茄,额头上也沁出细密汗珠,手足无措间,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憨态与质朴,结结巴巴说道: “公主,我...我即将出征,若能活着归来,定当求娶公主,绝不食言!”昭阳公主望着少年诚挚的眼眸,脸颊微微发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份约定。 时光悠悠,这一去便是三年,期间战火纷飞、消息难通。宫廷之中,昭阳公主日日期盼,常于宫墙之下徘徊,望着远方天际,思念如潮水般漫溢。可等来的,竟是少年战死沙场的噩耗,昭阳公主如遭雷击,悲痛欲绝,往昔的洒脱劲儿全然不见,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以泪洗面。 终是不甘,她瞒着众人,乔装打扮,偷偷溜出宫去,一路向着边关疾驰。风沙漫天的边关,营帐林立,就在她四处打听、满心绝望之时,竟瞧见那熟悉身影——少年死里逃生,正蹒跚着回营。 昭阳公主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飞奔过去,全然不顾旁人目光,紧紧抱住少年,泣不成声:“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即刻嫁你,我要为你生儿育女,不能让你...连个后人都没有。” 少年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神色复杂,犹豫再三,猛地拉起昭阳公主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胸口,声音低沉,满含愧疚:“公主,我...我是女子。” 昭阳公主瞬间呆住,脸上的喜悦与期待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愤怒,只觉自己遭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三年苦盼成了一场笑话,当下怒目圆睁,狠狠甩开手,咬牙切齿道:“你竟敢骗我!我定要到父皇面前告发你,让你九族陪葬!” 少年见公主盛怒,眼眶泛红,“扑通”一声跪地,娓娓道出实情。 ------------ 第一卷 第127章 再遇萧逸风 她说,当初是替父从军,一路跟着将军,在那刀光剑影、烽火硝烟里拼杀,实打实得了战功之后,才机缘巧合入了宫。 她说,入宫之后,偏就撞上那般场景,那些人肆意嚼舌根,如此毫不在意地评价一个女子的样貌,话语尖酸又刻薄,她一时血气上涌,实在没忍住,才出言制止的呀。 她说,她只是一心想告诉公主,这人的外貌,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皮囊,根本代表不了一切,内在的才情、品性,那才是要紧的。 她说,她幼时家中贫寒,却也有幸读到过公主五岁时作的诗,打那时起,便牢牢记在心底了。 她说,自小便知道皇家有一位公主,聪慧过人,出口成诗,不像她,出身低微,幼时连字都认不全,在学问上吃了太多苦头。 她说,踏上沙场时,心里头就想着,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本已做好赴死准备,想着马革裹尸,就此了却一生,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是女子身份。 她说,她只是想让公主知道,这世间有那么一个人,真心喜欢她。 昭阳公主得知真相后,怒焰渐熄,终是于心不忍,选择放过了她。 临行前,公主翻出了这些年精心积攒、筹备的种种物件。香囊、披风、兵书、宝剑...... 公主将这些一一递到少年手中,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却坚定:“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回京城了我再找你算账。” 少年站在黄沙之中,笑着应好。 可惜,命运弄人,公主回京城之后,不过短短半年,前线噩耗再度传来——少年战死了。 敌军如汹涌恶狼,数倍于大齐守军,凭借险要地势,一次次疯狂强攻,大齐将士们背水一战,在缺粮少药、援军难至的绝境下,坚守数月之久,靠着顽强意志与血肉之躯,一寸寸夺回失地,终是艰难取胜,为大齐奠定了边关数十年的安稳根基。 可那曾在阳光暖照、柳树轻拂下,红着脸憨笑着承诺要娶她的少年,却永远倒在了那片血染的沙场,再也回不来了。 此后,诸多王公贵胄、达官显贵,乃至民间百姓,皆感叹公主与将军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不少人苦口婆心劝慰公主,劝她放下过往,向前看,莫要困于旧情,虚度年华。但公主仿若未闻,执拗地守着回忆,余生再未动过婚嫁之念。 后来,她远赴边关,散尽私财,购置大量棉衣棉被,挨家挨户分发,让百姓能熬过寒冬;又募资修建学堂,礼聘先生,耐心劝导孩童入学,许下种种优待,只为提升当地文化风气;还亲赴田间地头,向老农请教耕作之术,引入耐寒耐旱作物,改良种植方法,助力百姓仓廪渐盈。 许多人对公主的举动深感不解,在他们眼中,公主自小生于皇家,长于宫闱,金枝玉叶,养尊处优,本应在京城繁华之地,寻一门当户对的亲事,安稳度日,享受尊荣,为何会抛却一切,奔赴那偏远苦寒的边关,将余生倾注于帮扶百姓之事上呢? 然而,唯有一直贴身侍奉公主的宫女知晓其中隐情。回想起过往,那半年时光里,公主陆续收到过三封来自边关的信笺,皆是少年的亲笔。 少年曾感慨边关百姓生活艰难,冬日酷寒,冰雪无情,每年都有许多人冻死;家家男丁,因战事频仍、劳役繁重,大多活不到二十岁,读书识字更是奢望。 时光悄然流逝,她在这片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土地上走到了生命尽头,享年五十七岁。临终之际,她躺在病榻之上,气息渐弱,却仍强撑着精神,紧紧拉住身旁宫女的手。 她说,希望边关再无战事;希望边关百姓生活富足。 她为前者拼了命,我为后者也尽了全力,我要去找她了。 ...... 苏婉清在书肆里逗留了片刻,其间,陆续碰上了三四拨人来打听昭阳公主故事的下文,当中有两拨是女子,瞧模样皆是故事的热心读者,言语间满是对后续情节的好奇与急切。 椅秋此前看过这故事,见此情形,抬手捂嘴偷笑。 苏婉清见状,便问:“你笑什么?” 椅秋回道:“奴婢记得,少爷您这《昭阳公主》第三卷,刚好卡在公主远赴边疆见到少年那儿,如今,想来好多人都眼巴巴盼着他俩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也不知下一卷出来后,悟空先生会不会被大伙‘围追堵截’,讨要说法呀。” 苏婉清经她这么一提醒,猛地想到这茬,顿觉如芒在背。 她没再多耽搁,随意买了两本话本,正准备出书肆。 正待苏婉清要迈出书肆之际,忽听得一个熟悉声音在身后响起:“掌柜的,你们这儿可有昭阳公主?”她心下一惊,忙扭头回望,这一瞧,果真是熟人——萧逸风。 他本是青州人士,奈何家中祖父母皆已离世,旁系只剩几位隔房叔伯。 他父亲归乡后倒似鱼儿入水,畅快自在,日日不是与幼时旧友把酒言欢,便是周旋于那些亲缘疏离、他都难分清的叔伯之间。萧逸风在旁瞧着,只觉无趣,前些时日,便索性跑来书肆,本意是想寻觅几本北方鲜见的兵书,充实学识、钻研兵法。 谁能料到,刚踏入书肆,就见众人疯抢画本子,他好奇心起,也跟着争抢一番,没成想这一读,便深陷其中,被《昭阳公主》里的故事勾了魂去。 这些日子,他近乎天天都往这儿跑,就怕父亲任期结束启程时,自个儿还没瞧完这精彩故事,落下遗憾。 他脸上的沮丧太过显眼,旁侧一位老者看不过眼,忍不住出声数落:“哼,堂堂男子汉,竟痴迷女子的画本,尽是些情情爱爱,成何体统!” 萧逸风一听,立马像被点燃的炮仗,脖子一梗,回怼道:“什么情情爱爱,您老到底看没看呐!您可知文中那少年,是如何在沙场上立功的?那可是以少敌多,在敌军重围中左冲右突,巧用计谋、施展精妙招式,才扭转战局的!” 他说这话时,胸膛挺得笔直,毫无心虚之态。毕竟,市面上其他话本子,大多是围着闺阁姑娘与书生打转,翻来覆去都是些老套故事,当初她看这本《昭阳公主》的时候,不过是凑热闹。 也误认会是老生常谈,可越看越惊,惊叹于那少年将军的英勇谋略,自然容不得旁人这般贬低误解。 他还跟他爹说了,他感觉书中的将军就是他日后要成为的模样。 ------------ 第一卷 第128章 阿莲 萧逸风与老者激烈争辩,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老者词穷后恼羞成怒,拂袖而去,还骂咧着“竖子”,扯出“子不教,父之过”指责萧逸风没规矩。 萧逸风满不在乎,双手抱胸,心想着老头发火不过是年纪大肝火盛,要不是顾忌着尊老,真恨不得理论到底。 待老者没了影,他冲围观人群一瞪眼睛,嚷道:“看啥看,书里将军那般英勇,我为英雄正名,有啥稀奇!”那模样,阳光朝气,透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苏婉清瞧他这“中二”样,心里直发虚,暗忖他怕是把少年将军当偶像了,可后面剧情反转多,怕他下卷就粉转黑,当下便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往书肆外溜。 才出不久,身后就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是萧逸风的呼喊:“江公子,真的是你啊,你没事就好!” 只见他满头大汗,几缕头发贴在脸颊,笑容却灿烂得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眼里满是惊喜与关切:“我和爹那晚可担心坏了,万幸大家都平安!” 苏婉清勉强挤出笑,拱手寒暄:“托福,我没事,劳萧公子挂念。” “对了,你后来去衙门没有,要不要我带你去找知州说说此事?” 苏婉清婉拒了。 萧逸风热情不减,追问道:“你住哪儿呀,改日我找你玩!” 苏婉清推辞不过,告知住址后便借口有事要办,匆匆告别。 萧逸风没再纠缠,望着她背影,神色凝重起来,父亲说过,水贼冲着江公子他们去的,他们既然没事又不去衙门里告状,此事定然有蹊跷。 而且这江公子身边随从如今全都换了一拨,萧逸风满心疑惑,愈发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何来头。 葛远凑近轻声道:“少爷,刚刚那位公子,还缀在咱们后头呢。” 苏婉清垂眸略作思忖,轻声吩咐:“让他跟着吧。” 之后,苏婉清仿若无事般继续逛街,她时而在绸缎铺子前驻足,时而又停于点心摊,买上几样精致糕点。 萧逸风不远不近地跟着,瞧她这般自在模样,心里直犯嘀咕,严重怀疑苏婉清是不是已然察觉自己跟在后头。 苏婉清正悠然踱步于街巷,忽然,前方一阵喧哗骚动传来,嘈杂声中,百姓们的惊呼声、叹息声交织一片。 “造孽呀,这是张虎家的,又在当街打媳妇了!” “唉,听说他媳妇不过是想去看病,想拿点钱抓药,他愣是不肯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是愤慨与不忍。 见苏婉清面露好奇之色,葛远和葛兵默契地拨开人群,开出一条窄道,护着苏婉清挤入围观人群中央。 入目之处,景象令人揪心,只见一男子仿若恶煞,双手如钳子般死死揪住女子头发,嘴里骂骂咧咧:“老子每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倒好,身子稍有不适就喊着看病,你晓得一身衣裳得花多少钱不?家里都快被你掏空了!” 女子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交加,泪与汗混着污渍糊了满脸,却仍苦苦哀求:“相公,我真的难受得紧呐,大夫说了,再吃几副药便能大好了,你就行行好。” 男子却不为所动,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扇去,“啪”的一声脆响,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男子犹自怒骂: “你这败家玩意儿,上次吃了一副药,也不见有啥起色,药钱贵得离谱,老子得累死累活挣多久才能补上这窟窿,娶了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净会糟践钱!” 苏婉清瞧着这场面,眉头紧锁,满心悲悯,逛街的兴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此时,椅秋已机灵地从旁人那儿打听清楚事由,赶忙凑到苏婉清身旁,附耳低语汇报详情。 原来,这户人家是前面巷子的张家,家里儿子是个货郎。 年前才热热闹闹地娶了媳妇阿莲,小两口新婚燕尔,恩恩爱爱,年底阿莲便有了身孕,一家人都盼着新生命降临,满心欢喜。 可谁能料到,命运无端起波折,一个月前,阿莲不知怎的摔了一跤,那肚里的孩子就没保住。 这下,家里好似炸了锅,婆婆本就是个厉害泼辣的主儿,平日里管着家中大小事,说一不二,满心盼着抱孙子,眼瞅着希望落空,哪还能咽下这口气,整日对着阿莲骂骂咧咧,话里话外尽是指责,怪她不仔细、不中用,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阿莲呢,自小没了爹娘,孤苦伶仃长大,性子柔弱又善良,孩子没了本就伤心欲绝,精神和身体双重受创,身子一直没缓过来,整日病恹恹的。 她央着家里人再请个大夫瞧瞧,可婆婆一听要花钱,脸拉得老长,横竖不答应,说她是装病,想白耗家里钱财。丈夫张虎,又是个耳根软的,听娘的话听惯了,也跟着数落阿莲。 阿莲实在扛不住病痛折磨,半个月前,瞒着家里人,自己偷偷揣着平日里攒下的几枚铜板,去瞧了大夫,抓了两副药。 本想着能悄悄把病治好,谁知道刚进家门,婆婆就跟闻到味儿的老猫似的,察觉出不对,看到药包,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在家里闹翻了天,跳着脚骂她“败家娘们”“不会下蛋还净会糟践钱”。 张虎也被娘挑唆得动了怒,抬手对着阿莲就是一顿打,阿莲哭天喊地,街坊邻居都听得揪心,可也不敢轻易上门劝架。 可这阿莲,身子实在太弱,药没吃完,病痛依旧缠着她,实在没辙,今儿个又鼓起勇气跟张虎提去看大夫,想再抓几副药调养调养,这才引得张虎当街发火,对她又打又骂。 像是要验证椅秋的话一样,她话刚落音,一道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的嗓音便如利箭般破空传来:“哎呀,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呀!咱张家这是倒了哪辈子霉,娶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啊!” 人未到,声先至,只见一个身形壮硕、面色黝黑的婆子,双手叉腰,迈着大步,从巷子里气势汹汹地冲将出来,活脱脱一只被惹怒的母夜叉。 ------------ 第一卷 第129章 生病 “自打进了我家门,整日里就娇贵得不行,一点小病小痛,就嚷嚷着要看大夫、抓药,当我张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那婆子一边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横飞,一边挥舞着手臂,像在隔空痛斥着什么天大的冤仇, “早前怀个孩子,自己没个小心,摔没了,那可是老张家盼了多久的香火,打那起,就该知道她是个不祥之人,克子嗣的货!如今倒好,还没完没了地折腾,药罐子似的,天天想着掏空家里,咱这小门小户,哪经得起这般糟践呐,诸位街坊邻里,你们给评评理!” 她越说越委屈,“哎呦喂,诸位街坊呐,你们可得给我这老婆子评评理!” 她一边嚷嚷,一边大幅度地挥舞着两只粗壮手臂,像是要把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懑,统统甩到众人跟前, “当初为了娶这媳妇进门,我家可是咬着牙,凑足了整整五两银子呐!在咱这小巷子,哪家不是勒紧裤腰带、掰着指头过日子,五两银子呐,那是多少年积攒下来的辛苦钱,就盼着能娶个能生养、会持家的媳妇,给老张家延续香火,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谁成想啊,这阿莲,进了门先是不小心摔一跤,把肚里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弄没了,那可是老张家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久的根苗呐!打那以后,她就跟个药罐子似的,今儿个喊头疼,明儿个叫身子不舒服,一门心思就惦记着去看大夫、抓药,银子花出去,跟泼水似的,眼都不眨一下。” 周围原本为阿莲打抱不平的人,听了这话,立马风向就变了。 甚至有的还开始安慰起张老太了。 “老嫂子呀,你可别气坏了身子,碰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媳妇,是你命苦哟。”阿莲蜷缩在墙角,衣衫破旧、颜色褪尽,身形单薄得似秋日残荷,弱不禁风。脸上淤青斑驳,是被打的痕迹,泪痕纵横,糊了一脸,嘴角那丝血迹已凝干,几缕头发散落,遮着她满是惊惶的眼。 众人变了风向,阿莲心焦,忙开口,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我不是那样,真就是身子不爽利。”可这小声辩解,被众人的漠视轻易盖住。 张老太一听,眼一瞪,火“噌”地冒起,大步跨前,胳膊一抡,猛地搡开阿莲。阿莲趔趄几步,扶住墙才站稳。“哼,说不舒服?哪不舒服,你讲啊!” 张老太两手叉腰,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盯着阿莲,满脸戾气。 阿莲头垂得更低,手攥紧衣角,指头都泛白,身子筛糠般抖着,嘴唇哆嗦,欲言又止。 她自没了孩子之后,下体一直在流血,一个多月都没停,她太害怕了,这才偷偷去看的大夫。 只是这些在这大庭广众,她实在不好出口? 张老太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当即得逞地跳着脚就嚷:“大伙瞅瞅,我这媳妇,天天喊病,真问又装哑巴,就想拿捏咱家,骗钱买药,败家玩意儿,我咋这么倒霉!” 边喊边拍大腿,唾沫星子乱飞。 萧逸风本在一旁瞧着这场闹剧,眉头越皱越紧,眼见阿莲被这般欺负,满心都是不平,终是按捺不住,一步跨出人群,朗声道:“都别吵吵了,找个大夫来看看,不就清楚了?” 他身姿挺拔,衣料上乘,绣纹精致,透着不凡气度,与这市井小巷显得格格不入。 张老太和张虎正撒泼、叫嚷得厉害,乍见这么一位衣着华贵的少爷站出来,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张老太拔高的音调戛然而止,那原本扯着嗓子喊出的“看大夫?哪来那么多钱看大夫!”。 此刻像被人猛地掐断,声音哆哆嗦嗦,一下低了八个度,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话语也变得嗫嚅起来:“不是我老婆子舍不得让她去看大夫,实在是家中本就艰难呐,儿子挣点钱不容易,又逢这档子事,她日后还...还难有子嗣,这银子花出去,怕也是打了水漂,所以才想着省着点。” 萧逸风沉着脸,目光扫过众人,见阿莲瑟缩模样,想了想直接说道:“行了,这大夫的钱,我来出。” 言罢,手伸进袖兜。 然后就尬住了。 他今天出门急,没带银子。 萧逸风虽是武将之子,却自幼在边境长大,那地方民生多艰,风气淳朴,平素里没什么奢靡用度,他自个儿也养成了节俭习性,日常开销能省则省,手头银钱并不宽裕。 此刻他胸脯一挺,许下要出大夫钱的诺言,可周围人等了半晌,却不见他掏出银子,人群里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没钱吧?” 这话就像一滴冷水落进热油里,瞬间炸开,周遭不少人眼神当即变了,满是鄙夷,心里暗自腹诽,没钱还搁这儿充大瓣蒜、充好人呐。 阿莲瘫坐在地上,本怀着一丝希冀,眼巴巴望着萧逸风,那目光犹如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般炽热,可随着时间流逝、没见着银子,她眼里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烛火,只剩满心绝望。 萧逸风察觉到旁人不善目光,又瞥见阿莲的惨状,脸涨得通红,绷得紧紧的,心里又急又窘,忙转头望向苏婉清,几步走到近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恳请:“江公子,可否借我二两银子?” 苏婉清一直在旁冷眼旁观,心下也正权衡思量。在她看来,单帮着请大夫并非良策,身处当下这世道,一个被视作失去生育能力的女子,往后在婆家日子定如身处冰窖,受尽冷眼与折磨,即便此次治好病症,瞧这张家一家子刻薄模样,往后阿莲怕也难有安宁。 只是萧逸风既已开了口,她也不好坐视不管。瞥了眼身旁的椅秋,椅秋心领神会,立时掏出银子递过去。 萧逸风接银子的手悬在半空,身后骤响一片喧哗。阿莲本如死寂木偶瘫坐,刹那间,却似被邪祟催命,双眼圆睁、燃着决绝之火,猛地发力推开正骂咧的张老太。张老太肥躯一晃,“哎哟”着踉跄数步才稳住,满脸惊怒未消。 随后猛地朝墙上撞去。 ------------ 第一卷 第130章 趁人之危 萧逸风几步跨到,眼瞅着阿莲脑袋就要撞上墙壁,心急如焚之下,大喝一声“住手”,手臂像一道有力的铁箍,迅猛地箍住阿莲肩头使劲往后拽。 奈何阿莲这一下冲得太猛、太决绝,萧逸风虽说拼力化解了大半冲劲,到底还是慢了一拍,只听“砰”的一声,阿莲额头重重磕在那墙上,皮开肉绽,一道血口子豁然裂开,鲜血立马泉涌而出,顺着脸颊淌下。 她整个人受这反作用力,身子一歪,软绵绵地摔倒在地。 众人还沉浸在这惊变之中,没缓过神来,那刚被推倒在地、狼狈起身的张老太,一抹脸上的灰尘,双手叉腰,脖子一梗,扯开嗓子就叫嚷开了: “你个扫把星,还敢推老娘,作死呐你!平日里吃我的、喝我的,干啥啥不行,这会儿还敢动手,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非得把你这晦气玩意儿打出家门不可!” 萧逸风瞧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满心都是愤懑与不解,人都寻死觅活、满脸鲜血倒在地上了,这帮人怎还能这般冷漠,只一味地叫嚷、指责,仍想着拿捏、逼迫她。 当下眉头紧皱,吼声如雷:“还吵吵什么!人都快没命了,赶紧送她去找大夫,再磨蹭,真要出了人命,谁担得起!” 张老太听了,却满是不情愿,撇着嘴嘟囔:“她自个儿作死,还想让我掏钱请大夫?没门!这半年,供她吃、供她喝,结果把我那大孙子摔没了,净是赔钱添堵,哪能再往里搭钱。” 苏婉清一直在旁冷眼观察,就等着这么个时机。此时,她款步上前,神色凄然,望向张老太,轻声说道:“你既不想救她,不如三两银子卖给我,我正好缺个倒夜香的丫鬟。” 张老太与张虎闻言,对视一眼,张老太那三角眼里瞬间精芒闪烁,心里头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口讨价: “十两银子,少一分都不成!我当初娶她可花了五两,这半年,家里养着她,还折了孙子,十两算便宜的了。” 椅秋在旁,气不打一处来,脆声驳斥:“十两?你当初娶媳妇才花五两,如今狮子大开口,哪有这般道理!” 张老太却双手抱胸,蛮横道:“我不管,她进了我家,吃喝半年,还惹出这档子祸事,十两一点不多,那些个富贵少爷,拔根毛的钱罢了,还能在乎这点?” 苏婉清听完,眉梢轻挑,只淡淡瞥她一眼,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 张老太一下慌了神,忙伸手拉住苏婉英语,语调急切,改了口风:“哎,哎,三两,三两就三两,你把这扫把星赶紧带走,我眼不见心不烦,往后她死活都与我张家无关。” 苏婉清稳步走到阿莲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将阿莲那凌乱的头发轻轻捋顺,平和且关切地问:“你可愿意跟我走?” 阿莲躺在地上,额头伤口处的血已有些干涸,结成暗红色的血痂,沿着鬓角和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她面庞毫无血色,身体孱弱无力。 眼睛却一下亮了起来,原本的灰暗与绝望褪去,嘴唇抖动着,虚弱但清晰地吐出话来:“愿意,我愿意。”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 医馆内,阿莲已被妥善包扎好伤口,额头上那道可怖的血口子覆着干净纱布,此刻正虚弱地靠坐在床上,面色依旧惨白如霜,身形单薄得像能被一阵风轻易吹倒。 老大夫搭着阿莲的脉,神色凝重,须臾,缓缓摇头叹息:“这位姑娘,身子亏空得厉害呐。生产过后,恶露未净,下体流血不止,绵延时日过长,加之长久以来,营养匮乏,气血双虚,又兼体寒之症,周身血脉不畅,脏腑亦受寒气侵扰。如此情形,非得精心调养半年不可,期间还需配以各类温养滋补药方,好生将养着,容不得半分马虎,稍有差池,怕是要落下一辈子病根呐。” 苏婉清淡定如常,听完大夫所言,微微颔首,轻声道:“劳烦大夫,还请帮忙开个详尽方子,所需药材,一应配齐,银钱方面,无需顾虑。” 大夫收起脉枕,转身去一旁桌案写药方、准备熬药事宜了。 苏婉清轻步走出屋子,便瞧见萧逸风身姿挺拔地立在院子当中,日光洒下,勾勒出他周身那股子朝气与英气,剑眉星目间透着少年的赤诚与热忱,一袭利落衣衫,衣角随风轻拂,更添几分洒脱不羁。 苏婉清走近,神色平静,口吻淡淡地道:“大夫讲了,她需好生将养。” 萧逸风听闻,忙不迭点头,双手抱拳,行了个端正的拱手礼,朗声道:“江公子,今日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那阿莲还不知要遭怎样的罪。” 话虽如此,在他心底,却觉着这江公子起初似有些不近人情,这江公子买下阿莲不是同情,而是想买个夜香奴。 念头刚落,萧逸风已探手入怀,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向苏婉清,诚挚说道:“江公子,这是还你的银子,余下的,便当作给阿莲调养身子用,盼她能早日康复。” 苏婉清微感意外,原本揣测萧逸风到医馆后怎么没了踪影,没承想竟是去筹措银子,这份用心,倒是让人心生暖意。 只是接下来萧逸风的话,让她立马收回了这一点点暖意。 “只是江公子,希望你莫再插手她事儿,放她条生路,别把她往绝路上逼。” 苏婉清抬眸时,恰瞧见萧逸风眼底藏着几分对自己的审视,她神色未改,嘴角轻扬,不卑不亢道:“不知萧公子这般举动,是何意呀,难不成还想将阿莲买去,另作安排?” 萧逸风闻言,眉头一蹙,神色认真,急切解释道:“江公子误会了,你此前花三两银子买下她,我这十两银子,先是还上那买人的账,余下的,足够她看完大夫、抓药调养,待身子康健些,便能谋个生路,江公子莫要为难于她了。” 他言辞恳切,透着少年的赤诚与天真,满心以为有了这些银钱,阿莲往后日子便能顺遂起来。 苏婉清听了,不禁被他这单纯的想法逗笑,笑意盈盈间,目光却锐利起来,再次追问道: “萧公子倒是好心,可你想过没,她一个被视作不能生育的妇人,在这世道,无根无萍、无权无势,仅凭余下那点银子,看完病后所剩无几,又如何能在这市井间安稳立足、谋求生计呢?” “我给她寻份事做,哪怕是你瞧不上的营生,也好过饿死冻死,你倒好,反而在这句句指责我趁人之危?” 萧逸风一怔,他并非愚钝之人,立即明白了江公子的意思。 只是心中还是不解:“那为何非要让这么一个可怜人当夜香奴呢?” ------------ 第一卷 第131章 学医 苏婉清丢下一句:“我有说一定只让她做夜香奴吗?”就走了。 ...... 苏婉清在青州城悠悠逛了三日,将这城中大街小巷的风土人情看了个遍,这日归来,刚踏入院子,便碰上了正欲出门的大夫。 她轻移莲步上前,施然行了一礼,轻声问道:“劳烦大夫,不知忍冬和阿莲现下状况如何了?” 大夫捻着胡须,面带微笑,回道:“那忍冬姑娘脚伤恢复得颇为顺利,已然好得差不多了,照这势头,再过个四五天,便能下地行走,活动自如咯。只是阿莲姑娘的身子骨,着实还虚弱些,她那病症较为棘手,先前生产落下的病根,又兼体寒、气血亏虚,若不好生将养,往后怕是会影响身子,落下病根呐。” 苏婉清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诚挚说道:“多谢大夫悉心照料,有劳了。” 言罢,便径直朝着屋内走去。她先是踏入忍冬的居所,见忍冬正靠在床头,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瞧见苏婉清进来,忙搁下书本。 苏婉清快步上前,轻按住她,嘱咐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又查看了下伤处,才放心离去,转而迈向阿莲的屋子。 还未进门,便听闻里头传来阿莲和小姑娘脆生生的交谈声。 “阿莲姐姐,王大夫好厉害啊,摸摸手腕就能知道谁有病谁没病了!” 阿莲嘴角上扬,浅笑道:“大夫这行,得多年苦学钻研才有这本事呢。” 大雅一个劲儿点头,接着讲:“我娘讲,要是我爹有这把脉断病的能耐就好了。” 说着,神色黯淡了几分,家中阿奶三年前突然中风,而后缠绵病榻,父亲又常年劳累落下些病症,日子过得艰难起来。 苏婉清知道她们的困窘,特意请了大雅和她母亲来照料忍冬与阿莲,一来帮衬她们生计,二来也有人贴心陪伴病中的二人。 阿莲静静听着,轻叹一声:“是啊,要是自己能有这看病把脉的本事,该多好,既能守护身边人,又能帮扶旁人,不至于被病痛死死拿捏,拖累家人。” 话音刚落,苏婉清那清冽如泉的声音自门口悠悠传来:“那你想学吗?” 阿莲本正虚弱地靠在床上,闻声猛地抬眼,瞧见苏婉清,先是惊愕得瞪大了眼睛,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奈何身子太过孱弱,双腿刚一用力,便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直直栽倒下去。 苏婉清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她,轻声嗔怪道:“别动,你身子还虚着呢。” 苏婉清凝视着阿莲,目光诚挚且认真,再次启唇问道:“阿莲,我真心问你,你可想学医,像王大夫那般,凭借医术救人性命、解人病痛?” 阿莲闻言,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眼神闪躲,满是自卑与慌张,声音颤抖,几不可闻地嗫嚅道:“我...我哪有这资格呀,我连字都不识一个,脑袋又笨,肯定学不好的,别白费这力气了。” 苏婉清看着阿莲这副模样,心头一阵酸涩,她伸出手,轻柔地拍了拍阿莲的肩膀: “阿莲,你别妄自菲薄,识字与否、聪慧与否,都不是决定因素。只要你心底有这念想,有这份想学的渴望,咱们就大胆去试,哪怕最后学不成,也不过是从头再来,再寻别的出路便是,你只管放心。” 片刻后,阿莲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苏婉清的手,那双手冰凉且微微颤抖,阿莲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她泣不成声地说道: “姑娘,我想学医,我实在是受够了被病痛折磨的日子,也看够了身边人被病苦纠缠,我想救人,更想救自己,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无能为力下去了,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她哭得身子都微微抽搐,那是积压多年的苦难与此刻燃起的希望交织碰撞出的宣泄。 此后诸事,顺遂得超乎想象。苏婉清遣了葛远,一番用心寻访,果寻得一位妇科圣手,声名赫赫,妙手仁心,决意荐给阿莲为师父。 拜师回来那天,阿莲虽面色仍显苍白、身形透着孱弱,却精心梳理了鬓发,着一袭素净衣衫,整个人透着别样精气神。 不顾旁人的劝阻,径直行至苏婉清跟前,双膝一屈,直挺挺跪地,额头触地,叩首有声,“砰砰砰”,三下叩拜,干脆利落,额间瞬时泛起红印。 她仰头时,眼眶泛红,泪意氤氲,声音微颤却满含赤诚:“多谢姑娘,要不是姑娘,阿莲怕是早就...” 苏婉清疾步上前,双手托住阿莲双臂,将她稳稳扶起,“你无需如此,我帮你,是盼着你能走出困境,寻条好路。今日你拜师学医,往后可要用心钻研,待学成之日,莫忘初心,用你的医术去帮扶更多像你曾经那般被病痛折磨的人。” 阿莲重重点头,抬手抹了抹眼角泪水,“奴婢知道了。” 恰在此时,萧逸风寻苏婉清而来,刚踏入这院子,便撞见了眼前一幕。萧逸风不过是个热血赤诚的少年郎,前些日子,他回府后,将阿莲之事一五一十同父亲萧震霆讲了。 彼时,萧震霆听闻,神色凝肃,沉思良久,末了,缓缓开口提及那苏婉清,道:“这位江公子,年纪与你相仿,行事却颇有城府、远见呐。” 萧逸风一听,当即就不服气,心下暗忖,不过是花三两银子买人的事儿,哪算得上什么厉害手段。 萧震霆瞧着儿子那副年少气盛、满不服输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深邃,语重心长问道: “当时若不是他出面买人,你觉得阿莲那女子的丈夫和婆婆,会轻易放过她?怕早就被随意处置,或卖作那低贱夜香奴,或扔在哪个街头自生自灭咯。” 这话仿若一记重锤,敲得萧逸风瞬间愣住,呆立当场,此前心底那股子不服气,恰似春日残雪,遇暖阳消融殆尽。萧震霆见状,伸手拍拍他肩膀,沉声道:“孩子,这世间复杂,人心难测,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自那之后,萧逸风便时不时前来寻苏婉清,此番见他不仅贴心照料阿莲,还将她往后余生细细谋划、妥帖安排,心中不禁涌起钦佩之意,仿若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原本对苏婉清存有的那点芥蒂、不服,此刻全然化作由衷赞叹,只觉这人看似清冷,有悲悯苍生,自己与之相较,确有诸多不及。 ------------ 第一卷 第132章 堂哥 “江兄,你瞧瞧,这近日街上的书生好似陡然增多了,可真稀奇。” 萧逸风立在“醉墨轩”酒楼二楼窗边,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紧锁住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扭头对屋内正自斟茶的苏婉清说道。 自阿莲那事过后,萧逸风似是彻底改观,对苏婉清满是敬重,还郑重其事寻来致歉,自那起,每日必来,或探讨学问,或分享市井趣事. 正疑惑间,葛远心领神会,欠身道声“公子稍等”,便快步下楼去探听消息。 没多会儿,他腾腾几步上楼,满脸堆笑汇报道:“公子,小的打听清楚了,原是咱青州城的‘毓贤书院’办了一场盛会呐。这毓贤书院,在青州那可是声名赫赫,底蕴深厚,相传早年是由几位致仕归乡的老臣,怀着育人兴邦之愿,倾囊所建,旨在广纳贤才、传承文脉。” 据说这次讲学,请来的皆是学界泰斗、儒林名士。头一位是陈墨夫子,出身书香世家,家学渊源,自幼饱读诗书,听闻年少时曾游历四方,广交鸿儒,讲学论道,所著文章针砭时弊、文采斐然,备受推崇,此番负责讲授经史要义; 第二位是林泉夫子,归隐山林十余载,潜心钻研古籍,深谙诸子百家精髓,还精通琴艺,常以乐音佐讲学,助学子体悟文韵,专授文学品鉴; 第三位是叶秋夫子,曾拜入名门正派研习医术,又钟情于儒道,将医理与哲理相融,教导学子修身养性、济世为怀,主管学子品德心性修习; 第四位是方启夫子,出身寒门,却凭借自身不懈努力,一路科举入仕,又辞官归学,深知科考门道与仕途艰辛,故而主授科考策论之术。 且说此次盛会,这书院也是煞费苦心,不但广邀四方学子,许下丰厚奖学之物,还宣称在最后一日,会有神秘嘉宾莅临讲学,引得各地书生纷纷慕名而来,都盼着能得一场学问上的机缘呐。 葛远说得绘声绘色,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苏婉清与萧逸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一抹兴致,心下暗忖,这毓贤书院的盛会,倒是值得一探究竟。 萧逸风本就是个爱凑趣、热衷热闹事儿的性子,一听葛远报出盛会时日,眼睛“唰”地亮起来,急火火问道:“啥时候开场呀?”葛远麻溜回应:“后日起,连着七天呢,隔一天就有夫子上台讲学!” “嘿,这可太妙啦!”萧逸风兴奋的双手直搓,满脸期待看向苏婉清,“江兄,这么好的事儿,咱可不能错过,一道去凑凑热闹呗,长长见识也好呀!” 苏婉清呢,向来对学问痴迷,碰上这等机缘,哪会摇头,当即浅笑颔首:“那是自然。” 话说完,葛远就小声道:“听闻这次讲学是需要举荐信才能入院内听的。” 苏婉清和萧逸风同时一愣,举荐信? 那他们还真没有。 正懊恼时,苏婉清往街面一扫,竟瞅见个眼熟身影,再一细看,果然是表哥姜毅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这位二表哥好似就拜在陈墨先生名下。 姜毅臣着月白长袍,身姿笔挺,立在书肆前,与友人言笑间,信手翻书,周身气度儒雅沉稳,尽显世家风范,举手投足皆透着矜贵。 苏婉清眸光微动,神色未改,只悄然朝椅秋递去一记眼色。椅秋伶俐非常,会意一瞬,便疾步下楼,身影转瞬没入楼梯转角。 萧逸风正满心兴奋,见此变故,好奇心顿起,扬声问道:“江兄,那人你识得?” 苏婉清神色淡淡,唇角轻勾,平静应道:“家中兄长,许久未见,不想于此相逢。” 萧逸风闻言,兴致愈浓,踮脚竭力张望,口中喃喃:“江兄家兄,瞧这气度,定博学多才,日后须得寻机结识。” 苏婉清当即横了他一眼,心下暗忖,这马屁拍得忒没水准,腻味得很。眼风扫过去,那劲儿仿佛在嗔怪他的聒噪与逢迎。 这边苏婉清还没从那阵无语里缓过神,再瞧,椅秋恰似一阵风,几步便稳稳立在了姜毅臣身畔。两人凑在一处,脑袋微微凑近,低语呢喃,也不知商讨些啥要紧事儿。 没多会儿,姜毅臣身形笔挺,仰起头来,目光利箭一般穿透酒楼的嘈杂,精准寻到苏婉清所处之地,那只手扬起,在空中挥了挥,权当是打过招呼。 只是楼间距着,人脸瞧不仔细,可苏婉清眼力尖,瞅见姜毅臣面色一凝,好似墨云遮月,暗沉了几分。想必是乍见她这女扮男装、不男不女的扮相,心下觉着大悖礼数,失了世家该有的规整做派,眉头怕是都要打结。 姜毅臣也没多耽搁,偏头跟身旁友人咬了几句耳朵,话毕,长腿一迈,衣袂飘飘,随着椅秋大步流星朝着酒楼拾级而上,瞧那架势,似是有一肚子话要同苏婉清掰扯清楚。 姜毅臣便登上了酒楼二楼。苏婉清瞧他现身,脸上迅速堆起笑意,扯着嗓子喊道:“堂哥,许久不见呐!”声音刻意压得粗沉,尽显男子的硬朗劲儿。 姜毅臣身形立定,目光犹如探照灯,上上下下将苏婉清打量一番,“堂弟,在这儿碰上,可真够巧的。”苏婉清原本高悬的心“扑通”一下落了地,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神色愈发自然放松起来。 “堂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萧公子,从北境来的。” 苏婉清侧身,大方引荐道。萧逸风赶忙拱手行礼,满脸笑意,朗声道:“江公子,久仰久仰。” 姜毅臣亦拱手回礼,视线在萧逸风身上短暂停留,见他态度热忱诚恳,神色缓和许多,嘴角轻扬,回以淡淡微笑。 寒暄完毕,萧逸风像是突然想起要事,眼睛放光,急切问道: “姜公子,您此番前来,可是冲着毓贤书院的讲学盛会?我与江兄满心期待,打算前往,却听闻非得有举荐书不可,真有这回事儿?” 姜毅臣听闻,目光顺势扫过苏婉清,后者心虚地朝他笑了笑。 ------------ 第一卷 第133章 孙启文 姜毅臣办事雷厉风行,不过一夜之间,两封烫金的举荐信便稳稳当当送到了苏婉清手中。 他径直踏入苏婉清所居住的小院,瞧着苏婉清正于廊下翻书,神色一凛,几步上前,劈头就问:“你这丫头,胆子是愈发大了,竟敢独自跑到这青州来,姑姑、姑父也由着你胡来?” 苏婉清搁下书卷,抬眸瞧着一脸严肃的表哥,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慌不忙应道:“表哥,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在那深闺宅院之中,书本上的道理虽懂,可世间万象却见识浅薄,此番出来,不正是践行此理嘛。” 姜毅臣眉头皱得更深,紧盯着她,又道:“那你和那个姓萧的小子又是怎么回事?相识多久了?” 苏婉清一听,心下明白表哥的疑虑,连忙摆手解释:“表哥,他一直当我是男子,我们不过是来青州路上偶然碰上,统共也就见过几面,不过是结伴探讨些学问之事,并无其他。” 姜毅臣目光如炬,细细打量她神色,见她言辞恳切、不似说谎,神色稍霁,却仍板着脸训道:“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如今又被封了县主,言行举止更得慎重,莫要失了分寸,惹人闲话。” 苏婉清性子虽清冷,可自幼就怵表哥这念叨劲儿,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忙不迭点头应承:“表哥,我知道啦,往后定当注意。” 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抬眸问道:“表哥,你这回回来,可打算去瞧瞧舅舅他们?” 姜毅臣神色缓了缓,叹口气道:“我本就是想着回来看望舅舅们的,谁料路上撞见这毓贤书院的热闹事儿。” 苏婉清眼珠一转,刚想开口,姜毅臣又道:“等这讲学之事了结,我便送你回府,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漂泊久了,总归不妥。” 苏婉清一听,忙道:“不必了,表哥,我自个儿能回去,不劳您费心。” 姜毅臣目光灼灼盯着她,不容置疑道:“你莫要逞强,此事没得商量。” 苏婉清被盯得心头一紧,只能无奈低下头。 ...... 毓贤书院坐落在青州城郊的毓秀山上,葱茏翠影绵延起伏,恰似一条苍郁的巨龙卧于大地。山间云雾缭绕,仿若轻纱漫舞,缥缈间藏着几分仙逸之姿。 蜿蜒小径两旁,繁花似锦,粉白的杏花如繁星洒落枝头,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似翩跹蝶舞;嫩绿的草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摇曳生姿,馥郁芬芳弥漫一路。 这一日一大早,苏婉清与萧逸风皆着一袭书生青衫,束发戴巾,沿着这山间小道拾级而上。 一路上,皆是奔赴毓贤书院讲学的书生,众人神色匆匆,脚步急切,似生怕错过什么稀世珍宝般。 只见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身形略显单薄,背着个沉甸甸的书篓,此刻正累得气喘吁吁。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胸膛剧烈起伏。 瞧见正闲庭信步的苏婉清二人,满脸纳闷,忍不住凑上前去,开口问道:“哎,两位公子,你们怎还这般不紧不慢的,再磨蹭会儿,今日这讲学可就要开场啦!” 此人名叫孙启文,青州本地人,自小对学问痴迷得紧,打从懂事起,毓贤书院便是他心尖尖上的圣地。平日里他就常往书院跑,跟着夫子们旁听闻道,汲取学识,这回书院办这讲学盛会,在他看来,那可是数年难遇的知识盛宴,自然是满心期待,早早便做足了准备。 萧逸风还是那副自来熟的模样,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意,拱手施了一礼,热络回应道: “承蒙兄台挂怀提醒呐,实不相瞒,我二人初来乍到,对这毓贤书院的门道、周遭事儿还两眼一抹黑呢,所以这步子才慢了些,惭愧惭愧。” 孙启文爽朗一笑,抬手随意抹了抹额头沁出的薄汗,大手一挥,满是豁达劲儿: “嗐,不碍事不碍事!这几日咱青州城可热闹翻天咯,满大街都是冲着四位大儒讲学赶来的人,大多呀,和二位一样,头一回碰上这阵仗。” 苏婉清身姿笔挺,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却透着诚恳:“兄台所言极是,如此盛会,汇聚诸般学识精华,机会实在难得,我等自是不愿错失分毫。” 孙启文目光在二人面庞上细细打量,瞧着他俩这般气宇轩昂、仪态不凡,心里头就像被春日暖阳轻拂,那股子因赶路而生的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 兴致愈发高涨,眼里闪着热切光芒,抱拳问道:“瞧我这急性子,光顾着唠嗑,还没请教二位公子尊姓大名,又是打从哪儿来的呀?” 二人遂依次报上自家名号,孙启文听得眉眼含笑,乐呵呵说道:“幸会幸会,我姓孙,地道的青州人氏呐。”言罢,他目光在二人身上又仔细梭巡了一圈,忽地一拍脑门,咋呼道:“哟,二位怎么连蒲团都没带着呀?” 经他这一提醒,萧逸风才如梦初醒,抬眼四望,可不是嘛,往来书生们背上、手里,大多都携着或精致、或质朴的蒲团。他忙扭头看向苏婉清,苏婉清也是一脸无奈,两手一摊,苦笑着解释:“我那堂兄,也没同我讲起这茬事儿呀。” 孙启文听了,忙不迭摆手宽慰道:“嗐,也怪不得二位,初来乍到,难免有疏忽嘛。咱这讲学设在山巅那广场上,书院虽说备了些蒲团,可数量有限得很呐。咱们往常去听课,都是自带蒲团,到了地方,寻处心仪角落,盘腿一坐,就能美滋滋听讲学咯。二位现下连蒲团都没带,可真得抓紧点儿,要是去晚了,没了蒲团,怕只能席地而坐咯,那可就遭罪喽。” 说着,他一边不住口地催促,一边伸手拽着萧逸风衣袖,脚下生风往前赶,那热情劲儿,就像生怕二人误了这等知识盛宴一般。 ------------ 第一卷 第134章 讲学 待到众人行至广场,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这广场规模着实不小,呈规整圆形铺展开来,四周以古朴厚重的巨石砌成围栏,历经风雨侵蚀,石上纹路斑驳,仿若在低诉往昔悠悠岁月。抬眼望去,场内早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苏婉清活了两辈子,却是头一遭置身这般场面,望着满场身着青衫、满怀热忱的学子,仿若瞧见一片求知若渴的墨海,心中不禁泛起别样涟漪,有新奇,更有对这浓郁学风的触动。 她眸光徐徐扫动,正打量着周遭,却忽地惊愣住,只见人群里竟还夹杂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那一道道皱纹镌刻着岁月钻研学问的痕迹,此刻他们也同年轻学子一般,腰背挺直、目光炯炯,端坐于下方,满怀期待等着讲学开场。 值得一提的是,广场设计别具匠心,地面微凹成弧,砖石特殊,配合四周石栏巧饰,构成回音妙境,使得夫子讲声能清晰传至广场各处。 再看孙启文,本兴冲冲一路小跑在前,满心以为能寻个好地儿,谁料放眼一望,好位置早被抢占一空,连块能铺下蒲团、落脚的地儿都难觅。 他气得一跺脚,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好在一番焦急寻觅后,孙启文眼尖,总算在广场边角处寻得一处勉强能容下三人的空地,他激动得满脸放光,忙不迭踮起脚尖,挥舞着手臂,扯着嗓子高喊:“江兄,萧兄,快过来,这边有地儿啦!” 声音穿透嘈杂人群,苏婉清与萧逸风闻声,赶忙拨开人群,猫着腰、脚步匆匆溜至那块位置,好歹是有了个能安坐听讲的落脚处。 “铛!铛!铛!” 三声洪钟长鸣,仿若一道肃穆指令,刹那间,原本喧闹熙攘的广场犹如被按下了静音键,彻底寂静下来。众人皆敛息屏声,翘首以盼。 坐在前排显眼位置的姜毅臣,不时回首朝身后张望,神色间隐有焦灼。 身旁挚友周安见状,便凑近轻言问询:“眼下这都快开场了,你堂弟他们究竟还来不来呀?” 姜毅臣眉头微皱,凝眸再望了望后方拥挤人潮,稍作思忖后,缓声说道:“许是路上耽搁了,先莫让这位置空悬,且让旁人先坐吧。” 不多时,一位年约五十许的老者稳步现身,只见他一袭藏青色长袍,眼眸,深邃有神,但凡被其目光轻轻扫过之人,都不由得下意识便将脊梁挺得笔直。 刚一站定,便拱手团团作揖,声如洪钟打趣道:“诸位后生,久别重逢呐!吾乃陈墨,忝列这讲学之席。” 言罢,捋了捋胡须,笑意盈盈。 “经史要义,乃岁月沉淀之智慧结晶。且看《史记》,太史公笔削春秋,诸般列传、本纪......” 一个时辰宛如指尖流沙,匆匆而逝。陈墨夫子于台上,仿若执史笔点墨、挥斥方遒的雅士,引众人在经史幽径疾步穿梭。 其讲述,时而激昂,似洪钟惊世,将古之雄主开疆扩土、谋士纵横捭阖之事,剖析入微,朝堂诡谲、沙场硝烟,仿若触手可及;时而温婉,若清泉淌石,解读贤士守义、仁人修身之举,处世真章娓娓铺陈,听者仿若身披暖阳。旁征《史记》,帝王将相、市井侠客纷至沓来,用人之智、为政之要、立身之本,皆化作星芒,落于众人灵台。 待众人还沉浸其中,意犹未尽,陈墨夫子却已翩然离去,步履从容,留下满场回味。苏婉清亦随众人起身,郑重其事地行躬身大礼。 今日这一课,她亦收获颇丰。 只是,这一个时辰里始终盘腿而坐,双腿早已麻酥酥、酸痛难忍。 讲学刚罢,孙启文满脸热忱,眼中闪着亮光,抬手相邀:“二位公子,这书院饭堂的膳食颇为可口,今日且随我一道去尝尝鲜,莫要错过了。” 正说着,姜毅臣与周安一道走来,姜毅臣身姿笔挺,神色带着几分疑惑,目光在人群中寻到苏婉清二人,开口便问:“你们怎在此处?” 周安心思敏锐,察觉出姜毅臣语气不妥,忙侧身冲着苏婉清,满脸笑意打圆场:“这位便是你堂弟吧,路上许是有波折才耽搁了,可别放在心上。今日一大早,他可是满心惦记着你,特意留了两个好位置,谁料先生都开讲了,你们还未现身呢。” 姜毅臣白了他一眼,这是自家表妹,用得着他打圆场? 继而问道:“既已至晌午,要不随我一同去用饭?”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人扬声唤道:“毅臣,夫子唤我们过去了!” 姜毅臣闻声,侧头应了一声,转回头看向苏婉清,苏婉清心念一转,“多谢堂兄好意,我与孙兄约好了,正打算去书院饭堂探个究竟,就不叨扰堂兄了。” 姜毅臣不恼,目光落向孙启文:“那就多谢孙兄了。” 孙启文心内激动似浪翻涌,却强自按捺,忙拱手回礼。 姜毅臣转头又叮嘱道:“你若有何事,可去书院东边的松鹤轩寻我,切莫忘了。” 待姜毅臣二人离去,孙启文难掩激动,拉着萧逸风,声音拔高几分:“姜兄,你你居然是姜毅臣的堂弟!” 他后退一步,又躬身行了一礼,“真是失敬失敬!” 萧逸风一脸好奇,挑眉问道:“哦?他这般出名?” 孙启文一拍大腿,满脸崇敬道:“那当然了,在咱们这青州地界,论学问、论人品,皆是有口皆碑,多少学子都想与他结交,引为楷模呢。” 说完,激动得满脸涨红,反复念叨着:“姜毅臣居然跟我说话了,姜毅臣居然跟我说话了!” 姜毅臣,十二岁经史倒背如流,见解超凡,惊煞众人。十六岁科举,笔绽芳华,文章惊艳考官,一举中举。若非恩师压下,早登金榜。才高品优,于青州声名赫赫,备受尊崇。 苏婉清暗自思忖,当日实不知表哥竟这般声名远扬。 前日用罢午饭,阳光染着书院的亭台楼阁,苏婉清与孙启文、萧逸风等人于庭院中话别,约定后日再聚首。 直至最后一日讲学,苏婉清又遇到了一熟人。 ------------ 第一卷 第135章 冲突 最后一日,讲学会场仿若磁吸,人潮汹涌更胜往昔,众人皆为方启夫子之名纷至沓来。方启夫子,出身寒门,恰似岩间青松,于困境中奋力扎根、逆势生长,一路过关斩将,直取状元桂冠,却又毅然辞官,投身学林。 他半生蹚过科考的荆棘路,深谙其间门道,仕途的风雨亦在心头刻痕,因而讲授科考策论之术,犹如老将复盘沙场,剖析精准、见解独到。 会场之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坐在第三排的孙启文回首张望,只见后方密密麻麻全是人,仿若汹涌海浪,不见尽头,耳畔尽是嘈杂人声、衣袂摩挲之声。 他不禁咋舌,转回头对身旁的苏婉清感慨道:“姜兄,此番可真亏得有你,若非如此,以今日这架势,咱们怕是连个站脚之地都寻不着。” 萧逸风呢,起初心里头老大不乐意,上回听完讲学,只觉浑身不得劲儿,远不如在练武场肆意挥洒汗水来得畅快。可既然与姜兄有约在先,他虽满心无奈,也只能捺着性子赴会。也是结识姜毅臣之后,才晓得这“姜”并非江河的“江”,而是生姜的“姜”,为此还暗笑自己粗心。 眼瞅着讲学即将开场,后方却骤然爆发出一阵嘈杂喧闹。孙启文本就好奇心重,像只被逗弄的猫,“噌”地站起身,抻长脖子张望,萧逸风和苏婉清也被引得侧身探看。只见后头乌泱泱人群仿若沸粥,乱作一团,不少人正争抢有限的站位,你推我搡,叫嚷声此起彼伏。 这时,一道男子粗粝嗓音突兀响起:“你一个女子,来这儿凑啥热闹,这儿哪是你该来的地儿!” 紧接着,一道清脆却倔强的女声宛如利刃回怼:“女子怎么了?女子为何不能来听课学习,难道学问只许男子独占?”言辞铿锵,透着不服输的劲儿。 苏婉清乍一听那女声,心头猛地一颤,觉着熟悉至极,本已缩回来的脑袋,又急急往后探去。奈何人潮实在太密,攒动的人头似一堵堵高墙,遮挡得严严实实。 索性站起身,踮起脚尖,目光在人缝间梭巡,迫切想确认那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心中所想之人。 人群里不知怎的,竟厮打起来,本就喧闹拥挤的场面愈发失控,恰似炸开的马蜂窝,乱成一锅粥。 那女子厉声喝道:“你还敢打人!好大的胆子!来人啊,速速给本郡主把这狂徒抓起来,拖下去!” 声如洪钟,穿透嘈杂,震得周围空气都似抖了三抖。 话刚落音,仿若平地起惊雷,不远处几个带刀护卫恰似黑色的利箭,迅猛无比地拨开熙攘人群,长刀在身侧晃荡,寒芒闪烁,所经之处,众人如惊弓之鸟,“哗啦”一下,仿若汹涌潮水遭遇风暴,慌乱地向四周退避不迭。 没人怀疑有人敢在这等盛事中会假冒郡主。 更何况那些护卫身上的刀也不是假的。 苏婉清在这推搡涌动的人潮里,费劲巴拉地站稳脚跟,目光急切搜寻,终于瞧见了立于漩涡中心的惠和郡主。 今日的惠和郡主,身着一袭月白绫罗衣裳,料子素雅沉静,脸涨得通红,玉指戟指前方一魁梧书生,那书生身形壮硕,此刻却在郡主的气势下,缩着肩膀,低着头。 惠和郡主胸脯剧烈起伏,声声数落如疾雨敲窗:“我本当这江南的书生皆是彬彬有礼、知书达理之辈,万没想到,竟有人敢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肆意动手,你们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将这朗朗乾坤放在心上?” 苏婉清见状,心“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深怕这场风波越卷越大,若是传出惠和不好的名声就难以收场。 她一猫腰,仿若灵活的泥鳅,在人堆里左冲右突,胳膊肘挤开旁人,脚下生风,几步抢到惠和郡主身旁,急切又低声说道:“惠和,你怎么在这里?” 惠和郡主正柳眉倒竖,杏眼含威,本以为又是哪个莽撞无礼、不长眼的书生敢来触她霉头,刚要发作,一转眼瞧见了身着男装的苏婉清,那满腔怒火瞬间像被兜头浇了盆凉水,神色一缓,忙不迭拉着苏婉清的衣袖,眼中满是惊喜与意外,娇嗔道:“阿清,你怎么在这里呀?” 苏婉清此刻心急如焚,哪顾得上寒暄许多,凑近惠和郡主,压低声音急促说道:“今日是书院盛会,各方人多眼杂,咱们可千万得低调行事,有啥事儿都等回头再慢慢掰扯。” 惠和郡主一听,俏脸又涨得通红,胸脯急剧起伏,显然气闷难消,跺了跺脚嘟囔道:“你是不知道,我来得早,好不容易寻了个好位置站定,正满心期待等着讲学开场呢,谁晓得那帮人一来,话都没说几句,便蛮横无理地要我把位置让出来,我岂能咽下这口气!李义清不过是为我仗义执言,同他们争辩了几句,他们竟丧心病狂地动手打人,哪有半分读书人的斯文!” 苏婉清闻言,目光越过惠和郡主,这才瞧见一直被郡主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书生。 那书生身形略显单薄,此刻正用手捂着半边脸,眼眶淤青,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狼狈不堪。待看清面容,苏婉清一惊,李义清,怎么会是他? 李义清也认出了苏婉清,有些尴尬地朝她点点头。 眼看讲学的时辰早已悄然溜过,众人翘首以盼的夫子却迟迟未能开讲,只因惠和郡主这边还深陷于纷争的泥沼,没个消停的时候。 有个书生本在角落里默默无名,身形干瘦,一对三角眼却总是滴溜乱转,满肚子算计。 此刻,他见场面这般混乱,而惠和郡主身为女子,在这满是男子的书院场中本就扎眼,又起了争执,脑筋一转,竟觉得是个能让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指不定还能被正在不远处的方启先生看中,收为弟子呢! 他先是故意扯着嗓子,粗着声调嚷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那女子在那儿搅和个啥劲儿,还让不让人安心听讲学了?” 旁边一人赶忙扯了扯他衣袖,压低声警告:“噤声!你可晓得,那可是郡主,咱惹不起!” 这书生却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仍嘟囔着:“就算是郡主又怎样?也不能在这随意撒泼闹事吧。咱这书院,本就是钻研圣贤书、求取功名的清净地儿,她一个女子,不在闺阁里绣花弄琴,跑到这儿来瞎掺和,算怎么一档子事儿!” 心中想的却是:众人都怕,我偏不惧,若是把这郡主驳倒了,往后在这书院,在这江南士林,我还不得声名鹊起,谁还敢小瞧我! 话语里满是对女子踏足此地的不屑与愤懑,那语调像淬了毒的暗器,直直飞进惠和郡主耳中。 ------------ 第一卷 第136章 扬名 刚还因苏婉清劝解,压下怒火、胸脯渐趋平稳的惠和郡主,一听这话,恰似被点燃的火药桶,“噌”地一下火气再度蹿升,双颊瞬间涨得通红如熟透的番茄,眼里仿若要喷出火来,玉手一扬,戟指那书生,怒声驳斥: “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女子凭什么不能来?圣贤书难道只许男子读,不许女子碰?这天底下哪条规矩写了,学问之地要将女子拒之门外?” 那声音清脆激昂,透着郡主的骄傲与倔强,在这嘈杂场地中发出重重回响。 那书生于逐名被郡主这般指名道姓地怒怼,当着众人面,顿觉面皮好似被人狠狠撕下,火辣辣地难受,脚下虽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心中满是畏惧,可那股子执拗的劲儿仍撑着他,梗着脖子回应: “这书院,向来尊崇的是孔孟之道,读的是治国安邦之书,自古便没女子抛头露面、跻身其间的惯例,您这般行事,不合礼数!” 就在局面愈发僵持不下,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紧绷的火药味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朗喝止:“都住口!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藏蓝色长袍,头戴方巾的中年夫子,迈着沉稳步伐匆匆赶来,此人正是书院德高望重的山长,陆文渊。 山长目光如炬,先是扫视一圈全场,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那眼神仿若寒夜冷星,所及之处,喧闹声如潮水般退去。 待看向下方时,他抬了抬手,沉稳说道:“诸位学子,都坐好了。” 声音虽不高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忙不迭地整理衣袂,寻着空位纷纷落座。只是当目光落在惠和郡主身上时,那眼里明显带着不赞同。 虽不知是哪一位郡主,但偏偏今日跑来他毓贤书院闹事。 身为女子,本该在家相夫教子,哪怕是郡主在家绣花抚琴打发时间就好,还来占其他学子的位置,简直不知所谓。 苏婉清眼疾手快,扯了扯她衣袖,还要争个对错的惠和,低声劝道:“惠和,此时闹下去对咱们没好处。” 李义清也在一旁,虽脸上淤青还未褪去,神色仍有些狼狈,却强撑着精神,拱手道:“郡主殿下,此时闹下去,怕是正中那寻衅之人下怀,有损您威名,还是且息怒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软语温言,总算把惠和郡主那股子倔强劲儿给劝了下去,惠和咬着下唇,轻哼一声,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铛!铛!铛!” 三声洪钟再次响起,那钟声雄浑厚重,仿若穿透云霄,驱散了场中最后一丝纷扰的阴霾。 方启先生身着一袭灰袍,面庞清癯,目光透着睿智与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儒风范。 只见他站定在讲学台前,先是环视众人,微微颔首示意,待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才轻启双唇,声音平和却如潺潺流水般悦耳:“诸位,今日讲学因意外耽搁些许,然学问之路,波折常伴,望诸位能抛却杂念,潜心向学。” 言罢,他抬手翻开书卷,讲学正式拉开帷幕。 方启先生讲起课来,旁征博引,从先秦诸子百家的精妙哲思,侃侃而谈至本朝的为政之要、科考精髓,言辞间不时穿插着古往今来的鲜活典故,将那高深晦涩的学问道理,掰碎了、揉烂了,呈现在众人面前。 台下学子们,起初还有些心思游离,或惦记着方才那场风波,或偷瞧惠和郡主神色,可随着先生深入浅出的讲解,渐渐都被吸引,沉浸其中,或蹙眉沉思,或奋笔疾书记录要点,全然忘却了身外之事。 苏婉清就坐在惠和身旁,她有好多问题想问。 比如,你怎么离京了? 怎么和李义清在一起? 怎么来这毓贤书院了? 方启先生讲完,手中轻捻书卷,目光温和地扫视台下众人,声如洪钟:“诸位,学贵有疑,此刻便是答疑之时,诸君若有困惑,尽可畅言。”言罢,台下学子们先是交头接耳一番,旋即一只只手如春笋般陆续举起。 一位身形敦实、面容憨厚的学子起身,微微躬身,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问道:“先生,学生读史书,常困惑于乱世之中...” 方启先生闻言,捻须一笑,神色悠然:“问得好!乱世似棋局,贤士如棋子...” 答疑渐入佳境,气氛热烈之际,先生目光一转,落到那于逐名身上。 谁知他站起来就问,神色间还带着几分刻意的笃定,扬声说道:“先生,学生以为,自古女子便应以三从四德为纲,当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内务,这书院乃是传圣贤之学、育科考栋梁的地方,实不该有女子涉足其间、抛头露面来读书,您说是也不是?”话语一出,四下哗然,诸多学子面露惊愕之色,交头接耳之声嗡嗡而起。 本就余怒未消的惠和,听到他的问题当场就要炸毛。 苏婉清见状,赶忙伸手扯住惠和郡主的衣袖,在旁低声劝解,示意她暂且忍耐。 上方的方启先生亦是皱眉,没想到自己随意点人,居然点到了刚刚闹事的人之一,且一开口便是这般挑起争端、不合时宜的问题。 旁人不知刚刚闹事的女子是谁,他曾在京中待过数年,如何没有认出惠和郡主? 那可是被圣上捧在手心里的郡主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便是诸多皇子在圣上面前的恩宠,相较之下,都略显逊色。 言及此处,先生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惠和郡主,和稀泥道:“当下,国法明定,科举之路,女子不得涉足,此乃沿袭旧制,为朝堂选材、定规立序之举,自有其考量。” 原以为打个太极,此事就能揭过,不想一心扬名的于逐名不依不饶起来。 ------------ 第一卷 第137章 辩学 只见他梗着脖子,脸上闪过一丝阴鸷,手指直直地朝着惠和郡主的方向,提高了音量叫嚷道:“那这位女子是不是不该让她进来? 书院既是为科考输送人才、钻研圣贤之学的地方,按这旧制,便不该破了规矩,容留女子听讲才是!” 那副模样,好似抓住了什么惊天把柄,定要在众人面前挣足这“大义凛然”的面皮,全然不顾此举已将局面再度逼入绝境。 惠和郡主这还能忍?若真咽下这口气,那可就不叫惠和了。 瞬间,她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噌”地站起身来,身形因愤怒微微颤抖,柳眉倒竖成两把锋利的匕首,杏眼圆睁,怒目瞪向于逐名,喝道:“你什么意思,想让本郡主出去?哼,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于逐名却摆出一副不畏强权的样子,,似笑非笑,心里想着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自己“据理力争”,往后在这书院、乃至整个士林,还不得传颂他敢于对抗郡主的“壮举”,名声定是水涨船高。 于是,他强压下心底对惠和郡主身份的忌惮,硬着头皮回应道: “虽说您是郡主,身份尊贵,可在这学问之地,讲究的是规矩方圆,既然国法不许女子科考,书院又何苦开这特例,让旁人瞧着,以为咱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殿下您也得体谅咱们这些一心向学、尊崇规矩的学子不是?” 惠和郡主被这话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玉手紧握成拳,关节都泛白了,刚要启唇再狠狠驳斥,苏婉清赶忙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惠和郡主。 惠和当下用力甩开她的手,“阿清,莫要拦我!” 苏婉清脸上一愣,她不是要拦她,她是想说,让开让我来。 苏婉清一眼就看出于逐名的小心思,也知晓惠和继续被他引导只会掉入他的陷阱。 她还是拉着暴怒的惠和,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惠和这才退到她身后。 苏婉清神色从容自若,上前一步,朝着于逐名微微拱手,礼数周全,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您口口声声以律法为凭,坚称女子不该涉足书院,可律法明言,只是不许女子科考,却从未提及不让女子读书识字吧? 这读书求知之路,本就宽广无垠,怎可因科考一项规制,便斩断女子求学问津之途?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于深闺之中,手不释卷,以书香润养才情,凭智慧洞察世事,若一概摒弃在外,岂不是罔顾诸多才女对学识的热忱与执着?” 于逐名眉头一皱,面露不甘,梗着脖子反驳道:“哼,虽说律法文字上未禁读书识字,可历来惯例便是如此,女子就该守着闺阁本分,操持家务,研习那针织女红才是正道。 古往今来,多少祸国之乱,与女子脱不了干系,妲己以美色魅惑纣王,致使殷商覆灭,烽火戏诸侯,褒姒一笑倾国,这等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足以见得女子抛头露面、涉足学问之地,便易生乱象。此书院乃为培养朝堂栋梁、传承圣贤正统学问之所,女子进来,扰乱风气,坏了规矩,日后还不知要引出多少乱象!” 他故意放大音量,脖颈上青筋暴起,一边叫嚷,一边眼睛还时不时瞥向四周,期望寻得几分支持。 苏婉清神色淡定从容,如渊渟岳峙,不疾不徐地向前踏出一步,朝着于逐名拱手为礼,那姿态优雅谦逊,礼数周全尽显涵养。她朱唇轻启,声若潺潺流泉,清冽且笃定: “这位公子,您以律法作筏,妄图阻拦女子求知于书院门外,可律法森严,所禁者不过是女子参与科考之路,恰似一道有形藩篱,仅横亘于仕途进阶之径,却从未在那广袤无垠的知识原野上,立下不许女子读书识字的巍峨禁碑啊。回溯悠悠华夏史,诸多贤德女子以才情与智慧,在岁月长河中熠熠生辉,成为千古佳话。” “遥想那班昭,告诉大家,承父兄遗志,博通经史,于书斋孤灯下,笔耕不辍,续成《汉书》这史学巨著,以柔弱之躯,扛起传承文脉之重任,守在深闺却凭一支如椽巨笔,镌刻下不朽的学术篇章; 又念及谢道韫,在那纷飞雪日,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恰似灵犀乍现,惊艳四座,尽显咏絮之才,这般出口成章、慧心巧思,岂是困于针织女红、不问学识便能涵养得出? 她们于深闺之中,与书卷为友,以墨香润泽才情,借睿智洞察乾坤,为后世女子点亮求知星火。若只因惯例陈规,便将女子一概摒弃于学问门外,岂不是对这熠熠才情的亵渎,对先辈热忱的辜负,寒了那悠悠千年求知之心?” “再者,我华夏自古尊崇文道,读书求知之路,犹如星河浩瀚,上可溯源至上古先民结绳记事,开启智慧曙光,下能绵延至本朝诸多雅士鸿儒笔绘千秋,传承文明薪火,向学之门,本应洞开,岂会因性别差异便紧锁封禁?” “且看孔老夫子,一生周游列国,席不暇暖,矢志传道授业,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恰似朗朗乾坤下的普世明灯,旨在润泽万民心田,何曾有一言半语将女子排除在教化之外?《论语》所著‘有教无类’四字,恰似洪钟大吕,振聋发聩,此中深意,岂分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其旨在打破一切樊篱,让知识之光普照众生。” “反观古今,诸多贤母更是以学识为基石,精心教诲子女,筑起家族传承的巍峨大厦。孟母三迁,为孟子择邻而处,以非凡智慧与果敢决断,甄选优渥向学之境,终成就一代大儒; 岳母刺字,以‘精忠报国’四字铭刻于岳飞脊背,用深沉母爱与家国大义,铸就爱国忠魂。可见女子读书,非但不违圣贤之道,反而是家族昌盛、品德涵养的源头活水,为家国赓续注入绵绵动力。 公子您却执迷不悟,抱残守缺,非要以旧俗陋见,将女子与学问隔绝,难道不觉得自己有悖大义,不通情理吗?!” 这一问,恰似利刃出鞘,直击要害,周围瞬间响起一片低呼,众人皆被苏婉清的巧思于这番引经据典所折服,目光齐刷刷聚在于逐名身上,似在等他如何回应这刁钻却又无可辩驳之问。 众人皆被苏婉清的巧思妙语与非凡胆略折服,目光齐刷刷聚在于逐名身上,似在等他如何回应这刁钻却又无可辩驳之问,讲堂之中,唯余一片屏息以待的静谧。 于逐名眼睛一转,提高音量,且刻意用激昂的语调煽动周围人:“诸位同窗,咱们且冷静想想,苏姑娘这番言辞,莫不是要颠倒乾坤、篡改祖训呐! 不错,历史上是有几个女子显露出些许才华,可那都是在闺阁私密之处,不碍大体。如今这书院,可是咱们男子安身立命、求取功名的圣地,是守护华夏道统的堡垒!” “咱们日日在此研读经史子集,为的是有朝一日能登科入仕,匡扶社稷。女子天性多感性,来了这儿,整日讨论诗词歌赋,情感泛滥,咱们还怎么沉下心去思考治国理政之策、民生疾苦之事? 像那妲己、褒姒,可不就是仗着几分姿色与机灵,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虽说时代不同了,可女子一旦成群结队踏入书院,风气渐变,用不了多久,怕是这书院都要成了谈情说爱的花园,而非钻研学问的净土! 孔夫子若在世,看到这般情形,也定要痛心疾首,斥责这破坏规矩、扰乱秩序之举。咱们可不能因苏姑娘几句漂亮话,就忘了祖宗定下的男女大防、书院宗旨,让这好好的学府沦为笑柄!” 这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刚落,便有几个头脑简单、易被情绪裹挟的学子被蛊惑得热血上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涨红的学子,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大声吼道:“于兄说得对!咱在这儿拼死拼活读书,为的就是能有出息,给家里争光,给朝堂出力,可不能让女子来搅和了!” 旁边一位面皮白净、身形单薄的学子也忙不迭地点头,接口道:“正是此理,我观古籍所载,历代名门望族,皆是男子在外建功立业,女子在内操持家宅,两相配合,方能家族昌盛、社稷安稳。如今要是开了女子随意入书院的先河,日后怕是诸多学子家中也要不得安宁,女子抛却家务,来这争抢学问资源,长此以往,国之根基、家之根本,都要摇摇欲坠咯,咱们万不能应允啊!” 这般一唱一和,竟似要将这歪理包装成不容置疑的“真理”,在人群中掀起一阵喧嚣。广场上方,方启先生的脸色极为难看,犹如墨染乌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本是应陆山长之邀,满怀热忱前来讲学,欲将满腹经纶倾囊相授,为这书院的莘莘学子点亮求知的明灯,谁能料到,中途竟横生这般枝节。 他深知,今日这场争辩,无论最终谁占了上风、赢下这一局,传扬出去,都只会是棘手的麻烦。 于逐名那顽固守旧之论,若是得了逞,无疑是公然与时代悄然涌动的变革之潮背道而驰。 他在京中浸淫数年,身处朝堂风云变幻的边缘,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隐隐约约猜到圣上内心怀揣着些许提高女子地位、破除陈腐旧规的念头,虽尚未大刀阔斧推行,可那星星火种,也不容小觑。 若在这书院,因一场闹剧般的辩论,让守旧势力“大获全胜”,那圣上多年来精心布局、默默铺垫的努力,极有可能付诸东流。圣上虽心怀乾坤、手握乾坤,可雷霆之怒降临时,首当其冲受罚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在风口浪尖、直接挑起事端之人吗? 想到此处,方启先生心中暗恨,只怪自己时运不济,怎就这般不巧,随意一点,竟点到了于逐名这个“麻烦精”,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此时的于逐名,见方才与自己激烈争辩的苏婉清一时被众人的叫嚷声堵得说不出话,又见周围之人对自己的言论纷纷应和,那一颗颗脑袋恰似风中倒伏的野草,朝着他的方向“颔首”,心中不免得意至极。 胸膛挺得高高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满是傲慢与自负,仿佛自己已然是这场辩论、乃至这书院“规矩”的捍卫者,真理的代言人。 他眼角余光瞥见惠和郡主又要启唇说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抢先开口,声音拔高,刻意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郡主殿下,您身份尊贵,自然可以凭借郡主之尊,让我们这会儿都闭上嘴,噤若寒蝉,可这悠悠天下,万千百姓、士子的悠悠众口,您能都堵住吗?这规矩,可不是靠权势就能随意更改,违背祖宗之法、圣人之道,总归是要遭人诟病的。” 姜毅臣和萧逸风纷纷站起来为苏婉清说话,但前者一出来,山长陆文渊的弟子林墨涵坐不住了。 林墨涵身为山长得意门生,素日里浸淫在传统典籍之中,虽有些真才实学,可脑袋里也装了不少旧规矩、老观念,又一心想在山长面前展露维护书院“正统”的忠心,见姜毅臣公然反驳于逐名,当下便跳将出来,与之针锋相对。 后者,又不能动手,所做贡献着实有限。 孙启文也跟着上蹿下跳,可惜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足以舌战群儒。 就在所有人以为苏婉清这一局输了,局面即将尘埃落定、陷入僵局之时,苏婉清却不慌不忙,抬起那纤细白皙的手,仿若拥有一种能让汹涌波涛瞬间平息的魔力,原本喧闹嘈杂、叫嚷不休的众人,像是被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渐渐安静下来。待全场鸦雀无声。 “所以,你在怕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却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 于逐名只觉脑袋“嗡”地一响,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 他在说什么? 苏婉清目光并未在于逐名身上过多停留,而是又仿若寒星般扫了一圈周围那些或被蛊惑、或仍执迷不悟、跟着起哄的众人,语调微微上扬,再次问道:“所以,你们在怕什么?” ------------ 第一卷 第138章 下战书 于逐名不耐道:“我们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据理力争,守护书院百年规矩,遵循祖宗成法罢了。女子就该安守本分,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哪来什么怕不怕的说法!” 苏婉清见状,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不疾不徐地回应:“哦?既说没什么好怕,那为何不敢让女子读书,为何不敢给予女子求名逐利、施展才学的机会?难道不就是因为怕被女子给比了下去吗?” 于逐名像是被这话狠狠刺了一下,跳脚道:“哼,简直荒谬至极!女子再怎么学,也决然不会比男子强!男子天生阳刚,心智坚毅,身负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任,自小研读经史子集、苦练六艺,为的便是入朝为官,经世济民。女子不过是心思细腻,擅长些针头线脑、家长里短,即便读了书,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能懂些诗词皮毛已算难得,论及治国理政、安邦定策,那是万万及不上男子的!” 苏婉清却神色从容,轻轻摇头,不急不恼地反驳:“于公子此言差矣。古往今来,诸多实例早已证明女子之才绝不输于男子。且不说那班昭续《汉书》,彰显深厚史学功底;李清照词冠群芳,以笔写尽人间百态、家国情怀,词作中的豪迈与婉约兼具,论见识、论才情,哪点逊色于同时代男子?便是在寻常百姓家,多少聪慧女子操持家业,精打细算,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其间所运用的智谋、统筹之能,与朝堂上治国安邦的谋划亦有相通之处。” “再者,所谓男女之别,不过是生理有差,可这头脑聪慧、心性坚韧,从来不是男子的专属。若给予女子同等的受教机会、施展平台,谁又能断言她们无法在朝堂之上、文坛之间绽放异彩?反倒是诸位,抱着这等狭隘偏见,固步自封,仿若井底之蛙,只瞧见头顶那一小片天,便笃定女子永无出头之日,这才是真正的短视与愚昧。” 苏婉清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自从穿越到这古代,每日被困于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这世间对女子的重重条框死死束缚,犹如一只被囚于精美牢笼的飞鸟,空有振翅之心,却难觅自由之途。 那数不清的规矩,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像一道道冰冷坚硬的枷锁,禁锢着女子的一生,已然让她憋闷不已。 本怀着一腔热忱,决心助力提升女子地位,原以为凭借自己知晓的后世理念、积攒的知识,能撕开一道希望裂口,可一路行来,才惊觉女子的生活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而眼前这些读了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的男子,平日尽享女子侍奉左右、精心照料生活起居之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依靠女子营造的安稳后方,奔赴科考、追逐仕途,却丝毫不懂体谅感恩,反倒在此大放厥词,顽固坚守那腐朽偏见,妄图将女子永远踩在脚下,隔绝于知识与机遇门外。 要不是情况不允,她真的想问:你娘不是女子吗,你说这些对得起你娘你奶你外祖母吗? 于逐名被说得面红耳赤,额上青筋暴起,却仍不死心,狡辩道:“那...那也只是极少数个例!大多数女子,还是柔弱懵懂,只知困于闺阁,依赖男子为生。你拿那几个拔尖儿的才女说事,如何能代表万千女子?这书院收纳的是有望成大器的学子,可不是收容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弱女子之所!” “于公子,你口口声声笃定女子再怎么学也比不上男子,那我且问你,倘若现下有一位女子,她学识渊博,对经史子集的见解比你更为精深,理政谋划之能也远在你之上,你可有胆量承认女子之优,彼时,你又待如何?” 于逐名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犹疑,可在周围目光聚焦下,那股子好胜与倔强又涌上心头,加之自恃才学,不信真会有女子能将他比下去,当下把胸脯一挺,梗着脖子高声道: “哼,若是真有这般女子,我于逐名二话不说,拜她为师,当众磕头认错,承认自己短视愚昧,自此再不提女子不能读书、不能与男子相较之事!可苏姑娘,你莫要在此说大话、放空炮,这世间哪会轻易冒出如此厉害的女子,你不过是想借此唬人罢了。” 苏婉清嘴角浮起一抹自信浅笑,恰似胸有成竹的谋士,不慌不忙应道:“好,于公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许下诺言,那便三日后,在此地,我携这位女子与你约战比试。届时,还望你莫要食言而肥,当个缩头乌龟,逃之夭夭才好。” 她故意把“逃”字咬得极重,既是激将,也是警告,让于逐名当众下不来台,彻底断了他反悔的后路。 于逐名被这话一激,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却又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道:“苏姑娘放心,我于逐名绝非那等无信之人,三日后,我定当准时赴约,倒要瞧瞧你找来的是何方神圣,不过在我看来,怕也只是你虚张声势,垂死挣扎罢了,这场比试,我赢定了!” 言罢,双手抱胸,满脸傲慢,似乎胜利已然是他囊中之物。 一旁一直观战的山长陆文渊,看着苏婉清和于逐名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你来我往间竟全然不顾及他这书院掌舵人的存在,未征求分毫意见,便擅自将这场比试给定了下来,还打算占用书院场地用作“战场”,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心底里一股子不悦噌噌往上冒。 可念头一转,他又想到,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书院势必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若借着这场备受关注的比试,将书院名号打响到更远处,往后生源定是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那些大儒名家说不定也会高看一眼,主动前来交流讲学,这般权衡利弊后,陆文渊强忍着心头那股郁气,板着的脸微微松动,算是默认了这场三日之后的比试约定。 眉头紧锁的方启先生,见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轻咳一声,试图挽回些许局面: “诸位,书院本是求知讲学之地,此番争论已然偏离正道,望诸君莫要再意气用事,荒废学业,这三日,大家且各自沉淀,待比试之时,以平和公允之心看待,莫再生出无端纷扰。” 话虽如此说,可他心里也清楚,这场风波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三日后的比试,怕是要成为这书院乃至周边士林瞩目的焦点,只盼届时能妥善收场,莫要引发更大乱子才好。 待这场风波暂时平息,惠和郡主像只欢快的雀儿,蹦跳着拉住苏婉清的手臂,眼眸里满是崇拜与欣喜,嚷嚷道:“阿清,你方才可真是厉害极了!把那人说得哑口无言了。” 话音刚落,萧逸风和孙启文等人也快步走了过来。孙启文满脸涨红,兴奋得上蹿下跳,双手在空中挥舞比划着,扯着大嗓门夸赞。 萧逸风立在一旁,看苏婉清的目光满是钦佩。 他到底不是能静下心的性子,方先生虽然课讲得趣味横生,但他听得那叫一个昏昏欲睡。 但听到姜兄和那人唇枪舌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听着他们旁征博引,援引经典、列举史例,将道理掰碎了揉进言语里,或据理力争,或巧妙驳斥,你来我往间逻辑缜密、环环相扣,萧逸风不禁暗自咋舌。 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姜兄的差别,难怪当初在遇到阿莲的时候,姜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以最小的代价帮阿莲脱离那对母子。 后来又能迅速为阿莲找到属于她的未来。 因为他是真的,将阿莲这等身世悲惨的女子放在了心上。 萧逸风抬眸,视线穿过人群,落定于正被孙启文夸得连连摆手的苏婉清身上。 只见他身形虽略显瘦弱,在一众身形魁梧者间并不起眼,可此刻站在那儿,腰背挺直,目光坚定,浑身散发的那股浩然正气与睿智果敢,仿若给他披上一层无形却耀眼的铠甲,熠熠生辉,叫人挪不开眼。 ...... 暮色透窗,屋内檀香轻绕,姜毅臣坐在椅上,面色冷峻,仿若凝霜,双手紧攥扶手,沉默不语。 苏婉清赶忙端起茶壶,轻斟茶汤,递向姜毅臣,赔着笑说:“表哥,您放宽心,我心里有数。” 姜毅臣接过茶,抬眸问道:“三日之后,你要亲自上场?” 苏婉清笑眼弯弯:“表哥懂我!那于逐名今日嚣张模样,您也瞧见了,分明就是存了心,想踩着咱们女子往上爬,博那所谓的名声,若是任由他那套贬低女子的言论传扬出去,这些年好不容易松动些许的风气,怕是又要被打回原形,女子往后更是举步维艰咯。” 姜毅臣眉间隐忧,抿口茶后劝道:“可要是输了,外界定会议论纷纷,你的名声怕是难保。” 姜毅臣皱着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搁下茶杯,劝道:“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反正当日你着男装,没人知晓你身份,即便退下,也无人追究。” 苏婉清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声反驳:“不行,这哪能算临阵脱逃!真当能纸包住火?若往后旁人查出当日在那侃侃而谈、约下比试之人是我,可关键时刻我却没影,旁人该如何看我?怕是要被视作怯懦无信之徒,连带女子颜面也被践踏,之前努力全白费。” 见他还是不放心,苏婉清扬起脸,神色果决:“表哥,您多虑了。虽说我与那于逐名只匆匆见了一面,可就从这一番唇枪舌剑的交谈里,也能瞧出他不过是有些小心机,平日怕是净顾着死读书,脑袋都读僵了,只晓得拿些老掉牙的旧例、偏狭之理胡搅蛮缠。我既有把握挑起这比试,自然有十足胜算,不会是他的对手。” 姜毅臣望着她,深知表妹脾性倔强,主意既定难以更改,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转而变得坚定,拍了拍胸脯说道: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这几日我和几位好友便也多费些心思。于逐名惯会拿旧俗规矩说事儿,我们就去古籍经典里寻依据、找例证,翻翻那些被人忽视的先哲之言、才女轶事,从旁佐证女子读书求学、才略见识不输男子,从学识涵养这角度夯实你的论点,让你在辩场上有更充足的论据。再探听探听那于逐名平日所学、常论之道,摸准他的路数,好提前应对,以防他使出旁门左道的招数。” 苏婉清眼眸中闪过一丝感动,盈盈下拜,恳切说道:“多谢表哥。” 且说另一边,于逐名满心激动,被人领着穿过蜿蜒小径,进了一处清幽院落。 于逐名踏入屋内,瞧见一人背对着他,身形挺拔,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一袭青衫在光影交错间更添几分深邃。 于逐名不敢怠慢,忙整了整衣衫,躬身行礼,“学生于逐名参见山长!”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有一日他的才华会被人看见的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毓贤书院的山长陆文渊。 “起来吧。”陆文渊神色平淡,抬手示意,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于逐名如蒙大赦,起身立得笔直,目光恭顺地候着下文。“你是江州来的秀才?” 陆文渊审视着他,问道。 于逐名忙点头,脸上堆着谦逊,眼中却藏不住自傲:“回山长,学生正是。自小挑灯苦读,钻研经史,二十四岁侥幸中了秀才。可在江州,所学渐趋瓶颈,久仰咱毓贤书院大名,去年特来求学问路、增长见识。” 陆文渊微微点头,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今日与苏婉清的三日之约,你可有把握?” 于逐名一听,嘴角上扬,自信爆棚:“山长放心!女子向来柔弱,多囿于家务琐事,即便读点书,也不过皮毛,装点门面罢了。那苏婉清,不过能耍耍嘴皮子,真论学问底蕴、对圣贤之道感悟,怎比得上咱男子?我有十足胜算,定能让她认清男女有别,打消与男子争高下的念头。” ------------ 第一卷 第139章 书文讲学 青州之地,自古以来便对文教极为尊崇。街头巷尾,黄发垂髫皆能吟诵孔孟之道,熟背《三字经》。 生儿者,满心盼其科举入仕,光宗耀祖;育女者,亦望其能嫁与读书人,借夫婿之荣耀改换门楣。 近年,因圣上钟情于诗词,文风大盛,人人皆以能诗善文为荣。 然辩论之风,却在数年间渐趋式微。直至那日于逐名与苏婉清当众立下三日之约、辩论学问之事传开,引得众人瞩目。诸多原本只为聆听毓贤书院讲学而来之人,纷纷滞留不去。 此场辩论,非比寻常往昔那些无关痛痒之辩,输赢皆有深远影响。 与此同时,一些女子亦敏锐感知到此次辩论的非凡意义。 这几日,苏婉清所居小院,不时有女子送来拜帖。令她颇感欣慰的是,其中不乏对她的鼓励之辞,更有甚者主动请缨,欲为女子群体发声助力。 苏婉清心怀感激,逐一认真回信,诚挚邀请她们于辩论当日同赴书院,共襄盛举,期冀能在这场关乎女子命运与声誉的较量中,凝聚众女子之力,争得一席之地,打破长久以来的偏见与束缚。 终于到了辩论这一日,书院外人潮汹涌,观者如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却有一块地方颇为特殊,被绳索特意隔出一片区域。那里端坐着十四五名女子,她们皆以轻纱遮面,仅露出一双双或灵动或坚定的眼眸。 围观的男子们见此情景,大多摇头不已,交头接耳间满是对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屑。、 其中一个叫赵刚的男子,满脸涨得通红,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一名女子的胳膊,那女子正是他的妹妹赵瑶,只听他怒喝道:“你跟我回去!” 赵瑶用力挣脱,决然道:“我不回去!哥,你不要管我!” 周围人见状,有人对着赵刚嗤笑道:“你妹妹原来也这么不安分,竟来凑这热闹。” 赵刚顿时气得面红耳赤,转头恶狠狠地对那人说:“这是我的家务事,要你管!” 那人却不依不饶,继续揶揄:“女子就该守在家里,来这儿成何体统,你这当哥哥的也不知好好管教。” 赵刚又羞又恼,强行将那人赶走后,转身对着赵瑶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整日与这些女子厮混,还来这书院,简直不知廉耻!” 赵瑶眼睛红肿,却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此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李夫子也踱步过来,看到这场景,皱着眉头对赵瑶说道:“姑娘,这辩论之地岂是你们女子该来之处?速速离去,莫要坏了规矩。” 赵瑶微微屈膝行礼,却不卑不亢地回应:“夫子,女子亦有求知求学之心,为何不能来此聆听高论?难道孔夫子何时还曾言过女子不能学习不成?” 李夫子被她这一问,竟一时语塞,只摇了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那群女子见赵瑶受此委屈,皆怒目而视,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子,名叫林悦,瞬间涨红了脸,“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大有要与李夫子理论一番的架势。 却被身旁一位名叫沈璃的女子迅速拉住,沈璃微微朝她摇了摇头,林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去。沈璃轻声说道:“今日辩论尚未开始,这些人便如此着急要将我们赶走,未免操之过急。这位夫子,且先安心坐下聆听,说不定往后我们真能常来书院,届时还得请夫子多多指教呢。” 众人皆知晓沈璃身份不凡,她乃是青州知州的小女儿。 沈璃一向热心女子教化之事,在青州自办了一个“清韵学社”,专门邀请有学识的女子讲学论道,还时常组织女子诗词会、书法交流等活动,在青州城中为女子们开拓了一片难得的求知天地,因此这些女子均以她为马首是瞻。 这几日,苏婉清收到的那些表示想要出战以及安抚、感激她的信件与拜帖,大多都出自清韵学社的女子。 李夫子听到沈璃之言,心中虽仍有不满,但知晓其身份特殊,只是沉声道:“此次之事,我定会告知山长,且上报知州大人定夺。” 言罢,他甩了甩衣袖,转身缓缓离去。 沈璃见此,转身安慰赵瑶道:“瑶妹,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若你当真觉得为难,先行回去也无妨。” 赵瑶却坚定地摇头,说道:“不行,姐妹们都在,我不能走。凭什么女子就不能读书了?我自小学习便比哥哥强,可家中长辈却总因我是女子而忽视我的才华,我定要在此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子差。” 沈璃深知她心中委屈,便对周围众人说道:“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给江公子,也就是苏公子为我们女子仗义执言而助威,是来做他坚实后盾的。大家切莫轻易被人挑拨了情绪,若因一时愤怒而失了分寸,反倒对江公子不利。”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刹那间,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一队带刀护卫疾步奔来,他们身姿矫健,行动有序,所过之处,喧闹的书生们顿时噤若寒蝉。护卫们迅速分开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此时,一位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绫罗长裙,裙角绣着细腻的银色花纹,低调却不失精致。外披一件月白色的薄纱披肩,微风拂过,飘飘若仙。发间仅插着一支羊脂玉簪,温润的玉色与她的肤色相互映衬,更显高贵典雅。 她款步朝着沈璃等人的方向前行,望着面前的十几位姑娘,嘴角轻扬,柔声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众人赶忙起身相迎。沈璃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来此之前,原以为父亲定会反对,未料父亲竟未阻拦,还嘱咐自己与这位郡主交好。 沈璃知晓父亲的盘算,若女子得胜,自己身为其一,父亲亦能沾光;若失利,与惠和郡主共经此遭,若得郡主垂青,家族也可获益;即便两边皆空,大不了舍弃自己这个女儿。 总而言之,对他这个青州知州百利而无一害。 但沈璃不在乎,只要能参与此次盛事,为女子争些许权益,她便心怀感恩。 因为这是她可能不嫁给王福那个连四书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纨绔的唯一机会。 ...... 快到约定的时间,于逐名昂首阔步走上台去,他站在台上,目光扫视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朗声问道:“姜兄,不知姜兄在何处啊?” 他四处张望,台下人头攒动之处却不见当日与自己定下约定的书生身影。 刹那间,众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议论声轰然爆发,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愈发汹涌。 “这姜兄莫不是临阵退缩了?” “之前那般信誓旦旦,如今却不见踪迹,可真是奇怪。” “会不会是自知不敌,干脆躲起来了?” 各种猜测、质疑声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不绝于耳。 惠和郡主听到这喧闹声,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她因身份已然暴露,昨日起便回了自己包下的客栈,阿清曾说会自行前来,可眼下这般情形,莫不是阿清遭遇了什么危险? 台上的于逐名见无人回应,越发得意起来,“与我下战书的姜兄,怎的此刻还不见踪影?莫非是知道今日必败,吓得不敢来了?” 说罢,他故意停顿,侧耳倾听台下的动静,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他眼神中满是轻蔑,“这几日,我见那所谓支持女子求学的诸位,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就像那清韵学社,一群女子聚在一起,能成何事?还妄想改变女子的地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话一出,台下那群女子顿时怒目而视,有的气得浑身发抖,有的紧紧咬着下唇。 林悦更是按捺不住,低声怒喝道:“你这狂徒,凭什么如此诋毁女子!女子亦有聪慧好学之心,清韵学社所做之事皆是为了让女子能有更多机会学习知识,你却在此妄加污蔑,实在可憎!” 旁边的沈璃赶忙拉了拉她,小声提醒:“莫要冲动,别给姜公子惹事。” 于逐名被这突然的回怼弄得一怔,旋即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女子就该守好本分,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言罢,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台上踱步:“再看看这台下,居然还有女子敢堂而皇之地坐在专为男子设置的区域,真真是有违礼教。我倒要看看,今日这场辩论,那姜兄若是不来,你们这些人又该如何收场。” 见苏婉清没来,于逐名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优越感。他站在台上,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满是傲慢,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教起来:“你们这些女子,本就该遵循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何苦来这书院凑数?这学问之道,乃男子之专属领域,女子强行涉足,不过是徒增笑柄。” 说着,他指向台下的女子,大声道:“你们还不速速回家,莫要在此丢人现眼,以免连累家族蒙羞!” 那张狂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世间礼教的唯一裁定者,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虽对其言论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这时,一直静坐的沈璃实在听不下去,陡然站起身来,面色沉静,可话语却如利刃:“于公子今日所言,实在是荒谬至极。若孔夫子泉下有知,听到这般狭隘之语,怕是要气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悦在一旁瞪圆了眼睛,看着沈璃,心中暗自诧异:“沈姐姐,不是说莫要冲动了吗?她怎么...” 说得比我还狠? 沈璃能创立清韵诗社,自小便在学问之海浸淫,学识颇为渊博,本就打算与于逐名好好辩论一场。 可惜于逐名知晓她的身份,见她站了起来,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大人的千金啊。您这一站出来,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发怵。我知道,您的父亲乃青州知州沈大人,若是您想要以权压人,莫说我区区一个学子,就是这满广场的读书人也都不敢有何异议。您说我狭隘,那我便是狭隘吧。” 说罢,他还故作姿态地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满是挑衅与不屑。 今日来之前,这还是山上给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就是害怕惠和郡主想要以势压人,没想到郡主没有出声,反而是这位知州千金先忍不住了。 随着他这些十分具有引导性的话语落音,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小声嘀咕:“今日这辩论,莫非有人要仗着出身压人?若是如此,那我们这些苦读圣贤书之人又算什么?” 这低语声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周围的读书人纷纷附和,声音越来越大,各种质疑与不满的话语此起彼伏。“哼,这若是靠权势就能在辩论中取胜,那学问还有何用?” “怕不是这女子平日里骄纵惯了,以为在这里也能横行无忌。” “我等十年寒窗,难道要输给这等权贵之女的蛮不讲理?” 那话语中满是酸意与愤懑,甚至有人故意提高声调,分明是说给沈璃等人听。 在这声声刺耳的话语冲击下,沈璃身旁那些女子在面纱下的小脸一张张都涨得通红,眼中满是委屈与愤怒。 沈璃并未被于逐名这番话吓退,她微微扬起下巴,镇定自若地说道:“于公子,你如此避重就轻,莫不是害怕与我争辩,担心说不赢我这区区小女子,所以才这般推诿?” 她本想以激将法让于逐名应战,却不想经过陆文渊培训的于逐名老谋深算,根本不上套。 于逐名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回应:“沈小姐若想与在下辩学,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沈小姐身份尊贵,无论沈小姐说什么,在下自然也是不敢反驳一二的。若沈小姐坚持要论个高下,在下只能说,沈小姐说的对,都是在下输了。” 他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语调中满是虚伪与狡黠,故意将沈璃架在一个难堪的位置,仿佛她若是继续要求辩论,便是仗势欺人。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议论声愈发大了起来。 “这于公子也太狡猾了,这不是把沈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看这情形,这辩论怕是没法好好进行了。” “沈小姐这下可如何是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嘈杂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漫,沈璃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明白于逐名的险恶用心,却一时间也有些骑虎难下,思索着怎样才能打破这僵局,既不显得自己以权压人,又能让这场辩论回归正轨,为女子们争得应有的尊重与话语权。 就在她两难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却带着丝丝嘲讽的语调:“沈小姐不行,那小女子来吧!” ------------ 第一卷 第140章 辩学之日 青州之地,自古以来便对文教极为尊崇。街头巷尾,黄发垂髫皆能吟诵孔孟之道,熟背《三字经》。 生儿者,满心盼其科举入仕,光宗耀祖;育女者,亦望其能嫁与读书人,借夫婿之荣耀改换门楣。 近年,因圣上钟情于诗词,文风大盛,人人皆以能诗善文为荣。 然辩论之风,却在数年间渐趋式微。直至那日于逐名与苏婉清当众立下三日之约、辩论学问之事传开,引得众人瞩目。诸多原本只为聆听毓贤书院讲学而来之人,纷纷滞留不去。 此场辩论,非比寻常往昔那些无关痛痒之辩,输赢皆有深远影响。 与此同时,一些女子亦敏锐感知到此次辩论的非凡意义。 这几日,苏婉清所居小院,不时有女子送来拜帖。令她颇感欣慰的是,其中不乏对她的鼓励之辞,更有甚者主动请缨,欲为女子群体发声助力。 苏婉清心怀感激,逐一认真回信,诚挚邀请她们于辩论当日同赴书院,共襄盛举,期冀能在这场关乎女子命运与声誉的较量中,凝聚众女子之力,争得一席之地,打破长久以来的偏见与束缚。 终于到了辩论这一日,书院外人潮汹涌,观者如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却有一块地方颇为特殊,被绳索特意隔出一片区域。那里端坐着十四五名女子,她们皆以轻纱遮面,仅露出一双双或灵动或坚定的眼眸。 围观的男子们见此情景,大多摇头不已,交头接耳间满是对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屑。、 其中一个叫赵刚的男子,满脸涨得通红,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一名女子的胳膊,那女子正是他的妹妹赵瑶,只听他怒喝道:“你跟我回去!” 赵瑶用力挣脱,决然道:“我不回去!哥,你不要管我!” 周围人见状,有人对着赵刚嗤笑道:“你妹妹原来也这么不安分,竟来凑这热闹。” 赵刚顿时气得面红耳赤,转头恶狠狠地对那人说:“这是我的家务事,要你管!” 那人却不依不饶,继续揶揄:“女子就该守在家里,来这儿成何体统,你这当哥哥的也不知好好管教。” 赵刚又羞又恼,强行将那人赶走后,转身对着赵瑶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整日与这些女子厮混,还来这书院,简直不知廉耻!” 赵瑶眼睛红肿,却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此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李夫子也踱步过来,看到这场景,皱着眉头对赵瑶说道:“姑娘,这辩论之地岂是你们女子该来之处?速速离去,莫要坏了规矩。” 赵瑶微微屈膝行礼,却不卑不亢地回应:“夫子,女子亦有求知求学之心,为何不能来此聆听高论?难道孔夫子何时还曾言过女子不能学习不成?” 李夫子被她这一问,竟一时语塞,只摇了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那群女子见赵瑶受此委屈,皆怒目而视,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子,名叫林悦,瞬间涨红了脸,“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大有要与李夫子理论一番的架势。 却被身旁一位名叫沈璃的女子迅速拉住,沈璃微微朝她摇了摇头,林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去。沈璃轻声说道:“今日辩论尚未开始,这些人便如此着急要将我们赶走,未免操之过急。这位夫子,且先安心坐下聆听,说不定往后我们真能常来书院,届时还得请夫子多多指教呢。” 众人皆知晓沈璃身份不凡,她乃是青州知州的小女儿。 沈璃一向热心女子教化之事,在青州自办了一个“清韵学社”,专门邀请有学识的女子讲学论道,还时常组织女子诗词会、书法交流等活动,在青州城中为女子们开拓了一片难得的求知天地,因此这些女子均以她为马首是瞻。 这几日,苏婉清收到的那些表示想要出战以及安抚、感激她的信件与拜帖,大多都出自清韵学社的女子。 李夫子听到沈璃之言,心中虽仍有不满,但知晓其身份特殊,只是沉声道:“此次之事,我定会告知山长,且上报知州大人定夺。” 言罢,他甩了甩衣袖,转身缓缓离去。 沈璃见此,转身安慰赵瑶道:“瑶妹,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若你当真觉得为难,先行回去也无妨。” 赵瑶却坚定地摇头,说道:“不行,姐妹们都在,我不能走。凭什么女子就不能读书了?我自小学习便比哥哥强,可家中长辈却总因我是女子而忽视我的才华,我定要在此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子差。” 沈璃深知她心中委屈,便对周围众人说道:“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给江公子,也就是苏公子为我们女子仗义执言而助威,是来做他坚实后盾的。大家切莫轻易被人挑拨了情绪,若因一时愤怒而失了分寸,反倒对江公子不利。”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刹那间,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一队带刀护卫疾步奔来,他们身姿矫健,行动有序,所过之处,喧闹的书生们顿时噤若寒蝉。护卫们迅速分开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此时,一位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绫罗长裙,裙角绣着细腻的银色花纹,低调却不失精致。外披一件月白色的薄纱披肩,微风拂过,飘飘若仙。发间仅插着一支羊脂玉簪,温润的玉色与她的肤色相互映衬,更显高贵典雅。 她款步朝着沈璃等人的方向前行,望着面前的十几位姑娘,嘴角轻扬,柔声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众人赶忙起身相迎。沈璃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来此之前,原以为父亲定会反对,未料父亲竟未阻拦,还嘱咐自己与这位郡主交好。 沈璃知晓父亲的盘算,若女子得胜,自己身为其一,父亲亦能沾光;若失利,与惠和郡主共经此遭,若得郡主垂青,家族也可获益;即便两边皆空,大不了舍弃自己这个女儿。 总而言之,对他这个青州知州百利而无一害。 但沈璃不在乎,只要能参与此次盛事,为女子争些许权益,她便心怀感恩。 因为这是她可能不嫁给王福那个连四书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纨绔的唯一机会。 ...... 快到约定的时间,于逐名昂首阔步走上台去,他站在台上,目光扫视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朗声问道:“姜兄,不知姜兄在何处啊?” 他四处张望,台下人头攒动之处却不见当日与自己定下约定的书生身影。 刹那间,众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议论声轰然爆发,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愈发汹涌。 “这姜兄莫不是临阵退缩了?” “之前那般信誓旦旦,如今却不见踪迹,可真是奇怪。” “会不会是自知不敌,干脆躲起来了?” 各种猜测、质疑声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不绝于耳。 惠和郡主听到这喧闹声,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她因身份已然暴露,昨日起便回了自己包下的客栈,阿清曾说会自行前来,可眼下这般情形,莫不是阿清遭遇了什么危险? 台上的于逐名见无人回应,越发得意起来,“与我下战书的姜兄,怎的此刻还不见踪影?莫非是知晓今日必败,吓得不敢来了?” 说罢,他故意停顿,侧耳倾听台下的动静,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他眼神中满是轻蔑,“这几日,我见那所谓支持女子求学的诸位,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就像那清韵学社,一群女子聚在一起,能成何事?还妄想改变女子的地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话一出,台下那群女子顿时怒目而视,有的气得浑身发抖,有的紧紧咬着下唇。 林悦更是按捺不住,低声怒喝道:“你这狂徒,凭什么如此诋毁女子!女子亦有聪慧好学之心,清韵学社所做之事皆是为了让女子能有更多机会学习知识,你却在此妄加污蔑,实在可憎!” 旁边的沈璃赶忙拉了拉她,小声提醒:“莫要冲动,别给姜公子惹事。” 于逐名被这突然的回怼弄得一怔,旋即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女子就该守好本分,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言罢,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台上踱步:“再看看这台下,居然还有女子敢堂而皇之地坐在专为男子设置的区域,真真是有违礼教。我倒要看看,今日这场辩论,那姜兄若是不来,你们这些人又该如何收场。” 见苏婉清没来,于逐名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优越感。他站在台上,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满是傲慢,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教起来:“你们这些女子,本就该遵循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何苦来这书院凑数?这学问之道,乃男子之专属领域,女子强行涉足,不过是徒增笑柄。” 说着,他指向台下的女子,大声道:“你们还不速速回家,莫要在此丢人现眼,以免连累家族蒙羞!” 那张狂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世间礼教的唯一裁定者,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虽对其言论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这时,一直静坐的沈璃实在听不下去,陡然站起身来,面色沉静,可话语却如利刃:“于公子今日所言,实在是荒谬至极。若孔夫子泉下有知,听到这般狭隘之语,怕是要气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悦在一旁瞪圆了眼睛,看着沈璃,心中暗自诧异:“沈姐姐,不是说莫要冲动了吗?她怎么...” 说得比我还狠? 沈璃能创立清韵诗社,自小便在学问之海浸淫,学识颇为渊博,本就打算与于逐名好好辩论一场。 可惜于逐名知晓她的身份,见她站了起来,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大人的千金啊。您这一站出来,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发怵。我知道,您的父亲乃青州知州沈大人,若是您想要以权压人,莫说我区区一个学子,就是这满广场的读书人也都不敢有何异议。您说我狭隘,那我便是狭隘吧。” 说罢,他还故作姿态地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满是挑衅与不屑。 今日来之前,这还是山上给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就是害怕惠和郡主想要以势压人,没想到郡主没有出声,反而是这位知州千金先忍不住了。 随着他这些十分具有引导性的话语落音,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小声嘀咕:“今日这辩论,莫非有人要仗着出身压人?若是如此,那我们这些苦读圣贤书之人又算什么?” 这低语声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周围的读书人纷纷附和,声音越来越大,各种质疑与不满的话语此起彼伏。“哼,这若是靠权势就能在辩论中取胜,那学问还有何用?” “怕不是这女子平日里骄纵惯了,以为在这里也能横行无忌。” “我等十年寒窗,难道要输给这等权贵之女的蛮不讲理?” 那话语中满是酸意与愤懑,甚至有人故意提高声调,分明是说给沈璃等人听。 在这声声刺耳的话语冲击下,沈璃身旁那些女子在面纱下的小脸一张张都涨得通红,眼中满是委屈与愤怒。 沈璃并未被于逐名这番话吓退,她微微扬起下巴,镇定自若地说道:“于公子,你如此避重就轻,莫不是害怕与我争辩,担心说不赢我这区区小女子,所以才这般推诿?” 她本想以激将法让于逐名应战,却不想经过陆文渊培训的于逐名老谋深算,根本不上套。 于逐名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回应:“沈小姐若想与在下辩学,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沈小姐身份尊贵,无论沈小姐说什么,在下自然也是不敢反驳一二的。若沈小姐坚持要论个高下,在下只能说,沈小姐说的对,都是在下输了。” 他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语调中满是虚伪与狡黠,故意将沈璃架在一个难堪的位置,仿佛她若是继续要求辩论,便是仗势欺人。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议论声愈发大了起来。 “这于公子也太狡猾了,这不是把沈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看这情形,这辩论怕是没法好好进行了。” “沈小姐这下可如何是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嘈杂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漫,沈璃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明白于逐名的险恶用心,却一时间也有些骑虎难下,思索着怎样才能打破这僵局,既不显得自己以权压人,又能让这场辩论回归正轨,为女子们争得应有的尊重与话语权。 就在她两难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却带着丝丝嘲讽的语调:“沈小姐不行,那小女子来吧!” ------------ 第一卷 第141章 一穿三 众人闻得此声,皆好奇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素色罗裙的女子亭亭玉立在那里。 她面容清秀,双眸灵动有神,虽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与聪慧,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她的自信与无畏,在众人的注视下,毫无惧色,款步朝着台上走去。 “都说书生苦读数十年,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如今怎的连与一位小小女子辩论都害怕了?莫不是这十数年的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既然于公子忌惮沈小姐的身份,不敢与之辩学,那也罢,就让小女子来会一会于公子,也好让大伙瞧瞧,这所谓的饱学之士,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哟,姜公子自己不来,竟指派女子出来,这是何道理?” 苏婉清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今日所辩乃是女子该不该读书之事,自然该由女子出战,怎可劳烦姜公子。” 于逐名听到这话,心中忽然一动,脱口问道:“你就是姜公子所说要带来的女子?” 苏婉清微微点头:“正是!” 于逐名不禁愣了愣,他原本以为姜公子会带一位知识渊博、久负盛名的妇人前来。 甚至他都已在心中暗自盘算,若真到了万不得已自己发挥失常而输了的境地,还能借口那夫人年长自己许多,以年龄差距为由为自己挽回些许颜面。 可万万没料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这么一位二八少女。 苏婉清见他神情,淡然问道:“于公子可是怕了?” 于逐名赶忙矢口否认:“自然不是,只是姜公子不来,希望他莫要后悔。” 苏婉清轻轻一笑,说道:“你放心,他今日都不曾过来,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于逐名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心中怒火中烧,冷哼一声道:“哼!小女子莫要口出狂言,待辩论开始,便知谁高谁低!” 说罢,做出请的手势。苏婉清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了上去。 于逐名率先发难,高声道:“女子之性柔且弱,只宜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若涉足学问之道,恐乱心智,失却女子本真,此乃千古常理,岂容置疑?” 言罢,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丝得意,心想这等传统论调,量这小女子也难以反驳。 可他却没料到,这些言论皆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前两日就已被人多次提及,所以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台下反应平平。毕竟众人前来,皆想听到一些新奇独特、鞭辟入里的观点。 面对他的发难,苏婉清轻轻一笑,说道:“与公子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公子既然敢下这战书,想必也是饱读诗书、才学不凡。小女子今日斗胆请教,于公子可知《论语》有云‘有教无类’,此举深意,公子以为如何?” 于逐名心中暗自不屑,脸上却带着几分骄傲,心想这女子竟拿如此基础之问来考自己,莫不是连这都不知还妄图与自己辩论,简直是班门弄斧。 他自信满满地回答:“此乃圣人倡导不论贵贱贤愚,皆应予以教育,此乃教育之公平大义。此等深意,但凡稍有学识之人都应知晓,苏姑娘难道是借此来试探于某学识深浅?” 于逐名昂首挺胸,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只等苏婉清露出窘迫之色,却浑然不知自己正慢慢踏入苏婉清设下的圈套。 苏婉清轻轻点头,继而又问:“那依公子之见,这‘类’字可包含男女之别?” 于逐名心中一怔,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仍硬着头皮答道:“自然男女有别,男子主外,承担家国大业,女子主内,操持家务琐事,此乃天地之道,教育之重点自当在男子。” 苏婉清微微一笑,继续追问:“公子既言天地之道,那上古之时,女娲抟土造人,有男亦有女,此为世间阴阳平衡之始,难道女娲造人之初便定下男子独揽学问,女子只能困守闺阁之规?” 于逐名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苏婉清会从神话传说角度切入,只能强辩道:“那不过是传说,不足为据。” 苏婉清步步紧逼:“传说虽有虚构成分,然亦反映古人对世间起源之认知,且公子既轻传说,那再看今朝,当今圣上亦有诸多女官辅佐,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她们皆因学识而有此能,若女子不应读书,此等女官从何而来?” 于逐名额头渐渐冒汗,他感觉自己渐渐陷入被动,却仍嘴硬道:“此乃少数,且为特殊情况。” 苏婉清柳眉一挑,立刻反问道:“于公子之意,可是这少数之人便可忽略?那农家学子,一个村可能就一两人,更有甚者都没有,难道他们就不用读书了,便只能永远面朝黄土背朝天? 那市井小户,家境贫寒者众多,能供子女读书之人寥寥无几,这些少数的贫寒子弟,便该放弃学业,世代困于市井之间? 那偏远之地,交通不便信息难通,求学之路艰难无比,生于此地的少数有志学子,也要被公子一句‘少数特殊’而断了希望?” 于逐名听后,心中一凛,瞬间体会到她的险恶用心,这不是想让自己与台下众多农家子弟、贫寒书生以及偏远之地的学子为敌吗?他赶忙辩解道:“我何时说过这等话。” 苏婉清却步步紧逼:“哦?难道于公子不是这个意思吗?刚刚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吗?你说少数几位特殊即可忽略,如果于公子不是这个意思的话,那是不是意思是说少数也值得关注? 那如此,像那出身低微却凭借学识成为一代名相的百里奚,他也曾是少数中的一员,若按公子之前所言,他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还有那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她于万千女子之中亦是少数,可她却能建立功勋,名留青史。这又作何解释?” 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大喊一声:“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惠和郡主站起身来,拼命地鼓掌。在她的带动下,她身后那些女子也纷纷响应,热烈地为苏婉清叫好。 偶尔还能听到一些男子的声音在旁边应和着,虽说他们心中或许仍残留着些对女子的偏见,但今日苏婉清的雄辩能力实在令人惊叹,心中也不禁暗自佩服。 人群之中,孙启文拍了拍萧逸风的肩膀,笑着问道:“姜兄这是从哪找来的女子?这姑娘好生厉害呀!” 一旁的姜毅臣听了这话,脸上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神情。 于逐名这下才发现自己说不过她,急得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颤抖着指向苏婉清,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苏婉清微微抬起下巴,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说不过我便污蔑我强词夺理,这便是你身为男子、身为读书人的气度吗?于公子,你之前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此刻却这般恼羞成怒,实在有失风范。若辩论皆如你这般,只许自己言说,不容他人反驳,那这世间岂有真理可寻?” 台下众人听到于逐名的怒吼,皆露出不满之色。 众人交头接耳,原本对于逐名还有些期待,此刻却纷纷摇头。于逐名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心中满是茫然与惊愕,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不断在心中自问:“怎么会这样?” 他看到众人眼中的失望,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场辩论自己怕是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陆文渊面色阴沉,于逐名输或不输对他而言本都有可利用之处,可他万万没想到于逐名竟如此轻易地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这让他苦心经营的毓贤书院的名声岌岌可危,他暗自思忖:“此事若传扬出去,毓贤书院明年还如何在江南立足?” 他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的得意门生曹德音、梁明看了一眼,二人立刻心领神会。 只见曹德音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位姑娘所言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曹德音接着说道:“《论语》有云‘有教无类’,孔夫子本意乃是无论贵贱贤愚都应给予教育,然此所指乃是男子。自古以来,这便是众人皆知之事。” 苏婉清听闻,只是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回应:“那请问这位公子,孔夫子又在哪一条里面明确说了他这里所讲只是男子?” 曹德音微微一怔,旋即强辩道:“虽未具体言说,但这向来便是共识,无需明言。” 苏婉清步步紧逼:“既然没有哪一处典籍记载能够支撑公子所言,那我还说孔子讲的都是女子呢。我们谈及人时,若不明确区分男人和女人,那大家本都是人。孔夫子既倡导教育公平,又怎会独独将女子排除在外?若如公子所言,那岂不是在人为地划分等级,这与圣人的平等理念岂不相悖?难道在公子心中,对圣人之意的理解仅凭臆想,而无凭无据便可随意曲解?”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令曹德音一时语塞,台下更多男子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特别是有人认出来他是二十岁就中举的曹德音,众人皆知晓他的才学不凡,如今见到他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小小女子给驳倒,自是惊叹不已,也更加对台上的女子感觉到钦佩。 苏婉清此前与于逐名辩论时,宛如一位沉稳的弈者,步步为营,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巧妙地设下陷阱,用温婉却坚定的言辞,引导着于逐名在不知不觉中踏入误区,使其在自己的节奏里逐渐陷入困境,难以自拔。 而面对曹德音的突然发难,苏婉清则似一阵急风暴雨,毫不留情地直击要害。 她迅速捕捉到曹德音言论中的漏洞,以敏捷的思维和果敢的回应,瞬间发起凌厉攻势。 没有丝毫迂回,用一连串强有力的反问,将曹德音的强词夺理彻底驳倒。 面对不同的对手,瞬间转换不同的方式,梁明眯了眯眼,然后思索良久,他缓缓站了起来。 “是梁明!他居然站出来了!” 台下瞬间热闹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梁明可是陆文渊的得意门生,听闻他自幼聪慧过人,通读经史子集,对诸多经典都有独特见解,且擅长言辞辩论,曾在书院内部的多场辩论中舌战群儒,从未有过败绩,其学识之渊博、思维之敏捷令人赞叹。” 就连姜逸尘看到他起身,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心中涌起一丝担忧。 萧逸风则一脸疑惑,他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于是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他很厉害吗?” 孙启文赶忙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都不知道,这梁明在这书院中可是声名赫赫,他的文章常被先生们当作典范传阅,其对儒学的理解之深,据说能将诸多晦涩的理论讲解得深入浅出,让人茅塞顿开。而且他为人沉稳,行事滴水不漏,今日站出来,怕是来者不善啊。” 梁明缓缓站起,众人皆将目光聚焦于他。只见他微微拱手,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位姑娘,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此语一出,台下众人皆感意外,原以为他会激烈反驳,没想到上来却是表示认同。 苏婉清却警惕地眯了眯眼,心中暗自思忖:上来就表示认同,这人倒是懂些谈判技巧的,果然很快梁明话锋一转。 但凡事我们都得讲求一个回报。虽说提及回报有些世俗之气,可在现实之中,这确实是不可忽视的重要考量。 比如姑娘刚刚所提及的农家子弟,一个家庭要负担一个读书人已属不易,若如姑娘所言还要送女子去读书,那无疑是雪上加霜。男子读书有成后,可为家庭改换门楣,光宗耀祖。可女子一旦读书,过不了几年便会出嫁离家,所学难以回馈家庭,岂不是白费了家中的心血与钱财? 如此一来,家庭又怎能承受这等损失?所以,从家庭的长远利益来看,女子读书实在是得不偿失之举。” 他说的这番话让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对他的言论表示认同,台下不少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崇拜。 苏婉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所以,这位公子的意思是,我说的话有道理,你也是同意的。” 梁明一愣,心中暗忖这姑娘怎么如此狡黠,只摘取自己话中的前半部分,后半句的重点却似完全没听到一般。 苏婉清不等他回答,远远地朝梁明行了一个礼,而后说道:“既然公子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小女子只能说一句,你也说得对。” 台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知谁先“噗嗤”笑出了声,而后便是一片哄堂大笑,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众人皆为苏婉清的机智反应而喝彩,原本严肃紧张的辩论氛围瞬间变得轻松诙谐起来。 一些原本支持梁明观点的人,此刻也不禁对苏婉清的聪慧与急智暗暗钦佩,而那些本就倾向于女子读书的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为苏婉清巧妙化解梁明的攻势而欢呼雀跃。 ------------ 第一卷 第142章 以诗会友 苏婉清深知,想要让众人彻底服气,诡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在众人短暂的欢呼过后,她立马高声说道:“小女子知晓诸位心中或许仍有不服,觉得你们多年苦读,怎会不如女子。既如此,那不如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便来一场以诗会友,分个高低如何?” 台下到底多是年轻学子,一听到比试就按捺不住了。 有人高声问道:“这比试究竟如何个比法?” 苏婉清微微扬声道:“将由四位德高望重之大儒与书院山长共同出题,总计开展五轮比试。我方提议,可从诸位之中遴选出五名德才兼备的学子,来挑战我方。且此比试以三局两胜为制,只是既然是比试,小女子只有一个要求,七步成诗,毕竟不能让诸位一直在这等着。” 众人听闻,先是一阵惊愕,随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眼中燃起斗志,跃跃欲试。 也有人问:“那你们这边也出五个人吗?” 于逐名此刻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冷笑道:“哼,她的意思怕是能找出五个七步成诗的女子吧,可莫要在此说这般大话。” 台下的沈璃等人都开始有些不安。 林妙小声说道:“台上的姑娘对咱们也太有信心了吧,我虽平日也略有才学,可七步成诗我着实不太行啊。” 沈璃也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却仍坚定道:“不管怎样,只要那位姑娘需要我们,咱们该上还是得上,就算赢不了,也要让这些人看一看我青州女子的风范。” 谁知台上的苏婉清听了于逐名的话,笑了笑说道:“何须五位,这场比试,我方只出一位女子即可。”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有人不禁诧异道:“刚刚那姑娘说的什么意思?她是想一个女子与书院的五名才俊比试吗?她这样子确定能赢吗?还是说她知道自己赢不了故意如此?” 于逐名更是立刻高声叫嚷:“她这是哗众取宠!你以为你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就能取胜?简直是痴心妄想!” 苏婉清却神色镇定,不急不缓地说道:“于公子你误会了,我说的这参战之人,不是小女子。” “而是,圣上亲封的书文先生!” ... 虽说她两世为人,读了诸多书籍,但也明白自己在四书五经这些传统经典领域,与那些埋头苦读的学子相比,仍有不小差距。 所以当昨日听闻毓贤书院请来神秘嘉宾书文先生,又从孙启文那里得知书文先生遗憾退场时,她立刻下了决定,要与此人联手。 她心里清楚,书文先生必定是想为自己挽回声誉,而自己则能借助她脑中所记的前世上下五千年丰富的诗词典故。 于是,她昨日赶忙写了拜帖送去,然而不知为何,许久都未得到回应。 苏婉清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从午后等到天色渐晚,一直在书文先生居所外耐心等候,直至书文先生才开了门。 若说苏婉清刚开始不知书文先生为何对自己避而不见,那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无非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这“放火之人”让书文先生受了牵连,故而他心中有了火气。 但苏婉清见到她之后,并没有为抱歉或就此事多言,只是直接问道:“先生想报今日之仇吗?” 书文先生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姑娘何出此言?今日我受书院所邀,讲成这样也是我愧对书院,有何丑可报?” 苏婉清轻轻摇头:“先生过谦了。您的学识才情,小女子早有耳闻。前几日我与郡主之事,累及先生讲学受阻,我心中实感愧疚。但今日我来,却想与先生共寻一个转机。” 书文先生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转机?姑娘莫不是在说笑,如今众人对我多有微词,我又能何为?” 苏婉清笑了笑,“先生缺的不过是个机会罢了!” ... 随着苏婉清的介绍,众人的目光聚焦之处,莫颜今日一袭青色长衫,衣袂随风轻扬,腰间束着一条墨色丝带,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淡然沉静之气,精气神极佳地走到了台上。 下方顿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就连站在一旁的苏婉清也都听到了一些诸如“昨日之事”“此人是谁”之类的词语。但莫颜神色如常,仿若未闻一般,他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到苏婉清身边站定。 于逐名看到对手是莫颜时,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打鼓。 虽说莫颜昨日的讲学只能用失败二字来形容,可他之前所写的那些诗词,大伙可都是有耳共闻的。“难道他真的能一步七步作诗还一做就是五首?” 于逐名暗自思忖,心中满是疑虑与不安。 见下方久久都是窃窃私语,却始终没有动静,苏婉清提高了声音说道:“书文先生在此,难道这偌大的书院竟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挑战吗?”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空气中回荡,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向台下众人席卷而去。 刹那间,台下仿若被点燃的火药桶。一名年轻学子猛地站起身来,涨红了脸,高声喊道:“我来!” 那声音带着几分决然与无畏,似要冲破云霄。紧接着,犹如星火燎原一般,“我来!” “还有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众多学子纷纷攘攘地举起手,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斗志。他们心中皆涌起一股豪情:堂堂男子,饱读诗书,怎能被女子的声名吓退?若此刻退缩,岂不是让整个书院蒙羞,让多年的苦读付诸东流? 这是为了书院的荣耀,更是为了证明自身的才华与价值。 一只只手臂如同林立的旗帜,在空气中挥舞着,每一个学子都挺直了脊梁,胸膛剧烈起伏,热血在体内奔腾呼啸。 苏婉清见此情景,心中亦有触动,她微微扬起下巴,十分大方地说道:“人数太多了,那便由你们自行推荐五名上来吧。” 她对书文先生的背诵能力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最终,在众人的推举与商议之下,他们推选出了五个人。 梁明,陆文渊的得意门生,才学与睿智兼具,在书院中威望颇高; 曹德音,弱冠之龄便已中举,才高八斗,出口成章; 林启,素有“文思敏慧”之称,其诗词造诣颇高,常能在书院的文会中崭露头角; 姜毅臣,向来沉稳持重,饱读诗书,对诸多经典皆有独到见解; 以及站在台上一直没下去的于逐名。 四位大儒正好也是前几日在学院讲学的几位,今日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苏婉清直接将他们四人拉了出来。 陆文渊干脆让人在台上给他们五人都准备了桌椅,五位被推选出来的学子带着或自信或凝重的神情,依次走向台前,端正地坐在了台上。 此时,整个会场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众人皆知,此前女子一方所举的事例虽有道理,却因年代久远而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唯有在这场比试中当场分出高下,让人心服口服,才能真正平息这场关于女子读书与否的争议。 众人皆在心底暗自揣测这场比试的胜负归属。苏文先生虽身为女子,却早已凭借自身才华得到诸多有识之士的认可,其才情不容小觑。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这场众人皆以为会是势均力敌、精彩纷呈的较量,竟会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比试伊始,书文先生便如同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闪耀全场,其敏捷的才思与精妙的诗作,令那五名被精心推选出来的书院才子相形见绌。 在台上被压制得难以招架,几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文先生在诗词的战场上纵横驰骋,将他们的骄傲与自信逐一碾碎。 此时,德高望重的林泉夫子缓缓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青灰色长袍,身姿挺拔,步伐沉稳,目光深邃而睿智。行至台前,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不远处那一排随风轻舞的柳树之上,只见柳枝依依,嫩绿的叶片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夫子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继而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般说道:“今日吾等齐聚于此,眼前这风和日丽之景,恰似人生漫漫征途中的短暂欢娱。然时光匆匆,转瞬即逝,不久之后,诸君便会如那飘散的浮萍,各自东西,恰如这世间的聚散,总是那般无常难测。今便以‘柳’为题,赋诗一首。” 以柳为题,听着简单,但要写好却是不容易。 特别是在前人有了那么多佳作之后,要做出新意更是难上加难。 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埋头思索。 语毕,林泉夫子踱步而去,一步踏出,似敲响了战鼓;两步落下,紧张氛围愈发浓烈;三步之后,众人尚在苦苦思索。 书文先生却似胸有成竹,她目光深邃,凝视远方,仅仅三步之间,便吟诗道:“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此诗用词平实简洁,以白描之法勾勒出杨柳生长于东风吹拂下的御河之畔的景象,又通过“攀折苦”与“别离多”的因果关联,直白地表达出因离别之多而致使杨柳被频繁攀折的哀愁,虽未臻于极致的惊艳之境,却也中规中矩,引得众人微微点头。 能在三步之类想出此诗已然不易,书文先生不愧是书文先生。 但这诗却不能代表一定能赢。 可不等众人从这一首诗的回味中缓过神来,书文先生稍作停顿,便又吟出一首:“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这一首诗起笔便点明地点与时节,将杨柳置于扬子江头的暮春之景中,“杨花愁杀渡江人”一句,以杨花的漫天飞舞,映衬出渡江之人内心深处的愁苦,情景交融,极为精妙。 而后“数声风笛离亭晚”更是从听觉的角度,为这离别之景增添了几分惆怅与寂寥,结尾“君向潇湘我向秦”直白地写出了离别之人即将分道扬镳的无奈与伤感,整首诗意境深远,情思绵密,较之前一首更胜一筹,令众人不禁为之惊叹,也让台上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几位学子,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斜眼看去,只见书文先生七步已然走完,而其余五人尚在苦思之中。 唯有林启在一番磕磕绊绊后勉强写出一首诗,但其水准较往日而言明显大打折扣,更无法与书文先生今日的佳作相提并论。 众人心中仍有不甘,此时还有人暗自不服,只觉得苏文先生不过是运气使然,恰好抢占了先机罢了。接 下来,叶秋夫子、方启夫子相继出题,而书文先生依旧应对自如,甚至还创作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绝妙好词。台下却突然有人高声叫嚷起来:“这比赛不公平!定是有猫腻!” 此语一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纷纷附和。三位大儒闻听此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方启夫子怒目而视,对着台下那人呵斥道:“你的意思是吾等在帮忙作弊吗?” 那人被这威严的气势所震慑,顿时不敢再言语。 那一首诗都未能作出的于逐名,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抑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也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并非是怀疑诸位夫子,只是苏文先生这作诗作词的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学生实在有理由怀疑她是不是提前背下了许多诗词。” 他此言一出,台下之人更是纷纷响应,他们满心都是对自身苦读多年却仍比不上一个女子的怀疑与不甘,只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混乱与喧嚣之中。 不等苏婉清开口,惠和霍然起身,目光如炬,掷地有声地说道:“就算是书文先生提前备好的又如何?那只能彰显她平日的勤勉努力与对学问的不懈追求。若真有此等准备,为何你们却做不到?我且问你,同样的时间限制之下,你为何不能在七步之内作出两首诗?三场比试已然过去,你却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失去儒雅,但是惠和已经憋不住了。 ------------ 第一卷 第143章 胜! 她以前总听人说女子多了容易起纷争、生龌龊,可这几日在书院里才真切发现,这些男子叽叽歪歪的本领,丝毫不逊色于女子。 惠和这一番话让众人面面相觑,那些原本还想跟着起哄的人,也被噎得不敢再多说什么。 台下和台上剩余的男子们,心中暗自思忖,自觉确实不比书文先生才思敏捷。 姜毅臣率先打破僵局,他稳步向前,恭敬地向书文先生拱手行礼,朗声道:“先生大才,晚辈先前实在是小觑了,如今方知天外有天,在下甘拜下风。” 言罢,他又两步走到前方,对着台下众人高声道:“在下于此次比试中已然竭尽全力,然与书文先生相较,犹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实难企及,甘愿认输,且心服口服。” 唯一作出诗的林启见状,也甘拜下风,下了台。 剩下于逐名等三人,面红耳赤,即便脸皮再厚,在这般情形下,也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站在台上,只得灰溜溜地退场。 其他四位大儒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意外与释然,旋即微微一笑,似是在感慨世事难料,竟会是如此结果。 甚至有人已经在心中暗暗思量,自己以往是不是太过狭隘了。 陆文渊的脸色却有些阴沉,犹如乌云密布。 但他身为书院山长,职责所在,不得不强自镇定,缓缓走出来,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此次比试,书文先生才思敏捷,诗作精妙,实至名归,当为胜者。” 台下一片叫好,可见书文这次赢了漂亮。 苏婉清这时再次上台,她目光盈盈,缓缓扫过台下众人,朱唇轻启,声若银铃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书文先生今岁方满十六,诸位可曾想过,若她年幼之时未曾读书,今日咱们大周诗坛将逊色几分,后人提及今日,也没有这等七步接连成诗的美谈。” 众人听闻,皆微微点头,以为她要借此书文先生的非凡造诣来打压他们,以证明女子读书之优。却不想苏婉清话锋一转,声音清脆而坚定: “小女子以为,读书绝非是争名逐利之具,亦非炫耀卖弄之才学的手段。读书,实乃为明理。明辨世间善恶正邪之理,洞悉天地运行、乾坤变幻之道。 试看这世间,人有男女之分,恰似日月同辉,各有其华彩;有长幼之别,如四季轮转,皆具独特韵味;亦有贵贱之差,然皆在这天地之间,同沐风雨,共享山河。 无论何人,皆应拥有通过读书开启智慧之门,探寻世间真理的权利。若仅因性别之差,便将女子拒于读书之门外,此不啻于自断智慧传承之脉,让这世间的灵慧之光,黯淡半数。 如此一来,又怎能期望世间的智慧如繁星璀璨,得以传承不息、弘扬光大?” 苏婉清这一番话,恰似晨钟暮鼓,振聋发聩,又如春风化雨,润泽心田。 心中那最后一丝不服也渐渐消散,对苏婉清这番关于读书意义的阐述,不禁心服口服。 台下的人群不知何时起,爆发出阵阵高呼:“书文先生!” “书文先生!” 那呼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众人的脸上皆洋溢着兴奋与钦佩,仿若后世那些狂热追捧偶像的粉丝一般,陷入了对书文先生才情的深深折服之中。 苏婉清见状,默默退到一边,将舞台中央的位置留给书文先生。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不经意间流转,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人身姿挺拔却又带着几分慵懒,闲闲地倚靠在柱子上,身上虽穿的不是熟悉的红袍,墨发依旧随意地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庞边,更衬得他眉眼如画,少年意气中又透着一丝不羁的洒脱。 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微微歪着头,朝着苏婉清的方向轻轻招手。 待所有事情终了,苏婉清款步下台,正欲离去,却被一个热情的拥抱猛地拦住了去路。 原来是惠和郡主,她满脸兴奋地冲过来,紧紧抱住了苏婉清。 紧接着,沈璃等人也纷纷围拢上前,眼中满是感激与钦佩,纷纷向她表达谢意。 其中一位学子恭敬地问道:“姑娘尊姓大名?” 苏婉清尚未及答话,惠和郡主便大大咧咧地搭着她的肩膀,高声回道:“她叫苏婉清,是皇爷爷亲封的傲凝县主。” 众人一听,皆面露惊色,对她愈发敬重。 另一边,书文先生则被众多狂热的“粉丝”层层围住,水泄不通。那些学子们七嘴八舌地围着他,或请教诗词之道,或表达敬仰之情,让他寸步难行。 惠和郡主见状,赶忙带着护卫前去解围,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护卫们才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孙启文等人与萧逸风心急如焚,他们奋力朝着这边挤来,一心想与苏婉清说上几句话。 可无奈人流实在太过密集,如汹涌的洪流一般难以抵挡。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被人流又推回数步,距离苏婉清反倒越来越远。 苏婉清站在被护卫们护着的圈子里,也在东张西望。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试图找到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然而四周都是攒动的人头,那身影却仿若消失在了这茫茫人海之中,不见踪迹。 好似刚刚看到的那抹笑容,是她的错觉一般。 在护卫的护送下,这群女子一路从书院中匆匆逃出,平日里注重仪态的她们,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发丝微乱,裙摆沾尘,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待她们出了书院,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之上,周围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微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众人停下脚步,互相看着彼此凌乱的模样,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第一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笑声仿若清脆的银铃,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紧接着,众人皆哄堂大笑起来,有的笑得弯下了腰,双手捂着肚子;有的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用手帕不停地擦拭;还有的边笑边指着对方那凌乱的发丝或褶皱的衣角,互相打趣。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郡主,也没有县主,更没有知州家的女儿,她们都只是纯粹的自己,是一群因共同经历而心灵相通的少女。 在庆祝她们久违的胜利。 ...... 此次青州辩论如巨石投湖,于青州本地,书院风气革新,学子们不再局限于传统的观念,对于男女读书之事有了全新的思考与认知。女子们受此鼓舞,读书热忱愈发高涨,纷纷以书文先生为榜样,日夜苦读,期望能在学问之途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而男子们亦收起了往日的轻视与傲慢,开始学会尊重女子的才情与智慧。 还经常会主动请女子参加他们的文会。 不久后传至周边郡县,学堂用作教材,民间态度改观。继而影响蔓延至京都、甚至更远。 夜深人静,苏婉清让下人都早些安歇。 自己独自倚在窗台,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思绪悠悠飘荡。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黑衣少年悄然而至,默默背靠在她的窗户旁,与她一同凝视着月色。 良久,少年终于轻声打破沉默:“今夜月色真美。” 苏婉清被这突来之声惊到,遂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瞧见少年于月光下朦胧的侧影,“你什么时候来的?”言语间带着一丝嗔怪与好奇。 段晏舟缓缓开口:“我来了有一阵了,瞧你一直盯着月亮发呆,像是在想些什么,就没敢打扰你。” 苏婉清闻声,偏头问道:“你今天什么时候到书院的呀?” 段晏舟回应道:“挺早之前就到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能错过。” 苏婉清微微蹙起眉头,轻声说道:“今天这场比试虽然赢了,可我心里却莫名地空落落的。看着她们脸上那些喜悦的神情,就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感觉她们好像都变得更加有生气了。” 段晏舟专注地听着,待她话音落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称赞道:“你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面对众人的质疑,不慌不忙,还能说出那么一番令人信服的话来。”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带着些许俏皮问道:“真的吗?我当时其实也有点紧张呢。” 段晏舟看着她那灵动的模样,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顿了顿说道:“真的,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 苏婉清笑了笑,“多亏了书文先生,不然今日那些男子怕是还不会这么容易认输。” 段晏舟想说,她只是会几首诗词,更重要的还是你句句在理。 但苏婉清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担忧,问道:“对了,阿秀的事情怎么样了?你怎么这么快就从京城赶回来了?” 当初苏婉清于行船途中偶然救起一对母女,未料这对母女竟是为躲避倭寇而一路南下。其后遭遇追杀,阿秀母亲不幸丧生,仅留阿秀孤苦伶仃。 担心夜长梦多,段晏舟亲自将阿秀带回京城面圣。 “圣上也怀疑福建当地官员与倭寇狼狈为奸,他们不仅对倭寇在沿海的肆虐行径隐瞒不报,已经派锦衣卫精英组成的调查小队,乔装潜入福建调查此事了。” 苏婉清微微点头,她并未追问为何不直接派遣皇城司之人前往探查,因她知晓此事由皇城司发现,为避嫌自是不能再用皇城司的力量。 旋即,她问道:“那阿秀如今怎样了?” 段晏舟赶忙回应:“你放心,圣上已派人悉心照料她了。” 苏婉清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一次海贼竟敢闯入内陆,可见其野心愈发膨胀,沿海之地的局势愈发严峻了。” 忽然,苏婉清抬眸问道:“你这次下江南,还是要继续追查云家吧?” 段晏舟听闻,缓缓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说起另一件事:“云家如今势力颇大,其商品已占据京城诸多市场,许多人都以能拿到云家货物为荣。” 苏婉清暗道,这波营销做得着实漂亮。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关切,轻声叮嘱:“此去凶险,你万事务必小心。” 段晏舟轻轻点头,而后问道:“你还打算在青州停留多久?” 苏婉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想起今日与沈璃等人的交谈。 从书院出来后,惠和郡主热情地做东,众人一同前往酒楼。桌上摆满了佳肴,还备有清甜的果子酒。 酒过几巡,气氛愈发热烈,她们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毫无拘束。 有的女子借着酒意,大声倾诉这些年身为女子在读书求学路上遭遇的重重阻碍与心中苦闷,有的则开怀大笑,为今日在书院辩论中的畅快淋漓而欢呼。 她们相互打趣,时而为某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时而又因一段趣事笑得前俯后仰,那股亲热与肆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最终,沈璃提议道:“既然今日我们如此尽兴,为何不趁热打铁将我们的清韵学社变成学院,再招收些学生?咱们也可以尝尝当夫子的滋味。” 此提议一出,立即得到众人的积极响应。惠和郡主更是兴奋不已,拍着胸脯说要全力支持。 而苏婉清不知怎的,在众人畅想书院前景之时,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却并非只是学院,而是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构建一所女子医学院。 她想着,让那些如阿莲般遭遇苦难、身体染疾的女子,以及更多渴望学医的女子有处可寻,让日后女子得了那些难以言说的病症时,不必再求助无门,能有专门的地方可医可治。 “嗯嗯,我打算在此地与她们一同开办一所女子书院和一所女子医学院。” 段晏舟对女子书院之事略能理解,可女子医学院却让他有些疑惑,不禁问道:“莫非是让女子专门研习医术?” 苏婉清眼睛亮盈盈的,犹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她兴致勃勃地解释道:“你瞧,这世间女子诸多不易,生病时往往因男女大防等旧俗...” 段晏舟目光紧紧锁在苏婉清的脸上,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明亮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心中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 第一卷 第144章 志同道合 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身边,那感觉就像是在黑灯瞎火里摸爬滚打了老长时间,突然就撞进了一个到处亮堂堂、暖烘烘的地儿。 此的灵魂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相互靠近、相互契合,每一个眼神交汇都能传递出深深的理解与认同,每次凑一块儿聊聊想法,都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那种感觉,一个接一个的好点子就冒出来了,就像大冷天里围着个大火炉,又暖和又踏实,浑身都是劲儿。 苏婉清此时便深切地体会着这种美好。 第二日,沈璃和林妙就积极地行动起来,将自家珍藏的几块地契仔细搜罗整理好,而后兴高采烈地跑到惠和郡主那里。 将地契一一摊开,相互讨论着哪一块地的位置更优越,哪一处的环境更适宜建造她们梦想中的女子学院。 惠和郡主并非是爱摆谱之人,她与林妙一见如故,两人皆是性格直爽、热情大方的性子,很快就熟稔起来。 苏婉清匆匆赶到的时候,屋内已是热闹非凡,三人正为女子学院选址之事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一见苏婉清来了,惠和郡主像看到救星一般,连忙伸手拉过她,急切地说道:“阿清,你可算来了!你来说说,是不是城郊外那处‘翠羽坡’更好些?那地方宽敞得很,空气又清新,用来建学院再合适不过了。” 林妙却在一旁连连摇头,反驳道:“‘翠羽坡’虽大,可实在太远了,姑娘们每日上下学得多折腾啊。我觉得不如选在城中‘锦华坊’附近那块地,离闹市近,买东西方便,而且周围人家多,也安全些。” 苏婉清听闻她们的话,轻轻拿起桌上的两张地契,目光在上面的地址信息游走一番后,看向一旁的沈璃,问道:“沈姑娘是怎么想的?” 沈璃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说:“她俩说得都有道理,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盼着你赶紧来拿个主意呢。” 苏婉清微微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咱们先别光想着地址怎么选,咱们得先琢磨琢磨其他的事儿,比如说咱们办女学,怎么才能吸引旁人把孩子送来读书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 惠和郡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这个我们已经想好了。前几年咱们不收学杂费,还管她们三餐。这样一来,那些家里穷苦的人家肯定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苏婉清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若是家中贫寒,孩子六七岁时就能帮着家里做不少事了,像拾柴、挑水、喂鸡之类的简单活计,到了十岁左右,那可都算是家里的半个劳动力了。若是咱们仅以免费和包吃食为条件,最多那些人只愿意让孩子读到十岁,就会把她们领回去。如此一来,这些孩子也只是学了些皮毛,对她们日后的生活并不能有太大的助益。” 惠和郡主、沈璃和林妙三人听了她的话,面色都有些凝重。 惠和郡主不禁疑惑道:“可是,我们连学杂费都不收,还免费管饭,他们都不愿意来,那可如何是好?” 没一会儿,沈璃眼睛一亮,说道:“嗯...啊,我们能不能这样,若是十岁之后学得好,我们每年还给她们发放银子,一直到 15岁,如此一来,孩子在这儿能挣的钱比在家还多,这样不就有吸引力了吗?” 苏婉清一听,脑子里顿时冒出“奖学金”这三个字,她微笑着冲着沈璃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沈璃受到鼓舞,接着说道:“我们可以设定不同的标准,比如每月一次小考,考得好的就有额外奖励,像是精美的文具或者书籍。每季度一次大考,成绩优异者不仅有银子,还能得到珍贵的布料做衣裳。这样既能激励她们努力学习,又能让她们有所收获。” 惠和郡主一拍桌子,兴奋地说:“对,咱们就这么办!” 苏婉清也夸赞道:“沈姑娘这办法想得真是妙。” 沈璃听了,脸上有了些信心,可随即又微微蹙眉道:“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惠和郡主不太明白,问道:“这怎么就不是长久之计了?只要这些人能够读好书,旁人看着也会好好读书,生源不就有了吗?” 苏婉清解释道:“沈姑娘的意思是,若一直如此,整个书院都要靠我们不断资助,长此以往,资金难以支撑,无法形成良性循环。 一些有名的书院,多是靠学田的产出、乡绅的捐赠以及学子的束脩来维持运转。学田由书院出租,收取租金,乡绅们敬重书院的育人之功,自愿捐赠钱财或田产,而学子们到了一定阶段,家境稍好的便会缴纳束脩,以支持书院的各项开销,如此才能让书院长久地办下去。” 惠和郡主急切地对苏婉清说道:“阿清,你既然已经指出了这一点,肯定已经想出办法了。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吧!难道是像你之前说的,去买些学田出租?” 苏婉清轻轻一笑,让人拿来纸笔,一边写一边说道: “其实昨晚我想了一整晚,构思了一个从小学到更高层级学习的计划,我想创建的是一所女子学院。 首先,我们可以招收六到八岁的孩子,就如惠和郡主刚刚所言,免学杂费,每日提供免费餐食,甚至只要来就读,年底还会赠送布匹。 在最初的两年里,教她们读书识字,这期间呢,就按照沈姑娘刚刚所说,设立不同的标准给予奖励。 等两年期满,考试结束后,便把她们输送到不同的专班。 比如,我们可以设立一个女子医学班,邀请一些妇科圣手以及精通各类病症治疗的大夫来授课,让她们学习医术药理,日后既能治病救人,又能为女子健康谋福祉。 还可以组建一个刺绣精研班,找来刺绣大师,传授各种针法技巧,从普通刺绣到宫廷绣法,让她们的绣品能够精美绝伦,成为传世之作。 再有就是花艺设计班,聘请擅长花艺的行家,教导她们如何搭配花卉,设计新颖独特的花样子,这样她们以后便能凭借自己的创意,在花艺领域独树一帜。 甚至还能设立一个诗词文赋班,让喜爱文学的女子能够深入学习诗词创作、文章撰写,提升文学素养。” 苏婉清滔滔不绝地讲着,惠和郡主、沈璃和林妙三人听得越听越入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所女子学院未来的繁荣景象,学生们在各个专班中努力学习、茁壮成长的画面。 林妙眼睛发亮,由衷赞叹道:“县主这个方法实在是妙!如此一来,每个人不仅能读书识字,日后还能精通一门技艺。等她们长大成人,咱们书院的名声必然远扬,到时前来求学之人定会络绎不绝。” 惠和郡主也兴致勃勃地接口道:“我还要建一个琴艺精修班,我家中有一位琴艺卓绝的女师,其琴音仿若天籁,定能将女孩子们调教得指法娴熟,弹奏出动人心弦的乐章。” 沈璃紧接着说道:“我家有不少珍贵的琴谱,都可拿来供学子们研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将自家能够提供的助力和资源和盘托出。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赵瑶等人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赵瑶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赧然:“来的时候,听县主的话听得入了迷,一时竟忘了进来。县主所言极是,我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那些上好的丝绸锦缎,都可用来给学子们制作衣裳,或是作为刺绣班的材料。” 又有人说道:“我家有一处幽静的庭院,可改建成书院的一处别苑,供学子们休憩、读书。”还有人讲:“我家有一位擅长书法的长辈,若书院需要,可来教导书法课程。” 苏婉清看着大家争先恐后、踊跃发言的样子,不由得展颜而笑,说道:“我们书院毕竟和其他的书院有些不一样。那些男子书院是想教一些人去科举,但我们的女子书院虽然不能够参加科举,但只要来我们女子书院的人都能够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在这里,她们能学到的东西,会成为她们在世间立足的根本,无论是治病救人,还是以艺谋生,都能活得自信且精彩。” 苏婉清望向众人灿烂笑脸,心中暖流涌动,暗自思忖:有此挚友,实乃幸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情高涨,很快便将书院位置定了下来,就选在那翠羽坡。虽说锦华坊附近的地儿也不错,可到底是规模受限,翠羽坡地域宽广,大有可为。 紧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起规划来,这个说要在东边建一座藏书阁,那个讲西边得有个大操场供女孩子们活动玩耍。 惠和郡主兴奋地一拍手:“咱们明日都带上自家的能工巧匠一同前去查看,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早日动工。” 林妙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说道:“那女孩子们的宿舍可得精心打造,务必舒适又安全,毕竟都是女孩子家,方方面面都得精细些。” 苏婉清深表赞同,转而向大家拜托道:“我最担心的便是师资一事,这关乎书院的教学质量,还请诸位多费费心,帮忙留意寻访那些德才兼备的夫子。” 众人皆猛点头,沈璃更是满脸期待,跃跃欲试:“我平日里闲时颇多,到时候也能去给她们上上课,讲讲诗词歌赋。” 苏婉清听了,不禁笑道:“若有诸位这般才华横溢之人授课,咱们书院必定会声名远扬,到时候,各地的女子都会慕名而来,咱们这女子学院可就热闹非凡啦!” 惠和郡主正说得高兴,突然提议道:“咱们现在这书院,是不是该琢磨琢磨叫什么名字了?” 说完自己就道:“我觉得叫‘毓秀书院’挺合适。‘毓’有孕育、养育之意,‘秀’代表优秀、秀丽,寓意着咱们书院能够培育出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女子,就如同芝兰玉树生于阶庭一般。这名字简洁大方,又满含对学子们的美好期许呢。” 林妙却连连摇头反对:“不好不好,那与毓贤书院,咱们取这名字,人家还以为咱们故意碰瓷,对它感官可太差了,不能这样。” 惠和郡主听了,觉得她所言极是,便问道:“那你说,咱们叫什么名字?” 林妙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不妨叫‘清澜书院’。‘清’象征着女子的清正、纯净之品质,‘澜’则有波澜壮阔之意。期望书院的女子们虽为女儿身,却能有胸怀天下、波澜不惊之风范,在这世间掀起属于女子的不凡波澜,而且此名颇具诗意与意境。” 众人一听,皆细细品味,只觉这名字甚妙,心中满是满意,纷纷点头道: “好,那咱们就叫清澜书院。” 众人正笑闹成一团,忽然,沈璃开口问道:“县主,我有一事想问问,我想感谢姜公子为我们争取了这些,不知姜公子现在还在青州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好奇。他们虽都未见过这个姜公子,却深知因他才有了前几日那场改变局势的辩论,也才让大家有机会去兴办这女子学院。 惠和郡主看向苏婉清,苏婉清轻咳一声,说道:“姜公子是我堂哥,他家中有事,已经回去了。” 众人听闻,脸上皆露出遗憾的模样,本还想着若姜公子在,定要好好当面致谢一番,如今却没了这机会。 惠和郡主在一旁看着众人的反应,忍不住偷笑起来,心想着:要是让她们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姜公子就是阿清,还不知道脸色有多有趣呢。苏婉清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偷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惠和郡主立马收住笑容,抿着嘴,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接下来的事情推进得极为顺畅。次日,众人便结伴前往翠羽坡实地勘察。七八家大户的工匠们众志成城,短短两日,就将精美的图纸呈递上来。 紧接着,书院破土动工,一片热火朝天之景。 苏婉清曾向惠和郡主探问:“这些女子的家人,当真都乐意她们这般行事?” 惠和郡主微微一愣,苏婉清瞧在眼里,心中也暗自纳闷,这般大的举动,怎会毫无阻碍,连个唱反调的都没有? 惠和郡主柳眉一扬,霸气回应:“谁敢!” 身旁的翠儿赶忙笑着解说:“县主有所不知,前几日那赵家姑娘的父亲,心里虽不太乐意女儿再参与书院事宜,可又不敢公然得罪郡主,便私下吩咐赵家姑娘称病,不许她再来。 郡主得知后,即刻率人登门。不仅带了十来个大夫,声势浩大。郡主到了赵家,先是让大夫仔仔细细给赵家姑娘查验身体,确认并无大碍后,便与赵老爷当面对质。 郡主言辞铿锵,将女子读书明理、求知问道的重大意义剖析得入木三分,又严正警告,若敢从中作梗,便是与众多力挺女子书院的家族为敌,绝无好下场。赵老爷本就惧怕郡主威严,又顾虑其他家族的联合施压,权衡再三,当下便不敢再有二话。此事传扬开来,其余人家也都明白轻重,不敢再生异议了。” ------------ 第一卷 第145章 嫉妒 古代亦不乏基建伟力,凭借青州众家族齐心协力,不过月余,一座宏伟的书院便拔地而起。 这书院布局精巧合理,正门进去,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直通讲学大殿,大殿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可容纳数百学子同时听讲。 大殿两侧是一排排规整的厢房,用作各类专班的教室,有专门研习医术的医馆教室,布置着各类人体经络图与药材标本;有刺绣精研的绣房教室,摆满了五彩丝线与精美绣作;还有诗词文赋的书房教室,书架上陈列着古今典籍。书院后方是一片幽静的园林,其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可供学子们课余休憩赏景,陶冶性情。 住宿区域宽敞明亮,分为不同的院落,可一次性容纳两千余名初级学子。 房间整洁干净,床铺桌椅一应俱全。考虑到学子们年龄尚小,特意挑选了数位嬷嬷。 这些嬷嬷皆是耐心和善且喜爱孩子之人,她们就如同宿管一般,负责学子们平日的生活起居,帮她们洗衣物、整理内务,还监管着膳房,精心烹制各类可口饭菜,确保孩子们吃得营养健康。 苏婉清与众人一一检查书院各处,从孩子们吃饭的食堂,到睡觉的寝室,从读书的教室到玩耍的园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力求尽善尽美,为即将入学的女孩子们打造一个舒适宜人、利于成长的绝佳环境。 书院即将落成,苏婉清本打算通过姜毅臣恳请方启夫子为书院门匾题名,然而却遭到了拒绝。 彼时,众人对这女子书院大多仍持观望态度,毕竟打破常规,让女子入学研习,在世人眼中尚属离经叛道之举。 苏婉清继而又想请书文先生落笔,可书文先生也因种种缘由婉拒了。 书文先生在青州锦都停留了五日,这五日里,她遍访各个书院讲学论道,随后便启程回了京城。 她虽未明确表态对女子书院的支持,可临行前,却让身边丫鬟送来三千两银子,也算是表明了她内心对书院创办的一份心意。 惠和郡主见状,干脆在众人内部举行了一场小小的书法比赛。 众人纷纷挥毫泼墨,各展其能。最终,胜出者乃是沈妮。于是,书院门口那块门匾上“清澜书院”四个大字,便是出自沈妮之手。沈妮书写之时,神情专注而庄重,笔法刚劲有力又不失灵动飘逸,每一笔都倾注了对书院的美好期许与深深祝福。 莫颜静静地坐在马车之中,车帘半掩,隐隐露出她那精致却透着一丝落寞的面容。她眉如远黛,眸若秋水,琼鼻秀挺,唇若樱桃,只是此刻眼神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马车停在不远处,恰好能将书院门口众人的欢声笑语收入耳中。 一旁的晚香满心不甘地嘟囔:“小姐,这书院的建成明明您也出了力,为何您不前去一同庆贺?若您此时露面,与他们一起畅谈,您的名声定然会更加响亮。” 莫颜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这些皆是身外物。” 晚香还欲再言,却见莫颜脸色微沉,那些话便只能咽回腹中。 她心中自是愤懑不平,想着自家小姐当日智赢那五个书生,若不是小姐,哪有这书院创建的契机?可如今书院落成,众人欢聚,却独独将小姐排除在外。 马车缓缓驶离,莫颜微微回首,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热闹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她又何尝不想与那些人一同高谈阔论,共襄盛举?只是自己肚中的墨水实在有限,以往靠着死记硬背的诗词也用得差不多了。她深知自己不过是虚有其表,一旦与人深入交流学问之事,难免会露馅。 每念及此,她便愈发心慌,渐渐地,甚至不敢与人深交,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浅薄。 大约不是自己的,终究不长久吧。 莫颜轻轻阖上双眸,思绪瞬间被拉回当日之景。 苏婉清亭亭玉立于台上,论述之时,条理清晰分明,典故信手拈来,如一位指挥若定的大将,将全场的节奏与氛围都掌控于股掌之间。 反观自己,虽也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可心中的慌乱与底气的不足唯有自己知晓。那不过是一场看似华丽的伪装,在苏婉清的真才实学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莫颜深知,经此一事,自己好似在众人面前博得了些许声名,可这声名于她而言,却似精美却易碎的琉璃,华而不实。 每多一人对自己发出夸赞,心中那股不安之感便愈发浓烈,瞧见众女子将苏婉清如众星捧月般环绕在中央,苏婉清那明媚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映入眼帘,莫颜的心仿若被重重一击。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宛如一只隐匿于阴沟暗处的小鼠,只能在潮湿与黑暗里,偷偷窥视着苏婉清那耀眼得令人目眩的光芒。 某种东西在她心底悄然生根发芽,一点点胀大,酸涩与苦楚弥漫开来,令她几乎难以呼吸,只能在这内心的泥沼中苦苦挣扎,越陷越深。 ...... 书院落成之后,招生之事便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世家大族的女子大多已有既定的去处,或在家中延请名师教导,或送往知名的女学。不过,看在苏婉清等人的面子上,各世家的旁支还是送来了一些女子。 然而,除去这些沾亲带故的生源,招生情况却颇为惨淡。 连着招了两日,剩余前来报名入学的女学子仅仅只有三人。 其中一位是名叫郭晓萱的农家女孩。她的哥哥极为聪慧,虽家境贫寒无法供二人一同入学,却每日悉心教导晓萱。晓萱也十分机灵,哥哥所授知识,她总能迅速领悟学会。 当得知清澜书院不仅免费教学,还管食宿,晓萱的哥哥便毫不犹豫地将年仅九岁的她送了过来。 别看晓萱年纪小,却已将《论语》通读背诵,其聪慧程度可见一斑。 在这仅有的三名学子中,除了晓萱,还有两个身世可怜的女孩。 七岁的叫雅儿,五岁的叫怜儿。她们本出生于一个小商户家庭,母亲早逝后,父亲续弦。 后娘进了家门后,对她们百般嫌弃,视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着法子刁难她们。家中的日子对这两个小姑娘来说,如同置身于冰窖,寒冷而又漫长。 后娘听闻清澜书院招生,且不收学费,还包食宿,便迫不及待地想把她们送来,好落个清净。 雅儿和怜儿,穿着破旧的衣衫,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她们紧紧拉着彼此的小手,站在书院里,瘦弱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雅儿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她知道,从此刻起,这个陌生的地方或许就是她们的容身之所了。 怜儿则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模样,让人心生怜爱又不禁为她们的遭遇而叹息。 ... 林妙神色颓然,话语中满是忧虑:“这招生已持续两日,却仅仅揽得三名学子,实在令人心忧。诸位可还记得,为了这书院的兴办,咱们皆倾囊而出,将多年积攒的私房钱毫无保留地投入其中。若照这般情形发展,书院的前景堪忧啊。” 众人听闻,皆面有戚戚之色,沉闷的氛围如阴霾般弥漫开来。 赵瑶轻启朱唇,试图以言语驱散这凝重的气氛:“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人多智广,定能寻得解决之策。依我之见,当前招生遇冷,根源在于宣传不力。咱们书院的优势众多,却如明珠蒙尘,鲜为人知。咱们不仅提供免费的食宿,更有专业的夫子教授读书写字,此乃女子开启知识之门的绝佳契机。再者,咱们精心设立的奖学金制度更是一大亮点。原是每年一评,如今不妨改为三个月一考,如此一来,既能激励学子们勤勉向学,又可增加获奖的频次与机会。每次考试,名列前茅者皆可获赏一两银子,这等实惠与荣耀,谁人能不动心?然而,此前咱们虽有诸多良策,却因宣传缺失,致使外界全然不知。” 众人纷纷颔首,陷入沉思,皆在苦思冥想宣传之妙计良方。 俄顷,惠和郡主眼眸骤亮,恰似暗夜中划过的流星,兴奋地说道:“我有一计,咱们可聘请戏班子助力宣传。让戏班子深入各个村落,以戏曲为媒,将书院之事广为传颂。” 沈妮亦随之起身,难掩激动之情,接口道:“此计甚妙!就选那悦来戏班子于茶馆新近排演的剧目,此剧近来风靡一时,观者如云,可谓是家喻户晓。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悟空先生的大作更是精妙绝伦,咱们大可将其全部编排成戏,令戏班子巡演于各村之间。待演出落幕,便可向村民们娓娓道来咱们书院的诸般益处:女子于此免费求学,开启智慧之门;若学业精进,成绩斐然,便可获取丰厚奖金,此乃知识生财之道;待学有所成,日后走出书院,成绩优异者更可习得一门精湛手艺,从此一生衣食无忧。这般种种,皆为女子改变命运、改变命运、走向辉煌之坦途。如此宣扬,试问哪家父母还能忍心将自家女儿拒于书院门外?” 众人皆为实干之人,既已谋定,便雷厉风行,即刻投身于筹备事务之中。联络戏班子、精心商议排戏之细节、周密规划宣传之路线,众人各司其职,忙碌不迭,每个人的面庞之上皆再度焕发出希望之光与昂扬斗志。 苏婉清看着她们从一开始仿若迷途的羔羊,唯有等待他人指引方向,给出解决之道。 到如今就是几乎不用自己开口,眼疾手快地捕捉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思维的火花瞬间迸发,解决方案脱口而出,且能精益求精,不断雕琢完善每一处细节。这一转变,犹如破茧成蝶,令人惊叹不已。 这个时代,女子生来被规训,如戴镣铐之兽,渐成温顺小猫,即便枷锁已解,仍困于舒适区。 但苏婉清坚信,只要更多勇敢者挣脱无形桎梏,自由起舞,女子天性便能复苏。眼前这些女子,热情、聪慧、善良且勇敢,正以行动为众女开辟新路。 她们似璀璨星辰,在暗夜中闪烁希望之光,让苏婉清看到女子未来的无限可能。 她深知,只要此势蔓延,女子必将冲破束缚,不再是被摆弄的棋子。 ...... 在一个偏远穷苦的村子里,有这样一户人家。家中孩子众多,生了三兄弟,还有五个女孩。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靠几亩薄田勉强维持,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叶老太看着一群孩子围在简陋的饭桌前,不禁怒从中来,对着几个女孩呵斥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粮食有多贵你们不知道吗?”她的眼神中满是凶悍与不耐。 叶老三已年近十九,却因家中贫困尚未成婚。他望着自己的五个年幼侄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叶老太说:“娘,要不把侄女们送走吧。”孩子们听闻,眼中满是惊恐。 叶老太的目光在几个孙女身上来回打量,那眼神就像在审视货物一般,让人极不舒服,嘴里还念叨着:“现在除了大妞快 12岁了,还能卖上点价钱,剩下的几个还小,能有什么用。” 叶老三面露犹豫之色,低声说道:“我要是用侄女的卖身钱娶妻,还不被别人戳脊梁骨,我丢不起这个人。”话虽如此,一双眼睛却在叶大妞身上不住打量,似在估算她那瘦弱身躯能换得几两银子。 叶大嫂抱着自己的女儿,身体微微颤抖,鼓起勇气道:“不如把孩子送去读书吧。”话刚落音,叶老太顿时火冒三丈,仿若被点燃的炮仗,在屋里撒泼打滚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还要送女子去读书,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出人意料的是,叶老三这次并未帮衬他娘,反而将叶老太扶起来,轻声说道:“大嫂说的是城里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有钱没处花办的女学。” 叶大嫂猛点头,她昨日回娘家,听娘家人提及此事,前几日还有戏班子专门到村里宣扬。 叶老太一听,先是一愣,随即来了精神:“不用学费还包吃食,甚至考好了能赚钱?” 但她很快又满心疑惑:“有这等好事?为何只收女娃?我家大壮、二童他们机灵着呢,凭什么不能去?” 叶大嫂颤巍巍地解释:“人家说了,那里只收女子。” 叶老太当即耍泼,大声叫嚷:“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凭什么只收女娃?我家大壮他们岂能被拒之门外?”叶老三好一阵安抚,她才勉强闭上嘴。 一直闷不作声的叶老大也开了口:“这女学不要钱,吃住免费,送进去还能学本事。等下半年天冷了,若再不把孩子送走,这寒冬怕是难熬。” ------------ 第一卷 第146章 学院规矩 大人们在那儿议论纷纷,孩子们心里亦是各有盘算。叶大妞自前天起,便似惊弓之鸟,每日都勤快得很,起得比那打鸣的公鸡还早,晚上等家人都睡了才敢合眼,就怕奶奶一个不顺心,便把自己给卖了。其 实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晓得自己多半是逃不过被卖的命数。 此刻听闻大人们说起女学之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这肚子饿了太久太久,她都快忘了饱腹是啥滋味,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期待,想着:真能去那女学吃饱饭吗? 几个小些的孩子,听着大人们的交谈,虽不太懂啥是上学,可瞅见奶奶那眼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心里直发怵,都一个劲儿地往娘亲和姐姐身后躲,小身子越缩越小。 年纪最小的那孩子,听到要把自己送走,眼眶里的泪珠子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又被二妞给捂住嘴巴,二妞生怕她哭闹起来讨人嫌,引起奶奶的注意从而招来一顿毒打。 叶老三听着众人的讨论,没多久,一家人竟都同意了将女孩们送去女学的事。 叶老三捧着碗,吃饭都觉得更香了。在他心目中,那些办学校的读书人能有什么好心肠? 放着有钱人家的子弟不教,反倒免费让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孩读书,无非是想贪图一些年轻的女子,从小培养,指不定背地里玩得多花呢。 不过他也想好了,等时候到了,自己再去把孩子们都接回来,卖个好价钱。他暗自寻思,他们若是敢不给,自己就闹到官府去。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又在五个子女身上打量了一圈,那眼神就像是在评估几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心里不住地盘算着:这几个丫头,将来能值多少钱呢? 天下确实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即便苏婉青等人的宣传做得极为出色,可这种疑虑的想法依旧在百姓当中迅速蔓延开来。 毕竟,平常百姓平日里鲜少有什么娱乐活动,茶余饭后就爱聚在一起嚼些舌根子。 往往是今日听闻天上掉下一个鸡蛋这般小事,明日就能被传成天上来了一条龙那般荒诞离奇。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便谣言纷纷,还是有不少人陆续把家里的孩子送了过来。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想法和叶老三如出一辙,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妄图从书院中谋取些利益。 不过,也不乏一些知道惠和郡主和沈璃身份的人,他们真心为自家闺女好的人家 。总而言之,书院的招生在历经波折后,好歹是初见成效了,迈出了艰难却又充满希望的第一步。 但有时人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书院前,仿若成了一个热闹非凡却又混乱无序的集市。前来报名入学的人浩浩荡荡,队伍如长龙蜿蜒曲折,不见首尾。孙启文站在一旁,扯着嗓子努力维持秩序,可呼喊声太多,他的嗓子早已沙哑得近乎难以发声。 人群里,形形色色的家长带着自家女儿。那些女孩们,有的衣衫褴褛,甚至连双鞋子都没有,脚丫子踩在地上,脏兮兮的。 有的还挂着鼻涕,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眼神里满是懵懂与不安。更有甚者,拎着看起来不过三岁的小丫头,却硬生生说小姑娘已经五岁了,执意要把小姑娘扔在这儿。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青州的穷苦人家都听闻了消息,都想把家中尚无劳动力的女儿送来书院。 惠和今日满怀热忱地前来协助登记入学之事,未料遭遇的尽是些蛮不讲理之人。瞧着眼前那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家长却硬说已满五岁,非要将其留下。 惠和郡主耐着性子,和声细语地劝说面前的妇人:“您这孩子着实太小了,书院的课程繁重,她恐难以承受,您还是先带回去吧。” 可那妇人仿若未闻,固执己见,甚至作势就要将孩子直接丢在此处。 惠和郡主见此情形,终于忍无可忍。她蛾眉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轻轻抬手示意。身旁的护卫心领神会,立刻上前阻拦那妇人的鲁莽行径。护卫们身姿矫健,动作迅速,瞬间就将妇人围在中间。 周围的百姓眼见护卫们真的拔刀出鞘,寒光闪烁,皆面露惊恐之色,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与吸气声,众人纷纷后退几步,眼神中满是畏惧与忌惮。 而那些孩子们,原本就在这混乱嘈杂中吓得瑟瑟发抖,有的甚至小声哭泣起来。此刻见护卫们动了真格,更是吓得不敢出声,小脸煞白。 不过,也正是因为惠和郡主这雷厉风行的举措,此后的秩序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不再肆意插队、吵闹,都乖乖地按照顺序排队等候,孩子们也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低低的抽噎。 苏婉清正一边安排人手忙于招生之事,一边眉头紧皱,头疼不已。前来之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出许多,当下最为棘手的便是,到何处去寻这么多夫子来授课? 恰在此时,姜毅臣领着几位朋友前来。姜毅臣朗声道:“知晓你这边忙碌非常,我便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帮忙。” 苏婉清抬眼望去,只见其中有一位正是当日在淑雯先生的严苛考校下仍能写出佳作的林启。 林启生得一副憨厚面容,眉眼间透着斯文之气,此刻略带腼腆地站在那里。 他见了苏婉清,微微拱手行礼,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林启当日听闻苏婉清在台上的一番辩驳之词,便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待他上台应对书文先生后,对先生的学识亦是心服口服。 今日,他更是特地恳请姜毅臣带他前来,好能出一份力。苏婉清对他颇有好感,心中暗忖,此等谦逊好学又热心之人,正是当下书院所急需的助力,遂欣然应允让他们留下来一同帮忙。 有了这些人加入帮忙登记事宜,诸事进展顺遂,效率大增。 苏婉清与林妙等人便赶忙去筹备后期安排宿舍等事务。待领着孩子们去往宿舍途中,还能隐隐听见惠和在那儿维持秩序的声音,时不时伴着她拿出郡主威严吓唬人的呵斥声。 苏婉清目光中满是担忧,她深知惠和的性子,有时越是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心底里实则越是痛苦不堪。 谁能料到,惠和当初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追随她喜欢的男子来到江南,可那男子却在她们办学辩论获胜当日,选择了悄然离去。李义清这么做,确实伤了惠和的心。 当日,她们成功赢得辩论,众人兴致勃勃地探讨女学知识。惠和一直努力佯装镇定,甚至表现得比平日更加开朗豁达,可苏婉清与她多年相伴,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异样。 待众人纷纷散去,苏婉清急忙走上前去询问。这一问,好似触动了惠和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弦,她原本强撑着的笑脸瞬间垮塌。 惠和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姑娘。 她嘴唇微微颤抖,带着哭腔说道:“阿青,他说...他说他配不上我,然后就这么走了,连句道别都没有。” 话音未落,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 自那天之后,惠和再也未曾提及那个人,仿佛将其从记忆中彻底抹去,转而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女学之上。 每日里,她皆是最早起身,亲自安排各项事务,从书院的规章拟定,到教学计划的编排,无一不精心谋划。就连前段日子因夫子难觅,想出请戏班子帮忙宣传的主意时,惠和亦是亲力亲为,与戏班子沟通曲目、商定演出细节,事事都要过问,力求尽善尽美。 苏婉清与她相识多年,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苏婉清暗自思忖,这或许便是人们常说的,借工作来麻痹自己,以填补失恋所带来的心灵空缺吧。 感情之事,向来微妙复杂,旁人自是不好多嘴干涉。苏婉清能做的,唯有多些陪伴在侧。 对于惠和与李一清之间的感情纠葛,苏婉清身为局外人,着实不便妄加评判。可她内心深处,却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她虽理解李一清或许因某些缘由而选择离开,不敢接纳惠和的深情厚意,但作为惠和的挚友,她又觉得李一清这般作为,实在是辜负了惠和的一片痴心。 一份感情,若总是一方倾尽全力地付出与努力,另一方却时刻心存退意,那注定难以长久维系。或许,此刻的分离,从长远来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 此次招生,足足持续了三日之久。待这日晌午时分,前来报到的学子们便都齐聚在书院的操场之上,犹如一群亟待归巢的雏鸟,虽带着些懵懂与不安,却也透着对新环境的好奇与期待。 林妙身姿轻盈地穿梭于人群之中,仔细地清点人数,待最终确认是 467人时,那一双美目之中不禁满是惊喜与诧异,她赶忙快步走到苏婉清与惠和身旁,轻声说道:“姐姐们,此次招生竟来了这么多人,当真是意外之喜呢。” 苏婉清微微颔首,目光温柔地扫过操场上的孩子们。只见那些孩子们,或站或蹲,眼神中满是惊恐之色,仿若误入陌生山林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其间,亦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他们虽身形瘦弱,眼神却透着机灵劲儿。这些小乞儿们彼此交换了个狡黠的眼神,心里头琢磨着:“这书院看着倒是个能填饱肚子的好去处,至于读书识字,且先糊弄着吧。” 惠和微微攥着衣角,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小兔子,蹦跶得厉害。这可是她头一遭在如此众多之人面前讲话,紧张之感自是难以抑制。 她迈出步子前,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苏婉清,那目光里带着一丝求助与忐忑。苏婉清瞧出她的心思,嘴角轻扬,打趣道:“你在圣上面前都能撒泼,畅所欲言,怎的,如今面对这些小姑娘,反倒怕了不成?” 惠和一听,那细长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腮帮子也微微鼓起,佯装恼怒道:“谁撒泼了?我那是据理力争!” 话虽如此,可那眼底的紧张却也淡了几分。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彼此心间流淌。 待站定之后,惠和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模样似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随后,她目光坚定地望向下方的孩子们,脆生生地开口说道:“孩子们,且听本郡主一言。今日你们踏入这书院之门,不论你们此前是何身份,是为求饱腹而来,还是真心渴慕学问,既来之,则安之。 但你们需牢记,这书院乃是一方净土,是给予你们改变命运契机之地,绝非可以肆意懈怠之所。若有谁心存侥幸,妄图在此偷奸耍滑、荒废学业,那我惠和定不会轻饶,必将其逐出书院,绝不姑息。 望你们都能珍惜这难得的机遇,莫要辜负了自己,也莫要辜负了这书院的一番苦心。”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操场之上久久回荡,令在场的孩子们皆心头一凛,纷纷收起了散漫之心。 惠和郡主的话音刚落,林妙便身姿轻盈地站了出来。她站在众人面前,面容温婉,目光柔和地扫过一众孩子,开口说道:“你们可知,我是你们的生活校长。想必此前你们都听闻了,来这女学读书,不仅能学本事,更是吃住全包,只要你们用心,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林妙微微停顿,理了理裙摆,接着道:“稍后,我便会安排人过来为你们量体裁衣。咱们书院待遇优厚,每年每个季节都会为你们精心制作两套换洗衣服,一切所需皆由学校承担。但你们也要知晓,这一切并非凭空而来,希望你们能在此处潜心学习,莫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意,更要对得起自己的大好年华与这难得的机遇。” 接下来,沈璃款步上前,她神色端庄,目光中透着睿智与威严,缓声道: “我是你们的学习校长。从今日开始,你们每个人每天都有学习的任务在身上,只有完成了任务考试合格之后,才能在两年后顺利从女学毕业。顺利毕业的学生,我们每人奖励二十两银子,不管你们用来做什么,这笔钱永远都是给你们的。” 此语一出,台下的孩子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大多出身贫寒,二十个铜板于他们而言都是难以企及的财富。此刻听闻二十两银子的奖励,那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有的孩子眼睛瞪得极大,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有的孩子则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还有的孩子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虽说他们本能地难以相信会有这般好事,可瞧着这规模宏大的学校,又觉得能建造如此学府之人,应不至于诓骗他们这些穷苦孩子。 沈璃微微顿了顿,待孩子们的议论声稍歇,又接着说道: “若你们不能够考试达标,就要一直留在学校里面学。如果一直不能毕业的话,不仅不能够毕业,还要在把你们在学校里面的花销全部都赔给我。能接受了就留下来,不能接受的,可以立马走人。有疑问的可以举手提问,没有问题了我们就要签订契约了。” 这契约乃是苏婉清等人连夜想出来的法子。实在是现在的这些人想法太功利了,就想让他们白白帮忙把孩子养大,然后再带孩子回去卖个好价钱。 苏婉清等人只能连夜想出这个法子,若真有那些奇葩的家长,他们就压着孩子不让他们毕业,用二十两银子永远吊着他们。 还有那些别有用心的,把契约签完了之后,看他还敢不敢把自己这里当做免费的收容所。 ------------ 第一卷 第147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女学正式开启,因前来求学的人远超预期,遂分成了 13个班。 可此前招募的老师数量远远不足,姜毅臣等人便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代课老师的重任。 与此同时,他们四处寻觅合适的女子来任教。就连萧逸风也暂且留在书院,出任武学老师。 每日都能瞧见他英姿飒爽地领着一群孩子在操场之上,孩子们迎着朝阳,整齐地跑步,而后又在他的指令下扎马步,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满是汗水与坚持,虽苦不堪言,却也未有一人退缩。 苏婉清深知饮食对于孩子们成长的重要性,她每日都会前往食堂检查孩子们的吃食。她亲自查看食材是否新鲜,饭菜是否可口且营养均衡,精心计算着分量,确保每个孩子都能吃饱吃好。 这日,惠和与苏婉清漫步于校园之中。阳光洒在石板路上,两旁的花草随风摇曳。 远处的教室里,传来孩子们清脆悦耳的读书声,那声音仿若灵动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回荡。 惠和微微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阿清,你听,这读书声可真好听。咱们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看着这些孩子能有机会学习知识,我这心里头就满是欢喜。” 她们缓缓踱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课堂外。 里面的孩子们正跟着抑扬顿挫地念着“天地玄黄”,稚嫩的童声交织在一起。 二人停下脚步,轻轻靠近窗边,向内张望。只见屋内,林启一袭青衫,身姿挺拔地站于三尺讲台之上,正耐心地引导着这群年纪尚小的孩童诵读经典。 这是最难带的一个班,孩子大多刚满五岁,又忽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心中难免害怕,一个个如坐针毡,难以安坐。 正诵读间,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女孩,眼眶里噙着泪花,鼻翼微微颤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启立刻停下讲解,款步走到小女孩身边。他微微俯身,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小女孩,用手帕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花,和声细语地说道:“小瑶,莫要哭泣,告诉先生为何这般伤心呀?” 小女孩抽泣着回应:“先生,我害怕,我好想娘,我想回家了。” 林启轻轻将小女孩拉到身边,像呵护一朵娇嫩的花朵,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轻声安抚:“小瑶乖,娘虽不在此处,可先生会陪伴着你哦。你瞧,周围这些小姐妹,她们都与你一同学习玩耍,大家在一起可有意思啦。” 说着,他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精致的饴糖,那饴糖被细心地包裹在油纸之中,隐隐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林启将饴糖举到小瑶面前,笑着哄道:“小瑶要是好好读书,等下课了,先生就把这颗糖给你吃哦。” 小瑶的目光瞬间被那颗糖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小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残留的眼泪和鼻涕,用力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孩子们看到这一幕,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林启手中的糖,眼神里满是渴望。林启看着孩子们那可爱又急切的模样,心中满是怜爱,他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裹,笑着对孩子们说:“今日只要表现好的,都有糖吃哦。” 孩子们一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们一个个坐得笔直,眼睛亮晶晶的,跟读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那清脆稚嫩的声音仿佛要冲破教室的屋顶。 林启看着孩子们这般模样,脸上也露出和煦的笑意。 他眼神不经意间与窗户外的惠和郡主对上,微微点头示意。惠和与苏婉清回了一礼,便相继离开。 惠和边走边问道:“咱们女学有准备糖吗?” 苏婉清思索片刻后说道:“应当是林公子自己准备的。” 惠和轻轻点头,说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一会儿我就让人每天都准备一点,然后把银子还给他。” 苏婉清应道:“每日让后厨备些糖果或者准备些糕点。至于林公子,与其给银子,不如还他些别的,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毕竟人家对孩子们好,是真心的。 惠和觉得颇有道理,继而夸赞道:“这读书人还真是不一样,有的到现在还对咱们这女学诸多不满,尽说些酸话,有的却能像林公子这般有耐心,还知晓如何哄孩子们开心。” 惠和提及的乃是沈璃前两日带来的消息,有一些迂腐的学子,对开办女学一事极为抵触,私下里已经在找沈璃的父亲沈知州,甚至要求联名上书给皇上,要弹劾惠和。 沈知州起初还尽力压制着这件事情,可随着联名的学子越来越多,又有几个颇有名望的大儒也参与其中,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难以再继续隐瞒,才将此事透露给沈璃,让惠和早些做准备。 惠和想到此事,心中愤懑难平,忍不住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这些人,道理讲不过咱们,做事也未见他们有何建树,就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读了圣贤书,我看就是一群伪君子、败类,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去钻研学问,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在此处阻碍女子求学之路。” “同样是行走于世间之人,有的心怀大义,堪称人中楷模,有的却只是空有人的皮囊,内里却狭隘自私,倒也正常。” 苏婉清叹息地说道,惠和还是生气:“那些人以为自己会念几句之乎者也就了不起了,还敢对本郡主指指点点。” 苏婉清笑了笑,安抚道:“你也说他们是败类了,跟他们生什么气?” 见惠和还有些愤愤不平,苏婉清继续道:“你也知晓,这条路本就布满荆棘。长久以来,男子已然习惯将女子驯得温顺乖巧,而女子们亦在这种规训中渐渐迷失自我,习惯了被束缚。咱们如今选择走这一条路,遭遇诸多阻碍乃是预料之中。日后或许还会面临更多的艰难险阻。” 惠和眼睛一瞪,说道:“你不会因这点困难就退缩了吧?” 苏婉清神色坚定,毫不犹豫地说:“怎么会!” 惠和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哼!别以为那些胆小如鼠之辈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就能得逞,别以为本郡主会惧怕他们。我倒要瞧瞧,日后若是被他们所瞧不起的女子超越,将他们狠狠压下一头,看他们那时是否还能厚着脸皮大放厥词。” .....................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沈璃提出了一个颇具建设性的想法。她想到可以召集家中识字的女奴仆,若有愿意的,便可以让她们前来书院任教。 毕竟目前书院的学生们大多都还处于起步阶段,现阶段只需教导她们识字即可。 如此一来,那些女先生们就能腾出手来,专心教授年纪大点学生一些更为深入的知识,同时也不必再耽误姜毅臣等人的时间,书院也终于能够逐步实现自我运转,教学体系得以更加完善地构建起来。 而就在这件事情刚刚安排妥当之际,清澜书院便迎来了首次月考。 此事备受瞩目,不少人都紧紧盯着这一次月考,心中存着疑虑,想要看看书院是否真的会如当初承诺那般发放奖励。 平日里那些努力读书的孩子,自是不必多说,都铆足了劲,满心渴望着能在此次月考中赚取奖学金。 考试当日,校园里弥漫着紧张而又凝重的气氛。教室里,孩子们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面前摆放着笔墨纸砚。 因众人皆是新起步,此次考试便以写大字为主,兼考察识字量。只见孩子们一个个神情专注,小手紧紧握着毛笔,蘸饱了墨汁,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哪怕是平日里那些调皮捣蛋、不太听进去课的孩子,此刻也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收起了往日的散漫,努力地应对着考试。 林妙在考场中轻轻踱步,目光关切地扫视着每一个孩子。 她看着孩子们那认真的模样,不知不觉间竟也被这紧张的氛围所感染。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怎么感觉我比这些孩子们还紧张呢?” 赵瑶笑意盈盈,轻声打趣道:“林姐姐,你当然紧张啦,你以前可是最怕考试的。” 被揭了短的林妙,脸颊微微泛红,作势要去拧赵瑶的嘴,嗔怪道:“看我不揭了你的皮,你这小妮子,就会拿我打趣。” 林妙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赵瑶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林妙也赶紧回手去捂赵瑶的嘴,两人同时“嘘”了一声。 一旁的几个少女看到她们这般模样,不禁掩嘴偷笑起来。 这几个少女凑在一起,恰似春日里活泼的鸟儿,灵动而俏皮。 一群女子当天就把试卷都改完了。 她们围坐在一起,神情专注地批改着试卷,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本是可以将这任务交给旁人来做的,但因为是书院的第一次月考,她们便约好了一起批改。 一来以确保能更精准地把握学生们的学习状况,二来,她们每一个,真的都好喜欢这种一起做一件事的感觉。 惠和改着改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就是改卷的样子啊。以前春闱听到人说翰林院那些官员改卷,我还觉得他们说辛苦是夸大其词,并不相信,没想到竟是如此辛苦。” 林妙紧接着搭话:“是啊,以前每次考试的时候,我还总觉得是先生在故意为难我们,没想到自己如今当了先生,才发觉其实自己也不愿面对考试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气氛热烈而融洽。 正说着,沈璃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端着托盘。 沈璃笑着说:“大家都辛苦了,也该饿了吧。我让府中的厨娘准备了些热汤、糕点和热茶,大家先吃一口,垫垫肚子。” 赵瑶第一个站起身,满脸笑意地说道:“还是沈姐姐贴心,时刻都惦记着我们。这热汤看着就暖人心脾,糕点定也美味可口。”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朱笔,围凑了过去。大约是真的饿了,大家看着那些食物,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开始有说有笑地享用起来,一时间,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 众人正吃着饭,也畅快地聊了起来。席间,林妙突然略带感慨地说:“唉,下一次咱们这样聚在一起,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低落了些许。苏婉清不禁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妙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你们都还不知道啊,晓萱要成婚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向了晓萱,只见她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原本是定在明年成婚的,但我祖母她年事已高,想趁着身子还硬朗,把婚事操办了,不然的话,就要等的时间太长了。” 想当初书院创立之时,她们有十七八个人,热热闹闹,充满了朝气与希望。可到如今,却只剩下 13个人。 惠和心里清楚,这期间剩下的几个人都因各种理由被家里人叫了回去。 有的是家中长辈生病需要照料,有的是家族生意需要帮手,总之都是些难以违抗的缘由。 晓萱估计也是家里人拗不过,便直接使出了釜底抽薪的招数。众人听到晓萱的话,一下子都愣住了。 惠和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嫁到青州吗?” 晓萱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嫁的夫家是在北原城,离这儿着实远了些。” 惠和不禁说道:“那么远呢。” 众人的情绪愈发低落,晓萱见状,赶忙说道:“不要紧,咱们以后常写信,你们可不能忘了我。咱们书院的事情,有什么事情也随时跟我说,就好像我还在这儿一样。” 大家听了她的话,努力地想要把氛围重新活跃起来,有人笑着打趣道:“那肯定啦,这清澜书院也是你的孩子,你肯定不能只管生不管养啊,你放心,要是出了事,肯定第一个给你写信。”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气氛也渐渐变得热闹了一些。 然而惠和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情绪低沉。林妙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轻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惠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昨日我收到皇爷爷的来信了。沈知州上的折子,已经呈到皇爷爷的案头上了,他让我回去,说此事让我上折自辩,我怕是也得回京城了。” 众人听闻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种更为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这女学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办得有声有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惠和郡主在这坐着! 如今年惠和郡主都要走了,她们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难道正应了那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 第一卷 第148章 清澜书院 众人听闻惠和郡主那无奈的话语后,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失落的氛围在屋内弥漫开来。 这时,苏婉清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她看着惠和,目光坚定地说道:“大家放心,惠和你放心地回京城便是。你走了之后,我们也会把这里好好看好的,保证等你回来了,这儿的孩子都还好好的,各个都能学有所成。” 一旁的赵瑶也赶忙接话道:“那肯定呀,有我在呢,一定把他们都养得白白胖胖的。我现在每天读书可认真了,就生怕哪一天被这些小孩子给问倒了。你们都不知道,他们那小脑袋瓜里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的。我都瞧见好几次了,之前来帮忙代课的那些夫子,都被这些学子给问得一时答不上来呢。” 说着,众人不禁想起那些有趣的场景,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大家便接着正常吃饭。 惠和见状,心中满是感动,她看着众人,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你们放心,皇爷爷最疼我了,这件事情我回去撒个娇,好好跟皇爷爷说说,估计也没什么大事。等我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拿到明路之后,一定会再回来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往后咱们也能把书院办得更加名正言顺,规模也能越做越大呢。” 苏婉清听了,不禁笑道:“其实呀,虽然说咱们可能以后会因为各种理由,不能时常相聚在一块儿,但这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呢。” 众人听闻,都好奇地看向她,苏婉清便笑着继续说道:“比如说,郡主回了京城,那咱们就可以把清澜书院开到京城去呀。咱们有空的时候,谁有空了就可以去京城聚一聚。像晓萱嫁到了北边,咱们也可以在北边开一个分院呀。咱们这十三个人,就算日后散到了各地,那书院就开到哪里,让更多地方的女子都能有读书的机会,这岂不是一桩美事嘛。” 众人听了苏婉清这番话,眼中都闪烁起希望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清澜书院在各地开枝散叶的美好景象。林妙第一个拍大腿,兴奋地拿起酒杯,满脸钦佩地对苏婉清说道:“苏妹妹,虽说你年龄比我小,但我总感觉你像个睿智的姐姐一般。你这一番话,真是说得太有道理了!来,我敬你一杯。” 沈璃听了,也连忙拿起酒杯,附和道:“听了苏姑娘这一番高论,真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刚刚我还在自怨自艾,实在是惭愧。”众人听了,也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晓萱说道:“对呀,等我嫁到北边去,我也要在那边再建一个女学。你们到时候有空可都得来帮我的忙,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那么大的事儿。” 赵瑶轻轻捶了晓萱一下,笑着说:“那你可得好好请我们去,多给我们说些好话。”众人听了,纷纷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有的说:“我老家在江陵,我可以回那边也去开一个。”有的说:“我大哥在扬州,生意做得很不错。我可以去那边怂恿他也开一个,不过他那人小气,估计出不了多少力来。” 众人越说越起劲,惠和更是兴致高昂,直接让人拿出来了舆地图,然后指着地图上的青州等地,开始给大家一人发一份,笑着说:“来来来,咱们这就先把各地的地盘规划好,日后女学定能遍布四方。” 众人听闻惠和之言,皆相视一笑,而后纷纷上前挑选自己心仪的“地盘”,屋内瞬间被欢声笑语所填满。惠和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中满是感动,她提高了声音说道:“大家放心,为了我们书院的未来,我此次回京城,定会竭尽全力让皇爷爷应允我之所求。” 忽然,晓萱眼睛一亮,说道:“不如咱们也给咱们这一伙人取个名字吧。咱们这十三个人一路携手走来,历经风雨,也该有个名号才是。”话落,立马就有人应声。 有人提议道:“那我们就叫‘凌云姐妹团’如何?寓意咱们志向高远,如同凌云之鹤。” 此名刚出,便有人摇头否决,说道:“这名字虽有气势,却失了些文雅与内涵,咱们既为书院之人,取名自当与学问相关才是。” 又一人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我们叫‘青州十三钗’吧,咱们多是青州之人,十三钗又显得咱们女子娇俏不凡。” 苏婉清刚要开口说话,便被赵瑶抢先说道:“这名字虽有地域特色,可‘钗’字太过艳俗,且有将咱们局限于脂粉之意,咱们办学,是为了让女子超脱世俗之见,追求学识,此名不妥。” 众人皆陷入沉思,这时,沈璃说道:“咱们既然是书院之人,且书院名为清澜,那咱们干脆就叫‘清澜十三’。” 赵瑶听了,疑惑地问道:“不加一个‘女’字,这样子别人会不会不知道咱们的性别,也不清楚咱们是做什么的呀?” 沈璃看向苏婉清,问道:“苏姑娘觉得呢?” 苏婉清微微思索后说道:“我觉得不加挺好的。我们本意也并非是要与男子争个高下,证明女子比男子强,只是想为女子谋求一个读书的机会,让女子在世间能得些许平等,不必非得用名字区分性别与胜负。” 众人听了,皆点头称是,觉得此名甚佳。 “清澜十三,好名字!”众人齐声欢呼。随后,众人皆举起酒杯,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憧憬。 十三位女子,在这温馨的屋内,手持酒杯轻轻相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气中。 “为我们十三个人的友谊和未来干杯!” ...................... 苏婉清费力地搀扶着喝醉了的惠和,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房间走去。惠和脚步虚浮,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苏婉清身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些什么。 好不容易将惠和带到了床边,苏婉清想要轻轻将她放下,可惠和的手却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 翠儿在一旁焦急地说道:“郡主,您让县主先回去休息吧。” 惠和听闻,手上的力道反倒更紧了几分,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走。” 苏婉清看着惠和这般模样,心中满是怜惜,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翠儿,你赶紧去准备一盆热水来。” 翠儿匆匆离去后,苏婉清温柔地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惠和的脸颊。 突然,惠和的眼眶中涌出泪水,她猛地坐起身来,紧紧抱住苏婉清,泣不成声地说道:“阿清,怎么办?大家都要走了。” 苏婉清轻轻拍着惠和的后背,她心里明白,惠和这段时间虽表面上看着没事,可心里实则一直很苦。 惠和从小到大,身为郡主,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轻易得到。可唯有感情之事,让她如此痛苦。 她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未曾直言拒绝,却在他勇敢表明心意的时候选择了退缩。 惠和并非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可情感上就是难以释怀,满心的难过。 她这次倔强地留在青州,虽说表面上是为了清澜书院的事情,可心底又何尝不是在等那个人归来。 只可惜,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个人却失踪没有消息。惠和紧紧抱着苏婉清,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哽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阿清,我前两天让人给李义清送信了。我跟他说,我要回京城了,如果他对我还有那么一丝真心,愿意与我一起努力,那我这次回去定会想尽办法说服皇爷爷为我们做主。若他愿意,就随我回京城面见皇爷爷。” 话语间,惠和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滑落,打湿了苏婉清的肩头,“阿清,我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太没出息,被人抛弃了还死皮赖脸地去找他。” 窗外,夜色深沉,乌云遮住了那轮明月,只透出几丝微弱的光亮,仿佛也在为惠和此刻的悲伤而黯然。 屋内,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荡,映照着惠和那平时总是带着几分英气与倔强、如今却满是泪痕的脸。 她平日里总是风风火火,张牙舞爪地应对一切,可此刻,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柔弱地在苏婉清怀中哭泣。 苏婉清轻轻抱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道:“惠和,你这怎会是没出息呢?你很勇敢啊,喜欢就去争取,我真的很佩服你。” 惠和缓缓仰起头,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却依旧透着一丝倔强与期待,那模样让人心疼不已。苏婉清看着她,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蛋,认真地说道:“真的。” 惠和吸了吸鼻子,带着一丝颤抖接着说道:“但我也跟自己说了,如果这一次他不愿跟我回去,那我和他或许就真的有缘无份了。我堂堂郡主,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身段,如果他还是不肯来,那我便独自回去,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苏婉清深知惠和的性格,她敢爱敢恨,说到做到,这大概是她作为郡主最后的坚持了,郡主的尊严绝不允许她第三次放下身段去哀求。 苏婉清点头说道:“好,如果他这次再不来,我们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惠和忽然又紧紧抱住苏婉清,带着哭腔说道:“可是,阿清,我好想他来,真的好想好想他来。”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苏婉清怀里沉沉睡去,只留下那微微起伏的身躯和无尽的哀伤弥漫在这夜色笼罩的房间里。 苏婉清和翠儿一起将惠和妥善安置好后,缓缓走出房间。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色,心中对惠和这种不顾一切追求爱情的勇气十分佩服。与此同时,她的思绪也飘远了,忽然想起了那个人,不知道他追查云家之事进展到了哪一步,如今又是否安好。 同一轮明月之下,段晏舟站在江州的一处静谧庭院中,也正望着那轮高悬的月亮。 郑经悄然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主子,在云家,未免也太嚣张了些吧。” 他们来到这江州已然有一个月了,可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云半城’。 这云家在江州当真是富贵滔天,从去年七月开始,他们大肆购置商铺,如今这江州的十家商铺,几乎有半数都是云家或者云家旗下的产业。 他们在江州待了这么久,这云家就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铁桶。 表面上看起来,云家的一些旁支行事有些凌乱嚣张,可真正涉及到云家的核心,咱们的人却怎么也都渗透不进去。 至于为何郑经今日为何如此生气,则是因为他今日在大街上听到的一件事。 云家的一个旁支子弟,强抢一位民女,那民女不从,那旁支子弟恼羞成怒,竟打伤了那女子的新婚丈夫,现场一片混乱,百姓们虽敢怒却不敢言,而那云家旁支却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依旧我行我素,实在是张狂至极。 旁边有义愤填膺的百姓高呼着要去告官,那云家旁支子弟听闻,却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张狂大笑,扬言道:“去告啊,看你们能奈我何!” 死者的爹娘悲痛欲绝,心中怀着对公正的一丝期望,真的踏上了前往官府告状之路。他们一路跌跌撞撞,满脸泪痕与悲愤。 可谁能想到,在半路上,突遭横祸。一辆马车不知从何处疾驰而来,由于车夫疏忽或是马匹受惊失控,直直朝着他们冲撞过去。两位老人躲避不及,当场被撞身亡。 而那驾车之人,在事故发生后,竟镇定自若地前往官府自首。官府一番审理后,得出的结论竟是意外事故,驾车之人并非故意为之,只是赔偿了些许钱财便了事。 段晏舟面色冷峻,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沉声道:“既然那云家旁支子弟如此可恶,派人将他杀了便是。” 郑经闻言,顿时面露惊讶之色,急忙说道:“主子,这样子会不会暴露了我们?咱们在此地的行动本就隐秘,若因这等事而暴露行迹,怕是会坏了大事。” 段晏舟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以为我们在这待了这么久,云家人当真毫无察觉吗?” 既然软的不行,那他就故意来一招打草惊蛇。 郑经思索片刻,又兴奋地说道:“不过那云家旁支小子确实张狂得令人看不顺眼,若能除之,也算为江州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段晏舟微微点头,目光深邃地说道:“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江州知州,到底会如何查这案子。” ------------ 第一卷 第149章 林启弑母 惠和在青州又苦苦等了六日,终于盼来了送信之人,可看到那孤零零的身影时,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李义青竟连一封信都未曾回复,只让这人带回了“抱歉”二字。 那天晚上,惠和失魂落魄地提着酒来找苏婉清。两人坐在院子里,月色清冷,洒在斑驳的石桌上,桌上的酒壶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惠和颤抖着手,斟满一杯酒,仰头便灌了下去,酒水顺着嘴角溢出,打湿了她的领口。苏婉清见状,也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愁绪。 不多时,两人便都有了醉意。惠和身为郡主,平日里的高贵端庄在这一刻被失恋的痛苦击得粉碎。她醉眼惺忪地站起身来,身形摇晃,手中紧紧握着酒杯,对着明月大声说道:“我乃堂堂郡主,这世间有什么样的男人我得不到?他李义青算什么,我以后绝对不可能再为他黯然神伤,我定能将他彻底忘却。” 可话刚落音,泪水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崩溃大哭起来。那哭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带着无尽的哀怨与不甘,惊得栖息在枝头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苏婉清也喝得有些踉跄,她努力稳住身形,伸手紧紧抱住惠和。看着惠和如此伤心,苏婉清的心中满是怜惜,思绪也有些恍惚,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梁静茹那首《分手快乐》的调子,便轻声哼唱起来。 惠和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了些,在酒精的作用下,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沉睡去,睡梦中还噘着嘴嘟囔着:“再也不要理他了,我堂堂君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两个女子相互依偎着坐在台阶上,惠和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苏婉清则轻轻闭着眼睛,哼唱着歌谣,微风拂过,她们的发丝轻轻飘动,这画面仿佛一幅静谧而又带着淡淡忧伤的画卷,被月光永远定格在了这方小小的庭院之中。 惠和前一日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之中,可第二天一大早,她便似换了个人一般,收拾好了所有的心情,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收拾行李物品。 只是在即将离开青州之前,她精心拟了一张名单,将青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罗列其上,而后逐个上门拜访。说是拜访,实则是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施加压力。 林妙捂着嘴笑道:“你们都不知道,我爹得知郡主要走之后,就开始让我娘拘着我,生怕我闯出什么祸事。结果郡主昨日去我家跟我爹聊了半个时辰,今日我出门的时候,我娘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赵瑶也噘嘴道:“还有我哥,前段时间整日对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郡主去了一趟,今日还问我出门要不要再多带些银子呢。” 众人听了,纷纷笑着打趣。有人说道:“郡主真好,走之前还帮我们把路都铺好,我们可要把书院看好,等着她回来。” 众人正笑闹成一团的时候,沈璃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众人将这些事情说与她听,沈璃也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却难以挤出一丝笑意。众人见她这般模样,不禁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璃这才缓缓说道:“你们都听说了吗?林启林公子,他出事了。” 林启可是大家的老熟人,大家立马关心到底怎么回事。 沈璃压低嗓音,仿若怕被旁人听了去,悄声道:“杀母未遂!” 此语一出,仿若平地惊雷,众人皆惊愕万分,以手掩口,不敢置信。“杀母未遂?这...这如何可能?” 恰于此时,惠和与苏婉清行至门口,乍闻此语,面上亦现惊色,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窥得震惊与疑惑。惠和莲步急移,趋近众人,急切问道:“林启?可是曾来帮衬咱们代课的那位林公子?” 沈璃轻点臻首,继而说道:“听闻是昨夜发的案子,林公子如今已被押解至大牢之中。似是对自身所犯之事供认不讳,我也是今早用膳时,听爹爹与哥哥谈及此事。” 林妙心直口快,当即脱口而出:“林公子瞧着怎会像是那般之人?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呐。且他在书院之时,对众人皆是极有耐心,便是对那最小的孩童亦是关怀备至,如何能做出此等事来?” 众人纷纷附和,皆言难以相信。 “我爹以前也见过林启公子,说他生性纯良,根本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可林公子亲自认了这罪行,如此一来,这案子怕是要就此定夺,难以翻案了。” 沈璃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众人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快跟我们说说。” 原来,林启自幼没了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和年长十岁的哥哥养大。如今哥哥在渝州经商定居,平常就林启和老母亲住在这宅子里。 昨夜,平静的夜晚突然被一阵惊恐的喊声打破。林启的母亲满脸青紫,衣衫凌乱,从院子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嘴里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把街坊邻居都吓了一跳。 大家赶紧跑过来,只见老太太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衣服也被扯破了,左臂受了伤,鲜血不停地流,把衣服都染红了一大片,头上还有个大口子,像是被什么重物砸的,样子十分狼狈。 众人顺着她哆哆嗦嗦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屋子里,林启正站在那儿,眼神呆滞,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刀刃上的血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吓人。林启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动不动。 大家都吓傻了,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林启制住,赶紧送到了衙门。衙门的差役们一看这是大案,不敢有丝毫耽搁,大半夜的就把知州从床上叫了起来。林知州连夜彻查此案,一番问询之下,从邻居以及林母的口中惊悉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真相。 原来,林启看似谦谦君子,实则私下里竟长期虐待自己的母亲。 平日里,邻居常常会听到从林家宅院里传出林母的悲泣声。每当关切询问时,林母却总是强颜欢笑,称自己无事。 偶尔,也能瞧见林母脸上带着或青或紫的伤痕,邻居们出于关心询问,林母也只是推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有一次,林母实在饥饿难耐,偷偷敲开了隔壁胖大婶的家门,哀求着能给她一点吃食。 胖大婶满心愤懑地说道:“他大哥每次回来都会留下许多银子,林母也是为了这个小儿子才迟迟不肯去渝州与大儿子共享天伦之乐,可这小子竟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娘。” 往昔,众人虽心中存疑,但念及是人家的家务事,且林母自己都未曾计较,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今日,林启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令人发指,简直不堪为人。 消息一经传开,在场之人无不义愤填膺,纷纷叫嚷着要将林启千刀万剐、斩首示众。 在大周,孝道为先,一个人连生育抚养自己的母亲都敢残害,这等恶行已然突破了众人的道德底线,激起了民愤。 沈璃说到此处,面上满是忧虑之色,轻声道:“此事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在青州传遍了,到那时,怕是所有人都会催促着我爹赶紧定罪判刑。” 众人听闻,皆面露惊惶与不解。 有人忍不住说道:“林启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平日里可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赵瑶则更为担忧,她蹙着眉头道:“他之前还在咱们这儿教过书,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书院啊?如今书院才刚刚起步,本就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若是因这事儿被人诟病,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心中所忧,也正是此点。 惠和与苏婉清却陷入沉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日林启带着糖果,无比耐心地哄着孩子们的模样,那般温柔和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如此恶行之人。 苏婉清眉头紧皱,问道:“那案发之后,林母可有说些什么?” 沈璃应道:“林母刚开始还想着帮林启隐瞒,可在公堂上,终究还是没能瞒住。她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平日里虽被小儿子虐待,却也默默忍受,没想到昨日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他喝多了酒便起了杀心,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怕是要命丧当场。即便如此,林母还一直在为林启求情。” 林妙有人闻言,不禁叹道:“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都要杀自己了,居然还为这样的人求情。” 惠和亦是眉心紧拧,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你们先别担心,我且去知州府问问。” 苏婉清赶忙跟在她身后,轻声唤道:“惠和,等等我。” 两人一同登上马车,马车缓缓前行,车内的惠和率先打破沉默,转头望向苏婉清问道:“阿清,我实在难以相信林启是那样的人,你觉得呢?” 苏婉清往日遇到此类情况,或许会习惯性地说出“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可此刻,看着惠和因这几日的事情而心情大起大落,又瞧着她那无比认真的模样,不禁微微浅笑,轻声说道:“你若不相信,那我亦不信。” 惠和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感动,随即展颜笑道:“阿清,你真好。” 惠和稍作停顿,又接着说道:“我是真觉得林公子不像是会做出那般恶行之人。我并非任性胡为,你也知晓,我与表哥在大理寺经办过不少案子,此次听沈璃所述之事,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只是一时又难以说清究竟是哪里出了差池。” 说着,她目光诚挚地看着苏婉清,“表哥曾言,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不然就算是皇爷爷的要求,他也不会每次都愿意带着我一同办案。” 苏婉清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与支持:“我相信你。待我们到了知州府,看看能否见一见林公子,若他果真有什么苦衷,抑或其中存在蹊跷之处,咱们定要全力帮他。” 她们来到衙门时,只见门口已聚集了众多百姓与读书人。 人群中一片喧嚣,众人叫嚷着:“此等恶行,实乃旷古未有!我青州之地,怎容这等恶徒存在?还请知州大人速速将其判处死罪,以正我青州风气!” 其间,有人趁机煽风点火,于逐名站在人群前列,扯着嗓子高喊:“听闻这林启,起初不过是殴打其母,哪晓得前段时日在女子学院任教数日后,竟愈发张狂,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如此之人,实在罪不容诛!”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眼神在人群中逡巡,试图激起众人更大的愤怒。 “这女子学院自开办以来,多少女子抛头露面,全然不顾我青州礼教!”他进而将矛头指向书院,“自从有了这家书院,多少户人家的女子心思都野了,不再安心于闺阁之中,整日只想着外出求学,这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越发高亢,引得周围百姓纷纷点头附和,众人的情绪愈发激动,要求关闭书院的呼声此起彼伏,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衙门则在这汹涌的民意浪潮中,显得愈发庄严肃穆且压力重重。 惠和听到他这番话,顿时气得俏脸涨红,差点就要当场下令派人去抓他。苏婉清赶忙拉住她,轻声说道:“你现在若派人抓他,他定会更加得意。你信不信,他正盼着我们如此行事呢。” 惠和咬着银牙,恨恨地说道:“这人怎么如此可恶,像条癞皮狗一般,死死咬住我们不放。” 苏婉清看着于逐名在人群中张狂的模样,心中也满是疑惑。 她此前也曾对这个人做过一番调查,知晓他出身寒门,虽有些许小心思,但上次的事情让他大败而归,按常理说,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 可偏偏今日他又出现在这里,还这般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支持。 ------------ 第一卷 第150章 林启认罪 苏婉清在人群中瞧见姜毅臣等人走近,姜毅臣朝她微微颔首示意这里自己来。 让她们先行离开。 姜毅臣身为书生,言行举止皆透着一股儒雅之气,他先是向于逐名拱手行礼,而后和声问道:“于兄,此案如今尚疑点重重,兄台却率众人在衙门之前肆意叫嚷,不知是何道理?” 于逐名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嘲讽回应:“姜兄,你我同出一学院,我知晓你与林启情谊深厚,可他这般不忠不孝之人,你竟还欲为其袒护?” 姜毅臣轻轻哼了一声,未多言语。 于逐名见他这般反应,以为他理亏,越发来劲:“如何?被我说中了吧,你们与那林启同流合污,实在有违圣贤之道。” 姜毅臣这才缓缓开口:“于兄莫要血口喷人,我相信知州大人定会明察秋毫,公正裁断,你这般行径,莫不是想扰乱司法,胁迫大人?” 于逐名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姜毅臣,你休要在此装模作样!” 姜毅臣不紧不慢地说道:“于兄,你我虽有分歧,但也应秉持理性,莫要失了读书人的风度。” 于逐名却冷哼道:“风度?与这等恶人有瓜葛之人,还配谈风度?” 姜毅臣依旧平静:“林启之事尚未定论,兄台如此笃定,未免太过草率。” 于逐名被他这副淡定模样气得不轻,大声道:“我知道你和林启关系好,还一同去女子学院教书,那地方岂是好的?” 姜毅臣只是淡淡回应:“去女子学院任教,旨在传播学识,有何不妥?” 一旁的孙启文实在受不了他们这文绉绉的对话了:“去女子学院教书怎么啦?去那教书就全是坏人了吗?那你小时候还尿床了呢,你现在还尿吗?” 这话说的全无逻辑,但实在好笑。 果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被带跑偏了,忍不住哄笑起来。 于逐名涨红了脸,指着孙启文:“粗俗!” 此时,苏婉清和惠和已转身从后门步入衙门。 衙门外已然闹翻了天,呼喊声、争辩声交织一片。 而衙门里面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相对安静且秩序井然。惠和与苏婉清被引至书房,林知州出来后,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 待惠和行礼完毕,林知州轻叹一声道:“下官知晓郡主此番来意,只是此案人证物证皆确凿无疑,那忤逆之徒亦已承认自己的罪行,恐怕这案子已无转机。” 惠和一听,眉头瞬间紧紧皱起,急切地问道:“林启为何会认罪?可是动了刑?” 林知州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凛,眸底闪过一丝不悦,却仍维持着恭敬的态度说道:“郡主明察,当时有诸多旁人在场看着审案,下官可未曾动他一根手指头。” 惠和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若未受刑,怎会如此轻易就认罪?” 眼见林知州嘴角微微下垂,似有不悦,苏婉清赶忙轻轻拉了拉惠和,示意她莫要再急言追问。 而后,苏婉清轻声说道:“林知州大人,小女子有一疑问,不知大人可否解惑?” 林知州自是知晓惠和郡主身边的苏婉清,且不说她在毓贤书院那场辩学中的表现,就是她一直跟在惠和郡主身边也足以让他重视。 当然他也早就打探清楚了苏婉清正是去年发现葛根的傲凝县主。 但苏婉清一直未在青州表明身份,他便也佯装不知,此刻只点头道:“苏姑娘请说。” 苏婉清微微抬头,目光诚挚而坚定地直视着林知州的眼睛,说道:“小女子只有一问,林大人,请问您真的相信林启会弑母吗?” 林知州叹息一声:“证据确凿,本官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苏婉清执拗地追问:“大人,小女子只想问,凭您办案的经验,您真的相信林启会弑母吗?”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探寻与执着,秀眉轻蹙,仿佛想要透过眼神看穿林知州内心的真实想法,那认真的模样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重了几分。 林知州迎着她的目光,久久沉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启唇,轻声吟诵起一首诗:“幽林深径掩柴扉,淡月清风伴我归。尘世纷纭皆过眼,此心长向白云飞。” 诵罢,他接着说道:“此诗乃前年秋闱之后,鹿鸣宴之上林启所题。当时本官就注意到了这个学子。林启虽然文章写得不如其他人惊艳,但观点纯善,特别是他的诗词,总给人一种通透之感,能写出这般词句之人,内心理应纯良。本官自是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但林启自己已经认罪,本官也没有办法。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是本官当年看走眼了吧。” 林知州脸上满是无奈。 苏婉清听后微微点头,思忖着这案子昨日就已经有了初步定论。若林知州真的笃定林启有罪,怕是早就写好折子,将定罪的文书发往京城了。毕竟这是一桩大案,迅速定案能够彰显整个大周对孝道的重视,也能尽快消除此案对青州的不良影响,使局面得以稳定。 可即便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林知州却依旧只是独自坐在书房,并未有所行动。这显然表明,他内心深处并不相信林启会做出此等恶行,同时也害怕自己误判,造成冤案。 正因如此,苏婉清才觉得尚有转机,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林知州大人,可否让我们去见一见林公子?” 林知州刚想摇头拒绝,开口说道:“天牢那地方环境恶劣,并非两位姑娘该去之处。” 惠和连忙接话:“大人不必担忧,大理寺的牢房我都不知去过多少回了,其中的规矩我都清楚。我只是想去探寻一番,究竟为何他会认罪。” 苏婉清也附和道:“林大人您也觉得他不像是那般之人,好歹给我们一次机会,说不定能发现些新的线索。” 林知州终究还是拗不过,点头应允了她们的请求。 惠和与苏婉清在狱卒的引领下,朝着大牢缓缓走去。 刚踏入大牢的通道,一股腐臭与潮湿的气息便扑鼻而来。四周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昏黄的火把在墙壁上摇曳不定,映照出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无数诡异的幽灵在舞动。 时不时传来犯人的痛苦呻吟与绝望呼喊,那声音在阴森的空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起初,有几个犯人看到惠和与苏婉清,他们头发蓬乱如杂草,衣衫褴褛且脏污不堪,身体消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头,面容憔悴枯槁,眼神中却满是急切与渴望。他们奋力伸出干瘦如柴的手臂,拉扯着惠和与苏婉清的衣角,嘴里不断呼喊着:“救命啊!救救我!” 那声音沙哑而又绝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在这时,牢头手中的鞭子如闪电般甩出,“啪”的一声脆响,鞭梢精准地落在那几个犯人身上,他们顿时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惠和将苏婉清护在身后,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随着牢头继续往深处走去,周围的环境渐渐有了变化。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的牢房看起来较为规整。 最后,停在了一间牢房前,与之前路过的那些脏乱差的牢房不同,这间牢房相对干净整洁。 牢房的地面虽然依旧是石板,但明显被打扫过,没有过多的杂物与污水。头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方形通风口,微弱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在地上洒下一小片光亮,勉强照亮了牢房内的一角。 牢房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角落里放置着一个破旧的陶制水罐。 显然林知州对他还是有些优待的。 林启身着囚衣,孤零零地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沧桑与疲惫,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与绝望。 惠和示意牢头把门打开,牢头面露迟疑之色。 惠和见状,提高了声音说道:“你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像是能伤到我本郡主的人吗?”牢头这才不情不愿地打开牢门,但仍紧紧跟在惠和身边,时刻警惕着。 林启看到她们进来,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沙哑地说道:“没想到郡主会来看我。” 惠和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林启眼神中闪过一丝忧伤,缓缓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是我做的。” 惠和皱起眉头,急切地说:“你放心,不管是谁陷害你,本郡主一定帮你讨回公道,抓住幕后黑手。你要跟本郡主说实话。” 林启却只是沉默,再次说道:“是我做的。” 惠和气得在牢房里来回踱步,两步之后,停下脚步,怒视着林启说道:“你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林启却只是低下头,不再理会惠和的质问,仿佛已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关心,只有那无尽的哀伤在他周身弥漫。 惠和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件事,外面现在把我们书院弄成什么样子了?” 林启终于抬起头,眼中有了一丝波动:“怎么还会影响到清澜书院?” 惠和见他不再是刚才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便接着说道:“自从你在书院教过那几日书后,那些人便说能进我们书院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今日于逐名还在衙门前拿此事大做文章,闹得不可开交。” 林启听后,有些气愤地说:“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怎可累及书院!” 他眉头紧皱,满是愧疚与懊恼,“也不怪他如此,自从书院建成,那些人便一直虎视眈眈,苦于抓不到把柄,如今我却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过去,他们自是会牢牢抓住。” 惠和坚定地说:“书院是我们的心血,本郡主绝不可能让任何人毁了它。所以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启却又低下头,陷入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都是我的错,若有需要,我愿出去向他们认错,只求他们不要牵连到夙愿和书院里的孩子们。” 苏婉清在一旁听着,见林启这般固执,也有些恼火了,她走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林启,说道:“林公子,你如此一味地认罪,可曾想过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你若是被冤枉,为何不反抗,却要白白牺牲自己,还连累他人?”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眼神中满是急切与疑惑,试图唤醒林启的理智,让他说出真相。 可谁料,林启听到这话后,愈发沉默了。无论惠和与苏婉清如何追问,他嘴里除了“对不起”,再无其他话语。到最后,林启甚至抱着自己的头,喃喃自语:“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我罪有应得,莫要再管我了。”那模样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将自己说得极为不堪。 惠和与苏婉清无奈,只得转身离开牢房。 见到林知州时,林知州看了看她们,显然已经猜到了结果,缓缓开口道:“老夫最多只能拖到明日,若没有新的证据,这定罪的折子就必须往上呈递了。” 苏婉清拱手行礼,说道:“多谢大人。” 惠和却仍气愤难平,对林知州说道:“大人,衙门门口那些闹事的人,您不管管吗?” 林知州无奈地摇摇头:“此事明显背后有人推动,若我贸然行动,只怕背后还有后招。” 惠和追问:“是谁在捣鬼?哪个小人敢在本郡主身后兴风作浪?”林知州只是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苏婉清再次向林知州表示感谢后,便拉着惠和准备离开。 惠和却一脸不解,问道:“你干嘛拉着我走?我还没问清楚呢!他一个堂堂知州,难道就任由他人如此嚣张,连衙门都被人左右,不敢去管?” 苏婉清看着她,轻声说道:“你真以为林大人他不知道吗?他定是有诸多顾虑,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惠和眼睛一瞪:“你的意思是...” 苏婉清点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翻案,否则怕是幕后之人还有后手。” ------------ 第一卷 第151章 查案 衙门口,于逐名和姜毅臣等诸多学子已然分成了两派。 一派义愤填膺,坚决要求即刻将林启定罪处死,并且要将那在他们眼中有伤风化的清澜书院关闭,以儆效尤;另一派则秉持公正之心,反复强调林启是否有罪尚未定论,不可贸然行事,清澜书院也不应遭受无妄之灾。 两派争执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喧闹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僵局之时,孙启文挺身而出,他眼睛瞪得滚圆,一步上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于逐名的眼睛,大声说道:“若是与林启有关的人都有罪的话,那至少从小看着林启长大的邻居是不是也要关起来?林启自小读书的私塾学堂,包括毓贤书院是不是也要统统关掉?” 于逐名顿时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指责他:“你这是强词夺理!毓贤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可如此类比?毓贤书院多年来培育了无数英才,你身为毓贤书院的学子,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对书院的敬重?” 孙启文却乐了,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林启在毓贤书院读书求学十载,在人家清澜书院就教了十天的书,你就要求关掉人家清澜书院,那你觉得合理吗?圣贤书是这样教你的吗?” 这一番话下来,江逸尘在一旁猛地察觉到,自己跟于逐名讲道理,往往只能落个棋逢对手的局面,谁也难以说服谁。 而孙启文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反而能让于逐名阵脚大乱。 于是他干脆退居幕后,让孙启文去正面应对于逐名。 果不其然,在孙启文的连番驳斥下,于逐名节节败退。 只因孙启文每提及清澜书院,于逐名就不管不顾地拿毓贤书院来反驳,却又总是被孙启文轻易地找到漏洞,驳得哑口无言,原本那嚣张的气焰也渐渐弱了下去,只能站在那里,满脸的不甘与愤懑,却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 苏婉清和惠和刚走出衙门,便瞧见萧逸风正靠在巷子口。待她们走近,萧逸风便迎了上来。 苏婉清目光平静,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萧逸风微微拱手,神色坦然:“猜到你们两人一会儿要去查案,一起吧。” 惠和眼珠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未等苏婉清回应,便急忙应道:“行,刚好我们也需要一个人保护。” 苏婉清轻轻瞥了惠和一眼,那眼神里有几分无奈与责备。 上了马车,惠和故意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苏婉清,调侃道:“小将军,萧逸风怎么追得这么紧呀?莫不是对咱们苏姑娘有什么特殊情愫,写了不少情书吧?” 苏婉清神色未改,只是语气坚定地说道:“莫要胡言。他不过是热心相助,在书院时,他免费过来当孩子们的武学老师,也只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并非你所想那般。” 惠和却不依不饶:“怎么可能不是?每次你出现,他那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呢。” 苏婉清眉头微皱,拿起马车上的一块糕点塞进惠和嘴里:“休得再乱语!” 惠和见她这般严肃,也不敢再言语,只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将口中的糕点慢慢嚼了起来。 马车缓缓前行,微风吹起车帘。 苏婉清望向马车外骑马的萧逸风,心中思绪纷纭。 她深知,自己女装出现后,告知萧逸风和孙启文自己不过是他们口中江兄的表妹,因表兄有急事所以当日便独自前来。 孙启文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萧逸风却不同。 自船上相识起,萧逸风便对自己充满好奇,她也隐隐觉得萧逸风或许已认出了自己。 苏婉清曾多次察觉到萧逸风偷偷看自己的目光,也正因如此,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意与他保持距离,刻意回避。 她明白,少年的骄傲让萧逸风不会轻易表露心意,而自己的回避,或许也让他有所察觉,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之间都很少交流。 没想到今日,他还是跟了过来。 ................................ 林启家所在的巷子名为清平巷。 当苏婉清等人乘坐的马车缓缓在清平巷巷口停下,车帘被轻轻掀起,苏婉清率先步下马车,目光冷静地打量着四周。惠和与萧逸风也相继而下。此时,巷口正有几个孩童在嬉笑玩耍,他们衣衫虽不华丽,却也整洁。 几个街坊正聚在那里闲聊。众人衣着朴素,皆是寻常百姓的模样,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什么。 苏婉清等人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请问林启的家在何处?” 那些人听闻,纷纷停下交谈,上下打量着他们。 一位体态圆润的胖大婶,似是这巷子里颇为热心之人,她微微歪着头,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惠和刚要表明自己的郡主身份,苏婉清却抢先一步说道:“我们是林启的远房亲戚,昨夜刚入城,心中担忧,所以前来慰问一下表姑母。” 众人见他们衣着不凡,身后还跟着护卫,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那胖大婶伸手指了指巷子里的一户人家,说道:“就是那一家。林大婶昨夜哭了一整晚,这会儿估计还没醒呢,早上我才给她送了一碗热粥,她吃了才睡下。” 苏婉清听到这话,心中思索片刻,便轻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不打扰表姑母了。” 说罢,她朝着那几个闲聊的街坊走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各位大叔大婶,我们对这里的事情还不太清楚,不知可否与我们讲讲?”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犹豫。苏婉清见状,又往前凑了一小步,微微抬头,眼神中满是诚恳与急切,说道:“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也好心里有个底,二表兄往日里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见众人面露疑惑之色,苏婉清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张口就来:“我也不瞒诸位了,我娘本想让我家还有一个堂姐与林启表兄结成连理。我外出归家路过青州,本打算替堂姐去探探情况,没想到竟听到了这般事情。所以想着定要把这个事情弄清楚了,回去才好给我娘和堂姐一个交代。” 那胖大婶率先开口,她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屑,说道:“姑娘,这事儿可真是吓人啊。林启那孩子,哼,就是外表看着挺乖巧的,可咱们做这么多年邻居的,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啊!”边说着,还边用手指了指林启家的方向。 旁边一位老者也附和着,他拄着拐杖,轻轻跺了跺地面,叹着气说道:“是啊,林大婶为了这个儿子,这些年受了多少罪,现在出了这事儿,可怎么是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苏婉清等人静静地听着,从他们的话语中捕捉着可能有用的信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用干枯的手指了指林家的屋子,声音沙哑地说道:“其实林启这孩子以前也是个好孩子,但也不知怎的,从去年开始,从去年夏季开始,就开始虐待他母亲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家就住在林婶子家隔壁。就去年夏季有一回,就听到林启在屋里和林婶子吵架,那动静可大了,后来林婶子还拉着他念叨‘是娘错了,娘错了’。 我们当时就觉得奇怪,没一会儿林启就黑着脸从屋里走了。第二天,林婶子出门的时候,双手都是伤,手心上面全是伤啊。我那时还关心了两句,可林婶子却不肯说林启一句坏话,一直说自己没事。”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妇人也赶忙接话道:“我有一日去林婶子家借东西,就瞧见林婶子脸上有伤,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问是怎么回事,林婶子只说是自己摔的。可哪能有那么巧,老是摔得脸上有伤啊。 还有一回,林婶子在我家跟我说了两句话,正说着呢,林启回来了。你们都没看到林婶子当时吓得脸色都变了,然后一直都在给林启解释说没跟我说什么,让他不要生气。”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满脸愤慨地说道:“还有啊,我听说有好几次,林启都让林婶子在家饿肚子。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他家在街坊邻居这儿,早就看不过眼了。林婶子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却落得这般下场,唉,真是作孽啊。”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数落着林启的不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气愤或同情的神色,仿佛都在为林婶子的遭遇而鸣不平。 惠和到底是跟着大理寺查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练就了一双敏锐的耳朵,一听众人的讲述,便觉出了些奇怪的地方。 她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问道:“所以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你们都没有人亲眼看到林启打林婶子吗?”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大妈撇撇嘴,满脸不屑地说道:“这还用亲眼看吗?林婶子身上那些伤那可是实打实的呀,每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模样能是假的吗?” 这时,一位大叔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说道:“当年啊,林启他大哥可是出息了,在渝州那边和一个商户搭上了关系,日子过得挺不错,就想着把林婶子接过去享享清福呢。 那时候林启刚被一个挺有名的大书院读书了,叫什么...哎呀,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名字了,反正就是个很厉害的书院。 林婶子担心林启一个人住在书院里会不习惯,放心不下这孩子呀,所以就不愿意去渝州,想着留下来照顾林启,让他能安心读书,也好享享天伦之乐。 可谁能想到,林启这孩子竟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像他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啊!” 说着,大叔还气愤地往地上跺了跺脚,满脸都是对林启的愤恨与鄙夷。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七嘴八舌地数落起林启的恶行来,那场面是越说越激动,一个个都恨不得能亲自去替林婶子讨个公道。 苏婉清见状,趁机问道昨夜到底是什么情况。 胖婶家就在林启家隔壁,她情绪激动地说道:“昨夜我和我老头子都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林婶子大叫救命。我们心里都清楚林启那孩子平时的德行,虽说他以前也有欺负林婶子的时候,但林婶子从来都没怎么样过呀。这次听那叫声就知道他下手极狠,我们心里能不着急吗?” 胖大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和老头子当即就爬起来,匆忙穿上衣服。就看见林婶子打开门,那模样可惨了,满头都是血,还捂着胳膊。她一看到我们,就朝着我们跑了过来。即便都这样了,林婶子还想着帮林启遮掩呢,要不是我反应快,摁住了我家那口子,不让他冲动行事,再和几位邻居壮着胆子进去的时候,好家伙,就看到林启那小子手中正拿着刀,浑身酒气,那场面真是吓人极了!” 听完昨夜的事情之后,苏婉清和惠和再次对视一眼。 这案子乍听下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对得上,可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让人难以言说的怪异感,仿佛平静的湖面下隐匿着汹涌的暗流,一些关键之处被巧妙地遮掩了起来。 他们又停留了一会儿,继续深入了解林启家的情况。 胖大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现在爆出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最起码救了你堂姐,没让她跳进这个火坑。唉,说起来,去年林启第一次动手打林婶子的时候,林婶子就和他大哥说过,想要把林启送到他大哥那儿去,毕竟在他们心里,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只是林启不肯走。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闹得满城风雨,真是作孽啊。”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苏婉清等人便朝着林启家走去,抬手敲响了林家的门。片刻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四十出头的婆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婆子头发只是松松挽起,几缕碎发零乱地垂落在脸侧,未施脂粉的面容带着些许生活的沧桑,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目光稍稍停留,便能发现她身着的衣裳虽款式寻常,布料却甚是讲究,上面细细绣着精致的花纹,尤其是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衣间跳跃。 “你们是?” ------------ 第一卷 第152章 线索 和那些善谈的街坊邻居不同,林母听闻他们是林启的朋友,起初神色还算平静,将二人迎入屋内。 可一旦苏婉清提及昨日之事,探寻蛛丝马迹时,林母瞬间变了脸色。她先是慌乱地猛力摇头,泪水如决堤般夺眶而出,嘴里不停地反复念叨着自己没有管教好孩子。 苏婉清与惠和赶忙轮番追问具体情形,然而林母只是泣不成声,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与自责的泥沼之中,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一星半点有用信息。 苏婉清和萧逸风迅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当下决定从宅子入手探寻线索。这是一座二进宅子,踏入前院,青石板路蜿蜒伸展,两侧不知名花卉悄然绽放,散发着淡淡幽香。 穿过前院回廊,步入正厅,厅内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光可鉴人,无声彰显着主人家一贯的整洁与利落。 东侧那间想必就是林启的书房。萧逸风上前推开书房门,“吱呀”一声,屋内明亮而整洁的景象映入眼帘。 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地上交织成一片片光影。靠墙书架上摆满各类书籍,儒家经典、诗词歌赋,一本本排列得规规矩矩,似在静静诉说主人对知识的炽热渴望。 书桌上,笔墨纸砚各归其位,一方砚台微微泛着墨色,仿佛主人刚刚搁笔不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虽非大家之作,笔触却流畅自然,满溢灵动之气,定是林启闲暇时的得意习作。 林启的屋子也极为简约。角落里,一张木床靠墙而设,床帏素净淡雅,被褥叠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 窗前小桌之上,一盏油灯静静伫立,旁边几本翻旧的书籍随意摊放,仿佛还残留着主人夜晚研读的痕迹。墙角不大的衣柜,衣物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主卧自是林母所居之处。屋内布置颇为朴素,正中央一张雕花大床稳稳安放,床帏略显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床边的梳妆台,台上几样简单梳妆用品摆放有序,一把木梳安然躺卧。衣柜靠墙而立,柜门紧闭,仿若在默默守护林母的私物。 就在二人欲走进主卧查看之际,林母忽然高声喝问:“你们在干什么?”话语未落,便已不顾惠和与萧逸风的阻拦,匆匆赶到他们面前,“你们到底是不是林启的朋友?怎能在屋子里面肆意乱转,这般毫无礼貌!” 说罢,全然不听二人解释,手臂用力一挥,将他们所有人径直往门外驱赶。 惠和顿时心中恼怒,向来只有自己对他人呼来喝去,何曾遭遇这般被人驱赶的境遇。 可她心底也清楚,此事万不可闹大,否则即便日后成功为林启翻案,也定会在旁人那里落下话柄,成为无穷隐患。 “啪”的一声,门重重关上,惠和气得在门口直跳脚,小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嘟囔着:“岂有此理,实在气人!” 巷子里那群邻居还在门口坐着聊天,瞧见苏婉清等人被林母赶出来,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苏婉清轻咳一声,圆场道:“婶娘还是太过伤心了。” 胖大婶听了,伸手拉着苏婉清的胳膊,叹口气说:“唉,你也别怪她。自家生的儿子出了这事儿,谁碰上能不闹心呐。” 苏婉清见缝插针,顺势拉着胖大婶的胳膊问道:“那您知道,平日里我家婶娘可有什么关系好、来往密切的人吗?我想去把他们找来,陪婶娘聊聊天,宽宽她的心。” 胖大婶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要说关系好的,也就是咱们这些街坊邻居了,平日里也没见她和谁格外亲近。”这时,旁边另一个人接话道:“之前不是说她还有个表哥吗?” 胖大婶点点头:“叫他来陪陪倒也行。他呀,是个木匠,在咱镇上那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之前林家的家具可都是他一手打造的,这些年对林家也颇为照顾。只是最近这一年多,来的次数明显少了。” 苏婉清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那这位表哥住在何处呢?” 胖大婶挠挠头:“好像是在镇东头,具体住址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他家门口有棵大槐树,挺好找的。” 苏婉清心中暗自记下,又与几位邻居寒暄了几句。 在马车上,惠和郡主微微皱着眉头,开始说出自己心中的看法: “阿清,我怀疑这林母根本就不是林启的亲生母亲。你可知,我之前在大理寺曾经办过类似的案子。有一位母亲,对外宣称孩子是自己亲生,可实际上是领养回来的。起初是因婆家施压,指责她未能生育儿子,她便领养了一个男孩。后来她自己生下了小儿子,便害怕这领养来的长子会抢夺小子的家产,于是就开始百般虐待那孩子,手段极其残忍,那孩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惠和郡主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继续说道: “你看这林母,言辞含糊不清,我刚刚询问她关于林启之事时,她只是一味哭泣自责,丝毫感受不到一位母亲对儿子应有的那种深切情感。她的表现实在太过可疑,我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林启的遭遇就和他的身世有关。我们必须要尽快查清楚这背后的真相,绝不能让林启平白无故蒙冤受屈。” 苏婉清还没说话,马车外的萧逸风若有所思地说道: “郡主的推断确实有几分道理。但若是林母并非亲生母亲,那林启的亲生父母又在何处?为何会将他交由林母抚养?” 郡主微微扬起下巴,自信满满地回应:“这自然是要查的。我刚刚已经让崔儿派人去查了,我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苏婉清看着她,只见惠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还未等苏婉清开口,惠和便说道:“你一问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关于林母的表哥,我也跟翠儿说了,很快就能够把这个人查个底朝天。” 说到这里,惠和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阿青,你是不是也觉得林启的亲生父母有可能是林母的表哥抱来的?” 苏婉清微微摇了摇头,其实她并不怀疑林启是不是林母的亲生儿子。毕竟林母在生林启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林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有必要为了家业再抱养一个儿子回来。 再者,今日邻居也都说了,林父去世之后,林母确实有一段时间非常艰难地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若林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以林母那日薄情的性子,应该早就把林启给卖了,也不会留到现在。 苏婉清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林母衣服上那朵刺绣的花,还有她站在主屋前突然将他们赶出去的样子,以及胖婶他们所说的话。 所有的线索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盘旋、交织,仿佛有什么关键的点就在眼前,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惠和郡主说:“阿清,你说一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林启为什么突然开始‘虐待’他母亲了呢?” 苏婉清脑子里正一团乱麻,被这问题一激,突然睁开眼,像是被点亮了思路一般: 是啊,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林母会突然间常常鼻青脸肿?又为何他的表哥会在那时起与她不再往来?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苏婉清目光中闪烁着疑惑与探究,似乎在努力将这些零散的线索拼凑起来,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框架。 根据胖大婶之前提供的线索,惠和郡主的人迅速行动,很快便将林母那个表哥的情况查了出来。 此人名为赵木,祖上三代均是青州赫赫有名的木匠,在城东头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木匠店铺。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资料显示他与林母之间竟无任何血缘亲戚关系。 赵木的家中情况也较为特殊,他的妻子因一场重病瘫痪在床多年,可他却不离不弃,独自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同时还要操持店铺的生意。 他的事迹在城中传为美谈,众人皆赞他是难得的好男人。 惠和郡主拿到这份资料时,也不禁感叹了一句:“这个男人还挺令人钦佩的,妻子瘫痪在床七年之久,他竟能始终坚守,悉心照料,着实不易。” 只是在大理寺多年的经历让惠和郡主练就了敏锐的直觉,下一秒她就立即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说道: “阿清,你说这个赵启和林母是不是有一些什么别样的关系啊?” 苏婉清心中亦是如此想法,看着惠和那一双亮晶晶满是好奇与探究欲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你想怎么做?” 惠和郡主狡黠一笑,回道: “自然是直接去问问当事人了。” 说罢,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揭开这背后隐藏的秘密,全然不顾可能会遭遇的阻碍与未知的风险,只一心想要探寻真相,解开林启案件背后的重重谜团。 .............................. 衙门口,于逐名一脸执拗地席地而坐。 从晨曦微露直至烈日高悬,说不赢,他就静坐示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孙启文今日讲道理,讲出了自信,眼神中透着一股疯癫与执着,你坐我也坐,还就坐在于逐名仅两寸的位置。 起初,周围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交头接耳,对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毒,众人的好奇心也渐渐被消磨,陆续散去了。 就在于逐名,静坐之时,衙门那厚重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 孙启文好奇地凑上前询问衙役:“这是怎么回事啊?” 衙役高声回道:“知州大人要当堂审理昨日林启弑母一案,你们若要看,可在外面候着。” 百姓们立即奔走相告,于逐名冷笑一声,这招果然有用! 只要今日林启被定罪了,日后在众人眼里提到这些,自己就还会有一个不畏强权的那个称号。 孙启文则是有些糟心了,这案子如此迅速地被提审,林启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刻钟后,衙门之内,大堂庄严肃穆。堂前的空地宽阔而平整,两侧摆放着威严的衙役,他们手持水火棍,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大堂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写有“明镜高悬”的匾额,那四个大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公正与威严。 知州林大人身着官服,头戴官帽,步伐沉稳地从后堂走上前来。随着衙役们齐声高喊“威——武——”,那声音响彻整个大堂,林知州缓缓在公案后落坐,目光扫视全场,开始审理此案。 堂外的百姓们虽站在远处,却也都伸长了脖子,努力想要看清堂内的情形,时不时还低声议论几句,整个衙门口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好奇的氛围。 林知州端坐于公案之后,面容冷峻,目光威严地扫视一圈大堂。见众人皆已就绪,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瞬间让四周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林知州沉声道:“关于昨日,在本州管辖区域出现了一桩忤逆不孝、弑母的惨案。我青州向来民风淳朴,此等恶行实乃罕见,本官极为重视。今日,便当着诸位乡亲的面审理此案。来人,带嫌犯!” 衙役们齐声应和,不一会儿,林启便被带了上来。他面容憔悴,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倔强,身上的衣衫略显凌乱,发丝也有些许杂乱。 被押解着走向大堂中央时,身后的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愤怒地高呼:“杀了这个不孝子!” “这种人绝不能轻饶!”各种谩骂声此起彼伏。 苏婉清和惠和躲在衙门外人群后的角落处,悄悄观察着这一切。苏婉清心中暗自思忖,林知州看起来是个颇具威严的官员,虽百姓们情绪激动,但并未出现如电视剧中那般扔菜叶子等混乱场景。 林知州接着传唤了林家的邻居,师爷也就站起来然后将和邻居一起把昨夜的事情,陈述了一遍。 随着众人对林启“弑母”一事的声讨,叫骂林启的声音越发高涨,整个大堂喧闹得如同嘈杂的集市。 林知州面色一沉,猛拍惊堂木,怒喝道:“公堂之上,自有本官评判,难道还要你们来指手画脚不成?” 这一声怒喝仿若惊雷,瞬间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下面的人顿时不敢作声,大堂内鸦雀无声,唯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可闻。 林知州声音如洪:“来人,带受害人林启之母!” ------------ 第一卷 第153章 升堂 不多时,林母被衙役搀扶着缓缓走上堂来。她身形瘦弱,脚步虚浮,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面容憔悴不堪,双眼红肿,泪水仍在不停地流淌,浸湿了胸前的衣衫。 林母一入大堂,便径直朝着林知州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虽未发一言,只是一味地哭哭啼啼,但那悲戚的模样却让众人不禁浮想联翩,仿佛已经认定了她就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 林知州目光威严地注视着林母,待她稍稍平静后,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林氏,你且如实道来,你身上的伤,确实是你儿林启所为,对吧?” 林母闻言,像是被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哭声愈发悲切。 她拼命地摇头,额头不停地磕在地上,哀求道:“大人,求求您放了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我...我也没有死,求求大人饶了他这一次。”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摇头叹息,交头接耳。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都被孩子打成这样了,却还在维护着他。”“这林启也太狠了,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下如此毒手。” 一时间,对林启的讨伐声如潮水般涌起,众人皆义愤填膺,认为林启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绝不能轻饶。 林知州令人传召证人,上来的皆是林启的邻居。他们逐一将昨夜发生之事,以及近一年来林启如何虐待其母亲的情形详细诉说了一遍。 胖大婶还不禁感叹道:“林母为了儿子受尽了委屈,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却遭此般对待,实在令人心寒。” 言罢,又转向林启,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莫要再执迷不悟,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吧,莫要再让你母亲伤心难过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林启的“恶行”一一揭露,堂下百姓听了,更是对林启怒目而视,纷纷指责其大逆不道,要求知州大人严惩不贷。 而林知州则坐在公案后,面色凝重,一边听着众人的陈述,一边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和反应。 林启被衙役押解着最后走上堂来。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虽带着几分青涩,却透着一股倔强。一入大堂,他的目光便急切地投向母亲所在之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然而林母却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迅速转头,不愿与他对视。众人见此情形,皆以为是林母被林启此前的恶行吓得心有余悸。 林启看到林母转头的那一刻,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颓废地低下了头,缓缓收回了视线。 林知州目光如炬,直视林启,大声问道:“林启,你可认罪?你平日虐待生母,昨日更是妄图杀母,对此你可有话说?” 林启沉默片刻,缓缓垂下头,低声道:“我认罪。” 堂下百姓听闻,顿时群情激愤,高呼着:“杀了他!杀了这个不孝子!”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整个大堂仿佛都要被这愤怒的呼喊震塌。 就在此时,林知州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巨响,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林知州面色严肃,沉声道:“此案并非你说认罪便能定罪,来人,带证人赵木!” 此语一出,林母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恐之色,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林启见状,急忙朝着林知州磕头,额头上很快便红肿一片,他哀求道:“大人,不要!大人,我愿意认罪,求您莫要再追查!” 台下百姓原本对林知州还要继续追查之事颇为不服,可看到林启如此慌张地认罪,也都心中疑惑,暂时不再作声,皆想看看这林知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很快,一位四五十岁、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被衙役带了上来,此人便是赵木。林知州先看向台下林启的邻居们,问道:“你们可认识此人?” 胖婶率先回应:“认识,这是赵木匠。” 林知州接着问:“你们如何认识此人的?”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赵木匠是林母的表兄,这些年时常过来帮忙,他们孤儿寡母的,多亏了赵木匠的照应。” 林知州忽然提高声音,目光如刀般刺向林母:“林王氏,你确定此人是你表兄吗?” 林母的脸上满是慌乱,眼神闪躲,小声嗫嚅道:“回大人,此人确实是我表兄。” 林知州转而望向赵木,厉声道:“赵木,你可能认识这个表妹?” 赵木看似镇定地跪在堂下,说道:“小人只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所以多帮助了一些,其余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林知州加大了威压,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她的表兄?” 赵木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林知州的逼视下,他终于低下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此语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仿佛炸开了锅。林启的邻居们也都面面相觑,满脸惊愕。 这些年来,赵木对林家关怀备至,大家都认定他是林母的表兄,怎么如今却矢口否认? 林知州又声色俱厉地问道:“既然你们不是表兄妹的关系,那为何这么多年你对他们母子三人关怀备至?你还不如实交代!” 赵木只是一味地声称自己只是出于同情,绝无其他缘由。林知州怒道:“你还不说实话?”随即下令衙役对赵木施以杖刑。几板子下去,赵木虽疼得冷汗直流,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林母在一旁看着,面露不忍之色,吓得哭了出来。林知州见状,冷哼一声:“倒是嘴硬。”随后便停止了行刑,转而传召新的证人。 当这一次的证人现身大堂时,在场众人皆惊,林母更是惊呼:“威儿,你回来了?” 原来,此人竟是林母的长子林威,他早已定居在禹州,每年仅回来一两次。 林威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大堂,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林母,却一言不发,而后向林知州行礼参拜。 林知州向众人说明了林威的身份后,便直视着林威问道:“林威,你可认识这个赵木?” 林威微微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又掷地有声地说道:“此人是与我母亲有私情之人。”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如沸水般沸腾起来。林母大惊失色,慌乱地大声喊道:“威儿,你说什么?”说着便欲起身冲向林威,却被衙役迅速拦了下来。 林威仿若未闻林母的呼喊,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林母又将矛头指向林启,质问道:“是不是你对着威儿胡说八道的?是不是你?” 林启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中满是悲凉,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林母仍不罢休,继续对着他骂道:“你这不孝子,怎能如此污蔑你的母亲?” 林启的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一年前。那时,他偶然撞破了母亲与赵木之间的私情,他们惊慌失措地祈求自己保密,并承诺从此不再往来。 自那之后,母亲起初对自己格外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一碰就碎的瓷器,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做了一点事惹自己不痛快。 可后来,当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娘,过去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之后,母亲就变了。在家里对自己爱答不理,还时常身上带着伤,每次问她,她都说是不小心摔的。 自己去女子学院教书后,认真反省,想到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母亲二十岁守寡至今,自己和哥哥都已长大,是该让母亲开始新的生活了。 于是,他主动去找赵木匠,心想若他们真心相爱,成全他们也无妨。可那时他才发现赵木匠家中有瘫痪的妻子,赵木匠也明确拒绝了,说不会放弃自己的妻子和现在的生活。 从那之后,林启不再提及此事,反而越发对母亲好了。 就在昨日,自己回去时母亲准备了小酒和菜,说母子俩好久没静下心来聊聊了。他当时心里很高兴,多喝了几杯,却没想到再次醒来,手边竟是一把带血的刀。 他刚恍惚记得捡起刀,邻居们就涌了上来,说自己是个要杀母亲的怪物。刚开始他还争辩,可看到母亲那故意引导众人的样子,刹那间,他什么都懂了。 原来,真正想要自己这条命的人是母亲。既然她如此决绝,那自己就遂了她的愿吧。 于是,他认了,全部都认了,心如死灰,只觉世间再无留恋之处。 此刻的林母与最初在众人面前那副慈爱、柔弱的慈母形象简直判若两人,百姓们见状,皆在台下窃窃私语,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议论纷纷。 林知州见场面失控,大喝一声:“肃静!”大堂内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知州又问林威:“你刚刚说你母亲与赵木有私情,你是如何得知?” 林威缓缓道来:“三年前,我回家,深夜路过母亲房间,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那种私密之事让我实在难以说出口。我只想着把母亲和弟弟接到禹州,远离此地,可母亲执意不肯。” “我因知晓母亲守寡多年将我们拉扯大的不易,面对此事心中满是羞愧,又无人可倾诉,无奈之下才返回禹州定居,只盼母亲能有所收敛。” 在那个时代,女子名节被极为看重,林母与赵木有私情之事被揭露,舆论风向立即转变,众人纷纷议论:“难怪林启要杀母亲,要是我娘这般不守妇道,我也没脸见人了。” 林母最大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她瘫坐在地,面容颓废。 她之所以敢对林启如此,是因为一直以为还有大儿子可以依靠,却没想到林威早在三年前就洞悉一切,这也解释了为何他这几年回来得越来越少,且每次回来都寡言少语。 随后,私情之事已被林威当众说出,赵木无奈之下也只能当众承认。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我和林王氏早已断了往来。前段时日,林启来找我,说若是我与他母亲真心相爱,甚至让我去他家提亲,他都愿意成全。我当时也向他保证,不会再与林王氏有任何纠葛。” 林母听到这话,整个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启。 她的心中思绪万千,自从那日被小儿子撞破私情起,从最初的害怕被揭露,到担忧事情败露后的种种后果而纠结,再到事情逐渐传开后的惊恐,又因林启知晓秘密而对他心怀忌惮,而后转为羞愧,觉得自己多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而每当看到小儿子时,那种难受的感觉便涌上心头,一想到那日林启发现自己丑事时的眼神,那满是震惊与失望的目光,她就觉得自己多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仿佛都成了一场空,心中满是不甘与懊悔。 可如今,知晓了林启竟有如此举动,她的内心彻底被触动,这一刻,林母真的从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羞愧之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为对林启的误解与伤害。 林知州对林威说道:“即使你母亲与赵木有私情,也不能说明林启没有弑母之举,你可有其他证据?” 林威无奈地摇头:“我没有证据,只是我绝不相信弟弟会做出此等恶行。” 惠和看着眼前的场景,转头轻声问苏婉清:“阿清,你说那样的母亲真的会良心发现吗?” 苏婉清微微摇头,面露无奈之色:“我也不清楚。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林母和林启两人,如今他们都认定林启是凶手,旁人实在难以找到更多确凿证据。” “林启此刻已是心如死灰,对母亲的指控毫无反抗之意,一切都听之任之。” “眼下唯有寄希望于林母在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她与赵木的私情被撕开后,能看到林启对她的维护,从而被触动心底的那一丝慈母之心,或许这样才能救下林启的性命。” 前堂,林知州思索片刻后说道:“若无更新的证据,此案只能维持原判,林启弑母罪名成立,将押入大牢,等候秋后处斩。” 就在这时,林母像是突然从混沌中惊醒,高呼:“大人冤枉!冤枉啊! ------------ 第一卷 第154章 失踪 林妙蹦蹦跳跳地一进议事厅,就冲着众人调笑道:“郡主,林公子又来报道了。” 众人一听,皆露出了揶揄的笑容。惠和原本并未在意,可被众人这一笑,脸上忽然间一红,急忙说道:“笑什么呢,人家就是过来感谢我的。” 众人捂着嘴,齐声应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郡主心善,把林公子的性命救了回来,林公子来感谢一下郡主罢了。” 赵瑶却佯装不懂,眨着古灵精怪的眼睛问道:“可是,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林公子为什么还日日都要来感谢呀?好奇怪哦。” 林妙歪着头说:“什么谢要感谢半个多月,每日都到咱们学院里面来帮忙的。” 惠和一听,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佯装恼怒道:“好啊,你们居然还敢嘲笑我,看我不抓到你们。” 说罢,便张牙舞爪地朝着众人扑去,众人嬉笑闪躲,一时间,议事厅里热闹非凡,众人你追我赶,玩闹成一团。 半个月前,林启的案子终于落下了帷幕。原来竟是林母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因林母年事已高,又有郡主求情,最终仅判了两年。惠和不忍林启忧心,便向林知州请求,为林母安排了一个单间,还让林启能时常去探望。 林启对此心存感激,几乎日日都到书院里面来报到。久而久之,众人便从这频繁的往来中寻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私下里也开始悄悄议论起林启与郡主之间是否有着别样的情愫。 苏清见惠和这段时间的转变也觉得挺好。 此前因林启的事情,书院受到了一些影响,惠和留下来整顿了半个月。 在此期间,还一同揪出了在于逐名背后捣鬼之人,竟是叶秋夫子。叶秋夫子曾承诺于逐名,只要她败坏书院名声,便收她入门做亲传弟子。 原来,叶秋夫子一直看不惯书院搞医女教学,还教授女子知识,认为这有违常理。此事被揭发后,叶秋夫子名声一落千丈。 惠和与林启见面时,林启显得有些拘谨,眼神中却透着对惠和的感激与情谊。 惠和对他说道:“我要走了,要回京城了,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林启脸上闪过一丝颓废,但仍说道:“祝郡主一路顺风。” 惠和与他说完后,在回来的路上迎面撞上了苏婉清。 苏婉清看着惠和耷拉着的脸,打趣道:“怎么,舍不得人家?” 惠和急忙辩解:“怎么可能,我又不喜欢他,喜欢的也不是他。” 苏婉清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心里明白,无论是林启还是惠和,他们的感情之路都太过艰难,所以她也没有多劝。 惠和又问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回京城吗?” 苏婉清摇了摇头,这是第一个书院,她必须在这里看着它好好发展,看着它开第二个、第三个。 而且那个人也还在江南,她好久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 她有些担心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苏婉清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段晏舟失踪了! ........................ 苏婉清是从魏兵、葛远口中得知消息的。 段晏舟前往江州之后,以往几乎每隔三到五天便会给她来信,可这次距离上次来信已足足十日,苏婉清却未收到只言片语,心中满是焦虑与不安。而这日又逢惠和即将明日离去,种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 晚上,苏婉清将魏兵和葛远唤至跟前。她直视着二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要去江州。” 魏兵和葛远听到这话,皆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魏兵率先开口,强装镇定道:“姑娘,江州那边一切安好,主子给您的信这几日就该到了,您不必担忧。” 葛远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苏婉清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缓缓问道:“江州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兵和葛远对视一眼,连忙摇头,魏兵说道:“姑娘,我们真的不知道,江州应该没什么异常情况。” 苏婉清嘴角轻轻上扬,似是看穿了他们的谎言,继续说道:“那你们准备准备,后日我们出发去江州。” 这下,魏兵和葛远彻底急了。他们深知苏婉清此去江州必定危险重重,而且主子临行前千叮万嘱要他们照顾好苏姑娘,绝不能让她陷入险境。 魏兵急忙上前一步,劝阻道:“姑娘,不可啊,您不能去江州。主子肯定不希望您涉险,信很快就会到的,您就在这儿安心等候吧。” 葛远也赶忙说道:“是啊,姑娘,江州是云家的势力范围,我们也不清楚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您去了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如何向主子交代啊。” 苏婉清看着他们焦急的模样,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她提高了声音,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魏兵和葛远面露难色,又一次对视后,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魏兵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说道:“姑娘,主子已经失踪五日有余了。” 苏婉清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声音却冷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魏兵缓缓讲述:“我们具体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前段时间,主子派人杀了云州小云家的一个小辈,之后,我们在江州的一些据点遭遇了袭击,不过后来那些袭击都停止了。可前几日,主子发现他们暗中准备了一艘大船,心中起疑,便带着人悄悄上去查看了。” 苏婉清追问:“他怀疑什么?” 魏兵和葛远皆摇头表示不知,葛远说道:“我们一直守在姑娘身边,不清楚详情也正常,或许万通小哥能知晓一些。” 其实魏兵和葛远内心极为担忧段晏舟的安危,他们也想立刻前往江州寻找主子,但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吩咐,要确保苏婉清的安全。 苏婉清得知这些情况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收拾东西,明日送完郡主之后,即刻起身去江州。” 葛远赶忙阻拦道:“姑娘,现在不如我先去信给万通小哥问问情况,江州毕竟是云家的地盘,您贸然前去实在太危险了。” 然而苏婉清态度坚决,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的决心,仿佛任何劝阻都无法改变她前往江州探寻段晏舟下落的决心。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柔和的光线洒在书院的庭院中,为即将到来的送别添上了一丝静谧与惆怅。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郡主的离去而低吟。 惠和郡主即将踏上归京的路途,众人皆来送行。 赵瑶和林妙紧紧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周围的人纷纷说道:“郡主,你一定要回来,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常回来看看。”声音里满是不舍与眷恋。 惠和的眼眶也微微湿润了,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安慰大家,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林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沈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声提醒惠和:“郡主,还有一个人想跟你告别,你想不想见他?”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林启。惠和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让他过来。 林启缓缓走上前,目光中满是不舍,他看着惠和,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惠和坦然地说道:“林公子,记得好好读书,等明年春闱的时候,若来京城,记得告知我一声。” 林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我答应你。”惠和愣了愣,她本只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林启如此认真。 惠和转而拉着苏婉清的手,说道:“我不在,你可要把这里看好了。” 苏婉清轻轻帮她整理了一下发丝,温柔地说:“知道了,肯定能让我们的郡主大人满意。” 两人相视一笑,这笑容里饱含着深厚的友情与依依惜别之情。 苏婉清又轻声叮嘱:“你回去帮忙看看我娘。对了,你是偷跑出来的,若长公主不开心,记得要哄一哄。” 惠和打趣道:“没说几句,你就像那些嬷嬷一样啰嗦了。” 苏婉清气得轻轻拍了她一下。 此时,车夫高喊:“郡主,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不然要迟到了。” 惠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向众人挥手告别,然后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惠和坐在车内,透过车窗向大家挥手,直至众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在视线中,唯有那淡淡的离愁别绪,还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送完惠和郡主,苏婉清也登上了马车。 赵瑶撅着嘴,满脸不舍地说道:“苏姐姐,连你也走了,这书院可就没那么热闹了。” 苏婉清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笑着安慰:“我只是去一趟江州,没几日就回来了。” 林妙在一旁说道:“好了,你们别再这样了,耽搁了时间。” 众人这才缓缓松开了拉着苏婉清的手。 赵瑶仍不罢休,又一次叮嘱道:“苏姐姐,一定要早点回来呀。” ............................. 江州,一座临海而居的大城,与福建相距甚近。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本就有着较为繁荣的海上贸易。 多年来,江州的发展虽算不上迅猛惊人,但也一直平稳向前。 然而直至去年云家的崛起,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波澜,整个江州的商业格局都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苏婉清进入江州城后,与万通聊起城中诸事,目光随意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景象。 忽然,她瞧见一家商铺前人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蜿蜒曲折,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苏婉清叫停了马车,仔细端详起那家商铺,只见店面上醒目地写着“云氏玻璃”几个大字。 马车外的万通见状,解释道:“姑娘,这凡是排着这般长队的商铺,基本上都是云家的产业。云家的玻璃自推出以来,大受欢迎。” 苏婉清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玻璃不是早就有了吗?为何此处还会排这么长队?” 万通耐心地解答:“姑娘有所不知,云家玻璃每日产量有限。小块的玻璃虽说可以随意购买,但若是大块的玻璃,还需要派人上门去测量尺寸,精心定制。 如今这江州城里,许多富贵人家都想把家中的窗户都换成玻璃,既美观又明亮,所以这玻璃每日都是供不应求。” 苏婉清心中暗自思索,拿不准这究竟是云家故意为之的营销策略,还是其产量真的难以满足需求。 她又看了一眼那“云氏玻璃”的招牌,放下马车帘,对着外面说道:“走吧。” 随后,他们抵达了皇城司在此处的一处据点。万通这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详细诉说。 约二十天前,在江州的调查陷入僵局,长时间毫无突破。 他们打算杀云家一个小辈。 这年轻人被擒后,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气焰嚣张,大放厥词,口出狂言威胁众人,声称若是动他,就让倭寇将会血洗众人全家。 段晏舟闻言眼神一凛,二话不说,当场直接挥刀砍掉了他一只手,随后冷冷问道:“为何如此说?” 那小辈痛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但仍强装镇定。 在段晏舟冰冷的注视下,他才哆哆嗦嗦地说道,三年前云家就开始让他的父亲每日往海上的一座岛输送物资。岛上住着海鲨帮的成员。 段晏舟听闻,握着匕首逼近那小辈,匕首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低沉地说道:“那你怎会说和倭寇有关系?” 那小辈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眼中满是恐惧,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结结巴巴地说,一年前跟着父亲去岛上送物资的时候,因闲着无聊在岛上转悠,看到岛上有不少人穿着倭寇的服装,他们的兵器样式也极具倭寇特色,只是奇怪的是他们都说着大周的语言。 段晏舟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面无表情,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个小辈的性命。 半个月转瞬即逝。 在深入调查云家事宜时,他们发现云家往常往海上输送物资的那条船,前几日又有起航的迹象。 段燕舟当机立断,决定与郑经一同伪装成船员,悄悄登上了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 第一卷 第155章 嚣张 苏婉清急忙问道:“可有打听到云家的这条船,一般多长时间就会回来?” 万通赶忙回应:“姑娘,已经打听过了,通常三日便会归航。” 苏婉清听闻,心中一沉,喃喃道:“可如今已经过去了五日,到明日便是六日了,却依旧毫无消息。” 她眉心紧蹙,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心中的担忧如汹涌的潮水,不断翻涌。 她深知,若是在陆地之上,无论身处何方,总归有迹可循,尚有希望寻得。 可这是茫茫大海,无边无际,一旦遭遇不测,真可谓是九死一生。 苏婉清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夜凉如水,万通安排苏婉清在段晏舟的隔壁房间住下。 苏婉清心绪难宁,不由自主地推开了段晏舟的房门。屋内静谧,她缓缓踱步,目光被一排书架所吸引。她随意地翻开一本书,却发现是一本熟悉的《昭阳公主》。 万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这些书都是主子的。每次您有新作问世,他都会派人第一时间取来。” 苏婉清放眼望去,只见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满满当当摆放的皆是她的作品。 她心中好奇,不禁问道:“为何还要买?我的原稿不都给他了吗?只要让别人在誊抄的时候给他留一份不就好了。” 万通轻轻摇头,无奈地说:“我也不懂,主子就是这般行事。” 苏婉清微微抬头,看到摆在书案一角的一个兔子灯。 万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上次主子在集市看到了,不知怎的就买了下来。这兔子灯制作略显粗糙。” 说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子,当着苏婉清的面打开,“主子前段时日,甚至还开始找匠人学习雕刻兔子。” 苏婉清瞄了一眼匣子里面,只见摆放着各种雕刻工具,还有一些已经成型的兔子。有的兔子形态怪异,耳朵长短不一,眼睛一大一小,身体比例失调;但有的却已颇具模样,线条流畅,模样乖巧。 万通继续说道:“主子说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刻出漂亮的兔子,还说下一次要让我们给他找一块上好的紫檀木,他要亲手雕刻一个大兔子。” 说着,万通的双眼泛红,鼻音也渐渐加重,他赶忙说道:“小人失态了,还请姑娘见谅。”说完便先行退下。 苏婉清拿起匣子里面最丑的两个兔子,瘪了瘪嘴,轻声说道:“真的好丑。” 话虽如此,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她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感,原本清冷的面容此刻也因这诸多思绪而显得柔和许多。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段晏舟的身影,想象着他专注地阅读自己的作品,认真地学习雕刻兔子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他的担忧与牵挂也愈发深沉。 .......................... 苏婉清毕竟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长久左右之人,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细细思量当下的局势。 云家到如今都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而且他们的船也按时返航了。这很有可能意味着,云家到现在为止并不知道段晏舟他们跟着上了船。 又或者是说,他们在船上被发现之后,云家之人判定他们不会造成什么威胁,所以才按原计划离开。 按照之前所了解到的,云家每个月都会去送物资,如此算来,距离下一次送物资还有 25天,可到那时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了。 苏婉清立刻让人找来江州一带的地域图,她想找到一个距离江州码头一天内能够到达的岛屿,以便探寻线索,然而可惜的是,一直未能找到。大周对于沿海岛屿的绘制实在是太过粗略,港口周边的信息也极为匮乏。 紧接着,苏婉清迅速安排了一系列事情。 其一,派人在百姓当中暗中查探,搜集一切有关海鲨帮的信息; 其二,招募水性极佳的能手,向他们打听江州附近的岛屿情况; 其三,想办法联系上朝廷派往福建的钦差,将此处的情况告知于他; 其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去打听云家小姐的行踪。 她深知,在这复杂的局面中,多一份信息便多一份把握,或许从云家小姐那里能够找到一些关键的突破点。 能跟着段晏舟一路到江州这边来的人自然也都不是酒囊饭袋。 苏婉清许多要求几乎刚一吩咐下去,当场就已经有人过来汇报,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在着手查探了。 他们收集到的关于海鲨帮的信息如下: 海鲨帮大约在十年前出现在江州,起初只是一伙贼人,在江州当地算是一个小帮派。 后来因犯了事,便逃离了江州。 直到七年前,因某件事情又被发现踪迹。 这些年,他们倒也从未到江州来找麻烦,江州这边的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鲨帮的帮主名叫赵海,当年本是港口扛沙包的苦力,因常年遭受他人欺负,心中积怨,便慢慢组建起了一个小帮派。 在一次抢地盘的争斗中,失手杀了人,而后便带着手下逃离了江州,在海上漂泊,逐渐发展成如今的海鲨帮。 苏婉清听到七年前这个时间点时,微微眯起了眼睛,问道:“据我所知,七年前正是云家遭遇变故之时。云二姑娘的父亲和兄长在一场山匪袭击里不幸丢了性命,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万通连忙回应:“姑娘,这正是我想要禀报的。外面虽传言是被山匪袭击,但江州的人都知道,他们云家的人是出海做生意,而后一去不回的。” 苏婉清追问道:“怎么回事?” 万通接着说道:“云家在制墨、造纸与木雕这三样技艺上都很出色。先帝在位时,朝廷严禁与他国进行海上贸易往来,但当今圣上登基后,这项命令松动了许多。 前些年,云家一直与海外暗中交易,谋取厚利。 却不想七年前,出海的队伍遭遇不测,云二姑娘这才担起了家中的重担。” 苏婉清微微皱眉,神色间透着一丝疑惑与凝重,喃喃道:“这云二小姐也有些奇怪,既然她的父兄都是在海上出事的,为何她还会从三年前开始与海鲨帮有所牵扯?难道是在更早之前就与他们有往来?” 此时,万通前来回复:“姑娘,我们已经向江州这边的人仔细打听过了。只是这边的水手大多是富户人家圈养的,我们都是外来生面孔,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只知晓在一天航程能到的岛有很多,但具体是哪一个却不清楚,仅得知在西北方向的岛上似乎有一个老水手,据说之前在那岛上见过可疑之人,只是他不敢深入,便又折返回来了。” 苏婉清略一思索,决然道:“明日我亲自去见一下那个人。” 但可惜的是第二天,当万通带着苏婉清赶到那个老水手家中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苏婉清心中一沉,赶忙询问其邻居。 邻居心有余悸地说道:“昨日也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之人,径直闯进他家,不由分说地就把所有人都强行带走了。我们当时躲在屋里不敢出声,透过门缝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拖走。”邻居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仍对昨日的场景心有余悸。 万通听后,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看来云家已经发现了我们在打听海鲨帮的事,这是故意给我们的下马威。” 忍冬转头望向苏婉清,问道:“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苏婉清沉吟片刻,冷静地说道:“去云氏玻璃。” ........................... 云澜正与掌柜对账时,手下匆匆来报:“姑娘,不好了,有一群人在咱玻璃店闹事,把店门都堵得死死的,伙计们想去理论,却被他们推搡回来,这会子店里乱成一团,生意根本没法做了。” 云澜秀眉一蹙,她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生得眉如远黛,双眸澄澈却透着聪慧与坚毅,琼鼻秀挺,唇若樱桃不点而朱。 本欲直接报官,可随后手下又偷偷回报,说来闹事的人身旁竟跟着皇城司的人。 云澜听闻,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心中暗自思忖:看来是群龙无首了,这些人已经开始乱出招了。 当下改了主意,决定先去探个究竟,遂朝着云氏玻璃店铺行去。 未及店前,便见店门大开,众多百姓围聚在铺子门口,皆伸长了脖子往里瞧,面上满是好奇之色,相互间还不时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衙役们在一旁努力维持着秩序,吆喝声此起彼伏。 云澜款步而来,众人见了,自动让出一条道。 一位衙役满脸殷勤,讨好地快步走向云澜,恭敬说道:“云大家,里面那位据说是京城来的贵客,这事儿复杂,两边似乎都有些缘由,小的们也不好偏袒。” 云澜微微颔首,转而向身旁的丫鬟轻声唤道:“锦儿。” 那名叫锦儿的丫鬟伶俐非常,即刻会意,迅速掏出一锭银子,上前塞到衙役手中,笑语盈盈道:“辛苦差大哥了。” 那衙役原本严肃的面容瞬间绽出笑意,谄媚之态也随之消散,只余下满心欢喜与对云澜的感激。 云澜走进铺子里,店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云氏玻璃店宽敞明亮,四壁的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有精致的玻璃摆件,如花卉、动物造型,栩栩如生,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还有各类实用的玻璃器皿,酒杯、花瓶等,其工艺精湛,纹路细腻。 然而此刻,地上却散落着许多玻璃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激烈冲突。 店铺的掌柜早已是满头大汗,整个人紧张得脊梁恨不得弯到地上,一旁负责报关事宜的小吏则不停地陪着小心。 在铺子一角的椅子上,背对着云澜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淡紫色的绫罗长裙,裙角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随着她的坐姿微微散开,如同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她的侧脸线条柔美,肌肤白皙如瓷,眉毛细长而微微上扬,双眸低垂,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朱唇轻抿,似在沉思,一头乌黑的秀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仅用一根羊脂玉簪子固定,简约却不失高雅。 屋内的小吏率先瞧见了云澜,急忙快步走来,满脸堆笑:“云大家,您来了!” 叶掌柜见她前来,仿若盼到救星一般,赶忙凑上前去:“东家,您可算来了。” 云澜微微颔首示意,目光却径直投向那背对着她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云澜这才明白为何事情会闹得如此严重。 眼前的女子生得极为貌美,眉若春山含黛,目似秋水含情,琼鼻秀挺,唇若樱桃,肌肤白皙胜雪,一头乌发如瀑般垂落。 然而,她左侧脸颊和额头处却有着几道深深的划痕,鲜血正缓缓渗出,在那绝美的面容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女子朱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你便是云家的当家人?” 明知故问,但云澜不得不答。 苏婉清学着平日惠和的样子,下巴微微一扬,说道:“本县主来江州,本是慕云氏玻璃之名而来。谁曾想,初到你们铺子,便遭遇这等祸事。云家好大的‘福气’,竟让本郡主遭此一劫。” 叶掌柜也连忙道:“东家,今日铺子里客人众多,在这位县主娘娘挑选之时,两位客人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争执,而后便撞碎了物件。待我们发现时,县主娘娘已然受伤。” 苏婉清身旁的丫鬟忍冬拔高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家县主受了伤和你们云家毫无干系吗?哼,我家县主花容月貌,在京城多年,向来安然无恙。 我倒是不知,你们江州究竟是何风土人情,我家县主一来,竟遭此横祸,脸变成这般模样。要知道,连皇上都曾夸赞过我家县主,你们云家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定不罢休。” ------------ 第一卷 第156章 刁蛮 云澜上前,神色沉稳,先是微微欠身,诚恳说道:“今日之事,总归是我云家招待不周,店内安保不力,才致使县主遭受这无妄之灾,云澜在此先给县主赔罪。其次,我云家定会妥善处理,县主今日在店中看中的一整套玻璃制品,皆由我云家全权负责,不仅如此,还会安排工匠在半年之内为您精心安装妥当。” 一旁的小吏和叶掌柜听闻此言,不禁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满脸皆是震惊之色。那小吏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中暗自盘算着这一整套玻璃制品价值不菲,更莫说还有后续的安装服务,这花费堪称巨大,云家如此大手笔着实令人咋舌。 苏婉清听到云澜的话,只是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而后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说道:“云姑娘这是要使银子来让本先祖咽下这口气,不得不吃这亏吗?”她脸上的伤口其实并不深,已然结痂,血迹也早已干涸,可她却故意不去处理,显然是别有用心。 云澜见状,又缓声道:“云澜在江南一带也薄有虚名,且手中略有一些医方秘钥。县主既然如此在意伤口,不若先让我为您处理,云澜定能确保县主脸上不会留下丝毫疤痕。”云澜这般处理,态度可谓谦逊有礼,按常理来说,已算仁至义尽。 然而苏婉清却依旧不依不饶:“哼,不知道云大家的保证能值几个钱?”话语中满是挑衅之意,“且若是好不了,云大家又当如何?” 云澜眯着眼仔细端详苏婉清的伤口,确定只是划破了些许表皮,心中暗自思忖这女子到底年少,对容貌还是极为在意,并未给自己下狠手。于是自信说道:“若好不了,自然一切听从县主处置。” 苏婉清闻听此言,当即说道:“云大家这话可算数?”言罢,便起身说道:“走吧。” 云澜一愣:“县主这是要去哪里?” 苏婉清回头,冷笑道:“自然是去衙门里立字据,怎么,云大家说过的话就如同放屁一般吗?” 云澜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暗忖,堂堂京城来的县主怎会如此粗俗。 但她这话也让云澜心生警惕,难道这县主是故意等着自己说出这句话,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 在衙门之中,云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思绪竟有些许迟滞。 她发觉从与苏婉清见面起,自己仿佛一直被对方牵着走,这种无力掌控局面的感觉,已是多年未曾有过。 她心中暗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苏婉清脸上,只见那女子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那笑容在云澜看来竟有几分刺眼。 云澜正欲在文书上签字,仿若突然从迷茫中惊醒,猛地大声道:“等一等!” 刚提起笔的苏婉清闻声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云大家,现在就要反悔了吗?那可就别怪本先祖不客气,只能将此事闹到京城,让圣上定夺了。” 云澜心中思绪翻涌,她深知云家这一年来本就处于多事之秋,诸多势力虎视眈眈,犹如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若被苏婉清抓住把柄,借题发挥闹到皇帝跟前,这不是给机会他们控制云家吗? 云澜心中急转,忽然间计上心来,转而向王知州说道:“大人,既然县主脸上的伤是在我云家商铺所致,我云家自是要将其治好。为了更好地照料县主,我想请县主移步至云家。” 苏婉清一听,眉头轻皱,脸上露出不愿同意的神情,她心中暗忖,自己本有诸多盘算,若是住进云家,诸多计划恐难以施展,可若是直接拒绝,又怕引起云澜的怀疑,于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云家虽好,可本郡主在江州也有自己的安排,随意变动恐有不便。” 云澜见此,越发笃定她定是想在外面谋划些什么。于是接着说道:“县主,您这伤口在云家能得到最妥善的治疗,也可避免万一在外面出了差池,又要我云家担责的情况。再者,云家在江州也算有些根基,安全防护自不必说,定能让县主养伤期间无后顾之忧。”云澜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婉清的表情,试图从她细微的神色变化中探寻其真实意图。 苏婉清眸底快速闪过一丝被看穿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轻咳一声,回应道:“云小姐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可本郡主向来习惯了自由自在,住进云家,诸多规矩怕是难以适应。” 王知州在一旁思索片刻,也开口道:“云小姐考虑得确实在理。咱们江州之前有水患,治安方面也偶有隐患,为安全起见,不如县主就到云家居住。云小姐必然会用心安排,让县主有宾至如归之感。” 苏婉清却依旧迟疑,迟迟不肯表态。云澜见状又道:“县主迟迟不肯说话,莫非是担心在云家会受委屈?若是县主在外面受了伤却算到我云家头上,我云家岂不是冤枉?这一点,也应写在字据之中,明确各方权责。”云澜步步紧逼,不给苏婉清太多思考的余地,试图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只见苏婉清微微咬了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似在做着艰难的抉择。片刻后,她终于开口:“住到云家倒也无妨,只是云大家不会随意限制本郡主的自由吧?”苏婉清抬眸直视云澜,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与警惕,她既想住进云家获取更多关于云家的秘密,又担心陷入云澜的圈套,失去自由行动的权力。 云澜赶忙回应:“那肯定不会呀!” 双方就此达成约定。苏婉清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看着云澜说道:“既然如此,本县主平日里生活有些挑剔,还请云大家要好生照料本县主,莫要懈怠。” 云澜看着她那副小女孩心思被拆穿后故作镇定的神态,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却也恭敬回应:“这是自然,县主放心,云家定当竭尽全力,让县主满意。” 还在感叹破了此局的云澜,丝毫没有发觉,在苏婉清转身之后,她脸上悄然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苏婉清从衙门里款步而出,万通立刻疾步迎上前去,满脸关切地问道:“县主,情况如何?” 苏婉清神色平静,淡声道:“现在回去收拾东西,我要住到云家去。” 万通一听,面露忧色,急忙劝道:“县主,云家深不可测,此去怕是危险重重,您住在里面会不会遭遇不测啊?” 苏婉清轻轻一笑,自信满满地说:“我堂堂正正住进去,如今云家比我们更怕我出事,他们定会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 万通还欲再言,苏婉清已抬手制止,“行了,就先这样。日后若有何事,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你且将我吩咐之事办妥。” 万通无奈,只得点头应下。 而在另一边,云澜拿到了苏婉清的生平资料,正独自在屋内仔细研读,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这苏婉清到底和皇城司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此番前来江州,又究竟怀揣着何种目的?是单纯为了寻衅滋事,还是为了那两个被扔进海里的人来的? 自踏入云府,苏婉清就开启了她的“刁蛮模式”。 清晨时分,哪怕是一点微小的不称心,都能成为她发作的导火索,要求整个房间的布置全部推倒重来。 她还总是拿着脸上那道伤口做文章,对着云府的仆人们呼来喝去,谈及穿着,更是口出狂言,声称自己非顶级丝绸不穿,普通布料制作的衣物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且衣服的样式必须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稍有偏差就会大发脾气。 云澜每次听到下人的禀报,都不禁微微皱眉,感到一阵头疼。 可一想到云家如今的处境,以及苏婉清背后可能潜藏的势力,她只能无奈地同意苏婉清的要求,还再三叮嘱丫鬟们要悉心照料,尽量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切不可有所怠慢。 云澜为了让苏婉清的伤口早日愈合,特意找来一位神医。神医起初诊断,这伤口五日便能恢复,最多三个月,只要坚持涂抹药膏,便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伤口却依旧流血不止。云澜心急如焚,将神医召至跟前,问道:“这到底是何情况?” 神医面露难色,缓缓说道:“云大家,我用药本应三日前就让伤口愈合。” 云澜眉头紧皱,急切问道:“那您觉得这伤口一直不好,大概是什么原因?会不会是没有按时用药?” 神医赶忙摇头,说道:“云大家,我检查过了,换下来的药布我都仔细查验过,药是正常在用的。” 云澜思索片刻,又追问:“那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神医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小人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因县主之脸受伤,我不便靠近查看,但我猜测伤口有不断撕裂拉扯之象,才致使难以愈合。或许是县主睡觉之时不小心碰到了,也未可知。” 神医言辞虽委婉,但云澜已然明了,苏婉清这是铁了心不让伤口好转,拿自己的脸大做文章。 云澜神色凝重,眼中透着一丝冷意,看着神医说道:“行,你也不用说太多。下次见到县主,你就告诉她,这伤口若是再不好,可就真要留疤了。看她到底是要珍惜自己的容颜,还是继续在云家这般胡闹下去。” 神医连忙点头,应道:“小人明白。” 云澜原本笃定,像苏婉清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又身份尊贵,必定对自己的容貌极为珍视。 可怎料,苏婉清听闻那番话后,伤口依旧毫无起色,持续流血长达半月之久。 在此期间,云家玻璃厂也状况频出,数位技艺精湛的师傅接连失踪,这无疑给生产造成了巨大阻碍。 与此同时,市场上竟悄然出现了其他玻璃制品。虽说这些玻璃在质量与工艺上远不及云家出品,但因其价格低廉,吸引了众多普通消费者。 玻璃制品本多为贵族所专用,如今廉价玻璃大量涌入市场,使得云家玻璃的市场份额急剧缩减,销售业绩一落千丈。 原本依赖云家玻璃的高端定制客户,也开始有部分转投其他竞品,云家的声誉与品牌影响力遭受重创,经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云澜为应对这一系列危机,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她一边要派人寻找失踪的师傅,力图恢复玻璃厂的正常生产;一边又要思索对策,应对市场上低价玻璃的竞争冲击,试图重新赢回客户的信任与青睐,可诸多难题如乱麻般缠绕,让她一时间难以找到妥善的解决之法。 趁着云家忙于应对自身危机而自顾不暇之际,万通等人全力扩大搜查范围,四处探寻线索。 终于,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找到了一位老者。 万通赶忙上前询问,老者缓缓回忆道:“我那邻居的小儿子啊,多年前曾是海沙帮的一员。后来不知怎的逃走了,三年前他爹过世的时候,他小儿子回来了一趟,穿得那叫一个光鲜亮丽,人模人样的。再后来,我们村里人出海时,在府衙附近看到过他。我听他说,他现在在南边讨生活。” 得到“南边”这个关键方向后,万通迅速行动,即刻派人朝南边展开深入调查。 当云家深陷危机、无暇他顾之时,万通一行人抓紧时机,大力拓宽搜查的领域。他们不辞辛劳,四处走访探寻,最终在一个宁静偏僻的小村之中寻觅到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知晓一些关键信息。他的邻居有个小儿子,在多年前曾加入海沙帮,后来不知出于何种缘由选择逃离。三年前,其父亲离世之际,那小儿子悄然归来,身着华丽服饰,整个人显得颇为体面。自那之后,村里有人出海时,在府衙附近目睹过他的身影,并且听闻他如今在南边谋生。 万通获取“南边”这一重要线索后,旋即果断部署,即刻派遣人手朝南边全力追查。 他们的足迹遍布众多港湾,最终在一处渔港邂逅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水手。那水手面容饱经风霜,眼神里交织着沧桑与惶恐,正独自坐在渔港边的巨石之上,当万通等人靠近时,他的身躯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据了解,当年这位水手出海远航,行至南边海域时,意外发现一座神秘小岛。远远望去,岛上似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出于好奇与探索的本能,他们驾驶船只缓缓靠近。 然而,就在船即将接近小岛之时,海面上毫无征兆地涌起巨大漩涡。 船只瞬间被漩涡的强大力量所掌控,剧烈摇晃倾斜,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拼尽全力朝着船尾艰难爬行,而后紧紧趴在船尾。 后来,我们幸运地遇到了一艘商船,这才得以逃生。 ------------ 第一卷 第157章 云家变故 万通找到水手之后,苏婉清这边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谋划。 她给予那水手丰厚的钱财,利诱其带着他们出海探寻那座神秘岛屿。 在准备出海事宜的同时,苏婉清在商场上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云家的攻势。 她一方面利用各种手段打压云家的生意,通过散布不利于云家玻璃制品的言论,以及在价格上进行恶意竞争等方式,试图削弱云家的市场份额; 另一方面,她又在云家大宅内继续施展迷惑云澜之计,故意制造一些小麻烦,却又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些许善意,让云澜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而此时,段晏舟已经在岛上混成了海鲨帮三把手身边的红人。 时光回溯到半个月前,段晏舟与郑经巧妙伪装,成功登上云家前往神秘岛屿的船只。 成功上岛之后,只见岛上戒备森严,众多带刀之人穿梭巡逻,气氛压抑而紧张。他们这些水手却只能停留在岛上固定的狭小区域,不得随意走动。 段晏舟与郑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使命感,趁着夜色浓重,如鬼魅般悄然潜行,探查岛上的情况。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队,在阴影中穿梭。 然而,命运弄人,他们在经过一片树林时,不小心惊到了一只夜鸦,那夜鸦呱呱叫着飞向夜空,瞬间打破了寂静。这细微的动静引起了附近守卫的注意,很快,警报声响起,他们被发现了。 此时,正在宴会中饮酒作乐的海沙帮大当家沙霸天听闻此事后,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他猛地站起身,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大喝一声:“给我管控整个岛,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在岛上乱跑的人找出来,否则,这些水手一个都别想活!” 他身材高大,肌肉贲张,满脸横肉,那凶狠的模样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沙霸天亲自坐镇指挥,他的手下如恶狼般扑向水手们的聚集地。 他们粗暴地将水手们一个个抓了出来,水手们惊恐地挣扎、呼喊,但都无济于事。沙霸天走到一个水手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说:“说,那两个人在哪?不说,你就先死!” 水手颤抖着嘴唇,连连摇头表示不知。沙霸天见状,冷笑一声,手起刀落,那锋利的刀刃瞬间划过水手的喉咙,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水手瞪大了眼睛,身体缓缓倒下,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其他水手见状,吓得纷纷尖叫,现场一片混乱与恐怖。 郑经和段晏舟混在人群当中,他们深知不能坐以待毙。两人眼神交汇,瞬间达成默契。趁着那些人不注意,他们突然发力,如猎豹般冲向身边的海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他们手中的刀刃。段晏舟挥舞着刀,挡开前来围攻的敌人,口中大喊:“冲出去!”郑经则在一旁掩护,他们一路拼杀,鲜血溅落在地上,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刺目。最终,他们杀到了海边,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海水当中。 沙霸天见他们跳入海中,仍不罢休,命人在海面上四处搜寻、围堵。郑经和段晏舟在海里奋力游动,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他们在海面上漂浮了三日,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与求生的本能,与海浪和疲惫抗争。 最终,他们在一处礁石附近上岸。上岸后,他们身心俱疲,还未缓过神来,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正是海鲨帮的三把手王猛。 两人原本以为这下真的死定了,没想到王猛却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偷偷地将他们藏了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王猛站在他们面前,目光严肃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在二人与王猛聊天的过程中,他们表明了自己是朝廷派来的身份。 王猛听闻,先是一愣,随后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满脸愧疚与期待地说:“罪人王猛请大人救命。” 他最初只是想让那些在码头上受苦受累的兄弟过上好日子,才加入了海沙帮。 刚来这岛的时候,大家都很单纯,只是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可后来,事情变了味。 他那两个兄长,被倭寇的利益所吸引,走上了不归路。 他也曾被倭寇追杀,险些丧命,所以他对倭寇也有仇恨。 原来自从十年前,海沙帮与官府发生了激烈冲突之后,情况便急转直下。当时,海沙帮的帮主在冲动之下杀了人,为躲避官府的缉拿,他们仓皇逃到了这座岛上。 起初,他们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且单纯。由于这岛屿附近常有船只迷路,他们便做起了为船只指路的营生,以此换取一些吃食。岛上也有一些早年的居民留下的简单物资,勉强维持着他们的生活。 后来,他们逐渐开始与过往的商船有了交集,通常只是收取少量的保护费,便会放商船安全通过。在众多商船之中,云家老爷子对他们格外友善。或许是知晓他们的不易,云家老爷子每次路过时,不仅会按例缴纳保护费,还时常额外给他们带来各种生活用品和食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七年前发生的一场变故,彻底改变了海沙帮与云家的关系,也让海沙帮走上了一条罪恶的道路。段晏舟此前从未听闻这段过往,如今听着当事人的讲述,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那一日,海沙帮的帮主表现得异常热情,极力邀请云家的商船在岛上稍作停留休息。 云老爷子见他们态度诚恳,又念及多年的往来情谊,丝毫没有怀疑其中有诈,便欣然应允。于是,众人开始喝酒畅聊,气氛看似融洽和谐。 可谁能想到,当酒过三巡,众人都已沉醉之时,海沙帮的帮主竟突然翻脸,残忍地杀害了云老爷子以及云家的两位公子。 当时,三当家王猛也在席间,或许是饮酒过多,他竟昏睡了过去。等第二天清晨醒来,看到眼前血腥的巴掌,云家众人皆已惨遭毒手。 他满心惊恐与疑惑,急忙去质问帮主。帮主却只是冷漠地回应道:“每次云家送来的这点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满足帮中的需求。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将他们整条船的货物都抢了。况且,这是有人出高价要买他们的命,他们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王猛听闻此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帮主此举大错特错,可事已至此,他又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沙帮在罪恶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再后来,云家每月依旧按时送来物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一些蛛丝马迹的显现,王猛渐渐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心中也明白了那个幕后主使云老爷子被杀之人究竟是谁。 可他怎么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大哥竟然胆大妄为到与倭寇相互勾结。 这七年间,靠着云家持续不断的物资支持,海沙帮在海上的势力如同滚雪球般日益壮大。他们的船只数量增多,帮众规模也不断扩充,在海上的活动范围愈发广阔。然而,王猛的内心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安稳,反而愈发恐慌。 海沙帮在大哥的带领下,已然彻底沦为了倭寇的帮凶。他们不仅专门为倭寇修筑了据点,还将这些侵略者奉为座上宾,对其言听计从。 出海打劫的频次越来越高,手段也愈发残忍,每次打劫都绝不留活口,所过之处血雨腥风。那些无辜的商船与渔民,在他们的屠刀下惨遭灭顶之灾。 这一桩桩一件件丧心病狂的恶行,让王猛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他深知这样下去,海沙帮必将万劫不复。 所以,昨夜当看到段晏舟和郑经到来,从他们与云家之人的言语交流当中敏锐地捕捉到他们很有可能是朝廷之人的信息时,王猛才留了心眼。他深知这或许是改变海沙帮命运、阻止大哥继续作恶的一个契机,于是当机立断,冒着风险将这俩人给救了下来,期望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挽救海沙帮于水火之中。 由于岛上的众人彼此之间大多较为面熟,这两个陌生面孔自然格外引人注目。后来王猛某次特意出岛一趟,归来时带回了这两人。 自那以后,王猛身边便时常出现两个新人。 ............................................... 云澜看着苏婉清脸上那尚未痊愈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轻声开口,话语里却似藏着刺:“县主,您本是天生丽质,这容貌若因意外而损,当真是可惜了。”她微微扬起下巴,看似惋惜,实则有几分试探与挑衅。 苏婉清何等聪慧,怎会听不出云澜话中的深意,她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不慌不忙地回应:“云大家这是何意?莫不是担心治不好本县主的脸,在提前为自己寻退路?” 她的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小觑的气场,直直地看向云澜,毫不示弱。 云澜见她这般反应,心中暗自诧异,却也未再多言,转身欲走。这看似简单的交锋,实则暗流涌动,双方都在揣摩着彼此的心思与下一步动作。 “云大家且留步。”苏婉清突然出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云澜脚步顿住,侧身回望。苏婉清微微垂眸,似是陷入回忆,缓声道:“其实,初闻云二姑娘的事迹,我心中实是钦佩不已。您在这世间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非寻常女子所能企及。”她抬眼看向云澜,目光诚挚,先以夸赞之语卸下对方的心防,展现出自己的真诚与坦率。 云澜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动容。苏婉清见状,继续娓娓道来:“我在青州的事,想必云大家已了若指掌。我曾无数次思索,为何世间规则皆由男子主导,女子只能困于闺阁。我见母亲辛劳操持,却仍被诸多规矩束缚,心中便起了不甘。 直至青州一行,得逢机遇,我便与志同道合者创立女子书院,只盼能为女子开辟一方新天地。彼时,我们常说,若能有一人如云儿姑娘这般打破常规,那便是吾等之幸,亦是众女子之幸。”她言辞恳切,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和内心想法毫无保留地倾诉,以真心换真心,试图拉近与云澜的距离。 云澜听着,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未曾料到苏婉清竟有如此深刻的感悟与远大抱负。 沉默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苏小姐心怀壮志,我自叹弗如。只是这世间规矩传承千载,想要撼动,谈何容易。”话语中虽仍有疑虑,却已少了几分防备。 苏婉清浅浅一笑,如春风拂过:“云大家岂会不知此中艰难?但正因无人敢为,才需有人先行。正如您于玻璃技艺的创新,初始虽遭质疑,如今却成大业。女子之路,亦需这般勇气与坚持。” 她巧妙地将云澜自身的经历类比,进一步增强说服力,让云澜更能感同身受。 云澜微微点头,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同:“县主所言极是,只是这前行之路,荆棘密布,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 苏婉清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从来不反对女子去争去抢,在这世间,女子本就需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但若是某些东西是用那等阴狠的手段夺来的,我却难以苟同。”她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云澜,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云澜瞬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神如刀般犀利地看向苏婉清:“县主是什么意思?” 苏婉清淡然一笑:“云大家怎么这般激动?我不过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云澜冷哼一声:“县主刚刚也说了,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平,还记得县主也曾言,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只不过困于闺阁之中。但这世间往往没有那么多人知晓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去争去抢。” 苏婉清轻轻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深意:“哪怕不惜杀害疼爱自己的爹和兄长吗?” 云澜的脸色忽然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