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初来乍到 青砖灰瓦下,红杏露个头。 穿着补丁长衫的年轻书生正一脸悲愤的对着墙面奋笔疾书,墙粉被锋利的石块划的簇簇落下。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写完后,他将手中的石块掷于地面,顿觉一阵畅快,不断起伏的双肩才缓缓平静下来。 “娘希匹!” 作为一名发电厂的资深熬夜狗、隐形摆烂仔、终极摸鱼王,25岁的凌晨一直过着暗无天日的倒班生活,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勉强过得去。 他深信自己多熬一夜,老板的游艇就能多开出去两米,所以就一直这么瞎混着。 直到半夜四点拖着发烧的昏脑壳,爬到30多米高、温度直逼50【表情】的雾化器干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发烧、高空、高温、熬夜、重体力活,debuff都叠到这个份上了,不出点意外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两眼一抹黑后,再次醒来,人就已经在大魏朝了,而且还顺便年轻到18岁。 在经过短暂的懵圈后,他就歪起了嘴角。 这是熬出头了啊!老天可怜,让他穿越到了古代,真好! 古往今来,多少穿越前辈,靠着领先数千年的智慧经验和知识积累,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什么娇妻美妾、豪宅田院、出将入相,封狼居胥,想想就特么激动! 当然了,发明游标卡尺的那个不算,那是个反面教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终于轮到他凌霸天上场了! 穿越过来后的他也是有身份的人,大魏王朝——北海府治所——济州城——闾左清化坊——东门沿街第三家户主。 听胡子花白的坊正说,他在大魏的“爹”是从西边逃难来的商人,在这里安顿下来后就黑屏下线了,只给他留了这么个容身之所。 父母双亡,还是外地人,无亲无故,好好好…… 不过凌晨并没有因此气馁,虽然他家位置在闾左,周围都是泥泞的土路,路边还有冒着热气的褐色冰激凌,往来之人看着也有些贼眉鼠眼、凶神恶煞,还会隔三差五的打架叫骂。 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府城的热闹繁华不是? 很快的适应了环境后,他就开始准备施展自己的赚钱大计,无论如何,先把生活档次提一提。最起码也要搬到闾右去,听说那里的杏香阁挺有名,连拄着拐杖的坊正说起来都会两眼冒精光。 作为一个文科艺术生,什么制冰做火药的事先放放,那些个粗鄙活计,他这种高雅之士不屑为之。(绝对不是因为不会) 打听到隔壁京都府海货稀缺,价格贼贵后,凌晨不禁暗自嘲笑起北海府本地的这群土著来,赚大钱的路子摆在眼前都看不见,古人就是古人,迂腐蠢萌。 本坊新认识的邻居熊天虎常年混迹江湖,手下有十几个英雄好汉,天天聚在家中豪饮,通宵达旦。虽说有时候有点扰民,但各个虎背熊腰,光着膀子气势逼人。当他们听说凌晨需要人来押送货物后,更是热情的上门自荐,都是街坊,说什么也要帮衬一把。 望着这群凶恶壮汉思忖三秒后,凌晨决定梭哈一把,少年人就该一往无前! 他花光了便宜老爹留下的本就不多的遗产,购买了许多内陆没有的大鱼螃蟹和河虾海货,装满了整整三辆马车,豪情万丈的带着熊天虎等人踏上了前往美好生活的道路。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然后…… 就遇到了山贼。 凌晨轻蔑的冷笑一声,正要斥责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提着泛冷寒刀的蒙面人不识好歹、踢到铁板、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时,忽然被人扯了扯袖子。 疑惑之余,凌晨回头一看—— 我尼玛!! 出发时拍着胸脯说手下各个能以一当十、自己更是等闲三四十个人近不得身的熊天虎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后面那些“好汉”更是双手抱头,投降的动作无比熟练,分外标准…… 由于没有第一时间跪下服软,凌晨很荣幸的被山贼们扒光了衣服,连底裤都没给他留。得亏他是个新面孔,又是年轻人不懂规矩,不然高低切了他的小兄弟下酒。 古代的初次倒爷经历体验极差,惊魂未定的凌晨心中憋屈至极,还无处发泄。毕竟,熊天虎这帮泼皮无赖虽然不敢得罪山贼爷爷,但要收拾他这个雇主还是手拿把掐的。 告官更是没谱,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再说了,官府但凡拿山贼有一丁点办法,他们哪里还敢大白天在官道上拦路打劫? 既然经商留不住,那就重走体制路。 不过,举孝廉去年隆冬才刚刚结束,下一次要等到两年半以后了,以凌晨现在的经济状况,最多七天就要卖房子,半年就要卖身子了。 于是,他怀着对这个时代的一腔控诉,以及想走终南捷径的小心思,在北海府尹家的院墙上,题下了这首表明心迹的七言绝句。 他查过了,这个魏朝初期和前世的北魏高度重合,只是后来并没有被宇文泰和高欢拆家,所以也就没有后来的隋唐。 既然如此,那他们肯定不知道黄巢是谁。如果府尹问起来,就说是一个最初郁郁不得志,后来娶了府尹女儿,一路策马天街、官至大司徒的励志楷模。 嗯,没毛病。 正当他得意洋洋的欣赏自己的墨宝时,一道炸雷从耳旁骤然响起! “那叫花子!干什么呐?!敢污毁大人府邸的院墙,活腻了?!” “嗯?” 凌晨扭头一看,一个身着圆领员外袍的胖子气抖冷的指着他,眼珠瞪圆,胡子都快翘飞了!另有两个绿衣小厮,手持齐眉棍,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 再次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凌晨关上黑色掉漆木门,惊魂未定的将门闩插好后,才疲软的瘫在地上。 “唉!!” 生活不易,猛男叹气! 周围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一股饭菜的香味隔空飘来,凌晨伸长脖子嗅了嗅,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起来。 无奈的走进西边厨房,揭开麻绳编织的盖子,这才发现米缸空空如也,底部还破了个小洞。 “吱吱~” 循声望去,只见厨房角落的墙洞旁,几只小老鼠匆匆闪过,最后那只稍微大一点的还停下来与凌晨对望了一眼,像极了埋怨丈夫喝酒赌博不争气、打包行李要回娘家的妇人…… 落魄至此,他哭笑不得。 厚着脸皮在隔壁坊间巷子里抢了几个总角孩童的菜包子填饱肚子后,百折不挠的凌某人自动屏蔽了院墙外铺天盖地的谩骂声,摊开纸笔,决定发挥自己的专长—— 画画。 作为一个吃了三年铅灰的美术生,他还是有点真东西在手的,构图、刻画、勾勒、点睛。不到两刻钟,一副夕阳西斜,寻常巷陌的光影速写便跃然纸上。 再题上自己的大名。 篆法圆奋,章草飘落,八分凶险,飞白窈窕。 完美。 继续奋笔疾书了一个时辰后,凌晨趴在堆满纸笔的桌子上睡着了。 梦里,北海府尹身穿常服视察治下,在街上偶遇自己,看到画作后顿时惊为天人!相谈之后更觉自己有经世大才,极力邀请归家,三言两语便要将他家女儿嫁与自己,自己再三推脱,终究抵不过府尹大人态度坚决,以势压人,无奈只好依从…… “咯咯咯——” 谁家的鸡?迟早给它揪过来炖了! 凌晨刚梦到自己在洞房里挑红盖头呢,就这么被打断施法了,都没来得及看清府尹女儿长什么模样,真是败兴! 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抬起头望向门外,天已大亮。 翻遍家中,得余钱十三文,甚喜。 “包子~刚出笼的包子哎~” “烧饼~热气腾腾的烧饼~” “麦饘嘞~羊汤片嘞~” 朝阳初升,晨光微凉。早上的府城烟火气息浓厚,叫卖声络绎不绝,酒旗招展,门窗渐开。 贩夫走卒往来穿梭于街巷,青衫绿萝流连驻足于铺面;挎着篮子的妇人牵着孩童,挑着扁担的汉子赶着牛车;两个轿夫晃晃悠悠的抬着一顶轿子,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小姑娘用小碎步紧紧跟着;一名壮硕汉子身着素革,缓缓打马而过,四五个仆从各个佩刀,相随左右。 要了碗麦粒还是什么玩意泡的“粥”后,凌晨就着一张烧饼,美美的吃了顿早餐。 抹了一把嘴,用羡慕的眼神看了看隔壁桌那胖子碗里的没有羊肉的汤后,凌晨拿起自己的画,来到了北海府府城的主干道,在一个巷子口边席地而坐,将画纸一一铺开,用石头压好后,信心满满的看着往来不绝的行人。 这次,必拿下! “咦……这是何种画技,竟如此新颖!”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年轻书生停在了凌晨面前,盯着地上的画啧啧称奇。凌晨赶忙堆起笑脸,热情的介绍起来,书生听的频频点头,但当他听到一幅画要十两银子后,勃然变色! “兄台真敢开口,区区一幅画,竟敢要十两!着实荒谬!” 大清早的,又是第一单生意,黄了很不吉利,凌晨有些无奈的问道:“那你说,你愿意出多少钱买?” 书生思忖着说道:“兄台的画作确实新奇,在下也着实喜欢,这样吧~一幅十五文,这些在下都要了,如何?” 如何?如你爹的大头鬼! 老子光一张草纸成本都要十文钱!笔墨纸砚消耗起来不要钱呐?十五文算下来就只赚了一两文钱,老子又不是流水线机器,哪有空跟你玩薄利多销?? 心里咆哮着问候完眼前这人的祖宗十八代后,凌晨笑嘻嘻的将八幅画快速卷起来,脸上带着略微讨好的笑容,恭敬的双手递给他。 没办法,今天哪怕对方出十文、甚至五文钱他也得买,不然隔壁几个坊的孩子父母真的要报官彻查最近频繁出现的“包子大盗”了。 书生也不多话,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在凌晨嘴角抽搐的注视下从一数到了一百二,然后交到凌晨手中。 钱货两清后,书生向着凌晨微微一礼,凌晨也随意的拱了拱手,后来觉着不对,也学着对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交易成功。 …… “呲溜~呲溜~嗝——” 路边面摊,一碗羊汤面片下肚后,凌晨满意的摸摸肚子,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他挠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如此…… 那就不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喝凉水。 “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 正午的阳光十分炙热,凌晨哼着小调,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周围的土木建筑和古装人群,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由于没有思考出能在短期内解决自己生存大计的方法,凌晨最终还是在睡了一下午后起身提笔作画,第二天一大早,就屁颠颠的抱着自己的墨宝来到了昨天的巷子口。 “卖画喽~卖画~” “风景,建筑,人物肖像,可挑选也可以现画喽~保证惟妙惟肖喽~” 凌晨扯着嗓子喊了一上午,嗓子都快要冒烟了,也没人到他跟前瞧上一眼。 面色颓然的坐在石块台阶旁,他不禁有些怀念起昨天的那位年轻书生,那样的冤大……识货之人着实不多见呀! 好在兜里还有昨天剩下的铜钱,节俭点还能活个六七天,倒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两天要不就先一边卖画,一边搞点别的副业…… 正在凌晨低头思索之际,眼前的脚面上突然出现了两道影子,他惊喜的抬头望去—— 两个戴着黑色菱形高帽,身穿深皂服,蓝外边围,腰间挎着腰刀,手中握着正方形木棍,胸口缝着一个大大的“衙”字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这俩货一胖一瘦,瘦的那个横眉冷眼,正在用鼻孔凝视着他。胖的那个双手抱胸,将棍子夹在胳膊旁,正在用小拇指掏鼻孔。 凌晨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您二位这是……” “谁让你在这卖画的?”瘦衙役盯着凌晨质问道。 “这里……不能卖吗?” “当然不能!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这偌大的济州城岂不是要被花子赖子挤满了?” 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点道理。 凌晨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铺在地上的画,这时,那胖衙役猛地: “嗬——忒!” 一口浓痰,冷不丁的落在凌晨眼前的画纸上,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就一把抓上去了。 “小子,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大热天的,我们哥俩巡街本就辛苦,碰到你这么不省心的,还要浪费口舌,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瘦衙役的脸上写满了不爽,他轻蔑的说完话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凌晨眼前搓了搓。 意识到眼前这俩货是要钱而不是在对自己比心后,凌晨深吸了一口气,作恍然大悟状,笑嘻嘻的从胸口衣服里掏东西。 “哦~小人明白了,来来来,两位大人,小人这里还有点……” 那两个衙役对视一眼,这才多云转晴,得意洋洋的一起凑上前来。 “啊——!!” “站……站住!! 一把揉碎的面饼粉末近距离快速扬进眼睛里,足够硬控这两个家伙一分多钟了,凌晨二话没说转身扭头就跑! ------------ 第一卷 第2章 峰回路转 大魏皇室姓元,祖先是鲜卑拓跋氏,不过在经历了孝文帝的改革汉化后,已经全面倒向了儒家。再加上统治者为了笼络人心,多次和中原世家大族联姻,所以现在的皇室含胡量极低,已经没有几个人从他们三十六分之一的胡人血脉中质疑正统问题了。 大魏民殷国富,沃野千里,带甲百万,良将千员。坐拥中原整整一十二府,北抵草原、南临大江、东接高丽、西近潼关,是当今天下人口最多、经济最高、国力最强、挨打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 是的,你没有看错,因为太优秀了,所以大魏总是被周围的国家群殴。不管大魏打谁,我就打大魏!所以各方势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这就导致了连年征战的混乱局面经久不绝。 尤其是凌晨来的前两年,大魏皇帝驾崩后,原本应该由庶出长子、太子元敬继承大统,领导大家继续和四周的蛮夷斗争。 但是,皇后娘娘却拿出了另一道圣旨,说陛下早就觉得元敬这小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憋着坏呢!所以早早就给她留下密诏,让嫡子、排行老五的元敦继承他的家产。 先不管大行皇帝真正的心思是属意谁,或者皇后为什么那么晚生育,反正大魏的权贵们集体炸锅了! 他们有的人教了太子十几年书,就等着退休后拿个“帝师”的牌子在孙子面前吹牛逼;有的人把女儿都嫁给太子了,就等着以后路上碰到人能被尊敬的喊一声“国丈”;还有的把自家钱财人手都投资到太子身上,为他打点上下、清除阻碍,满心欢喜的等着回报呢~ 现在你跟我说不行?打水漂了? 不行也得行!! 另一拨人也是,原本以为得罪过太子或者太子身边的人没活路了,现在皇后娘娘竟然说陛下有密诏! 嘤嘤嘤……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皇后娘娘的话,谁敢说是假的? 假的也是真的! 由于时间紧迫,大家也就没心思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了,双方都采取了比较直接的表达方式——干他丫的! 客观的讲,支持太子元敬的朝臣比较多,尤其是武将方面。但奈何京城防务是皇后娘家的叔伯兄弟在打理,在经历了血腥残酷的暴力斗争后,太子被迫出走,5岁的嫡子元敦成功登基为大魏新一任CEO,年号德顺。 但是,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对方还是个流着鼻涕、连屎都擦不明白的小屁孩,搁谁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逃到冀州府的元敬立刻就扯起大旗,在文武大臣和地方士绅的拥戴下成立了另一个朝廷,蓟门府、辽东府、云中府纷纷表示支持太子夺回属于自己的龙椅。 这几个府的特点是靠近边镇,所以居民大多火气旺盛,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军队多,砍人也很猛。 缺点是除了冀州府之外,都不怎么富裕。 两年时间,双方都没能快速解决对方,于是局势就从一开始的激烈交锋,逐渐转变为僵持阶段。 战争需要钱,很多的钱。让人家提着刀帮你砍人却不发工资,是不行的。脾气好的,骂完你祖宗十八代然后开摆。脾气不好的,转过头送你去见祖宗也是很有可能的。 太后坐拥中原富庶之地,不缺钱。但是前太子元敬很需要钱。 而离他们最近的地区,晋阳府不仅有关隘天险,还有四万跟他们一样能打的边军。京师府就更不用说了,京畿重地,十万精锐禁军,还有无数勤王之师正在从各地赶来。 那么,相对好欺负还比较有钱,最有希望快速解决元敬叛军当下困境的,就只有凌晨所在的北海府了。 之所以叫“叛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前太子和太后各执一词,都说自己是对的,但毕竟太后和新皇住在京城里,玉玺也在那,许多人还是以这个指标为准的,就比如现任北海府尹。 权利的错综复杂、明争暗斗跟凌晨这个升斗小民没有什么关系。但作为被叛军重点关注的州府居民,凌晨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波及。物价飞升、粮食紧缺、山贼响马众多就是最直接的体现。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另一个糟心的问题也接踵而至。 官府张贴榜文,说北海府的百姓必须要齐心协力保卫家园,为了免受喜欢吃人的叛军的荼毒,所以全府百姓必须有钱出钱缴赋税,有人出人服徭役。 清化坊的老坊正,人虽然有点老不正经,但心地还是挺好的。他觉得凌晨是家中唯一的独苗,把他征入军队实在是太损阴德了,所以腆着老脸在府衙的司薄那里好说歹说,才给他争取到了不必从军的特殊待遇。 但代价是必须缴纳10两银子的“疾残费”。 这是坊正最大的能力范围了,要是不想被叛军割下脑袋当球踢,凌晨就必须在十五日之内凑齐这笔钱。 问题是,现在的他能不能活到十五日后,还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 夜已深了,不大的小院里格外安静,柴房和偏房一片漆黑,静谧无声。上房中堂里,一盏油灯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凌晨披着一件长布,坐在桌子前单手撑着下巴怀疑人生。 怎么个事?打开方式不对? 空间呢?系统呢?最不济,给自己脑袋里装个图书馆也行啊! 纯手搓出个盛世也不是不行,但起码给点条件吧?小公爷,小侯爷,地主家的傻儿子也行啊! 怎么一上来就不断的面临生存问题呢?这试错成本也太低了,一旦创业失败就得去街上要饭,这让自己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关心民生疾苦、家国天下?还怎么帮助大魏人民迈进和平繁荣的小康生活呢? 呸!帮个屁! 眼下的情况,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看着桌子上仅剩的八十几枚铜钱,凌晨说不出来的难受,钱是王八蛋,可谁能不爱? 要是自己有仙术就好了,像那个什么蓝采和复制猪肉一样,切一块又长回来,或者沈万三的聚宝盆,不断的生出钱来,那该多好…… 一念及此,凌晨不由得中二病大发,捏起一枚铜钱,心口同时念出假面骑士龙骑里的技能:“Copy vent。”(复制降临) 以前小的时候,他常举着棍子对路边的草丛大喊“长虹九龙”,现在虽然长大了,但这屋里就他一人,倒也不觉得羞耻。 但下一刻,他的脸就红了起来。 不是羞的,而是激动的!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捏着的是一枚铜钱,但现在手指一搓,却是两枚!! 王德发?!! 早就习惯了领导不发工资并且还骂他也不会在内心泛起一丝波澜的凌晨,此刻的呼吸却格外急促! 他激动的站起身来,颤抖着双手重新数够五枚铜钱,放在手中,双手合十,默默把所有他能想到的神仙挨个感谢了一遍,然后再次在心中默念道: “复制。” “砰!砰!砰!” 嘴巴很干,心脏的跳动很剧烈,但凌晨此刻却顾不上喝水,他颤抖着摊开手掌,哆嗦着数了起来:“1,2,3,4,5……6……66……6!” “7!” “8!” “9!” “10!” …… 片刻后,从屋子里传出一阵近乎疯狂的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今天起,不许有人跟我大声说话!哈哈哈哈!!” “砰!” 邻居家从墙外扔进来一件竹编簸箕,径直砸在凌晨家的窗户上,紧随而来的是一道怒骂:“直娘贼!大晚上的叫唤你娘?失心疯了?!” 凌晨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把铜钱龙行虎步的走出门,朝着隔壁院子撒了过去! “老子高兴!你管的着么?把嘴给我闭上!” “嘿!我看你狗娘养的是……”墙外之人明显更生气了! “哗啦!”又是一把铜钱撒了出去。 “哎……哎?” “哗啦!” “大晚上的,明天还要……” “哗啦!” “哎呦,不是这个意思……” “哗啦!” “好!笑的好啊!小相公小小年纪,竟然能笑出如此豪迈的气势,往后肯定是个大官,大将军!叔看好你!笑吧笑吧,年轻人就该多笑笑……” 凌晨双手叉腰望着院子里,突然觉得春深露明,夜风温柔,浩月皎洁,就连自己的这间破院子,都隐隐透露出一股诸葛草庐的气势! 于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的凌某人试了一晚上自己的金手指——复制。 当然了,“长虹九龙”和“火舞旋风”他也试了,并没有什么反应,所以成为绝世高手仗剑天涯的梦想就此破灭了。 不过,能复制铜钱、陶碗、布匹等等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也是件让人很满意的事情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自己复制出来的东西,还能继续复制!这特么的!钱生钱在别人那里是夸张的形容,在他这里是实打实的陈述事实! 嘻嘻哈哈状若疯癫的兴奋了一晚上后,凌晨最终还是躺回床上昏死过去了,再次醒来,又近黄昏。 今个,吃好的! 济州城在东西两处都设有集市,东市一般情况下没有宵禁,达官贵人们逍遥自在,常常登船夜游,赏景吃酒,插花弄玉,流连忘返。 西市就不同了,戌时结束,亥时宵禁,凡是晚上九点过后还在大街上行走的,除了更夫和巡街,其他人,见到就抓!抓到就关!不问缘由,关了再说。 如果是战时,就比如现在,为了防止叛徒、细作、内应搞破坏,连东市都实行了宵禁,九点以后还敢在西市街上走、又没有官府证明的,一律就地格杀! 不过这会才五点,离九点还早着呢,况且西市离清化坊也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所以凌晨一点也不担心。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延的青山脚下花正开~嗯?店家,你这肉怎么卖的?” 繁华的西市街头,天色还未变暗,金黄色的云朵挂在楼顶,下面是腾腾热气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凌晨驻足在一家肉铺前。 店主人是个健壮的汉子,见有客人,立刻放下刀,在身前的皮革围裙前抹了一把手上的油肥后,憨厚的笑道:“不知小相公要些什么?生的熟的?生猪肉153文,熟的有腌的煮的烤的,略贵上些。” 凌晨点点头,从腰间取下铜钱,摘了递给店家,店主人笑着收下,按要求将猪耳朵、猪肘子剁碎后用菏叶包了,客气的双手递给凌晨。 凌晨接过后,指着店家身后说道:“铜钱你留下,不过那串绳得还给我。” “呃……” 店家闻言呆呆一愣,这虽然不过分,但……很少有人提这种奇怪的要求,串绳就是普通的麻绳,哪有人稀罕这玩意…… 从店家手里接过麻绳后,凌晨这才点点头,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针一线,恒念物力维艰。 饿过穷过,才知道什么都是珍贵的。塑料袋没有用,可他以前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攒下了许多,也省了花冤枉钱买垃圾袋。 串绳也一样。 他这种行为实在很难不给人留下印象,以至于后来,西市一直流传着凌小相公的事迹—— 年轻沉稳,出口成章,待人谦和,气度不凡,但……极度小气。 回到家里,凌晨将采买的大米、面粉、干粮通通储藏好,顺手把米缸的漏洞也补上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中堂。 打开菏叶和油纸,香气入鼻后,方才这一路的矜持荡然无存,他顾不得取碗筷,匆忙洗了洗手,一把抓起卤猪肉就往嘴里塞,紧接着扯下一根鸡腿,整个屋子只剩下“嗷呜……嗷呜”的狼吞虎咽声。 我尼玛……太幸福了! 满嘴满脸都是油的凌晨不禁热泪盈眶!前世虽然穷点,但好歹还能吃得到肉,来大魏半个多月了,直到今天才尝到第一口荤腥,怎不叫人怆然涕下! 吃的太猛有点噎住了,他拍开酒坛子的封泥,扯了绳子,掀开红布和盖子,一股子醋发酵的味道传来,很难相信这就是古代的酒,尤其倒进陶土碗里后还能看到黄黄的颜色。 这里是北海府,没听说产黄酒啊…… 不管了,喝了再说! “咕咚咕咚~咕咚~” 两碗下肚,凌晨砸吧砸吧嘴,表情古怪。 味道不难喝,但也绝对称不上好喝,不像白酒那么刺激辛辣,反而有点微苦,不过确实有种粮食发酵后的味道,度数很低,也就跟菠萝啤一个级别。 想了想,不想了。他又抓起一把碎肉,囫囵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一脸享受。 真爽~~ 吃了顿饱饭后,凌晨心满意足的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摸着肚子一脸享受的哼着歌儿。此刻如果大魏的御史言官们上门来寻访他,问他的生活幸福度,他一定会真心实意的说—— “我很幸福!” …… 但是第二天醒来,凌晨就又不觉得幸福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糟糕的情况——自己都成天下第一大富豪了,却依然没有现成的早饭吃,甚至连盆热水也要自己亲自烧! 作为一个标准的社畜废物,他的三餐全靠穿着黑丝的外卖小姐姐续命,在电气化、自动化的现代都只会个西红柿炒鸡蛋,放到连生火都是靠燧石的大魏,做饭对于他来说可能比当官的难度还要大点。 是时候招个厨娘了! ------------ 第一卷 第3章 我吃的少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凌晨深以为然。 前世谈过一次恋爱,不过因为毕业后异地就无疾而终了,工作后忙着奔波生计,也没心思搞这些,再加上发电厂…… 电厂干三年,母猪赛貂蝉。 往事随风,不提也罢。 现在身处大魏,又有了无限复制的金手指,不说立刻三妻四妾八九个外室,起码得有个烧火做饭的丫鬟吧? 这不过分吧?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却很残酷。该死的大魏规定平民家中最多只能有奴仆五人,而且必须是他国人,买卖大魏百姓是仅次于谋逆和杀人的重罪!一旦被抓到,牢饭能吃一辈子。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双方自愿,并且在衙门接受分开询问和走访调查、记录在案才行。买家还要保证奴仆的生命安全和人身自由以及心情愉悦等等等等…… 说真的,凌晨了解到这个信息后直接就破防了!这哪是花钱买下人,这是在请老祖宗归家啊!大魏的百姓夫妻之间都没有这么严格的责任牵连和深度捆绑。 暂时还惹不起大魏律法,凌晨把注意力放到了“他国”上。 这个“他国”很有意思,由于连年征战,交战双方都会抓到很多俘虏,既有军士,也有平民。 南方晋国的姑娘温柔体贴,北方草原的妹子野性飒爽,据说还有高丽和蛮族的咧~ 哎嘿嘿嘿~(搓手手) “凌家小子,在不在?” 正当凌晨沉迷在幻想中流口水时,门外想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他连忙起身小跑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是一位身着麻衣外衬的老人,绑着白色布腿,踩着草鞋,手里拄着一根盘到包浆的黑红色拐棍,胡子和头发灰白相间,略微佝偻着身子,脸上的皮肤褶皱很多,皱纹很深,但他的眼睛里却露着精光,气色红润。 清化坊坊正——宋老三,大家都尊称他三翁,没办法,谁让他年纪大,今年都六十有三了。在卫生条件差、粮食供应不足、战争持续不断的当下,当官的都未必能活够一个甲子,这老头能坚持到现在还不下线,是有点东西的。 “三爷爷,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叫大壮哥喊我一声就行了,快请进。” “不了不了。”宋老三摆摆手,双手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笑道: “老头子此来,就是叫你莫要担心,我这两日在邻里走动,叫街坊们一起集些银钱帮衬帮衬你,这里拢共有3两7钱,虽说不多,却好过没有,你拿着。” 凌晨望着老头手里的碎疙瘩银子,不禁湿了眼眶,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死去的老爹是不是宋老三的私生子了。 在他生活的时代,长成这样的老坏蛋不讹你骂你就不错了,哪还会为了交情不深的后辈如此奔走? 凌晨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吸着鼻涕对着宋老三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三爷爷辛苦了,不过小子还有点技艺傍身,这两日买卖字画也赚了些银钱……” 宋老三听后不禁莞尔:“那些个破纸笔能挣几个钱?你就别抹不开面子了,老头子也年轻过,懂!给,拿……” “13两。” “……” 宋老三的老脸抽抽了两下,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张了张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 最终,他握着凌晨用大量铜钱兑换来的12两银子,喃喃自语着离开了。即使里面有2两是感谢他的,也没能将他从震惊疑惑中拉回现实。 怎么会有花5两银子买一幅破画的官家老爷? 不行!儿媳妇想请先生给小孙子认字的事得拦着,别到时候没赚取功名,再把脑袋读傻了。他这辈子攒的那点棺材本,可经不住这么造…… 凌晨目送着宋老三怀疑人生的佝偻背影消失后,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老头,既怕自己苦,又怕自己开路虎,真的是…… 嗐!买厨娘去喽! 大魏本地人就不考虑了,朝廷律法摆明了就是恶心人。不知道有没有草原或者晋国的妹子,买一个回来给自己洗衣做饭,甚好~ 城南主街的牙行大厅里,人影攒动。 “哎呦!这位小相公,快请坐!” 凌晨前脚刚踏进门,就有一个黑衣小厮热情的迎了上来,微微弯着腰请他进门坐下,然后殷勤的倒了一杯茶汤,笑眯眯的立在一旁。 凌晨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旧的补丁长衫,有钱后还没来得及换。 “你……不赶我走?” 小厮闻言一愣,疑惑的问道:“啊?呃……小相公这是说的哪里话,且不说您气宇轩昂,面带贵相。这来者皆是客,若是赶您走,掌柜的回头不得扒了我的皮……” 还想着对方会看不起自己,然后自己掏出银子扔他脸上呢,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你这样我还怎么装逼?真是的…… 抿了抿茶汤掩饰尴尬后,凌晨放下加了盐的茶杯,呸了一口,索然无味的问道:“你这有没有厨娘?或者会做饭的生口?” 小厮立马堆起笑脸:“有的有的,小相公听小的给您仔细说道说道,城里的良家有在咱们这留了话的,800文一个月,若是不住家,要多200文。不过她们大多是农家,收种时节要回家里去的。 还有一些是家里的女娃或者大户出来的粗使丫鬟,手艺比不得嫁了人的,不过可以长久做事,也就逢着年节回趟家,只消500文一个月,但需得管着吃住。 至于生口么……有是有不少,但会不会做饭还真不太清楚,她们大多是被卖去散枝叶的,所以可能需要调教一段时日,倒是有些麻烦。” 会做饭的农妇和出来挣零花钱的穷人女孩就算了,前者肯定要时不时的请假,后者不划算。还是搞个奴隶好,别的国家的俘虏,死了官府也顶多就是把自己喊过去骂几句,没什么风险。 “带我去挑个生口吧~哎,要年轻点的啊!” 小厮听了,立马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乐呵的伸手引着凌晨往后院走去。 牙行的后院挺大,四合院的套型,院子中央有几个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三面厢房每个房门口都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光着膀子交叉胳膊,肌肉隆起,端的是凶神恶煞! 小厮与门口大汉说了两句,对方面无表情的看了凌晨一眼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打开门锁,推开房门。 “小相公,请随我来。” 小厮率先走了进去,凌晨挥手扬了扬门框上落下来的尘土,抬脚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很暗,一股子霉味,还有股尿骚味,凌晨皱眉捂着鼻子,跟着小厮来到里屋。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披头散发的女人,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大大小小胖瘦不一。见到有人进来,许多人都胆怯的往角落里缩去,还有些靠墙躺着,从凌乱的头发缝隙里也能看到眼神里的空洞。 “求……求求你们,我妹妹病得很重,要是死了你们也卖不了钱……能不能给她一碗姜汤……” 小厮笑意吟吟的刚要要对凌晨介绍价格呢,突然被一个瘦弱的身影颤巍巍的打了岔,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他上前一脚踹在说话的女孩肩膀上,将她踹趴在地上,紧接着转身就抄起门口的一根棍子,撸起袖子举棒就打!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打下去,因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凌晨皱眉看着他:“打坏的我可不要。” 小厮见状,立马重新换上那副热情洋溢的笑容:“小相公心善,是她的福气。” 凌晨没有回答他,这种套路前世宠物店他见多了,掐猫捏狗,让幼崽们叫唤起来,客人同情心泛滥或者看不下去后,就会很果断的买了。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活生生的人。 地上被踹倒的女娃似乎感觉到凌晨是个好人,立刻上前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老爷!大老爷!您行行好把我们买了吧!我……我会洗衣做饭养鸭采莲,我还会……我……我吃的很少的,一天一小碗粟米饭就可以了……” 凌晨皱起了眉头:“你们?” 他顺着女娃的目光望向墙边,我的妈!差点没吓他一跳!那是个人?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块熏黑的木头墩子呢!尼玛一动不动的,不会死了吧? “大老爷,我妹妹她只是生病了,她绣织很好的,还会裁织衣服,会……昂!还会唱我们家乡的歌儿,您只要赏碗姜汤就行了!求求您了!救救她吧!求求了……” 这个……“姐姐”,不停的在地上磕头,看样子起码还有力气,但凌晨是真心不愿意买那个木头墩子,感觉很不划算,内心有点小纠结。 哎等等,不对呀! 老子特么现在就是台人形印钞机,又不缺钱,想这些个做什么? 这种买东西还要思考的坏习惯要尽早改过来! “这俩一起多少钱?” 小厮一听,笑意更浓了:“嘿呦~小相公豪气!这俩都是年纪小的,为了卖的好些,还没有破身,所以……” 凌晨诧异的看向他:“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怕我付不起?” “不不不!绝无此意!”黑衣小厮连忙摆手道:“这个能说话的17两银子,那个……那个就3两吧,您看合适不合适?” 凌晨点点头,对地上还在磕头的女娃说道:“还有力气吗?” 女娃抬起头,拨开眼前脏到打结的头发,露出脏兮兮的脸蛋和清明的眼睛: “有!” “交钱~” …… 午后,阳光照在土院子里,有点灼热,凌晨站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思考着要不要在院子里种棵树。 正在这时,柴房门口晃出人影。 先前那个说自己吃饭很少的奴隶姐姐双手垂在身前,千恩万谢的鞠躬感谢着门内。一个老郎中挎着药箱,捋着胡须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凌晨走下台阶,用手遮着太阳光,眯着眼睛的问道:“刘郎中,怎么样?” 老头非常欠揍的闭着眼睛沉吟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晨哥儿勿忧,不过是饥饿劳累,外加惊惧造成的体虚高热,此外还有些淤伤。不碍事,老夫开副药,叫堂里伙计送来煎了服下,再多给她吃些粥汤,不出半月便将好了。” 凌晨长出了一口气,能救活就好,别特么买个死人回来,就他算不在乎钱,也觉得晦气不是? “这是300文,您辛苦,药钱我会交给伙计。” 刘郎中接了过去,凌晨送着他出了门,挥手告别后,插上门闩又回到柴房门口。 新买的奴隶女娃有些紧张的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眼前之人买断了,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凌晨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温声说道:“先前那股蛮劲呢?” 女娃立刻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凌晨看到她整个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心里一软,弯腰扶住她的胳膊。 对方像是触电了一般浑身颤了一下,不过终究还是没敢乱动。 “起来吧,去,缸里有水,柴房有锅,自己烧点水洗洗。”顿了顿,他又面色纠结的看向柴房里:“给你妹妹也洗洗吧。” 说罢,他便不再管这姐俩,回到了上房中堂内。 现在,还有个问题要解决。 怎么把自己复制出来的money洗干净。 买卖字画这种说辞,一两次还行,多了可就惹人怀疑了,不要低估左邻右舍的好奇心,更别低估陌生人的贪欲和妒忌。 他凌某人职场三年,见惯了办公室政治和底层人之间的内卷倾轧,即使现在是古代也不会改变,这是人性的弱点。 得搞个营生。 复制…… 开家店卖东西吧,不需要进货,只需要售卖就行了。眼下最赚钱的就是米面了,兵祸连年,前太子又有进犯北海府的倾向,粮食价格飙升,是笔横财。 主意打定,他再次起身奔赴牙行。 家里那俩姐妹他没管,不怕她们跑,先不说小的那个重病缠身,就算她俩出得了清化坊,也离不开济州城。 没有主人认领的奴隶,走上大街那是找死。 有了早上的惠顾,盘店铺的事也很快,闾右有户商家怕被兵祸殃及,十分着急的想低价甩了商铺去南方的寿春府投奔亲戚,白白便宜了凌晨,八十两银子便钱货两清。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赞一下牙行的效率了,盈利性机构是真的快! 济州城好歹也是北海府州府,有将近五十万常住人口,所以突然多出个小商人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再加上现在州府忙着应对战事,没空搭理细究,不然他还真经不起查。 但是,当凌晨回家后看到满满一大铁锅冒着热气的米饭,把麻绳编织的锅盖都撑的离开灶台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脖子僵硬的扭头看向身后把头埋到脖子里的“姐姐”,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你……吃得少?” ------------ 第一卷 第4章 柴门扣扉 傍晚时分,黑云压城,天气格外的闷热,等到新买的丫鬟做好饭菜时,豆子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砸的院子里飘起一阵泥土的味道。 没一会,堂前就聚集了几个小水坑,还冒着泡泡,屋檐上垂下珠帘,春深时节,骤雨初至。 煎饼卷葱丝,里面裹着酱猪肉;新蒸的米饭包裹着蛋黄翻炒出锅;猪肉丸子做成的红烧狮子头,还有不知名的野菜混合鸡蛋而成的汤羹。 凌晨非常满意的拿起碗筷,对立在一旁的“姐姐”说道:“坐。” 买来的女子成衣她穿着有些显大,头发枯黄,面色苍白,瘦瘦弱弱的身形看着很可怜,少女脸上该有的胶原蛋白一点都没见,消瘦的脸庞都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颧骨,一米五出头的女娃,很是不安和惶恐。 见凌晨下令,她面色犹豫的望着凳子,既不敢上桌吃饭,又怕不听命令会惹怒凌晨,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别怕,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你,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姐姐”听罢,这才犹豫着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耽着半边凳子,双手垂在桌子下。 凌晨拿过碗筷,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那是你亲妹妹吗?” “回老爷的话……” “思岛扑,以后叫我公子,少爷也行,我才18,还没老。” “姐姐”愣了一下,连忙改口说道:“是!少爷。奴……奴婢贱名小晴,她是奴婢的亲妹妹,叫小霜,奴婢家乡在晋国建业府……” 凌晨一边刨饭一边问道:“姓什么?” “顾。” 点点头后,凌晨随和的说道:“别光说,动筷子啊!” 小晴再次犹豫的看了一眼凌晨,确认他不是在钓鱼执法或者开玩笑后,才小心翼翼的端起碗筷,紧接着开始慢慢吃饭。 “以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以后好好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姐妹挨饿的。” 小晴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低声啜泣着说道:“爹娘被乱兵杀了,奴婢又被卖到这千里外,亲眼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多亏了少爷将奴婢从牙子手里拉出来,又赏饭吃,还花钱给小霜看郎中……奴婢无以为报,这辈子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好少爷,绝对不会偷懒!”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眼前的小丫头却自带老成之气,言语中尽是讨好和畏惧,让深受现代教育熏陶的凌晨心中五味杂陈。 “放心吧,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你只要每天按时做好饭,收拾好屋子就行了,简单吧?” 小晴左手端碗,用握着筷子的右手衣袖擦了擦眼泪后,双眼通红的望向凌晨,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毕竟,以前也有人来买过一同被抓的奴隶,他们的眼中透露出让她很不舒服的目光,有个十分讨厌的老头子甚至直接在关押她们的地方扯光了一个女奴隶的衣服…… 眼前这个新主人,好像……没有那种目光。 “不……不是要奴婢给少爷生小孩吗?” “噗——!!” 凌晨刚喝进嘴里的野菜鸡蛋汤直接喷了出去,捂着胸口吃力的咳嗽了几下后,才涨红着脸问道:“什么玩意?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来买我们的那些人都是这样……” “停停停,少爷我跟别人不一样,不需要这些!你才多大啊就生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奴婢15了……况且少爷看着……年纪也不大……” 凌晨无奈的抚额,他只是身体18,灵魂早就是老牛马喽!15岁的小屁孩在他眼里连妹妹都算不上,都快差辈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他还真的没有想过,他又不是从印度穿越来的。 退一万步讲,眼前这个又瘦又弱的小竹竿,他是真下不去手,别到时候再给整死了,那恐怕就有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行了行了,不谈这些了,那个……你妹妹这些天你自己好好照顾着,回春堂送的药记得煎好让她喝,家里的东西随便用,还有……” 说着,他又从胸口衣服里掏出两角碎银子:“这是平日里买菜买东西的钱,你自己拿着。” 小晴愣在原地,凌晨的行为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正在二人饭间闲谈之际,院子外的木门被人敲响,一道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从院墙外传了出来: “兄台,在不在家?” 小晴吓的连忙站起身来,紧张的看向院子里的大门,生怕是牙行的人反悔了来把她们姐妹再要回去。 凌晨也有点疑惑,谁家好人饭点串门啊?真没礼貌! 他起身快步走向屋外:“来了来了!” “吱呀~”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凌晨前两天朝思暮想的冤……年轻书生,另一个则没见过。 白色长衫,交领内衬,衣服面料明显和清化坊的这帮泥腿子不是一个级别,黑面白底的靴子,腰间挂着一块绿色的玉佩,坠着黄色流苏,带有蓝色花纹的袖子伸出一双白的像女人一样的手,正在摇着一把题有诗词的折扇。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书卷气,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大家少爷。 年轻书生伸手指着凌晨,笑着对白衣公子说道:“文兄,正是此人!” 说罢,他转头看向凌晨,颇为幽怨的说道:“兄台叫我一阵好找!” 凌晨双手还搭在木门上,茫然的看着这两人:“二位这是……” 那白衣公子合上扇子,温和的笑着拱手道:“在下文若,冒昧造访,还望勿怪。前日徐兄在兄台处寻得一些新奇的画作,在下有幸得观,觉得颇为有趣,一时心痒难耐,故而叨扰。” 粉丝啊……那没事了。 “进来说吧。” 房间里还摆着饭菜呢,自然不能让这俩货进屋白吃,收拾也来不及。于是凌晨就叫小晴去柴房搬了个木桌子,拿了三个凳子放在院子里,三人当院而坐。 “随手画的,挣两个饭钱,让二位见笑了。” 文若听罢笑着摆手道:“兄台的画作栩栩如生,画中场面好似窗外真景,实为罕见,不知如何作出,在下近来有一位长辈过寿,也想进献一幅,不知可否赐教一番?放心,自然不会让兄台白辛苦的。” 说罢,还没等凌晨回答,他一拍脑门,略带尴尬的笑道:“瞧我这……嗨!得见尊颜,一时心喜,竟忘了请教兄台名讳,该死该死。” 这小子说话还挺客气,凌晨被舔的很舒服,既然已经有了复制的能力,速写素描什么的也就没有了保密的必要,用来交个朋友也不错。 反正看对方这一身穿着,应该也不会图谋自己别的什么了。 “此事好说,小晴,去把本少爷的笔墨纸砚拿来!” …… “你看,我们假设光是从这边照射过来的,光影就按着这个方向设计,然后开始构图,近大远小你知道吧?哎…对对对,然后就是暗的地方涂黑,但最暗处反而要透光,具体就是用轻墨,多加点水。对对对……哎不是不是,不是这样……” 直到小晴端着套了纸箜的油灯放在桌子上时,双袖卷起、满头大汗的文若才完成自己的处女座。 凌晨看着桌面上的画作,以手抚额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拍着文若的肩膀安慰道:“文兄,第一幅画就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第一次学的时候,先生问我为何在纸上画符?是不是家里有鬼要驱……” 文若跟徐朗对视一眼,皆是笑出了声,几人愉快的洗干净手,等小晴撤去笔墨纸砚,又重新坐了下来。 看着小晴离去的背影,徐郎若有所思后,转头向着凌晨问道:“凌兄是北海府人吗?可曾拜贴举孝廉?” 凌晨眼睛盯着文若腰间的玉佩,敷衍的答道:“没有,我是商人之子,门第寒微,更何况我也没这想法。” “呃……不知凌兄平日里何以为生?” “抢小……酱菜,酱菜买卖,不过因为入不敷出,已经倒闭了。哎对了,你俩是干嘛的?” 文若笑着说道:“在下侥幸去年府中得过,添为官备,徐兄贪耍惫懒,未曾得过,不过以他的才华,只要稍微认真一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官备?预备公务员吗? “文兄以后是在咱们北海府做官,还是去京城拜贴?” 谈及此处,文若原本轻松的脸色不在,眉宇间浮现一丝愁容。 “如今时局混乱,烽火连绵。在下原本是要参加今年京中选拔的,想着凭一股气劲过了,再努力一把省令选拔。奈何兵祸危及乡里,放心不下家人,加之路途不平,便耽搁了,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讨论到这种影响所有人生活的事,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各有各的心思。 文若思考的是自己的前途和家里人的安全;徐朗思考的是如何在外面过夜;凌晨思考的是怎么把文若腰间的玉佩骗过来给自己复制。 最终,还是凌晨打破沉默,拍着文若的肩膀轻松的说道:“不必纠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文兄不如先在家中好好温书准备,等退了乱兵,再去京城照样不迟。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做大官!” “哈哈哈哈~那就借凌兄吉言了!如今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二人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向凌兄请教,这是5两银子,凌兄别嫌弃。” “哎——这是做什么?咱们君子之交,岂能用黄白之物衡量,快快收回去,否则从明天起我就闭门谢客了!” 见凌晨脸色愠怒,不似客套。文若也不好再硬给,只当他是高风亮节,心中更加高看几分。 谁知下一秒,凌晨就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文兄腰间所佩之物倒是看着新奇有趣,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眼?” 文若看着不停的眨巴眼睛的凌晨,心中十分不解,不过还是伸手解下来递给他。 凌晨兴奋的拿在手里,根本没听文若介绍这块玉佩的来历,专心复制好藏在袖子里后,又把原件麻溜的递还给他。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别耽误了宵禁,好走不送!” 院门外,一头雾水的文若和徐朗望着已经紧闭的黑木门面面相觑。 “这个凌晨……还真是个奇特的人……”文若喃喃道。 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徐朗笑着说道:“确实,知道文兄是官备后还能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可见是有几分见识的。” 文若摇头说道:“不,不是因为这些。身贫无愁容,位低无谄色。与你卖画时连几文钱都要计较,方才给他5两银子又视若无物。住在这破落的清化坊,家中却有婢女服侍……” 顿了顿,文若抬起头笑道:“是个有意思的人。”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巷子口,八个轿夫,两顶轿子早已等候多时。文若上了一顶深蓝色的轿子,旁边还有两个腰间挎着刀的护卫。徐朗上了旁边那顶褐黄色的轿子,身边只有一个小厮。 掀开轿窗的帘子,徐朗从里面探出头,不死心的问道:“所以今晚你真的不去杏香阁吗?你不去,我不好跟我爹编啊……” “滚。” …… 院子里,凌晨双手负立,抬头看着黑夜里的漫天繁星,忽然,一件披风搭在他的肩膀上。 扭头望去,小晴正搓着手臂站在一旁。 “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变成了全天下最有钱的人,你最想做什么?” 小晴看着地面思索了一会,抬起头,茫然的晃了晃脑袋。 “一栋大房子,一个美娇娘,以及七八个小妾和十几个外室,都是必不可少的。以前我品行端正,是因为我穷,现在有钱了,当然不装正人君子啦~~” 小晴的一双桃花眼瞪的滚圆,错愕的望着一蹦一跳哼着歌走远的轻佻背影,嘴巴迟迟没有合上。 —— 原本是打算直接搬家的,但鉴于小晴的妹妹,也就是半买半赠送的小霜至今昏迷未醒,住的地方就先这么凑合凑合。不过米面铺子开业需要人手,凌晨又没有放心的人,只能在铺子门口立块木板,歪歪扭扭的上书“招收伙计,工钱面议。” 没多久,就有几个农家汉子带着自家小子进门了。 ------------ 第一卷 第5章 开业大吉 “小相公,俺是城外刘家村的,这是俺儿子,有的是力气,要是不听话犯了浑,你往死里打就成了!” “小相公,看看我儿子,嘿!这臭小子可不得了,3岁就推着磨盘磨豆子呢!5岁就能担两桶比他高的水呢!” “老爷,俺们哥俩是城西平度坊的,俺们不要工钱,只要您管饭就成!” “嘿!你是哪家嫁汉养的?有你这么上工的吗?你咋不倒给钱做工呢?!” “俺们兄弟只要一口吃的!” 凌晨看着满屋子闹哄哄的人,霸气的拍了把桌子站起身来,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都不言语了。 有了前面熊天虎的教训,凌晨挑选人手的标准就变了,不要那种只吃不拉的,不要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不要那种游手好闲的。 最终,他选了三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这三个都是看面相老实本分,进来后也都规规矩矩没乱瞄的,其他人见凌晨已经决定了,只好叹着气离去。 将招聘木板收回来丢在店门背后,凌晨坐回上首,三个少年立在屋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局促。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晨,以后就是你们的东家,你们就住在店里,平时一有客人上门,就仔细称量,把粟米和麦子搬给客人。记住,称的时候多一点不要紧,少了绝对不行!钱,可以少赚,但我凌某人的名声,绝对不能脏咯!” 喝了一口水,凌晨继续训话道:“工钱我打听过了,附近其他几家都是一月800文,咱家一月1两。” 话音刚落,三个少年都露出了惊喜的面色,凌晨看在眼里,点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每个人每月米面各一袋。” 这话说完,三个少年俱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互相看了看后,其中一个大点的忍不住上前恭敬的弯着身问道:“东……东家,您说的是……是真的吗?” “废话!我凌某人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过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些待遇的前提是你们要把事情做好,办砸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如果谁敢偷奸耍滑,哼哼!不仅一文工钱都没有,我还要送他去衙门,尝尝官家老爷手里那水火棍的厉害!” 见三人都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凌晨这才满意的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靠在椅子上。 “行了,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我也不会过多苛责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以后好喊你们。” 三人心下稍定,先前开口的那个大小伙子上前小心的说道:“东家,俺叫陈大勇,这是俺弟弟二杆,俺们住在西边的平度坊里,家中还妹妹和老母,俺们兄弟干活勤快,保管不偷懒!您说做什么俺们就做什么。” 凌晨点点头,这两兄弟身体都挺结实,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或者力气活的,而且言行举止挺老实,是良家子。 只是……北海府最近不是在征民夫和壮丁吗?这俩兄弟怎么没被征去? “东家,我是城东青城镇的,我叫袁小狗。” 最后这个小伙子虽然看着比陈家兄弟瘦弱,但话少简练,目光炯炯有神,也挺不错。 凌晨站起身,从胸口摸出三串钱,走到他们面前,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串,然后挥手说道:“干活!”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三个小年轻,凌晨背着手悠哉悠哉的指挥着他们把库房里的米面粮袋都摆放整齐、一一堆好,又将室内打扫妥当,这才吩咐他们歇息去了,明天正式开业。 谁说便宜没好货?这家店就不错嘛~ 谁说商人都奸诈?原主就挺厚道嘛~ 前面大堂四十多平宽广,屋子地面都是清一色的灰石块铺就,十分平整。后堂还自带两个库房和两间草房,以及一个柴房,拢共能有个6分地大小,此地坐落在东市向南第二个街道,正是济州城繁华所在,中心CBD好吧! 要搁在以前,要想300两银子成交还得好好杀杀价呢!这尼玛80两银子买断,房契地契都到手,捡大漏了! 只是,为何自己心中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管他呢!少年人想那么多干什么?冲就完了! 大魏德顺三年,五月初九,正是宜嫁娶动土开业的好日子。 清晨的凉意还未散去,街道上已是人影匆忙,早餐摊出的最早,昨晚住在店里的凌晨打着哈欠,带着三个伙计饱饱的吃了几碗滚烫的羊汤片,又买了菜包子边走边啃。 凌晨双手各握着一个包子,袖子挽在肘寸,胯骨左右扭动,走路姿势异常的松弛嚣张,路上有带着媳妇或女儿的,不是扭头躲开,就是快步逃离,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噼啪噼啪噼啪……” “铛铛铛~~” 爆竹的爆炸声传出老远,许多扎着总角的、竖着单绺的、光着屁股的孩童都嘻嘻哈哈笑着围观,陈大勇提着一面锣,举起包着红色布头的锣锤一顿狂敲,非常神气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咯哎~路过的老少爷们、姑姐姊妹们,我们凌记粮铺开业喽!为了庆贺开业大吉,以及日后托赖诸位照拂,今天所有粮食,一律一斗500文!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不一会,店门口就聚集起了一堆百姓,纷纷指着店里交谈私语,有个别豪爽的,更是直接跨步上阶,袁小狗和陈二壮立刻笑嘻嘻的把人迎接进去,凌记粮铺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好不热闹! 凌晨起初还很高兴,亲自提笔记账,后来一手记账一手收钱,再后来发现嘴干,刚想喊,抬头一看,三个伙计比他还忙…… 妈蛋,忘记聘请账房先生了…… 一早上都在焦头烂额和口干舌燥中度过,凌晨暗暗叫苦不迭!因为是新开张,所以他卖的粮价比外面市面上低不少,再加上最近粮食已经出现了短缺,但凡有点闲钱的都来他店里了,有的回家后还喊上亲朋好友一起来打秋风,毕竟大战在即还低价散粮的大傻子千年难遇,错过这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好说歹劝才把外面乌泱泱的人群驱散,凌晨急忙和袁小狗一起把门板一一插上,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怀疑人生。 什么工作都不好干呐! “咚咚咚” 才刚歇一会,连口凉水都没喝呢,又有人隔着门板敲了。 凌晨苦着脸爬起来,对着外面没好气的说道:“别敲了!大中午的不吃饭呐!去去去!吃完饭再来!” “凌兄,是我,文若啊。” 嗯?前天那二傻子? 卸下一块门板,凌晨探出头往外一看,浊世佳公子文若正一个人风度翩翩的摇着他那把破扇子,笑眯嘻嘻的看着他。 看在他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红纸包的玩意份上,凌晨还是把他放了进来。 “昨日钻研凌兄教授的技法,没有上门打搅,今天得了空去寻你,府上小晴姑娘说你在这,我就过来了,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祝贺凌兄置业之喜。” 说实话,文若这小子总有一种让人心情莫名变好的本事,或许是因为接过来的红纸很重吧! 虽然凌晨现在不缺钱,但谁又会嫌钱多呢? “进来进来,别让外面那些饿死鬼看到了。你不知道,那些人跟疯了一样买粮食,就差抢了!我忙了一早上,连口水都没喝上。” 凌晨一把将文若拉了进来,又匆忙插上门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起脖子一口喝下,又从胸口衣服里掏出几角碎银子,丢给正在擦汗的陈大勇,吩咐道: “你们三个去吃饭吧,我跟文兄弟聊会天,你们吃完歇一会,过了正午还要忙呢~” 三个伙计都“哎呦哎呦”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的称完谢,往堂后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凌晨和文若两人。 文若度着步子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仔细打量着,还伸出手在麻布袋子里抓起一把粟米察看。 “凌兄,济州城里的粮商乡绅们可都是一斗八九百文卖的,有些甚至囤货居奇不肯售卖。你倒是好魄力,不仅在这个时候开业,价格还那么便宜,那些乡亲没挤破你的门板算不错了。” 凌晨一屁股坐在掌柜台子上,欲哭无泪道:“谁说不是呢!我都悔死了!干这事没经验,一开业才发现没请账房无人记账,三个伙计大字不识一个,必须要我亲自来。而且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可给我累屁了!明天就一斗一两卖!” 抱怨完气话后,凌晨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把一颗麦粒放进嘴里咀嚼的文若问道:“哎对了,你家里缺粮食不?缺了带人来搬,不行的话我明早歇业半天,让伙计帮忙送你家也行。” 文若闻言愣了愣,没头脑的问了一句:“你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我要三百石呢?” “区区……三百石?!你要干嘛?你家几口人啊?你搁我这进货来了?”凌晨惊呆了!这小子不会是想干倒爷吧? 文若轻轻一笑,慢慢走到柜台前,抿了抿嘴说道:“凌兄如果真的有,小弟倒还真想跟你做这门生意,价格你定,怎么样?” 凌晨砸吧砸吧嘴,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文若久久无语。 文若家里有钱,这一点从他的出手跟衣着都能看出来,但一口气要这么多,确实超出了他的猜测。 就是北海府尹家,一口气也吃不了这么多的粮食啊!这小子肯定有别的用途。但两人交情尚浅,他也不好直接张口问对方,思考了一下后,凌晨还是决定跟这小子做这门生意。 原因也很简单,这小子非富即贵。 今天他开业跟开仓放粮没多大区别,就像文若说的,多少地主老财哄抬粮价指着发财呢,他这么一搞,等于是扇了那些人的嘴巴,肯定会有人找他的麻烦或者敲打他,眼下,他还需要有人庇护。 主意打定后,凌晨徐徐说道:“定好的开业按一斗500文卖,也不能因为量多就改,更何况咱们多熟了?你就直说吧,你要多少?” 这下轮到文若惊讶了,他不确信的看了看凌晨的脸,虽然依旧在笑,却多了一分严肃。 “三百石。” “成交!你这就回去雇人来拉,趁着中午人少,直接去后院库房搬,不够我明天再给你送去。” 文若微微张着嘴,两道剑眉微微皱起:“凌兄,我可没开玩笑。” 凌晨从柜台上跳下来,扭头盯着他的眼睛挑眉问道:“我像是在开玩笑?” “你哪来那么多粮食?” “你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 屋外骄阳似火,屋内却有些清冷。二人平静对视,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不过很可惜,他们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最终,还是文若轻笑一声,拱手说道:“是小弟唐突了,不该冒昧。” 凌晨也咧嘴笑了起来:“嗨!多大点事,你要是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不了不了,凌兄莫要打趣。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准备牛车和银子,趁着天早赶紧搬,对了凌兄,今晚可否有空?小弟想在沁芳园略备薄酒,一则庆贺你我买卖玉成,二则还有画技上的事讨教,三则小叙一番。” 凌晨挠了挠头,为难的说道:“唉!我也想去啊,可是今天下午估计还要进粮食备着明天卖,再加上晚上我还想回清化坊去,迟了怕是会宵禁……” 文若将手中的扇子一合,思忖着说道:“这样吧~小弟再添50两银子,买凌兄明日歇息一天,如此行程便宽裕了,你我申时便去,酉时小弟遣府中马车送凌兄归家,你看如何?” 看来文若是真想请自己吃饭,再端着推脱有点不好意思,罢了,也就一天生意,迟一天能咋地? —— “喂喂喂!不是说好午后再来买吗?为何收了铺帘关门啊?” “就是,老娘专门借了几吊子从永宁坊赶来的,这么热的天,你不说不卖就不卖了?!” “小哥,你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啊,说好的今天开业便宜一天,怎的突然变卦了?做生意要讲诚信啊!” “是啊是啊,你们这么不讲信誉,以后我们不来卖了!” “就是!快开门!不然老子踹门了!你们自己说的大话,就是告到衙门也是老子占理!” ------------ 第一卷 第6章 教育孩子 陈大勇实在是气不过,扑到门口就要卸下门板跟外面这个嚣张无理的家伙论论拳脚,袁小狗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拼命按住后,才对着外面高声喊道: “各位父老,不是小店说话不作数,实在是有位大老爷趁着中午来,把小店的粮食都买走了。那位身份尊贵,我们掌柜细胳膊拧不过呀,这不,明天都没粮食卖,要到后天才能运来呢,烦请诸位父老体谅则个!” 听了这话,聚在门口的百姓们声音小了不少,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有大老爷或者衙门里的人截胡,“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这是常识,他们只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的散去。 “呸!什么玩意!他们个个肥头大耳,家里不知屯了多少吃食,好不容易遇到个便宜铺子,这也要抢?丧天良的!” “就是!遭雷劈的!生儿子一定没屁眼!” “啊噙——!” 打完喷嚏的文若吸了吸鼻子,轿子外的护卫担忧的问道:“公子,没事吧?可是方才着了风?” “无碍。” …… 下午三点多,凌晨撅着嘴,背着手立在栏杆前,不停的啧着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二楼包房里很清净,和楼下的熙攘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镂空的雕窗前立着雅致的木头摆件,青瓷罐子里插着兰花,一旁的盆里栽种着小排竹子,屏风上画着云层叠翠,墙壁上挂着深山老亭。 楼下是十几张方桌,有的有人,有的没人,客人们吃着糕点、喝着茶水、磕着瓜子,跑堂的小厮披着白布端着茶壶来回添点,欢声笑语入耳,喝彩叫嚷不绝。 正前方的台子上,刚结束一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现在又上来个耍花枪的,看后面搬的道具,不难猜出应该是准备胸口碎大石。 好歹也是谈成了1500两银子的大单,尼玛你请我来看胸口碎大石??? “停停停!别拉了别拉了,吵得我心烦!” 凌晨挥手丟去一两银子,不耐烦的赶走了房门口拉二胡的老头,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的菜毫无食欲。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还很呆萌的问他:“兄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凌晨闻言差点没给气笑了,张嘴欲语,可又不能直说自己想逛窑子,那不显得自己很俗? 可是…… 唉!文若这小子桩桩件件都让人很满意,唯独这件事,做的很不对他胃口。 “没有,只是今天早上干的太累了,这会子没什么精力,难为你费心,改天我请你吃饭吧,我先回去休息了,那个谁!” 凌晨对着门外喊道:“给我弄个食盒来!” 立刻就有跑堂的小厮躬身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凌晨指着桌子说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装起来,都是花钱买的,不能浪费了。” 文若急忙起身说道:“既然兄长今日不适,那就改日再宴,只是贵体抱恙,是否需要愚弟请位郎中问脉?” “不打紧不打紧,我先撤了啊。” “哎哎哎,兄长慢些……” 直到看到凌晨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文若才挠着头回到包房,他看着一桌子酒菜疑惑的喃喃自语:“这是怎么了?刚来时还挺兴奋的……” 站在门口的健壮护卫闻言,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自己不知道么…… —— 推开黑木门,凌晨头也没回,一个后蹬将门踹上,嘴里低声骂着“傻逼”,气鼓鼓的往院子里走。 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去,东边柴房门口台阶上坐着个女娃娃,其实说娃娃也不准确,看模样也该上初中了。 此刻,对方正一脸冷冽的斜眼瞪着他。 凌晨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重新退到黑木门外看了看门头。 没走错,是我家啊…… 重新回到院子里,他不满的冲台阶上的女娃子喊道:“哎!你是谁家的娃娃?跑我家来干什么?小心我让拐子卖了你!” 听了这话,原本冷漠的女娃子突然面色激动起来,低头找了找,抄起柴房门口的扫帚就朝凌晨扔了过来! “我尼玛!” 凌晨连忙闪身躲过,再一回头,一双绿色的绣鞋就拍到了他脸上! “哎呀!小霜!快住手!这是少爷!” 直到小晴把他扶起来,凌晨才哎呦着捂着眉骨,用另一只眼睛看向他买来的反骨仔……啊不,反骨妞。 梳着跟她姐姐一样的前刘海,两鬓的秀发扎着深绿布条子,两边头顶两个半圈发辫,穿着白底蓝花的罗衫,腰间绑着红带子,裙子里是白色裤子,穿着白色袜子,一只脚踩着绿底黄花的绣鞋,另一只脚空着。 小嘴撅的老高,扬起下巴,眼睛瞪着他,一脸的不服气。 凌晨指着她,对小晴说道:“这……这货真是你亲妹妹?” 小晴满脸的歉意和担忧,无奈的点了点头。 凌晨捂着脸,联想到下午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总算是知道这个“小霜”为什么在人贩子的魔窟里躺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得亏是遇到了他凌大善人,但凡换个有脾气的,今天不把她吊起来抽才怪! 上房内,凌晨“哎呦哎呦”的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小晴一脸担忧的用手掌压着刚煮熟的鸡蛋在他的眉骨轻轻转圈,还时不时的吹着凉气。 小霜跪在地上,眼睛看向一旁,很明显,她并不服气。 “我又不认得你,哪知不是贼?” “嘿——你还有理了你!谁家贼大白天提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进门偷东西?” “那谁知道。” 凌晨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这么个玩意,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激动的用告状的眼神看向小晴,小晴把他的胳膊按下来说道:“少爷别乱动,再揉揉就不疼了。” 安慰完凌晨,她又板着脸对跪在地上的小霜教训道:“还不快向少爷请罪?少爷把我们姐俩从那没天日的地方搭救出来,又给吃又给穿,还请了郎中给你治病,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嗯嗯嗯!!”凌晨连忙点头看向小霜。 “稀得他救,死便死了!” “啊……”凌晨彻底无语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狗咬吕洞宾呢? 下一刻,他就眯起了双眼。 若是小误会还则罢了,如果这女娃子真是这么个秉性,那他不介意让一位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少女感受一下劲夫铁拳。 察觉到凌晨真生气了,小晴连忙放下东西,走到小霜身边提起裙子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说道:“少爷息怒!少爷息怒!阿爹阿娘死于非命,小霜又被拐子打骂,受了惊吓,粗野无礼,求求少爷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身子又没好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吧!” 见凌晨没有反应,她急得哭了出来,流着泪狠心按住小霜的脖子,压着她给凌晨磕头,小霜双手扶在地上冷汗直冒,死死地反抗着,奈何力气小,被急了的小晴使劲压到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凌晨皱眉看着小霜的胳膊从用力挣扎到渐渐屈服,再加上小晴的额头早已磕的一片通红,这才打消了去衙门交罚款的念头。 搀住小晴的胳膊,将梨花带雨的她扶了起来后,凌晨撩起她的头发,看着红红的额头无奈的说道:“就是恼了,也是恼她,你这是做什么……” 按着小晴坐下后,凌晨冷冷的看向地上的叛逆少女:“念你初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你记好,只此一次。” 良久,地上的人才双肩颤抖着发出悲愤的哭腔:“是!” 小孩子不听话,收拾一顿就好了,凌晨才不管是谁给她的勇气敢这么顶撞自己,虽然他从来没把这俩姐妹当成奴隶看待,但要是给他玩反客为主分不清大小王,哼哼!他可是连瓦伦丁镇里的猪都要挨个点菊的人,淘金老头都被他绑起来骑着马拖拽了大半个地图。 好脾气,可不是没脾气。 “这几角碎银子拿着,去回春堂给自己抓点药涂涂,留了印子和疤以后就没法嫁人了。” 小晴连忙摆手说道:“少爷,你先前给的银钱还没用完……” 凌晨一把抓住她的手,硬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小晴的胳膊,扬着下巴示意她下去。 “奴婢给少爷烧水洗脚吧,今天累了一天……” “不用,下去吃东西吧。怎么,还是说你也要造反?” 小晴不敢不从,只好低头称谢,左胳膊挽着食盒,右胳膊扶着小霜退了出去。 凌晨看着小晴的背影,感慨不已。15岁的女娃,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双亲亡故,乱世求生,还摊上那么个妹子,很难想象遇到自己之前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不容易啊! 揉了揉眼睛,有点干涩,凌晨打着哈欠回到里屋,脱了靴子躺在床上,开始憧憬着规划起向往的生活。 铺子已经步入了正轨,往后只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做账房先生,自己就能从中抽身,有这个马甲在,自己复制出来的银子就能花的名正言顺。 另外,谁也不知道这个复制的能力会不会哪天消失,所以得趁现在赶紧把退路准备好,以后就算没了金手指,也能端坐钓鱼台,稳一手总没错。 文若这小子不对劲,谁家也没能力一口气拿出1500两银子买粮食,北海府尹都够呛,除非……他走的是公账。看来以后跟这小子打交道要精神点,不能丢份。 过段时间就去东市附近的几个坊看看,买一套好院子,闾右的环境、治安、生活便利度和物业服务都要比闾左好很多,管的也比闾左宽松,还能有机会认识府城里的大人物,好处多多。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凌晨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就穿着里衣,被子也盖在身上。 揉了揉眼睛翻起身来,窗户外面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是夜半还是清晨,凌晨打着哈欠,掀开被子起来准备撒泡尿去,外面传来声响,小晴端着油灯走了进来。 “少爷醒这么早?昨天一定累坏了吧?” 凌晨懵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过会就天亮了,少爷再睡会吧。” 小晴将油灯放在床边桌子上,将垂在地上的褥子提起来铺好,又把窗户打开,用杆子支了起来。 凌晨一边穿鞋一边问道:“那丫头片子怎么样了?” “晚上哭了一会,被我骂了,睡得晚,这会还没醒呢。” “她身子怎么样了?” 小晴见凌晨站起身来,猜到他要出去,连忙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件蓝布披风给他披上。 “昨个才能下地了,刘郎中嘱咐要多晒太阳,多吃米面,放心吧少爷,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嗯,这样你以后也能轻松点,你去歇着吧,我去上个厕所。” 见小晴用疑惑的眼神歪着脑袋望向自己,凌晨哦了一声,解释道:“就是去茅房。” 小晴顿时羞涩的低下头,走到门口打开半扇门,等凌晨出来后再把门关上,就搓着胳膊回屋了。 自己竟然从下午睡到了凌晨,看来昨天是真累着了,睡了将近12个小时,唉,天生劳累命哇~ “咚!!”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吓的凌晨一个激灵!猛地断流!那滋味……酸爽的不要不要的! 尿也尿不出来,不尿又憋的难受,使劲半天才把余下的排干净,恼怒的提上裤子后,凌晨骂骂咧咧的走到门口,小晴也裹着灰红色衣服走出门来察看。 “吱呀……” 打开门一瞅,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很冒昧的躺在掉漆黑木门前,两眼紧闭、嘴唇苍白,衣服上全是泥土和灰尘,右小腿处还流着血,绑腿都被浸透了。 凌晨和小晴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都有些懵。 “我把他扛进去,你把门口和巷子里的血迹都打扫干净,用土洒埋了。” “嗯。” 一刻钟后的偏房里,凌晨和小晴看着床上的不速之客,两眼懵逼。 这人一身农夫打扮,皮肤黝黑,浓眉阔脸,满脸胡茬,身形极其壮硕,重的要死,跟好乡亲熊天虎有的一拼,光是扛他进来要了凌晨半条命。 手腕上绑着布条护腕,腿上的白色绑腿不知道是被刀还是什么割开了,血流的止不住,还是小晴果断扯去旧的,从院子里抓了一把土胡乱撒在伤口上,用破布缠紧才止住了血,然后又细心包扎好。 尽管凌晨觉得她这么做不太卫生,但眼下又没酒精又没碘伏的,他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不是,这哥们谁啊? 本来想报了坊正,通知官府直接把这人带去衙门,但这会坊门还没开,不到时辰谁都出不去。再加上还没到六点,走在大街上容易被当成间谍处理,凌晨只能无奈的静等天亮。 ------------ 第一卷 第7章 被逼无路 吩咐小晴再去睡会后,凌晨自个在屋子里也待的无聊,就出门丈量了一下院子。 这是自己便宜老爹花钱买的,现在兵荒马乱的,估计买不了几个钱,等以后再说吧,不管是朝廷平定了叛军还是太子光复了天下,自己都有地契房契在手,不愁买卖。 如果乱兵打进城,那自己就住在这装穷,免得被当成大户吃了。如果济州城一切照旧,那就去闾右享受生活。 在院子里胡乱打了会太极,院外传来了梆子响,嘱咐小晴看着那个人后,他穿好衣服出了门,一路直奔坊门口的宋老三家。 开门的是宋老三的大孙子,比凌晨大两岁的宋大壮。 “晨兄弟,怎么这么早过来?” 宋大壮打开门,侧身让凌晨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了。 “大壮哥,我有事找你跟三爷爷,我家今早五更天时门口躺了个流血的农家汉子,逢着宵禁没敢出门,这不刚亮我就来跟三爷爷汇报来了。” 听了这话,宋大壮脸色也紧张起来,连忙跑进屋去,凌晨跟在后面掀起门帘进了上房。 宋老三披着衣服,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凌晨问道:“晨哥儿,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事我怎么敢哄三爷爷呢!一大早就来跟您说了。” 宋老三灰白的眉毛紧紧皱着,随即吩咐道:“大壮,去让你爹叫上你二爷爷家的太平和太安过来,我们一起去晨哥儿家瞧瞧。” “嗯。” 清化坊虽然是穷人聚集地,但平日里也就是偷鸡摸狗、打架吵骂的琐事,有个受伤流血的人突然出现,那是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还是在宵禁时刻。但为了坊里的声誉和坊正的责任,必须快速了解完实情后,再决定是否报官。 但当凌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家里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小晴脸色慌张的看着走进院子来的一群人,对凌晨焦急的说道:“少爷,人不见了!” “什么?!” “啊??” 凌晨急忙进屋,床上那里还有人的影子? 小晴低着头焦急的说道:“我就去柴房添了把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 宋老三皱着眉思考了许久,用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用极为严厉的口吻对在场的青壮说道:“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晨哥儿和老头子吃官司是小,坊里万一沾染了血案,日后大家被人看不起,后生讨不着媳妇,谁都落不着好!记住了吗?” 在场之人纷纷点头,这件事确实很严重,万一对方是个逃犯或者江洋大盗之类的,官府查到是在他们这里走丢的,不说有包庇之嫌,一个过失之罪也不是宋老三能担的起的!来的除了当事人凌晨外,都是宋家本家青壮,就算不提醒,也没人会干这祸门蠢事。 从怀里掏出一吊铜钱塞到宋大壮手里,凌晨内疚的说道:“都怪我擅自做主将那人带进家来,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事,还一大早让爷叔兄弟们提心吊胆的白跑一趟,这是晚侄的一点意思,给大家吃个早茶。” 宋大壮刚想推辞,他爷爷就抢先发话了:“这怪不得你,要是任由那人躺在巷子里,才真个人多嘴杂说不清呢……大壮,把这钱拿了,免得你晨兄弟慌心。大伙放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莫说无事,便是有,老头子在府衙里也是有些交情的,行了,都回去吧。” 千恩万谢的把宋家众人送走后,凌晨很不是滋味的合上门,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就在凌晨因为那个没礼貌的不速之客不辞而别而骂娘时,他的好贤弟文若同样也在骂娘。 “混账!连个细作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济州城校场旁的郡尉办公衙门偏厢,是郡尉下属兵曹的官衙。文若一改往日翩翩公子的温文尔雅,身穿串环锁子甲,肩披铜眼虎目兽,腰挎犀牛碧红带,桌上放着玄铁青锋剑,一身甲胄摄人寒,杀伐之气四溢。 堂下跪着两个军士,低着头不敢说话,其中一个胳膊绑带上还在渗血。 骂完出了气后,文若这才畅快了点,看了看地上的两人,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起来吧!” 两人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拱手上前:“少主,是属下无能,见那人穿着普通,一时大意,被他得了空。此贼武艺不俗,狠辣果决,一出手就伤了属下四五个人,有一个更是当场被杀,林伍长舍命相搏,也不幸受伤。” “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人逃往哪里了?” “最……最后追至清化坊和永辉坊附近,跟……跟丢了……” 文若冷冷的撇了地上的军士一眼:“林庆免罪,回营养伤,你自己去领十棍。” 二人如蒙大赦,连忙拱手退了出去。 “清化坊……” 文若喃喃踱步,扶着桌案轻叹一声。 前太子的叛军已经在沧州集结,正在朝着北海府气势汹汹的涌来,根据探子报告,起码不少于五万人马。 北海府虽然也有四万军马,却多是碌蠹庸懦之辈,根本不是那些常年与草原部落互砍的边军对手,再加上还要分往各地防守,真正能用来守卫济州城的只有两万,能正面交战的,更是连三千人都凑不出来…… 而现在,对方的细作都已经出现在济州城了,朝廷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听说晋国在南边也有大动作,估计是抽不出兵马来搭救了。 唉! 府尹大人近来态度不明,是战是降没个定论,自己家的田地、产业、生意、人脉都在北海府,父亲又是坚定支持朝廷的,若是一朝城破,全家老小又该如何? “文若,北海蓬莱人,聪明勤恭,官备在身。时国家艰难,取材取贤,合该效力,揽为济州兵曹,节制城防,归属尉衙。德顺三年夏,吏、兵部发。” 下了值后,心情既烦躁又郁闷的文若不想回家,家里那位郡尉大人肯定又要对他指指点点,少不得一番教训,思来想去,他还是来到了凌晨的家门口。 官不与民交,更何况是商。但凌晨总能给文若一副成竹在胸,万事不愁的踏实感,于是他就专门来骚扰忙的晕头转向的凌晨了。 “你帮我看看,灵明坊的这处宅子跟泰和坊的这处有什么区别,明明规格面积差不多,为什么价格差了90两银子?” 凌晨嘴里叼着半个梨子,手里握着毛笔在牙行送来的地图上涂涂画画,十分费解的挠着脑袋。 文若压下心中的烦闷,耐心的跟他解释:“灵明坊接近华藏寺,人多热闹,但也因此杂乱多事,没有泰和坊清净幽雅。而且这泰和坊住的多是北海府治下各郡县的名门望族,琅琊王家、兰陵高家、任城任家、登州卢家等等等等,地价自然不是灵明坊能比的。” “噢~~我说这两地儿价格怎么不一样,还以为牙行那孙子给了张假图糊弄我呢,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感情这里是北海府官宦士绅的老窝啊……” 文若瞄向桌子上的地图,仔细瞅了瞅才发现,凌晨中意的房子离他家就隔着一堵坊墙,而下面挨着的那家也不陌生,正是徐朗徐大公子家。 但是,凌晨这个时候买泰和坊的宅子,跟自己前两天上任济州城兵曹有什么区别呢? 前面是一个叫云梦泽的地方,你刚荣升为韩信的亲随;司马家正在洛水边发誓呢,你成了曹爽的红人;大军在淝水投鞭断流,符坚准备回去给你升官…… 文若拍着凌晨的肩膀,尽管看他兴高采烈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劝解道:“兄长……其实……愚弟以为,你可以过些日子再考虑购宅,毕竟……愚弟前些日子得了一些消息,叛军已经于沧州开拔,正在往济州城北的平原、乐陵抵进,此时住进泰和坊……恐有不妥呀!” 凌晨翻过茶碗,给文若倒了一碗蜂蜜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怎么?你怕济州城破,乱兵劫掠?” “是啊。” “真到了那时候,我就住回这里,继续做我的穷鬼。” 文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凌晨:“兄长,你开了米面铺子,这会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打听你的消息,但凡有一个人为叛军效力……” 我尼玛…… 凌晨听完冷汗直冒!对呀!前两天才实现财富自由,最近又购买了丫鬟,还交了天价疾残费,最近露富露的有点多啊! 他可不敢赌那些被他把价格打下来的地主老财们会发善心放过他,也不敢赌街坊邻居们会不会眼红。 “照你这么说,我买不买都是必死无疑了?” 文若摇头说道:“也不尽然,若是贼兵退去,兄长自然高枕无忧。” “你这不是废话嘛……” 凌晨皱着眉头看向桌子上的图纸:“我要有那本事,要担心住哪里的就应该是那位太子爷了。” 两个人都心情烦闷,对坐不语。良久后,凌晨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文若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这是他专门从集市上买来的,还没走被切碎做成盐汤。 “哎老文,你说府尹大人能打退贼兵吗?” 文若摇头说道:“我也不确定……” 凌晨估摸着这小子应该是知道点内幕的,于是双手枕在桌子上追问道:“那你说,太子打进城后真的会纵兵劫掠吗?” “我也不确定……” “那……那……” 问着问着,连凌晨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悲凉,自己吃尽苦头,终于能安稳生活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似乎一直不得空闲,难以安生。 老子都开挂了,刚从温饱线爬上来,怎么又在生死线徘徊了?妈的这贼老天!老子真的是…… “砰!” 凌晨猛地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道:“老子受不了了!与其在这担惊受怕,不如去入伍从征。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大丈夫就应该为国效力,岂能在这相对叹气,尽做这女儿态!” 文若看着拍案而起的凌晨,又听到他说的话,倍受鼓舞,如果以前只是好奇凌晨的画作技巧和生意模式,现在就是跟他有了年轻人之间的热血共鸣。 是啊!在这里长吁短叹有什么用?兵祸就不会殃及了吗? “兄长说的正是!”激动的附和后,文若又冷静了下来:“只是眼下贼兵势大,南方晋国又有提兵北上之意,朝廷无暇分身,咱们北海府独木难支,兵马不及贼人,粮食草料、守城器物又缺,不是凭血气之勇就能解决的……” 凌晨闻言又坐了下来,探着身子问道:“你说这些东西够了……难道就能守住吗?” 文若抬头看着凌晨,自信的说道:“这是自然!济州墙高壑深,城防坚固,若是物资齐备,军民齐心,纵使百万大军,又何惧哉?!”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咱们这里一直是国家腹地,向来是向边疆州府输送物资,虽有贮备,却从没预备着应对敌兵攻城,这两年内战虽有准备,却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 “那么……具体缺什么呢?” “粮食、火油、木料、石料、草料、军械、箭矢、衣甲……凡此种种。” 凌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若是有了这些,你确定府尹大人真的能守住?” “当然!可惜……这只是你我之间的玩笑罢了……” 凌晨点了点头,用手指敲着桌子,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缺物资?就这么简单? 啊不对,也不简单。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合理合法的送到北海府尹手上呢? 偷东西不被发现很简单,可送东西还要不被发现……着实有点难为人啊! 思虑再三后,凌晨还是决定露一手。没办法,再不干点啥,自己就只能提桶跑路了。 可是天下如此大,何处又是家? 只要烽火不熄,战乱不止,他就永远没法安宁度日,既然如此,还不如守着自己的薄产,做点什么。 那个什么元敬真该死啊!小屁孩和老女人抢了你的龙椅,你去打京师府啊!朝老子使劲算怎么回事? 既然你不让老子安生,那大家就都别好过! 还是文若要起身离去了,才打断了他的思绪:“兄长之言,愚弟受教了。那泰和坊的宅子,兄长还是先别买了,以免祸及己身。至于别的……看运气吧。” “你等会,你刚才说的这些东西,能想办法弄点样品给我吗?” ------------ 第一卷 第8章 军火贩子 文若闻言愣住了:“兄长要样品做什么?” 凌晨面色纠结的说道:“我听说叛军缺饷银缺的厉害,想试试能不能偷摸跟他们搭上关系,高价买一些回来。但是不知道你说的这些物资是什么样式,所以如果能有样品,就能省事许多,也不怕被人拿次品哄骗。” 文若张大嘴巴,原地愣了半天,才用怀疑的口吻问道:“凌兄,你既知道叛军缺饷,就该知道他们的军械并不宽裕,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财可通神,我出两倍的价格,如果不行就三倍,再不济就四倍!我就不信叛军那边都是刚正不阿、廉洁奉公之辈!” “可即使如此,你又能买来多少……” 凌晨摆手打断文若:“正所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能弄一点是一点。更何况是敌人的物资,此消彼长,差距就是这么拉出来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而且,南方的广陵府、寿春府治下各郡县也不见得没有暗中倒卖军械物资的。” 文若脸上浮现怒色,刚要开口,就被凌晨一把按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先别急。我们要以理想主义为目标,但不能把它当成现实,更不能去要求别人。这件事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你刚才说的东西置办回来,别的……一概不论。” 文若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最终颓然的放弃了想要骂娘的冲动。 看起来,他说服了自己。 “可是……眼下时局紧张,官府没有那么多钱给你,更何况即使你做成了,万一战败,你做的一切就都是徒劳了……” “那又如何?我辈读书人,当以守土保民为己任!岂能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战火殃及?纵使最后城破人亡,也虽死无憾!” 文若站起身来,盯着凌晨看了半天,最终正色整冠,十分严肃的向着凌晨施了一礼。 “兄长高义,若拍马不能及也。家中在府衙还有些交情,愚弟这就回去将兄长需要的东西拿来。我替济州城的百姓,谢过兄长了!” “哎~”凌晨满不在乎的摇着头上前扶住文若,大义凛然的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微末之人,却也愿顷尽家私,为家乡父老效犬马之劳、尽绵薄之力!” 说完,他话锋一转:“只是……眼下城门戒严,没有官府的……” “此事包在我身上!兄长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就喜欢文若这样背景雄厚的热血少年!稍微煽动一下,都快钓成翘嘴了。这得亏凌晨是真的想为济州城防贡献点力量,不然转头跑了都没地找去。 …… 文若匆匆回去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让身边的长随领着四个壮汉送来一辆牛车,他们把三个大箱子放在院子里后,那长随对着凌晨拱手说道:“凌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们公子问你还需要人手吗?需要的话尽管吱声。” 说罢,他还将一块令牌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凌晨。 凌晨接过令牌,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是一块铜铁材质的黑绿色牌子,有些地方还磨出了铁锈,正面是“济州府衙郡尉兵曹令”,背面记得是奇奇怪怪的数字和年月,还有什么子丑寅卯之类的字样。 凌晨想了想,对眼前的长随说道:“我需要五十个人,二十辆马车,走城西官道,到了地方,自有计较。” “是!” 装逼的感觉很爽,但偷人的感觉真的很累。 凌晨带着人出了济州城后,一路赶到有叛军斥候出没的地带,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一大帮子人就蹲在林子里喂蚊子。 熬了两夜后,一早起来清晨大雾,早就忍受不了的凌晨顿时大喜!叫这帮人将马车赶到一处林子里后,挥手赶走了他们,让他们退到百米开外的地方,用的理由是“防止来人误会”。 暗中嘱咐随行而来的袁小狗盯着他们别乱跑后,凌晨一个人穿进了浓雾中。 打开文若送来的样品箱子,再次确认能见度只有五六米的周围没有人后,凌晨开始操作起来。 牛皮硬弓和羽箭先整上十马车,镶了铁片的木板盾牌再整上五车,制式盔甲和长枪、刀剑也整了五车。 将所有的马车塞得鼓鼓囊囊后,凌晨骂骂咧咧的不得不亲自用黑布将货物覆盖好,然后坐在一辆马车上静静的等浓雾散去。 当太阳公公从地平线升起,浓雾渐渐散去,鸟叫声充斥在林间后,凌晨朝着远处高声叫喊了几声,不一会,袁小狗和文若身边的长随文武就带着一大帮汉子乌泱泱的跑过来了。 文武疑惑的看着被顶的鼓鼓囊囊的黑布,走到凌晨身边后,小心的拱手,刚要说话,就被凌晨打断了:“别问,赶快用绳子将马车绑好,速速回济州。我怕他们转过头回来黑吃黑!” 文武闻言神色一凛,当下也不再多话,连忙挥手招呼,手下们也动作熟练,三两下就将马车打包好,一行人匆匆赶回了济州城。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凌晨如此往来了四五趟,还弄了不少火油和粮食,直到太子的军队已经攻占平原县后,凌晨才不敢再出去了。 他已经通过文若给北海府的头头脑脑们送去了6000多支羽箭、900把硬弓、300多扇盾牌,还有500多杆长枪、长斧、矛槊、刀剑,还有40多桶火油和500石粮食。 如果还是守不住,那就只能想办法抱紧太子的大腿,清除妖后和伪帝,从龙乘风了~ 正在凌晨待在自己的破院子里,像被逼到墙角的老鼠,等待着命运的棒子挥下时,好兄弟文若也在济州府衙内的大堂里忍受煎熬。 庭院里无数小吏抱着纸本来回奔忙,参天巨木下的木砖建筑古朴厚重,廊下站着披甲执刃的军士,白灰的石阶下有青苔蔓延向两边,不断有小校背上插着旗子从院子外冲了进来,又冲出去。 大堂里十分宽阔,右边的案桌前有十几个文吏正在握着毛笔勾勾画画,来回传递着手中的纸张,左边的桌子前,七八个将官模样的人正在对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小声商议。 正中央,文若一身盔甲负手而立。左手桌椅上坐着一人,紫冠棕服,四十年纪,面色削瘦坚毅、不怒自威,腰间皂带碧玉,眉目间隐隐有杀气腾现,瞧模样,跟文若有五六分相似。 官级中中,掌一府军马,现任北海郡尉——文宣。 右手同样坐着一人,身宽体胖,丹凤眯眼,深红色绸缎的官服上有许多金丝缠绕,头戴赤冠帽,脚踩皂云靴,两根手指捋着“上巴”细须,佛面贵相。 官级中中,掌一府户地,现任北海郡丞——徐枣。 正上方也坐着一人,灰冠灰服,须发黑白交替,五十年纪,隐隐有喘息声传来,面容苍老,坐姿随意,偶尔会咳嗽一声。但一抬眼,似有洞穿人心的目光袭来,令人不寒而栗。 官级上下,总揽一府军政地民,九卿举荐,三省选拔,皇帝钦命!中下品级以下的官员,有裁撤任用之权;下上品级以下的官员,有放归拘杀之权! 整个大魏像他这么屌的,只有12个。 整个天下像他这么屌的,只有26个。 北海府尹——高弘。 “照你这么说,我们济州城里,还有这样的隐士存在?以前怎么从未听闻?” 文宣冷声问完,还不等文若答话,一旁的徐枣就笑呵呵的开口: “老夫问过底下了,此人之父乃是行商,祖籍似乎在关陇那边,不知何故来此落脚,先前已经去了,只留了这么个独苗苗在世。” 文宣看了徐枣一眼,又望向文若:“如今已是官身,牵扯着多少人的性命?交友是你的事,原本我不该多问,却也该仔细些,若是下作阿谀之辈倒也罢了,万一是细作之类,岂不荒谬!” 这话说的文若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但奈何对方是自己亲爹,又有长辈同僚在场,不好出声辩驳,只能憋着气一言不发。 这时,最上首的府尹大人开口了: “既然有心为官府做事,又无劣迹,就先放着。此人能和叛军搭上话,日后说不得也能派上用场。” 文宣和徐枣听了,双双向高弘拱手道:“是。” 高弘缓缓对着文宣说道:“若儿师从司徒,本事自不必说,心性又一向沉稳缜密,大事你调教着,小事就放手让他去做吧。你我像他这么大的年纪时,不也能顶事了?” 文宣连忙坐着欠身答道:“大人说的是。” 喘了口气后,高弘缓缓开口道:“元敬夺了平原、乐陵,正在向我们来。细作来报,贼众虽诈称十五万,除去散守、护粮两万,攻城只有三万。城内有两万军马,更兼壁坚墙高、以逸待劳,如今又有了军械补充,胜算不低。诸位当各司其职,共力齐心,保境安民。” “遵命!” —— 德顺三年,五月二十八,凌晨待在自家院子里的屋檐下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小晴正在提着扫帚打扫庭院里的浮土,小霜走在她前面,端着木盆洒水。 柴房里米面堆的满满的,案桌上摆着时令蔬菜、水果,水窖里挂着整扇猪肉、羊腿,后院篱笆里还养着五只老母鸡。 院子外偶尔能听到梆子响,还有密集的跑步声响起,依稀能听到远处有嘈杂的叫喊声。不过这一切都跟凌晨没有关系了,因为官府下令全城戒严,现在任何人都出不了坊门,他再怎么有心思和力气,也没处去使。 兵荒马乱,正是人人提心吊胆的时候。 “我家自有谷满仓~管他穷人饿肚肠~哎~哎呀呀呀~” 用半根竹签剔完牙后,凌晨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倒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个汉子,心中不免疑惑,那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被人追着砍成那个鬼样子,还能悄无声息的溜走。 不管怎么样,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不让他想办法还了,凌晨心里不得劲,就好像被人白嫖了一样,不爽。 “少爷,奴婢刚才倒土时,听北门的陶阿婶说门外全是手持刀剑的军爷在街上跑,好像已经和叛军打起来了……我们……我们能赢吗?” 小晴一手提着扫帚,一手提着竹片编制的簸箕,一脸担忧的走过来询问凌晨。 凌晨从旁边的小木桌上拿过来一颗青枣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不知道,应该能吧。” 小晴清瘦的小脸上浮现忧色,叹了一口气后,就回偏房去了。 倒是小霜,一脸坦然的坐到凌晨对面的屋子檐下台阶上,掏出针线和剪刀,开始做起衣裳来。 凌晨忍不住问道:“哎,你就不担心么?” 小霜抬起头漠然的看了一眼凌晨,近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没那么桀骜不驯了,但性子依旧还是很清冷。 “不担心,大不了再被卖一次。” “……” 丫的,你已经有从业经验了,被卖也是老员工,老子可不一样!人贩子要是把我抓过去,不得下地当耕牛用啊?用鞭子抽肯定老疼了吧? 万一要是遇到有龙阳之好的,就凭少爷我这白净细嫩的脸…… “咦!” 一念至此,凌晨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北海府尹能给力点,守住水晶别被偷了。 枯燥无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中旬,直到院子外有人高声叫嚷,凌晨这敢才打开门出去看。 一个骑着马的军士挥舞着手中的黄布,在坊间道上快马奔过,高喊道:“捷报!捷报!府尹大人亲自督战,斩杀贼人上万!缴获军马钱粮无数!叛军已经退了!我们赢了!陛下万岁!” 看在不用被叛军抓去挨鞭子或者挨棍子的份上,凌晨就不计较这小子打马而过扬了他一脸土灰的事了。 这就……赢了? “耶!老子终于能安心生活了!府尹牛逼!耶耶耶!喔~~” 站在门口的凌晨高兴的跳了起来!不明所以的小晴跑过来看,被他一把抱起原地转起了圈圈,吓的小姑娘花容失色,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肩膀高升尖叫! “啊啊啊——” ------------ 第一卷 第9章 论功行赏 整个济州城都沉浸在了欢乐的海洋中,到处都在传说前太子的叛军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事儿。人们走上街头,高谈阔论,奔走采买,据说还有几个坊正领着坊里的百姓去州府衙门前给府尹大人磕头呢! 官府也张贴出了榜文,为了庆贺这次大胜,全城解除宵禁三天,还请了二十多个戏班子,在城里各个地方登台唱戏,要官民同乐,普天同庆! 凌晨也想带着小晴和小霜出去转转,他还没见过几百人磕头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呢~ 可惜不能如愿了,因为北海府衙给他送来了一份文书,命他今晚赶赴府衙南街的登云楼赴宴。他要是不给面子,估计有可能去大牢里吃晚饭。 下午三点,凌晨站在院子门口,双手平伸着张开,小晴站在后面帮他把腰带扯正,又转到前面把衣领拉端,蹲下来伸手准备用袖口将鞋子上的灰尘拂去,凌晨连忙退了一步,一把拉起她。 “你怎么老是干这事,你的爪子还要给我做饭呢,擦鞋子多脏啊,你要我吃自己踩过的金汁吗?能不能卫生点?” 小晴丝毫没在意凌晨脸上的嫌弃,笑着说道:“少爷今天是去赴衙门的宴,奴婢也脸上有光,自然是要收拾的整洁干净点,少爷放心,奴婢给您做饭时袖口都是挽起的,每次也都净手了。” 凌晨白了她一眼,刚踏出门,又转过身来,从腰带里摸出2两银子塞给小晴。 “今天是喜庆的日子,你也别窝在家里了,带着咱家那小祖宗出去逛逛,买点吃食。哎别买布啊!等过两天咱们搬到泰和坊了再置办东西,不然搬家费劲。” 小晴看着手中的银子,刚要习惯性的推辞,顿了一下,又笑着塞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少爷小心点,今晚不比往常,别跟人拌嘴起争执。” “知道啦~” 尽管凌晨已经提前了三个小时,但他还是低估了济州城的交通堵塞情况。今天这日子太特殊了,许多人这辈子第一次遇到打仗赢了的庆典,平日里宅在家里的阿猫阿狗都走上街了,街道上人挤人,真个是摩肩接踵! 这里面还有些不老实的,比如一些无耻之徒臭不要脸的贴在人家小姑娘大闺女身后一脸享受,被对方同行的男眷揪住打的鼻青脸肿。 有的贼眉鼠眼,往人家腰间荷包钱袋子里伸手,得手后一脸诡笑的对上凌晨的好奇的目光,微怔之后,甩下一个凶狠的表情警告一下,心虚的匆忙离去。 凌晨没空去做什么热心市民,因为他快迟到了!! 府衙在济州城北边的中心地区,距离清华坊有八个街道,凌晨拼了老命挤了两个小时,才刚过五个街道,再这样下去,等自己到了人家席都吃完了!专程跑过去刷碗吗? “闪开闪开!翟大公子出行!都给老子闪开!” 正在凌晨焦头烂额发愁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手中的鞭子肆意的抽打着前面的逛街百姓,惊得人群纷纷避让推搡! 此人走在前面开路,后面一辆豪华双驾马车快速驶过,引得周围人愤愤不平,纷纷指着骂骂咧咧的叫嚷,什么玩意! 凌晨不觉得生气,相反,他觉得这个什么翟大公子真是个好人呐! 有他在前面开路拉仇恨,凌晨赶起路来快多了,紧紧跟在马车后面,有时还得小跑两步才能追上,就这么一路过了两个街口,直到最后马车拐弯不顺路了,凌晨才一脸不舍的看着马车远去。 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呀! 感慨过后,他又一头冲进人群,埋头往登云楼的方向挤去。 急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等凌晨气喘吁吁的跑到登云楼下的大门口时,里面静悄悄的,明显是已经开始了,不然肯定会有交谈声,不会这么安静。 怎么有股上学迟到的慌张感呢…… 正在凌晨扶着膝盖喘气之际,大门另一边也挤过来一辆普通的轿子,抬轿子的轿夫满头大汗的将轿子放倒,一旁的一个小丫头连忙伸手掀起轿帘子,下来一个二八年纪的女子。 一米六五往上的个子,在全是矮冬瓜的济州城里很有辨识度。脸蛋有点圆润,稍微一做表情便能看到两个浅浅的酒窝,挺翘的鼻梁,明亮的眼眸,微张的嘴唇里依稀能瞧见两颗兔牙,长发飘逸随风舞动,裙袂扬起传来一阵清香。 小家碧玉,这是凌晨的第一感受。 那女子见到狼狈的凌晨也愣了一下,朝着他微微一点头后,就匆忙走进了登云楼里,凌晨心中大定,迟到有点慌,有伴就无事!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里面门口有军士守着,检查了两人的文书后,就收起来放行了,二人快步走到大堂里,连忙坐在门口空着的两个桌子上。 这家店还挺宽敞,一楼大堂里摆着四列案座,左右各两列,一列有八个席位。此时已经座无虚席。 有侍女在案桌间穿梭来去,端放美食珍馐和佳酿酒水,四周立着系了白围裙的小厮,随时等候客人传唤。在场没有人动筷子,全都静坐桌前,齐齐看向上首端着酒杯的中年胖子。 “本官徐枣,今日有幸代府尹大人宴请诸位,请~满饮此杯!” “郡丞大人抬爱!” 众人纷纷朝着那胖子举杯,凌晨也随着大流举了举,将杯子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这酒比他在西市买的那玩意好闻多了,有股果香味,这么一比顿时就嫌弃起家里的马尿来! 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度数刚刚好,而且甜丝丝的,有点醇厚的感觉。 砸吧砸吧嘴,胖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今日来的,都是在这次击退反贼的战事中做出卓越贡献和表率的乡绅父老,本官奉大人令,要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大堂里顿时多了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徐枣的眯眯眼里眼珠子左右晃了晃,伸手止住众人的议论,高声说道: “诸位都是忙人,本官就不多说废话了,下面,开始按功劳大小,颁布府衙奖励。第一位,任城任家,任誉老相公……” 中午吃的是小晴做的清淡甜粥,然后又午睡了一个时辰,这会还真有点饿了。凌晨见被喊到的是最前面一个拄拐杖的老头,以为是按座位喊的,就放心伸手撕下一块羊腿啃了起来,登云楼的厨子手艺确实不错啊!在调味料不多的这个时代,居然能做的如此美味,内里香嫩,表皮还有一点点焦辣,真牛逼! “第三位,凌记粮铺,凌晨小相公!” 凌晨才刚吃了两口,就听到那胖子喊他,暗叫不好!他这会满嘴都是肉,两只手全是调料和羊油,尼玛这样子上去不是出洋相…… 匆忙低头看了看,连个擦手的都没有,总不能擦衣服上吧?他急忙扭头看向身后的小厮,对方见他看了过来,连忙堆起招牌笑脸,恭敬的鞠了一躬。 鞠你老母的躬啊!给个毛巾啊!这么没有眼力见,干的什么服务行业?妈的一会你看我投不投诉你就完了! 正在凌晨手足无措之际,一旁坐着的那位一起迟到的姑娘伸手递过来一张绣着牡丹的手绢。 低声匆忙说了句谢谢后,凌晨连忙起身走出来,胡乱擦了擦嘴巴和手后将手绢塞进袖子里,“噔噔噔”的跑到胖子身边。 徐枣笑呵呵的扶着凌晨的肩膀,将他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高声笑道:“瞧瞧这小子,小小年纪,却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今日的正饭没用?莫不是空了一天肚子,专程来吃穷本官的?”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凌晨张着嘴啊了啊,只好点头称是。 徐枣也没有计较他如此失仪,只是像长辈一样叮嘱道:“纵使事业繁忙,也该食用在时,否则,食少而事繁,焉能久乎?” 凌晨连忙拱手说道:“大人教诲的是,小子铭记在心。” “此次,凌晨为府衙捐赠了大量军械盔甲和粮食火油,府尹大人和本官商议过,决定将通敌叛贼卢家的宅子、土地、以及租种土地的佃户赏赐于你!另外,听说你是做米面生意的,往后这府衙的户曹采买,可就要凌老板费心劳力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堂中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因为这个被郡丞大人搂着的年轻人,是大魏有史以来第一个为官府捐赠盔甲,居然还被赏赐的。 依大魏律:私藏盔甲,以谋逆论,皆抄家没族。 不管你是流氓乞丐还是贵族王公,敢在规定外私自拥有头盔甲胄哪怕一套,一律赠送三族消消乐,就算是个孤儿,都有人会帮你把失散多年的亲人凑齐!要是数量多一点,还可以喜提九族消消乐。 他特么还捐了……多少来着?大量?! 这小子谁啊?从哪冒出来的? “草民谢过郡丞大人。” 看着郡丞大人拍了拍这小子的背,然后他还安然无恙的坐回门口的座位后,在场的人都懵圈了。 不过懵归懵,能到这里的都不是傻子,没人会脑子抽了出声去问,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住了凌晨,往后万一打上交道,可得谨慎着点。 回到座位的凌晨终于能放心吃喝了,一手抓着肉,一手握着酒杯,连吃带喝好不畅快! “第十七位,刘家庄,刘凝小姐!” 直到旁边的小家碧玉迈着十分淑女的小步子去郡丞那边领奖时,凌晨才摸着自己的鼓鼓的肚皮,舒服的打了个饱嗝,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刘凝小姐女承父业,年少有为,本就是府衙木材的官商,此次卫戍,更是无偿捐赠了1000根木材、300件竹刺,庄子上更是遣了50青壮作为民夫在战场效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着实叫本官刮目相看!府尹大人亲自说了,城南山上的五处林子、两处旱地,城东的虎首镇四处水田,都是你的了!” “民女谢过府尹大人,谢过郡丞大人。” 声音婉约动听、温柔似水,长得又那么漂亮,还是个商业女强人,这么好的白菜不知道会被哪只野猪给拱了,真他娘的有福气! 表彰结束,徐枣就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了,让众人自行吃喝,他自己先回衙门去了。 接下来就是这些乡绅父老互相交流、谈生意的情节了,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推杯换盏,高声喝喊,酒兴浓烈。 期间还有几个年轻人过来给刘凝敬过酒,起初凌晨还十分鄙夷,觉得这帮伪君子就是想夺人家。但偷偷一听,发现他们商议的全是生意上的事,都挺礼貌的。就连一个喝的脸都红成猴屁股的家伙都没有乱说话或者有孟浪行为。 这让凌晨心里不得劲,隐隐还有点惭愧,自己是网络小说看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想也是,在场之人非富即贵,能和州府衙门搭上线的,又岂是脑子里只有男女之事的泛泛之辈? 这么一想,还是下午碰到的那个翟大傻子好呀~ 直到年纪最大的任誉老相公熬不住了,提议大伙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后,众人才纷纷附和,起身一同离开。 但凌晨明显能感觉到这帮家伙排挤外地人,因为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人跟他说上一句话,他很不爽! 他哪里知道,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心痒难耐,想了解一下他是哪里人、干什么营生的,但是真不敢啊!谁敢和家里有大量盔甲的“草民”扯上关系呀! 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嘛! 吃的肚子滚圆,心情却闷闷不乐的凌晨出了登云楼,看着街道对面雄伟端庄的州府衙门,轻松的长出了一口气,不由的思索起了好兄弟文若到底是什么职业。 “凌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当这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时,凌晨就把文若忘的一干二净了,他丫就算是北海府尹,也先往后稍一稍。 “见过刘小姐,小姐找我有事?” 凌晨一本正经的学着刚才那些年轻人行礼,把刘凝逗的一乐,想起他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抿了抿嘴角,不过终究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 “小女子有些琐事叨扰公子,不知可否移步东市沁芳园?” 什么?沁芳园? 尼玛就是那个胸口碎大石的鬼地方?提起这地儿凌晨的脑袋就冒黑血!不去!打死不去! “小姐见谅,寒舍在闾左清化坊那边,东市有些远,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了。” 刘凝微微思索了一下,试探性的伸手请到:“要不……边走边说?” “成。” ------------ 第一卷 第10章 乔迁新居 盛夏的夜晚有些许炎热,街道上的人比先前少了点,但依旧热闹非凡。 孩子们举着糖人和风车追逐嬉戏,小贩们卖力的吆喝着,从脸上洋溢的表情来看今天应该生意很好,游人如织,灯火通明。才子俊杰摇着扇子搂肩大笑、高声谈论,小姐佳人三三两两从水粉店、成衣店里出来,身后的丫鬟仆人抱着许多盒子。 今晚济州的GDP又能涨不少。 砖石铺就的街道不是很平坦,但比起清化坊不知干净整洁了多少,远处还有悠扬的笛声传来,街道边的二楼琴音袅袅,隐隐还有女子歌声传来。 济州六月正繁华,行路见双娃。 遍体一身明锦,遮尘满面乌纱。 车鞍似水,留伊无故,去落谁家。 争奈无人说兴,新来憔悴因他。 凌晨与刘凝并肩步行,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夜景。 “今日初识,原本不该开口烦扰公子,实在是事情有些急迫,不得不失礼相扰,还望凌公子不要见怪。” “叫我凌晨就行,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个小商贾。有什么事你直说,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 刘凝闻言微微一笑:“好……这次转危为安,州府将与叛军勾结的卢家家产都赏赐给了公子,公子可否割爱,将卢家旧宅转与小女子?刘家庄愿以牙行的价格再添一成付与公子。” 凌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刘凝,只见她脸色平静,两个脸颊上还有淡淡的酒窝浮现。 “你打听到这宅子旧主藏宝藏的地儿了?” “嗯?没有……”刘凝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道:“公子说笑了,是小女子看上这处宅子了,有一些人情上的事要用到。” 凌晨试探性的问道:“那你打算出多少?” 刘凝闻言并没有作答,而是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手机大小的算盘递了过来。 刘凝接过来后伸出芊芊玉指,拨得劈啪作响,稍顷后停下动作,抬头答道:“宅子当下的市价是850两银子,小女子再添一成就是930两银子,干脆二一添作五,950两银子如何?” 凌晨压根就没去过什么卢家宅子,也不知道好坏,官府的地契房契估计明后天才能送来。眼下这小姑娘直接拦路截胡,明显有很着急的事,但看她的态度,这个价格应该算是合理的,否则要是自己问了牙行,她就彻底废了。 反正宅子是白得的,住在那里万一原主人或者他的亲戚朋友是个变态报复自己怎么办?能勾结叛军的主,没点黑恶势力背景就怪了。他可不想像孙策一样被人一箭射穿脸颊,所以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既然小姐有意,又是第一次向我开口……也罢!就按你说的办,你说多少就多少,权当与小姐交个朋友了。” 刘凝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欢喜,双手并在腰间,盈盈道了一福:“那就谢过公子了~” 凌晨连忙虚扶道:“哎哎哎~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哪里当的小姐如此大礼!小姐放心,等房契地契送到了,我立刻就联系你,冒昧问一下,小姐家住哪里?” “小女子家住泰和坊,西门第三户。” “嗯?” 凌晨惊讶的看向眼前的刘凝:“你家住泰和坊?” “嗯,怎么了?” “没事。” 凌晨笑了,摆摆手说道:“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改天见,咱们来日方长。” 看着凌晨远去的背影,刘凝脸上的平静不在,反而浮现出一丝愁绪,周遭的热闹喜庆仿佛与她无关。 —— 听文若的建议买房子,就像听你家的狗教你怎么修理wifi。大半个月前凌晨看上的宅子只要520两就能轻松拿下,现在特么的要1180两!! 尼玛!贵了一倍不止! 还好自己现在的资产来源有迹可查,不然即使拥有无限复制银子的能力,他也不敢住进去。出来混,没有势力、没有背景,却有大把的银子,这他娘跟三岁小屁孩怀里抱着金子在大街上晃悠有什么区别?州府里随便一个小吏都够他喝好几壶的! 别说州府,就是随便哪个街头无赖都能让自己麻烦不断。 ……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偷邻居媳妇被发现了?” 今天约了文若一起去泰和坊看宅子,本来是想顺道埋怨埋怨他,结果看到他头上包着白布,腿还一瘸一拐的拄着一根拐杖,被文武搀扶着,脸上还有淤青。凌晨心里的一口气也撒不出来了,只好闷憋着。 “前番守城时在城墙上站了会,也是倒霉,被流矢射中了大腿……” 凌晨没好气的赶走文武,亲自搀扶住文若:“那这头和脸呢?” “嗐……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兄长,到了,就这户。” 白墙灰瓦,红柱青砖,墙上还有镂空的雕窗,大门是厚重的黑色木门,两侧各贴着二十几个金琉卯,兽首铜环的门扣霸气侧漏,门前两座威严的灰色石狮子口含龙珠,光看门头凌晨就一眼爱上了。 这次带着看房的还是上次把小晴小霜卖给自己的小伙,姓吴名田。本来这种大单应该是要牙行掌柜亲自出马的,但凌晨指名道姓的要小吴,牙行也不敢违逆。 而这小伙更是热情卖力,凌晨简直就是他的福星!出手阔绰、做事痛快、还只认他,自己都从伙计干成掌事了,就连掌柜也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没办法,销冠就是可以鼻孔朝天。 “相公,您瞧这门口,雄狮脚踏绣球,必出将相王侯!”吴田微躬着身子笑着领众人进门。 进门下了台阶,是一大块整石铺成的地砖,上面雕刻着祥云图案,两侧是仆人护院住的倒座房,凌晨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间,住二十个人绰绰有余。 “相公您看,这二门进去便是主院,东厢房有屋三间,西厢房四间,两侧屋前都有遮雨走廊,这院子跑马都不显挤啊!” 凌晨点头端详着宽阔的院子,西厢房前还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下是一座凉亭,石桌石凳一应俱全。院子中心从二门到中堂一路都是平坦的青石路,其他地方则是用碎石子垫着,下雨肯定不会再有积水和泥泞了。 两边廊下还种着花草,整个院子很是大气古朴,又不失生机盎然,看的凌晨频频点头,十分满意。 上房正堂宽阔明亮,最上首一张红木桌,两旁是配套的黑红椅子,墙上挂着一幅比他个头还长的“观棋烂柯图”,仙山云雾,对弈观棋。两旁还有两幅对联,上书——“明月清风添白露,秦书汉字著文章。” 雅,真他娘的雅! 正堂背后是通透的过堂,直通后院,两侧摆着些架子,以后可以用来放摆件藏品,外面阳光明媚。 左边是书房,跟正堂一样布置有会客的桌椅,不过规格要稍微小一点,还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纸墨笔砚,后面是两排书架,连窗户上的纸都是透光性极好的,整个房间十分宽敞明亮。 右边是主人的卧室,布着帘子遮挡隐私,土黄大木床同时睡三个人也不拥挤,两个黑木柜子,三个棕木大箱子,都是上了锁的,还配有梳妆桌椅、铜盆木架,每一个布置都撞在了凌晨的心巴上。 两侧厢房和正房并没有相连,空出的位置也通往后院,后院就相对简单点,北边是厨房仓库,左右两边是丫鬟厨娘睡的房间,倒是在东西厢房和后院之间,两边还各有一座二层高阁,是家中女眷居住之所。虽说小点,但上下两层加起来使用面积也就不低了,而且一楼白天活动,二楼晚上睡觉,将女子的私密保护的很好。 “付钱!” 牙行伙计吴田嘴都要笑歪了,连忙从胸口掏出装了房屋地契的纸封,拆开来摆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又从腰间掏出毛笔,在装满墨汁的竹筒里蘸了一下双手恭敬的递到凌晨手上,凌晨大笔一挥,一千多两银子就这么流出去了。 吴田又从胸口掏出一个铜盒,打开后伸到凌晨面前,凌晨伸出大拇指在朱砂印泥上粘了一下,用力把自己的手印按在纸上。 “小人恭喜相公置得新居!相公,您还需要干活的下人和丫鬟吗?牙行新来了一批货,小人给您挑些机灵乖巧的?” 凌晨一脸不耐烦的将5两银子丢给吴田:“滚滚滚,老子需要自会找你,轮得到你来聒噪?” 看着手里的银子,吴田纵使被骂了也笑的跟吃了蜜一样,连忙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话,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凌小相公骂的好啊!骂一句必有银子,有时1两有时3两,今天直接5两!来,别客气,多骂几次,我这人最爱挨骂了! 旁边的“木乃伊”也拱手贺道:“小弟恭贺兄长乔迁新居,今日不若邀上徐朗,我们在沁芳……” “嘬住!恁妈……” 凌晨一头黑线的将文若嘴巴捂住,半天才努力忍住了差点爆出口的脏话,这厮是真的煞风景!专挑人心情好的时候添堵,要不是看他一瘸一拐的,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此事改日再说,我最近有点忙,等搬过来得空了,在家中摆酒贺喜。” 文若嘴巴被捂着,茫然的点了点头。 …… “哇~~少爷,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好大呀!” 小晴背着包袱跑进院子,满心欢喜的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高兴的蹦蹦跳跳起来,这间房里看一下,那间房里转一圈,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 小霜也站在台阶上好奇的打量着,虽然没有她姐姐那么兴奋,但从四处乱瞄的眼神中也能看出小妮子的心情不错。 凌晨单手负立,笑着伸手指向西厢房靠二门那边的房间说道:“那个房间挺大的,你们姐俩就睡那吧。” 姐妹俩看向凌晨指着的房间后,面面相觑,小晴止住了兴奋,低头走到凌晨面前,犹豫着说道:“少爷……那是正院厢房,奴婢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却也知道那是主家才能住的,我们睡在那里不合适。” 凌晨摇头说道:“什么他娘的主不主家!这座院子里少爷我说了算,你们俩就住那里!行了,快进去收拾东西吧~哎对了,早上给你的10两银子拿好,去采买些生活用品,这边出门往南一道坊就是东市,非常方便,想要什么应有尽有。而且这边不像西市,宵禁的比较晚,可以慢慢逛。”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后,小晴激动的点头道:“嗯!” 住到泰和坊确实非常方便,南边就是东市,西北边就是府衙,米面铺子也在东市,文若说他家就在北面隔壁坊,徐朗和新认识的小美女刘凝家也在泰和坊,嗯,奈斯~ 花了两三天处理完搬家的事情后,凌晨拿上官府送来的房契地契,在全是青砖平铺的巷子里晃悠。他家在北门,刘凝家在西门第三户,泰和坊不比清化坊拥挤杂乱,一条街也就相对坐落着四五户人家,所以很容易就摸到了刘宅门前。 幽静,这是凌晨对刘凝家的第一印象。 吩咐门房进去传话后,凌晨就在大门口寻思,自己也需要赶紧把牌面弄齐了,得找个管家,还得找些门房、小厮,虽说泰和坊治安良好,但也难保没有飞贼、江洋大盗之类的,家里多几个人总是安全些,不然光靠小晴小霜,出了事估计比自己凉的还快,这样子不行。 正在他思索之际,身后传来声音—— “刘凝见过公子。” 凌晨一转头,就看到刘凝在向自己道福,他连忙拱手作揖道:“刘小姐。” 见礼完毕,刘凝便亲自领着凌晨进了院子,上到中堂后,二人各坐在下首两边,立刻就有丫鬟上茶。 “近来忙碌,琐事缠身不得空闲,今天终于有时间,就来上门来拜访小姐了,这是那座宅子的房契和地契,你看一下。” 刘凝的贴身丫鬟连忙低头跑到凌晨身边,恭敬的接过去后,将房契地契递给刘凝。 刘凝仔细察看后,额头上的眉黛渐舒,微微出了一口气后,朝着门外拍了拍手掌,立刻就有四个下人抬着两个木箱子走了进来。 刘凝起身走到箱子旁,亲手将两个箱子打开,白花花的亮光瞬间就闪瞎了凌晨的眼睛! “咳咳……合上吧合上吧。” 凌晨揉着眼睛连忙摆手,刘凝奇怪的看着他:“公子不清点一下么?” “哎——这话说的没来由,小姐是大家闺秀,又是府衙官商,凌某岂疑有他?快盖上吧。” 刘凝见凌晨的确不打算清点,心中对他的好感不免又增几分,挥手示意下人合上箱子后,再次对凌晨说道: “方才见公子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随从,公子可否将府门告知,小女子也好叫人送上府去。” “不远不远,就在北门右边第二家。” 刘凝愣住了:“公子上次不是说在清化坊……” 凌晨摆摆手说道:“最近赚了点钱,不住清化坊了,有个朋友指导着买了泰和坊的院子,以后咱们就是同坊邻里了。” “公子的朋友也住这里?不知是哪户人家?” “他不住这,他在北边挨着的那道坊里。” 刘凝嘴巴微张,用手绢捂住,惊讶的看着凌晨,声音不禁提了几分: “凌公子的朋友……姓高还是姓文?” ------------ 第一卷 第11章 凌大善人 这下轮到凌晨惊讶了,文若家那边都是同姓宗族聚居区吗?为什么一提起来,刘凝问的只有这两个姓? “他叫文若,小姐认识?” 认识? 能不认识吗?! 济州兵曹,郡尉文宣大人的嫡公子,统领济州城内所有驻防兵马,前番血战叛军,仅率两千骑兵夜袭贼营,深入中军帐外不足百米,差点就活捉了前太子的少年将军,整个济州谁人不知? 别说济州,恐怕这会整个北海府、整个大魏都知晓了他的事迹呢! “当然认识……” 听到刘凝居然真的认识文若那小子,凌晨高兴极了,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吗?他连忙笑着说道: “原来小姐也认识那小子,说起来,过两天我打算在家里摆酒庆贺乔迁添宅,到时候如果小姐有空的话,一定要来坐坐,您能莲步亲移,必使寒舍蓬荜生辉~” “啊不不不!!” 刘凝下意识的连忙摆手,把凌晨给弄懵了,他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得罪了对方,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是……是我唐突了?” 反应过来的刘凝连忙又是一阵摆手:“自然不是,只是……小女子小门小户,岂敢搅扰公子会宴,公子抬爱,小女子惶恐……” 凌晨不知道刘凝是因为地位不配所以不敢去赴宴,只当是她不想去,当下便有些失望地说道: “既然小姐事务繁忙,那我也就不多相烦了,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既然交割已毕,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公子。” “哎留步,留步留步。” 直到看着凌晨吊儿郎当的背影远去不见后,刘凝依然没有从震惊和后怕中缓过神来。 这次着实是自己胆子大,她应该早该想到的,此人胆敢给官府捐助武器盔甲,又岂是普通的地主乡绅?他竟然把北海府贵不可言的高门俊杰随口称作“那小子”,足以见得有多相熟。 管中窥豹,此人身份可见一斑。 就这样,二人都怀着对对方深深的误会草草而散,不过凌晨终究还是没有办什么乔迁之喜的贺宴,因为济州城又出现了一个大麻烦。 叛军没能攻下济州城,只好悻悻退去。但北海府治下的其他郡县乡镇可没有济州的高大城墙,有的被叛军洗劫掠夺,放火烧田。还有的直接被整村、整镇的屠杀抹除。即使大家都是大魏公民,对方动起手来也没有丝毫的手软! 前太子也明白这么干不地道,容易失了民心,再想得到这里就更加困难了,哪怕最后自己坐了天下,北海府的人也会视自己如仇敌!可颓废的士气需要扭转,如果不让手下那些兵痞们发泄一下情绪,全都埋怨起自己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更何况北海府胆敢反抗自己,让自己南下受挫,还有那个叫文若的小子,差点把自己魂都吓出来了,稍微惩戒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两权相害取其轻,就这么着吧。 ……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晓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兵祸过后,到处都是白骨遍野,乌鸦和野狗争相撕咬啄食着路边的尸体,哭泣的孩童,哀嚎的老人,衣服被扯光的女人,到处奔走、趁机哄骗签契的牙子,用一把粮食换买年轻女子的富少,活脱脱的一幅人间惨象。 许多还有力气的,都携家带口,推车背娃,纷纷涌向了济州城。 纵马扬刀、上阵杀敌、威震天下是很畅快的,但很少有人会关心这背后的代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田园荒芜、不闻鸡犬。 “老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 一个虚弱的老者伸着碗向路人招手,对方漠然地离开了。 “贵人,我女儿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您发发善心,赏碗米汤吧!我给您跪下了!” 干瘦的汉子怀里抱着破布包裹的婴儿,跪行着央求路过的行人,被一脚踹翻在地。 “娘……我好饿……呜呜呜……” 满脸都是污垢的孩子抱着女人大哭,女人面色凄苦,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脸色悲愤地站起身来,跟着几个满脸坏笑的地痞流氓进了巷子深处,不多时,便传来淫笑和哭叫! 她光着后背和大腿,浑身就胸前捂着一件脏衣服,头发凌乱的哭着跑了出来,一把将两个面饼塞进孩子怀里,孩子连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几个地痞流氓面色凶恶的冲了过来! “妈的!给你脸了!拿了老子的东西,还不愿意伺候老子?既然不想在巷子里,那就在这大街上来!老子还没试过当街快活呢!弟兄们,给我扒光她!” “好嘞大哥!” “嘿嘿嘿嘿!刺激!” “哎……哎哎哎……啊呀!” “砰!” “呃啊~” “哦~别打了……啊……别打了别打了!” 一道轻浮的声音传来:“哎,快别动手,这是我好大哥啊!” 凌晨蹲下身子,用手拨过熊天虎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道:“这不是天虎哥吗?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熊天虎口鼻流血,颤巍巍的扭头一看,懵逼的问道:“凌晨……是你……” “是我啊,哎呦天虎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呢?得亏遇到的是我,这要是遇上别人,腿都得给你打断!以后可不能干这混事了啊~” “凌晨!你个破落户!你居然敢……” “嗯——?” 熊天虎刚要发怒,凌晨身后的陈大勇立刻怒目睁圆,举起棍子就冲上前来,他身后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也纷纷举棍、作势要打! 二三十岁的人,只要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干架的时候都会稍微留点手劲,也会下意识的避开要害。 但十几岁的小伙子那是真敢上啊!刚才陈大勇毫不犹豫的几棍子扫在熊天虎的脸上时,连凌晨都吓了一大跳!生怕他把这家伙给打死了! 熊天虎吓的连忙抱头:“别别别!别打了别打了!快叫他们别打了!晨兄弟,晨大哥!我错了!错了错了!!” 凌晨满意地点点头,拍着熊天虎的后脑勺赞叹的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罢,他站起身来,皱眉看着周围挤满街道和两边巷子无家可归的流民,长叹一声后,整理了一下沉重的心情,高声喊道: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叫凌晨,是东市凌记粮铺的东家,奉府衙之命,给大家带来了两车米粥和面饼,乡亲们别嫌弃,都来吃点。我们带的不多,有没吃到的、没吃饱的,在这里等着,我们会让人继续去粮铺取,大家不要乱,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人人都有啊,别挤别推,来来来~” 流民群闻言一阵躁动,无数人强撑着起身排队,袁小狗带着四个伙计在马车边分发面饼和米汤;小晴和小霜提着篮子挨个给那些无法起身排队的老人小孩散发食物;陈大勇和陈二杆领着一帮小伙子,手持木棍维持秩序。 熊天虎被几个地痞扶了起来,恨恨的看了一眼凌晨等人后,哎呦哎呦的来到了另一条街上。 “虎哥,虎哥,看那!那个女的好像长的也不错哎~” 熊天虎顺着小弟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纤细、衣服破烂、头发污垢的女孩正双手捧起地上的积水,喂到身边老者嘴里。 “嘿嘿嘿~~” 熊天虎再次露出淫笑,下巴一扬,几个小弟连忙扶着他上前,一行人将爷孙二人围住。 片刻后,又是一阵哀嚎!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好汉饶命!” “啊!” “直娘……啊!” 文武单手揪着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熊天虎,抬头看向马上之人,文若淡漠的看了一眼后说道: “断腿。” “啊——!!!” 这些护卫长随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打断腿,对他们来说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三两下就让熊天虎和几个地痞流氓们光荣的加入了残疾人的行列。 像凌晨这样主动开粥放粮的商人还有很多,这样的义举官府也是默许的,甚至还在一些管理上开绿灯给予支持,因为能减轻不少压力。许多大户人家也都是这么做的,趁机宣传,增加名望,笼络人心。不管出发点是什么,结果都是好的。 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郡丞大人这两天格外好客。 登云楼是府衙专用的会议酒店,凌晨这两天连着来了四五次,徐枣给他分摊了二百三十多张嘴,并且意思很明确—— 人给你了,怎么安排你定,出了乱子,要问责。 而之前分到的庄子和佃户已经饱和了,把这些流民安排到庄子里一定会产生矛盾,再说他分到的田地也不够养活这么多人,思来想去,凌晨决定带着他们垦荒。 放弃了豪华两驾马车,在花了五千多两银子买下城南凌家庄下面的一条全是树林的山脉后,刚刚准备躺平的凌晨不得不换上农家衣裳,提着木锹来这里亲自开垦。 尼玛,天生的牛马命! 清晨的浓雾散去,朝阳映照在凌晨的脸上,褪去轻浮,多了一分成熟。 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下方是乌泱泱的流民,除去老人和照顾他们的人之外,每家每户能动的都来了,对于这个让他们吃上饭免于饿死的人,在场所有人都保持着敬畏和感恩。 当然了,也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老鼠屎学不会感激,都被陈大勇他们用爱感化了,正在替庄子里的佃户锄草挑水呢~ “从今天起,诸位就跟着我凌晨混饭吃了,我年轻,能力有限,没有办法给大家提供田地屋舍,所以一切幸福美好的生活,都要靠你们自己用双手来创造,你们面前的这座山我已经向府衙买过来了!接下来,女人开荒拓造梯田,什么是梯田我一会会亲自跟你们讲。挖出来的土交给男人们,男人分两部分,一部分伐木锯板,一部分和泥垒墙,孩子负责帮忙,具体的我会挨个指导。” 咽了咽沙哑的嗓子,他继续说道:“总之,你们只要听我的,我就保证你们有饭吃!要是不听我的,自己去府衙说明情况,各回原籍,好聚好散!”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没多久,一个将近五十的老汉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拱手说道:“老爷宅心仁厚,于我等有救命再造之恩,老爷您发话就是了,我们都是泥腿子,有的是力气,您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流民们纷纷附和道:“是啊!老爷您说了算!” “说的是啊,干吧那就。” “对对对……” 凌晨看着底下这帮人,心里没有产生那种激动的感觉,反而蒙上了一层沉重,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就系在自己身上了,虽然自己肯定不会让他们饿死,可要想让他们能够自给自足,正常的生活下去,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整整两百多条性命呐…… 以前他哪里干过这事,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万一开垦的梯田种不出庄稼怎么办?万一收成不好怎么办?万一遇到滑坡泥石流怎么办? 还真是心里没底……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当务之急是给这些人盖个遮风避雨的屋子,其他的,且走且看吧,反正自己有无穷无尽的粮食,肯定不会饿着他们,其他的管理经验啊种植经验啊什么的,慢慢摸索吧。 这条山脉地势不太好,北坡虽然平缓,树木丛生适合开垦,但是背阳,南边长期向阳,光照充足,但是太过陡峭,不适合垦地建房。 没有选择,只能在半山腰给他们交替错落着开垦出一大片地来,然后用插了石头的提锤夯实,用干草和着泥土开始制作土砖,制好后晒干,然后开始垒墙。 等墙垒好后开始用木头搭建屋顶,先用粗长的搭横梁,再用细小的斜向院子,可以收集雨水。用庄子里佃户往年剩下的茅草以及山上的枯枝叶盖上顶,这一过程枯燥繁琐,极其耗费体力精力。 凌晨的手先是起了水泡,磨破了皮,然后又形成了硬茧子,每天和流民们同吃同睡,以身作则鼓励着他们,再加上老天爷给面子,这段时间没怎么下大雨,只是偶尔有点阵雨,没怎么影响工期。终于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把这群人安置下来了。 由于已经是盛夏,此时种植作物已经来不及了,凌晨就安排他们进济州城打短工。对于凌晨的吩咐,牙行的吴田格外上心,一有活计,就优先将这些人安排的妥妥贴贴,他们赚了钱买了凌记粮铺的低价米面,还补贴添置了生活物件,这个冬天应该能过的不那么拮据了。 除此之外,凌晨还热心地当起了媒婆,举办联谊会,将那些没了婆娘的和死了丈夫的凑在一块过日子,凑成了二十几对,还在新村子里修建了养老院和孤儿院为一体的共济院,由他出米面粮食,村里女人每三家一天负责做饭打扫。 等到盛暑消散,秋雨时节,蓝天计划一期的四个村寨也正式步入了投运,凌晨终于把徐枣摊派给他的这个硬性任务给办妥了。 流民……啊不,蓝天村的村民们纷纷在家里给凌晨立了生祠,烧香供奉。徐枣也给凌晨颁发了官府的文书予以鼓励,深度肯定了他在此次危难之际做出的一系列贡献,并且暗中表示北海府衙可以在下一次举孝廉时给凌晨一些便(bian)宜。 凌大善人的美名自此便在济州城里传开了—— “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宅心仁厚”,“长相俊美”,“至今单身”。 后面那两个标签是凌晨吩咐袁小狗暗中宣传出去的。 ------------ 第一卷 第12章 素逛青楼 秋雨连绵的日子,总是让人平添愁绪,凌晨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的雨帘,听着屋顶敲打瓦片的声音,不禁有些怀念有肯德基和奶茶的日子。 要是再来一把排位赛,秒选阳光大男孩,满峡谷尾随自己心爱的小乔妹妹,那得有多舒服啊~ “少爷,小狗来了。” 正当他单手撑腮,用上巴和鼻子挤着毛笔杆,无心继续纸上的大作——《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时,小晴跑进房来,将油纸伞收起来放在门边,门外跟着穿着蓑衣的袁小狗。 “小狗来啦?快进来,小晴,快去给他烧碗姜汤。” “哎~” 小晴应了一声,向袁小狗点头后就穿过中堂去后院厨房了,袁小狗将斗笠和蓑衣脱了下来放在门口,摔了摔脚上的泥垢,裤脚湿漉漉的走了进来。 “晨哥,我早上去村子里看了,土房屋顶防雨没有问题,乡亲们住的都挺好,泥的土炉子也都升起了火,我挨家挨户检查过了,竹筒没有漏烟的。” “嗯,一定要嘱咐他们防着炉烟,那玩意有毒的,不知不觉就能把人杀死。” “放心吧,都叮嘱过了,只是……杨五台家院墙外的坡被雨水冲塌了,连带着土墙也垮了大半,陶叔公指挥着几个青壮在帮忙修了。” 凌晨皱眉问道:“我记得他家是在最边上吧?那边地势陡峭,当初夯的时候我就感觉太松了,下次你去时带人拉两车石料过去,把周围有隐患的地方都铺实,这事马虎不得。” “成,我明天就带人去。” 正在二人说话间,小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进来了,凌晨扬着下巴说道:“喝点暖暖身子,明天就算了,你也歇歇,等后天送棉被和木炭时一道去,多带些人。” “是。” 正说话间,屋外院子里又有了人声,小晴连忙跑去门外察看,不一会,就领进来一人。 徐朗徐大公子。 这位公子爷神秘莫测,平日里难得一见,上次见他还是带着文若来找自己学画那会,此后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今儿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徐兄!哎呀,这大半个月你去哪里了?” 凌晨连忙起身相迎,袁小狗和小晴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徐朗随意的拱了拱手后,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详着屋中的陈设。 “前段时间不是有战事么,我爹让我去京城投奔舅舅,如今战事结束,自然也就回来了。这不,我听文大郎说你居然搬到我家附近来了,就马不停蹄的来看你了。哎你小子可以啊!当初还扮猪吃老虎在街边卖字画,我还傻愣愣的真当你是个穷书生呢~” 凌晨笑笑,懒得跟他解释,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问道:“上次文若说你举孝廉没过,这段日子有没有用功上进啊?” 徐朗面色晦气的挥了挥手,懊恼的说道:“别提了!回家被我爹一阵训问,十个答对了三个,要家法伺候我,得亏我娘拦着,才跑了出来。” 呦呵~感情你小子是到我这逃难避祸来了? 还没等凌晨再问,徐朗就拍着椅手问道:“你待在这里不闷么?” “闷啊……可是这大雨天能去哪?” 徐朗鄙视的瞥了凌晨一眼:“真是不会享受,走走走,本公子带你去逍遥快活去!” 见他急匆匆的起身,凌晨连忙问道:“去哪里啊?” “自然是杏香阁了!” 呼……还好,不是沁芳园。 等等,哪里? 杏香阁?!! 提起这事凌晨可就不困了,他立马上前拽着徐朗的胳膊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喊: “小晴!小晴!给少爷我拿十两银子!再找把伞!快点的!” 杏香阁坐落在东市南边的玉屏坊内,玉屏坊跟济州城其他坊市都不一样,这里全是赌坊、青楼、酒楼和客栈,合法但不道德的行业都在这里扎着深根。 看到一个男人被几个壮汉踹出屋子,追到街道上在雨中拳打脚踢,坐在马车里的凌晨不禁同情的摇了摇头。 “别看了,那小子肯定出千了,活该!” 放下车窗帘子,凌晨诧异的看向身边徐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赢太多了?” 徐朗不屑的撇嘴道:“赌坊哪有因为客人赢得多了动手的?不怕你赢钱多,就怕你再不来。倒是出千的,他们绝对不会放过,那小子今天估计要被抬回家了。” 凌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哎,别发愣了,到了。” 掀起马车帘子,凌晨刚从车架子上跳了下来,就被眼前的四层木制建筑群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白石台阶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两侧商铺全都店门大开,胭脂水粉店、首饰银器店、布匹裁缝店、汤面包子店、糕点肉食店、木炭柴火店、车马轿担行…… 东市有的,这里都有,东市没有的,这里也有! 三米宽的大门前两根巨大的实木柱子,右联“路遥暂歇长春里”,左联“怀玉抱梦温柔乡”。横批四个大字——“杏香流光” 门口两个龟公,一个妈妈,那妈妈看着也就三十多岁,也是风韵犹存呐…… 见来人是徐朗,她立刻笑意盈盈的奔上前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眼睛还瞟了一眼身旁的凌晨: “哎呦~徐公子!你都多久没来了!奴家每天都是望眼欲穿的等啊~都快成望夫石了!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怜儿整日以泪洗面,奴家怎么劝都没有用,都快要愁死了!” 徐朗连忙问道:“怜儿她还好吧?没被哪个不长眼的骚扰吧?” 妈妈笑意猛的一顿,脸色跟川剧变脸似的,充满埋怨的嗔怪着拍了一把徐朗的肩膀:“还说呢!怜儿那么好的人儿,那多少狂蜂浪蝶都盯着呢,得亏奴家知道你的性子,死活没让他们上楼,哎,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啊!” 徐朗面色焦急的丢给她一锭十两足银,挣开妈妈的手就往里走,还顺道留了话:“这人是我朋友,好生照顾着,我去寻怜儿!” “哎……哎哎……切!” 妈妈朝着徐朗的急匆匆的背影甩了一手绢后,扭头看向凌晨,笑着说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紧,第一次来?” 凌晨四处打量着点头说道:“是,第一次。” 妈妈在跟凌晨说话的同时也在打量着他的穿着—— 此人一袭黑衣,除了腰带上有块绿石外别无装饰,不坠一物。衣服料子倒是不错,像是晋国的丝绸,鞋子一般,像是哪个针线活不精细的毛丫头做的,但言谈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股随意,不像是身份低的,再加上他是跟郡丞大人的公子同乘一车来的,该怎么对待,当下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她没敢像对徐朗那样上前挽住凌晨的胳膊,而是客客气气的伸手请道:“奴家是这杏香阁的妈妈,贱姓田,微名清晚,公子喊我田妈妈便好,这一楼都是些俗粉花客,莫要冲撞了公子,请随我到三楼去。” 凌晨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一楼是宽阔的长方形大堂,地面上铺着彩色柔布,每个圆桌都有屏风半围着,哪怕外面秋高雨冷,这里也是座无虚席,无数袒胸露肩的女子坐在客人腿上,被客人喂酒的,用嘴喂客人酒的,被按住乱摸调笑的,看一眼就让凌晨差点没止住鼻血。 自从没了手机后,这定力也大不如前了,要是搁以前,这算什么考验?随便一个擦边视频都能甩眼前这场面十条街。 更何况,当初他从第1页挑到第300页,从欧美日韩挑到国产偷拍……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许多十几岁的小丫鬟穿梭在人群中端酒递菜,墙边还有一些胳膊上肌肉隆起的汉子双手交叉抱胸,盯着场中的一举一动。 最右边的台子上,一个丝巾蒙面的胡女头戴金银饰链,胸前裹着一抹绿绢,腰肢柔若无骨的扭动着,白色蓬松的裤子收束在脚腕处,光着玉足在台上翩翩起舞,看的台下之人纷纷起身叫喊,情到激动,直接将银子往台上扔,凌晨甚至还看到一个老头颤巍巍的扔上去一角金子! 瞅那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不禁摇了摇头,一定是花眼了,他又不认识什么富家老员外。 木制楼梯间,每隔五阶就立着一个风格服装独特的少女,有一说一,这些小姑娘长相的确没的说,身材更是初长成,天鹅颈,直角肩,蜂腰水蜜……咳咳!! 妈的!奇了怪了,今天怎么老是着相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凌公子,这一楼二楼呀,都是花了银子就可以留宿的,三楼就不行了,里头都是清倌人,当然,若是她们愿意自然也是行的。” “那顶楼呢?” “顶楼是官府衙门设的教坊司,只有官身才可上去,而且也不是从大堂这边走,后面有单独的楼梯。公子是官身吗?” 凌晨轻轻一笑:“一介草民罢了。” 草民?哼,老娘信你个鬼~ 田妈妈带着凌晨来到三楼楼道里,这里围着大堂形成一个长方形合围的回廊,按乙子排到乙亥,总共12间屋子。区别是有的屋子前挂着红灯笼,侍女立在门前,而有的没挂,门口也没有人。 “喏~那挂了灯笼的,都是有客人的,公子切不可上前搅扰,没挂的则是要扣门,待里面之人同意,或者答应门前牌子上的要求才可进入。” 凌晨用好奇目光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别说,这里花活整的还挺多。不过他倒没急着找妹子,而是目光搜寻着问道:“徐朗去哪间房了?” “那边,乙卯房,是怜儿的房间。” “行吧,妈妈去忙吧,我自个转悠转悠。” 说罢,凌晨将手伸进胸口衣服里,将里面硌死人的十两纹银随手复制了五锭掏了出来,放到田妈妈手上。 田妈妈双手捧着五十两银子,惊喜的看了一眼凌晨,用牙咬了一角,连忙奉承道:“哎呦呦~公子出手真是阔绰呀!奴家还从没见过像您这么豪爽的客人,您慢慢逛啊,要是有需要就喊一声,奴家一定先紧着您~” 凌晨不耐烦的挥手驱赶,田妈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高兴,连忙点着头笑着离开了,还一步三回头的瞄他。 等到下了楼梯回到一楼内厢后,她脸上的笑容取而不见,只是面色平常的将银两放在桌上,对眼前的几个丫鬟壮汉吩咐道:“徐公子带来的那人,好生照顾着,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 “是。” 见识了楼下的对嘴喂酒和杂乱交往后,凌晨还是止住了在这里风流一夜、鏖战到天亮的想法,谁知道那些清倌人关起门来跟客人在里面干嘛呢?谁敢说梅事?万一疣点什么,尼玛一辈子的性福就没了! 大魏的医疗条件又这么差,一顿爽跟顿顿爽他还是分的清的。 不过,这边的歌舞表演和琴箫才艺也挺不错的,他走到三楼靠南边的栏杆旁,双手交叉依靠在木栏上,饶有兴趣的看向一楼台子上,先前的西域胡女已经下去了,这会是一个晋国的苗疆蛊女。 满头华贵耀眼的银饰,黑衣蓝纹,身上的银器环佩作响,起舞之时雪白的后脖颈处竟然还钻出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蛇,惊得最前方几个看客纷纷后退!只见她邪魅一笑,朱唇微张,一只蜈蚣就那么滑溜的从她嘴里爬了出来!一路攀到头上的银饰里,看的凌晨头皮一阵发麻! 再后来又是一位北疆草原的女子,抹胸和短裙都是动物皮毛做的,看颜色好像是狼皮…… 那女子两鬓是湖蓝和丹朱色的宝石串,脚踩兔绒靴,张弓搭箭,将两旁壮汉扔到空中的绣球一个不落的钉在空中落了下来,引得大堂里的人纷纷争抢。 凌晨看的眉头一挑,这杏香阁背景估计挺硬啊,弓箭可不是寻常人、甚至不是寻常官员能够拿来把玩的,他们竟然能让一个舞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拿来表演,可见底蕴之深。 直到凌晨看的倦了,葡萄吃的酸牙,徐大公子才一手扶腰,一手扶墙从“乙卯”房里走了出来。 凌晨“噗”的一口随意吐飞葡萄皮,掏出十两银子丢给身旁一直替自己扫地的小丫头后,磕着瓜子笑着走上前去。 “徐兄可真猛啊!我在这等了你整整两个时辰了。” 徐朗脸色苍白的笑道:“嗐~哪里哪里……只是许久不见,那小娘们有些哀怨,就多哄了几次,哎?凌兄今日可还满意?” 凌晨眼珠子转着想了想,笑着说道:“不虚此行。” “那就好,走走走,赶紧回家去了,我爹这会应该值夜去了。” ------------ 第一卷 第13章 人间奔忙 陪着徐朗逛窑子确实能打发些许寂寞,但那玩意就如同路边摊,闻起来香,实际上脏。 所以,凌晨的心情不但没有转好,反而更emo了。 可是这个操蛋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心情不好就停止对你的蹂躏,蓝天村村民们的住房问题是解决了,但生活问题还没有解决,因为挖出来的梯田实在不知道该种点啥,这个问题亟待解决。 现在已经是初秋了,种粮食肯定来不及,原本凌晨是想种苹果树的,万万没想到大魏立国两百年了,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苹果”这么个东西。 万般无奈之下,大魏好地主凌大善人只好另寻其他合适的山地经济作物,这个时代能达到他的要求的,只有橘子。 那就种呗~ 于是,凌晨辛辛苦苦的亲自遍访了整个济州城的东西两市和下辖县乡,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告诉他,北海府没有橘树苗。 只有南边的广陵府和寿春府有这玩意。 尼玛…… 正当凌晨万念俱灰,准备用自己的粮食把这两百多口人养到明年,然后老老实实种小麦时,牙行的吴田终于带给他一个最近以来唯一的好消息—— 济州城东的河岸边上有人种了许多南方的橘子树苗,而这个人刚巧他还认识。 城东刘家庄——刘凝。 “这样子不行,这地里含水量太高了,会把树根憋死的,而且你施肥太重了,这些树枝也过于繁茂,要剪除多余的,留下主要的枝干,不然会虚耗养分。” 凌晨蹲在水田旁的田垄上,仔细掰着树枝察看叶子上的虫害情况,刘凝双手提着裙摆,立在一旁的认真的听讲。 “可是,我听送过来的客商说,柑橘在南方就是因为水多才长势好,而且……不是枝叶越繁茂,结的果子就越多吗?” 凌晨拍拍手站起身来说道:“谁跟你这么说的?回去就把他砍了,这纯粹是在胡咧咧,南方橘子长势好是因为光照好,气候温暖,空气湿润,跟地里水分多少有个毛的关系!” 顿了顿,他有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这个客商倒也没完全唬你,他引栽过来的确实是耐寒类的品种,但冬天依然很难存活,照你现在这个种法,明年还能剩个四五棵就烧高香了。” “啊?” 一旁的刘凝顿时傻眼了,她也是见到北海府夏秋时节柑橘稀少,价钱昂贵,才想着试试能不能栽种成功,所以才花高价托人不远千里从南边引进,现在听凌晨这么一说,岂不是亏的血本无归?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还是有办法避免的。” 听到凌晨说有法子,刘凝连忙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冬天记得往树根周围灌水,两天灌一桶就行,可以增加土壤的比热容和湿度,延缓地温下降;在果园周围通风的地方熏烟,让烟雾笼罩果树也能增加周围的环境温度;下雪前一定要给树干抹上泥巴,最好能用麻布包裹起来、用绳子捆住保温。这样一来你的果树存活个七八成不成问题。 如果再注意施肥、除虫、防病害的话,到了明年夏季,按你现在的种植规模跟今年的行情推算,除去人工成本和材料损耗,保守估计能净赚个300多两,如果精心呵护,可能更高。” 刘凝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她的贴身丫鬟芸香招手,芸香从身上挎着的箱子里掏出一支小巧精致的毛笔,和一本用白线订装的小册子一起递给刘凝,刘凝连裙摆都不顾了,任由其垂落在泥泞中。 “比热容是……哦哦哦,环境温度呢?嗯嗯……病害目前没法预防,只能缓解?好吧……” 直到她事无巨细的彻底问清楚了,才终于罢休,啰嗦的凌晨都有点烦了,要不是她温柔娴淑、长得漂亮,自己又有求于她,换了别人,他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将东西交给芸香后,刘凝重新看着整片水田的橘树说道:“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样吧~我就按当初的原价给你50棵,你意下如何?” “多少?” “一棵2两。” 凌晨摸着下巴思忖道:“这样,一棵3两卖给我,但是让我给你的所有树苗修剪枝叶,这里有些粗壮的剪下来也能栽活,到时候不管种活多少,我们都五五平分,你觉得怎么样?” 刘凝微微点头看着枝叶,思考了一会后再次说道:“可以,不过,要是后面我遇到不懂的,你可要不吝赐教才是。” “乐意之至。”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地主凌晨化身老果农,一头扎进果园里,起早贪黑的认真修剪嫁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刘家庄的橘子树成功移栽到了蓝天村的地里,顺道给全村村民循环讲解种植知识和养护方法。 除此之外,他还移栽了刘凝位于南山上的一些核桃树,苜蓿、大葱、蒜也搞了不少,总之就盯着她一个人薅了,终于也是把发展经济作物的基础给打好了。 这样一来,最早到明年四月份,蓝天村的村民们就能有进项,等过个三五年,所有树苗长大成熟,自给自足肯定就没有问题了,甚至行情好了还能有富余。 除此之外,凌某人在开垦梯田的时候,还意外发现了一处煤矿,虽然露出地表的不多,但从位置来看,这条矿脉有不少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果能开发出来,绝对能赚不少。只是苦于没有人手,只好暂时作罢,等到以后村里人农闲了,把他们召集过来挖煤采矿,小康生活不是梦! 另外,凌晨在刘家庄商谈时还发现庄子里有些人家的牲口圈里竟然养着马,问了刘凝才知道,这是大魏的军马制度,军队将马驹分发给富农小地主,由他们替官府养马,还会给额外的银钱补贴,一旦成年,那就是现成的战马。 闻名天下的大魏甲具骑装,就是从这样一个个村庄牲圈里养出来的。 不过万一你技术不精,或者流年不利赶上口蹄疫之类的,不小心给人家养死了,也没关系,赔个百八十两银子就行。如果赔不起,依旧没关系,只需要去府衙大牢里改造个三五年就行了。 北海府普通农民的平均工资大概是一年9两银子,虽然养这玩意可以不用服徭役,不用缴赋税,但风险极高!既没有殷实家底,又没有技术经验的,不建议尝试。 但凌晨不缺钱啊!可劲造就行了! 于是他乐呵呵的托宋老三给他在府衙里的老朋友送礼打点,心满意足的将9匹小马驹牵到了蓝天村里,分发给9户靠谱的人家圈养。 五年后,将9匹健壮战马还给府衙就行。 但是,马一般3岁成熟。也就是说,这期间有两年的时间可以配种生产。生下来的小马驹,完全属于你的个人财产,当然,要是你养大后想把它卖给府衙,也是百八十两的价格,童叟无欺。 有些经验丰富的养马人,靠着这门技术在济州城里的闾右买了宅子院落呢! 任何时代,手里有一门技术都能过的很滋润。 于是凌晨花了高价聘请了刘凝介绍的两位养马师傅,跟他们承诺养死不用赔,成年有重赏!还挑了几个凌家庄和蓝天村的机灵小子给两位师傅打下手,伺候他们。 吃饭的技术人家肯定会藏着掖着的,能不能学点皮毛、乃至得到真传,就看他们的眼力见和本事了。 这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的飞快,忙忙碌碌中偶尔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到了中秋佳节。 粮铺已经完全丢给陈家兄弟打理了,凌晨专门请了个熟悉数算的穷书生做账房先生,顺道雇了11个穷苦人家的小伙子给陈大勇陈二杆帮忙,铺子里的盈亏他根本不在乎,那只是个马甲而已。 八月十四,天气微凉,躺了一早上的凌晨最终还是被小晴硬生生的从被窝里给拖了出来,小姑娘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不顾男女有别、主仆有分,直接冲进来搅扰自己的懒觉,看来得找个理由抽她屁股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才是。 凌家的大丫鬟,说话不许张嘴,还要发音清晰对答如流。嗯,就这个理由,今晚就干。 极不情愿的用温水洗完脸,凌晨将毛巾搭在盆架子上,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文若了,徐朗不知道有没有在家被他老爹揍,刘凝最近在忙什么呢?她许配人家了没有? “少爷,明个就是月夕了,今天要好好采买上些东西,奴婢给你做好吃的。” 小晴端起木盆走了出去,将水泼洒在院子里后又折了回来,将盆放好,走到床边,踩着凳子从柜子顶的盒子里取了两锭5两的银子,又将盒子锁好。 “中……月夕都要干什么呀?” “少爷又胡言乱语了,难道大魏不过月夕么?” 凌晨双手张开,任由小晴将腰带拦在他的腰间扣好,又替他整理发冠。 “在晋国怎么过月夕?” “……” 小晴手上的动作一滞,抿了抿嘴唇,语气不免暗淡了几分: “祭月、赏月、乞月、扎灯笼、玩花灯、猜灯谜、舞火龙、烧塔、听香、吃月饼、赏桂花、还有桂花酒吃。” 凌晨从突然变轻的语气中听出了小姑娘的失落,转过头按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别难过了,今天你来安排,咱们家就按你家乡的风俗来过。” 小晴抬起眸子看着凌晨摇头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反应我也不知道大魏怎么过月夕的。” 凌晨这话倒是勾起了小晴的好奇,她疑惑的问道:“少爷这话说的没来由,难道你从小到大没有过过月夕吗?” 这谎不好圆,凌晨思来想去,急中生智说道:“我爹带着我从西边逃难来的,我们那里连叫法都跟这里不一样,我们那叫中秋。” 小晴喃喃思索道:“中秋……西边……” 小丫头诧异的问道:“少爷是关陇那边的人吗?” “呃……是……算是吧……” “少爷一定去过长安城吧?那里是什么样的?一定比济州大的多吧?奴婢小时候听村口的叔叔伯伯聊天时说起过,那边的人可厉害了!东边打大魏,南边打大晋,北边西边还跟蛮子异族们打仗呢!是不是真的?” “呃……是是是,是真的,哎呀别问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记不太清了。” 小晴目光柔和的看着凌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原来,少爷也和我一样,是从其他地方流落到这里的啊…… —— 不要陪女人逛街!不要陪女人逛街!不要陪女人逛街!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凌晨扶着街边小贩售卖糖人的木架子车,脚下放着叠到大腿高的纸盒子和糕点袋,表情扭曲到怀疑人生! 尼玛…… 从早上11点出来,这会都下午四五点了,小晴和小霜依然没有一丁点疲惫的迹象!两个人的胳膊各提着两包小麻袋,步伐轻盈、行动敏捷,她们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出门前就只吃了点蜂蜜粥和烤饼,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 从东市的北门逛到南门,又从南门逛到西门,又从西门逛到北门!关键是进去了你倒是买呀!她们还不买,喊着店家把东西拿出来,试了试,戴了戴,摇着头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走出去了…… 你都进门麻烦人家取出来了,不买真的没有负罪感吗? 更可气的是,逛了一圈回来,她们又会回到之前进过的店铺,眼前这家裁缝店已经进去三次了啊喂! 这期间,凌晨不断的央求她们回家,可小晴说难得一起出来一趟,明日又是月夕佳节,怎么也得好好置办点东西,把他的话完全当了耳旁风! 小霜那丫头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向凌晨的眼神,明晃晃的透露出两个字—— 垃圾。 最终还是凌晨道心彻底崩了,说什么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大街上不动弹后,俩姐妹这才意犹未尽的喊了辆马车,将大包小包丢上车打道回府。 凌晨上马车时,两个腿肚子都是抖的…… 以后打死不跟她们出来了,太可怕了! ------------ 第一卷 第14章 小聚一堂 小晴做饭的手艺越来越高超了,好像她还趁着闲暇时去城里哪个酒楼跟着人家大厨学习做菜来着,比起姐姐的上进努力,妹妹就有些不务正业了,每天都在家模仿他提着水桶扎马步,这让凌晨十分担忧她的精神状态。 八月十五夜,月明星稀,晚风微凉。 正院里所有的大门都开着,小晴和小霜跪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案桌上的灵牌双双磕头,凌晨也拿起三根红香,在白色蜡烛上引燃后插到了香炉内,朝着二女父母的牌位深鞠一躬。 “爹爹,娘亲,我跟小霜现在过得很好,少爷对我们就像妹妹一样,现在吃得饱、穿的暖,再也不用受颠沛流离、挨打受骂的苦了,您二位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保佑我们一直这样安稳的将日子过下去吧。” 小晴说罢,再次磕头,小霜也跟着一起做。 告慰完父母后,小晴就拉着小霜去了后院厨房,不一会就将一大堆酒菜堆满了院子里的亭下石桌。 三人一起坐下,齐齐看向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淡淡的思乡愁绪弥漫在凌晨心头,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如何了?公司有没有给他们赔偿上一笔钱?如果自己的离去能让父母不再那么辛苦劳累的话,那自己的消失也是有意义的。 但愿他们别太伤心,自己在这里过的挺好的,不用再去老眼昏花的盯着屏幕敲键盘了,也不用去顶着火星子放灰渣、在50多【表情】的环境下汗如雨下了。 爸,妈,儿子现在挺好的,勿念。 “少爷,你跟我们说些有趣的事情呗,你从西边一路过来,应该见识过不少有趣的事情吧?不像我们俩,跟一大堆人一起被塞在木车里,又饿又累,根本没心思去看路上的风景。” 小晴单手撑腮咬着荣月斋的点心,眨巴眼睛央着让凌晨讲故事。小霜也喝着凌晨新榨的葡萄汁,不经意的瞄向他。 凌晨放下手中的猪蹄,用白布擦了擦手后思索了一会,神秘的对二女说道:“说起新奇事儿,我倒还真见识过,你们见过满头黄发红胡子,长相和中原人完全不一样的异族么?” 两姐妹面面相觑,须臾,小霜罕见的开口道:“西域的胡子长相跟中原人不一样,我们以前被人贩子拉到汝南时曾见过,但没你说的黄发红胡子。” “哎——不是西域那种,他们和我们区别不大,我说的是完全不同的,在西域往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再往过是一片大海,大海西边又是大草原,那里的土都是黑色的,再往西走,是一片和大魏、晋国加起来一样大的地方,生活着无数那样的人。” 小晴惊讶的捂着嘴吧:“那……那都到天的尽头了吧?真的有那么远的地方吗?” “当然了~”凌晨颇有成就感的给两个小丫头普及道: “从这里出发,往北十万里,是一片终年霜冻的大海,那里还有白色的熊呢,往南十五万里,是一片终年积雪不化的大陆,比大魏加晋国还要大数倍,往东十万里,越过无尽的大海后,有两个巨大的大陆,那里的人头上插着羽毛,浑身都是麻布草裙,南边那个地方的人还吃人呢~” “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不成你去过?” 小霜这丫头年纪比小晴小,但性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早熟,小晴只会像个孩子一样惊讶的合不拢嘴,而她总是冷静的提出质疑,关键这质疑凌晨还无法解释。 “这……你爱信不信!对了,方才说的往西是北边,如果你朝西南边走,就会到一片十分炙热的大陆,那里有一片比大魏和晋国加起来还大的沙漠,荒无人烟,再往南,就是一片红土地,那里的人浑身漆黑,毛发稀少而且都是卷的,还有跟咱家大门一样高的动物,我们那管它叫大象,还有趴在地上跟蜥蜴一样的生物,以牛羊为食,唤作鳄鱼。” “昆仑奴?” 嗯? 凌晨愣了,他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小晴,小晴向他解释道:“大魏的牙子有买昆仑奴的,少爷说的可是他们?” “哎对对对,就是他们!我说的就是他们老家。” 小晴眉黛微皱,表情害怕的说道:“他们住在那么远的地方,万一从大地的边边上掉下去了怎么办?太危险了吧……” “不会,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圆球,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圆球上,从这里出发,只要方向正确,无论去哪里最终都会回到这里的。” “净哄小孩,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早就掉下去了?你说是圆球,那这么大的圆球在哪里支撑着?” 凌晨很想解释,但突然发现这么解释下去自己就是说到明天也说不完,还有可能被姐妹俩当成神经病,于是他果断一巴掌拍在小霜脑袋上: “就你聪明!就你会顶嘴!” 小霜胡乱的拨开凌晨的胳膊:“说不过便欺负我,亏你年长我5岁,好不知羞!” “哎呀!” 凌晨顿时脸红了,尼玛面子丢完了!今天定要打的她屁股开花!买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甜甜的喊过自己哪怕一声“少爷”,来去都直呼“你”,眼神中毫无敬意,今日又让自己陷入窘境,竖子…… 竖女安敢! “姐姐救我!” 小霜急忙起身跑到小晴身后,凌晨追赶上去,伸手就要捉,被她滑溜一躲,绕到桌子另一边去了。 “站住!休走!要是叫本少爷抓住了,定叫你……哎?你还敢跑是吧!” “我才不!等你有本事抓住在放大话吧,笨乌龟!” 凌晨两个耳朵往外直喷蒸汽,尼玛还敢给我起外号,哇呀呀呀!! 小晴夹在两人中间,被扯来撕去,笑的上不来气:“哎呦呦…你们去外面呀,别扯我…哎,我的钗子,少爷别……” “呃……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将主仆三人全都原地定住,他们保持着当前的动作,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 二门的台阶下,文若被他们盯着有些不自在,双手甩了甩,左右乱看。 凌晨邪魅一笑:“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 文若一来,小晴就拉着小霜回后院吃小灶去了,比起两个男人独处,凌晨还是喜欢和小丫头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月夕佳节,你不在家中和家人团圆,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文若一口将葡萄汁喝完,神色颇为无奈:“唉……原本是该一家人坐一起吃饭的,只是……出了一点小事,只好来兄长这里暂避一会……” ? 高门大户的八卦?这我爱听啊! “跟我说说,怎么个事?” 文若苦笑着思索许久,才慢吞吞的开口:“舍妹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今日家宴父亲说了她,便哭着回院了,我也是没眼色,顺嘴替她说了一句,被父亲拿来撒气了,说我们兄妹二人皆未成家,致使家门不振……” “你还有个妹妹?多大了?不是我说啊,你都18了,至今还没结……成亲,确实没有给你妹做出好的表率。” 文若无奈的诉苦道:“功业未立,战火不熄,如何成家?况且……父亲要与京师王公联姻,那王家小姐我虽未曾见过,却大抵能猜到是深闺小姐,似我这般粗汉,如何配得?” 尼玛!好好的聊着天怎么还骂起人来了呢?你是粗汉?那我是什么?野人? 文若这小子长的没的说,凌晨哪怕万般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要帅那么一丢丢…… “那倒也是,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儿由我开光…啊不是,好女儿也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情长拖累,使我不展鸿鹄之翅?” 说到这事,文若也严肃起来:“上次一战后,叛贼已经退去,今年应无复有进犯之力。但南边晋国却趁着这次契机举兵8万,诈称50万越江北上。寿春府、广陵府、汝南府具是告急!国家多难,生民维艰,天下如此,叫我如何有心成亲!” 文若的话让凌晨想起后院的姐妹俩,这一战,不知又有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在家谈的好大事!” 二人正对坐沉默之际,一道肾虚之声传来,视之,徐大公子。 “今是怎么了,文若被他爹骂了来我这聊聊天,怎么你也来了?也被你爹骂了?” 凌晨重新翻了个杯子,给大秋天还扇着扇子的徐朗满上一辈葡萄汁。 “没骂。” “没骂你跑我这寻魂来了?” “打了几竹鞭。” “……” 凌晨双手枕在石桌上,无语的看着故作高深的徐大公子:“来,说出你的故事。” “啪!” 将折扇一合,徐朗不亏是能跟文若玩到一起的,就连行为都一模一样。只见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满脸不甘的说道:“我跟我爹说,想纳怜儿进门,谁知他……” “活该!” 文若和凌晨异口同声的骂道。 徐朗顿时急了:“我是真心爱怜儿的!” “那又如何?”凌晨嫌弃的说道:“你娶个青楼女子回家,怕是想提前吃自己的席吧?你爹疯了才会同意这事!别说你爹了,连我都觉得这事离谱!” 徐朗刚要张口辩驳,文若也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徐叔叔官声斐然,你家名望不低,你可别昏了头让人家看笑话,真到了那时侯,别说我了,恐怕就连我爹和高伯伯都保不住你。” “唉!” 徐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被爱情和亲情二选一的困境折磨的面色颓丧。 “呃……那个,我看门口没人,就进来了……” 凌晨猛地站了起来,今个是怎么了? 刘凝一袭鹅黄长裙,双手绞在身前,低着头尴尬的看着地面,时不时的抬头偷瞄一眼凉亭中的三人,芸香也垂着头立在她身旁。 “小姐……也被家中打骂了?” 凌晨走上前去,身后的文若和徐朗也礼貌性的站了起来,有女子在场,他们都装起了正经,不似刚才那么随意了。 “没有,公子为何这样问?” 凌晨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啊没事,既然来了,快请进亭一坐,小晴!小晴!快过来!” 刘凝看了一眼亭子里的文若和徐朗,心中震惊,低着头轻声说道:“小女子不知公子在家中会友,贸然上门,还望勿怪。这是一些点心吃食,都是自家做的,拿来给三位赏月下酒,若是不好,莫要笑话……” 徐朗扇子一张,摇摇晃晃走上前来搂住凌晨的肩膀,别有深意的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一眼后,施施然道: “凝儿小姐如何认得凌兄的?我记得伯父在世时也常与家父走动,你我幼时也曾见过,只是后来不免生疏了,今日既然遇到,可要好好叙叙总角旧情。” “徐伯伯青云直上,凝儿岂敢攀扰……” “哎行了行了,你们在我家装个毛线!既然早就认识,还不一起坐下来赏赏月色,在这站着你们不累我还累呢!” 凌晨说罢推着徐朗,伸手虚招着刘凝就往亭子里去,刘凝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待到了亭下,她恭敬的向着文若道福:“民女见过兵曹大人。” 文若斯文的伸手虚扶道:“今日是来会友的,没带官服印绶,小姐不必客气,既然是兄长好友,又与徐兄有旧,自然也是某的朋友,万勿见外,快请就座。” 四人分别坐定,徐朗便向刘凝询问起这些年的经历来,刘凝客气的一一回答,文若和凌晨充当听众。 原来,刘凝老爹跟徐朗老爹是同年,年轻的时候关系就像文若和徐朗这样,只是后来徐朗老爹的官做大了,而刘凝老爹的官位不高,走动就少了。再加上后来刘凝的爹中年亡故,两家就这么断了联系。 凌晨也是今天才清楚的知道,自己交的这两个损友,一个是郡丞大人家的独苗苗,一个是济州城防军总司令。 虽然他早就猜到这俩货身份不一般,但着实没料到竟然这么牛逼!不过惊讶归惊讶,他也没有过多的在意身份,毕竟在他那个时代,连总统演讲时都有人敢朝他扔皮鞋,脾气差的甚至敢掀天灵盖! 人人平等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越牛逼的人就越要表现的亲民接地气,哪怕只是做样子,那也得做,不然只会惹人反感、招人唾骂。 更何况,他还能复制万物。 这两货要是敢跟他摆什么臭官僚的谱,他明天就敢去南投晋国或者北上扶龙。 虽然不怕这俩货,可他要面子啊!徐朗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跟刘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凌晨和他一起去杏…… “呜呜呜……” 得亏他眼疾手快的将一块桂花酥塞进正在滔滔不绝的徐朗嘴里,才没在妹子心中形象崩塌。 “聊点别的,哎~他俩都是因为婚姻大事被家里收拾了来找我的,你呢?” ------------ 第一卷 第15章 穷苦大叔 “小女子家中早有婚约,只是后来父亲亡故,门庭冷落,对方退了婚书,便无人上门提亲了。加之高堂体弱多病,又止我一女,家中大小事皆要人操持,不敢有此奢望。” 刘凝的话让在场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不约而同的生出敬意。 爸挂了,妈病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帮衬,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着实不容易。这么说起来,她其实挺厉害的,换了一般的女子,家产早就被吞的一分不剩了,她竟然还做成了官商,先前在登云楼…… 啊,是了!徐朗老爹肯定对这位故人之女有所照拂,而且她自己应该能力也不弱,否则怎么能让50个青壮心甘情愿的上战场当民夫呢? 这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没有复制东西的能力,凌晨觉得自己估计很难达到刘凝今天的成就。 “凝儿小姐虽是女子,却教我等男子汗颜,来,在下敬你一杯。” 连徐朗都被刘凝的经历震惊到了,正色举杯,文若和凌晨也连忙端起杯子。 刘凝惶恐的说道:“公子还识得旧人,小女子已是庆幸,安敢蒙受,我敬公子。” 凌晨放下杯子好奇的问道:“恕我冒昧啊,先前你定亲的是哪户人家?这么没有眼力,弃金玉如敝履,这往后啊,有他们后悔的!” “就是……上次央你卖我宅子的卢家。” ? 恋爱脑+女舔狗? 刘凝瞥见凌晨脸色变了,连忙解释道:“卢家家主和与我有婚约的卢狩俱已经伏诛,之所以买他家宅子,是因为他妹妹卢嫣与我有旧。我从教坊司赎了她,又从公子手中购回她家宅子,安置她住下,也算全了一份未承之情。” 原来是这样啊……那没事了。 “我们说了这么多,谈谈你吧,你为何还不成家?” 徐朗没来由的问向凌晨,其他两人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凌晨勃然大怒: “娘的!这么多吃的堵不住你的嘴,你丫成不了家,跑来给我闹心添堵干嘛?我打算娶晋国公主,你能办成吗?” 徐朗被怼的无语撇嘴,文若哈哈笑道:“兄长又胡言乱语了,晋国的四位公主俱已许配人家,晋皇嫡孙又正年幼,这婚决计是配不成了,哈哈哈哈~” 这话一说,徐朗憋着笑嫌弃的别过头去,就连刘凝也用丝绢捂嘴笑出了声。 皓月当空,树影摇曳,凉亭酒暖,满地银霜,良辰美景尽收眼底,佳人好友聚在一处,秋凉气爽,四个年轻人敞开心扉欢宴畅谈,院落里笑声不断,院落外万家灯火。 不知何时,房顶上飞起了几盏祈天灯,众人纷纷走出凉亭,站在院子里并排看向天空,不多时,十几个,三四十个,上百个黄色的灯笼同时飞向天空,与月争辉,蔚为壮观! “少爷!少爷!我们也来放吧!” 小晴和小霜抬着一叠竹制的纸片子从上房跑了出来,着急忙慌的朝着凌晨呼喊。 文若挽起袖子快步上前,徐朗将身前的垂衫撩起来塞进腰带,刘凝也伸出纤纤玉手帮忙举着,凌晨摸出来火折子,对着顶部使劲一吹。 众人齐心协力将3个祈天灯成功放飞到了天上,与其他灯笼一起飘向远方。 至于地上那6个失败品,大家都选择了无视。 尽兴之后,夜已深了,好在月夕没有宵禁,当然就算有,对文若来说也等于没有。而同坊的徐朗和凌晨结伴将刘凝送到家门口后,也分道扬镳,他回他家,徐大公子要回他的怜儿那里。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凌晨不由得发善心劝解道。 “岂不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迟早虚死你丫!”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凌晨无语的丢下一句便回了自己家,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歇下了。 —— 如今最让他关心的就是蓝天村的村民,虽然这个村官是被画着大饼钓起来硬性摊派的,但既然接了,就要负起这个责任。那可不是游戏里的建模或者纸上的数字,那是两百多个他亲眼见过的活人。 他们有的开朗,有的内向,有的憨厚,有的狡黠,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任劳任怨的妇女,有天真活泼的孩子。要是死上一个,别说官府问责,他自己都良心难安。 在济州城里做活计的都反应不错,除了有些主家有些苛责外,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橘子树正在茁壮成长,有些大的明年就能挂果,到时候从城里定制一批麻纱做成果袋套上试试,产量和质量应该都能提一提。 小马驹他也检查过了,比刚拉来时壮了不少,也高了。刘凝介绍的这俩养马师傅技术确实不错,不过小伙子们反应说,这俩只让他们铲屎喂草,一旦有疾病或者突发情况,他们会把马拉进棚里,门也关上不让他们看。 凌晨让他们偷偷在棚外搭了个梯子,拆松了一块土砖,留了个洞。 从蓝天村和凌家庄逛完回到城里后,凌晨又带着袁小狗去了趟东市,米面铺子生意兴隆,虽然把价格压的很低,但依旧有得赚,陈大勇还他娘的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买了一套掌柜衣裳,穿上不伦不类的,有点沐猴而冠,凌晨还是觉得他穿个麻布马甲,光着膀子提着木棍有气势。 视察完自己的产业,给所有员工说话打气顺带每人发了一吊钱后,悠然自得的凌晨领着袁小狗来到了当初自己穷的叮当响时吃羊汤面的摊子上。 今个中午,就吃一碗忆苦思甜面吧。 “少爷,以前你真的是受苦了哇,这样的面连我们穷人家都是着急了才会吃上一碗。” “是啊……” 凌晨面露回忆之色:“当初就连这碗面,我都差点吃不起,往事历历在目,不免叫人感慨万千。” 说罢,他又像自己的狗领导那样对袁小狗勉励起来: “你看看,我当初吃的是这种膻味贼重又没有肉的羊汤面,现在却住进了泰和坊的大宅子,是因为什么?因为我足够努力!我拼命干活,而且比别人干的多,干的好!时常夜不能寐,白日又一刻不敢停下的奔忙,方才有了今日,你也要努力啊,争取早日过上我这样的生活。” 袁小狗面色坚定的点头说道:“嗯!” 啊~~屠龙少年终成恶龙,PUA下属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正在凌晨跟袁小狗吹牛逼之际,面摊前来了一个人。 三四十岁模样,衣衫褴褛,破旧不堪,皮肤黢黑,手上的皮肤干枯,脸上满是褶子,右腿似乎还有些不自然,皱着眉头茫然的盯着面摊老板,似乎想吃碗面,但不知何故却迟迟没有上前开口。 “哎去去去!哪里来的花子?滚一边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面摊老板挺着胖肚子挥舞着木勺子不耐烦的驱赶那可怜大叔,大叔尴尬的陪着笑,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锅,无奈的扭头准备离去。 凌晨看了他一眼,估摸着他应该是囊中羞涩,于是伸手招呼道:“哎~那大叔,莫走!店家,给他弄碗汤面,把你锅里的老员工捞出来给他盛上,钱算我的。” 凌晨说完,那老板陪着笑走过来,刚要推脱,袁小狗起身拦住他,将2两银子拍在他的胖胸口前。 老板见到银子,眼冒精光,当下也不再废话,将叉子戳进锅底,将早就炖的烂熟的羊肉捞了出来,放进盘子递给那大叔,大叔惶恐的接了过去,连忙坐在最边上的桌子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凌晨看的有趣,拿了两瓣蒜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只腿踩在凳子上,颇有成就感的剥好蒜递给他:“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来大叔,就着吃,可劲吃!管饱。” 汉子嘴里呜呜啦啦,一把抓过去蒜瓣胡乱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双手全是肉屑,啃完店家的老员工后,又“呲溜呲溜”的吸了两碗面,喝了一大碗羊汤,这才舒服的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的看向凌晨。 “小人……多谢老爷赏饭。” “哈哈哈哈哈~~” 凌晨仰天大笑,背着手十分满意的离开了面摊,袁小狗看了一眼那大叔后,也追上凌晨。 那大叔坐在面摊桌前,抹了一把嘴,望着凌晨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分钟后—— “老爷,咱家真的住在泰和坊吗?” 这已经是大叔第三次询问了,凌晨不耐烦的捂脸说道:“泰和坊!泰和坊!泰和坊!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才能记住,哎呦……” “还有,叫少爷!” 完蛋!被傻子缠上了。 大叔姓胡,名奋,也是被战火毁了家园,无处容身才流浪到济州城的。见跟着凌晨有饭吃,说什么也要帮他提着蓝天村村民送的野味,想起前两天家里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凌晨就收下他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人脑袋不好,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是不是住在泰和坊,凌晨都有点担心这货会不会把刘凝拦在门外,把徐朗放进后院了。 不过有一说一,胡大叔体格子很壮,看着就很唬人,用来充作门房十分合适,就是性子有点内向害羞的感觉。 想想家里不是问题少女就是瘸腿大叔,凌晨就有点麻,自己家都快成残障人士收容所了!得亏小晴是个正常人,不然自己迟早得疯。 没办法,谁叫自己心软呢?收也收了,买也买了,总不能把他们赶上大街去挨饿挨打吧? “胡大叔,你别乱动。” 小晴拿着布尺给浑身不自在的老胡丈量身形,量完后在布匹上比划一下,用凌晨的宝贝毛笔画了一道后,继续给他量脚。 “胡大叔,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匹?我去布店扯几尺给你做身新衣裳。” 小晴量完后,老胡如蒙大赦,赶忙躲到一边:“庄稼人哪敢有要求,姑娘看着做就行……” 小晴又看向凌晨,凌晨双手一摊:“你别看我,我也没什么好建议。” “那就用黑布和棕布吧,既贴切大叔的年龄,也不失了咱家气度。” 凌晨闻言笑着指着小晴说道:“瞧瞧,我原本还想再找个管家呢,这还找什么?现成的女管家就在这呢~” 小晴嗔笑一声,懒得搭话,抱着装了剪刀、布尺和鞋样的簸箕去后院找小霜了。 凌晨则是领着老胡来到前院,给他安排了房间,讲了一些规矩后,让他跟着袁小狗出去买生活用品了。 然后…… 他就没事干了。 大房子有了,吃喝也不愁了,还有贴心的丫鬟和不着调的朋友,小康生活这么无聊吗? 这么一对比,他还是怀念那段为了填饱肚子不停奔波的日子,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过的充实啊~ 啊!终于知道缺什么了! 家里还缺辆马车呀!自己出行一直是雇车的,还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一匹上好的坐骑呢!有房无车,以后媳妇都找不到,得去东市瞧瞧。 于是凌晨兴高采烈的出了门,碰到了一脸严肃的文若。 “我要出征了。” 晋国这次动作不小,全国的常备军才二十万,一次就出动了将近一半,看来是真想跟大魏碰一下子。 要是搁以前,自然不用太过担心,但现在的大魏一分为二,内战不休,实力大损。又刚刚经历了北海府之战,兵疲将乏,平民饱受战火侵扰,苦不堪言。 再这么下去,非出大乱子不可! 太后的意思是,召集大魏所有能打的军队和将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晋国上一课,顺便震慑一下其他宵小,想趁火打劫,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板。 谁坐天下,凌晨不感兴趣,但文若的安全,凌晨还是有点担心的。 “你年纪小,容易被洗脑,别听了那些老头子胡咧咧,脑子一热就冲上去干,凡事多想想家里人,你妹你娘你爹……算了还是别想你爹了,他们可都等着你回来呢~ 看到形势不对就先溜,就算占了便宜也要保持警惕,不可得意忘形。如今快要冬天了,南方少雪而多雨,万一迁延日久,可要仔细风寒湿冻。多跟百战老兵学经验,少听生瓜蛋子吹牛逼。” 凌晨面色忧虑的拍着文若的肩膀叮嘱道: “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第一卷 第16章 大魔导师 八月二十四,济州城,西门外。 旌旗蔽空,人喊马嘶,铁甲林立,盾牌冰冷,刀枪剑戟泛着幽幽寒光,猎猎军旗吹的呼呼作响。 八千北海府子弟集结在此,领头骑着枣红大马的,正是银甲青披风、长杆白缨枪的文若。 凌晨和刘凝站在城墙外的旷野上,和许许多多的老百姓一起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不少人都哭出了声,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在位高权重者的眼中,这是八千人马。 但在这些百姓眼里,他们是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长兄、胞弟、至交,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随着城墙上的高弘大手一挥,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黄尘飘扬,八千北海府兵挥师南下,听召从征。 这一去,不知有多少青年马革裹尸,又有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文公子先前亲率兵马大败叛军,武艺和谋略都是上乘的,此次南征的主帅是宇文太尉,听徐公子说,那是他的授业恩师,想必定会照拂偏倚些,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刘凝柔声劝慰着心情低落的凌晨。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担心了。你别看那小子娘们唧唧的,骨子里心气傲着呢!如果有人拿他和那个什么太尉的关系激他,难保他不会想证明自己,唉……” 刘凝听了凌晨的话,也不禁微微皱眉,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文若确实有可能做出犯险的举动。 “罢了,不提这些,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唉~现在大战在即,官府四处收购药材,我娘吃的药里,好几味贵重配料都出现了短缺,有钱也无处买去,只能减少用量。原本有所好转的病情又复恶了,今日又要送庄子里的青壮出征,一应烦心事都聚到一处了。” 凌晨扭头看向刘凝:“你说的这些药材家里还有吗?” “还有些存的,不过不多了,用完后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已经差人在附近州府去打听了,看看其他地方……” “缺的药材每一味给个样品,我去库房寻,晌午过了来找我拿。” 听到凌晨这么说,刘凝的眸子里泛起了希冀的光:“你有?” 凌晨笑了一下,劝慰道:“你不要担心,只要你能把缺的药材拿给我,我就能从库房里找出来,我爹以前是行商,存了不少药材的,只是我都不认得,要对照着取。” 刘凝闻言顿时开心起来:“行,我现在就回去取了拿给你,晌午我来登门。” “去吧去吧。” —— 刘凝做事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让庄子里的人送过来了两个包裹,凌晨躲到东侧阁楼上,每样复制了一箱子,弄完后拍拍手,让老胡哼哧哼哧的搬到了院子里。 午饭过后,阳光正热,刘凝打开箱子后,整个人都懵了。 “你……” 凌晨背着手站在她身边:“怎么了?” 刘凝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问道:“这些天山雪莲,紫灵芝都是极其名贵的,寻常能有四五颗已经十分难得,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凌晨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都是我爹留下来的,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用吧,不够了再跟我说就是了。” 刘凝依旧有些发懵,不确定的再次朝箱子里看了看后,就伸手招呼芸香。 “我按市面上的价格给你。” 凌晨挥手拦住捧着小册子刚要上前的芸香,看着刘凝笑道:“都是些旧物,我怎么好意思找你要银子,再说了,你我也算知交,生意上又有往来,没有及时去登门拜会伯母,已经失了礼数,这些就当是我做晚辈的一点心意吧~” 刘凝听完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不是一回事……” “就这么办。” 可怜的芸香无奈的张了张嘴,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争执,一个催她拿册子,一个拦着不让,弄的她很尴尬。 “你若不收银子,我再不找你拿了。” 刘凝有些生气了,这世上有傲气的,可不止是文若一人。 “你若给我银子,我再不给你取了。” “你……” 看着凌晨一脸得意贱笑,刘凝无奈的泄了口气,没办法,供需关系注定了她今天是争不过凌晨了。 她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大箱子,低着头轻声笑了,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十分清秀可人: “谢了。” “客气客气,只是,往后我要是落魄了,凝儿小姐可千万给间茅屋,再赏口饭,别装不认得才是。” 刘凝挥手命令手下抬起箱子,招着芸香就往外走。 “真有那时候,我亲自给你在南山挖个二进的窑洞。” 嘿!这小妮子…… 凌晨摇着头笑了笑,目送着她们离去后,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天上的云朵。 嗯,又多了一条退路。 刘凝是个好同志,她能为退她婚的卢家照顾后人,那对自己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枭大师怎么说的?背叛我的人我都送他一百万,那忠诚于我的人,就是几个亿了!听懂掌声~ 不过,一想到文若,凌晨刚舒展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乱世天下,自己空有复制万物的能力,却没有保命的手段,终究是镜花水月。万一遇到哪个傻鸟二话不说一上来就砍了自己,那自己上哪说理去? 可惜自己不能复制马和人这类活物,否则分分钟提兵百万入京勤王,照顾失去丈夫的太后,做小皇帝的后爸。谁敢有异议,就把他打的屎都拉不出来! 不过…… 自己以往都只顾着复制钱粮米面了,今天帮刘凝复制了药材,倒是让凌晨突发奇想,他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后,看向了西边的凉亭。 “复制。” 下一刻,一道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蓝色凉亭虚影出现在院子里,不过还没有成为实体。他用意念控制着移向右边,本来想放下,但是心中又冒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他把这道虚影移向了高空。 一直都是蓝色的,没有出现红色那种不可放置的警告。 一座石底木柱的青瓦凉亭凭空出现在二十多米的高空之上,因为没有支撑,所以不受控制的坠落了下来! “砰!!” “哗啦!!” 尘土飞扬,碎砖破瓦四处飞溅,将院子砸的一片狼藉,被碎石子打到身上犹自不觉的凌晨双手握拳,激动的又蹦又跳,发出了丧心病狂的反派笑声—— “呜哈哈哈哈~~哎嘿嘿嘿嘿~~” 小晴从后院跑了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满院的砖瓦木头,愣了半秒后连忙跑到凌晨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察看:“少爷!你没事吧少爷?” 凌晨痴笑着看向小晴,捧住她的脑袋一口就亲在了额头上,然后跳起来疯狂的扭腰,在院子里跳斧头帮的经典舞步,嘴里“噜噜噜噜”的哼着小调。 小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满脸惊恐的上前想要按住接近癫狂的凌晨,奈何她力气小,反倒被凌晨攥着两只小手在院子里跳起了双人舞。 “胡大叔!胡大叔——快来呀!少爷发癔症了!” 老胡拐着瘸腿急急忙忙的进来,看着院子里的情形也懵住了,还是小晴着急的大喊才反应过来,上来一把就抱住凌晨把他提了起来,老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左右使劲的晃! “哎哎哎……老胡你搞莫子?娘的你要造反呐?!别晃了,老子头晕!” 嗯,是少爷的语气,少爷回来了。 小晴一脸担忧的看着凌晨:“少爷……你……你没事吧?” “没事,少爷我能有什么事,哎老胡,去找人把院子收拾一下,少爷我要出门。” 见凌晨要往外走,小晴连忙给老胡使了个眼色,老胡心领神会,一巴掌就拍在凌晨后脖颈,凌晨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爷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我把他扶回房去,胡叔,你去请东市西门的柳神婆来,给少爷问问,驱一驱。叫她把家伙什都拿齐全。” 小晴蹲下抱着已经昏迷的凌晨,对老胡吩咐完,又朝后院高声喊道:“小霜!快来帮忙!” 凌晨终究还是没有机会去把一座山复制到空中,看看放下来会怎么样,因为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上!小晴小霜老胡都站在门口,而自己的床上竟然站着一个干瘦的大妈,穿的花里胡哨奇形怪状,手持一把桃木剑指着自己,双眼紧闭,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凌晨重新闭上了眼睛,让他们造吧!不造完自己是不会获得自由的,谁知道小晴会不会更离谱,万一她拿黑狗血或者童子尿泼自己…… —— “少爷,你是说,从天上飞下来一座亭子,砸到了咱家院子里,然后你就被吓傻了?” “嗯。” “胡叔,柳婆子可能法力不够,你再去一趟灵明坊的华藏寺,奉上50两银子的香火,请慧能大师来。” 尼玛…… 凌晨立刻翻起身来,握着小晴的手哀求道:“姑奶奶,你放过我吧!我说的是真的,你叫小晴,每三天就要洗一次澡;她叫小霜,背地里偷偷缝了我模样的枕头每天拿来练拳;他叫老胡,已经十几天没见他洗脚了。我叫凌晨,宇宙第一帅哥,没毛病吧?你看我清醒的很,没什么鬼怪上身!真的没有!”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默契的走出去了,留下五花大绑的凌晨欲哭无泪。 —— 蓝天村后山,山顶。 凌晨咬着牙忍了半天,才放弃了复制出一座山,然后丢到华藏寺上空的反人类想法! 老和尚不是人啊,不仅收了五十两银子,还逼着他抄了一遍《大般涅槃经》才肯说他不是精神病,他的手腕到现在还是酸的!呜呜呜……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最大只能复制长宽高都是50米以内的物件,所以复制一座山或者一整座城的想法破灭了。但是,但是啊,他可以无限复制大石头啊大树啊之类的,并且像下雨一样不停的落下去。 只要目标是在视野范围内就行。 如果说以往还要小心做人,担心被人当成小白鼠抓去做实验的话,那么从今天起,我凌某人就不吃牛肉了,你们也不许吃! 哎…好像大魏本来就禁止杀牛吃牛…… 哎不管了!总之,从今往后,谁敢跟我大声说话,老子就让他家下流星雨!喔哈哈哈哈哈~~ 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定是自己前世给街边乞丐买方便面跟火腿肠,帮老奶奶捡瓶子、往纸箱堆里泼水掺沙子,替不会移动支付的老爷子付完公交钱顺便热心指路感动了上苍,经受住了考验,所以将这样的神通加持到自己的身上。 一定是这样!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一曲罢,归去斜阳正浓! ——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穿越到大魏这么久了,除了那位替自己开路的好心人翟大公子之外,好像其他人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守法公民,也没有什么人冒犯到自己,就连熊天虎也收拾过了…… 这…… 鹿茸炖羊鞭都快喝撑了,可洒家朝谁使劲去啊? “少爷,不好了!泰山上的山贼下山了,今早到了凌家庄,将村民们的银钱洗劫一空!又去了蓝天村,由于乡亲们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们就把您……您……您辛苦栽种的橘子树给拔了……” “恁妈来个……” 听完袁小狗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后,凌晨直接红温了!那些橘子树可是他亲手一棵一棵挨个培育栽种的啊!是他上任村官以来最主要的政绩体现,是他未来实现橘子自由的希望,现在,竟然被一群山贼给拔了?! “叫上村里的青壮,扛上镰刀锄头跟我走!” 袁小狗畏惧的瞄了一眼眦目欲裂的凌晨后,小声补充道:“官府发的那9匹马驹,也被他们牵走了……” “妈的!欺人太甚!!” 凌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他一直是个好好先生,尽量避免与人产生争执,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善意,但今天这事,是真忍不了了! 彼汝娘之!干他丫的! ------------ 第一卷 第17章 以杀止杀 北海府府城在济州,治下9郡58县,几乎包含了凌晨那个世界山东省的大部分地区,管辖着许多有名的城池,诸如淄博、兰陵、琅琊、任城、曲阜等等等等。 但是,泰山也在这里。 大一统时期,或者说和平时期,“我在泰山很想你”,“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泰山”,是风景秀丽的旅游胜地。 但时逢乱世,一切就不一样了。 高山深壑、密林陡壁、交通不便、车马难行,简直就是量身打造的虎穴狼窝,山贼响马、土匪流寇、江洋大盗,各种各样说话好听的人才都聚集到了这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存在。 什么?官府都没有张贴榜文通缉过你?去去去!哪来的回哪去,别拉低俺们的身份档次! 日高不见云,林深多猛禽。 崎岖荆棘地,高立聚义亭。 不尊皇朝命,只认过路银。 道口赤眉汉,绿林凶赫名。 寨前是粗壮的木头钉成的拒马,寨门依山而建,五六米高,上面还有遮雨的茅顶,膀大腰圆,长相凶恶的山贼们正在来回巡视。 山路崎岖,石块嶙峋,人不能跑,马不能奔,个别地方高低能错落个半米,把山寨修在这里,没有数倍兵力,只靠冷兵器,确实很难攻破。 但今天,对面就算是南天门,凌晨也要打上去!! 身后跟着40多个青壮汉子,凌家庄的少,蓝天村的多,凌家庄的都是顺民,有家有室有地,愿意来找山贼要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的热血青年比较少。 可蓝天村的都是外地过来的流民,几经生死,颠沛流离,终于在凌少爷的无私帮助下安顿了下来,生活才刚刚有点奔头,这群狗娘养的就把他们劫掠了! 昨天他们还没暴走,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当今天听到凌少爷说那些马驹如果要不回来,他们就得给官府赔偿将近一千两银子!赔不上的话,所有人都能稳稳的吃上三五年牢饭!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干一辈子也赔不起啊! 事态很严重,没看领头的凌少爷眼睛都红了吗?估计就算是他也赔不起!再说了,凌少爷多好的一个人啊!给我们盖房子、送吃的、找活干、安排媳妇,事无巨细的关照,和我们一起下地一起干活,只为了传授我们种植技巧,让我们能自力更生活下去。 这样的人,这些该死的山贼居然想把他害进大牢!这么一想,这些汉子们就个个怒气冲天了! 寨门上的山贼头领王灯子也懵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有村民敢打上山来的情况,而且看对方这架势,似乎是要跟自己死磕…… 不是,最近我也没干啥啊?既没绑票也没杀人,最近州府里兵马动作频繁,自己害怕被围剿清算,连女人都没敢抢,就拿了点粮食,他们这是咋啦? “娘希匹!把寨门打开!我叫你把寨门打开!” 凌晨指着寨门上的王灯子疯狂咆哮!他身后的村民们也纷纷举着锄头、镰刀、扁担、棍棒高声叫喊,个个咬牙切齿,情绪激动。 眼前这么个情况,把平日里杀人如麻的王灯子也唬到了,他不怕对面人多,可是怕对面拼命啊! “小兄弟!小兄弟!你还年轻,千万不能走到犯罪滴道路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老王最近既没绑票也没杀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凌晨一把拨开拦着自己的袁小狗,走上前怒气冲冲的问道:“你妈的你昨天是不是去了凌家庄和南山新立的村子?!” “呃……是……哎可是……” “把寨门打开!!” 凌晨不想跟这狗日的废话,咆哮一声后,见他还是不打算开门,当下就低着头眼睛乱瞄起来,复制了一块三四个人合抱大小的巨石,从寨门上空无限复制的砸了下去!! “轰隆隆隆……” “噼里啪啦……” 无数石块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寨子里,房屋、木梯、石阶、寨门全都被砸的稀碎!王灯子被埋在木头堆里,脑门上流着血,一脸惊恐的望着远处的凌晨。 村民们也懵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群天杀的坏事做尽,遭天谴了!老天爷降了山崩!乡亲们!都给我冲进去!见好的就拿!拿不了的就砸!敢有反抗的,给我往死里打!” 看着情绪激动的凌晨,村民们面面相觑。 “是山崩吗?山崩不是应该从山上掉下来吗?刚才好像是从天上……” “哎你管他呢!凌少爷的见识没你广?那不是山崩还能是什么?” “就是,走走走!扁他丫的!” 犹豫了几秒后,村民们嗷嗷叫着冲进了山寨里,这些蓝天村的村民前段日子都吃了不少苦头,有的失去了家园,有的失去了亲人,正需要有地方发泄一下积郁的情绪,如今有这么好的体育活动,怎么能不释放天性? 彻底疯狂! 山贼们平日里都是聚堆欺负落单的行人,虽然也经历过山贼之间的械斗,但今天一来被巨石毁寨给整懵了,二来主心骨王灯子已经被对方那个领头的少年踩在脚下,三来这些庄稼汉的架势好像是真的来拼命的,此消彼长,还没交手就先泄了三分底气。 于是他们大部分选择了逃跑,小部分选择了跪地投降,还有几个顽固分子抄起刀就要反抗,奈何双拳难敌七八只脚,被打的牙齿乱飞,口吐血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投降的卸掉武器绑了,逃跑的打断双腿绑了,真有敢提刀反抗的,那可就别怪爷们手狠了! 给刘丫爸、韩胡子包扎好胳膊,招呼人把赵老五、秦二蛋、杨大郎、林驴儿抬上牛车后,凌晨转过头,看着被村民们围在中心、五花大绑的山贼们,面露狠色。 那些橘子树他是真的用心去栽培了啊……尼玛你抢东西就抢,你拔它干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谁不让我种地,我就把谁种地里! “说,是谁拔了我的橘子树?” 凌晨蹲下身子,用缴获来的生锈铁刀拍着王灯子的脸问道。 王灯子比之前更懵了,他忍着头顶传来的剧痛,一脸惊恐,结结巴巴的颤声问道:“什……什么橘子树?” 凌晨举起铁刀,直接一刀就劈了下去! “我真不知道啊!爷爷!别杀我!别杀我!” 闭着眼睛紧张了半天,裤裆下传来一阵湿热,王灯子颤抖着睁开眼睛,铁刀冰冷的贴着他的脸砍在了脑袋旁边的土里…… 凌晨站起身,袁小狗走到他身边说道:“马驹都找到了,还找到4头牛和7匹成年马,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和两坛子铜钱,以及二十几袋粮食。哦对了,还有2把弓和12支箭。” 凌晨点点头后,在山寨院子缓缓踱步,盯着这些山贼们说道:“我今天来,只为一件事,究竟是谁,拔了我的橘子树?!” 没有人敢出声回应。 凌晨被气笑了,他点着头说道:“好好好,很好,这么讲义气,都不说是吧?那就都去死吧!反正大魏律法,平民杀盗匪无罪,更何况你们还是山贼,乡亲们,动手!” 村民们闻言纷纷举起手里的家伙,吓的山贼们急忙叫喊起来—— “别别别!大爷饶命!是孙三和周麻子拔的!” “对对对,小人亲眼看到他们拔的!” “是是是!就是他们!小人还去阻止了,结果他们说小人狗拿耗子……” 凌晨将最后说话的那人揪着脖领提了起来:“谁是孙三?” 那人抖着手指向地上一个被村民们打的没气的身影。 凌晨又斜眼瞄向他:“谁是周麻子?” 地上的山贼们一阵骚动,纷纷往边上靠了靠,将一个干瘦的汉子孤立出来。 凌晨一把推开手中的山贼,从一旁夺过来一把刀,冷冷的看向他:“你为什么要拔我的橘子树?它碍着你了?” “没……没……” 他话还没说完,凌晨就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也砍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凌晨的腿肚子和手有点抖,地上的山贼脖子肉翻了出来,还没死透,嘴里呜呜啦啦的还在挣扎,他又用发狠来掩饰内心的害怕,狠狠的剁了几刀!直到血流一地,尸体不动弹了,他才站起身来。 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畏惧,凌晨深吸了一口气,将刀“啪嗒”一声丢在地上,看着这些人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是我不得不杀他,昨天他们来抢劫我们,只抢了粮食,没有伤人,有的人可能觉得犯不着这么做,但下一次呢?你们谁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对方不会挥刀?” 村民们互相看向周围人,没有人敢出声回应凌晨。 “在这个狗娘养的世道,想要不被人欺凌,不被人抢掠,想安稳的过日子,是很简单的。” 凌晨眯起眼睛看向村民们,突然大声吼道:“杀!把欺负我们的人全杀光!一个都不留!直到再也没有人敢惹我们!要让他们听见我们的名字就心颤胆寒!不敢拼命,就没有资格活下去!” 在场的人被吓的纷纷后退,趴在地上的山贼们甚至有的哭出了声。 安静了一会后,其中一个村民突然暴起!抄起镰刀一把就劈向了地上一个正在低声啜泣的山贼!! “我让你打我!让你毁我的房子!让你杀我婆娘!让你杀我的石蛋!安?我让你杀!我让你杀……” 他的举动就像一颗火星子掉进了火药堆里,村民们纷纷抄起家伙,怀揣着对这个世道的满腔怒火,把这群哀嚎惨叫的山贼通通送去见阎王了。 几分钟后,一群浑身血污的人齐齐看向被凌晨提起来的那个山贼,就是他指认出了毁坏橘子树的那两人。 “饶命……饶命,饶命啊——!!” 他像是发了疯一般背绑着手往寨子外奔去,村民们齐齐看向凌晨,袁小狗提起铁刀就要去追,被凌晨拦住了。 “都去找点水洗洗,回村。” 村民们赶着牛车,提着家伙什,一言不发的排成队伍走在林间小道上,袁小狗骑着马警惕的扫视周围的树林草丛,凌晨坐在马背上走在最前面,缓过来劲后,微微笑了。 什么他娘的以德服人,以德报怨,滚一边去!跟蛮横凶残的人讲道理,他们是听不懂的,只有打掉他的门牙,他才会明白你在说什么。 乱世求存,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才是王道! 身后这几十个人,以后会发展成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终有一日,我要这个天下,所有人都跟我客客气气讲话! —— 虎豹寨也算是泰山上不小的一股山贼势力了,却被路过的客商偶然发现举寨皆灭,二十几条尸体齐刷刷的挂在寨子周围的树上,那场面,直接吓吐了去报官的客商。 而这起恶性事件的始作俑者,又一头钻进梯田里,研究那些还能存活的橘子树苗了。被那些狗东西搅扰了,明年想出产量肯定是不行了,又要给他们重新寻找活计,我真的是…… 最终,他决定把自家山里的那块煤矿挖开,兜售煤炭。 但大魏百姓没有使用煤炭的习惯,因为那玩意烟大呛人不说,还会毒死人。 但凌晨会做炉子啊!只要做好导烟的炉筒,把烟排到外面就行了。冬天围着火炉,烤上两个饼,再烫一壶小酒,岂不美哉? 不过这样一来,就跟刘凝在生意上产生竞争关系了。她家主要就是做木材和木炭生意的,如今天气入秋,马上就冬天了,这事不跟她提前通个气,容易友尽。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一首吟罢,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凌晨回头一看,刘凝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不是说此生不来沁芳园么?” 芸香麻利的拉开椅子,刘凝优雅地坐了下来,轻挽起纱袖,夹起一块红糖酥就小口吃了起来。 那我约你总不能去杏香阁吧? 腹诽一句后,凌晨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撕下一根鸡腿丢给芸香:“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忙人没吃午饭么?” “唉~” 用丝绢轻轻拭了嘴角后,刘凝又夹去一块鸡肉,边吃边说道:“今年木炭的价格比往年贵,我想着多弄些木头运到庄子上去烧制,但是以往那些技术熟练的师傅今年都被城西翟家雇走了,他们也从别处拉来了木材,我正愁着呢~” 咽下一口后,她继续说道:“今天去作坊看了一下,匠人烧出来的木炭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比以前,我就亲自试了试,效果还是不理想。” 凌晨思索着点了点头后,双手枕在桌子上不怀好意的笑道: “我有办法让那个什么翟家血本无归,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 第一卷 第18章 屈身守分 “那倒不必,翟家家世显赫,长房在京中做官,姑婿还是南阳府的府衙主薄,若真惹恼了他们,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刘凝很清醒,即使被挤压了生存空间,也没有上头,生出去跟翟家死磕的想法。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凌晨终于明白那位翟大公子为什么那么嚣张了,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但北海府的官员们恐怕不会有多喜欢他,派下人纵马扬鞭于闹市之中,传到哪里都不会好听。 说到底,丢的还是北海府人的面子。 “直说吧,我最近在自家山里发现了一处煤矿,想着开采了卖到州城和附近县镇去,我知道煤炭烟大有毒,富贵人家有木炭,穷苦人家宁可烧柴火也不用这玩意。不过我有个新东西,可以解决烟大的问题,把毒安全的排出屋外,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加盟一下?” 刘凝听后放下筷子,面色认真的看向凌晨:“你说的是真的?若是毒死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嘛玩意?还有这事?? 刘凝这么一说,凌晨又不想干这笔生意了,尽管他能保证按照流程操作不出问题,但北海府几十万百姓里难保没有几个脑残或者醉鬼,万一他们自己操作不当嘎了,还要怪到他头上? 古今认知的差异让凌晨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不怕少爷插花弄玉,就怕少爷凌云壮志。少折腾点对大家都好,反正他对大魏也没有那么强的社会责任感。 只是,他现在更讨厌沁芳园了! 刘凝的木炭生意自己一窍不通,也插不上手,叫她自己去玩吧,实在玩不转了,自己再给她兜个底就行了。 徐朗最近又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在家中闭关苦读,还是又被打发到京城去了,凌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文若没有什么音讯,但是从府衙张贴的告示来看,他目前应该还算顺利。这次出征的主帅是宇文太尉,听说先皇在世时他就多次和晋国交手,熟悉对手和地形,对线经验丰富,再加上目前已经手握11万大军,就算不能把晋军打的哭爹喊娘落荒而逃,最起码守住领土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由于如今的大魏和历史上的北魏产生了严重的偏差,凌晨也无法知晓以后的局势走向,按照他所在那个世界的时间计算,这会应该已经是大业年间了,大隋早就该统一了天下才是。 可现在却是德顺三年,而且统治了北方快200年的大魏还沿着黄河线分裂成了南北两块,时局混乱,高门望族之间没有谈拢,对于蛋糕该怎么划分各有各的想法,打的热火朝天,只有百姓苦不堪言。 作为小老百姓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养马,屈身守分…… “少爷,我按你的吩咐从东市的西域行商那里购买了许多苜蓿种子,明年应该就能出来。现在喂的都是草粉和麦秆,每隔三五天会喂一次精饲料,主要是豆饼,还会有燕麦、甜菜浆、麦糠。蒋师傅和郑师傅说马长的很快,耐力和速度表现的都很不错。” 凌晨听着袁小狗的汇报频频点头,指着正在马背上溜马的小伙子们问道:“马鞍脚蹬配上去后这些马还适应吗?没有跳着反抗的情况出现吧?” “一开始有的,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们也试着给马披湿麻布、蒙眼睛了,慢慢让它们适应起来。” 看着场上的小伙子们兴奋的纵马飞奔,凌晨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走出麦场,看着村子里的茅草屋和土墙,边走边说道: “现在北方四府叛变了,马匹供应断了几个重要源头,府衙对马非常重视,一定要看顾好。另外,从山贼那里牵来的马一定要藏好,别让蒋、郑看到,哪怕是庄子里的人,也尽量少说。” 袁小狗点头道:“少爷放心,我明白。” 凌家庄里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虽说成了凌晨的佃户,但也只是控制了他们的身家田地,他们对凌晨不一定有从属感,昨天是卢家庄,现在是凌家庄,以后也可能会是张家庄王家庄。 再说了,他们在本地许多村庄乡镇都有亲朋好友,有着四通八达的人情交往,不像蓝天村的人,连官府都不管他们,只收赋税,其他一概不闻不问,他们能依靠的人只有凌晨。 “武大叔,又去钓鱼啊?” 凌晨正背着手跟袁小狗走在村子路上,迎面就碰到一个腰间挎着竹篓,扛着竹竿和细线的中年汉子,此人叫武定,是济州东北方黄河边上台子镇的平民。 上次元敬攻打济州时,他失去了家园,妻子和两个女儿都没了,老母亲也饿死在了路上,身世是可怜。不过他很快就从哀伤中走了出来,现在每天都去山下河边钓鱼,有时钓到大的,还会送一两条给凌晨带回家吃。 “哎~是啊少爷,上次那尾白鲢尝着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武定立在路边,热情的笑着和凌晨攀谈。 “挺不错的,你运气真好,那么大的都钓上来了!” “那是,小人溜了半个时辰才把它拽上来,腰身一下都是泥,回去洗了又没得换,只好窝着一天没出门哈哈哈哈~” 凌晨嫌弃的说道:“那怪谁?那周刘氏年纪轻身段好,针线活计也精,又不嫌弃你,你死活不同意,谁有办法?” 武定憨厚的挠着后脑勺笑道:“小人贱命一条,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到时候又害人家守活寡,还是算了……” 凌晨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那东家,你跟袁小哥忙着,小人去了啊~” 凌晨无语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袁小狗看着武定离去的背影,也轻轻叹气,凌晨瞄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八卦的问道: “我记得你瞧上西市方老头家的孙女了吧?我看那小方姑娘也不嫌弃你,聘礼攒的怎么样了?你今年也17了,差不多了我给你提亲去。” 袁小狗的万年寒冰扑克脸终于有了变化,两个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我……还没影的事……” “得了啊~你跟着我是时间最长的,大勇娘子都怀上了,二壮最近也上门请期了,你可得抓点紧,别让人家说跟着我娶不上媳妇。” “这……攒是攒够了……” “那你不早说,我想着也该差不多了呀!老子给你的月例是仅次于小晴的,比小霜老胡两个人加起来还高,怎么还不见你放个屁!那就这样,明日我去宋家,请上三翁一起去方家纳采。” “少爷,这事还是再……” 凌晨一把按在袁小狗的胳膊上,打断他的话:“男人家要主动点,不要婆婆妈妈的,迟了小方被别人家问走,哭死你小子!你放心,老方头自有三翁应对,她爹我来搞定,要是不同意,就拿钱砸到他们同意!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徐朗,郡丞大人的公子发话,不信他敢不同意。” 袁小狗张着嘴吧结巴半天,面色略微激动,低声说道:“谢谢少爷。”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在外咱们是主仆,在家就是兄弟。我很看好你,是拿你当左膀右臂来培养的,好好干。” 袁小狗泯着嘴重重的点头道: “嗯!” 在这个时代,死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但一次性死上二十多个人,还全是山贼,还是在自己的老窝里,这事就很值得关注了。 泰山上的山贼响马们从唯一逃出虎口的喽啰里了解到,这事是济州城南新建的蓝天村人干的。于是很多山贼都把这个村子列为了禁忌,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山贼能知道的事,官府自然也能知道。 徐府,书房。 徐枣放下手中的信笺,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捋了捋嘴唇上的细须,抬起眯眯眼望向桌前站着的徐朗。 “你交的这位朋友不简单啊,二十几口人,说杀就杀了,手段狠辣,不像是你口中胆小如鼠,去了杏香阁不敢点姑娘的小民呐~” 徐朗双手垂立,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父亲,没有搭话。 徐枣端起书案上的茶杯,吹着气问道:“可知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店里的一个伙计成亲,他在张罗,还约了我到时候去做证婚。” 徐枣咽下一口热茶,啧吧啧吧嘴,摇着头说道:“不……” 徐朗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他都已经答应了凌晨去帮他撑场子装逼,这要是放了鸽子,不得被凌晨念叨死?而且以他的性格,满大街到处宣扬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爹……我都已经答应他了,受人之托,忠……” “老夫来当这个证婚人。” “啊?” 徐朗傻眼了。 大魏等级森严,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官不与民交,这是铁一般的定律。一直认死理的老爹今天这是鬼上身了?跑去给一个商人的伙计证婚? 参加婚礼的人都得被吓死吧…… 你本是个电子厂生产线的小主管,但是结婚当天省里的二把手不请自来,到现场吃喜酒。 注意,是省,不是县或者市哦~ 正常人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吧! …… “啪啪啪啪啪~” 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围在门前,挤着要看新娘子,凌晨丢给他们一把铜钱,把他们赶到一边去后,给陈大勇使了个眼色。 陈大勇立刻会意,抬手招呼着一群年轻女孩子们沿着道路撒花瓣,远处锣鼓喧天,唢呐吹吹打打的响了过来,迎亲队伍回来啦! 袁小狗头戴红底蓝白纹帽,身着黑衣银丝华服,胸前绑着喜红花,后背绣着云鹤图,脚踩赤霞靴,胯下黄骠马,一看就是年轻俊杰,人中龙凤。 四个举牌子,四个吹唢呐,八个抬轿夫,两个敲锣鼓,五个撒喜糖,中间围着一顶红花黄穗褐木轿,后面还跟着十八九个抬嫁妆的,这牌面在平民中已经算是定格了。 “请新娘下轿子~” 唱官的嗓子贼嘹亮,即使人群吵闹也听的一清二楚,亲朋好友个个喜气洋洋的围着门头,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立在轿子旁的姑娘掀起帘子,传说中的小方姑娘盖着盖头,在袁小狗的搀扶下走下轿子,二人一起进门,凌晨连忙跑到上房里右首坐好,袁小狗的爹娘笑意盈盈的看着走进来的儿子和新媳,一脸慈祥。 “郡丞大人到~” ?? 这一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喊懵了,原本喧闹的场景瞬间寂静下来,凌晨连忙站起身来,顺带搀起身旁颤巍巍的宋老三。 徐枣挺着胖肚子,穿着员外服在徐朗和四个侍卫的陪同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对着院子和房里的众人拱手道: “老夫特来为这对新人证婚,事务繁忙来的迟了,诸位见谅。” 见谅?谁特么敢跟你不见谅? 不是大叔你抽风了来搅扰人家的喜事?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凌晨满脸疑惑的看向徐朗,徐朗偷偷伸出手指,隐晦的指了指身边的老爹,朝着凌晨挤了挤眼睛。 袁小狗的爹妈被吓的直接跪了下来,袁小狗也连忙拉着他的小方姑娘下跪,徐枣快步上前扶起他们,对房里的宾客们说道:“老夫既然到了,礼就继续吧,将祝词拿来~” 宋老三连忙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来一本红册子,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徐枣,徐枣站在上首,朗声念道: “今有袁家子北,门风纯良,性俭温恭,年已当立,合该觅得佳缘,一结同心。方家女璎,孝谨尊长,闺贤闻芳,奉尊堂之命,得徐公之证,嫁与袁家。赤绳永系,青丝并结,誓同此生,百年不改。” 小狗是小名,袁北是大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答谢宾朋~” “礼成~~” 满院客人欢饮阔谈,笑声不绝,凌晨和袁小狗、宋老三、袁家父母、徐朗坐在一桌,全都面面相觑的盯着正啃着猪蹄子,一点也不顾官员形象的徐枣。 “大人,那日您还劝小子别太忙碌,要按时吃饭,今儿这是……” 徐枣将嘴角差点掉下来的肉一把塞进嘴里,呜呜啦啦的说道:“今日没有官民,只有伯侄,老夫早上忙着处理政务,午饭没用就赶过来了,吃的急了,诸位勿怪。只是若有不好听的传了出去,我只拿凌家小子问话。” 我尼玛……你还能再不讲道理点吗? 这房子里快十个人,尤其还有宋老三这个大嘴巴子,这回去不得给他的老兄弟大吹特嘘,说跟你一个桌子吃过饭? 什么叫特么只拿我问话?欺负老实人是吧? ------------ 第一卷 第19章 潜龙在渊 直到婚礼结束郡丞大人走了,袁家人才松了一口气,太特么吓人了。 参加婚礼的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袁家小子出息了啊,竟然能劳郡丞大人亲自为他证婚,他家祖坟着火了吧? 那可是郡丞大人啊!可不是主薄、司薄之类的!大魏一十二府,除了京师府外,每府只有一个郡丞。虽然地位不比府尹,可那也是妥妥的地方大员!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凌晨的总结。 回闾右的时候,凌晨被徐枣热情的拉进马车里,和徐朗大眼瞪小眼。 “听说你带着老夫分给你的流民,把一个山贼寨子给剿了?” 徐枣用木刺牙签单手掏着牙,不经意的发问。 凌晨连忙欠身答道:“大人消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徐枣将牙签上的肉一指头弹飞,继续伸进嘴里掏着:“你胆子不小啊~” “大魏律不是说,平民杀盗匪无罪么?” 听了这话,徐枣眯起眼睛笑着看向凌晨:“没想到你还懂大魏律,老夫倒要请教请教,那7匹马就算了,私藏两副弓箭是怎么个道理?” 我靠! 听完这话,凌晨顿时感到自己后背一阵发紧,汗毛炸裂,凉意遍布全身! 这胖子在他身上安监控了?知道的这么清楚?妈的……看来队伍里有二五仔啊!回去就把丫揪出来铲马粪去! “身处乱世,多一两件防身的总没错。” 徐枣盯着凌晨的脸看了半天,戏谑的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小子知道,不过小子想,泰山上的贼寇们应该也知道。” 徐枣闻言先是微愣,紧接着,那双眯眯眼缓缓睁开,迸出了摄人精光:“小子,你敢挪揄老夫?” “并非小子对大人不敬,只是这两副弓箭在小子手里,州府治下的贼寇或许会少些也说不定,小子有家有业,又与徐兄私交甚密,更无作奸犯科的理由。退一万步讲,若真的包藏歹心,大人方才……恐怕出不了袁家院门。” 徐朗的双眼瞪的老大,用活见鬼的表情难以置信看向凌晨,手哆嗦个不停。 没听错的话,凌晨刚才是在威胁他爹吗? 威胁北海郡丞?! 正当徐朗担心他爹发怒暴走,当街把凌晨给砍死时,徐枣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倒是叫老夫想起了当年在京城求学时,也曾遇到一个似你这般胆大的狂徒!当时他对独孤家的老大也是这么说的——‘纵使你家权倾朝野,也须见我低眉,如若不然,教你出不了这学堂门!’哈哈哈哈~~你们是没见到独孤大郎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呐!” 徐朗还在发懵,凌晨倒是很八卦的好奇起来:“那独孤家……权势很大吗?” 徐枣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复姓独孤,你说呢?” 我嘞个乖乖……照这么说,按年龄算下来,那人岂不是对当今太后的亲哥放过狠话? “那……您口中的这位狂徒,还活着吗?” 徐枣翘着嘴角想了想,或许是想到了有趣的地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呀…这会正领着举国之兵在长江岸畔和晋室厮杀,为独孤家出生入死呢!真可谓是事世如棋啊~哈哈哈哈~” 大魏太尉——宇文信! 瞥见徐枣沉浸在年轻时的回忆里,凌晨很上道的拍起了马屁: “大人往昔岁月峥嵘,想当初,恰同窗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真教人艳羡~” 徐枣听了后,口中喃喃念叨着这几句,细细咀嚼回味着,凌晨又在一旁感慨道:“这苍茫大地,到底还是您诸位主了沉浮~” 是啊……当年那群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被长辈们担忧嫌弃,这也不对那也不成,只知争风斗狠,寻花问柳。现在却各个身居要职,坐镇一方;整个天下都在他们的手中掌握,这是何等的豪气冲天!又是何等的令人唏嘘…… 一念及此,徐枣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他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儿子,想着他日后会怎么样?又看向一旁的凌晨,忍不住点头。 “你很不错,当初老夫说要为你举孝廉,不过是场面话,但今日一叙,倒真起了这样的心思。你比朗儿强的多,你们又是少年相知,日后他若是不成器,还望你多加照拂。” 胖子这是动真感情了,凌晨连忙拱手欠身答道:“不消大人吩咐,我二人自会互相扶持。只是晚辈还年轻,眼下坐堂尚早,恐惹人疑。不过方才向大人言及贼匪之事,绝非逞一时口快,晚辈确有剿灭匪患,守土安民,肃清治内之志。若得天意垂青,名望初显,为官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这下徐枣是彻底睁开眼睛看凌晨了,寻常人家的年轻人,听到郡丞要举荐自己做官,早就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表露喜色,反而还回绝了! 这是何等的傲气!何等的自信! 徐枣点着头对凌晨说道:“我等着你来寻我。” “晚辈叩谢大人。” 一谢今天给他天大的面子来证婚,二谢承诺举荐自己当官,三谢不再追究私藏弓箭之罪,四谢彼此互相放过。 真要敢动手,老子往马车顶复制两座石狮子,再一脚把徐朗踹出去,咱爷俩谁也别想好。 散落在泰山里的山贼响马有十几股,人数最多的是南边琅琊郡的黑风寨,有400多人。最凶残的是西边任城郡的桃花寨,虽然只有100多人,但这帮人劫杀过路行人,绑架客商,得了赎金后还会撕票,下了山专抢妇女,即使在土匪圈里,那也是人嫌狗憎的存在。 凌晨并不是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徐枣的,他是真的打算灭掉这些土匪。不论是为了蓝天村不再遭受山贼祸扰,还是为了刘凝和自己南果北种财路的畅通,亦或是为了解开那段被山贼脱光衣服吊在树上的耻辱心结,都必须要磨刀霍霍了! 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练兵。要让蓝天村的青壮们愿意斗争,习惯斗争,热衷斗争。 尤其是暴力斗争。 但为了保险起见,凌晨并没有立刻进山,老鼠扛刀满山找猫,而是又购买了一些荒山野地,地多了招募流民,人多了开垦荒地,清理完队伍里的不纯洁因素后,秘密把他们派进山里训练骑马射箭。 由于无法复制活物,骑马这事只能轮着来训练,像极了驾校考驾照,每个人亲自上手的时间有限,能不能熟练的操纵马匹,就看他们个人的造化和本事了。 但弓箭可以复制,凌晨整了200把弓,上千支箭,每天让他们练习射靶,最初是固定靶,10米,然后是20米,再然后50米、80米、100米。然后是移动靶,将木板丢到空中,每射中一块100文铜钱。 他自己也在不停的拉弓射箭、策马扬鞭锻炼自己的骑射技术。反正郡丞大人已经默许了自己持有弓箭的事,2把是非法,200把也是非法,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德顺三年的秋天,凌晨过的很充实,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出了硬茧,手指肚也缠着厚厚的布条,他已经能稳稳的射中80米开外的靶子了,当然,能不能射中靶心,还得看天意。 蓝天村已经从最开始的一期4个村子,变成了如今的三期12个村,他现在是实打实的大地主,手下的佃户属农加在一起有800多人,女人、小孩、老人以及部分男人正常生活,负责开垦荒地、种植蔬菜、进城打工。 而精挑细选出来的150人,全部投入到骑马射箭、挥刀劈砍、负重越野、长途奔袭的训练中,每个人都做了木板制成的防护盔甲穿在身上,万一真有变数,随时都可以换成铁甲。 凌晨给他们顿顿吃肉,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银钱发放,让袁小狗和钓鱼佬武定、以及另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壮汉余闩各自统领50人,还让所有人都签了互保书。 每个人必须要有两个人为他做保,如果这个人犯了错或者将村子里的事泄露出去,另外两个人也要一起受罚,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监督,纪律严明。 在金钱和时间的堆积下,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在初步形成。 时光流逝~~ 济州城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更晚一些。 天空茫茫一片,昏昏沉沉,一轮白日高挂云端,却不似往日耀眼刺目,街上行人匆匆,个个都哈着白气,冷冷清清,全然不似夏日熙攘。 突然,街上有匹军马急驰而过,奔至府衙大门口,立刻就有人上前牵马,马背上的军校翻滚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大门里去了。 凌晨的预感是对的,这个世道不能指望别人,哪怕是大魏军队也不行。 南边出事了。 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11万南征大军在步步稳推的顺境中迷失了自我,在庐州击败了晋国的北伐军团后,太尉宇文信本意是想就此止住,和晋国继续保持划江而治的势力范围。 但他手下的将领们都认为晋国主力已丧,眼下正是跨过长江,一统江南的大好时机。朝堂之上也多有议论,不想错过一统华夏、青史留名的机会,甚至有人攻讦宇文信,说他是想养寇自重。就连太后也下旨命令“宜速过江,垂治建业”。 上司跟下属都嚷嚷着要一波对面,即使宇文信心底明白时机并未成熟,也无法与大势硬抗。而且,其实他的心里也产生了“要不试一试”的想法,现在的情况是46开,他6。 万一真的干成了,那可是名留千古的旷世功勋啊!试问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但他好像忘了,当年的曹操和符坚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他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但这世上事与愿违的事情还少吗? 前军指挥、南阳王元见轻敌冒进,带线过深,在追击败兵时深入晋地,被晋军伏兵水陆两面夹击,困在了巢湖岸旁,生死只在旦夕之间。赶去救援的河洛府军又被晋国名将萧遥和骁骑都尉张恒大败于浮槎山口,死伤无数。 宇文信率领主力大军赶去救援后,负责坐镇庐州后方的寿春府尹郭苗却中了晋国江夏府尹陆溪的激将法和疑兵之计,错判形势擅自出城迎战,兵败被杀!陆溪趁势重新攻占了庐州,直接断了宇文信的粮道和退路。 要说这宇文信也是个狠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果断放弃了元见和他的五千残兵,率领大军硬是冲破了晋军的两层包围圈,从广陵府方向打回了大魏境内,这才没有全军覆没。 元见看到生还无望,挥剑自刎而死,其余部曲尽皆投降。 这一战打的大魏国威跌落千丈,11万人只回来了不到6万,半数兵马被杀被俘,粮草辎重、军械马匹、所纠合之四方精锐,一朝尽丧!河洛、寿春两府府兵全军覆没,汝南府和北海府府兵也伤亡惨重,真的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太后震怒,下令将宇文信削官罢爵,贬为庶民,从征将领有的流放发配、有的砍头抄家,京城一时血流成河。 这些跟凌晨没什么关系,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文若如何了。 徐朗告诉凌晨,文若被关进京城的天牢里了,如果不是他爹还统领着北海府的3万兵马,估计他的下场跟那些被发配流放的将领不会有什么两样。 现在徐朗要进京花银子打点,把作战勇猛,却被猪队友坑了的倒霉蛋捞出来。其实以他这次在战场上的表现来说,完全不应该被下狱收监,但奈何他是宇文信的弟子。人在江湖混,哪能不被蝼蚁恨?太后估计也是存了削弱这一派的心思,但并不是真的要收拾文若。 真要是用这种牵强的理由把北海文家的未来家主砍了,太后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外患了。 “文伯伯给了我5万两银子,五百两金子,还有两车珊瑚和几箱子海珠,用来给旧交故友打点。我爹让我给一直不曾有过来往的司徒大人和太傅大人也送去礼物,有这两位老人家出面,把他救出来应该不难。” “5万两银子够么?我这还有2万两银子,你一并带上,还有几箱子提纯精盐和南方瓷器,统统都带上。” “你哪来这么多钱?” “俺颇有家资,甭问了,你就放手去办吧!若有银子上的难处,只管差人寻我,只要能把那小子捞出来就行。你往后要是犯了事,我自然也一样使劲。” “呸!你才会犯事呢!好端端的咒我做甚?” 看着徐朗带领车队向西行去,渐渐消失了在道路的尽头,凌晨目光深邃的回头,望向身后高大斑驳的济州城墙。 劲风吹动他的衣裳,猎猎作响。 ------------ 第一卷 第20章 收降山贼 大雪封山的时节,是大魏百姓最难过的时候。 平时辛苦一年耕种出来的粮食,要给官府上交3成,再给地主上交4成,还得拿出一两成拉到官府或者私人粮铺,换成铜钱来购买生活用品和其他东西。 这么一来,自家能留下来的粮食就不多了,要是赶上好年月,还能勉强撑到下一年。若是像北海府这样刚经历完战争的,就只能挖野菜摘野果,抓蛤蟆捕兔子,混着粮食勉强度日了。 但山贼可不会管你难不难,他们也要吃饭。而且一到冬天,他们下山的次数比天暖时更加频繁。 闹得大了,官府就派兵上山围剿,说是围剿,实际上就是在山里官道上溜达一圈,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因为山贼本就难以铲除,他们占据地利,熟悉山林不说。费力灭了这处,其他地方又会多出好几股,如果能解决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再加上现在朝堂波谲诡异,地方兵荒马乱,军队是用来保卫城池的,也是一些人的政治资本,不可能轻易损耗。 山贼们最多就抢抢乡下村镇,只要不冲进县城或者郡城造反,就先这样吧,再苦一苦老百姓,等朝廷平定了乱贼,立刻就回头收拾这些家伙。 所以,摆在老百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任由山贼劫掠全家饿死,要么也上山当山贼,打不过就加入。 凌晨选择了第三条路——组织乡勇,团结抵抗。 这让那些老实本分的人免于成为山贼预备军,也让他们瞧见了活下去的法子,各地乡村纷纷效仿,府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救人家,难道还不让人家自救? 官府……其实也难呐! 要知道,寿春府和汝南府已经出现好几处农民起义了,没办法,真活不下去了呀! 可是朝廷钱粮紧张,兵马又宝贵,要留着对付叛军、晋国这些大敌,没有多余的力量、也没有时间去组织剿灭这些层出不穷的癣疥之疾,只能让地方自己想办法。 整个大魏,从上到下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放权,这个举动很危险,会从根本上动摇统治基础,相当于饮鸩止渴。但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时局无法安定下来,山贼就有生存土壤,流民造反也只是时间问题,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都在咬牙硬撑着。 …… 天空中雪花飘落,小晴握着扫帚,穿着厚厚的深红色袄子在院子里扫雪,凌晨站在正房廊下,耐心听着袁小狗汇报工作。 “我们和刘家庄的商队被青龙寨的闫改之扣住了,他让人送来书信,要粮食100袋,布匹、木炭、火油、蔬菜、肉食5车,说是10日内凑不齐,就去山下收尸。” 凌晨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凑齐他要的东西,另外再从小晴那里支300两银子,我要亲自上山去。” 袁小狗担忧的看向凌晨:“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我是去送礼的,盗亦有道,他敢扣我,往后谁还找他赎人?这个冬天他不想过了?” 袁小狗皱眉说道:“这帮人丧尽天良,万一脑子一昏不讲道理……” 凌晨双手缩在袖筒里,口吐白气:“那就把你的本部带上吧~” “是。” 山路难行,凌晨带着苦训了4个月的手下们,推着牛车,各个腰间挎着铁刀,背上背着弓矢箭筒,费力的在雪地里行走,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来到青龙寨外。 只听得一声哨子响,寨门大开,一个满脸胡茬,头戴狗尾帽,身着狐皮袄,手握钢铁叉,腰悬九环刀的壮汉带着一群喽啰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押着十几个凌记粮铺和刘家庄的伙计。 “哈哈哈哈!早就听说凌相公为人仗义,一表人才,今天看到真人,果然名不虚传!相公的威名,某也略闻一二,嗐!说起来都是误会,手下这帮蠢货不识好赖,竟将相公的人请上山来,某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这人,相公接回去,之前胡乱说的话,相公莫要当真。” 凌晨骑在马上,认真听这大汉一本正经的说完瞎话后,轻笑一声说道: “我猜也是误会了,闫大当家消息灵通,怎会不知道我凌某的作风。不过事儿既然已经出了,咱们也算时不打不相识。闫大当家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另外还有300两纹银,权当是我给兄弟们过冬的一点心意。” 闫改之粗矿的脸上表情微僵,随即哈哈笑道:“这是做什么?快快拿回去,凌相公折煞我了,某可不想落得个王灯子那般下场。” “哎——此言差矣!”凌晨挥手打断闫改之: “兄弟我也知道山上艰难,东西既然带来了,就没有再拉回去的道理,就当交个朋友了,往后这条路上还得大当家的多多照应,大当家要是不收,就是瞧不上凌某,不认这个朋友了。” 闫改之粗眉一皱,眉眼一低,又抬起来。 “既然相公这么说,某就惶恐收下了,你放心,往后你凌家的车队进山,要是有人敢阻扰,我姓闫的第一个不答应!” 双方在友好交涉中完成了赎人流程,闫改之热情的挥手告别,不住的赞叹凌晨义薄云天,真可谓是当代的山东小孟尝。 当然,这次赎人能这么顺利,跟凌晨身后跟着50个紧握弓箭,一声不吭的手下也有很大的关系。 “大哥,这次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把他们都杀了?” 下山的官道上,袁小狗和凌晨并辔而行,疑惑的问出口。 凌晨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老神在在的答道:“很简单,泰山上的山贼土匪太多了,我不可能真的把他们全都杀光。况且一打起来,咱们的人也势必会有伤亡,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与其咱们亲自动手,还不如让他们狗咬狗。” 袁小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回去后,凌晨命人到处宣扬青龙寨的闫大当家恪守信义,很讲规矩,并且答应了会照顾自己的商队,言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崇拜钦佩之情。 把他捧的高高的。 然后,故意叫自家商队露财显富,成功被青龙寨南边的清风寨劫了。 凌晨又带着粮食银子去清风寨赎了人,这次他一声没吭。 过了两天,再故技重施。 然后在整个北海府的范围内透露自己被劫了两回的消息。 闫改之坐不住了。 全北海府的人都知道凌晨给你交了保护费,还到处夸赞你丫是如何如何的牛逼,肯定能罩着他。现在他却被别人接连劫了两次? 行不行啊?细狗! 雪暗风劲,树木凋零,一座山寨前,闫改之扛着钢铁叉,满脸怒火! “刘疤子!给老子滚出来!” 寨门大开,数十人手持长镰刀和斧头走了出来,为首那人扛着大斧,掏着鼻孔不屑的看着闫改之。 “闫大傻子,你这么大动静,是要做甚?” “老子日你奶奶个腿!那济州城里的凌晨是老子罩着的,你他娘的不知道?你劫他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吗?说让老子回家种地去!保不住人还有脸收银子,老子的脸面被你落完了!” 刘疤子将手中的鼻屎弹飞,哈着白气冷哼道:“凌家那么肥的羊,你还想一个人独吞?老子就劫了,你待怎样?” 闫改之勃然大怒,握着钢铁叉就冲了上去:“老子叉死你个狗娘养的!” 刘疤子也怒了,从肩上卸下斧头就迎了上去! 两方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一个照面就见了红!闫改之一叉子叉上去,被刘疤子用斧柄挡住,甩开之后一斧头就劈向对方的脑门!闫改之低身躲过,横扫过去,扯烂了刘疤子的衣服。 双方小弟更是叫喊着互相劈砍,倒下的躯体、踩翻的黑土和滴落的血迹,在纯白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幅印象主义名画。 这事不好说,闫改之没想过凌晨是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他也必须得把场子找回来,不然他在山贼圈里就别想混了。 再说了,有正当理由消灭竞争对手,其他同行也没有理由指责自己坏了规矩,何乐而不为?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里子,他今天都必须要叉死刘疤子了! 凌晨骑在马上,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看着上百名山贼之间的热血械斗,不住的点头,嘴里吃着出发时小晴给自己剥好的核桃,时不时还骂两句—— “踢他裆啊!刚才那么好的机会……” “你朝他吐口水啊!魔法攻击控他一手,趁机输出不好么?” “哎哎哎,那怎么还有个装死的?谁都没碰就自己躺下了,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机灵了,那小子怎么比我还精?” 嚼的腮帮子有点酸,他喝了一口酒,将皮袋子挎在马脖上,看戏看的差不多了,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袁小狗点点头,两个手指塞到嘴里,一道尖锐的哨响划破密林。 刚把刘疤子叉翻在地,重重的喘着粗气,疲惫不堪的闫改之看着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人群,心中一惊! 这是哪个寨子的?趁着他和刘疤子火拼来渔翁得利? 当看到马背上是笑意盈盈的凌晨后,他的一颗心如坠冰窟。 “凌……凌相公,这是什么意思?” 凌晨在马上俯着身子,笑嘻嘻的看着一身血污的闫改之说道:“什么什么意思?我听说大当家的今天要为我报仇雪恨,就带人来帮忙了。” 闫改之明白来者不善,索性也不装了,当下就冷哼一声:“你以为带上一群农汉,就吃定我了?” 凌晨闻言微微张嘴,点了点头,低着头随意的问道:“大当家说你们是泥腿子,怎么着?给丫露一手?” 袁小狗闻言,张弓搭箭,一箭就将闫改之的狗尾帽子射了下来,插在了地面上。 闫改之看着地上还在微微颤抖的箭杆,摸着脑袋愣了半天,刚要开口,在场之人纷纷张弓搭箭,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将山贼们锁定。 场面一阵骚乱,刚刚还在互砍的两方山贼个个慌张的看向四周冰冷的箭头,早就没了斗殴的心思,有的已经忍不住开口求饶了。 闫改之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山贼们纷纷悄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他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丢了手中的钢叉,走到凌晨面前,一脸屈辱的跪了下来。 “早就听过王灯子被你灭寨的事,起初我还以为是遥传,今天算是信了。……下令劫你商队的是我,索要赎金的也是我,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放他们走,我任你处置。” “大哥……” “大当家……” 凌晨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壮汉,他原本确实是想着把这群山贼干掉,再次给自己立威的,但现在见这家伙这么讲义气,还真有点不忍心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闫改之面前,袁小狗抢先一步上前,将刀架在闫改之的脖子上,凌晨“哎”了一声,将袁小狗的手拨开。 他双手扶着闫改之宽阔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笑着问道:“现在咱们距离这么近,抓我当人质,你跟你的兄弟们就能脱身了,考虑考虑?” 闫改之看着面前这个跟他一样高的瘦弱少年,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 “某既说了任你处置,就不会再有那样的小人心思,凌相公不要再羞辱试探了,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凌晨惊讶的看着一脸决然的闫改之,没想到对方真这么讲究啊!那他真舍不得杀了。 “我很欣赏你,做我的走狗吧~” 直到看到凌晨骑在马上朝自己招手时,闫改之才从懵逼中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凌晨跟前,不确信的问道:“你真不杀我?” “做我手下,你干不干?不干干你。” “凌晨,你胆子很大啊……居然敢招揽我们这些山贼!你就不怕济州城里的老爷们找你麻烦?”闫改之并没有急着答应。 凌晨笑着说道:“我劝恶从良,是在做好事,他们干嘛要找我的麻烦?更何况,我的麻烦可没那么好找,这事你有发言权啊~” 闫改之牵着凌晨的马缰绳立在一旁,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后,再次开口问道:“给句实话,你费心尽力收揽这么多人,究竟想干什么?” 听了这话,凌晨目光深邃的仰起脖子,看向暗淡的天空,沉默了许久后,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肃清贼匪之患,剪除兵祸之乱,让所有人都能安心种地,好好吃饭。” 闫改之紧皱眉头,盯着凌晨看了许久后,重重的点头说道: “成,我老闫跟你了!” ------------ 第一卷 第21章 马儿何辜 “赏收其心、罚束其行、勇激其性,所以剑锋所指,无令不往,非禁不停!” 有了凌晨的全力支持,闫改之一手大棒一手甜枣,在原本势力平衡的泰山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听话加入,有吃有穿有银子花,凌家商铺还会给你山下的家人送去米面粮油慰问帮扶。反抗拒绝,立刻就有手提钢刀的青龙寨兄弟上门,对你嘘寒问暖,掏心掏肺。 短短两个月,闫改之就将人数扩张到500多人,成为泰山地区人数最多、名声最好,实力最强的民办企业。 许多过往的路人都被吓破了胆!因为最近名声鹊起的青龙寨山贼不抢不偷,不打不骂,遇到你之后,先是端上一碗茶水,一定要你喝,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喝完后还会贴心的问你,这一路辛不辛苦啊?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呐?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呀?路上有遇到散户流贼或者个体强盗吗? 休息一会聊完天后,他们就一路跟着你,直到你走出了山林,也不拿一针一线,有时还会主动帮你推车。 山贼不杀人抢劫了,改帮你送水推车了! 这尼玛怎么寻思都觉得离谱啊! 比起这种突如其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心,好像一上来就表情凶狠的让你掏出买路钱才更让人心里踏实吧? “种一万朵莲花~在众生中发芽~等红尘一万种解答……” 银子粮食,已经给闫改之了,具体方针,也传授给他了,还安排了稳重的余闩和他手下的50个乡亲帮忙。 收拾山贼是小事,小事就交给小弟们去做,看看他们能把事情做成什么样。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竟然有人从他山里的训练基地偷走了6匹马!! 算上闫改之这段时间送来的,他特么总共才15匹! 受元敬叛乱的影响,1匹裸马在市面上炒到了100两银子不止,如果加上马鞍、脚蹬,只会更贵!更要命的是,现在官府已经禁止平民买马,有钱你也没地买去。 该死的盗贼,要银子还是要粮食你跟我说啊!给你便是,随便你要多少,可你偷我的马干什么? 山林里,凌晨一脸怒气的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等待,袁小狗带着十几名看守失责的村民正在疯狂搜山,今天找不回马,他们也没脸回来了。 “抓到了!” 听到远处林子里有人大喊,凌晨连忙起身,带着手下匆匆赶了过去。山路陡峭,树木又密,凌晨刮的衣服破了,头发也乱了,每走一步,怒气值就多叠一分。 直到来到一处遍布灰石的山崖边。 崖边上架着好几个用藤蔓绑制的三脚木头架子,底下燃着柴火,吊着黑陶锅,里面的肉汤飘出让人绝望的香气,看着远处摊晒在石头上的马皮,树上挂着还没煮完的马肉,满地稠红的血水,凌晨摸着额头直接两眼一黑。 崖边站着七八个汉子,个个骨瘦如柴,衣不蔽体,脏乱不堪,正被袁小狗的手下们张弓围住,只待一声令下,便把他们射下山崖。 “大哥,就是这里几个贼偷了咱们的马,他们也没拿去换银子,而是杀掉吃肉了。” 凌晨哆嗦着看向那几个手持石刀木棍、并不打算屈服的汉子: “都……都吃啦?” 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出来一个瘦的露出胸口排骨的汉子:“我们太饿了,就吃了你的马。” “你偷了老子6匹马啊!你唬谁呢?这里撑死就2匹,剩下的呢?我在问你话,我马呢?!” 那汉子心虚的看了一眼暴怒的凌晨,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凌晨勃然大怒,正要挥手下令把这几个王八蛋扎成刺猬,突然,在他们不远处的石头后面传来了哭声。 “呜呜呜呜……” ? 凌晨愣了一下,手下们连忙操刀过去,从后面轰出来……十几个藏匿的老弱妇孺,还拖出了剩下4匹马的尸体。 凌晨绝望的闭上双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那些汉子见此情形面色大急,纷纷怒目而视,要看就要上前拼命,袁小狗立刻将刀横在一个妇人的脖子上,手下们也纷纷举刀,才让他们敢怒而不敢上前。 “大哥,虽然事出有因,但他们不告而取,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家顺民,都杀了吧!” 凌晨组建骑兵营的美梦破碎了,心痛不已,哪还有力气回答袁小狗。 “别……别打我爹爹……你们别打他……” 一道稚嫩的哭泣声响起,凌晨抬头看去,一个满脸脏兮兮,身形瘦弱的小女孩哭的像只小花猫,一边哭一边向他喊,被她身后的妇人抹着眼泪死死按住。 这叫什么事啊这! 凌晨整理了一下心乱如麻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了下来,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呀?” 女孩哭着抹眼泪,两个眼睛红的不像样子,脸蛋上的泥垢也花了。 “6……6岁……” “唉……” 凌晨站起身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这帮快要饿死的行尸走肉,挥挥手说道:“把他们都放了吧……” 手下们闻言一愣,袁小狗急切的说道:“大哥,这些妇孺放就放了,那几个贼却不能!否则日后若是人人效仿……” “你把家里的顶梁柱杀了,跟直接杀了她们有什么区别?” “可是……” 袁小狗还想再劝,凌晨皱着眉头看向他:“嗯?” “是!把他们都放了!” 袁小狗一声令下,手下们纷纷收起铁刀,松放弓弦取下箭矢。 凌晨痛心疾首的看着先前答话那汉子骂道:“你怎么那么蠢!杀2匹吃肉,剩下的先留着,等到要吃时再杀又不迟!如今全杀了,几天就发臭了!” 那汉子低声答道:“天冷,能多放几天,不杀……怕马嘶鸣引来你们。” 凌晨生无可恋的看着一地血肉,无奈的对他说道:“跟我去山下蓝天村,只要肯干活,包你有吃有喝。” 那汉子满脸警惕,显然并不相信凌晨:“我们不去。” 凌晨烦了,点点头说道:“行吧行吧!你爱怎样怎样,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再敢偷我的马,今天在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好自为之!” 说罢,他一甩袖子,满脸懊恼的转身就走。 “给这几个狗东西扔两包盐,也不怕腻死!” 袁小狗冷眼看了一眼那领头汉子,从腰间掏出一小袋精盐隔空丢了过去,眼神警告了一下后,便带着手下们离开了。 那瘦汉子看着手中的盐,思忖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大声喊道:“恩公!恩公留下姓名!” “凌晨,凌迟处死的凌,再敢偷马,让你活不到明天早晨的晨——” “……” —— 能缓解心中烦闷的,唯有凝儿小姐的明眸一笑。 泰和坊的大街上,二人并肩步行,芸香跟袁小狗安静的跟在后面。 “呵呵呵~这么说来,凌少爷倒是个心善人,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刘凝捂嘴轻笑着看向凌晨,两个桃花眼完成了月牙。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买马的门路?我现在有许多货物要运,真的很缺马。” “没有,连我庄子上的马都被府衙强买走了,好在价格公道没有欺我。现在我的人都在用黄牛和驴运远货,眼下战马稀缺,朝廷疯了似的四处征马,哪里还有门路与你?” 见凌晨满脸失望,刘凝也不再打趣他了,垂目想了一下,脸色认真的开口道:“若你真的需要马匹,我倒是可以差人去关陇那边给你问问,只是……这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哪怕成了,路上也有可能被官府征去。” 凌晨无精打采的摆手道:“那还是别忙活了,我先用驴子凑合凑合吧,别到时候麻烦了你,还便宜了官府。” 刘凝看了看凌晨的脸,点头笑道:“行,那我帮你留意,若是有可行的法子,一定及早通知你。” “嗯嗯”凌晨点点头,顺道问了起来:“哎,你母亲的病好些了么?” “好多了,多亏了你的药材,郎中才能配好药汤。” “那就好,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你也……” 正当二人安静的聊着天时,一道不和谐的笑声打破了这岁月静好的氛围。 “呦~这又是从哪里寻来的野汉子?” 如此无礼的话,让刘凝一向淡泊清雅的脸上浮现愠色,两行眉黛微皱,银牙轻咬,目光犀利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凌晨也颇烦的看了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街上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马车上一个长相还可以的女子得意的翘起嘴角看着他们,脸上满是不屑和厌弃! 马车旁,还有一个男子骑在马上,在刘凝身上随意的看了一眼后,又扫向凌晨。 他的眼神凌晨很熟悉,小霜就是经常这样看自己的。 看垃圾的目光。 “这是我朋友,请你慎言。” 刘凝严肃的警告那女子,女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谁不知道刘家庄的头牌勾搭男人的本事是一流的?这事世人皆知,还需我来慎言?” 这话就难听了,虽然你长的还可以,但不能这么骂我朋友啊,小姑娘,路走窄了。 凌晨伸手拦在刘凝面前,询问道:“你闺蜜?” 刘凝闻言一阵无语,你从哪里看出那是我闺蜜了?你家闺蜜见面这么问候? “她是翟家的翟幻,旁边那个,就是你之前老是问起的翟临。” 翟大公子?? 就是替自己开路的那二傻……好心人? 凌晨再次看向对方,认真打量起来。 那女子头戴金簪流钗,两颊胭脂淡晕,耳边垂着银链紫珠,一身云锦重纱,看着就很贵气。虽然是瓜子脸却不失肉感,长相和刘凝各有千秋,也算是平分春色。只是气质十分凌厉,不似刘凝那般温柔和静。 如果不开口说话,凌晨还是十分愿意欣赏她的花容月貌的。 一旁的男子看年纪不到二十,单手握着缰绳,白玉发冠,银辉蓝袍,丝丝金线缠绕脖领,道道紫印缝在裤腿,两个手腕上裹着皂黑绑带,腰间挎着宝剑,肩上绑着赤霞披风;红木马鞍套在一头浑身油亮的黑马背上,那马四蹄雪白,肌肉隆起,身长体阔,看的凌晨口水直流! “喂,你……你干嘛流口水?” “啊?”凌晨回过神来,看了眼身旁满脸震惊的刘凝,连忙擦了擦口水:“他骑的那马太好了,我一时心喜……” 刘凝无语的别过头去,翘着兰花指,食指扶着眉心,不忍再视。 “呃……喂!小姐,我承认你长的很漂亮,但这不是你出言不逊的理由,快给凝儿小姐道个歉,看在你貌美如花的份上,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翟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深闺小姐该有的矜持和淑女:“哈哈哈~你……你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傻子?笑死我了……哈哈哈……” 凌晨的笑容僵在脸上,渐渐隐去,他不开心了。 翟临双腿一夹马肚,马蹄“哒哒”的缓缓来到凌晨身边。他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凌晨,突然毫无征兆的举起鞭子,朝着凌晨头上就劈了下来!! 凌晨脑袋一歪,伸手一把就抓住了鞭子。 翟家的七八个下人纷纷围了过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凌晨。 袁小狗将芸香推开,站在外围,右手摸向腰间。 翟临皱眉看向凌晨,开口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在这济州城,我要抽谁,谁就得乖乖受着。” 刘凝冷声说道:“翟公子,令妹出言羞辱于我,我尚未追究,你又扬鞭欲伤我友,是否太过?” 翟临看向刘凝,无所谓的说道:“徐枣不会为了你,和我翟家过不去。更何况,我从未想过与你计较。但他,今天不可能竖着离开。” 凌晨伸出另一只手拦住想要再次开口的刘凝,饶有兴趣的看着马上的翟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的说道:“朋友,好大的火气啊,你爹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低调点吗?” 翟临闻言轻蔑一笑,看着凌晨吩咐道:“给我打烂他的嘴。” 他全程情绪稳定,如果没有暴力倾向的话,倒是有做爱豆的潜力。 “是!” 周围的恶奴们闻言纷纷伸手上前,眼看就要对凌晨拳打脚踢,身后的袁小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果断从腰间抽出短刀,干净利落的劈翻两人,径直冲到人群中央,一刀刺在翟临胯下的那匹骏马脖子上! 那马猛地吃痛,两个前蹄扬起,嘶鸣一声,就把翟临从马上掀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石头地面上!几个仆人大惊失色,连忙舍了凌晨上前跑去搀扶翟临。 凌晨一巴掌拍在袁小狗的脑袋上,痛心疾首的指着翟临骂道:“我把你个败家玩意!你戳他呀~戳马干什么!马儿何辜?知不知道爱护动物人人有责啊!”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声怒骂给整懵了。 ------------ 第一卷 第22章 好尴尬呀 翟临咬着牙扶着腰,在一众恶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言不发的看着手握短刀,被凌晨指着鼻子怒骂的袁小狗。 那女子也吓的不敢再污言秽语了,只是捂着嘴巴惊惧的看着翟临的背影,很显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 “你,还有你,包括你……呃……” 正在翟临怒及攻心,将袁小狗、凌晨还有刘凝挨个指着点名的时候,远处的芸香带着满脸风霜,胡茬都没来得及剃的徐朗匆匆赶了过来。 徐朗疲惫的看了一眼在场诸人,拉着凌晨的胳膊就往回走:“人捞回来了,跟我去他家。” “站住!” 翟临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委屈?被人从马上掀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现在就这么放凌晨走了,他岂能甘心! 徐朗似乎心情很差,回头怒骂道:“滚!不服气,让你爹来找我!” 说罢,他拉着凌晨急忙离开,刘凝等人也匆匆跟上,只留下翟临倒吸凉气,站在街上微躬着身子。他眼神阴鹜的望着凌晨的背影,良久后才低喝道:“去查查此人是谁,若没有官身,让华殷杀了他!屠门!” “是!” —— 文家在泰和坊北门街对面的坊里,凌晨看着他家宽阔的后院,嶙峋的假石、蜿蜒的溪流、雪中的梅花,整齐的石板路,自卑的不行。 文家光一个后院就和凌晨全家占地面积一样,有钱人果然是王八蛋。 进了东院,来到屋子里,终于看到了文若。 只是……如果不是徐朗无比肯定的点头,凌晨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货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温润公子。 浑身裹着一片白布,满脸胡茬,头发长的跟杀马特一样,一个侍女正在用剪刀和梳子为他修剪,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颓然,全然没有了精神。 “兄长……你来了……” 凌晨示意刘凝在黑松椅上坐下后,才走到文若面前。这么些日子下来,他是真把对方当朋友了,现在见到他这个样子,心底涌起一阵难过。 “究竟怎么了?” 文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苦笑道:“败了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一蹶不振?这个样子怎么能担当得起大事,你……” “兄长,我不是经不起风浪的人,战场上弓矢如雨、败军时仓惶急行、回京后问罪下狱,我都没有皱过一丝眉头。可回到济州后,却让我深感心力憔悴,愧疚难当。 当初,家乡父老将自己的父兄交给我,我却没能带着他们衣锦还乡,八千子弟,只带回来不到三千……兄长,我不怕战死沙场,也不怕身陷囹圄,可我怕街坊邻居们那种从期许变为绝望的目光啊!” 说着说着,文若竟然从眼角落下两行泪来,着实把凌晨给整不会了。 “此次兵败,非你之罪,是朝廷里的那些人在背后推着前方将士跳火坑,也是那宇文太尉自己没个逼数,还有那个南阳王,都是他轻敌冒进被单抓了,才导致全军被动,责任怎么划也算不到你的头上。 至于百姓……要厚发抚恤,斯人已逝,不可让活人寒心。你若肯放得下身段,或登门请罪,或发布歉书,表达意思便是,不能因为吃东西被噎过就不进食了。 文若咬着牙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重重的点头:“嗯!” “说起来,还要多谢兄长慷慨解囊,这次我爹给徐兄的钱确实不够支用,多亏有兄长添补,愚弟才能免去牢狱之苦。” “你我情分,不是金银能衡量的,你完完整整的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凌晨和徐朗、刘凝在文若的屋子里交谈,殊不知在屋子外面,身居北海郡尉的文宣,正站在门口静听。 听了半晌,他抬起目光看了一眼门帘,一言不发的转过身便离开了。 文若能安全的回来,凌晨已经很满足了,兵没了可以再招,钱没了可以再复制,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先礼后兵的人,翟家兄妹无缘无故当街辱骂刘凝,鞭打自己,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而且他相信对方也不可能就这么罢休。 既然迟早要干他,晚干不如早干!自己有人有刀,不拿来用,难道养着下崽? 青龙寨,威虎堂。 凌晨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的虎皮座椅上,目光锐利的看着闫改之和余闩。 余闩,河北冀州人,因兵祸携家南逃到济州,一米八的体格,膀大腰圆,又胖又壮,年近四十,沉稳缜密,是凌晨手下为数不多能识文断字的高质量人才。而且此人孔武擅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往后,凡是和城西翟家有关联的车马路过,统统给我劫了!人扣下换赎金,货物一概留用。他家在济州城外的庄子、产业一个也不要放过,趁着夜黑侵入,能拿的拿,拿不了的砸!不过别伤了底下平民,也别抢他们的银钱粮食。” 说着,凌晨站了起来:“总之一句话,我就是要跟他翟家过不去!清楚了吗?” 闫改之和余闩对视一眼,一起抱拳答道:“遵命!” 青龙寨的山贼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扯下和善面皮,露出锋利獠牙!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翟家在济州城周围的各个产业都遭遇到凶猛的袭击,工坊伙计被扣押,酿酒作坊被捣毁、织布作坊被焚尽、木炭作坊被搬空、堆放木材的棚库被烧成了白地。 翟家同南边广陵府、寿春府的生意往来,大都要经过泰山地界,原本秋毫无犯的山贼们突然却变了脸色,将车马牲畜全部劫留,车夫伙计一应扣押,不讲不听,只要银子。 而且只劫翟家,其他人依旧如故。 傻子都明白翟家这是惹上青龙寨了! 翟临的爹,北海翟家的家主——翟重多次去府衙告官,要求严查严惩这些胆大包天的山贼,但掌管济州兵马的文宣多次婉拒,用各种理由推脱,就是不愿意出兵剿匪。 情急之下,翟重只好绕过文宣去找了高弘,高弘不知内情,本来想给翟重一个人情,让文宣派兵去泰山上转一圈警告警告,没想到文宣依旧摇头,而且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徐枣也出言反对。 高弘虽然是府尹,但底下的二三把手意见相同,他也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破坏团结,让十几年的同僚情谊出现裂缝,翟家体量确实不小,但文家和徐家也不是好相与的!索性就撒手不管了,让翟重自己去解决。 —— “作孽的畜生!你近来可是又做了好事?!” 翟家上房中堂内,在府衙受了气的翟重一脸怒容,指着翟临痛骂! 先前一直好好的,那些山贼也没对翟家区别对待,如今突然针锋相对,必然是事出有因,自己一向待人谦和,若说惹事,必是这逆子得罪了谁! 翟临懵逼的思索了半天,将那日在街上与凌晨发生冲突,被徐朗打断的事说了出来。 翟重人老成精,压根就没往徐朗身上想,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有什么倚仗和底气一清二楚,徐家的底蕴在官场,不在江湖。那问题的根源,就只能是那个毫无顾忌、敢指使手下当街行凶的凌晨了。 “去,带上银两,登门致歉!” 翟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亲爹,让他给凌晨道歉?那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哇! “爹,府衙就真的不管么?让大伯给他们……” “住嘴!” 翟重怒骂一声,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无语至极:“郡尉郡丞都在推脱搪塞,那人又与徐朗相熟,还不明白?那青龙寨近来扩张如此之快,保不齐与府衙就有渊源,你看不出?你但凡有那文若三分精进,为父今日也不至于受气!还不快去!” 翟临呆立当场,脑海里想起凌晨那日令人厌弃的笑容…… “你爹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低调点吗?” 好个贼头! 明着拿凌晨没有办法,翟临只好按照他爹的命令,带着礼物来到离他家没多远的凌宅。 “少主,他家门口就这一个瘸腿门头,要不……” 翟临看了一眼台阶上老实木讷的老胡后,按下了心中的意动,一巴掌把手下呼远,上前和气的说道:“凌晨在不在家?劳你通报一声,就说翟临登门,为前日鲁莽冲撞致歉。” 老胡茫然的看了一眼翟临,二话不说就扭头进去了,不一会,又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少爷请翟公子进去说话。” 翟临心中烦闷,长这么大,除了京城的那些同龄人,还从来没有人让自己这么憋屈过!就连北海府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文若都没有! 刚进门来,翟临就感觉一阵风从耳畔吹起,抬头一看,远处上房的廊下,凌晨正握着弓,脸色有些尴尬的挠着脑袋,嘴里还喃喃道:“哎呀……射歪了……” 他扭头一看,顿时亡魂皆冒!自己身后的黄木柱子上,插着一支箭头没入里头的羽箭!! 他刚才……朝我射了一箭吗?? “哎呀翟兄!你受惊了,在下射艺不精,本是瞄着亭上树叶的,没想到偏了,没吓着你吧?勿怪勿怪,快请进。” 我靠……亭子在你右手,本少爷在你正前,你偏的也太离谱了吧?能找个像样的理由吗? 翟临心中又惊又怒,皱眉快步下了阶梯,愤怒的想挑明了质问,但当他看到凌晨那得意洋洋的脸色后,又忍住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疯子这么肆无忌惮,保不齐真有可能射死自己。 二人进入堂内,分宾主而坐,小晴今天去寻刘凝了,来上茶的是小霜。 “砰!” 翟临刚刚忍住的脾气又差点爆发出来,这侍女也忒胆大无礼了,给他倒茶,竟然将茶杯摔在桌子上,连茶水都撒出来了! 凌晨……我都放下脸面登门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 但是下一刻,翟临脸上的怒气就消散了,转而浮现出浓浓的疑惑之色。 因为那侍女给凌晨倒茶时,比对他还……过分。 “喝不喝?” “喝,倒个六分满就行了。” “六分满是多满?” “谁家侍女不晓得倒茶六分满?哎哎哎,哎呀你倒的太满了!我都没法刮盖了,这样烫手啊……” “你呀,谁家那么倒,你上谁家让她给你倒去!本姑娘不伺候!” 翟临在一旁看的人都傻掉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嚣张了,没想到遇到了凌晨。这厮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勾结山贼,够猖狂了吧? 哪成想他家侍女比他还拽! 凌晨尴尬的低头吸了一口茶水,晒晒笑道:“野丫头没个规矩,让翟兄见笑了。” 翟临突然生出了退让的心思,本来他还想让闻名北海的杀手华殷做了凌晨的。但今天自打一进门,自己就没遇到过一个正常的,瘸着腿的门头、笑嘻嘻的凌晨、眼朝天的侍女,这凌家处处都透露着诡异,哪哪都不合常理。 着实摸不清,还是再观望观望吧,别再又捅出什么篓子来。 翟临不知道,凌晨这会也生气呢!没人的时候你傲就傲点,有外人在还这么搞,让我面子往哪搁? 揍孩子要趁早,刚巧小晴今天不在,赶紧把这二傻子哄走,然后关门,打小霜! “前日街头冲撞,是在下孟浪了,今日登门,是向凌兄致歉,还望凌兄不要计较才是。” 翟临将姿态放的很低,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翟家家奴刚才抬进来的两个大箱子他也是看见的,既然认错态度诚恳,那就没有必要不死不休了。 “其实那日主要是令妹言语不当,翟兄护妹心切,何过之有?我为好友尚能仗义执言,更何况你为胞妹挺身而出。说到底,都怪那些红颜祸水,咱们男人好难!” 翟临是嚣张,不是傻,当下就听出了凌晨的意思,连忙说道:“是啊,舍妹确实被家人宠坏了,有失礼数。凌兄放心,给刘凝小姐的歉礼也在路上了,往后我定严加约束。” 凌晨点点头,满意的说道:“说起来,我与翟兄还有一段渊源。上次叛军来犯后,府衙论功行赏,我因人群熙攘拥挤,被堵在路上,差点误了郡丞大人宴请。还是翟兄家仆一马当先在前边开了路,我紧跟在后,才没耽搁大事。” “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 翟临听了这事,也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心底还真起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 然而就在这时,院子外一道雄厚的喊声响起: “少爷!少爷!天大的好消息!那翟家的翟幻去城南青霞山赏劳什子的雪,被我给捉住了,哭的跟花猫似的,哈哈哈哈——” ------------ 第一卷 第23章 风云激荡 凌晨尴尬的捂住脸,用手指偷偷指着身旁额头青筋爆起的翟临,拼命示意闫改之赶紧闭嘴。 闫改之茫然的看着不理会他的凌晨,又疑惑的望向翟临:“这位公子是……” “不才姓翟!!” “喔……” 闫改之大脑一片空白,尴尬的看了看凌晨,又望向房梁,老脸一红,撅着嘴吹起了口哨。 翟临怒气冲天的扭头看向凌晨,凌晨连忙示意他稍安勿躁,佯怒道:“混账!是谁这么大胆敢劫翟小姐?你救了翟小姐后,可拿住了贼人?!” 闫改之愣了一下,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义正言辞的点头说道:“正是!那贼人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劫持翟家小姐,被我撞见,打杀散了,我这就去命人将小姐护送归府!” “这还不错,快去!莫叫我翟兄心急!” “是!” 闫改之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凌晨尴尬的陪着笑走过来:“翟兄别慌,要让我查出是哪里的贼人,定要他好看!” 翟临咬着牙闭上眼睛,违心的说道:“多亏了凌兄,舍妹才能安然无恙,在下感激不尽!” 最后那几个字,是他实在忍不住,咬着牙说的。 这事理亏,凌晨实在很不好意思,只好和声细语的把翟大公子送出门去。 “娘的!告诉闫大傻子,他这个月的月例没了!” 朝着老胡怒喝一声后,凌晨怒气冲冲的奔到后院,一把抱起正在扎马步的小霜,将她放倒后翻过身来按在自己膝盖腿上,抡起巴掌就往屁股上招呼! “啪!” “知不知道你今天让本少爷很没面子?” “不知道!” “嘿!小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啊你!” “啪!啪!啪!” 直到小姑娘眼睛通红的隔着衣服在他腰上咬了一口后,凌晨才把她丢开,看着她抹着眼泪飞奔回屋了。 啊——舒服! 小霜这丫头是真的倔啊!凌家庄磨面的驴都没她倔,相处这么久了,凌晨已经放弃了让她乖巧温顺的想法,家里有这么个活祖宗,和体贴懂事的小晴相得益彰,也挺好。 自己还真是有点抖M倾向…… 不过,她可以倔,本少爷自然也可以打,谁让我是万恶的地主阶级、还比她大5岁呢?顾家小女~可笑可笑~ “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捏着兰花指在院子里阴阳怪气的模仿了一段蝎子精的经典语录后,凌晨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殊不知,趴在窗户边、眼角泪痕未干的小霜看着凌晨离去的方向,一脸惊恐! 他为什么会模仿女人神态?难道说…… 能让嚣张跋扈的翟大公子老实下来,凌晨还是蛮有成就的。这叫什么?这叫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如今年关将近,余粮满仓,家财万贯,别无闲事,人生就该这样,吃喝不愁,岁月静好。 大魏和晋国经历了上次的战争后,都需要好好修养一番,马上也要过年了,军队里人心思乡,厌战情绪弥漫。双方索性罢兵言和,各自放士兵回家过年。 就在受尽苦难的神州百姓准备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时,前太子元敬干了一件前无古人、十分下头的惊天蠢事—— 他将辽东府全境,整整6郡3 7县,连同270万大魏百姓,统统打包送给了虎踞东北的高句丽,换来了高句丽的7万大军,以及臣服高句丽的草原阿伏干部的9000骑兵。 这个操作很迷惑,从古至今还没有人这么干过,元敬没机会认识一千年后才可能出现的石敬瑭,否则他们一定能成为知心朋友。 原因也很简单,北方四府的叛乱本身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能快速杀进京城夺得帝位,倒也能单车变摩托。 问题是仗打了三年,越打越被动,手底下的士兵和平民百姓越寻思越不对头,才发觉自己被诓骗了,抵触情绪很大。再加上时值隆冬,草原物资紧缺,云中、蓟门、辽东都遭到了草原部落的入侵,元敬头疼的不行,干脆梭哈一把,做出了这么一件让全天下人都唾骂的事儿来。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身为皇室成员,名不正没关系,没担当不要紧,没本事也不怪你,可你居然引狼入室,将一府之地拱手相让给蛮夷,做全天下的罪人,这还了得!! 他的行为不仅搞臭了自己,连带着整个大魏皇室的正统性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十几代魏皇努力施行汉化、呕心沥血才获得的认同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鲜卑蛮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魏皇室立刻将元敬开除宗籍,生怕和他染上一点关系。 辽东府尹江同直接起兵,不承认元敬和高句丽达成的约定,拒绝高句丽军队入境,以4万辽东子弟,硬抗8万异族军队,奈何孤立无援,兵败被杀。 虽然江同死了,但辽东的百姓并没有放弃抵抗,境内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起义和反抗。高句丽也不惯着,以铁血手段强势镇压!在许多地方筑起了人头堆垒的京观,整个辽东府血流成河、赤地千里。 云中府尹贺兰喜云派自己的长子贺兰博亲自到京城,向太后和皇帝认罪,宣布云中府归顺朝廷。他让朝廷派新的府尹来接任,自己回京负荆受审,极力表明宁可被下狱抄家,也不做国家罪人,留千古骂名。 太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赏赐了贺兰博,加封贺兰喜云为太府寺卿、归节大夫、柱国。令其安心卫戍北境,命晋阳府全力协助他保卫云中府。 随后,朝廷大起马步三军,以国舅、梁王独孤拓为征北行军总管,晋阳府尹李孝通、北海府尹高弘为副总管,举兵10万北征。 不破辽东,誓不回还! —— 元敬这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因为他一个,让无数人都过不好这个年。文若和他爹、包括屁都不懂的徐朗都得跟着高弘北征,凌晨在北海府总共就没几个朋友,这下连个过年坐在一起喝酒吹牛逼的人都没有了。 好在他也不是没事干,闫改之和余闩在收编泰山山贼的过程中,遇到了点麻烦。 琅琊郡的黑风寨大当家蒋昙,拒绝了闫改之提出一起搞合资公司的建议。 青龙寨才区区600人马,他手底下有足足400多人,他才是泰山山贼里的老牌流氓,凭什么给一个新人伏低做小?凭你脸大? 青龙寨的山寨大堂里,凌晨坐在虎皮座椅上,单手撑着扶手,用手背捂着嘴听下方的闫改之汇报工作。 “这老东西是东海边的即墨人,早年不爱种地,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地痞流氓,后来拉上几个同乡开始在即墨城外拦路抢劫,被官府通缉后便上了山,靠着心狠手辣打出了一片天,一直以山贼之首自居。平日里不喝酒不赌钱,就爱听柳腔,黑风寨里还养着一个戏班子,听说待遇还挺丰厚。” 闫改之说完,余闩也抱拳说道:“少爷,这黑风寨立在阳照坡上,北、西、南都是高不可攀的峭壁,只有东边能够行人,如果硬拼,胜算不高。这些年他为了抵抗官府围剿,在山寨里屯了不少粮食物资,围困……恐怕也难。” 凌晨听完后,一言不发的沉思着,闫改之和余闩也不敢出声打搅,静静坐在下方等待。 “完了,想不起来了……” 小晴说今晚要做一道从御仙居学来的新菜,让自己回去时买个啥佐料来着?都怪闫改之这憨货!屁大的事催那么急,害的自己着急出门没仔细听。 完了,回去定要被一阵数落了…… “行了,这么点事都搞不定,还要我亲自动手。”嫌弃的看了一眼二人后,凌晨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吩咐道: “老闫,你带五百弟兄,去把上黑风寨的道路堵了;老余,你领着剩下的人把山寨四周的杂鱼清理干净,再准备上几坛子火油。让弟兄们吃饱喝足,今天晚上只要看到黑风寨里火起,守在路口等着拿人就是了。 绊马绳、野猪坑、吊网都布置好,争取活捉。投降了的就收编到咱们寨子,不投降的,统统给老子送到蓝天煤矿去,老武这段日子天天跑来烦我,说什么人手不够,工钱太低,活太危险之类的,烦死我了!” 余闩犹豫着说道:“少爷,那黑风寨峭壁太陡,人是爬不上去的……” “无妨,本少爷自有妙计。” 山崩这种借口不能经常用,否则容易被架在柴火堆上烧死,于是,空有召唤陨石技能的大魔导师凌霸天,不得不装装样子。 他从徐枣那里软磨硬泡的请求看了一眼府军的投石车,复制后一路聚精会神没敢分心,策马数十里,直到放置在黑风寨对面的山坡上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到了约定的时间,袁小狗带着50个本部手下来到凌晨这里,看到月光下的少爷负手而立,身旁放着一辆投石车后,个个都惊的下巴垂地。 外面人人都猜测少爷收编山贼是有府衙的授意,他们还以为是谣传,直到看到这玩意,再联想到少爷和府衙的交情后,他们自己也信了八九分。 “那蒋老头还是不肯接受收编么?” 收起震惊的心情,袁小狗沉声点头:“是,他拒绝了,而且……” “而且什么?” 袁小狗长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他把老闫派去传话的手下毒打了一顿,割掉两只耳朵送了回来。” 凌晨眺望着山对面星星点点泛着亮光的黑风寨,目光寒冷。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 黑风寨,许多山贼手持刀斧聚在寨门附近,山下全是青龙寨的人,已经围了快五个时辰了。白天没有动手,很大概率会在夜里袭击,蒋昙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一半休息、一半警戒,所有人都要和衣而睡,随时准备战斗。 “砰!” 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一阵巨响传来,寨子东边满地火起,空气中还有一股焦臭的味道,是火油!! “砰!砰!砰!” 紧接着又是数十道响声传来,黑风寨里的房子、寨门、院子、草棚四处火起,烟雾缭绕,黑烟滚滚,呛人口鼻! “灭火!快灭火!!” 无数山贼叫喊着奔跑,运气不好的直接被从天而降的火油罐子砸中脑袋,变成了一个突破次元壁的火男,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混账!这是火油,用土灭!谁让你用水灭的?用土!用土!” 头发灰白,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一脸尖嘴猴腮的蒋昙愤怒的一刀砍翻一个抱着水桶的手下,命令二当家的指挥着灭火,自己连忙转身跑进存放粮食的山洞里去了。 他的心中又惊又惧,青龙寨的人是怎么把火油从山下扔进来的?? 另一边的袁小狗也是满脑问号,明明他们用投石车投出去的是没点燃的密封罐子,为什么落到对面寨子里却火光大作?而且他们就扔了八个罐子,对面怎么就成一片火海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全烧死了没有免费矿工,凌晨早特么火油覆盖了!这帮孙子要是还敢负隅顽抗,再不出来乖乖投降的话,他可不管什么有伤天和,更不信什么阴司报应! 事实是,这帮山贼再硬,也经不住这么反复烘烤,打劫来的宝贝都给了当家的,一个月顶多饿不死,玩什么命啊!再不逃命,要里焦外嫩了! 于是,闫改之和余闩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将逃出来的大部分山贼给生擒了。 躲在山洞里的蒋昙被拽出来时,头发胡子都没了,整个脸和昆仑奴一样漆黑,嘴里不停的喃喃念叨着“水……给我喝口水……” 缓过劲来后,被五花大绑丢在车上的他又觉得自己行了,他蒋大当家威震江湖,闫改之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杀了他。大概率会把自己送到官府领些赏钱,这才是最优解。 无非就是被抓进官府而已,如今州府里战事频繁,劳力短缺,纵使自己十恶不赦,也很有可能不会问斩,而是被拉去种地,有的是机会逃出生天,东山再起。 但是,走着走着,他就感觉不对劲了,青龙寨的这帮人给自己眼睛上蒙了黑布,一路颠簸了许久,又把自己从车上拽下来,用绳子拉着走了很久的路。 直到脸上的黑布被扯下后,蒋昙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 ------------ 第一卷 第24章 突变惊生 狭窄的通道,墙上插着火把,周围丢着镐子、锤子、藤筐、铁锹。四周还有光着膀子,表情冷漠的光膀壮汉,这大冬天的,他们不冷吗? 好像是个山……矿洞? “啪!” 正在蒋昙和他的手下们愣神之际,一身渔民打扮的武定吃完碟子里的鱼,胡乱抹了一把嘴后,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露出憨厚的笑容。 “你们是有福的,少爷说第一批义务劳改犯只赏十鞭子,瞅瞅,多心善啊~往后来的人可没这好事,进矿要先送一百连抽,感恩戴德吧你们就!来呀,给老子抽!” 没等这群山贼俘虏反应过来,武定的手下们扬起鞭子就挥了起来! “啪!啪!啪!” “啊——你们……啊!” “啊!!” 鞭子破风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矿洞里,黑风寨的山贼们被抽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着躲避,武定和他的手下们哈哈大笑着追打狠抽,连蒋昙这样的老年人都没放过,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 “你们这是囚禁百姓,动用私刑!老子要告到府衙!告到京城!” 武定一脸惊喜:“呀!这还有个硬汉子呢!来人呀,给他优先体验一百连抽!” “救命啊!救命……啊——” 吞并了黑风寨后,青龙寨在江湖上的名声大噪,不仅声震北海府,就连周边其他州府的山贼和江洋大盗都在茶余饭后谈论着他们的创业经验。 大家仔细研究后发现,青龙寨以前也是靠打家劫舍度日的,规模一直不大,平平无奇,跟其他同行没什么两样。 可自从他们不干抢劫的老本行,转而为过往客商送水推车之后,竟像是吃了春药一般迅猛发力,短短数月就将整个泰山上的山贼横扫一空! 现在泰山地区除了任城郡的桃花寨外,全是青龙寨或者附属青龙寨的人,傻子都清楚,下一个目标就是桃花寨了。 于是,还没等凌晨开会讨论收编桃花寨的具体事宜,桃花寨那位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知晓的大当家,带着四五十个小弟逃往南边的广陵府了,剩下的喽啰一看老大都跑了,还混个毛,纷纷四散而逃。 对于这件事,凌晨还是很惋惜的,蓝天村所有人家都已经用上了炉子,周围乡村也有穷人家想试试烧煤,还愿意跟他们签署免责声明,如今煤炭供不应求,产量提不上去,白白损失了那么多上好的劳动力,唉…… —— 高弘带两万北海府兵出征之后,引领北海府380万老百姓生产发展的重担,就落在了徐枣肩膀上。郡丞大人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吃住睡都在府衙里,凌晨很好奇他拉屎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握着毛笔奋笔疾书。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了,小年将至,凌晨和老胡、小晴小霜刚从外面采买了祭祀灶王爷的坚果蜜饯回来,就看到门口等待多时的府衙官差。 “老夫知道你当初是下了决心的,但着实没想到你动作如此之快,真个是雷厉风行。” 府衙后堂里,瘦了不少的徐枣看起来有些憔悴,右手握着毛笔在纸笺上写写画画,头都不抬一下,左手拿取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咀嚼着继续皱眉伏案。 凌晨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双手端着递给他,徐枣接过去后一口饮尽,将茶杯放下,朝着一旁吐出茶叶,继续批阅。 “百姓本来就很苦了,解决山匪之患,让他们能安心耕织,自然是越快越好。” “你能如此想,老夫甚慰。收编招降的山贼共有几何?” “共计779人。” 徐枣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又继续下笔。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凌晨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身边平静如常的徐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大人此言何意?” 吹干墨迹,将纸笺合上后,徐枣又从案桌上的纸堆里取出一张,继续浏览。 “这些都是为祸乡里的贼人,老夫的意思是,你将他们诱至山下,由府兵出手,将他们尽数坑杀。或者宴请他们,于酒水中下药,这样更方便,只是山贼之中不乏有见识的,被察觉的话,会麻烦些。” 凌晨难以置信的看着身边的徐枣,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关怀后生的和善长辈,他从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北海郡丞。 “大人,恕难从命。” “哦?”徐枣似乎早就料到凌晨会拒绝,语气依旧平静:“是心软舍不得杀,还是……你想养寇自重?” 他缓缓看向凌晨,那双眯眯眼尽数睁开,目光锋利似刀,活像一头下山猛虎! 凌晨眯起眼睛,与之对视上,没打算避让:“他们已经答应小人做了顺民,小人也有信心带着他们耕种立业、不复为贼。至于养寇自重,大人说笑了,小人若有此心,还回济州城做什么?再者说,不到八百人,能做什么?” “贼就是贼,哪怕一时归顺,日后若是生计艰难,必定又会上山为寇,杀之,则无后患,也能震慑那些后来者。” 凌晨心头微怒,冷声说道:“身受天恩,为官一方,大人要思量的应该是如何消灭贫穷,而不是消灭穷人!” 徐枣闻言一愣,紧接着眉头紧锁,二人就这么死死盯着对方,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周遭的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你以为老夫不敢拿你下狱么?” “大人如何不敢?” 徐枣罕见的犹豫了,他从凌晨的眼中看到了愤怒、镇定,以及明目张胆的鄙夷。 唯独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结果—— 害怕。 身居高位多年的他,一时之间还真拿不定主意,若真的将凌晨下狱,很难想象那些已经统一在一个旗帜下的山贼们会形成多大的破坏力。这些江湖绿林,素来胆大包天,目无法纪,要说攻打济州,他们可能还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 但冲击治下其他郡县城池,杀官放粮火烧衙门,还是很有可能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被他们灭掉的蒋昙就曾伪装成平民百姓,混进城后率领贼众袭击了任城郡衙。 眼下州府留守兵马不多,真的闹将起来,势必顾此失彼,有够他头疼的。万一再像大魏其他州府那样激起地方民变,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段沉默的时间里,徐枣思考了很多后果,唯独没注意到凌晨已经在自己头顶的房梁上看了好几次了。 “小子,你可要将这些豺狼拴好了!要是出了事,你看我拿你不拿!” 徐枣语气很重,但也意味着他放弃了用强硬手段解决问题。不过凌晨可不虚他,更不惯着!他没好气的敷衍一句:“谨遵大人之命。” 老子会怕你?老子死过一次的人,大不了带着你再去投胎,到了望乡台,可别哭哭啼啼! “退下吧。” “是。” 凌晨立刻起身,满怀怒气的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大人,恕小人直言,民~乃国之根本,你把黔首杀光,谁给陛下垦荒造田、赋粮从征?”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徐枣握着手中的笔,脸色阴沉的望着门口,一言不发。 这时,从侧殿走出来一个披甲执刃的将领,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徐枣身边,出声问道:“大人,此人胆大妄为、出言不逊,那些贼人又暂以他为首,若因今日之事生出惧恨……” “那你去追上杀了他,再去安抚收拢那八百贼寇,叫他们不要生事。” “这……末将……” “办不到就算了,下去吧。” 听到这话,那将领羞愧难当,连忙抱拳拱手退了下去,整个屋子里就留下徐枣一人,面沉如水,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啪!” 良久之后,传来笔杆断裂的声音。 这件事情让凌晨和徐枣的关系降至冰点,再加上徐朗不在济州,没人居中调停,双方便彻底断了往来。凌晨家附近还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郡丞大人不放心自己。 无所谓,你监视你的,老子该干啥还干啥,别惹我,否则天降陨石到你家,勿谓言之不预也! 被徐枣搞得凌晨这个年都没过好,他不得不思考该怎么安置那些野惯了的山贼,他们坐享其成的久了,让他们重新种地,怕是没几个愿意吃苦。 但是,凌晨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那样只会产生懒汉蛀虫,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匪为兵。 虽然对徐枣说八百人干不了什么,但凌晨心底十分清楚,如果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八百人,那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八百人可以让单于全家聚首,可以让江东小儿止啼,可以让储君喋血玄武。 于是,凌晨让余闩指导着闫改之对这些山贼们进行系统性的培训,先从服从性开始,再训练他们吃苦耐劳的能力,然后训练箭术、马术,再由袁小狗和余闩、闫改之共同考校,在剔除了将近一半不合格的废物后,留下了一群和蓝天村乡勇没有区别的部下。 没被他们三个看上的,若有心气,可以继续努力练习,再次通过考校,待遇和其他人一样。 可如果既没本事又不上进,想吃大锅饭混吃等死。不好意思,请你滚出青龙寨!给你一笔路费,你爱去哪去哪!只是千万别在北海府的地界上重操旧业,否则……可别怪弟兄们不讲昔日情分! —— 朝廷此次北征十分顺利,云中已经归附,冀州、蓟门的民众也希望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之中,跟着前太子混真的太让人胆战心惊了,谁知道他下一步会不会把我们也打包送给高句丽或者草原蛮子? 于是,朝廷大军一路向北横推,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喜迎王师,北方还有无数地方郡县宣布起义归顺,只一个月时间,元敬就丢了整个冀州府,没了冀州府这个人口赋税大府,他实际上已经失去了重返京城的可能。 逃到蓟门的元敬并不甘心失败,他和前来支援的高句丽、阿伏干部合兵一处,准备在蓟门府的州城——幽州城和独孤拓的北伐大军决一死战! 胜,再次逐鹿中原。败,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北方风云激荡,龙争虎斗之际,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凌晨所在的北海府,再次成为了世人关注的重点。 正月初九,天寒地冻之际,北海府东北部的登州郡,被一支从海上破冰而来的人马攻破并且占领了!直到溃败的残兵逃到济州后,人们才搞清楚怎么回事—— 高句丽的2万水军从辽东府的东沓县,以及高句丽的乐浪、临屯两郡出发,齐齐奔北海府而来,企图以此逼迫独孤拓回师救援,从而扭转北方颓势。 独孤拓如果不退,他们就攻占北海府,威逼京师,以此来围魏救赵。独孤拓如果救援,那他们就趁势掩杀,南北夹击,彻底击溃魏军! 整个大魏举国震惊!近年来经历了数次大战,兵力早已捉襟见肘,原本此次北征是稳操胜券的,所以从南方和西部边境也抽调了人马,这两个地本来就担了风险的,谁曾想现在竟然出了这样意想不到的事,如今真就一兵一卒都调动不出了。 否则,晋国和关陇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了。 生死存亡之际,社稷危难之秋!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北海府死死撑住!撑到北伐大军彻底击溃叛贼和异族联军!到那时这些海上来的蛮夷自然会识趣的退回去,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徐枣整个人都麻了!朝廷十天里连到了三份太后的亲笔懿旨!自己的职位没变,但爵位直接加尚书衔、柱国。以郡丞之职,领中下官级,跟自己的顶头上司高弘平起平坐! 以至于多年以后,当人们再遇到满嘴抱怨的人,都会反问他一句:你的压力再大,能大过德顺四年初的徐郡丞吗? 答案是没有。 整个大魏、甚至整个天下未来的走向都系在自己身上,换了谁都要七窍冒烟的!! ------------ 第一卷 第25章 兵销炬影 树木被烈火烧的通体黝黑,道路上干涸的血滩上全是蚂蚁,黄土作焦土,阴雪尽墨鸦。 土墙上飘发着褐色的炕烟味,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残破的篱笆柴扉,依稀可见主人曾经顽强生存过的影子。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尸山填血海,曾是魏皇民。 行走在空旷的田野上,两边的田地里鼓着一座座小雪包,若有大树巨木,树干上必绑着三四具骷髅,枝丫上定吊着七八副骨架,他们到死都不明白,深处大魏腹地的家乡,怎么会突然就成了战场…… 老弱病残,一律砍翻填河,男人抓去挖壕运车,稍有不慎,便是当头一刀。女人掳在军营,扯去衣裳,以供赏乐,若有不从,亦是胸口一剑。 高门深闺的官家小姐,脖子绑上狗链用鞭抽打,背上套上马鞍当做坐骑。平民小户的绿萝娇娥,被无数蛮汉包围,直至惊厥力竭而亡。 人命,是乱世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尊严,在刀锋下根本无从谈起。登州城及其治下县乡,皆化作人间炼狱。 死了的,是幸运的。活着的,才是倍受煎熬!因为他们等不到一丝希望。 北海府只有一万人马,要留守济州城,就眼下的局势来说,其他郡县恐怕也难逃登州炼狱的后尘,因为徐枣一定要守住济州,哪怕他死了,济州也不能丢。 丢了,就是九州烽火,遍地狼烟! 凌晨早早的就带上老胡、小晴小霜上山避难了,在泰山的山林里,他有信心和那些高句丽的蛮子周旋,可惜刘凝不愿意和他一起来,她要跟刘家庄的村民共存亡, 凌晨佩服她的勇气,却并不认可她的想法。不过人各有志,他不强求,假使刘凝唤他舍弃蓝天村的村民,一起逃往京师府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他也会拒绝。 高句丽的水军动作很快,在登州屠城犒军三天后,再次集结人马,留三千守登州,其余直奔济州而来! 青龙寨里,凌晨背着手踱步散心,身后跟着袁小狗、闫改之等一众心腹随从,众人都在讨论如何应对敌兵上山。 凌晨无心参与,只在前方走路,却听到路边营房里传来啜泣之声,他疑惑不解,推开营门进去一看,是七八个山贼手下聚在一起,围着一个汉子。 那汉子满脸泪水,鼻涕染满胡须,神情悲怆,不住的哀声哭泣。 众人见是凌晨,纷纷抱拳行礼,那汉子抹了一把眼泪,也强撑着见礼,凌晨一把扶住他的胳膊,皱眉问道:“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干嘛哭的这么凄惨?” 那汉子泣不成声的答道:“回……回少爷的话,小人家在登州望云集,昨日在山下偶遇逃难来的同乡,说……说小人家中老母、胞弟、弟妹并两个子侄,都……都被贼人杀害了!小人躲在此处,空有一身气力,却不能护至亲周全,所以才啼哭……” “唉……” 凌晨明白他的悲伤,却深感无能为力,那特么是两万大军啊!自己这几百人又能干什么呢?上去送人头么? 拍了拍汉子的肩膀后,凌晨无奈的走了出来,望着冬日阴沉的太阳,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正月出了头,二月初三,高句丽的军队围了济州城。 凌晨十分担心刘凝的安危,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祷徐枣能守住。一万人以逸待劳,又有城中民夫青壮帮忙,应对不到两万轻装简从、跨海而来,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敌人,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更别说徐枣之前还有防御元敬的经验。 山下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山上倒还安宁,这鸟不拉屎的泰山山林,并不是高句丽的目标,除非他们闲的蛋疼。 凌晨百无聊赖的又待了半个月,直到袁小狗双眼通红的走进门来,才让他心头不由得一突。 “你哭什么?济州……城破了?!” 袁小狗咬着牙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只是探听到消息,敌人把济州周围的一些郡县洗劫了,将成堆的尸体丢到黄河,污染了城里的水源,再这样下去,恐怕……” 凌晨心烦意乱的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娘舅一家住在临淄的高义县,都被这群畜生杀了。” 凌晨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向袁小狗,袁小狗红着眼睛沉默着,低头不再说话。 凌晨皱眉沉思了很久,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其他人……也有亲朋遇害吗?” “老闫的两个叔叔全都遇难了,手底下的兄弟,也都有一些亲朋故旧被害。” 凌晨听罢,起身走到门口,双手拉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乌泱泱的人群,个个神情激愤,咬牙切齿,领头的闫改之头戴孝布,低头跪在地上。 凌晨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已经明白了手下们的意思。 “你们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两万残忍凶狠、训练有素的军队吗?” “知道……” “你们知道这一去,很有可能全都死在山下吗?” “知道!” 凌晨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问道:“我说进,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也要给我毫不犹豫的跳!我说退,哪怕前面是孤身一人的晋国皇帝,也要毫不犹豫的退!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喊声震天!响彻山林!惊飞林鸟! “点齐人马,跟老子下山!老子要让这群狗娘养的有来无回,把他们的脑袋统统插进地里当肥料!” 安坐林间堂,春静沐暖阳。 趋吉避凶祸,几闻民庶殇。 岂能欺凌弱,畏首而惧强? 奋然提虎豹,挥戈向豺狼! 留下十几个人守山寨,凌晨带上整整齐齐的650人,径直冲下山来。不过,他并没有去济州,拿这么点人跟围困济州的敌兵拼,显然是缺心眼,能让他们乖乖退兵的办法只有一个——烧粮毁船。 只有危及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才会放弃进攻济州。 所以,凌晨的目标是登州城里的三千留守。 星夜奔驰了两天三夜后,凌晨终于喘着粗气来到了登州城外,一路上的惨象更是加剧了他的愤怒,这次不打算留手了。 登州城墙上的高句丽小军头,正抱着酒坛子和两个半裸妇女逍遥快活,突然,身旁站岗的一个士兵摔倒在地上。 他哈哈大笑着对其他人说道:“你们看这小子,这两天一直窝在魏国女人堆里,都虚晕过去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 “砰!砰!” 又是两道沉闷的声音传来,小军头疑惑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地的人,擦了擦朦胧的醉眼,这才看清他们的脖子上都插着箭矢!! “西巴!敌袭!敌袭!” “铛铛铛铛铛——” 城头上顿时锣声大作!许多高句丽士兵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将兜鍪寻来后歪歪斜斜的戴在脑袋上,举着盾牌,张弓搭箭向下看去。 城门外七八骑,个个举着火把,手持铁刀。凌晨对着城门上竖起中指,用挑衅的表情看了一眼后,粗鲁的朝城门上吐了一口唾沫,调转马头就跑。 下一刻,登州城门大开,百余骑兵飞奔而出,沉重的马蹄声将大地震的隆隆响,铁甲碰撞的尖锐声响格外响亮,高句丽骑兵嗷嗷叫着追了上来! 凌晨扭头看了一眼,继续策马飞奔,到了一处密林边,高声叫喊道:“都仔细点,别他娘伤了我的马!!” 那群骑兵见凌晨几人钻进密林,顿时喜出望外,在宽阔平坦的地方,他们还真不一定追的上这群魏国人,可一旦进了林子,马就跑不快了,他们死定了! 高句丽的大部队已经将登州地界屠戮了个干干净净,对面就七八个人,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几个活的不耐烦的余孽,丝毫没有顾虑。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埋伏又能如何?他们整整一百骑兵,就是对上三倍的步兵,又有何惧?! 见到这群畜生不知死活的闯了进来,早就埋伏好的闫改之和余闩立刻张弓搭箭,各自射出一根带哨子的响箭,尖锐的哨声响彻夜空。 下一刻,密林中无数箭矢“咻咻咻”的簇射而出,这帮高句丽骑兵都举着火把,在林子里成了活靶子,不到一刻钟,就全被扎成刺猬落下马来,凌晨再次举起火把,山贼们密不作声,脚步密集的冲上前去,将漏网之鱼个个砍翻。 “这他娘谁射的?老子说了别伤着马,你是聋子吗?!” 凌晨心疼的看着一具被箭矢插进眼睛的马尸,难受的要死,仰起脖子四顾大骂! 没有人敢回应他,众人纷纷低头清理打扫战场,抢到马的更是直接骑在了马背上。袁小狗跑来过来,低声问道:“大哥,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衣服都给我扒了,哎不对,把衣服上的甲胄护具扒了就行了。他们不是在辽东筑了京观么?把这些人的脑袋砍下来,踢到外面官道上,也垒个京观。” “是!” 一百骑兵一夜未归,让留守登州的高句丽将领安胜十分惊疑,他第一时间就派斥候送信给围困济州的主帅南王高简,言明有魏国军队在登州附近,希望高简能撤回来一些兵马加强登州防御。 这信自然是送不出去的,凌晨在城外死死的盯着他呢! 除了不断的截击往来斥候外,凌晨还真拿这家伙没办法,他本来是想把城里的人一次次引出来点,借着人数相差不大,再加上提前伏击,钝刀子割肉慢慢消耗对方,谁知道守城的这家伙属乌龟的,死了一百骑兵就再也不派人追了。 好在出去探查的武定带来了好消息——登州西北边的港口上,停着四十几条战船,留守的兵马大概也就一千人左右。 难怪那小子才损失了一百人就这么胆小,原来还分兵了三分之一守这儿呢! 北海府三面是海,凌晨手底下可不缺会摇橹撑船的人才,他正是因为担心消灭登州后,无法避开赶回来的高句丽主力才没果断下手,你这不是瞌睡了送枕头嘛! 第二夜,凌晨带着全部手下来到港口北面的海边礁石堆里隐伏起来,仔细观察了具体的地势后,他摆出了偷偷复制好的火油和投石车,高深莫测的负手背立,面朝海上明月,对一众目瞪口呆的手下们说道: “JUST DO IT.”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无数火油罐子悄无声息的凌空而来,在漆黑夜幕的伪装下根本分不清是从哪里飞过来的。这些罐子从几十米的高空落下,砸在船头、甲板、码头,破碎后的火油溅的到处都是,满地都是黑乎乎的粘稠物,就连水面上都漂浮着厚厚一层。 下一刻,如雨般密集的火箭划破夜空,落在港口中,连人带船一齐射,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映红粼粼海面,浓烟滚滚腾空,呛人口鼻!黑烟、火光、惨叫、警锣、喊骂声此起彼伏,整个登州港乱成一团。 凌晨抽出腰间的铁刀,立在马上,目光森寒的看向早已饥渴难耐的山贼们。 “报仇雪恨,只在今日!一个降卒都不留,给我杀!” “杀——” 这帮家伙大多数都是刀口舔过血的,如今更是怀着国仇家恨,个个奋力争先,唯恐落于人后,冲进港口就是一阵风卷残云般的屠杀! 高句丽的军队惊惧在先,黑夜里又不知敌兵有多少,慌乱之下仓促应战,被砍的人仰马翻!烧死、战死、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战船尽被焚毁,备用的粮食物资也都被付之一炬! 登州城里的安胜早就看到港口火起,连忙点齐一千人马火急火燎的赶来救援。刚刚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港口外的官道上,就被早就等待多时的武定、余闩率领的近百名骑兵几轮箭雨一通乱射! “咻咻咻咻!!” “啊——!” “呃……” 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楚敌人有多少,安胜也顾不得去管这些了,硬着头皮迎着箭雨往港口方向冲。这些战船没了,两万水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必死无疑!总不能指望他们一路北上,从陆路打回高句丽吧? 可这群不明来历的骑兵完全不讲武德,根本不和他正面厮杀,只是围着他不停的跑马放箭,你追他跑,你走他追,还不到一刻钟,安胜就损失了近半数人马。 凌晨那边结束后,休息了一会,立刻就再次朝着武定和余闩这边赶来,两边合到一处,骑兵和步兵一起将这些高句丽军队围在中心,近处的砍刺,远处的射箭。一方一定要置敌于死地,一方一定要逃出生天,双方都杀红了眼! 正在这时,远处人喊马嘶,凌晨扭头望去,竟然是一队高句丽步兵,看着应该有两百多人。 “妈的!” 暗骂一声后,凌晨急忙下令骑兵殿后,步卒向北撤去。谁知道安胜眼见是援兵到了,竟然奋不顾身的发起反击,黏住凌晨不让他走脱! ------------ 第一卷 第26章 到江心了 正在危及之时,西南方向火把骤起,数十个庄稼汉子模样的人赶了过来,当先一人身躯干瘦,步伐却格外矫健,手中挥舞着锈迹斑斑的朴刀,高声叫喊道: “恩公休慌!沈良来了!” 沈良?谁啊?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不管了!反正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友非敌就对了!这帮人一上来就截住高句丽的援兵,悍不畏死的举着锄头铁锹就和对方撞在一起! 没了帮手,长途奔袭又直接应战,早就疲惫不堪的安胜根本不是凌晨的对手,转眼间就被消灭了个干净! 山贼们又调转刀枪,朝着那两百高句丽援兵冲杀过去,这群人眼见已经失了势,立刻转身就跑,最后只剩几十个人狼狈不堪的逃回了登州城。 众人合在一处,沈良叽里咕噜的解释了半天,凌晨才想起来这货就是之前偷了自己6匹汗血宝马的毛贼,不过鉴于他今天救了自己一条狗命,旧事就不提了。 凌晨清点人数,自己带来的650人死了近三百人,伤了两百多,眼下就算加上沈良的人,他也不可能攻下登州城。至于返回泰山……更不用考虑,高句丽的围城大军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战船被焚的事,到时候估计会发了疯一样全北海府寻找自己的身影…… 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带着手下们上船,先漂到海上去,再做计较。 沈良这个人,自带两个属性,一个是走到哪里都能拉拢上一帮子人,另一个是这帮人永远吃不饱穿不暖。 跟着他混的这帮庄稼汉子都是被高句丽军队杀散的登州郡百姓,谁的身上没有背负几笔血债?所以他们跟那些高句丽援兵打起来时才个个不要命。 众人连夜上了凌晨提前偷偷复制好的3艘高句丽战船,一溜烟的跑到了外海上,袁小狗他们以为是凌晨让武定余闩偷空藏起来的,武定和余闩以为是凌晨火烧之前让袁小狗藏起来的,完美闭环,也省的他解释。 一切都在少爷的计算之中~ 当然了,那些投石车早就被烧了,那玩意要是被发现了,徐枣估计真的会跟他急眼。 高句丽的水军主帅是皇室成员、南王高简,他这趟就是来搞偷袭的,阴一手大魏,叫大魏顾头不顾腚,有机会就打打秋风,没机会就溜回高句丽,进可攻,退可守,十拿九稳的剧本。 但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他偷了独孤拓的屁股,凌晨又偷了他的屁股。当他知道早就被自己肃清的后方突然多出一股来历不明的人马,这群人还把自己回家的船只烧了个一干二净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现在的压力,比之徐枣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枣再怎么劣势,军心民心都很团结,守着一座坚固的城池,士兵数量也差的不是很多,大家的老祖宗都埋在城里,家业、妻儿、老小都在这,谁都不会轻言放弃。 但他不一样啊!寒冬腊月的劈波斩浪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虽然前段时间爽了,但现在退路被断,周围全是恨不得扑上来咬死自己的异国百姓,手底下的人慌的要命,还哪有心气打仗? 甚至有几个大聪明已经化妆成魏国百姓,背起包袱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逃往黄河北岸了! 他现在的境地,和当初南征时的大魏南阳王元见一模一样,都是因为带线过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区别是他比元见多个传送。 但是,被凌晨给打断了。 于是,为了不让涣散的军心彻底崩溃,他急忙放弃了围困济州,一路上连抢带劫,收集了点粮食物资,连夜撤回了登州。 现在轮到他坚壁清野、死守城池,等着高句丽派船来接应了。 —— 海上的日子不好过,淡水稀少,凌晨还得藏起来偷偷复制,再骗手下说是蒸馏出来的,武定钓上来的海鱼还贼特么腥,凌晨十分想念小晴做的饭菜,跟这玩意一比,完全就是佳肴琼酿啊! 关键是他还晕船,上船后已经吐了好几次了,他就奇了怪了,自己在黄风岭和虎先锋鏖战了六十多场都没事的人,怎么到这就莫名其妙的晕起船来了? 于是,他把这股无名之火一股脑儿的撒在高句丽和登州之间往来的送信小船上,让手底下的人好好练习了几天移动靶射击实习,就连随军的伙夫都有机会拉弓张箭试上两把,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凌晨不好过,高简比他更煎熬! 军营里已经出现了不少逃兵,好不容易寻到船只,派人去送信,也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国内也没有派人来联系,让他每天都口干舌燥、心急如焚!再这么耗下去,都不用魏军动手,军队自己就崩溃了! 更要命的是,粮食、冬衣、棉被、武器尤其是箭矢全被那帮该死的贼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其他东西还能在魏国百姓家里搜刮搜刮,箭矢上哪里搜刮去?没了箭矢,但凡交战,就得先比别人多挨两下。 这又不是热血装逼番,先让对方射几箭,再挥挥手风轻云淡的说什么“接下来轮到我了”之类的中二话,这特么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啊! 大家都在咬着牙熬,就看谁能熬到最后了。 远在济州的徐枣慢慢回过味来,派人多方打听,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帮蛮夷的战船被身处敌后的义军给烧毁了啊…… 如此甚好,自己只需坚守城池,静静等待,不管北伐大军是胜是败,这帮人都必死无疑!自己的身家性命算是保住了,现在只要熬到北方战事结束,就坐等升迁了。 北伐胜了,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北伐败了,自己更是唯一的独功,怎么都不亏。 至于敌占区的百姓……先苦一苦他们吧,战后再安抚便是。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谓围师必阙,谁都不清楚身处绝境的高句丽军队会不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来作困兽之斗,身居高位的徐枣冷静的出奇,不会拿几十万济州百姓的安危去搏一个旷世之功。 他特么坐在府衙大堂围炉品茶,悠哉悠哉。可凌晨还在海上吹着冷风瑟瑟发抖呢~他忍得住,凌晨忍不住了! 不行,必须干他丫的! 除去运载重伤员的船,可战之兵还有243人,战马54匹,战船2艘。 “你西巴了吗?” 身穿高句丽士兵装束的山贼们个个化身寒窗……寒船苦读的学生,跟着凌晨学习简单的棒子话。虽然高句丽是一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东北民族政权,并不是朝鲜半岛的高丽,但其国内仍有许多高丽人的先祖,这一点在火烧战船时对方那个将领满嘴喷粪的嘴中早已得到验证。 那就假装是自己人,给这些漂泊在异国他乡的弟兄们带去一些亲人的问候。 “开门,送温暖啦!” 什么?港口停着两艘祖国来的战船?登州城里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早就急到下巴都长出痘的高简亲自领兵来到破败不堪的港口察看。 来人确实是自己人,只不过是被征服的南方野人,人群里那此起彼伏的“西巴”让高简彻底放下了戒心,当然他本来也没多少。落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哪还管有没有用?抓了再说!他现在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回国! “末将是辽东降将,奉命来接大家回国。” 高简怒骂道:“混账东西!怎么才来?本王在这里为国征战,风餐露宿,你们联系不上,不知道赶快赶来吗?!” 本王?卧槽大鱼啊…… 凌晨按下心中的惊喜,面色惶恐的跪下说道:“王爷恕罪!实在是海上浮冰难行,再加上和魏兵征战,船只难以调拨,末将只带了7艘战船,路上还沉了5艘,折了许多弟兄……” “行了行了!” 高简看着凌晨手背粗糙干裂的皮肤,终于还是放弃了宣泄自己的怒火,假模假样的扶起他,尽量用和善的语气说道:“本王久困在此处,心忧大军安危,一时言语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爷受苦了,请速登船回国。” 高简回头看了看众多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士兵,沉声说道:“让将士们先登船。” 凌晨连忙劝道:“万万不可!王爷千金之躯,自然是先行回去,还有国家大事需要王爷。王爷放心,末将在这给您立下军令状!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把弟兄们一个不落的带回家去,如若不然,请斩我头!” 在场的高句丽士兵们听了这话,心中稍安,也不在吵嚷。高简心中窃喜,面上却脸色沉重,一脸严肃的说道:“一定要把大家都带回家。” “遵命!” 点点头后,高简挥手喊来身后的一个将领,对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嘱咐他统领人马断后,然后就急不可耐的上了贼…啊不战船,战船。 这群高句丽水军很高兴,终于能回家了。 凌晨更高兴,尼玛!王爷! 抓个王爷回去,这得是多大的功劳?能不能让徐枣给自己端水敬茶?让他老婆给我……咳咳,算了算了,好歹徐朗对自己不错,万不可生出如此歹念。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雪暗面扑风,归梦已成空。 周身伺虎狼,犹自不觉中。 高简裹着熊皮裘衣,站在甲板上望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心中百感交集。 此行未立寸功,还折了近半数人马和全部战船。虽然把北海府搅的一团糟,却没能达到攻占济州、牵制正面战场的战略目的,虽不至于问罪,却也难有功勋,唉!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惆怅的问道:“何事?” “王爷,到江心了。” “嗯?” 高简心中略有不喜,到江心了跟本王说做什么?难不成让本王给你摇橹去?混账东西! 他一甩裘衣,转过身来,刚要怒骂,却被眼前的场面整的大脑待机了—— 自己的4个亲卫被来接自己的士兵用刀架在脖子上,那个领头的将领,正搓着手,极其猥琐的盯着自己,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王爷是想吃馄饨,还是想吃板刀面?” 还没等他接话,一根胳膊粗的麻绳就突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十分粗鲁的按住他的胳膊,快速将他五花大绑!其中一个还脱下他的裹脚,拿起来…… 卧槽!!! 他特么要塞我嘴里??!! “混账!!你们疯了?!尔敢……呜呜呜……呜呜呜!!!” 凌晨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闫改之:“啧!好歹是个王爷,你那几年不洗的裹脚布……是不是太过了?” 闫改之一脸坦然:“那有什么?我没掏出亵裤就……” “停停停!打住打住!妈的你恶心到老子了!” 凌晨露出了地铁老人脸的表情,挥手打断闫改之,一脸歉意的对惊惧交加、满脸怒容的高简说道:“那个……王爷啊,这夯货是个粗人,你别往心里去。你就安心待着,没几天就好了,你放心,先前跟你立的保证绝对作数,兄弟们一个都不会少的。” “呜呜呜……呜呜呜!!” “啊?什么?哎呀王爷你说的太含糊了我听不清,哎就这样吧,去去去!把王爷送进船舱去,好生照料着。” “是!” 凌晨没有多余的人看管俘虏,他也一向没有留俘虏的习惯。所以凡是上了船的,先让他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等到蒙汗药起了作用后,挨个剁了,只留首级。 什么?哪来的蒙汗药? 你也不看看爷们是做什么的。 十七天后,登州城西北边的港口旧址上,竖起一座用13754颗人头堆垒的京观,场面之腥怖,不多做赘述,反正看过的人无一不是两股战战、结巴上好几天。 京观前横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馒头、猪头、整只羊,还有蜡烛、香炉。天空中飘着无数黄色白色的方孔圆纸钱。 闫改之、袁小狗、武定、余闩、沈良齐齐站在凌晨身后,青龙寨山贼和蓝天村村民站在一起,互相搀扶着,拄着拐杖的、吊着胳膊的、头上缠着白布的,躺在地面担架上,被同袍抱着的。 凌晨将香火伸到蜡烛上点燃,冒着袅袅青烟,双手奉在面前,对着香案郑重的三鞠躬后,将香火插进了香炉中。 身后众人,齐齐鞠躬。 ------------ 第一卷 第27章 立军威戎 上完香后,凌晨又端起一只陶碗,身后的袁小狗立刻上前,从香案上抱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的满上一大碗。 “这第一碗酒,是祭奠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无辜百姓。祭奠我们的亲朋乡邻、同族同胞。如今大仇得报,愿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说罢,他将酒沿着案桌洒下。 袁小狗立刻上前,又倒上一碗。 “这第二碗酒,是祭奠那些与我们朝夕相处、为了黎庶苍生舍生忘死、奋勇杀敌,捐躯赴国难的同袍兄弟!他们…都……都是好样的!” 听到凌晨声音哽咽,在场众人皆是红了眼眶,有些铁骨铮铮的汉子,直面刀剑而不皱眉头,这会却声泪俱下,哭的像个孩子。 凌晨环顾四周,高举着碗抹掉泪水,泣声说道: “这第三碗酒,敬在场的诸位兄弟!你们跟着我风餐露宿、忍饥受冻、毫无怨言。纵马张弓于雪夜、挥刀忘身于火海,方能报此血海深仇,我凌晨,替北海府活着的、死了的百姓,谢谢你们了!” “少爷……” “少爷!!” 众人闻言悲伤难以自禁,纷纷跪倒在地,伏地痛哭! 闫改之甩着大鼻涕,流着眼泪面目狰狞的握紧拳头,朝着天空挥舞:“我们此生能追随少爷,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姓闫的今天对着死去弟兄的在天之灵,对着这座堆满高句丽人头的京观发誓:这辈子追随少爷,鞍前马后,生死相随!” “鞍前马后!生死相随!” 这些战后余生的血性汉子们整齐划一的喊出了同样的话,凌晨望着他们,神情激动、脸色认真的点头喊道: “好!我今天也对着那些死去的冤魂,对着这座京观起誓: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你们饿肚子。我一定会带着你们,打出一片安宁祥和的太平盛世来! 从今天起,我们就叫威戎军,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威震诸戎!让那些南蛮北夷,异族宵小再也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誓死追随少主!”余闩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挥拳大喊,一边看向身后的众人,众人齐声高喊: “誓死追随少主!誓死追随少主!” 残阳如血,天边通红的晚霞,给冰雪渐消的大地铺上一层金光色的浮晕,满是焦土和尸体的泥路上,人马俱疲的威戎军迤逦前行,缓缓往青龙寨方向归去。 —— “什么?!” 听完斥候汇报的徐枣惊的拍案而起,一时失了仪态。 “一万多颗人头筑成的京观?!就在登州港边上??”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确实是小人亲眼所见,许多活下来的百姓也都看到了,现在周围郡县的百姓都在自发前往观看……” 徐枣那双微眯的丹凤眼睁的滚圆,嘴唇轻张,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呆立原地,眉头紧锁着望向前方,又惊又疑! 究竟是何人所为?好狠的手段呐…… 一万多人,全都杀了?那是一支军队啊,不是一群牛羊!就这么轻易的全军覆没了?怎么做到的?要做到这般,至少需要一万人马吧?境内何时多出这样一股兵马?为何他毫不知情? 是广陵府派来的吗?不对呀,他们自己防御晋国的兵马都不够,哪里还能调出这么多人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徐枣满头问号疑惑之际,屋外匆匆奔来一个身着铠甲的将领,神色慌张的拱手说道:“大人,凌晨来了!” 被打断思绪的徐枣烦躁的挥手喝道:“让他滚回去!本官如今没空理会他!” 那将领并未退去,而是抬头看着徐枣,欲言又止。 “你没听见本官的话么?!” “大人……他……他还绑来了一个人……” “谁?!” “他说……他说叫……叫高简……” “哐当!” 只听到一声桌椅翻倒的声响传来,平日里动作文雅,最是讲究官员仪态的郡丞大人,三两步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扣住他的胸甲,将他扯到近前,鼻子顶在他的鼻前。 “你再说一次,叫什么?” “高……高简……” 徐枣手中一松,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将领,快步飞奔出去直奔中堂而来。急匆匆的穿过廊道、跨过门槛后,他扶着墙,从侧门向府衙中堂看去—— 凌晨靠坐在最下首的椅子上,毫无形象的翘着二郎腿,手中握着冒起丝丝热气的青花茶杯,悠哉悠哉的转动着。 大堂中央跪着一个双眼蒙着黑布,浑身紧紧绑着麻绳,嘴里塞着破布的人,光看他的皮甲熊裘和毡毛靴子,就知道不是大魏人。 徐枣快步走到跟前,先是一言不发的看了一眼乖乖把腿放下的凌晨,然后扭头看向地上,费力的蹲下身子,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然后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了。 这张脸一个月前在城外策马叫嚣,把自己十八代祖宗都骂遍了,让他整整两个月没睡上一顿好觉,他怎么会认错? “怎么做到的?” “哦,他迷路了,误打误撞到了山寨底下,我就顺手……” 本来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氛围的,但当凌晨看到徐枣那直勾勾盯着他一言不发的模样,还是放弃了,这个人,当官当久了,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带人去放了把火,烧了船,穿上高句丽军队的衣服,给他骗到船上就绑来了。” 见徐枣还是不信,凌晨急了:“真话!哎你爱信不信!” 徐枣重新眯起眼睛问道:“你带了多少人去的?” “650个吧~哦不对,后面又添了43个。” “那些……山贼??” 凌晨起身坐好,双手交叉拄在膝盖,身体前倾望着徐枣: “对,就是大人原本准备坑杀的那些山~贼~” 徐枣依旧沉浸在不可思议中,他费力的扶着膝盖起身,肥胖的身躯一时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被凌晨一把扶住。 “几百人,杀了上万人,还筑成京观……老夫都不敢把这些话写进奏折里,怕得一个欺君之罪……” “那是大人的事。” 徐枣扭头看着扶住自己、神色里藏不住得意的凌晨,忍不住心中赞叹,真真儿是英雄少年啊! 感慨之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问道:“那日后衙交谈……你不会……对老夫也起了歹心吧?” 凌晨被问的尴尬无比,连忙挠头打起了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大人真爱说笑哈哈哈……不可能的……” 徐枣见他这副模样,左边眉毛一挑,就这么注视着他,二人对视片刻,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 京师,皇城,鸾凤殿。 红木门槛旁是两盆青花瓷缸,栽种着矮松盆栽,地面上是光滑如镜的黑石地砖,铜鹤油灯爆出烛花,立刻就有身着锦衣绣鞋的宫娥上前轻轻剪断。 殿中央的青铜鼎被镂空绿盖掩住,袅袅檀香飘散在空中,空旷的大殿温暖如夏,名贵的楠木八角桌上,摆着清香扑鼻的花枝,搭着拂尘的太监躬着身子立在门旁一言不发。 殿上的苏绣屏风前,摆着一张宽大的黑木案几,上面摆满纸张和册本。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跪坐在案桌前,握着手中的信笺,紧锁着一对柳叶细眉,朱唇轻抿,面露疑色。 雪白修长的脖颈,雍容华贵的发髻,平整清瘦的双肩,清丽无双的面容,不坠一物的玉指。一双杏眼幽如星月,一双藕腕挥笔若刀;远观之、贵气扑面,近端详、心渐生惭,抬眉起诗书意动,闭目后兵戈血染。 站在你面前的是—— S18后宫排位赛FMVP,中原大区团队模式京城地图ACE,大行皇帝正妻,德顺皇帝生母,大司空独孤明嫡女,梁王独孤拓胞妹,神州华夏五有其三,大魏帝国实际话事人,大魏太后——独孤文鸳。 “18岁的少年,率领693名平民乡勇组成的义军,火烧船港,截击信使,用计赚了高句丽的南王高简,还将一万三千高句丽水军分批诓杀,筑成京观立在海边供人观赏。” “这样的奏报,哀家怎么看都觉着不可思议。” 案几的下首还跪伏一人,黑冠白翎,玉带皂袍,双肩各绣吐云麒麟,垂衫上画仙鹤展翅,袖口翻着明黄锦,足面纹着白浪涛,面如刀削,须发皆灰。 尚书省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宜。 “徐枣是微臣的旧属,向来稳重实在,更何况,贼子高简已经在押送来京的路上,微臣以为,此报虽异于常理,却十分可信。” 独孤文鸳睫毛微动,看了一眼面前的冯宜,微蹙的眉头仍未展开:“怎么可能?那一万多人就没一个发觉……” 说着说着,她停住了。 即便再怎么不合常理,她也不该出言质疑,否则传出去,让前线那些替她砍人的员工怎么想?徐枣她见过,也知道是个有责任心的,不会不顾大局,谎报军情,但…… 这也太离谱了吧!! 沉思过后,独孤文鸳轻叹了一口气,斟酌良久,提笔说道:“若真是不世出的少年人物,倒也是我大魏之福。且先擢为州府从属,历练些时日,待北方大定,再召进京来,自有他的去处。” 冯宜连忙再次伏首:“太后英明。” 登州危机解除后,整个大魏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北伐大军能安心对敌了,晋国和关陇那边打听到一万多颗人头垒成京观后,也放弃了浑水摸鱼的想法,大家都冷静的出奇,局势也稳定了下来。 徐枣官升两级,等高弘回来,他就可以直接去京城尚书省报道了,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凌晨也被州府辟除,破格录用为北海府衙录事参军,一跃成为北海府区服第8,在他前面,只有7个人。 如果不讲权力比拳头的话,那他前面就只有3个人了。 青龙寨也被朝廷招安,立为官寨,参与登州战事的人个个都有赏赐,闫改之等人也都混了个小官,也算是吃上一份皇粮了。 阳春三月,冰雪消融,路边的柳树生出新的枝丫,地面一片淡绿,田间地头皆是赶着牛犁地的农人,官道上尽是匆匆行路的客商。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名动天下的风云人物,新任录事参军凌晨,正坐在马车里,被两个侍女挤在中间一脸无奈。小晴和小霜一人占了一个车窗,脑袋各自伸出窗外好奇的观察一切。 上次去登州,形势急迫,不分昼夜的赶路,根本没空欣赏沿途的景色,如今得了空闲,可以慢悠悠的去了,却被两个祖宗欺负到如此田地,气的凌晨在她俩屁股上一人一巴掌! “少爷不要~奴婢才13岁啊!” 马车里传来一阵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叫,引得路人纷纷用鄙夷的眼神看了过来,就连车旁五大三粗的闫改之也不禁勒了一下马缰绳,握了握手中的鞭子,想着要不要劝一下少主…… 马车里,凌晨捂着小霜的嘴巴,满脸通红!尼玛……本少爷的名声要被这个小心机girl毁完了,他一把将小霜翻过身来,“啪啪”两巴掌就抽在她屁股上!直到小霜一声不吭了,才满意的住了手。 “少爷,高句丽人长什么样子啊?很可怕吗?”小晴一边将一颗甜杏仁喂到凌晨嘴里,一边好奇的询问。 凌晨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回答道:“面相跟咱们差不多吧,不过穿的衣服不一样,咱们的衣服有麻布的,有丝绸的,有绢纺的,他们大多数是动物皮毛做成的。” “那穿在身上,不腥臭吗?” “处理好不臭的,处理不好……也可能一身的苍蝇……” “咦……” 小晴听的贝齿轻咬,连忙在自己两个胳膊上抓了抓,仿佛被脑海中想象到的场景恶心到了。 这趟来登州,既为私事,也为公事。徐枣让他去检查登州防务,代他巡逻一趟沿海军备。刘凝想看看登州战后重建的木材需求大不大,她的庄子有提供木材木料的意向。 凌晨也有目的,招人。 ------------ 第一卷 第28章 满目疮痍 在临淄郡附近看到的一切都还正常,可到了登州地界,凌晨原本轻松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沉重无比。 广阔的田野上,一个动作十分诡异人正在田间劳作,他的动作很奇怪,走一步歇两步,和春耕时节赶季播种的忙碌情况完全不搭。 凌晨命令队伍停下,自己亲自下了马车,跑到地里来微服私访,可当走到跟前,他愣住了。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妇人,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却还将绳子套在自己的双肩上,费力的拉着身后的木犁。那犁没人扶,老妇人拉两步就侧倒在地上,她只好再次颤抖着身子转过身,将犁扶正,转身再拉半步,犁又倒了,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老奶奶,歇息歇息。” 老妇人头发都黄了,脱了不少,见凌晨走到自家地里,好奇的抿了一下满是皱纹和褶皱的嘴巴,出声问道:“娃娃,你跑到我家地里来做什么?” 凌晨皱着眉头问道:“你家后人呢?怎么让你一个老人独自犁地啊?” “啊?你说什么?” 老人挤着眼睛凑起耳朵大声问道。 好家伙!连话都听不清,这么大年纪了,不在家待着,还干这么重活,万一晕倒在地里,岂不完蛋? “我说!你家后人呢!” 凌晨扯着大嗓门对着老妇人的耳朵大喊,她这才听清楚了,摆手答道:“都死啦。” 凌晨闻言一愣,不确信的再次问道:“那你的孙子呢?” “也死啦。” “那你丈夫呢?!” “啊?” “我说你丈夫呢?!” “哦~四十年前就死啦。” …… 凌晨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老妇人,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再次喊道:“那你还有什么家人吗?” “没啦。” 老妇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平静如常的表情,仿佛说的都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凌晨鼻子一酸,低着头,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见老妇人歇了一会,又重新拉着绳子犁地。凌晨连忙上前,一把将她肩膀上的绳子取了下来,套在自己的肩膀上,对着官道上喊道:“老闫!滚下来耕地!” 闫改之闻言立刻将马鞭一丢,面带疑色的走到跟前,看了一眼老妇人,眉头也皱了起来,对凌晨说道:“少主,我来拉绳子吧,你握着木犁……” “少废话,握好。” “是。” 麻绳磨的凌晨双肩刺痛,额头也渗出许多汗水,干净的衣服被泥土染的满是污垢,鞋子完全成了泥靴。 他咬着牙一步步的前进,心中对大魏底层人民的贫苦有了新的认知,在这一刻,他找到了穿越过来的使命:不是为了封王拜相,也不是为了娇妻美妾,而是为了让这些在历史上连名字都不会有的人,能够安稳的活下去,幼有所养,老有所终。 犁了一上午才把老妇人家的地犁完,凌晨揉着发痛的肩膀,提出要到老妇人家中去看看,老妇人欣然应允,带着车队浩浩荡荡的往自己的村子走去。 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凌晨是什么人,有什么地位,抱什么目的,压根不重要。 她只知道这娃娃心善,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该给人家答谢一下。 三间泥糊的茅草房,一堆枯木胡乱搭建的院墙,满院都是泥泞,蓝天村的马圈都比这座小院平整干净。进到屋内,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让小晴和小霜回忆起了被人贩子拐卖的那段记忆,也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和高兴。 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满是干草和破布的炕前,哆嗦着手打开一个破木箱子,掏出两块窝头,慈祥的递到凌晨和闫改之手中,示意他们吃。 凌晨看着手中比石头还硬的窝头,心中五味杂陈,对徐枣怨念颇深。 老妇人坐在炕边,张着没牙的嘴笑呵呵的说道:“多亏你这娃娃心善,不然今年给梁老爷家的粮食可就没着落咯~” “梁老爷还要你的粮食?” “安?” “我说梁老爷还要收你的粮食吗?” “哎是呀,老婆子种着人家的地,可不得给人家交粮食。” 凌晨点点头,仰起脖子看着斑驳残破的房梁和屋顶,啧吧啧吧嘴,对闫改之说道:“去,打听打听这个梁老爷家在哪里。” 闫改之面沉如水,抱拳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老人家,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济州,那里有吃有喝,也不需要你种地。” 老妇人听清楚后,摇着头说道:“不去不去,老婆子的男人、儿子,几个孙子都埋在这里,老婆子也没几天啦!老啦……不想跟他们分开。” 凌晨无奈的站起身,叫小晴去拿了些吃穿的东西给老妇人放下,与她告别后就离开了院子。 院外村子里的道路旁,站满了下地回来的村民,全是老头老太太和小屁孩,年轻人根本没看到几个。 一个胖子鼻青脸肿的被闫改之揪着领子提到凌晨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何故私闯民宅,殴打本员……我?” 凌晨目光幽幽的看了他半晌,示意闫改之将他放开,胖子连忙躲到凌晨旁边,一脸畏惧的看着闫改之。 闫改之挠了挠鼻子,对胖子提醒道:“你还是躲我后边吧,他可比我狠多了。” “啊??” 胖子闻言愣住了,惊疑不定的看向凌晨,凌晨瞪了一眼闫改之,伸出双手替胖子整理好扯乱的衣服,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我是你们村周李氏的远方侄孙,奉家母之命来看望她老人家,听说她种着你的地,所以我想把那些地买给她,你开个价吧~” 胖子看着凌晨一身贵重的衣物,以及身后的闫改之和顾家姐妹,再想起刚刚路上的车队,哪里不知道这是尊大人物? “她……她家原本种着我2亩半地,但是现在种不动了,我就只给她留了6分地,呃……公子要买多少?” “她家原来种的那2亩半吧,多少钱?” “8两。” 凌晨伸手招呼小晴上前来,从她的荷包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胖子手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钱给你,不用找了,地契你自己送到我亲戚家里。哎不过,你可要记住了,我很少花钱买东西,如果这事你没办好,我会回来找你的。” 胖子看了看凌晨,又看了一眼身旁壮硕高大、一脸凶恶的闫改之,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对了,我叫凌晨。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个凌晨。” 直到马车离开时,才从里面飘出这么一句话。那胖子听到后双腿一软,两眼发黑差点摔倒在地上!他双手颤抖的看向手中的银锭,此刻,它比烧红的木炭还要烫手! 凌晨?! 那个在海边立了座京观的活阎王?! 梁老爷一股脑的翻起身,连忙狂奔回家拿了地契,火急火燎的赶到老妇人的家中,将地契和十两银子小心翼翼的亲自放到老妇人炕头的木箱子里,客客气气的逃了出来,立刻就跑回家了。 他根本不敢去调查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赌凌晨会不会再回来。 “少爷,那个胖子真坏!周奶奶年纪那么大了,他还要收她的粮食,你干嘛不收拾他?” “第一,种了人家的地,人家就要收租子,这事天经地义。你可以说他道德败坏,但他确实没有违反大魏律法。 第二,惩处了他,万一他或者他的家人报复老太太怎么办?我们的目的是让老太太过的好些,不是给她带去灾祸。” 小晴听罢,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霜却冷冷说道:“就该杀!把他全家、岳家、父族母族都杀光!就没人祸害那些乡亲们了!” 凌晨看着满脸怒容的小丫头,罕见的没有出言训诫她,而是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杀了梁老爷全家,还会来王老爷张老爷,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武力来解决的,我们的目的是要解决问题。” “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呃……” 小霜这丫头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按理说小晴应该和她是一样的经历,甚至可能比她承受的更多,为什么小晴那么乐观积极,她却这么戾气满满呢? 还死犟死犟的。 老太太只是乱世惨象的冰山一角,和她一样凄苦,甚至比她更绝望的情景,凌晨这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 没了一条腿,用木头绑在身上干活的女人;满身污垢,趴在泥坑里喝水的老人;7、8岁大小,带着比他还小的孩子一起挖野菜的娃娃。 上天给了他无限复制的能力,绝对不是让他独善其身的,更不是拿来装逼的。 该做点什么了。 视察完登州军务,和当地住建部门商量完木材生意后,凌晨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济州,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出台了凌记商铺的新年企划。 自三月起,凌记商铺实行大范围扩张,要在北海府治下的各个郡、县设立分部,在乡、镇、村设立定时发放点,对失去劳作能力的老人、孩子进行无偿资助。 成年劳力也应该视情况而定,给予一定的帮助,尤其是一个人养着老人孩子的人家,不分男女,一律资助到孩子成年或者老人去世,如果有合适的,还可以聘用为凌记商铺的伙计。 陈大勇和陈二壮结束了他们悠闲的掌柜生活,离开了济州城,在北海府各个地方往来奔波去了。东家下了死命令,如果一个月后还有人饿死,他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沁芳园,二楼甲四号。 时隔两月再见到刘凝,让凌晨心中很是欣喜,登州之行的沉重心情,也被冲淡了不少。 战后余生,再遇故知。 “登州、即墨、琅琊、临淄各地都在高价大量求购木材,小生恭喜刘大掌柜,这次要赚大发了。” 刘凝无奈的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我顶着压力,按战前的平价出售给官府了,手下的人和竞争对手都薄有微词,这会子正头痛呢~” 凌晨疑惑的问道:“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刘凝嗔瞪了凌晨一眼,不服气的反问道:“我按平价售卖,是有钱不赚的王八蛋。那无偿资助贫苦百姓,一文不挣仗义疏粮的凌大掌柜,又该是什么呢?” “更大的王八蛋。” “噗嗤……呵呵呵……” 刘凝一个没忍住,被凌晨逗的笑出了声,许久后才擦了擦眼角,仔细看着他的脸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是那么和气的一个人,竟然不声不响的杀了那么多人。” 凌晨握着手中的茶杯,感慨的说道:“没办法,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我了。” “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 “说什么?” “他们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做‘活阎王’,但也有人喊你‘小孟尝’,为此还有两拨人在登云楼吵起来了呢~差点就动了手。” 凌晨勃然大怒:“这帮丧良心的!老子拼了老命上阵杀敌,才让他们没被高句丽人剁了脑袋,竟然在背后如此编排我,毁吾清誉!都有谁说我是活阎王?你一一道来!” 凌晨说罢,气愤的跑到芸香身旁,伸手就要夺她腰间的纸笔,他要写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就叫《死亡笔记》! 芸香连忙护住装纸册的袋子和竹笔筒,使劲推着凌晨,刘凝叹了一口气,一脸无语的说道:“第一位,徐大人。” “那没事了。” 重新坐回座位上,凌晨眨巴着眼睛望着刘凝,一脸呆萌,仿佛刚才喊打喊杀的另有其人。 和老徐相处的越久,越能让凌晨感觉到宦海的深不可测,他是那种让你恨得牙痒痒却始终下不定决心弄他的那种,你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可以一计定生死,也可以一笑泯恩仇。 尤其现在对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领导。 “那个翟幻,后来有没有给你道歉?”凌晨扒拉了一把杏干,一边嚼着腮帮子望下下方台子,一边询问。 刘凝点头说道:“嗯,那日过后没多久,她就哭着来我家了,说她年幼无知,叫我不要和她计较。哎?泰山上的那些山贼,你是怎么收服的?” “我用爱感化了他们。” “啧,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呀!我对他们说了,要么被我感化,要么被我火化。于是大部分山贼都被我感化了啊~” 刘凝愣住了:“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呢?” “吃块杏干,这哪家糕点铺做的?手艺真不赖!” ------------ 第一卷 第29章 战马啼悲 凌晨,北海府济州人,祖籍陇西成纪,年十八。德顺三年冬,肃清泰山匪患。四年初,灭高句丽水军,斩首万余,立京观。商贾出身,经营粮道,好善乐施,义薄云天。 当今天下,有名气的人多的是,干出大事的也不少,年少有为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 但是像凌晨这么矛盾的家伙,着实少见。 “杀人如麻”,“乐善好施”。慈悲和残酷这两个属性是怎么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还是一个不到弱冠的少年人! 先不管传的好与坏,反正凌晨是名动天下了。以不到千人的杂牌,干番百倍于己的正规军,确实值得注意,万一他哪天带着人来干你了呢? 凌晨和文若,被世人赞誉为北海府的州府双壁。甚至有位太仆少卿认为,在当今大魏的年轻一辈中,能和晋国名将萧遥抗衡的,只有这两个人。 对,就是上次宇文信南征那会,团灭河洛府军的萧遥。 但让一众慕名而来拜访的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少年英雄,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仗义,甚至连见他一面都要收钱!收了还不是立刻见面,而是要等到什么“粉丝感谢祭”的时候才能看到人。 好端端的会面,讲的什么“祭”? 也不嫌晦气! 看来盛名之下,果然其实难副。 和凌晨相比,文若的名声就好得多,他那位一口一个兄长的好贤弟,在幽州战场上一枪一个小朋友,把叛军和草原蛮子以及高句丽人当糖葫芦串着玩。 没有了北海府的后顾之忧,北伐大军卯足了劲跟三方联军死磕,最终于幽州城下大破敌军,一举占领了蓟门府全境,元敬跟着高句丽败军逃往已经割让出去的辽东府,梁王宇文拓威震天下! 南北两处大胜,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大魏人民对新皇和太后的信心更足了,加上春耕时紧,人们都辛勤的忙碌了起来,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但是,这一切都跟辽东府的百姓无关。 魏军能够攻下蓟门府,有很多原因和理由。征战需要的物资粮食,可以通过冀州府、云中府送过来;蓟门府本地军民也有心归附朝廷,能随时和朝廷军队建立联系;朝廷为了北方安全,也必须占领蓟门府,不然草原骑兵可就要长驱直入河北平原了。 可辽东府孤悬关外,又只有沿海一段狭长的平坦地带好走,北边到处都是胡马,粮食物资运输不便,还随时有可能被截。可以配合朝廷军队的辽东府兵早就被高句丽杀了个干干净净。 最重要的是,辽东府的战略价值没有蓟门府那么重要,朝廷新胜,刚刚稳固了国内时局,不敢再冒进了。 能拿下自然好,可一旦拿不下,又会重蹈宇文信的覆辙,一夜回到解放前。 所以,大胜之后,独孤拓就率领魏军班师回朝了。 不是他不想夺回辽东府,而是实力真的不允许。 消息传来,整个辽东府一片哀嚎!无数官民百姓盼着魏军打回来,将高句丽和阿伏干部的侵略者赶出辽土,奈何!奈何! 辽东州府,侯城,郊外。 一匹黑马在夜幕下狂奔,大风刮起,草木萧萧,只听到一声弓弦响,在黑夜的密林中溅起一阵火花!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少将军!少将军!” 听到有人呼喊,马上的少年将军勒住马头,周围数道身影凭空闪出,高举着火把,齐齐用不善的眼神看向来人,见是自己人,又警惕的散向四周。 那将军腰瘦肩宽,双腿健壮。右手勒缰,左手握着雕花宝弓,一身黑甲,胸前铜光护心镜,双肩狼首披风扣,背负牛皮羽箭筒,腰胯玄冰圆椭刀。深夜里,火光中,一双星目明亮如云。 “何事?” “老爷……老爷他……” 见来人情急含泪,少年怒目圆睁,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策马往侯城赶去。 古朴大气的宅院里,时不时的传来啜泣之声,少年面色焦急的快步飞奔至房间中,扑倒在床前,紧紧握着榻上之人干枯的手掌,泪水随之落下。 “爹!你怎么样了??” 塌上的中年男人面色枯黄,嘴唇干裂发白,气若游丝。听到少年呼唤,挣扎着扭过头,满脸欣慰的看着儿子,挤出一丝笑容。 “争儿……爹怕……怕是撑不到,撑不到……朝廷收复辽东的那天了……” 少年哀伤的大哭道:“不!爹,你一定要放宽心,我们一定能驱除鞑虏、重归大魏的!” “咳咳……吾儿,不哭,要照顾好音儿,爹……爹对不起你江伯伯,你……一定要护好他的女儿……” “我会的!我会的爹!” “唉……人死后,什么都不重要了,咳咳……只是,只是没能看到天下一统的那天,若……若是日后,王师北定辽东,争儿,一定……一定要烧纸……告……诉……爹……” 少年早已泣不成声,以头撞床,喃喃称是。屋子里的女眷各个捂面啼哭,门外护卫更是两颊晶莹,泪湿须髯。 那中年人缓缓将另一只手伸向空中,挣扎着看向房顶,用力想要抓取什么,却抓不到,最终疲软的垂了下来。 “爹——!!” 辽东郡尉赵显,初随府尹江同,举兵叛乱。后与江同起兵抗命,拒高句丽,兵败投降,为高句丽辽东将军。大魏德顺四年三月初九,亡。 三日后,在赵显的葬礼上,其子赵争向前来吊唁的元敬行跪拜礼,向高句丽西王高繁行君臣叩礼,辽人皆唾之,弹冠相庆,贺贼死。 下葬后,在赵府谢宾晚宴上,辽东府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一身黑衣,衣领上赤龙纹缠绕,面容憔悴,年纪轻轻,白发丛生,霞冠玉簪,颧骨凸起,额头皱纹暗生者,就是让整个大魏陷入战火,死伤数十万平民百姓和兵卒青壮的罪魁祸首——元敬。 在他身边,坐在首席的壮硕男子满脸胡茬,横肉微颤,头发整齐的梳向脑后,两鬓垂下来两缕浓发,以钴蓝宝石和红玛瑙结串扎束,行为粗鲁,举止野蛮。正是高句丽国平章事,辽东总管,西王——高繁。 “令尊当年为孤仗义举兵,南征讨贼,如今想来,犹如昨日。唉!不让贤弟切勿悲伤,当重拾思绪,为大王效力,助孤再夺天下才是。” 元敬拍着赵争的肩膀,叹着气安慰他,赵争抹了一把眼泪,低眉顺眼的说道:“陛下所言是极。” 正在二人言语之际,高繁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问道:“赵争啊,本王听说,你这府上藏着不少美娇娘呢?就连江同那老匹夫的女儿也被你收在金屋,喊出来!给本王瞧瞧。” 赵争谦逊的欠身说道:“大王怎听那些风闻?我父子为大王效力,有些人巴不得离间你我,哄我二人主仆离心。大王明察秋毫,岂会听信小人谗言。” 高繁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赵争,用嘴撕咬了一块鹿肉,咀嚼着说道:“那是自然,你们父子忠心耿耿,就是藏了,本王也不会怪罪。” 赵争连忙起身拱手拜道:“争必继承父亲遗志,为大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嗯~”高繁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肉往桌上一扔,用身旁一个侍女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手,将侍女吓的花容失色侯,他才哈哈大笑着走出门去了。 元敬走到赵争身边,二人一起看着高繁的背影,低声说道:“这厮如此无礼,竟在赵郡尉下葬之日放声大笑,不让,等着吧,孤迟早会给你爹一个交代!” 说罢,他背负起手,也在亲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赵家。 赵争低着头走回宴桌旁,坐了下来,用酒壶斟了一杯酒,举到嘴边,仔细端详了很久后,挥手洒在了地上。 “少将军!后院老爷的战马嘶鸣不止,不吃草料,属下换了上好的麦糠和冬草,依旧不进啊!” 赵争听得下人来报,沉默良久后,起身吩咐道:“将笼头马辔解了,把它放到北山山林里去吧。” “是……” 寒月如钩,春庭落雪。 ——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大魏这个封建王朝,农民地里的产出是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国之大事,有了粮才能有人,有了人才能有银子,才能有军队。 But,今年北海府一开年便遭遇了罕见的干旱,冬雪足而春雨稀,许多地里的种子因为土地干瘠没有出苗,把刚刚接替徐枣的新任郡丞给急坏了。 徐大胖子已经携全家老小去了京城,当然了,徐朗以留守祖业为由没跟去。至于他是真的心系祖坟,还是舍不得怜儿姑娘,那就不得而知了。 录事参军这个职位很忙,要参与州府大大小小的军事会议,包括但不限于士兵训练、物资发放、军饷统计、斗殴处理、调拨选拔、巡逻警备、慰问士兵家眷等等等等。 但凌晨不用去开这破会,因为他的直属上司是郡尉文宣,文宣这个大叔吧,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直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也从不主动找他。 凌晨就喜欢这样的上司,只发工资,不问业绩。 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投入到凌家庄和蓝天村的土地灌溉上,这两地的禾苗早就齐脚面高了,和北海府其他地区的豆粒大小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这人,真的是做生意的吗?懂兵事就算了,怎么对农事也如此熟稔?” 刘凝和凌晨站在凌家庄的平原田地里,望着满地绿油油的春色,并肩而立。 一身淡蓝色的裙袂,将刘凝本就淑雅的气质衬托的更加温婉知性,只是眉间的轻愁,不免让人心生怜意。 “我家庄子上的麦种出来的很少,眼看着就要三月底了,若是还不出苗,今年的收成怕是悬了……” 低头叹息一声,她又抬起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凌晨:“你是怎么让平川和山地上的田里都正常出苗的?教教我呗~” 凌晨双手负立,高深莫测的望着万里晴空:“多浇水就是了。” “这我自然知道,可那么多地,如何能一直浇?再说你那蓝天村的山地,崎岖难行,你是怎么把水运上去的?我家山上的树苗,也需要灌溉。” 看到刘凝确实着急,凌晨也不逗她了,笑着说道:“好吧,不骗你了,其实我会求雨。” “……” 听到这话,即使涵养如刘凝也绷不住了,低头就在地上用目光搜寻起来,看到一根干枯的树枝,径直走了过去。 “哎哎哎……别别,我说真的,没骗你,我真会求雨!” 凌晨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刚要附身捡树枝的刘凝,言辞恳切的解释。 见对方还是用“我信你个鬼”的眼神看着自己,凌晨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质疑跟误会,罢了!不装了!我年少时曾遍游仙家道场,像什么陇右崆峒、蜀中青城、江夏武当都去过,还在晋国会稽府的委羽山大有宫问道三年,区区求雨,小事一桩。” 刘凝盯着他看了半天,朝着他露出一个颇具威胁意味的笑脸:“那就请凌仙师为小女子庄上的百姓一展神通,济世救民吧~” “咱俩这么铁的哥们,谈什么请字?一句话的事。” 刘凝本来以为凌晨只是言语上打趣,实际上是要像上次教授橘树种植那样传授她技巧,可当她看到凌晨在刘家庄的田地里摆好香花宝烛,真的穿上绣着八卦图的道袍后,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老娘把全庄人拉过来,是跟你学习灌溉知识的,不是来看你跳大神的!! 呼~我不生气…… 只是一会乡亲们要是忍不住揍你,我一介弱女子可拦不住!不上前补两脚,已经是作为朋友最大的义气了。 凌晨看着乌泱泱的刘家庄百姓们聚在一起注视着他,又见刘凝面带忧色,不由觉得好笑,他冲刘凝眨了眨眼睛,而后摘下束髻冠放在一旁,披头散发,拿起了桃木剑。 流云期未落,愁淡美人颦 借风唤花醒,聊赠一枝春。 ------------ 第一卷 第30章 山河春色 凌晨踢掉脚上的鞋子,光脚站在田地里,先点着紫柱长香,插进鼎炉里;而后用蒙恬笔蘸饱朱砂墨,在黄符纸上洋洋洒洒的落笔—— “my name is LingChen……” 哎等等,中文名字翻译后应该名在前还是姓在前?哎呀这会也没个手机,没法问度娘啊…… 不管了,反正在场这帮家伙不可能认识英语,老子今个还就鬼画符了。 站在人群中的刘凝望着凌晨那挥臂如风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他不会……真的能求来雨吧? 自从父亲亡故,母亲卧病在床后,她就变成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以女子之身躬身田亩、混迹坊间,不惧人言抛头露面,孤身撑起整个刘家。 她击败了想要夺取家产的族人,击垮了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在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上下游走,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今天的一切都是她靠双手打拼出来的,她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但是,看着不远处那个披头散发挥舞着桃木剑的身影,刘凝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她清楚的知道凡人是不可能改变天象的,唱十天十夜佛法,背一辈子道经都不可能! 可耳畔总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询问自己——万一他可以呢? “啊波次的鹅佛哥~ 喝一坤客乐摸呢~ 哦泼七~日丝特~ 乌微屋~西衣子~” 嘹亮的歌声响彻田野,奇怪的词调一曲唱罢后戛然而止,也将刘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嘀嗒……” 感到额头落下一滴冰凉,刘凝心中猛然一惊!双肩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立刻抬头看向空中,头顶明明是万里晴空,却有无数水滴落下…… “嘀嗒~嘀嗒~嗒嗒嗒嗒嗒~~” 在场的农人们先是一愣,随即个个欢呼雀跃起来,在雨中兴奋的跳着撒欢,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满眼震惊的看着香案前挥舞木剑的凌晨,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活神仙呐——”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雨地里,纳头便拜!齐齐高呼“活神仙”。 刘凝仰起秀容望着天空,任由雨水滴落在脸颊上,她伸出素手,感受着雨水落在手心的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刻,一片宽大的道袍遮住了她的视线。 “他们傻了,你也傻了?下雨都不知道往回跑?” 任由凌晨拽着自己的手在松软的田野里冒雨奔跑,刘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嗅到空气中传来泥土和水汽的清新,这一刹那,她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跟人世间脱离了联系。 潇潇雨幕,珠帘垂檐,枯木逢春,泽润万物。 凌晨拉着刘凝躲在庄前的茅草亭子下后,专心致志的不断复制,操控着空中的水均匀的撒在了刘家庄的山野田地中,他现在已经将复制的手艺练习的炉火纯青,不仅可以复制保存,还能不断的重复复制。 要是他愿意,让目光所及之处接连下上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小雨、中雨、暴雨甚至是山洪都可以,纯看甲方需求。 身后的刘凝将耳鬓被雨珠打湿的青丝挽至耳后,目光落在凌晨的后背上,怔怔出神,许久都没有声响。 直到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 凌晨一脸得意,笑嘻嘻的对她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刘大掌柜?我没骗你吧!” 刘凝望向亭外地面上汇聚了雨水的小水坑,用一半感慨一半调笑的语气说道:“夺天地造化之术,怀神鬼莫测之能。小女子何其有幸,能识得凌仙师这样的人物~”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我就学了个皮毛,我的那些师兄才厉害呢!有万里高空御剑飞行的,有画中取物隔空钓鱼的,有青衣化鹤隐入尘烟的,数不胜数。还有几个脾气差的,专挑午夜子时搜魂斩鬼呢!” 以往刘凝听到这些,多半会当做笑谈不予理会,但今天亲眼见识到了凌晨做法求雨后,她对这些已经信了七八。 “与我说说,你在那委有……” “委羽山,大有宫。” “对,在那里学道的时日,都有些什么有趣的见闻和经历。” 凌晨仔细的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已经刷了9遍,却从未打赏评论过的《聊斋志异》后,向着眸光流转的少女娓娓道来。 梨花若雪,随着风动飘向空中,薄雾朦胧了青山树影。天边云际,一道绝美的七色彩虹横卧当空。从旷野上扑来清新的草木气息,春意日向晚,霞满胭脂面。 我见过那样的春天,大地飞花,你在面前。 —— 正所谓春困秋乏夏倦冬眠,忙碌了数日的凌仙师,日上三竿依旧蒙着被子在自己的狗窝里呼呼大睡。小晴已经进来喊了好几次,无奈还是叫不起来,只好把冒着热气的枣粥放在床边木桌上,摇头离开了。 “嘎!嘎!嘎!” 刚刚梦到掀开新娘盖头,发现里面竟然是西瓜妹妹的凌晨本就被吓了个半死,正在半梦半醒的挣扎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老鸦叫,差点没把他直接送走。 “娘希匹!” 本就惊恐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勃然大怒的凌晨一把掀开被子翻起身来,连鞋子都没穿就出了房门,站在庭院里握拳四顾。 “老胡!老胡!你死哪里去了?给老子搬把梯子来!” 听到呼喊的老胡拐着瘸腿着急忙慌的从外门进来,疑惑的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凌晨后,又连声答应着转身出去,不一会,就扛着一架竹梯子小跑回来。 “少爷,好端端的要梯子作甚?哎你怎么没穿鞋子……” “少废话,扶好喽!” 满头问号的老胡双手扶住梯子,用脚抵住梯子根部,仰起头望着凌晨手脚并用、以堪比峨眉山猴子开饭抢食的速度三两下子就爬到槐树顶,怒气冲冲的望着远处被他惊飞离巢的老鸦。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你?我做人的宗旨向来是谁弄醒我,我弄死谁——!” 已经被起床气塞满大脑的凌晨一脸狞笑,拾起鸟巢中的乌鸦蛋,使劲摇晃起来,装若疯癫! 直到把巢里的三颗蛋挨个摇散黄了,他才感觉到舒服了点,浑身舒畅的伸了个懒腰,得意地望了一眼远处屋顶上还在嘎嘎乱叫的乌鸦,心满意足的爬了下来。 “少爷,你这是……” “早操运动。” “……” 直到现在,凌晨才算是真正过上了退休生活。蓝天村和凌家庄有上千口人,全是自己的佃户长工,现在就算没有了复制的金手指,他也能安稳舒服的生活下去。 诸事顺遂,岁月静好。 “跟我读,shi~ao~shao,少。” 书房里,凌晨站在书桌对面,握着戒尺指着墙上的拼音符号,认真的发音。坐在桌子前的小晴和小霜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符号,还时不时的低头在纸上记录着。 “少爷,为什么shi和ao加起来就变成了shao呢?中间那个i去哪里了?”小晴一只手握着毛笔,一只手高高举起发问。 “呃……因为音合在一起了,所以就没了,你自己读一遍试试就知道了。” “哦哦哦~” 教了半个时辰,凌晨有些累了,停下来示意两女休息后,自己端起茶杯泯了一口,随意的问道:“小霜啊,这两天乘法口诀背的怎么样了?” “都会了。” “嗯~”凌晨满意的点头说道:“你要努力学习,你看你姐姐,已经可以用简单的英文和我加密交流了,你虽然年纪小,却也不能落下。” 小霜点点头,想了想,又皱起了眉毛:“可我们是女孩子,就算都学会了,又不能做官……” “哎…此言差矣!学问一道,是用来提高思想觉悟的,不是用来追求功名利禄的。你看看少爷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先前不是也没有做官嘛!后来的录事参军,还是因为战功才得的。 能识文断字就能看懂公文,知道官府有什么告示,推断出下一步应该干什么。熟背乘法口诀后,别人要拿算盘拨半天,你两眼一闭一睁,就知道答案了。 往小了说,以后你跟小晴各自嫁人了,不住在一起,可以互相写书信聊天。如果不识字,那就只能等见面了才能交流。往大了说……” “少爷你在胡说什么啊!” “呸……不知羞……” 凌晨正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呢,两姐妹突然就一个含羞欲滴,一个鄙夷唾弃,表情都很不自然。 哦,忘记这是古代了。 “哎,是本少爷唐突了,勿怪勿怪。刚刚说到哪了?” 小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往大了说。” “哦对对对,往大了说啊,女子确实是不能做官,可你们看看凝儿小姐,有学问的话,就能生活的很好。而且你们别忘了,咱们大魏的太后也是女儿身哦,现在不也是万人之上、垂帘听政?说不准将来的哪一天,你们也坐上她那个位置了呢?” 小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刘凝那温婉干练的身影。 确实很让人羡慕啊……自己一定要认真学习少爷传授的知识,往后也像凝儿小姐那样做个女中豪杰! 小霜低着头看向桌面上的纸张,一双绣拳微微握紧。 太后……对啊!大家都是女儿身,既然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万人之上……那得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场面啊!我一定要坐上太后的位置,到那时,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小晴今年15,过了夏至才到16,小霜已经从12岁的小丫头变成13岁的精神小妹了,正是容易被黄毛祸害的年纪。 两姐妹都认识几个字,想来她们的父母应该也是有点家业的。但这还远远不够,凌晨要把她们培养成至少和自己那个时代的高中生一样的水平。 到了那时,万一自己哪天又穿回去了,她们姐妹俩也能安稳的生活下去,不至于再次沦落街头。 天下如棋,一步三算。 但真正的围棋,凌晨一窍不通,甚至不如徐朗这么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小晴放下笔,给很没礼貌、不请自来、突然到访的徐朗续了一杯茶,然后继续回到座位上写字去了。 徐朗喝了一口后,漫不经心的落下一颗白子,单手撑着脸,神色忧郁的望着墙上的挂画:“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我爹娘同意怜儿进门啊?” 手中握着黑子,迟迟没有落下的凌晨满头大汗,看着棋盘上被杀的七零八落的黑方,咬牙切齿。 他真的很想大声对着眼前的这个逼来一句“彼汝娘之!你媳妇是共享版!” “我跟你爹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根据我的观察,你要是再敢在他面前提一句要娶那个什么怜儿的话,他绝对会让人把她塞进麻袋里,绑上石头丢进黄河。” 徐朗唉声叹气的又落下一子,凌晨目瞪口呆的看着满盘被去气的黑子,这种局面就算是柯洁来了,也会因为回天无力而摘下眼镜掩面痛哭 奇了怪了,他凌某人的奕星可是打出过“天地为局”的存在,怎么会在围棋这个赛道上被满脑子只有女人的徐朗杀到毫无还手之力呢?! 他是舔狗,又不是阿尔法狗! 懊恼的将棋子扔进棋罐里,凌晨没好气的摆手,示意不玩了。 “你在外面给她买处宅子养着不行么?想她了就去看看,平日里就当吉祥物供着不就行了。” “我与怜儿情投意合,不给她一个名分,我心中始终觉得愧疚。” 徐朗说的眼泛泪花,让凌晨都忍不住想去瞧瞧那个怜儿姑娘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瞧把徐地主家的傻儿子给钓的,都快成翘嘴了。 “你的这个愿望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帮不了你。而且我觉得当今大魏没有人能帮的了你。除非你把元敬或者晋皇捉住绑到金銮殿上,才有一丝可能。” 徐朗听到这句话后,眼前一亮,激动的低下头喃喃自语。 “喂,我就随口一说,你小子不会……” “你说得对!” 凌晨看着脸色多云转晴,猛地跳将起来的徐朗,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绑晋皇有点难,但绑元敬并非没有可能!我这就去和高伯伯说,让他写份书信,将我荐入蓟门府军中去。冲冠一怒为红颜!拿了元敬,我向太后陛下请旨赐婚,不信我爹敢抗旨!此计甚妙!晨子,你真是我的狗头军师,多谢了!我这就去!” “哎哎哎……” 凌晨紧赶慢赶,还是没有拉住一路狂奔出门的徐朗,他只好倚着门柱对着徐朗的背影大喊:“若是旁人问起,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 ------------ 第一卷 第31章 厉兵秣马 18岁的徐朗沉迷女色,为了青楼女子远离父母,令人哄堂大孝!堪称大魏王朝第一深情,甚至可能是天下第一深情。 18岁的凌晨不思进取,只知种地教书,与农汉商贾为伍,同丫鬟仆人笑闹,守着一点小家业,极少去府衙打卡上班。 18岁的文若和叛军线下真人solo,也曾长江饮马,也曾燕山奋雪,未及弱冠就已经南征北战!甚至效仿当年冠军侯,对父道出“天下未宁,何以成家”的豪言壮语。 同样是老大不小应对催婚,人家文若怎么就处理的那么高大上呢?让所有人都交口称赞,就连梁王独孤拓都说过“有此后辈,大魏无虞”的话。 自从郡丞大人去了京城,徐家宅子就成了土匪窝,凌晨时不时的就来串门,今天还带上了休沐的文若,北海三巨头再度聚首。 徐朗对走进来的文若和凌晨毫不理会,自顾自的捧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后,嘴里念念有词的认真研读。 文若十分意外,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后,对凌晨笑道:“瞧瞧,徐公子开始用功了,想来不出几日,便是你我同僚了。” 凌晨一点也不见外的躺在徐朗书房的卧榻上,鄙夷的说道:“你以为他幡然悔悟了?那是要求去蓟门府边军历练被府尹大人给拒绝了,在这装模作样呢!保不齐这会书后就藏着春宫图!” 文若上前仔细端详后,指着埋头苦读的徐朗对凌晨说道:“这你可冤枉他了,读的是《孙子兵法》。” 凌晨听罢,从榻上翻了起来,随地吐飞口中的枣核,一屁股坐在书桌上,打眼那么一瞅,嘿~还真是! 他一把将徐朗手中的《孙子兵法》扯了过来,惹的徐朗不耐烦的说道:“莫要扰我,快拿过来。” “歇一下,劳逸结合嘛~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做完了你就继续苦读,我绝不再打扰。” 徐朗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十分不屑的靠坐在椅子上:“行行行,放马过来吧。” 凌晨从怀里掏出2锭十两的银子,叫徐朗也掏出20两放在一起,然后让他再拿出30两放在一旁。 “一边是30两,一边是40两,你选哪个?” 徐朗看了看双手拄着书桌边缘的凌晨,又看了一眼一旁饶有兴趣的文若,嘿嘿笑了: “你这不废话吗?我肯定是要40两的了!” 说罢,他得意的笑着一把将40两银子揣进怀里,还把剩下那30两使劲往凌晨手边推,生怕他反悔。 凌晨摇着头将30两银子拿起来揣怀里,重新躺回榻上后,双臂交叉枕着对文若说道:“没救了。” 文若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也摇着头坐在了一旁。 徐朗愣住了,掰着手指低头算了半天,才理清楚其中的缘由,下一秒脸色立刻就涨的通红,面色颓然的放下了《孙子兵法》。 “这趟算是栽了!高伯伯不仅拒绝了我,还给我爹说了这事。我爹来信让我去京城,说是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完蛋了……” 看着徐朗那不似作伪的落寞神情,凌晨和文若对视一眼,皆是面露同情。 作为朋友,应该盼着徐朗开心,但也正因为是朋友,才更应该盼着徐朗过的好。 一旦他娶了那位怜儿姑娘,相当于当面抽了亲爹一巴掌,还顺带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因为大魏选官是举孝廉制,不孝顺做的哪门子官? 什么?你说你爹同意这门亲事? 安波立波波!那他的官也做到头了。 做外室没问题,做妾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非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凌晨空有复制的神通,对这种事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要是能复制活物就好了,他再复制出一个徐朗来,一个做孝子,一个做自己。 这不是选择题,而是对错题,徐朗知道答案,他没得选。 如果可以的话,凌晨真想把徐朗送去青年大学堂深造一下,国家尚未富强,怎谈儿女情长?让他努力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挣脱束缚,摆脱爱情,自立自强。 “万一那礼部侍郎家的小姐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比怜儿姑娘更好呢?” 徐朗愁容满面的摇头叹道:“世间再无她那般的人儿了……” 得,病入膏肓了属于是。 那个怜儿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啊?能把堂堂郡丞之子迷成这个样子!按理说以徐朗的见识,一般的庸脂俗粉肯定是入不了眼的,漂亮的贵族小姐也见过不少,不会轻易被容貌征服。 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要么两个人真的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设,几世修来的缘分。要么对方是顶级渣女,段位极高,遛徐朗如遛狗。 唉,其实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在大魏,身份真的决定一切。 男子还可能豁出一条命去,靠军功拼出个公侯万代。女子是真的没有正规上升途径,除非你嫁的好。到了年纪不嫁人,是会受到异于常人的不公正待遇的。 普通女子尚且如此,更遑论风尘中人。 万恶的封建社会害死人呀! “你再不听徐叔叔的安排,我担心他真的生出除掉怜儿姑娘的心思。” 文若从实际出发,道出了徐朗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能。 凌晨忍不住插嘴道:“恐怕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徐胖…徐大人虽是文臣,可却是多次经历过战阵的,如果不是顾虑你会伤心哭鼻子,那个怜儿这会怕是坟头的草都有我高了。” 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三个年轻人却想不出如何能完美的处理情感问题和家庭矛盾。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驾!驾!” 泰山青龙寨,林子深处新开辟的马场上,十几个光着膀子的肌肉猛男手持长棍,策马奔腾,将立在地上的几十个稻草人扎成了刺猬! 这些壮汉个个口吐白气,在些许清冷的春日里挥汗如雨,更远处,数十人骑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对着150米外的靶子齐齐簇射。 除了当初的流民和山贼外,现在的威戎军融入了许多新鲜血液,大部分都是登州招收来的良家子。这些人背景干净,对凌晨心怀感激,又老实本分,是最合适不过的兵源。 扩军一千,200后勤保障人员,800骑兵。 是的,凌晨现在拥有整整800名骑兵。录事参军是个好职业,可以接触到很多信息,让身处大魏腹地的凌晨,有机会和草原上的贺术部做一笔大买卖—— 北海府郡尉官衙购置了2200匹草原骏马,以茶叶、丝绸、粮食、银两的方式交易。至于为什么是2200匹,和凌晨的800骑兵有什么关系,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的五十多匹马,一股足以支撑他纵横天下的军队已经初具规模。虽然现在看着像泥腿子,可是一旦披上铁甲,换上马槊,立刻就能上阵杀敌。 北海府的上官们不是瞎子,他们当然知道凌晨手下有这么一支兵马,但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凌晨,现在的北海府是不是大魏领土还未可知,他已经证明过他的立场和作用。 更何况录事参军本来就有招募训练府兵的职权,硬要扯起来,你也拿他没办法。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威戎军算上伙夫马夫满打满算也才只有1000人。如果凌晨训练了3000骑兵,那高弘估计要亲自带着府兵来凌家送温暖了。 现在的威戎军,从上到下都充斥着对凌晨的个人崇拜,还是自发性的。 毕竟上次的战绩实在太过耀眼,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而战,最后还胜利了。在各种Buff的堆叠下,每个人看到凌晨的身影都激动万分。 他肃清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你们村抢粮抢钱的山贼,还解决了在你家乡杀人放火的侵略者,把他们的脑袋堆在一起当旅游景点;他给你开出天价工资,还不包括给你家里人买地修房盖楼的;他是个当官的,见到你没有一点架子,甚至能在几百人里准确的叫出你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他年纪轻轻家财万贯,却义薄云天乐善好施,对敌人凶狠毒辣毫不手软,对自己人嘘寒问暖慷慨大方。 最重要的是,他带着几百人,弄死过上万人。 这样的人,谁不想追随?谁不想为他牵马执凳,拔剑而战? “弟兄们!你们辛苦了!” 站在高台上的凌晨,在闫改之和袁小狗的陪伴下,对着下方乌泱泱的壮汉青年们讲话。 “眼下看似太平无事,实际上元敬随时都会串通高句丽卷土重来!南方的晋国和我们只隔着一个广陵府,还有西边的关中陇右不服王化,北疆的草原部落年年南下。 我不让你们垦荒种地,不让你们挖土修壕,而是让你们骑马射箭、练习战阵武艺,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有人侵犯我们的家园、残害我们的亲人时,我们能够挺身而出,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生灵涂炭! 弟兄们,你们要努力练习战斗技巧,要比敌人的跑得更快,要比敌人更有毅力,要比敌人更加凶狠!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好汉,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刀,要相信自己的袍泽,还记得我对你们说过什么吗?” “不抛弃!不放弃!” “对!一旦上了战场,我们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赢!只有一条禁令,那就是绝不能丢下任何一位兄弟!” 骑马立在最前方的余闩高举着手中的木棍和盾牌,声如洪钟的大喝道:“不管敌人是谁,不管他在哪里,只要少主一声令下,我们挥刀相向,虽死无悔!” “喔!喔!喔!” —— 凌晨一门心思的在打造自己的枪杆子,大魏其他地方也没闲着。 过了春耕后,朝廷新征了许多青壮,再次扩军。各地方州府也在明着暗着扩军备战,和平只是暂时的,只要九州没有一统,不论是皇帝权贵还是乞丐流氓,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大魏现在面临的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峻,上次为了平定农民起义而放权引发的恶果,也渐渐显露。 晋阳府扩军至6万,已经超出了州府驻军不得超过5万的旧制,对此朝廷没有一点办法。因为晋阳府尹李孝通说,6万是最低限度了,再少,他守不住晋阳府,让朝廷派别人来干。 谁敢去? 南方四府——南阳、汝南、寿春、广陵也纷纷突破了5万的限制,各自增加了府地驻军数量。 一层看不见的迷雾笼罩在大魏的上空,此起彼伏的农民暴动、流民起义;拥兵自重,对朝廷阳奉阴违的地方州府;群敌环伺,随时可能兴兵来犯的外部敌人…… 乱世已经持续了将近两百年,分久必合,凌晨敏锐的察觉到各族百姓、各个阶级的人民都渴望统一,追求一个繁荣、安定、和平的生存环境。现在就看谁有这个魄力,接住这个历史使命了。 他肯定不会去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他性子慵懒,又直又轴,受不得束缚,不是做皇帝的料。但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辅佐他一统天下,结束战乱,与民更始。功成身退之后做个逍遥王侯,了此一生,倒是可以考虑。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四月底,庄子和山村里的春耕都结束了,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头等大事尘埃落定后,凌晨就待在家里练习起了复制。 他总感觉自己没有将这个金手指的功能全部开发出来。 上次在刘家庄将河水复制到空中,制造出下雨的假象时,他摸索到了一项新技能——复制后的物品可以保存起来,下一次只要放置就可以了,不一定要重新在实物上复制。 这个是可以叠加的,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数量限制。 这就意味着,只要他以前复制并且放置过某个东西,那么以后他就可以无限提取,无限放置。 冬天复制过的冰块和雪,到了夏天就可以随意放置,他可以六月飞霜、也可以腊月熟麦。 这个比起以前傻啦吧唧的从实物上提取复制,赶到另一个地方再放置要方便的多。 看着眼前自己复制过的无数物品漂浮在空中,凌晨傻傻的笑了,不禁生出让小晴给自己再做身衣服的想法,衣服背后就缝个“曳”字。 身怀盖世神通,必须要拽! 不能不死不灭,那就先半拽吧~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 第一卷 第32章 你听我说 “小晴!小晴!快来,少爷我有事吩咐!” 一连喊了数次,都不见小晴进门,也没听到答应声儿,凌晨疑惑的起身去往后院。 以往这个时候,小晴都是在后院厨房研究厨艺的,凌晨推开门走进去后,发现空无一人,只好挠着头再次回到前院,疑惑的来到西厢她俩住的房间。 “吱呀——” 刚推开门,一股女子闺房特有的淡香袭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乒乒乓乓”声。 小晴不在,小祖宗在。 只是这会的小霜十分奇怪,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大白天盖着被子,浑身弓成个虾米,额头和脸蛋上全是汗珠,看上去十分痛苦。 “喂,你姐呢?” “……” 气人,听到了也不回话。 这位小祖宗虽然不像刚开始那么拽了,但也时晴时阴,心情好了还能正常交流。心情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敢给你翻白眼。 像是有精神分裂。 不过好歹也是花银子买回来的,不能不管不顾,凌晨走到床前,坐在边沿上,看着一言不发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的小霜,没好气的问道:“没事吧?” “……我……我中毒了……” ? 什么?! 凌晨一把扯开被子,捧着小霜的脸将她的眼睛掰开,眼神清澈,瞳孔没有涣散,眼眶周围也没有乌青,不像是中毒啊…… 再说了,他最近又没得罪谁,谁会下这种狠手?翟大傻子? 那也不对啊,他不应该毒自己吗?毒一个小丫头干什么?吃力不讨好。 “看着不像中毒,你哪里不舒服?” 小霜眉头紧锁,琼鼻皱起,闭着眼睛难受的说道:“肚子很痛……还……还流血了……” 凌晨连忙把被子整个都掀了起来,才看清了白色丝被上沾染的血迹,以及小丫头双腿之间的殷红。 嗐……吓老子一跳。 重新将被子给她盖上,凌晨一脸姨母笑的望着小丫头,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你没中毒,你这是……呃……哎呀!我跟你不好解释,你姐呢?等她来了你就明白了。” 小霜脸色难看的挣扎着看向凌晨:“姐姐去御仙居找方大娘了,晚上才能回来……” 得~完蛋! 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不管凌晨也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照顾照顾她,反正小霜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屁孩,生不出别的心思,权当照顾叛逆的精神小妹了。 小晴都这么大了,一定有备用的卫生巾。 凌晨先去后院厨房里烧了一锅开水,又在小晴专属的菜架和佐料筐里找到了一些红枣干、褐色蔗糖饼和几块老姜。 他将红枣干拧碎,丢进碗里,又把蔗糖掰碎和生姜一起放进锅里,熬煮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后,用汤勺捞出汤汁,泡上红枣,用厚布托着碗底,小心翼翼的回到西厢房里。 他先把冒着热气的红糖枣姜茶放在床边木橱里,坐到床上,将瘦弱的小霜扶了起来,搂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舀了一勺汤,用嘴轻轻吹凉后,小心的喂给她。 “这什么?” “药,喝吧,毒不死你。” 小霜捂着腹部,难受的躬了一下身子,缓缓张开嘴巴,将汤喝了下去。 “嗯——这……这是什么药?怎么味道这么怪……” “嘘,少说话,留点力气喝药昂~” 直到小霜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汤喝完了,凌晨才把她放平,让她重新躺下。然后就在屋子里翻了起来。 最终,在床顶的一个小箱子里,找到了月事带。 看绑带应该是新的…… 哎不管了,反正她俩是亲姐妹,就算是用过的,以小晴的卫生习惯肯定是用完即洗,不会将脏的放在箱子里。 “呃……这个,你会用吧?” 凌晨握着月事带递到小霜的面前,0帧起手,贴脸开大。 小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继而羞愤不已的别过头去,刚刚对凌晨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姐姐的东西!你快给她放回去!” “我知道是她的东西,但是现在你也到了可以使用的年纪了,我去给你打盆热水,你一会要是感觉好点了,就用毛巾先清理一下,再把这个东西绑上。” 小霜又羞又痛,实在无力反驳,痛苦的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凌晨望着她,脸色迟疑的起身走向门外,一只脚刚跨出去,又不确信的回头问道: “哎你到底会用不啦?用不用我给你示……” 下一刻,一个枕头就飞出了房门。 “滚!” 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凌晨与顾霜。 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小晴从御仙居出来,两只手提着从东市买来的蔬菜,步调欢快的走在坊间的石子路上。 今天跟方大娘新学了一道“五辛盘”,晚上就做给少爷尝尝。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凌晨一脸猥琐,鬼鬼祟祟的坐在门前台阶上东张西望。 小晴疑惑的走到跟前,俯下身子好奇的询问道:“少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地上凉,当心……” 凌晨扭头,见是小晴回来了,立刻爬起身来,将不明所以的小晴拉到一旁,朝着四周偷瞄了几下后,伸出手掌贴在小晴耳边,十分八卦的悄声说道: “小晴,你听我说啊,叽里咕噜呜哩呜喇……” 小晴的脸色也从好奇,变得震惊。 将菜放回后院,回到西厢房的小晴合上房门,走到床边,刚要开口,就被已经好多了的小霜发现了。 她立刻翻起身来,红着脸将姐姐按着坐下,朝着外面鬼鬼祟祟的望了一眼,也如出一辙的将手捂在她耳边: “姐,你听我说啊,今天……” 小晴凌乱在了风中。 —— “站似一棵松~卧似一张弓~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 鸟鸣声回荡在清晨的凌家宅院,凌晨穿着单衣,在院子里有模有样的打着太极拳。没办法,自从来到大魏后,没烟没电没手机,作息想不规律都不行。 “啪啪啪~” 身后,文若的声音由远及近:“没想到兄长还有此等身手,着实叫愚弟开眼了。” “年轻人,要精进,要像我一样,专注于精神的训练,不要沉沦在物质的世界~” 说罢,凌晨一个“喝”“哈”,向前快速用胯扭动两步,猛地向后一退,半蹲下身子背对着文若一个探云手就朝着身后袭去,只听到“呀”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哐当”! 哎?这怎么还破音了? 忍不住摸了摸,卧槽!文若在战场上究竟受了多严重的伤? 鸟呢? 哎?不对啊,怎么软软的?凌晨疑惑的扭头看向身后,下一秒如遭雷轰。 小霜柳眉倒竖、满脸怒容,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两个肩膀高高耸起,双拳紧握!地上扔着木盘和碎了的茶壶茶杯…… “啪!” 一巴掌干懵凌晨后,小霜抹着眼泪头也不回的飞奔回厢房了,留下捂着脸的凌晨原地石化。 她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的? 你属猫的?走路没声啊! 还有,文若那是什么眼神?凌晨第一次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鄙夷。完了,误会大了!一世英名毁了,在好兄弟心中高大光辉伟岸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文若也就罢了,站在垂拱门廊下的老胡才是真的绝!那表情,局促中带着嫌弃,畏惧中带着愤怒,活像一个怒其不争又不忍苛责的老父亲。 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哎,不是,贤弟,你听我说,我以为站在我身后是你,你晓得不啦?真不是……哎,你看我,一看就不是好人呐!哦不、一看就是好人呐!哎你别走啊,你听我解释……” 好说歹说才把准备拂袖离去的文若给拉回来,文若闭着眼睛缓了半天,忍不住劝诫道: “兄长血气方刚,做弟弟的能理解,小晴姑娘年纪到了,你若收入房中,我自不敢插嘴兄长家事。只是那小霜姑娘……实在尚幼,不宜……” 西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凌晨废了老大劲才让文若明白这真的只是个误会,自己绝不是什么有恋童癖的死变态。 “朝廷选拔地方州府上有才能的青年俊杰去太学进修,我爹让我去和他们认识一下,熟络熟络。他们那一辈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爹和徐叔叔的意思是,看看你去不去?如果愿意的话,他们会和高伯伯一起,以州府的名义举荐你进太学。” 太学? 凌晨以前就听徐枣说过这个机构,这玩意跟魏晋时期的太学不一样,不是教书育人的,而是朝廷官员储备所。 大魏下层官员的选拔可以通过“举秀才、举孝廉”来完成。但想做到中下官级以上,你的履历里就必须得有在太学上过课的经历。 他来到大魏后接触到的、听说过的封疆大吏和军中巨擘,诸如徐枣、文宣、高弘、宇文信、独孤拓,全部都出自这个地方。 当年的黄埔军校,后来的国防科大。 太学还不是最牛逼的,皇宫里还有个更牛逼的机构,叫做东宫,它不仅是太子的住所,还是个培训机构。 从这里面出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叫三公九卿,一种叫九五至尊。 当然了,元敬是个例外。 但他也搅的天下动荡,狼烟四起不是?这也能从侧面说明东宫教学的含金量。被劝退的都这么猛,更别说那些顺利毕业的了。 不过,凌晨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太学再牛逼,关我什么事?我只想守着自家的二进小院,护好身边的朋友伙伴,为周围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就够了。 官?狗都不当→_→。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一首吟罢,凌晨背负着手,微笑着看着文若。 文若盯着凌晨的眼睛看了许久,感慨的点头长叹:“兄长这样的人物,百年难有,不是愚弟能够比拟的。弟虽久有虚名,却也难抵封王拜相、光耀门楣的执念,做不到兄长这般洒脱,超然物外。” “不,你错了。” “啊?” 凌晨走上前,站在文若面前,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问道:“你仔细想想,以前追随元敬的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们以前是什么官职地位?目标是什么?现在呢?又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文若听后,陷入到深深地沉思之中。 凌晨爽朗的笑着说道: “官职和爵位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一定要记住——实力永远是维护正义的基础,部曲才是交谈时真正的底气。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弓箭射程之内!” 文若失魂落魄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他喃喃自语半晌,回过头,看向头顶大大的“凌宅”二字,过去的人生如同一场大梦,直至今日才猛然惊醒! 是啊,自己在战场上打的再好,冲的再猛,终究只是棋子。官位升的再高,手底下的人再多,那也是朝廷的。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进入名利场而准备的敲门砖 而凌晨不一样,他从始至终都是下棋的人。 他和凌晨的差距不在官爵地位,不在家世背景,也不在诗书武艺。 差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当你势单力薄,柴门茅屋时,随便一个村霸,或者几个地痞无赖都敢跟你不讲道理。 当你率领数百人马,屠尽敌首筑成京观,威名远扬时,官府跟你说话也要讲道理。 当你手握数十万大军,跨州连郡,民心归附时,你就是道理。 这是凌晨给文若上的最生动的一课,也是乱世中最真实的生存逻辑。 —— “你听我说,我以为身后是文若,真不知道是她呀……” 凌晨像是做贼一般低声下气的给目光幽怨的小晴拼命解释,小晴却一直不说话,只是不停的盯着凌晨,盯得他浑身发毛,万一小晴在饭里下药,把自己麻翻,再操起剪刀…… 光是想想就让人寒毛直竖! “少爷若是真的想了,可以跟奴婢说,奴婢在被少爷买走,出了牙行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准备了。 小霜虽说也应该一样,但毕竟年纪太小,少爷千万再忍耐两年,等到她15了,到那时再……也不迟。” 呵,呵呵~ 废了。 ------------ 第一卷 第33章 京城来的 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小晴那散不去幽怨的灼灼目光让凌晨如芒在背,于是他就拉上老胡落荒而逃,出门散心。 热闹繁华的东市让凌晨暂时忘记了烦恼,他背着手哼起小调、慢悠悠的走在人群熙攘的路上,从街边摊贩那里接过来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把其中一个塞给身后的老胡后,他就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这个行为很不文雅,即使是平民百姓,若非迫不得已,也很少有边走边吃的。 闲死不要躺着吃,忙死不要走着吃。 路上的人纷纷侧目而视,但当他们看清楚凌晨脚上踩着的官靴后,便立刻收回视线,默然离开了。 “哈哈哈哈~此宝归梁少爷啦!” 正当凌晨走到停着几条画舫的湖边水榭附近时,里面突然传来哄然大笑和叫喊声,引得他好奇的向里面张望。 里面人影攒动,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挺热闹。 而且,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芸香。 “哎,芸香~这里,这里~” 凌晨在一群人身后跳着挥手,想让芸香注意到自己,奈何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场中,压根没看过来,现场声音嘈杂,也淹没了凌晨的喊叫声。 台子上,一个胖乎乎的员外喜笑颜开,鼻子下两个逗号一样的胡子翘的老高,十分高兴的呼喊指挥着。台下看客叫嚷哄笑,交头接耳,把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凌晨急得直挠头。 “下一件,乃是当朝户部尚书大人的真迹——《题金明池》,据说这尚书大人啊,书法自成一派,笔法刚劲,又兼洒脱随性,可是不可多得的墨宝!起价100两,来来来,诸位请~” 挤了半天才摸到前面的凌晨终于看清楚了水榭中心的场面,原来是在拍卖。 他踮起脚尖向芸香那边望去,果然在堂中座位上看到了刘凝。 这小娘们怎么跑来拍卖会了?家里的地锄完了? 户部尚书的墨宝还是很吃香的,不一会就从100两炒到了2400两,让凌晨都忍不住心生嫉妒!难怪人人都想进步,这特么谁能拒绝…… 这敛财的速度比他无限复制银子就差那么一点! 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瘦的皮包骨,脸色苍白,坐没坐相,举止嚣张。衣服领子敞着露出胸膛不说,还用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场中的几个女子。 这人还时不时的从身后下人那里拿过来一颗小药丸当糖豆嚼。 凌晨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管他,转眼看向另一边的几个女子。 女人的友谊是很奇怪的,很难想象刘凝会和之前当街辱骂自己的翟幻成为塑料姐妹花,还手牵手一起走了出来。 “凝儿,翟大妹子,这里!” 拍卖结束后的刘凝看到凌晨在水榭外的路边跳着挥手,不禁莞尔一笑。翟幻则眼神中有些畏惧,不过倒也没有落荒而逃,只是面色尴尬的犹豫片刻,随后上前盈盈一礼。 “翟幻见过参军大人~” “哎——见外了见外了,你哥怎么说也是和我有几分交情的,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叫什么大人,你也跟凝儿一样喊我凌晨就行。” 刘凝拉着翟幻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必记怀,转而笑着问向凌晨:“凌仙师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街?是不是又没去府衙?再这么下去,仔细府尹大人拷问。” 凌晨无所谓的笑道:“我就是个挂名吃空饷的,有没有我都一样。哎不说这个,你们俩刚才在里面干嘛呢?拍到东西了没?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二女对视一眼,翟幻客气的解释道:“家兄进京研习去了,奴听说清秋阁此次拍卖京中流出来的物件,更是有户部尚书和鸿胪寺少卿两位大人的遗宝,想着买来差人送给家兄,万一用得上。” 翟幻说罢,刘凝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对凌晨说道:“可惜,不知从外地哪里来了一位公子,将好东西都尽入囊中了。我们两个呀,今天是竹篮打水~白忙活~” “哦,原来如此,那……” “两位小姐,叫小可好找!” 凌晨正和两个小美人说话呢,一阵言语隔空飘来,打断了他。 几人循声望去,先前那位袒露胸膛,看着就不怎么着调的公子哥带着四个家奴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很奇怪,很苍白,但不像纵欲过度,倒像是…… “小可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两位姑娘可否愿做向导,引小可领略一番北海的湖光山色呀?” 这话就很唐突了,在大马路上让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带你游玩,放在凌晨所处的那个世界也是颇为炸裂的存在,一定会收获“普信男”,“真下头”之类的赞誉,还有可能被发到朋友圈和表白墙公开处刑。 你说你长得帅也就算了,长的跟丧尸一样,谁给你的自信?没点逼数! 更何况,凌晨一个男的站在这里,你不找他找两个妹子,揣的啥心思,明眼人还能不明白? 翟幻畏惧凌晨是因为这货真的杀人如麻,还让手底下人绑架过她,家里三令五申让她对凌晨要客客气气。对上别人,她依然是那个凌厉的翟家大小姐。 “哼!你没长腿么?没长嘴么?想去哪里不会自己问?” 那公子哥闻言不怒反喜,目光灼灼的盯着翟幻和刘凝来回上下打量,刘凝脸色平静的拉起翟幻,向着凌晨一扬下巴,三人便默契的转身往路上走去,丫鬟下人急忙跟上。 “哎~小娘子休走!” 跟在那公子哥身旁的四个家奴,竟然跑着跟了过来,哄笑着将几人当街围住! 说实话,凌晨真的被震惊到了! 自从来到大魏,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像这几位一样色胆包天当街调戏女子的,他还是第二次碰到。 上一次碰到的天虎哥,已经领了半年的残疾人救济金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方竟然连自己也敢拦! 不说他现在是官身,单凭他干过的事情,就算是高弘想欺负他,也多少得找个像样的理由,这位爷…… 一时间,凌晨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佩服他了。 那公子哥得意的走上前来:“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凌晨面露同情的看着他反问道。 公子哥闭上眼睛挥手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北海府的年轻一辈中,除了文若,没有一个值得我去关注的。” 凌晨挠挠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那万一我不在你口中的‘年轻一辈’之列呢?” “两位姑娘,小可在昌隆坊有处别院,两位移步,我们到那里说话。” 得,直接无视了。 不是,哥们你谁啊?当街遇到人问都不问就上前调戏,还要硬押回你家,你也太嘚了吧! 老子都不敢这么干呐! 见刘凝和翟幻皆是面露不耐和厌弃,却没有惊慌失措,那公子哥心下了然,她们的底气是一旁的凌晨。 无所谓,他最喜欢这样的流程,当他报出自家名号,男的两股战战跪下求饶,女的失去主心骨后的惊恐哭泣,是最令他享受的画面了~ 以前都是这么干的,百试百灵。 “小子,我叫梁钰,来自京城梁家。” 说罢,梁钰便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闭上眼睛,准备享受凌晨下跪求饶了。 凌晨隐晦的伸出手,示意从四周围过来的袁小狗及一众手下不要上前,玩心大起,看向翟幻。 “幻儿小姐,你门楣高,见识广,听过这什么京城梁家吗?” 翟幻眉黛微皱,盯着那公子对凌晨说道:“他是门下省梁巡梁纳言的幼子。” 门下省纳言? 那地位确实不低,难怪这小子能这么嚣张,怕是高弘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但……那又如何? 从几十米高的雾化器上掉落下来的画面历历在目,死过一次的凌晨,看谁都像垃圾。别说你是什么门下省纳言的儿子,就算是大魏太后来了,老子也敢干她! 呃……正经的干啊。 “年轻人,出门在外,一定要谨言慎行,你爹爬到那个位置不容易,不要让他蒙羞,给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梁钰没等来想象中的暗爽,等来的反而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老气横秋的训诫,瞬间就垮下脸来,没了耐心。 “打,照死了打!” 四个家奴闻言径直走上前来,凌晨伸出右手将刘凝和翟幻拦退到一旁,只听得几声弦响,三个家奴应声倒地,各自捂着腿脚连声哀嚎! 剩下那个虽然躲过了弩箭,却护着梁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疑惑的看着凌晨身后。 等待多时的袁小狗带着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梁钰确实是见过世面的,到了这步田地,依然不慌不忙,只是表情有些懊恼。 “看走眼了,你确实有种,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凌晨微笑着回答道:“我叫凌晨。” “哦~是你啊!我听说过你,难怪这么愣头愣脑的,原来是行伍里的粗人。” 周围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在二人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所有人都在心底不约而同的喊道——两个疯子! 没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流出的血把路面都染红了!显然是伤的不轻,这两个人竟然还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聊天! 梁钰无所谓,他的家奴,伤了是凌晨的麻烦,死了,那就更好了。 凌晨更无所谓,他又不熟,爱死不死。 闹得这么大,显然很难收场了。不一会,济州代兵曹,文若的副官陶见幽就带着一堆士兵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当他看清楚在场中心的两个人后,不禁暗暗叫苦!早知道是两尊神仙在这打架,他就不来了,他一个小鬼瞎掺和什么呀! 梁钰一到济州城,文宣就给陶见幽交代过了,只要这位祖宗不闹出人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谁知道他好死不死,一上来就惹凌参军啊! 凌晨在北海府的民众、甚至在军队里名声都是极好的,更何况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文若的至交好友,于公于私,陶见幽都不敢跟他较劲。 否则自己家的大门绝对会被泼满金汁的!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低下头对凌晨说道:“参军大人,这位梁公子是从京城来的,还望大人看在末将的薄面上,通融则个。” 凌晨当然认识陶见幽,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行吧~我劝不动,你跟他好好说说,这孩子有点轴。” 说罢,凌晨便领着刘凝、翟幻和两个丫鬟还有老胡转身离开了,袁小狗等人冷冷的望了梁钰一眼,各自散去,周围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也都缓缓转身离开。 梁钰皱起了眉头,不满的看向陶见幽:“你的胆子很大啊,竟敢当众放跑凶徒!” 哎呦我的小祖宗喂!你少说两句吧!你的威名我早就听说过,可跟那位比,真不是一个级别的啊!你生气了会杀人,他不杀人会生气啊! “梁公子,凌参军在府衙任职,有卫戍州府之责,您……您还是别和他起冲突,救人要紧。” 梁钰根本不在乎地上那三个家奴的死活,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现在他感觉很不爽。 正当他准备再次抬腿去追凌晨,身旁那个唯一没有受伤的家奴拦住了他,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梁钰的脸色正经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凌晨远去的背影,盯了片刻,挥袖转身便离开了。 “凌大……凌晨,那梁钰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在京城尚且行为张狂,仗着父辈功勋官位横行坊街,在地方州府更不必说,今天吃了瘪,不会轻易罢休的。” 翟幻面色忧虑的向凌晨善意提醒道。 凌晨笑着对刘凝说道:“瞧瞧,这冷静分析的模样,还是那个当街骂我的嚣张大小姐吗?” 刘凝瞪了凌晨一眼,安慰着翟幻故意说道:“看吧,这人没心没肺,不必理会,叫他被人家打黑棍去吧~” 翟幻有些急了:“你们别不当回事,那人……” 凌晨挥手打断翟幻,认真的对她说道:“你放心,我脾气很好的,不会跟他计较。不过他要是不识时务再来纠缠,我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顿了顿,他又笑道:“更何况,我才是强龙。” 翟幻在凌晨自信的脸上看了又看,那股玩世不恭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淡淡杀意,让她忽然想了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 梁钰很生气,回到别院后立刻面带怒气的向手下发问:“为什么拦我?” 那个家奴躬身答道:“属下怕少爷吃亏。” 梁钰面色不解的看向他:“你的武艺在江湖上也是有几分名气的,连那几个兵痞都搞不定?” 那家奴沉思着回想了一下今天在街上的场景,不确定的说道:“江湖和战阵不是一回事,况且……许是属下看错了,这样吧,今晚属下带上几个好手,去他家瞧瞧。” 梁钰满脸怒火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他全家,鸡!犬!不!留!” “是。” ------------ 第一卷 第34章 辽东来信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戌时过后,归于沉寂。 金骁原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绰号“飞天螳螂”,杀人越货、入室奸屠、无恶不作,一路从晋国霍霍到大魏。后来被梁家使了银子,消除罪籍招为护院,分给幼子梁钰做侍卫。 带着五个身手不错的江湖朋友,金骁穿着夜行衣,完美的融入到了夜色中。他手持利刃,腰缠铁链,翻进了泰和坊里,一路贴着墙壁奔跑,快速摸到了白天踩过点的凌宅西墙外。 “金爷,就是这家惹了梁少啊?” “对。” “胆子真大啊!你说吧,这次怎么个玩法?” “梁少的意思是,将那人绑了,其余男子一律杀光,女子不分老幼聚在一处,叫那人看着,奸杀后一并放火烧了。” “呸!梁少还是那么变态,老子佩服!” 金骁脑海里一直想着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人,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其中一人不分由说,一脚踩着同伙的膝盖,被他举着跳上墙头,“扑通”一声就落了下去。紧接着,里面传来“噜噜,噜噜”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其他人也不再磨蹭,纷纷互相配合着翻进院墙,金骁犹豫了一下,助跑着起跳,一把抓住骑在墙头上同伙的手,也跳了进去。 “砰!” “铛!” “呜……” 睡得正香的凌晨迷迷糊糊仿佛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响,他揉了揉眼睛,翻起身来披上衣服,拉开房门走出屋子,站在台阶上向空无一人的庭院里看去。 “咳咳……” 突然,院子里的石亭旁传来一阵咳嗽,凌晨定睛望去,老胡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人傻坐在凉亭里,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 “老胡,你丫干嘛呢!乒哩乓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凌晨不满的骂道。 老胡身子没动,老实巴交的语气却从亭子里传了过来:“嘿嘿……少爷别怪罪,俺半夜起来撒了泡尿,有些饿了,就去后院找了些吃的,想着坐在这里看看月亮,吃完再回去睡。” “嘿,还学上本少爷的闲情雅致了,不错,早就看你有出息,他日必成大器。” “嘿嘿,少爷快去睡吧,俺也吃完了,这就回去了。” “嗯,你披件衣服,别他娘的再着了凉,浪费老子给药馆捐钱。天杀的济世堂!同样的树皮草根,卖的比清化坊的回春堂贵一倍!娘的,他家儿媳怀的三孙子生下来保准没屁眼!” “哎哎,知道了。” 梁钰在屋子里等了整整一晚上,也没等到金骁回来报信,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去泰和坊打听寻找,却没有一点发现。 昨晚去的那五个人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梁钰打听清楚凌家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瘸腿门头后,就放弃了继续纠缠的想法。 看来,在北海府硬来是搞不定凌晨了。 既然如此,那就搞搞另外两个女的吧,爽完杀了扔到凌家院子里,让凌晨缠上官司难受难受,也挺不错。 翟家梁钰是知道一些的,派人去搞偷袭,成功的几率不大,而且翟家的人出行时藏在暗中的护卫好像比普通官宦人家要多一点…… 那就另一个女的吧。 于是,他又找人雇了5个江湖上的流寇贼匪。 泰和坊的刘宅不行,这5个人没有金骁他们身手好,去了容易被巡街的更夫和兵丁发现。但是城东的刘家庄还是能轻轻松松来去自如的。 于是…… 他又顶着熊猫眼等了一晚上。 等来了5个流寇被活活打死,尸体堆在木车上推到济州官衙,死了还要被定罪的消息。 什么鬼东西?? 梁钰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个翟幻就算了,凌晨筑过京观的事他也听说过,都在情理之中。但是剩下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是怎么回事?她不就是个普通的小地主吗? 梁钰不知道刘家庄积极参与卫戍济州的事,也不知道刘凝带领全村老少抵御高句丽散兵劫掠的事。 人是不可貌相的,刘凝确实柔,但绝对不弱。 一个17岁的女子,在大魏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能让一庄百十户人家言听计从、心甘情愿的跟随她的脚步生产发展,能是好相与的? 更何况,那一庄人都姓刘。 就在梁少爷怀疑人生的时候,凌晨也听说了刘凝遭受袭击的事情,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刘凝,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逼崽子有点不知死活啊,看来有必要给他上一课了。” 刘凝看着眉头皱起的凌晨,笑着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柔声劝解道:“算了,让他不敢再生出歹意就行了,幻儿不是说他爹的官职很大么?万一伤了他,怕是会有更大的麻烦。” “伤?你说什么呢?我从不伤人。” 刘凝无语的看着凌晨,凌晨摆手道:“这事你别管了,我不会动他,但他作恶多端,自有天收。” 刘凝见凌晨说出气话来,这才放下心,笑着聊起了其他事情。 但她太天真了。 凌晨是什么人?别人不惹他,他都要去找点麻烦的主。被人如此欺凌,都已经骑到头上拉屎了,要是就这么作罢,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过了几日,东市喧闹的街头。 云杏阁对面的茶楼上,凌晨悠悠然的喝着热茶,目光空洞,思索着文若寄信来说的事情。 辽东府有人秘密给朝廷送信,说已经聚拢了不小的一股力量,请求朝廷派军队去,里应外合,光复旧疆。 但朝臣们反对声很大,认为这封信的真实性有待验证,即使是真的,征伐辽东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万一被草原部落截击,成功的概率很小。再加上春耕过后晋国动作频频,江南各地兵马调动频繁,不敢不防,所以经过几轮朝会讨论,最终还是搁置了。 辽东是什么地方?那特么是秦汉故土,虞夏旧封!现在就这么被丟在关外,任由胡虏铁骑践踏,毁伤百姓,叫凌晨心中如何能够平静?! 妈的,真是越想越气! “大哥,那厮出来了。” 袁小狗的一句提醒,将凌晨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顺着袁小狗的目光向窗外楼下看去—— 快活了一夜的梁钰一手搂着一个胡姬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一锭银子塞进田妈妈的胸口,惹的田妈妈惊叫不已。 这狗东西哈哈大笑着转身,在下人的搀扶下踩着轿凳上了马车,站在车辕边向着田妈妈挥手说着什么。 下一刻,一块足足有五人合抱那么大的不规则巨石从天而降,将马车瞬间砸的粉碎! 残渣和断木在空中向四周飞溅,马匹被惊的嘶鸣不止,扬起蹄子惊慌逃窜,将大脑一片空白的梁钰摔倒在地上,他的脚上还缠着套马绳,被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人群大乱!纷纷尖叫了起来,逃窜躲避,拥挤杂乱,以至于梁家下人根本追不上自家少爷! 马儿拖着梁钰在石板路上东撞西磕。又有路人避让不及,被绊倒在地,担的木炭藤筐一股脑的全都砸在梁钰身上,掀翻的面摊洒出滚烫的开水,将已经快没气的梁公子烫的滋哇乱叫,比杨永信的电击疗法还要有效果。 凌晨漠然的看了一眼楼下,将半角银子放在桌子上后,背着手领着还有些愣神的袁小狗扬长而去。 天降巨石,专砸梁钰。 不知道梁钰这次来北海府是因为公务还是因为私事,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伤的不轻,在府衙紧急包扎处理了一番后,被连夜送往京城救治去了。 杀了他确实会有麻烦,最近和他有矛盾的凌晨肯定摆脱不了嫌疑。更何况他要是死了,以梁家能培养出来这种纨绔子弟的尿性来看,估计不会有耐心来调查他的死和凌晨有没有关系,而是选择直接报复。 但是,现在他又没死,而且天将巨石这种邪乎事儿,只能交给那些和尚道士去寻找缘由和探索原因,要头疼也是高弘头疼,跟凌晨扯不上关系。 这也就是凌晨心善,嘴上喊着不依不饶,临了还是心软了。 若这事就此打住也就罢了,要是跟他玩什么小的完了来老的,或者以势压人蛮不讲理的把戏,凌晨不介意去京城找文若和徐朗叙叙旧,顺手在纳言大人家的府邸上空下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我的游戏账号十年才登一次,你来惹我? 怎么敢的呀!! 这件事太过邪乎,在整个北海府传的人尽皆知。毕竟大白天从天上掉下来一块巨石砸到闹市里的事情实在不多见,不偏不倚被砸中的那个幸运儿,自然更是让人好奇。 这事还真引发了凌晨没有预料到的后果,门下省责令梁巡严加管教子女,并罚俸两月。 是的,真给他停了两个月的工资。 在迷信思想泛滥的封建社会,一个天天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人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给砸了,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天谴。即便不是,为了安抚民心…… 也得是。 莫说别人,就连梁巡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儿子真的惹的天怒人怨了…… 行走在刘家庄后面的林业基地,刘凝看着正在认真察看树木生长情况的凌晨,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 “是不是你?” “不是。”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 要不是身后跟着芸香和几个刘家庄的老头子,凌晨一定让刘凝知道什么叫小树林里蚊子多。 “这些杨树和樟树成长期太长了,起码要十年以上才能成材,那些桦树更离谱,要15年以上才能卖出好价钱。还是槐树划算,5、6就能成材,叶子能喂牛羊,开的花能养蜂泡水。” “你是不是偷偷做法了?” “我觉得你可以停了木材生意,专门种植橘子,成熟了散往周边州府,比木材要来钱快,而且成本低。就是风险有点大……” “一定是你用法术召来那块大石头的对不对?” 不能再这么聊下去了,再问下去,凌晨都有点怕她开口问自己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伸出手拍了拍刘凝的肩膀,凌晨语重心长的看着她说道:“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能解释的现象,其实都是幻象,是别人想让你相信的。你得学会透过事物的表面去看清楚本质,要相信科学。” 刘凝直勾勾的盯着凌晨的眼睛,凌晨被她看的很不自在,摸着鼻子转向他处。 “你之前给我教的那个微表情管理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怎么了?” “你刚才不仅摸了鼻子,目光也不敢正视我。” “呃……男女授受不亲,眼神对视久了于礼不合。” 刘凝稍歪着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凌晨。 正当凌晨坐卧难安,编不出话来诓刘凝的时候,从家里赶来的小晴气喘吁吁的跑到两人面前,朝着刘凝点了点头后,将一封书信递给凌晨。 “凌参军亲启。” 凌晨一边拆信封,一边问道:“哪来的?” 小晴看着旁边的刘凝犹豫不决,凌晨抬起头看着她说道:“凝儿小姐又不是外人,你尽管说就是了。” 小晴微微喘着气,空咽了一口,朝着身后远处的芸香和几个老人看了看,凑近前压低声音道:“送信那人自称从辽东来,求见少爷,并有家主亲笔信笺奉上。奴婢已经叫他在家中等了。” 辽东? “丧家之犬,失乡之魂遥望拜启:虽处苦寒边远之地,亦闻参军举世盛名,登州一役,虎啸龙昂,扬我大魏国威,心潮澎湃,五体投地。 今日辽东,鹊巢鸠占,生民多艰,异族残暴,滥屠同族。有志之士无不思归,士绅百姓渴迎王师,望参军多相奔说,谏言天庭,提一劲旅,复我旧疆。 伏地拜扰,望乞康宁。 ——辽东赵争。 刘凝见凌晨脸色不对,小心的问道:“怎么了?” 凌晨将手中的信递给她,低下头沉思起来。 刘凝逐字逐句的看完后,将信纸叠了起来,目光戚戚的看向凌晨:“他这忙……恐怕不是谁一人就能帮的。” 凌晨抬起头,望着林子上空漫天翻滚的云层,点着头答道:“是的,前段时间文若来信,也是说的此事,基本没有可能。” 刘凝叹了一口气,将信递给小晴收好:“只是可怜了那些百姓……” “上次文若回来说……高句丽在辽东还有多少兵马来着?” “他说幽州一战后,大概还剩将近5万,还有一些草原上的蛮子,加起来……等等,你要干嘛?” 凌晨转头看向眼睛瞪大的刘凝,微微笑道: “我要出趟远门。”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 第一卷 第35章 草原靓仔 德顺四年五月初九,登州港口。 8条大船停在港中,舢板从地面搭到船上,许多光着膀子的壮汉互相配合着将马匹往船上拉,嚷声嘈杂,人喊马嘶,刀枪泛着明晃晃的寒光,成捆的弓箭被扛上船,麻装满粮食的麻袋在船舱里垒的整整齐齐。 港口边的官道旁停着一顶轿子,刘凝静静的站在凌晨身旁,望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威戎军,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一定要去吗?” 凌晨闻言望向刘凝,笑着对她说道:“去,就算不为了辽东百姓,为了我的前程也得跑一趟。” 刘凝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低着头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路上小心。” “嗯,你放心吧。别忘了,我可是会仙术的。” 许多劝阻的话涌在胸口,却最终没能说出口来,刘凝望着远处看不见天际的茫茫大海,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一声梆子响,8条船齐齐扬帆起航,排列整齐呈箭矢状,驶向未知的征程。 凌晨双手扶着船桅,看着渐渐变小的港口和陆地,内心平静如水。 征讨辽东,收复旧疆,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否则那满朝文武,就不会吵上半天没个结果了。 更何况他只有这一千人马。 但即使如此,也必须去。 在凌晨的观念里,辽东是神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由它被异族占领而作壁上观,怎么能甘心? 那个赵争能给自己送信,说明看的起自己,拿自己当救命稻草。凌晨感受过孤立无援的处境,所以也有心为他撑伞。 除了动机,自己的实力也并不弱,复制在手,水淹火攻,有的是办法变着花样玩。更何况辽东新丧,人心思归,只要复制出粮食武器,立刻就能聚拢起一大批人马,不亚于撒豆成兵。 一旦迁延日久,高句丽巩固了在辽东的统治,十年八年后,稚童不知有魏,再想收复就不是现在这个难度了。 如果最后事不可违,那就退回北海府,反正自己不像高简,不怕被别人断退路。若是有幸成功,整个辽东府都会是自己的坚定后盾,好处不可谓不大。 最重要的一点,高句丽算个什么东西?一群蛮夷宵小,乘着中原混乱袭扰华夏,让人厌恶鄙夷!更别说这群人里还夹杂着半岛棒子。 棒子占领辽东,欺压中华百姓,这是什么逆天新闻?简直倒反天罡! 老子这就带着孔孟之乡的肌肉壮汉,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什么叫“君子不重则不威”! 不过,虽然骨子里热血难凉,但凌晨的脑子却无比冷静。他带一千人出海,压根就没打算和辽东的那几万高句丽军队交手,而是选择直插高句丽的首都——乐浪。 五月十一,一支神秘军队自乐浪郊外沿海登陆,烧杀抢掠而还。 五月十七,局部地区天降暴雨,将高句丽五千水军及战船浇透,沉没于外海。 五月二十四,神秘军队袭击高句丽南部临屯郡,资助当地野人武器粮草,南部多处山林举旗造反,烽烟四起。 六月初三,复攻乐浪,郊外作焦土,一度兵临乐浪城下,高句丽急调半岛北部扶余贵族支援,神秘军队退去。 被反复折磨了一个月,高句丽的皇帝实在受不了了,调辽东、海西两地精锐兵马回京,组织战船出海迎战,却再也没有了那股神秘军队的踪迹,他们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与此同时,在北方草原敕勒部的水草地,一年一度的汗庭集会正在举行。 朵朵毡房伫立在青青草原,水草丰茂,牛羊成群,牲畜膘肥体壮,牧民载歌载舞。马奶酒装在铜盏中摇晃,酸奶干盛满木箱子夯实,成排的架子上翻滚着滴油整羊,横列的大锅里蒸腾着牛肉飘香。 天空湛蓝,来自各个部落的汉子骑在马上呼啸狂奔,摘绿花,射北雁。各大酋长家的明珠戴湖披瑙,挥舞着长袖翩翩起舞,引得无数叫好和爱慕。 琴声悠扬,弹唱嘹亮。 但这一切的美好都和贺术部可汗阿那让无关。 自从柔然被大魏不世出的一代雄主拓跋焘在神麚二年的北伐战争中打的分崩离析后,柔然王庭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草原各部的统治能力。 王庭最精锐的10万游骑,是柔然的统治基础。却在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被魏国太尉长孙翰和卫尉楼伏连左右开弓,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还有个阴恻恻的太常卿崔浩,这孙子拿劣质粮食换牛粪马粪,害的草原部众冬天冻了个半死,而且还撺掇二五仔高车部背刺王庭。 魏国君臣文武轮番上阵,各显神通,将王庭彻底干成了草原吉祥物。但这么大的草原,很多事总要大家商量着来,于是汗庭集会便应用而生。 草原九大部落,每年都会聚集在其中一个部落里商谈事情,专门缓解矛盾纠纷,喝酒结亲联系感情,九部可汗都会来,如果刚好和举办集会的部落有仇,那就派继承人来,反正一定要重视。 今年举办汗庭集会的敕勒部和阿那让的贺术部并没有矛盾,招待他的规格也很高,美酒加美女,大块的肉大碗的酒。 但阿那让就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九个部落开会商量事情,总要有人来拍板,拍板的人,自然要让所有人服气。 草原汉子又不像那些南人,肚子里那么多花花肠子,谁的骑兵多,谁就有资格拍板。 但这群家伙欺负他是新来的。 贺术部是二十年前击败了统治他们的匹黎部从而崛起,属于草原新贵,被这些老牌流氓看不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二十年来连一次都没让贺术部拍板做过话事人,也太欺负人了吧? 就算轮着来都能轮两次了! 所以,这次阿那让就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 牛羊的肉香味弥漫在汗庭大帐中,美丽的草原女子正在帐中翩翩起舞,边缘坐着乐人,弹奏着欢快的旋律。六个可汗和两个未来的可汗都已经落座,互相交谈宴饮,甚是祥和。 帐帘掀起,一身皮甲毡袄的阿那让冷着脸走了进来。 敕勒部的可汗都麻立刻起身笑迎,捧着酒杯走到阿那让身边,打趣说道:“阿那让,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昨晚上我安排的几个美女难道力气不够?” “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阿那让看了一眼都麻,冷哼着说道:“都麻,你的安排没有问题,我今天生气,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今年的汗庭集会,决议的为什么是他若乞?”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都收起了笑容,坐在主位旁边的一个草原壮汉皱起了浓黑的眉毛,一把将手中的铜盏拍在桌子上,冷哼道: “决议部落是各个部落共同推举,今年约定了是我,你不服气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阿伏干部可汗——若乞。 阿那让仰起下巴,用鼻孔瞅着若乞,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这么些年来,我贺术多次参与草原战事,南征魏国,都是我部儿郎冲在最前面,打的最猛、死的最多。我贺术兵强马壮,人口众多,牛羊成群,不比在坐的谁差!于情于理,今年这决议,怎么也该我来!” 若乞冷笑的看着他:“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杀了你的幢主才上来的小部落,也想来决议草原各部?我阿伏干南下占领了辽东,才坐得了这个位子。你再看看在座的其他人,哪个不是和魏国元氏、关陇杨家有着血海深仇?你贺术远在漠北,是我们替你挡住了豺狼,捉来了肥羊,偷偷跟在后面吃肉就行了,还想做决议,你认得几个字?” 阿那让闻言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弯刀就要奔上去砍了若乞,被都麻一刀架住。 都麻也不开心了,老子在家摆酒宴客,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却在我的地盘闹事,几个意思? 阿那让见都麻出手阻拦,也不好真见血,不然今天可能就回不了贺术了。 但这口气怎么能咽下?! 他抽回弯刀,愤怒的讲起了道理:“按理讲,上次魏国进犯草原,车鹿部不动一人一马就直接投降了。他阿伏干部要不是靠着高句丽,能进入魏国辽东?还有你敕勒部,上次两脚羊串通杨家造反,是我带着人帮你平定的!你们都能做决议,就连西边打铁的突厥四年前都做了一次,凭什么我不能做?!”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不快,若乞更是掩盖不住脸上的鄙夷之色:“凭你也配?你能谈就谈,不能谈滚回你的贺术戈壁去!不服就点齐人马,跟其他八部干一仗!你要真有本事赢了我们,别说一个决议了,就是尊你为大汗都没问题!” 阿那让气的怒目圆睁,脸色通红。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一个人出来替他帮腔,就连他帮助过的都麻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瞬间就心寒了。 “本汗部落里还有事,先走了!” “站住~” 嗯? 阿那让转身看向站起身的若乞,冷哼道:“怎么?你还想拦我不成?” “这是在敕勒部,我当然拦不住你,可你要想清楚了,今天你要敢走,往后的汗庭集会,你们贺术部也就不用再来了!” 阿那让重重的哼了一声,掀起帘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麻摇着头感慨的说道:“乌云遮住了太阳,草原上又要血流成河了。” 愤怒的阿那让出了敕勒部营地,带上随从立刻就朝着贺术部飞奔而去,在敕勒部营地里他们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会落下把柄,开不好的头。 可出来到大草原上,就不一样了。 谁知,他才走出不到十里地,就看到山坡上出现了一队骑兵。 对方只有二十几个人,人数不多。但麻烦的是,他们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马槊,背负长弓。连坐下的马儿都是链甲薄铁覆盖着身躯和头部。 南人。 直到这些人骑马跑到自己跟前后,阿那让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领头的年轻人他认识,是前段时间在他那里换了3000匹骏马的魏国陈二郎,对方出手阔绰,很是豪爽,让贺术部大赚了一笔。 但这次的主角显然不是他。 陈二郎身后的那人摘下头盔上的面罩,是个胡子都没有的毛小子,脸跟牛奶一样白,还在马上朝着自己谦卑的行礼—— “大魏北海府录事参军凌晨,见过可汗陛下。” 对于现在的辽东人民来说,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都是次要矛盾,国家矛盾才是主要矛盾。所以,想要驱除高句丽的侵略者,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敌人的敌人就是天然的盟友,半岛南部的野人是,和阿伏干部紧挨着的贺术部自然也一样,凌晨就不信他们之间会邻里和睦,相敬如宾。 高句丽能请外援,老子当然也可以。 于是,凌晨和大自己12岁的草原靓仔阿那让在贺术部营地里喝了一晚上的马奶酒,互相搂着肩膀一起把草原其他八部的祖宗挨个骂了个遍,抱头痛哭感慨命运的不公。并决定结为异性兄弟,强强联手,叫阿伏干部和高句丽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草原雄鹰,什么叫文明的礼仪之邦。 3000石粮食,30车布匹、蔬果、铁器、工具,2万两白银,500两黄金。 换来了600匹漠北骏马,还有5000贺术铁骑。 野区的灵芝采的差不多了,已经升到4级的凌晨终于磨磨蹭蹭的来到了辽东,开始上线推塔。 六月十五,宜动土,祭祀,出行。 当赵争从手下那里得知故国来人时,顿时喜出望外,以修缮赵府房屋为由,骗过高句丽的耳目,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凌阎王。 在此之前,他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个凌晨的形象,或是面相凶狠、蛮横粗俗,或是意气风发、盛气凌人,或是少年老成,稳重踏实。 但让赵争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来人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深处虎穴狼窝还有心思研究他家院中假石,并向自己张口要钱的人。 “赵兄,失敬失敬,哎呀你可不知道,你这一封书信,教我连日来一顿奔忙啊!你家这假石是太湖石吗?怎么运过来的?哦对了,我这趟远路人吃马嚼的,你可得付我工钱啊~” 赵争疑惑的看向自己派出去的信使,见他无比肯定的点头后,这才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不着调的家伙真是凌晨。 ------------ 第一卷 第36章 谋划筹备 一番客套的寒暄后,赵争屏退左右,将凌晨引至后堂偏房,合上门窗。 他这个动作让凌晨稍微有点紧张,生怕他开口问自己“这么说你很勇咯?” “不知凌兄这次带了多少兵马前来?” 赵争脸色焦急,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凌晨瞥了他一眼,伸手朝下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到一千骑兵,都飘在海上,这趟来你家只带了二十多个人。” 听到这个回答,赵争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握拳锤桌叹息不止。 “唉!凌兄,不瞒你说,现在辽东府的高句丽驻军足足有5万多人,还有6000多名草原阿伏干部的骑兵。你的威名我是知道的,可……不到一千人,差距过于悬殊,恐怕不能像登州那次一样功成名显啊!” 凌晨心下好笑,憋着笑问道:“你在信上不是说已经聚拢了一股势力么?一共有多少人啊?” “各地暗中投状的士绅旧官,部曲家奴加在一起……约莫能有个一万多人,但大多缺乏战阵经验,又没有像样的铠甲武器,恐怕难堪大用。 侯城西郊的辽河大营,尚有跟随元敬的八千多魏军,但大都是其死忠,估计不会举义,反而可能会帮着高句丽军队镇压我们。” 嗯,按赵争这么说,形势确实严峻,当下并不具备起义的条件。如果强行举事,很可能会把辽东府最后的一点抵抗力量全都搭进去。 不过,先铺垫铺垫,再循序渐进,加上有群众基础,要完成辽东独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凌晨思索片刻,让赵争凑近些,徐徐说道:“我准备了几条建议,你听听看。 其一,叫人以你赵家的名义,将我带来的粮食散发给辽东各地的平民百姓,记住,一定要用有你赵家印记的袋子。待时机成熟,直接发印有同样标识的刀剑枪斧。枪在手,跟我走,闹他个狼烟四起! 其二,我听说你跟元敬说的上话,最近多跟他走动走动,明里暗里的表忠心,不要心急,慢慢来,要给他一种你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等他点头,便能重新掌控辽东的错觉,让他们离心离德。 其三,找些信得过的人,去高句丽军营打杂,什么送饭啊喂马啊铲屎倒粪的活,不挑,都干!争取早日和他们混熟,到时候也有大用场。” 顿了顿,凌晨拍着赵争的肩膀,直勾勾的盯着他说道:“最重要的,还是侯城卫戍的将官们,一旦时候到了,就寻个由头把他们全都聚集在你家。 庆贺生辰、孩子满月、娶第八房小妾,总之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把他们聚集起来就行,到时候,嘿嘿……一锅端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赵争仔细的回味着凌晨的话,不禁点了点头,但……他仍觉得不稳当。 “凌兄,你说的这些主意都很好,如此一来,一举拿下只有一万守军的侯城应当没有问题。可接下来怎么办?和蓟门府前线紧邻的建安城里,还有4万高句丽军队,那可是高句丽精锐步卒啊!哪怕我们成功占领了侯城,又如何以寡敌众?就怕费尽千辛万苦,最后竹篮打水。 更何况……元敬此人,如今未必就敢与高句丽翻脸。” 凌晨点着头,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眼下辽河是枯水期吧?” 赵争被凌晨突然的一句问愣了,下意识的点头说道:“是……今年春汛已过,夏日水流暂时会稳定在一个平缓的时期,要到秋日才会泛滥。” “大事济矣!” 赵争望着喜出望外的凌晨,不明就里,凌晨只给了他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便再不多言。 晚上本来是要安排凌晨住下的,但他坚持要去城外转悠,说是要亲自做准备,并让自己按照他说的去做,只管等他消息。 和这位传闻中的同龄人初次见面,赵争并不怎么开心,对方只带了20几个人来,说了一堆空话就离开了,四舍五入,等于没来。 他送信的初衷是让凌晨给北海府或者朝廷上书,说动朝廷大军前来,自己里应外合,这事就成了。可是听凌晨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给他的感觉像是要自己撸起袖子干呢? 那也太虎了吧…… 心情不佳的赵争面凝如霜,背着手缓步来到了后院的右角楼上。阁楼里,一位长相甜美的深闺小姐正在烛光下刺绣。 圆圆的脸蛋娇嫩如水,纤细的身段,一身素衣,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饰品,也没有涂抹胭脂粉黛,年纪轻轻,却散发着一股不相宜的凄楚气质。 “争哥哥,你来了。” 赵争看着一边刺绣一边强颜欢笑,眼中晶莹闪烁的江音,心中暗叹一声,鼓起心神挤出一丝和煦的笑容: “音儿,有个好消息,朝廷那边来人了,你猜是谁?” 前辽东府尹江同的掌上明珠,如今的高句丽甲级通缉犯——江音。 “真的?朝廷终于来人了!是谁呀?能让争哥哥如此开心。” “北海府录事参军,凌晨。” 听到是凌晨,江音惊讶的忘记了伤感,轻轻用手捂着嘴巴小声惊呼道:“就是在北海府杀了上万高句丽贼的人吗?” “对,就是他。” “太好了争哥哥!若是有他相助,你一定能为我爹和赵叔叔报仇雪恨!” 说着说着,江音又想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嘴角一瘪,低头垂泪。 赵争怀着复杂的心情上前将她揽进怀里,眯起眼睛,目露精光——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我们的父辈,为十几万辽东百姓,为那4万府兵将士报仇雪恨的!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嗯……呜呜……” 凌晨不知道赵争还有心思在家泡妹子的事,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会撂挑子不干了。 他在海上飘了大半个月,又风尘仆仆的去草原上拉赞助,再火急火燎的和赵争见上一面并且嘱咐好事情,现在又带着人马不停蹄的沿着辽河一路观察地形去了,自从出了登州港,一天都没闲过。 在辽东府的治所侯城起兵造反,并且控制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城里的人无论是贵族老爷还是平民百姓,一定都不喜欢元敬这个把他们害惨了的外乡人,或者是欺凌劫掠他们的高句丽人骑在他们头上。 赵争作为郡尉之子,非常适合领导大家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赵家在辽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这点名望怎么也应该有的。 真正困难的,是造反之后怎么处理掉这几万高句丽正规军,以及如何应对他们从国内赶来的反扑。 去年江同带着4万人马都战败了,这会的凌晨和赵争可没有4万大军,如果考虑到留守城池的话,作战部队恐怕连1万人都凑不出来。 更何况这帮人大部分还是新兵蛋子,真拉到战场上,腿不抖,没转身跑路,就已经算胆子大的了。 战场不是儿戏,哪怕能开挂,凌晨也要费尽心思把损失降到最低,整合所有已知信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在脑海里统统演练一遍。 而且他还不能直接开挂,得偷偷的来,否则天下之大,恐怕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身边有个能随时召唤陨石和山洪的人,哪个掌权者能睡得着觉?必须弄死他,才能高枕无忧。 远远的望了一眼元敬的魏军大营后,凌晨沿着辽河一路向西,骑着马晃晃悠悠的逛了五天,才到达建安城外。 凌晨在辽东府治下的土地上观察地形,探查民心。赵争也没闲着,按照凌晨说的步骤一步一步的在做,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凌晨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每天都有十几车放在不同的地方等着他去搬运。 生活困苦艰难的辽东百姓不断的收到赵家的粮食,起初他们还很抵触,毕竟赵争老爹投降了高句丽,赵争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高句丽的西王行礼,赵家是叛徒、汉奸,和元敬是一路货色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但气节不能当饭吃,傲骨填不饱肚子,除了极个别宁死不吃嗟来之食的犟驴外,大多数人已经默默接受了赵家的粮食,对赵争的印象也在慢慢变好。 “陛下,那高繁今日竟然走在陛下前头,末将实在心绪难平!” “陛下,昔日江府尹治下的辽东百姓,可是坚定的支持你的,现在却……” “陛下,末将有心为陛下分忧,却奈何没有能力,故而感伤。” “陛下,若是你来治理辽东,必定比那粗野蛮夷要好得多。” 枕头风为什么可怕?因为它会不断的在你耳边灌输同一种思想,时间久了,再离谱也会信上三分。 君不见,雷克顿刚开始是奔着弄死泽拉斯去的,结果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和泽拉斯一起困在一个出不去的鬼地方,听他叨叨了一千多年,每天耳边都是“你哥在外面加官进禄了,你个一个月几千块跟我玩的什么命?你乐意吗?你甘心吗?你哥这会估计都换了七个老婆了,而你只能靠五姑娘,还有我这个观众在旁边看着,你难受吗?你尴尬吗?你傻不傻! 于是,雷克顿疯了,一出来就找他亲哥拼命。 元敬也是,赵争每天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哭哭啼啼个没完,让他越想越气!我曾是大魏太子,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这会已经是大魏天子了!你一个番邦小王竟然敢走在我的前面,对我颐气指使,呼来喝去…… 妈的,真想给他两个大比兜! 在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反而成了客人和附庸,这种境遇换谁来了也不会开心,于是,元敬渐渐生出了赶走高句丽人,自己统治辽东的念头。 气愤、后悔和不甘心的种子本就藏在元敬的胸口,赵争每天不遗余力的施肥浇水,终于是让它破土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时间慢慢来到了八月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老天眷顾,六七月份高句丽国内接连发生了严重的干旱和暴雨,今年的收成算是废了,为了保证国内局势的稳定,高句丽皇帝命高繁派人在辽东征粮。 高繁调了五千多高句丽士兵下乡,在辽东府治下的各个郡县乡村挨家挨户的搜刮新下的秋粮,当然了,趁机奸淫掳掠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辽东人民刚刚愈合的伤疤又被无情的撕裂开来。各地民众纷纷抄起锄头扁担,暴动起义,反抗不断。 凌晨敏锐的察觉到,时机已经成熟。 八月十七,也是月夕休沐的最后一天,侯城赵府门前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今天是赵争母亲的生辰,赵争一反往日低调谨慎的风格,大摆酒宴,向侯城的官员、将领、士绅发去请柬,邀请他们前来赴宴。 辽东郡丞王知也到了现场。 这货可不是什么好人呐!身受大魏先帝隆恩,当初与江同、赵显一起镇守边境,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后来江同随太子起兵,他偷偷给太后送去书信,两头下注。去年江同反抗高句丽入侵,这货又暗中与高繁联络。 城头变换帝王旗,流水的老板,铁打的郡丞。 江同兵败被杀,赵显郁结身亡,他有一半功劳,不然也不会深受高繁信任,让王知替他管理侯城。 “王伯伯来了?快请上座。” 赵争亲自出门相迎,态度十分恭敬,这让王知很是受用。他背着一只手,抚摸着胡须,在赵府门口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对赵争训诫道:“如今战事不断,西王与魏国还在建安城对峙,你如此铺张浪费,甚是不宜。有这些银子,还不如奉给西王做军资。” 听听,这特么是人话吗? 在场之人不乏有热血之辈,其中一个官员听完后实在忍不了了,勃然大怒!一把扔掉手中的请柬,指着王知破口大骂起来! “逆贼!如何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殿下势孤,山河沉沦,不思分忧,反而为异族贼人做媚色!” 他不仅嘴上输出,手上也没闲着,抽出一旁赵府护卫的腰刀,挽起袖子就要冲上来砍了王知。 王知毫不在意,只是微眯起眼睛,不屑的扭头看了一眼。 赵府护卫急忙冲上前去拦住那位正直官员,在场几个同僚也纷纷上前架住,推推搡搡的将此人拉远了。 “王伯伯受惊了,快请进。” 赵争恭敬的邀请王知进府,王知这才大摇大摆的跨进了门内。 ------------ 第一卷 第37章 陇右凌晨 一进到门里,王知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桌椅,宾客们纷纷坐落在位子上,齐齐看着他。 但他目光所及,这些人不是别过脸去不敢对视,就是恭维的谄笑着讨好,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步行至正屋门前,看向正堂里面,并没有看到赵争母亲,其他官员也都侧立两旁。但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坐在宴桌主位上,用筷子夹着菜往嘴里塞!! 王知立刻就冷下脸来,面色不悦的哼道:“这是谁家的后生?这么没规矩?还不乱棍打出去!” 说完半晌,察觉身后没有任何回应,王知这才疑惑的回过头。 屋外一群披甲执刃的士兵握着钢刀,冷冷的看着他,赵争那冰冷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王知心中一惊,故作镇定的问道:“争儿,你这是做什么?” “别问了大叔,来我这边,乖乖坐好。” 在场之人皆是面露不善,只有那主位上放浪形骸的少年笑嘻嘻的朝着自己热情招手,王知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少年是掌事的。 他强按着心中的恐慌,硬着头皮坐在凌晨身旁的座位上,看着他问道:“后生,你是何人?” 凌晨用白布擦了擦嘴,微笑着说道:“我叫乌木威尔维恩恩耶尔吐温威乌温穆本欧萨斯。” 王知愣住了:“什……什么?” “乌木威尔维恩恩耶尔吐温威乌温穆本欧萨斯。” “乌……” “哎呀大叔,算了吧!跟你说了你也记不住,哎~帮我个忙,把……呃你稍等啊~” 凌晨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打开后盯着上面念道:“侯城兵曹歇产乙你认识吧?” “西王的副将。” “主簿刘品呢?” “本官的下属。” “安市郡守曹遗,新城郡守乞回罗呢?” “曹遗是本官下属,乞回罗是高句丽大将。” “昂~”凌晨点点头,将纸收了起来,一脸人畜无害的重新看向王知:“那就烦请郡丞大人给他们每人手书一封,来赵府赴宴吧~” 王知盯着凌晨看了看,又看向饱含杀意的赵争,明白了一切。 “你们想造反?!” “如果!你把被小偷偷走的东西再拿回来,这算是造反吗?” 二人对话的声音很大,屋外院子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整个赵府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凌晨站起身,走到屋子门口,看着满院宾客,大声讲道:“去年,我们被割让给了高句丽,这些人在我们从小就生活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毁坏我们的家园,动辄殴打我们的父兄,肆意奸淫我们的姊妹,如今更是要将我们新下的秋粮全部征走,连替他们做事的官员士绅家都不放过!那我们这个冬天怎么过?郡丞大人……” 凌晨站在门口,转过身摊着双手让开,让院子里的人都能看到王知:“你告诉我,怎么过?” 王知用低沉的声音威胁道:“造反可是死罪!” “如果赶走豺狼、保护家人和百姓是造反的话,我今天就造这个反了!王郡丞说的没错,我有罪。我唯一的罪名就是——为了保卫生我养我的辽东而战!” 院子里的官员士绅们纷纷站了起来,个个被凌晨的愤怒感染,情绪激动!哪怕他们比平民百姓地位高些,也难逃欺凌。一个普通的高句丽小兵,平日里就敢当街殴打辱骂他们这些贵族老爷,这让习惯了高人一等的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凌晨回忆着元首的语录,踱步在屋子外的廊下,愤怒的向屋子里脸色苍白的王知质问道: “你知道现在侯城街上一个馒头要多少钱吗?50两银子,50两银子!!这些钱拿到关内去买粮食,十辆牛车的装不下!” 凌晨越说越激动,握紧双拳在空中挥舞着,下巴高高扬起,情绪十分激动! “我们从未妥协,也绝不让步!我们不会让异族蛮夷玷污我们的血脉!占领我们的家园!他们根本没想过要与我们共存,而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这时,院子里王知带来的侍卫见形势不对,抽出刀就要反抗,赵争冷哼一声,沉着的张弓搭箭,弦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侍卫直接被射飞出去,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赵家护卫纷纷上前,将那几人砍翻在地后,把尸体拖了出去。 凌晨看着座无虚席的庭院,慷慨激昂的喊道:“我们必须团结一致!现在机会来了,我们不必再担惊受怕,不必再忍气吞声!我们需要一个领袖,一个有远见的领袖,一个有勇气反抗、并且带领我们走向胜利的人,他已经出现了,他就站在这里!” 众人顺着凌晨的手指齐齐望去,赵争一改往日的谨慎和畏缩,目光寒冷的扫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拱手抱拳,齐齐高呼: “少将军!少将军!少将军!” 赵争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柄长刀,迈着矫健、坚定的步伐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 “今晚,我会带着你们,把我们丢失土地和尊严重新拿回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众人急忙起身,个个伸长脖子,都想透过人群看清他的身影。 站在赵府门口的赵争潇洒的转过身来,看向院子里的辽东士绅们,目光坚定、身影挺拔。在他身后的门外,队列整齐的军卒早已等待多时,他们个个手持长枪阔刀,背弓挎箭,面色决然,一片肃杀! “今天夜里只有两个结果,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如果我失败了,就用大魏龙旗包裹我的尸体,埋葬在生我养我的辽土。” 说罢,他转过身,高举着拳头向前一甩,跨出了门。 “必胜!” 满堂宾客纷纷高举拳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自内心的高声呼喊:“必胜!必胜!必胜!” 听着院子里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王知脸色灰白的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看到院子里的士绅官员们脸色激动的排好队,在赵府下人的指引下齐齐往早已安排好的厢房里走去,他的心中一片绝望。 “郡丞大人,你怎么还没有写信?这么燃的演讲都不能唤起你的家国情怀吗?” 凌晨走进屋后,见王知依旧呆坐在那里,一脸惊讶:“难道你真像城里议论的那样,祖上是高句丽人?” 一旁站立的闫改之打进门就看这老货不顺眼了,现在听到凌晨这么说,他上去就对着王知的脑袋给了一电炮!打的王知一头撞在桌面上,头上的官帽都掉在了地上。 王知急忙叫道:“你还没给本……下官纸笔啊……叫下官如何写……” “哎呀!” 凌晨连忙走上前来,一把推开闫改之,满脸内疚的说道:“错怪郡丞大人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呃……那个谁!还不赶紧给郡丞大人拿文房四宝来!” 立刻就有赵府下人端来了纸笔,王知不争气的流下了委屈的泪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奋笔疾书。 …… 半个时辰后,听着从远处街道上传来震天的叫喊和厮杀声,王知整个人都抖如筛糠,他写信喊来的那几个人,脑袋已经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了。而那个笑容和善的少年,竟然还在吃桌子上的饭…… 观美人如白骨,使我无欲。 观白骨如美人,使我无惧。 王知忍不住转过头向着地面干呕了一声,对方竟然还贴心的抽空替他拍了拍背!! “敢……敢问小相公,尊……尊姓大名?” 凌晨吐出一根鱼刺,用手指摘了丢到桌子上,看着王知反问道:“我如果要向别人介绍自己,是该报住的地方呢?还是祖籍?” “呃……自然是祖……祖籍了……” “哦~” 凌晨一副了然,用短刀切下一块熊掌肉,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笑嘻嘻的重新看向王知—— “陇右凌晨,幸会。” ⊙▽⊙!! 听到这几个字,王知的大脑一片空白! 凌……凌晨?! 北海府的那个活阎王?将上万高句丽人的脑袋剁下来当观赏景点的那个凌晨?他不是在北海府吗?什么时候跑来辽东府了? 他不知道辽东现在是高句丽人的地盘吗?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这么大吗?! 等等,他已经俘虏了南王高简,难不成……他还要抓西王高繁?! 你搁这拿高句丽的王爷当手办集呢?? “不……不知是凌参军到此,下官失敬。” “哎——你是郡丞,我只是郡尉手下的录事参军,你怎么能自称‘下官’呢,该是我向大人见礼才是。” “嗨嗨……”王知只能尴尬的陪着笑。 你以为我乐意这样低声下气?那特么是官职决定的吗?那是你手里的那把刀决定的。 “我呀,给半岛南边山里的野人送了不少武器和物资,估摸着能武装个七八千人吧~我让他们使劲在临屯郡闹腾,闹的越大,给的粮食越多。哎对了,我以前是做粮食生意的,你听说过吧?” 凌晨惬意的喝了一口茶,“咕噜咕噜”的漱完口后,“噗”的一声吐到地上,王知紧张的陪坐在他身边,尴尬不已。 “下官孤陋,未曾听说。” “没听过没关系,哦对了,漠北的贺术部可汗阿那让是我异姓兄弟,按时间算,我大哥的5000铁骑,现在应该已经到沙日浩来的山林里了,阿伏干的骑兵是不是驻扎在新邱县?具体位置在哪里?” 王知的面上满是震惊,他强按住心中的惊慌,勉强颤着声音回答道:“参军大人的消息真是灵通,在……在北营口的阳坡梁。” “一般一般,我还有800骑兵,这会就在城外。哎郡丞大人,我想向你请教一番,你说我这800骑兵,能干翻建安城的4万高句丽军队吗?” “这……” 凌晨悠哉悠哉的坐在桌子前和王知拉着家常,丝毫不顾他心急如焚。 顺风当然是聊家常了,只有逆风才会聊家长嘛~ “去岁,我就是带着这800人,把踏上北海地界的那两万高句丽人杀了个干干净净!现在,我带着他们来到了辽东。目的也很简单,两万颗脑袋垒起来的京观看腻了,我想看看五六万颗脑袋堆在一起是什么样,会不会更加壮观。” 王知被吓的连话都不敢接,这特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出这么个玩意啊!关键是这家伙还真有可能完成他脑子里的变态想法…… “郡丞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凌晨又是一句没来由的话,把王知问的下意识思索起来。 “因为我打算把你的脑袋垒在最高处的尖尖上。” “什……呃……” 王知听的心中一惊,急忙要开口辩驳求饶,却发现整个房间突然猛地飞了起来,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跌在了地上,甚至还能看到凌晨手忙脚乱的跳起来躲避,一具无头的身体正在飙血。 那……那是我的身体吗…… “闫大傻子!你个山炮……你他娘的就不能拉出去砍?!老子特么为了今天赴宴,专门穿出来的新衣服啊!” 闫改之用王知尸体上的衣服擦了擦刀,低着头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大不了再扣一个月的月例呗……再买身新的不就是了……” “这他妈是小晴亲手缝的!” “……” 闫改之自知罪孽深重,也不狡辩了,别过脸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凌晨瞅着他这副死出模样就来气,气愤的朝他大腿和屁股上接连踢了十几脚。 跟挠痒痒一样…… 算了,老大能出气就行,踢吧踢吧~ —— 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来。组织几千上万人街头火拼,凌晨没有那个指挥能力,几百骑兵已经够让他脑细胞枯萎的了,更何况他对侯城的地形和局势都不熟悉。 但是赵争熟啊!他老爹是辽东郡尉,指挥过几万人的大兵团,如果算上对手的话,那就是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了,凌晨就不信他没给儿子传授过经验。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赵争不负重托,先是袭击了西门和南门,将负责守卫城门的高句丽士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人本就身处后方,防范心不是很强,再加上他们将军的脑袋已经被凌晨搬了家,不到十几分钟就被赵争处理掉了。 然后立刻他打开城门,城外早就等待多时的元敬率领八千魏军如潮水般涌进了侯城,直奔校场营房。 侯城兵曹的脑袋还在赵府的酒桌上呢,高句丽军队的将领脑袋也跟兵曹大人并排摆在一起。没有了统一指挥,这些高句丽士卒就像是一群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早就卧底进去喂马倒屎的细作们也趁乱放火,搅的整个高句丽军营里拥挤吵嚷,自相踩踏、混乱不堪!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反抗,被魏军和起义军合围住层层绞杀,等到天亮时,整个侯城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 解决完最大的威胁,赵争派人夺取了四处城门,带兵占领州府衙门,控制住局面后,他将元敬迎接进去,成功把高繁的怒火都吸引到了元敬的身上。 赵争刚一拿下侯城,凌晨就带人离开了。 接下来,轮到他让赵争见识见识,什么叫通天代了! ------------ 第一卷 第38章 陌上柳色 北海府,刘家庄。 时值初秋,虽然是午后,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有些清冷,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刘凝坐在自家阁楼里的红漆梳妆台前,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白玉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吱呀~” 房门开了,芸香抱着两本册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将册子放在书桌上,见刘凝只穿着一件单薄素衣,便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款红萝厚蚕衣,轻轻披在刘凝的身上。 刘凝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台子上的水粉胭脂,无心梳妆,黯然出声问道:“芸香,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芸香一边收拾自家小姐丢弃在书桌上的纸团子,一边答道:“八月二十了小姐。” 刘凝复又望向窗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从五月初离海而去,如今已经三月多了…… “小姐,你看起来兴致不高,可是这天气恼了心情?” “没事,陪我去庄子里走走吧。” “可……好。” 走在庄子里微微细雨的道路上,不断有村民坐在门口屋檐下向刘凝打招呼,还有许多稚童围过来绕着刘凝和芸香嬉闹,刘凝笑着给他们分了些蜜饯,和他们交谈了半晌,一路从庄里走到了庄后的田垄地头边。 望着遮了一层朦胧薄雾的田野,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今年的收成和往年差不多,交完官粮租子,每家每户还剩了不少,应该能过个好年。 只是,看着道路旁的茅草亭子,刘凝刚刚冲淡的那股愁绪,又再次涌上心头。 脑海里闪过往日的画面,翩翩少年面带春风,手持桃木剑,身披八卦袍,唱念着听不懂的曲调歌词,嬉谈笑闹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一场好雨,不仅下在了田垄,也下在了心头。 芸香看着自家小姐的脸庞,吐着舌尖润了润嘴唇,轻声问道:“小姐,是想起凌大人了么?” “也不知道辽东怎么样了……” “凌大人智计无双,当初在登州那么凶险的境地下都能扭转乾坤,想来辽东亦复如是。” “唉……”刘凝轻轻摇着头说道: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世上哪有长胜无敌的道理……” 芸香笑着安慰道:“凌大人做事一向稳当,他这般人,必不会教自己落入险地。” “那倒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呵呵呵~~” 聊到这些,二人皆是忍俊不禁。刘凝的心情轻松不少,抬眼望向道路旁,忽然看到柳树叶子已经泛黄,有些甚至已经枯落在地。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凄凄愁云向天际,绣鞋再沾旧时泥。 又起秋风昨日绪,几许回眸余光里。 —— 辽东,台子镇,西津渡口。 三万高句丽军队整整齐齐的伫立在西岸,河边渡口上,数十名高句丽士卒正在将船绳解系,士兵们陆续登船过河。一座木桥横窝辽河,桥上的骑兵驱赶着牛车,缓缓去往东岸。 骑在马上的高繁怒火填满整个脸庞,他早就觉得元敬已经失去了作用,收容在辽东府就是个祸害,奈何皇兄执意要留着此人,说什么以安辽人之心。 现在可好,那条丧家之犬直接夺了侯城! 又气又急的高繁一到东岸,便命令手下将官催促着西岸的军马速速过河。他要重新攻下侯城,将元敬绑成没毛猪押回乐浪,把他手下的那些魏军,还有赵争那个白眼狼通通扔进辽河喂鱼! “你娘的皮,动作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高繁心情很不好,骂骂咧咧的朝着河水对面高声叫喊。 “呼~呼~” 耳畔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呼啸,高繁疑惑的勒住马匹,朝着身后的官道和林子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哗哗~哗哗~” 不对!不是自己幻听,确实是有什么声响,像是……水流声? 高繁内心不安的看向水面上的七八条大船和十几艘筏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在两岸之间往返,并没有什么不妥。 怎么回事? 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差错,但高繁的心底总是有一股心悸,那是一种作为军人的直觉,让他十分不安。 “轰!!!” “昂——” 坐下的马儿止不住的嘶鸣起来,焦躁到难以控制,高繁好不容易才扯着缰绳勒住,便听到周围的士兵们大喊大叫起来,他惊疑不定的向四周望去,下一刻,一双虎目瞪成了铜铃!! 东北方向,原本宽阔平静的辽河上,从远处竖起一座四五米高的水墙,奔腾呼啸着席卷而来!! “快靠岸!快点靠岸!桥上的人赶紧下来!!” 高繁逆着混乱奔跑的人群,策马奔至江边,对着河里的船只和桥上的牛马心急如焚的大声呼喊! 那水墙冲破河堤,向着两边河岸散去,高度却没有丝毫减低,依旧排山倒海般向着高繁汹涌而来! “王爷快走!王爷!” 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句丽将领策马冲了过来,一把扯住高繁座下惊诧的马儿缰绳,拉住就往东边拽! “别管我!我自己会走!快让河里的人上岸!快!” “来不及了王爷!您快先退!这么大的洪水,被冲进去十死无生啊!” 高繁咬着牙看向已经逼近的滔天巨浪,又气又惊,只好放弃继续指挥,连忙跟着那将领往东岸策马狂奔! “轰——” 及至近前,汹涌的洪水一个照面就将木桥冲垮坍塌,桥上来不及逃走的高句丽骑兵和运送物资的牛车随着飞舞的木头桥身一起被卷进河里,惨叫声顿时响彻路野! “哐!!” “砰!!” 河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船撞大船,大船压小船!无数高句丽士兵被冲进河里,挣扎着被冲向远方。巨大的撞击让船只顷刻间便散了架,船杆木板散成碎片,将不少正在洪水里挣扎的高句丽士兵砸伤砸晕,惨叫声、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一片人间惨象! “杀!!!” 高繁刚刚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数百米外的高坡上,就听到一阵响彻天际的喊杀声由远及近!他急忙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齐脚腕深的水泽密林中,冲出来无数骑兵,马蹄腾起,水花四溅,直直朝他而来!! 铁器碰撞的声音很刺耳,胯下马匹皆披链甲,马上之人个个倒拖长槊,张弓搭箭,还未短接,就先飞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 “啊——” “呃——” “快逃啊!!” 高繁抽出腰间长刀,对着还在水里浑身湿透的士兵们大声呼喊:“不要乱!不要乱!列阵,列阵!” 列你娘的篮子! 连督战的都在水里挣扎,奔逃的士兵哪里还管什么命令、什么王爷?你特么骑在马上两步跨上高坡,当然还有力气。老子们浑身湿透刚从齐腰深的水里爬出来,有的连武器都没了,不跑,等着被射成刺猬吗?? 余闩一马当先,挥舞着大锤砸碎几颗高句丽士兵的脑袋后,率领本部径直往高坡上冲来,直奔高繁! 先前救了高繁的那员高句丽将领怒喝一声,挥舞着长刀带着十几名骑兵冲下坡来,截住余闩,两方人撞在一起,瞬间就血肉模糊,马嘶鸣,人惨叫! 闫改之、武定各率一队威戎军,在泥沼里来回奔跑,马蹄踏浑水里泥土,猩红的血色立刻就填满了水面,和混浊的泥沙、泛白的水花混杂在一起。 高繁望着四面八方的士兵被这些突然出现的骑兵横冲直撞,来回践踏,像是收麦子一样一片接一片的倒下,气的怒急攻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对方明明人数不多,可自己这边就是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刚才只过来了三四千人,大部队还在辽河西岸,眼下只有几十名骑兵围在自己身边。 坡下的这群混蛋,虽然是重甲骑兵,可风格却根本不像魏军,呼喊狂笑着,拿杀人当乐趣,有些甚至变态到只戳两腿之间,戳完就走,没有一丝军队的果断,反而带着一股浓浓的匪气!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高繁将目光抬远,望向密林边缘,三四十骑静而不发,围簇着一个年纪很轻的人,看装束应该是魏人,可…… 他特么压根就没在辽东见过那人! 洪水依旧在往下冲刷,高繁眼见援兵是过不来了,恨恨望了凌晨一眼,调转马头就往北窜去。 武定,闫改之立刻带兵追截,却不想与余闩缠斗的那员高句丽将领竟然跳出圈子,孤身一人赶到前面,将数十名威戎军拦住。 这厮一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连斩三名威戎军,看的凌晨一阵心疼! 眼看着高繁已经奔远追不上了,过了河的高句丽人也杀的差不多了,凌晨亲自带人上前,全力冲杀剩下的那些高句丽骑兵,半刻钟就屠了个干净。 数百人将那名高句丽将领团团围住,闫改之举着钢叉,余闩挥着大锤,武定扬着宣花大斧,三个人围着那人转着圈的连劈带砍带刺,竟然还是不能将他拿下! 凌晨立在马上,看的感慨不已,真是一员虎将啊! 若是能为我所用…… “别打了,停手!别打了!” 听到凌晨下令,三人齐齐勒马向外一圈,绕着那高句丽将领转圈。 那人双手握着长刀,气喘吁吁的微躬着身躯立在马上,像是一头被围住的猛虎,随时都要反扑上来。 凌晨看着他赞叹的点头说道:“将军武艺高强,真是教人佩服。” “哼!承让!” “你叫什么名字?” “高句丽国西王麾下旗主,乙支松渊!” “下马投降,向我效忠。良田美妾、金银珠宝,只要你开口,无有不允。他日纵横天下,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哈哈哈哈~黄口小儿,凭你也配!!我高句丽国只有死战将军,没有叛国之贼!不似你等南人,腿骨绵软!” 一旁的袁小狗闻言后立刻面无表情的抬起弓,瞄准乙支松渊,将弦拉满。 凌晨脸色惋惜的说道:“可惜了,他国良将、非我之幸……将军上路吧~” “且慢!” 嗯? 凌晨本来都放弃了,听见乙支松渊出声,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和善的看向他:“将军改主意了?” 乙支松渊冷笑一声,盯着凌晨说道:“我狼林儿女,既已言出,一字不改!我只是想在临死前知道,自己死在了谁的手里。” 凌晨皱眉看了他许久,叹了一口气,整理好衣冠,在马上拱手拜道:“大魏北海府录事参军,凌晨。” 乙支松渊目光顿时瞪的滚圆,盯着凌晨看了半天,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阁下风姿绝代,可惜非我族类,不然,某必倾心相交……” “我之不去,犹如将军不来。” 乙支松渊赞同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刀插在泥里,向凌晨拱手抱拳道:“马革裹尸,乃是沙场宿命!能死在阁下这样的人物手里,也不算耻辱!” 说罢,他抽出腰间弯刀,毫不犹豫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只听到“噗呲”一声,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乙支松渊垂下胳膊,刀掉落在地上,头颅低在胸前,虽死不倒。 “忠义无双,是条汉子!实在是可惜了……厚葬。” “是!” —— 高繁孤身一人,一路狂奔到另一处渡口边,马都累倒在地上吐白沫了,他丢了马,砍翻了一个倒霉的船夫,才夺到一艘小筏子,自己哼哧哼哧的摇着橹,渡过辽河后往西南而去了。 西津渡一战,高句丽共计死伤失踪6352人,包括自己最得力的大将乙支松渊。憋屈啊!高繁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像狍子一样被人追着单方面屠杀,这样的败仗传到哪里都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更别说对方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怎么会提前知道要发洪水呢? 怎么就发洪水了呢? 这个季节的辽河一向都是水流平缓的,高句丽国为了攻略辽东,十几年前就派细作入境活动了,一直在派人勘探辽东的地形水文,气候人口,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栽了大跟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本王还有三万多人马,除去守卫建安城的一万,还有两万多人可用,攻下侯城…… 哎? 本王当初带着将近八万大军来到辽东!怎么现在只剩两万多人能用了? 高繁仔细复盘了一下—— 平定江同叛乱损失了两万多人;驻守侯城的那一万人马估计已经被元敬和赵争屠的差不多了;还有五千多人被派往辽东各地征粮,被那些暴民分开围杀,活着回来的不到两百;现在西津渡又淹死战死了六千…… 明明是大顺风的局,怎么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的逆风了呢? ------------ 第一卷 第39章 枭雄落幕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高繁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剩下的所有人马。他放弃了建安城,从北边渡过辽河,直取侯城。 真不敢赌啊! 万一攻打侯城失利,那建安城就是孤城飞地了!与其做瓮中之鳖,还不如梭哈一把,夺了侯城,平定叛乱,再取建安城就是了。 如此一来皇兄也不会过于苛责自己,但要是侯城兵败,回不去高句丽被困在建安城里,可是会身首异处的! 这次他学精了,先派小部队过河,把河对岸和上游打探清楚,才慢慢分批渡河,万幸没有再出岔子。 但这样做的坏处就是——太磨蹭了,耽误了很多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在高繁浪费的这段时间里,赵争已经安顿好辽东各地的百姓,骗上元敬带着一万五千人马,朝着高繁气势汹汹的赶来了!! 元敬起初是不太有信心和高繁正面对线的,但当他打探到高繁过个河都能淹死几千人后,瞬间信心大增! 九月初一,在侯城东岸的头龙湾平原上,刚刚渡过张荒渡口的高繁和等待多时的元敬、赵争正面遭遇。 五六万人在这古老的辽东平原上摆列开来,进行战略决战。 这一战,将决定辽东府的归属和未来。 立在马上的高繁疑惑的问一旁的副将:“若乞不是早就参加完汗庭集会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那副将忧心忡忡的对高繁答道:“刚刚收到斥候加急传报,若乞的阿伏干骑兵被贺术部的阿那让袭击了,损失惨重,已经撤回草原了。” “混账!他为什么不向我们求援?!” “因……因为斥候都被贺术游骑截杀了。” 高繁莫名有些烦躁,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对他不利,他感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辽东府的上空操纵着一切,整个辽东就是一副巨大的棋盘,而自己的棋子,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元敬的突然背刺、神秘的重甲骑兵、友军的遇袭撤去、乃至南方野人的叛乱、乐浪郊外的海寇……仔细思量一番后,高繁不禁心底一惊,从脑海里冒出一个让他冷汗淋漓的想法: 这些事件万一互有联系,那岂不是…… 对面传来了鼓声,看来已经准备好了,高繁只好暂且按住心中的猜想,策马走到阵前,转过身望着高句丽将士们,鼓励军心。 “一年前,本王从白头山踏上征途,开始了对魏国的西征,既是本王指挥有度,也赖诸位将士用命,所到之处,无不跪迎臣服,遂能一举攻占辽东!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不想才短短一年时间,这些毫无廉耻的南人竟然降而复叛!截断我等归国之路。 无论怎么讲,今日决战,会战兵力是35000对15000,优势在我!将士们,紧紧跟随本王,活捉元敬!剿灭叛乱!夷平侯城!!” “夷平侯城!夷平侯城!” “五呜——” 浑厚的牛角号飘荡在战场上空,隆隆的鼓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旷的平原上刮起一阵劲风,灰尘扑面,旗帜猎猎作响。 “杀!!!” “杀——” 从东边的高山顶上向山下平原俯瞰而去,两团巨大的乌云从东西两个方向向中间飘去,撞在了一起。 一方人数众多,一方守土卫疆,这场厮杀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了黄昏,到处都是尸体、血水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高繁恨元敬恨到了骨子里,全程都在盯着他打,到了黄昏时,元敬的精锐魏军已经打的所剩无几了。 眼瞅着鹬蚌相争的差不多了,凌晨丢了啃到一半的鸡腿,翻身上马,带着近千名铁甲骑兵冲下山,从东南方向插进高句丽军队的侧面。 对于凌晨的出现,高句丽军队并没有慌乱,他们早就知道魏军还有这么一支骑兵,就等着凌晨来呢! 但下一刻,高句丽军队慌了。 西北方向烟尘滚滚,出现了数千名身着草原装束的游牧骑兵,他们怪叫着挥舞弯刀,射出漫天箭雨,朝着高句丽军阵冲杀过来! 更糟糕的是,高繁完全低估了威戎军的战斗力,他原本以为威戎军是占了发洪水的便宜,趁着混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人数不多,所以并没有把这群骑兵太过重视。 殊不知,这群人配合默契、手段残忍、骑射高超,还人马俱甲!高防高攻,不仅远程精准,近战也很强!一个照面就把高繁专门留着应对他们的四千步卒冲的七零八落!而且攻势不减,一路直插中军! 此时的高句丽军队早已经人困马乏,哪里还经得住这么冲击?当高繁带领的中军被凌晨和赵争围住之后,整个高句丽军团瞬间崩溃,还能动的士兵纷纷四散而逃,被贺术骑兵追着当猎物射!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威戎军的每匹马脖子都挎着两个箭袋,此刻都已经空了一个,几百人围着这些拒不投降的高句丽人轮翻射箭,结局毫无意外,西王高繁被闫改之倒提着钢叉,一铁棍敲在腿弯处跪了下来。 战争结束了,但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元敬带着亲兵骑马走了过来,看着闫改之亲手将高繁绑了,高兴的向他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朕给你加官进爵!” 闫改之像看傻子一样望了元敬一眼,默不作声的将高繁丢给手下,提着钢叉重新翻身上马。 凌晨立在马上,笑嘻嘻的对元敬说道:“太子殿下,久闻大名,今日可算是见到活人了。” 元敬听到凌晨叫他“太子殿下”,顿时面露不悦,但下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 “你不是辽东人?” “对。” 元敬眉头皱起,看着凌晨问道:“你是谁?” 凌晨敷衍的拱手作揖道:“末将凌晨,现任北海府武官。” “赵争,给我将此人拿下!” …… “赵争?!” 被喊了两遍的赵争浑身浴血,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沉着脸对元敬毫不客气的说道:“下马!念在你是皇家身份,我不绑你!” “你说什么?!!” 好家伙!元敬从提心吊胆的开战,到欣喜若狂的胜利,再到如今的变故横生,心情跟过山车一样刺激! 他满脸震惊的在阴沉的赵争和得意的凌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终于是明白了过来。 今天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对付高繁,更是为了赚自己那最后的八千人马。 明白了一切的元敬并没有想象中歇斯底里或者状若疯癫,他只是短暂的震惊了片刻,便如释重负的摇着头笑了笑,示意身边的十几个亲卫放下武器。 但那些亲卫没一个听他命令的,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随时都准备杀出重围。 哪怕……根本没有可能。 “哎!此刻朕……嗐!此刻我反倒觉得一阵轻松。” 元敬微笑着看向远处惨烈的战场,二十多岁的年纪,头上的白发竟然已经掩盖不住,整个人十分削瘦,看来这几年,他过的确实不好。 抛开战绩不谈,元敬怎么不算努力呢? 夺嫡失败后,杀出重兵围困的京城,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魏的旷世大战,内战失败后虽然寄人篱下,却依旧没有丧失希望,仍然对未来充满信心,却又命运多舛,遇到了凌晨…… 他已经很努力了。 说实话,凌晨一开始其实并不反感他,甚至还替他感到不平,但一切都在他把辽东府割让给高句丽后改变了,这是万死难辞、罄竹难书、不可饶恕的罪过。 “今日一战,也算是向辽东百姓赔罪了……我跟你们走,我的这些属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大魏儿郎,不要为难他们。” “陛下!” “陛下不可!!” 元敬自嘲的笑了笑:“什么陛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自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与皇位无缘了。” 说罢,他翻身下马,看向周围这些还欲再战的死忠心腹们,向他们行礼道: “元敬能得诸位追随,此生足矣~我累了,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回去吧!回到你们的家乡,回到亲人的身边。替我向那些战死的将士遗孀、遗孤们说一句,我元敬对不住他们。” “陛下!!” “陛……陛下……” 这些亲卫们纷纷翻身下马,丢了武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看的凌晨都有点小感动了。 “走吧。” 这一刻的元敬,虽然被成群血染甲袍的军士包围注视着,却没有一丝胆怯,身形挺拔,闲庭信步。 这就是大魏太子,龙困浅滩,依旧是龙。 凌晨看着地上哀嚎痛哭的亲卫们,对赵争嘱咐道:“别为难他们。” “我知道。” —— 侯城,赵府后院。 元敬一杯饮下,脸色微红的看着凌晨,眼里满是赞赏之意。 “若是早些遇到你,该有多好。” 凌晨陪坐在一旁,摇着头笑道:“可惜没有如果。” “我的那位母妃可不是等闲人物,你如今立下这泼天大功,等来的未必是福报,也有可能是灾祸。” 元敬话说的难听,但凌晨明白,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他讲的是实话。 “殿下放心,臣会小心的。” “我相信你能应对,你这样的人物,自大魏立国以来,不超过一手之数。我隐隐感觉,大魏会因为你,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不过……前提是母妃愿意用你。” 一口一个母“妃”,看来元敬对他那位远在京城的嫡母很有芥蒂啊~ 已知:元敬今年25岁,独孤文鸳31岁,独孤文鸳还是第一个娶的正妻,就算元敬亲妈是15岁生的他,求:那个时候的独孤文鸳多少岁? 不是,特么的……老皇帝几岁娶的独孤文鸳?娶了几岁的独孤文鸳? 卧槽!贵圈好乱啊! “后面的事,且行且看。臣不在乎过去,也不忧心将来,只想过好当下。” “是啊,真好……我却不能像你这般洒脱,帝王家,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一条血染的不归路……” 凌晨看着满脸尽是落寞之色的元敬,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他不斗,就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谁都像自己这样经历穿越、生死看淡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那些饱受战乱摧残、家破人亡的几十万平民百姓,他们的冤魂又该找谁说理去呢? 当夜,关押元敬的院落突然走水,等到灭完火后,只剩下了一堆灰烬。赵争亲自带着人从里面扒拉出一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隐太子元敬,畏罪自焚而死。 凌晨站在侯城城墙上,望着远处如墨的夜幕,像乐队指挥那样挥舞着双手,状若癫狂、哼哼唧唧唱着歌谣,来送别这位乱世枭雄,亦或是……可怜人。 “他本是一世无双~太子位沉檀凝香~ 东海之畔捉龙回浪~” “他本是一世无双~踏着风红天绫响~ 红莲重生血脉相向~” —— 阿那让是个好合伙人,只要钱到位,他是真敢干! 阿伏干雇佣兵被某位肝脑涂地的王姓官员出卖了坐标,让阿那让逮住机会一顿输出,死伤大半,溃退回了草原。而贺术部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阿那让心情极好,扯住凌晨不让走,死活要跟他拼酒量。 “兄弟!哥哥这辈子没有佩服过几个人,你算一个!往后要是在大魏待不下去了,一定要来草原找哥哥。除了老婆和汗位,哥哥什么都能给你!” “……” 凌晨无语的喝下一碗奶啤,大魏的小麦果汁和草原的奶啤,对他这个白酒四两下肚还能单腿走直线的人来说毫无压力,可是,这玩意虽然不醉,但它撑啊! “哥哥,你劫杀了阿伏干部,回去时一定要当心,他们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草原上其他部落也可能会对你生出敌意,若有麻烦,急事找争兄弟,缓事差人来北海府寻我。 我此番南归,辽东有高句丽、扶余旧部威胁,贺术有阿伏干和其他部落在卧榻之侧,二位应当互为犄角,通力援救,才能高枕无忧。” 阿那让睁着醉眼看向酒桌另一旁的赵争,意气风发的赵争也看向阿那让,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赵争再次举杯对着凌晨说道:“兄再造之恩,争没齿难忘、无以为报!若不是兄执意推辞,这辽东,合该由你来掌事才是。我也和可汗是一样的话,南边待不下去了就来辽东,辽东府衙的座椅,永远为兄空着。” “拉鸡儿倒吧~我一个外乡人,你俩别特么埋汰我了,我只想回到我的济州小院,每天只领响银不点卯,多爽!在这还要劳心费力,你们就好好享受折磨吧啊~” “哈哈哈哈哈~~” 三人齐齐大笑起来! “不过,争还是有些许疑问,想请教兄。” “你我生死之交,谈何请教?但说无妨。” “兄此番北上,只有八九条船,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刀枪剑戟和盔甲弓矢呢?” 凌晨看着酒桌上的二个人精,神秘一笑:“我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靠这个吃饭,能运来粮食并不奇怪。至于武器盔甲嘛……” “英雄不问出处,刀枪不问来路~” 阿那让和赵争闻言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哦?喔……喔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第一卷 第40章 归去来兮 大魏德顺四年九月十五,原辽东郡尉赵显之子赵争遣使入京,言明已经驱逐胡虏,前太子元敬自焚而死,辽东光复。上表请求归附,乞望天子派人接管辽东。 天下震动! 大魏皇帝令将元敬尸身以郡王之礼就地下葬,敕封赵争为辽东府尹,镇北将军,固安侯。派文武官员入辽听命,册封赏赐辽东将士,诏命蓟门府尹穆宣协同防御。 赵争只比凌晨大11个月,刚满20岁的辽东府尹,简直骇人听闻!大魏其他地方20岁左右的年轻人还在为了青楼歌姬争风吃醋,为了面子银子大打出手呢,赵争这么一搞,差点没把他们给卷死! 辽东建安城,小凌河渡口。 海面上的战船已经扬起了风帆,凌晨和赵争、江音三人一起站在沙滩上,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列着数百名辽东铁骑。 “叔叔替奴家和相公报了国仇家恨,感恩不尽,请受奴家一拜。” 江音恭敬的给凌晨道了一福,凌晨连忙伸手虚扶,一旁的赵争不由的出声提醒:“音儿,达者为师,恩者为长,要与我一道称兄才是……” “你快闭嘴吧!老子比你小了快一年,你想让我折寿就直说!人嫂子说的没毛病!” 赵争和文若很像,都是标准的世家公子。但他比文若更轴,只在乎那些虚称,不顾及他的死活。 “呵呵~这便是相公错了,叔叔说的才是正理。”大仇得报,心情畅快的江音心情很好,说话间都有股符合她年龄段的调皮腔调。 “哎~这就对了。” 玩笑话说罢,凌晨看着赵争,脸色认真的叮嘱道: “府尹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打天下易,守天下难。要提防高句丽和草原部落的再次入侵,贺术部可以联合,但决不能完全信赖。手底下的人,要人尽其用,不可因己身好恶来决断是非。 站的越高,朋友越少。掌一府之事,内中奥妙,无非八个字:‘恩威并重,笼络人心’。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军心,其次是民心,二者得一,可领辽东;二者俱得,你就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辽东王。” 赵争面色坚定的点头,认真的说道:“兄……贤弟字字珠玑,愚兄铭记在心。” “嗯。” 说罢,凌晨便在闫改之的搀扶下踏上舢板,登上了回北海府的战船。 江音小跑着追上前,眼中噙泪,颤声喊道:“叔叔!若是南边待的不开心了,定要回辽东来!” 凌晨立在甲板上,笑着向岸边的小夫妻二人挥手告别,内心也有些许感动,以后万一真捅了篓子,就来他们这里避风头吧~ 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 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 —— 干完这一票,凌晨一没要钱,二没要地,也不让赵争在上表时加上他的名字,但他提了三个要求。 一个是将侯城改名为奉天,意为听奉大魏天子号令的城池。 另一个是把所有高句丽人的人头堆成京观立在奉天城东的山下,不过要洒上石灰,防止造成疾病或者瘟疫。 最后一个要求是把高繁交给他,他要带回北海府。 赵争二话没说全都照做了。 之所以执意要把这孙子带回北海府,是因为凌晨一直对文宣有股莫名的愧疚感。 文若和徐朗都是他的好哥们,自己给徐枣那个处处压榨自己的死胖子都送去一个南王高简,没道理不给替他开了无数次后门,还什么都没要的郡尉大人也送上一份心意。 南王,西王,高句丽的王爷称号还挺别致的,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北王和东王,如果有的话,那作为深度强迫症患者的凌晨可就不困了,怎么也得给他集齐喽! 实在没有的话…… 那就打!打到高句丽皇帝硬封出来两个,自己再去抓回来,集齐东南西北。 嗯,perfect~ 九月底,出征五个月的凌晨率领船队回到了北海府。 对于这个战绩凌晨不是很满意,当年辽沈战役52天就打完了,自己足足打了整整150多天,还是开着挂打的……看来自己和那些真正的开服玩家相比还差的远呢。 回到阔别已久的泰和坊,凌晨内心有点小激动,不禁笑自己近乡情怯,整理好情绪后,他缓步踏上台阶,推开了自家大门。 “吱呀~” 院子里的一切还是出发时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 院子中央站着的那个人,他怎么不认识? 个子不高,一身劲装,头发扎着高马尾,额头前梳着飘逸的空气斜刘海,背上背着一把和人一样高的阔剑,双手两把短剑,正在院子里舞的虎虎生风! 白衣蓝鞋,黑腰带束缚着矫健的腰身,小腿上缠着绑带,两只手臂绑着青色护腕,跳起来在空中踢出一字马,落地后一个托马斯旋转式鲤鱼打挺,就那么水灵灵的立在院中,怎一个英姿飒爽! 草……老子进错门了? 凌晨连忙倒退回门口,门口牌匾上大大的两个字——“凌宅”。 没走错啊…… 院中那人早已察觉到了凌晨,等凌晨确认完门头重新进到门里时,她已经来到了门口。 “小……小祖宗?!” 凌晨张大嘴巴看着眼前和当初风格迥异的小霜,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小霜看着凌晨,青涩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和激动,双臂一动好像要上前抱住他,但最终还是放回去了。下一刻,好像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看向他的目光渐渐有些凌厉,还带着一股得意的坏笑。 凌晨惊讶的摸了摸小霜的脑袋瓜:“哎呦,半年不见,我家小祖宗都出落成大姑娘啦?只是……你怎么这副打扮?你姐也不管管你,可不能往百合的方向发展啊!” 小霜本能的想把凌晨放在她头上的爪子拧下来反手一个擒拿,但当听到他说“我家小祖宗”后,又从心底浮现出一丝羞涩和暖意,最终还是站着任由凌晨挼她的头发了。 “你姐呢?” “姐姐去刘家庄找凝姐姐了。” “你刚才那个……鲤鱼打挺,怎么做到的?谁教你的?还有这……女孩子家家的,一身兵刃像什么话嘛!” 小霜翘起嘴角,抽出腰间的短剑,像是转笔一样在手中眼花缭乱的转了几下,反手一甩,一剑就飞插到六七米外的木头柱子上。 看到凌晨浑身颤抖着走到木头柱子那边察看,又跑到院子里,蹲下看向地面上的重剑划痕,小霜得意的笑了。 “顾霜!!!这特么都是你干的?!!” 下一刻,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老子不在,你把家里当练武场了?!这特么是晋阳府的太行石啊!一块要15两银子啊!!” 小霜背着手,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转过身一溜烟的跑到府门外,从袁小狗手里一把夺过凌晨坐骑的缰绳,翻身骑上就往刘家庄奔去了~ 老胡也听到了凌晨的咆哮,急忙瘸着腿从门房里出来察看,见到是少爷回来了,高兴的憨笑道:“少爷!你回来啦!” 凌晨叹着气站起身来,走到老胡跟前,心疼的说到:“你跟我说,是哪个王八犊子让小霜染上习武的不良嗜好?特么的,老子买的名贵石砖就这么被毁了,老子要扒了那狗东西的皮! 老胡瞬间脸色苍白,尴尬的挠着头说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干嘛看起来这么尴尬?” “没……没尴尬,俺……俺见到少爷健康回来,高兴的……” 凌晨哈哈一笑,上前给了老胡一个大大的拥抱,老胡双手很不自然的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刚想搭在凌晨肩上,凌晨就已经抽身离开了。 “晚上叫小晴不要做饭了,今个咱们去沁芳园吃。” 看到家里都没事,凌晨也就安心了。在把高繁蒙着脑袋压到府衙门口后,他就转身对袁小狗说道:“你别傻站着了,快回家去吧,小璎估计都快成望夫石了,这里我自己去。” 袁小狗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年轻,坚毅,勇敢,自带着一股沙场征战的凌厉气质,仔细想想,他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将军了。 “我等大哥出来安全回府了再……” “滚滚滚,赶紧滚!非得老子骂你!” 袁小狗微微一笑,相处这么久,他早就摸透了凌晨的脾气,于是果断的抱拳一礼后,便翻身上马,往家中赶去。 凌晨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替方璎和她家的床默哀了两秒后,便扯着高繁的领子,大摇大摆的往大门里进。 “站住!” 门口的四个军士立刻上前拦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府衙!旁边这又是何人?” 凌晨疑惑的看向那个对自己盛气凌人的军士,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不确定的问道:“你不认识我?” “大爷如何认得你?快快报上名来,否则立刻绑了,捉拿下狱!” 好家伙!自己才半年不在,北海府衙的接待服务就差到这种地步了? 正在凌晨准备给这傻小子脑门上来一个大匹托时,从门里面走出来一个校尉,原本是一副顾盼生雄的架势,但当看清来人是凌晨后,本来后仰的腰立刻就向前弯曲了下来。 “参军大人!您回来了?!哎呦~可想死小人了!” 这人凌晨倒是面熟,是以前看大门的,看现在这模样,应该是升保安队长了。 “没功夫跟你废话,改天一起喝酒,文大人在不在里面?” “在在在,郡尉大人就在东院官署里,您快进去吧,哎这是……哦!不问不问,见了大人一时激动,竟忘了规矩!小人来帮大人押解吧~仔细痛着手。” “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什么不能问的,他叫高繁。” “哦哦,此人犯了何事?可是冒犯了大人?” “他没冒犯我,就是带了七八万人霍霍过辽东府而已。” 那校尉先是恭维的笑着想了想,随后脸色一僵,望向已经跨进门,转弯不见的凌晨,又看向身边的高繁,浑身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西……西王高繁?! 他抖着双手,紧紧拽住头上蒙着黑布的高繁,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从自己手上溜走了。 “你……你刚才拦凌大人了?” 被校尉问道的军士有些不明就里,害怕的回答道:“小人不认识那位大人,故……故而……” “我的天老爷……” “校尉大人……” “别喊我大人,从现在起,你是校尉大人了。” …… 文宣正在文书上落笔书判,他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屋子里的其他将官都在小声商谈着事情,整个官署很安静,气氛稍有些压抑。 “文伯!文伯!侄砸给你送宝贝来了!” 一道不合时宜的喧嚷声传进屋子,屋子里的人俱是皱眉冷望,谁这么没有规矩?不晓得郡尉大人一向肃穆稳重么?还这么大声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送礼的话,这不是傻缺嘛这! 凌晨兴高采烈的跨进门,左右看了一眼,直奔坐在桌子后的文宣。 “文伯!我……” 下一刻,他就像是被揪住脖子的鸭子,想说的话卡都在了喉咙。因为文宣正直勾勾的看着他,面露不悦。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上值的时候称职务。” 对这位既给自己行方便,又一向有长辈威仪的人,凌晨多少还是有点心怯的,只好收起大大咧咧的举止,礼貌的拱手躬身道:“下官见过郡尉大人。” “嗯,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今日又因何事来寻本官?” “下官去了一趟辽东,捉到一个人,但下官位底职贱,不敢擅专,所以想交由大人发落。” 文宣将手中的毛笔放在山字笔架上,拿起一旁的茶杯,掀起杯盖吹了吹,沉着的问道:“何人?” “高句丽西王,高繁。” “噗!!” 看到文宣将刚入口的茶水吐了出来,凌晨还以为他被烫到了,连忙上前替他擦拭:“大人,你没事吧?这谁泡的茶!?” 文宣咳嗽着摆摆手,放下茶杯,示意凌晨不必惊慌,拿出汗巾擦了擦嘴后,迟疑的问道:“咳咳……贤侄啊,这……这人现在何处?” 凌晨朝着屋子外大声喊道:“带进来!” 看着跪在地上,被摘去了蒙头黑布的高繁,整个郡尉署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 第一卷 第41章 晒书几误 “娘娘,去辽东的人呈来了塘报,此次辽东归附,背后似乎有北海府凌晨的影子。奉天城东山脚下的京观,也像他的手笔。 虽然不知道赵争为何没有报告此事,但许多人都曾在战场上看见过一支千人左右的重甲骑兵,赵争夫妇也曾在海边送别过一支船队。 再结合北海府的奏折,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 独孤文鸳坐在案几前,单手撑腮,望着手中的塘报看了半天,才幽幽的问道:“治下有如此人材,高弘缘何不荐入太学研习?” 站在殿中央的门下省黄门侍郎郑瑄恭敬的回答道:“微臣听徐京丞说起过,北海府衙曾有意安排此人入京,被他作诗一首拒了,但并未虚度韶华,反而趁时克复辽东。” “他还会作诗?哀家还以为只是个愣小子,他作的什么?念与哀家听听。”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独孤文鸳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恍惚,许久后才轻轻颔首道: “好一个‘封侯非我意’……果然良驹性烈、猛禽志傲。郑卿,即刻拟旨,诏此人入京,进太学研习。” 郑瑄立刻躬身行礼道:“遵旨。” —— 凌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魏的霸道女总裁给盯上了,还在家中乐颠颠的教书呢~ 只不过,学生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你们已经都掌握了基本的番邦语言,可以用来平时的加密交流。接下来我们要再学一门语言,这门语言很可能会在生活中用到,要认真学习。” 坐在桌子前的顾家姐妹一脸喜悦,刘凝却是面露苦色。她比小晴小霜入学的晚,好不容易才追上进度,还没来得及稳固,这眼看着又要学另一门语言,让她深感吃力。 凌晨看出了她的疲惫和焦虑,于是出言安慰道:“凝儿,不必心急,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达到和她们一样的水平,已经是天纵奇才了,慢慢来,要对自己有信心。” 刘凝无奈的笑道:“你究竟还会多少本事?跟你接触的越深,越让人感到绝望,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 “些许微末伎俩,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 闲话言毕,凌晨脸色认真了起来,拿起毛笔,在墙上的宣纸上画了起来。 作为地理全年级第二的优秀高材生,精准的画出中国地图并不是多难的事,凌晨将大魏每个州府的治所、山川、河流、海岸线都清清楚楚的标记了出来,然后,画出了九州、四国、本州和北海道。 他表情严肃的对着三女说道:“记住这个地方,这里叫做倭国。以后凡是遇到从这里来的人,要谨慎提防,绝不可大意草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彻底、坚决的消灭之!” 小晴被凌晨凌厉的眼神吓到了,刘凝则是目露疑惑,只有小霜鼓起勇气发问:“为什么?也许你遇到过几个坏的,但……不代表那里都是坏人吧?” 从凌晨的手绘地图上看去,日本列岛几乎相当于从辽东府到广陵府这么大,代入到大魏,这么多人里,难道就没一个好人? 凌晨并没有怪小霜会如此问,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千年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么问反倒体现出她的理性和不盲从。 “这不是由人决定的,而是由资源决定的。这块地方山地多而平原少,多为种稻打渔,还有几处银矿,岛人风俗与大魏截然不同,纲常沦丧,且热衷海上劫掠。 一旦资源无法供养日益增多的人口,就必须通过扩张侵略来解决问题,对外发动战争。如果胜,能掠夺到很多物资,自然可以解决问题;如果败,战争也消耗了许多人口,直接解决了问题的根本。 而且,它们认为烧杀抢掠,获取海外资源拿来发展本土是正义的事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本身并没有错,但可恨之处在于,它们会先臣服你,学习你,骗取你的信任,等到羽翼丰满或者中原虚弱之际,立刻反过来击垮你!不会有一丝犹豫! 一旦被它寻到机会,上来就会生吞活剥!无论是大魏还是未来的什么王朝,都无法改变这种局面,这是生存空间的争夺,是民族存亡的较量,是消除不了的矛盾!” 三女听的俱是皱眉蹙黛,仔细思量许久,刘凝才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共存吗?” “有,那就是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一个强大到让大魏、晋国、高句丽、草原诸部和倭国都不得不联合起来才能对抗的敌人。” 刘凝彻底迷茫了。 凌晨说的这些,几乎是她认知里的全天下!能逼到整个天下都联合起来对抗的敌人,那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有……有这样的敌人吗?” 凌晨看着面前近乎呆滞的三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有!” 初识凌晨,刘凝觉得自己如井中蛙,观天上月。 相处日久,她越觉自己像一粒蜉蝣,仰望星汉。 “不过也不必杞人忧天过于担心。那样的敌人,暂时还不会出现,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是见不到的。” “言归正传,来,跟我念——‘亚麦呆’。” “亚麦呆~” “可莫其。” “可莫其~” “一库。” “一库~” 教着教着,凌晨突然从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罪恶感来,使劲摇了摇头,再次告诫自己这是极为严肃的日语教学后,他又念道: “毛刀毛刀。” “毛刀毛刀~” 从辽东回来才不到一个月,每天享受着三位身高错落有致、风格截然迥异的女孩们崇拜的目光,正在悠然自得的凌晨,突然被文宣急唤至府衙。 京中来人,而且指名道姓要见他。 凌晨一脸不情愿的上班报道。 来人是个中年官员,看文宣接待他的态度就知道这家伙地位不低,但凌晨很不爽,因为他正和刘凝对弈呢! 赢不了徐朗已经很让他怀疑人生了,居然连刘凝也下不过,六局皆败!最后一局刘凝好不容易失误了两次,眼看着就要反败为胜了,这孙子找他,还让立刻来见。 得亏来喊他的是文宣亲随,要是换了别人,凌晨早特么一巴掌呼过去了! “果然是少年英杰,怪不得能上达天听。” 凌晨站在大堂中央,文宣陪着那官员坐在上首,对方笑着仔细打量了一遍凌晨后,乐呵呵的对文宣说道: “听说若小子和他还是好友?” 文宣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浮现一丝轻松:“正是。” 他看着凌晨介绍道:“这位是太学太常王兴王大人,还不见礼?” 凌晨无奈的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王大人。” “嗯~”王兴满意的看着凌晨,和善的说道:“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差本官前来北海,诏你入京进太学。” 凌晨听后立刻就不乐意了,连忙摆手道:“太后隆恩,为人臣子本不应违命,但下官才疏学浅,如何能教授天下俊杰?” ? 王兴和文宣听罢俱是一愣,文宣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放肆!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何德何能敢说教授同龄学子?是让你进去研习,蒙听教诲!” 什么玩意?居然还不是聘请老子教书,而是让我去当孙子? 去年买了个表!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前番跨海逐浪,下官得了昏沉之症,时而清醒,时而恍惚,食味不佳,病体难行,来时都是让人搀着的,恐怕要负圣望了……” 王兴惊讶的望着凌晨注视了半天,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便好生养病,待病好了,速来京中!” 这就……推过去了?? 这位大人也太好说话了吧! 凌晨抬起头偷瞄了一眼王兴,瞬间就觉得他看起来顺眼多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京城水深的很,指不定一个不注意就得罪了哪位大佬,不适合自己这种愣头青。 万一一个没忍住,弄死个三公或者九卿什么的,对大魏社会的和谐风气会产生不良的影响。 或许他们工于心计、深谙城府,但对不起,我不吃那一套!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掀桌子。 还是北海府好呀~郡尉待他如自家子侄,府衙同僚个个敬佩他,平民百姓也都爱戴他,只要不是揪住高弘的胡子暴揍他一顿,凌晨实在想不出在北海府还有谁敢和自己咧嘴呲牙。 回到家的凌晨开心的哼着歌儿,将自己以前辛辛苦苦默写出来的单词册子和日语书籍都摊在院子里,用石头压住晒晒太阳。 大魏就这点不好,书放久了会受潮,还会生虫子,这些书是他的教材,必须要保护好,虽然他能无限复制,但复制一套受潮一套,贼烦人。况且晒晒书也挺有仪式感的,颇有几分雅意。 坐在石亭里的太师椅上悠闲的扇着扇子,给刘凝讲几章《石头记》,再吃一颗小晴剥好的去籽葡萄,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轰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从远处飘来一片阴云,雷声隆隆,眼瞅着就要下阵雨了。 凌晨连忙翻起身来,招呼着小晴小霜还有刘凝芸香一起帮忙,将铺满院子的书纸往屋子里搬,一群人急的手忙脚慌,场面极其混乱。 “哎呦!” 正在众人刚刚气喘吁吁的将东西收好之际,一道惨叫声从东厢侧墙传来,站在屋檐下的凌晨疑惑的朝东边望去—— 老胡一瘸一拐的扶着同样一瘸一拐的王兴走了出来,王兴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不知怎的了。 “王大人?!您这是……” “唉……老了,一个不留神,从你家房顶上摔了下来……” 沃德发?? 什么叫“一个不留神从你家房顶上摔了下来”?好小众的语言啊!还面不改色的说出来,您礼貌吗? 凌晨嘴角抽搐的问道:“您……您什么时候爬上我家房顶的?” “从你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那会。” “……” 这老哥……着实让凌晨开眼了。 大魏的官员他见过不少,虽说性格不同、阅历不同、职位不同,但大多都是比较注重官威仪态的,即便有个别浮躁的,也都保持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但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今天就遇到了这朵大奇葩。 半天才缓过劲的王兴,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看着凌晨,依旧是那副平和的面孔,只是言语之中不免有责备之意:“好小子!竟然敢诓骗老夫,你可知自己已犯了欺君之罪?你方才的一言一行,老夫皆入耳目,哪里就昏沉了?” 凌晨无奈的丧着脸说道:“大人,下官实在不想去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虎踞龙盘。下官胆子小,性子又直,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惹出大祸如何了得?非是不识好歹,实是驱灾避祸呀!” 王兴无奈的望着凌晨,凌晨真诚的看着王兴,二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把一旁的刘凝和小晴吓得不轻。 “唉,罢了罢了!能把太后圣恩看做灾祸的,放眼天下也就只你了。你也确实愣,这都敢往外说。” “是福是祸,不都在大人一念之间,万望可怜则个。” “此事倒也不难……” 见事情有商量的余地,凌晨立马两眼放光,目光殷切的看着王兴问道:“大人尽管吩咐!” “方才那《石头记》,抄录一本与老夫。你几时抄成,老夫几时回京。” 才刚松了一口气的凌晨闻言又是一阵气结!尼玛…… 你知道红楼梦有多少个字吗你就让我抄?你嘴皮子上下一动,要把老子累死不成?! 唉!人求我时我为大,我求他人低三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那下次来的,估计就是京师禁军了。 抄呗! 凌晨以为自己行事已经够出格的了,但这位太学里的太常大人比自己更离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他家了,心安理得的白吃白喝,四处闲逛。 他还去了一趟泰山上的青龙寨,还是微服私访!到那里之后估计是贼眉鼠眼的四处乱瞄了,被不知情的闫改之当成细作吊在寨门上晒了两个时辰,要不是凌晨不放心跑去找,稀里糊涂嘎了都有可能。 太他娘折磨人了! 凌晨痛定思痛,下定决心奋笔疾书,一连挑灯夜战了七个昼夜,这才把书给赶了出来,他顶着一双熊猫眼喜极而泣,马不停蹄的送走了这尊瘟神, 临了都没安生,王太常一招顺手牵羊,挂在书房墙上的地图和石亭里的太师椅都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 他妈的!吏部那帮人是吃屎的吗?怎么把这么个活爹录成了朝廷命官!! ------------ 第一卷 第42章 红颜祸水 生了五六天闷气的凌晨差点没得抑郁症,还是刘凝拉上他去沁芳园听戏,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做打唱念,秋游梨园。 北海府盛行的是即墨柳腔,还不是后世的那种,而是它的前身。 柳腔不同于昆曲的婉约,不似京剧的大气,不像秦腔的雄阔,是一种揉杂了南北风格,又带有自家地域的独特腔调,凌晨不太懂戏曲,只觉得听着很有韵味。 由于现在大致处于平行时空的南北朝——隋唐时期,所以什么《牡丹亭》、《桃花扇》、《玉簪记》都还没有出现,不过《木兰行》倒是已经出现很久了,而且还被搬上了戏台。 从年方十三的小霜踮起脚尖扶在栏杆边往下张望,就能知道花木兰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有多大的的吸引力。 常年的战争行动,使得各地男丁锐减,女子负责全家生产生活的不在少数,至于从军的,也不是没有。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而生活就是这样,不论性别,不分年龄,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 嗐,不想那些糟心事,听戏~ 石阶绿藓,围墙斑驳,丝竹悠扬,和弦入梦。 太惬意了,惬意的让凌晨闭上眼睛睡着了。 “少爷,少爷。” 迷迷糊糊被摇醒的凌晨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见刘凝坐在一旁别过脸望向另一边,尴尬的快要扣出三室一厅了,他连忙坐起身来,茫然的望向一旁的小晴。 咦?她后面这谁啊? 小晴回头将身后的一个小丫头拉到身前,小丫头哭的眼睛红肿,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 “你朋友?” 凌晨疑惑的向小晴发问,小晴摇着头说道:“让她自己跟少爷说吧~” 凌晨又望向泣不成声的小丫头,脑海里回想了半天,还是不认识。 “我……我家姑娘……被……被坏人欺负了……” 受欺负了去找济州官衙的差役啊,找我干嘛? 见凌晨还是一脸茫然,刘凝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这位妹妹说自己是温怜姑娘的贴身侍女,是她家姑娘叫她来寻你的。” 凌晨更懵了,他看着刘凝无辜的辩解道:“我不认识什么温怜啊,温宁我倒是熟。等等……温怜?怜……” 他立刻转过头看着那小丫头问道:“杏香阁的怜儿姑娘?” “呜呜呜……嗯……嗯!” 凌晨释然一笑,对刘凝解释道:“就是徐朗那小子心心念念想娶进门的那个清倌人。” 刘凝无语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推着他的肩膀说道:“还不快去!” “哦哦哦哦~走走走,快走!” 这位怜儿姑娘的大名可真是如雷贯耳!凌晨早就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能把徐公子迷的神魂颠倒。这会子徐家都在京城,这位怜儿姑娘孤苦无依,受人欺凌,正所谓朋友妻不客气…啊不随便骑……啊呸!不可欺!不可欺。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徐朗的女人?是真不怕他从京城提着刀回来拼命啊! 杏香阁外早就聚拢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里面的吵嚷声大到在街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凌晨刚一个箭步踏上台阶,就被两个人拦住了。 “啪!” 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身边的随从们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就拦!” 骂完他一刻不停的就进了门内。 他本身就带着八个威戎军的壮汉,小晴也去找袁小狗了,府衙的官差前两天刚在他家喝过酒,放眼整个北海府,谁特么敢动我凌霸天? 拿牢饭噎死你啊混蛋! 拨开一堆舞女嫖客,凌晨径直来到怜儿姑娘的房门前,那龟公是认识凌晨的,知晓他是徐朗的好友,连忙迎上来,一个眼神打过招呼后,就弓着身子把凌晨往房间里领。 房间里有一股很淡的胭脂味,有点像茉莉,此刻场面一片狼藉,桌子上的杯子茶壶早已碎裂,满地都是散落的花枝和瓷器碎片,鹅黄色的帷子也扯落在地上,卷画撕成两半,水粉盒子也倒扣在窗边台子上。 凌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得亏今天来的是他,要是徐朗来,今天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哎呦!崔公子!万万不可呀!怜儿是京丞徐大人的公子徐朗的心头肉,您弄这么一出,奴家会被打死的呀!” 田妈妈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个衣冠不整的男子粗鲁的将她一把甩开,毫不在意:“莫说是区区京丞之子,便是那京丞亲自来了,也奈何不了本公子!快些滚出去,惹恼了,连你一起玩!” “哎呀呀……” 田妈妈听的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刚巧踩到一块断木椅上,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凌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田妈妈回头一看是凌晨,顿时脸色大喜,连忙要出声求救,凌晨朝着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继而放开田妈妈,环顾四周低着头寻找了起来。 一根一米多长的红漆曲木棍,原来应该是三根卯一起支撑着摆放花瓶的,凌晨拿在手里掂了掂,非常满意。 那男子查觉田妈妈真的不拦他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握着曲木棍对着他上下打量的凌晨。 “哦呦~你拿个棍子想干什么?本公子是冀州府的骁骑将军,出自清河崔氏,来你打嘛~来嘛~” 见凌晨一脸呆萌的望着他,手上没什么动作,崔公子当下就鄙夷了起来:“瞧你那怂样,赶紧滚!在外面跪等着,等本公子尽兴了再来收拾你!” 说罢,他又俯下身去扯蒙在被子里的温怜。 “梆!” “哎呀……” 一棍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崔公子被敲的一愣,一旁的田妈妈也吓的脸色苍白,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了。 “你……你真敲啊……” 见崔公子还有点不太相信已经发生的现实,凌晨用双手将棍子举过头顶,抡圆了往他脑袋上砸去!今天一定要帮崔公子治好他的小儿麻痹和间歇失忆! “梆!梆!梆!” 凌晨每敲一下,田清晚就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一下,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府尹大人怕是也保不住自己了…… “让你装逼!” “梆!” “清河崔氏!” “梆!” “骁骑将军!” “梆!” “跪着等你?” “梆!” 一连十几棍子下去,崔公子早已血流满面,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睡得很安详。 最后还是田清晚实在不敢等了,怕真闹出人命才鼓起勇气扑上前去,拉住了凌晨。 “凌公子!凌公子!够了够了!给他个教训就够了,万不可因为这等人染上人命官司呀!” 凌晨意犹未尽的看了看地上的崔公子,又望向田清晚,和善的拨开她的手:“田妈妈放心,我身上的人命早就数以万计了,不差他这一条!莫要拦我,我今天帮这孙子早登极乐。” 田清晚急哭了,真哭了! 她这才想起眼前这货是凌晨,拿人头堆沙滩城堡的变态玩意,你让他在外面跪着等你,这不是活够了嘛!早知如此,她刚才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崔公子赶走了! “凌公子!凌大人!奴家求求您了!给奴家一条活路吧!您打死了他,奴家决计活不成了!您就发发善心吧!” 田清晚急得两行眼泪划落脸庞,两眼通红的吸着鼻子拦在凌晨身前:“凌大人实在不解气,就先打死奴家吧!奴家死了,大人随便发泄就是了!” 凌晨对田妈妈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倒也不能完全不顾她的面子,想了想,他的脑袋上亮起了灯泡。 “啊——我把他拉到街上弄死,不就与妈妈没有关系了。” 说罢,他又要上前,急得田清晚双腿一软,当场就跪下了:“凌大人!!” “哐当~” 凌晨将手中沾血的曲木棍往地上一丢,将田清晚扶了起来,笑着对她说道:“我想把怜儿姑娘接到府上小住几日,也省了妈妈的麻烦,不知……” “可以可以可以!大人说什么都可以!” 凌晨这才作罢,转过身对着床上的一坨被子说道:“在下凌晨,请怜儿姑娘起身与我一道回府,我安排人将姑娘送去徐朗那里。” 颤抖的被子这才缓缓揭开,一张青丝凌乱,双眼通红的面孔出现在凌晨眼前。 “贱妾叩谢大人救命之恩……” 淡从朱唇起,指在袖间藏。 行止一方冷,气吐颇惊凉。 三千凄楚发,衣着橙明裳。 含烟久停盼,慧敏雅端庄。 轻顾凝琉风,眸深寒若霜。 本是堂前燕,遗落温柔乡。 用人话说就是——御姐脸、直角肩、蝴蝶背、两颗大木瓜,媚骨天成,此刻还委屈的流着眼泪。 最绝的是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对人世间没有任何眷恋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同时生出自相矛盾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我的亲娘咧! 光是瞅上一眼,就让在短视频和小视频上阅女无数的凌晨有些心神恍惚,真不敢想象和她交谈两句会发生什么! 万一她再来个爹赌妈病弟上学,凌晨怕是忍不住会把自己的肋骨敲下来给她炖汤喝。 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徐朗了。 怎么能拿这个考验干部呢?哪个干部经得起这种考验?! 关键是,此刻她特么还衣衫不整,香肩半掩! 再待下去凌晨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对不起徐朗,连忙让门外的那个小丫鬟进来替温怜更衣。他领着田清晚走出屋子,站在门口对她嘱咐道:“若有人来寻,只管叫他来找我。” 田清晚只能苦涩的点着头答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过去6天,这件事就传到了京城。 因为这不是寻常的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而是北海府的录事参军为了京兆丞公子的姘头,把冀州府的骁骑将军打成了重伤!光听介绍就知道有多复杂了…… 这里头掺杂了太多事外因素:冀州府和北海府的地方矛盾、世家特权和朝廷律法的对抗,忠于太后的势力和北方新归附势力之间的平衡,卫戍部队和野战部队之间的地位比较…… 独孤文鸳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也没想到进京述职的冀州府尹窦蛟会直接在殿前状告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凌晨,更没想到辽东府尹赵争会十万火急的遣人入京递奏,请求严惩仗势欺压百姓的崔谙。 金銮殿直接变成了菜市场,因为一个妓子吵翻了天,简直亘古未有、闻所未闻!崔家的二房和看起来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刑部侍郎差点没当着她的面打起来…… 无奈之下,独孤文鸳只好各打一棒,下令削了凌晨的录事参军之职,令其赔付崔谙1000两银子的汤药费。也削了崔谙的骁骑将军一职,令其在家养病思过。 崔公子满不满意不知道,反正凌晨对这个处分挺满意的,就是不能再吃空饷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虽然自己不缺银子,但那种白嫖的感觉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精神享受啊~ 算了,没就没了吧。 红颜祸水,此言不虚。把祸水带到家里,更是麻烦!最可怕的是现在他还不能往徐朗那里送。 如今的温怜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只要她还在凌家,就不可能出问题。没有人敢不给太后面子,她想尽快平息此事,抵消负面影响,你硬要顶风报复把事态升级,那不是找死吗? 但出了凌府,失足落水啊、天降巨物啊、食物中毒啊、都是有可能的,哪怕你是太后,也不能管的太离谱不是。 所以这么一来二去,温怜就只能待在凌晨家了。 自从她住进凌家,刘凝来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造孽啊! 十一月的天已经有点冷了,凌晨双手卷在袖筒里,围着狐皮围脖在书房烤火,小晴坐在一旁穿针引线纳着鞋底,炉子里燃着熊熊烈火,屋子里温暖如春。 “少爷,怜儿姐姐以后……就住在咱家了吗?” “嗯,等过了年我让徐朗亲自来接她。” 小晴扯着线用牙咬断后,将手上的物件都放进藤筐里,有些不解的看向凌晨:“为什么徐大人不让徐公子娶怜儿姐姐呢?” 凌晨望着劈啪作响的炉火,怔怔出神道:“因为她是青……因为徐大人不喜欢她吧~” “哦……不知道徐大人为什么不喜欢,反正在我们家乡,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子,求亲的媒人能把门槛都踩断。” “是啊,在我的家乡,她这样的容貌身段,不仅会有很多钱,还能有自己的事业,受人追捧,不会遭受无端的指责和歧视。” “听少爷这么说,关陇和江南倒是风俗一样,反倒是大魏格格不入……” “啧~别胡说,这话要是被人听到,肯定把你抓进大牢。” “哦~” 看着小晴古灵精怪的敷衍自己,凌晨生出一股恶趣味来:“小晴啊,要是以后你喜欢的男子也喜欢你,但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你会怎么办?” 小晴的脸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炉火映的,又红又烫,她娇嗔着站起身,朝着凌晨挤了个鬼脸,故意气他道: “那就找个没父母的孤儿,哼!” “哈哈哈~这小妮子!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后,凌晨突然不笑了。 “哎?你给我站住!你内涵谁呢?死丫头!反了天了!” ------------ 第一卷 第43章 奇耻大辱 十月的济州城已经有些寒冷了,尤其是清晨和夜里,路边的草都覆盖上了一层白色晶霜。 温怜自从住进凌家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西厢收拾出来的侧屋,和小晴小霜隔着西厢正房,离凌晨的正屋书房很近。 原本凌晨是想让她住到西厢正房或者两侧阁楼里的,被她给拒绝了,她说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死活不肯听凌晨的。 一到饭点,她就亲自出来去后院给小晴打下手,帮忙做饭,做好后也不跟凌晨小晴他们一起吃,自己端着碗和碟回屋去了。 其余时间从不出屋子半步。 她这个样子让凌晨很难受,他从小养成的规矩就是平时各忙各的,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突然多了个吃独食的,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别小看这种芝麻大的琐事,对于强迫症晚期患者来说,就像一堆蚂蚁在身上爬,真的很磨人。 这天中午,凌晨从书房来到正屋后堂,老胡已经在洗手了,小晴和小霜在布菜,温怜带着她的小丫头将饭菜从厨房端到后堂门口后,就那么安静的等着。 凌晨实在受不了了,走过去站在门口,第三次跟她开口说话: “温姑娘,进来一起吃吧,我家不似寻常人家,只要住在一个院墙里,就没有分开吃饭的道理。徐朗与我相交莫逆,我亦与其父有同僚之宜,你们的事我早就听说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暂不能以弟妹事之,起码也该以妹待你,否则叫我如何有颜面再见徐兄?” 温怜看了一眼平日里沉默老实的胡大叔已经坐在那里撕鸡腿了,连凌晨都没等,心下也信了七八分,只是…… 自己虽是青楼女子,但到底男女有别,地位参差,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小晴看了一眼他们,笑着跑过来,一边一个,拉起温怜和那个跟小霜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扯着她们就往房间里走。 “怜儿姐姐,小萝,你们就听我家少爷的吧,若不是不得已,他不会强迫他人的。少爷多数时候随性随意,但他坚持的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就放宽心吃你们的。” 温怜无奈的坐在下首,还是有些不自在,小萝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望着一桌子的菜肴流着口水,怯怯的望向自家姑娘,见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后,立刻喜上眉梢,拾起筷子就夹了起来。 啊~舒服了。 跟把橡皮切成碎块一样爽! “贱妾听田妈妈说……凌公子上次曾与徐郎一道来过杏香阁,却……却未曾寻姑娘,可是已有婚约?” 凌晨一边刨饭,一边摇头,嘴里呜呜囔囔的说道:“没有,我一个闾左出身之人,父母又去的早,谁人肯给我做媒?谁又会把自家女儿嫁给我受苦?” 温怜惊讶的用纱巾轻捂着嘴,难怪她来了这么些时日,都没见到过主母,也没见到他的双亲,原来他竟与自己身世如此相像…… “凌公子少年英杰,却因贱妾丢了官身,妾实惶恐难安……” “哎——此言差矣!区区一个录事参军,丢就丢了,又不是丞相尚书,有甚可惜的?再说了,徐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此事与你无关,莫要记在心上。” “那崔……崔家……不会因此为难凌公子吧?” 听到这话,小晴和小霜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有老胡还在埋头扒饭。 凌晨两个腮帮子鼓的像只仓鼠,咀嚼着笑道:“这话你问的不对。” 温怜面露疑惑之色:“贱妾愚钝,还请公子示下。” “你应该问,我会不会为难清河崔氏。” “……” 温怜身处烟花之地,对军政时事了解甚少,并不知道凌晨火烧登州,水淹辽东,爱搭人头积木的事迹,在她看来,凌晨是那种穷小子走了狗屎运,好不容易翻了身,却因为自己的事被一撸到底。 —— 很久没见过刘凝了,青楼女子住在凌家,刘凝就是再怎么不惧人言,也要避嫌远谣了,否则以后真的会嫁不出去的。 大魏女子的名节虽然没到宋明那种看一眼臭脚丫子就要跳河上吊的程度,但也没有开放到能和青楼女子常聚一处。 再一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凌晨甚至都没发觉自己的内心有点激动。 “凝儿,好久不见~” 正在金玉阁柜台上看首饰的刘凝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凌晨背着手站在门外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正笑嘻嘻的朝她挥手,身后站着向她抱拳行礼的袁小狗。 她放下手中的银环玉镯,不紧不慢的带着芸香走出铺子,芸香也对着凌晨微微一福。 “凌仙师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仔细家中娇娘被人偷掳去,到时人官俱空,可如何是好?” 凌晨听到刘凝这么说,知道她在挖苦自己,只能无奈的苦笑道:“快别寒碜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是在给徐朗那狗东西擦屁股。我现在在自己家里都待的不自在,他日见了那小子,定要敲他一顿酒。” 刘凝笑着嗔瞪了凌晨一眼,心下也觉得好笑,男人之间的哥们义气真是理解不了,为了兄弟的幸福,把自己官身搭进去的,放眼整个天下,估计也只有她眼前的这位了。 “你在这干嘛呢?买首饰吗?” “嗯,今年收成挺好,庄子里的粮食和山里的野味、山货、木材都不错,前两天跟幻儿家里联手分了全府两成的木炭供应,赚了些小钱,想着给芸香买件首饰,也犒劳犒劳自己。” 说着说着,刘凝又打趣了起来:“说起来,这都是凌仙师的功劳,不如这样,仙师也进去看看,挑件好的拿回去给那位怜儿姑娘,讨美人欢心如何?” 凌晨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啊~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没想到暗里竟然这么刁蛮,温怜自有徐朗去献殷勤,干我何事?要挑,也是给我面前的红颜知己挑。” 大庭广众之下听到凌晨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刘凝不禁面映桃花,羞恼的啐了一声,转过身便往铺子里走去,凌晨也嘻嘻哈哈的跟上。 刘凝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也在登阶,在门口与刘凝撞在一起,那女子一言不发的看向刘凝,刘凝习惯性的停下了脚步,让那女子先过去了。 进到铺子里,整个房间里都是金银玉器,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凌晨也饶有兴趣的端详起来。 金银,玉石,他根本不感兴趣,这些对他来说跟沙土石子没有区别。 他感兴趣的是这个时代的手艺,那象牙小扇剃的薄如蝉翼,银簪上的彩丝蝴蝶栩栩如生,金镯子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凑近眼一看,竟然是副春生百花图。 铺子里所陈之物让凌晨大为震撼,大魏的微雕技术这么牛批吗? “掌柜,这对金滴雨露多少银子?” 听到刘凝在询问价格,凌晨也不瞎逛了,跑过去好奇的观看。 她指的是一对雨滴形状的白金耳坠,造型小巧,工艺精湛,不到半个指甲盖大的地方刻了卷云图案,垂下一片菱形雨幕,雨滴之间几乎看不见有连接的地方,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掌柜是个穿着一身印有铜钱花纹员外服的胖子,笑呵呵的对刘凝说道:“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京城于大师的收关之作,小店也是废了很大劲才从大师那里求得。” 正在交谈之际,先前与刘凝一同进门的那名女子闻声后也走了过来,打断刘凝想要开口的欲望,毫不客气的问道: “可是那位归乡的御前器师于银?” 胖掌柜连忙笑着答道:“正是,这位小姐一看也是见多识广的。” 那女子看了一眼摆在刘凝面前的耳坠,询问道:“多少银子?我买了。” “这……” 东西是刘凝先问的,眼下就摆在她跟前,现在另一位小姐如此突兀的半路截胡,让掌柜的有些为难。 刘凝没急着表态,而是同样柔声问道:“多少钱?” “我给您二位透个底吧~坠子本身只值20两,但因为是于大师所出,又是绝品,故而要300两银子。” 听到是300两,刘凝秀眉微皱,这个价格对她来说,有点贵了。 那女子也看出了刘凝的犹豫,不过也没出言嘲讽,只是非常平静的对刘凝说道:“这东西我瞧上了,既然小姐囊中羞涩,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刘凝听罢并没有懊恼或者出言相争,只是面色平静的退让到一旁。 “等会。” 凌晨快步上前,挤到刘凝之前的位置,逼的那女子不得不避让半步。 他笑着看向那名女子:“这东西我也瞧上了,小姐家中清贫,就别掺和了,去看看外面摊子上的木簪铜坠吧,那些适合你。” 那女子皱眉望着凌晨,面容清冷的说道:“公子此言,不觉得太过刻薄了吗?” “小姐刚才的话,也没让我觉得如沐春风。” 二人视线相交,互不避让,火药味十足。 见势头不对,刘凝连忙上前拉凌晨的胳膊,胖掌柜也赶紧笑着打起了圆场:“哎呦~几位都是小店的贵客,相识即是有缘,小店还有其他饰品,不比这件差,何苦相争?平白伤了和气。” 那女子轻哼一声道:“公子想一怒为红颜,也该掂量掂量身家,不要拿你的房契,来挑战我的月例!” 呀呵——!! 凌晨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妞,这波属实是让她装到了,这话特么的应该自己来说才对!哎呀~被她给骑脸输出了! 她看向掌柜,并没有大喊大叫或者胡搅蛮缠,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态度:“我今天就要这副。” “我也就要这副。”凌晨用手指敲着柜面,一字一句的说道。 女子无语的转身重新看向凌晨:“既如此,那便价高者得,不然传出去,旁人说我欺负你。” 谁能懂凌晨现在的心情?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同时挑战两项! 她不仅要和自己比谁能装逼,还要和自己比谁更有钱! 要不是见她涵养好,说话还算礼貌,凌晨都想让袁小狗打听打听她家在哪,派闫大傻子干回绑肉票的老本行了! 刘凝低声劝道:“算了,左不过一副耳坠,让与她便是,你前番刚出了那档子事,行事更要谨小慎微。” 刘凝说的很有道理,但凌晨就是不爽。 但凡这女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威胁,叫自己放学别走,凌晨或许真就把她当个屁给放了。但对方那副淡漠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她说的话其实也不算太过分,但就是让人不舒服,很不舒服! 拍了拍刘凝的胳膊示意她安心后,凌晨重新看向那女子,露出残忍的笑容:“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 凌晨右胳膊搭在柜台上,单腿曲起,像极了街溜子,他看向手足无措的老板,扬着下巴说道:“500两。” “600两。” “800两。” “1000两。” “1500两。” “2000两。” 凌晨心下略微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对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2000……零1两~” 那女子终于皱起了眉头。 “2500……两?” “2501两~” “3000两!” “3001两~” “5000两!” “5000……零1两~” “那你买吧~” “那……嗯?!” 女子原本看起来有些愠怒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让原本得意洋洋的凌晨微微一怔,片刻后,瞬间原地红温!! 草!被这小娘皮耍了!! “买啊~” 见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话,凌晨感到有一股黑血充到脑门,双眼有点发黑,地面好像在自己旋转…… 奇耻大辱啊!! “公子不会只是喊的欢,实际上出不起这么高的价吧?” 卧槽…… 杀人还要诛心!! “小……小狗,回家……回家找小晴拿钱!立刻马上!” 袁小狗担忧的望了一眼凌晨,见凌晨着实气的不轻,连忙跑出店去了。 胖掌柜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二位,戏言岂能当真,这可不……” “掌柜的,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有开门做生意嫌钱赚多了的道理,莫非你看不起这位公子?觉得他给不起?” “这……” 要不是有刘凝和胖掌柜拦着,凌晨早就冲上去给对方一套劲夫铁拳了!去他娘的名声!老子现在只想打到这小娘皮哭爹喊娘!! 太嚣张了!太气人了!比那个王兴还气人!! ------------ 第一卷 第44章 善名远播 金玉阁就在东市,离泰和坊不远,没一会袁小狗就带人抬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了。 那女子见凌晨真给的起钱,隐晦的望了一眼那对坠子后,依依不舍的出门离去了。 门外早有一辆豪华马车等待,十几个护卫守在一旁,女子坐进马车后,表情略微有些失望。 于师的手艺闻名于世,他打出的首饰在京中女子圈一向备受追捧,如今偶然间得遇收官之作,却不想被那人得去。 虽然也摆了他一道,但终究是有些遗憾。 “什么人?站住!” “我家少爷有物奉与小姐!” 听到车外喧嚷,她疑惑的叫侍女掀起帘子,见是方才那人的随从,心下又升起一股得意,笑着招手,让袁小狗走近前来。 “怎么?你家少爷还要当街拦住打我不成?” 袁小狗不卑不亢的双手奉上一个盒子说道:“我家少爷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方才那对坠子,本就有两副,另一副就收藏在家中。他观小姐确实心爱,便命小人赠与小姐,只求小姐告留芳名。” 那女子莞尔一笑,命侍卫收下,帘子重新放了下来。 “告诉你家少爷,妾姓杜,薄名一个姑字。对了,可否告知你家少爷名讳?” “凌晨。” “知道了,替我向他道一句,多谢了~” 说罢,马车便在护卫的拥簇下哒哒离去。 袁小狗刚回到金玉阁的门口,凌晨便一脸焦急走上前来:“怎么样?打听到她叫什么了吗?” “打听到了,叫杜姑。” “杜姑?”凌晨一脸懵逼的喃喃道: “丫指定是外地人,北海府就临淄杜家一家望族,他家我熟,没这号人。你去,给牙行的吴田、府衙的陈契还有闫大傻子都通知一遍,一有此人消息,立刻前来告知我!” “是。” 刘凝望着袁小狗匆匆离去的背影,将手中那款一模一样的金滴雨露递到芸香手上,有些担忧的对凌晨说道: “莫要惹事,那女子一看就是高门望族出来的,不要因为些许小事染上麻烦。” “嗯,我知道,但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你放心,我不会跟一个女子动真格的,但这场子必须找回来,不然我还怎么在大魏混!” 在已经行远的马车里,那女子从侍女打开的盒子里取出坠子,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会,又想起方才的事,不禁笑出了声: “噗~原来让姑姑又夸又骂的那个小官,就是他啊……” —— 凌晨不开心,很不开心。 因为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也没有查到那个讨厌的小娘皮是谁,家住哪里。对方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整个北海府找不到任何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看来以后还是得低调做人,大魏能收拾自己的人不要太多,一个太学里的普通大叔就把他折腾的够呛,现在随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娘们,竟然也把自己玩的团团转。 真不敢想象朝堂上的那帮老狐狸得有多阴险难缠。 更别说把那些老狐狸治的服服帖帖的太后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还是太危险了,留在北海府是对的。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只有钟婷占两样”,凌晨还在郁闷中呢,府衙又来找他了。 按理讲,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官了,政务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干涉,但文宣还是把他召集到了郡尉署,叫他拿上郡尉印信,带上威戎军去北海治下各个郡县乡镇巡逻,因为最近北海府又冒出了不少流寇。 谁叫他收拾黑恶势力有经验呢~ 如今的北海府虽说还没有达到路不拾遗的文明程度,但也是家有余庆,户有存粮。从凌记粮铺各地分部反应上来的情况看,最起码吃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老百姓的诉求其实很简单,能填饱肚子活下去,就行了。 能不被欺负,有尊严的活着,就更好了。 那么这个时候出现的流寇,就只能是外地来的了。 是的,晋国又又又又又挥师北上了,开启了第N次北伐。 身处乱世,真的是一刻都不得安宁,这些统治者不是你征我就是我讨他,反正只要一有空就打仗,好像不打仗就跟没喝到大力一样,浑森难受! 晋国过去的北伐都是固定在“襄阳——南阳”、“江夏——汝南”、“徽州——寿春”这三条线路。这次却一改往常的出兵方向,朝着北海府南边的广陵府来了!不过这次人数不多,只有3万人入侵魏境,还没凌晨上次在辽东玩的大。 领头的叫司马如慧,晋国皇室成员,临安郡王,姑苏太守。 这个时期的人好像都喜欢起一些带有佛教色彩的名字,像什么司马如慧呀~独孤伽罗呀~长孙无忌呀~等等等等…… 他司什么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货是个王爷。 触发了奇怪羁绊的凌晨,不禁从内心生出偷偷南下,把这货绑来送给高弘献献殷情的心思。毕竟能得到府尹大人的赏识,以后在北海府也能扎的更稳不是? 再说了,把这家伙绑了送到京城,太后还会撸自己的官吗?嘿嘿~她得给个更大的官才行! 谁不想进步呢? 但他的小心思早就被文宣一眼洞穿了,三令五申,严禁他率兵南下!只许在北海府境内活动。 文宣是好心,晋军可不像高句丽军队,组织性不强,只以残忍凶狠闻名。他们有着严格的军纪、高效的制度和坚定的信仰,并且配合默契、经验丰富,是真正的战争机器。 凌晨这样的优秀后辈,应该在长辈的带领下多加历练,再沉淀上几年,才有能力、有资格和这样的对手交锋。 他是真把凌晨当成自家子侄培养,怕他刚过易折。 从广陵府流窜过来的那些流寇,他们祸害人的手法太业余了,威戎军里随便拎出一个青龙寨的老人,都能当他们祖宗。三两下解决完这些人后,凌晨就没事干了。 回去北海府吧~指不定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安排给自己呢!思来想去,凌晨决定带着威戎军给北海府的父老乡亲们做点贡献,整整境内稀烂的基建。 平整官道,修建桥梁,帮助孤寡老人修缮房屋院墙,盖义塾招募落魄书生教学,让有兴趣的孩子读书识字,给寡妇挑水,帮赤脚郎中采药,查访治下的民生百态。 南拒海夷、北复辽东、两厥名王的被贬庶人凌晨,带着他的那支谜一样的威戎军,每天就在做这些事情。 高弘作为北海府长官,对于凌晨这种不安定分子,怎么可能不关注?只是他的身份不便与凌晨直接接触,只能通过下属了解。 以前是通过徐枣,现在是通过文宣。 “他每天都在修桥补路,义行善事?” 府衙中堂里灯火通明,高弘坐在上首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纸向坐在下首的文宣发问。 “是,这孩子……下官看不透。” 高弘苍老的面容上也浮现出疑惑之色,放下纸张后,他捋着胡须摇头叹道: “对敌人暴虐狠毒,对百姓如子事亲,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爱憎分明的人……他的确不适合朝堂。” 文宣罕见的浮现一丝忧色:“可太后的意思……” 高弘闻言,也是一阵沉默。 如今的天下,比之过往更加征伐频频,将一柄锋利快刀束之高阁,是不可能的事。 高弘和文宣也意识到了,神州华夏持续了两百年的混乱局面很可能就要结束了,黎庶苍生早就厌倦了连年征战,迫切希望有一个和平统一的生存环境。 眼下,各方势力无不竭力用兵,力求一统寰宇,立万世之业,复秦汉之兴。 那些有能力的年轻人,不管愿不愿意,都被会卷进这辆历史的车轮里,或是被残忍绞杀,消散如烟。或是杀出一条枯骨铸就的王侯路。 而凌晨,就是这些年轻人里最耀眼的那几颗之一。 但是,一个人的军事成就越大,他面临的政治压力也就越深,从来太平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更何况,他才不满20岁! 试问二三十年后,如今的掌权者都不在了,到那时,大魏朝廷里还有谁能压得住他? 高弘和文宣身处高位,自然思虑深远,他们考虑的是政治问题,军事只是政治的延续产物。 看不清五年内的局势走向,你连金銮殿的门都踏不进去。能算准十年后的权力分布,你就能和衮衮诸公在太后面前吵架了。 当然了,他们考虑事情的前提,还是以凡人的角度出发,所以要深谋远虑,步步为营,一步三算。 因为落子无悔。 而且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但凌晨又不是普通玩家,你是下象棋的,我是下万宁象棋的,大家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的玩家。 哪怕你是胡荣华、王天一,手中的棋子也无非就是车马相士将炮卒。 我界河以内全是車,你玩个蛋! 心情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心情不好,你说你是什么? 现在的凌晨心情就挺好,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和平凡的百姓混在一起,思他们所思,想他们所想,喜他们所喜,悲他们所悲。为他们解决困难,和他们一起劳作,完全融入到了人民群众中。 整个大魏,整个天下都知道北海府有个大傻……大善人,用自己的钱给百姓谋福祉,乐善好施,平易近人,贤名远播。 呃…当然了,高句丽境内可能会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和声音,不过瑕不掩瑜,问题不大。 凌大善人不光为百姓排忧解难,还在官员和百姓之中斡旋他们的关系,使得这些官员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也减轻了不少。整个北海府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经济繁荣,道路畅通,成为大魏治下比京师府还要安全、繁华的乐土。 你还挑不出一点毛病,因为他每干一件事,都会把“高府尹”挂在嘴边:虽然今天给你家送粮食的是我,但我是受高府尹所托。明天我会给他家修牛棚,也是高府尹让我这么干的。 大魏和晋国目前实行的区域划分制度是府——郡——县——镇(乡)——村。 而府尹,是一府之地的一把手,几乎拥有绝对的权力,军政一把抓,只有税收是由朝廷控制的。 地方军队,比如北海府兵,是由郡尉统领,听命于府尹,除非府尹扯旗造反,否则郡尉要无条件遵从府尹的命令。 府兵招募由兵部申请,中书省、门下省合议,户部拨款,尚书省下令并监督执行,规定府兵人数不能超过5万。最近这两年虽然有些小变动,不过随着辽东光复、内乱平定,那些超出规定的州府都已经乖乖把人数裁回去了。 目前只有晋阳府和辽东府的府兵人数超过规定,是得到朝廷许可的。 而京师府又与其他州府不同,京畿重地,除了本身就有5万府兵外,还有十二卫禁军、卫尉部队、京城卫戍军,以及拱卫皇宫的御林军。 林林总总加起来有20万人。 这20万精锐,才是大魏坐拥中原、虎视天下的真正底牌。 所以说,高弘就是北海府的半个土皇帝,除了郡尉、郡丞和度支司北海分部的员外郎他动不了之外,其他人他都可以决定任用或者罢免,不过要给吏部写清楚缘由。 因为郡尉、郡丞的官级是中中,直属吏部,他管不着。度支司的员外郎官级是中下,直属户部,他也鞭长莫及。 大魏实行九品中正制,将官员按照“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划分为九个级别。 这玩意是曹丕和陈群捣鼓出来的,独属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和隋唐科举制之后诞生的那种“一品大员”、“九品芝麻官”并非同一种制度,不过也很好理解,凡是官级带“上”的,见到先给他磕一个,错不了。 这就是凌晨如此卖力的把高弘挂在嘴边的真正原因。 借高弘的鸡,生自己的蛋。 毕竟高府尹人虽然好,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平日里真见不到,也不知道他长啥样。 但凌大善人可是天天能看到,越看越俊俏~ ------------ 第一卷 第45章 拜访刘母 又是一年隆冬,年关将近。 复制的金手指对于凌晨来说有利有弊,好处就是衣食无忧,再也不用为了碎银几两四处奔波,吃了上顿没下顿,腆着脸抢小孩包子吃了。 仔细回想起来,清化坊的那段苦日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模糊的有些不真实。 但复制的能力也带来了一定的坏处,那就是让他的生活没有了目标和动力。 现在的他,真正达到了超脱物外的禅境。 于是,闲来无事,凌晨便坐在自家东耳阁楼上,再次发掘起了金手指的奥秘。 大小的限制已经确定了,长宽高都是50米,超出一厘米都不行,这个改变不了。 距离也搞清楚了,视线所及之处,都能精准放置,视距之内,我无敌,你随意。 现在唯一有突破口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放置”上。 只要是他曾经复制过的东西,都会保存下来,下一次想用,直接放置就可以了。 其实也相当于变相的有了一个无限制的储物空间。 But,还有一样没搞清楚。 每次他复制一件物品时,都会先出现蓝色的物品虚影,就跟游戏里的预备建造一样,可以先移动、调整,等调整好了再确定,只有确定了,它才会变成实物,真实的出现在这个世界。 目前凌晨已经别出心裁的研究出了天降巨石和洪水滔天,都是得益于放置的位置和高度没有限制。 但这些都是大范围AOE技能,虽然威力很猛,却也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误伤到自己或者友军。 而且,凡是跟你有矛盾的人都会被天降巨石砸死,次数多了也容易惹人怀疑,大魏人民只是古人,不是傻子。 从头顶掉下一把刀或者一支箭也不现实,战场上都是戴兜鍪、穿铠甲的,能够造成的伤害有限,更何况谁会傻乎乎的站着不动? 那么……能不能横着放置,或者斜着放置,让复制出来的物品向指定地方移动呢? 说干就干。 凌晨从复制过的物品里挑出一支毛笔,用意念操纵着它的虚影出现在窗子边上,就像用脑神经控制耳朵摆动那样,甩向左手旁的屏风! “咻——” “刺啦——” “啪嗒!” 毛笔的虚影沿着同一高度的水平线,从窗边横着急速飞向屏风,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刹那凝结成了实物,径直将屏风洞穿!直到撞到墙后才掉在地面上。 屏风上出现了一个带有毛边的小洞 凌晨激动不已,又复制了一支羽箭,从房间里斜着飞向院子里的石亭顶,只听到“锵”的一声,那箭将石亭顶上射出一个大坑来,箭头也随之碎裂,箭杆从亭顶滑落到院子地面。 下一刻,六七支箭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凭空出现,一起将石亭顶上射的碎石飞溅!留下一片坑坑洼洼。 原来不一定要依靠高度来施加重力势能,在他托着虚影移动的时候,就已经给它施加动能了! 这个动能全凭凌晨的控制,他愿意的话,能比子弹还快!也就是说,随便什么石子、绣花针、棋子,都可以是他的弹药。 人型机枪——凌特林好吧! 这他娘不就是满级御物术嘛!! 呆滞片刻后,凌晨的内心生出狂喜之情!! “哈哈哈哈哈~~成了!!道爷我成了!!哈哈哈哈哈~~” 他高兴的直接蹦了起来!在房间里手舞足蹈的放声大笑!状若疯癫! 我于人间全无敌,不与天战与谁战?! 崽种们,直视你们的神!! 狂笑了一会,凌晨又冷静了下来。 不对,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因为无论他的手段有多牛逼,终究还是凡人之躯,万一有人暗戳戳的给自己的饭里加十斤砒霜,或者往酒水里滴两滴鹤顶红,依旧遭不住。 看来,让大魏太后给自己跳钢管舞的想法还得再缓缓。 即便如此,今天的发现仍然是喜事一桩,最起码明面上,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复制好处多呀!不知道科技树还有没有别的分杈,凌晨决定趁热打铁,再研究研究。 结果因为思考的太投入,忘记了悬浮在空中的箭矢虚影,在他习惯性的低头之际,无意间将它射向了自己……的裤裆。 还好他反应的快,感应到了那支正在移动的羽箭,急忙用意念控制着刹住的同时,屁股猛地向后挪了一下,这才想起这玩意还没有确认放置,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否则的话,哪怕让他不死不灭,万古长生,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取消虚影后的凌晨冷汗连连,仍然不放心,解下腰带将垂衫掀开,脱下裤子往裤裆里看了一眼—— 呼~还好,完好无损。 “呀!!” 正当凌晨低头检查时,身后猛地传来一道尖叫声,将他吓的一个激灵!连忙慌乱的将裤子提好。 扭头望去,一身桃红花袄的小晴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另外一只手捂着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再到嫌弃,直至鄙夷…… 最后变成了同情。 “少……少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对我有再生再造之恩,小霜年纪还小,但我已经可以了……” 红着脸纠结了一下后,小晴咬着嘴唇低头说道:“我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是想替少爷解烦,那样的话,少爷也不至于自己……” “喂喂喂!!” 凌晨急了:“你胡说什么呢?不要给我乱扣帽子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晴一脸不相信的低着头将脸别向一旁:“那少爷刚才在做什么?” “我……我特么……” 我也不能跟这死丫头片子说我在复制东西,还差点因为马虎走神断子绝孙啊! 见凌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晴无比确信自己的猜测,再次认真的劝道: “少爷要是嫌弃我,就赶紧托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给自己说个媒,为家里添位主母,自己那样……终归对身体不好……” 阿西八!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越来越离谱了呢?! “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是刚才在楼下听到少爷大喊,不放心上来看看……” “没事就赶紧滚蛋!” 小晴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凌晨,露出一副既像关心,又像嘲笑的表情,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口气后,转身准备出门。 “哎,别给小霜或者任何人说起这事!” 凌晨用悄声大喊着警告小晴。” “我知道~少爷放心吧~” 小晴同样悄悄的回应他。 见小晴噔噔噔的下楼去了,凌晨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反手就将门给关了,紧紧插上门闩。 一世英名一朝丧啊! 无奈之余,凌晨又思量起小晴刚才说的话。 客观的说,凌晨是个老色批,对着短视频美女舔屏的那种。 但是小晴才16岁,在凌晨的观念里,18以后才能行周公之礼,在这之前,会对女子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严重的话,影响寿命都是有可能的。 除了身体原因外,情感思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强迫症一般都有精神洁癖,凌晨很难忍受那种女子幽怨的目光,一副自己负了她的凄楚模样。 薄情的人遍地开花,不会有一丝负担。但很不幸,他不是薄情的人。 儒家倡导百姓要一夫一妻,却对皇帝的三宫六院不闻不问。但凡有钱谁不想三妻四妾?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就连动物都是强者拥有整个族群所有雌性的交配权。 但总有那么几个例外。 比如隋文帝杨坚和独孤伽罗,明孝宗朱佑樘和张皇后。 这不是外界干预的结果,而是自己主观的选择,凌晨尊重那些遵从天性的人,但他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教无益,也无法共鸣,这种事只有经历过才能懂。 不过貌似在大魏……还真有一个痴情种子可能会和自己有些共同话题,毕竟他的心尖肉此刻正在楼下的院子里晾晒衣物。 小晴的身世很凄惨,父母惨死,历经战乱,又被卖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小小年纪就流离漂泊,实在不应该再有其他的苦难降临到她的身上。 凌晨一直拿她和小霜当亲妹妹看待,往后给她们找到靠谱的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至于自己么…… 凌晨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恬静的桃面。 —— 刘家庄,刘宅。 如果不谈仕途的话,刘凝老爹生前应该是个日子过的十分滋润的人,泰和坊的院子可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可他不仅在北海府的治所——济州城里有座豪华庭院,还将自己郊外老家的祖宅同样也修的大气敞亮,可见当年还是有几分实力的,最次也得是个地主老财。 凌晨带着四个随从站在刘宅门口,向门房通报了一声后,就安静的站在门口等。 刘凝平时都住在这里,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去泰和坊的宅子里小住,她那位身染重病的母亲则是一直住在庄子里。 凌晨以前来过很多次刘家庄,但都是在庄子周边的田野、山林里察看讨论作物种植和水利灌溉,上门拜访,这还是第一次。 没等多久,笑容满面的刘凝就脚步轻快的走出来了。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把凌仙师吹到寒舍来了?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凌晨背着手,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贫道卜了一卦,算出小姐这几日有血光之灾,故而特来察看。” 刘凝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就红了。 “你……下流!” 说罢,她竟然扭头生气的跑回去了…… 凌晨懵了,他们都认识一年多了,早就是熟人了,彼此之间开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以往也没见她脾气这么大啊!今天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她以前也不迷信呀…… 哎?她刚才脸为什么红了? 等等…… 卧槽!不会是……刚好来亲戚了吧?! 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那联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是有点…… 唐突啊! 凌晨连忙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礼盒,脚步匆匆的追了进去—— “哎~不是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凝家的院子面积很大,但是却很空旷,整个院子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没有盆栽、没有照壁、没有水缸、没有晾衣架、也没有花草菜园。 整齐的石砖,平坦的庭院。 中央是坐北朝南的宽大正房,两侧是两层楼的厢房,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凌晨家还要阔气,但似乎少了些烟火气。 不像女子的风格,反而有些肃穆简约,可能跟她过世的爹当初的装修理念有关。 “我娘正在正屋会客,你确定要这会去见她?” 二人并肩走在院子里,刘凝指着正屋敞开的大门对凌晨提醒道。 会客? 在凌晨的想象中,刘凝的母亲应该是位额头上带着素布,嘴唇发白的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有气无力,被病痛折磨的疲惫虚弱,需要靠药续命的妇人。 这样的人,会什么客? 那客人也是胆子大,就不怕刘凝母亲讹上他们。 “给钱给钱给钱!!” 才刚走到门口,凌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妇人声音。 真让自己猜中了?已经讹上了? 他跟着刘凝进到屋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云山雾海图,上首一张红漆木桌,两把沉檀椅,两侧下首各有四张同样的椅子,中间夹着两张小桌。还有竹、梅盆栽,一切看起来都是中规中矩。 但是,东边的厅中,三个人围桌而坐,甚是奇怪。 北首那人,光头圆脸,面红无须,一身黄布裹身,脖子上套着珈蓝佛珠,身形雄阔,肚腩挺起,手捧一卷经书,白色裤腿上踩着灰蓝布鞋,像是佛门中人。 南首那人,面容枯老,头戴深褐冠帽,身披皂朱绛袍,山羊胡、员外装,正眯着眼睛晃着脑袋仔细研究桌上之物,而且他是三人之中表情最紧张的。 西首上座上,坐着一位珠圆玉润的大妈,碧云流落簪,斜月明湖钗,蓬莱紫珠坠,鼎食富贵像。身穿明艳青梅襟,腰系浮光琐玉带,如此盛人的打扮,一看就是社交恐怖分子。 “觉明,这一庄能赢多少?” 那大妈得意的问向一旁的胖和尚,胖和尚笑着摇头道:“消遣而已,出家人不较得失。” “呀呀呀——” 大妈一脸鄙夷,转而看向那小老头。 “好了没有?” 那老头将桌子上的骰子撒出去,三人聚精会神的盯着旋转的骰子,待落定后,老头从四个黑块里摸出一块,继而脸色大变,一把拍在桌子上!面容狂喜道:“合该风水到为兄!速速拿钱!” 大妈的脸色瞬间变得凌厉,原本风轻云淡的胖和尚更是“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经卷丢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红黑木块和骰子砸乱。 “哎呀,抱歉抱歉,一时手滑了。” ------------ 第一卷 第46章 怕见飞花 好不容易赢了的小老头哪里肯罢休?当下就气的嚷了起来:“秃驴!安敢欺我!” 那大妈露出一副“你运气不好怪谁”的表情,口中念念道:“方才妹子没看清,觉明,你看清了吗?” “阿弥陀佛,贫僧方才参读入迷,也未看清。” …… 那老头见二人耍赖,伸出手就要抢桌上的碎银,怎料大妈彪悍的捂住自己的银子,伸出另一只手似乎要打小老头! 胖和尚更是将整个肚腩压在桌子上,不仅护住自己的,还趁机掏了一把小老头身边的铜钱… 混乱的场面,将凌晨看傻了。 在场就那大妈一个女的,这特么就是刘凝口中的重病缠身?看她那副泼辣样,凌晨甚至感觉自己都不一定打的过她…… 刘凝也感觉母亲这个样子在凌晨面前有点丢人,急忙出声道:“娘,有客人!” 听到这话,争的面红耳赤差点就打起来的三人这才往这边望了过来。 别说,你还真别说,三人这会装出的正经样,还真让凌晨以为刚才是看错了呢。 小老头高深莫测的捋着胡须,胖和尚宝相庄严的闭眼诵经,大妈坐相矜持,笑容慈祥和蔼…… “你是哪家的小子?” “回伯母,晚辈凌晨,今日特来拜会伯母,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凌晨规规矩矩的向刘母拱手行礼。 “会六博吗?” “啊?” 看来不会,刘母顿时对凌晨兴趣全无,假装客气道:“见也见过了,凝儿,你带着他四处逛逛去,我和你舅舅正在与觉明大师谈论佛法,估计你们也不会感兴趣。” 啊? 卧槽……大妈你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虽然我不懂什么狗屁六博,但你们刚才明明就是在赌钱啊!谈论个鸡儿的佛法啊! 还有这位大师,你一个出家人,跑到人家寡妇家里聚众赌博,这合适吗? 真就银子桌上压,戒律去他妈啊! 你梅赛德寺出来的? 就在凌晨尴尬着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时,那觉明大师倒是率先打破僵局:“凌晨?贫僧往日听凝儿说起过,小施主会求雨之法?” 凌晨讪讪答道:“哪有什么求雨之法,只是对天象运转的规律一知半解罢了,混口饭吃……” “等等,凌晨?”大妈皱眉打量着凌晨,陷入了思索之中:“那会子兵乱时我吃的药没了,是不是就是他……” “对,多亏了凌晨出手相助,娘的病根才没复起。” 听刘凝这么一说,刘母的脸色一下子就亲切了起来:“来来来,小伙子,过来坐。” 跟他们聊了一会,凌晨这才明白过来,这觉明和尚是南山云照寺的主持,难怪他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赌博,原来是头顶没人管。 被刘母和觉明联手欺负的小老头也不是外人,他是刘母的长兄,刘凝的舅舅,文莱卢家的家主——卢彰。 有意思的是,刘凝已经去世的父亲,竟然也是关陇人,和凌晨老家是一个郡的。 有这一层身份加持,再加上凌晨表现的很乖巧,让刘母颇为高兴,不知不觉就聊了小半个时辰。 凌晨的知识并不专精,但胜在渊博,无论是和刘母聊趣闻八卦,还是和卢彰聊官府政闻,亦或是跟觉明谈论佛法,他都能搭上一两句,着实让三个长辈惊艳了一把。 其他两人不问世事,但卢彰可是对凌晨神交已久,只是以往并无交集,今日得见,自然是要好好打听打听府衙的事情。凌晨也知无不言,甚至将徐枣曾经没忍住当众放了一个屁,还是他出声向众人承认才替他保住了颜面的事都说了出来。 最后凌晨承诺下次来的时候,会给他们带上一种新奇的赌博器具,才在三人满意的目光中离开了屋子。 “你……” 刘凝跟在凌晨身旁,二人一起往外走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母亲为何不张罗你的亲事?” 刘凝欲言又止,凌晨倒是先旁敲侧击起来。 “家里的担子都在我身上,哪里有心思考虑那些,外面的事,都是我做主的,母亲不会管这些。” 平静的说完后,刘凝重新笑着看向凌晨:“还说我呢,你……跟文若徐朗几个,不也是一样?老大不小了,还成天在外面瞎晃。” 凌晨望着门口房檐上的瓦片,幽幽的说道:“我已经有方向了,正在努力。” 听了这话,刘凝的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落寞之色,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哪家的小姐如此动人?能乱凌仙师的道心,必定是妙龄可人儿~” 凌晨温和的望着刘凝的脸,赞同的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目送着凌晨远去后,刘凝站在自家门口,久久不肯回府。 一直跟在后面的芸香悄默声的走到她跟前,顺着她的眼睛往凌晨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老气横秋的出声劝道: “小姐啊,凌大人这般俊杰,连奴婢都看得出不是池中之物,你可得抓紧了!” “你……说的什么昏话!谁要抓紧了?” 芸香撇着嘴说道:“还不承认,小姐啊,你忘记上次在金玉阁遇到的那个女子了吗?我刚才在门房里听官寨的江大叔说,凌大人可是至今还在打听她家住哪呢!你就憋着吧,男人一旦开始对某个女子感兴趣,就是追慕的开始。真到了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刘凝听罢后,秀眉微微皱起。 是啊,那女子样貌绝不输自己,家世更是远在自己之上,若是真…… 可是,哪有女子向男子表露心迹的道理?那自己成什么了? 万一……万一凌晨并无此心,婉拒了自己,那叫自己还怎么做人呢? 想着想着,刘凝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另一边,凌晨同样也有些抓马,刘凝老妈似乎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有点彪悍啊! 加之刘凝总说她还不急着成家,凌晨也有点摸不准她的想法,不敢贸然上门提亲,万一打乱了她的人生规划,就不好了。 而且,他也怕被刘凝拒绝。 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害怕失去。万一以后整的连朋友都没法做,那他不得哭死。 不过,这种情情爱爱的烦恼并没有纠缠他多久,就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朝廷驻扎在北海府的度支司分部,是由一个叫张贤的员外郎统领,直属于户部,郡丞收上来的税银税粮都要交给他,由他上交户部。 度支司分部是个经济部门,而且还有监察地方官员的意思,属于人嫌狗憎的存在,北海府的官吏都很讨厌这帮打小报告的,以往凌晨也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 但最近张贤这货不知道突然抽了哪门子疯,带人越权查封了他在济州城的凌记粮铺总部,以至于郡丞署往日的同僚都没来的及给凌晨通风报信。 理由是有人匿名检举,说他账目不明。 老实说,这个罪名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卖的粮食都是自己复制出来,再让陈大勇陈二壮兄弟俩搬去粮铺出售,这帮孙子应该是查不到他进货的来源,故而搞了这么一出。 但是凌晨很疑惑,他跟这位张大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自己平日里又乐善好施、扶困广济,也没干什么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事,他闲得蛋疼和自己过不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由于这货是朝廷分派到北海府的监察人员,直接杀了怕是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所以凌晨决定走常规路线,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玩。 这种时候,送礼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文宣差心腹前来告知凌晨,张贤的恩师是礼部的一个员外郎,那人是崔家三房的女婿。 嗯,找到问题根源了。 清河崔氏,是中国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门阀世家,尤其是在北魏一朝,崔家人才辈出,前仆后继,为北魏入主中原以及稳定北方时局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其中最牛逼的,便是北魏名臣崔浩,这哥们辅佐太武帝接连灭了胡夏、北凉两大劲敌,将自诩为大漠苍狼的柔然硬生生给打成了流口水的二哈。他还跟刘裕交过手,虽然没赢,但也挡住了对方一统天下的凶猛势头。 对,就是辛弃疾笔下那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在后来的隋唐时代,清河崔氏依然是能够左右时局的存在,直到一位来自山东菏泽曹县的落榜生出现,用一首《不第后赋菊》天街踏尽公卿骨,他们才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在如今的大魏,清河崔氏是仅次于皇室、外戚独孤氏、以及魏博冯氏的顶级门阀,就连凤仪天下的独孤文鸳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想法。 和这样的巨擘站在对立面,并不是凌晨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对方就是找上门来了。 权衡再三后,凌晨决定避其锋芒,输他一阵,卖对方一个面子。毕竟自己之前揍了崔谙一顿,谁对谁错其实并不重要,崔家的声望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愿意舍弃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和对方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格局打开,毕竟都是为大魏人民效力嘛~ 凌晨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按照以往他的火冲脾气和行事作风,早就奋起反抗针锋相对了,哪怕调兵围了度支司官署都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就是这么一反常态的伏底示弱了。 他整这么一出,崔家还真不好再找他的麻烦,否则让人觉得肚量狭小,与一小辈不依不饶,平白失了气度。 崔家那些掌舵的也就这么揭过这事了。 但,被打到两月下不来床的崔谙可不这么想。 不把凌晨揍一顿找回场子,自己怎么在圈子里混? 于是,刚刚好了伤疤的他就忘了疼,带着一帮狗腿子们又来到了北海府,还明晃晃的站在凌家门口晃悠。 这也就算了,他们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刚出门的小晴给堵住了! 凌晨从门里出来后,在街上众多行人的围观下,将吓哭的小晴和提着剑的小霜哄了回去,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台阶上,怅然的念了一句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下一刻,崔谙带过来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当场射死!凌晨重新从行人那里借过来一根轿担,梅开二度,当场又把崔谙抡圆了暴揍一顿,打的他口鼻流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朝廷严令北海府查办此事,但当时的整个凌家就只有四个弱女子和一个瘸腿门房,在场之人也并没有看到周围哪里有人手持弓箭行凶,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凌晨干的,但就是找不到证据! 唯一能给他安的罪名,就是当街斗殴,又打了崔谙一顿。 顾晴是什么人? 她是凌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接触最多,相处最久的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凌晨的饮食起居,懂事乖巧,聪明伶俐,将家里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二人虽然名为主仆,但谁家丫鬟敢把自家主人从被窝里拖出来? 拿剁人脑袋当喝水吃饭的闫改之,见了小晴都是客客气气的,崔谙是个什么东西? 别说什么崔家,就算是独孤文鸳又如何?她敢伤害小晴,凌晨就敢跪在晋国皇帝的御前。 请提一旅,驱逐胡虏,复我大晋旧疆! 凌晨不出意外的下狱了,崔谙又被抬回去了,朝堂又吵起来了。 这次确实是崔家理亏,独孤文鸳一改往日和稀泥的做法,下令严惩崔谙,并将请求砍了凌晨的几个官员严厉斥责了一番。 如果是寻常人物,她自然是不分对错向着崔家。 但这个年轻人在北海府官民之中声望极高,已经到了立生祠的地步,处理不好真的会出乱子。 更何况,辽东府的赵争也与他关系斐然,从他上次的激烈反应来看,挥师南下,兵谏朝廷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凌晨在大魏军队里的名声也很好,许多士兵和将领都对他保家卫国的热血事迹、以少胜多的耀眼战绩推崇备至。 其实就连独孤文鸳自己也在心底认为凌晨是大魏年轻一辈里,唯一可以和晋国少年名将萧遥匹敌的后起之秀。 如果是和崔家有权利之争,她或许还真要为了大局忍痛雪藏凌晨,但如果只是因为一些琐事,而且还是崔家理亏,那就没有必要了。 毕竟,上次的处理结果其实已经是看在崔家的面子上偏袒崔谙了,凌晨也退让了。这次崔谙竟然又主动跑去惹是生非,再不秉公处理,恐怕连自己的威严都会受到影响。 不能让天下人觉得,太后要看崔家的脸色行事。 君可以惜臣。但臣,不能挟君。 ------------ 第一卷 第47章 南下广陵 济州城的大牢凌晨并不陌生,上到县令、下到牢头都与他有旧,除了不能离开监牢,跟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区别。 躺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手中把玩着和牢头腰间一模一样的牢门钥匙,凌晨正在盘算着怎么收拾崔家,给他们一点教训。 自己的忍让非但没有换来息事宁人,反而等来了得寸进尺,老虎不发威,你真拿我当软柿子捏啊! “凌大人,快起来。” 木牢外,牢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催促着凌晨赶紧起来,冷不丁看到他手里的钥匙,心下一惊,连忙摸向自己腰间,自己的钥匙还在啊…… “老汪,我早就被罢官了,你还喊我大人做甚?仔细被有心人听到,拿住你的把柄。” 汪牢头两只手抓在木头柱子上,脸色焦急的朝牢里悠哉悠哉的凌晨喊话道:“大人说笑了,只要还在北海府,您永远都是参军大人,您快起来,府衙来人提您了,南边出大事了!” 凌晨毫不理会,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背对着汪牢头哼哼唧唧的阴阳道: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你急个毛?别人围堵我家门口,我正当防卫却被捉进大牢,我还有冤无处申呢!” “咳咳!” “咳咳!咳!咳咳!!” 汪牢头跟得了肺痨一样拼命咳嗽,惹得凌晨心下恼怒,扭过头正准备骂,却冷不丁看到高弘亲自站在牢门外盯着他,一旁的汪牢头躬身立在一旁,拼命朝他挤眉弄眼。 凌晨连忙翻起身来,跑到木柱旁“扑通”一声跪下,拱手行礼道:“府尹大人,您……您怎么亲自来这污秽之地了?” 高弘一言不发,一旁的侍官掏出一张纸笺,朗声念道:“即日起,凌晨官复原职,着点齐所部官兵,由高弘统辖,调兵南下。大魏吏、兵部发。” 汪牢头没开玩笑,真出大事了。 广陵府尹邓允,率5万府兵对战司马如慧的3万晋军,双方本来打的有来有回,谁也奈何不了谁。照这个趋势下去,没多久晋军就会退兵。 但谁也没想到,位于战场大后方泗水县的魏军大本营会遭到袭击,广陵郡尉,萧县、宿预、沐阳、赣榆四郡兵曹等一众中高级将领全部战死!邓允本人也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失去了指挥系统的广陵府兵根本抵挡不住晋军的猛烈进攻,被打的大败,溃不成军,损失惨重!广陵府的大部分城池也都落入了晋国手中。 如今晋军已经兵临下邳城下,广陵郡丞正在拼命抵御!要是下邳被攻破,北海府南部的兰陵郡、琅琊郡就危险了! 高弘留文宣坐镇北海后,亲自带上3万北海府兵挥师南下,凌晨和他的威戎军也在其中。 京城也调了卫尉的七万禁军东进,要求高弘和广陵各地官兵配合他们,重新夺回广陵府。 只是,这次的主帅……姓崔。 上柱国,邺城郡公,官级上中,卫尉寺卿,清河崔氏的长房家主——崔晏。 第一次跟着正规军作战,凌晨有些不太适应,每天早上起来必须要去高弘的大帐点卯,让他似乎回到了当初打卡上班的时候。 眼下已经腊月初二了,南下的路上,沿途一片大雪飘扬,雪水融化后又形成烂地泥泞,紧接着又冻住,道路湿滑难行,出了北海府后,广陵北部又是水道纵横,前行十分吃力。 凌晨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种苦日子了,白天哈着白气急行军,晚上窝在营帐冻成孙子,火架的再旺也抵不住浸骨风寒,着实遭罪。 去年他就没能过上一个好年,今年本来还想着好好欣赏一下大魏的年节都是怎么过的,感受感受古代的文化气息,谁知道又被拉来随军出征。 腊月十二,3万北海军进抵下邳北郊,直接向围困下邳的晋军发起了攻击,双方各有损伤。 腊月十四夜,高弘亲自带兵向晋军营寨发动袭击,进攻受挫,被打退回来。 这两次交战凌晨都没参与,高弘让他掌监军之职,守着北海军的营寨,防止被晋军偷水晶。 军令如山,这种事情不敢开玩笑,要是出了岔子,高弘有可能真的会砍了他。于是凌晨每天都认认真真的巡查营盘,警戒周边,纠察细作,接收从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粮草,还处罚了两个取火烤暖时昏睡过去、不慎将帐篷点了的马大哈。 朝廷调高弘南下,是为了配合城内残存的魏军守住下邳,只要遏制住晋军的攻势,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发动反攻,那要等崔晏的那7万禁军来了才行,到时候合兵一处,10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南下,基本就稳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崔晏的大军终于到达战场。 要不说人家是中央军呢!禁军的甲具骑装,几千骑兵并排冲锋的场面着实让凌晨和他手下的山贼流民们见了世面——不惧弓矢、不避刀斧,长刀阔剑几个呼吸冲进晋军战阵,抡圆了就是干!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机谋巧划都是虚妄,晋军根本不是魏军的对手,人数和装备都不是一个量级,只能被迫撤退,离开了下邳地界。 凌晨跟在高弘屁股后面,和一众北海将领进入下邳城,来到府衙面见崔晏,升帐议事。 无聊的开会听的凌晨昏昏欲睡,让他想起了上学那会数学老师讲课,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被喊起来站着听课,听着听着,站着也睡着了…… 哼,年轻的夫子呦~你对包夜一无所知~ 这事还被同学们笑话了好久,仔细想想,也算是变相的当了一把班级里的热搜人物呢~ “如此,各位便去准备吧~” 听到上首的崔晏说了这话,大帐里的将领们纷纷行礼,然后转身陆陆续续往外走去,凌晨也等着高弘出门,跟着他一道出去。 “哎?北海录事参军何在?” 闻听此言,帐中诸将皆是身形一顿。 这位录事参军和崔家小辈的争执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人在屋檐下,被单独提起,怕是免不了一双小鞋穿了。 凌晨也是心里忐忑的逆着人流走了回去,站在了大帐中央。 官员将领们三三两两的散去,最后帐中只剩崔晏和他的书记官,还有高弘、凌晨四人。 崔晏一身甲胄,只有头盔挂在侧后方的木头架子上,国字脸,浓眉阔眼,长髯儿字眉,一看就是经常皱眉头导致的,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军旅之人的威严。 他见高弘还没走,面露不悦道:“怎么,难道你认为本官会为难一个小辈?” 高弘看了一眼凌晨,拱手对崔晏说道:“不敢,只是此人是下官手下,年轻不懂事,怕冲撞了大人。” 崔晏不耐烦的摆手道:“行了,赶紧忙你的去,本官保证将他完完整整还与你就是了。” 崔晏都这么说了,高弘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只好行礼告退,转身时还看了凌晨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两个字—— 小心。 凌晨心里也有些虚,弄死大魏卫尉寺卿,不太好收场啊…… “张珏,将老夫的炙羊肉端上来。” 崔晏朝着帐外吩咐一声后,面容和善的笑了起来,朝着凌晨招手道:“过来,与老夫一道用餐。” 不对劲,很不对劲! 老匹夫不会是在羊肉里下毒,或者等自己吃到高兴了,一个摔杯为号…… 难道自己真的要下江南重新开号去舔晋皇? 一个长的不像男人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羊肉放在案几上后,手握腰刀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帐外,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 崔晏用刀割下一块扔给凌晨,自己也切着吃了起来,举止颇为豪爽。 “老夫虽在朝廷为官,但也是行伍出身,没有那些穷酸腐儒的规矩,你也不必拘束。” 见他先吃了,凌晨也放心的将手中羊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边吃还边对那个张珏问道:“哥们,有蒜吗?” 张珏的扑克脸上明显抽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后又恢复正常,将凌晨的话置若罔闻。 凌晨见他不理自己,小心翼翼的看向崔晏:“大人,你这庖厨是不是听力有点……” 张珏握着腰刀的手明显紧了一下。 “高弘说的不错,你确实年轻气盛,张珏乃是老夫从十二卫借调过来的帮手,只因与老夫家中有亲,才以子侄之仪待我。别看他和你一般大,此次禁军中的5000甲具骑装就是他统领的,他是我大魏不世出的天才,不比你差。” 呃…… 凌晨面上惶恐,赶忙对张珏抱拳致歉,但心中却不以为然。 天才? 南征北战的文若不强悍吗?率滨归王的赵争不勇猛吗? 我见过很多天才,可他们都叫我天才。 崔晏瞄了一眼凌晨,继续用拉家常的语气对他说道:“说这些并不是要敲打你,你跟崔谙的事老夫也略有耳闻,家门不幸,三弟所出只此一个,教三弟妹惯坏了,行事乖张,不懂收敛。事因在他,你做的没错。” 见他这么明事理,凌晨也不敢端着,连忙拱手说道:“下官年轻,一时冲动伤了崔公子,大人能如此说,叫下官汗颜,惶恐之至。” “哎~这是哪里的话,一码归一码。如今你我具在军中,自当各尽其事,为国效力,岂能因私怨而废公事?今日留你,就是明明白白说清了,教你不要有疑虑。” 凌晨听完大受震撼,这就是清河崔氏当代家主的政治觉悟吗? 不愧是世家大族!想想也是,屁大点事,崔晏也确实犯不着跟自己较劲,将强大的对手变成盟友,才是世家盘根错节、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君一席话,胜览万卷书。往后大人只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晏哈哈笑着点头:“好!果然是少年英杰!你这性子对老夫的脾气!你且宽心,此次十万大军南下广陵,乃是必胜之局,回到朝里,老夫替你请功!” 出了崔晏帅帐的凌晨心情极好,哼着歌儿回到了自己的营盘。 想不到崔家还有这么清醒的人,如此一来,倒也确实不必水火不容,能和清河崔氏成为朋友,确实是凌晨愿意看到的结果。 与人为善,是他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素质教育的人基本的涵养。 没了这一层顾虑,凌晨就放心的跟着大军前进了。除了除夕休息了一天之外,魏军各部一字排开齐头并进,连一天也没有停歇!上下齐心,将士用命,仅仅半个月就将战线推回到富陵湖边。 德顺五年一月十五,魏军在富陵湖畔与赶来支援的晋军主力展开决战。 崔晏说的没错,这次南下是必胜之局,据细作来报,对面的晋军连援军算在内也才5万人,而魏军却有整整10万,还不算广陵府当地的兵马。 更何况还有凌晨这个挂逼,就问你怎么输?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人喊马嘶,鼓声阵阵。 冬日的太阳黯淡无光,天空中满是愁云惨雾,整个战场一片肃杀之气,一眼望不到边的两支军队静静相隔一箭之地,对面中军帐下黄盖伞,想来就是司马如慧的车鸾。 最前排的马上立着几个晋国将领,手持不同的武器,看上去甚是雄壮骁勇,江东子弟多才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晏骑着马带着几个护卫走到两军中央去了,对面那辆黄色的盖伞马车也缓缓上前,看来双方老大战前免不了要嘴炮一番,凌晨立在马上,盯着那顶黄盖伞,心中轻蔑不已。 这个司马如慧看来也是个装逼惯犯,生怕别人在战场上找不到你是吧?一会看老子怎么夺旗斩将! 没多久,崔晏就和司马如慧各自回到了阵中。 骑马的传令军士举着旗子飞奔到北海军这边,叫凌晨赶紧过去,说是崔晏喊他。 凌晨一头雾水的骑马来到中军,在马上对着崔晏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大人!” “嗯~” 崔晏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本帅与那司马如慧约了斗兵,早闻你手下威戎军起于草莽,凶悍无畏。着你速领本部军马,与他所派晋将厮杀,此乃我军首战,只许胜、不许败!” 凌晨闻言愣住了,崔晏像是知道他的心思,用严厉的语气说了句安慰的话:“本帅亦会引中军出,为你压阵。” 领导也会上?那没事了,头阵就头阵吧,干就完了! 凌晨骑马赶回北海军前,朝着袁小狗一挥手,闫改之、武定、余闩、沈良各带人马齐齐出阵,跟着凌晨一道来到崔晏跟前。 对面的晋军也有一将领兵而出。 头戴双月鎏银鍪,肩披南国绣织风,胸前虎面吞日镜,一身铁锁龙鳞甲,熊背蜂腰螳螂腿,玉面冷冽文士容。手里握着一杆比凌晨命都粗的长刀,那刀寒光闪烁、背厚锋薄,隐隐能看到道道划痕,绝对是多次厮杀造成的。 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崔晏指着这员晋将对凌晨说道:“此人就是张恒,你去,斩了他。” ------------ 第一卷 第48章 临阵脱逃 说实话,凌晨懵了。 张恒? 就是那个在庐州把宇文信的11万大军打的丢盔弃甲,在浮槎山团灭河洛府军,征战千里,踏遍荆楚扬越,平蜀灭闽,和萧遥同为南方少有的骑兵统帅,官拜会稽太守、骁骑都尉—— 的张恒? Are you kidding me?!老东西你跟我闹呢? 这是攻,这是防,这是灌江口二郎? 凌晨用不善的目光看向崔晏,可对方像是没看到一样,只是用稀松语气平常的说了一句: “如若不胜,军法无情!”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先稳住老子,把老子当冤大头哄高兴了,然后一上来就安排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任务,这小鞋穿的,简直滴水不漏! 打输了,名正言顺的收拾你,谁都没话说。 打赢了……先不说能不能打赢,就算是打赢了,凌晨的部曲估计也十去八九了。 一样不亏。 凌晨眯起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崔晏,他妈的!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弄死一个人过。 这个笑里藏刀的虚伪小人,他还以为对方会是一股清流,都准备跟对方掏心窝子了,没成想和他那狗侄子是一丘之貉,一样的玩不起,一样的卑鄙无耻! 干掉张恒对凌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样的人物手下的部曲,不用想都知道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拿威戎军跟对方拼,绝对两败俱伤! 如果是高弘或者文宣让自己上,那即使再心疼也要顶上去,顶多自己见缝插针多开几次挂。可一想到是眼前这么个恶心玩意算计自己,架着自己打这场仗的,凌晨就一百个不情愿。 “你在等什么?想抗命吗?” 崔晏还没急,那个没一点男人样的死娘炮倒是先急了,抽出手中的剑看着凌晨,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他斩落马下的意思。 凌晨冷冷的看了一眼张珏后,恨恨的说道:“闭上你的狗嘴,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去了?” 说罢后,不等张珏举剑,凌晨便勒转马头走到手下们跟前,短暂的思考之后,凌晨悄声对袁小狗等人说道:“一会只管跟紧我,别问、别迟钝。” 袁小狗、闫改之等人也看到张珏拔剑的动作了,皆是脸色凝重的闭口点头。 凌晨看着远处的张恒,拔出腰间的剑,对着威戎军大声喊道:“将士们!跟紧我!杀!” “杀——!!” 黄尘扬起,铁蹄隆隆,一千威戎军在凌晨的带领下冲向了对面的晋军,对面的张恒也倒拖着手中的长刀,策马相迎,上千名晋军骑兵也跟着他撞了过来! 身后的崔晏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冷笑。 但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凌晨冲出魏军阵营后,突然方向一转,朝着东边两军中间的空地飞奔而去,他部下的骑兵们也全都调转马头,紧紧跟随着他脱离了战场! 临……临阵脱逃了?! 何止是临阵脱逃,凌晨转弯时还贴心的对冲在最前面的张恒热心提醒了一句—— “我后面那人就是崔晏,张将军,功名就在眼前!” 张恒面对凌晨离谱的操作也是愣了一下,不过既然对方不跟他打,他也懒得去追。下一刻,他便率领所部晋军,不带一丝犹豫的朝着为凌晨“压阵”、凸出阵型十几米的崔晏而来! 一个不知名的小将和魏国卫尉寺卿相比,孰轻孰重还不好分辨吗? 崔晏见张恒竟然直奔自己而来,顿时脸色大惊!嘴里怒骂着勒马向后退去,张珏也急忙带着甲具骑装迎了上去,和张恒缠在一起将晋军挡住,为崔晏回到阵中争取时间。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终究是卫尉大人扛下了所有。 逃离战场的凌晨爽是爽了,但接下来怎么办,着实把他愁到了。 回大营去,崔晏那老小子一定会趁机治自己的罪,直接回北海府也不行,无非就是死的晚点。 得想办法干一票,让丫没理由收拾自己。 眼下魏晋双方主力都搅在一起厮杀,应该都没空管自己这个小卡拉米,既然北上不行,那就…… 南下吧~ 出于无奈,凌晨只好带着一千威戎军换上晋军的装束,漫无目的的向南边游荡而去。 他不紧不慢跟在晋军运粮队伍的屁股后面,像极了尾随单身女性回家的变态,一路摸到了汜水镇。 这里,已经是晋国境内了。 别说,还真让他捞到了大鱼。 晋军的粮草补给,大都屯积在此,而负责守卫粮草的晋将,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据抓来的舌头交代,此人做事一板一眼,极其注重军规,是个教条主义者。 另外,这里还有8000晋军。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凌晨也不会打,能用钱和武器解决的事情,就决不拿人填。以人为本,爱兵如子,也是凌晨立军威戎的根本纲领。 哪怕待遇再好,装备再强,天天在刀尖上跳舞也遭不住啊! 水淹火攻也不能老是用,不然别说其他人,就自己的部下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人了。 所以凌晨打算整点新活。 将大部分人马藏起来后,凌晨只带了袁小狗和二十几骑先假装和晋军运粮官偶遇,谈笑之间,便复制到对方的腰牌。 有了运粮官的腰牌后,凌晨整了把大的,又转头北上,进入了晋军大营。 偷肯定是偷不到的,凌晨假装有事汇报,冒着暴露的风险进到大帐向那副将胡扯一通后,将桌子上装虎符的盒子复制好后就溜了出来,为此还挨了那副将一顿骂—— 运粮队伍的士兵拉肚子这种破事也要向他汇报,要不是忙的脚不沾地实在腾不出手,他早就把凌晨拖出去,亲自打几十军棍了! 正在前线跟崔晏皇城PK,进行真男人1V1大战的司马如慧压根没想到家已经被偷了。 这里就不得不感谢金手指的威力了,纯概念技能,只要凌晨看到了盒子,甭管盒子里是啥,通通一比一复制。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套娃,拿上虎符回到汜水镇后,凌晨率领全部威戎军,进入了镇里,见到了那位负责卫戍粮草的倒霉蛋。 先前抓得舌头没说谎,这货真是个榆木脑袋,只认虎符不认人,听凌晨说司马如慧叫他来接管大营,令自己率兵北上支援,他还真带着5000人马出营浩浩荡荡的往北边前线赶去了。 压根就不问临安王为什么让这么精锐的骑兵回来看粮草,反而把一堆步兵拉去前线。 见他这么实诚,凌晨都生出了一股负罪感,这么欺负老实人,自己真是该死啊! 为了赎罪,凌晨专门记下了他的名字—— 监军、偏将军商阅。 掌管了晋军粮草大营的凌晨,立刻将剩下的3000晋军调到大营外面挖坑捡柴巡逻去了。 但这群人里,还是有智商在线的人的,一个中级将官公然质问凌晨为何要这么做?粮草大营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只留一群骑兵卫戍?这明显不合规矩,他拒绝执行命令。 凌晨用刀斧手告诉他,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事实证明,能够独立思考、并且不惧死亡也要据理力争的硬汉只是少数,凌晨有临安王的虎符和粮草大营的调牌,再加上刚砍下一颗不服命令的脑袋,其余晋军将领就是再怎么疑惑不解,也只能乖乖听命。 这些人带着人马离开汜水镇后,凌晨手下的威戎军们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放火烧山,是他们最擅长的老手艺了,跟着少主是真的爽!朝廷的命令当耳旁风,晋军的粮草当取暖柴,试问当今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火光冲天而起,晋国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两三年,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粮食,就这么被付之一炬。 滚滚浓烟在十几里外都能依稀看见,散出去的那些晋军将领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纷纷领兵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却只看到一片灰烬焦土。 那位从天而降的新上官,早他娘不知道去哪里了! 所有人同时从内心冒出了两个字—— 完了。 这一把火不仅烧没了晋军的北伐梦,还烧出了意外之喜,之前不知所踪的广陵府尹邓允,就被关在汜水镇的监牢里,凌晨刚好路过,顺手就把他给救了。 双喜临门~ 回去的路上,凌晨开心的哼着歌儿,闫改之一脸兴奋的骑马凑上前来,对凌晨的敬重之情溢于言表: “少主,我是真佩服你啊!跟着你的时间越长,越觉得你深不可测。一个人就这么悄默声的把虎符给偷了出来,一人一马都没折,就把那个死马什么的粮食烧了个干干净净,真他娘刺激!这下那些晋国人全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凌晨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基操勿6,基操勿6,这下回去我看崔晏那老小子还怎么说,他甭想动我一根汗毛!再说了,他凭什么动我呀?老子立下这泼天大功,他得请我喝酒!” 闫改之的胡子都翘上了天:“那是自然,到时候喝不喝,还得看我们少主心情,是不是啊兄弟们?!” 武定、余闩等离得近的将士们纷纷大笑着附和起来:“就是~哈哈哈~” “他算个鸟!得把他女儿拉来陪酒才行!”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 凌晨笑着骂道:“去你娘的!你要给你,老子才不要他女儿陪酒,哭了我可不会哄!” 闫改之一脸贱笑的说道:“那倒是!我们少主这样的英雄好汉,除了凝儿小姐,谁他娘配的上?公主也不行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凌晨“勃然大怒”,扬起鞭子就要抽闫改之,这货一扯缰绳就躲远了。 正在众人哈哈大笑之际,先回去报信的袁小狗带着手下匆匆赶来了,见他一脸阴沉,凌晨等人都止住了笑容。 “晋将萧遥突袭了下邳城,杀了广陵郡丞,烧毁了我军大半的粮草。” 跟在凌晨身后的邓允闻言大叫一声“贤弟”后,从马上跌了下来,昏厥过去。 凌晨瞬间就冷下了脸。 这个萧遥……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自己靠着开挂才烧了晋军粮草,对方却是完完全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做到跟自己一样的战绩,而且下邳城可比汜水镇难打多了…… 两人行动竟然出奇的一致,想到一块去了。只是被他这么一搞,虽然自己的烧粮含金量上升不少,但魏军也失去了趁势南下,锋指建业的机会。 而且,听邓允说,前番率兵突袭泗水县,团灭广陵府指挥中枢,也是此人的手笔。 真正的绝世天骄。 这下双方都吃了个闷亏,晋军只好撤回江南,魏军也重新夺回了下邳,分兵驻守广陵,不敢再冒进。 魏国人都知道了晋将萧遥。 晋国人都知道了魏将凌晨。 进入下邳衙门的时候,凌晨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因为晋国不仅仅只有萧遥和张恒这样的猛将,还有许多未曾交手的人杰。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被文若多次提起的江夏太守陆溪。 也是个难缠的角色。 “你还敢回来!” 刚一进门,凌晨就听到有人对自己大声喝斥,他皱着眉抬头望去,张珏抽出剑向自己走来。 “住手!” 崔晏喝止了张珏,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凌晨,一时间难以开口。 绝对不能斥责,否则凌晨烧掉晋军粮草就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回到朝廷,怕是免不了一顿申饬。 可若是夸对方,以双方之前的不愉快来看,凌晨未必肯卖他面子,那样一来不仅里子没得到,面子也会丢个一干二净。 他要是能承认是自己授意他这么做的就好了,如此一来自己就是指挥有方,被烧粮草的事也能功过相抵,而且还重新夺回了广陵府,同样是大功一件。 客观的说,张珏是有一定的军事能力的,一般人可抗不住张恒的骑兵冲锋!但他的政治觉悟基本为0。 “那日为何临阵脱逃?!你可知因你逃战,十二卫折损了多少精锐吗?!” 凌晨不爽的看着面前被人拉住的死娘炮,毫不客气的骂道: “是吗?那又怎样?䓍伱妈的!”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就连高弘和一众北海府将官都是面露异色,凌晨在他们的眼中一直是一种玩世不恭、但又遵规守距的形象,虽然偶尔也会暴两句粗话,但向今天这么脾气火爆的贴脸开大,还真是第一次见。 张珏咬牙切齿的看着凌晨,虽然很想砍死他,但见到帐内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他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只能恨恨盯着凌晨。 凌晨不屑的瞪了张珏一眼后,看向了崔晏。 对方同样也看这他。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不想掀桌子,那就只能遵守规矩。否则崔晏就算没理由处罚自己,给高弘安个御下不严也是够恶心的。 老实说,高弘其实挺照顾自己的…… 罢了,这次就算了。 “末将听从大帅和府尹大人的密令,率军南下,成功烧毁晋军粮草大营,幸不辱命,特来回禀!” 此言一出,张珏懵了,崔晏笑了。 ------------ 第一卷 第49章 线下面基 政治就是这样,明明恨不得对方立刻就死,但你不能真这么干,即使你有这个能力。 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不是只有台上的人在唱,台下还有无数人在看着,并且随时准备登场。 这就是凌晨和崔晏现在所处的尴尬境地。 一老一小还得在众将面前把酒言欢,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也不能跟对方起冲突,戏做不全,朝廷里有的是人想他俩一块完犊子。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崔晏忙着处理公务,凌晨忙着带兵巡视广陵府境内,10万大军等着太后班师回朝的命令下来,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是,还有个问题。 萧遥的人马去哪里了? 这货神出鬼没的,比凌晨还阴间,正面战场打的双方都红了眼也没见他出来,他就像会瞬间移动一样,带着他的部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只在关键节点突然出现,直插命门,一击即中,然后远遁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跟开了隐身的兰陵王一样吓人。 二月初四,太后下令大军班师回朝,派了新的官员将领接管广陵府,让邓允回京奏报听令。 就在凌晨收拾行囊准备回北海府的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封面五个大字——“凌参军亲启。” 里面是一张有些揉皱的纸笺,言语也非常简洁。 “赣榆,东山延福观,静候佳音。——萧遥。” 起猛了,萧遥竟然约自己线下面基,这也就算了,他居然还约在赣榆! 赣榆郡在什么地方?在广陵府最北边靠海的位置,紧挨着北海府的即墨郡。谁能想到他竟然还在大魏境内! 他就不怕自己喊上高弘包他的饺子吗? 思虑再三后,凌晨叫闫改之等人率兵先回泰山,自己带着袁小狗手下的两百名骑兵,赶去赣榆郡赴约。 冬日里的东山大雪覆盖,山路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跤。树枝上满是积雪,有时还能听到“啪”的一声,循声望去,是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咯吱咯吱”的踩着积雪,凌晨穿着一身常服,孤身一人行走在雪地里。本来还想着带袁小狗的本部来撑撑场子,结果因为山路难行,马匹无法上山,不得已只好放弃了。 那就干脆单刀赴会算了,没了自己人掣肘,反而好办事。 萧遥如果好好聊天,那就聊。如果想摆鸿门宴,凌晨有信心、也有能力让他知道,谁才是主角。 延福观是一座隐藏在雪林深处的道观,山门前斑驳嶙峋的牌匾石碑,诉说着千年香火供奉后留下的低吟,庭院中的铜鼎炉依旧飘着缕缕青烟。 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凌晨刚到殿门口,便有一个小道童恭敬的走上前来行礼询问:“可是凌参军?” 凌晨点头后,他便在前面带路,二人继续走了一段蜿蜒的小路,直至后山玉女峰上,终于看到一座亭子。 亭上雪掩盖了原本的青瓦灰砖,只留下一片白茫,亭中摆着一桌小火炉,正温着热气腾腾的黄酒,小菜两碟,牛肉一盘,江鱼一尾。 亭子旁边俱是笔直的青松,只有靠崖边有一株寒梅,枝上的点点桃红在白茫茫的世界显得格外孤傲,远处山下,是如诗如画的大好河山。 白色发冠裹着束冠,插着一柄玉簪,领间围着一圈的白袄围脖,披着银色厚披风,脚上踩着黑布白底兔靴,一身青衫空无一物,坠半吊都嫌。 身形匀称,不壮也不瘦,脸上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点,一双眼睛明亮皎洁,眉毛横卧桃眼之上,嘴唇红若滴血,正和煦的翘起一角。既有男人的坚毅,也有女人的玉润。 威震天下的大晋将军,原来也只是个玉面书生。 如果说文若的帅只是让凌晨有些不服气的话,那萧遥的帅,便是让凌晨生不出一丝比较的心思。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比他帅多了,估计是个女人见了他都会走不动道。 别说女人了,怕是男人都顶不住…… “凌兄怎么一个人前来?也不喊个随从陪着,雪日路滑,摔了可如何是好?” 好嘛!声音也这么磁性…… “你不也一个人?” 凌晨内心有些自卑的走到亭子里坐了下来,自顾自的用布巾垫在酒壶把手上,从火炉上取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实话,常温的黄酒很难喝,跟醋没有区别。 但温热的黄酒,是真正的琼浆玉酿。 一杯下肚,凌晨舒服的吐了一口气,拾起筷子夹了一口冰凉的牛肉,肉香遇道残留的酒气,真是极致的享受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萧遥也笑着坐到凌晨对面,打量着他说道:“萧某一生遇人无数,似凌兄这般坦荡之人,着实少有。你就不怕酒里有毒吗?” 凌晨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便有了,雪景寒梅,不饮一杯,如何对得起萧兄盛情?” 说罢,凌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萧遥倒了一杯。 二人共同举杯,于苍茫天地对酌。 “这是江南的鲈鱼,凌兄尝尝,南菜寡淡,不像北方辛辣味重,却也别有味道。” 凌晨扒拉了一块鱼肉塞嘴里,仔细咀嚼了一下,确实没什么调料,但那股水汽和鱼鲜却充斥在口腔之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采莲荷田田,撑蒿散芦苇的烟雨江南。 不是凡品。 “有机会了你来一趟济州,我让我家小晴给你做五辛盘,保证让你吃完原地破防。” “五辛盘是?” “北海府的一道名菜,用姜、葱、蒜、胡椒和苜蓿做的。” 萧遥哭笑不得的推辞道:“江南食淡,在下怕是无福消受……” “要勇于尝试新鲜事物嘛~再说了,我家小晴也是建业府人,她就吃的挺香。” 萧遥迟疑的问道:“这位小晴姑娘,可是尊夫人?” “不是,我还没成亲呢。” 萧遥听完大受震撼:“凌兄这样的人,还没成家?不应该啊,以你这样的……”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喝酒就喝酒,说那些个干嘛?” 萧遥见凌晨有些恼怒,一时间也是忍俊不禁:“我还以为凌兄这样的人,应当是春风得意,没有烦恼呢,没想到也为世俗所累。”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人帅多金,名扬天下?” 萧遥听到凌晨这么说,终于聊起了正题:“这话从何说起,前些日子就被凌兄弄的很为难,本来广陵府已是掌中之物,却得而复失,终究竹篮打水。” 凌晨放下筷子,嘴里嚼着脆菜干满不在乎的说道:“还说呢!要不是你的一把火,这会我已经在建业的皇宫里挑宗室美女了。” 萧遥止住了笑,脸色认真的看着凌晨说道:“据我所知,凌兄是汉人,你我同族,何苦为鲜卑蛮夷效力?不若引你的部曲随我一道回江南,同心戮力,何愁大事不成?届时,萧某亲自向陛下呈奏,皇室适龄女子,未必不能下嫁于凌兄。” 凌晨摇着头说道:“拉倒吧,没兴趣。我效力的不是魏国皇室,而是黎民百姓。若是皇室暴虐欺民,我一样干他!但当今圣主年幼,掌权的太后并非吕后之流,明睿通达。况且如今天下一家,早已没有胡汉之分,你如果还抱着这种思想,即使用兵如神占得了城池,也拿不下中原人心。” 萧遥帅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思索之色,凌晨见他道心不稳,连忙趁热打铁:“我跟你也是一样的心思,如果江南和北方归为一家,以咱们俩的能力,四方蛮夷,谁还敢觊觎华夏?打的它妈都不认识好吧!” 萧遥摇头笑叹道:“陛下待我恩重,萧某岂能做出无父无君、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事?怕是要叫凌兄失望了。” 凌晨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要是萧遥能被三两句话哄来,那他才会瞧不起对方。 “罢了,这事无解,咱俩就别浪费口舌了,今日不谈国事,只论私情。哎,你成亲了吗?” “在下已经娶妻。” “你夫人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娘家是哪家?” 萧遥脸色古怪的看着凌晨,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我告诉你家中产业和佃户牲畜的数量?” “哎?呃……” “哈哈哈哈~~” 二人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萧遥摇着头说道:“贱内出自会稽吴氏,不足挂齿,倒是凌兄,可有属意的女子?” 这才是男人该聊的话题,妹子才是王道,并且永不过时。 “也不算有吧……” “那就是有,一定要告诉我。” 凌晨一脸警惕的看着萧遥说道:“你小子……不会是想曲线入手,抓了她来要挟老子吧?” 萧遥尴尬的看向别处:“怎么会呢……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滚犊子!还说没有!你看你那副被人戳破的尴尬样,没想到你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暗地里却一肚子坏水。” 萧遥连忙解释道:“这你就误会我了,男人之间的较量,应当在战场上见高低,岂能祸及家人?” “所以搞了多次偷袭的那个人不是你?” “兵者诡道也……” 二人又一起笑了,凌晨望向亭外的山下,云雾翻卷,雪色朦胧,远处的平原和山峦,像极了一幅泼墨山水画。 “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我们吗?” “听过一些,说我们是棋逢对手,宿命劲敌。” 凌晨点头说道:“如果魏晋两朝的官员百姓知道我们这会正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举杯对饮,怕是要惊掉大牙。” 萧遥赞同的点头,又摇头道:“我做事一向不受拘束,又蒙陛下器重,说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倒是凌兄,我听说你在魏国的处境……可没我好。” 凌晨不屑一顾的哼道:“切!老子爱跟谁喝酒就跟谁喝酒,我看不上的人,根本不配与我一桌!哪怕他是三公九卿,一样不给面子!” 萧遥笑着说道:“以前觉得凌兄能力强,今日一见,方知性子也对脾气。真不知往后战场上遇见,该如何是好……” “这就是你矫情了不是?战场上碰到了,自然是全力以赴。不过你放心,真输了我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你做阶下囚。” 萧遥点头道:“行,有凌兄这句话,我也就心里有底了,凌兄若是败了,江南之地,亦无有不往。” 凌晨两只胳膊枕在石桌上,兴奋的问道:“也包括晋国公主的闺房吗?” 萧遥嘴角一抽,一脸黑线的答道:“你倒是想的美!那地方我都去不了。” “那你吹什么牛逼?你要是想去魏国公主的闺房,我就敢带你去!” “此话当真?” “这还能有假?” “下山后我就将凌兄这句话散播出去。” “你特么……” “哈哈哈哈哈~~” 炉火渐渐熄灭,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凌晨和萧遥一同走出了亭子,皆是生出不舍之意。 “下次再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 “是啊……” 萧遥感慨的点了点头后,温和的望向凌晨:“凌兄可要当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该当心的是你。” 二人对视良久,又都笑了。 “走了啊~” 凌晨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山路树林里,萧遥站在亭前,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沙沙~” 片刻后,从四周走出来密密麻麻的军士,各个披坚执锐,手持刀斧。一个偏将模样的将领走到萧遥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主,刚才为何不……” “你觉得他会不知道你们在周围?” 那将领脸色一愣,继而露出凶狠的脸色:“那又如何,这里就他一个,我们……” 萧遥双手交叉在身前,微笑着瞥了一眼那将领后,摇着头说道:“别傻了,他安全的离开,自然无事发生。他要是下不了山,我们都下不了。” 说罢,他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听说他还会求雨之法,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是否属实,若真有言通鬼神之能……” 说着说着,萧遥摇头笑了,自己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罢了,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 第一卷 第50章 初到京城 再次回到北海府,凌晨竟然生出一丝感慨唏嘘之意。 问世归来,仍是少年。 战场上的金戈铁马,终究比不过城中冉冉升起的炊烟。 “十万大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 刘凝对这次广陵之战的虎头蛇尾很不理解,她很难想象费尽周折集齐人马、气势汹汹的南下,却因为一次简单的意外就作罢。 凌晨坐在沁芳阁的二楼包间栏杆旁,听着楼下的咿咿呀呀,一脸享受。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如此,尽管你做足了准备,用尽了全力,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顿了顿,他笑着说到:“没有人敢赌补充的粮食能不能及时送来,能不能安全到达,大军能不能坚持住不崩溃。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行军打仗,不求冒险有功,但求稳重无过。” 刘凝抿了抿朱唇,两片梨漩浮现脸颊:“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朝廷怕是要调你去京城做官……” “只是侥幸之举罢了,比起封王拜侯,我还是喜欢待在济州城里听戏。高处不胜寒,未进当思退。” 刘凝望着凌晨的脸,隐隐生出心疼之意,原来他也会累,他也会怕,他也会有烦恼。 “听说你还在寻那日…诓了你的那名小姐?” 提起这事,凌晨又不困了。 “那是自然,不找到她,将她绑起来抽两皮鞭,我心难安!” “……” 刘母热衷赌博,凌晨已经习惯了,但他有些后悔把麻将这玩意做出来带给她了。 因为她的固定赌友就只有刘凝母舅和觉明和尚两个人,而麻将是需要四个人一起的,所以凌晨就被拉来凑数了。 一开始,这三人笨的跟猪一样,搓牌跟新兵蛋子似的,输给凌晨不少钱。 但赌徒是很执着的。 于是在学习摸索了一个月后,凌晨之前赢的钱都还回去了,还倒贴了不少。他们的牌技越来越高,最后甚至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凌晨只能不停的往外送钱。 也因此整天泡在刘家庄,和刘凝接触相处的时间比以往更多更密。 三月里草长莺飞,黄河边的河滩上,凌晨与刘凝坐在田垄旁,望着远处的白鹭和沙雁在海边聚集。 阳光照射在身上,温暖,惬意,以至于冬天的雪地行军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云水边静沐暖阳,烟波里久违的故乡。 “京城来信了,他如今课业繁忙,无法抽身,我要将温怜亲自送去京城。” “温姑娘也是苦命人,有你亲自护送,自然安全很多,只是……徐大人那边,该如何是好?你这一去,怕是……” 凌晨苦恼的说道:“我也知道这一趟去了少不得被那胖子埋怨,但徐朗那边也得交差,里外不是人的活,我已经很少干了。” 刘凝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无奈之色,如果温姑娘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怕是布衣之家,事情都不会这么难办。 娶低等人家女子,顶多被异样的目光多瞅两眼,但青楼女子……怕是徐家的百年名望都会受到波及,徐朗又是家中独子,肩负着家族使命,但凡他有个弟弟或者兄长,事情都不是不可斡旋。 凌晨笑着安慰刘凝道:“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只是局外人,人送到尽了情谊就好,剩下的就让他们父子折腾去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想起郡丞大人往日对我的‘恩情’,我就有点想笑。” 刘凝嗔怪的瞪了凌晨一眼:“徐大人怕是要恨死你了,到了京城,可仔细被人套上麻袋打闷棍。” 凌晨闻言好奇的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这种操作的?难道你以前被这样打过?还是……你这样打过别人?” 刘凝既不屑又无奈的笑着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彼此身旁,望着晴日当空,烟波浩渺。 时光在指缝间不经意的悄然而逝。 牛逼的人走到哪里都牛逼,比如说文若。 当初在北海府时,他就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公子,望族出身、文武兼备、征战多年,帅气多金,温和知礼,年少有为。 除了容易招小人嫉妒之外,没有缺点。 哪怕到了京城,他依然是太学里的风云人物,大部分学子都唯他马首是瞻,被他的谦逊、强大、温和所折服。 但就是这么牛逼的一个人,最近却推掉了许多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室子弟的邀请,每天上完课就跑去城南的定江门,找在那里修了一座小院的徐朗徐公子,二人一道和同样来自北海府的翟临住在一起,等人。 这事让京城的百姓和贵族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人需要文若这么屈尊降贵的提前蹲点,翘首以盼? 既然三人同出北海府,那自然是迎接北海府的旧识,如今的北海府,需要文若这般对待的…… 卧槽!! 不会是……他吧?? “是一队车马,约莫百人,人马皆披重甲,手持长朔,腰挎长剑,背背劲弓。” “护送着一辆马车,车中女子中途曾下过车,有倾国倾城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车队中有一黑衣书生,浪荡无状,甚至抢夺路边稚童糖葫芦……” 京中百姓和官员们得知这些消息后都懵了。 在大魏,能配备有重甲骑兵的人,就那么几个,一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而且他们不是在京城,就是在边镇。 既然护送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的来历必然不凡,只是多方打听,也没个结果。 还有那黑衣书生……怎么混进来这么个玩意?哪家的纨绔子? 四月初五,让京城无数势力和目光关注的车队终于到了定江门。 但更让人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坊间有传言说,魏博郡主也急匆匆的赶去了。 魏博郡主是谁? 梁王嫡女,当今陛下的表亲长姐,太后的亲外甥女,她是当今大魏唯一一个进入皇城不用通报和腰牌的人。 再次看到文若和徐朗,凌晨内心有股说不出来的兴奋,没有他们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 “哥哥!” “老晨!” “义子们,为父来看你们啦!” “瞅瞅,这家伙还是这么欠揍!” “哈哈哈哈哈~” 三人互相搂着肩膀,围成一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翟临有些不知所措,凌晨与文若、徐朗说完话后,走过来也给了他一个拥抱,把一向高冷嚣张的翟大公子都给整害羞了。 徐朗迫不及待的钻进了马车里,文若和翟临一左一右陪着凌晨,三人并排说笑着往城门口走去,路人皆是分开避让。 但有一辆马车横在城门前,并未避让。 帘子掀起后,一位高贵典雅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下马凳落到地面。 金钗玉簪,流云落苏,一袭湖蓝外纱上绣满了银丝纹络,双肩挂着海珠串成的落挂,腰间是二指宽的碧带玉锁,脚下是鸣凤九尾踏云彩靴,衣似道婆绣,人如画中仙。 大魏魏博郡主——独孤青檀。 凌晨看着眼前这个做梦都想捏死的女子,更兴奋了! “那日一别,在下对小姐可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的不敢说话了!甚至有不少心破碎了。 文若扯了扯凌晨的衣袖,凌晨不满的抽回袖子:“你别拦我,今天不把她打的哭爹喊娘,我……呜呜……” 还是翟临果断,听到这话后,冷汗淋漓的一把捂住了凌晨的嘴。 独孤青檀微笑着望着气急败坏的凌晨,脸上露出三分得意,三分俏皮,还有四分看好戏的意思。 “你们别拦他,让他打我出气吧~” 姑奶奶,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求求你了,不要玩我这乡下来的傻兄弟了! “哥哥!这是魏博郡主!国号开头的郡主啊!” “晨兄!冷静啊!你动她一根手指头,北海文家、徐家、汝南翟家全都得完蛋啊!” 听到二人的话,凌晨也懵了,她不是姓杜么?郡主……不是只有宗室女子才能封郡主吗? 没听说大魏哪个牛逼的人家姓杜啊! 等等…… 杜姑……杜姑……独…… 一念及此,凌晨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不确信的问道:“你骗我!你姓独孤?!” 一旁的文若和翟临齐齐扶额,好家伙!感情你压根不知道这祖宗是谁…… 凌晨彻底伤心了,人家说漂亮女人爱骗人,果然所言不虚。 但一向“敢笑众人多无脑,天下唯我是主角”、聪明绝顶、自带穿越秘密和主角光环的他,被一个大魏土著在同一天之内连骗两次,时隔数月才发觉过来,传出去真的很丢人啊!! “重新认识一下,小女子独孤青檀,见过凌公子。” 这个绿茶竟然还敷衍的给自己行了个礼,而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晨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哥哥!哥哥!” “晨兄!你怎么了晨兄?!” 北海府的少年名将,杀神,京观搭建爱好者,让清河崔家爱恨交加,南国萧遥的一生之敌——凌晨。 到京了。 但在城门口和魏博郡主说了两句话,不知何故晕过去了。 文若他们想安排凌晨去太学入住,一来让他也感受感受他们的苦日子,二来也是存了让凌晨与大魏各地青年才俊结交认识的心思,但被凌晨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京城里让他无可奈何的人,可不是只有独孤青檀。 太常大人王兴,同样是个能磨死人玩意,那家伙就住在太学里,凌晨又没疯,主动跑去找削啊?! 于是,凌晨就在徐朗家住下了,反倒是家里的亲少爷,搬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中堂里,徐枣一脸阴沉的盯着凌晨,凌晨尴尬的望着房顶木梁,脚趾都快抠出一座三进小院了。 还是徐朗母亲按着徐枣的胳膊示意了一下,死胖子这才重重的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徐母慈祥的看着凌晨说道:“多日不见,晨儿看着比以前壮了,听说你还去广陵府参加了征战,立了大功,吏部的封赏想必已经拟定,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来京城居住了。不如趁着现在清闲,叫老爷给你打听一处宅子,先安顿下来,往后来了也不至于慌忙。” 凌晨笑嘻嘻的说道:“还是伯母想的周到,只是小侄无心来京居住,还是北海府那边适合我,过两日我就回去了,这次带的家乡特产,往后年节都会继续孝敬伯母的~” 徐枣听了这话,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把那娼妓丢在这里,叫老夫家中如何自处?颜面何存?” 徐母皱起了眉头:“老爷……这是朗儿的事,跟晨儿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徐枣也知道强行给凌晨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没道理,但他就是生气。自己就徐朗一个儿子,打也舍不得,骂了又不听,只想把气撒到凌晨身上。 现在好了,连凌晨也怨不得了。 “年轻力壮,正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推三阻四,当心太后震怒降罪!” 凌晨无奈的看着徐枣,点拨就点拨,语气就不能好点? “京中水深,更兼龙盘虎踞,实在不适合……” “你父母去的早,没人管你,养成了野性子。老夫知你征战得力,但最后的尽头,仍会是官场,这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地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性。否则,纵使太后不忍治你,满堂诸公,也容你不下!你是个活泛的,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妻室子女考虑。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正形,怎生了得?” 和长辈聊天就是烦恼,死胖子讨厌是真讨厌,但也是真关心自己,只是一想到自己穿越了还要跟人虚以委蛇,凌晨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娘希匹! 好不容易才从徐府出来,凌晨马不停蹄的落荒而逃了,不行,必须得自己买个院子住下,不然迟早要被徐枣逼疯! 文若和翟临回去上课了,徐朗告假去别院炮火连天去了,晚上才能和他们聚会,凌晨便想趁着空闲逛逛京城。 谁知刚出坊门,就看到了恭候多时的独孤青檀。 ------------ 第一卷 第51章 魏博冯氏 “郡主好清闲呀,在这里做什么?” 有些人生来就要奋斗,才能吃饱饭。而有些人则根本不需要,从小锦衣玉食长大。 虽然大家都有烦恼,但烦恼和烦恼是不一样的。 凌晨的烦恼是生活,独孤青檀的烦恼是怎么再欺负一下凌晨。 “大胆,见了本郡主还不行礼?” 独孤青檀不同于凌晨来到大魏后见过的任何一名女子,这种将天生的傲娇藏在高贵气质下的望族女子,世所罕有。 不过凌晨也不会惯着她。 “在下为国征战,患有腿疾,不便行礼,还望郡主见谅,若是因此失了虚礼,郡主便将我投入大牢吧。” 跟我谈阶级?我跟你聊道德。 独孤青檀的下巴微微翘起,有些气鼓鼓的咬牙切齿,片刻之后,终于是不屑的笑了。 “早听人说凌参军桀骜不驯,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上次参军大人送了青檀一副坠子,还没来得及感谢,不知可否移步雀熙楼,小酌一杯?也算青檀尽一尽地主之谊。” 客观的说,独孤青檀长的不丑,对于美女的盛情相邀,凌晨从来都不会拒绝,那多不礼貌啊! 当然,这顿饭肯定不会和谐,相信独孤青檀会真心请自己吃饭,不如相信闫大傻子能作出“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当然有空,郡主何时安排?” “择不如巧,现在便去吧~” 凌晨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在下从北海府一路前来,骑马骑的腰都快断了,实在是……不知可否让在下做郡主的马车?如此也显得郡主体谅我们这些下人不是?” 独孤青檀轻轻一笑,压根就没理凌晨,转身钻进马车里后,才传来一道声音。 “跟好了,雀熙楼可不好走。” 同乘一辆马车而已,又不是同在一个浴桶洗澡,小家子气! 独孤青檀富不富有凌晨并不清楚,但肯定不慷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调戏调戏郡主也不错。 走着~ 魏博郡主没骗他,雀熙楼确实不好走。这鬼地方修在京城金明池中央的一处小岛上,岛上侍卫林立,卫戍森严,如果是凌晨自己来,绝对会被射成筛子。 “这雀熙楼是我家产业,能来这里的,必须得是上字开头的官员及其家属,今日便为你破例一次。” 凌晨对独孤青檀的话不以为然,他以前可是在四星级酒店当过服务员的,还在电梯里偷吃过要上的菜品,区区一个雀熙楼,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红颜祸水,只要长得好看,走在哪里都有麻烦。 更何况是独孤青檀这种天衡贵女。 “郡主!微臣何其有幸,今日竟能得见郡主!” 才刚进大堂,就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上来套近乎,独孤青檀抿嘴笑着看向身后的凌晨,凌晨则是直勾勾的盯着柜台旁的侍女,好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 那公子哥叫独孤青檀一直看向凌晨,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五分钟后,像他这样拉着脸的,多了好几个。 凌晨和独孤青檀共处一个华贵的包间,这房子两处通透,内侧是走廊和大堂,外侧是波光粼粼的金明池,一切都一览无余。 凌晨瞥了一眼楼下和对面几个包间,立刻就有无数道杀意袭来! “郡主,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好心赠坠子给你,不说有恩吧,起码也是善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独孤青檀将侍女倒好的清茶端到鼻尖嗅了嗅后,歪着头问道:“参军大人这是什么话?青檀不是盛情相邀大人吃酒用菜么?何来不厚道一说?叫青檀一阵惶恐……” 说罢,她还很畏惧的向后躲了躲。 这下那群早就不爽的狂蜂浪蝶可不干了!那小子是谁?竟然让郡主露出那副惧怕委屈的表情? 干他! 这群公子哥是在京城长大的,谁家都有谁,大家都清清楚楚。对于陌生面孔的凌晨,他们虽然不清楚是谁,但肯定不是皇室中人,独孤家就更不可能了,大魏官场最顶级的那几家的后辈,他们也是清楚的,没这人。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率先来到了包间门口,没有独孤青檀的命令,他自然不敢擅自进入,但站在门口指责凌晨,还是可以的。 “这位兄台,如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郡主?!” 凌晨看着对面有些凄楚可怜,用幽怨目光盯着自己的独孤青檀,人麻了。 可怜的沸羊羊,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尚不自知,还学人家跑来英雄救美。可我特么不是喜羊羊,我是懒大王啊喂! “兄台,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外地一小官,怎么敢欺负郡主?只是郡主要我做她的郡马,我早有心仪之人,郡主却让我舍弃她。我一时激动,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可能言语有些生硬,故而惊到了郡主,下官有罪!” “呃……” “你!!” 那男子惊的目瞪口呆,独孤青檀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了! 男子自以为知道了郡主的逆天秘密,吓得连忙告退灰溜溜的离开了,下了楼马不停蹄的跑出楼外寻渡船去了,再不走,若是郡主想杀人灭口,自己就交代在这里了! 独孤青檀被气得脸色通红,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得意和淡定,反观凌晨,倒是悠哉悠哉的用玉筷夹起了桌子上的菜来。 “诽谤郡主,中伤亲王子女,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凌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是你先搞我的,还不让反击了?哎你别气哭了啊,我可不会哄女人,要哭回家哭去。” 独孤青檀气笑了:“我还被你给架住了是吗?不会哄女人?我记得那日在济州城遇到的那名女子,你倒是挺身而出,牙尖嘴利的据理力争嘛!5000两银子只为博美人一笑,她对你很重要?” 开玩笑就开玩笑,动真格的,凌晨就不开心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只手枕在桌子上,一只手按在自己膝盖,看着独孤青檀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独孤青檀从小便是娇生惯养,虽然没有跋扈,却也是心高气傲的,又是梁王嫡长女,深受太后喜爱,一向被人顺从惯了,岂能被凌晨拿捏住? “如果我非要动她呢?” “你可以试试。” 独孤青檀望着桌子对面的青年,对方身上的那种懒散和随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冷冽,那是一种书卷气经历过战场洗礼后的从容,一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镇定。 此时,她面对的不是什么北海属官,而是一名沙场悍将。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压根不在乎她的身份,自己如果再刺激一句,对方很有可能会暴起动手。 “你敢威胁我?”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从一个闾左之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郡主,开玩笑可以,可千万别玩火!否则,别说是你,就算是梁王来了,我也未必不敢与他相争!” 凌晨说的委婉,但独孤青檀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眯起眼睛盯着凌晨:“你胆子很大啊……” “胆子不大的话,我早就在高句丽人围困济州时死掉了。” 思虑再三后,独孤青檀还真不敢再继续和凌晨犟了,这种战场上下来的莽夫,跟他较劲,不是闲的么? “我只是开个玩笑。” “别拿我的朋友和家人开玩笑。” “家人?”独孤青檀美目微睁: “你不是父母双亡,举……世上再无亲眷么?” 凌晨用手抓起一块松糕丢进嘴里,悠悠然说道:“我们小门小户,都是抱团取暖的,我家的丫鬟和门房都是一个桌子上吃饭,住在同一个院子,自然是一家人。” 独孤青檀愣住了。 下人和主人一起吃饭?尊卑何在?体统何在? 这人……还真是离经叛道…… “檀儿,你怎么在这里?” 正在二人言语间歇之际,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二人齐齐望去,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不过他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旁人站在门口,会有人多人望过来,但他在这里,门外、楼下的人皆是低头转目,不敢向这边看。 更何况,他刚才称呼独孤青檀为“檀儿”。 除了亲眷,也只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能这么亲昵的称呼了。 能和独孤家比邻而居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简单。 “渊哥哥,你怎么来了?快请坐。” 独孤青檀都站起来了,足见此人地位,出于礼貌,凌晨也抹着嘴站了起来。 这位渊哥哥倒没有一上来就盛气凌人,反而温和的笑着和凌晨打招呼:“在下眼拙,不识尊面,不知阁下是……” 对方如此给脸,凌晨也不能端着,他向来吃软不吃硬。 “在下凌晨,是北海府的小官,旧时与郡主曾有一面之缘,这次来了京城,蒙郡主相邀,不敢不来。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这哥们听到凌晨是外地小官,倒也没有变脸,而是彬彬有礼的答道:“在下冯渊。” 冯? 不用想,一定是魏博冯氏的后辈,并且地位还不低!不然独孤青檀不可能站起来迎接他,还叫他“渊哥哥”。 牛逼的人就是这样,只报个名字就行了,只有不牛逼的人才会加一堆名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干过啥。 冯渊很有礼貌,他先是向凌晨和独孤青檀告罪,对自己打扰了二人的聊天表示了歉意,然后询问能不能加入。 独孤青檀说当然可以,凌晨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人家,又不是自己组的局。 再说了,独孤青檀又不是刘凝,不存在二人世界的说法,人多人少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凌兄年少有为,多次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在下虽然身居京中,却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其实说实话,凌晨已经准备好冯渊对自己没好脸色了,但一上来就表达敬仰之情,一顿猛夸是怎么回事?他这样,倒给凌晨整不会了。 “冯兄过誉了,我只不过是一介武夫,哪里比得上冯兄出身名门,自身又才学惊艳,实为我大魏栋梁!” 冯渊笑着说道:“我不认同凌兄的说法,常言道‘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那江南萧遥,叫多少朝中大员、武院老将头疼不已,广陵一役,凌兄却轻松化解危机,救回邓公。着实叫渊心生敬服。” 萧遥啊…… 凌晨想起那日梅亭煮雪,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不错,那小子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不过,依我愚见,冯兄不比他差。” 冯渊自嘲的笑道:“我只不过是依托家族名望,在京中虚度年华,不比你们,纵马扬鞭,血战沙场,快意恩仇啊!” 凌晨摇头说道:“此言差矣,这确实是冯兄错了,我与萧遥,都是不喜征战之人。” 冯渊面露疑色,凌晨叹着气对他说道:“人皆言慈不掌兵,事实上,真正的勇冠三军、血染河山之辈,都是大慈大悲之人,杀,是为了止杀。如果只是为了杀戮,是做不到用兵如神的。旁人看我,只知我喜筑京观,杀敌上万。却不知我与北海府的平民百姓亲如一家,同耕同吃。说教无益,个中奥妙,还需亲自体会才能懂得。” 一旁的独孤青檀有些诧异的看着凌晨,这人…… 怎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冯渊也在仔细品味着凌晨的话,似乎悟到了什么,却始终模糊不清,叫他没来由的一阵苦恼。 “凌兄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了。” “不敢不敢,只是一些粗见浅识,博君一笑尔~” “对了,”凌晨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冯渊询问道:“冯兄和郡主相熟吗?” 冯渊和独孤青檀听了这话都愣了一下。 “家父与梁王是同年,又一同为官,我与檀儿家是邻居。” 凌晨听到这话,立刻露出了一丝姨母笑。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冯兄和郡主……还真是青梅竹马呢~” 冯渊闻言脸色顿时尴尬起来,独孤青檀也微微有些脸红,有些泼辣的拍着桌子说道:“说的什么混账话!渊哥哥与我亲如兄妹,更何况他早已娶妻,你如此说,是要置我二人于何地?!” ?? 凌晨懵了。 好嘛,拍马屁拍马腿上去了。 ------------ 第一卷 第52章 被迫吃瓜 凌晨见过很多世家公子,但像冯渊这种极具个人魅力的,还真不多见。 他的加入让饭局变得有意义起来,凌晨和他谈天说地,二人聊的颇为合意,凌晨也不知道是脾气相投还是对方向下兼容,总之这家伙包不简单的! 而且,独孤青檀也会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没了那股刁蛮劲,也是一位才貌双全、学识渊博的大家闺秀。 直到日暮西垂,三人这才惊觉天色已晚,冯渊起身告辞,凌晨与独孤青檀礼貌的一起下楼相送。 这个组合,吓死了大堂里的其他人。 冯渊,是全京城公认的第一公子,除了去年北海府新来的文若之外,年轻一辈里,没有人能与之争辉。 是的,就是这么牛逼。 独孤青檀更不必说,哪怕是皇室的那些公主,都未必有她风光无限。 另一人虽然不认识,但能和那两位走在一起的,又岂能是泛泛之辈?想必又是别处来的少年英杰。 会是谁呢? 京城里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打听凌晨的身份和信息。 “对了,你俩……” 冯渊踩着马镫翻上马背,扯着缰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不确信的问向凌晨和独孤青檀。 独孤青檀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凌晨挠着头哈哈笑着说道:“冯兄别误会,在下与郡主是君子之交,我早有属意的人了,郡主也是知道的。” 冯渊看着凌晨,脸色纠结,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唇,对二人点了点头后,便跟护卫离开了。 “冯家……敌人应该不少吧?他怎么只带一个护卫?这样子怎么行呢?” 凌晨望着跟在冯渊后面的那个护卫背影喃喃自语道。 独孤青檀还有些生气,气的是凌晨方才在渊哥哥面前一直强调他有心上人,极力澄清和自己的关系。 她承认那日的女子样貌确实不比自己差,但官场之上,讲究娶妻娶贤,岳家要对仕途有帮助才行。 对方是什么家世?自己是什么家世?正常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好吧! 我有那么差吗? 哎……不对, 我在想什么啊!! 这么一想,独孤青檀看向凌晨的目光又锋利了起来! “渊哥哥的长随,幼时师从少室山,少年时又在武当问道,青年时征战沙场,等闲十三四人近不了身,更怀暗器绝技,他一个人,就抵得上二十多人。” 凌晨对冯渊印象还不错,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保问题,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这样子多少有点托大了。 独孤青檀见凌晨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的出言讥讽道:“还说人家呢,你杀了那么多高句丽人,又帮着赵争夺取辽东,不知道有多少杀手刺客寻你呢,虽说这里是京城,但未必就没有人敢放手一搏。你只一个人在街上晃,当心北海的那位小姐掩面垂泪!” 凌晨无所谓的耸耸肩,懒得理她。他望着风光秀丽的金明池,亭台水榭,楼船车马,游人如织,美景如画。 不愧是京城,确实比济州强很多。 独孤青檀彻底无语了,京城男子,哪个见了自己不是嘘寒问暖,寻机搭讪?再不济也是彬彬有礼,恭敬顺从。 唯独眼前这个北海府来的乡下小子,拿自己当空气!一副爱搭不理,慵懒随意的模样,让独孤青檀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了。 不能让女人对你产生报复心理,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小人报仇,十年不晚。女人报仇,从早到晚。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凌晨晃,看他能怎样! 凌晨着实被郡主大人烦透了,因为她跟在自己屁股后边,导致一路上有无数路人都望向自己,很多年轻人也向投来不善之意。 他虽然不怕,但架不住瘆得慌啊! 从金明池到玉麟大道,独孤青檀跟了快半个小时,凌晨再也忍不住了,扭过头对独孤青檀气急败坏的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嘛呀,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路这么宽,我又没碍着你~” 凌晨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突然,他计上心头,望着独孤青檀不怀好意的笑了。 独孤青檀不由的心下一慌。 “喜欢跟着我是吧?那你可要跟好了!” 凌晨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转身,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走着,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郡主大人,目光中尽是挑衅和嘲讽之意。 独孤青檀坐回了马车里,吩咐下人一定要盯紧凌晨,今天他去哪自己就去哪!直到把他逼回家才肯作罢。 “郡主,我们……真的还要跟着他吗?” “跟!” “郡主,不能在跟了……” “少废话!盯死他,便是出恭也叫王品跟进去!” “……” “郡主,真不能跟了,这地方我们真不能进!” 独孤青檀闻言勃然大怒,桃眼睁圆一把掀开帘子,目光四处搜寻起凌晨的身影来,京城什么地方他能进,本郡主却不能进?我今天倒要看…… 青……青楼!! 凌晨搂着一位妈妈的肩膀,站在大街旁的台阶上,一脸得意的望着独孤青檀,还朝她勾了勾手指。 见独孤青檀只能站在马车上无能狂怒,凌晨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就准备进去欣赏欣赏京城里的风尘落花。 结果却被一个男人突然冲出来撞开,扶着门边才没倒下。远处的独孤青檀脸色却是由阴转晴,见到凌晨吃瘪,别提有多爽了,居然还朝着凌晨轻轻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不是哥们,你白嫖逃单啊跑这么快?” 凌晨一把揪住撞自己的那男人,他生平最讨厌白嫖的人了!尤其是那些说下次一定的,遇到这种人,直接大刑伺候老虎凳辣椒水,皮鞭沾碘伏、边打边消毒好吧! 那男人着急忙慌的扯凌晨抓着自己的手,嘴里讨饶道:“小兄弟,小兄弟,事急矣!速速放手,高抬贵手呀!” 凌晨丝毫不为所动,理直气壮的说道:“道歉。” 那男人不停的朝着青楼里面看,脸色惊恐,使劲的挣扎着,正在二人僵持不下,独孤青檀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那车上找瓜子时,一道声音从青楼里面传来—— “丧良心的!还敢跑!!” 伴随着的还有哭泣声和吵嚷声。 一个虎背熊腰的胖大姐,揪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的头发,将她活生生的从楼里拖了出来! 还有好几个龟公和女子想要拦住,却被几个汉子推搡着不得近前,那大姐拽着女子出来后,将她丢到大街上,立刻就围过来了一群人。 “姓马的!你说说,老娘自打嫁给你之后,洗衣做饭、织布绣鞋、下地耕种,拉扯孩子,何曾亏欠过你?!老娘还用体己钱和嫁妆供你吃穿研读,你倒好!功名没考上,倒先学会用花词来青楼消遣了,用的还他妈是老娘的银子!” 那胖大姐一边骂着一边走过来,扯着男人的耳朵就要往回走,吓得凌晨连忙松开了拽住男人的手,背贴着墙壁双手举起,一动也不敢动。 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完全可以单手拿捏那胖大姐,大姐那股豁出去了的架势,饶是凌晨也不禁有些胆颤。 男子被大姐带来的几个壮汉拳打脚踢的丢到那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身旁,连忙跪着讨饶,那女子在哭,胖大姐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周围人围了一大圈,骂的、劝的、趁机踢两脚的都有,将青楼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凌晨就这么被挤在门边,一动也不敢动。 独孤青檀站在马车上,望着凌晨那副囧样,笑的眼泪花都飘出来了!她一只手扶着自己的侧腰,一只手指着凌晨,弯着腰笑的上次不接下气,着实让周围的男子侧目。 太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有?!” 凌晨走在前往太学的路上,独孤青檀换成步行跟在他身后两三米的地方,依旧止不住笑,一边用丝帕擦着眼泪,一边扶着肚子,即使是肚子都笑疼了,她都控制不住自己。 “没想到啊没想到,威震天下的凌参军,竟然会莫名其妙的被迫卷入一场捉奸,还被吓得贴在墙上,真真是叫人忍不住!哈哈哈~” 什么贵族礼仪?什么大家形象,独孤青檀全然不顾了,此刻她就是觉得好笑的要死! 凌晨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接连深呼吸几口,不停的喃喃道:“她姑是太后,不能打…她姑是太后,不能打…她姑是太后…” 娘的!你等着,我喊王兴来,直接养蛊! 多日不见,王太常还是老样子,和煦的像春天的风,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见了凌晨亲切备至。 “下官参见郡主。” “王大人不必多礼。” “郡主笑容满面,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能否……” “王大人,我跟你说嗷……叽里咕噜……” “哦?喔…哈哈哈哈哈哈!!!” 凌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别人的笑声。本来想拿疑似精神病院在逃人员的王兴对付吃国家空饷的财政蛀虫独孤青檀,看俩奇葩互撕,却没想到的这俩人不仅一样的烦人,关系好像也不错。 “王大人学识渊博,德行高远,曾在宫廷任教,算起来,还是我的启蒙恩师。” 凌晨张大嘴巴,目光在独孤青檀和王兴的脸上来回扫视。 学识渊博……唔,我了解的少,就不做评价了。 但德行高远,多少就有点侮辱人了吧?! 你对不经同意私自翻上别人家房顶、在我家白吃白喝十几天一分钱没付、不告而取明目张胆顺走我家太师椅和地图的家伙,用“德行高远”这个词真的合适吗?? 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独孤青檀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良心。 “上次本官亲自喊你来太学研习,你推脱不来,今日怎么主动来了?” 王兴领着凌晨和独孤青檀向太学的待客水榭走,凌晨打量着四周的行人,太学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假山上、湖畔旁,到处都有举着书本摇头晃脑读书的呆子,有些甚至连独孤青檀都懒得看一眼。 确实是培养国家栋梁的机构。 “我的几个朋友在太学上课,约好了等他们下课晚上一起去吃饭……” 没经过头脑的话刚说出口,凌晨就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身边的人是王兴。 “正好,本官下值了无事……” 尼玛……又想蹭吃蹭喝! “本郡主也有空……” 靠! 凌晨立刻就停下了脚步,对王兴和独孤青檀挨个劝解道:“大人教了一天的书也辛苦了,下了值还是尽早回家陪夫人孩子要紧。还有你,我们一群大男人聚会,你一个女子去了多有不便,万一被有心人捕风捉影,有损清誉。所以啊,二位还是不要去了吧~” 王兴和独孤青檀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答道:“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 哇去!凌晨见过不要脸的,但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难怪他和独孤青檀素未谋面,一见面就不对付呢!合着师出一脉啊! 为此,凌晨只好祭出大招:“我们约定了去青楼楚馆,所以郡主是万万去不得的,若是教梁王知晓了,下官怕是要连夜搬进天牢了。” 独孤青檀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王兴,王兴也不笑了,板着脸端起了官员架子—— “太学严禁学子狎妓,一经发现,一律革除学籍,永不录用!凌参军,你确定你的朋友有这样的打算吗?” 我尼玛…… 凌晨彻底放弃了,这两人绝对是自己的一生之敌,足可比肩张大仙的戒烟哥,旭旭宝宝的车友车行!! 一个就已经很厉害,他还一次性得到俩,多么逆天的运气啊! 天色晓暮,华灯初上。 华贵的酒楼包间内,文若翟临徐朗还有他们带来准备给凌晨介绍认识的好友们,个个都是面色古怪,眼神颇为幽怨的盯着凌晨。 一生外向的凌晨低着头,缩着脖子,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对不起兄弟们,更对不起那几位认都不认识的兄弟。 王兴兴高采烈的举着酒杯挥斥方遒,独孤青檀独自坐在正北,端庄大方的微笑着。 为了避嫌,其他人不得不肩挨着肩挤一挤,给她身边留出空位。 我们本来是打算搂着姑娘喝着酒,吹着牛逼唱着歌,一醉方休的啊喂! 现在严师上官在场,谁能放开?郡主端坐正首,谁敢造次?! ------------ 第一卷 第53章 酒楼遇袭 “哎,给我们说说你在广陵的事呗~” 尴尬的吃了好多菜后,独孤青檀突然没来由的好奇凌晨在广陵战场上的事。 说到这种事,大伙都不困了,文若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凌晨笑道:“上次与哥哥一别,原以为是哥哥惫懒,没想到竟乘船出海,助辽东赵争克复旧疆,愚弟难以及也!哥哥不妨将那时经历都说与我等听听,也好偷师学艺。” 文若的话说完,在场之人包括王兴和独孤青檀,看向凌晨的目光完全变了。 文若自己就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面对凌晨却如此谦卑,可见凌晨是有真正让他服气的东西的。 凌晨端着酒杯,将自己乘船出海,袭扰半岛、半渡而击、引草原贺术部来援的事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谈起广陵的事,凌晨侃侃而疏,对萧遥、张恒等一众江南将领评价颇高,也让在场这些大魏朝廷未来的栋梁们对江南有了全新的认识。 “按凌兄所言,江南人杰地灵,一时难图。若是如此,天下战乱,怕是又要迁延日久了……” 凌晨摇着头说道:“倒也未必,江南的土地、人口皆不如中原,吏治也不见得清明。蜀地、荆楚当地的士绅望族和江东矛盾重重,如果吴越拿不下,可以先从蜀地入手,若蜀地得手,则楚、吴两地势孤。” 王兴摇着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汉末时,晋人先祖便是先取的蜀,再吞的吴。但目前的关中陇右,皆在杨家掌控之中。杨烈做事圆滑,晋弱则攻魏,魏弱则攻晋,占据山隘天险,境内民心归附,多次征伐结未能夺其功。” 凌晨点着头说道:“是啊,运数仿佛大海起伏不定,掌上迷离脉纹回路漫漫。岁月如斑驳铜镜经年,星辰日月刻画沧桑年轮。纵横交错兮天下之局,谁能参悟兮世事如棋。” 席上众人听罢,皆是低头品味,不住点头。 独孤青檀偷偷在人群中望着凌晨的脸,她是彻底对这个家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虽然平时不着调,还有点奇奇怪怪,但绝不是简单的搞笑男。 他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也许是才学,也许是谋略,或者二者都有。 真在众人酒至酣出,论及国家未来之际,门外传开了叫喊声。 下一刻,只听到“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了,独孤青檀的一名护卫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手中握着钢刀,让屋中众人皆是一惊! “郡主,这家酒楼的人不知何故!从后堂冲出来许多人,将铺门关了,把楼下的食客杀光了,正在朝这里来!” “什么?!” 卧槽!凌晨不禁在心里暗骂,京城的治安这么差吗?竟然有人敢原地起事!这种事在济州城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好吧! 在场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辈,王兴立刻板着脸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郡主的安全!你等快拆了屋内桌椅,将门抵住,只要坚守住,巡城军士不多时便能赶到!” “是!” 太学的学子们纷纷砸椅子拆桌腿,但凌晨制止了他们堵门的行为。 “这帮人既然敢在京城里这么干,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堵了门万一对方放火烧楼怎么办?老徐老翟,你等和众同窗在此护好郡主和太常大人,老文,与我一道出去,让这帮宵小之辈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人!” 文若点点头,一把将那护卫手中的刀夺了过来,将他推到屋内,王兴和独孤青檀同时出口:“不可!” 凌晨扭头看了看他们后,笑着说道:“我兄弟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武艺高强,你们不用担心。”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我也很能打!” 说罢,他率先冲出门去,文若沉着脸紧随其后,出去后便把门带上了。 一楼大堂里,早已血染桌椅,伏尸数道。右手楼梯间十几个手持兵刃的伙计、庖厨挥舞着手中的刀往上冲,独孤青檀的几个侍卫被打的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倒下。 但这处酒楼是有两座楼梯的,左手已经冲上来了好几人,文若不屑的冷哼一声,神色漠然,握紧手中的刀便迎了上去! 书卷在手,翩翩浊世佳公子。 利刃横握,夺旗先登折冲将! 凌晨从一旁取了一把花盆里的碎石子,假装着挥舞甩出,实际上却动用复制的能力,配合着宛如杀神降世的文若,将那些贼人杀的节节败退。 见文若占了上风,凌晨连忙转向另一旁,也用同样的方式辅助独孤青檀的护卫们,一时间将局面扭转了过来,换成侍卫们挥舞着刀向楼下压去! 手里挥的虎虎生风,凌晨的嘴上也没闲着,向着这群人厉声质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蝼蚁?!敢袭击魏博郡主?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今天来吃饭的都是谁!” 站在一楼大堂的掌柜握着一柄剑,目光阴沉至极,他盯着凌晨怒喝道:“只有拿了独孤青檀,我等才有一线生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他们!文若、凌晨具在此处,弟兄们!杀上去!” 本来已经后退的贼人们听了这话,个个又怒吼着奋力向前,再次反推到二楼楼道里! 凌晨勃然大怒,但暂时还顾不得收拾下面那家伙,他急忙不停的复制石子,噼里啪啦的压住这群悍不畏死的家伙,心中不禁疑惑—— 这些是什么人?听那掌柜刚才话里的意思,像是临时起意一样,不止是专门为了独孤青檀,而是纯粹为了搞破坏的! 不过很快他也就不纠结这些了,等老子把你的脸踩在脚下,自然就知道了! 凌晨专心的假装丢暗器,这次他下了死手,把文若这边的贼人直接洞穿了,再加上文若本身就武艺不俗,瞬间就肃清了左手边的贼人。 二人又合力来帮右边的护卫们,贼人们心急如焚、不避斧钺的往上冲,勇气可嘉,但没什么用。 那掌柜见硬的不行,心下一狠,躲到后厨不见了。 没一会,一股烟味就传上楼来! 整个酒楼都燃起来了熊熊大火!! 好家伙!多大仇啊…… 将最后一个贼人斩杀后,场上只剩凌晨文若和三个护卫了,楼下的火势已经很大了,冲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凌晨急忙对文若说道: “你带他们进去,找水浸湿窗帘桌布之类的,一旦有烟火进屋,立刻捂住口鼻盖住身体,一定要保护好郡主,她要是出事了,咱们都得完蛋!” 文若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就回了包间。 那些护卫也是。 他们都是军旅出身,根本不会问为什么?接下来呢?而是直接去做。 见整个外面就自己和那掌柜,凌晨依旧不太放心,假装做法念咒掐决,复制出了辽东的河水,如同一道水龙,将着火的地方无差别全覆盖的泼了下去。 烟升,火熄。 那掌柜见火熄灭了,又不死心的举着火把跑来想要重新点燃,被凌晨用石子一顿噼里啪啦的砸,手中的火把掉到水滩里熄灭了,双腿也被打穿跪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整个酒楼里安静的可怕。 凌晨背着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慢慢晃到那掌柜的面前,不屑的问道:“说,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那掌柜的抬头看着凌晨,内心充满了茫然和不解,他刚才亲眼看到了凌晨念咒掐决,这世上……真有这样变幻莫测的神通?? 世界观崩塌了…… “回答我的问题,能让你死的痛快点。” “哼……凌晨,就是你害死太子的吧?” 听到这话,凌晨愣住了。 “你是元敬的旧部?” “放肆!他是先皇亲封的储君,大魏的太子!岂是你一个助纣为虐的篡逆之贼可直呼其名的?!” 凌晨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掌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与他已经和解,他也早已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你这又是何苦?在京中能有这么一座高档酒楼不容易,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瞎折腾什么呀!他的那些亲卫没有给你们宣传他最后的命令么?” 掌柜的捂着腿,额头冒着细汗,咬牙切齿的问道:“这不可能!你休要诓骗我!” 凌晨有些惋惜的看着地上的掌柜,无奈的说道:“今天你做出这事,决计是活不了了,我有必要跟一个死人撒谎吗?更何况,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凌晨做事,一向坦荡磊落,又何需、何屑骗你?” 掌柜的脸愣了好久,最终还是不确信的问道:“太子他……” “他真的放下了,倒是放不下你们,怕你们白白牺牲。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晚了……” 掌柜瘫坐在地上,嘿嘿嘿的笑了。 “太子对我秦家恩重如山,纵使不能扶龙入霄,也应为他报仇雪恨!不过,既然他已龙御归天,我等也无留恋。” 凌晨脸色有些复杂,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高句丽的卧底或者是草原啊晋国安排的杀手,就没有留手,你早说你是元敬的人,我也不是不能放放水…… 现在好了,两条腿都废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且,他好像也没打算走。 “凌大人,是卑下鲁莽了,勿怪。” “还有人么?有的话……让他们赶快带你走。” “大人的美意卑下心领了,有了这句话,卑下已经确信大人没有骗我,世受国恩思报主,死生都从储君旁。殿下!微臣来了!!” “噗呲……” 凌晨指挥军队杀过很多人,甚至还亲手杀过人。但眼前的场面还是让他别过脸去,不忍心看。 他没错,自己也没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楼上的门开了,文若握着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望着楼下凌晨的背影,稍稍松气之余,更多了一丝敬畏和燃意。 学子们鱼贯而出,望着满堂的尸体和血水,目瞪口呆者有之、仔细观察者有之、惧怕躲避者有之、扶栏呕吐者有之。 王兴不让独孤青檀出来,但她想看看凌晨怎么样了,所以便不顾阻拦的在护卫们保护下走了出来,当她看到眼前惨烈的场面后,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再看向楼下那个闲庭信步、悠然开门的身影,独孤青檀觉得自己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 他简直沉稳的可怕! 周围的血腥味和刚才的危在旦夕,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对他来说,与贼人拼杀和跟好友吃饭,没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他才19岁啊!! 未来,此人是友是敌? 如果是敌人,自己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敌人?? 一股忧虑和无力感充斥在独孤青檀的心头,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我一定要和他成为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还要让他成为独孤家的朋友。 到那时,虎生双翼,天下无敌。 没过多久,巡城的官兵和京城卫戍军都来了,十二卫的将官也来了,再后来,宫中的太监都来了。 大魏的心脏腹地竟然发生了袭击郡主和一众太学学子的事件,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接下来,从京城到地方都刮起了一阵搜查严打行动,对聚众聚集的,私藏兵刃的,人员流动较大的地方和人都进行了严厉打击! 城门盘查、城内巡逻、坊间自卫都有了新的规则和调整,为此还有一大批中下层官员掉了脑袋。京兆尹更是被太后叫进宫中骂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后就怒气冲冲的下令全城搜查,看看还有没有乱贼余孽。 参加此次宴会的学子们都得到了慰问和赏赐,独孤青檀的护卫们,死去的分发足以让他们家人一世无忧的抚恤,活着的官升一级,赏银千两。 独独王兴和凌晨没有任何奖赏。 过了几天,王兴被太后喊去宫中了,听传闻说,他被骂了一顿,但也只是太后私底下出出气,他的官位俸禄都没变。所以基本没什么影响。 但到凌晨这里就奇了怪了,既没赏赐也没责罚。 嗯……就很难受。 凌晨也品出太后的意思了,带着独孤青檀吃饭出了这么大的事,本来应该重重责罚自己的,但自己又击败了贼人,成功保护郡主无恙,所以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纯纯的冤种! ------------ 第一卷 第54章 被迫教书 早就习惯了当牛马的日子,凌晨对于功名利禄已经没有多大追求了,自己来京城本就是个顺道的事,没有被抓捕下狱已经是很好了。 比起以前那些工作指标和吹毛求疵的要求,比如不许顶撞上司,否则扣200大洋。或者不许上班时间聊天,否则扣100大洋。亦或者是请假一天扣230,但同样的,加班一天只给一百,甚至加一个夜班,从夜里11点熬到早上8点只给180这种霸王条款,太后已经很仁慈了。 更何况,规定是11点到08点,实际上要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去上班的地方,8点过后还要加班,加班加多久从来都不确定,运气好半个小时,运气不好可就爽了,干到吃午饭都是有可能的。 是一直冒着火星子浑身湿透用力气哦,可不是闲坐在电脑前。 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种小问题也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凌晨准备动身回北海府了。 小晴估计又从御仙居学到了新的菜品,小霜应该也长高了,不知道武艺精进没?老胡的腿疾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有刘凝,也该给高宏和文宣送点礼物,请他们吃吃饭,给自己提亲了。 凌晨骑在马上,思绪早已飘到了远处。 文若和翟临、徐朗一家子,还有新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送他。 “哥哥,此去还要有劳哥哥,代我向父亲转达问候,我等在此一切安好,叫家中勿念。” “放心吧,我会告诉文伯伯的。” 翟临也向凌晨问起自家妹子的事,凌晨笑着向他保证道:“幻儿本就是我朋友,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汝勿虑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来年有机会,再于京城赏梨花。 凌晨率领部曲,在众人不舍得目光中缓缓离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但才走出十几里地,身后便扬起滚滚烟尘。 独孤青檀换了一身劲装,亲自骑马率领一队人追上了凌晨。 不同于往日的贵族小姐形象,换上劲装的她英武不凡,干净飒爽,颇有一番鲜卑女子的洒脱和中原女子的桀骜。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可对镜帖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郡主这么火急火燎的,出什么事了?” 独孤青檀一脸狡黠的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卷开之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凌晨说道:“太后懿旨。” 凌晨目瞪口呆的望着她看了半晌,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翻身下马单漆跪地,威戎军也个个跪地接旨。 “哀家素来知晓爱卿忠义,更有才华。今陛下年幼,正需卿家这般高士伴读教导。战阵之事,风土见闻,皆需劳力。故革去北海府录事参军之职,撰为宫廷讲师,升中书舍人,每日于大明宫伴读,旨到之日,即可奉行。” 念完之后,独孤青檀一脸得意的将懿旨怼到凌晨眼前。 “姑姑觉得你不错,给你升官了,每日陪陛下读书。” 凌晨嘴角微抽着看着眼前一脸人畜无害的独孤青檀,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你丫撺掇的吧?” 独孤青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此乃太后圣意,岂是我能左右?我只不过是给了一点小小的建议罢了,你不必谢我。” 呵呵,我特么谢谢你啊!老子赶着回去努力人生大事呢,你特么半道让我陪流着鼻涕的傻皇帝读书? 是的,大魏皇帝元敦,年方6岁半,正是刚学会擦屎的年纪,至于他需不需要自己擦,还是有宫女会处理。凌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回到北海府,不想去皇宫。 是非之地麻烦多,勾心斗角没结果。 “微臣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敢说陪陛下伴读,这事还望太后再深思熟虑一番,我家里煤气罐还没关,我得回去了。” “站住!” 独孤青檀驱马上前,一把扯住凌晨的马缰绳,突然就变脸了:“太后还有一道口谕,是给我的,你要不要听听?” 凌晨一脸懵逼的问道:“啥?” “若凌爱卿推脱,就先送往天牢,去体验一把控制不遵的下场。” 王德发? 这就过分了啊!哪有逼着人工作的?这比自己原来上班的那家公司还坑啊! 真讨厌!凌晨很不开心的对独孤青檀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临时起意,会打乱别人的生活节奏和人生规划?” 独孤青檀无所谓的说道:“那我管不着,为国家取材,我没有错。” 嘿~这妮子…… 妈的,好耀眼的光芒,是道德和大义的高地吗? 凌晨很忧愁,自己长时间不回北海府,万一别的小白脸钻了空子,讨得刘凝欢心,把她骗走了,自己上哪里哭去? 真到了那时候,哪怕独孤青檀把她补偿给自己,自己也会留下遗憾的! 刘凝不可能舍弃了家业和母亲来京城找他,他又回不去,整个一死结。 但是凤命难违,眼下也只有这般了。 独孤青檀这娘们绝对是故意的,她那么聪明一人,能看不出自己和刘凝的关系,朋友之上恋人未满,就差捅破窗户纸了,丫给自己整这一出,就是不让自己好过。 既然如此…… 哼哼,那就别怪我了! 回去的路上,凌晨骑着马紧紧靠着独孤青檀的坐骑,还时不时的拿出糕点蜜饯之类的,动作亲昵的要亲自喂他,被独孤青檀拒绝了也不生气,依旧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好不亲密。 是的,你不让我娶亲,我让你也没人要! 独孤青檀确实对凌晨有浓浓的好奇,但仅限于认真起来的他,对于平常时候的逗比凌晨,她是不屑一顾且烦不胜烦的,最终被凌晨扰的不耐烦了,也可能是在京城街道上被人围观让她害羞了也说不定,反正她勃然大怒,第一次在京城里策马奔驰。 事后,言官的参奏铁定是少不了了。 京城重地,除了加急军情和奏折,任何人都不能当街纵马,任何人! 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喝嗨了,趁着夜里人少,来了一次当街纵马,被先先皇帝,也就是独孤文鸢的公公拿太监的拂尘狠狠的抽了一顿。 报复是报复了,但凌晨爽完又头疼了起来。陪皇帝读书,真不是个好工作。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还是个小屁孩,谁他娘能摸清他的脾气? 凌晨最讨厌揣度别人的心思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要敢跟他拐弯抹角问三减二等于几,他一定给那人两个大逼兜! 我不猜,要猜叫你母亲来猜! 但是,让独孤文鸢来猜,显然是嫌命长的老寿星行为,思量再三,凌晨发觉自己好像毫无办法,只能无奈接受了。 徐枣给他在自己家旁边整了座院子,不大,跟济州城一样的二进小院,凌晨还特意让文若找了些工匠来,该拆的拆,该盖的盖,完全还原了泰和坊旧居。 过了几天,宫中来人了,拿来了官服和腰牌,凌晨无奈的换上装束,进宫面圣。 先皇大行之后,朝中之事,基本是由独孤文鸢一人决断,当然了,华夏的政治自古以来就是豪门望族商量着来,一言堂是不会长久的,保不齐还会留下个暴君妖后的美名。 这还是脾气好的,脾气不好的参考隋朝,不和大家商量? 干你丫的! 宗室元家,外戚独孤家,魏博冯家,清河崔家,云中宇文家,晋阳李家,范阳卢家,琅琊王家,荥阳郑家,都是大魏顶级门阀。 大魏的事,基本就是他们商量着来的。 天下其他地方亦是如此,江南的王谢陆袁萧,关中的杨韦裴柳薛,上品无寒门,可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实际上,现在的元敦只是个吉祥物,最大的作用就是稳定朝野人心。 至于实权么……谁会给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实权?那不是傻缺么? 而且据说这位皇帝陛下智力似乎不太正常,凌晨严重怀疑他被人阴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的亲妈—— 独孤文鸢。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在权力面前,亲情根本不值一提。帝王家,最不值钱的就是亲情。 大明宫很大,凌晨穿着合身但不舒服的官服,带着狗模狗样的帽子找了好久,才在一座花园的假山上找到了元敦。 皇帝陛下坐在假山上,正在用树枝扣蚂蚁玩。 脸圆嘟嘟的,但身形显瘦,不胖,整个一大头娃娃,天真无邪的笑容和傻呵呵的表情让凌晨深感无力。 一旁的太监阴测测的对凌晨说道:“凌舍人,该让陛下回殿读书了。” 凌晨皱眉扭头望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太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不敢,只是大人每日的行程和所作所为,奴婢都会如实报告给太后娘娘,还望大人尽心尽力,莫要辜负娘娘厚望。” 凌晨不屑的看着他,冷笑着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威胁我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凌晨受过谁的要挟?你拿我当那些穷酸腐儒呢?老子剁下来的人头,比你吃的饭都多!” 太监听到这话也不乐意了,他是太后心腹,更兼能力出众,才被安排来照顾陛下,莫说旁人,就连朝中上上官级的大员们,见了自己也不会端着架子,一句招呼也是有的。 眼前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凌舍人,这里是皇宫。” “公公,这里是大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虽说年幼,却也容不得家奴左右。我既受太后相托,教导陛下学识见闻,自然不能不闻不问。我有我的一套教学方法,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 那太监眼神阴鹜的盯着凌晨看了好久,看的凌晨不耐烦了,转身扬起手就准备给他一巴掌,让他认清楚谁才是大小王,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那个人,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循声望去,元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假山上下来了,手里握着树枝小棍,好奇的看着凌晨。 “是的陛下,我是新来的先生,专门来陪陛下玩乐的。” 凌晨笑哈哈的走上前捏了捏元敦的脸蛋,搂着他的肩膀往远处走去。 “陛下刚才是在看蚂蚁搬家吗?我跟你说啊,只有快下雨的时候蚂蚁才会搬家。”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微臣岂敢欺瞒陛下,你看着吧,不出两个时辰,必有雨水落地泽润万物。” 太监看着凌晨搂着陛下的肩膀向宫中走去,嘴角抽了抽,又气又无奈的跟了上去。 你已有取死之道! 一个半小时后,雨水如期而至,小皇帝兴奋的望着廊下垂落的雨帘,高兴的说道:“还真叫你给说中了!莫非你能预知未来不成?” 凌晨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形象。 “不过是对气象有一点小小的感悟罢了,察天文,观地利,只不过是一点微末伎俩。我给陛下变个戏法如何?” “好!” 元敦一脸兴奋和好奇的看着凌晨在桌子上扣好三个碗,将一颗核桃放进最右边的碗底。 “敢问陛下,现在这三个碗里,哪个碗有核桃?” 元敦一脸得意的指着最右边的说道:“这个!” 凌晨摇着头笑道:“陛下怎么能笃定是这个碗底下呢?万一其他两个碗里也有呢?” 元敦摇着头说道:“你别看我年纪小就想骗我,刚才那核桃是我亲手给你拿的,就拿了一个,你还能凭空变出两个不成?” 凌晨得意的笑了,将三个碗全部翻开,每个碗底都有一个核桃。 元敦张大嘴巴,瞪着眼睛不相信的上前检查,然后就麻了! “如何做到的?” 凌晨摇着头将三只碗重新扣了起来,找了块明黄色的布,将桌上的东西都扣上。 “陛下猜猜,现在下面有几只碗,几只核桃?” 元敦摸着下巴,这次他不敢再凭经验判断了。 一旁的太监忍不住了,出言讥讽道:“不过是江湖把戏,也能拿来诓骗陛下!三只碗三颗核桃,是亲眼见了的,你还能变出花来不成!” 凌晨冷哼一声,一把将布掀起。 满桌姹紫嫣红的花朵争相斗艳。 太监脸色一滞,元敦则是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 “神仙先生!快快教我!” ------------ 第一卷 第55章 几度秋凉 “好,你看啊,其实呢,我这张布背面就绣着丝线,绑着这些花呢,等到需要表演的时候,只要把这跟线一抽,花就自己落下来了。” “啊……” 小皇帝一脸失望,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仙术呢,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把戏,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凌晨耐心对他说道:“这就是我为陛下准备的第一课,透过事物的现象,拨开层层迷雾,去发掘本质。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这样,看着高深莫测,难以理解。但其实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后,凌晨继续说道: “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东西,叫做信息差,比如说刚才这个小魔术,我知道原理,而陛下不知道,所以在我看来简单的小把戏,在陛下眼中就十分不可思议。世间万事万物,都是这样。如果以后陛下遇到理解不了的神奇事物,只需要静下心花时间研究一下,就能探寻到真理了。” 小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把戏的呢?” 凌晨哈哈一笑,说道:“民间杂耍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一些。” “这就又引申出另一个问题了,陛下久居宫中,未来却要治理天下,但是又不知道下面的子民们每天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需要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这样是无法和他们建立联系,治理他们的。” “所以,要多到群众中去。” “放肆!” 凌晨正在传授先进的治国理念呢,冷不丁被死太监一声喝制止了,他非常不高兴。 “我说,这位公公,你真当我没脾气不成?我在跟陛下讲学,你三番五次嘲讽打岔,这宫中你最大是么?” 太监指着凌晨怒斥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与黔首为伍?你如此谣言蛊惑陛下,究竟是何居心?!” 凌晨摊着双手问道:“可问题是,你吃的粮食是黔首种出来的,你穿的衣服是黔首织出来的,大魏的兵马是黔首生养出来的,和他们划清界限,是不是意味着你不需要吃穿?不需要军队?” “身为大魏子民,这是他们的职业和本分!” “要不说你是个公公呢,你要做了大臣,就凭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就足以让大魏各地揭竿而起了!” 凌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那太监说道:“你能做陛下近侍,想来身份地位、阅历见识应该都是有的,如何这般偏执?夫处世之道,亦即应变之术,岂可偏执一端?” “你……” 太监被凌晨教训的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法反驳凌晨的话,当然,他要是撒泼打滚,凌晨也没办法。 如果道理听不进去的话,凌晨也略懂一些拳脚。 倒是小皇帝元敦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哎,他们说你杀了皇兄,是真的吗?” 凌晨扭过头看着这个6、7岁大的小屁孩,有些愣神。 他这脑回路,跳的也太快了。 “我并没有、也不敢加害隐太子。他是畏罪自裁的。” 元敦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皇兄小时候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坏人的话要欺负我跟母后……”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 “因为他想抢你的木马玩具,而太后娘娘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太后还是很爱陛下的。” 元敦低着头,撅着嘴吧说道:“可是,也没见到母后给我玩木马呀……” 听到这话,凌晨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并不是真的说他要抢陛下的木马,陛下坐拥四海,当然是……” 说到这里,凌晨顿了顿,重新看向元敦。 稚嫩的脸上只有平静,看不出委屈和疑惑,也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懊恼表情。 他说的不是木马。 这一刻,凌晨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屁孩,恐怕并不是像传闻中的那般晚熟和荒诞。 一念及此,凌晨蹲下来,望着他说道:“陛下已经过了骑木马的年纪,微臣可以给陛下寻一匹真马骑,那可比木马好玩多了。” 元敦盯着凌晨说道:“我年纪还小,母后担心我,肯定不会允许我骑真马的,万一摔下来,可疼了呢……” “没事,我给陛下牵马执凳,必不会让陛下受到伤害。” 那太监又在一旁叽里咕噜的嚼舌头了,但凌晨压根就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元敦。 不愧是深宫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恐怖了,长大了还得了?! “对了陛下,微臣会一些老庄之术,今天就给陛下开开眼界,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先生快快展示。” 凌晨哈哈笑着走到殿外,站在门口,念咒掐诀,嘴里呜呜啦啦的念叨了几句,而后目光大盛,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喝道:“雨来!!” 话音刚落,刚下完阵雨,天色已经有些放晴的天空再次乌云密布,不多时,雨水倾盆而下! 元敦看的目光如炬,死太监瞪大双眼,惊的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凌晨得意洋洋的想要再次施展神通之际,一道惊雷自天空响起,白色闪电凌空而下,直直的击中了还高举着双手的自己! 那股深入骨髓的刺痛、那股汹汹的灼热,让他不由的挣扎了起来!! 猛的惊起,凌晨不禁懵了。 自己趴在雾化器的下一层栏杆上,穿着自己的工服,浑身都是热汗,蓝色的衣服都湿透了,周围嘈杂的声音和灼热的炙烧感,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自己好像只是晕过去了,在工作现场做了个梦而已。 但梦中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小晴的笑容,小爽的冷傲,文若的儒雅,徐朗苦恼的表情,老胡一瘸一拐的脚步,袁小狗果敢的目光,独孤青檀盛气凌人的蔑视…… 还有刘凝残留的余香…… 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限时的穿越去了大魏,凌晨也不得知,只知道此刻自己头疼欲裂,身体极度不舒服。 对讲机里还传来值长的询问,凌晨浑浑噩噩的扶着楼梯从楼上走了下来,被空气炮炸的耳朵一阵嗡鸣。 他回到中控室里,看着监控大屏幕和一排排电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原来只是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凌晨走到那个操作二号炉的傻鸟面前,一巴掌就扇到他的头上:“不知道老子在上面干活吗?为什么要吹空气炮?!” 同事被他扇的有点懵,中控室里的人齐齐看向他,原本朦胧的睡意也消散全无,值长过来先是握住他的胳膊,将怒气冲天的他拉到一旁,然后关切的询问道: “你没事吧?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我消息?” 凌晨扶着额头说道:“在上面热的昏过去了,差点死在上面!我要请假,先回宿舍了。” 值长见他满脸煞白,浑身湿透,也不敢不同意,连忙招呼新来的实习生到跟前,对他说道:“你把晨子送回宿舍去,然后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把巡检巡了。” 那实习生懵逼的点了点头。 值长又对凌晨说道:“回去定个闹钟,中午12点前打了卡都不算早退,你是老员工了,知道的。” “嗯,谢了老大,我走了。” “去休息吧。” 回到宿舍的凌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更别说洗澡了,把床铺被褥掀起来直接就躺倒在床上,那实习生把空调关了后就合上门回去工作了,只留下凌晨一个人在黑暗中发呆。 自己没有复制的能力,也没有那座二进小院,没有铁马冰河入梦来,也没有互生情愫的刘凝。 他还是他,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努力工作却得不到晋升,每天沉迷在《骑马与砍杀》中不能自拔,没有女生会喜欢的宅男一个。 但梦里的一切都好真实啊!尤其是刘凝的余香,到现在他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好像就在自己身旁一样…… 第二天睡醒后,凌晨去打卡机打了卡,顺便将一份辞职信递到了人事小姐姐的桌前。 “你要离职??” 这位比自己工龄还要大,平日里风趣幽默,性格开朗的前辈突然提出离职,让人事小姐姐大吃一惊,她将辞职信拿过去后看了又看,以同事身份问了句私人话语—— “好好的,干嘛突然离职?你这……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吃过药的凌晨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他笑着说道:“只是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段时间。” 人事小姐姐点了点头,告诉凌晨自己会尽快拿给总经理看的。 三天后,总经理和一众领导们都来找自己聊天。 他们从个人发展、公司需求、大环境和私人感情的角度出发,轮番上阵,对凌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他不要放弃工作,无论是换家公司还是换个工作都会不适应的。 电厂里的人,其实早就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了。 凌晨笑着一一答谢他们这些年来的的照顾,并且再次坚定的提出了离职。 “我在这个公司已经7年了,现在,我想出去看看,去看看山东的济南,去爬爬泰山,去看看沈阳城,去看看那些没有见过的人,没有见过的山河湖海。” “我的人生,不应该只为了钱奔波劳碌。” 领导们对于凌晨这种有些不负责任的行为无言以对。公司需要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虽然平时摸鱼打游戏玩手机,可凌晨基本就是定海神针,有他在,出事故的概率会少很多,而且处理事故也会事半功倍,能减少很多损失。 再者说,突然失去经济来源,对他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人生轨迹也是一种挑战。 于是,他们提出让凌晨带薪休假三个月,休息好了再来上班,工龄和年终奖都不会受到影响。 平心而论,公司已经做到能力范围内最大的照顾了。 但凌晨还是婉言谢绝了。 见他如此坚定,领导们也就不再坚持了,逐级签署了同意离职的命令,但由于总公司规定员工必须再干满一个月才能走,所以凌晨还得再坚持一个月。 属于是把劳动法里能占的便宜占满了。 对于这种小事,凌晨也无心计较,反正多干一个月工资也是照发的,不会有什么区别,多挣一块是一块。 而且,总公司的人又不认识自己,一旦自己强行要走,只会麻烦公司里的领导们。 他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庸人,哪怕是损害自己的利益。 虽然自己过的不如意,但依旧见不得人间疾苦。 谁都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凌晨兢兢业业,对工作依旧认真负责,还偷懒的地方偷懒,该认真的时候认真,确保期间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最终圆满的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工作任务。 值长用公费邀请凌晨和同事们吃了一顿散伙饭之后,凌晨默默的收拾好行李,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箱下了楼,走到公司门口,将行李都放到了网约车上。 回头再看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7年的地方,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他的师父已经退休了,他带出来的徒弟们也已经能独立操作了,很有责任心,而且极具安全意识。 问心无愧。 车门合上,汽车便一路驶向了高铁站。 两天后,凌晨回到了家乡。 给家里的长辈、父母、孩子们买了一堆礼物,分发给他们后,凌晨笑着和他们聊天,只谈论近况,不提未来和过去。 中国人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凌晨从来不会把烦恼说给家人听,他们帮不上忙,还会睡不着觉。 母亲有些疑惑离职的原因,也有些担心他的未来,毕竟儿子年纪到了,该娶媳妇了,现在没了工作,该何去何从。 父亲倒是看得开,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站在儿时的乡下田垄上,凌晨回望着旧日时光,问世归来,仍是青衫少年。 思来想去,自己突然对人生做出小小的改变,应该记录下来,哪怕无人问津,等到迟暮之年,再拿出来看看,想必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凌晨再次出发,来到了心心念念的长安,租了一间房子,安顿下来后,他掏出笔记本电脑,捣鼓了半天后,开始敲着键盘码字—— “第一章,初来乍到……” 没过两天,公寓隔壁突然搬来一个小姐姐,半夜吵的凌晨睡不着觉,鬼哭狼嚎的,只听到“东皇没大!你上啊倒是!”之类的。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凌晨掏出手机,点开“公寓一家亲”的微信群,翻了半天,才翻到最底下。 最新加入群里的,就是隔壁这姐们。 微信昵称——“大小姐驾到”。 群备注——“杜青檀”。 窗外秋雨连绵,淅淅沥沥,凌晨呆坐在床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