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临终关怀师 十月刚过,东北边陲小镇雪镇晴明的空中飘飘洒洒,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此时,临终关怀师李一隐正在雪镇郊外的白桦林里穿梭,后面的左警官紧追不舍。初雪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林间低矮的青黄杂草若隐若现,左警官遁寻找脚印,很快追上了李一隐。 微凉的空气进入鼻喉,两人气喘吁吁,三五米的距离,李一隐单手擎着一棵粗壮斑驳的白桦树,随时准备再跑。 “你、你跑什么?”左警官喘着粗气,话不成句,弯腰喘息。 “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老同学,我能不跑么?”李一隐毫不客气说道。 “疗养院的白瞎子是你送走的吧?”左警官盯着他目光如炬。 “白瞎子买了我的临终关怀服务,我也尽到了责任,将他送到最后,当事人和当事人家属都很满意。怎么,左警官你有异议?”李一隐问。 “白瞎子死于安眠药服用过量吧?他一个晚期肺癌患者,九十多岁又下不了床,能弄到那么多安眠药?”左警官继续追问。 “既然左警官有这方面的疑虑,应该查查疗养院监控录像,再就是让家属申请尸检,你快点还来得及,人家的公告说明天出殡。”李一隐提议。 左警官瞪了他一眼:“行了,白瞎子九十六了,人家办的是白喜事,我能去搅局么。他肺癌晚期,骨瘦如柴,被病痛折磨不轻,走了兴许是解脱。” “左警官有时候挺通情达理的嘛。既然没事,我走了,拜托您以后别追我了,我还单身呢,这样容易让人误会我的人品,甚至性取向。” 左警官白了他一眼:“你在疗养院工作,做事方便,给我盯着点这个人。”说话间,走近李一隐,手机里滑出一张美女相片,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一隐一脸吃惊:“就知道遇到你没好事。这可是丢饭碗的事,你要不跟我说明白,我可不干。” “你是我信得过的人,我透露一点,和偷猎东北虎有关,不能再多问了。”左警官说完拍拍他肩膀,很快消失在白桦林里。 初雪纷纷扬扬,从下午落到晚上,街灯亮起的时候,它们的舞姿更加柔缓。李一隐摊开掌心,雪花落下,然后融化,掌心凉凉的。他站在无人的街角,琢磨着老同学左警官为什么让他盯着疗养院刚来不久的女上司芹姐,怎么看她也不像和偷猎东北虎的事有关。 雪镇虽地处东北边陲,可周围早就火山林立,熔岩浩瀚,湖泊株连,矿泉星布,数座新老火山群峰耸立,熔岩台地更是波澜壮阔,新期火山喷发的熔岩阻塞了远古河道,形成了数个大大小小的火山堰塞湖。雪镇也就此沾上福利,疗养院成了镇子上的支柱产业,除了本地人,每年都有外地慕名而来的客人和病人。 疗养院除了疗养,还承包了养老业务。今年初,疗养院继续向前发展,专门拨出一座楼,改造成雪镇旅馆,除了冬日户外温泉项目,旅馆还打出雪镇背靠的植被资源,成片的白桦林湿地,神秘茂盛的原始森林,数千种鸟兽往复其间,不贵的价格令外地人心驰神往。 一切建成后,被委派来管理的就是王亚芹,三十五六,身材高挑,卷发及肩,总穿西裤配高跟鞋,无论是开会还是擦肩而过,都有一种高冷不可接近的感觉。 李一隐回到疗养院后,立刻脱了衣服,怎能错过雪中温泉,这也是员工福利。裹着白色浴巾,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特意选了昏暗角落里的一人小泉子,双眼微闭,任凭柔软的雪花轻轻打在露出来的宽厚臂膀上,一丝丝凉意沁入,正在冰火两重天之际,忽然一个什么东西蹿过去,睁眼之时,只有松枝上抖落下来的雪花。 随着视线消失的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那不是芹姐养的松鼠嘛?李一隐扒开松枝望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小温泉池子里,一个女人一边啜饮红酒一边拨弄着雪花,水汽氤氲着锁骨若隐若现,香肩秀发时有飞雪飘过,在这空无一的泉池里,她灿烂的笑容就没停过,李一隐看得发呆,想不到这个精致干练的上司还有这般超乎想象的温柔一面,不料,一个喷嚏惊动了对方。 “谁?”芹姐朝着这边喊道,眉头紧皱,又恢复高冷模样。 李一隐赶紧放开松枝,落荒而逃。这要是被芹上司知道了,她可不会相信是误会,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跑到一家殡葬用品店门口,看后面没人跟着,总算舒了一口气,赶紧进去。 “哥,你怎么了,做贼心虚了?”妹妹李瑟瑟招呼着进屋吃饭。 这里原本是李家祖宅,后来被爷爷改成了殡葬用品店,爷爷过世,父亲接手,依然做这门生意。 饭厅,大家落座。 父亲一边夹菜,一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李瑟瑟:“你就不能把脸洗了么?” “哎呀,我一会还得直播呢,洗了还得画,麻烦着呢。”李瑟瑟不耐烦回答。 “四五层滤镜还不够,用得着画这样么?”李一隐插了一句,被李瑟瑟狠狠踩了一脚。 父亲李清明放下筷子,提高嗓门:“咱们李家祖上是仵作之家,历代做的都是死人生意,这是不可动摇的家规!你看我开殡葬店,你大哥是临终关怀师,你二哥是遗物整理师,你呢,一天到晚不干点正经事,搞什么直播带货?你这是要气死你祖宗啊!” “祖宗要是知道我直播能养活自己,他得多高兴。”李瑟瑟小声说。 “你、你真是大不敬,大不孝!”老李气得捋顺胸口。 “爸,我压根不是给李家光宗耀祖的,也不是传宗接代的,早晚我要嫁出去,我暂时就是打酱油的,求您就放过我吧。光耀门庭,继承祖业啥的还得哥哥们。”李瑟瑟已经习惯吃饭的时候挨一顿批了。 “还有你,一隐,你都三十好几了,咋还没对象?你作为大哥不能给弟弟妹妹打个样么?你诚心想让我们家断后啊?”李清明边吃边问,这些话他张口就来。 ------------ 第一卷 第2章 开局遇难题 李一隐瞪了眼祸水东引的妹妹,继续吃饭。 “爸,明天上午白瞎子不是出殡么,后事在咱们这置办的吧,您可仔细点,别落下啥,他儿孙飞黄腾达,不差钱,要的是排场,讲究的是顺顺利利。”李一隐也成功转移了话题,总算能安安静静吃口饭了。 李一隐心里的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尘埃落定。 白瞎子查出晚期肺癌后就搬到疗养院住了,九十来岁的年纪经受不起化疗、放疗的折腾,鉴于年龄和病情,医院也没有强行挽留,开了些止疼药。来到疗养院后,一直是护工李一隐对接照料,白瞎子病情恶化严重,三个月下来已经骨瘦如柴,家人虽然心疼,每次来探望都是戴着口罩坐坐就走,实在受不了房间里的复杂味道。 久病床前无孝子是人之常情,每天吃喝拉撒,一把屎一把尿,从擦身到喂饭,都是护工李一隐照料,几个月下来,两人之间渐渐形成一种特殊的情分,李一隐带着慈悲之心,是真的不嫌弃,白瞎子从他这里获得的慰藉比儿女多得多。就在白瞎子病情愈加严重的时候,李一隐拿到了临终关怀师的职业资格证书,白瞎子成了他的第一个客户。 李一隐和白瞎子达成关怀协议,除了帮他早点结束备受折磨的日子,还要帮他找一个人。 白瞎子握着李一隐抖动的手说:“我知道,啥事开局都很难。就从我开始吧,你能做到,也能做好。我年轻都那会上山打猎,眼睛被大黑熊给抓瞎了,后来寻思干点啥好呢,最后算命了,其实哪有真的命相可算,只不过一半看八字,一半察言观色,最后也能算得八九不离十。我虽看不见,可这辈子就是阅人最多,识人最准,啥样人,啥样秉性我一下子就能摸到骨子里。一隐,你有耐心,慈悲心,心思细腻,扎扎实实的,将来错不了。” 白瞎子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断断续续说道:“我的儿女虽然都富贵了,可他们对我只有钱上和嘴上的孝心,我也不牵挂他们。人越来越老越忘不掉以前的事,我最牵挂的是我眼睛还没瞎的时候订亲的姑娘,后来她父母逼她改嫁了,再没见过,我就是忘不了她,现在我委托你帮我找到他,把这个给她。她右手上有一大块红色胎记,很好认。” 白瞎子怀里颤颤巍巍拿出一个从不离身的镯子,那是祖传的,包着镯子的是一块帕子,角上绣着“秀秀”两个娟秀小字,还有一枝兰花。镯子早想给她,只是晚了几十年。 “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李一隐不忍说出口,但考虑到年纪,又不得不提醒他。 “她一定还活着,我能感觉到。”白瞎子笃定回答,空洞的白眼仁里在李一隐看来流露着某种光彩和希望。 李一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感觉这种东西存在,但还是相信了,也决心为他找到。 “如果我没找到王秀秀,镯子是给你女儿还是儿子?”李一隐问。 “那就给你以后的媳妇吧。”白瞎子说。 李一隐听到只觉得心里一酸,一股泪盈满有眼眶。 “我就在这几天了。”白瞎子继续说,“折磨让我支撑不住了,也不想支撑了,你一定明白的。我最近睡眠不好,晚上你给我带瓶二锅头,还有咱们的服务协议合同我签字……” 白瞎子沉沉睡去。 李一隐心情沉重。残损佝偻的身躯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每天靠两针杜冷丁支撑着,还是疼痛难忍,他不想让昔日恋人秀秀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今天白瞎子状态好些,说话也多,凭李一隐的经验这是回光返照。 当晚,拿来了协议和二锅头。白瞎子给的现金当服务费。李一隐握着白瞎子的手,心头更加沉重。 “行了,我该睡觉了。”良久,白瞎子终于说道。 李一隐走后,白瞎子穿上准备好的衣裳,然后拿出床垫底下摸出攒了一个月的安眠药,和着二锅头一起吃下去了。他心中清明,已经无牵无挂…… 出殡这天,李一隐没去。他们的告别早已完成。 当晚,父亲老李醉醺醺地回到李家老宅改造的殡葬用品店,开始数落儿子和女儿。 “这是我这辈子接手的最大排场,光花圈就几百个,来了快上千号人,光瞻仰仪式流程就用了四个小时,啧啧,看看人家,孝子贤孙,儿孙满堂……我这是什么命啊……” “可不,真心送别的没一个,都是为了巴结白家儿子,要不谁送花圈,谁送礼金?你就想要这样的风光啊?到时候我雇一堆人来,效果一样,没准更好。”女儿李瑟瑟说道。 “你要再干你的直播,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行啊,看以后谁给你洗衣做饭,我早就想租个正经房子大展手脚了。” “旅馆缺个服务员,我给你报名了,你明天就去面试去。别给我老李家丢人!” “还有你,面都不露,不知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么?”老李又指向大儿子。 “去了也是白忙,你又不给我工钱……”李一隐继续和李瑟瑟吃饭。 “我早晚得被你们气死,一个一个的白眼狼,就知道怼我,传宗接代,顶门立户还得指望我二儿子……”老李说着回屋睡觉去了。 “对对对,你二儿子才是你的宝,是你老李家的门面担当。”李瑟瑟生气摔门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直播间,无论是发嗲卖萌,还是百变毒舌各种喊了半小时,只有寥寥无几的过客,不管是卖保健品还是卖化妆品,结果都一样,倒也花钱引流过,可期限一到,买来的僵尸粉没了,还是照样没有真正的粉丝。真正的粉丝只有一个,总出现在直播间,说一些鼓励的话,但从不买东西。李瑟瑟感觉这个人挺了解自己,每次安慰都很走心,从他的鼓励中,李瑟瑟在无人问津的直播路上获得了不少前进动力。 算计着银行卡上的余额,真不够出去租房子的,之前存下的钱全都投入到直播设备上了。李瑟瑟深深叹了一口气,关掉直播,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前途一片灰暗。 ------------ 第一卷 第3章 找到偷窥人 明天去雪镇旅馆应聘服务员,端茶倒水本就不是好活,又想到是父亲给报名的,就更不想去了。辗转反侧之际,忽然想到旅馆不是和疗养院一体的么,也许自己可以把保健品推销给那些老年人,那才是真正的客户群……一想到这,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饭后,李一隐也离开了。一家人吃饭,几乎每次都是吵架收场,也几乎总是那远在异地当遗物整理师,几乎不联系家里的二儿子这好那好。 这场初雪还没停,已经下了两天一夜。虽基本融化,可路面、枝头始终挂着薄薄的一层,夜里更添寒凉。李一隐往疗养院走去,根据白瞎子提供的线索,打听了几日,大致得知秀秀曾经住在雪镇附近,后来离开了。让左警官帮着查找一下王秀秀这个名字,结果重名的两千多个,分散在全国各地,年纪符合的就有几十个,都不在雪镇附近。 李一隐打算从疗养院的老人们口中打听打听,基本都是雪镇和雪镇附近的人来这疗养。他在狭小的宿舍兼办公室里反复看着白瞎子留下的镯子,这沧桑的岁月中,它饱含了多少等待和爱意,爱真是伟大的东西。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大半夜的不敲门就进来的只有新任领导了。李一隐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手中的镯子,正好落入王亚芹眼中。 “不好好上班,原来有后手。”王亚芹白了一眼。 “芹总,您这是什么意思?”李一隐问。 “我要是有个值三四十万的镯子,也敢不好好上班了。”王亚芹又白了一眼,最讨厌故意装蒜的人了,尤其是男人。 “三四十万?就这个,不会吧。”李一隐举起镯子,更加小心翼翼了。心里的震撼程度不亚于那晚看到对方泡温泉。 王亚芹将一份资料丢到他床边:“明天开始你护理这个病人。” 李一隐一看,是整个疗养院最难缠的麻烦精花老太太,才六十出头,刚刚到临界值的三高,没啥大问题,偏偏就喜欢住疗养院。 “她是女的,找个女护工更合适吧。”李一隐并不想接手这个麻烦精,听不少同事都抱怨过,凡是照顾她的,投诉最多,工资扣得也最多。 “人家指名要你。我来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意见。”芹总说。 “那好吧。”李一隐知道自己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公事说完,芹总还没有走的意思。 “要不芹姐喝杯茶?”李一隐暗下逐客令。 王亚芹一步步走近李一隐,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跳得发毛:“芹总,这、这不合适吧……” “偷窥我的人是你吧。”芹总一字一句,带着狠劲,继续靠近李一隐。 王亚芹打开手机里翻拍的监控录像,那晚只有他跑去泡温泉,实锤了。 “误会,我保证都是误会。”李一隐越解释越黑。 芹总口袋里掏出一把闪亮的剪刀,准备好好吓唬一下李一隐,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奶奶。”那声音立刻变得温柔柔软,竟和温泉里的模样融为一体,“什么,您到机场了,怎么突然就来了,我这就去接您!” 挂上电话,匆忙出去。 “等一下,路面滑,我给你换个雪地胎吧。放心,很快的。”李一隐脱口而出。 王亚芹想了想,也是,谁也没想到今年初雪下到路面积雪,往机场去的郊区之路积雪更多。 “今天就放过你。”换完雪地胎,留下这么一句,芹总奔驰而去。 李一隐看着消逝的车影,深深舒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芹总照常上班,面试来旅馆应聘的服务员。打眼看去,都是老大妈,年轻的只有一个人,李瑟瑟。旁边经过,李一隐都听到了大妈们闲话李瑟瑟年纪轻轻,大学白上了,不求上进,也不出去闯闯找个像样工作,留在这里不是奔着啃老么。 雪镇虽有温泉这个靠山,可毕竟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着实落后,镇上的年轻人,甚至上一代人基本都去北上广深闯荡了,最不济也去省会了,留在镇上的人年轻人太少了。近年来,推出疗养加旅游这张牌,才让年轻人留下来一些,但当个服务员,终究还是让人戳脊梁骨。 李一隐没看到芹总奶奶,身为下属,虽然好奇但没好意思多问,看看时间,去服务钦点他的花老太太了。 “花婆婆,我是李一隐,以后由我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李一隐自我介绍。 “叫我花婆婆?我很老么?”花老太太甩了甩一整条银狐皮做的毛领,又把太阳镜推到头顶,整个面部散发着一股高级护肤品的淡雅香味。 “芹总,你们疗养院的护工有没有检查眼科啊?”花老太太明知道芹总不在这,依然大呼小叫。 “花阿姨?花夫人?花太太?”李一隐听过别的护工就这么叫。 “以后叫姐姐,我就原谅你。”花老太太摸了摸李一隐的手,“小李子,给我揉揉肩。” 李一隐赶紧抽回手:“见您微微出汗,要不我帮您把银狐领放回去,现在穿皮草还早。” 李一隐提议,真怕她不合时宜地穿着得了热感冒。 “揉肩,力道要不轻不重。”花老太太命令的口吻说道。 花老太太是疗养院的大户,每年投入的疗养费稳坐这里的VIP客户群,因此不敢轻易怠慢,基本像菩萨一样供着。 李一隐戴上丁腈手套和外科口罩,准备干活。 花老太太不乐意了:“你照顾白瞎子的时候,没见你戴这些,隔着一层你舒服么?” “姐姐,白瞎子过世,我心里难过,得了神经性皮炎,虽然它不传染,但我想还是安全起见,隔上一层吧,等我皮炎消退,就不用了。”李一隐回答。 终于暂时避免了被吃豆腐的下场。但他知道,花老太太刁难人的方式有千百种,这老太太衣食无忧,但总觉得有什么心结,常年心里不痛快,这才四处找茬发泄,李一隐决定帮她找到这个心结,解开它。做护工这几年,李一隐感受最深的就是老年人最重要的只是心里平静,无牵无挂,就能安然。 ------------ 第一卷 第4章 意外之财的诱惑 可眼下,他要先完成白瞎子的事。趁着空闲,在疗养院里打听了一圈,结果无一人知道,不过听一个人说,镇上有个老照相馆,老板九十来岁,身体硬朗,知道的事多。 趁着午休,李一隐就去了,只见照相馆门前一个短发姑娘一会盯着手机上的百度地图看,一会左顾右盼,像是找路。 “你好,请问雪镇旅馆是不是往那边?”短发姑娘看到来人忙问。 “对,右转过了一个红绿灯再右转。”李一隐回答。 “好,谢谢。”短发姑娘推着行李箱去了。 照相馆中午休息,李一隐就坐到旁边老当铺里面一边唠嗑一边等时间。无话可说的时候,李一隐掏出玉镯让对方给看看,结果对方说这是块老料子做的,也放了很多年头了,没有磕碰品相极好,水性和光泽度也非常好,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这是个好东西,小当铺买不起,怎么也得值四十万往上。 四十万,李一隐暗自惊讶,能买雪镇精装修的三室一厅房子三套了,这是一个月两千块工资的李一隐从来没想过的事,拿镯子的手不禁抖动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老照相馆这里,李一隐没有得到有用信息。 此时,雪镇旅馆只有两个人通过面试,其余没有通过面试的都在这吵吵嚷嚷。 “芹总,你这不是看菜下饭么?嫌弃我们人老珠黄,不要我们,别忘了你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 “今天你要不说出个道理来,我们就不走了!” 老太太们不干了,堵在门口,一个个大呼小叫,嘴炮不停,想吓唬住这个外地来的女经理。 王亚芹不慌不忙,打了安静的手势:“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雇佣两个年轻姑娘,而没雇佣你们?” “看脸呗,这谁不知道。我们这老脸哪有那些小姑娘的招人喜欢。”一个圆滚滚的老大妈说。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从省会来到雪镇?”王亚芹继续问。 “那谁知道,得罪了领导呗。”大妈们继续揣度。 王亚芹笑笑:“我以前也管公司旗下的民宿,雇佣的都是当地阿姨,有一次两个阿姨因为谁多倒一次垃圾争吵起来,越吵越凶,结果其中一个突发心梗,没几分钟救护车到了,可人就没了。这位阿姨的家属把对方和我们公司一起告上去,官司打了一个多月,那位阿姨的遗体就在殡仪馆冷冰冰的躺了一个多月,还要面临尸检……你们要是想来找份工作也可以,我们单独签订合同,发生任何意外公司概不负责。” 一番话后,大妈们最终知趣离开。 王亚芹站在空荡门前,享受短暂安宁。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可如何拓展经营日下的疗养院业务,依然是难题,尤其是旅馆,投入运营后近一年依然处于亏损状态。自己主动请缨来这里,一是为了事业上开疆拓土,超越那些集团里本是同等级别却自视高人一等的男同事,二是逃避奶奶,一个含辛茹苦把她带大却一直一门心思要控制她的人。 王亚芹回到办公室,这里还站着刚面试通过的两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个就是拉着皮箱的短发姑娘。 “李瑟瑟、北春,你们两个明天就来上班了,试用期一个月,提供食宿。” 李瑟瑟不住这里,但帮着北春安顿,顺便熟悉一下旅馆环境,为早点进疗养院卖保健品做好准备。 “北春,你不是雪镇的人吧,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李瑟瑟见她相貌清秀,亦不是本地口音,一好奇就口直心快地问起来。 “我住在南方,一直想深度体验一下北方的雪,旅行太贵,不如来找个工作。”北春一边铺床一边回答。 “啊,那你以前做什么的?” “基本都是打杂。”北春揶揄道。提及过去,心中一片黯然,她不想说自己是灵感枯竭的网络小说作者,更不想说自己逃离家乡的真正原因。 回到殡葬用品店。 李瑟瑟做了一桌子菜,还拿出一瓶直播没卖出去的保健酒,破天荒眉开眼笑:“爸,感谢你给我报名,以后我不干直播了,就在旅馆好好当个服务员,成为咱们李家的荣耀。” “好啊,看来你想开了,我这气也顺多了。”老李虽然觉得女儿阴阳怪气,但不管咋说,当服务员好歹有份养活她的稳定工资,而且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能增强社会实践能力,先干一两年,至于什么李家荣耀,她不拖后腿就算光宗耀祖了!想到这里,先喝了一杯。 “这酒放了好几年了吧。好像你刚干直播那会拿的样品。”李一隐拿过来一看,好家伙,今天保质期最后一天,看生产厂家,是个从没见过听过的小厂。 “保健品,保质期都是虚的,即使过期也是功效多一点、少一点的问题,何况是酒,自古有陈酿之说。”李瑟瑟赶紧把商标撕了,当初拿样品的时候官方就是这样说的,赶紧给爸爸斟上。要不是今天高兴,还舍不得拿出来这瓶好酒呢,一个是想和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另一个也是最主要的,明天就能向疗养院的老头、老太太们推销保健品了!她要把满屋子的直播试用品全都变现! 算了算,不住宿舍,每个月还能多拿三百补助,暂时就赖在家里吧。 “一隐,旅馆和疗养院挨着,你多照看着点,别刚去上班又出什么幺蛾子。”老李提醒,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希望在那让她好好历练一下,心性磨一磨,懂点事。 “我尽量。”李一隐应和着,心不在焉。脑袋里总是晃过镯子价值四十万这事,晃过自己买了几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也晃过白瞎子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对他的肯定和信任。这事没人知道,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签订的合同一式两份也都在他这。说白了,镯子可以据为己有,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个诱惑虽然只有一丁点,但它依然存在。李一隐决定快点找到当事人王秀秀,早点物归原主,时间久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 第一卷 第5章 老太太不好惹 雪停了,刚刚入睡李一隐就被电话吵醒了,特意设置的工作铃声,赶紧穿衣来到疗养院。 “我可是负责白天的,芹总。”李一隐虽然带着哈欠,还是来了。 “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我也不会半夜折腾你。”王亚芹说。 “没事,领导,加班费算上就行。”李一隐笑答,“到底怎么了?” “花老太太晚饭后情绪开始反常,一直摔东西,闹情绪,到现在没消停过,看啥都不顺眼,凡是过去的人都被她骂回去了,平时哄哄能好,今天情绪异常激烈,我想着你经验丰富,最有耐心,除了你没人能解决今晚的问题了,解决不好,咱们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芹总叹口气。 “她今天受到什么特别的刺激了么?”李一隐问。一般发生这种情况,一定有个诱发点,找到它才能对症下药。 王亚芹询问过其他人,也看过监控录像,今天一切如常,花老太太没有和别人起争执,连口角都没有,按理说更年期早就过了,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绪。 “今天有人探视她么?”李一隐问。有时候这因素可能是外来的。 “今天倒是没人探望她,不过今天住她隔壁的三个邻居都有儿女来看,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她们没少跟她显摆,还有人带着孙子、外孙女来了。这碰到一起探望的几率挺小。”王亚芹说。 李一隐和王亚芹一起翻了一下探视名单,只见花老太太那一栏从她住进来开始就从没有人探望过,来疗养院一年多了,一片空白,只留有一个紧急联系人电话。 “我记得她无意中和提过,自己有儿有女。”王亚芹也纳闷。 这时候,花老太太房间里又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别的房间投诉不断,大家都是vip,凭啥要忍受花老太太,王亚芹亲自安抚投诉邻居,李一隐一路小跑去了花老太太那。 “花姐。”李一隐推门一看,房间里除了床都给砸了一遍,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听个响,我照价赔偿。”看到李一隐,怒气稍消。 “砸了这么久,手腕酸不酸,我给你揉揉吧。”李一隐坐到她身边,涂上按摩精油,认真揉起来,不言不语,就这么陪着她。 半个小时后,李一隐见她没有情绪稍稳,给她倒了杯热乎乎的百香果汁:“整个疗养院只有花姐您没有三高,啥都能喝,这也是福气,别人求而不得。” 听到顺耳话,花老太太勉强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喝进去。 李一隐则开始收拾东西,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他不到半个小时都收好了,所有碎片捡得干干净净,打包放到门外。 “我以前学过一个冥想方法,躺着的时候想象着身上有不少气球飘走了,每一个气球里都装着不如意、不开心,还有一些没法抚平的伤痕、遗憾,这些都随着气球飞走了,要不姐姐也试试。”李一隐说,“也许不能改变什么,但睡觉的时候心里轻松点。” “我……”花老太太欲言又止,活到这个年纪,谁的身心不是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最后只是看着李一隐耐心地把家具摆正。 “要不,咱换个格局吧。”李一隐换了床头柜、桌椅、置物架的摆放位置,在桌子后面找到一个小相框,里面是花老太太领着一个小女孩,把它放到置物架上。 换了格局,又砸了些东西,房间里清爽多了,花老太太把相片放进抽屉里。 “你回吧,小李,我想睡觉了,辛苦你了。” “好,那我们明天见。” 处理完这些,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王亚芹这边也安抚好了其它客户,并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记得算加班费,芹总,那我先回去了。”李一隐走前提醒。 王亚芹点点头,她吃住在都在这里。再有半年,如果疗养院和旅馆业绩不能大幅提高,自己也就没有前途了,会被撤掉,这是当初签的军令状。 王亚芹用了十年时间从集团底层爬到中层,成了唯一在中层任职的女性,她付出比男人多数倍的努力的才有此结果,却依然被轻蔑,她这性别,在男人堆里就让人不顺眼,尤其是开会的时候,目光中总有轻蔑。 仿佛在说,女人,找个老公嫁了,回家当全职太太才是你们的战场。 雪镇又偏又穷,她主动请缨。啃下这块硬骨头,是她唯一的机会。只要业绩提升四成,回到集团,她便能坐上中层头部的交椅。 一时间想多了,原地愣神。 “芹总,您奶奶刚来,您要不在家陪她几日,这边有我们的呢。”李一隐随口一说,没想到看到芹总立刻板着脸。 “没事,这样挺好。”说完转身回去了。 李一隐立刻觉察到自己好像多管闲事了。 快走到疗养院大门时,看到一个老太太和保安在嚷嚷着什么。 “老奶奶,我们疗养院有规定,晚上不能探视,看谁都不行。您明早再来吧。”保安说道。 “我探视?我探什么视?我找你们的总经理王亚芹!”老奶奶吼道,“赶紧让她出来见我!” “老奶奶,这个时间芹总已经休息了,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保安的耐心几乎到了极限,在这样的地方保安做久了,深知耐心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千万不能起冲突,让人家挑理只会导致事件升级,这些老年人有都是时间跟你不折不挠地耗着。 “我是王亚芹奶奶,找她还不够资格么?”老奶奶指着保安说道。秋末微寒,老奶奶戴了一双褐色薄手套。 李一隐见她和芹总长相有两三分相似,便走过去打招呼:“王奶奶,晚上好。” 保安如释重负,挤眉弄眼:“李哥,来得正好,快帮我解决一下。” “你是谁呀?”来太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李一隐,没等他会回答,又问,“王亚芹呢?” “我是疗养院的员工,您是我们芹总的奶奶?刚坐飞机来的?”李一隐试探着问。 “可算见到一个明白人。” 李一隐把她领到会客室,倒杯热水,让她暖暖身子,自己则去亲自叫芹总了。 ------------ 第一卷 第6章 偷卖人参粉 “只能半夜我找你,你不能找我!”王亚芹裹着睡衣对敲门的李一隐怒目相视。 “你奶奶,来了,在会客厅,很生气。”王亚芹看手机一个来电都没有,她怎么就突然来了呢?一时间慌了神,一点也不像平时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芹总了。 “一隐,你今天的加班费我会报上去的,现在你只需要完成最后一件事,让奶奶回家,就说我在开会。” “可是,你……” 不等李一隐说完,王亚芹的门关上了。 这奶奶和孙女的关系更让李一隐一头雾水了。只好悻悻回到会客室。 “天冷了,刚供应暖气,还不热乎,奶奶您先捂捂手。芹总还在开会。”李一隐递过来一个暖手宝。 王奶奶摘下手套,露出两只满是白癜风的手,尤其是右手手背,大面积白,乍一看,触目惊心。很快收敛心神,盘算着怎么劝导她回去。 “既然她开会,我就等到她开完,一夜我也等。”王奶奶看到李一隐一个人来,心里明白个大概了。 李一隐现在知道芹总的脾气从哪继承来的了。 两头都不敢得罪,只好折中:“王奶奶,要不我们到雪镇旅馆休息吧,和疗养院挨着,都是归芹总管的。” 王奶奶想了想,同意了。 新来的服务员北春想早点熟悉环境,下午整顿好内务后就到前台帮忙了。晚上没什么人,她一个人在这看着。 “要一间大床房,床板硬一点的,枕头送一个稻壳的。还有,加一个暖风。”李一隐说。他知道老年人都喜欢睡硬床。 北春问路时和他曾有一面之缘,两人认出对方,互相点点头带过。 奶奶没带身份证,只好用李一隐的登记。送至房间,安顿好后,李一隐才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王奶奶到前台办理了续住一周的手续。 李一隐回到疗养院,看清楚附近温泉池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进去泡了二十分钟,然后回宿舍睡觉去了。 第二天,李瑟瑟起了一个大早高高兴兴地到旅馆上班了。她把提着的两大袋子保健品寄放到北春宿舍,北春开门时,李瑟瑟看到北春赶紧擦了一把眼泪,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在哭,但不知道哭的是什么。 “你想家了?”李瑟瑟问。 北春摇摇头,转移话题,指着她手上的袋子问:“这是你的零食?” “不是,这是我的未来。”李瑟瑟神秘笑笑。 “来,我给你画个妆吧,咱们第一天上班,得精神点,时来运转。”李瑟瑟平时直播浓妆习惯了,今天也画了眼线和烟熏妆。 “不了。我不习惯。”北春婉拒,最后还是抵不住李瑟瑟给她略施粉黛,提了几分气色。 早上,吃自助早餐时,李瑟瑟把餐厅里的人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王奶奶身上。这位老人家看颈纹八十五开外,穿着不错,保养得也不错,看上去要比实际小十岁,消费能力应该也不错。尤其是看到她桌边还放了一个暖手宝,戴着薄手套,想必怕寒。 李瑟瑟已经把她内定成自己的第一个客户了。回到宿舍翻出十包人参粉,来到王奶奶身边。 “奶奶,您多大年纪了,有没有六十?”李瑟瑟上来就一阵嘘寒问暖。 “你这姑娘真会睁眼说瞎话,我都八十多了。”王奶奶说。 “看着一点也不像。”李瑟瑟进入正题,“今年冬天来得早,这两天气温降得也快,手脚有寒症的人一下子凉了,所以我都常备一包人参粉,来,奶奶,你也试试,效果特别好。” 李瑟瑟立刻冲饮准备好的温热水,自己一杯,王奶奶一杯。 两人一起喝了,王奶奶觉得效果还不错,胃里特别舒服,没一会工夫,手脚也暖和起来了。再看成分是野生人参,没有添加剂什么的,便从李瑟瑟那里买了剩下的八包。 这六百四十块,是李瑟瑟的淘到第一桶金,十包的成本一共还不到六十四。想到在这里当一个月服务员才有一千八,这稍微卖点东西就快一半了,真是个发财的好地方,比那直播间好多了。 想到直播间,心里还是蛮疼的,设备、精力、时间都投入了不少,最后都是流水客。打开看一下,结果看到那位忠实铁粉留言,问她昨晚怎么没直播。 这时,王亚芹也到餐厅吃早餐来了。王奶奶看到她来,想了片刻,就悄悄从后门离开了。这一幕被李瑟瑟看在眼里。 芹总吃完早餐,又亲自给李瑟瑟和北春岗前培训一番。其中,不能以任何形式私自兜售任何商品就是其中一条规矩。听得李瑟瑟心里发毛。 李一隐在疗养院这边一直照顾花婆婆,她今天倒是没昨晚那股气了,可整个人呆坐在院子里,今天也没打扮自己,就在那呆呆地望着温泉池,不知在想些什么。平日里经常打麻将的三个牌友叫她她也不去了,就在那失魂落魄地坐着。 李一隐早上就拨打了花婆婆留下的家属紧急联系电话,那边语气不好,一隐好说歹说才约到人家见面。电动车开到花婆婆女儿工作的写字楼下面,最近的一间咖啡馆里等她。 “崔女士?”李一隐见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便问。 “是她叫你来的吧?”崔女士略带鄙夷地说,“告诉她,别玩这套把戏了,有些事永远没有原谅!” “崔女士误会了,我是疗养院的小李,我自己来的,花婆婆并不知道。”李一隐解释着。 “直接说吧,找我什么事?我这还得上班呢。”崔女士催促。 “抱歉,很冒昧打扰。”李一隐说,“花婆婆住疗养院一年了,我见没有人看望过她,就亲自来了解一下情况。因为每当有来客探访的时候,她都是很兴奋,然后又很失落,最后是很羡慕。” “探访?呵呵,她值得探访么?你没亲自问问她做过什么事?”崔女士冷笑。 “如果能有幸听崔女士说说,我会很欣慰。”话音刚落,他点的两杯咖啡端上来了,“不知道崔女士平时喝什么,就点了两杯拿铁,含奶多,咖啡因很少。” 嗅到拿铁香味扑鼻,崔女士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有些话,她憋在心里多年,无人诉说,无人能说,始终不吐不快。 ------------ 第一卷 第7章 隐秘的伤痛 这些年,面对亲人、朋友、同事,崔女士都在隐忍,不想多说一句,可今天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再也忍不住了,话没开始,眼泪已经落到咖啡里了。 李一隐心里明白,这里一定是个悲哀的故事。 “我有个女儿,我的第一个孩子,有一个周末我出差,我妈帮看着,那时女儿五岁。就一个下午,等我回来的时候,女儿就从六楼上摔下来,当时就没了……”崔女士说得简明扼要。 她一口喝下整杯咖啡,那里有她永远无解的眼泪。 “女儿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我爱你,我等你回来’。”崔女士苍凉一笑,这里的悲痛,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懂。 “如今五年过去了,我就是原谅不了她。一看到她,我就想象着我女儿掉下楼那一幕。我感觉自己死在了那个时间循环里,女儿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做这个噩梦。现在我有了第二个孩子,刚上幼儿园,我从没让她见。但第二个孩子还是改变不了伤痛。小李,你说我如何原谅?” 李一隐沉默了。他深知有些痛苦是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的。 他想让她往前看,但这种空话她一定听了很多吧。 “花婆婆的紧急联系人上写的是你,我想你在她心中一定很重。”李一隐轻轻说。 崔女士吐了口气:“有时候母亲就是,她需要的时候才会想到你。在她心里,只有我才会给她收拾。她始终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却不是我。你说,父母是不是原本就是自私的?” 一句话把李一隐问得无语。 这时,崔女士的丈夫来接她了,她下午休息,她们要一起去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 他让崔女士先上车,自己则在门口和李一隐说上几句。 “我们女儿掉下楼的时候,我岳母正在打视频,和他儿子聊天,聊她刚会走路的亲孙女……”男子拿出手机播放给李一隐看。这是屋子里的监控录下来的。 视频上,年轻的花婆婆正在用手机逗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女孩:“记住哦,姥姥姥爷的家不是你的家,爷爷奶奶的家才是你真正的家。”就在这时,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五岁女孩坠楼了…… “这是我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我总在听。人嘛,总要有一种折磨自己的方法。我走了。我们都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消息了。”男子拍了拍李一隐的肩膀,去车上了。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李一隐心里,他替花婆婆疼。 已经十二点了,李一隐约了老同学左警官来这边的面馆。 “是不是有重要线索了?”左警官兴冲冲地来了,心里琢磨着,约到这么远的地方,想必是有重要情况。 两碗热乎乎的打卤手擀面端上来了。 “就是吃个面。”李一隐说。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这顿我请。”左警官一边大口吃面,一边问。 “王亚芹她吃住都在疗养院,不怎么回家,也没见什么特别的人,都是疗养院员工和病人。”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上班,处理疗养病人之间的小摩擦,面试旅馆的服务员。” “李一隐,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左警官放下筷子,很不满意。 李一隐觉得一会还有事相求,现在必须给他点甜头了。 “她奶奶从外地来了,坐飞机来的,我安排她住在旅馆了。前期铺垫我做得差不多了,打算从这个侧面切入王亚芹的生活,你觉得如何?” “行啊。你小子,士别三日啊。”左警官刮目相看。 “你得帮我个小忙。”李一隐这才说出吃面的真正目的,“帮我查查疗养院病人花婆婆儿子的电话和地址。” “你不知道给警察下套是危险的么?” “咱这是互相帮助。要不你请别人帮你盯着吧。反正面你已经吃了。” “你找人家儿子干嘛?” 李一隐简单说了下前因后果。 左警官出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写下了住址和电话。 “我就喜欢你爱管闲事的风格。”左警官递过来便条,在李一隐接手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王亚芹的事,你是最合适人选,你得帮我。于公,东北虎就应该活生生地在咱们这片山头上跑,就不应该被大卸八块做药酒做保健品,这些骗人的东西我最痛恨了。于私,我当小片警十年了,过手的都是邻里纠纷鸡毛蒜皮,我渴望遇到大案子,我渴望警校学的东西能用上,偷猎这事,可能是我这辈子能办得最大的案子了。” “我理解,我帮你,老左。王亚芹要真有嫌疑,我不会瞒着你,她要没有嫌疑,帮她洗清了,也是好事。”这一次,李一隐郑重点头。 “谢了,兄弟,这碗面没白吃,跑再远也值。” 李一隐赶紧吃完,就去找花婆婆的儿子崔欢喜了。 女儿家里出了彼此不能原谅的事,不见得能理解。这儿子呢,总不会因为太忙把亲娘给忘了吧。李一隐想着要是说服儿子去看看花老太太,想必也能缓解一下她的内心。 崔欢喜就在家附近开洗车店。 李一隐自我介绍之后,崔欢喜直接问:“她的钱不够用了,还是怎么的?每个月两万块的退休金不都消费在你们那了么?” “花婆婆心里最想要的还是亲情。”李一隐说。 “那你们就给她当儿子啊。”崔欢喜继续说。 “咱能好好说话么?”李一隐不知道他哪来的怨气。 “亲情?她也配?”这时,崔太太从里面走出来,拿出一张毁容的相片,“这是我女儿,拜她所赐,我这辈子没法再要第二个孩子了,做了几次移植都不成功,孩子腿上的皮都被割光了,她这辈子怎么长大?怎么生活?她这一生就这么毁了!” 这是李一隐今天第二次触目惊心。 详聊之下才知,外孙女坠楼后,就把花婆婆接到他们家里来了,结果有一次她端着一盆热汤一回身撞上了孙女,全都洒在她脸上了。 尽管是无心之为,但她又一次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从此,儿子一家也和她断绝了关系。 李一隐回到疗养院,他现在明白花婆婆每天找茬,她气的、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 第一卷 第8章 家长里的清流 “花姐姐,今天喝红枣枸杞,含糖高,馋死那帮老家伙们,再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李一隐见花婆婆依然发呆,没了往日颐指气使的神采。 平日此时,她正和欧阳大爷那老几个打麻将呢,毕竟花婆婆小上几岁,这脑子比他们灵活,基本必赢。 “您看,今天雨婆婆穿了件正红色的衣裳,可鲜艳呢,要不咱回屋换件紫色的?” 这些没有引起花婆婆的兴趣。 知道她人苦,却不知如何解决她的苦,这是李一隐郁闷所在。儿子和女儿那边,发生了那样的事,难有和解之道。人老最念及亲人、亲情,李一隐记得花婆婆有个姐妹。 好容易找到号码,那妹妹远在外地。李一隐说疗养院有两天疗养体验福利,温泉吃住都免费,随机邀请疗养院客户的亲属过来体验生活。 这个是王亚芹推出的政策,现在也在期限内,李一隐手中有一两个名额,一直没舍得用。 那边记下来李一隐的号码,没说来不来,只说再联系。 忙完这个,李一隐想着真的需要关注一下芹总了,左警官那边严肃认真让他觉得自己真要当回事了,那就从奶奶下手。 去了旅馆,从北春那里得知王奶奶续住一周,李一隐十分高兴,亲自端着南瓜玉米羹去了客房。 只见老太太桌面上放了一堆金纸。 “王奶奶,这是今天的下午茶,快尝尝。” “王亚芹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来看看您。”李一隐解释。 王奶奶将他上下又打量一番:“我告诉你小李,你可别想着通过溜须我,打王亚芹的主意!” 李一隐喝进去的矿泉水差点呛出来:“王奶奶放心,我完全没有这个想法,芹总是我的领导,我们就是上下级关系。” “没有就好。”王奶奶说。 “能配得上芹总的肯定是英俊潇洒,多金高学历的总裁,肯定不是我这样的小护工。”李一隐自嘲着。 “那倒不一定,女人这辈子一定要嫁个真心喜欢的人才行!她眼光太差!以前那两个男朋友,一个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要么就是看上她的职位收入,我要不拦着点,她不给骗走才怪!”王奶奶说道。 李一隐倒吸一口凉气。简历上写着芹总三十四周岁了,这当奶奶的,不但不催,反倒专拆姻缘,真是家长中的一股清流。 王奶奶吃了几口下午茶,味道真不错。 “这是芹总找了不少退休的老厨子用本地山野食材加上调制的。”李一隐说。芹总上任后,改革不少措施,推陈出新,为疗养院和旅馆都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对了,别告诉她我在这。”王奶奶打算改变策略,硬的不行来软的,反正时刻盯着她。 “好,奶奶您这是要叠元宝?烧周年?”李一隐问。 “对,给小芹她父母,车祸没了。很多年前的事了,走的那天是中秋夜。” “那您一个人把芹总拉扯大太不容易了。”李一隐心里暗叹,每个老人都有千疮百孔的人生,都有苍凉的岁月,无论过去怎样,都值得温柔以待。 “还行,幸好当初拿到了赔偿款。所以现在我得看紧点,别随便就找个人结婚生孩子,那是不能回头的火坑!我不能看着她往里跳。对了,小李,她来这一年了,你有没有看到哪个男的对她有意思?赶紧告诉我!”奶奶问。 “大家对芹总都很尊敬,她是我们这出了名的女强人。”李一隐回答。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这辈子唯一靠得住的就是自己的事业。你帮我盯着点,有风吹草动就告诉我。”王奶奶深思晃过从前,当如如果自己没有听父母的话,不去嫁人生子,而是学点本领,也许最后就会嫁给喜欢的那个人了。这一生的遗憾始终难忘。 “一定,一定。对了,咱们疗养院周围不让烧纸,我给您找个专门可以烧纸的十字路口。” “想不到你还懂这个。” 李一隐把他爸殡葬用品店的地址给了王奶奶:“您去那,找李清明,他就带您去了。” 真希望父亲多接触这样的家长,多受点好感染,别一天到晚老催催催。 李一隐去开例会了。 疗养院员工和旅馆员工都参加,各部门算在一起一共七八十人。 芹总点名表扬、批评通报,安排下周重点任务。 不废话连篇,不拖泥带水,这一点让员工们都很满意,整个流程下来不超过四十分钟,全是干货。 “下周中秋,疗养院老人多,他们热衷于这种传统节日,家里有人回去团圆了,没人的就留在这里,你们做个新鲜点的策划案,让大家热闹热闹,开心一下。”芹总留下护工组长李一隐,新来的北春和李瑟瑟,这三个人最年轻,让他们负责点子会更新颖。 芹总让李一隐负责汇总,见奶奶今天没来找自己麻烦,芹总挺满意,就和她在自己的办公室小谈了一会。 窗台的风吹进来,桌边资料撒了一地。 李一隐低头帮捡,看到一些地皮的资料,不由得警觉起来。 “这是?”他明知不该问,还是问了。 “冬天要到了,我想搭大棚种植有机蔬菜,这样就不用从菜农手里购买了,实现自给自足,产品、产量更有保障。上面批准了项目,正找地方呢。”芹总大方说道。 “这里不行。”李一隐指着其中一张纸,这是报价最低的地方,地势靠山,自然条件非常好。也是芹总首选。 “为什么?”王亚芹问。 “因为这里一百多年前是乱坟场子。”李一隐肯定说道。 “我亲自去过,也问过周围人,包括地皮所有方,都没有提到过这个。”王亚芹说。 “我家祖上是仵作,一直住在雪镇,后来一代代传下来,都做死人生意,我爷爷和父亲都是开殡葬用品店的,只有够老的人才知道,这个错不了。”李一隐很肯定。 如果不是他的话,投入生产后再被揭露出来,疗养院的口碑可就完蛋了,这个浪会让她难以翻身。 现在想起来,这块地正是集团里的人辗转介绍给她的。 看来,即使来到这里,那些男人们也不想让她好。 现在,王亚芹更确认这一点了。 ------------ 第一卷 第9章 陷入抄袭门 “中秋活动你参加么?”李一隐试探着问。 “参加啊。”王亚芹立刻回答。 原本想着中秋是人家父母忌日,安慰几句什么,但看她一点悲伤迹象都没有,话只好咽回去了。 “还有事?”王亚芹见他还不走。 “那你奶奶呢?” “她……就在家看月亮吧。”王亚芹想到这个奶奶搅翻了自己的两任男友,结果他们现在都和别人结婚生子了,而自己除了大龄就剩下工作。 有时候真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想的。别人的家长催婚催子的,到她这正好相反,总说一定要找个真心喜欢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心喜欢,就算有,未必遇到。那两任男友,年纪合适,家庭经济和自己没有太大悬殊,算是门当户对,虽然都是相亲认识的,但也算可以结婚。 来到这后,忙于着手新工作,还没相亲过呢。再不抓住青春的尾巴,恐怕真要和工作过一辈子了。对,得抽空去相亲,不能让同事和奶奶知道,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想到这里,嘴角一笑。 旅馆前台,李瑟瑟抱着一本《老年人心理学》看得不亦乐乎。 看她如此上进,北春觉得自愧不如。殊不知,李瑟瑟只想多卖老年人东西,虽然公司规定不许,可自己太需要一笔存款傍身了,这样在爸爸面前说话才有底气。 今天接到电话,有一批新的虎骨酒上市了,在其它城市的中老年市场十分畅销,带货的炒到两千五一瓶,因为是老客户才特意留给李瑟三瓶,每瓶五百块。李瑟瑟所有直播用的样品货都是从这位华哥手里订的,这次想都没想,一千五直接转过去,结果提示余额不足,只好管北春借了五百块。 看了一眼疗养院里的大爷大妈们,金山银山就在眼前,她要做个成功的搬运工。 晚饭后,夜色初上,李瑟瑟拉着北春去泡温泉,在雪镇,最不缺的就是温泉了,旅馆各个房间阳台上都配备了,客人们很少出来泡旅馆里的几个大温泉。 两个女孩就去了最大的硫黄泉。长袖初脱还有点夜风刺骨,可进入到泉水里,则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注入进来,整个身体慢慢舒展开了,精神也放松开了。 “你说中秋节搞什么活动呢?这也没几天了,排练活动肯定来不及了。”李瑟瑟说,“联系学校社团搞慰问什么的也不现实,学生们也要过节。芹总还要有新意,挺有难度……” “来疗养的基础病都不轻,吃喝玩乐什么的是嗨不起来。可乐不敢喝,啤酒不敢碰,串更不敢撸,老年人的乐趣在哪呢?”李瑟瑟继续嘟囔着呢。 北春好希望下一场雪,她来时雪化没了,只有进入鼻腔的冷空气,让她有点凛冽真实的感觉,自己终于逃离了南方,只是不知在这里能过上多久安静的日子。 “老年人心理学上怎么写的?”北春问。 “我下午看到要多练习迷走神经的张力,避免老年痴呆,多动脑可以锻炼迷走神经。”李瑟瑟说,“好像和咱这个无关,人老了怎么这么不容易呢,哪哪都有问题。” “茶话会、套圈圈、智力猜谜、K歌跳舞、词语接龙……”北春说。 “对,你说这个好,再准备些奖品……”李瑟瑟回答。 心里琢磨着中秋茶话会正是试吃试饮,大力推销的好时机啊!但是得悄悄来。 快十五了,头顶的月亮快正圆了。 天气预报说十五有小雪,北春等待一场雪,就像等待一场恩典,或者说一场赦免。写了六年网络小说,小有名气时却陷入了抄袭门,她根本没看过别人的书,可自己的书却被扒出来和对方情节几乎一样,被笑为中译中。 她几乎窒息,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了,她极力解释,却越说越被抹黑,书评区骂声一片接着一片,作者骂,读者骂,吃瓜群众也跟着骂。最后网站下架了她的作品,封杀了她的笔名。 她想换个笔名重新开始写,可一打开电脑,那种感觉就铺天盖地袭来,她怕写出的任何一句话又是重复的,就这样,三个月下来,一个字没写出来。 她在南方长大,从未见过雪,听说雪可以净化人的心灵,看到偏僻雪镇的广告,她来了。 总经理办公室,王亚芹滑动手机,忽然眼前一亮。常用的相亲软件在雪镇也有相亲会,而且就在今晚,作为vip客户,她不用预报名,可以直接到位。 王亚芹扎起高马尾,戴上平光方形眼镜,稍微改变下形象后就去了。 她不求深爱、真爱,只需要一个能一起过日子的寻常男子就够了。奶奶说的那种深刻的爱意,真心的喜欢,王亚芹没遇到过,也觉得没有,大概率是因为现实里没有就在故事中想出来,仅限于故事罢了。她身边的同学朋友,早早就因为各种原因结了婚的,也没有谁相看两不厌。 王亚芹来得晚,挑个边上的空位坐下了。十来张小吧桌,二十来个适龄男女自由畅谈。王亚芹没闲着,打量着今晚的男子。 这时,门口还有一个来得更晚的男人进来,王亚芹并没有在意,只见那男子毫无兴趣扫了一圈,最后朝着王亚芹桌子这边走。快走近的时候,王亚芹才看到这不是李一隐么,赶紧用手遮掩额头,生怕被认出。 这人来这干嘛?王亚芹来不及想,只见李一隐已经坐到她对面了。 完了,完了,明天上班面子丢光了。相亲遇到男下属这种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李一隐压根没看出来对方是芹总。今天老爸不知道抽哪股邪风,直接给他报名相亲了。老爸想着给女儿报名当服务员,她嘴上不愿意,可还是就去了,成了。那相亲估计也差不多,就给老大报名了,不去费用不退,李一隐硬着头皮来了。 首次相亲,李一隐局促而尴尬,不停喝水。 “我是做护工的,有存款五万八,工资两千二,有一个电动车,房子是祖宅,跟我爸住一起。我爸是开殡葬馆用品店的……”李一隐老底没有任何保留。 这自报家门的方式让王亚琴觉得十分可爱。要是换成别人可能就说“我在疗养院做中层管理,有一定存款,家里有祖宅,有祖传的生意”等等。 ------------ 第一卷 第10章 相亲会上偶遇 李一隐觉得既然来了,就诚实为本,自己无意在这里找到良缘,提到殡葬、护工的什么,估计正常姑娘都会被吓跑。现在,他心头最大的事还是镯子,一日不归原主,心就一日不安,自己这个临终关怀师就没有完成约定。至于爱情婚姻,李一隐不追求这个,他只想在雪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一想到白瞎子给他镯子时的深情和痛苦,李一隐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难受,这辈子和一个人结婚生子,心里却还有一个怎么也放不下的人,至死挂怀。错过的遗憾太痛苦了。如果不遇到挚爱的人,那还不如就一个人,何必将就。又一想,还是王奶奶明智,一下子就看清了这一点。 坐在对面的王亚芹一手依然挡着额头,另一手拿过桌上的饮品用吸管喝起来。一个字不敢说,生怕穿帮,就等着李一隐转头走掉。 李一隐想着对方听了怎么还没走,难道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只见对方把饮料都喝光了,还是一言不发,这饮料有那么好喝么? 灯光昏暗,又是角落,只隐约看到小半个脸,镜框很大。 “你头疼?”李一隐见她总捂着头,“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王亚芹赶忙摆手,咳嗽了两声。 李一隐明白了,原来是嗓子疼,不能说话。起身就走很怕穿帮,咳嗽了半天,对方还不走。 “嗓子坏了最好别喝饮料,糖分只能成为病菌的营养源。”李一隐说完将旁边的柠檬水放到她手边,看着她喝了两口才放心。 “我的情况就这些,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李一隐秉承有始有终的态度,“可以写下来。” 说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放到水杯旁边。 “你走吧!”王亚芹写下这三个字,加了重重的感叹号。 王亚芹吐了口浊气。想着下属走了,自己说不定还能再找找别人。 却见李一隐看着字,不但没走,反而开始盯着王亚芹。他凑得越近,王亚芹就越往后躲,身体都挨上墙了,再无退路。 “芹总?”李一隐试探着问。这字迹,他认识,顶头上司的没错。 原本见对方遮遮掩掩他也没在意,毕竟自己意不在此,看不看无妨。 王亚芹知道躲不过去了,慢慢放下手臂,咳嗽两声,拿出领导腔调:“李组长,你来这里干嘛?” 李一隐从未见过芹总打扮得如此阳光活力,一点也没有职场上的冰冷感。 看了好一会,还有点回不过来神。 “我……”李一隐不想提起被迫相亲这样的事,十分尴尬,“那芹总,你……” 只见王亚芹随身手提包里立刻拿出一堆文件。 “中秋方案想得怎么样了?” “这两块地,你觉得哪块适合冬季种植?” “你负责看护的几人今日怎样?花奶奶可有反常?” “这是本季度满意度调查表,你发下去,每个人都填填。” “下一步扩大经营范围,你有什么想法?” …… 王亚芹说这些根本不用过脑,手到擒来。 李一隐只好一一汇报。难免斜眼瞄一下芹总这般模样,脑袋里也会不时闪过初雪温泉那晚的镜头,今晚和那晚,她的状态是统一的。 其它男女都在这里谈风月,就连灯光都透露出氤氲暧昧的氛围,只有他们两个在谈工作,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李一隐觉得芹总不穿正装的时候还挺温柔的。 散场的时候,王亚芹提醒李一隐:“今晚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 “自然,肯定都听领导吩咐。”李一隐也不想提这件尴尬事。 “花婆婆的银狐领不错,冬天快到了,这边人都喜欢屯几件皮草保暖。芹总喜欢皮草么?貂皮、兔皮、虎皮、羊皮都是保暖利器。”李一隐试探着问。那左警官不肯多透露,只说和偷猎东北虎有关,李一隐想着女人可能和皮草有关。 王亚芹觉得这平时多加班一小时都算得很清楚的李一隐怎么忽然说这个,便顺水推舟逗逗总是一本正经的下属:“你要送我啊?那就要进口的紫貂大衣吧,虎皮也行,这个稀罕,更有价值。” 李一隐一头冷汗:“我就是随便说说。” 不过第二天一早,李一隐还是给了她一副红色羊皮手套,昨晚递给她柠檬水的时候,碰到手指,凉凉的,这才入秋就这么凉,想必芹总体寒,更需要保暖。也算圆了昨晚的话。 送到宿舍,芹总开门时,李一隐特意看了看里面的衣柜,推拉门敞开,除了大衣就是西装,没有一件皮草,更没有虎皮。 找到她以前别的地方的工作照,冬天也没有穿皮草的。也许方向错了,李一隐忽然想到,她手中的项目多,整个疗养院的资金流基本都从她这过,她来这一年推进的项目也多,难道是给偷猎者当中间人洗钱? 正想着,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说她在疗养院门口。 李一隐一路小跑过去,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一大家子人,为首的是个老太太,她是花婆婆的姐姐,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行五人。 “奶奶,我要泡温泉!” “奶奶,我要吃鹿肉!” 这一家人把两天的疗养院体验当成了全家度假来了。 李一隐原本只想请这位老姐姐一个人来,和妹妹聊聊家常,说说少女时光,父母邻居等少时记忆,也许会从中找到些许安慰和快乐。 人已经到了,疗养院门口闹出风波不好,拒客更不好,李一隐只好硬着头皮接客了。 领到客房,安顿好后,下午茶送上,这才有机会和花婆婆的老姐姐单独说上几句。 “小李,感谢你好吃好喝招待,赶快带我去看妹妹吧。”老姐姐精神状态良好,说话也是单刀直入。 两个小孩沙发上乱跳乱蹦,很快零食满地都是,两人开始争抢电视遥控器,打闹起来。 李一隐心中隐隐不安,并不知这姐妹感情如何,现在想来这事有点唐突了。只好请老姐姐和她多聊聊过去开怀快乐的事,毕竟家中遭遇那么多变故,换成谁都挺不好熬过去的。 老姐姐倒是一口答应,并且提出和妹妹住一间房,说话方便。 ------------ 第一卷 第11章 老姐妹的旧恨 “花姐姐,有人来看你了。”李一隐看着今天同样无精打采的花婆婆,在她耳边说道。 花婆婆眼中一阵明亮,随即黯然:“不会的。” “真的,是您的姐姐。她在你房间等你呢。”李一隐说。 “是她啊……”花婆婆闪过一丝失望,又闪过一丝狐疑。随后拿出随身包里的镜子给自己捯饬了一番,喷了定型喷雾,涂了粉底和腮红,又画了眉毛和口红,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整理连衣裙后,这才去了住处。 欧阳老头等几个牌友望着她的背影,对李一隐说:“小李,快想想办法,让她恢复原来的状态,有说有笑的多好,现在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了。” 李一隐也想解开她的心结,这一招,挺危险。 李清明来电话了:“相亲怎么样啊?我可是花了两百六十快钱,你留下几个姑娘的电话号啊?可别跟我说一个没有。现在家你也不回来睡了,饭也不回来吃了,进展到什么程度啊?我告诉你奉子成婚可不行,咱们家要遵循传统,任何事必须按照先后顺序来!” “我上班呢,忙着呢,爸以后别乱报名了,你要钱花不完直接转给我。”李清明说,“对了,你从哪报名的?” “昨天有一个老太太来买元宝,她看我叠得又圆又大,就聊起来家常了呗,她孙女就是从上面找到的男朋友,说命中率可高呢。”李清明说。 李一隐一下子就想到王奶奶,这老太太,咋就不教人点好呢,她怎么不说她都给搅和黄了呢。 这边电话刚挂上,欧阳爷爷耳朵不好,听了个一知半解,就说:“小李,你要奉子成婚了?恭喜恭喜啊!” 很快,疗养院的老头、老太太们都来恭喜他奉子成婚…… 李一隐哭笑不得。 花婆婆走到自己房门口,推门一看,自己的衣柜、抽屉,全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妹妹,疗养院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嘛。”姐姐披着她的银狐领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衣柜里的衣服她都试了一遍。梳妆台里的化妆品一个也没放过。 “你还是那么爱美,口红就十来个,你就一个嘴,用得完么?”姐姐随便找个涂了涂,又喷了一堆香水,“什么味道,跟烂菊花似的……” “你来看我还是来显摆的?”花婆婆冷哼一声。 “要说显摆,谁能比过你啊,我就是个乡下老太太,什么口红、香水、貂皮一样没有,每天就是择菜、做饭、洗碗。”姐姐说。 “不说这些,我大老远过来,可是特意来看你的。还有我那个不怎么着调的儿子、事多的儿媳妇,还有两个淘气小孩,一起开车来了,跟你热闹热闹,就等于提前过中秋了。”姐姐笑眯眯继续说,“咱们姐妹多少年没见了,血浓于水,以后还得常走动。我这几年腿脚不好,又得看孩子,孙子孙女的,你也知道看孩子不能疏忽,所以我想来看你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花小兰,你就别装了,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我老伴早死,我把外孙女看死了,我把孙女烫伤了!我就是个不详之人,我就是天煞孤星,我活该孤独终老,我活该没人看,我活该没人要,行了吧!你走吧,赶紧从我眼前消失,这些东西你喜欢,全都拿走!” “你觉得我稀罕你的这点破东西?我儿子能给我买,我女儿也能给我买!你没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你赢了,你奚落完了,就走吧!你啥都比我强,比我好,你儿孙孝顺,子孙满堂,我会告诉所有亲戚,你过得幸福,你过得好,让所有人都羡慕你!”妹妹气得呼哧带喘,心像要蹦出来一样。 “花小红,我不在乎别人,我比你好就行!”姐姐气得浑身发抖。 两人血压飙升,坐下来平息好一阵子,才缓和。 “从小你就长的好,好衣服你先穿,我后穿,爸妈偏向着你,有个接班的好工作也给你捞着了,现在拿着这么高的退休金,我辛苦一辈子最后只有一个能报销三成的医保。那时候金风去咱们家,明明第一次看到咱俩,可就相中你了,跟你结婚了,我也喜欢他呀,而且我让爹娘找媒人说的,却让你给抢走了。你就是我的克星,有你在,我啥也没有,啥也得不到……”回想往事花小兰眼泪止不住,这些年桩桩件件,大事小事哪一件不是委屈? “老天真是公平,你老公早死,你儿子、女儿都跟你决裂了。”花小兰又哭又笑,“可惜爹娘没看到这一天,没看到他们捧在手心的宝晚年有多惨?你的福早就提早享完了,往后都是你要还的债。” 花婆婆良久不说话,干坐在那。 这些话憋在花小兰心里好多年,不吐不快,如鲠在喉,今天当着面一股脑全说出来了,心里说服多了,可过了没多久,又觉得空落落的,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眼泪啪嗒啪嗒落个不停,根本说不清哭的究竟是什么。 “我和金风生产队的时候就认识,要不他怎么能去找媒人提亲。”花婆婆说。 “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她。他也不知道。可能就是他命不好,如果当初娶了你,可能后来也不会早死了。我这人可能真是命中克人。”花婆婆想他,都是自己忙着工作没照顾好他,这才得了重病,无药可治。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脸颊还是那么清楚,就像第一次登入家门。 “他那时多玉树临风,半条村的姑娘都喜欢她。”花小兰也想起当年往事,芳心初动的时刻,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喜悦,那种心情,一辈子就那么一次。 “你命还是好,生产队刚下来就恢复高考了。我这都隔了几年,再捡起来根本跟不上。”花小兰又心疼了一次。命运不济,谁也改变不了。 “都是公平的,老天不会给你全部的好,也不会给你全部的不好。”花婆婆说,“像你这样,家庭和睦,子孙平安,就是最奢侈的了。多少人求而不得。” 眼泪落下,伤痛处,永远无法愈合。 “挺高兴的,有人能直接骂骂我,打打我更好了。”花婆婆说。 出事之后,她的女儿和儿子陆续一句话没有,只是断了联系。仿佛一切血缘都在这件事情后彻底剥离了。 ------------ 第一卷 第12章 婆媳的委屈 “我还以为你会像个孔雀一样,一直骄傲着,不低头。”花小兰苦笑,“刚出事的时候,我幸灾乐祸过,因为我一直妒忌你。看你倒霉,我真高兴。再后来就没那么高兴了。” “谢谢你来看我。姐姐。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打算就在这了此残生。”花婆婆说。 “谁说你啥也没有,你还有钱,数你退休金高。”花小兰继续苦笑,这又是自己羡慕的地方。自己哪有钱,都靠儿女给,人家高兴多给点,不高兴少给点,还得看脸色,每天义务帮着带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只能惯着,不能打不能骂,那里也倒贴了不少棺材本。 没有钱,没有自由,没有自己,就是花小兰的现状。外人看来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谁家表面看上去都是其乐融融,背地里都有看不完的黑锅底,抖不尽的一地鸡毛。有时候,就活一个表面,给人看看,让人恭维一下,羡慕一下,好像就满足了。 “我现在明白了,这人都是命。命给你啥,你都得接着。”花小兰苦笑。 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人生有太多苍凉,最后都化成了眼泪。 然后擦干眼泪,一起收拾满屋子凌乱的衣裳和化妆品,两个老太太对着镜子逐个试穿,还涂涂抹抹,仿佛回到十几岁的样子,玩得不亦乐乎,折腾两个多小时,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咱们以前也这样,你还记不记得,把头巾当成裙子系在腰上。”花小兰说。 “那时候咱们是水蛇腰,现在早成水桶了。” 看着镜子里一脸的皱纹,岁月真是无情啊。 花小兰说了家里家外的琐琐碎碎,主要是看儿媳不顺眼,天天在网上买东西,而且总买一些不中用的东西,价格还不便宜,再就是衣服,每次都是三五件的买,有时候一天有十几个快递,看得人心烦,又不方便说。 自己呢,省吃俭用,看上一件一百块出头的衣服也舍不得买,留下来钱给孙子买点水果,他喜欢吃的水果都贵。还有就是雪糕,儿媳妇塞满了冰箱,几十块钱一根,小孩一次能吃三根,这哪是吃雪糕,是吃钱啊,而且那东西全是添加剂,除了口感好,啥营养也没有…… 花婆婆听着姐姐唠叨这些日常,深感也有很多的无奈和不顺心,这些同样是没法和外人说的,这就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吧,吞下苦水,且不能说,没法说。 “这些年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你?”沉默片刻,花小兰问。 花婆婆摇摇头,现在儿女有任何变化她都不知道,自己也不配知道。就像他们瞬间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彻底剥离出去了。那段时间是她最难受了,好多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往马路中间站过,可车都躲着她,也在高高的桥上看着江水站了很久很久,最难过还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妹妹!”听完这些,花小兰抱住她,两人一起又哭了起来。 “我早就想开了。”互相慰藉之后,花婆姐妹两个捯饬一番,换上新衣服,这才去了旅馆那边找儿子一家子一起吃个团圆饭。 儿子领着两个小孩在公共大温泉里面玩水,儿媳则点了杯饮料一边吃零食,一边和前台的李瑟瑟、北春聊着,难得见到不相关的陌生人,吐吐口水,也给年轻人点告诫。 李瑟瑟搭话多,北春主要是干活。 “女人千万别结婚就对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比什么都好,作茧自缚之后,你拼尽全力也出不去了……”儿媳妇羡慕地看着她们的年龄,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可以重新选择,那她义无反顾只选择赚钱。 “姐姐说得很对,女人还得对自己好,得宠爱自己,这是痛苦生活的唯一补偿,该买就买,该吃就吃,该玩就玩。”李瑟瑟不忘记工作之余,推销一下自己直播囤货的小众口红。 “如果迫不得已结婚,千万别生孩子,那才是套住你的东西,再就是千万别和公公婆婆住一块,尤其是婆婆,简直是噩梦,那些老掉牙的坏习惯,好几天不洗澡一身的味道,用剩下的香皂渣她用自己的穿过的丝袜装起来,让你洗脸用,内裤就天天晾在你头顶……最后你可能是恶心死的。” “这么说,我们真得引以为戒。”李瑟瑟说,“我相信姐姐是过来人,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聊了一个下午,儿媳从李瑟瑟那里买了两支口红。 这天下是从来没有免费提供的情绪价值。 这时,花婆婆姐妹来了,一家子人去了餐厅吃饭。 “今天赚了七十块。晚上我请你吃饺子。咱俩配合天衣无缝。”李瑟瑟满意说道。那口红拿货价格是三块五,卖到四十块一个,白花花的钱钱进账最让人高兴了。 原来在这旅馆和疗养院里干活,大有钱途。 华哥那边已经送来了虎骨酒,李瑟瑟赶紧藏好,这三瓶可要卖对了人。 李一隐这边一直担心自己的做法有些莽撞,花婆婆这边会不会适得其反。但是他已经跟着芹总出来看地皮了,只有回去了才知道。 两人下车,站在泥土路口,前面山脚下就是一片空地。 王亚芹也有点心不在焉,这两天奶奶很反常,平时一天七八个电话,问东问西,恨不得给她装上个定位,二十四小时盯着,来疗养院后怎么就变得无声无息的了,这太不符合奶奶的一贯作风了。 “那天奶奶回家了是吧?”王亚芹忽然问。 李一隐想到王奶奶叮嘱他不要告诉孙女,但他又不想瞒着王亚芹,她们俩这一脉相承的性格,要是见面三聚不和,很可能掐起来。 “芹总放心,奶奶挺好的,昨天我们还联系了。你最近工作忙,我会多照看她一下的。”李一隐说道。 “估计她也巴不得有你这么性情温和的孙子。”王亚芹笑笑。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让她多搅合一下别人的恋爱,就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了。 “芹总的赞美听起来就是如沐春风。”李一隐说。 “对付客人那一套拿出来对付我?”王亚芹反问,但没有生气的迹象,“听说你要奉子成婚了?” “误传、误传,哪有的事,老人家们的玩笑话。”李一隐赶忙解释。 这欧阳老头就擅长无风也能拍出几个没边的浪。 ------------ 第一卷 第13章 山脚下的合作 “走吧,我们去山脚下看看。”王亚芹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土质检测资料,土壤微量元素含量丰富,土地肥沃,背靠森林,地下温泉涌动,开发出来不仅能供应雪镇疗养院,还能向集团总部提供有机蔬果。这块地没在候选名单上,是她找检测公司做了多个对比之后,才打算敲定这里。 李一隐跟在她后面,没走几步,王亚芹忽然停下了。低头一看,细长的高跟鞋后跟陷到泥土里,竟然拔不出来了。弯下腰更用力的时候,另一只鞋跟也陷进去了。 “要帮忙么?”李一隐藏着心里两分的幸灾乐祸。 “要。”王亚芹发现越挣扎陷得越深,八公分的鞋跟现在全进去了。 李一隐跨步上前,一下子将王亚芹横抱起来,往车上走去,芹总怕摔倒,只好搂住他的脖子,此时能体察到他的心跳在加快。自己的心跳也在加快,这个距离太近了。 李一隐把她放到车上,然后自己再去拔高跟鞋,用湿纸巾擦赶紧之后放回车上。这般温和细心让王亚芹心里刮目相看。 王亚芹换上了平底小白鞋,重新去看地。这是她满意的地方。 “你看这里如何?”她问。 “土壤肥沃,一直没法开。周边也没有墓地什么的。我看挺好的。”李一隐说,“我在你的候选资料里好像没看到这块地。” “我没放进去。每次想做点什么上报到集团之后总是受到重重阻挠,或者被下绊子,以后我要先斩后奏。”王亚芹说。 “因为你的工作能力太突出,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因为我的性别。他们容不下。集团中层里几十个人,每次开会只有我和端茶倒水的服务员是女的。还有几次,故意喊我倒水。在那些男人眼里,女人就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尽管他们中有的蠢得像猪。”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失败了,我就退出集团,自己做点什么,开个小民宿也挺好的。”王亚芹苦笑,“但我真的很想把他们都碾压在脚底下,让他们心服口服,让他们知道,比他们年轻的那么多的女性会把每件事都做得更漂亮!” “雪镇是我的战场!你说,我能不奋力一搏么!”王亚芹声音洪亮,对着荒地后面的莽莽山林喊道。 “芹总,我帮你!”李一隐脱口而出。 一直胸无大志的他,忽然从王亚芹身上看到了一股力量,一股热忱。这股干劲点燃了自己前进的力量,终究不能只想着躺平,没有打拼过的人生终究是平淡的,连回忆都没有素材。 王亚芹伸出手掌:“欢迎加入。” 山里的秋风掠过,握在一起的手掌却都是热乎乎的。 这一刻,李一隐把左警官交代的盯着她的事抛掷脑后了。 “最终的考核目标是业绩?”李一隐问。 “对,旅馆的入住率,疗养院的入住率,说到底还是盈利情况,还有半年时间。” “可你为什么没有忙着推销,而是找地,还做加工厂之类的?这些东西长远看很不错,可半年内没法提高收益,甚至都没有产出。” “我想就算以后我不在雪镇了,也想把我的想法实践下来,打下一个基础,让雪镇获得更全面、广阔的发展前景。我喜欢这里,我想这么做。”王亚芹说。 来到这一年,经历了完整的四季,她的心安然多了。跳出集团总部里钩心斗角的圈圈,故步自封的局域思维,重新看雪镇的时候,王亚芹有很多想法。这里的雪和温泉治愈了她,甚至说心灵获得重生也不为过。 李一隐看着她侧面的脸颊,风吹过乱发,那么坚毅,这本不就是美好么,像这里的白桦一样,坚韧,挺拔,不惧风雨,不失端庄。 原来女子的心,可以如此磅礴广阔,李一隐敬佩之情汹涌而来,帮她做好这一切,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了,这也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为能雪镇做的最好的事了。 “冬天来了,旅馆和疗养院的入住率是工作重点了。”王亚芹说。 去年秋天时她就和当地政府联合推出雪镇旅游的名片,虽然官方也大力推广了,但这张名片就始终没有打出去。今年,王亚芹打算和外地的旅行社联手,让那边直接推广,联合方案已经发给国内几家大的旅游公司南方分部了,以她给出的盈利点来看,对方都有兴趣,app和各种宣传片都已发过去了,正在完善细节。 王亚芹现在缺的不是策划案,不是得力助手,而是可以信任的人。集团总部男人们在打压她的路上,不屈不挠,甚至乐此不疲,四处使绊,她必须小心翼翼,凡事亲力亲为,所有计划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么你呢,李组长,你的目标是什么?不会是给你的镯子找个女主人吧?”王亚芹问。 “也可以这样说,找到真正的女主人,物归原主。我也想对我的故乡做出点贡献,现在想来,只能跟着芹姐你了。”李一隐笑答。 “你最了解雪镇,也最了解雪镇的人,我们疗养院除了外地客户,也要抓抓本地客户,包括养老业务这一块,你可愿意找些新的卖点,负责大力推进,达到双赢结果?”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呢,除了传统的营销手段外,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周末制和周中制,再就是月制,这样更灵活些,能满足更多人的需要。”李一隐说。 “很好,以后有什么好想法私下里跟我说。会上汇报工作就行。” “你觉得公司里集团总部那些竞争对手的眼线?”李一隐立刻捕捉到。 “是的,如果有人见不得你好,那就会想尽办法。这场对抗现在才真正开始,以前一年都是布局。”王亚芹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他,但愿找对了帮手,没看走眼。 空中洒下星星点点的小雪,灰蒙蒙的,野地空阔,格外安静。 两人都笑了。 今年的冬天让人如此期待。它好像被注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生命力。 雪镇也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摇下车窗,李一隐只觉得云朵更轻柔了,天空更蓝了,森林更辽阔了,整个世界以一种从未呈现的美好状态,展现在他眼前。 他要做的不只是让雪镇好起来,还要让每个老人都老有所依,都心情舒坦,他要帮他们完成最后的心愿! 车转弯的时候,一晃而过,李一隐似乎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那同样看着远处的白桦林,后视镜里再去看她的时候,渐渐成了一个小点,她坐着一动不动,看得入神,像个石像。 ------------ 第一卷 第14章 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回到疗养院,李一隐见到院子里没有花婆婆,心里担忧。到她房间外面听了一会,没有任何声音,敲门也没人应。 去旅馆找花小兰一家。结果李瑟瑟告诉他,她们一家子人正在餐厅用餐呢。 李一隐在门口往餐厅里看了看,老姐妹两个挺开心的,一家子人说说笑笑,那开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也就放心了。 “哥,我今天才发现你才是咱们家那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李瑟瑟双手叉腰,十二分不满。 “注意自己的素质形象。”李一隐提醒。 “你别想转移话题,对付咱爸有用,在我这不行!”李瑟瑟很生气,“你给那家人定的免费吃住是不是你手中的免费名额?你倒搭给他们有什么好处?疗养费又没有你的提成。” 接着,李瑟瑟又委屈巴拉:“我管你要多久了你都不给我,我想招待一下朋友顺便卖点东西,多好的机会,都被你白白浪费!你天天家里吃的饭都是我做的,衣裳也是我洗的,你说你是不是吃里爬外!” “衣裳是洗衣机洗的。”李一隐小声嘟囔,还是被听到了。 “那不也的有人放洗衣服,有人晾么?”李瑟瑟狠狠瞪他一眼。 这让李一隐明白,在女人面前,任何顶嘴都是错误的,只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我天天照顾你们两个大男人,我都没时间找男朋友了……”李瑟瑟眼泪汪汪,仿佛藏着十万个委屈。 李一隐心想,你的大把时间不都去逛淘宝了么,去追剧了么,再就是看别人直播去了,但他没敢说。 “我需要安静点。”李一隐拿出手机。 妹妹立刻会意,赶紧闭嘴,换上一脸笑容。 叮咚,两百块红包到账。 “谢谢大哥,还是大哥最疼我了,二哥才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年到头不回家!不知道我操持这个家,柴米油盐多不容易么……” “好好工作。”李一隐叮嘱一句赶紧离开,生怕自己没忍住说出真相——吃米油盐明明都是老爸买的。 快下班的时间到了,李瑟瑟突然心头一亮,又有个好想法,还击一下多年压迫自己的亲爹。 “北春,今晚去我家吃面,还有饺子,都准备好了。不过去的地方有点特殊,你可别害怕哦。”李瑟瑟中午那会就给老爸发信息了,让他准备食材,面要揉好,陷要剁好先腌制上。 北春听的莫名其妙。 李一隐看到花婆婆和姐妹相聊甚欢,忽然意识到真正能打动老年人的还是旧人、旧事、旧物,那里面载满的都是他们的旧情。 他的中秋活动策划案也有了主题,一鼓作气,写好后赶紧发给了芹总,芹总综合了李瑟瑟和北春的提议,最后三者融合在一起,汇总成一个方案,让李一隐负责落实。 李一隐悄悄从北春那了解到,王奶奶今天下午开始就没回到旅馆,不知道干嘛去了。她年岁已高,虽然腿脚利索,头脑明智,很有主意,可李一隐还是有些担心。 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有点事,晚点回去,还让李一隐别总盯着她…… 一听说有点事,李一隐就觉得可能又要出幺蛾子。 正准备去食堂随便吃点,然后落实中秋事宜,这时家里来电话,老爸李清明让他回去吃饭,说今晚妹妹带对象回来!想不到妹妹刚上班两天就能认识个对象,你呢,上班好几年没见你带回来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能不借此刺激一下老大不小的李一隐么!还说家里还有别的客人,让他穿得精神点。 父命难违,李清明也想回家吃顿饺子,这几年中秋节都在疗养院陪老人们过的,倒是孤独了自己的老爸,挺对不住他的,他嘴上总说你们不在我清净,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他多回去,要不也不会隔三岔五总买好吃的故意馋他了。再就是真要见识一下不靠谱的李瑟瑟找了一个什么样的不靠谱男朋友。 李一隐只好把策划案一部分交给欧阳大爷,让他带头。 欧阳大爷是老干部退休,因为关节炎总要泡温泉,干脆就住到疗养院了。他退休之前就喜欢收藏各种茶壶、杯子、茶叶,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疗养院后舍不得那些东西,就打包装到箱子里带来了,虽然住的是vip房,可置物架上摆的数量还是有限,因此那些个好东西一直压箱底呢。 这次李一隐提出的方案就是让老人们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欣赏,顺便讲讲里面的故事,他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说的故事,很多遗憾的、美好的记忆都不想带到棺材里去,儿孙们哪愿意听老人家唠唠叨叨过去的故事,都忙着自己的事呢,只有这些人,年纪相仿,一起经历过一个共同的大时代,聊起往事也能找到更多的共鸣。 欧阳大爷非常高兴,领导当习惯了,退休之后没事管、没事干,这几年让他很不适应,过得很郁闷。尤其是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以前单位的同事还建立了新群,这跟踢他出去有什么区别。上班时那些逢年过节就巴结自己的人、公司等等在退休那一年一下子全都毫无音讯了,连个问候短信都不再有了,整个一集体消失,这就是退休啊!那些技术岗位的人员退休了可以返聘,他一个当领导的,别人都巴不得早点下去让位呢。 难得有个喜欢的事,欧阳大爷非常支持小李的想法,他还为中秋活动特意写了一个开场白致辞,反复练习,然后找大家一起先看别人压箱底的宝物去了。 李一隐回家的路上,时不时摸着怀中在镯子,如果白瞎子在的话,这一定是他最想说却不能说的故事…… 很快,到家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这在丧葬用品店是少有的事。 “还是你叠得好,李老弟,这是我见过的最饱满的元宝了。” 一个熟悉的老太太声音传过来,李一隐门缝里一瞧,王奶奶正在院子里和李清明一起叠元宝呢!两人工作效率真高,旁边堆了几袋子了! “王大姐,你看你就是手巧,一下子就学会了。要不是你,我一个人哪能叠得完这么多啊!”李清明今天是真乐呵,天上免费掉下来一个帮工! ------------ 第一卷 第15章 院里一地鸡毛 李一隐站在门口继续听,他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圈套。明明是回家吃饺子,可没闻到任何香味,平时一包饺子过油的肉馅和打卤面的卤子香味早就飘到门口了。 他怀疑自己是被诓回来当苦力的,没准饺子皮还没擀呢。 “王大姐,我真的好好感谢你,这要没有你我这肯定赶工来不及。这八月十五要到了,地下的亲人们也得过过节,来订元宝的最多了。等我亲自包饺子去!”李清明说道。 “你这总把谢挂在嘴边,我都不好意思了,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对我来说还能预防老年痴呆呢。”王奶奶笑答。 “还有啊,你给我推荐的那个啥相亲的软件挺好用,我儿子去了,去了之后连电话也不接,看来没少忙活。”李清明今天真是高兴。 李一隐听到这些,心想,王奶奶你怎么双标啊,对你孙女看得紧紧的,对人家儿子使劲窜到相亲。 这个时候进去就得当苦力,李一隐干脆到旁边散步去。远远看到李瑟瑟领着北春过来了,这不,包饺子的苦力有了。 欧阳大爷来电话,让李一隐看看演讲稿怎么样。读完一遍,李一隐真觉得都是肺腑之言,打动人心,而且欧阳大爷的在意程度远远超乎想象,就鼓励欧阳大爷继续加油,非常不错,以后有什么活动,都请他发言,他是主心骨! 和大爷聊完一看还有时间,就给王亚芹发信息:“吃饭了么?” 发完觉得有点莽撞,毕竟她是上司,应该加个问候语或者称呼,想撤回的时候已经迟了。 等了十分钟,人家没回信息。李一隐更加后悔自己信息发的莽撞了。 只好悻悻走回殡葬铺…… 院子里正热闹着呢。 李瑟瑟和北春一起包饺子,李清明亲自擀饺子皮,王奶奶也没想着负责把小面球按扁,递给李庆明擀皮。本来王奶奶就见过她们,得知是一家子,丝毫不陌生。 李瑟瑟也高兴,王奶奶是购买客户,还有不少开发潜力。 李清明时不时往门口看,像是等什么人。 “放心吧,饺子煮好了,大哥也就回来了。”一个屋檐下,李瑟瑟太了解这个大哥了。 果然,热腾腾的饺子和面条上桌后,李一隐就进院子里,手里提着一些黄瓜、苦苣、小根蒜等地产蘸酱菜。 大家坐好后,李清明还是往门口看:“瑟瑟,你男朋友呢?你不说带个男朋友回来看看?要不等他一会?” “爸,我说带个对象回来,可没说是男的啊。这不,这就是么,她叫北春。”李瑟瑟将一个饺子放到嘴里,“怎样,不错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爸你有福气了,以后饭菜洗碗我俩承包了。” “咳咳……”李清明眼珠子要瞪出来了,刚蘸饺子吃进去的辣椒油呛到鼻子里了。 北春也有点尴尬,使劲拉李瑟瑟衣角。 “啥都好,就是性别不对啊!”李清明终于咳嗽完了,当着大家的面,又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发作,“王大姐,你看看,你说这还不是成心的?” 王奶奶看热闹不嫌事大:“李老弟,这你就得看开点,以后你就当有俩闺女,那多贴心啊!你这是有福气!” 李清明一听傻眼了:“王大姐,您站错队了吧?” 王奶奶缓缓说道:“我那孙女前后交了两个男朋友,那两个男的我真是看不上,分手之后,那两个男的各自结婚了,婚后不到一年,第一个跟小三在外面生了孩子,第二个因为受贿被开除公职了……” 提到芹总 “奶奶,谢谢您支持我们,等我们办喜事的时候,多给您发喜糖!”李瑟瑟故意提高嗓门。 李清明只感觉自己要被气死:“老大,你说说,你说说?” 李一隐一直忙着吃,被迫放下筷子:“饺子挺好吃,今天谁拌得馅,厨艺真棒!” “不是让你说饺子。”李清明瞪了眼儿子。 “面条也不错,特别筋道,谁揉的面?”李一隐继续装糊涂,他哪敢得罪上司的奶奶啊,这个得哄着,还得哄好。 “说重点!”李清明气得就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李瑟瑟,你看你,爸爸气得明天没法买菜了,你就得去,记得带着钱。”李一隐说。 “这不提前给爸过中秋么,逗他一乐。来,祝大家身常健,口常开,万事如意!”李瑟瑟和北春举杯。大家笑以茶代酒。 “王奶奶,老爸,中秋节我们疗养院搞活动,咱们一起热闹热闹。”李一隐说,“不过不能白来,得准备故事,还得准备个喜欢的物件,带去展览。” 两人算是默许了。 北春默默吃面条,看到一家人其乐无穷,想到自己的过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很快融入到他们的快乐中了。 “北春你见过雪么?”李清明终于不生气了,家里来人热闹,她高兴,难得有不怕、不嫌弃他开殡葬店的。 “我还没见过大雪。”北春说。 “那你有福气了,这两天就有一场。”李清明说,“到时候再来咱们院里,吃饺子,咋样?” “好啊,谢谢叔叔!” “客气啥,孩子。一般人都不愿意、也不敢来我这,觉得晦气、阴气重、不吉利。难得你们不嫌弃,我打心眼里高兴!”李清明一高兴,拿出一碗自己做的压坛子底的老咸菜给大伙吃,“想吃雪镇最好的老咸菜,还得找我李清明。” “李老弟,中秋节的时候带过去几碟,你这咸菜味道不错!”只有王奶奶吃得最香。老一辈人都喜欢这种咸口的东西,那也是他们的青春记忆之一。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 “对了,一隐,你相亲的事说说?”李清明问。 “呀,哥去相亲了?”李瑟瑟准备好当吃瓜群众了。 “本来我打算洗碗的,既然妹妹会洗,我就说说,还真遇到一个人,算是故人重逢,聊到挺晚的。她是一个有志向的人。”李一隐想了想说。 几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异口同声:“还有呢?” “别打听那么多了,我得去加班准备中秋活动了!”李一隐赶紧找借口抽身。顺便打包了一盒饺子带走了。 芹总依然没有回信息。 李一隐心里打鼓,边走边想,别是自己惹人家生气了,把私人关系带入到工作里,显得不专业了,或是她太忙忘记吃饭了, 这就提着饺子回到疗养院了。 ------------ 第一卷 第16章 互相利用 李一隐先去了芹总办公室,人不在,又去了宿舍,人还是不在…… 难道又相亲去了?李一隐暗暗想着,毕竟自己上次出现耽搁了她。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明知不该有的怅然。把饺子放到办公桌上,准备离开时,忽然想到左警官的嘱托。 带着矛盾而愧疚的心情,赶忙翻了翻桌面、抽屉里的材料,逐个拍照,她身在高位,资金流大,要是真和偷猎有关,那一定是洗钱莫属了。 能看的都看了,只有书柜旁边的保险柜打不开,李一隐随便试了几个密码碰运气,她的生日、姓名字母什么的,和预想的一样,打不开。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李一隐连忙把东西放回原样,就连保险柜密码原来停留的地方他都想到了。 王亚芹进来,头发湿漉漉的。原来她去泡温泉了,所以压根没看手机。 吃着李一隐带来的饺子,还热腾腾的,这个下属她很满意。 李一隐借故出去了,把拍到的相片发给左警官。 很快左警官发来一个视频,图文并茂,教人如何开锁,正是王亚芹保险柜那种密码锁。 “身为警察,你知法犯法,还教唆人民群众犯罪,你罪加一等。”李一隐立刻回复。 “结果最重要,别在意这些细节,不能被条条框框给憋死,放过了坏人!”左警官回复。 李一隐想了想,回复:“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请你吃拉面?饺子?” 李一隐没回复。 左警官又发:“涮羊肉?烤肉?” “给我找到王秀秀,我就帮你。”李一隐把她的年纪、特征、曾住地等从白瞎子那知道的信息都一股脑发给他了。 还特意附加了一句:“回报要充满匹配感。” 收起手机,李一隐去了温泉,巡视一下,提醒大家不要泡太久,容易虚脱。 花婆婆姐妹正在这里一边泡温泉一边聊天,就姐妹两人,夜色明朗,马上就要圆了。 “小李,咱疗养院是不是新推出一个政策,就是亲人来住可以八折?”花婆婆问。 “您是vip,亲人来住是七折。”李一隐回答。 “那好啊,以后每年入冬都给我这老姐姐办一个月的,我来付。”花婆婆说,“就从今年开始。” 这样一来,在困在家里琐碎日常中的老姐姐一年到头就能有个盼头了,能来这轻松一个月,摆脱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来和妹妹聚聚,就是轻松的好时光。 第二天,花小兰领着那一家子回去了,花婆婆把不少姐姐喜欢的衣裳、化妆品,还有那条自己银狐领都送给姐姐带走了。 “花姐姐,您舍得那条领子?”李一隐问。 “哎,我泡温泉的时候看到一个松鼠跳来跳去,甚是欢喜,要不你把它给我做个新领子吧。” “姐姐就是会说笑。”李一隐见她都能开玩笑了,自己也就放下心了。全院的人都知道那大尾巴松鼠是芹总散样的小宠物,那小东西喜欢温泉旁边种的松树,是自己跟过来的。 “小李,还是得谢谢你,我这两天过得挺开心的,也想明白了不少事。”花婆婆一本正经说道。 “这不就是我应该做的嘛。”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这样舒心的眉宇,就是李一隐最想看到的,他们快乐他就快乐。 “以前我住过别的养老院,也去疗养过,你做得远远超出你该做的了。”花婆婆忽然认真起来,“我想和你签订一个临终关怀协议。” “花姐姐你可是疗养院里最年轻的,又没有太大的基础病,别想得太远了……” 人生无常,这是花婆婆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想明白了,有些缘分强求不得,那就顺遂长安吧,怎么样都是活着。等我死了,小李,你不用告诉我的儿女,就用我的预存款给我安置一下吧,疗养院的老伙计想告别就告个别。我也没买墓地,想着就算葬在那里也没人看,长满荒草又何必,到时候你把我的骨灰撒在山坡上,有阳光的地方,我要美美的。剩下的钱就办一场活动,我要他们都开开心心的,给他们点平时不能吃的,雪糕啊、饮料啊、啤酒啊……他们是我的晚年,我要他们开心。我相信,你能妥善处理这些。” 送走别人,早已成了李一隐生命中的常事,工作使然,可每一次发生,甚至听到,心里还是会难过。 “我答应你,花姐姐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生活,开开心心的。”李一隐说。 “自然,中秋活动我可要夺头魁的,不能让欧阳那老家伙抢了风头。”花婆婆美滋滋地说。人生又多了一分清明透彻,花婆婆活得更洒脱了。 最后统计出炉,留下来过中秋的有四十多位老人,有的家在外地,不想折腾,有的就一个人了,还有的各种原因不想回去。 有时候团圆两字是最不想面对的。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的事。在疗养院,反倒让事情简单了。 四十多个人平均分成四组,欧阳大爷带领第一组十来个人,展示他们的宝贝,讲他们的故事。花婆婆带领第二组,有朗诵的、有拉二胡、手风琴的、有写毛笔字的、有唱歌跳舞的,展现大伙的才艺。剩下的两组分别由北春和李瑟瑟带领,布置场地、道具,甚至出谋划策,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 这场容纳所有人所有想法的中秋活动在中午饭后就拉开了序幕。 两个女孩子这边准备了套圈圈游戏、猜灯谜游戏、寻宝游戏、击鼓传花。 五六十年代的老歌在疗养院的大院里播放起来,电子屏幕上轮番投放的都是大家自愿提交的过去的老相片,大部分是黑白照。 今天整个疗养院的主题只有一个:记忆。 大家都穿上了过去最舍不得的衣裳,再不穿就没机会了。有的有补丁,有的是个老式军装,还有狗皮帽子,羊毛裤子,用的是掉漆的搪瓷杯,坑坑洼洼的暖水瓶,桌面上铺的桌布也都是老奶奶们当年最得意的绣品,无论是鸳鸯戏水,还是梅花三弄,一切都是亲切美好的记忆。 花婆婆特意带了条红色围巾,那可是当年追求她的他送的唯一礼物,如今戴上,仿佛还有故人的温暖。 ------------ 第一卷 第17章 庆祝中秋夜 明月在天,星河辽阔。 整个疗养院就像回到了七八十年代,一切吃穿用度最大限度还原当时用的东西。李清明带来的老咸菜疙瘩、老面窝窝头是多么的应景。 王奶奶也在中间听着、唱着、拍手叫好。 王亚芹并没有直接参加,而是站在二楼窗户边上看着这些。 李一隐作为统筹负责人,自然是满院子地跑,他也成了能让大家都感觉到快乐的不可取代的人物,这在任何一个疗养院几乎都是没有的。 欧阳大爷讲了恨不得把自己每一把茶壶,每一盒茶叶的来源都讲得仔细,很快被赵大娘给赶下台去了,她还要说说自己绣花鞋的故事呢!还有老军人方爷爷的生锈水壶、马奶奶的鼻烟壶,这里面都是满满的故事,真切而朴素的情感…… 孙二娘的二胡、赵四爷爷的手风琴、花婆婆的歌声、苟大爷的秧歌队,形成美与笑的交响乐,在八月十五皎洁的月光下荡起时光的韵律,经久不息。 今晚的月饼是陆大妈带领几个老太太一起做的,陆大妈以前就是面点师,后来因为手腕揉面揉得总疼,腿也站出了静脉曲张,这才来到了疗养院,泡泡温泉,吃点健康食物和保健药品,心情好了,身体恢复也快,用止疼药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当初和她一起当面点师的闺蜜因为疼得很严重,有一天大早上跳楼了,那之后,陆大妈想都没想就到了疗养院,她知道疼起来的那种滋味。 大家一边吃着月饼、水果、坚果,一边饮着现打果汁,同时还看着各种才艺表演,笑得合不拢嘴,掌声连连不断。这最受欢迎的想不到还是套圈圈游戏。 李瑟瑟说,这要是有个抓娃娃机,说不定更受欢迎呢。 就在大家略感疲倦的时候,李一隐带着自己“惊喜”来了。他请来了老年圈子里最受欢迎的“银发乐团”,有两男两女,都是六十岁的老人家组成的,对唱山歌、情歌、老歌,这两年十分红火,收割了老年人的心。乐团一登场,引起一阵惊呼尖叫,犹如追星的少男少女一般热烈! 就连二楼阳台上悄悄看的芹总都很意外,银发乐团这两年大量吸粉,真不知道李一隐是怎么请到的,而且他还没有申请任何费用!要知道所有吸粉的背后毕竟都是钱。 高潮此起彼伏…… 最后的环节,大家唱啊、跳啊,还放了不少天灯,即使是老年人,也有很多未了的心愿,都随着天灯飘向了夜空,飘向了明月。 李一隐从致辞到收场,一小天客串下来,水到渠成。 银发乐团的意外出现让李瑟瑟原来准备的直播没用上,她抓住最后的尾巴,趁着收东西的时候,请大家试吃她的各种小东西。 老人们乐呵到十一点多,这才陆续回去睡觉。 李一隐带领工作人员处理善后工作。 李清明则领着王奶奶去十字路口烧元宝了。 “王奶奶说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我一直想问你……”李一隐来找王亚芹,欲言又止。 “问我去不去烧纸?不去。” “问你会不会很悲伤?”李一隐说。 “我不悲伤,因为我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记忆,我和奶奶一起长大,他们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出了车祸,全走了。我毫无印象,也谈不上悲伤。”王亚芹说。 李一隐拿出一个天灯:“最后一个了,许个愿吧。” 王亚芹碰了一下天灯,她只想——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天灯朝夜空缓缓飘去,一盏独明。 “你怎么请到的银发乐团?”王亚芹问。 “他们其中一个成员母亲过世的时候,是我和我爸帮着操持的,各种纸钱和墓碑,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反正最后家属很满意。”李一隐也不隐瞒这些。 生老病死,在他这里没有任何忌讳。 “你平时中秋怎么过的?”李一隐问。 “我……在办公室呗。”王亚芹苦笑一声,“吃下属送的月饼什么的。” “你呢?”王亚芹又问。 “上班之前就帮我爸叠元宝呗,上班之后就在疗养院和大家伙一起过了。”李一隐说。 “你母亲呢?”王亚芹好奇问道。 “她……”李一隐欲言又止,他们家已经够奇葩的了,不能再多说吓到别人了,“以后再告诉你。” “一个晚上,我爸逮着我就问我相亲对象的事。”李一隐苦笑,自己胡诌了一些,很快被老爸发现马脚,看样子打算再给他安排一场相亲。 王亚芹不知道,奶奶打算把这里的相亲会逛一遍,反正雪镇不大,就看孙女有没有听话,要是再去,那就断交!所以这几天才没紧盯着她。 今晚的大雪如期而至。 王亚芹和李一隐各自去泡温泉了。没了喧嚣,看着皎洁月光,周围安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冬天就是如此惬意和悠然。 李瑟瑟到北春宿舍,立刻还了她五百块钱。 “虎骨酒卖出去一瓶,两千五。”李瑟瑟盘点了一下今晚的试吃品、成本、收益什么的。 “谁买的?” “当然是欧阳爷爷了,他最会保养了,退休金也最高。”李瑟瑟说,“明天我再去推销一些别的。” 李瑟瑟回家的时候,疗养院门口来了一堆人。 七八个小孩,四个大人,这些小孩一人提了一盒月饼说,是来探望欧阳声。 门口保安正打准备打电话呢,毕竟这都半夜了。 李瑟瑟赶上了,只好带他们进来,到了会客室坐着。自己则亲自去找欧阳大爷了。 欧阳大爷刚刚躺下,赶忙穿好衣服,叹了口气:“躲是躲不掉啊……” 就跟着李瑟瑟去了会客室。 “都是你们家族的?儿孙满堂啊,欧阳爷爷。”李瑟瑟说道。 “儿孙满堂未必是福气,得看有没有争气的。”说着就来客到了会客室。 “爷爷中秋快乐!” “姥爷中秋快乐!” “爸,中秋快乐!” “爸,中秋快乐!” …… 月饼接了一堆,祝福语接了一堆。欧阳大爷掏出红包,每个里面装了五千块,给了八个小孩一人一个。四万块钱一下子就没了。 “还不走,你们也想要个红包?”欧阳看了眼大人。 目的达到,那几个儿女陪着笑脸离去。 欧阳大爷苦笑,但凡节日,事业没有长进,光顾着生孩子的儿女们总想办法啃,这都追到疗养院了。 他不想要热闹,只想要清净。 回到房间里,想着不争气的儿女们,但凡有个大小节日,就连节气都过来打秋风。有这个心思和功夫,多努力点,用在工作上,怎么可能不出成绩?说了一千遍,就是不听,名下的房子给他们一人一套,自己到疗养院来住,眼不见心不烦。 越想越生气,干脆喝几杯今天刚买的虎骨酒。 ------------ 第一卷 第18章 疗养院陷入危机 “爸,我上班去了。”李一隐昨晚后半夜才回到家,和父亲喝了几杯,父子间聊了些平时不怎么说的话。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了才醒来,李一隐差点迟到。平时这个时候老爸都起来在院子里打八段锦了,今天啥声音没有,连豆浆油条的香味都没有。 到他房间一看,他躺在床上,满头是汗,浑身无力,甚至发抖,连话都说不了。 “爸,你这是怎么了?”李一隐赶紧骑上爸平时装元宝的脚踏车,百米冲刺的速度把他拉到医院,挂了急诊。昨晚后半夜一直在下雪,地上很滑,一隐踉跄着,几次差点滑倒。 在急诊室外面等候的时候,李一隐总想起早上看到的父亲的脸颊,他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无力,那么苍老,那么憔悴。在一隐记忆里,父亲是不会老的,不会病的,他总是在铿锵有力地批评孩子们。 这一早,一隐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疼。心里默默祈祷父亲只是小病小灾。 医生出来了,说是急性肠炎,现在正在吊水,病人睡着了,让他进去不要打扰。 李一隐进去了,看着向来活跃的父亲闭着眼睛安静地在那里,一时间判若两人,心里更加难受,握着父亲的手,由衷说道:“爸,快点好起来,儿子以后一定认真相亲,给你找个好儿媳,给咱们李家传宗接代。” 这不就是父亲的心愿么,眼泪止不住落到父亲手臂上。 “你说的是真的么?”父亲苍老无力的声音传来,这让一隐的泪水更加止不住,赶紧扭过头去。 “看看你,咱们家祖上是仵作,历代做的是死人生意,你害怕生老病死的,哭哭啼啼,给李家先祖丢人。” 听到父亲还有微薄的力气训斥自己,李一隐欣慰地笑了。 “是真的,儿子会好好找个女朋友。”李一隐郑重回答。 “爸,你怎么会忽然之间……”李一隐问。 “我也不知道,也没有个先兆……”李清明琢磨着。 这时候,医生进来了,检查身体情况。李一隐赶紧问原因。 “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喝了什么东西?你这急性肠炎就是从这来的。”医生说,“幸好来得早,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李清明仿佛想了一下,吃的和平时差不多,除了李瑟瑟的酒! “去把那个不孝女叫回来!”李清明生气说道。 李一隐手机里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了,这种情况肯定没好事。 “爸,单位有点事,我必须得回去。”李一隐安抚完爸爸之后火速赶回去。 “十来个人上吐下泻,身体不适,他们都是昨晚留下来过中秋的,我现在还没找到原因,有可能是集体中毒?这可能要引发公关危机了……” 李一隐电话里听芹总说了个大概。 每一天的饮食都是按照规定程序来的,厨房这块有严格的监管措施,昨天除了食堂外的其它餐饮都是超市采购的新鲜东西,不可能有问题。 这群人里最严重的欧阳大爷,他已经转到医务区打点滴了,其他老人吃了药,各自休息,总体而言状态都不好,其它老人都在议论纷纷,健康没有保证、集体中毒,这样的地方还敢呆么?这严重影响了这里的民心。 王亚芹正在监控室一张一张地看昨天的监控,这些发病的人除了身体薄弱,有急出病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共同点,那就是她要找的。 李一隐来到疗养院后,先去了医务区,这里有两位常驻全科医生,他们一致认定是吃错了东西导致这种状况,各种检查的数据也支持他们的判断。 还是饮食上出了问题,这是疗养院从来没有过的,昨晚还好好的,今天立刻就陷入危机,这让李一隐想到人生的无常,世事的无常。 他先来看欧阳大爷,顺便了解情况,听他说了昨晚的事,自己动怒了,又喝了酒,不管什么样原因导致的,大爷心里并不怪疗养院,也不怪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在这里的这几年过的就是最舒服的日子。 人越老,心就越宽容。这一点在欧阳大爷这里最为显著。 接着又看望其它病人,有几个还行,有几个就没有这么宽容之心了,吵着嚷着退钱,打官司什么的。 “李哥,你心里就不寒?”同是护工的王子龙说,“你平时对他她们几乎百依百顺,想办法哄着她们高兴,让她们开心,这一遇到事情,她们把这些好都忘记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说说这人心,真是的……咱们真是一片好心最终喂了狗。” “行了,小王,人人都爱命,这老人家更是惜命,她们也是害怕。这个时候气上心头,谁会念着过去的好呢。本来也是咱们不对。”李一隐倒没太当回事。 每个生病的人逐渐走访一遍,让她们把昨天吃的喝的都详细描述了一遍。 最后来到了雪镇旅馆的大楼里。 李瑟瑟正盘算着,今天推销什么东西呢?昨晚试吃了不少,试喝了不少,今天该是这些老头、老太太们下订单的时候了! “你过来。”李一隐把正在前台和北春说笑的妹妹叫了过来。 “哥,我还得工作呢,你有啥事快点说。” “你长大了,瑟瑟。作为一个大人,最基本的就是犯下的错误需要自己承担责任。这个是躲不掉的,它很痛苦,但它能让人成长。”李一隐面容凝重,他知道她要面对的将是什么,只是自己不想先来点破。 “大哥你是不是真的老了?说话越来越像老爸了。你可别受他影响太多了啊,家里有一个唠叨的已经够不好过了。”李瑟瑟玩笑的口吻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很快将要面对的事。 “保重吧。”李一隐拍了拍她的肩膀。始终严肃。然后去找芹总了。 “北春,你说我大哥今天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李瑟瑟没明白怎么回事。 大哥今日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忽然自己右眼皮跳了几下。 这时候,两个刚交班的保洁阿姨在聊天。 “出大事了,听说是集体中毒。” “可不,早上我看医务区都排满了。” “还没找到原因?” “反正没公布。” …… ------------ 第一卷 第19章 自首还是跑路 李瑟瑟听完这些,觉得有点不对劲,眼皮跳得也越来越快,赶紧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后立刻收拾东西。 “瑟瑟,你这是?”北春见她神色不对,慌慌张张。 “跑路!”李瑟瑟说,“那些人出事可能跟我有关,我得赶紧走,先出去避避风头,等没事了再回来。” 这时候的李瑟瑟已经六神无主了。她不确定这事和自己有关,但又觉得概率很大,趁着事情发酵之前,赶紧躲躲是最本能的想法。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北春沉着冷静。 “什么意思?” “这事要是真和你有关,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一跑,就等于彻底坐实,暂且不说你哥哥、爸爸都在雪镇,往后你恐怕就回不到这个地方了。即使回来了,身上的污点也会一直跟着你,让你难受。”北春说,“而且真是要出了什么大事,你就肯定是被抓回来的,那就更难堪了。” “可是,我还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你快教教我。”李瑟瑟彻底慌了,立刻哭了出来。 不就是试吃点保健品么,哪能联想到中毒什么的。更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就和做梦一样,根本没有清晰的思维和足够的时间想清楚。 “有十几个人中毒,警方肯定会介入,你要记住你的立场,你也是受害者,而且是无辜的受害者。”北春说。 “我……受害者?”李瑟瑟不明白。 “你想想,那些东西不是你生产的,是你从华哥那进货来的,他才是罪魁祸首。”北春说。 “对,对,还有呢?” “现在你要收集证据,把剩下的没开封的保健品打包好,把和华哥的所有交易记录,短信记录全都打印出来,尤其是他对你说没有副作用,全是正规厂家之类的话,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证据。”北春说。 李瑟瑟连连点头。 “再就是把你卖出去的赶紧撤回,降低伤害度,挽回损失。王奶奶的人参粉什么的。” “好,我马上就去找她退钱,拿货。北、北春,你怎么懂这些?”李瑟瑟仿佛得到一条明路。 “先办这些要紧,我把你当朋友,瑟瑟。” “谢谢你这个时候还没嫌弃我。” 李瑟瑟赶紧把王奶奶的人参粉要回来了,幸好她还没吃。 想起大哥刚才来过说的话,是个大人要承担责任什么的,想必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了。 “那现在呢?” 李瑟瑟把所有剩余的保健品,还有所有聊天记录都打印出来,一切都准备好了。 “去找芹总,坦白这些。”北春说,“坦白从宽,加上你也是受害者,最多只是丢了工作,大概率不会被刑拘,警方会顺着华哥这条线继续找下去,打掉这个贩卖假保健品的团伙。你要尽量配合,多提供华哥的信息,让他们好尽快锁定,这就是你现在将功补过的最好办法了。” 李瑟瑟连连点头,她不敢去,不想去,可时不待我,分分秒秒都没有时间,晚一步,这主动坦白的机会就没了。 她没空去想自己怎么把好好的人生过成这样子,外面的雪打在脸上,凉凉冷冷的,提着东西走向芹总办公室。 李一隐已经在这里了,还有负责此案的左警官也在这。 芹总通过昨晚摄像头查到了这些人都因为试吃了李瑟瑟免费提供的各种保健品、保养品。找到源头只是第一步,避免事情扩大发酵是最难的。李一隐也汇报了那边有几个老太太要闹赔偿,打官司什么的。 疗养院员工守则上规定,任何员工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人推销任何东西,这个大家都很清楚,没想到一个刚入职还在实习期的服务员竟然犯此大错!几乎毁掉整个疗养院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声誉! “那我去带她过来。”左警官知道瑟瑟和一隐的关系,心情也很沉重。怪不得最近没见她直播,原来到这里来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李一隐毫无波澜。 芹总还在思考如何安抚几个闹起来的老太太,可能声誉就取决于怎么处理了。如果赔偿什么的那就等于承认中毒,这是万万不行的,绝不能给媒体留下任何可以炒作的机会。 这时,有人敲门。 李瑟瑟带着东西进来了。上来就给芹总鞠躬道歉,把事情说了一遍。先检讨自己不该有违规定,说不知道自己直播的那些保健品是三无产品,还说自己的父亲也躺在医院,比较严重,又说愿意配合疗养院、配合左警官承做任何举证,提供所有证据,赔偿所有损失,为自己犯下的这次错误承担全部责任…… 左警官把李瑟瑟和她带来的所有证据一起带回派出所了,要给嫌疑人录口供等,这也是必要流程。让李瑟瑟唯一安慰的是,左警官顾及往日情面,没有开警车来,开的是自己的私家车,她的颜面算是保住了。 “左哥,谢谢你了。”李瑟瑟坐在车后排,这辈子心里没这么低落过。 左警官是大哥一隐是同学,小时候去她们家玩过,就一直叫他左哥。别的同学见他们家是开殡葬用品店的,吃住都在那,觉得瘆人,基本不和他们玩,更不去他们家。只有左来,从来不怕,小时候他就说“心里没有邪念,那就不怕鬼神”,算起来他是李一隐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没事,想开点,人生都有几个坎,都能过去。”一切要走程序,左警官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后视镜里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很心疼的。 雪越下越大,这是李瑟瑟坐过的最漫长的旅途,终点也不是好地方。 她感觉自己的前程就像这天气,被漫天的雪雾彻底掩埋了,什么也看不清,甚至没有未来。 “跟我说说这个华哥。”左来说。 “我刚想做主播的时候,进入了一个群,群里都是像我这样准备进入主播行业的,华哥就在里面,我看大家都找他买东西,拿货价格低,大家卖得都挺好的,我也试着拿一些样品,我看别人开的直播间销量都特别好。欧阳大爷喝的酒就是昨天我刚拿到货的虎骨酒……” 李瑟瑟把大致情况先说了一遍。 “虎骨酒……”左警官眉头一皱。 ------------ 第一卷 第20章 公关危机 到了派出所,李瑟瑟详详细细交代了三个小时,基本都是围绕着华哥和华哥周围这些采购货物的主播。左警官很警觉,立刻汇总上报上面,上面也很快立案,这是一起利用网络直播销售的特大保健品造假案,涉案人员超过五百人。 当然,这些并没有和李瑟瑟说,她主要是负责交代和提供线索。在派出所里呆几天几夜在所难免。 疗养院里办公室里。 王亚芹和李一隐正在想对策。 两个医生也进来了,他们提供了十几个病人的各种化验数据,前后指标对比,除了欧阳大爷的严重点,其他人都是轻微浮动,欧阳大爷中午第二次检查的时候指标也在大幅恢复。 情况十分棘手。 王亚芹琢磨着,遇到这种常规操作就是个人负责制,开除李瑟瑟,让她公开道歉、赔偿,彻底背下这个锅,疗养院则甩得一干二净,最多是监管不力。 但今日这事如果这样做就相当于公开承认集体中毒,即使甩甩成功也会影响声誉,还是不妥。 李清明来电话,问问一隐养老院情况,一隐没说妹妹被带走了,只说最近要忙一下,吃住都在这里,暂时先不回家了,让老爸照顾好自己,自己现在也没法顾及上了。 王亚芹踱来踱去,这件事情的关键还是那四个想要赔偿的老大妈。去探听口风的时候,这四个人平时关系不错,住的房间都挨着,她们说法一致,一口咬定就是在疗养院里中毒了,这事不给个说法不行。 要是不快点解决,这四个人集结的家属很快会找上媒体来闹事。 拿捏住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对方的弊病,一举反击。 监控录像。 王亚芹让李一隐和王子龙一起看这两日的监控录像,凡是有关这四个人的都调出来,尤其是吃东西的。 王亚芹知道虽然疗养院不许带外来食物,但探亲的、或者有些嘴馋的都会悄悄带进来,偷偷的吃,这事她见过。 果然,在录像里,这四个人都有各自吃东西的画面。同时还有一起在雪松树下偷着分享一盒野生罐头和薯片的画面。 大院里有几个摄像头安置在雪松树上,不易察觉,不像门口那种明晃晃的。 这是筹码之一。 王亚芹又找看护过他们的护工仔细了解了情况,还有这几个人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 然后一个人去找这四个人了。 “要我陪你一起么?”李一隐问。 “不用,有些事有些话两个人说方便。你照顾一下欧阳大爷他们,安抚好情绪。虽然嘴上没说,可他们心里也一定不舒服,还有你想一些合适的补偿措施。”王亚芹嘱咐。 去了医务区,孙大娘原本没什么大事,症状轻,医生也说不用躺在医务区,回去吃两天药该干嘛就干嘛,完全不影响。可她忽然这疼那疼,非要住这。 见芹总来了,孙大娘立刻变得虚弱无力了,揉着自己的额头。 王亚芹关上门,她必须快速解决孙大娘的问题。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了,孙大娘。”王亚芹拿出各种检验报告,包括给她做的全身检查,“大夫说吃坏了东西,没有多大影响,但食物源是不确定的。” 芹总又拿出近期她们四个女人偷吃零食和外带食品的小视频,雪松树下,房间门口都有。 孙大娘面色难看,吃的时候哪知道会被拍到。 “其实我们的清洁工人每天都会对各个房间里的垃圾进行检查,孙大娘你房间的垃圾桶里似乎总出现各种各样没有来源保证的食品,这些吃了对老年人身体可是非常不好啊,而且你一次吃好几包,大夫说了,这些东西是有积累性的,当时没什么不适,时间久了,可能就出现问题了……”王亚芹继续说。 孙大娘总不能说自己分着给其它姐妹吃了,不是一个人吃的,这都等于不打自招。 王亚芹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的,这也是做公关必备的:“孙大娘,我知道您儿子是做律师的,有他特有的资源,不过呢,这事即使上了法庭,我们承担的也就是监管不力的过错,您本人得不到什么赔偿的。这一点您儿子应该清楚。” 孙大娘被戳中,脸色不好,实在难以掩盖。 “孙大娘要是觉得疗养院不好,不住了,那我立刻给您办理出院手续,结算余额。以后在子女身边也不错,儿孙绕膝,安享晚年……” 孙大娘听后,自然知道在家是什么状态,那简直就是用自己的钱倒贴给儿孙,自己还要当牛做马,有个病啊,头疼脑热什么的,哪有人管你,亲生的孩子们都想把你利用得充分…… 王亚芹倒了杯水:“不过呢,这事我们确实有责任,孙大娘要是大人大量,我倒可以利用私人关系帮你把小孙子安排到光明小学……” “光明小学?”孙大娘立刻来了精神,“真的么?” 儿媳妇总对她抱怨,说他儿子没能力,连小孩上个私立学校也去不上,自己怎么就这么眼瞎,当初真是嫁错了人。当初那些追求自己的,差点的也当成了正局,还有上了厅级的……难听的话都在挤兑公公婆婆如何没能力,没门路。 这光明小学也是雪镇招牌之一,素质教育和书本教育两手抓得都非常好,学位难求是有目共睹的。 “光明小学和我们也有合作关系,我开口这个人情又怎么会要不到。”王亚芹淡然一笑。 这要是有了学位,就堵住了儿媳妇的口,以后她对婆婆也自然是尊重起来,老年人最缺少的不是关心,而是尊重,是在儿女心中的地位。 “我觉得身体好多了,精神好多了,我想回去了,找我那几个姐妹好好聊聊。我孙子的事就拜托芹总了。”孙大娘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下子下了床,恢复了常态,比常态还佳。 “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噢,要是别人都知道了,都管我要学位,怕是你这个也保不住。”王亚芹提醒。这些老太太们平时聊天都爱显摆。 “放心,我懂,都懂。” 王亚芹吐了口浊气,总算搞定一个。擒贼擒王,蛇打七寸。 ------------ 第一卷 第21章 配得感 这里面主要是孙大娘带头,都知道她有个当律师的儿子。另外三个大娘只想顺着占点便宜,若是有个半年免费什么的那不挺好的,也就跟着闹起来了。 现在孙大娘带头撤了下来,又说了偷吃东西录像的事等等,她们三个火焰也就没那么盛了。但就这样不了了之十分没面子。 等孙大娘离开之后,芹总则亲自去找了她们。 先是嘘寒问暖,一阵问候,然后说了下五楼的新房间已经整修好了,可以让她们先选。再就是这中秋过后很快就立冬了,疗养院分给他们几个名额,可以免费招待亲朋好友两天,小聚一下,不限人数、不限年龄,往后但凡她们的亲戚朋友要住,不管长住还是短住,都可以九折。 芹总故意做了“嘘”的动作:“这九折只限你们三位,别人可是没有的,包括孙大娘。” 老总亲自来嘘寒问暖的,还给了好处,三个大妈自知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借着这个台阶下去了。 芹总没闲着,逐个慰问在这次事件中的受害人,给出的利益是一样的,免费招待两日。大部人也知道,自己在家都有吃坏东西的时候,头疼脑热,腰酸背痛,这难受那难受的,都这个年纪了,没有这些才不正常,在这出现了,赖上人家有些过分。 王亚芹约了光明小学的刘副校长吃饭,是她的老同学,平时学校慰问、文艺表演这些也都是和疗养院对口的。客气之后,王亚芹直接说了学位的事。 “二年级,插班一年就行,一年后找个借口退回。”王亚芹说。 “你这可不是帮人帮到底啊。”刘副校长笑笑。 “现在你们学校的学位黄牛党炒到十几万一个了,我要帮到底得欠你多大的人情。”芹总笑笑,“而且,这孙大娘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我虽然有责任,但付出得也要均衡才是。” “你呀,和以前一样,凡事就讲究公平。” “公平的太少、太珍贵了,我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公平。”王亚芹苦笑。 随后拿出一百多张刚刚印花完的五折券。 “这是我最大限度的回馈了。”王亚芹说,“给老师、给学生家长、给各个社团都行。不瞒你说,我下一步想多发展一下中年人,休闲疗养可不只是老年人才配享有的,当然了,刘校你是常年免费客户,随时欢迎。” 话是这样说,刘校却从来没去过。正因为他没占过这样的便宜,王亚芹对他高看一眼。 “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是压力最大的一批。他们才是整个社会的脊梁。”刘校同样感慨。 “还有个忙需要刘校出手。”王亚芹倒酒。 “就知道你这优惠券没那么好拿的。”刘副校长笑答。 “书法协会的会长你挺熟吧,我想要一幅字,就两个字‘藏器’。”王亚芹说。 “你这是要?”刘副校长不解其意,“算了算了,我和书老还真挺熟的,走,我带你去协会,书老天天在那练字。” 两人吃完喝完就去了书法协会办公室。书老九十多了,笔耕不辍,写的字炉火纯青,但他不轻易送人,一个是偏爱评奖,喜欢送去参赛,另一个是喜欢送给投缘的人,多半来求的人他都没给。 用他的话说,他都九十多岁了,能活几年,何不自我一点,乐呵一点,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就不给,还有什么好迁、好妥协的? 书老重孙子在光明小学,和学校里领导多有交集,其中和刘副校长脾气最对口,无论是喝多了还是任何方便的时机,刘副校长从不占书老便宜,从不缠着他让写字,和其他人恰恰相反。正因为相反,书老偏偏喜欢写字给他,还总让他选题。 书法家、画家这类人一旦故去,其作品价格必会上涨,翻倍是常有的,也是这个原因,这几年求书老写字的人多,用书老自嘲的话说:“求我写字的人十有八九盼着我死。” 难得刘校登门拜访,更难得他主动点题。 “藏器,这两个字好,不像你能想出来的。”书老上下打量着王亚芹。 寻常客套的俗话不适合基本把世事都看透的书老。 “身在世俗,有些事心中不乐意也得难免得去周旋。什么时候能像书老这般才算得上真自在,真性情啊。”王亚芹说。 “请我吃顿饭,就这么不乐意?”刘副校长打趣说道。 两人笑起来,书老自然高兴,很快提笔写了“藏器”二字。 笔墨干了,王亚芹这才先行离开,留下刘副校长好好和书老好好说说话。 有落款,还有印章。 王亚芹将它小心翼翼卷起来,两头用宣纸封好,这才回到疗养院,去病床上找欧阳大爷。 正好护士要拔针。 “我来吧。”王亚芹说。 “你还会这个?”欧阳大爷笑问。 “就是不专业。”王亚芹话音刚落,“嗖”地一下拔出来,棉棒按上止血,对方毫无感觉。 “现在感觉怎样了?”王亚芹问。 “一隐一天来看我三趟了,我就是说话太多喉咙干。”欧阳大爷不是矫情的主,说起话来痛快着呢。 “明天还得吊水。得三天。”王亚芹说,“以前没遭过这样的罪吧。” 欧阳大爷低下头:“能不能别开除李瑟瑟了,我看那孩子本质挺好,就是走错了路。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知错就改就行了,也怪我,晚上贪杯。” “感谢您的宽容和体恤。人犯错误了都要付出代价,才能长教训,我也是。”王亚芹说完将纸筒交给他。 “这是啥呀?”欧阳大爷好奇地打开。 看到内容时,顿时惊讶了! “这、这是书老的字?这还有墨香呢,新写的?”欧阳大爷顾不得身体虚弱,站起来,戴上老花镜,特意到窗户底下看得清楚仔细。 “哎呀,藏器,就是好啊,刚好适合我那些个茶壶,我得裱起来挂着!芹总啊芹总,你这大礼送到了我心头上了!”欧阳大爷心情大悦,整个人身体感觉立刻好了七八成了!人逢喜事怎么精神分外爽! “不行,您老老实实吊完三天点滴再说。要谨遵医嘱。”王亚芹吩咐。 “好好好,就听你的。”欧阳大爷乐得合不拢嘴。 王亚芹关门悄悄出去了,他值得这样的礼物,匹配得上。 ------------ 第一卷 第22章 隐秘的过去 忙完这些又是一天,王亚芹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格外疲惫,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精力大不如十年前刚毕业那会,那时可以连续忙几个通宵,白天里还是神采奕奕,充满干劲,一点也不觉得累。 此时心情正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现在很多时候觉得心力交瘁。是不是真的该有个家了?有个真正可以分享,可以说话,可以互相给予精神慰藉的人?这个念头一晃而过,奶奶总说要嫁个真正喜欢的人,或者干脆不嫁。奶奶这辈子没有嫁给喜欢的人,气了一辈子,心里不舒服了一辈子。 可真正的喜欢,哪有那么容易遇到,遇到了,也许会受各种条件的限制,时间、地点、身份,只要有一个不适合的地方,就很难走到一起,很难携手余生。 想到这里,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好几天没和奶奶说话了,这么晾着她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她这后半辈子都给自己了,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孙女了。 于是奶奶打电话,对方没接。好久,对方才回了一个信息,说她有点忙。 王亚芹盯着手机,就想不明白,她一个老太太在忙什么,来到雪镇后像开了挂一样,总没闲着,几次去旅馆找她,人都不在! 医院里,王奶奶正坐在李清明床边,给他削苹果呢! “哎呦,王大姐,快放下歇会,你这不是折煞我嘛。”李清明说道。 “快躺着,你呀,别说话,留着点力气,身体恢复得快。” 原来王奶奶今天找李清明叠元宝,结果他不在家,打电话才知道他住院了,而且一个人在医院,可怜巴巴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就来了。 “你说我这有儿有女的,生个病谁也指望不上,没一个人来床边,这是赶上您来了,您要不来,我都得请个护工,好歹能帮我打个饭,扶我上个厕所。” “打啥饭,我看年轻人都用手机叫个外卖,这你可得学学,方便着呢。”王奶奶笑着把苹果给他。 李清明心里洋溢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和。有时候这内心的温暖往往是来自一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虽然理解儿女忙工作,可他们不来,自己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隔壁病床前面有说有笑的,心里更加难受了,一辈子养好几个孩子图什么,不就图老了他们能关照一下,三个至少来一个啊,结果一个都没有,看来这养孩子确实没啥用,多了更没用…… “外面不是说都是添加剂么?” “你都这样了,李老弟,难道还寻思自己做饭不成?” “那倒也是,我也算赶上这个时代的末班车,也得与时俱进,好好享受一下现在的快捷便利。”李清明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真的需要学点东西! “王大姐,你想你早走的儿子、媳妇么?”李清明问。 昨晚烧纸,听她念叨了一些,她就一个儿子,早早的车祸就走了,那念词里充满了愧意。 王奶奶年轻的时候,没能和心上人结婚,家也搬走了,父母把她嫁给了别人,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最后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妥协过日子。 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儿子结婚前一年王奶奶老伴脑梗过世了。婚后儿子生了这个孙女王亚芹,孙女三岁的时候,儿子、媳妇在一个雨夜出了车祸,他们出发前雨不大,王奶奶叮嘱一定要回来,因为她不想带孙女过夜。结果后半夜雨越下越大,他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事故,两人当场死亡。 拿到的赔偿款都用来养孙女了,从三岁养到现在三十多岁,始终就是两个人相依为命。对这个孙女,王奶奶算是放到了心尖上。 王奶奶时常想,如果自己当时多爱儿子、媳妇一点,多爱孙女一点,是不是就能避免当时的车祸了,也时常想自己的丈夫早亡可能也和自己爱得不够多,照顾得不够周全有关。虽然是结婚了,可心里总是爱不起来,没有了那么热烈的感觉,儿子、儿孙都不是和喜欢的人生的,王奶奶给出的爱有限。 也许这后半生就是自己还他们的债吧,终究还是逃不出这个因果。 王奶奶心里始终还是想着那个年轻的猎户,就是在这样的冬天,在东北的树林里,他们一起打山鸡野兔,满山追着狍子跑,刨冰钓鱼,他说以后把祖传的镯子给她,她就是他的媳妇了,谁也抢不走,谁也抱不走,他给她做的皮袄她穿了一辈子,内衬换了十几个了,皮毛磨损得没剩下什么了,依然暖和,依然舍不得扔,每个冬天都穿着它,那是千金不换的东西,那是他给她的仅有的实物念想,看到东西就会更深的想到人…… 那些最灿烂的青春,让她到现在想一遍哭一遍。那些当初许下的美好心愿,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最后都成了遗憾,遗憾跟了一辈子,王奶奶又气又恨,心痛了一辈子,恨自己怎么当初就没那么决绝地选择反抗父母,他们给她安排的前程,只是在他们看来好…… 那时觉得以后会有无数的机会,可错过就不会再有了,再也没有了重逢。 这些是藏在王奶奶肚子里的话,自然没和李清明说。 “没都没了,想也没用,三十年了,习惯了。”王奶奶说。 李清明心里念叨着,老大姐也是个苦命人啊! 世人皆苦。 这是李清明接手父亲的殡葬店以来,最深的感触。这些年迎来送往,都是心有遗憾和悲漠,死去的,活着的人,还有早早来给自己选花圈和墓碑和骨灰盒的。 谁的人生都是一部悲怆的血泪史,谁都是平凡又伟大! “李老弟,还想吃啥?我给你买去。” “老姐姐,你能来看我,陪着我聊聊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就够啦!我这把年纪,还图啥,不就图个高兴嘛!” “在我面前还敢倚老卖老。” “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大儿子今天郑重答应我认认真真找个女朋友。这孩子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老实巴交的,我还真有点担心。到时候有谱了,老姐姐你给我把把关。” “把关我擅长。” …… ------------ 第一卷 第23章 接近嫌疑人 李一隐忙完疗养院手头上的事,赶紧就给父亲打了电话问候一下,得知他挺好也就放心了。他的情况和疗养院欧阳大爷差不多,甚至更严重,两人都是喝了李瑟瑟的保健酒。 这个李瑟瑟卖的所有保健品都有问题。现在李一隐庆幸她的直播间没有开起来,否则得有多少人受害,又得有多少官司找上门来。 犹豫良久想给左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最终没有按键。他相信李瑟瑟在里面吃不到什么苦,也受不到什么委屈,秉公处理即可,这个妹妹太需要一点教训了。 李一隐觉得,家人之间,亲人之间,发生事情第一个重点不是想着千方百计找关系花钱把人捞出来,而是要让对方得到深刻教训,不经历痛苦的涅槃,哪有新的开始。谁的人生不都是一路踩着荆棘成长的么。 给那个从不主动打电话,不知道漂到哪个城市的二弟打电话,无人接听。本想和他说说家常,却未能如愿。只知道他一直当遗物整理师,考证最早,入行最早,是父亲口里眼里的骄傲,李家的骄傲。这种家里需要他的时候,这个顶梁柱却连电话都不接,连语言上的安慰都不能给予。 李一隐身心疲惫,外面的积雪没停过,他去了温泉,喜欢在疗养院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喜欢温泉,尤其是喜欢冬天的温泉,一边下雪冰凉刺骨,一边温暖如春,这冰雪两重天的矛盾感受在此刻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一起,矛盾成了统一。 他泡在里面,想着今天答应父亲的话,认真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让父亲放心。如果能有个家,今日这番难受情景也可以有人说说,不至于现在只能和芹总养的那只大尾巴松鼠说。他带了些松子和榛子放在温泉边上,它对这些很敏感,嗅到味道就来了。 吃完一些,大尾巴松鼠把剩下的抱走,松树下挖坑埋起来了。 这时候,王亚芹裹着白色浴袍从那边走过来。 怎么就忘了,一到晚上泡温泉,有松鼠的地方大概率都有王亚芹的。 李一隐没穿上衣,想躲到水里怕也憋不了那么久的气,只好撇头,假装沉思没看到。 王亚芹停下来,坐到温泉边的长椅上,赤脚踩在雪地上,别有一番冰肌玉骨。 “我问了左警官,李瑟瑟应该没事。但是要在里面呆几天。”王亚芹说。 “真对不住,我没管好她,给疗养院惹了这么大的祸。”李一隐十分愧疚,这要是让老爸知道了,他也得挨一顿骂。 “小树想要长直,总要经历挤压的疼痛。”王亚芹说。 “幸好我们芹总力挽狂澜,展现她强大的公关能力,处理危机的能力。”这时候,护工王子龙也披着浴袍过来了,一下子脱光跳进李一隐的池子。 “那边还有,你进我这个干嘛。”李一隐只想安静呆会。 “这不聊天方便么。”王子龙说。 芹总没接他们俩的话茬,起身回办公室去了。 王子龙望着她的背影良久。 “我刚才脱衣服的时候,她好像多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呢?”王子龙自言自语。 李一隐被呛得干咳几声:“你可不是她的菜。” “那她的菜是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 王亚芹回办公室,又给左警官电话,询问最近情况。 有直接接触王亚芹的大好机会,左来怎么会放过,一会就直接来了她的办公室了。反正李瑟瑟那边也交代得差不多了,所有线索点,其它直播间的主播、华哥、拿货群这些他都已经归纳整理上报,等待上面立案审批。 左警官一进来就盯着保险柜。李一隐现在也没心思动这个。他提供的相片资料,左警官都逐一核实过了,所有项目资金来处、去处明明白白过税走账,没有洗钱嫌疑。 怀疑王亚芹是因为她调任到养老院一年多了,时间上正好吻合。 一年多以前,有三只野生东北虎被猎杀了,其中虎皮、虎头在黑市上通过暗网交易了。虽然东西被缴获,卖家买家都被抓了。可还有虎掌、虎骨这些始终没有查到,最后案子不了了之。 左来见过那虎皮,正是成年壮虎,皮毛没有一丝损伤,经过检测老虎也没有被下药,这说明抓虎的是手法纯熟的专业猎人。最后他综合多个线索,锁定猎户就藏在雪镇,除了猎户,还有帮猎户出手的一手贩子。 虽然这个案子根本也没有分配到左来头上,但他多半时间都在琢磨这事,一年多来,三只东北虎剩下的部分始终没有出手,现在风口过了,差不多该出手了。 他在雪镇当了十年的小片警,在刑警学院学的所有刑侦技能完全没用上。在这里每天处理的是张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个警察,而是居委会大妈,论共工作能力,居委会大妈也完全有能力处理好这些家长里短、一地鸡毛。 只有看到自己的警员编号的时候,好像才找到了一点真实自己的。十年无一案,别人都觉得他这清水衙门,光拿工资摸鱼不用干活多好,还有人觉得雪镇太平,没有作奸犯科的更有利于城市发展,长治久安。却不知,身为警察没有案子就相当于没有战场。 十年时间,最初一腔热血的心性早已磨没了,日子寡淡得毫无滋味。也曾想调到发达地区,好歹那里经济犯罪多,自己可以建功立业,有用武之地。可却放不下喜欢一个姑娘,真怕自己回来时她已经嫁人生子,还不如在这里守着她,看她的一举一动。 偷猎东北虎的事让他眼前一亮。这事绝不是三只老虎的事,而是整个森林生态。近年原始森林里的东北虎越来越少,黑市价格不断攀升,利益驱动犯罪。再就是不少东北虎已经顺着山跑到俄罗斯那片原始森林去定居去了,那里几乎没有猎杀。 我们自己的物种被我们自己赶尽杀绝,成为所谓的保健良药,左来觉得这群人愚蠢而可悲。他恨买家,恨倒手的卖家,更恨偷猎者。 ------------ 第一卷 第24章 有了工作忘了爹 左来的祖上就是长白山老林子里的猎人。 那时的老猎人都秉承“杀亦有杀”的丛林法则,不杀母孕,不伤年幼,只取所需,和丛林成了朋友,自己也是丛林的一部分。 现在的猎人,在他们眼中,一切全是钱,哪管是不是国家一级、二级保护物种,哪管是不是濒危。 这是左来要查偷猎事的另一个原因,为猎人雪耻。 他暗暗决定等这案子查清楚后,就向喜欢的姑娘说出自己的心意,这案子就当聘礼。 左来站在王亚芹办公室,还想着她会不会是销赃的转手人,这疗养院客从四面八方来,可是个方便的好地方。她握有实权,职场打拼十来年,又不缺社会关系网,做点什么十分便捷。 “还劳烦左警官亲自来,真是过意不去。”王亚芹斟茶。 “多走动多了解情况,对上对下都好交代。”左来说,“病人们怎么样了?” “只有一位比较严重,明天还需要输液,其它吃了药,基本都好了。”王亚芹实话实说。 “有惊无险就好。”左来叹道。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王亚芹说。 “您说。” “李瑟瑟虽然还是疗养院正式员工,这次事件虽然是因她而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监管不力的责任,她还年轻,我希望尽量不要留她的案底,不然以后找工作的范围就更窄了,她并不坏,只是误入歧途,我相信经过这次教训,她会对很多事情都有个清醒的认识,有个教训就够了。” 左来没想到芹总会为李瑟瑟求情,常规操作都是甩锅。 王亚芹见他犹豫,又说:“女子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个时代生活都挺不易的,要付出双倍的努力可能才得到一样的结果,李瑟瑟是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中秋节活动她为大家做了不少,这些本都不是实习生分内的事,可她还是用心做了,我不想磨灭她心中的热情。请左警官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多帮帮忙吧。” “说到底,这事她也是受害者。”左来刚说到这里,就收到上级通知,紧急立案,跨市跨省,齐心协力打掉华哥这个以互联网为媒介,蓄意诈骗造假贩假的团伙。 “芹总以后多联系!”左来热情握住她的手,赶忙回去办理这件案子了。走前牙痒痒地盯了眼保险柜,对李一隐的办事效率有点恨铁不成钢。 李一隐来汇报各项工作进程,和左来擦肩而过,左来匆忙打个招呼就赶回去了。 王亚芹办公室里还有刚刚喝完的茶杯,她看了会茶杯,总觉得左警官没有必要亲自来这里,但他为什么还来了呢?一定不是闲的。 李一隐进来了,两人算是心照不宣,今天的事最困难的部分过去了,虽然李瑟瑟没出来,但也就是几天的事。 “我打算推出中年群体疗养,说说你的看法。”王亚芹说。 “只针对中年,不包括青年和儿童。”李一隐说。 “对。” “那我觉得你考虑得很周全。青年、儿童算是一个群体,他们的消费方向、需求和中年、老年不同,我们疗养院更接近中年。可以把这部分群体囊括进来。而且,青年儿童想要来这里度假,还可以选择而旅馆。” 王亚芹对这些心中早有数,这样问他,是想看看他的想法。李一隐的回答基本契合她的心意。 趁着这场大雪补拍的素材已经交给南方的各个旅行集团了,眼看冬天将至,他们的旅行广告到了第一波预热时间。 晚上,李一隐去医院陪床了。 李清明见他一个人来,有点不高兴:“你妹妹呢?平时叽叽喳喳,这回我住院连个鸡汤都不给我炖,打电话也不接,也不来看我,有了工作忘了爹!” “爸,她刚到那,最近推出冬季旅游,旅馆确实挺忙的。来,喝点椰子鸡汤,知道你爱吃枸杞,我让厨师多放了,清爽不油腻,好好补补。”李一隐打开饭盒喂过来。 李清明心里不是滋味,这一病才知道谁究竟是孝子,老二老三都不接电话,发了信息说自己住院了,他们两个都没回!忙前跑后的还是大儿子一隐! “要不你回去睡觉吧,我没啥大事。” 李一隐已经借了折叠军用床,六十公分宽,正好铺在病床边上:“没事,我陪你,要不回家我也睡不着。” “儿啊,这两天我这心里有点不踏实,总觉得时不时的心往外跳。你说是不是要出啥事?”李清明忽然说。 “你呀,就是想多了。明天让王奶奶多开导一下你。”李一隐哪敢提妹妹关拘留所的事。 李一隐迷迷糊糊中梦见自己泡温泉,而且是和芹总一起,一大早醒来后感到面红耳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 医生来给李清明检查,一切正常,护士打点滴的时候,李清明的手机响个不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原来是个喜欢打听闲事的邻居问他李瑟瑟啥时候出来,一句话把李清明问懵了…… 李清明点滴也不打了,这次真的生气了!拔腿就要往派出所跑,心里算计着找谁最合适,不管咋说,先把女儿弄出来! 李一隐按也按不住他。 “这么大你瞒着我?你敢瞒着我?你可真是我亲生的!”李清明怒了。 “爸,冷静点。”李一隐拽着他的胳膊。 “她可是你亲妹妹,你就看着她在里面受罪?”李清明怒目相视。 “爸爸,她得到点教训兴许是个好事,从长远来看,以后做事会更稳重,会考虑得更周全。这不就是常说的挫折教育么。爸,你得忍忍。你总护着她永远也长不大。” “不行,她今天必须出来!在里面我的心放不下!这可是要了我的老命,我哪禁得起这种吓唬!我这就找小左去,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年饺子,他爸的后事都是我亲手给办的!这点事再不给我办了,我就跟他断交!还成长,成长个屁!李一隐,你怎么不进去成长给我看看!那是人呆的地方么!你真是没用!”李清明穿着拖鞋就要出门。 怒发冲冠,谁也拦不住。 门口一阵冷风把他吹回来了。回来披了件大衣,穿上二棉鞋,二度出门。 “大爷,您去可以,但是这个点滴要先点上,还有就是离开了咱三天住院就不能报销了,您得自费了。” 护士的话虽然是权威,稍许平静下来的李清明还是觉得心在嗓子眼吊着。 ------------ 第一卷 第25章 被高手pua了 李一隐望着喘粗气的李清明。 李清明刚才的话,虽带着三分气,可在儿子一隐听来,心里寒凉寒凉的,呆呆地坐在行军床上,垂着头。原来自己在父亲心里,是这样的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甚至什么都办成的没用儿子。 也许,自己真的很没用吧。 李一隐看向窗外纷纷扬扬飘着的雪花,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似乎越过了暮秋,直接就到了初冬,冷得人猝不及防。 病房里一阵安静。 李清明举着点滴去洗手间了,好久,没出来。 李一隐去找的时候,只有输液瓶和针头在洗手间的水池子里。再往窗外看,李清明正好出了医院大门口。让一隐生气的是,父亲怎么就认识不到妹妹需要的是一场教训,而不是火急火燎去找人捞她。她现在这样做事不想后果和他多年这般溺爱有很大关系。 去吧。李一隐心想。反正现在自己也没有心力去管他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碰碰石头更好。 于是给左来发信息,告诉他老爷子奔他那去了。 左来这时候正在市里开会,这个犯罪团伙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彻底打掉!看到老同学信息,立刻关掉了手机。 李清明扑了个空,人被拘留不能探视,小左关机,派出所里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求了半天说和左警官认识什么的,还是没有通融进去。 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又蹲了一个小时。 门卫劝他赶紧回去吧,执法人员都是秉公办理,该怎么样怎么样,不会冤枉好人,不会放走坏人,现在执法都是全程录像监控,公事公办,就算找到了熟人也不好处理,只会让对方为难,最后事没办成,大家面子都过不去。 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它让李清明清醒了很多。雪落了一身,抖下来,很快又落了一身。 李清明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从出汗到发冷,现在又有点虚脱无力,再这耗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好先回到医院去了。 医生说他吹冷风受凉,加剧了病情,点滴又加了两瓶。 这时候的儿子一隐早就去上班了。 李清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就像过了半辈子那么漫长。 …… 同样感觉到时间漫长的还有关在里面的李瑟瑟,三天的时间比三年还漫长。只有问话、吃饭、上厕所的时间能离开小黑屋,其它时间都只能在里面,暗无天日。 仿佛自己和世界割裂开了。手机早就强行收走,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感觉就好像自己不属于外面的世界了。从不适应到抓狂,再到抱头痛哭、孤立无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后认清现实,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想着自己过去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高兴的,悲伤的,那些自由的时光,都是一晃而过。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就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仔细想了想,还是从当主播开始才被拉下水的,而且自己进去的那个群,那个圈子,卖的东西都是围绕老年人保健保养的,除了吃的喝的,还有用的,护膝、护腰、磁疗枕、保健鞋…… 如今身在囹圄,回过头来去想、去看则清醒多了。从一开始自己就落入一个大圈套,大圈套里又有小圈套,最后把自己套住了。自己因为想空手套白狼,被蛊惑了,进了主播圈,后来又因为陆续投入设备、货样钱,不甘心打水漂,就这么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就像赌博,输了总想扳回成本。 李瑟瑟又想到一个人:王小美。 自己每次遇到困难,打退堂鼓的时候,都是她在鼓励自己,支持自己,告诉自己勇往直前,战胜困难,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自己曾一度把她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好的朋友,甚至是贵人。因为当初就是受她影响才进入了主播圈,进入了华哥的群,才开始了这份“事业”。现在想来,凡事都和王小美有关,从始至终,她一直存在。 李瑟瑟赶紧把想起来的事告诉左来。 左来那边动作更快:“你的怀疑是对的,王小美是很多主播的‘好朋友’,而且她是华哥的女朋友。” 李瑟瑟如梦初醒,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他们的棋子,身为棋子,自己蠢到对方被对方卖了还给他们数钱,这真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华哥也是别人的棋子。还有更大的一盘棋。都是利益在驱动。”左来说。 “我低落的时候,王小美经常约我喝咖啡,她提过雪镇有个姓白的,和她男友关系不错,听口气,那姓白的很厉害,我现在想来,恐怕也和他们的业务有关系。” “你看,你这不又提供了一个重大线索,瑟瑟,你真行,临危不乱!头脑清醒!”左来说。 李瑟瑟苦笑,恐怕在这个时候,这是她能听到的最鼓舞人心的一句话了。要是父兄朋友看到这种场景,都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吧,甚至和自己断交。想来也是自己瞎了眼,自作自受。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一定好好珍惜每一寸光阴,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认认真真生活,踏踏实实工作,这就是她现在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未来了,心里也为它祈祷。 雪镇的人,左来基本都知道底细,姓白的混出个样来的他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赶紧给李一隐打电话,从他那了解了一下白瞎子以前的事。没想到白瞎子以前还是一个猎户。 就在这时,疗养院又出现新变故。 几个记者拿着扛着摄像机、身上还背着单反相机,来到疗养院门口,说跟进集体中毒事件。 保安拦截也不是,不拦截也不是,至少让他们稍等,然后赶紧打电话给芹总。 此时芹总正和李一隐确认下一步的推广方案。 不管有没有中毒的,不管有没有参加中秋活动的,芹总都以各种或多或少的方式给予了补偿,同时也成为疗养院和旅馆的一个小促销行为。 按理说,这些人不会到处乱说,那媒体怎么会知道的呢? 王亚芹领着李一隐到会客室亲自接待了三个记者,询问之下,得知他们是《雪报》记者。 《雪报》是雪镇唯一一家政府营业的媒体,有一定公信力,更重要的是公众号上有数万粉丝,虽然这些粉丝都是各个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被迫订阅的,但传播力量依然是惊人的。不像其它小报纸、自媒体那样,拿不出证据,见风就是雨,随意揣测。 ------------ 第一卷 第26章 真心喂了狗 “芹总,你们疗养院集体中毒事件已经发生两天了,请问你们是如何紧急响应的?” “我们尚未看到任何调查结果、致歉声明、处理方式,上级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这关系到人民财产的生命安全……” “我们身为雪镇媒体的领头羊,十分关注这件事,请芹总表个态度,给个说法……” …… 记者们直奔主题,直接发难。 王亚芹笑笑。这又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逢年过节,媒体部门的慰问礼品从来不少,和其它常打交道的部门同等对待。 他们如此这般咄咄逼人,只让王亚芹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但她一点也不寒凉,那就收回自己的好,只有公,没有私。 “首先,我们疗养院并没有发生所谓的集体中毒事件,作为雪镇媒体头部,在人民政府的领导下,在党的领导下,不是更应该严谨对待每一件事件么,不能像不用负责的小报纸那样,捕风捉影,听风就是雨。”王亚芹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根连水都没请他们喝。 “我们接到匿名举报,特来了解情况。” “呵呵,真正想举报的都是实名,所谓匿名,大家都懂。疗养院范围内,你们随意去采访吧。给你们半小时时间,以免影响我们正常运作。”王亚芹下逐客令,“要是没有任何真凭实据,随意捏造或者像律师一样诱导性采访,这个责任你们可要自行承担。我们疗养院的法务可不是白养着的。” “奉劝一句,政府职能部门工作,一定要跟着党的方针路线走,做宣传的更是要做好党的眼耳鼻舌,不要听信了谗言、谣言,一步走错,升迁无望,编制危机,容易自毁前程。”王亚芹起身,“一隐,你陪着几个大记者随意走走吧。” “好的,芹总,我会严格把控好时间。”李一隐立刻会意。 “记者朋友,请——” “芹总别着急啊,我们媒体接到报料就是要深挖证据,你们不是还有个叫李瑟瑟的员工正因为这事在拘留所么?”一个记者得意说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李瑟瑟是我疗养院的员工?你有劳务合同么?至于她怎么样是她个人行为,与疗养院没有任何关联。”王亚芹说。 “芹总这不是典型的甩锅么?” “我建议你说话之前多想想,写稿之后问问你的领导!” 他们走后,王亚芹给李一隐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已有默契,这是要他打电话告诉左警官转告李瑟瑟一些对外口径一致的话。 记者去了疗养院,和里面的老人攀谈,尤其是和生病的这些人,但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大家基本都说,在家还有个头疼脑热呢,哪有什么中毒,年轻人不要想太多,这又不是演电影。 记者又去旅馆找,找到服务员北春闲聊李瑟瑟的事。 北春是网络作家,不算社恐,但对现实生活充满了防范。看到李一隐带来的那几个人第一感觉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你和李瑟瑟熟么?” “你是哪个部门的,请出示你的证件,我在工作,不闲聊。”北春立刻怼回去。 “我是雪镇记者。找你了解情况。” “看一下你的记者证。”北春说。 “这身份还能有假么?哪个记者出门把记者证带在身上?”一个记者不高兴反问。不就是一个小小服务员们,还踩鼻子上脸。就连书记什么的对记者还不是几个笑脸扔过来。 “没有证件,谁知道你真的假的?就算你提供记者证,我也会去网上核实一下编码对不对得上。你回去拿吧。”北春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压根没当回事。 “我说你……”这个记者刚想发作,被另一个记者挡下了。 “我这有工作证。”说完拿出来工作证。 “噢。”北春看也不看,“记者想了解情况,去找疗养院负责人,我没有配合的义务,除非你是警察。” 李一隐心里已经翘起大拇指。 几个记者啥也没捞到,最后走人了,直接去了派出所,找当事人李瑟瑟。 就在刚才,他们离开芹总办公室后,她立刻去了一间特级vip疗养房,里面房间够大,够豪华,床上躺着一个老爷子,半身不遂,基本都躺着,偶尔坐坐轮椅,从不出门。 王亚芹进去把他扶到轮椅上,推到窗前。 “老院士,最近对疗养院可有不满意的地方?”王亚芹问。 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又腿脚不便,可脑袋灵光着呢。 “何出此言啊?” “有几个记者来找茬。”王亚芹说。 “我儿子很久没来看我了。”老院士说。 “我打电话请他来。” 王亚芹这就当着面拨打电话,说老爷子想儿子了。 二十分钟后,那边人就到了。 “王总编,好久不见。”王亚芹说。 “芹总,您好,您好,这阵子有点忙。”王总编赶忙放下果篮,亲自推着轮椅,“爸,最近感觉咋样?” “刚才看到有几个记者。”老爷子话不多。 “记者?”王总编皱眉,“最近没有安排关于疗养院的新闻素材啊。” 父亲让自己来,必然是有事。 王亚芹一一提供记者姓名。 王总编立刻打电话询问。 此时那几个记者正在派出所门口要采访李瑟瑟,左警官三言两语把他们挡回去了。在执法部门面前,媒体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这帮记者,从来不嫌事大,巴不得天天有耸人听闻的大新闻,让他们建功立业,获得这奖那奖,成为职称审评的加分项。 王总编了解情况后,把这几个人一顿训斥,直接明确没有自己的交代,任何人不许搞私料,尤其是疗养院,不许碰!每一个项目必须提前申报! 其中一个秦记者正处在编制名额的边缘,可给可不给,这下自然是落空。他也才知道,这些是秦记者窜到的,这小子太着急有大料,几个匿名电话让他觉得是个机会,可以抓住,记者界一举成名。却不知自己还是太年轻,没淌过机关的水,不知道里面的深浅。 王总编对老爷子如此上心,是因为老爷子年轻时做过贡献,享受特殊津贴,一个月十几万的收入,只要这条命吊着,这钱就月月到账。他九十来岁,吃穿用度能用多少,如此光明正大的摇钱树,王总编不得好好供着! ------------ 第一卷 第27章 不为难女人 老爷子刚进来的时候,浑身疼,疗养效果也不好。后来是王亚芹给他找了一个苗医,用针灸加草药的方法,再配合泡温泉,这才渐渐好起来。 对他来说,不疼就是好日子。她的恩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在这疗养院里,老爷子自知自己过得好不好,全取决于王亚芹,往后的余生自己也都会在这,自己能依仗的也只有她了。她要想让你不好,能变着法地让你痛苦,还让你找不到任何毛病,她想让你好,你就能身心都特别舒服。 儿孙、家人这些根本不是能指望上的,每天每晚的生活才是实实在在的。只要津贴在,就能指挥得动儿子,这一点也就够了。 也不能说这时候是虎落平阳,只是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现实,有不同的幸福需求,能给予你此刻需要的幸福的往往不是你的子孙。 因此,她的需要,他必须做到。这也是老爷子明智的地方。 这十年王亚芹的职场让她深刻明白,自己手中必须握着别人的恩,也要握着别人的短,这些最后都成自己铺开的网的点,这些点在有必要的时候连、交换,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人际网络,运用得好,操控的时机合适,就能打败对手。 第三天一早,李瑟瑟从鬼门关出来了。 重新呼吸着外面凉薄的空气,犹如重生。 拒绝了左警官送她回去。她一个人走在落雪的大街上,狠狠哭了一场。 雪落,李瑟瑟又哭又笑,最后快走到疗养院门口的时候心才安静下来。她不想回家,她必须来到这里,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这几天想明白了很多,左来对她说了很多话,那些话让她明心见性,就好像忽然间开悟了一样。 心苍老了,憔悴了,无力了,也在这个时候成长了。 李瑟瑟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走进疗养院。 “芹总,我知道自己错了,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损失了疗养院的声誉,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您!我辜负了您和大家的信任。不求原谅,疗养院的损失我会负责。真的很抱歉!”李瑟瑟深深鞠躬。 “行了,哪学的一套一套的,这可不像你说的话。”王亚芹说。 李瑟瑟没想到她是这种口吻,还以为会劈头盖脸一顿骂,那才是常规操作。自己的心这个时候一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这么痛苦的低谷时刻,有人一句温暖的话,驱散了她心中的寒意,这一刻,这句话多么重要,给了她力量,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很多很多。 “谢谢您,芹总。” “我们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容易。得坚强。遇到什么事多想想,还得多想开。”芹总拍着她的肩膀。 要是换成以前,李瑟瑟立刻抱住对方了。此时,她克制了一下,知道不合适。 “我还有事问你呢。”芹总说,“你到旅馆应聘还有卖给老年人保健品,有没有受到别人的暗示?” 李瑟瑟想了想:“是我小学同学王小美经常吹耳边风,她说老年人是个巨大的消费群体,而且很好说服,他们对保健品的需求也非常强烈。后来我爸给我报名旅馆招聘,我就来了,对了我问过我爸,他说听一个老伙计说旅馆招聘的,后来我知道那个老伙计就是王小美的二大爷……” “这就对了。”王亚芹心中有数了。 她拨打了左警官电话,让他查查那几个闹事的记者收到匿名举报的来源。 “虽然你不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了,但我们还可以做别的合作,只是形式不同。”王亚芹说,“瑟瑟,你活泼开朗,精力充沛,我希望你一直保持这种精神。” “我、我还有机会么?”李瑟瑟低下头,充满了不配的感。 “你还喜欢直播么?”王亚芹问。 李瑟瑟心头一沉,这是自己最耻辱之处,也是心头最沉重的地方。她恨不得把器材都砸了。但问到喜欢不喜欢,李瑟瑟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她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正想拓展中年人进疗养院的业务,还有年轻人旅游业务,雪镇这个载体浪费得太久了,背靠这么好的森林资源,地貌资源,这么多白桦林,要多美有多美,但是这些没开发出来,就不能变成经济,更多的人就看不到这样的美,咱们也就不能致富,雪镇的经济就起不来。”王亚芹缓缓道来。 李瑟瑟不断点头听着。 “到雪地外景直播几场怎么样?到时候我会把你的直播内容直接转到别的平台上。”王亚芹说,“你还要拍几组视频素材,展现出雪镇的资源,雪镇的美就行,你穿古装飘在雪地上也好,穿梭在白桦林里也罢,飘满雪花的野外温泉、山鸡野兔松鼠穿梭的林子……任你发挥创意。”王亚芹说。 李瑟瑟听得兴奋,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已经有镜头了。 自己栽倒在直播这一块,不管以后会不会当成长久职业,现在都想再做一次挽回局面,也是真正的雪耻,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会发现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热爱这个工作吧。 “我会按照市场均价支付给你的。”王亚芹说。 李瑟瑟心里明白,换成别的老板不会这样做,芹总是女人堆里挣扎出去的,她知道女人有多难,她也想给女人机会,让更多的女性都有机会挣扎出去,因此有了她的宽容和鼓励。 她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报个平安。”芹总拍拍她的肩膀。 李瑟瑟离开前去看了眼北春,要不是她,自己可能就跑路了,那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次没忍住,一下子抱住了北春,泪如雨下,恍如隔世。 李清明的病房中,儿子一隐在这,女儿李瑟瑟在这,三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李清明看到女儿回来,心里轻松了不少,可这两天上火加上风寒,身体严重了不少。 “我知道错了,你们批评我吧。”李瑟瑟这次没有顶嘴,而是认真承认错误,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李清明恍然觉得,女儿真的长大了。 也许大儿子说得对,有些教训是好事,让人成长。 ------------ 第一卷 第28章 女人复仇联盟 左来动作迅速,很快查到几个匿名举报电话注册人都是外地的,和雪镇八竿子打不着,而且这些号码途经地从未有雪镇,就是说这些人从没来过这里,又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发生的事,只有一种可能,受人背后指使。 王小美被“请”到小黑屋,她来了才知道自己实际是被控制起来了,她清楚地认识到了现实,不交代出点干活怕是出不去了,事情可大可小。 顺着他,左来摸到了华哥不少事,还有雪镇的白少爷,也就是白瞎子的儿子,都和其中脱不了关系。 虎骨酒拿去鉴定的结果出来了,里面真有微量新鲜虎骨,这让左来觉得那批囤货缓缓出手了。 像李瑟瑟这样被王小美坑的姐妹还有十几个,她每天做的工作就两个,一是在姐妹面前显摆自己的奢侈生活,二是拉姐妹入坑,用各种手段把她们死死锁在坑里。然后从华哥那里获利。 让她二大爷推荐李瑟瑟去当服务员,也是听从了华哥的安排。 王小美泥菩萨过江,主动交代了知道的华哥的情况。可当左警官他们去几个窝点的时候,都扑空了。 “你想将功补过么?”左来问。 王小美点头,能有这样事就是恩赐减刑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她也知道华哥没什么本事,就是四处骗点钱,骗点色,他根本不会捞她,再找一个新女友的投入更少,成本更低,是更现实的选择,而且本身他就不止她一个女朋友,虽然嘴上没承认,可王小美看过他手机。 当然,自己也没有吊在他这一棵树上,算是扯平了。有钱可赚的时候就在一起赚,一起花,也是开心的,没钱有危险的时候立刻散伙,各自跑路,也是彼此本性,没有什么心凉和不甘。 “我设格局,你把他钓出来。” “他很警觉。” “诱饵够大,自然会上钩。” “我,我愿意配合。” “把你平常那些戏精的功夫全用上。记住,只有这一次机会。”左来提醒。 王小美郑重点头,出卖他换来自己的减刑,她一秒都没有犹豫。她也深知,换成他更是不会犹豫。人和人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情感,无非是在钱的基础上玩乐一番。出卖,是对方最后的价值了,幸好自己心细,留意他的事情多,这才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线索。 …… 王亚芹找了集团总部的女性朋友帮自己查,最后所有打到记者那里的匿名电话都查到了集团里庄总头上。 辗转给她推荐老墓地当种植基地的也是他。 王亚芹寻思着,李瑟瑟到疗养院卖保健品的事,肯定也是他背后推波助澜,设下的圈套。这个男人是所有男人中最不想王亚芹好的一个。 其它同事都是工作上的竞争,看她鹤立鸡群,性别顺眼罢了。但是王亚芹跟他,还有些私怨。 庄总秃顶,五十来岁,大腹便便,极度好色,男人的缺点一个不少。在集团总部的时候,多次对王亚芹性骚扰而没有得逞。他凭借手中的权力,对女下属多次骚扰而得逞,可偏偏用尽手段,同等级别的王亚芹就是不着他的道。 在他眼里,女人就两种,一种是家庭孩子适合当老婆的,一种是妩媚妖娆适合风月的,她们不配在职场上开疆拓土,更不配在男人圈里参与重要决策。 偏偏,王亚芹就不是那种。 越是不顺从,就越激起了庄总征服的欲望,别的女人走的都是温柔路线,将美貌身材当成一种资源,在有价值的情况下,会拿出来利用、交换。 只有王亚芹从不把外表当成女性的资源,更不会用此设下诱饵。女人凭脑袋,多专注,足够了。 这庄总长得帅点也就算了,偏偏长成癞蛤蟆的模样,不管是讨好巴结还是恫吓威胁,何种面孔、何种表情在王亚芹眼里、心里只有两个字:恶心。 三番五次吃不到葡萄,最终王亚芹这个葡萄在庄总嘴里成了酸的。一开始四处用名声诋毁,可王亚芹压根对任何男性没工作外的兴趣,穿着上也都是干练的衬衫西裤,久而久之诋毁不攻自破。 但庄总在对付女人这件事情,比别的男人更加不屈不挠,别人见王亚芹去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不在自己圈里碍眼,也就算了。庄总就不,他要死磕到底,让她爬着回来送上门求他、舔他。 在这之前,王亚芹以为自己离开了那里,所有事情也就淡下去了,毕竟各自战场不相干,开会也不用碰到。没想到,这个庄总的手竟然伸到雪镇来破坏她的工作了,这是不能原谅的!且必须反击的! 王亚芹轻轻叩击桌面,在自己拓展雪镇疗养院的业务上,这块绊脚石不除,就不会安生。双倍反击,才能让这个男人彻底不能兴风作浪。 在集团她让帮忙查信息的女性朋友苏苏正是受过庄总侵害的人,苏苏是前台,又刚毕业没有很多作战经验,躲不过这样的魔爪。女性的职场,既要在业务上跟男人厮杀,还要在私生活上学会作战对抗这些无端的骚扰。 集团里这样的女子不下十个,甚至更多,王亚芹要团结的就是这个力量,她相信有些聪明的女人会保留证据,只是还没到拿出来的时候。 她们都对他恨之入骨,这是肯定的。 苏苏成了王亚芹的眼线,留意庄总在集团里的一举一动,收集受害证据,寻找受害者,这些作为受害人找出同类并不难。她们心照不宣的是,如果找不到有利证据,那就设下诱捕陷阱,这个癞蛤蟆必然上钩。 这一刻,共同的仇恨将她们两个原本不太相关的人紧紧凝聚在一起,女人的联盟,没有比复仇更为坚固的。这一次反击,必须是致命的。 安排好那边,王亚芹寻思着疗养院的事,庄总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反应迅速,这说明他在这里也有眼线,这个人是谁呢?在这工作的员工没有集团总部过来的,王亚芹缩小范围在疗养院范围内,能直接接触到来疗养的人,知道疗养院每天发生的情况,那就只有护工了。 十三个护工中,究竟是哪个和庄总有关? 王亚芹拿出他们的资料,逐个看着,想从他们背后的经历中找到交集。 ------------ 第一卷 第29章 揪出同谋 王亚芹常想,如果人和人之间没有阴谋诡计,所有精力都用在发展建设上,那这个社会将会进步得多大、多快。可偏偏,人心,都锁定在争名夺利上。 一时间没法确认这十三个护工中,哪个是庄总的人,可这事又迫在眉睫。 这段时间让她唯一相信的就是李一隐。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有一个真正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是非常难得的。除了上下属关系,王亚芹已经把李一隐当成了朋友,尽管这在常规看来很危险,同事基本是不适合做朋友的,可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值得她信任的感受,它成了一条特别的纽带,牵动着两个人。 芹总叫他到办公室一起吃披萨。 “家里的事怎么样了?”王亚芹关心问道。 “父母,永远都有满足不完的心愿……”李一隐说,“做儿女的怎么做都不到位,过程不对,结果也不对……” 王亚芹完全懂得这其中的感受,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这几天大家都很疲惫,王亚芹走到保险柜前,调出密码,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红酒。 李一隐自然看不到密码,可他扫了一眼,看到里面放了好几个牛皮纸文件袋,那里面必然有东西,想到左来的嘱咐……一时间情感错综复杂,但今晚不适合想这些,他也需要彻底放松一下,抛开爸爸妹妹的琐碎。 王亚芹开了酒,红酒配披萨,两人一杯一杯下肚,各自放开不少,聊了些以前没说过的话。 “明天我去相亲,我屈服了,找个女朋友过日子,成全我爸。”李一隐几杯下肚已经红了脸颊,只觉得人生也开始微醺,“芹总,你还去相亲么?咱俩别再撞车了。” “我不去了,我也屈服了,既然奶奶不想我嫁人,我就不嫁了,我就干等着‘真爱’的到来,大不了孤独终老,我不怕孤独。”王亚芹又喝了一杯。 “难以两全,只有屈服。”李一隐苦笑。 “家庭的事,从来都是无解。”芹总上头了,又喝了一杯,“十三个护工里,有一个内奸,一隐,你帮揪出来。” “下套?”李一隐说。 “明天你悄悄在护工中放话出去,说我买了那块有墓葬的地,已经交易了……”王亚芹一一安排。 一瓶酒尽,王亚芹祝他明天相亲出师大捷! 这个祝愿让李一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感,终究还是为父亲妥协了。 第二天中午,李一隐换上西装,反复刮了胡子,还抹了点定型发膜,去相亲会了。 王亚芹去了旅馆,她也要和奶奶讲和,不找了,就一个人往前走吧。 敲了半天门,奶奶根本不在。北春说她还没到中午就出去了。 相亲会场,热闹非常。原来有这个需求的人数量庞大。 李一隐秉承严肃认真的态度,陆续见了三个姑娘,总体觉得都还行吧,留下了联系方式,看哪个有意于他,再继续深交下去。 可他总觉得会场里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朝众人看去的时候,都是眼睛。不过有一个人很特别,她围着大围巾,戴着墨镜、口罩,四处溜达,不像认真相亲的样子。李一隐看到她好几回了。 李一隐刚要走出门口的时候,最后一个见他的姑娘跟着出来了:“要不今晚一起喝一杯?新开业的乡村酒吧还不错。我有优惠券,八五折。” “我得加班。” “别这么不解风情啊,还想不想深发展?”姑娘问。 李一隐耸耸肩膀,真得加班。 这时,另一个互留号码的姑娘发信息来了:“我对你印象不错,晚上有空么,去东方红商场散散步?” 李一隐正酝酿着回复措辞,又一条微信进来:“哥哥,我们今晚去吃烤全羊吧,天凉了,适合滋补。” 酒吧、商场、烧烤店……李一隐只想回到他的疗养院。 那里没有人等自己,却感觉就想回到那里。这三个姑娘,他只是交换了微信,连长相都对不上号。是不是相亲来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呢。 一股黯然涌上心头,跟谁结婚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吧。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到了王亚芹,温泉里的模样,穿西裤高跟鞋的模样,喝了半瓶酒不脸红的模样…… 尽量不去想,因为那是不能、不可去想的。 回到疗养院,心安稳了不少,那感觉就像回到了该来的地方。他把芹总交代的事情通过王子龙巧妙地散布出去了…… 三个姑娘都在发信息约他,让李一隐有点手足无措。 想了想就统一回了信息:“到我家来吧。”然后发了一个殡葬用品店的定位。 李清明也出院了,在院子里听王奶奶舌灿莲花般讲述今天她乔装去看相亲现场帮着李老弟拿捏儿媳妇的事呢。 “那第一个吧,穿的裙子超级短,上衣穿半截,露着肚脐,这种吧适合当女朋友,去夜店喝酒蹦迪什么的,不适合当老婆。”王奶奶说,“第二个吧,我看她一有空就发信息,偷偷扫了两眼,原来手机上挂着好几个男的呢,都亲爱的、亲爱的这样地叫着,反正收到不少红包、转账什么的。” “那第三个呢?总不能一个都不靠谱吧。”李清明着急了,现在的女人怎么都如此世风日下啊,让他大跌眼镜。 “第三个有空就玩两把游戏,我看她一次充值就两千多。”王奶奶把今天的跟踪结果都说了。 她去看,一个是想看看孙女到底是不是背着自己又相亲了。顺便也给李老弟的儿子把把关。结果一个都不满意的。 “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办啊。”李清明捶胸顿足。 “李老弟,你知道么,现在相亲会不少都是挣中介费的,这里面已婚的,有孩子的都出来凑数,所以真得擦亮眼睛。”王奶奶说。 李清明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难道自己又错了?不应该催他?现在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自己真的不理解,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上来。 疗养院买地皮的消息一放出来,李一隐就逐个观察,谁也没放过。其中一个,立刻到厕所里打了个电话,本来也不确认是他,但让左来查了一下这人的通话记录,结果打给的正是集团总部的庄总。 ------------ 第一卷 第30章 手镯的主人 左来还告诉李一隐另外一个消息。 王秀秀找到了,只不过现在人家改了名字,但当时和现在的相片都还有,也知道她现在在哪,只要拿到王亚芹保险柜里的东西,就跟他交换。 “你速度这么快?”李一隐问。 “可不,我可是有效率、有动力的人。”左警官回答。 “要不,先给我看看……”李一隐提出一个自己都觉得不要脸的要求。 “公平交易,咱得交换。谁提出来的,什么配得感?”左来咧嘴一笑,“等你好消息噢。” 他深深感觉自己的运势来了,沉隐了十年,碌碌无为了十年,现在感觉各种迹象都从生命里浮动起来了。 左来把车停在没人的路边,摇下车窗,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知里。 他记得有一次去疗养院找里一隐玩,正巧看到白瞎子正炫耀自己算卦准。左来就上前让他算了一卦,记得他当时说,人有命有运,命就像你一出生就是骑自行车的,有的一出生就是开宝马的,运则是你的路,自行车走在平整宽广的水泥路上也会一帆风顺,宝马车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早晚也会颠坏。 白瞎子说他起运其实的时间就是今年。自行车上了大马路。 还记得那时白瞎子说命不空算,左来给了一块钱。 现在,手里的造假贩假案正在往前推进,不少线索都指向嫌疑人白瞎子风生水起、满屋金银的儿子白少爷。偷猎东北虎案子也有重要跟进线索…… 人生瞬间好像明朗起来了。也充实了,变得有意义,内心沉积多年的力量一点一点上涌。他要抓住自己等了十年的运,抓住自己人生上升的势。 疗养院里,李一隐坐立不安。 怀揣镯子,马上要找到主人了,兴奋之余还有些不舍,倒不是因为它贵重,而是因为要完成自己当临终关怀师的第一个合约。 无论感受是多么错综复杂,它都推动着李一隐的人生往前走。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找王亚芹。 “找到了,芹总。”李一隐进到办公室后,带上了门,放低声音,“是毛毛。” 王亚芹皱着眉头,有时候,无论你对他人怎么好,都避免不了别人吃里扒外。毛毛又是一个白眼狼。这些白眼狼的共同点就是,都会在某个时候,朝着对他好的人,狠狠戳上一刀。 “我去把他叫来么?”李一隐问。 光这一条,开除他足够了。 王亚芹舒展眉头前,更狠地聚了一下:“先别动他。” “你对他有哪些我不知道的了解?”王亚芹把毛毛资料放到桌面上。 无父无母长大,后来学了护理技能,这才来这里当护工,二十六岁,单身。 “他有赌债。”李一隐说,“最近好像在赌球。” “有些人是回不了头的。”王亚芹说。 “白瞎子活着的时候也这么说毛毛,说他没有浪子回头那一天。” “去叫他吧。” 片刻后,毛毛来了。 “欠了多少赌债?”王亚芹根本不抬头看他,而是整理文件。 “有、有三万。”毛毛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卖给庄总消息,给你多少?”王亚芹又问。 毛毛浑身有点哆嗦:“一条一千。” “一共给过多少?” “十几条。” “庄总就没让你做别的?”王亚芹问。 “没、没有。” “那就公安局见吧。” “别,等一下。”毛毛着急了,“他、他说要是没中毒,就让我往老人的饭菜里放东西。” “东西在哪?”王亚芹问。 毛毛掏出一包白色粉末,放到桌上。 王亚芹打开来,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必不是好东西。心里庆幸这样敲山震虎吓了一下毛毛,这才看到这个东西。就是觉得庄总不只是简单让他打探消息,这个小鸡肚肠的男人报复起来会很疯狂。 “你动手放了东西,就不只是欠赌债被追那么简单了。你是蓄意谋杀,无期徒刑等着你。”王亚芹收好证,还有今天对话的录像,同时从毛毛那拿到他和庄总的来往通讯记录,时间点、转款都清清楚楚。 “芹总,我告诉你这些,你能给我多少钱?”毛毛问。 “债逼到家门了吧。”王亚芹嘴角动了动,“去哈城吧,哈城够大,你能藏得跑的地方多。总部在招聘业务员,做成就有提成,时间灵活,更适合你。这是辞职报告,补给你一个月的工资,赶紧跑路吧。” 毛毛拿着钱立刻签字走人。 “他会去哈城么?”走后,李一隐问。 “十有八九投奔庄总去了。”芹总说,“疗养院干净了,这是最好的。” 李一隐余光看向保险柜:“刚才我看到王奶奶回来了,还拎着不少东西。” “是么?”王亚芹先一步出去了,李一隐跟着出去,没走几步,装作手机落在办公室,就回去拿了。 确定芹总走到走廊下了电梯,李一隐反锁了办公室的门。那开锁的视频,他一个人的时候看了几十遍,现在拿着工具听着声音,逐个试密码。 十几分钟后,随着“咔嚓、咔嚓”的连续三声,保险柜打开了。 他立刻拿出里面的牛皮纸文件袋,一个是账本,疗养院的所有运营账目,有很多他根本不知道甚至想不到的,一个是疗养院的规划,五年规划、十年规划,方案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有的已经开始实施,这样规划走下去,疗养院将是雪镇的标志,打造的不只是一个疗养院,而是整个雪镇焕然一新啊,看得李一隐心跳加快。 他现在知道她每天每晚加班都在忙活些什么了。 还有第三个文件袋,他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些老照片,都是她和奶奶的,去过的地方,互相写过的明信片等。原来这些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原样放回去。锁好。离开。 李一隐高兴的是,她和偷猎东北虎没关系,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左来,这次你看错人了。王亚芹不是你要找的人,保险柜里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李一隐彻底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她,疗养院里还有别人,左来没细说,把王秀秀的所有信息都发过来了。 李一隐看着信息,整个人呆住了。 王秀秀改名后王玉兰,她年轻时的相片右手上正是一片红色胎记,现在年老了,得了白癜风,红色胎记被覆盖了,她现在的模样,正是王亚芹的奶奶。 ------------ 第一卷 第31章 王奶奶打工 李一隐直接奔向旅馆王奶奶的房间。 白瞎子的梦中人原来就是自己的眼前人。 李一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来到房间的时候,正好王奶奶和王亚芹不欢而散。 房间里只有李一隐和王奶奶了。王奶奶正在收拾东西,她打算回到家里去住了。 “有个故人让我给你带一样东西,他姓白。”李一隐说。 听到白字,王奶奶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了,那个字就像箭一样,从古老的时光里穿透而来,一下子落入了她的心房。 那一瞬间,猝不及防,半个多世纪的情绪一下子涌过心头,她以为平静了,她以为时光让一切都淡了,可听到那久违的字眼,她的心还是泛起难以平息的波澜。 李一隐觉得自己真的找对人了。 他拿出镯子:“老白给你的。” “他……”她哽咽着。 “这是老白的心愿。他前阵子走了。他委托我把这镯子物归原主。” 王秀秀接过镯子,眼泪立刻奔涌而出,落到镯子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这镯子她见过一次,他拿给她看的,又放回去了,说有个地方不光滑,再打磨一下,定亲的时候就用它当彩礼。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它早已成为别的姑娘的彩礼。 却没想到,这镯子,一辈子都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合适的人,等一个最想等的人,等一份等不来的情感。 只有满心遗憾。 李一隐递过纸巾,王秀秀放一边了,只用袖子抹了抹。 “你绣的帕子他一直带在身边。” 王秀秀点点头。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想知道他后来怎么样,和谁结婚了,生了几个孩子,孩子又做什么,他得了什么病,怎么走的……一切都不想知道。 她只想记住此时此刻,记住过去所有和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那些就是自己最清晰的记忆,是最深刻的爱恋。 “我喜欢雪镇,喜欢这片林子,也喜欢林子的山鸡野兔。”王奶奶讲了不少林子里的故事,就那些白桦林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人的多少往事。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林子里吧。”王奶奶说,“我知道你是临终关怀师,这么贵重的镯子你都能给我,你不贪财,我相信你能做到。我想为自己活一回。除了孙女,我也没有的亲人了。我和她……” “我和她很复杂。”王奶奶说。 “我知道您不想她随便找个人为了结婚生孩子而结婚。您希望她找到真心所爱的人,成为身心真正的归宿。”李一隐说。 “她要是像你这样明白就好了。” “我们都没经历过,不能感同身受您和老白之间的遗憾和痛苦。就是有时候,包括我,可能芹总也这样觉得,还有很多人可能都会,就是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深爱的人,就是爱不起来,最后只有工作了。别说深刻的爱意了,就连喜欢都不容易出现了……” “我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可能时代真是不同了。”王秀秀深深叹了口气。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难道真该让孙女按照她的意愿,随便相亲找个人结婚了? 这些问题无解。她不知道,王亚芹不知道,李一隐也不知道。情感的世界里,没有一样的历程,也没有一样的相遇。 “奶奶想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情,即便人为努力了,命里也未必给你这个。没有的,又怎么能强求到呢。”李一隐安慰道。 李一隐的话让王秀秀想了很多…… “芹总最近有些忙,这几天连续下雪,您要是回去住,她可能会担心。我看还是住在旅馆吧,咱俩聊聊天也方便。” “也是。我给你爸打工呢,住这离得近。” “您给他打工?他那抠门样,没克扣您工资?”李一隐要笑出来了。 “他管我一日三餐,每顿至少三菜一汤。还得管我喝茶。我帮他叠元宝、剪纸。” “那您就更得住这了。” …… 流泪最好的地方就是在温泉里,没有人能看见。此时的王亚芹就是这样,纵使她能处理好很多事情,和奶奶的关系,总是隔着一层,奶奶从不说她的爱和恨,甚至这些年始终没有理由地控制她工作外的全部生活。 王亚芹知道她把自己养大十二分的不易,也知道以她的年纪活不了几年了,可有时候就是想逃离,逃离她的目光,她的看法,她所有的一切,她想做自己,在奶奶面前,王亚芹就没有自己。 今天原本是去和好的,结果说着说着又吵架了。亚芹说自己不找男朋友了,听她的话一个人过,结果奶奶说这也是要气死她,非让她找到什么真爱。要是都花时间去找真爱,谁来工作?没有工作,怎么吃饭? “芹总,咱们疗养院的温泉你利用得最充分。”李一隐拿着两个烤红薯过来了。 “只有这里最安心,最安静。”王亚芹不管形象吃起来了,入口暖暖的、甜甜的,心情也好多了。 亲爹都不理解儿子,更别说奶奶这隔了两代的人和孙女之间了。 搞定了毛毛,庄总不下去,王亚芹觉得他还会搞破坏,这个男人就像一块狗皮膏药。 给苏苏打电话,苏苏说看到庄总调戏新来的文员,拍人家屁股。 “你放心,我找到了几个受害姐妹,有一个证据握得死死的。我要搜集更多,让他彻底呆不下去,让全网都人肉这个禽兽。”苏苏愤恨着说。 “你要注意安全,这个人恶劣的不只是道德层面,还有更多。我们必须一招制胜。”王亚芹提醒。 挖一个人的黑料,有很多方法。折磨一个人也很有很多方法。 王亚芹用苏苏发来的视频截图,能看到庄总用的咸猪手去摸一个异性的臀部,但看不清异性的脸。 她把这个用匿名邮件发到了庄总老婆的手机上,并附上留言:“想看更多人、更多相片,需要花钱购买。” 相片同时发给了庄总的父母、岳父母、七大姑八大姨。 先让庄总后院起火。这火够他忙活一阵子了。 保安打来紧急电话,有个人晕倒在疗养院门口了,是院外的人。碰瓷者多,保安不敢自作主张。 李一隐和王亚芹赶紧跑出去亲自处理。随后,院内的两位医生也到了。 ------------ 第一卷 第32章 查无此人 老太太被放到疗养院医务区,两个医生仔细检查过,是由于低血糖造成的昏迷。 半小时后,人苏醒过来。 “儿子、儿媳,你们回来了?我给你们做红烧肉去,肉,肉在哪,冰箱里还有没有?”老太太一手抓住李一隐,一手抓住王亚芹,着急的马上就要下床。生怕他们吃不饱。 医生说了,她有老年痴呆,认知障碍。 解释了半天,老太太还把他们两个当成夫妻,当成从远方归来的儿子和媳妇。 老太太的背影,让李一隐想起来和王亚芹去看地那会,在石头上呆坐的那个人。 “妈,我们刚吃完,现在不饿,您先歇会。”李一隐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叫出口的,还那么亲近。 “好,好,你们好就好。”老太太继续说。 她随身的东西里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亲人的联系方式。问她家在哪,说不出来,问她姓名、儿子姓名、电话什么的,老太太也稀里糊涂。 “这种病大部分时候是糊涂的,偶尔清醒,她的症状不轻。”医生说,“可能只能请派出所的人过来了。” “天这么晚了,让她先在这住一夜吧。多留意各个社区群、寻人启事什么的。”王亚芹亲自打了派出所电话,接电话的是值班民警,可一会赶过来的却是左警官。 李一隐到门口迎他,实在是看他来这里出入太频繁了:“你不忙?手里没案子?怎么就盯上这了呢?王亚芹是清白的。” “既然是清白的,你着什么急,我穿着制服多在你这走动,对你们是好事啊,那坏人都不敢过来了。”左来说。 “不,你肯定有事。”以李一隐对这个老同学的了解,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跟我交换,我就告诉你。” “行,等你住养老院的时候,给你内部价八折。”李一隐说。 “滚。”左来推开他,幸灾乐祸问,“听老爷子说,你相亲两次了,咋样?” 李一隐忽然想起来不是约了那三个姑娘到他家去么!怎么给忙忘了,赶紧打老爸电话,结果他一个人在家,院子里根本没去过一个人,更别说姑娘! 李一隐也就放心了。没有后续,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左来在那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滑稽:“赶紧说,里面还有迷路的等着呢。” “我喜欢的女孩失业了。”左来咂摸了一下。 “人家失业,你就这么高兴?”李一隐反问,“从来没听你说你还有喜欢的女孩?” “这事得往两方面看嘛,失业了可以找新工作啊,说不定是自己喜欢的、适合的。” “那你赶紧去安慰一下吧,低落的时候趁虚而入不正是你的风格嘛。”李一隐白了他一眼。 “我不就让你开个保险柜,留意下可疑人员么,你还记仇了。”左来放低声音,“疗养院里肯定有人和偷猎有关。这人很有耐心。东西还没找到,东西就在你们这平白无故消失的,那时我不是负责这个案件的,没法介入,但我一直跟着这条线,不会错。” 片刻后到医务室了,左来问了老太太几个问题,她一问三不知。 “儿,我怕,我怕。”老太太抓住李一隐手臂,想要躲到他身后。 “别怕,回家就能做红烧肉吃了。”李一隐拍着她的手臂。 左来只好扫描面目,可竟然查无此人! 系统里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一般街上的流浪汉才是这样。可雪镇本来就不大,不应该如此啊。 左来回所里汇报去了。 暂时哪都没有接到人口丢失的报案或者讯息。没有人知道老太太谁家的,来自哪里。周围人也都不认识她。 李一隐看她鞋底沾了不少泥土,有黑的、有黄的,雪水融化之后,里面的泥土都露出来了,感觉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难道是来接儿子?可疗养院和车站的方向根本不一致。 食堂已经没有饭了,李一隐叫了一份红烧肉外卖给老太太吃。一大碗老太太全都吃完了。看着她吃得如此开心,李一隐心里涌出丝丝欣慰,有时候就是自己没多少的工资都会搭在一些事情上面,别人看来很傻,可自己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他心里,是希望所有的老年人,都能老有所依,健康愉快。 王亚芹把他拽出来:“明天一早把她送到派出所,让那边处理。” “为什么?” “你还没看出来?”王亚芹说,“她头脑清醒的时候眼神不浑浊,那时却还拉着你说害怕,还叫你儿子,这是怕左来查到她姓名地址,她不是迷路晕倒在此的,是故意倒在这的。” “她一定也有苦衷吧。”李一隐其实感觉到了,只是不想揭穿。一个老人家能用这种方法,必然饱受很多委屈和无奈。 “一顿饭,外加住一晚,换成别的地方谁能给她?但若都想免费蹭吃蹭喝蹭住,咱们疗养院很快就人满为患了,这是盈利机构,不是慈善机构,这和欺诈本质没区别。这种行为要是纵容了,社会还有秩序么?”王亚芹提醒。 李一隐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这份慈悲和不忍注定是胜任不了王亚芹那个职位的。她总是能把一些事情分得很清晰,没有顾及和忧虑,雷厉风行般就解决了。可自己,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充满软弱和同情,从父亲到妹妹,自己始终在不断地妥协。 医务室没有外人了。 李一隐来到老太太床边,柔声细语:“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你。明天一早你就得去派出所里等家人来接了。我们这的疗养院虽然也有养老服务,但您这个年纪得有家属签字,还需要按时缴纳费用。这个规定不管是我还是院长都改变不了,院长的爷爷奶奶过来住也得这么办。”李一隐耐心解释。 老太太一阵沉默。李一隐给她揉腿,闲着也是闲着。 “我、我想我儿子。”老太太终于说道,“他好几年不回来了……” 李一隐恍然大悟,原来她想用走丢引起儿子的注意。 “您记不住事这个病他知道么?” “知道。我在山里住,没啥大事,记得住记不住的都没啥重要的……” “他因为忙没回去么?” 老太太转过头去,没再说话,眼泪湿了枕头。 …… ------------ 第一卷 第33章 自生自灭的艰难 再问什么,老太太也不说了。 第二天五点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一隐骑着电动车去了老太太说的山里老家。十月下旬,在最北方算是初冬了,冷风吹过脸颊,有几分刀刮感,电动车带起的风还真挺冷。 这个时候就想起昨天送出去的玉镯子,它可以买四辆代步轿车了。要是跟妹妹说这事,她准说他脑袋进水了,竟然放过如此占为己有的大好机会。 可他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老天一定给一个好结果。想到这里,很快释然!继续迎着寒风往前开! 山脚下有五六户人家,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辣椒、玉米,成串地挂着,这就是老奶奶说的家了。其中一家砖房比较破烂,东倒西歪,院子里也没有啥人气,就连晒的东西也少。 李一隐推车走过小路,然后试探着往里走。家里很穷,房子有年头没翻新了,门上了锁,笼子里有两只瘦骨嶙峋的鸡饿的叫起来。李一隐见地上有些干菜叶子,就扔了些给它们。 “你收啥的?”正寻思着,忽然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头一看,二十来岁一个男人瞪着他这个外来人呢。 “啥?” “问你收啥的?”男人又说了一嗓子了。 李一隐看了下他头上戴的帽子,忽然明白了,这是山里的猎户。 “现在都有啥?” “看你需要啥了,再就是能不能出得起价钱?”男人打量着李一隐。 李一隐在他手上写了一个“王”字:“有么?” 男人皱眉看他。 “没有我就走了。” 男人领他进屋,李一隐顺便在这里给电动车充电。 这时候,另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过来,一下子按住了儿子的肩膀:“你去把上等的山榛子、松子都拿出来给老板挑。” “噢。”儿子摸着脑袋去厢房了。 很快,山货拿上来了,李一隐试了几颗,味道还不错,问了价钱,一边犹豫一边和他们唠嗑。 “房子要倒塌那家有人住么?” “一个老太太,老公死的早,儿子不要他了,儿子领着媳妇到南方去了,听说是城里。肯定不能带着她啊,啥活不能干,还经常忘这忘那的,有一天愣说我们家的鸡是她养的……” “这儿子这么说有点过分……”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老太太原本有点钱,结果他儿子结婚的时候一分没给拿,想着自己养老呗。儿媳妇病了要手术的时候儿子管她借,她就是不借生怕花了钱人没了,人财两空。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老太太去医院闹,一定要保孩子不要大人……桩桩件件,谁不能不寒心,后来儿子媳妇去南方了。” 李一隐听后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我和他儿子关系还不错,哪能知道这些事呢。都以为他儿子不孝,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后来她那点钱被人骗光了。这人哪,到最后,都是罪有应得。” 这时,父亲过来了:“积点德,别总说人家坏话。 “我说的实话,爹。”儿子不高兴地说。 “她老伴怎么死的?”李一隐问。 “树林子旁边,他们砍柴回来,一辆车经过压倒一棵树,刚好就有那么一根树枝穿他老公肺里面去了,反正最后就是死了,也是这个事拿到的几万钱的赔偿。”儿子继续说,“你咋对人家的事这么好奇呢?你到底干嘛的?买不买山货?你都充多少电了?” 李一隐见电池快充差不多了,就买了榛子、松子各三斤,说回去给家人试试,好吃再来拿。 回到疗养院已经八点多了。 怪不得那天见老奶奶总朝那片白桦林看。无论过去如何,现在她无依无靠,处境凄凉。 老太太被转移到派出所去了。 活着艰难,想自生自灭更是艰难。真要灭的那一瞬间,又燃起猛烈的生的欲望。 “以后我去看您,给您当儿子,好好活着,日子总能过下去。”李一隐握了握她的手臂。 李一隐找左来提供了她的住址,还说她清醒的时候说她有一个邻居挺可疑的,可能也是偷猎者。 “如果老太太提供的这个线索有用,就请为国为民的左警官周旋一下,给她申请个特殊补助或者低保什么的,让她能活下去……”李一隐说。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左来问。 “不是喜欢我滚远点吧?”李一隐抬头,沮丧着脸。也只有在这个老同学面前,才有这样的玩笑。 “我喜欢你每次求人都不是为自己。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这样。”左来说。 “那就拜托左警官了。祝你洪福齐天,千秋万代。” “快滚吧。” “晚上去我家吃榛子!” “榛子?”左来想着可以顺便看看李瑟瑟,就答应了。 疗养院恢复了正常作息。 李瑟瑟写了好几个拍摄的策划案,等北春下班了,她把她约到家里来,一起商量着。 这事,她想和北春一起做。 “你恨她么?”北春问,“王小美。” “我一开始震惊、不敢相信,后来恨她,再后来恨我自己眼瞎,现在我想忘记她,忘记生命里所有不好的东西,然后快乐地生活下去。”李瑟瑟说。 无论发生什么,她总能很快恢复,嘴角都是笑意。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乐观的就好了。”北春望着她,就是喜欢她身上无穷无尽往前冲的劲儿,什么困难和挫折都打不倒她的乐观精神。 如果自己可以这样,那抄袭门以及所有吃瓜群众的口水就不会打倒自己了。 只是,自己还是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我还羡慕你呢,遇事沉着冷静,能用最快的时间分析那些利弊,一般人做不到,北春,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李瑟瑟托着下巴问。 “大概是遇到的坏人坏事多了。”北春说。 “好啦,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快吃这个,雪镇特产呢,以后我带你去摘松塔,我知道那有野生的,而且个头非常大。”李瑟瑟说,“反正我们要去那里拍短片,肯定不能错过玩耍呀!” 李清明看到两人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说啥,但好像挺高兴的样子,他自己也高兴。忽然想到,哎,就算女儿真的找了一个女生当女朋友,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就当自己有两个女儿呗。 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真是老了,就擅长胡思乱想。 这时候,李一隐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左来。 ------------ 第一卷 第34章 雪镇英雄 “左哥,你来了。”李瑟瑟赶紧招呼着,“坚果刚烤熟,咱们四个正好围炉煮茶。” “咋就四个呢?你不把你亲哥算进去?”老李瞪了眼女儿。 “啊,算了啊……”李瑟瑟说,“我没算您,总有个打下手的服务员吧。” “不孝女,亏你进去的时候我还惦记着你呢!” 殡葬店的院子里笑声一片。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左来走到李瑟瑟身边问。 “在家总比在里面好,现在想起来还很不真实。”李瑟瑟说。 虽然是一句轻描淡写,可内心的波动和复杂却难以言表,更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像死了,又像活过来一回,还没有收拾好心情往深处去想。 “继续努力,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左来拍拍她肩膀。 “是你?”李瑟瑟重新打量左来,“总在我直播间留言那个人是你,就是这样的陈词滥调,一个字不差,我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家伙呢,原来是你,你偷窥我!” 左来被识破,不好意思装下去。 “我这分明是鼓励你的正能量,是最简单的真理,可不是陈词滥调,李瑟瑟同志,你要提高点觉悟。”左来说。 “你看了我好几年,怎么就不告诉我直播这条路不行?”李瑟瑟反问。 “这有些事还需要你当事人自己去尝试才知道行不行,万一我阻挡你成为超级大网红,那不是就是千古罪人嘛。”左来说,“行了,都过去了。” “我才不会成为什么大网红,我得重新过正常的日子了,然后找到自己。” “你长大了,瑟瑟。”左来说,“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犯法,我就永远支持你,一如既往。” “谢谢你,左哥。” “能不叫我哥么?你已经有两个亲哥了。” “小来来,你也要加油噢,祝你多破大案、重案,成为雪镇的大英雄!” “我不仅要守护雪镇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我更要成为一个女孩心中的英雄。” “哪家女子这么幸运,被你青睐?”李瑟瑟八卦的眼神看向左来。 左来微微躲避她的目光:“等我破了偷猎案子,就告诉你。” “你都有喜欢的人了,我也得赶紧找个对象,超越我两个哥哥,让老爸为我骄傲。”李瑟瑟说。 “别,瑟瑟,你还年轻,事业为重、事业为重,感情的事,缘分自然会来,挡也挡不住。”左来赶紧制止。 李瑟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没多想。 “雪镇英雄和雪镇网红,地瓜烤焦了,你俩还吃不吃了?”李一隐听了一半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把他们叫过来吃东西。 两人嘻嘻哈哈过去了。 左来看到李瑟瑟精神状态还好,也就放心了。提早回去跟进线索了,走时不忘记把剩下的榛子全拿走了!还提醒一隐,下回多买点。 “一隐,我以后不催你找对象了,顺遂长安吧,我现在看开了。”老李放下茶杯。 “爸,你没喝多吧?”李瑟瑟嗅了嗅,的确是茶不是。 兄妹俩都还不适应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老爸。 北春作为局外人,保持着低头不语吃瓜子的客人礼节。 “您这是怎么了?”李一隐问。人一反常自然不对,可检查过他的身体报告,没有癌症等重大疾病。 “我想开了。”老李又喝了一杯茶。 “爸,您可千万别想开啊,您得想不开,大哥还负责传宗接代,光耀门楣呢。”李瑟瑟摇晃着父亲的手臂,奇葩般地劝说。 “两次相亲失败其实没什么,我看别人有二十多次还没找到的呢,大哥只需要不断努力,越战越勇就行,到时候想到咱们家当儿媳妇的排成长队,比演唱会的人还多。”李瑟瑟继续劝说,完全不顾李一隐投来的一波一波的白眼。 北春没忍住笑出来,略微尴尬,赶紧拿起杯子喝水。 “你笑了?北春,我很少看你笑,以为你苦大仇深不会笑呢。”李瑟瑟继续说。 “三天拘留没让你有什么进步。”李一隐看着不着调的妹妹。 “有孙子也没什么好的,你看那个老孙,天天屁颠屁颠地接送,倒贴时间倒贴钱,自己累得腰酸腿疼,还和儿子媳妇闹了一身矛盾,说没把孩子带好,那孩子满地打滚的时候,谁看了都想揍一顿,老孙倒好,哄着惯着,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能好么?”李清明说,“那天碰到他,跟我说她儿媳妇又怀上了,让他们不要生不要生,非得生,真是想把我这老骨头累死,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什么债啊……” “爸你放心,哥要是有孩子肯定自己带,你只负责玩,不用负责带。”李瑟瑟赶紧接上。 这好话都让妹妹说尽了。 “对了,爸,你和王奶奶那么投缘,你知道王奶奶还有个孙女吧?”李瑟瑟想了想,“我看和大哥挺合适的。” 李清明嘴上那么说,可听到女儿一提,反倒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呢。她带出来的孙女肯定错不了。” “咱们还是别想这些了,说点靠谱的……”李清明一阵尴尬。哪敢打女上司的主意,打得成倒还好,打不成那以后会多么的尴尬。 “北春,我看不错,你说说,他们俩合适不合适?”李瑟瑟继续火上浇油。 “性格倒是挺互补的。”北春说,“我看有戏。” 李瑟瑟和北春击掌:“英雄所见略同。” “一丘之貉,不可救药……”李一隐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没那么生气。 李清明听得糊涂了:“你们俩认识王大姐孙女?” 光知道王大姐有个孙女,但没仔细打听过,王大姐也没主动提过。 “认识啊,她是……”李瑟瑟话没说完,被李一隐严厉的目光给瞪回去了。 玩笑适度才好,再说下去就过分了。 “赶紧说,别磨磨唧唧。”老李一半着急,一半好奇。 “北春呐,还是你说,你最乖巧、最听话了……”老李开始哄别人了,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那我就说了……”北春不好意思道,“王奶奶孙女是疗养院的女经理,一把手,王亚芹,我们叫她芹总。” 老李扭头看李一隐:“真的?” 李一隐点点头。 女经理、霸道总裁、姐弟恋……这些话词语不知怎么的就冒出在李清明的脑海里了。 ------------ 第一卷 第35章 女生之间的救赎 “我支持你,这近水楼台,不先得月,你对得起这楼台么?”老李想了三秒钟,立刻拍案做决定,炉子差点烫到他的手掌。 “爸,在王奶奶面前你可别瞎说,这事弄不好我以后没法工作了。”李清明严肃而郑重地提醒。 “放心,有数,我心里支持你。”李清明寻思着,套套王大姐口风还是可以的。 今晚的围炉煮茶很成功嘛!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李清明决定一定逮住这只鸟! 饭后,李瑟瑟带着北春去逛后山的林子了。 李瑟瑟牵着北春的手,往树林深处走去。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就和我哥、左来他们一起,那时候真好,无忧无虑的……”李瑟瑟边走边说,“北春,你童年是怎么过的?” “留守儿童,父母在外面打工,后来离婚,再后来我就长大了,东南西北的漂着,遇到过很多坏人和坏事……”北春淡淡说道。 “好啦,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你现在有我这个朋友呢。”李瑟瑟紧紧拉着她的手。 “在我老家,春天在池塘里抓田螺,然后回去炒菜,放一点新鲜的姜丝,还有地瓜叶,用蒜片炒起来也特别好吃……那种味道特别香甜。”北春回忆着。 “地瓜叶还能吃啊,我们这里都是喂猪的……” 两个女子笑声回荡在山林里。 冬天的山林格外肃静,笑声清脆,绵延得远。 山林的雪融化得慢,有一些还挂在松枝上,小路上只有她们的脚印,深深浅浅的,一路延伸过去。 北春回头去看的时候,第一次觉得生命里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一片苍茫和空白,就像这林子,只有留下的脚印是短暂的真实,证明你来过,但最终,又一场风,或一场新雪,还是会把它掩盖住,最后还是白茫茫一片。 看到这些雪,北春深深地呼吸凛冽的空气,它的确能净化人内心里很多的杂质,好像在这个瞬间豁然多了,未来也宽广多了,还感觉到世界很大。 带着敬畏之心,掌心捧雪,北春跪在林子里,眼泪直流,直到雪在她的掌心彻底融化。融化的时候,她瓦凉的手好舒心。 李瑟瑟知道她一定经历了什么,或很多,很多。李瑟瑟只想用自己的心去温暖她。 “前面有个凉亭,凉亭后面长着几个大松树,那上面的松塔老好了。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剩下的呢。”李瑟瑟的手没松开过,“我听老一辈的人说,手脚发凉的人缺少人爱。” 北春听后,心猛烈一动。 爱为何物? 在原生家庭那里从未体验过,跟着奶奶长大,听到最多的就是抱怨,抱怨她的父母都是废物,抱怨她怎么这么多余,甚至抱怨她怎么不出意外死了…… 这条命就这么在跌跌撞撞好容易活了下来,心里却已是一片黑暗。 她以为逃离了那个山村,就彻底逃离了前半生。后来才知道,走到哪,人生都是一片黑暗。一路摸爬滚打,最终靠在网上连载小说立稳脚跟,没几年就陷入抄袭门事件…… 这让她一败涂地,好容易看到点光亮的人生再次无情地跌落到谷底,她感觉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梦里梦到的都是自己在光滑的悬崖峭壁上往上爬,无论怎么努力,最终还是落下去了。 坠入永恒的黑暗。 爱为何物呢?未曾体验。 朱红的亭子,装点着白雪,雕梁画栋露出一片一片。北春站在最高处的亭子里,伸展双臂,闭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从这一跃而下,让所有的无法磨灭的和无解的痛苦彻底终结。 反正这条命,这个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更没有想要或需要告别的人,在这人间,北春毫无眷恋。 一跃而下,是一条容易的路。也是没有回头的路。 风凛冽地吹着,雪花如刀,打在脸上,是疼痛的感觉。 睁开眼睛,仿佛一梦。 “别着凉了,这里风大。”李瑟瑟拉着她,去找那棵最大的松树了。 转了几个弯,就到了。雪压青松。 “太可惜了,松塔都被人摘没了,不过这个季节也该没了。”李瑟瑟有点惋惜,“我应该早点来,一入秋就来的。” “你看,那里好像还有一个。”北春用干树枝戳落上面的积雪,果然看到一个被人遗漏的松塔。 “咱们太幸运了!” 两人杆子戳,又摇动松树,蹦啊跳啊,一身汗,这会也不冷了,好一阵子,终于把这个大松塔给弄下来了。 捧在手心,激动人心,太不容易了。 “看,咱们还是幸运的,这个东西可以生吃,还可以烤着吃,你喜欢哪种?”李瑟瑟问。 “生吃简单。” “生吃也好吃。”两人坐在凉亭里面,互相依靠着背,拨开松子,一个一个放在地上,再用石头砸开,吃起来带着松树特有的香味。 “你知道么,我见过松鼠用石头砸松子,它可真聪明。”瑟瑟说。 “不是芹总养的那个松鼠吧?”北春问。 “芹总养的那个就知道吃现成的,我就在这附近看到的,还是我小时候,现在松鼠都少了,啥野生动物都少了,冬天的树林里寂静了不少。”李瑟瑟说。 “人与自然,本来就应该是共生的。”北春说。 “我也这样觉得,万物皆有灵性,而且万物平等,和谐共生。我爷爷也是开殡葬店的,有一年夜里送出殡的棺材,经过山路,被一群野狼围上了,后来一只东北虎出现了,他的叫声震撼了整个林子,把那批野狼吓走了……我小时候就听爷爷讲这个故事。”李瑟瑟说。 “其实我真的不该去卖保健品,虎骨酒、人参粉什么的,真是一时迷了心窍,差点误入歧途,不可挽回。”李瑟瑟继续唏嘘着。 “还好,你走到正路上来了。犹如重生。”北春说。 两人松子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拿着往回走。 有那么一瞬间,就在刚刚,北春真想跳下去,可是现在她更想挣扎一下,最坏又能怎么样呢。 挣扎才有希望。 像李瑟瑟那样,打不倒,勇往直前。 她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自己早已消失的勇气。 现在,想找回那种勇气。 ------------ 第一卷 第36章 最后几天 北春依然没有说自己的尴尬处境。 她想在这里,隐姓埋名,以某种形式重新开始,攒一点力气,好继续踏上不可知但一定充满艰难险阻的未来。 “我觉得你好了不起,我从没离开过家,你却来了这么远的地方,在我看来简直是奇迹,我大概永远不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李瑟瑟说。 “因为这里是你心安的地方,心安就是家。”北春说,“我是没有家的人,所以走到哪都一样的漂泊。” “你可以建立自己的家呀。” 这对北春来说太遥远了,就算建立了,总觉得它会随时倾塌,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安全。现在她只想躲在这个小小的雪镇里,在旅馆做个服务员,偷偷度日,没有任何口水仗,没有任何纷争。 “北春,你看!”李瑟瑟忽然惊喜地看了一眼这句,拉着北春转头。 只见一轮粉色的夕阳正在树林中沉落下去,枯枝挡住了一部分,依然可见它的水粉,那么硕大,就像沉落的星球一般。 在洁白的雪上更看出它融合了温柔和壮阔。 北春在那个瞬间泪流满面。很多很多生命里的委屈都在这一眼里融化了。 如果说不远千里为了看到这一幕,那这一切跋涉都是值得的。 北春哭了好久,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释放了。 “谢谢你带我来这样的地方。” 等到夕阳彻底沉落下去,她们回家了。 “你要是任何时候想和我说任何话,我都会认真倾听。”李瑟瑟说。 她就是感觉北春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或许她才会说吧。虽然以前有王小美那样pua自己的塑料友谊,但李瑟瑟还是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友谊,她还是会不断尝试,哪怕再次受到伤害。 回去路上两人聊了一下关于旅游视频拍摄素材的事,想不到竟然有不少共同看法。 第二天一早,王奶奶就早早地来“上班”了。现在她叠元宝炉火纯青了。 李清明不忘记人家的孙女。 “王大姐,你孙女喜欢吃啥,改日来家里一起坐坐,都没见过呢。”老李假装不经意地说。 “好啊,不过我那孙女就喜欢吃那些不健康的,什么米苏我也不知道叫啥。”王奶奶没当回事。 “那我就给她做点好吃的,让她从此爱上家里的吃食,不再喜欢外面不健康的了。咱们做驴肉烧饼咋样?今天一大早就有推车的过来卖了,我买了两斤驴肉,新鲜着呢。” “你还会做这个呀?”王奶奶咽了咽口水,“我晚上就叫她过来吃。” 这时候的王亚芹在办公室里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昨天看到山沟里老太太的现状,她也心疼,心里想着如何改善老年人的生活,毕竟现在这个基数非常大,正常养老院是三千块一个月,这是没有退休金的老年人负担不起的。 如果能通过什么方式降低到一千五甚至更低,或许有更多的老年人才能真正的老有所依。但这远远低于成本,除非她们能在疗养院内创造出一定经济价值,而不只是吹拉弹唱、散步打牌这样的纯消遣。 一辈子的积攒最多的就是人生经验,职场、生活甚至教育子女的得失上、大是大非的拿捏上,老年人的经验不可代替。像欧阳大爷这样的退休老干部做年轻人的思想工作还是得心应手的,他能看到年轻人看不到的那种横向和纵向的宽广,年轻人缺的也是这样的导师。 如何能把更多的闲散价值聚集、开发,准确输出才是王亚芹的难题。 和欧阳大爷等几个人私下里聊过,大家都认为老了如果能做点事情,给年轻人一点积极向上的影响,或者再为社会做点贡献,哪怕没有钱,他们内心也是充满成就感的。 就是要有个事做,有个主心骨。否则在哪都是混吃等死。大部分老年人也都表示挺想有个事情做的,只要劳动不要过量都能接受。 “一隐,你去做个市场调查,看看咱们现在养老院的这些人都有哪些技能,都擅长什么?”芹总把他叫过来了。 这一年她都叫他李组长的。这一次换成名字,让李一隐心中有一种猛然一跳的感觉。想看她的脸颊,又觉得有点亵渎,毕竟上下级工作关系。 “浪费资源就是一种罪过。”王亚芹笑笑。 李一隐正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忽然接到李清明的电话。 “爸,我上班呢。” “我知道,我又不傻。就是叫你晚上回来吃饭,有驴肉烧饼。” “咋忽然这么破费,不像你风格,来贵客了?” “对,贵客,准时点啊。” 李一隐没多想,挂上电话,就去处理芹总安排的工作了。 有的老人家口若悬河,十分活泛,见到李一隐总有说不完的话,有的老人家则少言寡语,一两句说到点子上,疗养院住的人,李一隐基本都了解,因此,这个调查很快就完成了。 在潘大夫的房间里,李一隐停留的时间最长。潘大夫是老中医退休,在疗养院住了三年,前阵子请了长假回去一趟,才回来不到一个月。 “我要退房了,这几年感谢你的关照,小李。”潘大夫意味深长。 这种时刻,以李一隐的经验看肯定是遇到了意外之事。他住了三年,他每天给大家讲讲食物如何相生相克的,大家都爱听,他也爱讲,倒也不寂寞。 中医院的退休金也说得过去,儿女各自有工作,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没有拖累他。这么一退房,十有八九是病。 “我知道瞒不住你,我没多长时间了。”潘大夫自己并不意外,人有生老病死,做了一辈子大夫,这一点看得最清楚了,“我死在这里对你们不好,在儿女家也不方便,医院也不会收我了,所以想着回老宅子去。” 这一个月的长假就是去外地看病求医,最后无疾而终,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小李,我想明早悄悄走。这的好朋友我没说,分别留了信,明天麻烦你交给大家吧。”潘大夫说,“我信你,整个疗养院我最信的就是你。还有就是到了那个时候,麻烦让你父亲帮我处理一下后事吧,我看他给别人做得都挺圆满的,到时候我也会和孩子们都说好。” 这种事,无论经历多少次,李一隐心里依然难过。 ------------ 第一卷 第37章 一起偷吃的交情 “我第一个和你说的,因为我知道你最能接受,你比别人都看得开。”潘大夫说。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看得开。”李一隐坐在他身边,想起疗养院里和他的点点滴滴。 “你必须得看开。临终关怀师,因为这是你的工作。”潘大夫笑笑,“以前我觉得你这个兼职是最没用的,现在想来,它是最能安慰即将死去的人的。我要成为你的第二个客人了。” “我怕我的小女儿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才上大四。我生她最晚,现在想来,实在不该,对她来说实在不公平,我享受到了儿女绕膝之乐,她却没法享受到父爱,让她这么小就承受这种失去的痛苦。她和我关系最好,因为她最小,我最爱她,疼她。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计划生育,大家越喜欢生,偷着生的人太多了,宁可交罚款,想办法逃啊,跑啊,总之都要生下来,小女儿也是我好容易才保住的。”潘大夫脑海中回忆着种种过往。从出生到大学,好像一晃而过似的。 女孩长大了,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现在的人可倒好,二胎三胎开放了,反倒没人愿意生了。我小女儿也说,以后不结婚不生孩子,免得有那么多牵挂,免得痛苦。其实也对。”潘大夫感慨了一下。又看向李一隐。 “看得出,每年寒暑假,她都来看你,恨不得住在这,天天和你在一起,有这样的父女关系现在很少了。”李一隐记忆犹新,女孩很可爱,即使上了大学还是扎着两个高马尾,整个人充满欢喜感。 “你还记得呀?” “当然啦,潘大夫,您女儿天天来看你的时候,为咱们疗养院带来多少欢声笑语呢!”李一隐说。 两人一起回忆了一会。 潘大夫继续收拾东西,李一隐默默坐在旁边,看着他,就是送别。 好好的人,总是在忽然间就会消失,然后无影无踪,世界上关于他的踪迹越来越淡,渐渐地,被提起的次数也少了,最后完全没有了,它是悲伤的。 “咱俩就不用签协议了。我相信你能办好。”潘大夫收完东西,拿出三千块钱装到一个信封里,交给一隐,“后面就拜托你了。还有你爸,我想让他当我的阴阳先生,到时候他的费用就找我的儿女们结算吧。” 李一隐陪他在这里坐到天黑,每一个刚住进来或者要走的人,他都这样陪着。心中充满祝福,即使明知面向死亡,也要祝福。 “明早我送您。” “嗯。” …… 李一隐要赴父亲的驴肉烧饼之约了。他整顿好心情,知道不能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生活里,终究生活还是需要一点开心的,就像白瞎子说过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开心愉快地活下去,这是最简单,也是最难做到的。 没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驴肉飘来的新鲜香味,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卖新鲜驴肉的不是天天有,今天也是让李清明赶巧摆这顿鸳鸯宴。 王奶奶压根没走,这李老弟的手艺都被她学得差不多了。先不说驴肉炖得多香,加了多少味山上特有的野生调味料,光是这烧饼,烤得酥酥脆脆的,让人看到就咽口水。 今晚这餐老李把女儿打发到外面吃,怕她那张嘴乱说话。 院子里安排了四个人,他,儿子,王奶奶,王奶奶孙女四个人。 李一隐先回来了,看到堆好的元宝,心中暗叹正是用到的时候啊。 打过招呼,就想吃烧饼了。 “看把你馋的,有点规矩。” 被老爸这么一说,李一隐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确实饿了。可是还要等老爸的哪门子贵客。李一隐心里想一定不配合,好好拆拆老爸的台。 帮着老爸把卤好的驴肉切碎加上汁液一起放到切开的烧饼里。 “爸你去准备碗筷吧,我和王奶奶做这个就行了。”李一隐说。 “你行么?”老李不放心,“要切均匀点噢。” “行,知道了。” 李一隐和王奶奶在厨房,一人一个烧饼先吃起来。刚才看到王奶奶也咽口水了,但是不能“为老不尊”,只好在美味面前强忍着,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种烧饼就大口吃才香。”李一隐说。 王奶奶忙着吃呢,“嗯嗯”点头,还时不时瞄一眼外面,生怕被老李看到,那就太尴尬了。 这老太太牙好胃口好,一口气吃了两个烧饼加驴肉。 两人边吃边切边做。除了驴肉烧饼外,还专门切了几盘驴肉片,蘸着调味料吃。 李一隐拿出来几块逢年过节才用的青花盘子,摆上去,再加个小装饰,多了几分雅致。 “我们家以前也用这个花色的盘子。”王奶奶说。这让他们更多了一分亲切感,本来一起偷吃过东西的交情本来就不能替代。 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王亚芹跟着奶奶发的定位找到这里来了,还以为走错了,进门嗅到香味,看到奶奶,又看到李一隐和他爸爸…… 李清明第一次看到王亚芹,竟然有一股子惊讶之感,她的这种气质很像当年一隐妈年轻的时候,精致干练,目空一切。一股奇妙的缘分和亲切感一下子蔓延过心头。 原本想了这姑娘是什么样的,可看到的时候,超出一切想象。 打过招呼之后,四个人坐下来。 在这个桌上,奶奶和李爸爸都叫她亚芹,她的内心里也倍感亲切。芹总这个称呼充满了太多的冰冷、距离、工作甚至巴结讽刺,亚芹两个字仿佛只有亲人才叫得出口。 “芹姐,老爸做的,试试符合不符合你的口味。”李一隐说。 王亚芹笑笑,不用试,闻到味道就知道好吃。吃进去的时候,更香。 “李叔叔,这里加了哪些调料?怎么这么好吃?”王亚芹一口吃了三个烧饼,还想吃第四个,看大家都看她,没好意思拿! 李清明心想,看着挺单薄的一个姑娘,倒是挺能吃! “都是山上土生土长的野草啥的,老一辈人就这么做,传承下来了的。你想吃的时候提前一天跟我说,满汉全席也不成问题。”李清明才不把配料告诉她呢,哄她来吃,创造多接触的机会就行了。 ------------ 第一卷 第38章 我希望是妈妈 王亚芹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竟然吃到了这么好吃的驴肉烧饼,看来要多支持奶奶在这里打工了,最好是能打包回去吃。 李清明见大家吃得聊得很愉快,没有预想的那般陌生,吃到一半,拿着铁锹到窗户底下的泥土地里一顿挖,挖出一瓶四十年代的老酒。 “哎呀,爸,你啥时候藏酒了?”李一隐从来不知道这事,此刻就像看到变魔术一般神奇。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可是你爹,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李清明洗了洗,然后开瓶,一股陈年的甘醇酒香弥漫开来…… “其实是你爷爷放的,他让我在你结婚的时候挖出来喝。” “那你怎么不留着?” “我这不怕等不到那一天么!”李清明瞪了一眼儿子,“结不结婚的现在我无所谓了,但是酒得喝,今天高兴,就今天了。” 一人斟上一杯。 “王奶奶,祝您身体健康,心中有喜悦,嘴角有笑容!”李一隐举杯,一饮而尽。 “老爸,祝您万事如意,无忧无虑无烦恼!”李一隐又喝了第二杯。 “芹姐,祝你前程似锦,一路畅通无阻!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李一隐又喝了第三杯。 李清明赶紧叫停,这么喝下去,自己这瓶酒大半瓶就进他肚子里了。 “行了,你以茶代酒,少喝点。”李清明提醒,随后给王奶奶和亚芹满上。 没想到,两人也一饮而尽。 “这酒味道真不错,配上驴肉,天下无敌。”王亚芹说。 见识到王亚芹和王奶奶这两个女人的酒量,李清明心中暗暗叫苦,真不该把这瓶老酒拿出来,真不该选今天,自己偷偷喝了多好! 李一隐确实喝了不少酒,也开心,也有沉重的地方,混合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的人生。 “李叔叔,给我你带了一个小礼物,在外面车上呢,我去拿。”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王亚芹忽然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李一隐怕她摔倒或者拿不动,毕竟喝了酒,就跟了出去。 “没事,我行。”王亚芹微醺,今晚也有意放松自己,也想和奶奶重归于好,各种原因,多喝了几杯,有时候酒真是好东西,微醺的感觉就像在真实和虚无之间来回转换,一切变慢,一切变淡,甚至自己跳出来,成为旁观者,看得更清楚,怪不得都说酒迷真性不回头呢,其中微妙,还真得慢慢体会。 “知道你行。”李一隐说,“女总裁自然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酒桌上必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 “错了,厨房下不了,最不喜欢洗碗。吃还行。”王亚芹纠正。 李一隐笑她酒后自爆缺点,倒是很可爱。 王亚芹打开后备箱,满满的都是各种高档烟、酒、茶……光看高大上的包装礼盒,就知道价格不菲了。 “你给你爸挑一个。”王亚芹说。 李一隐立刻想到四个字:霸道总裁。 李一隐随便指了一下最边上的一个。 “不,这个不贵,拿这个,这个酒是里面最贵的。”王亚芹把从里面扒拉出一套大礼盒,三只洋酒,估摸着这个符合老李的口味。 “别笑我俗,中国特色之一,吃饭送礼喝酒,备下点小礼物,有备无患。不和那些部门搞好关系,难免他们给你穿小鞋,有时候就是得装孙子,我也不喜欢这部分,越来越不喜欢。所以如果我真的竞争失败了,退出集团未必不是好事。”王亚芹倚着车厢,自嘲道。 “你不会失败,就算退出也是激流勇退,而不是竞争失败。你不会失败,因为是你王亚芹啊!独一无二!”李一隐很确定,也许是酒上头,也许是心里就这么认定的。 王亚芹笑得明媚,灿烂。 “我当然不会失败。”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往家走去。 “你和王奶奶怎么样了?”李清明问。 “我不应该说她坏话,但她……哎,怎么说呢,我对她爱恨交织吧。”王亚芹说,“虽然我对父母没什么印象,可他们死后留下的东西还在老房子里,我长大后有时候也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进去翻翻,看到过一些零散的日记,我妈妈的。” “我能感觉到我被妈妈爱着,也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奶奶是个霸道的人,年轻的时候不遂心愿没能和爱的人走到一起。和我爷爷结婚后爷爷对她很好,她几次离开又回来,爷爷都原谅他了。他控制着爷爷所有的钱,所有的事,家里大大小小,再后来控制着我爸、我妈,奶奶就像家里的土皇帝。” “有时候我想她要是控制欲不那么强,那大雨天不让我父母回来,可能他们就不会死,我就会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原生家庭健全,可能我也会去男人圈里累到精疲力竭,去拼那个你死我活。” “后来我学了心理学,知道奶奶这一切控制,一切怨气,一切不开心都源于没能和相爱的人最终走到一起,她一辈子都不明白,有些人错过了就是命中没有缘分,就应该珍惜当下,她这一辈子都没活在当下。都活在过去。” “她待我极好,把我养大。但我更想养大我的是我妈。我看到我妈日记里怀上我的开心,胎动时她的兴奋,我出生她的喜悦,这是只有妈妈才能给的……” “所以我对奶奶的情感挺复杂的,我恨自己有像她的一部分,我有时候挺想洗刷掉这部分的。我更希望我像妈妈,她是那么温柔的人。” “你是你妈生的,肯定更像你妈,可能这种基因被藏起来了,我觉得它自己有一天会露出来的,会融到你的生命里,我看过你在温泉里笑得温柔明媚,那就是一部分。”李一隐说。 两人彼此笑笑,转眼就到了家门口。 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还挺舒服的,感谢酒。 李清明对酒还是识货的:“这太贵重了吧,受不起,受不起。” “以后我还会常来蹭你的驴肉烧饼呢。您可得收着,不然我哪好意思来。”王亚芹笑笑。真心给出去的礼物不多,真心感激的人也不多,此刻,两厢真挚。 “行,那说好了,我叫你来,你就来吃,以后不许带礼物。”李清明拿出家长范,晚辈不得不从。 晚上,王亚芹和王奶奶走回去了,她让明早酒醒了,他把车开到疗养院。 ------------ 第一卷 第39章 殡葬业的旺季 李一隐和父亲留下来收拾餐桌那些。 “爸,要不叫妹妹回来收拾?”李一隐真不想洗碗。 “她不得骂死咱们,今天吃驴肉烧饼别告诉她哦。”李清明提醒。 收拾完了,两人坐在院子里,目光所及处就是那堆金元宝了。 “疗养院的潘大夫就在这几天了。他让你当他的阴阳先生,他说那样才不会走错路,心里踏实。”李一隐说。 “老潘?”李清明惊讶几秒钟,随即平缓,干这行的也就配惊讶三秒。近年来送走的熟人越来越多了,人生总要经历这一遭送别。 “行,我这几天就多叠元宝、扎大马。”李清明说。 第二天早上五点,李一隐把芹总车开到疗养院。 来到老潘房间,行李简单,就一个包。 “我就坐你的电动车。我挺喜欢的。”老潘说。 “那行。”李一隐和他提着包,悄悄走了出去。 老潘看了身后的疗养院,这是最后一眼了。随后上车,坐在后座上,感受着一路清晨的冷风,他喜欢这种感觉,冷风吹过来的疼痛感,那样仿佛证明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到了。 看着积雪,自己过不了元旦,也过不了新年了,听不到新年放鞭炮的响声,也看不到元宵节的烟花了。还有往后的每一年春天,草木抽芯发芽,每一个夏天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还有秋天的五花山,冬天的大雪封山,一片肃静,都看不到了…… 生命要到尽头了,老潘很不舍,很不舍,一路都在默默流泪。以前给病人治病,知道他们多么不想死,尤其是那些得晚期癌症的人,多么地不想相信这个现实,哪怕瘫痪地活着,乞讨地活着,都想活着…… 现在,老潘更加理解了。因为自己也有很深的生的渴望。但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接受死亡的来临,他不平静,不从容,感觉还有好多事没做,可这些不能表现出来,也要试着去放手,去忘记…… 到了老潘的老宅子,老潘自己提着包上去了。进屋前,转身朝着李一隐挥了挥手。 这一次挥手,是他们的永别。也更像是最后的嘱托。 三日后传来老潘要出殡的消息。他的遗嘱中嘱咐好了一切。儿女们也省心,不必争来争去。 李一隐惦记着老潘的嘱托,不知道他的小女儿潘喜喜怎么样了,这属于家庭内务,李一隐不方便进到人家了解这些,更不能和任何家属说他和老潘的约定。 他只能耐心等待。 出殡前一天,潘家儿子、女儿等亲人都过来了。李一隐一眼认出了潘喜喜,所有人中眼圈最红,眼泪始终停不下来那个。尽管还是青春活泼,可却明显多了一层憔悴,惹人心疼。 他们作为家属来找老李商量今晚烧大纸的事。 雪镇这边的人,死者出殡前一晚,都要找个阴阳先生,找个十字路口,在午夜之前,将元宝、大马、纸钱、死者生前喜欢的衣物都带过来,衣物要剪掉领子和口子,因为它和“领”“扣”同音,意为带走儿子。衣物中不能有含有动物皮毛,皮草、羽绒服这些都不行。 阴阳先生会念念有词,打开通道,送走死者的灵魂,让它在地下收到这些财物。 李清明和潘儿子在说这些细节。 李一隐今天特意在家里等他们,终于等到了潘喜喜。见他哭,便递过去一包纸巾。 “我记得你,你是一隐哥哥。”潘喜喜抬头看他,“我在疗养院见过,我爸很喜欢你。” 李一隐拍拍她肩膀,把她带到厨房,她说不饿,可眼看就要哭昏过去的感觉。李一隐亲手给她煮了一碗挂面。 潘喜喜眼泪就是止不住:“我以后怎么办,没有爸爸了。为什么别人都有,我就没有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得慢慢接受,需要时间。”李一隐说。 “可是我好难过,好难过,我怕熬不过去。我真的怕。我怕以后的每一天。”潘喜喜眼泪汪汪,很想爸爸带走自己,至少还有团聚,现在,只觉得孤零零的,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你爸爸肯定希望你活得开心快乐,我觉得这是他最大的心愿。”李一隐安慰着。 “可我做了很多让他失望的事,他告诉我不要学医,太苦了,我还是不听话地学了……” “他那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找到自己。如果当个医生是你最想做的,我想他会支持你这样做的。我也相信,你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 “一隐哥哥,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我那个哥哥每天就知道和我嫂子吵架,一点鸡毛蒜皮也能吵上几个小时。你们他们这么有精力,怎么不去学点技术,看几本书……” 只听门外,又有什么事意见不统一了,就是她哥哥和嫂子的声音。 吃了面,毫无味道。潘喜喜落寞到了极点,抱着膝盖,躲在那里,看着那些元宝。 李一隐心疼。她还没有到能接受死亡的年纪,这的确很残忍。 “他们说人死了之后灵魂要过刀山什么的,你说我爸能过去么,你说他会不会疼啊……”这几天,潘喜喜想的就是这些。 “那些是人想出来的。”李一隐继续说,“一个人不会真正地消失,他只是变化了形式,化成了其它物质、能量,甚至是空气、依然在你周围,在你身边存在,陪伴着你,守护着你,看着你,我觉得这就是物质永恒的定义。” “一隐哥哥,你说得真好。我相信爸爸会一直在。”潘喜喜抓着李一隐的手臂哭个稀里哗啦。 “晚上你能陪我去么?”潘喜喜可怜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 她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在这脆弱时刻,真正能让她感到安全的不是兄弟姐妹,不是家人,而是李一隐。 晚上,李清明骑着三轮车把东西都拉到了大桥洞下面的十字路口。 这里僻静,晚上没人没车,地方够大,烧东西安全,每次办事都来这里。毕竟死者为大,相关部门看到了也没法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冬天,正是李清明这行业的旺季,每年冬天走的人都多。夏天就是七月十五前后,也许是阴气太重,也许是别的,反正那段时间前前后后走的人也多。 ------------ 第一卷 第40章 往前走莫回头 潘喜喜坐在李一隐的电动车上,夜里寒风大,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贴在他的后背上,觉得这一段路很长、很长。 到了十字路,李清明已经开始画圈了。 很快,潘儿子、儿媳、女儿、女儿等人也都到齐了。 李清明将黄纸、元宝、扎的大马等都放到圈里,老潘生前喜欢的衣服披在了马背上,那是一件白大褂。他是个老中医,李清明特意给他做了一套中医用具,相逢一场,算是一点临别心意。 处理好这些,李清明念念有词,然后让长子点起火,大家绕着圈跟着他念下去…… 走了三圈,再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成灰烬。 寂静的寒夜,火光一闪一闪,偶有乌鸦飞过,潘喜喜呆呆地看着火光,抓着李一隐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仿佛从火光中看到链接冥界和人间的一道大门…… 所有一切都在她的想象中发生了…… 最后,李清明让大家往回走了,他口中大声喊着:“往前走莫回头,往前走莫回头……” 大家上车,离开,一直到听不到他的声音,一直到感觉身后的火光一点点消失。 老一辈说如果回头了,会妨碍死去的人收到钱财,死去的人也许会把活着的人的福气带走一些…… 这部分完成,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 “我送你回家吧。”李一隐对潘喜喜说。 “我不想回家,你陪我走走吧,我不怕冷。”潘喜喜说。 李一隐不觉得累,他送别过别人,知道亲人心里的难受、孤寂、不能接受等等复杂又综合的心情。 “行,那我陪着你走走。” 李一隐推着电动车,旁边是潘喜喜,挽着他的手臂,一路上倒也没说什么话。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李一隐也不好意思说这不是临终关怀项目嘛。 “希望你能早日宽心。但这需要时间。别强迫自己。” “能陪我去个地方么?”潘喜喜问。 李一隐能不同意么?一早就知道这个临终关怀项目没那么好完成。 于是,李一隐陪她去了殡仪馆。 守在老潘的灵棺前,两盏长明灯始终没有灭。 整个殡仪馆值夜班的都不在,就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别的房间里停着别的遗体。潘喜喜一点也不害怕。 手扶着棺材,想感受一下他的温度,却什么都没有,连冰冷都没有。 潘喜喜说了很多话,一半说给潘大夫听的,一半说给李一隐听的,也都像全都说给自己听的,因为那部分全都是她和老潘之间的记忆,又都是老潘不知道的。 “我本来想着以后的以后告诉他呢,原来走着走着就没有以后了,一隐哥哥,你说为什么死亡这么残忍?”潘喜喜问。 李一隐难以回答这样没有答案或是一人一个答案的终极问题。 “我觉得,不管怎样,人都有遗憾。”李一隐说。 两人在这呆了一夜。 第二天李一隐要去上班,他从不去殡仪馆与人告别。他的告别早已完成。 但听说那边告别完成后,送去焚烧的瞬间,潘喜喜哭晕倒了,等她醒来看到烧碎的骨头,又晕倒了一次。 李一隐不放心,还是去殡仪馆把她接到疗养院了。昨晚她说,想到父亲住过的地方看看,尽管那里已经做了清洁消毒,完全没有他的气息了,她还是想看看。 二楼的王亚芹从窗户看向外边,看到的是潘喜喜挽着李一隐的手臂,两人一起进了疗养院。也知道潘喜喜是潘大夫的女儿,可看着他们这样近的动作,总觉得不舒服,于是拉上半遮光窗纱,继续办公去了。 叫来了护工副组长王子龙,他和李一隐都是自己提拔上来的,信任度自然是要高一些。南方旅行社那边各种宣传打出去,陆续有一些客人预定,疗养院这边要处理好相应的接待工作。这些,她就交给王子龙做一些细节,让他和北春分工合作,毕竟吃住都在旅馆。 现在,王亚芹来这后的一年准备工作基本都完成了。到这个冬天,陆陆续续要开始盈利了。旅馆就利用旅游经济,主要针对的是外地人,王亚芹这边已经给出各个旅行社雪镇的旅游路线,打卡点。一日内可以完成,但一定要留下来住宿才有收益,因此芹总着重打造了雪夜灯光等打卡点,还有雪山日初、松林日落,甚至还有雪地探险等深度游。 眼看着圣诞降至,节日氛围也开始陆续拉满,很多年轻人就是喜欢过西方节日,加上这里靠俄罗斯近,很多建筑都是俄式风格,甚至是他们遗留下来的,异域风情是吸引外地人的加分项,配合圣诞,一体出击。 只要客房入住率达到百分之六十到七十,那她就是大获全胜。 疗养院部分主要还是针对周边和省内客户,尤其是包含养老的这部分。如果中年人也能周末来疗养什么的,那就等于打开了运营的新模式。也给这里增加了活力。 老潘住过的房间,已经恢复如常,还散发着消毒水的气息。 潘喜喜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想象着父亲在这里生活过的每天每晚,现在她体会到了父爱如山倒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是幸运的。”李一隐坐在旁边凳子上,“很多女儿都没有被父亲真正爱过,因为生错了性别。在中国,这样的女孩太多太多了。她们的一生要承载的东西更多,甚至永远也走不出原生家庭的疼痛。你虽然失去了父亲,但他给你的爱始终在你心间,可以照亮你未来的每一天,有这种温暖,这种健全,你往后怎么走都不会偏执,你会乐观欢喜地活着。只要度过这段悲伤期。” “一隐哥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只会告诉我哪有好吃的冰淇淋。”潘喜喜说。 李一隐惭愧。虽然自己根本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我要回学校了。那里有一些没处理完的事,你会舍不得我么?”潘喜喜望着他。 “你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一如既往。我和你爸就放心了。”李一隐说。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潘喜喜努嘴,怒目相视。 “也会有点不放心。”李一隐说。 ------------ 第一卷 第4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潘喜喜回去了。临走前她说,感觉心里很空,家就像散了一样,以后自己再也没有真正的家了。 看着她寂寥的背影,这才明白老潘对她的放心不下完全正确,她是那么敏感的孩子。 芹总办公室,李一隐一边站着。 “临终关怀工作做得挺到位?”芹总半带讽刺的语气。 “老潘他……” “行了,人已走了,不必说了。”芹总没抬头。 沉默几秒钟后,芹总说:“你的镯子送出去了?” 李一隐愣一下,不知道领导怎么突然提到这茬。 “嗯,是的。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他如实回答。 “205号房的马桶有问题,去维修一下;307号房床不稳;花婆婆和孙大娘因什么事拌嘴了,你去化解一下;“301说他那房间窗户漏风,暖气不足;特长兴趣调查今天下午之前给我;这次学校敬老活动你遴选节目接待好……”芹总交代了一堆工作。 “芹总您这是要出差么?”李一隐问。 “不。” “那这是几天的工作量?” “半天。今天下午。”芹总说。 李一隐瞪大眼睛,张了张口,没敢顶嘴。芹总一直低头写东西,根本没正眼看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前芹总从来没这么剥削过人,没这么压迫过员工!李一隐寻思着,这距离更年期还早着呢,到底是什么原因? 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一个广告词:女人都有不方便的几天…… 莫非大姨妈影响了心情? 接下工作后,李一隐买了暖宫贴,买了姜茶,又买了她平常吃的提拉米苏和坚果,这些都是能让人大脑心情愉快的东西。 赶紧送到芹总办公室,这才离开去干活。 芹总看着这些东西,又可气又可笑。刚才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气,只是一想到那一幕就不是滋味,还有镯子送出去的事,心里莫名的失落。 不能这样。她喝了一口自己点的咖啡。 不能狭隘,不能陷入到这种局限里。还是要用一个寻常员工的角度去看待他比较适合。就算有一点熟悉,到彼此家里吃过饭,认识长辈,也不会有更深的交集。稳定工作关系就好了。 想到这里,就回家一趟,想告诉奶奶以后少去李清明那里叠元宝。 奶奶不在家,冰箱里还放着那天打包的驴肉烧饼。 人是人,事是事,和事物无关。王亚芹这样安慰自己,就把驴肉烧饼微波炉加热吃了。 这房子租的,奶奶来后,没住几天,自己也没住几天,缺少点人气。王亚芹打扫了一遍,给花浇水、拖地洗窗帘、收拾杂物等等。 这么久以来,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逃班。奶奶挑拨自己的两任前男友分手时,自己内心都毫无波澜,依然按部就班地工作。 今日不知怎么了,心绪波动极大。 也好,就当因祸得福,好好放空一下自己。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拖地,很快,明窗净几,清澈洁净。 给奶奶房间拖地的时候,看到她床上的木头盒子没关紧。那个桦树皮做的盒子,至少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奶奶总把它带在身边,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里面放了不少有重要或者纪念意义的东西,那里其实浓缩了奶奶的岁月,反正她喜欢的都在里面。 王亚芹拿过来关紧,却看到里面有一只镯子。以前也瞄过,里面是没有玉镯的,而且这只玉镯怎么看怎么像李一隐手里那个。 怎么会在这里?王亚芹越想越纳闷,奶奶和李一隐之间怎么有这么深的交情的?她这个狡猾的老太太不会把人家的镯子给骗到了吧,王亚芹担心这个。 裹着镯子的手帕上面绣着秀秀两个字。她知道奶奶以前叫王秀秀,后来嫁人之后又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改名的原因,只有王奶奶自己知道,那是觉得真正的王秀秀随着这场父母安排的婚姻一起死了。 王亚芹把东西原样放回原处,又忍不住拿过来仔细看看,镯子晶莹剔透,价格不菲,忍不住戴到自己的手腕上试试,心里想着配上国风衣裳,再到雪地山林里拍几张相片一定很美。大小正合适,只是一旦戴上,不容易取下来,倒腾了好半天,还是没取下来。 被奶奶看到又是一顿骂,这可怎么办?王亚芹赶紧去厨房,涂满洗洁精,这是最好的润滑液,这下一次就取下来了,擦干,赶紧放回去。 奶奶也没有三四十万的存款,买不起这个镯子。李一隐不会蠢到不识货,送给奶奶吧。王亚芹分析,大概率还是奶奶骗来的。这个老太太年轻时当家,苦过穷过,后来渐渐学到了不少技巧。 芹总回到疗养院,忍到快下班的时间,李一隐才过来汇报工作,这一下午忙得他头昏脑胀,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王亚芹想了想这事问奶奶不妥,只能从李一隐这下手。 听他一一汇报好后,王亚芹这才让他坐下。 “说说你那镯子。”王亚芹颇有兴致。 “就是找到它的主人了,物归原主了。”李一隐简单说。 “说细节,每一个细节我都要听听。”王亚芹说。 “芹总,怎么觉得有点像审讯呢,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您可以直接说。”李一隐见桌上他买的东西她动都没动,肯定生自己气了,但不知道气从何来,但一定和自己有关。 王亚芹喝了口姜茶。 “凉了我给你热一下。”然后到微波炉里中火热了两分钟。 芹总入口,温度把握得刚刚好,喝起来格外舒服。不像自己,不是热过头就是没热透。 “就说镯子……”王亚芹倒想听听奶奶的罪证! “你要是受什么委屈了,谁欺负打压你了,谁倚老卖老坑蒙拐骗你了,你都跟我说,我给你做主,任何人我都不会姑息。”王亚芹肯定的眼神充满大义灭亲。 李一隐又糊涂了。 最后就把白瞎子的临终关怀的嘱托、找手臂有红色胎记的王秀秀等事都说一遍。 王亚芹这才明白,奶奶心里的那个人原来是疗养院住了那么久的白瞎子。 可惜,两个人最终还是面也没见到,无缘错过了今生,也错过了最后的告别。也许这是一种好的结局吧,不然看到彼此岁月的痕迹,那会更加痛苦和遗恨。 ------------ 第一卷 第42章 突然出现的女友 奶奶惦记了一生的人,心也算有着落了,王亚芹心想。这下她该释然很多吧,怪不得总往殡葬店里跑,原来找到了新爱好:叠元宝。 王亚芹看着李一隐,目光不一样了。换成别人,十有八九都会把价值不菲的镯子据为己有吧,可他没有,这种没有被金钱所压倒的道德底线不正是现在的人最缺少的么。 他还不知道此刻他在芹总眼里是多么的伟岸。 李一隐被盯得不自在:“是不是姜茶凉了,我再去热一下。” “无碍。”王亚芹说,“月末才是我大姨妈的日子。” 说完就后悔了,同性都没提过这事,怎么就和异性说起了这般重要的隐私。 “有时候和客户要保持正确的关系,适当的距离,免得产生心理依赖,后续会带来一些麻烦。”王亚芹提醒。她当然知道一个女生喜欢一个异性的时候,才会和他主动有一定程度的肢体接触,比如挽着手臂什么的。 “是,芹总,我记住了。”李一隐郑重点头。就知道这几千块钱赚得不会那么容易!好在,潘喜喜回去了。让李一隐头疼的时候,几乎每隔一个小时潘喜喜就会发来短信,虽然是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可看得出,她很需要对方回复,很需要一点陪伴。 有一次发短信的时候被芹总看到,芹总狠狠瞪了一眼:“以后上班时间不许发私人信息。别忘了你这个临终关怀师虽然受雇于疗养院,却没有收取费用中的任何挂靠费用。” 李一隐再也不敢上班时间发短信了,也以此不便推脱了潘喜喜。只有早晚才会发一两条安慰的话,让她多和家人、好朋友沟通,或者一起做些开心的事。 原本一切正常,三言两语,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看着潘喜喜的心情一天天明朗起来,有时候还会给他发两张微笑的自拍照,李一隐也渐渐放心了,这份临终关怀要完成了。 不料,一周后,潘喜喜突然出现在疗养院,她来找李一隐。 “一隐哥哥,我打算到雪镇医院实习。”潘喜喜说。 “那祝贺你呀。”李一隐说。 “我做你女朋友吧。”潘喜喜像寻常聊天一样自然。 李一隐喝进去的水直接呛出来了。 “我知道你单身,我未嫁,我以后在这实习,将来争取转正,也不用异地,不是挺好的嘛。再说以前就是认识,算是有感情基础,我爸要是地下有知,也会支持我的。”潘喜喜说。 “你知道你比我小十岁吧?”李一隐问。 “老夫少妻,多少人求而不得。将来你老了,我能照顾你,这是你的福气。就这么说定了,男朋友。”潘喜喜自顾说道。 现在,李一隐明白了芹总说的麻烦了。 “咱们不合适。” “感情可以培养的,合不合适,试试看才知道。” 潘喜喜说完就走了。直接买好了礼物去李一隐家里见家长去了。 “李伯伯,我是李一隐的女朋友,咱们见过,我叫潘喜喜,你也认识我爸爸。”潘喜喜说。 李清明正跟王奶奶学剪纸呢,忽然看到这么一个姑娘冒出来,自称女朋友,着实惊讶! “女朋友?女性朋友?”李清明说。 “不,他是我男朋友,我是她女朋友,以后结婚的那种。”潘喜喜放下买的果篮。 李清明纳闷,这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朋友,根本没听儿子说,非但没有惊喜,只有惊讶。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若真是女朋友,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但这年纪,太年轻了吧…… “姑娘你还上大学呢吧?”老李问。 “李伯伯我在实习了,我们班级不少人已经结婚生子了,我二十三岁了,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噢,现在大学这样啊……”李清明难以想象。 “那个,姑娘你稍坐一会,一会一隐就该下班了。”李清明说完赶紧打电话给李一隐。 王奶奶也很不乐意,心里已经七七八八内定了李一隐,所以这几次都阻止他去相亲了,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从老李这也了解了不少一隐的事…… 突然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不能让给半路的程咬金啊。 现在年轻的姑娘,头脑一热,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身上就一股子往前冲得傻劲,哪考虑那么多,比如未来生活和谐不和谐,性格合适不合适…… 王奶奶觉得是该自己出场了,幸好自己在这,否则让别人截胡了! “姑娘你怎么不知道一隐已经有了女朋友呢。”王奶奶装作不经意地说。 “他没有,每天上班下班。”潘喜喜回答。 “那是你不知道,他也没说。毕竟普通朋友,也不会说这事。”王奶奶从容的样子,让潘喜喜没有了自信了,也让李清明摸不着到头脑了。 “我们一隐啊,有什么话都放在心里,有喜欢的人也放在心里,他看准的,看上的,那是一辈子不会变的。打小他就这样,我看着他长大,最了解他了。他喜欢的姑娘也一直在等他呢,两人认识好多年了,情投意合,明年开春就打算结婚了。到时候,潘姑娘你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啊。”王奶奶缓缓道来,脸上充满十拿九稳的微表情。 这让本来就没多少经验的潘喜喜一脸尴尬。 若是真有这样一个人,那自己自然是没有多少竞争力。 “李家有个祖传的手镯,贵着呢,四十多万,一隐已经送给心上人了,定亲礼物。”王奶奶说完怀里掏出镯子给潘姑娘看了看。 好东西,过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一隐哥哥的心上人不是您吧,老奶奶。”潘喜喜问。 “是我孙女,我替她保管呢。不然你以为在这干嘛,只是叠元宝啊,当然是商量着婚事啊,孩子啊什么的,这有了孩子就难以兼顾工作了,麻烦事也多着呢,奶粉啊、尿不湿啊,晚上喂奶啊,你还没毕业,对这些做好准备了么?一隐他们可都是准备了十年啊……”王奶奶继续说。 李清明彻底听糊涂了,但她感觉出来了,王大姐也喜欢一隐。 自己对王亚芹印象也不错,她既然能把疗养院管好,那以后自然能把家也管好,这一点让李清明十分看重。 最好也能把一直不懂事的女儿李瑟瑟也顺便管好…… ------------ 第一卷 第43章 攻心为上 “结婚不一定就生孩子啊,何况我们只是谈恋爱……”潘喜喜说。 “哎呦,小姑娘,你二十出头,有大把时间可以荒废,谈几年都行,还多少个都行,风花雪月啊,四处旅游啊,通宵打游戏啊……一隐不行啊,他都三十多了,必须马上结婚生孩子,哪有时间浪费?” 王奶奶这句话算是戳到潘喜喜的肺管子上了。她爸就是因为生她生得晚,所以她还没毕业爸爸就死了。 “所以说啊,缘分这东西要天时地利人和,时间地点都要合适才能结成真正的良缘。”王奶奶继续说。 “反正我要定一隐哥哥了,别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潘喜喜倔强说道。 嘴上这样说,心里也会想到这个老奶奶说的问题,又想到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当初好像因为怀孕才结婚的,结果婚后总是吵架,这样的婚姻要来也很无趣,人的一生都在狭隘的纠结里过了,一点也不好玩。 左等右等老半天,李一隐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潘喜喜在这里傻等了半天,门口张望数次,还不见人影。 李一隐接到爸爸的电话后,哪敢回来。回避是最无奈的解决方式,在他想好解决方法之前,只能回避。于情,老潘的份上,不能让她感觉到受伤、孤独、无助,于理,他很想让她明白,爱情这个东西,是很复杂的,不是喜欢那么简单。 李一隐前思后想,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照顾有加”,所以她内心才对自己产生一种依赖感,她以为这就是爱,其实她想要的仅仅是安全感而已。 人在脆弱的时候都会紧紧依赖身边感觉最亲近的人,始终陪伴自己的人。父母不在,兄弟姐妹的家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散了。潘喜喜陷入的就是这种孤单,对二十来岁的她来说实在太早了,还没到能真正的接受的年龄,她只想找到一份真实可依的感觉。 但她却不知道,李一隐不是那个人,只是她的错觉。 李一隐早已经下班了,躲在疗养院和家之间的巷子里,想这件事的解决办法。如何能开悟一个人?让她走出狭隘?还是在悲伤的时候。 这个事他可不敢和王亚芹商量,她会狠狠笑话他自找麻烦上身。他也觉得自己这事办得欠妥,在发展之前,他就应该想给她预警,不如暗示她自己的女朋友如何如何…… 潘喜喜打了好几个电话,李一隐没接。 又一个陌生号码打来几次,李一隐一开始以为她换号拨打的,后来觉得不对,这才接了,结果对方立刻开吼:“长得像个正人君子,怎么能做出禽兽的事?” 了解情况之后,才知道这人是潘喜喜的大哥,潘喜喜回家跟所有人挑明了,自己要当李一隐的女朋友,然后嫁给他等等,这辈子就非他不嫁!这才让潘大哥以为李一隐借机pua了潘喜喜,年长十来岁,套路套路多,玩转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好李一隐也想找他,电话里没说什么,就把他约出来了。 两人胡同巷子里见面,潘大哥没好气。 “想谈条件?”潘大哥十分生气。 “我找你是和你谈谈潘喜喜的事。”李一隐理解,也很高兴他能在乎妹妹。因此李一隐不管对方怎么暴躁,还是能心平气和。 “你信不信,我找几个人今晚就能把你家的殡葬店烧了!你这么大年纪你去欺骗一个小女孩的感情,你这良心昧到哪去了,你不怕报应么?”潘大哥骂累了这才靠着墙角喘粗气。 “我和老潘……”李一隐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出来一些东西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和我爹?你既然是他的朋友,还好意思泡他的女儿,你大了那么多!你这是让他死不瞑目!这要是没出殡,都能被你气得诈尸!” 李一隐唏嘘一声,对方不愧是律师,嘴炮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 “这要是放在法庭上,你这种人是没有活路的!”潘大哥恫吓加威胁。 “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认定是你想的呢?你们律师是看证据呢,还是看表象呢,还是听一家之言呢?你怎么连人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把人一巴掌拍死?”李一隐反问。 “你说,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咱们俩就过不去了!”潘大哥双手交叉环胸。 李一隐清了清嗓子,把老潘交代的事,把潘喜喜的心路历程说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潘喜喜那部分,没被家人照顾好,什么长兄如父,简直就是个摆设…… 听得潘律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地方钻下去…… “那你对喜喜没意思了?” “我怎么会对一个上学的小孩有意思?我还是个人啊!”李一隐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早说?” “你先入为主,给我机会说了么?” 潘律师又一阵自行惭愧:“那现在咋办,她迷恋你,要死要活的……” “家人真正走入了她的内心,让她感受到了温暖和关怀,她找到了安全感,也就心安了,自然就理智了,知道我这个护工不适合她,她也不适合我。”李一隐说,“国家培养一个医生多不容易,五年啊,这可别走歪了人生路。我一直把她当小妹妹,要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事,还是可以找我这个哥哥的,如果自己的哥哥解决不了。” 攻心为上。潘律师回想一下,前前后后,自己和妹妹确实疏远了。父亲一走,自己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小妹妹还没在念书,这个时候,是要扛起责任多关心她的内心了。 李一隐说了一堆她爱吃的东西,想去的地方,遗憾的事情,喜欢的事情……这些都要潘律师带着一一完成,算是一场家庭之旅。 李一隐也建议他们来一场家庭旅行,就哥哥、姐姐和妹妹,有血缘关系的几个人,走走父亲年轻时的老地方,或者探索新的地方,重建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旅行,在这个过程中,有互相发泄,互相又意识到爱意,这个磨合的过程也就彻底完成了。 找到彼此,在某个时刻,才能重新开始,兄弟姐妹,永远都是兄弟姐妹。 ------------ 第一卷 第44章 珍惜眼前人 潘喜喜被潘律师叫回去了。 李一隐这才敢进家门。 一进去就看到王奶奶和父亲脸色都不好。 “礼物我会送回去的。”李一隐低着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爸爸是委托人而已。” “哎,的确不靠谱。我这心梗差点发作。”李清明瞪了一眼。 “爸你啥时候得的心梗?你不就是有点高血压么。”李一隐说。 “一隐,你喜欢我们家亚芹么?”王奶奶直接地问。又让李清明的心梗差一点发作。 他能把如此贵重的镯子给她,这让王奶奶刮目相看。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李一隐今天被呛了太多次。 王奶奶还盯着他等回复呢。 他很不好意思低下头,他完全是说不出口:“奶奶,这、这问得好突然啊。” “你就直接说,喜欢还不是不喜欢。男子汉,痛快利索点!”王奶奶说。 李清明赶紧捅了捅李一隐,这好机会,还不赶紧表态度,错过这村哪还有这店!这傻小子怎么不开窍! “我自然是喜欢亚芹的,但是芹姐心里怎么想,我就很难……”李一隐觉得自己面红耳赤,就好比没穿衣服那种尴尬,尽量压低声音,可在空静的院子里还是被听得很清楚。 “行了,有你前一句,我就知道了。”王奶奶说。她打定了主意,要撮合这一对。 脑海里一下子忘记了自己错过了真爱,在父母撮合下,将就过了一生,现在想来,其实那人也挺好的,性格也好,洗衣做饭,什么都听自己的,可能是自己那时没有顿悟,没有珍惜这一生,现在,追悔莫及……大概遇到什么样的人都应该把日子过好,让自己开心快乐,而不是拧巴一生,自己这一生到现在似乎才开始真正地活着。 王奶奶打包饺子回家去了。 孙女也爱吃他们老李家的饺子,和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李清明给加了什么迷魂汤。 “亚芹,来,和奶奶聊聊天。”难得奶奶如此温和平静,语重心长。 “奶奶,怎么了?”王亚芹也感觉她今天有点特别。 “屋子扫得这么干净。”王奶奶叹道。 “是啊,我很久没做家务了。”王亚芹说。 “你每次做家务都是心情不好,这次是因为什么?跟我说说,看我这个老太太还能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 “奶奶你是能统领时代的那种人。” 两人都笑了。 王奶奶拿出桦树皮盒子,拿出来里面的镯子:“传给你吧,亚芹,以后咱们王家的传家宝,希望你遇到真心所爱,天时地利人和,能相守一生,幸福一生,要是没有那么一个人,你就珍惜眼前人,就行了。” “奶奶,这不像你风格啊,是不是老李家的饺子给你下了什么药啊。”王亚芹笑着问。 “我错了……错过了一生,没能珍惜眼前人,要不也不会造成你父母早逝。我也差点让你走上我的老路,那些都是错的。” 今天潘喜喜那么执着一闹,倒让王奶奶看到了当时狭隘的自己。 “那是我父母的命。”王亚芹说。 “我知道这些年其实你心里也怪我,我也怪我……” “我对你又爱又恨……”王亚芹忍不住泪水,这些年第一次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那时并没多喜欢两个前任,就是想跟你对着干。我还偷偷去相亲。” “啥,你又去相亲了?” “是,而且很倒霉,碰到了李一隐……” 王奶奶扑哧一声笑了,大概这就是缘分吧,躲不开,躺着它都会来。 奶奶和亚芹这一夜说了很多很多话,奶奶的一生都讲给她听了,前半生错过的,后半生错过的,自己的醒悟,父母的影响,自己对子女的影响…… 内心的伤痛与甜蜜镌刻在八十多年的岁月里,都在这一夜缓缓流出。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盘点自己的一生,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段时光,是泪水,也是温馨甜蜜。 “我幸福的都是你和我在一起相依相伴的。”王奶奶动情说道。 她亲手给王亚芹戴上镯子,正好合适:“它就是该属于你的,美好的爱情你值得拥有。” 这是王亚芹今天第二次戴上镯子,忽然感觉到命运的奇妙,这一次不用摘下来了。 “有点贵重,我摔碎了怎么办?” “玉都能保主人平安,它碎了等于替你挡了灾。”奶奶说,“再说现在修补镯子的地方还不多么,外面加一个金套固定一下就行了。” 两人又笑了一阵子。今晚的饺子吃得特别和谐。 第二天,王亚芹高高兴兴去上班了。虽然尽量隐藏了镯子,可就在袖子口,还是被李一隐看到了,心想王奶奶厉害啊…… “芹总镯子真好看,和你很搭配。”李一隐说。 王亚芹就怕他看到,还是被看到了。 “奶奶说晚上请你和老李到家里吃个便饭。”王亚芹传达了奶奶的信息,“大概是谢谢你圆了她的梦吧。” “好,一定准时。”李一隐说。 王奶奶大清早就拉着她的李老弟到菜市场使唤去了,虽然是她请客,但她哪会做饭,都学会叫外卖了。自然是让李清明出力了。 四个人准备了十几个菜,这可是过年的排场。 “要不咱今年一起过年吧,反正你家俩,我家也不多。”李清明提议,“咱们趁机热闹热闹。” “我看行。”王奶奶一口答应。 “那几个菜就当预热,到过年再整几个新菜,我负责。”李清明说。 “有你可真好啊,李老弟。” 两人互相都当成未来的亲家了,和谐度无以伦比。 李一隐下班后和芹总一起来了。 “你先进去,我去下洗手间,有点紧张。”李一隐说。 “又不是没见过,再说家里又不是没有洗手间。” “你先进吧……” 李一隐下车就跑了,他来到转弯处的水果店,买了些王奶奶爱吃的水果,还有芹总喜欢的。这些早就通过日常观察,察觉到了。 等上来时,芹总看到他提着的东西,心中一暖。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暖男啊。 十二菜一汤,非常丰盛。 上桌后,李一隐吃起来,怎么这菜的味道这么熟悉,每一个都是李清明做出来的那个味道啊…… 本来想吃点新鲜的! ------------ 第一卷 第45章 银发的痛处 疗养院保安室收到一个特殊的快递,收件人是吴老头。 住这里的人也购物,快递员就统一把快递放到保安室了,到了休息室,大家有空就过来自己取了。有腿脚不便的,或者几天没来取的,保安大程子会亲自给大家拿上去。 今天,又到取快递的时间了。其中有一个很大的箱子,还破了,隐约看到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了,几个老头老太太围绕着箱子看热闹,都忘了拿自己的快递了。 这个大箱子收件人是吴老头。 “我的天,这个好像是……” 露出来的部分是一只硅胶手臂。 大家拉拉扯扯,都好奇从不买东西的吴老头买了啥,就顺着手臂扯出来,也就忘记了不能碰他人财物等法规和疗养院规定。 东西被拉出来了,七八个人惊讶围观。 竟然是一个硅胶充气娃娃,前凸后翘,十分夸张,而且娃娃的眼睛和发型是一个二十岁洋妞的模样。 一个大妈上前按了一下:“哎呀妈呀,跟真人一样,差不多。这吴老头平时看着挺正经的,咋会买这么不正经的玩意?” “我还看他吃过壮阳药呢,原来用在这地方。” “这老家伙,七老八十了,太不正经了。” …… 七嘴八舌,很快在疗养院传开了,吴老头多么不正经,为老不尊,老不要脸,吐沫星子一波接着一波…… 平时跟他说话的几个人现在也避嫌了,生怕这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三五成群,今天一上午都在议论这个事情。 吴老头听了心里羞赧极了,直接回到房间把门锁起来,谁也不见。 东西还在保安室放着,大家伙没事就来参观一下。 保安大程子没办法只好汇报李一隐,李一隐亲自来了,看得出,快递封边不好,胶裂开了,东西这才露出来。 李一隐把充气娃娃塞到箱子里,又找到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把箱子装上。 几个好事的大妈大爷还在这围观。 “小李,这个是不是拿出来展示啊?” “这吴老头严重影响了疗养院作风,应该把他撵出去!净化疗养院!” “可不,这种污秽腌臜的东西在这实在不合适,万一探亲的家属来了,看到了还以为咱们疗养院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么,不能因为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 …… 收件人是吴老头,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 “吴老头有心梗,你们要是再气他、说他,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按照法律大家都有责任,而且要平担这个责任。”李一隐阴沉着脸。 大家都不说话了,陆续散了,很少见到平时一直笑脸的小李今天这般严肃。 李一隐打了吴老头电话,第四次他才接。 “我是小李,吴大爷,在保安室呢,你的快递可能是卖家发货不当,或是运输暴力,箱子破损严重,现在你有权利拒收,我可以让那边快递员过来取件退货。毕竟包装不好侵犯了我们的隐私,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它要负责的。现在我想问问您,是退掉还是我帮您搬回房间?”李一隐说。 这才半天时间,已经满院风雨,要是真签收,自己的房间还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被他们轮流围着。 很快,快递员把东西取走。李一隐帮他处理后面的退款、赔款交涉。 一直到晚上,吴老头还是不肯出门,不肯吃饭。这张老脸真是挂不住,真想饿死自己算了。 这让李一隐着急了。端着餐亲自去他房间了,好说歹说半小时这才进去。 只见他还气呼呼地坐在那喘气,气都气饱了。 “先吃点东西,吴大爷,这事咱们一起想想解决办法,反正会过去的。”李一隐说。 “这帮人就是没良心,就想看我的笑话。”吴老头说,“现在让他们抓住把柄了,使劲笑话我。我看他们就是葡萄酸,是幸灾乐祸。” 李一隐在老年心理学的课程上学过一个分支,就是专门讲老年人的性需求的。他明白他们需要,尤其是中国人,多半过早结束性生活,五十来岁基本就没有了,但实际上内心还是有这个需求的,只是因为和女儿住不方便或其它原因,就慢慢没了。 闻到饭菜香味,吴老头还是吃了。 “我不是气我自己丢人,而是气他们,这帮老家伙,不管男女,明明自己也想,却来笑话我!”吴老头接着骂道,“你说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良心让狗吃了。” 平日里种种,李一隐也都会观察,这吴老头算是个正派人。 “我还不知道吴大爷当初因为什么才来疗养院的?”李一隐引开话题。 老年人都爱说,尤其是爱说从前的事,屡试不爽。 “大爷放心,我不是嘴长的人,就是想和您唠唠家常。”李一隐有备而来,除了饭菜还带了茶壶,一杯一杯倒上。 “我知道你是个好员工。”这也是吴大爷让他进门的原因。你观察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观察你,吴大爷看着小李一直都挺靠谱的,化解了不少矛盾纠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领他是有的。 这有些话,不跟他说,怕是一辈子都没人说了。 “老年人,太难了!做啥都太难了!”吴大爷把茶当酒喝下去,酸甜苦辣涌上心头。 “社会对待你们年轻人太宽容了,找个对象,去旅馆开房,同居都成了习以为常的,我们这帮老人呢,我们也有需求啊,却成了众矢之的。有些人隐忍着,有些人强忍着,放眼望去,一片惨淡……朋友邻居觉得丢人,儿女觉得丢人。我们错在哪?错在哪?社会舆论对待这件事情上就是双标,我们就是不能堂而皇之地去酒店,连买个充气娃娃都遭受非议……”吴老头越说越气。 “吴大爷谈过老伴么?”李一隐知道他是独身一人。 “我住疗养院以前谈过一个,啥都好,人也好,感情也好,可就是,就是不能结婚。”吴老头苦笑,“儿女不让我结婚,怕财产被分了去,儿女觉得我的财产不应该是外人的,就应该是他们的,所以他们把我送到这,就是为了断掉我的念想,你说养孩子有什么用?到老了,你没用了,他们惦记的就是你的钱,谁在在乎你的需求,你的感受。只在乎你没有给他们丢人!” ------------ 第一卷 第46章 大聪明 “所以小李啊,干脆,结婚了就别生孩子,没用的,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年轻人想明白的也多了,三胎开放了,二胎没人生了。真是赶上了好时代,自由选择。”吴老头继续感叹。 “那您那段婚就没结成?”李一隐问。 “人家女方也想找个真心的,不是搭伙过日子,遇到事一拍两散那种。连结婚证都不能领,这点诚意没有,谁会同意啊。我自己也不想委屈对方,万一我先走了,希望她能有个依靠,至少给她个房子吧,一个基本住的地方,可就连一套房子,我那些儿女都不肯撒手……”吴老头说,“希望她能遇到个好人家吧,有个舒心的晚年,哎,我们老人家太难了,谈个恋爱太难,实现点心愿太难,总被制约,总被束缚,被儿女,被所谓道德,其实都是个屁……” “您这么想不就想开了么,就当是个屁,放了得了,明天该干嘛还干嘛……”李一隐继续倒茶。 自己很渺小,没法真正帮助每一个老年人了无牵挂,实现最后的心愿,但他希望他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至少都是无话不谈的,他愿意倾听所有的烦恼,愿意尽最大努力宽慰,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这世界本来就很多无解之事。 老人们被李一隐吓唬得渐渐不说了。心里都知道,自己因为不敢,因为得不到,就使劲诋毁别人,批判别人,其实那都是自己真正缺少的,也是注定永远没法得到的,不敢去想的。一个充气娃娃的罪过真没那么大,大的是人心的不满,是自己的不如意积累的愤怒。 …… 北春很喜欢北山的凉亭,自从李瑟瑟带她去过之后,她就记住了路,下班后偶尔自己也去那里,伸开双臂,看着下面的山河、众生,仿佛自己已经从那个人间的所有苦恼中抽离开来,虽然是短暂的,可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停留很久,远离一切,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周围更加肃静。 她喜欢这种感觉。每一片雪花仿佛都在净化自己的心灵。 来到雪镇以来,心情舒缓了很多,不像以前心里总有一块什么东西在堵着,现在那个东西在融化了。 这天,北春又去那里,想碰碰运气能不能看到同样的落日。 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和她想跳下去的姿势差不多,微闭双眼,伸展双臂,像鸟一样,要飞翔。 “这里跳下去摔不死,可能骨折或者瘫痪。”北春说。 男人睁开眼睛,扭头看他。 “不如那边二十层的高楼彻底。”北春指了指雪镇中心建筑。 “别人都劝人活着,你倒好,劝人家死。”男子二十六七的模样,棱角分明。 “我只是客观地说。没有劝人生,也没有劝人死。都是你自己主观想出来的。”北春当仁不让。这人霸占了自己独有的地方,心里有点失落。 “再说你根本不想死。”北春又说。 “你又怎么看出来的?大聪明。” “想死的人不会这么多话的,一般想都不想一下子就跳下去了。”北春说。 “我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男子白了她一眼。 “你占了我的地方,我的好心情还都被你破坏了呢。” “这是公共财产,谁都可以来。这么说我以后天天来。我就占着不走了。” “行啊。”北春心想,明天找李瑟瑟来,骂死他。 打量一番这人,口音北方人,但看着面生,可又能知道这个凉亭的可能是本地土著。心里大致有了判断,在外面工作的谁家的儿子,放几天年假回到这边来了。 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这个时候,北春没约到李瑟瑟,她最近有点忙。 她只好一个人去了,自己发现的发呆的好地方,可不想拱手让人。 那男子果然在,而且先占位了。 “你容易回家几天,不陪父母亲戚聊天,总跑到这发呆,莫非是找不到对象,被催婚?”北春故意取笑。 男子包里拿出两个烤地瓜:“我今天不和你吵架,一起吃点东西吧。” 冒着热乎乎的热气,北春也不客气就吃了起来。反正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不会有什么交集,正因为如此,她才敢找他的茬,有时候陌生人就是用来泄愤的,她内心的愤还没有找到出口。 北春见他吃了,自己才开始吃。 边吃边琢磨,这人可能是偷猎者,最近偷猎东北虎沸沸扬扬的,这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还在这样的地方,不能说鬼鬼祟祟,但也有点偷偷摸摸。总感觉不是什么正常人。 北春决定继续下去,如果真和偷猎者有关,把这个信息告诉李瑟瑟,对她立功有帮助,在家里和左警官面前也能抬起点颜面。 “你不是雪镇的吧?”那男子问。 “不是。你呢?”北春立刻反问。 “我,是也不是。”男子说。 “这么说你是迫不得已回到这里的?本不想回来。”北春的话戳中了男子。 男子点点头:“惹了一身官司,无处可去,逃到老家,又不敢面对家人,只好走街窜巷,躲躲藏藏了。这一带我小时候常来,很喜欢,让我心里平静。也想想一些事该怎么处理。” “惹了官司?欠下赌债还是情债?”北春一点也不惊奇。 “都不是。”男子说,“我的工作是遗物整理师,有一次接了一个整理的差事,主人还没有逝去的时候送了我一幅画,口头相赠,没有什么凭据,后来他过世后,他的儿女就想把画要回去,还说是我偷的。” “那画很值钱?” “对。我藏在安全的地方,现在终于逃离那家人了。” “那你也很委屈。明明是相赠,却被人说成贼。”北春最知道委屈的滋味了,“有些时候,有些事就是会从天而降,毫不留情,让你永远洗不白,走到哪都带着污点,殊不知你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就是这种感觉。哎,众生皆苦啊。而且都有破不了的局。我也可以把画给他们,但我心里就是不甘,倒不是因为画值钱,而是因为这个事,憋屈,不舒服,闹心!”男子叹道。 “对了,我叫李二山,你呢?” “北春。” ------------ 第一卷 第47章 李家二儿子归来 北春连续几天黄昏的时候都在北山凉亭上见到了李二山。 有时候,有个无关紧要的人陪着说说话,甚至吐露一下心中的秘密,共同分担一些情绪,内心就觉得不那么孤单了,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而是有个人和你站在一起,站在同一个边上,支持你,无论对错,都不会指责你,批判你,北春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那边家属把我起诉了。”李二山说。 “当时嘱托人是在书房还是客厅送你画的?”北春问。 “书房。他喜欢看书,有不少字画,真真假假。” “那他一定知道送你东西的价值。” “是的,他还提醒我小心保管。我原本打算裱起来挂在家里。” “书房有摄像头么?现在家里一般都装这个,尤其是放贵重东西的地方。”北春问。 “有,但是录像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那个东西坏了。”李二山说,“其实就算拿到也彻底清除内容了。我也想到老爷子送我一幅画,能引发出这么多的事端。现在就是死无对证,咬着我不放。还私下里给我提议,把画还给他们,给我一万块钱做补偿……”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世事薄凉,我与老爷子的缘分就是孽缘。”李二山笑道。 “你还有心笑?” “难不成哭?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我原本就是做遗物整理的,见过的哭笑也多。本应该活得透彻一些。那你呢?每天在这里愁眉苦脸,若有所思,惹上了什么事?离家出走?被人拐卖?骗婚未遂?”李二山笑问。 北春瞪了他一眼。想说又不想说。 “说说吧,反正我跟你说了之后,心里轻松多了。这事我跟父母兄弟都没说。” “因为你不想家人为你担忧,我反正不是你亲友,说了我也不会很担忧,所以你才对我这个陌生人倾诉。” “对呀,现在你可以倾诉回来,咱俩就扯平了。” “我是写小说的,被人冤枉抄袭,跟你差不多,是没有证据也没法澄清的那种,现在书网站下架,我被人肉了很长时间,各种脏水都泼过来,我陷在这个事情里,难以自拔,以至于都没有力气换个笔名继续写了……努力半生闯出来的路,却遭到这无妄之灾,有时候觉得这就是宿命吧。”北春吐了几口浊气。 “原来真正想轻生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被他这么一说,北春的心痛了一下。 “以前有这个想法,现在不会了,遇到一个朋友,被她的乐观精神感染了。”北春说。 “可如果你的内心是黑暗的,无论遇到多么光明的人,最终也会走向黑暗,因为黑暗才是你的。我有这样的体验,也遇到过这样的人,走不出自己的黑暗,最终走向死亡,但我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曾经是多么努力地想活着,想阳光明媚,但最终,没能找到自己的救赎,还是坠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 “我不求明媚,能平静地活着就满足了。”北春说。 “你呢,一直躲着,还不去面对家人?回到这里还不敢回家。”北春转头又问他。 “这不,还没想好怎么回去呢。我在家人眼中是骄傲,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其实我一点都不为自己骄傲,你呢,你的家人什么样的?” “简单说,就是坏透了。”北春不假思索。 “噢,还真挺简单的。”李二山越发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人的心被伤到什么程度,才会说自己的家人坏透了。 “你的笔名不会叫‘独坐春山’吧?”李二山忽然问。他也是看网络小说的人,什么频道都看,独坐春山比较有名,而且也陷入了抄袭门,和她北春的名字挺接近的。 北春没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看他瞬间惊讶又害怕的眼神,等于不打自招。 “竟然真的是,春山大神。你的书我全看过,十七本,对不对。”李二山重新用崇拜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姑娘,“我很喜欢你的书,我难过的时候,就是看你的书熬过来的,我喜欢里面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他们永远不服输,永远在奋斗,永远在挣扎,我觉得自己也应该有这样的精神。” 李二山眼睛发亮,就像看到珍宝一样。 “你真这样觉得?”北春小声问。 “当然了,你的人物给我了很多力量。我从不觉得你是抄袭,那种力量感不是能抄袭到的,一定是发自肺腑的,那是你自己在努力啊。”李二三说。 北春捂着脸,欣慰地哭了。能听到这番话,心里好温暖,久违的寒冰似乎被融化了许多。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呢……没想到是个小姑娘。”李二山把北春逗乐了。 “因为就算你写的女性也都是磊落大方,飒爽英姿,没有那种娇羞扭捏,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那种磨磨唧唧的最讨厌了。”李二山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还是要攒点力气,换个笔名重新杀出去。反正你有这个实力。”李二山鼓励道。 北春点点头,说出来,的确舒服多了。 “我在雪镇遇到的人都是很可爱的,这里看来是我的福地。”北春笑了。很少有这样的笑。 “我要在这里看雪,我要在这里过新年,我要过一整个冬天!”北春手捧积雪。 “我的家人不只是坏透了,他们还死光了,我为死光了高兴,终于死光了!”北春在雪中继续笑着,这就是她一直想说的话,一直开心的事。抛弃她和别的男人跑了的生母,虐待自己的生父,辱骂自己的奶奶,终于,这些都死光了,她就像重新获得了自由,还是老天开眼。 李二山不知道她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但一定非常非常不好。 看到她如此开心,自己的心情仿佛也被感染。 “等冬天你和我一起滑雪吧,我教你。” “冬天你还不走?” “我还不一定呢,画的事我还没想明白最终要怎么处理。也关乎到我的前途,未来职业等等。” “那你要仔细掂量清楚,有些路,一旦选择就没法回头了。自己能选择的部分不多,一旦有了就要把握住。” ------------ 第一卷 第48章 我要结婚 经过两个晚上的思考,吴老头找来了李一隐。 “我还有三个月的费用,帮我转给一个老朋友来住三个月吧。”吴老头说。 “您这是?”李一隐问。 “我想明白了,我还能活几年?我一辈子都在为儿女活着,现在,我豁出去了,剩下的十年为自己活着!我要结婚!我要找个老伴过剩下的日子!我凭什么都要为儿女们活?他们吃我啃我这些年还不够么?我赚到,我攒下的,就应该花在我自己身上。” “儿女这种东西,你一味迁就他们,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人心的贪欲在他们身上最明显。”吴老头继续说。 “决定了?理智的决定了?”李一隐问。 吴老头内心早已平静下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决定,这是二十年积累的力气做出的最终决定,否则自己一生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活着了,虽生尤死。 吴老头洒脱地离开了,去找以前那个老伴,女方也没再找人,两人一拍即合,当天就拿着户口本去领证了。办好后,吴老头又把自己的房子加上了她的名字,这套房子就是两人共有。 做完这些,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到公证处,立了一份遗嘱,自己死后,房子归老伴一个人所有。积蓄平分给老伴、儿女。 “不用这样,咱俩年纪差不多,你没了,我也差不多了。”老伴心里感伤。能遇到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实在太不容易了,这种真心原本就少,这个年纪遇到就弥足珍贵了。他有这个心,她其实就满足了。 “我要排开万难,给你安稳,否则就不是真心。我也不想再被那些没用的白眼狼啃了。”吴老头说。做完这些,他的心终于放下了,安稳了,这种为自己的舒坦从来没有过。 “咱俩好好活着,以后相依相伴!活到就是赚到!”吴老头拉着她的手,两人眼眶同时湿润。 很快,吴老头的事在疗养院传开了,一开始还有人说人家不正经,但有几次看到人家幸福的样子,心里只有自己的不是滋味。人家凭借勇敢做到了,和世俗舆论抗争,豁出去了,啥也不怕了,但更多人,还是唯唯诺诺困在自己的不可摆脱的困境中。 吴老头的做法,其实鼓舞人心,让更多老人开始思考,是不是要一直委曲求全,是不是该为自己活一部分。即使不能有马上去和喜欢的人登记结婚的洒脱,也可以有自己的自由和喜好,而不是被儿女和儿女的孩子们困住。 没几天,吴老头的老朋友沈教授住进来了。 在吴老头的事情上,沈教授给了他不少支持和开导。因为沈教授是“有经历”的人。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经常开导人,开导的结果都是当事人满意,当事人的儿女不满意,因此这沈教授也留下一些恶名。 别人都说他是离婚律师转世,专门拆散人家家庭的。他那张嘴,一开口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李一隐看到这人是沈教授,实在不想面对这个人,就找同事王子龙帮忙接待,安置。可王子龙手上有活,李一隐只好找王亚芹帮忙了。 “还有李组长想避开的人?”王亚芹觉得不对劲,李一隐尽管说了几个理由,但总觉得他在躲他,而且窗户往外看沈教授的眼神就不一样。 “拜托了,芹总,看我在去您家洗碗的份上。”李一隐异常沉重。这种不想面对,不想看到这个人的想法非常严肃认真,彻底。 “你们有过节?”王亚芹并不了解沈教授,就知道他是大学退休教授,好像是哲学系的。 王亚芹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把沈教授这样的高知分子留在疗养院,那就提高了这些老年人的整体素质,会吸引更多的有品位、文化修养深的人来这里疗养。这一点就不是普通养老院可以比的。 所以这三个月,挺关键。要让沈教授宾至如归,让他有所留恋。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说。”李一隐低下头,明显心情不好。 王亚芹很少见他这样子。 “那以后都在院里,难免遇到。”芹总提醒。 “没事。”我尽量避开。 “一隐,我来处理吧,后面我让王子龙负责他。你不用担心。”芹总说。 “谢谢芹总体谅。”李一隐出去了,和平时截然不同。 如果说生命中有一个一辈子不想见到的人,那就是沈教授了,他们之间的梁子,没法化解。有些话也不方便对外人说,包括王亚芹。那是李一隐生命中的痛。 芹总其实有点好奇,一隐和沈教授有什么关联,根本找不到交集,沈教授还是外地人,和一隐就更没有交集了,大学不是同一个,没有亲戚关系,工作上领域也不同。 但芹总感觉,李一隐这么隐忍有耐心,和他交恶的人要么人不好,要么是重大的事。 王亚芹去接待沈教授了。 帮他提着行李,到了房间。 “环境不错。”王亚芹领着他转了一圈,教授挺满意的,“我第一次来疗养院,其实早想来了,多亏了吴老头。” “疗养院有孙教授的加盟,相信一定蓬荜生辉,大家也会住得更开心。”王亚芹说。 “感谢芹总亲自接待。” “教授是贵客,理应如此。” “我要多拍几张相片,好好发发朋友圈,宣传一下,我那些老同事现在也都没选好地方呢。” “那真是感谢照顾了。” “对了,芹总,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李一隐的,怎么没看到他呢?”沈教授问。 “李组长最近比较忙,疗养院正在爬坡阶段,不少业务需要跟进。” “噢噢,也是,要是见到他了,跟他说一声我来了,有空碰个面。”沈教授一脸笑意。和李一隐的表情完全不同,更让王亚芹捉摸不透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了。 “对了,还有他爹,老李住这么?”教授继续打听。 “他不住。” “也是,他还开着殡葬店呢,不能住这,住这等于失业。有个生意做就是好,不像我们退休了就失业了,干点小买卖,永远没有退休,永远有乐趣。” “教授好兴致,精力充沛,想做什么都会做好的。”王亚芹客气地说。 ------------ 第一卷 第49章 教授的哲学 安顿好后没一会,沈教授就找人聊天去了。人生最快乐的事就是积攒了一辈子的人生哲理要说给别人听听,大家分享一下体验和见解。 观察了一圈,就花大姐最闲着,直奔她去了。 王亚芹目前还没觉得沈教授有什么不妥。 “他还特意问你了。”芹总告诉李一隐。 李一隐皱了皱眉,心想,他还有脸找我!但当着芹总的面,总要保持真实人设,因此没表现出这种很少出现的情绪。 要是看到,暴揍他一顿的心都有,这可真要躲着点,不然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这有的人就是你看一次就想揍他一次,永远不解恨。 李一隐“噢”了一声就继续干活去了。 这让芹总更加迷惑。 见沈教授正和花大姐火热地聊天呢,便借故搬东西,就在附近转悠起来。虽是这里老板,可日常业务有时也会亲力亲为,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只听沈教授自我介绍一番后,引起了花大姐的兴趣,两人就攀谈起来哲学、股市什么的,花大姐没有多少兴趣,说了点口红色号、海水珍珠和淡水珍珠、衣裳颜色搭配什么的,到了沈教授的知识盲区,他答不上来,又不想丢了面子,在和人闲聊的案例里,还没有对不上来这一说。 因此就和花大姐就扯了一些哲学上的东西,什么人不过是皮囊不同,本质都是白骨,看事物还要看到本质,珍珠就是河蚌身体里的砂子,宇宙尘埃中的泥土…… 又听沈教授和别人聊天,虽然有一点点卖弄,不过芹总没听出别的。等他闲下来的时候,芹总这才和他单独聊聊天。 “沈教授和李一隐很熟悉的样子,难道是就相识?”芹总试探着问道。 “我和他一家子都熟,尤其是他妈。”沈教授随口回答。 王亚芹也曾听一隐不愿意提起妈妈的事,现在让人难免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于是想了解的更多了。李一隐总是帮助别人敞开心扉,接纳或拒绝,最终都大致找到了自己。她也想帮助她的员工,现在要了解下事情的曲直。 “教授不妨说说,我就当个听客。”芹总递上香茶,谁能拒绝上等好茶的香味呢。 “她妈和我那真是有缘。”沈教授说。 芹总继续喝茶。 “不过你别误会,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缘分,是另外一种缘分。我点化了她,帮助了她。”沈教授得意说道,“其实我一辈子都在修行,做善事,帮助别人,积累点福报,她妈只是其中一个。” “沈教授古道热肠,是社会的典范。”芹总客气说道。 “还是得芹总,学历高,见识长,说话说到点子上。”沈教授竖起大拇指。 “有一天我在商场里偶然遇到了李一隐妈妈,那个女人似乎为什么事情苦恼,我俩坐在公共长椅上就聊起来了,我很乐意帮助别人排忧解难,他妈就觉得儿女们都长大了,离开自己了,自己就找不到自己了,完全迷失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就说你就坐做你内心最想的事,渴望已久的事,让你舒服愉快的事……”沈教授说。 “然后呢?”芹总继续听着。 “那次聊完之后,他妈就去寺庙出家了,发号觉文,现在给人超度、做法事什么的,普渡众生,我看过得很好。但老李家的人却不领情,尤其是老李头和他儿子李一隐,总以为是煽动她妈出家的,其实人家是有佛缘,要不庙里能收她么。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是功德。”沈教授说。 王亚芹没想到,故事竟然是这样的。 “还有就是我也认识李家二儿子李二山,他去外地也是我点化的。年纪轻轻,在雪镇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历练,得出去走走,见见山河万象,见见众生百态,这才能融汇于心,现在年轻人都浮躁,都丧,天天摸鱼,最需要修炼的就是内心,内心这东西守着老家很难修成正果,就得去外面。老二还不错,去了好几年,从来回来过,看来是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了,我特别欣慰,觉得和李家缘分深。”深教授说。 王亚芹算明白了,沈教授这张嘴厉害,一家五口,说出家一个,说出走一个,这不就是仇人么,怪不得李一隐不舒服。 “芹总,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可以和我聊聊,我可以开导开导你,我就没把你当外人,看你年纪和我儿子差不多,三十出头。”沈教授说。 “那就多谢沈教授了,要是遇到难题,一定找您开悟。”芹总笑道。 “可我,我这免费,大门永远向众生敞开,不能对不起毕生所学。”沈教授笑起来,“对了,听说你单身,我有个儿子,博士毕业,和我一样,名校,哲学系的,现在做哲学心理研究方面的,过两天来给我送东西,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你们年轻人共同语言更多,其实他更有开导能力。” …… 晚上下班后,李一隐回到家里。 “沈教授到我们疗养去住了。”李一隐告诉了爸爸和妹妹这事。 沈教授是大家的公敌,这是饭桌上唯一同仇敌忾之处。 “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还是瘫痪了?这样专门拆散人家家庭的人就没好下场。”李清明气得大口吃菜。 “我看他应该中风!”李瑟瑟说。 “人家活蹦乱跳的,一到疗养院那张嘴又开始吐沫星子满天飞。”李一隐说。 “现在没中风,早晚也得中!”李瑟瑟放下筷子,“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去找他骂一顿解气。” “行了,你去骂了人家,不是给你哥添麻烦了,到时候芹总还是批评你哥。忍忍吧。”李清明说。 李瑟瑟哪咽得下这口气,仇人就在眼前,赶紧约了北春,让在里面的北春捉弄一下他。 “你这几天咋没约我呢?”李瑟瑟奇怪,前两天她还找呢。 “偶然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本来想请你去帮着打嘴仗的。”北春说。 “结果呢?”李瑟瑟问,“你自己嘴仗打赢了?” “那倒没有,就是吃了他一个烤地瓜。” “你呀,怎么一个烤地瓜就让他收买了呢,肯定是个男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李瑟瑟口无遮拦,北春尴尬地看着李清明和李一隐。 ------------ 第一卷 第50章 老二回家 “走,我跟你会会他去,没准是个大骗子,对,我们把左来叫上,当后盾,万一真是个骗财骗色的花心大萝卜,就让他抓去审!”李瑟瑟拉着北春就往北山凉亭方向跑。 “不一定是坏人。别这么兴师动众,冤枉了他就不好了。”北春说。 “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坏人可多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种事就得这么做。”李瑟瑟风风火火就给左来打电话。 没几分钟,左来就到了,速度惊人。 这个季节,在后山鬼鬼祟祟,莫非是猎人?后山一直往里走,可就是茂密树林了,采山的人、猎人都从那进去,带着疑惑,也想多和李瑟瑟接触,因此,立刻出现。 北春很尴尬,不想李二山为难,只好带着李瑟瑟和左来在旁边绕来绕去,并没有去凉亭。 此时,李二山正在老地方等待北春呢。每天黄昏来着,成了两人不用约定却都会要做的事。今天天气很好,似乎要有异常美丽的粉红日落了。 李二山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人,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期待悸动到此刻的落寞失望,也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才认识几天啊,人家凭什么和你有这样的约定?只是自己太蠢太傻了吧。李二山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哪还有什么真心和真情,都不过是虚幻。 在这里也找不到自己要寻找的东西。还是离开吧。故乡从来不是一个能温暖人的地方。可能会带来更深的伤害。李二山决定继续去漂泊,想直接走了,不想和家人见面告别什么的,就当没回来过来。 都是漂泊,在哪都一样。他打算去大城市,毕竟义务整理师这个领域在北上广深才有前途,小地方不行。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在无用的事情上本就不该有真正的希望,还是早点收心,重新投入工作吧,工作才是唯一救赎自己的东西。 从旁边小路下山,正好撞到北春、李瑟瑟、左来三个人。 狭路相逢,迎面而来,根本避不开。 北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见李瑟瑟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左来也是面带狐疑,两人将李二山包抄起来,二山则目光躲闪,被双面夹击,进退无路。 “李二山!”李瑟瑟喊起来,“真没想到在这看到你!你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竟然不露面!” “二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左来拍拍他的肩膀,“回来不找兄弟喝酒?” 李二山这下子必须得回李家了。不告而别泡汤了。 整个过程,北春愣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后来才捋顺明白了。 “北春,跟你谈天说地那个登徒浪子是不是就是我二哥啊?”李瑟瑟问。 “呃,不是,你误会了……他,没有……”北春难以解释。 “什么登徒浪子,李瑟瑟,你怎么一点也没变,什么帽子都往别人身上扣,不问青红皂白,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什么都对,你这么自恋的人一辈子嫁不出去。”李二山说。 “北春,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咱们就看眼科!”李瑟瑟生气地拉着北春。 “那个,我想起来旅馆还有点事,芹总让我去加班。就不耽搁你们兄妹叙旧了,改日再约,瑟瑟。”北春赶紧走了。 李瑟瑟把李二山揪回家,左来在旁边,他哪跑得过。 李清明和一隐都在家。 “老二?”李清明纳闷又意外。 “儿子,你可回来了,老爸好想你,最近工作如何,身体如何?我儿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一定很有成绩,快说出来听听,给你大哥和小妹当个榜样。”李清明说完赶紧忙活起来,“你想吃啥儿子,饺子?包子?我给你做去。” “这么晚了,吃了多了不消化,冰箱里还有半碗剩面条,不吃拉倒。”李瑟瑟立刻阻止父亲总这么偏心。 “坐下来聊聊天吧,好几年没见了,怎么突然回来了,二弟。”李一隐搬来凳子。 “我先回去了,你们家庭团聚,慢聊。”左来走了。 家事最忌外人在场,因为揭出来的都是黑锅底。 三个人一起问责李二山。 “忙点事,没来得及回家吃团圆饭呢。”李二山笑道,“基本快忙完了。” “说来听听忙什么呢?这些年你给家里寄过钱么?逢年过节你问候过大家么?今天我倒想听听你日理万机到底都做了哪些大事!”李瑟瑟立刻不乐意了。 “瑟瑟,他是你哥。男人忙的都是正事。”李清明立刻换了面孔。 “来,儿子,给爸讲讲外面的事,让我见见世面。”李清明说完拉着宝贝儿子坐在身边,问身体好不好啊,吃得饱不饱啊,水土服不服,还问他喜欢吃啥,明早就去早市买来做。 李二山一顿炫耀,遗物整理师做得如何风生水起,结识了多少大人物,帮助他们家属处理身后事,其中的收获、人情等等,还跑遍了全国很多地方,看着不少风土人情,吃过东西南北各种美食…… “你这么厉害,怎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你应该大张旗鼓,衣锦还乡,那才是你的风格。”李瑟瑟可不信他的鬼话,“你那些鬼话就骗相信你的老爸吧,真可笑。” “老三,你闭嘴。别总针对你二哥。拘留所你都进去住过了,还不长记性!” 李一隐不说什么,泡了壶热茶,给大家喝。争吵的阶段是难免的,越过它就好了。 老李看到老二就高兴,抚摸着他的肩膀,就是看不够。要说孩子里自己就是喜欢他,偏爱他,他就是最得自己的心,不管其它孩子怎么孝顺,做的怎么好,哪怕老二啥也不做,自己心里还是就喜欢老二,这要是有个皇位,肯定传给老二。 李清明也知道这是偏爱,作为家长是不对的,因此也尽量都隐藏在心里,嘴上都是人人平等,可日子久了,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难免都是有偏心和偏颇的,这种偏爱自打生下来就开始了,一辈子也改不了。 这小时候呢,老二对了,要赞美要表扬,老二错了稍微批评。其它孩子对了那是应该的,错了则狠批才能长教训。长大了,老二错了也是对了,心里就是向着他。 ------------ 第一卷 第51章 情敌 李二山住回了老李家。李清明像祖宗一样供着。 李一隐倒无所谓,但李瑟瑟总是看不惯。 北春觉得尴尬,以后换到别的地方看黄昏等日落去了。 李一隐到疗养院,正好看到沈教授的儿子来看望沈教授,父子俩的长相如出一辙,在李一隐看来是那么让人讨厌,尤其是他们学的哲学专业,也那么的蛊惑人心。他此刻像李清明一样,知道自己心有偏颇,但就是厌屋及乌。 哲学没错,沈教授学它教它也没错,可说服李一隐母亲出家就是他的大错! 还是芹总接待他们,李一隐继续忙别的去了,尽量避开他们,他怕自己忍不住。 没一会,王子龙过来找李一隐,小声说道:“咱们芹总遇到良缘了。” “那沈教授把儿子介绍给芹总,我看两人相谈甚欢。小沈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也有,而且人也温和,长相算是帅哥,简直就是钻石王老五,我看和芹总挺般配的。”王子龙摇头感叹,“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麒麟找凤凰。咱这命,就别想着逆袭了。” “有点出息!”李一隐拍了下他胸膛。 “那你追一个给我看。”王子龙不服气地说。 李一隐一个白眼递过去。 本来不想搭理这父子俩,可沈教授诚心撮合他儿子和芹总,让李一隐格外不舒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王亚芹了么? 一想到有个实力强大的竞争者,让李一隐百爪抓心,心里一万个不舒服。 不过倒想看看,这沈教授的儿子到底是不是继承了他的衣钵。 他们三人正在沈教授的房间里,李一隐拿着一个取暖器过去了。 “取暖器修好了。”李一隐朝着芹总打招呼。余光全都在沈公子身上,乍一看,完全没有王子龙描述的玉树临风,甚至还有点虚胖的感觉,但一身衣服穿得很得体。 “这不是小李么?你妈最近怎么样了?还有你二弟如何?”沈教授时刻不忘自己给予的恩情。 “托您的福,两人离开后,至今没有见到。”李一隐回答。 “人要是找到了自我,那就会真正放飞,找到生命的无限可能。他们是我非常成功的案例。我会继续关注的。”沈教授很满意自己。 “芹总,晚上有空一起吃个便饭吧。感谢你对爸爸的照顾。”沈阳明说。 “对,你们年轻人多交流。芹总,给个面子,去吧。”沈教授一边帮腔。 “不好意思,今晚正有集团会议,最近确实太忙了。再说沈教授在这住好几个月呢,随时可以聊天,不一定能够非得在饭桌上。你们先忙着,我得去忙一会。”芹总起身。 李一隐跟着出去了。 父子俩意图明显,王亚芹毫无兴趣,不接招。 李一隐看芹总晚上没回,就在办公室吃一个外卖,做资料呢。 看到这一幕,心里竟然十分开心,有一种心有默契的感觉。 回到家里,二弟还是和以前一样,等吃现成的,从不帮手,都是父亲在做。当然,父亲乐意,李一隐才不会插手。 二山去凉亭,却再没有看到北春,他正问李瑟瑟关于北春的事呢。 “别祸害别人了。北春那么好的姑娘,你离他远点,就是烧高香了。”李瑟瑟瞪了他一眼,心里看不上自己的二哥。 一顿饭也没特别多说的,就是父亲忙着让老二吃这吃那的。 饭后,李一隐带着李二山去了雪镇新开的山村酒吧,兄弟两人多年未见,一下子喝了十来瓶啤酒。李二山那一肚子委屈在酒精的作用下,全都吐露出来了。 “原来,你也过得这么不如意啊。”李一隐说。 “现在你都知道了,笑话我吧。明知道你会笑话我,我还是跟你说了,我真是有病。”李二山喝下最后一瓶,“本来我就是个笑料,父亲把我当宝,其实我就是根草……还是妹妹说得对,能看到我的本质……” “行了。别非黑即白,上纲上线,自怨自艾了,你不是宝也不是草,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中间地带,咱们寻常人就过寻常日子,才是真正的当下。”李一隐说。 领他到山边吹吹风。料峭寒风一吹,李二山清醒了很多。 “哥,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李二山看着远处,这个角度可以鸟瞰整个雪镇,“有很多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你我也是,是昔日你我,又是今日你我。” “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感觉不是我的家。”李二山说。 “这里呢,是你的心归处么?”李一隐问。 “我还不知道啊,哥,但这次我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是,我就不走了,不是,我就继续漂着,天南海北都是家,也都不是家。” “希望你找到心归处。我看这里挺适合你的,你可是爹的掌上明珠。”李一隐笑道。 “你从来不会吃我的醋。其实我害怕这个,我就是个草包,会让他失望。” “你不是,我的遗物整理师弟弟,咱们要把老李家的祖训传下去呢,咱们都是骄傲,守着祖训的骄傲。”李一隐很笃定。 “你过得好么,哥?这几年,都怎么过的?”李二山问,“我觉得你过得比我好,至少在这里找到了心之归处。” “怎么看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找到了自己的牵绊,心很凝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做什么,能做什么,这正是我苦苦寻找求而不得的。”二山回答。 “你这么一说,我倒可以在老李家争宠了。” “得了,又没有皇位继承。” …… 李瑟瑟来找北春。 “我二哥是我家里最不着调的一个。你千万别和他走得太近。这天下的男人,随便抓一个都比他好一百倍!”李瑟瑟特意来提醒北春。 北春笑了笑:“你是我的好朋友,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小秘密。” 她觉得现在自己可以开口了,虽然事情还在心里有阴影,但不用憋在心里了。 …… 北春和李瑟瑟聊到半夜。 “哇,北春,看不出来啊,你经历丰富,怪不得什么都懂,那我就放心了,我二哥那种货色自然是骗不到你。这太好了。”李瑟瑟高兴说道。 北春哭笑不得。 ------------ 第一卷 第52章 第一批游客 李一隐打包一碗馄饨到芹总办公室,她果然连夜在这里加班。 “荠菜猪肉馅的,猜你喜欢。”李一隐说。 王亚芹笑笑,吃起来格外暖,这东西虽然是一样的东西,可是别人带着真心送来的就是感觉比自己买的好。 “怎么没去沈公子的大餐?”李一隐试探着问。 “有那时间,还不如处理工作。”王亚芹说。 “那可辜负了他们父子俩一番心意……”李一隐说,“不过我支持你,工作为重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么?那我明天你不去你们家吃饺子了。”芹总思量着。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李一隐语无伦次。 王亚芹一直在发笑。 沈公子没走,住到旅馆去了。他按照父亲的意思,在旅馆多呆两天,多和芹总接触接触,总能产生火花。泡温泉之前,沈公子找北春闲聊。 “旅馆也归芹总管吧?”沈公子问。 “是的,沈先生。”北春说。 “芹总都有哪些爱好?平时喜欢什么?”沈先生问。 “爱好是工作,喜欢加班。”北春想了想,认真回答。 “还有别的么?生活上的。”沈先生提醒。 “我们芹总没有生活,只有工作。”北春说,“不过你可以问问疗养院的组长李一隐,他们直属上下级,可能了解得比较多,我就爱莫能助了。” “噢,那个护工啊。”沈先生言语轻蔑。 王亚芹态度明确,可碍于面子和工作,也不能赶沈先生走,他就住在客栈,每天都往疗养院跑,名义上是看望父亲,其实总在找机会接近王亚芹,这几天下来,让芹总头大了。 李一隐看在眼里,左思右想,只有请人。本可以请来几个被沈教授说离婚的人前来闹事,但那样对疗养院名声不好,最终李一隐把王奶奶接到这边来住了。 理由很有趣,有人对芹总有意思,让王奶奶把把关啊。 谁敢打芹总主意,先过王奶奶这关吧。 王奶奶住旅馆,碰到沈先生,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两人从一个电梯出去,装扮都是去泡外面的温泉,这沈先生先一步抢了出去,快速冲到了最大的泉子里面,旁边的圈子都比较小,这个最宽敞。 王奶奶也想泡这个,也进去了。 “老太太,旁边那么多池子,你干嘛跟着我,不会看上我了吧,你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您这不是招人烦么?”沈先生不耐烦说道。 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大年纪,一股子味道,不是讨人厌么……” 王奶奶并不生气,这话在年轻人口中听得多了。 “要走你走,我就在这不走了。”王奶奶说。 “凭什么我走,我先来的。”沈先生说。 “哪个温泉规定只可以一人泡?”王奶奶反问。 “老太太,你这么倔强,你图什么,无聊没人吵架你就找个老伴去,再无聊你就找你儿女的麻烦,别在这找我的晦气啊。”沈先生越来越把持不住风度,连续相邀被芹总拒绝,心里本来就郁闷,又碰上个找茬的老太太,自然成了出气筒。 沈先生把北春叫来了,让她给老太太安排别的地方。 北春耳语几句,老太太就去别的地方泡了。 沈先生满意舒适地泡了一个小时的温泉。 等出来后找父亲沈教授吃宵夜时却傻眼了。 王亚芹邀请奶奶和他们共进晚餐。 “这是我奶奶,我们俩相依为命,奶奶把我养大,养育之恩大于天。”芹总介绍着。 “哎呀,我一直想认识王奶奶,一直都想知道什么样的家长才能教育出芹总这样厉害能干的人才出来!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沈教授的客套话张口就来。 “一直听说沈教授有一张离开的嘴,真是一点不假。”王奶奶说完看向他儿子。 “这位是您儿子吧,刚才泡温泉时我们见过。”王奶奶并没有戳破。 沈儿子自觉尴尬,一顿晚饭都在客气。也自然知道了人家的意思。 第二天,儿子一早就回去上班了。再也没有纠缠王亚芹了。 沈教授在这里住得依然开心,每天和大家谈天说地,认识新朋友,经常有崇拜的目光投来,日子新鲜又不错。 …… 左来要出差了。 临走前特意来和李一隐告别。 “多亏了你上次提供的线索,那家除了山货果然还有猫腻,我顺藤摸瓜,混进了他们的‘猎人协会’,你猜会长是谁,白瞎子的儿子白少爷。大货全出给他。我要上山几天,跟他们一起踩路线。”左来说。 “那你可要小心。山里不比外面,没有支援。”李一隐担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好歹我祖上也是猎人。” “你要对付的不是山林也不是野兽,而是这些猎人,务必多几个心眼,谁也不要相信。”李一隐再三叮咛。 “你以前不这么唠叨呀,是不是恋爱了?”左来随口一说,想不到对方竟然脸红了。 “这次来就跟你交代两件事,一个是帮我照顾好李瑟瑟。”左来继续说。 “她还用我照顾?让她照顾我还差不多。”李一隐耸耸肩膀。 “第二个就是疗养院里确实有同谋,我还不知道是谁,倒卖东北虎的事有分赃,你帮我盯着。” “行,我继续潜伏,你小心。” …… 李一隐琢磨了一圈疗养院的人,出出进进几百人,真不好说谁有嫌疑。但从左来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琢磨,对每个人的观察也都留心了。这个人必然是常驻的,要么是工作人员,要是是常住这里的疗养客户,这些是李一隐观察重点。 第一批南方来的旅游客人准时到来,王亚芹怕王子龙和北春那边接待上不周全,就把负责疗养的李一隐派去了。芹总亲自介绍各个温泉池的作用,雪地风光,游玩建议等,这让南方的客人们觉得这地方挺亲切的,老板实在没架子。 旅馆没有五星级的豪华设施,走的是雪地主题元素,算计着天气,这两天应该有一场中小雪,也是游客们最期待的。 雪镇旅馆这边负责地接,芹总让掌握本地情况的李瑟瑟带大家去,客人们基本都看过她雪地直播,一身红衣在雪中,白桦林中穿梭的身影让人记忆犹新,女性游客都准备了红衣裳,打算在直播的地方也拍几张像样的相片。 ------------ 第一卷 第53章 雪镇名片 每个必逛景点李瑟瑟都陪着,每个景点的台词,从历史到如今,各个角度一一解说。李瑟瑟尽量满足客人们的个体需求,尤其是拍照这块,她的摄影水平得到游客一致认可。 白桦林里的悲伤爱情故事、原始森林里猎人和野兽之间的共生故事、温泉形成之前的火山喷发场面、这里的美食美味,还有大自然的恩赐山货…… 李瑟瑟一个没落下,讲述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而且沿途没有一个必逛购物店,这一点让游客们非常满意。也有一些山货店找王亚芹合作,包括有几家大店邀请政府相关部门出面,促成合作。 王亚芹顶着巨大压力,还是婉拒了,她要的不是短暂经济,不是一个年终盘点数据,而是雪镇的未来,是雪镇名片,在这里,购物必须是自由的。游客们可以货比三家,自然是货物优胜者胜出,最后卖家的竞争集中在山货的优劣上面。 两天下来,送走第一批客人,虽然高兴,可李瑟瑟也累得够呛,反正现在二哥在家,他对这的了解也不差,就拉着他一起迎接,两天后的第二批客人。 第一批客人十几个人的小团,问题不大。第二批客人四十多个人的大团,李瑟瑟怕有疏漏,芹总安排的几个,李瑟瑟觉得没有合作过,有点陌生,便介绍了当遗物整理师,此刻“休假”在家的二哥李二山。 李二山原本不相干,但想到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去雪镇旅馆什么的,见到北春的机会也多,这才同意。 芹总和李二山聊了半个小时,发现他性格活泼开朗外向,和李瑟瑟更像些,这正好适合导游工作,便同意了。 “南方的游客,非常在意细节,所以你们的服务不能大大咧咧,必须细致到位。”王亚芹提醒,“我们北方服务业整体服务性差,这次必须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服务,从称呼上,必须是“您”,无论客人怎么不对,都要耐心、微笑、细心,多去体谅他们,尤其是老年人的旅行团,他们年纪大,出来一趟不容易,要是我们父母旅游在外,我们也会希望多宽带照顾一些,将心比心,用心做好,我相信你们。” “都背着暖手宝、暖宫贴,万一客人怕冷需要,及时递上去,医药箱随身背着……”王亚芹一一提醒几次之后才放心。 王亚芹盯着意见反馈,旅行社很快汇总过来,满意度百分之百。这是任何旅行社地接从没有过的真实满意度比例。 这多亏了李瑟瑟。原本芹总还担心这女孩会不会再继续倒卖东西,现在看来一场牢狱之灾让她走上了正路,心里也就放心了。人要是都像她一样,在跌倒后找到自己,那该多好。 第二批游客人多,且刺头也多,刚好配的导游还是个实习生,对付刁蛮游客积累的经验太少了。 李瑟瑟和李二山一起上阵。 一个五十人座位的大巴到车站接这批游客,就因为上车坐前面后面的事吵起来了。有的人说她晕车,要坐前面,有的人说带小孩要坐前面。这四个多个人,竟然有十来个晕车的,都争夺前面四个座位,刚毕业的女导游不知所措,这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带团出来。 求助的目光投向地接。 这一趟女游客多,男游客少,这意味着在小事上,十有八九会事多。李瑟瑟让二哥主导,这种情况也适合男士主导。 “大家好,我是本地的地接,大家来的正是时候,刚刚下过一场中雪,外面空气凛冽,这冬天啊,在咱们北方是没有晕车这一说法的。现在我按照导游手中的名单给大家分配座位,这个名单就是大家报名参团的原始顺序,每人手中会发给大家一个号码牌,对号入座即可。谢谢大家的配合。回头给大家发放雪镇纪念品。”李二山很快应对过去,大家都没有异议,毕竟这个顺序公平,几个女人也都消停下来了。 周导游紧握李二山和李瑟瑟的手:“多亏你们了,要是我处理不好,估计就难转正了。现在是忘记,旅行社人手不够,本来我还应该再被老导游带一趟的。” “没事,大家齐心协力,没有投诉,宾至如归,大家都开心就是我们要的结果。”李二山说。 “二哥,你怎么会这招的?”李瑟瑟问。 “当然是我见多识广,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可不是那种进拘留所的阅历。”李二山得意笑笑。 这第二批大团确实不省心,吃饭的时候进餐分餐问题也差点产生矛盾,最后还是李瑟瑟出面给大家分餐,住宿分房间、温泉池等都紧紧跟着,劝导大家出门在外互相体谅,互相担待,和睦相处。 李瑟瑟的笑容多了,大家深受感染,也都跟着开心起来,一开始的怨气和戾气渐渐消退了,加上在雪地上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又收获很多美照,女人们才开心起来。 自己的真正快乐,能带给别人的快乐,这让李瑟瑟很欣慰。 团里有一对老夫妻,手拉着手,坐最后面,话不多,相敬如宾。老太太经常给老头捏肩膀,老头打开东西第一口一定先给老太太吃。 看得李瑟瑟心里觉得甜,仿佛看到了爱情真正的样子,白头偕老,相伴一生,眼中有彼此。她第一次对寻常的爱情有了新的理解,她也想有这样的爱情,有一个互相守护到老的人,白首不离。 因此,李瑟瑟也格外照顾他们,给他们拍了不少合影,和他们聊天,还特意给他们的鞋子加了一层防滑底,走在雪地里真容易摔倒。两人和她也聊了不少趣事,让李瑟瑟笑声不断。 两天忙活下来,李瑟瑟虽然累到瘫软,但心中的收获却很多。 李二山发现自己并没有纠结画的事情了,甚至都不怎么去想它了,只想拿着地接费好好请北春吃个大餐。 芹总又废寝忘食,李一隐拿着包好的饺子给她:“王奶奶怕你身体吃不消,就和老李一起包了,挺香的,我还借光吃了不少呢。” ------------ 第一卷 第54章 新时代的老太太 “一隐,我们的旅游开始进入忘记,上轨道了,两次小团和大团的尝试非常成功,接下来我要抓一下旅游这块,再扩展一些项目。养老院那边你就帮我负责。”芹总边吃饺子边说。 “放心,我会管好这边的。”李一隐说,“冬天来了,客人也在不断增加,今天就有三位周边地区过来的。” “对了,客人方面也要多注意一下,在三日评估区内好好看看他们的背景和病例。”王亚芹叮嘱。 “你担心……” “是的,旅馆业绩一上去,集团总部那边开会必然通报,庄总是见不得我好的人,他一定会再做手脚,可做手脚的方向其实不少,病人这一块就是把关好。”芹总担心。 “那个庄总会做到这个份上么?” “丧心病狂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不从根上除掉,他会无孔不入。” 芹总点点头,只可惜集团苏苏那边几次录像并不成功,庄总心有察觉,更加小心翼翼了。难道要换个方向?给她七大姑八大姨群发了信息后,有一条应该是他老婆的,想花钱买更多的不雅录像。 这说明他老婆并不信任他,很可能前科累累,甚至有私生子之类。但这些就算坐视,终究只是生活作风问题,依然没法在工作上严重挫伤他。这是王亚芹要破解的局。 “我觉得,不管什么角度,能挫败就挫败,有时候砍断树木枝丫,大风来时,就能连根拔起了。”李一隐说。 王亚芹听后心头一亮,开始琢磨对策,这样的男人就该事业家庭一无所有。 雪镇是现在是疗养和旅游旺季,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全都要在工作岗位上,腾不出手,在省城自己认识的人基本都和庄总有交集,信任的人也少。总公司里的苏苏等几个被严重骚扰过的女孩子虽然愿意帮忙,但总归在集团里,工作上会受到牵制和打压,芹总不想她们承受的压力太大。 现在能求助的只有奶奶了,她在省城这些年没少交朋友。 想到这里,芹总立刻去了旅馆。 奶奶正准备出门去给李老弟打工,冬天也是殡葬行业的旺季。 “怎么了,芹儿?”奶奶见她慌慌张张进来,“不会又有无赖对你不依不饶?奶奶出马,一个顶俩!” “奶奶。”亚芹握着她的手细看,“叠了这么久元宝怎么还没磨出茧子?” “又不是拿铁锹挖地,哪有茧子。” 两人笑了起来。 “奶奶,你在省城是不是有一帮好姐妹?” “对,都是各家闲着的大妈,那时候我们闲着没事,就义务帮着警方找一些拐卖儿童的啊,吸毒赌博的啊,找来找去就找出经验来了,还真提供了好几条有用线索呢。我们还得了一块锦旗呢。”王奶奶得意地说道。 “我有个事需要你们帮忙。” “是么?这可新鲜,不过我那几个好姐妹都挺忙的,可能暂时没时间。”王奶奶眉头一蹙,计上心来。 “放心,有报酬。”王亚芹说尽好话,加上一顿撒娇,这才把这事说成。 王奶奶虽然不在那边,但是凭借老几个的办事经验,排查这个庄总应该不成问题,老年人没人在意,而且有空,跟着就行,只要他一出公司或者家门就跟着…… 孙女离开后,王奶奶十分激动,立刻群发信息。 “来活了!” 凭本事赚钱,又刺激有趣,老姐妹几个同样异常激动,自从王奶奶走后,她们好久没活动了,总觉得少了主心骨,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她们虽然要单独完成,但王奶奶网上坐镇,大家心里似乎更有谱了。 “等完成了,你们几个都来雪镇疗养院住住,我来买单。” “放心,必须漂亮完成。” “就是,咱们可是与时俱进的老太太!绝不被时代抛下!” “我们自有我们的价值,让年轻人看看!除了跳广场舞、看孙子、洗衣做饭,咱们还会别的,我们是新时代的老太太!” 王奶奶说了大致情况,发了些资料相片后,大家就各自忙活了,分时段轮流跟踪,多拍照片和定位,随时群里汇报进展。 交给她们,王奶奶放心,芹总也放心。 疗养院所申请的三位新客人,在和医生核对病历后,判定可以入住,李一隐认真了解他们的大致经历,又亲自给芹总过目后,这才批准入住。 临近中午,来了两个客人,点名要找李一隐。 到接待室一看,这不是上次中秋节搞活动请来的银发乐团的成员嘛。其中一个是贺安,贺安父亲西去的时候就是老李家给操办的后事,这才结下缘分。 这次一起来的还有银发的乐团的一位女成员,柳招弟,她坐在轮椅上,是贺安推着来的。上次来看到她还活蹦乱跳,是最有活力的一个,而且是乐团的主唱。 原来是她想进疗养院,出了点意外,虽然没有细说,但看得出她非常痛苦,不只是躯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这份关系在,必然要安排采光好的房间。 “那就是拜托你了,李组长。”柳招弟声音沙哑。 当晚,柳招弟就住在这里了,一楼,方便的位置,自己也能用轮椅上下楼。她不想用二十四小时贴身护工,一个是钱的问题,另一个是自己不想沦落到这种地步。 柳招弟安顿好后,李一隐这才与贺安得空聊聊她的事,刚才一直不方便。 “招弟是南方人,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里重男轻女,过得很不好,后来四处唱歌,啥乐器都会点,打零工也活下来了,我就是因为听了她唱歌之后,才想组建乐团的,没想到这几年还真火了。她是主唱,嗓子和腿一样,不一定能好了。没有她,乐队也得解散。”说完递过来病例给李一隐看。 这脑袋、腿都是严重摔伤,嗓子是重点受影响部位,在大医院住院之后,出院调理,这才选择了疗养院。但上面没写摔伤原因。 “她是从瀑布上摔下来的。”贺安叹道。 “瀑布?”李一隐问。 “是,招弟除了唱歌之外,还喜欢爬山,很有活力,一点不像六十岁的人。大大小小的山跟着驴友团走野路,爬过不少。这次,冒险精神上升,去南方玩瀑降,结果天气和预告的不一样,瀑降过程中忽然下雨了,她顺着岩石滑落下去了,虽然割断绳子想自救,可撞到了脑袋,摔断了腿,好在,命保住了……” ------------ 第一卷 第55章 六十岁开始学习 “但这次,不一定能好起来了……”贺安断断续续地说着,忍不住起来抽了支烟。 “总之,你先照顾好招弟吧。乐团是我们的生命,不能散,我得想办法支撑下去。”贺安起身。 “去泡个温泉吧,或许能让你平静,今晚就在旅馆住下来吧。给你打折。” “行,听你的。” …… 李一隐亲自给柳招弟的房间添置暖炉、香薰等东西。特意给她配了一个专用呼叫电话,放在轮椅上,随时拨打。 “我没事,自作自受。但也不够后悔。”柳招弟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周到。” 她的嗓音,明显破了相。 李一隐递过一杯热茶:“想泡温泉的时候叫我也行,别的护工也行。有几个药泉对你身体恢复有帮助。” 在这住了两天。 柳招弟经常泡温泉,很期待疗养院的温暖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李一隐担心的是,药泉毕竟是辅助,她希望借此站起来,怕是要失望,失望了就会心灰意冷,甚至会绝望,毕竟医院要是有别的方法也不会让它回家住疗养院了。那意味着在医院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和期待方向了。 疗养院的医生给她检查过,综合病例,基本判断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绝望是非常可怕的一种体验,李一隐体验过。 李一隐经常找柳招弟聊天,以他的暖男性格,很快和人进一步熟悉起来。 柳招弟也不是内向的性子,就时不时和李一隐聊一些家常。 “别担心,我可能不会好起来了,也没什么,这就是命,命给你什么,你就得接着什么。”柳招弟说。 “给我讲讲你以前和驴友爬山的事。”李一隐好奇问道,很多阅历都是通过别的体验间接得到的,这一部分其实是人生很大的成长,李一隐是领略到了。 “我第一次爬山就摔断了腿,叫了救援,整个队伍被拖累,原计划天黑就能回去,结果到了半夜十一点多,才是开始下山。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决定当个真正的驴友,那时我还不到五十岁,还感觉不到自己老胳膊老腿,就这样跑了十来年。看了很多景点没有的风景,经历了很多天气预报没有的变故,结识了朋友,觉得天地广阔……” “我最以前叫柳招弟,我讨厌这个名字,后来真的招来几个弟弟,我就被卖了,最后好容易熬过了老公那一关,我逃出来了,流浪街头,什么都见过,最后我活下来了,靠街头卖唱。我也算走南闯北的人了。” “那时给我自己取名叫柳柳,后来流浪到北方,组建了银发乐团,我感觉自己成了真正的歌手,我们唱老歌,给同龄人唱,只求共鸣,当我看到观众和我一起手舞足蹈唱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有我们那个时代共同的回忆,共同的想念……” “其实哪个阶段的我都有自己的快乐。队友们知道我的本名,也都无所谓了,本来名字也是时代烙印。” “阿姨,您这名字全国有几万个重名的呢。”李一隐拨开橘子递给她,冬天最好吃的莫过于橘子了。炭火上微微烤一烤,甜味都出来了,橘子皮还特别清香。 李一隐没法安慰她腿会好起来,不能给她这样虚假的希望。但却希望她的嗓子可以恢复,至少这样坐着还能唱歌。 从医生那里了解了嗓子的情况,他记得花大姐认识一个老中医,似乎有什么偏方专门针对嗓子的。于是就去找花大姐询问了。 “小李,我看你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最近也都不来看我们了。”花大姐假装不高兴说道。 李一隐赶紧奉上甜言蜜语,哄好了之后才说正事。 花大姐一听说是银发乐团的,赶紧乐颠颠地打电话问医生了。 结果那老大夫亲自跑了一趟,看过之后,给柳招弟开了不少中药。 花大姐也因此结实了柳招弟,没事就来她房间里陪着聊聊天,两人年纪差不多,共同话题可比小李多。这段时间听够了沈教授天天的高谈阔论。 有一次听花大姐哼着小曲。 “你也喜欢唱歌?”柳招弟问。 “我哪会唱歌,就是听到你这屋子里的音乐,跟着哼个调调,附庸风雅。”花大姐说。 “我当初就是这么学会唱歌的,我看你行,要不跟我学唱歌,将来我推荐给你到银发乐团,他们正愁没人呢。”柳招弟提议。 “而且,我这嗓子未必能好了,一身经验不想浪费,也不想乐团就此解散。” “可我都六十多了,才开始学唱歌?”花大姐有点不可思议。 “你不学日子也一天天过去,你还是回到七十的,你要是学了,日子也是一天天过去,过一年半载没准你就学成了。学一样东西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你想想,现在是不是你生命里最年轻的时刻?那就是最好的时刻啊,如果喜欢,就不该浪费。” 花大姐觉得是这么个理,学点新东西总比听沈教授唠叨好,于是当天就开始学起来。被柳招弟一夸,学得更加精进有动力了,甚至晚上做梦都在练习发音。 一隐又来看招弟了。 她刚跑完温泉回来。 “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李一隐说。 “其实我不希望我的腿好起来。”柳招弟说。 “为什么?” “因为我这次去玩瀑降,一行六人,遇到了大雨,正好在瀑布中间,大家都割断了绳子自救,我掉下摔晕了,肺里呛水,有两个队友下去救我,他们才二十多岁,他们,他们都死了,都为救我而死……他们的追悼会,我都没脸去,那时我在医院昏迷。后来才知道的。”柳招弟沉重说道。 这才是内心最沉重的地方。 活着,就是幸存者的内疚。 “他们,他们还没有女朋友,还没有来得及谈恋爱,结婚,生子,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有趣的人,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人生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我希望死的是我,他们还活着,他们健康活泼,开朗热情,不该走的这么早……” 这事鲜为人知。 李一隐除了剥橘子,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安心,有时候是最难求的。 ------------ 第一卷 第56章 铁三角闹事 有些人注定背负内疚,李一隐开始相信一些命运。 他引荐了沈教授认识柳招弟,也许沈教授的空无精神适合柳招弟。 …… “芹总,明天就是冬至了。那号称铁三角的三个人今天又来申请了,这个月他们申请了五次,都被驳回了,咱们每次驳回的理由都是疗养院客满,这次他们拿到了证据,证明还有不少空房,我说了预定的,他们不信。还有几次想住到旅馆,幸好北春通报及时。现在就在门口,要叫记者,而且一部分已经发到他们自媒体上了,我看有几百个转发,我担心事情会发酵,尤其是在旺季,咱们扛不住当头一击啊。”李一隐说。 铁三角是三个老头,其中一个省城来的,王亚芹见过,总觉得和庄总有些关系。拒绝之后,给他们介绍了隔壁城市的疗养院,条件差不多,可他们偏偏不去,硬着头皮来这里,让王亚芹更加心有怀疑。 发酵在即,王亚芹再一次亲自接待他们,决定试探到底。 “王总,您这疗养院有病房,我们又没有传染病,没有不治之症,您却屡次拒绝我们,今天真要给我们个说法,我的社交账号上千粉丝都支持我,天天给我转发点赞,关注我们下文。”铁三角组合为首的钱大爷上来直接发难。 “钱大爷看着眼熟,省城来的吧,那应该是认识我们集团总部的庄总吧。”王亚芹笑笑,观看对方反应,那面部表情足以说明他们认识。 “我们这距离省城远,地方偏,子女朋友探视不便,我这可真是为钱大爷着想,要是庄总知道我收了您,不给您推荐更好的地方,或者他管辖范围里的疗养院,那会怪罪我的,虽然我们是同级,但人情终归是人情,马虎不得。”王亚芹继续说。 “我这两个兄弟,都想住这,听说这里的服务好、环境好,尤其是温泉得天独厚,我们年纪大了,也想来享受享受,你非要拦着阻着,我就找政府说理去了。”钱大爷一点也不相让。 铁三角之一的金大爷帮腔说道:“是啊,有客拒之门外,您这是没理,要让集团总部知道了,那开会也要点名批评的。” 另一个铣大爷说:“你是怎么当上领导的?对我们老年人这么为老不尊?旅馆不让住?疗养院不让进,我们究竟哪得罪你了?今天你不说清楚,咱们这梁子结定了!不能当这个领导就回家结婚生孩子去!做你该做的事!” 三个大爷你一言我一语,话说得很难听,一边的李一隐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么大年纪,口出污言秽语的,太过分了!想要发作,被王亚芹制止了,她仍面带笑意,压根没把这些话放到心里去。 “你们非要想住这里也可以,只不过现在没有普通间了,还剩下三间都是超级VIP,一个月一人三万,我一直没好意思推荐,这个价格是集团定的,没有任何折扣,其它的超级VIP都有人入住了,如果你们经济上没问题,那今天就可以办理入住,一年起办,每人缴费三十六万,李组长,你带领他们去办理缴费手续吧。”王亚芹说。 “三、三十六万?”铣大爷听到这个价格血气上涌。 “三位大爷,这边请。”李一隐说道。 三人尴尬片刻,钱大爷出去打电话了,这事他可做不了主。 回来的时候,钱大爷坚持要住普通房间,不给安排就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这样,一周后你们再来。一周后有人到期。”王亚芹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那我们就住旅馆。你这总有吧?”钱大爷说。 “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是旅游旺季,早就被旅行社预定了,天天爆满。你们看,外面又一个旅行团过来了,这是今天接待的第四个团了。一个团就要二十多个房间,加上散客,根本没有多余的,我建议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去晚了,当心也没有床位了,一周后早点过来。”王亚芹说的仁至义尽。 三个大爷总算先走了。 “这三个人找茬,想死磕咱们无疑,我就是没想通,他们住进来又能怎样?还是下毒?搞破坏?”李一隐说。 王亚芹调出刚才走廊的摄像头,那里正有钱大爷拨打电话的画面。放大画面后,清晰可见,他电话的号码正是庄总。 “庄总派来的。我也想不通这次他们的损招出在哪。先拖一周看看,时间到了,再想办法拖上一周。绝不让他们住进来。”王亚芹说,“想必他们住疗养院都是庄总买单了,超V房间这才需要汇报。” “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已经露面了,就让王子龙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李一隐说。 “行,那你小心吩咐他去处理。” 王子龙不辱使命,跟踪了两天,只得到了一个有用信息。 “这两天,他们几乎都在打麻将……去了三家麻将馆。铣大爷每天都输,气得要命,一输就要换地方。”王子龙汇报。 “赌博这种陋习很难改,又很容易在老年中间蔓延开了,难道是想把这个陋习传染开来?”李一隐琢磨着。 王亚芹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这三人体检表你看过么?”王亚芹问。 “我扫了一眼,老年病、三高,还有一般基础病,没看出异常。”李一隐回答。 “先晾着他们吧。”芹总吩咐。 “今天晚上有欧阳老师给初中生讲人生课,课件我对照过,内容没问题,还会把我们雪镇的文化和典故融入进去。你们确保现场秩序,除了学生,疗养院其他人也可以旁听,但不能提问,确保安静,确保学生受益最大化,除了两个带队老师外,其他人不能进来。一隐,子龙,你们两个今晚的重点是这个。”王亚芹说。 “子龙,场地那边怎样收拾得怎么样了?” “放心,不会太拥挤,有小桌子、有热茶,椅子都有靠背。” 芹总安排好后有找到欧阳大爷谈谈。 “准备得如何了?” “放心,芹总,感谢你给我争取到这个机会。” “我也是希望您的人生经历、人生经验能指导、影响更多的人,带来更多正能量。”王亚芹说,“对了,时间上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过长的话学生精力会涣散不集中。” “放心,我只挑精简有趣的说。” “还有,这是咱们疗养院定做的一批雪镇风光书签,课后您发给学生。” 欧阳老师接过来一看,书签上没有咱们疗养院的logo,只有水彩晕染的疗养院建筑、旅馆、温泉池、松树这些,屹立在雪中,旁边是雪镇两个字。 “我看做雪镇书签都可以了,芹总真是有心了。”欧阳老师佩服说道,“现在的赠品,免费品,恨不得每一处都是广告,简直是没法用。咱们这个很有艺术性,还拜托了广告嫌疑,我看真好啊。” ------------ 第一卷 第57章 有意义的事 给旅游的客人们带走的,也是这样的书签,床头都放好了,另外还有这样风格的麻布小洗漱袋,没有疗养院任何一句广告语,但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哪。 不知道的人看来,还以为哪个外国建筑呢,雪镇两个字,让不知道的人浮想联翩。反正这张图就有一种让外地人看了想来的冲动。 欧阳老师穿了件深色加棉外套,随意而又平易近人,坐在学生们中间,今天他根据生动事例讲了“仁爱”中的“仁”字的多层含义,不只是书本上常见的以及字面上和老师考试上讲解的那些,它有更多更深的意义,在当今社会更具有不可代替的作用,就连带队的老师听后都觉得颇有收获。 最后环节是同学们谈谈感想,大家都没有拘谨,有生活中难以抉择的事都可以和老师说说,以及随意提问,有个同学问,能不能天天来听课?这个问题让欧阳老师深感欣慰。给学子们一一发放书签,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可以真正做点有意义的事。 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想帮助别人,影响别人,这就是最有意义和价值的事。其余的,财富、名望这些都是过眼云烟,没法成为永恒,也许若干年后,还有人记得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影响了他,这就够了。 沈教授自然放不下面子,站在楼上从窗户里看,心里想,给我几百个老师学生讲课的时候多了,切,比你这个排场大多了,不行,自己也要来一场,怎能落他人后?沈教授有点羡慕了。 欧阳老师走的平易近人的路线,可自己呢,名校哲学系教授,还曾经兼任副院长,那受众群体应该高级一点吧,至少不能是初中生。 当晚,沈教授就来找王亚芹了。 “芹总,我看今天上课反响不错。”沈教授说,“所以我打算给疗养院的负责人和所有员工共同来一场义务上课。咱们的主题就是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沈教授的方向不是哲学么?”王亚芹笑着问。 “触类旁通,我什么都能讲。”沈教授毫不客气说道。 “很高兴看到您有这个兴致,我会认真考虑的。也许可以小范围来个座谈会什么的。”王亚芹说。 “大范围才好!”沈教授畅想了一下。 “您是大学教授,什么样阵势没见过。”王亚芹笑笑,“在这里就是小打小闹,大巫见小巫了。” “还是芹总最懂人,怪不得能管着一堆男人呢。”沈教授被恭维几句,十分开心。 “沈教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雪镇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么?就因为在总部被男同事排挤,整个中层领导就是我性别不一样,就成了众矢之的。”王亚芹说。 “的确,大众心理就是如此。会排挤和自己不一样的。你来到这里是对的,看你把这里经营得有声有色。我看你这是潜龙腾渊,大有作为。”沈教授说。 “多谢沈教授鼓励。”王亚芹说,“即使我到这个地方,集团总部有的男人还是穷追猛打,四处下绊,几乎防不胜防。” “这种男人简直是人中的败类。你怎么得罪他的?”沈教授继续问。 “哎,还是因为性别……”王亚芹含蓄说道。她打听过了,沈教授虽然喜欢把别人说散,但本人并不好色,在学校里也没有传出任何私生活方面的绯闻。 “明白了,骚扰不成,心中生恨,这种男人不在少数。除了唐朝,女性就没有真正平等的时候,要我说有钱了干脆移民到冰岛,那的女性受尊重程度高,在政府机构、经济、军事、建筑等方面都有女性管理者……”沈教授说。 “其实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尤其是年长的男人,大男子主义的成分就越多,越根深蒂固,在沈教授这个年纪有像您这样思想的,绝对少见,真是难得一见的清流,能在我们这疗养,真是相见恨晚……”王亚芹说。 …… 和沈教授扯了点别的,教授听得开心,口若悬河了一阵子别的,也就忘了要讲课的事。心中再次可惜,芹总没有当自己儿媳妇的意思,不过,有个能聊天开心的朋友就挺好的,自己的其它朋友、邻居、同事,一说话都挤兑自己,根本不知道恶语一句三冬寒,尤其是自己做了那么多好事,劝了多少人做自己该做的事。 芹总的每句话听起来却都是春天般的温暖,这才是自己需要的朋友。沈教授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过了七天,钱老头那三位没来闹事,这让王亚芹觉得奇怪。 “子龙,你去打听一下。”芹总吩咐。 没多一会,王子龙就回来了,面色煞白而严肃。 “芹总,出事了。”王子龙喘着粗气。 “怎么了?”王亚芹皱眉。 “钱大爷被拘留了。金大爷和铣大爷死了。”王子龙简短地说。 “死了?”王亚芹和李一隐一起站起来,异口同声。 “我从麻将馆老板那打听到的,铣大爷连续输了六天,输了四千块,第七天胡了一把大的,天胡,他这辈子没摸过天胡,整个人一激动,血压高到爆表了,当场就没了。”王子龙把听来的讲述了一遍。 “那金大爷呢?” “金大爷坐铣大爷对面,看到他当场死亡,自己吓得心脏脱落,当场也没了……送到医院,两人都没抢救过来,钱老头和旁边的牌友被抓进去了,其它情况就不知道了。麻将馆封了。” “我估摸着很快下令,几家麻将馆怕是要整改一番了。”王子龙接着说。 沉默片刻。 王亚芹说:“我现在知道庄总打什么主意了。这招狠啊。” “幸好他们俩没住到咱们疗养院或者旅馆,要不如果在咱们这出事,你们说我们不被封几个月能消停么?那往后还能有生源么?”王亚芹解释。 “那个庄总早就知道他们几个病情,这才派他们过来,包吃包住包玩,就希望在咱们这出事。”李一隐说。 “真阴险啊。简直防不胜防。”王子龙说。 “我要去趟派出所,探视一下,一隐,左来回来了么?”芹总问。 “他还没回来。”一隐说。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王亚芹说。 ------------ 第一卷 第58章 夕阳红精神 钱大爷整个人在拘留所里早就懵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总想着老金和老铣死的时候,是不是自己害了他们?还是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两人已死,钱大爷百感交集,脑袋混乱,有很多东西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些事情甚至会危及到自己,现在两人死了,也就剩下自己一家之言,无从对证了。 王亚芹被拦在门卫室。 “警察同志,烦请通报一下,我是疗养院总经理王亚芹,有线索汇报。我要见负责赌博致死这个案子的警官。” 门卫见到这种情况,自然电话通知,很快来了三个警官,把她领到小会议室。 “这位女士,你有什么线索?”一个警官问。 三个人都盯着他。 被人盯着王亚芹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丝毫觉得不舒服。在他们面前,她得先说出自己的有用信息。 “钱、金、铣,三个人是牌友,他们被一个人利用了。那个人知道他们喜欢打牌,也知道他们的病情,很可能在打牌中发作。”王亚芹说。 “他们死了,那个人又能获益什么?”一个警察问。 “你这样说,是要拿出证据的。”另一个警察说。 “那个人计划让他们死在疗养院,这样身为疗养院总经理的我就难逃干系了,说白了是内部竞争。这个人是疗养集团的庄总,他出钱让钱大爷领着这两个牌友来我疗养院入住。”王亚芹说完,给他们看了三个人几次在疗养院的监控画面,时间和对话都清清楚楚。 听着这几个老大爷为老不尊的污言秽语,几个警察原本怜惜的心情也改变了。 “这个画面,就是钱大爷给庄总打电话。”王亚芹按暂停。“如果你们调查,应该可以发现不少他和庄总的通话记录。庄总知道他们喜欢打麻将,又利用了他们自身的疾病,这才致死人死亡。” “你要提供的就这些?这些都是间接线索,而且不少是你主观猜测。” “其余的恐怕需要你们用尽技巧去审讯钱大爷才知道,毕竟其它两个当事人已经死亡。我能提供的有限。但作为一个公民,就是觉得谁是始作俑者,谁就该承担这个责任。这和个人职业竞争无关。我希望所有坏人都能受惩处,接受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王亚芹起身,再不走,就下逐客令了。 她不知道警察会不会追着这个线索查下去,还是人死了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到门口,她停下来,转过身:“我能和钱大爷聊两句么?” 三个警察彼此看看,商量片刻后点头同意了。 其中一个带着王亚芹来到钱大爷这。 钱大爷想事情想得出神,看到王亚芹十分意外,甚至有点结巴:“芹,芹总,你怎么来了?” “我来自然是见你。”王亚芹说。 “他们死了,你是连带责任,就像劝人喝酒把人喝死了一样。”王亚芹施压。 “我这么想到这样,早知道这样,我怎么也不会来这的。”钱大爷充满内疚。 “我知道你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是两个老朋友,平时最多就是几千块的小赌。不过事情已经发生,金大爷和铣大爷的家属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轻易原谅你的,他们不从你这闹到一笔可观的赔偿款,你觉得能平息么?”王亚芹继续说。 钱大爷眉头越陷越深,没有几十万如何打发? “眼下倒有一条明路,就看你怎么走。”王亚芹继续说,“让你来雪镇,让你找牌友,给你们衣食住行买单的都是省城集团的庄总吧,如果你和盘托出,他们两位的死,要负责的人就是庄总了,而不是你,你只是他被庄总利用的棋子。” “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你了,庄总见不得我在雪镇经营疗养院,巴不得我赔得精光,他还给我这边的人下毒,他让你们来就是知道你们会在疗养院出事。我那客房有很多,这也是一直没接受你们入住的原因。” “他才是幕后黑手!”钱大爷一拍脑门,豁然开朗。 “所以,你不用替他背这个锅。你把怎么和他认识的,他游说你来这的利益、条件,还有你们的之间通话记录、短信记录、汇款记录这些都一一对警察讲清楚,等警察调查取证之后,你就清白了。两个老牌友的家属找你问责的时候,你也不用内疚委屈,毕竟你也是受害者。庄总知道你们三个的病情,又知道你们非常非常嗜好麻将,只要你们有人死在疗养院,他就赢了,他可不管是谁死了,这里面也包括了你,别以为你和他有交情,我和他在职场认识多年,最了解他的本性了,一切都是他利用的棋子。现在,他家里、公司里的官司不少,性骚扰什么,多人举证也很快立案,这个人你自己掂量一下,可能还会来救你这个没有价值的棋子么?” 王亚芹的话虽然有一点诱导性,但也算是阐明利弊,一边的警察没有制止她说。 她走后,钱大爷离开找警察交代这些前因后果。他想减少赔偿,也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这两样东西,找人背锅是最合适的,何况原来就不是他的锅。 庄总老婆已经第四次给王亚芹发信息了,打了几次电话她没接。 问她相片哪来的,还有多少?什么价格? 王亚芹回复她:“我要是你,就先着手财产,看看对方隐藏、转移了哪些夫妻共同财产,然后抓住他的出轨证据,准备离婚起诉。时机成熟我再和你交易。” 王亚芹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曾颇有姿色嫁他之后成了家庭主妇,也许是庄总坑蒙拐骗到手的好姑娘,也许是捉奸成瘾一心仇恨他的冤种。 回到疗养院,王亚芹心情沉重,虽然这次事件没有对疗养院造成危机,但还是沉重。 这事很快在雪镇传开了,疗养院里也少有人再继续打麻将了。镇里几家麻将馆也拒不接受六十岁以上老年人,尤其动不动就血气上头的。除此之外,限时打牌也成了硬性规定。 “其实你也算做了好事,本来麻将就不是好东西。坐在那腰酸腿疼后背也不舒服,还因为输赢伤心高兴动怒,都容易伤身,不如看看书、散散步,发挥点夕阳红精神,老年人的余热。你的做法净化了雪镇。我一直我觉得打发时间有很多种方式,但打牌是最不可取的。”李一隐安慰王亚芹。 “夕阳红精神,这句话好。”王亚芹说。 ------------ 第一卷 第59章 王奶奶的小分队 “芹总,我还想在疗养院开设一些课程,比如简单的乐器、绘画、书法、插花、茶艺什么的,咱们可以和学校还有各个业余教育机构互相输送资源,他们定时派老师给我们讲课,我们也给他们的学生讲课,不同的形式别开生面,我希望老年人生活丰富多彩,不是混吃等死的日子,我希望他们有一股内在的蓬勃的精神力,学习新事物,就是创造内在中的一种。”李一隐继续说。 “我全力支持你,做好调查和策划工作,大展手脚吧。”王亚芹笑道。 “有芹总的支持,我就放心了。对了,庄总那边会不会还会有新动作?”李一隐担心。 这时,王子龙进来汇报工作,顺便说起了庄总:“我就觉得这人有病,您和他隔着那么远,又没有竞争关系,他还这么轴,专门给咱们挖坑、当绊脚石。他就是个死变态!” “就当提醒我们凡事顾虑周全,多往好处想想。”芹总安慰大家。 “这种死变态,按照我的做法,就抓过来塞到麻袋里,使劲揍一顿。”王子龙气不过地说。 “他和老钱的事脱不开关系,估计短期内不会使绊子了。咱们安心提高业绩就行,一隐可是提出了好想法,子龙,你可要加油啊。”芹总笑笑,“我的左膀右臂可就是你们两个。” “得了,芹总,就哄我们开心,您和北春、李瑟瑟不也好着呢么。”王子龙醋意大发。 “呦,观察入微,不错。”王亚芹笑道。 这时候,王奶奶忽然进来了。 看那昂首挺胸阔步的姿势,就知道带来了胜利的好消息。 李一隐和王子龙要出去。 “没事,你们不是外人,都是疗养院的脊梁,大家一起来听听。”芹总立刻给奶奶找了两个听众,三个人都很高兴。 一隐立刻给奶奶倒开水,子龙搬椅子。 王奶奶坐下来,掏出手机,她的秘密小分队非常厉害,几天下来就摸清楚庄总的来龙去脉,立功了! “这个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王奶奶从没这样评价过一个人。 “他在外面有两个家,养了三个私生子,还挂着两个女的……这都是集团外面的,集团里面他缠着四个姑娘。”王奶奶说。 每一个都有图片,各个角度,拍的十分清晰。 “奶奶,您这拍摄设备真专业。”王子龙惊讶说道。 “就是普通老年人手机。”王奶奶轻描淡写。 “这么些人怎么查到的?”王子龙好奇问。 “我的几个老姐妹先跟踪外面的,外面的跟踪完了,她们就去集团总部当临时工啊,临时清洁工,在里面可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王奶奶得意说道。 王子龙崇拜的目光递过来:“奶奶,还缺孙子么?” “对了,偷拍的算证据么?”李一隐问。 “不管算不算,搞定庄总足够了。人,终究还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王亚芹笑笑。 就在奶奶两个老姐妹当临时清洁工的时候,王亚芹告诉集团前台苏苏配合她们两个,让庄总最近骚扰的新来的文员落单,且在没有摄像头的地方,给庄总创造就范的机会…… 一切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苏苏那边也收集了集团受害者的不少证词、证物。 多处实锤,一切都在今天汇总到王亚芹这里。其中一个受害者保留着生物证据。 “我的目标,第一,让庄总引咎辞职,永远离开公司,第二,让他后院不得安宁,最好一直鸡飞狗跳。”王亚芹说。 “要我看,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散播,散布出去,公司里人人都会议论他,指责他,公司高层领导肯定不会纵容这种不正之风,造成不良影响,必须得辞退他,这也是常规操作。”王子龙说。 “这边老钱和下毒的事,警方也会去省城联合那边的警方去集团调查取证,对集团又是一种不良影响,也会成为高层辞退他的理由之一。”李一隐说。 “对付这种恶贯满盈的禽兽就不能手软,就得用最卑鄙恶心的手段,以牙还牙。这样才过瘾。”王子龙的提议得到大家全票通过。 集团里的高层领导都是男性,几乎没有站在王亚芹立场上的,虽然没有中层同等职位上的那种打压,但也都没有看好她的,基本都等着她这次的军令状结果呢。这样想来,也不必要留下什么情面了。 资料分成三份,适合警方的发给了警方,其余的第二天早上集团早会的时候,匿名软件群发集团所有员工共的手机号码上,包括所有工作群、公司各部门邮箱、包括和集团有过合作、正在洽谈合作的的各个单位,题目就是某某集团庄总性骚扰下属实录。 第三个接收到的就是庄总的后院,上一次发的只是预热,这一次打得火热,是真正得实录,七大姑八大姨自然是说不过去了,都觉得跟他是亲戚,受辱了,更别说老婆、岳父母那边了。 第四个收到的是网上,这一波操作相当于给公司的推力了。 从苏苏那听到每天总部传来的消息。那个庄总成了众矢之的,单位、家庭手忙脚乱,官司不断,警方来了三次了,现在全公司都没人跟他说话了。领导们看他的脸色也不好了。 舆论一天比一天大,集团高层压力严重变大,最后不得召开董事会议,大家投票,全票通过辞退庄总,立刻交接手头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这件事,他的丑闻才能成为他的,和公司无关。 王亚芹每天盯着公司公告,终于在第四天看到了辞退公告。 这个公告出来后,声讨声从针对公司转向了针对庄总个人。 第五天,王亚芹接到了集团股份最多的董事长的电话。他基本不露面,王亚芹没见过几次。但军令状就是和他签署的。 “是你做的吧?”董事长问。 王亚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淡淡地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你没考虑这种做法会影响集团利益和形象么?”董事长问。 “考虑了。正因为影响了集团利益和形象,集团才能除去毒瘤,重新开始,否则毒瘤蔓延,牵一发动全身,影响的就更大了。”王亚芹说。 “狡辩。” “是狡辩。” “你开窍了,王亚芹,恭喜你。” “董事长何意?” “我知道你在男人堆里竞争很不容易,现在你知道用女性方式对付一些事情,我感到欣慰,这也是你一直缺少的。现在,你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希望军令状你能赢。” …… 王亚芹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用上帝的视角,看得清清楚楚。 ------------ 第一卷 第60章 开启入殓师之门 庄总最后是想明白了,坑自己的人是王亚芹,但他连跑过来骂街的机会都没有了。 打麻将猝死的案子也结了,大部分赔偿由庄总出,钱大爷出一小部分。庄总在省城被抓的事也传到了钱大爷耳朵里。 出来后,钱大爷来找王亚芹。 “还想住疗养院么?给你打折。”王亚芹说。 钱大爷叹了口气:“芹总就别拿我说笑了。” “我老糊涂了,差点酿成大错。其实已经酿成大错了。都是被一点点蝇头小利迷了眼,被麻将迷了眼,害得两个老朋友命都没了。” “赌博的最后赌上命,淹死的都是善于游泳的人,一个道理,这都是宿命。钱大爷既然好好活着,那就祝你活得安好,找到新的精神寄托。”王亚芹说。 “明天他们在这出殡,然后把骨灰运走。家属都来了。明天事情完事了,我也要回到省城了。”钱大爷说。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不怪你,钱大爷。斯人已去,就算了了吧。”王亚芹说,“有合适的人可以推荐到我这雪镇来住住。多珍重。” …… 第二天来了。王亚芹自然不会去参加他们的出殡仪式。 两个老头家属简单在殡仪馆买了些黄纸元宝烧一烧,就算完事。 计划八点半遗体告别,八点五十八分入炉,这是风水先生算好的时间,不能耽误。可就在七点半的时候,家属把金老开头遗体抬上滑轮车的时候,摔倒在地,又碰到旁边的一堆铁器,可以说面目全非。原本冻着的,谁知道竟然这么脆,家属吓得尖叫起来。 殡仪馆的入殓师在收拾完今天要出殡的遗体之后就出差了。此刻正在飞机上。 这可怎么办?急坏了风水先生。来了不少亲朋好友,遗体必须要告别。这样的面目怎么见人?大家都觉得不吉利。最后怒气都指向了本来就内疚的钱大爷。 钱大爷也没见过这场的场面,心里担心金大爷这是不愿意走,这是有怨气,也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打了王亚芹电话求助,希望她不计前嫌帮帮他,也让他能赎赎罪。 这里也找不到别的认识的人了,想着芹总是疗养院总经理,认识的人多,而且人也大度,兴许能帮上忙。此刻对于活人来说,救人如救场。 大家都讲究的是,如果葬礼办得不顺利,那逝者儿女后半辈子也不得安生。这样的话,钱大爷这个罪孽就得背一辈子了。尤其是金老头刚落下去的瞬间,他仿佛觉得那双眼睛在怨恨他,死不瞑目,那眼神,让他心里发麻发抖,虽然其实他是闭着眼睛的,只是落下去的时候被碰开了。 那一瞬间就偏偏被钱老头看到了。他的良心立刻不安起来,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自己只有把这个事办圆满了,完成了,死去的金老头才能原谅自己。 “芹总,求求你了帮个忙吧,我实在是、实在是没人可求了,我这老脸也不要了。”钱老头硬着脸皮说。 时间迫在眉睫,芹总应承下来了,问了李清明和一隐,他们认识的入殓师也巧合地不在这边。 最后,王亚芹只好找到李瑟瑟,她平时倒是挺会化妆的,加上听李一隐说过她以前直播脸上涂得比白面粉还白。 “你要是不适应那种场合,可以不去。”王亚芹说。 “我想试试。”李瑟瑟听后回答,“我家那个行业,您也知道,各种各样的死法我见得多了,不害怕,而且,我敬畏鬼神。” “行,你带上化妆工具,以备不时之需。我开车送你。”王亚芹一边说一边算计着时间。 两人立刻出发,王亚芹一路尽量都在快速驾驶。 “芹总,那三个老家伙对你那么不好,还给咱们挖那么大的坑,你为什么还去救他?我看,看他笑话挺好的,让他儿女们都不得安生。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活该。要是我就不救。”李瑟瑟不明白地问。这也就是帮芹总,要是别人肯定不去。 “宽容一些,并不是为了交更多的朋友,而是为了让自己舒服,能让自己的心舒畅,要不你也试试。”王亚芹说。 “算了,我还做不到,我现在可记仇呢,恩仇都记着。” “等你再长大些,也会变得宽容。”王亚芹笑笑。 殡仪馆到了,距离遗体告别还有三十分钟。李瑟瑟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 她戴上口罩和丁晴手套,正想打开自己的化妆包,殡仪馆馆长亲自送来了化妆箱。 李瑟瑟打开一看,惊呆了。里面的东西太齐全了,各种粉膏、刷子,一应俱有。李瑟瑟关上门,算计着时间,开始给金老头上妆。 她发觉周围变得很安静,完全听不到焦急声、杂音,其实这些都存在,只是自己的内心安静了。当看到金老头的面容时,她忽然明白了芹总说的宽容,所有不愉快都过去了,都因为死亡而不存在了,如果它还存在于活着的人心里,那痛苦矛盾纠结的就只有活着的人了,相当于被困住了。 原来,最好的心境就是没有爱恨,没有情绪,是平静,是宽容。 李瑟瑟上粉底,均匀涂抹开来,遮住伤口,额头和脸颊又增加了一些亮色粉底,让他看上去更生动些。 眼角、眉毛破损的部位一一缝好,再厚涂粉底一一遮住。脖子上也涂抹一些,这样和脸颊的颜色更一致。没有情绪,只有平静的内心,熟练地使用着这些工具,这让李瑟瑟心里产生一种全新的感觉,她竟然有点喜悦感,有点喜欢给死人化妆的感觉,还给他们最后的颜面,就用她的双手,塑造出给亲人家属朋友的美好记忆,虽然只是一眼,但至关重要。 二十五分钟,入殓完毕,整理衣衫。摘下丁晴手套。看着他的模样,就像安睡一样,李瑟瑟很满意这偶然的作品。 请馆长和家属进来看,他们简直惊呆了。 “太、太感谢你了。”家属激动地握着李瑟瑟的手,感谢得直流眼泪。 那钱老头看到之后也傻眼了,顿时觉得这下子老金能瞑目了。刚才化妆的时候一直担忧着,又赶忙出去把芹总千恩万谢几遍。 ------------ 第一卷 第61章 庆祝小胜利 李瑟瑟看了整个遗体告别仪式。其实她在看自己的作品。一直到推进焚烧炉她才和王亚芹离开。 遗体这半小时的存在,是有生命力的。 亲友的告别,也是有生命力的。 回去的路上,李瑟瑟一直没说话。 “怎么,后悔了?”王亚芹问。 “我觉得自己有点不道德。”李瑟瑟说,“因为我有点开心,不是应该悲伤么,可我有点开心。” “因为他死了开心?” “不,因为化妆、入殓开心。化妆刷从他脸上扫过的时候,我的内心特别特别的平静,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平静。好像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心境。” “你还有什么感受?” “我还有点兴奋、激动,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芹总你说我是不是不正常?或者是不善良?别人死了,我应该悲伤,为什么还会激动?”李瑟瑟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 “人死了,不是自己的亲友悲伤不起来是正常的,不必硬是委屈自己赔上眼泪,每天整个地球会死去很多人。你很正常,而且你能尊敬遗体,敬畏死者,我觉得你也善良。”芹总说,“至于你兴奋激动的那部分,我感觉可能是你要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你是说热爱的工作?” “有可能,可以尝试一下。”芹总说。 “那你有过这种感觉么?”李瑟瑟问。 “有。我刚上大学那会,一个人去的,别人都是父母跟着,大包小包,我就一个人提着一个箱子。导员见我独立,就让我当班长。当我管理那些不听话的男生的时候,心里很激动。那时候我就知道以后我要做个管理者。”王亚芹说,“有时候生活就是会给你一些提示,看懂它,顺着它往前走,不用多想就行了。” “也对。” “而且你父亲常说你们家祖上是仵作,还有个祖训是专做死人生意,你这也算是回归家族了。”王亚芹笑道。 “哎,我那老爸,有时候就是一根筋。”李瑟瑟嘴上这样说,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心里默默想象了片刻,老爸很高兴,像表扬二哥一样表扬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这好那好,说不完的好……但她知道,这只是想象。在李清明眼里,二哥怎么不好,都好,自己怎么好,也都不好,永远是被嫌弃,受批评的那个…… 想到这里,又落寞黯然起来。二哥在自己眼里并不优秀,甚至有很多问题,擅长逃避,善于在父母面前卖乖,从不当面顶撞,背后就没听过父母话。小时候生活在一起,李瑟瑟太了解了。她觉得父母也是知道的,可父母依然是偏爱他,尤其是父亲,看他啥都顺眼。 自己要做一点什么,看看父亲是不是真的偏心眼。李瑟瑟决定考个入殓师的执照。她想成为光宗耀祖的那个,以女儿身让父亲骄傲,成为李家的顶梁柱,就是让父母看看,自己比二哥强。 没过两天,殡仪馆馆长打电话给李瑟瑟,问她愿不愿意做兼职,按次数算钱。李瑟瑟立刻同意了,但也说自己技术一般,希望对方提供一下学习机会,馆长答应她让她跟着殡仪馆正式的入殓师学习。 现在,李瑟瑟的生活忙碌充实,甚至一点空闲都没有。白天,依然拉着李二山一起接待旅行团,这部分在接待几次之后已经熟能生巧了。 黄昏时她就借了李一隐的电动车让去殡仪馆和入殓师学习入殓技术。 “芹总,你知道李瑟瑟最近在忙什么么?”李一隐问。 一周下来,李瑟瑟半夜才回来,每次回来电动车的电几乎耗尽。问她,她也不说实话,就说有事,应付得太明显了。 李一隐心想难道恋爱了,可她现在都不在意穿着了,穿得特别随意,出门什么也不化妆了,就是特别忙。 “知道。”王亚芹理所当然地回答,“但我答应她保密。不过你放心,不是坏事。” 李一隐还是想不通。但芹总做担保,不是坏事,应该没问题,索性不去想了。只要她不惹麻烦,不惹乱子,全家烧高香了。 从这没问出来,李一隐琢磨着要不要给自己的电动车装个定位仪或者监控什么的,这样就知道她在哪了,今天就被开走了一天,都没回来。想来想去,打开定位放个旧手机,是最方便的方法,到时候自己一看就知道了。 不过,今天还是想从芹总嘴里知道点信息,这才是有趣的事。 今天没有团,疗养院和旅馆一切顺利,都忙活完了。在旺季属于难得轻松的一天。 对王亚芹来说,除掉庄总这个绊脚石,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现在不用顾虑什么,可以放开手脚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雪镇就是她的地盘,她要开疆扩土,放手拼搏。 今年的雪格外多,王亚芹望着窗外,来这里这么久,今天才算真正的平静,才算真正的开始。不用时刻提心吊胆,不用时刻防备。 过两天就是冬至了。一年中冬天真正的开始。 “对了,芹总,我爸好像说好和王奶奶一起办个冬至节……就在我们家院子里。”李一隐说。 “好啊,反正我有饺子吃,不用洗碗就行。”王亚芹说。 看她答应得如此痛快,李一隐甚是欣慰。和她之间,更像是自然而然。 “你叫上王子龙、北春、李瑟瑟、李二山,今晚一起吃个饭。试试新来厨师的手艺。李涩涩估计在忙,回不来了。”芹总吩咐。 “好。”李一隐也想和她一起吃饭,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心里也更好奇这个不着调的妹妹到底在忙什么,打算借酒问问芹总。 旅馆一楼大厅,大家都到齐了。 “芹总,能喝点酒庆祝一下我们小小的胜利么?”王子龙问。 “开怀畅饮。”王亚芹立刻回答。 结果,王子龙和李一隐都拿了酒过来。 十八个菜已经上齐。 “这是新厨师,新菜谱,你们来试试,点评一下,这部分是专门针对旅馆客人的。”王亚芹说。 李一隐余光看向芹总,她就是喜欢任何时候都把时间利用的充分,吃饭也不放过。 “这些菜综合了南北方的口味,口感改良过,不属于任何菜系,我觉得吃起来味道非常特别。”走南闯北的李二山说。 ------------ 第一卷 第62章 争取所爱 “这个厨子走南闯北,就想创造自己的菜系,我其实很欣赏他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他的川菜和湘菜做得特别地道,凭这两门就能在一线城市五星级当上大厨,可他不,他放弃了,继续走南闯北,在民间乡野寻找菜谱,不断尝试,不断融合,他就是想做出自己的菜,完全属于自己的菜系。”王亚芹有感而发。 有的人半生潦倒落魄,可他们身上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不会被打败,永不妥协,永远走在路上,永远在抗争。 “就像《老人与海》里的老人。”李二山听后,也有了感悟。 “对,他其实是个胜利者。”王亚芹说。 “芹总,你就是这样的人啊。”王子龙说。 北春一直没说话,这种精神就是她最需要的,自己来到这里就是被打败了,才逃避了战场。这也是她在尴尬之后,首次见到李二山,两人挨着坐,眼神善意又尴尬,北春尽量避免与之对视,两人之间一句话也没有来得及说。 “一隐,你的看法呢?”王亚芹问。 “我觉得,此时此刻应该举杯,为这样不妥协、不被打败、勇往直前不忘初心的精神举杯!”李一隐站起来说道。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醉意。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芹总,再说说厨师的故事,我觉得很励志。”北春说。 “克服诱惑,历经艰辛,我觉得这样的人最后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幸好被我们遇到了,这也是缘分。”芹总说。 “那他为什么选择咱们这呢?”北春问。 “当然是因为我们这里自由度大,我让他自己发挥,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王亚芹笑道。 这时候,王亚芹才请出朱大厨和大家见面。 虽然是一身厨师服装,但却有几分文雅气质,和生活中五大三粗,一身油腻的厨师形象完全不符合。 “我姓朱,叫我朱厨师就好,不要到叫大厨。”朱厨师真诚地笑着,然后坐到大家中间,和大家随意聊了起来。言谈举止都很好,还很谦虚,没有炫耀自己走南闯北的经历,长相也不错,这让李一隐感受到压力,这可是芹总自己选的,还坐在芹总身边…… 他越是好,李一隐越是担心。竞争对手实力强大啊。 芹总好让人捉摸不透。看他们两人言谈之间,好像不陌生,难道是老同学?旧相识?李一隐不敢多想和深想,便一杯接着一杯,多喝了几杯,刚才对朱厨师的好感竟然荡然无存,而且越看越不顺眼。 “北春。”李二山小声叫着。 “嗯。” “过几天冬至,你到我家吃饺子吧。我觉得瑟瑟肯定想你了。”李二山说。 “我考虑一下。”北春没有马上答应。 “我家的饺子你又不是没吃过,可好吃呢,我要是你就不考虑。还会提前饿上一天,到时候吃一顿管两天。” “你这是暴饮暴食。” …… 两人对话声音不大,还是被芹总听到了。 “朱大厨,冬至一起聚聚吧,去老李家吃饺子,我奶奶也出工出力,一起包。”芹总说。 “好啊。”朱厨师立刻同意。 李一隐心情一阵失落,甚至跌落到谷底。他们之间,一定很熟、很熟,甚至比很熟还更好的关系,才邀请他一起吃团圆饭,难道当成了家人?两人一颦一笑也很自然。 李一隐觉得自己很难堪,像个小丑。 “子龙,你家在这,冬至就不邀请你了。”芹总说。 “要不去我家,我爸做饺子也好吃。”王子龙开玩笑说道。 大家都笑了。 “朱厨师还没吃过一隐爸爸做的饺子吧,独家秘制香料,过齿难忘。”王亚芹一直在笑。 往日,她的笑很美。此刻,她的笑,让一隐觉得心里发酸,酸到极致。 “我有点事,先失陪一下,你们继续。”李一隐借故离开了。 他做不到看着她和别人如此熟悉,如此亲切的谈笑。心里就像戳了一把刀。难道她一直以来只把自己当成下属或者朋友么?就没有想过其它的? 这一刻,李一隐也确定自己很喜欢王亚芹,不管她是上司,还是不会下厨洗碗,自己还是被他所吸引。 也许,配得上她的人是朱厨师那般精神的人,看她赞美他的时候,眉眼之间都带着敬意。他加盟这里,也许是他们两情相悦吧。 一路上,李一隐就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个人提着两瓶啤酒到了温泉池子里。这个时候外面挺冷的了,躲在温泉里,身体极冷极热,就像他这几天的心情。开心、伤心,都是极点,都是因为她。 王亚芹养的小松鼠跑了过来,因为李一隐经常给它吃的,它也聪明,认人了,看到李一隐一点也不害怕就在旁边松枝上懒洋洋趴着,似乎等着松子、橡果的到来。 “对不起,松兄弟,我今天没有带吃的,要不你喝一点啤酒吧。”李一隐自顾伤怀地说,“也许以后只有我和你了。” 回头望向他们吃饭的旅馆大堂,看到几个人依然在说笑,灯光昏黄温暖,而他,此刻格外孤独,就像没了全世界。在喜欢的人面前,李一隐从来不是勇敢出击的人,他只想默默守护、保护。 和芹总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 他一直在这里想着。 “大哥。”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二山走过来,“别睡着了,这里凉。” 难得听他说句人话。 “吃完了?”李一隐伸个懒腰,酒精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今晚本来想借着酒,从芹总那套出李瑟瑟在忙什么,现在早就没有那个心情了,感觉自己被套进去了。 “对,咱俩回家吧。”李二山说。 穿好衣服,哥俩一起往回走。 “你不是说有事么,这事就是泡温泉?”路上,二山打破了沉默。 “嗯。”李一隐点点头。和弟弟一直挺陌生的,这几年没有交流,也不太了解彼此现有的生活了,因此,没往深里说。 “你喜欢芹总吧?”李二山问。 李一隐只觉得脸一红。 “傻子都看得出来。”李二山又说,“喜欢你就争取吧,别让外人捷足先登。我支持你!喜欢的人能遇到本身就是莫大的缘分,这个需要珍惜,万一错过,成了别人的,就没有后悔药了。哥,你需要勇敢点。” ------------ 第一卷 第63章 哥俩交心 “我……做不到。”李一隐说,“我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大概心里觉得配不上她吧。” “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我觉得挺有亲和力的。”李二山想了想说,“比大部分女上司都好,而且我觉得她眼里有你,你得相信我的直觉。” “我以前也觉得她眼里有我,可现在我觉得她眼里更有朱厨师。” “不就是个正经对手么?上岗不都得竞争,何况爱情?竞争就好了。”李二山说,“就算输了,也了无遗憾,明明白白。” “我想要的家庭很简单,两人适合,有彼此,我不想竞争,竞争来的不属于自己,她若眼里有我,那就是我,若没有,那就不是我,和竞争无关,和争取也无关。我想等一场属于我自己的缘分,没有就算了。”李一隐说。 “既然你想得通透,那何必独自饮酒悲伤?”李二山问。 “我明明是在泡温泉疗愈。”李一隐瞪了一眼二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要我再陪你喝点?”二山问。 “行走吧,你请客。我还没喝过你请的酒,一定很贵、很好喝。”一隐说。 两人去了家附近的烧烤店,二山点了一箱最好的进口啤酒。 这一次,为哥哥大出血。 这一夜,惆怅的是情感。 “哥,我还是觉得要争取。” “我争取过了。想通了,剩下的随缘吧。”喝完酒,李一隐也觉悟了一般,要回去好好睡觉,明天继续上班,认真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她若是心里没有自己,就当过往一切是风,就当从来没有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次因为什么事回到这里?”李一隐不忘记问问弟弟,哥俩一直没好好聊过,今天借着酒劲上头,干脆说开了算了。 “别说你就是回来看看。你可真不是。”李一隐又说。 “那你猜呢?” “我猜你是遇到麻烦,或者受伤了,毕竟最好的疗愈的地方就是家,是雪镇温泉,是大山旷野。如果你不想说,我希望你能疗愈好,早点回到战场,实在不行就换战场。总之,要发挥朱大厨精神,勇往直前,不忘初心,不屈不挠。”李一隐苦笑。 “哥,其实我羡慕你,一直过着安稳的日子,心境也没有多大起伏,你和雪镇一起长大。而我则是四处漂泊,无以为家。” “漂泊是你自己找的,家就在这,是你不回来啊。” “呵呵,也是。” “有的人适合漂泊,有的人适合守住故乡,你是前者,我是后者。其实我们都在做自己想要的,也都走在自己的路上。” “那三妹呢?” “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来么?”李二山自嘲道。 “看不上雪镇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 “不,因为我这些年漂泊在外始终灰头土脸,我没脸回来,我死也得死在外面。我没法衣锦还乡,我根本不是父亲心中的引以为傲的儿子,我没有一点值得他骄傲的地方。甚至有时候我连路费都凑不出来。你说这样的我如何有脸回来?我太不争气了,辜负了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故乡,辜负了所有人。” 李二山继续说:“我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这话是喊出来的。 “行了,深更半夜的,别喊了,你想让雪镇的都跑过来骂你?”李一隐去河边呕吐。 “我现在就是坐实这个窝囊废了,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有家不敢回,还有一身官司。我活得憋屈,活得窝囊。”李二山也吐了。 “钱这东西,你命中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李一隐想起白瞎子的手镯,那是自己距离一笔巨款最近的时候。现在,挂在芹总的手腕上,看着特别顺眼。 李二山的钱,就是那幅赠品。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李一隐吐了两次之后说,“我想通了,我就是要努力工作,只有它才能不辜负你!” 河水尚未结冰,李一隐脱下衣服,跑到河里面冬泳去了。 “过来,下来。” 李二山也下去游了一圈,冻到差点抽筋,两人折磨完自己的躯体之后,这才回到家里去。 老李还在家里,算计着冬至日的菜谱。 “你们两个不省心的,这是跳河救人去了?”老李看着湿漉漉的两个儿子,一身的酒气,赶紧冲了两杯解酒茶,给他们灌下去。 “没有救人,练习冬泳,给李家当骄傲……”李二山口无遮拦。 虽然是无心的话,可李清明听来心里隐隐泛起难受。 两个儿子睡着了,李清明坐在床边唠叨着。 “你们都平安健康快乐就好,骄傲不骄傲什么的,那就是嘴上说说,谁还不能有个念想,有个虚假的骄傲啊,老邻居们都说自己的孩子怎么好,怎么强,我要不说点啥,就显得低人一等,其实他们的孩子我看在眼里,一点也不好,反正我是看不上,我就是有点虚荣心,也有点争强好胜……” “活着就挺不容易的,那么有那么多泼天的富贵,滔天的权势让你接着,能养活自己我看就是成功,能有个喜欢的营生做我看也是成功,一辈子,其实很快,你们三个呀,其实我都喜欢,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我都为你们骄傲,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嘴倔,不饶人,你妈可能就因为这个才气得出家,可我就是想说,就是控制不住,我知道我的不对……” 唠叨着,唠叨着,李清明也睡着了。 这一天还有个人更忙。那就是李瑟瑟。 到了殡仪馆赶紧就把大哥的电动车充电。 跟着殡仪馆的正式入殓师,仪老师学习入殓知识,在这里可以理论加实践,上手特别快。 什么样的伤口,用什么材料填充,怎么缝合,这部分主要针对发生意外,车祸、触电烧焦、砸伤破相等面目全非的死者。 有的入殓要两三天时间才能完成,尤其是那些重大疾病、癌症等死去的人,他们往往面黄肌瘦,有的生前曾是有头脸、有大家族的人物,他们死后要被很多人瞻仰,这面部就要做得红润,栩栩如生,像睡着一样,不能让人看到最不堪的一面,因此有的遗体处理起来要复杂一些,甚至涉及到灌肠。 ------------ 第一卷 第64章 当个好学生 仪老师三十出头,从业十余年。之前也带过几个实习生,但到灌肠这部分都受不了,纷纷换行业了。因此,再有让他带的人,前几节课就来灌肠,免得白浪费功夫。 李瑟瑟的表现让仪老师挺意外的,不管他讲什么、做什么,她都很认真地听,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厌恶的表情,身体更没有任何往后退的微动作,恨不得贴上去看个仔细。 入殓,也需要一些天分。不是人人都能克服心理这一关的。 对李瑟瑟来说,仿佛一切自然而然,和对待寻常人、寻常事一样,毫无异样。就是这一点惊讶了仪老师。 原以为这次馆长又推荐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姑娘,图个新鲜,没想到,她真的做下来了,而且认真、心有敬畏又不惧鬼神。 “你不害怕么?”仪老师问。 “我,为什么要害怕?”李瑟瑟反问。 “这可是在殡仪馆,停着很多遗体,活着的人只有你和我。”仪老师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因为殡仪馆室内外都空旷安静,一点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活人才可怕。”李瑟瑟说。 “你是说这里最可怕的人,是我?”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仪老师,你受人尊敬,还有亲和力,一点也不可怕。”李瑟瑟赶紧纠正口误,还得跟着他学会东西,然后尽快出师赚钱呢。 “亲和力?”仪老师想了下自己那种几乎从来不笑的脸,真不知道这样的瞎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所有人都说自己没有人情味,甚至有点死尸味。也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职业后,还愿意和自己交往。不过这些他早就不在意了。 “对呀,我觉得您很亲切呀。而且很有耐心,很专业。”李瑟瑟说。 后两点,仪老师倒是认可。 “难道只有我这样认为么?”李瑟瑟见他不大相信,“馆长也这样说呀。” “我不害怕其实因为我心里坦荡。我昧着良心赚过一点小钱,但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我做的其他事情都是顶天立地,无可厚非的,对朋友,对亲人,对陌生人都是。所以我不怕鬼神。对家人可能还差一点,因为我时不时还会想办法啃老。总体来说吧,我是个正直善良又充满阳光的人,而且我对每一个逝去的人都充满了尊敬、仁慈之心。大概我唯一有罪过的对方就是我帮人入殓完成了,有点小喜悦,小满足。我就是哭不出来,我没法陪哭。”李瑟瑟说。 “你是入殓师,又是不是陪哭师。你不需要眼泪,平静、尊敬就够了。这才是我们工作的意义。心存喜悦是值得高兴的,并不是罪过。” “老师,你这样认为我真是太高兴了!”李瑟瑟一激动一下子握住仪老师的双手使劲摇晃。 仪老师只觉得脸微红,毕竟自己也还单身。赶紧脱离她的手,以免脸颊红到让人看出来。 “你的化妆基础还是不错的。所以现在进步很快。但死人和活人皮肤是不同的,它没有流动性,你要塑造出流动性,这就是生动,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在亲属眼里,它是安然的,心满意足的,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想要的表现力和张力,我们其实是为了满足活着的人,让他们心安,让他们余生都心安。最终都能高高兴兴地送别。”仪老师说。 “这几天我从您这学到了很多。尤其是关于生命的意义,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有很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李瑟瑟说,“老师,遇到你可真好啊。” 仪老师依然严肃,但是心在笑了。能给一个人带去一点正面的影响,永远都是心存喜悦的。 “老师,我能请你吃个饭么?”李瑟瑟问。 晚上九点多,二十小时开业的只有肯德基了,好在镇上去年入住了一家。 “坐我的车!”李瑟瑟收好充电线,戴上头盔,载着仪老师,一路风驰电掣,直奔肯德基。 在这里,点了两个油腻腻的鳕鱼大汉堡,再来两杯咖啡。 “你不怕胖?”仪老师没见过女生敢在半夜这么猛吃的。 “不怕。”李瑟瑟摇摇头,不知胖为何物。 “其实我肚子里养着几条蛔虫,它们帮我消化呢,所以我不会胖的。”李瑟瑟的冷笑话没有让仪老师笑出来。 咖啡也不会让她睡不着觉。 “老师,这里有咖啡因,半衰期长,代谢慢,要是不习惯会睡不着。”李瑟瑟提醒。 “无妨。”仪老师是硬着头皮喝的,总要支撑着老师的面子。 “老师,你放假那几天去哪旅游了,馆长说你放假就出去旅游?给我讲讲呗。我还哪都没去过呢,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李瑟瑟说。 仪老师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去看演唱会了,继续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说了点顺便看的几个景点。 “哇,老师你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典范。”李瑟瑟羡慕说道。她也想有这样的阅历,仿佛就是“谈笑间强掳灰飞烟灭。” “行啦,你回去吧。继续加油。马上冬至了,你也休息两天。复习一下这几天学到的。” “好,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李瑟瑟骑着电动车回去了。 仪老师还在椅子上坐着,想着自己当初当入殓师是因为走投无路,没找到别的工作,后来干得久了竟然喜欢了,无需社交,也不需要废话,干活就行,基本没有竞争,靠的是手艺,是技术,这样挺适合自己的。 这几天和李瑟瑟相处下来,忽然觉得人生应该多一点热情、热忱,积极向上的东西,应该更给阳光明媚,更有色彩,因为这工作本身是黑白色,自己的其余生活不应该也是黑白色。 其实那天听演唱会也是给自己的生活加色。 现在,更确定这一点,自己教她一些东西,难得有人愿意学,更难得学得好,也换来了不少情绪价值,她身上那股活泼劲,可是殡仪馆没有的,这里只有哭声和撕心裂肺后的静寂,还有烟味。 那股活泼不只是殡仪馆没有,很多人身上的这种东西都已经在现实生活中耗尽了,都变成了颓丧。 精神最可贵,仪老师笑了笑,也回去了。 ------------ 第一卷 第65章 上门讨债 李一隐最早醒来,没多看一眼二山和父亲,就去妹妹那拿电动车钥匙。 只见妹妹睡得四脚朝天,手边笔记本落到地上,他捡起来一看,密密麻麻,竟然写了不少如何处理遗体脸部细节等东西。 李一隐翻了一遍,放回原处,看着正在浓睡的妹妹,小女孩或许真的长大了,原来在忙活学习的事。给她盖好被子,拿着钥匙出去,在电动车的留下的旧手机上发现昨天的定位是殡仪馆。 “原来在那偷着学习呢。”李一隐笑笑。开向疗养院,上班去了。 经过自己昨晚呕吐和冬泳的河边,昨夜像一场梦。它本来就是一场梦。 来到疗养院,看到芹总正和朱大厨说些什么。他明明是旅馆的大厨,怎么都到疗养院来了。算了,自己管这闲事干吗,只有工作才是自己的,人家爱咋咋样。 今天疗养院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棱角分明,南方人长相,定了短期疗养,一周。 中年人进来,疗养院非常重视,李一隐更是亲自接待。 男子一住进来,就直奔温泉,一边跑着叫着“好冷、好冷,这不是坑人么?”,等跳到温泉里,则开始叫着“好舒服,这才是享受,这才是享受啊……” 若是没有深刻体验刚才的冷,就不会深刻感受到此刻的暖。 “这是红糖姜茶,泡完之后可以喝一杯,暖暖身子。”李一隐亲自送过来,“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就行。我叫李一隐。 “你也姓李啊?”男子说,“雪镇姓李的人多么?” “李是大姓,还真不少。”一隐想了想。他不知道男人为何如此问,他登记的姓名是郝平安。 “你有姓李的朋友?”李一隐继续问。 “呃,对。” 男人拿过姜茶,喝了一口,从内到外都暖和起来了。 李一隐看着昨夜落下的积雪:“没试过用雪擦身体吧?” 男人疑惑着看着:“这,行么?” “我们北方人在天最冷的时候就用雪擦身体子,说来也奇怪,雪也是冷的东西,可经过摩擦之后,却有一股热流流经全身,这种热又和热水不一样,妙处只能自己体会了。” “是么?”男人好奇抓起一把往手臂上一搓,从生涩到光滑,好像沁入皮肤一样,这种感觉从没体验过,随后,又抓了几把搓在手臂、胸前、后背。 “一隐,雪镇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郝平安问。 “雪镇三宝:温泉、雪山、森林。”李一隐笑笑。 除了温泉,另外两样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玩。 “你带我玩怎么样?我按天付费。”郝平安说。 “我是工作人员,不能离开这,你在疗养院我就负责你。雪镇不大,一会大堂可以拿个地图,重要景点都做了标识,走几个小时就差不多了。现在积雪还不够多,不能滑雪,雪山和森林只能脚下看看,别往往林子里面走,容易迷失方向,而且野兽正在准备过冬的食物呢。”李一隐笑笑走开了。 当晚,李一隐回家时,看到他在烧烤店喝酒吃烤串,和店老板因为什么事争执起来了。 “你这就是没有服务意识,我是消费者,我是顾客,你不能客气点么?周到点么?我这么说不对么?”郝平安喊道。 “你在我这吃了一百多块钱东西,我就得把你当上帝对待,这么多顾客,我忙得过来么,水没了你自己倒点不就得了,就你们南方人,小气吧啦。想要服务你去五星级酒店啊!”店老板也不客气。 “你说谁小气吧啦呢?就你们这店,开一个倒闭一个!” …… 越争吵越凶,两人都很生气,周围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没有人劝架。 “周老板,今天生意不错。”李一隐停下电动车。 “下班了,今天吃点啥?”周老板说。 “今天接个人。”李一隐说,然后转向那边。 “郝平安,赶紧买单,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都顺着这个台阶各自下了,郝平安上了电动车。 李一隐把他带到北山脚下,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雪山、森林,视野最宽阔的地方。 “服务太差了。”郝平安还很生气。 “入乡随俗吧,这地方冬冷夏热,人的脾气也没有那么温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人也实在,不会坑你。你就多担待吧。” “我看你就温和,疗养院也温和。”郝平安说。 两人站在雪山脚下,李一隐也很久没看过这山了,用旁观者的角度和心情,仿佛脱离了雪镇,脱离了这里的人和事,这么一想,还是挺美的。 各自沉默了一阵子。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不会是来找茬的吧。”李一隐打趣说道。能看出来他不是旅游,而且心情也不算好。 只见郝平安从怀中掏出两个红色小本本,一个结婚证,一个离婚证。 李一隐打开一看,同一天结婚,同一天离婚。 “我被扫地出门了。”郝平安说,“当了十来年上门女婿,老丈人一死,我就被扫地出门了。你说可笑可不笑,我的人生就是个悲剧。” “这一天和十年差很多呢。”李一隐把两个红本本还给他。 “我们结婚十来年,只不过当时办的结婚证找人办的,后来我们去离婚的时候,民政局的人说没有电子记录,让我们补办一个结婚证,然后才能离婚。为了户口能分开,就又办了结婚证。”郝平安苦笑。 “那你来雪镇是为了散心?”李一隐问。 “也不全是,一半一半吧,我来找个人,要回一样属于我的东西。”郝平安说。 “结婚、离婚是什么感受?”李一隐问。 “结婚就是一开始幸福,后来日子就从彩色片变成了黑白片,再后来就变成了默剧。离婚就是默剧剧终了,你可以入别的剧组了。”郝平安简单说道,“你要是单身,就别往坑里跳,跟谁结婚最后都一样,当初爱得要死要活,到最后也都会看彼此不顺眼。” “我一开始不想去倒插门的,我应该坚持自己,走错一步,后面就都是错了。千万别相信女人的甜言蜜语,她们才是得手后不珍惜的那个。弃之如弊履!” 李一隐回味着他的话,好像有点对。 ------------ 第一卷 第66章 理清官司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和人起冲突。”李一隐走前提醒。 他走后,郝平安继续在这看山、看雪、看森林,掏出手机拍了几张自拍发了朋友圈,特意艾特了前妻。 收起自拍笑容,郝平安往山里走去,带着酒气吹着初冬的寒风。 见前妻没有回复,他又发了条信息:“我一定会找到遗物整理师,一定会找到那幅画!你会后悔失去我!” 等了好一阵子,前妻还是没回复。郝平安拿着易拉罐继续喝酒,心里念叨着,果然了断得彻底,好狠心的女人,无情无义。接着就往山里走,走了一阵子,晕头转向,四处都是脚印,不知道哪里是下山的路。 很快,飘起一层小雪,更加看不清路了。手机这个时候也没电了。 现在,郝平安的酒醒了不少。眼看着天黑了,这里晚上是零下,压根没体验过零下温度的他心里有些慌乱,随便找了个方向就小跑起来,夕阳在天边原本还有些余晖,因此他判断西边要亮一点,疗养院的方向是东,他就一直往那边快速跑去了。 幸好进林子不远,很快看到了凉亭。凉亭上似乎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遗物整理师么?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凉亭上的一男一女已经离开了。 他果然来了雪镇,地方不大,郝平安觉得一定能找到他。 他并不想挽回前妻和婚姻,就是想让前妻和前妻的兄弟姐妹知道,只有他才能找到那个人那幅画!那些人只会去打官司,没有一点真正的行动力,遗物整理师一跑,他们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官司也在拖着,都还在举证阶段,没有一个一年半载的判决是下不来的。 郝平安想着自己十来年像梦一样的过去。 当初妻子巧言令色将他诓骗到手,他则想着一个富家千金对自己能如此这般,必定是真情实意,明知要顶着很多非议,还是去了他们家当上门女婿,十来年任劳任怨,几乎听他们全家人使唤,当牛做马,辞去了自己原本的工作,全心当个宅男,所有时间都围绕着她和她的家人转。 那个大别墅里,干活最多的就是自己。想着多付出一点,换来她一生一世守护的情谊也挺好的。后来知道她没法怀孕,郝平安也没有舍得离开,还是一如既往。岳父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曾说送他一幅贵重的画当礼物,不得不说,那个家里,他和岳父关系算是最好的,岳父看不上他的儿子,但能看上他。 可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岳父大病,临死前把那幅画送给了遗物整理师。原本也没什么,可后来妻子忽然提出离婚,拿着一点可怜的“抚恤金”,在全家人鄙夷的目光下,灰溜溜离开了大别墅,在他们眼中,就像赶走了一个白吃白住的蛀虫一样。 这一场婚姻了,自己自然问心无愧。可,自己却像个笑话。连自己都想嘲笑自己了。 拿到画,那是他的。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忽然想到不是还有脚印么?想到这里,郝平安顺着尚未被风雪完全抚平的脚印,朝山下走去,走了一段路,风雪已经覆盖了所有旧日痕迹。 第二天下午,郝平安早早地就来了,就在凉亭附近守着。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一会,遗物整理师和那个年轻女子又来了,还在凉亭那里一起吃烤红薯。 好你个遗物整理师,得到画,跑到老家找个女朋友风花雪月!就这么想躲一辈子么?欠下的总要还!郝平安心里念叨着,从地上捡起一段手臂粗的枯木,赫然出现在李二山面前。 “画在哪?”郝平安毫不客气。 李二山愣了片刻,完全没料到有人会追到天涯海角,真是闲的没事! “你是真有病吧!亏你岳父死前还说你多么好!”李二山不想再控制情绪了,他从来没有和他们家起过正面冲突,在画这件事情上,他尽量避让。但此刻被追到家门口,这让他十分不爽。 “你一个上门女婿对这幅画可真上心!有那时间你学点东西,找个正经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不好么?非得给人当舔狗!让他们一家拿你当枪使!”李二山再也不想隐忍,直戳对方痛处。 郝平安生气了,直接和李二山扭打起来。 “你懂个屁,你屁也不懂,少掺和我们家的事,今天不把画交出来,我就掐死你!岳父以前就说这画留给我!你就是个小贼!偷人家东西的小贼,没有职业道德!” “画是你岳父送给我的!我从不见财起意!他就是我的!我看你掐死我,还是我掐死你!”李二山当仁不让。 两人扭打在一起,手臂大腿互相盘踞,互相牵制,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毫无章法,就是乱打,撞上白桦和松枝,一阵阵雪飘落下来。 北春依然吃着地瓜,一句话不说,听他们说话,看他们打架。男人打架粗俗直接,但也有看点,偶尔看一次,还挺有趣。 滚了一阵子,两人额头是汗,都有点累了,这才互相松手,喘着粗气。 北春捡起地上的离婚证递给郝平安:“你东西掉了。” 郝平安没好气地揣回去。证件被李二山也看到了。 北春拿起刚才的木棍,在雪地上画了一条线:“你俩,楚河汉界各站一边,谁也不许越界,我问你们你就回答什么。动口不动手。” 两人都默许了。 北春问郝平安:“你想拿到画卖钱?” 郝平安回答:“小部分原因是,我更想证明我这个赘婿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北春继续问:“司法那边现在怎么界定的?” 郝平安回答:“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确定性证据,家属那边说遗物整理师趁老爷神志不清骗走了画,遗物整理师说是赠送,就劝双方私下协商不走司法程序。” 北春转向李二山:“老爷子怎么评价这个女婿的?” 李二山回答:“说他比其它儿女都有用,都贴心懂事,还说这些年全家都亏待他了,遗嘱里有一笔钱是专门留给女婿的,金额多少我不知道。这也是他死前最后一次和我交流时说的,那时我感觉他知道自己要走到尽头了,第二天果然走了。” “遗嘱里没有这笔钱!”郝平安抢着说。 ------------ 第一卷 第67章 圆满解决 北春问郝平安:“老爷子去世后你们才离婚?原因何在?财产分到多少?” 郝平安脸色一红:“前妻突然提出离婚,约等于净身出户。” 北春问:“你见过遗嘱?” 郝平安回答:“没有,我老婆,前老婆他们家人处理的,这时候我就是外人了。” 北春说:“说说你们的感情关系?” 郝平安被问得不耐烦了。 北春悠悠说道:“你们打架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我来梳理一下关系,毕竟旁观者清。所有事情必有原因,也必然有蛛丝马迹。” 于是郝平安就当说了这十来年的关系。 北春吃完了剩下的地瓜,这才说:“我来梳理一下,整个家族里,真正在乎一点你,没把你当成奴隶的只有死去的老爷子了。他留给你的部分财产你没收到,他死后,你妻子突然提出离婚,给了你三万块抚恤金。这说明这部分财产被你妻子占领了,也可能她的兄弟姐妹也分到了一小部分。再就是,她没有征兆地提出离婚必然还有别的原因,你仔细回想下最近几个月的细节。” 郝平安开始回想了。 北春看向李二山:“关于他们家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尤其是和财物有关的,听老爷子唠叨过什么,或是无意中得知什么,都说出来。” 李二山说:“他前妻全款买了两套房子。” “不可能。”郝平安又急着说。 李二山说:“我听她打电话听到的。看来你们家的大事你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啊,又没有孩子又不工作,天天洗衣服做饭么?” 北春转向李二山:“你闭嘴。不许挑衅。” 北春对郝平安说:“这个不难查证,你有这方面部门的朋友,查一查就知道了。” 郝平安说:“查到了有什么用,都离婚了。” 北春说:“离婚也能翻案,这叫隐藏夫妻共有财产,还有擅自修改遗嘱,这都是犯罪。” 郝平安又掏出结婚证,北春一看,同一天。 北春说:“无妨,你们有十几年的事实婚姻,证人证物多的是。” 郝平安还是不相信前妻会这样瞒天过海,也不相信她有那么多钱。于是给一个当地政府部门的朋友打电话求助,没多久,那人就回复了,时间、地点、房号、交易方式全都清清楚楚,两套,全款。 郝平安颓然坐在地上,原来自己如此不被信任,原来她如此防备自己的钱财。 北春说:“我猜她和你突然离婚,还有别的原因。否则不合乎常理。” 郝平安想不到:“还能有什么?” 北春说:“大概率可能是怀孕了,虽然被诊断为不孕体质,但也有可能怀孕,如果是,那怀的肯定不是你的孩子。” 郝平安只觉得头大了,这段日子,她是跑医院挺勤的,而且不让自己陪着,自己问过,只说是肠胃方面的,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去了妇产科。 北春继续说:“如果你有医院的朋友,也可以……” 作为资深赘婿,郝平安最擅长与人为善,通讯录翻下来,还真有一个比较熟的护士,护士又去找护士长,护士长又找科主任,绕了一圈最后查到了,孕三月有余了。 郝平安抱着自己的头,今日的震惊一波接着一波。 北春说:“还要加上一条,婚内出轨。加上故意隐藏财产,篡改遗嘱,其实离婚你可以分到三分之二左右。” 郝平安望着北春:“我成了笑话中的笑话。” 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今日,北春要解决的是画的问题。 北春问李二山:“这么久了,你想怎么处理?” 李二山说:“我并不贪图那张画,也不贪图那份钱。我就是不认同他们这种无赖的做法,我就是想求个公平!我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公平,但,在我李二山的范围内,我就是想要公平,钉是钉!铆是铆!我愿意顶着压力,抗争到底!我犹豫过,我彷徨过,但我从没后悔!一直到现在,我更坚信我做的是对的!” 北春问:“你说过他们私下里找你协商?” 李二山说:“他前妻,说画值三十万,他们要二十万。” 他从手机里找到了当时的短信记录。 北春想了想,拿过号码,用自己的手机编辑了信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怀孕的事我知道了。” 没多久,对方回一条:“你是谁?” 北春看向发呆的郝平安:“这个时间点你记住了,如果以后你查通话记录,就查这个,你前妻很可能和孩子爸联系了。” 北春又发一条:“偷改遗嘱的事我也知道了。” 很快,对方立刻回复:“你到底想干什么?” 北春给郝平安看信息:“你看,遗嘱有问题吧,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可以作为间接证据。” 北春又发了条:“这要看封口费够不够。否则曝光。” …… 北春看向李二山:“趁此,把画的事了断了吧。我看你困在这件事里面太久了,你要是不跳脱出去,就永远原地打转,你换一百个城市也没用。你就是没法前进,能量何必耗在这样的地方?” 李二山望着她:“你是旁观者,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北春说:“折中的方法不是没有。拿到拍卖行卖掉,卖来的钱捐到贫困地区,建学校、救灾、买书本、修路……你想花在哪就花在哪。你可以以逝者的名义捐献,这样大家都不会有异议。” 李二山站起来,豁然开朗:“我就这么做。我要给学生买书本,直接交到穷乡僻壤的学校里。我不会再经过别人手被克扣,每一项我都会留有发票、收据、证据。” 李二山和北春送郝平安回到疗养院,其实是顺道。 郝平安还要想想,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是放手当成一段侮辱,还是去争取自己该得到的那份。他还没有决定。但很欣赏北春提出的画的主意。 “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卖画买书本送学校?”李二山问。 郝平安没想到会邀请自己,就同意了,也算不辜负岳父。 “北春,你怎么懂这么多?”李二山问,“我听瑟瑟说你也帮助了她。” “作者嘛,总有擅长点的东西。”北春笑笑。 如果经历的所有险恶都能化为一笑,那就算真正从生命里翻篇了。 ------------ 第一卷 第68章 前妻到访 李二山和郝平安马上订了车票,决定结伴南下。 “不能陪你过冬至了。不过李家的饺子你可千万别错过。”李二山走前对北春说。 “没关系,还有瑟瑟陪我,祝你早日摆脱囹圄,天地广阔,腾空而起吧,少年!”北春拍拍他肩膀。 北春能看到别人的困境,别人的囹圄,却跳不出自己的,她为自己的这一点感到可悲而无力。也许还需要再积累力气。她就不信,在这个广阔天地里,自己就不能自愈,就不能好起来! 二山走了,正值忙碌季,芹总看北春性格稳当,就把她临时调去和李瑟瑟一起做导游,旅馆这边接待工作又安排了别人替班。对雪镇的景点,北春原本就掌握得七七八八,加上这阵子李二山讲得很多小时候的故事,还有雪镇往事等等,北春很快融会贯通,和瑟瑟一起独当一面。 明天就是冬至了。 李一隐这两日总是看到芹总和朱大厨有说有笑,两人就像是少小离家,他乡故知,久别重逢,每个画面都充满了cp感。一隐觉得自从朱大厨出现后,芹总对自己都冷淡多了。 既然芹总邀请了朱大厨,一隐很想看看向来挑人的王奶奶对朱大厨是什么态度,那个态度里可能就隐藏着结果。本来不想想这事,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能看到,看到了就会想一想。 这个下午,风尘仆仆来了一个女人,到雪镇旅馆入住,正好北春回到这里负责接待。 “你知道这里是哪么?”女人拿着相片问北春。 相片上正是郝平安拿着相机自拍,在北山凉亭附近。 “山脚下。”北春说。 “那你见过这个人么?”女人继续问。 北春隐隐觉得她就是郝平安的前妻。 北春摇摇头。 “他一定就在雪镇,我把这里翻出来也会找到他!”女人自言自语。 就是从郝平安朋友圈看到这张画,才知道是雪镇。那说明父亲留下的画也在雪镇,画并不是很值钱,值钱的是画上的题字和落款,有一位古代有名的书画家,这幅画如果运作得好,会有非常可观的价格。这才是她要抓住、要得到她的原因。 北春帮她把箱子提到房间。 “这里早晚温差大,多注意取暖加衣。”北春提醒。 “谢谢你。”女人说。 女人总觉得给自己发信息要挟自己的人就是郝平安。 北春也想知道前妻到底是不是她,关上房门后,拿出手机又发条信息:“还没想好价钱?别以为跑到雪镇就就能躲掉。” 果然,听到里面有一声提示音。 女人慌张看完手机,急忙看向窗外,一片银白。 “你究竟是谁?”女人回复。 “只谈钱,不谈别的。”北春回复。 晚上,女人到餐厅吃晚饭。明天是冬至,都在准备过节,今晚餐厅冷冷清清。 女人点了一个蛋炒饭,吃完后坐到吧台前面,喝着果汁看着窗外,表情甚是寂寥。不远处,只有北春在前台值班。 “有空么,过来陪我坐一会,我请客。”女子说。 北春过去了,女子给了她一杯果汁:“我叫阿娇。” “北春,服务员。” “这里总是这么安静么?”阿娇问。 “明天冬至,冬至在雪镇算是大节日,大家都在准备过节吧。”北春回答。 “你不是这的人吧?” “漂泊到哪,哪就是家,无所谓是哪的人。”北春说。 “跟我一起回南方吧,给我当私人助理,工资是这的一倍。”阿娇说。 “我喜欢当服务员,见识各种各样的人,我也喜欢雪镇,雪能让人疗愈。这不是钱能给到的。”北春婉拒。 “你还挺有意思。” “人不就活个有意思嘛。”北春笑笑。 “相片上的人没住这里?这里是不是最大的旅馆?”阿娇问。 “是最大的旅馆,而且是新开业的,环境设施最好的。你找的人没住过雪镇旅店。”北春说,“也有一些来雪镇的人并不过夜,当天就走了,通往外市的高铁每个小时都有。” “算了。”阿娇叹了口气。 若不是有孕在身,真想喝点酒。 “有男朋友么?”阿娇问。 “还没有。”北春喝下一口,看着窗外。连自己都不能给自己安全感,所谓男友就更不能了,无非是转嫁一下安全感的来源,其实都是没法真正获得的,因为这些都是形式。自己的内心才是真正要寻找的东西,找到了才能成为真正的依靠。 “真羡慕你,年轻,单身。”阿叫看向她,多美好。 “单身挺好,别轻易找男朋友,万一结婚了你又不喜欢了,换起来很麻烦,你还得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财产。耗尽心力,最后发现白折腾,当初千方百计把自己放入网中,如今又想方设法让自己拥有自由,这不就是有病嘛。”阿娇自嘲着。 “那姐姐你现在可遇到喜欢的人了?”北春托着下巴问。 “遇到是遇到了,但是,估计过几年也会不喜欢。大概喜新厌旧是我的本性吧。也或许是真正喜欢,真正合适。我不知道,只有时间能够检验。” “那你愿意冒险么?”北春好奇打量。 “原地不动,不如往前走,最差又能怎么样,又能再失去什么,反正有钱在就行,可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管好自己的钱,钱可比任何东西可靠多了,也有用多了。” “我会记住的。天凉了,进屋吧。” 阿娇拿了件外套,和北春一起逛了一下雪镇的夜色。 深蓝的天空,银白的雪花,昏黄的灯火,如此安然静谧,这地方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安然。 “这里适合疗愈。”阿娇说。 “对啊,所以我要多生活一阵子。看来你也没白来,有收获,建议你晚上睡前到院子里泡泡温泉,更是别有一番体验。”北春说。 对北春来说,谁都是生命中的过客,郝平安是,阿娇是,她不会去介入别人的生活,这些过客都像是自己旅途中的风景,她只要看就够了,就会成为笔下的素材原型,而不是去参与别人的生活,强加别人自己的观点,更不会以此为乐。 北春清楚这一点,这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也能保持自己思想和生活的独立性。 ------------ 第一卷 第69章 过冬至 今天是冬至。 一清早就飘着小雪,已经开始有真正冬天的感觉。这也是北春最为期待的,她想在这里过一个完整的冬天。 也不知李二山和郝平安走到了哪里。 过冬至,对北春来说就是迎接冬天的开始。 忙活完了一小天,李瑟瑟就来接她了,她们两个又一次一起去了院子里。 “咱们不着急,等差不多吃的时候再去,要不还得被抓去干活。”李瑟瑟拉着北春讲着她殡仪馆老师的事,还有自己对入殓的真实感受。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北春说。 “你说得对,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能相信。我也是被所谓友情狠狠绑架和坑过的人。”李瑟瑟说,“我要长教训。” “北春,你被友情坑过么?” “我呀,被亲情、友情、爱情都坑过,遍体鳞伤,满身疮痍。”北春回答。 “可你一点也不像。”李瑟瑟努着嘴。 “因为都过去了,那些伤口会愈合,一切也都会变成成长的经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伤害的越多,越会心无挂碍,走起来才会特别轻松,什么都不用背负,有时候我会想,人最后留下的其实就是一场心情吧。”北春说。 “我觉得能认识你的人都是幸运的。都能进步和成长。我这样,我二哥也这样。” 两人边走边聊。 今天难过的还有李一隐。 他难过了好几天。就连今晚的团圆饭,也不是很有心情。 每次看到芹总心总会突然疼一下,一隐担心自己以后没准得心绞痛呢。 “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加一下班。”芹总让朱大厨和李一隐两人一起先去李家。 这让李一隐格外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和朱大厨一起慢慢往家走去,他可不想他坐自己的电动车。 “真不好意思,本来没有受邀,却硬着头皮来蹭冬至节了。”朱大厨还是一如既往,带着几分儒雅,不争不抢、善于隐藏的性子。 “没事,只不过我们这民间的食物做得简单,也没用特别丰富的调料,怕不合你大厨的口味,别笑话我们就好。”李一隐说。 和他之间,能说的只有客气话了。 “其实,我觉得真正的食物就是来自民间,来自乡野,来自己家家户户,甚至在原始劳作中传承下来的,才是中华美食的经典,这里包含了文化,传统文化,民族精神,远远不是五星级酒店里精致的点心所能比的。有文化有精神的东西,即使是食物,它们也是有生命力的,这种生命力就是最可贵的,最珍贵的,也是我想寻找的。”朱大厨说。 李一隐似懂非懂,最让他厌恶的是,自己怎么就对朱大厨讨厌不起来呢!他怎么是一个如此有追求的人?而且还那么真诚。 “你喜欢雪镇么?”李一隐问。 “听芹总讲了不少雪镇的故事,还有你们去过的地方,让我更了解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觉得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坚忍不拔的顽强精神,我觉得这就是雪镇精神。”朱大厨说。 走着,走着,看到前面两个身影,那不正是李瑟瑟和北春么。 “趁着她们没到,我们早点进去帮帮忙吧。”朱大厨提议。 朱大厨的实在让李一隐躲都躲不过了。也许芹总真的适合这样的人,勤快,这一点就比自己好多了,还比自己有追求多了。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到了家门口。 这里面李清明和王奶奶在忙活,基本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有饺子。 “小朱,快进来,让我看看。”王奶奶一点也不见外,拉着朱大厨上看下看,好一阵打量,“这多少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王奶奶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又让座,又递水的,两人很快热乎乎一起唠家常了。在李一隐眼里她对这个未来孙女婿是格外满意。李一隐看不下去,扭头干活去了。 李清明也纳闷,这谁呀,怎么王奶奶自来熟一样。 接着悄悄走到李一隐这边:“那男的谁啊?” “同事,家在外地,和咱们一起过冬至节。” “噢,你和他很熟?” “芹总和他挺熟悉的。” “我看王奶奶和他也挺熟络的,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啥?”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爸你就别参与这些事了,顺其自然吧。朱大厨饭菜做得可好了,你俩聊聊,没准有共同语言呢。”李清明说,他觉得朱大厨跟谁都有共同语言。 李清明瞪了一眼没出息的儿子,来到王奶奶这边,听他们聊过去的家常。多掌握情况,才能适当出击。 聊了一会,朱大厨马上挽上袖子,帮忙打下手,虽然是客人,可他很主动,且不做主菜,就是打下手,拔蒜,掐葱,摆碗筷什么的,把自己的位置拿捏得非常准确。 李瑟瑟和北春有说有笑进门了。 “咱们家我就佩服你,瑟瑟。”李清明说。 “爸,我没听错吧,咱们家你最看我不顺眼才对。”李瑟瑟笑着说。 “我最佩服你每次吃饭都能把时间算计得很准,万事俱备,就差张嘴,那一刻你准到家,碗筷没拿的时候,你肯定不到家。”李清明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当着外人面,没忍住,揭短了。 “芹总怎么还没来,不会忘了吧?”李清明问儿子。 “芹总还有点工作要处理,稍后到。”李一隐回答。 “小朱,你去马路上迎接一下。”王奶奶说。 李清明感觉到了危机,要到手的儿媳妇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啊。这王奶奶对小朱的态度,有点过分了,还那么张扬,一点也不收敛。 “王大姐,小朱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清明试探着问。 “这孩子,可好了,从小就有正事,对长辈可孝顺呢……”王奶奶说了一大堆小朱的好,这心偏得让李清明觉得正像自己对二儿子。 “王大姐看上的一定错不了。”李清明没有再问了。 可王奶奶还在那一个劲的说小朱的好,听得李家父子两个心里各自一酸。 李瑟瑟和北春也说了几句朱大厨的手艺怎么好,做的饭菜特别新颖又好吃,色香味俱全……听得李家父子俩又酸了一次。 李清明暗叹,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接着,狠狠瞪了一眼胳膊肘向外拐的李瑟瑟。 “爸,你瞪我干嘛?”李瑟瑟脱口而出。 “我这是眨眼。”李清明又瞪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 ------------ 第一卷 第70章 失而复得的爱 朱大厨在门口不见芹总的身影,就往远处走了几步去迎接。不远处,芹总的车来了,看到他就停在了附近。 李清明也催着李一隐出去迎接:“朱大厨是客人,还不熟悉路呢,你是主人,还不出去迎接,地主之谊还是要尽到的。” 李一隐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芹总下车,还是朱大厨帮他拉的车门,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李一隐看在眼里,没好意思打扰。自己此刻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晚他们一步回到家里,对父亲小声说:“以后还是少一起过节吧,自己过自己的吧,咱们家就咱们几个姓李的挺好的,别人有别人的家,也别乱邀请了。” 言语之中,难掩失落。 “行。”父亲郑重点点头,也知道感情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咱家的院子也该安静了,有个丧葬铺子的样子。” “谢谢爸理解。”李一隐说。 “傻儿子。”父亲抚摸着他的头。 这一刻,李一隐觉得特别温暖,特别疗愈,胜过一切安慰,一切良药。 “今天是冬至节,感谢大家聚在这里,能相聚就是缘分,不管相聚的时间多长或者多短,都值得珍惜,我李清明祝福大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李清明先举杯。 一桌子好酒好菜好饺子,就是心情低落点。 大家一饮而尽。 王奶奶也举起酒杯:“这段日子,我在雪镇过得特别开心,认识了李老弟,一隐、瑟瑟、北春这样的朋友,如今又有了小朱,可谓人生圆满。我感谢你们,李老弟!” 王奶奶酒量也非同小可,连续两杯下肚,似乎刚开场。 大家坐下来吃菜,李清明客气地问味道如何,没想到朱大厨认认真真点评,把每道菜的特色全都说出来了。而且非常合李清明的心意。除了他和芹总的关系不好,这人,还真是哪都好。 李一隐也起来敬酒:“芹总,祝你和朱大厨百年好合,万事如意,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把事情挑明,也表达了自己愿意退出,成全对方的意思,往后只有工作关系,没有别的了。这也是李一隐想向自己表明的,借以公开给自己专心工作的压力。 王亚芹开怀大笑,朱大厨开怀大笑,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李一隐心里只有凄凉。脸上,却还要装着笑意和成全。 “小李,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王奶奶笑着说。 李一隐不明白,难道已经领证了? “一隐,芹总是我表姐,由于是上下级工作关系,就没有在疗养院里公开,避嫌而已。”朱大厨解释着。 李一隐发现自己的心差点蹦出来。 现在是真的看着朱大厨顺眼了,怎么看怎么顺眼。 “是表弟,表弟,表弟好啊。”李一隐眉开眼笑,冬至节失而复得看来要不醉不归了。 李清明更是一下子释然了,哪有比亲戚关系更好的关系呢! “以后咱们要多聚聚,多聚聚,王大姐,你说是不是?” “对,李老弟!” 剩下的饭菜,父子俩吃得更香了,酒也喝得更香了。 饭后,李一隐和王亚芹去外面散步。 “你这几天都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芹总笑道。 “我这不是避嫌么,也是祝福。”李一隐说。 “除了祝福,没有别的?”王亚芹问。 李一隐垂头:“我的心思,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可不知道。”芹总看向街道的远处,这时街灯亮了,昏黄而温暖,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飘飘洒洒,雪镇最美的季节来了。 “我喜欢你,王亚芹。”李一隐说。憋了很久,终于说出这句话,还是对着芹总背影说的,不知道她听到没有,反正她一个人正在藏青的天幕下,在雪花堆里转圈起舞呢。 王亚芹听到了,但只能装作没听到。她只想,也只能维持这样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不能进一步,也不想退一步。这样是最适合相处和工作。未来的精力自然是要放到营业额上面,军令状就是她的命。 看着远处,雪山微白,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等到春天的时候,应该会猛进地生长吧。这些生命正像王亚芹正在做的事,她也要猛进生长,才能不负年华。 冬至解除了误会,这是李一隐最大的收获。 总觉得自己和芹总的心靠近了一些,这也是让李一隐愉快的地方,感情的本质不是彼此同心么。 疗养院来了一批南方客人。十来个人,都是六十岁开外,预定了十天,在疗养院。 冬天就是北方人往南方走,去温暖的地方过冬。南方人往北方走,到寒冷的地方看雪。 刚一到疗养院,就有几个人想去泡雪地温泉,他们都是奔着这个来的。李一隐及时阻止,一天下来舟车劳顿,加上可能水土不服,这个年纪适应性降低很多,还不能一下子适应骤冷的空气和环境,贸然下水,不仅体验不好,还可能抽筋、昏迷,血压不稳。 李一隐坚持让他们明天再开始泡,晚上先熟悉这里的环境,吃这里的美食, 夜里,两个不听话的老大爷偷偷溜出来,被保安室监控看个正着,赶紧报给值夜班的李一隐,两人最快速度一起前去阻止,结果还是晚了,人家已经下去了。 温泉是露天的,外面温度接近零度,两个老大爷喷嚏打个不停,在里面不敢上来了,一露头就打喷嚏,流鼻涕,简直是出不来了。 李一隐拿着加厚浴巾和棉被,把两人捂上送到屋里有暖气的地方,这一顿折腾,感冒是难免的了。 “没想到这么冷啊。” “真、真不好意思啊,阿嚏,我们就是太激动了。” “没事,你们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回去给你们熬点姜汤红糖驱驱寒,北方的寒气容易到骨子里,所以我们疗养院都建议中午的时候老年人泡泡温泉,温差小,体感更舒服。”李一隐极尽耐心。 “说得对,千万不能贪欢啊。”两个老头十分后悔。 其他人都很安分,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起去了温泉,享受真正的北方的冬天。那两个打喷嚏的,医生让他们休整两日才能再进去了。 ------------ 第一卷 第71章 两个客人 一大早,旅馆几乎同时进来两个人。 一个女人,三十来岁,还有一个男人六十来岁。两人并不认识,只是同一时间推门进来,想要订房间。 “现在只有一间房间,可以先把行李放这,大堂里喝杯茶,暖暖身子,做好登记,十一点之后有人退房,就可以拿到房卡了。”北春说。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来的,只剩一间房间,北春看他们两人的意思。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面带善气,几乎同时说:“我先来的。” 都想先住下来。 “你们住多久?”北春问。 女人说:“我住五天。” 男人说:“一周。” 北春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后,建议男人住疗养院。 “疗养院还有空房,我们现在也有短期疗养服务,条件环境还有餐饮都是一样的,那里的温泉池子要多一些,而且您的同龄人比较多,旅馆这边接待的团体客人很多,也有小孩子,有时候难免喧哗。”北春给出理由。 这时,正好有一家四口从电梯下来,两个小孩非要嚷嚷着看日出,这个下雪阴天哪有什么日出。小孩不依不饶就是要看,越喊声音越大。 “乖,宝宝,今天阴天没有太阳,咱们去吃好吃的吧。”妈妈说。 “不要,不要我就要看日出。你去把太阳给我叫出来!” “我也要看日出!” “太阳不是围绕着你俩转的!不是你想看就看!早餐去吃包子,吃完回去做作业!”妈妈耐心耗尽。 一边的爸爸在手机上玩游戏,一句话不说。几个人就这样走在大堂里。 这时候电梯门又开了,小孩的爷爷奶奶跟出来了。 “我不吃包子,我要吃肯德基!就要肯德基!”两个男孩看到爷爷奶奶,立刻地上打滚,哭着喊着不起来。 “谁欺负我宝贝孙子了?”爷爷离开过来,抱起一个,“宝贝孙子疼不疼啊,想要啥爷爷给你买,要啥都行,只要我大孙子想要的。” 奶奶则抱起另一个:“谁欺负我们大孙子了?不就是肯德基么,奶奶给你,咱们天天吃,天天买。” 两人搂在怀里,好一阵疼爱。两个五六岁男孩立刻不哭了。 只见妈妈吐了口气,和爷爷奶奶对视的眼神,彼此都十分不满意。 “出门在外,别惹孩子不开心,现在条件好,吃什么不行。”奶奶不高兴说道。 “你这样惯坏了,以后还怎么改?动不动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让人看了多没有家教。”妈妈也当仁不让。 “还不是你平时苛刻,不满足他们。要不孩子能跟你不亲,跟我们亲么,你一点都不像亲妈,反倒像后妈。”奶奶说。 “走,吃肯德基去。”爷爷领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爸爸依然在看手机,刷各种各样的小视频,家庭琐事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乐颠颠的心情。 “你也不管管你爸妈。”妈妈推了推爸爸,“这样下去,孩子早晚会玩完。” “不是你有你们么?”爸爸的目光压根没离开过手机。 几个人都走出去了,一清早的大堂又恢复了安静。 “我去住疗养院吧。”男人看到这情况,皱了皱眉。 “好,我给那边打这个招呼,帮你最快办理手续。”北春说完给李一隐打了电话,让他去负责。 六十来岁的男人走后,三十来岁的女人瞪了眼他的背影,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年纪的男人了。 登记的时候,女人不屑地唠叨着:“真不知道这个年纪老年人都能干什么正事,不是打麻将就是跳广场舞,活活就是浪费社会资源,再就是就是用退休金补贴儿女,带出来的孙子孙女没有一个有家教的,这样的小孩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要我看,真应该把这些老年人退休金取消,让他们给自己找点真正的事干,扫垃圾还能为社会服务呢,当门童也是开门迎客,现在这样,就是混吃等死,不能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国家就应该狠狠心,一刀切,把这些资源补给给青少年、壮年多好,这样国家才能有有生力量,才能有未来……” 北春不搭话,默默登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言论自由,都有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都是在那个人自身经历上形成的,就算有偏见,北春也很包容这些。 三十多岁的模样,看到证件才知道实际上才二十七。 “夏红女士,入住已办好,305房,您的证件。”北春说完,顺便拿了一份疗养院自印的雪镇旅游图,“都是经典路线,欢迎旅游。” “不用,我是从国外回来探亲的,雪镇这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北春觉得探亲不住家里,说明和家人关系不好,可能探亲也是被迫,再就是入住五天,说明这个国外可能不远,可能在亚洲日韩等国家。 “珍珠不错。”北春看到夏红脖子上戴着一个珍珠项链。 她微胖,面色黝黑,短发,衬托的脖子更短了,但珍珠闪亮。 “日本的海水珍珠。”夏红回答。 再看她的行李箱,也是中国制造又出口到日本的贴牌,北春觉得他嫁到的地方就是日本。 “几年回来一次?”北春帮她拉行李箱去房间的时候搭话。 “三年了。其实挺近的,各种原因,没能回来。” “还喜欢雪镇么?”北春问。 “跟人比起来,我更喜欢这里的食物,也只有食物了。”夏红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瑟瑟来找北春,正好看到电梯里出来的夏红。 “夏红?”李瑟瑟疑惑着喊了一声,她的头发染了棕黄色,还有点不敢认,但身材还是矮矮胖胖的,和小学一样。 “李瑟瑟?” 两人都非常意外,竟能在这个地方偶遇。 她们是小学同学,小学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了,那时候十一二岁,如今全是眼看着三十岁的人了。看到对方的苍老,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也是这样吧。其实惊讶的并不是对方,而是流失的时间,多年未见,一下子看到了这些年流失的时光,岁月在这一刻形成鲜明对比。 “北春,我小学同学。这是我好朋友北春。”李瑟瑟介绍着。 “我记着你家开殡葬铺。”夏红说,“你现在可真好看。”眼中飞过羡慕,高挑,美丽,年轻,永远是女人羡慕的。 ------------ 第一卷 第72章 远嫁归来探亲 “我家的殡葬铺子还开着呢。”李瑟瑟笑着说,“我记得当时你去了新加坡还是哪了,后来就没消息了,最后同学群里有人说你又去了日本……你这是绕地球去了。” 两人一见,午餐也不吃了,就在大堂吧台上聊了起来,北春泡了三碗泡面,加了火腿肠,端过来。 “这个最怀旧了,还有干吃面,小时候咱们都爱吃。”李瑟瑟说。 三人大口吃起来,不忘记时不时聊几句。 “我小学毕业后就去了新加坡,学缝纫,也是那边招人跟着过去的,后来就在那边的工厂打工,再后来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就嫁给他跟他去了大阪,我们住乡下,他比我大十来岁,还算憨厚吧,他是一个小公司的质检员,和他弟弟,父母住一起。去年他父母死了,弟弟四十岁了,不婚主义。”夏红说。 “我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学了一个不着调专业,考公几次失败,不想再开了,就开始干直播,赔了,现在在这里当兼职导游,目前还是单身狗,你别说,来雪镇的旅游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李瑟瑟也轻描淡写之后塞到嘴里一口泡面,这东西吃起来永远都是那么香。 “不健康的东西吃起来都香。”北春刚说完这句,李瑟瑟叫的外卖炸薯条和鸡块就送到了。 “吃饱了,积攒力气减肥。”李瑟瑟说。 “你是怎么做到吃这么多还不胖的,我不吃碳水、不吃肉类,还是胖,喝凉水都胖。”夏红摇摇头,可真是不公平啊。 “估计是基因。”李瑟瑟自然没说自己只在别人面前吃得多,平时一个人的时候都很节制,否则怎么会瘦呢。 吃完之后,李瑟瑟忙着接团去了。夏红也要回家了。 “咱们晚上见。”李瑟瑟抹了把嘴,匆忙出去了。 北春一直盼着时间,作为一个作者,她能感觉到哪些人是有故事的人,她也想了解那些故事,想倾听她们的感受,无论男女老少,北春只看、只听,不发表评论,偶尔也会问问题,或诱导别人说自己的故事,毕竟大多数人都喜欢讲自己的故事,那个时刻自己就是世界的主角。 很久没动笔了,北春不再看笔记本,一打开,就忍不住去看那些风言风语,一盆盆的脏水似乎没有泼完的时候,她开始拿出一支随身携带的钢笔,还有一个包着皮面的A5本子,在上面写一些提纲、见闻、感受,或者一个好地名、好人名。 更多的时候是画一个树形状的思维导图,写一些人物关系、事件关系,这些只有她自己能看懂。 北春握着钢笔,看它的每一处。这钢笔和皮本子是一套,藏蓝色,早已褪色,她依然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是初一时,自己作文获得一个奖项,校长亲自发的,颁奖时,校长说“愿你找到自己的明灯,有它照亮你的前路。” 和校长并无过多交集,那句话却永远铭记在心中,鼓舞着自己,每当感觉迷失或者陷入黑暗挣扎不出去的时候,总要看看它,总能寻到一丝力量和安慰。 后来校长去世,这样东西就更加珍贵,他说过的话也就更加清晰。刚刚连载网络小说的时候,每个月只有几十块的阅读收入,还有一个月只有几分钱,在无数次怀疑自己和想放弃之后,北春坚持下去了。 很久之后,听《you raise me up》这首歌的时候,北春热泪盈眶。也许校长并不记得她是谁,甚至早已忘记说过的无数次的话。可它对北春来说大概是一辈子最重要的话了。 现在,也是困境,是谷底,是黑暗,北春只言片语,写在上面,就像与久别不见的朋友重逢。 北春极力克制自己去想那些不好的记忆,它们拉着她沉沦,下降,堕入黑暗。她努力去想愉快的,欢喜的,比如雪镇的落日、风雪、温泉的热气、松木的香味…… …… 好容易到了晚上,她们两个也各自回来了。还是三碗泡面,在对着窗户的吧台,这次北春调了三杯鸡尾酒,有酒才有故事。 “我进过拘留所。”李瑟瑟说起了自己最难堪的事,“不过里面伙食还不错,吃胖了两斤。” 大家笑起来,北春说:“我打过一个男人,可能把他的下体打受伤了,后来我跑了,他想非礼我,估计他也不敢报警,我就跑到雪镇来了。” 夏红摇摇头:“你们这两个不算难堪,我公公活着的时候,最后那几年老年痴呆,经常在窗帘下面拉屎撒尿,我要拿着他的生殖器,帮他小便,他大便我还要帮他擦屁股……” 然后举杯:“终于死了,敬死亡。” “那老东西也许还能多活半年,后来直接躺在床上,每天就知道发脾气,指手画脚,我每天每夜跪着伺候他,就因为伺候他,我小产了,还没保住,到现在也没再怀上。”夏红又喝下一杯,“等我重新伺候他的时候,我给他加大药量了,早点结束,大家都开心。” 北春赶紧捂住她的嘴,摇摇头,让她不要再说。 “没事,其实家里人也都知道,也都想他死,只是没人敢这么做,我做了,别人享受结果,我背负罪孽,没关系。他对所有人发火,摔东西,幸好起不来,否则他会去打所有人。”夏红又哭又笑,泪和痛交织。 每一个远嫁的人都背负一种没人知的沉重。 北春终于明白,她对老年人的怨气源于这番经历。 “这边的家,她们对我总是充满期待。”夏红继续说,“他们觉得我嫁到了国外,就意味着有钱,意味着光宗耀祖,我就要回馈他们,弟弟买车,我出的全款,弟弟结婚还是我出的全款,这些都是我用尊严忍着恶心换来的,他们花的风光,花的荣耀,还不忘在亲戚堆里总说我的好话,那种奉承我觉得恶心……” “这次要不是老太爷死了,我也不会回来。”夏红的酒杯又空了,“我觉得最开心的是,人在棺材里躺着,重孙子们绕着棺材玩游戏,看谁能先吃到皮皮虾和大螃蟹……老太爷不是个好东西,只爱他的儿子、孙子、重孙子,我们这些都是去撑个场面的,我给我父母撑场面,给出最高的礼金……我不就是个工具么,在哪里都是个工具……” ------------ 第一卷 第73章 最优距离 “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不会来这里了,就死在他乡挺好的,这里的恩我算是还完了。”夏红继续说。 “你不来,怎么吃雪镇的好吃的,你可以来,但不去你家,来我家,我家开门迎客的,没有忌讳,我请你吃好吃的,最地道的雪镇菜。”李瑟瑟拍着胸脯的姿势最帅了,一身豪气加酒气。 “放心,哪都有泡面,而且哪的泡面都是一个味!”夏红大笑道。 她已经基本不在意了,而且努力把全部都不在意。 “有一个哲学家说,人生最重要的事,也是最难的事,那就是要开心喜悦地活着!”北春说,“简单的都是真正的人生哲理啊,你说快乐简单不简单?一顿美食,一处好看的风景,一点小成绩,甚至一个喜欢的东西,一个喜欢的朋友都是快乐,难得是持久,让喜悦持久在生命里,伴随我们成长,这是最难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活得持久的喜悦?”李瑟瑟听后觉得很认同。 “哲学家是提出问题,不是解决问题。大概这种终极问题个人有个人之道,比如你,没心没肺地活着就能获得快乐。”北春话锋一转。 “哇,北春,你不严肃忧郁了,你会讲冷笑话了。”李瑟瑟脸色已经绯红,鸡尾酒也上头,“来,敬冷笑话。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来的时候,就像丢了两百万,一脸的不开心,现在你都会讲笑话了,我看你适合雪镇,就在这呆下去,你就能获得快乐!” “那我呢?说说我。”夏红也有了四分醉意。和陌生又有点熟悉的人说话是最有安全感的了,这些事她不能和娘家人倾诉,他们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更不能和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倾诉,和身边的朋友倾诉也不放心,毕竟友谊也随着利益等关系而改变。 最安全的就是和生活没有关联,往后没有交集,又有一点小小的熟悉信任的人。 “我看你最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忘记它就可以了。你那边的房子都是木头的吧,你把房子拆了,重新建一个,院子的格局也改了,把他们留下的让你有不开心记忆的东西全都烧了!然后把那个家变成你自己的。大”李瑟瑟笑道。 “要拆房子不容易,老公未必同意。” “我支持,大刀阔斧之后你会非常的舒服,就是要改变。你那边不是地震多么,你在地震之前动点手脚,等地震来的时候多坍塌一些,这样就能说服你老公重建了。”北春出主意。 “北春,别看你平时不愿意交际,我看你肚子里主意最多,而且经济适用。”李瑟瑟又呵呵地笑了。 “再说一个秘密,嫁到那边我最开心的两天,一个是我婆婆死了那天,一个是我公公死了那天。我画了很浓的妆,微笑着接待所有吊唁的宾客,请他们吃最贵的东西,我好开心。”夏红说,“但是我表面还要装出悲伤,这一点挺难的。后来七大姑八大姨,不着边的亲戚都来分财产,明明是我一个人照顾他们两个,生老病死一周跑七八次医院都是我自己,结果人一死,都跑来不朽不挠地分钱,我好生气。” “后来呢?”李瑟瑟问。 “我猜让步了。”北春说。 夏红叹了口气:“是的。敌不过人家人多势众,而且我不精通那边法律和语言。” “能拆房子就好。”夏红有点高兴,早有此意,只是没有真正落实,这一次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来吧,敬相逢!”夏红说。 三个人正在这聊得开心,忽然大门推开,王亚芹来了,简直是猝不及防,吧台桌上的酒杯酒瓶、泡面盒子都在,收拾完全来不及,躲也躲不开,一共三份,谁也跑不了。 北春作为员工,李瑟瑟作为半个员工,两人都傻眼了,尴尬地望着她。 只有夏红毫不知情,带着几分醉意,看向王亚芹:“姐姐,过来一起喝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分享一下,说不定给你出个好主意,你就开心了。” 李瑟瑟和北春直拉她的衣裳,夏红没有领悟,还在说。 芹总真的走过来了:“我看上去不开心么?” “有点。”夏红又仔细看了看,“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就天天笑,天天照镜子,那得多好看哪。” “你们两个,上班时间和客人一起饮酒?”芹总没理会夏红。 李瑟瑟和北春立刻站起来,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说话,都知道芹总向来奖惩严明,这次真不该啊。 夏红还想说什么,赶紧被李瑟瑟拉住。 “这是我们疗养院总经理,芹总,我们都是给芹总打工的。”李瑟瑟赶紧解释。 “那个,洗手间在哪,我住哪个房间来着?”夏红知道自己惹事了,赶紧灰溜溜回去,酒也醒了大半了。 “芹总,抱歉……” “新年之前营业额提高百分之二十,至于用什么方法你们俩自己想。不能打擦边球。”芹总说完就出去了。她就想看看,究竟是沙还是金,能不能禁得住这狂风。 两人一屁股坐下来,四目相对,百分之二十,难度不小。 夏红上洗手间也回来了,全都听到了。 “我在新加坡认识的缝纫的同学,现在好像也在做导游,我看她能不能把游客推荐到雪镇,就是东北游中多加了一个景点。”夏红提议。 虽然如此,北春和李瑟瑟还得做其它方面的营销。 “我写文案,你做小视频吧。”北春提议。 “时间有限,咱们先做周边人的生意?毕竟现在就咱们这下雪了。抢一下黄河那边旅游客户?”李瑟瑟也分析着。 “或者拍成两个简易小短剧,做软广告。”北春又在想,但这个需要时间打磨,时间来不及了。 “我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去别的旅店挖客人。”夏红说。 “不行,芹总不会同意这样做的,竞争要光明正大。”吃过亏的李瑟瑟立刻说。 “不是有朱大厨么,要不咱们小视频推美食为主?这就是雪镇旅馆的特色啊!”北春眼前一亮。 李瑟瑟也眼前一亮。 ------------ 第一卷 第74章 郭大爷的小秘密 北春和李瑟瑟立刻找朱大厨商量这件事。 朱大厨也很感激她们的提议,这一次在李家过冬至的时候,李家的几个传统小菜让朱大厨有了新想法,此刻正在试菜,刚好做好,让她们两个尝尝。 “像我家的口味,但又不是,还有别的风味。但说不出来是什么,反正好吃。”李瑟瑟说。 北春也试了试:“感觉北方口味占了七八成,还有点南方口味中的甜。” “我还要继续改良一下。”朱大厨说,“你们说的方案我很赞成,那让我加入你们的营销团队吧。” “我们这个可没钱,纯属为了保住工作。”李瑟瑟说。 “希望我的厨艺能有提高,还能有新菜的创作灵感,这就是我想要的收获。一张床,一张嘴,一个身体,其实基本的吃穿用度是很少的,我也不需要用那么多钱。”朱大厨说。 “倒是第一次听男人这样说,你没钱,怎么娶老婆,彩礼那么多,还要房车什么的。”李瑟瑟夸张地形容。 “天下那么多人,我就不信遇不到一个不贪图彩礼与房车的人。如果没有,那就单身不也挺好的么,何必一定要找一个人呢。我觉得一个人追求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本身就是幸福,不一定是世俗里的结婚生子。”朱大厨说。 “的确,想想自己身边结婚几年或多年的亲人朋友,一部分离婚,没离婚的也都是对付着过,哪有什么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志同道合,都只是对付过日子……”李瑟瑟想了想。 北春一声不吭,把饭菜吃光了。 “北春,你想开点,现在可是晚上,真容易吃胖的。”李瑟瑟赶紧提醒。 “对,我得远离他,菜做得好吃,会降低人的自律性。”北春回答。 “他将来的老婆一定会吃成胖子。”李瑟瑟小声嘀咕着。 北春负责文案,朱大厨负责彩色,李瑟瑟拍挖菜、选菜、制菜的过程,一直到成品上桌。 …… 一早上和夏红抢房间的郭健全老大爷走到疗养院后,李一隐已经在这里迎接他了。 “我给您安排个采光好的房间。”李一隐对这些短期客户也很认真接待。 “我这辈子所有的光都没了。”郭健全脱口而出,“你这没有高一点的楼层么?” “为了方便住在这里的人,最高只有六楼,主要集中在一二三楼。您要是喜欢高一点的,我就给您安排。”李一隐说。 “行,那就六楼吧,最安静的房间。”郭健全说。 李一隐登记好后,见他紧急联系人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就让他换一个,郭大爷想了许久才写出来。 李一隐帮他把包提到六楼最里面一间房间,这里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后山,很开阔空旷,每当晨昏,新鲜空气随着山风涌动进来,这里也是最先受益的。 “温泉都在一楼,几十个池子,您随便选。建议先泡温和的泉水池,再一点点加深,别一下子就泡强劲的药池,如果不是经常泡,容易吃不消……”李一隐知道自己有点啰嗦,但还是要多次提醒,有的老年人记忆力不太好,就更要多费嘴皮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郭大爷听得有点烦躁了。 李一隐出去了:“五点晚餐在一楼食堂,给您接风,郭大爷,希望您在疗养院这一周住得开心,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郭健全关上门,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祝福了。 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他往下看了看,心有犹豫。对面隐约看到雪山,倒是不错,但窗户下面长着一排丁香花束,春夏的时候,它们开出的花可香了,是那种味道会飘出很远的紫丁香。 以前郭健全家的院子里也种了两棵,后来平房拆迁,自己拿了赔偿款,老房子没了,紫丁香也没了。赔偿款分给女儿和儿子一人一半,自己轮流在他们两家住,最后谁家也没住长,一个个人走了,家散了。 这次,郭健全只想找个地方了结这条风残的烂命。他怕树枝挡着跳下去摔不死反倒缺胳膊少腿就麻烦了。而且六楼真不算高。 郭健全犹豫着关上了窗,风吹进关节,很疼痛,吃了片止疼药,开始躺在床上,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出门。 李一隐在疗养院干得久了,养成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有的进来的人带着心事,虽然尽量隐藏,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的,这位郭健全大爷就不对劲。外地来的,对这里没有欣欣然的向往劲,也没有急着去泡温泉或者收拾行李,总之就是心如死灰一样的感觉,没有什么能提起精神似的。 想到这里,李一隐拨打了郭大爷紧急联系人号码,竟然是个空号,想必那名字也是假名。 难道他没有紧急联系人,或者不想让我们联系到他么?李一隐有几分担心,就根据他留下的身份证地址找到了对方所住城市和小区的电话,小区物业回复说他已经不住这里好几年了。 到了饭点,郭大爷还没下来,李一隐就亲自上去找他,敲了好一阵子门,郭大爷才打开,他根本不像是嘴上说的正在睡觉的样子,而是压根不想开门。 “吃晚饭了,今天有加菜,给刚住进来的几位客人一起接风。”李一隐亲自扶着郭大爷到了一楼食堂。坐了九人一桌的位置,大家互相介绍,其中有五个人是新来的,还有花大姐和欧阳大爷,这两个能说会道的人是李一隐特意安排过来的,想借机也让郭大爷感受一下疗养院氛围,希望他能多多少少获得开心。 别人都挨个介绍了,主要都是为了温泉而来嘛,个个都很兴奋。 “这是我们疗养院自酿的苹果醋,有助消化,因为是发酵食品,还有些许的酒味。”李一隐亲自给大家斟上,“我代表所有工作人员热烈欢迎新朋友入住,我们疗养院是个真正团结的大家庭!无论有什么事,无论什么时间,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解决所有问题。” “小李,你可是我们中老年妇女的男神。”花姐姐玩笑地说道。 “这么说,那芹总就是我们中老年男人的女神。”欧阳大爷当仁不让。 大家都附和着笑起来。在这里,注定会是开心的。 ------------ 第一卷 第75章 草木人生 吃完饭,李一隐硬是拉着郭大爷一起泡温泉,郭大爷压根没想去,连泳衣都没有,李一隐就给他买了件崭新的。 郭大爷拗不过,只好去了,温暖的泉水让他身心舒展开来。一边的松树上,还看到春夏时发芽长出来的幼苗,这让他十分震惊,被白雪覆盖,竟然还有如此的生命力,还在这样严寒的冬天。 回去的时候,李一隐特意领他经过厨房,厨房的窗台上放着各种水培的蒜和葱,它们已经长出青青翠翠的蒜苗和葱叶,这在入冬来说,无疑是最震惊的。 厨房旁边有个小小暖房,里面专门种花,一些南方的品种三角梅、铁海棠等在这里也都长势良好,还有碧玉、含羞草等花,甚至山野上的小根蒜、野菜、婆婆丁也都在这里有培植,墙上还挂着吊兰、石斛兰、常春藤等爬藤植物,看着非常亲切,这不只是花,还是一屋子的生命力。 哪有比真正的生命更有生命力的东西。 郭大爷万念俱灰的心,看到这些也萌发了动容,仿佛置身春天。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李一隐说。 “谢谢你,孩子。”郭大爷拍着他的肩膀。他不能死在这,对不起眼前人。这会造成麻烦。 脑海里始终想着翠绿、翠绿的植物,它们也就生长个把月,就是生命的全部,可却依然那么努力生长,在这寒冷冬季,仅凭一点水分,一点温度就如此竭尽全力,相比之下,自己生而为人,却惭愧极了,还不如一株野草。 晚上,李一隐送来暖炉,还带来点自家腌制的小黄瓜咸菜。现在暖气给得足,屋子里不冷,李一隐只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也想和老郭聊聊。 “今天吃饭的花大姐,你别看她笑呵呵的,其实有很多悲剧……”李一隐挑重点说了几个老人的事。 郭健全听完其实很震惊,因为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悲伤痛苦,不愉快。 “事情就是发生了,不能改变,怎么样都是一天,开心快乐也好,痛哭流涕也好,可能大家都想开了,活一天就高兴一天,有时候人不就是活个心情嘛。”李一隐继续说,“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要是住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每个人都是一部苦难史,血泪史,谁的生命都是一首历史之歌啊。” 说这些,李一隐自然是抛砖引玉。人只有往下看,看到更悲惨的人和事的时候,才更容易获得释然,虽然是短期的。 “有些人想开了,有些人走在想开的路上,郭大爷,我希望你能看见光,生活里永远都有光,说不定你在这里可以交到几个好朋友呢。”李一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夜灯,可以调节亮度,插在插座上,给房间增加几分光亮。 “我……”郭大爷几次想开口,都难以启齿,家家都有丑事。 “大爷……”李一隐拍拍他青筋暴露的手。 这世上肯用心倾听别人说话的人本就不多,何况还是有共情心的人。 “我有一儿一女,我原本住儿子家。”郭大爷还是开口了,“孙子成绩很好,高考前体检,结果血型和我儿子不一样,和我儿媳也不一样,后来做了dna,不是我儿子亲生的孩子。我儿子受不了这个打击,出差的时候从二十四楼跳下来了。后来儿媳领着孙子卖了房子,去外地上大学了,我儿子的家就散了……” 大爷吃了几口咸菜,又喝了点苹果醋。 “我还有个女儿。她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原本挺好的,可她得了产后抑郁症,有一天晚上自己开着车,车里放了煤气罐,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锁上车门,在车里自尽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接送了几年,两个孩子都住校了,女婿又结婚了,又和别人生孩子了……我那个家又没了。” “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郭健全自嘲道,“我叫郭健全,我的人生一点也不健全,这两件事,让我走不出来,就是走不出来。” “我觉得您已经很坚强了,要是换成别人,这两件事压在头上,十有八九都住院了,还可能一病不起,这样重大的事,别说两个,就算一个,又有几个人能扛得住?”李一隐说。 “我就是觉得自己没有活路了。活着没意思。”郭大爷说。 “过去的那部分过去了,郭大爷,你需要的是重新开始,过去的苦难不需要忘记,也不需要时刻想着,就让它顺然吧,然后重新找个意义,重新开始生活,也许疗养院就是您开始的地方。” “不瞒你说,我本打算找个地方了断的,来这呢,想着至少有个后事,有个全尸,这要死在野地里,连骨头都说不定喂野兽了。” “大爷你是不是喜欢种花草?”李一隐问。 “你怎么知道?”郭大爷惊奇。 “刚才在花房的时候,我见你看得仔细,看得入神。我这花房里没有专门的人打理,有时候忘了浇水什么的,你要是愿意,就给我打理花房,想嫁接什么都随意,想怎么栽,怎么摆设也都随意,只要它们茂盛生长就行。我给你的房费打九折,这也是我这个组长的职位能拿出的最高的额度了。对了,你要是能沤肥就更好了,用自己的肥料长得更好。”李一隐提议。 “你真打算给我管啊?” “是啊,我们疗养院就少一个懂花草的人,您来了,这就是天赐的缘分。我平时事多,有时候也粗心大意的,不适合照料花草。”李一隐说,“那帮人还总投诉我照顾得不好,不懂得什么叶子什么肥料的,可能我也不是养花的料。” “小伙子,谢谢你啊。”郭大爷拍着他的肩膀,忽然间,老泪纵横。也许一切大半生的苦难,都将在这花草里得到释然。 “您要是喜欢,还可以养两只鹦鹉,养点热带鱼,花鸟鱼虫不分家嘛。反正咱们这地方够大。能给疗养院增加生机,全院的人都高兴着呢。这个重大使命,非您莫属了。”李一隐说。 郭健全在李一隐走后,看着窗外,也许,误打误撞,来对了地方,至少此刻心中有了一点久违的温暖,这疗养院,也许真的该住住了。 ------------ 第一卷 第76章 遇到旧时 北春看着李瑟瑟和夏红之间再次偶遇的同学情谊,心里很有触动。 其实当初来雪镇的时候,并不只是偶然知道了这里的雪和温泉,还有一个过去的朋友嫁人生子,就在这里。来这两个多月了,北春一直没和她联络,其实算有意失联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是十六七岁时的朋友,故乡在一地,可这些年来一南一北,人生轨迹,阅历,工作,几乎毫无交集,有时候有只言片语,曾在彼此低谷时互相慰藉,获得力量,有时候对事物的看法实在大相径庭,这些都是环境所致,没有对错,三观渐渐不同,共同语言也就越来越少,渐渐失联了。 她叫秋雨,北春记得她说过最多的就是雪镇的冬天是多么的不好,多么的冷,暖气又是多么的干燥。现在,北春来到这里了,北春喜欢这里的雪,也喜欢这里的干燥的暖气。 北春知道,秋雨不喜欢这里,可能因为她被困住了,每天要相夫教子还有公婆之间,总有些怨气,便发泄在天气上。想起真正不在联系的原因,北春觉得自己承载了她很多年的情绪,在她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哪怕自己觉得不对,有违道德的时候,依然支持她,祝福她,可后来,在抄袭这件事情北春觉得委屈只有秋雨一个朋友可以真正倾诉的时候,秋雨却没有站在她的立场,还说了些伤害的她的话,什么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北春又被背叛了一次。但这一次她没有一点悲伤,也没有一滴眼泪。只觉得旁枝该修剪了。一阵子没有联系之后,北春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平静了很多。 现在,北春并不确定她们之间有过的友谊,或许就永远停留在过去。 “北春,想什么呢?你这两天可有点发呆。”李瑟瑟打着哈欠,连夜拍视频真有点虚脱,可朱大厨说有一种蘑菇就是要凌晨去采摘才有最能入味。 “他简直是米其林三星的要求。”北春说。 “我也这么说来着,我说你应该开个米其林。”李瑟瑟找了点吃的,稍后还要接团,再稍后还要去殡仪馆学习,怎么时间忽然间就没了,一睁眼天亮,一睁眼天黑。 “因为你在忙碌,在奋斗,在走上坡路,走向你成功的终点。”北春宽慰着。 “我还没考虑好是不是要见一个过去的朋友。”北春说。 “就这事还值得思考啊,我觉得见啊。不见你总想着。见了不管怎么样的结果,都是一个结果,或者继续友谊,或者即刻结束。总比拖着好,拖着只能耗费人的心神,完全不值得,我们得学学荀子的实用主义精神,一切皆为实用而存在。”李瑟瑟说完叼着饼,风风火火出去干活了。 有一些曾经的友谊在平静中消失也挺好的。 北春决定不见。友谊这东西,本来就是来去如烟。有些故事也不需要有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中午刚过,一个女子扶着一个醉醺醺的男子进来了:“要一间房,小时房,三个小时。” 雪镇旅馆是没有小时房的,北春说:“要不你们去旁边休息室吧,免费,还有茶水。里面就有洗手间,很近,方便呕吐。” “行,那不好意思。我堂哥刚回来,一下子喝多了,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女子扶着男子把他一顿数落,这才进了休息室。 男子醉得不轻,身体几乎瘫软。 女子接到一个电话,必须要回单位去开会。 “你能帮我照看他一下么?”女子有点着急,“这是他前妻电话,实在不行,找她也行。” 女子匆匆忙忙走了。 北春看着姓名和电话,心中一动。那正是赵秋雨的,又核对了下手机里的号码,果然是她。 以前,她们互有书信,她叫她雨,她叫她春。 男人叫单战,是赵秋雨的大学同学,她领着她回南方老家时,北春见过一次。 北春看向休息室,那人果然就是单战,只不过比上大学时虚胖了不少。两人离婚已有一年多了,这些事,北春听赵秋雨说过,前夫、前公婆种种每个细节都听她说过。 单站中途吐了两次,躺了一个多小时,醒过来了,喝了点牛仔果汁,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北春?”单站认出来了,“你、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啊。” 北春笑笑:“你堂妹送你来的。” “噢,喝多了,不好意思失态了。”单站摸着脑袋说道,“真没想到在这看到你,你们常见么?” “上次看到你也是上次看到她的时候,我们没见过。我来呆一阵子就走。”北春说。 “噢,原来这样。”单战站在旁边和北春聊了起来。 “离婚是什么感觉?”北春问。 “一开始像一场梦,觉得不是真的,刚离婚那几个月,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每个月的工资都转给她。到现在是偶尔给了。” “她收么?” 单站点点头。 “你们北方男人的习惯真好,把钱交给自己老婆管理。”北春笑笑。 “在一起的时候,我父母出的付了五成首付买房子,房子写了我俩的名字,一个月供一千,她负责一切衣食住行的开销,我就把工资全给他,每个月有一百五块零花钱。现在想起来也是好日子。”单站说。 “真遗憾你们不在一起了。”北春说。 “离婚之后,我去外地了,这一年半也没回来,开始她住着房子,后来我父母想要回房子,房子是她供的,又写着她名字,其实我想给她的,但父母不同意,最后给了她一半的赔偿款,她才肯搬出去。”单站说,“这些事都像梦啊。” “你还爱她么?” “爱了相当一阵子。我以为我会永远守护她,永远爱她,但……” “但敌不过等闲。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北春说。 “正是。你和她不是一直挺好的么,怎么没见?”单站问。 他说的事,北春都知道,包括赵秋雨拿到赔偿款后就给现任老公买了一辆电车她也清楚,因为现任老公比她小七岁,她离异觉得愧疚才作为补偿买车给她。北春还知道,他们没有离婚的时候,赵秋雨就和现任在一起了,某个网游里认识的。但直到现在,北春也没说出来。 算计着赵秋雨生孩子的时间,也是他们刚离婚或离婚之前就怀孕了。这些,北春都没有说。 赵秋雨现在某个政府职能部门工作,这工作也是单站的叔叔帮着找的。 北春还听赵秋雨说,他们离婚的主要原因是一直没怀孕,打算做试管,不知怎么没去做,后来单站又买了几次足彩之类的赔了些钱,总之,离婚很痛快。 ------------ 第一卷 第77章 后悔 在赵秋雨和单战的事情上,北春觉得自己的好朋友秋雨是踩了道德底线的。北春不认可她的做法,甚至觉得很无情无义,北春依然没有去批判她,而是选择祝福,毕竟这些对自己没有伤害,但这样的事情,放在北春身上,是做不出来的。 三观远了,人也疏离了。一直到北春遇到事情,秋雨批判的话语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在了北春的心上。从未想过,她会伤害自己。现在北春回想起来,大概从秋雨离婚那时候开始她整个人的底线已经露出了端倪,在之后的事情上,只会愈演愈烈。 单战说了一些在省城工作的见闻。言辞之中,总感觉自己亏钱秋雨很多,后来去医院查了,自己弱精导致不能不能正常受孕,因为自己几次赌球,损失财物,种种,最终失去了婚姻,失去了爱情。 听着这些,北春笑笑,并没有说她知道的那些秘密,即使友谊不在,私密也不应该不公开。 也许单战永远不知道赵秋雨说过无数次现任老公多么年轻帅气,让人迷恋,夫妻生活又是多么和谐等等。其实北春见过相片,在北春眼里就是一个路人甲,而且还是胖子。 “要不要喝一杯?”单战问。 “不了。往前走吧,那段过往已经翻篇了。”北春说。 “是啊,我也该往前走了。” 单战走后,北春把堂妹留下的纸条丢到垃圾桶里。也许,那是自己不会再拨打也几乎没有拨打过的电话,除了寄过快递。 北春不喜欢小孩子,秋雨小孩刚出生那会,每天会发无数个视频给她,北春的赞美之词已经词穷了。秋雨比以前胖了三四十斤,北春告诉她要健身,她却说健康开心就好,其实她的熬夜打游戏的黑眼圈很明显,也总是各种跑医院,在北春看来离健康很远。 诸多小事,渐行渐远。最后,连礼貌性应付都没有了。 友谊散尽的时候,所有一切都不顺眼了。 彼此,只有祝福。 如此种种,还有再见的必要么?彼此最终了旅途的风景,尽管曾经都想一直走下去。 单战离开没多久,赵秋雨来了。原来是堂妹放心,还是打电话给她了。 赵秋雨看到了前台的北春,她没有一瞬间认出来,走近了才认出来。 两人尴尬笑笑。 北春没有细看她的脸,曾经她是高挑纤细的,不像现在这样软乎乎,肉嘟嘟,北春也想永远留住记忆中的样子,因此目光有意回避。 北春忽然很害怕,害怕这次碰面连同过去的记忆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来的?”秋雨问。 “没多久。临时工。”北春说,“单战刚走,你找他的吧。” “嗯,对,那回头再聊。” “行。” 北春收拾前台桌子,秋雨则出门去找单战。 北春把桌子擦了又擦,忽然觉得感情和梦想一样,要么终成幻灭,要么始终是梦想。 晚上,赵秋雨来电话了,约她吃点东西。北春想叫上李瑟瑟,不想一个人去,可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 北春和赵秋雨坐在一家烧烤店靠窗的位置。 “我和老公平时经常来这里,享受二人世界,还挺开心的。我老公最爱吃这个拌黄瓜,你一定得试试。”赵秋雨努力扮演好地主之谊的角色。 “有个年轻的公婆就是好,周末我一般都给他们带,我和老公就能过二人世界了,搓澡、唱歌、吃烧烤,这才叫日子。”秋雨开心说道,“生个儿子也重要,老公开心,公婆开心,全家开心。” “祝贺你得偿所愿。”北春没吃拌黄瓜,看着不知什么做的辣椒油放得太多,那颜色红得不像正常辣椒的颜色,肉类她也没怎么吃,吃了一张烤饼。 “我觉得现在平静幸福,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生活,也是最开心的。说来奇怪,我没离婚的时候想现在的老公比较多,我现在又结婚了,想前夫会多一点。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秋雨自言自语说道。 “我一个单身狗就完全不了了解这个了。”北春继续吃饼。 “你就不想找一个么?我妹妹也是,都那么大了,就不知道找个人结婚生子,不知道让父母过上安稳日子,前几年跟一个有家室的老师好了一阵子,后来不了了之,反正让人操心。” “人,各有各命,各有各的福气,也各有各的轨迹。”北春淡淡说道。她已经不想再为她提供各种情绪价值了,和前夫结婚那几年,又到后来的怀孕反应,小孩情况,唠叨了七八年。 北春真是听够了,她没好意思说,这让自己耗费了很多精神力。现在,她根本不想去安慰什么,更不会去争论什么。 “你喜欢这里么,我还是喜欢家里。”秋雨说,“喜欢我们的江南啊。” “各花入各眼吧。”北春依然淡淡地说。 “在这打算呆多久?” “临时工,干够了就走,明年春天吧,好好看看雪。”北春雪。 “雪是最没意思的东西了,天天下啊下的,又冷又寒,走路还滑,尤其是开春的时候,路面如镜面,不知摔断多少老年人的胳膊腿,北方的冬天最不好过了,我还想着去三亚买套房子,以后冬天去那,反正我俩的公积金再供一个没问题。”秋雨说。 北春还是笑笑。 觉得和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昔日携手共进的记忆还真是成了过去啊! “你的事过去了么?”秋雨问。 北春耸耸肩膀,她一点也不想谈这个事。 “没事,谁都会犯错误的,以后注意就好了。等你成功了,一切都是除臭剂,不管做过什么丑事都没人会在意,人们只会看到你的光环。”秋雨说。 “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抄袭了呢?”北春问。 “天下文人是一家,所有故事不都是你抄我,我抄你嘛,你被点名了,只能说运气不好。”秋雨说。 “呵呵。”北春冷笑。真应该相信直觉,取消这次不愉快的重逢。 “这个婆婆也真是讨厌,带孩子就好好带着呗,非要给我发视频,还想让我夸她几句,总夸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了……”赵秋雨嘟囔了半天,“我这个婆婆年轻时年轻,就是太爱臭美了,好歹是当奶奶的人了,天天浓妆艳抹对着对着手机唱歌还跟人家一起直播过……” “还有我的公公,他们一家是回民,结果我看到他大晚上一个人偷着去外面吃猪蹄……” …… ------------ 第一卷 第78章 特殊病人 见北春不说话,赵秋雨说得更多了,从妹妹到父母,从前夫、前公婆到现任、从小区邻居到同事、同学……还有雪镇的一年四季是多么的不好。 北春没有去反问她:“你想过自己的问题么?” 北春深深知道恶语一句三冬寒,有些问题大概只有自己意识到了才能改正吧。 “我说了这么多,你呢?”赵秋雨终于问。 “我……身陷危机,想寻求昔日好友的一点支持,虽然对方无意,却还是个落井下石的结果,我只觉得心凉。谢谢你的烧烤,再见了。”北春主动买单,然后离开了这里。 再也没有回头,因为没有值得回头留恋的东西了,一切随风而散了,就散在雪镇里。 这雪镇啊,在北春眼中从早到晚都是美丽的,她很庆幸自己能看到它的美丽,而不是被困在这里。 走到旅馆的时候,北春的心完全坦然了。 推开门,看到李瑟瑟在这里等她呢。第一个小视频已经拍好了,只有食物和配音,她和朱大厨都不想再里面露脸了。 “怎么,放弃你的直播了?”北春问。 “换一种方式嘛。”李瑟瑟笑笑,“还是你的文案写得好,效果才这么好。” “下一步就要想想怎么投放这个广告了?怎样才能更有针对性地投放?”北春说。 大家各自提出一些想法,时下流行的印刷小广告,发传单、微信朋友圈点赞打折、买流量投放等…… 刚才提到直播,李瑟瑟想起了左来,这家伙好几天没出现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发信息也不回,问了大哥一隐,他说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这让李瑟瑟有点担心,难道是和偷猎东北虎有关? 但自己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希望他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你不担心他么?”李瑟瑟问大哥。 “工作性质就是那样。不过咱们作为他的朋友,应该为他高兴,他一直希望遇到大案要案,好建功立业,用到警校学到的所有技能。”李一隐说。 “我希望天下太平,没有大案要案,这样大家都能平安了,这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安居乐业。”李瑟瑟说。 “你这样想也对。”李一隐对她另眼相看,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觉悟,“我帮你关注着,等他回来就叫咱们家吃饭去。” “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你告诉我呗?”李瑟瑟问。 “我怎么能知道,我就是一个护工,又不是他们那个系统的人。” “哥,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总会咽几下口水,你自己知道这个习惯么?”李瑟瑟说。 李一隐摸着脖子,自己还真没意识到这个小动作:“是么?” “是的。刚才你又咽了两下。”李瑟瑟说,“你要不告诉我,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芹总去。” 李一隐赶紧拉住她胳膊:“你真长本事了,敢威胁你哥了。” “我这不是威胁,分明是求助。我还知道你有点喜欢芹总,你要不说我就告诉她去!这才是威胁。”李瑟瑟眉开眼笑。 李一隐把她拉到一边:“左来跟着几个猎人进山了,去查偷猎东北虎的线索。他跟这事很久了,一直纠结在心,山里跟外面完全失联,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那、那他岂不是没有后援,很危险?”李瑟瑟有点着急了。 “他是单位派去的,能没有后援么。只是这事咱们是帮不上忙的,打猎你不会我不会,冬天山里,咱们普通人进去了也没法生存,左来天天健身,还有野外生存技巧,他这方面是专业的,我们得相信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李一隐安慰妹妹。 李瑟瑟点点头,想着左来曾给自己的鼓励,忽然间就很动容,他做的事,也是真正的事,铁骨铮铮,不惧艰难险阻,敬佩之心由衷升起。 安抚好了妹妹,李一隐这几天也很担心左来。 找了合适的时间,给电动车充满电,去了山下那户卖山货的人家,结果房子里根本没人,看样子最近都没人住了。从自己帮助过的那家老太太家得知,这户人家前些日子就上山打猎去了,李一隐算计着时间,这和左来离开的时候差不多。 李一隐看了看后山的山林,那是通往原始树林的小路,已经被白雪覆盖,根本看不出痕迹,枯草树枝,冷风一吹,呼呼作冷,李一隐只好回去。 刚到疗养院,就见院子里来了好几辆黑色外地牌照的商务车,车牌和车型就给人感觉“位高权重”,在院子里散步的疗友议论纷纷。 “咱们院子里要来厉害的人入住喽。”欧阳大爷道破玄机。 此时,王亚芹办公室里正坐着一个重要客人,门窗紧闭,包括百叶窗。 他五十来岁,就是电话里和芹总沟通的人。特意从跑到几千公里外的雪镇疗养院,因为这里谁也不认识。 “要住的是我女儿,病例和选择你们这的原因你都看到了。我需要一个女护工二十小时看护她。”男人说。 王亚芹点点头,看到病例的第一眼,心很凉,很疼。姑娘二十来岁,昏迷不醒,医生判定为植物人,车祸导致。在上一个疗养院住一年后有一次查出怀孕,最后查到是疗养院护工所为。 家属是有本事的人,没多久,疗养院倒闭,那个犯罪的男护工没来得及进警局交代,和他的家人一起在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这事情总略知一二。 芹总打电话叫来张小苏和张小菲,两人是姐妹,乡下来的,是芹总亲自带出来的两个护工。 “秦小姐将要入住我们疗养院的超级vip,你们两个负责照看好秦小姐,一切衣食住行都要你们两人亲力亲为,包括病房里的卫生,日常检查也要女医生,秦小姐病房中不可有任何异性出现。她的病情、一切都不可以对外人提起一个字,做得到位,年底秦先生会给你们一份奖金。”芹总吩咐。 张家两姐妹细心又耐心,而且嘴严,是芹总信任的人。看着今天疗养院里的架势,张家姐妹也知道这秦先生带来的人是需要供着的人,自会更加谨慎。 秦先生坐在这里依然没有走的意思,所有保密协议都签好了,具体情况只有王亚芹一个人知道。 “我很爱她,他是我唯一的女儿。”秦先生默默说道。 “看得出来。”王亚芹说。 “有时候即使一个人醒不过来,她对你也依然有不可代替的意义。”秦先生声音更加低沉。 ------------ 第一卷 第79章 五对夫妻 “秦先生说的是。”王亚芹说,“情意这种东西有的人就是有,有的人就是没有。我相信这也是宿命的一种。” “芹总通透,我希望自己没来错地方。”秦先生说。 简短交接之后,秦先生就离开了,留下一个管家逐条交代了一个多小时后走了。 疗养院里的车绝尘而去,又恢复昔日安宁,大家还在议论纷纷。 秦小姐住的是顶楼,这层只有女性工作人员可以刷卡上去。 秦家人走后,王亚芹亲自去了秦小姐的超VIP房看了一下,她已经安顿好了,各种医疗器械运转正常,张家姐妹特意给她的脸擦了一点淡粉色腮红,管家说,她以前就喜欢这种腮红,特意留下了一盒。 秦小姐很美丽,很安然,就像睡着了。这条命能保下来,请了名医,花了大价钱,已经实属不易。 在王亚芹看来,花尚未开时,一次次被摧残,生在富贵权势之家,可惜,命运却夺走了她太多太多,如今躺在这里,一辈子醒不过来几乎已经成定数,其实人生在车祸那时也就结束了,后面的所有,活着,并不是真正的活着,死去,也不是真正的死去。 换成寻常人家,医护都会建议放弃治疗,疗养院也不会接收。 王亚芹接受了,一个是疗养院需要提高业绩,超级vip房更有帮助,另一个原因是王亚芹觉得疗养院有能力照顾好这个特殊的病人。再就是,在芹总眼里,无论她躺着也好,不能动也好,依然是有生命力的,依然是一个生命存在于世。 雪镇疗养院包容并且接受所有有生命力的人,王亚芹觉得没有不能接受的病人,服务好每一个人,服务好每一个人的需求,管理好所有的人,就是雪镇疗养院的使命,也是优于其它疗养院的地方。 “芹总,秦先生对秦小姐这么有执念,一定有很动人的故事或者别的事。”张姐姐嘀咕着。 “小张,不要议论任何病人,更不要好奇病人的事。我们要做的是照顾他们,衣食起居,身心健康。别的不好有好奇心。尤其是这样的顾客,更要小心谨慎,知道为什么选你们姐妹照顾么?如果不愿意,疗养院有大把女性护理员。”芹总严厉批评。 “是,芹总,我知道错了。”张姐姐本是无心,随口一句。被芹总一提醒,心中更加通透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了。 李一隐也全都看到了,来来去去,车队人马,看着就像硬茬。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年轻女性他更是尽量避免接触,因此一句没问,别人议论什么,他也都及时制止,转移大家的话题。每一个顾客,每一件事,都要谨慎对待。 芹总召开例会,前阵子发出去的免费体验券最近陆续预约得多。免费体验的和长期入住的要分开招待。 “食宿上都有区别。免费体验的,房间要用最小的,菜系用最基础的,温泉有限制。”芹总说。 “芹总,免费的不应该是给更好的,才能吸引他们过来住么?”王子龙不解问道。 “是啊,用餐都在同一个餐厅,他们要是看到长期住的吃得比他们菜色丰富,那肯定不高兴。”另一个护工说。 “要的就是比较。”王亚芹说,“免费若是从服务到吃住都给出最好的,那他们还想来住么?人对没有体验过的,得不到的才会最向往,老年人也是一样。” “明白了,这是诱导战术。”王子龙说。 “明天就有五对夫妻预约,这些人是一个小团队的,李组长,你接待一下他们,男女不同住,夫妻也要分开,这是疗养院的规矩。想要同住就去咱们的旅馆。”芹总说。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疗养院为什么没有夫妻房?”王子龙又说。 “这样避免引起更多矛盾。疗养院要是天天充斥着荷尔蒙,那还能好么?何况,来的人基本都是单身。”芹总说。 第二天,五对夫妻来了。 吃住待遇都有不同,他们心中难免有落差,所以找茬的地方也会多,这种事情,芹总相信李一隐会处理得很妥善。有落差也会激起他们的向往之心,就像非会员和会员之间,会员和高级会员之间的差别一样,优越感和特殊感总是让人向往的。 吃饭的时候,芹总特意安排朱大厨今天给疗养院老客户的餐桌上加几道新菜。色香味俱全,而且都是大家没有见过的新品种。欧阳大爷、花大姐等人吃得赞不绝口,旁边桌的五对夫妻看着都咽口水,但是体验券就是有区别,他们只好把口水咽下去了。 等泡温泉的时候,他们只有三个池子可以选,而且要挤在一起,再看看别人,有的两人一个,有的一人一个,还有各种苹果醋、酸奶等发酵饮品伺候着,随时有护理员来服务。他们这呢,就只有一个大保温壶,里面有红糖老姜汤,还得自己倒,就连杯子都是普通粗瓷,而老客户的杯子是印有釉下彩的明亮骨瓷,看着品质感就不一样,更别说喝起来的味道了。 他们五个男人一个池子,五个女人一个池子,方便彼此之间聊天。 “行了,别看了,谁让咱们是免费的呢。”一个男人说。 “可不,看在没花钱的份上,就别计较了,不过今天那几个菜可真是好,我在别的地方竟然没见过,也不知道吃起来是啥味道。” “这不是有短期入住么,一周的那种,我看价格还可以,咱们可以来试试。” “老马,你个回民天天晚上偷吃猪脚,还有你没有吃过的好吃的?” “我就这点事,都被你们知道了。不过我也来不了啊,时不时地还得看孙子,我那儿子儿媳也是,总不知道提前打招呼,动不动就把孩子往我们这一扔,他们俩出去大吃大喝去,真不像话。”老马继续说。 夫人们的池子里也在聊着。 “难得放松,不用在家做饭就是好。” “是啊,没有儿媳,小孩这些琐琐碎碎真好,这才是我们老年人应该过的日子。” “我听说国外的老年人都不管孩子的孩子,人家都能活出自己,做点喜欢的事,为自己而活,咱们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可不,当牛做马的命,没赶上好时代。儿女孝顺的还好,那要不孝顺的,就更难了。” “你家儿子到底摆酒不摆酒了?孙子都快两岁了,满月酒也没摆,喜酒也没摆,我看得补上,我们家的份子钱都老早就准备好了。” 马太太叹了口气。 ------------ 第一卷 第80章 儿媳的坏话 “你那儿媳妇看着也可以吧。就是有点老。我看可配不上你儿子。”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 有时候聊天,就是会聊到一些尴尬事。 马太太又叹了一口气:“你们几个都是我贴心姐妹,我就不瞒着了,其实我根本不同意他们结婚,那儿媳妇比我儿子大八岁,管我叫妈的第一声,我心里压根接受不了,而且还是离过婚的。” “现在的姑娘都不学好,还不是通过怀孕拿捏对方,要么要彩礼,要么要结婚。我亲戚那个儿媳妇就是,怀上了人跑回娘家,非要三十万彩礼才肯回来。” 大家都点头,狠狠批判了一番这个时代,这帮女人的不要脸。 “她和我儿子站在一起,就根本不像夫妻,再过十年,那就更不像了。我当初是劝了儿子打掉算了,找个清白人家正正经经的人结婚不好么,儿子也同意了,结果那女的说是打掉了,结果躲起来悄悄养胎去了。” “我看她就是看中你们家了,一个儿子,几套房子。” “是啊,现在就光那个年纪,那个体态,我就觉得拿不上台面,怎么摆酒,这婚结得也窝囊。我可丢不起那个脸面。那女的亲戚家都不知道她离婚了,父母瞒着,有一次碰到了亲戚,他们看我儿子不对,后来才知道……” “丢人的事谁也不愿意说。” “我这也是心有郁结,就一个儿子,这件事就是不顺利,挺丢人的。” “别说你了,我那个儿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总给自己买东西,从来不给我儿子买,就连小孩的也都是我们老人家花钱买。” “咱们在这说儿媳妇坏话,现在肯定儿媳妇也聚在一起说咱们的坏话呢。” …… 旅馆里,北春望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细一看,晶莹剔透,只是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就在掌心融化了。 “北春,你怎么上次看到你那个朋友之后,回来就不大高兴呢。”李瑟瑟问,“如果她说你坏话,或是欺负你了,我给你报仇去。”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人会变得很陌生,很可怕,熟悉的人也会。像一把刀,会穿入你的心脏。会很受伤。也不能说识人不准,毕竟也曾经走过一段很温暖的岁月,但后来,可能还是时间和阅历改变了人的心。”北春说。 “有的人就是无知、自大,所以才有个成语叫坐井观天嘛。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井底之蛙。所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是有道理的。你看你,就行了万里路。”李瑟瑟说。 北春心情有点复杂,尚未平息。也不为失去的遗憾,也没有太多对过去友谊的留恋,自然也没有悲伤,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其实赵秋雨的好和不好,都和自己无关,自己的好和不好也和她无关,将来更不会有交集。 这时候,王子龙跑过来:“不好了,疗养院出事了,你们谁有空过去看一下。” “你去吧,北春,你最善于处理这种情况了。我替你值班。”李瑟瑟说。 北春跟着王子龙去了。 只见五个老太太围攻一个儿子。 “妈,我这不是事么?你就帮帮忙。”马嘉坤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恳求他妈带孩子。 “这几天是我休息时间,没看到我和闺蜜正聊天呢么,你和你老婆就不能自己带?”马太太被扰了兴致,十分不高兴,也在闺蜜面前丢了面子。 “秋雨这几天加班,我也约了朋友。” “你的朋友是朋友,我的朋友就不是朋友?赵秋雨加班?我去过你家,每次都看她天天在屋子里打游戏,三更半夜都不睡觉。一次都不落下。”马太太瞪了一眼。 小孩哭闹,要找妈妈。 李一隐正忙着男客人那边,女客人这里他十分不便。这才让王子龙去找人。 北春看了马嘉坤一眼,这就是赵秋雨口中帅的掉渣,无数高官女儿追求的男人?一个软软的胖子,五官几乎堆在一起,说话也软绵绵的,像是很会讨好女人的那种类型,实在和帅字难以搭边,如果高官的女儿会倒贴这种男人,那可真是病得不轻。 再看那小男孩,哭哭闹闹,惯养的小孩一下子就能被看出来。 “先生请带着小孩离开吧。”北春说,“疗养院不允许小孩进来,已经为你破例了,请不要为难我们了。” 马嘉坤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北春。 他约了人喝酒,特别想去,因为好久没有和朋友们聚聚了,实在不想一个人在家看孩子,老婆又加班。手机打不通,于是只好打了老婆单位电话,想把孩子放她单位,结果她根本就不在单位加班。 马嘉坤立刻想到一个人,前夫。一直觉得他们之间藕断丝连,问起来她就说分钱的事没利索。要房子、要赔偿、要分钱,这些都是马嘉坤亲自给她出的主意,争取最大利益。现在新买的能源汽车也到手了,就是那笔钱,还有什么可赔偿的? 马嘉坤把孩子扔在这,不管不顾跑了。他去她常提起过的一个串店找她。 马太太心情全无,面子全无,不得不带孩子,顺带把老公也揪出来骂一顿。 马嘉坤果然在这找到了和前夫在一起的老婆,推门进去的瞬间,三个人脸都绿了。 “没事,我们就是谈一下钱的事。还有点旧账。”赵秋雨说。 “谈钱也不用拉拉扯扯吧?”马嘉坤看到刚才她的手正放在他手上。 “老公,你误会了,没有拉拉扯扯。” 这时候前夫单战站起来:“就算拉拉扯扯又怎么样?你们结婚也就一两年,我们大学同学在一起十来年了,你能比得了么?” “如果不是你性无能,她也不会跟你离婚啊?在一起一百年也没用!跟我一次就有了!”马嘉坤喊道,所有人都听到了。 单战看着她,奇耻大辱,这种事想不到她也会说! “别以为你现在的老公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和前女友勾勾搭搭,藕断丝连,被我在外地就碰到过两次!”单战拿出相片给前妻看,果然就是马嘉坤和前任在咖啡馆喝咖啡。 “你从来没说过?这是在哪?”赵秋雨问。 “出、出差的时候碰到的,怕你多想,就没说。” “出差能碰到?怕不是约好的吧?你才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盆里的那个吧!”单战说, 两人吵了一顿又很快动手了。 最后,马嘉坤接到电话,小孩又吵又闹,非要妈妈。 三人不欢而散,马嘉坤和赵秋雨开往疗养院,马嘉坤已经鼻青脸肿。 ------------ 第一卷 第81章 结婚套路 “你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马嘉坤抓着赵秋雨的手问。此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因为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在她和单战还没离婚的时候,那时偷偷幽会,现在她成了自己的老婆,又和前夫偷偷幽会…… 这就像风水轮流转的报应一样,还是母亲说得对,找个简单的人结婚最好不过了,这种有“前科”的女人很麻烦。这不是第一次思考,自己这个接盘侠究竟是愚蠢还是得偿所愿? 怎么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就没发现这个呢,那时候觉得她单纯,打游戏很厉害,她隐瞒了自己的婚姻,后来知道她结婚了,她说了很多婚姻中的委屈,自己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这才决定爱她到底…… “如果不是你当时怀孕了,我们根本不会结婚!” “我又不是自己怀孕的,还不是因为你没用避孕措施!” “那不你也同意了,你就是想用孩子套路我,你赢了!” “你没避孕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也没逼着你结婚,我自己可以养孩子。” “连续两年同学聚会我都没参加,看看别人老婆,都是一个年轻漂亮,高挑纤细,看看你,根本拿不出台面,我要带着你出去,会成为别人笑柄。” “你好到哪去,你现在胖成什么样了?” …… 两人路上还在吵架,吵到激烈的地方马嘉坤一个急刹,差点撞到路人。 疗养院到了,两人休战了,无论关上门怎么吵,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表现出和和睦睦,一片幸福的模样。 “妈,辛苦您了,这不是加班,刚回来,真不好意思,老麻烦您,也是孙子最喜欢奶奶了……”赵秋雨奉上一脸笑容,一顿夸奖,接过孩子,这才和老公往外走。 余光瞪了一眼婆婆。 “你妈可真是的,自己有空在这泡温泉,连看个孩子都不能?真不像个亲奶奶。”赵秋雨埋怨道,“你也是,自己看一会不行么?” “饭是我做,菜是我买,孩子天天我看着,我偶尔出去一下不行么?就行你和你前夫见面,我就不能见见朋友?” “朋友还是前女友?” “就算前女友怎么了?” …… 两人吵吵闹闹,根本没发现北春就在旁边。自以为声音很低,却全被听在耳朵里。 这样的婚姻她一点也不想要。 这样的爱情她更不想要。 “北春?”赵秋雨上车的时候终于看到她了。 “你婆婆晕倒了,你最好去看一下。”北春说。 那两人又着急忙慌跑过去,只见马太太正在那捋顺气息呢,旁边几个姐妹围着,让她宽心,出来泡温泉,不是来生气的。生气的原因自然是刚才儿媳妇那些话被她听到了。 “都怪你,买房、装修都是我父母出钱,你父母出了什么?坐月子,带孩子,也都是我父母帮着,你父母帮过一点点么?你还这样对我妈!”马嘉坤很生气。 小孩在一边哇哇叫,马嘉坤打了一巴掌:“你他妈就给我老实点吧。” 北春领着大夫过来,看看,就是血压有点升高,没有什么问题,休息一下,平心静气就好了。 “你们离开这里吧。”北春说。周围不少围观的人了。 家家都有家长里短,家家都有吵吵闹闹,但走哪吵哪的还真不多见。 赵秋雨瞪了北春一眼,所有窘相被她看到,友谊也就此尽了。因为关于家庭、关于爱情、关于孩子,所有的炫耀都在这一刻倾塌了。 赵秋雨半虚假的构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只是想让人羡慕,尤其是北春。 她不知道的是,北春从来就不喜欢爱情、家庭、孩子,她从未有一丝羡慕她的生活,反而只觉得她被困在一个小圈子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北春,她只想走遍千山万水,写尽人生百态。 他们的车离去,这一次,真正离去了,那份曾经的友谊也彻底结束了。 北春笑了笑,现在,只觉得身心更加自由了,就像砍断了一根没用的树枝,可以让主枝生长得更好。 马太太这边缓过来了。 “多亏你们几个在。” “孩子哪有靠得住的,靠得住的还是朋友。” “我看这事不值得你生气,不管他们就得了,自己过自己的,孩子爱咋咋的,你要是狠不下这个心,他们就会总利用你,让你到死都不闲着,这儿女也都是啃自己的。” “我今晚不能在这住了,眼看着快退休了,要遭投诉了。校长找我谈话。” “你这是咋了?一个小学语文老师比大学教授都忙?” “还不是两个家长找事。语文课文里有‘小儿不是月,呼作白玉盘。’考试一个题目就是月亮像什么?那标准答案就是白玉盘啊,结果有个同学写像水球,还有个同学写像哈密瓜,我肯定打叉啊,结果家长投诉我没有想象力,不懂得教语文,我都教了几十年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还有更可笑的,路灯像什么,有个学生说像棒棒糖!完全是瞎扯!完全背离标准答案!” 北春看着这个语文老师离去的背影,心里为她的学生们感到委屈,误人子弟无处不在。就是老师压制了学生的想象力,在他们的标准答案里,扼杀了所有的最初想象力。 剩下四对夫妻晚上出去大吃一顿,又在外面唱了歌,回到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自助早餐后就离开了。其中有两对夫妻定了冬天一周的短期疗养。 芹总去市政府开会回来了。 旅游局也想从这波旅游热中分一杯羹,让疗养院安排几个有利于他们的景点,一个是老旧的雪镇博物馆,几十平米的地方,门票定在38块,还有一个中俄画展馆,里面作品没几个,门票要58,而且这两个是硬性要求,目的是打造雪镇品牌,还有几个景点其实是特产购物点,既然已经明目张胆提出来了,芹总自然知道肯定是某些领导亲戚挂着的,或者根本就是某些领导有股份的。 王亚芹思考着怎么处理。会上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否定。雪镇她是想宣传的,但不是强买强卖的这种方式。而且政府在这方面的专项补助资金,会上一句没提,却只想着要分她客人手里的一杯羹。 得罪了这些人,以后疗养院和旅馆也有数不尽的麻烦。 和他们合作,这种方式只会让自己好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起色立刻滑坡。 ------------ 第一卷 第82章 旅游风向标 王亚芹召集各个部门的骨干开会。 “就那博物馆?还38块钱门票,这不明摆着坑人么。当地人都知道,那是以前一个人开的酒楼,酒楼没干起来,反正最后通过某种关系高价卖给政府回收了。里面摆着的都是近三五十年的东西,那也叫博物馆?外人看了都丢人……”王子龙最先发表看法。 “咱们雪镇不是没有历史,除非真正的历史放进去,否则就不值38块,政府部门也不愿意去民间、拍卖会收有历史的东西,这笔资金可不小。”策划部黄展艺说。 “旅游局的人说了,雍和宫的一个文创雪糕38块,咱们一张门票一样价,一点也不贵。”王亚芹笑道。 “咱们雪镇要在京二环里,那38的门票就是良心价了。”李瑟瑟说。 “展艺,你写个策划案,博物馆和画展都需要哪些东西,才符合门票价格,还有其它旅游小镇的横向对比,资料要全面。”芹总吩咐。 “那咱们要把一些很有历史价值和意义价格又不贵的东西清单提供给他们么?”黄展艺问。 “这种磋商都要双方过招几个回合,暂时还不用。”芹总说。 “购物点的事,你们有什么好办法?”芹总问。 “每次带团,都客人问在哪能买到质量好的山货?”李瑟瑟说,“不若我们做自己的购物点。质量上能严格把关,价格上也可以灵活定价。承包山头工程有点大,但我们直接从山农手里购买一手货源,自己再加工包装。做成我们疗养院或者旅馆的品牌。” 芹总看到朱大厨欲言又止,就特意点了他的名。 “我刚来这里,发现山货很多,就买了几样榛子、松子、桦树茸加工了一下。”说完将炒好的坚果放到桌上,桦树茸汁也用一次性小塑料杯分别倒给大家。 “这有一种巧克力枫糖的香味。” “我从没吃过这种味道的坚果。还有水果的香甜,还有点秋天的味道。” “你是怎么做的,大厨。” “我只是在烘焙的时候加了一些调配的香料和辅料。”朱大厨说。 芹总吃了一些,很满意。这才是不能复制的灵魂,才是自己品牌的基础。 大家跃跃欲试,干劲十足。 散会后,只有李一隐没走。 “会上怎么一句话不说,嗓子坏了?”王亚芹笑着推过一杯茶。 “旅游点的事倒可以建设为名搪塞一阵子,但购物点的事,我们自己的品牌不是说做就做起来的,而且就算做起来,那边也没法交代。”李一隐说,“不公平竞争哪里都有。” “那你觉得呢?”芹总问。她惆怅的也是这个。 “小地方,容易一手遮天,我感觉想要破局需要贵人相助。只有把小地方的黑暗捅出一个窟窿,光才会在照进来,所有人才会看到外面的世界多广阔。”李一隐说。 “和我不谋而合。但有点冒险。”王亚芹还在掂量。 她一直都很清楚,没有公平创业的环境,只有各种内部和外部的不断打压,自己只有不断挣扎,不断想办法,在哪都一样,哪行都一样。 以前她会逐个对抗,见招拆招,对方花样层出不穷,有时甚至猝不及防,整个过程下来,自己身心疲惫,后来她才明白,找对命门,一招制敌,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就够了,就像此刻的庄总一样。 只是,这一招制敌也需要筹谋。 “查查这三家店背后的人是谁?”王亚芹将三个店铺地址、姓名、法定经营名称等资料都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了。 李一隐接过来,他自有他的方法。 两天后,秦先生又来看女儿了,他只是坐在她房间的凳子上,亲自己给自己削一个苹果,吃下去,然后离开,上次也是这样。 王亚芹办公室里,门窗紧闭,她泡好茶推过来。 一个地方的人,更容易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最好的贵人一定是外力。 “我喜欢这里的安宁,也喜欢下面的热闹。”秦先生起身,看向窗外老年人活动腿脚。虽然和他年纪相仿,可在他眼里完全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在王亚芹眼里也不是。那些人,老态龙钟,日渐明显,过的也都是退休后的闲散日子。 他不一样,他拥有的东西不一样,应该说自己争取来的东西不一样,因此要好好守着。他的眼中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深不见底,这深邃的眼神王亚芹在别的五六十岁的人身上都没看见过,有着这样精神力的人是不会老的。 “我小时候住在一个村子里,有一年过年,村中一个老太太的几个儿子、女儿都从外面回来了。回来看她,一家人很高兴。初七那天,老太太喝农药自尽了。”秦先生说,“她知道儿女们都活得不容易,吃不饱穿不暖,过年能回来都是为了看她,她几乎不能走,更不可能住到别人家里去,谁也没有那个经济条件。她死了,一辈子为人着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死在过年,儿女们在身边,不用再为她的丧事赶回来花路费,花时间……” 王亚芹默默听着。 “那之后,我就想发誓要成为一个有钱人。后来我做到了,再后来发现光有钱还不够,还得有权力,我也有了,这两样都是上瘾的东西,在追求它们的路上你会失去很多很多,这也是相应的代价。” “如果疗养院不存在了,女儿会去哪?”王亚芹问。 “你需要什么?”秦先生直接问道。 “不必惊讶,我选择你这,自然是对你做了足够的背景调查,以及你这里的所有人。我欣赏你的不屈不挠的精神,我也欣赏一个女人经营出来的东西,它细腻,而且有温度。挣扎出来的人才懂得珍惜,这一点,你我是一样的。” 王亚芹也直接递给他资料,李一隐查出来了三家要指定的定点购物店背后的人。 “风向标变一变就好了。”王亚芹说。 没几天功夫,网络、电视上连续曝光旅游城市购物店的黑心之作以及背后的利益链,国家的风向标更是倡导自主购物。 这个风口浪尖上,雪镇的领导们不敢硬推购物店了。 帮人,只帮一部分,他想看她挣扎,那是作为一个人最可爱的模样。 王亚芹把修改后的黄展艺博物馆和画展馆的策划案提交上去了,想要靠票定价,就要有相应价值的东西存在。这下,用于宣传的专项资金不得不把大部分都用在这上面了。 ------------ 第一卷 第83章 社恐病犯了 “芹总,这是我们三个做的旅馆营销方案,我们想以美食为切入口……”李瑟瑟和北春过来汇报了,一大堆说完之后,王亚芹看着她们。 “需要芹总拨发一笔小额运营资金,我们想把广告投放在外卖员单车上,还有类似这种流动性强、频率高的地方。”李瑟瑟补充。 “想法不错。运营资金没有。”芹总说。 “芹总想让我们空手套白狼,这可不容易。”李瑟瑟撅着嘴,十分为难,“其实运营资金不需要很多,我们是循序渐进,有的放矢地投放……” “我们是开门迎客做生意的,你们手中的资源是疗养、是旅馆、是旅游,我可以给你们这方面的额度。”王亚芹语重心长说道,“真正的交易是双方获利,共赢。” “明白了,交换。用我们的资源换取我们需要的资源,就是共赢,谁也不用出钱,都能获得需要。”李瑟瑟兴奋说道。 芹总满意点头。 李瑟瑟拉着北春一溜烟出去。 “我有社恐,我可不善于说服别人。”北春说。 “哎,朱大厨也没时间,二山也没消息,我得自己单干了?” “能者多劳嘛。” “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吧,说不定你的社恐就好了。怕什么就要到什么里面去,才能克服恐惧,好像是哪个哲学家说的。” “我想保持社恐。做简单的事。还不想改变。”北春说。 李瑟瑟不懂,不懂北春想保持的状态,这种“独立”,是为了能写出更好的作品。在和赵秋雨的友谊上,让她觉得真不舒服的原因是“越界”了,没有保持最适合的距离,而是过近,过于在意,因此对方杂七杂八的生活碎片影响到了自己的内心。 “放心,我是有说服力的人,一个人也能办成。”李瑟瑟拍着胸脯说道。 “我还是陪你去吧。下班后等我。”北春改变了决定,不能让瑟瑟一个人孤军奋战。 “不要勉强自己啊,北春。” “没事。”北春笑笑。不想辜负了这番友谊。 收上来的山货都是今年新产的,李一隐主动请缨负责这事,有的新货陈货一起搀着卖,有的以次充好,都被经验丰富的李一隐察觉到了,这些商家也上了他的黑名单,有几家质量稳定的,李一隐打算长期合作。 他主动要这个差事,为的也是能在这些山农中打听一下偷猎的事,希望能帮上左来。他能很快打听到政府指定的三家购物店背后的人也是靠打听,他就在老年圈里打听,不少人天天天早晚都散步、遛鸟、听收音机,中午晒太阳,下午三五好友聊聊天什么的。 有些人耳聪目明,什么事都知道,而且这些人善于把事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嘴上不说破。 和老年人打交道,正是李一隐擅长的,收了些山货之后,他又听到了白少爷这个名字,白瞎子的儿子,左来也提过,这让李一隐觉得他和偷猎的事脱不了干系。 可白少爷最近都不在雪镇,难道也去了山里?那左来会不会更危险了?李一隐一时间想过很多,这一刻体验到了“爱莫能助”。 “一隐,你赶紧回来,芹总晕倒了!” 李一隐正开着电动车,接到王子龙的电话,心里一沉,整个人从电动车上摔下来,幸好车体轻,没有砸断腿,只有轻微撞伤,骑上去匆忙赶回疗养院。 王亚芹在医务室里躺着,已经清醒过来了,手里正捧着一杯热牛奶。 医生诊断结果是连日操劳,虚脱导致晕倒的,要放一下手头工作,放空一下才好。 连日来,疗养院和旅馆这事那事,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这样下去,铁人也熬不住。 “别和奶奶说。”芹总提醒李一隐。 “行,奶奶挺好的,在我爸那叠元宝呢。我让老李给你炖鸡汤,你都吃够朱大厨做的了吧。”李一隐说。 “我要吃饺子,不要鸡汤。” “饺子也有,鸡汤也要喝,我让老李给你抓小笨鸡去。”李一隐说。 “你这怎么了?”芹总看到他胳膊肘磨坏了。 刚才着急她,李一隐并没感觉到疼,被芹总一碰,这才“哎呀”一声,拉开袖子一看,不仅破皮,里面已经渗血了。 大夫进来给他清理伤口包扎好了,两个膝盖也都跌破了,而且秋裤和血肉黏合到一块了,拉开的时候,李一隐真的是忍了一下疼。 “没事,路滑,摔倒了。”李一隐自然没说因为心急她晕倒。 “注意安全。” “嗯,我记住了。我没事,回去让他们包饺子去。”李一隐说完一瘸一拐就出去了。 在这躺了两个小时,王亚芹就当休息了,这两个小时的休息整颗心放空了不少,连日来琐碎的事太多太杂,哪一项都需要分神费脑子,只有明年春天走上正轨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喝了朱大厨的营养餐,王亚芹觉得好多了。 “表姐,你真要注意点。整个疗养院全都靠你的策略呢,你有个三长两短,其他人怎么办,我就看你就是不知道休息。你真应该结婚有个孩子,这样你不得不休息。”朱大厨说。 “我知道错了。”王亚芹只好承认错误。 “李组长很稳当性格的人,怎么会骑车摔倒呢,可能是心有旁骛。”朱大厨继续说。他已经看出来了,自从李一隐知道他们是表姐弟关系,他对自己的态度截然相反。 王亚芹穿好衣服,赶紧出门,她要去泡个温泉,好好缓解一下疲惫的身体。 “你就别跟来了,准备点宵夜。”王亚芹提醒。 “表姐,我看你应该谈个恋爱,放松一下。”朱大厨说,“要尝试没尝试过的事物啊。” “代价太大,恋爱谈成了,八成就失业了。”王亚芹可没有那种风花雪月的心情。 “我看未必,没准成为你事业的助力呢。” …… 泡在温泉里,猛然想到有一次泡温泉,被李一隐看到了。 想了好一阵子这个人,莫名其妙忽然间就想到了他。 等王亚芹出来的时候,李一隐已经端着热乎乎的李家饺子到办公室等她了,就知道她还是会去加班的。 “这么快?” 王亚芹格外惊喜,一人吃了整整两盒。 这暴饮暴食看着李一隐担心。 “就两盒啊?”王亚芹意犹未尽,“以后不吃提拉米苏了,还是饺子好吃。” “坐着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我们雪镇的人都这么说。”李一隐说,“芹总饭量有长进,继续保持,你要是能重几斤,奶奶看到了一定高兴。” “重几斤,还是不要了吧。”王亚芹看看自己。 重几斤的话自己的一柜子西裤都要换新的,这个代价是巨大的。 ------------ 第一卷 第84章 无事献殷勤 这次晕倒让王亚芹没有力气工作,脑子基本在放空。 经常端着咖啡,站在窗前往外看,是疗养院的大院、天空、温泉池子、尚绿的青松…… 见识过太多生老病死,也送走过很多人。她想着,如果自己这次晕倒没有起来,那自己的一生就真的没了,那么多没有尝试过的新事物,总以为在以后都会有,也许那个以后不会再有了。 那将是多么的遗憾和不完整。她想有个喜欢的人,恋爱、结婚,有个孩子。相比这个,这些年和那些男同事竞争的死去活来似乎一点价值都没有。到头来,输赢都没有意义。 这个性别,站在这个性别的行业里,或许就不用多费那么多力气了。 王亚芹重新开始思考,自己想过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要怎样,才能过上那样的生活。或许,这些年自己被困在了性别里,只为了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但这个证明是给别人看的,并不是给自己的,为了给别人看,自己舍弃了太多。 这办公室其实也是她的半个家了,吃住都在这,拉开衣柜,里面都是西裤,其实她原本喜欢的是裙子,长裙短裙中裙她都喜欢,但为了工作方便,为了不被男同事从性别的角度去打量自己,还是换成了裤子,渐渐习惯了,仿佛穿裤子的才是自己,有时候梦里又会出现穿裙子的自己,白色的纱裙,在森林里一点点走远,最后只剩下一个背影,王亚芹经常做这样的梦。 现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了战场,又拿错了武器。打赢了那些男人,似乎只为了出一口气,而并非内心真正想要。 想要的是什么呢? 王亚芹已经喝了三杯咖啡了,依然只是一个懵懂的想法。 正想着,北春敲门进来。 在芹总眼里,北春很少说话,总有一种忧郁之感,但内心却很有主意。她是那种默默做事很少找事的人,这次来找自己,必然有事。 “北春,请坐。”王亚芹给她倒了杯茶。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北春说。 “好,你说。”王亚芹说。 北春顿了顿,换了一句原本准备的话:“我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总是能保持精力充沛的?” “啊,告诉我这个?”王亚芹纳闷。 不过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精力充沛的人,那就是外人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勉强支撑,王亚芹心里欣慰地笑了笑。 “做喜欢的事,有不可磨灭的目标,即使身死也要达到的目标。”王亚芹说,“之前的我一直是这样的。所以觉得自己精力无限,特别有干劲。” “现在呢?”北春问。 “生病了之后就会改变想法,会想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内心,还是只是在成全世俗的眼光?”王亚芹幽幽说道,“人在一些变故之后都会调节自己的内心吧,调节也是修正,最终都会找到初心。我是这样想的,你呢?” 北春若有所思:“我在重建自我的路上,也在朝圣的路上。” “等你的朝圣完成,自我也就重建好了。”王亚芹安慰道。她能看出她藏着浓重的心事,且不宜说不能说的。谁都是千疮百孔,在这一点上,每个人都是相同的。 “今天我来是想告诉芹总,过完春天我就要离开雪镇了,也不能在这工作了。之前怕你不录取我,所以我没说,很抱歉。”北春说。 王亚芹一点也不意外,第一次见到北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归处,她终究还是要走的。就是那种感觉,油然而生。 “我们都在此处获得疗愈,我在这一年多,治愈了很多,明年春天,我也可能会走。我失败了,就会走,我成功了,就能留下来。”芹总说。 “我失败了或成功了,都会走。”北春说。 “因为你需要在路上。有的人就是需要在路上,有的人就是需要在一处。”王亚芹说。 北春点头。 “不用担心,现在越做越好,看,有不少合适的人投简历,还有研究生毕业的想来我们疗养院呢。”王亚芹给他看了一下投简历的应聘者。 “那说明你把这里经营得好。”北春说。 “如果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了。那就都会平静,都会幸福喜悦了。”芹总说,“只是有些醒悟来得太迟,有些困境走得太久。很多人,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甚至忘记了究竟喜欢什么,我很欣慰,你还记得这些,所以我支持你走自己的路。” “谢谢你理解我。”北春说。 “北春,你在这里获得疗愈了么?”王亚芹越发觉得北春和曾经的她有某些相似之处,那种徘徊,那种被打倒时挣扎的痛苦,不灭的信念,都太像十年前的她了。 北春不语。有,也没有。不确定,不完全。 王亚芹好想给她一点力气,给她一点什么,让她看到更多的光,看到更广阔的未来,可惜,这些都是外人给不了的,即使给了也不会长久,她需要从内部突破,才能完成自己的蜕变。 “等你攒够了力气,可要继续前进。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因为除了你的山之外,你无处可去。”王亚芹说。 王亚芹也在找自己的灵山,现在,她觉得自己隐隐看到了。 …… 院子里熙熙攘攘,来了九个年轻人,五男四女,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每个人都拉了一个二十四寸大皮箱,他们没有预约,都是拿着免费券来这里体验的。 “如果客房够用,就给他们安排吧。”接到电话的王亚芹说。本意是,年轻人能给疗养院带来一丝蓬勃的朝气,毕竟,谁都有过青春,谁都眷恋青春。 王子龙带他们去了疗养院的客房。这九个人一放下箱子,就出来溜达了,一刻都没闲着,有的泡温泉,有的找东西吃喝,有的给院子里散步的大妈讲笑话,有的看下棋…… 一下子被这么多年轻人围观,老年人们心里也精神了不少。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到花大姐面前:“姐姐,你这么年轻就在这,我猜一定是疗养院的老板吧?” “你这小子,嘴这么甜。管我得叫奶奶或阿姨。”花大姐看他一脸和善,那笑容真美,真有亲和力。 “姐姐,我给你揉揉肩。”小伙子立刻上手,力度不轻不重,让花大姐十分开心。 ------------ 第一卷 第85章 诈骗老人年 “伯伯,您有女儿么?一个人在这住,寂寞么?”一个年轻姑娘走近欧阳大爷,和他攀谈起来。欧阳大爷敞开心扉和她聊了很多,一下子感觉像是遇到了知己,三观一致,聊得不亦乐乎。 还有孙大娘,一个小伙子正教他怎么用手机购物,怎么秒杀,怎么领优惠券,还有怎么免费领东西什么,几十块的话费,操作一两分钟就到手了,这可把孙大娘乐坏了,就像捡到一个天大的便宜,逢人就说小伙子怎么好,还认了自己当干妈。 一边的李大娘也不甘示弱:“看,这红围巾喜庆不?我干儿子送的。”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小伙子。 “这帮孩子可真好,简直是给咱们送温暖来了。比不在身边的儿女贴心多了。”赵大爷过来说,“看到没,上好的西湖龙井,也是那丫头给我的。” 大院里被这几个年轻人一忙活,一下子热热闹闹起来,比寻常冷清的冬日热闹了许多,大家都出来活动了。 “小伙子,帮我看看这个小视频怎么看?” “好,阿姨,我帮您设置一下。” “这个广告总弹出来,一点关闭就直接进入广告里面了,最后点哪都不停。该怎么办?” “大爷别急,这个时候就全部关闭就行了。广告播放的时候,千万别乱点,容易不知不觉就被扣费了。” “小伙子,我加你微信,以后有不明白的问你。” …… 王亚芹在楼上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看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 从王子龙那里拿来他们兑换的免费入住券,每批都有编号,编号对应的送给了哪些人、哪些部门,王亚芹这边都有记录。根据这些人的编号,这批体验券是送给了刘副校长。 打电话问过,刘副校长将这些送了学校家委成员,鼓励他们去疗养休息一下。 看这一行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个都非常擅长甜言蜜语,把这帮老年人哄得团团转,一个个脸上都挂满了笑容。他们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院子里充满了蓬勃朝气和欢乐笑声。 但王亚芹知道,没有哪个年轻人会如此有不图回报的“奉献”精神,他们更不会愿意接触老年人,老年人新陈代谢慢,时间久了,清洁不到位,身上会积累一股“老人味”,这股味道让孩子和年轻人特别反感,甚至会当场呕吐。上年纪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 这些人,风一样过来,必有所图。他们能图的一定是钱财。 王亚芹打算继续盯着,看他们下一步动作。若是把他们赶走,这批人无非是混进下一个老年人团体,继续用这种方式行骗。不如抓住“犯罪现场”,送到警方,拘留罚款教育,总会长记性。 王亚芹去了一趟学校,那九个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码、相片她都有,通过刘副校长登录学校的学生家长系统,查到了这九个人都是学校家长委员的孩子,基本都是长子、长女,下面都有一个或两个弟弟妹妹,年纪相差十来岁,而这些这九个人里基本都是初中辍学,或者高中辍学下来后,没有正事可做的人。 “帮到你了么?”刘副校长问。 “很有帮助,感谢。”王亚芹说。 “那你请我吃个饭吧?”刘副校长试探着说。 “今天不行,我真有事,改日,你到我们旅馆去,试试我们新大厨的菜。” “好啊,还没参观过你的办公室呢。那就一言为定。” “好。” 王亚芹走了后,刘副校长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子才收回心神,明明都是单身,从大学到现在,一丝丝遗憾从心里飘过。难道她心里就这么没有自己么。这些年无论自己怎么献殷勤,都被她以工作为借口拒绝了,如今她到雪镇一年多,依然和自己保持不远不近。 回去后,王亚芹在办公室看着每一个摄像头,这九个人的猫腻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感谢一番之后,就准备离开这里了。 “别着急啊,我们老板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加餐,说你们年轻人应该多吃点,这样才有精力做事。”这时候,李一隐把他们拦下了。 外面就是院子,院子外面电动铁门也紧锁着,门口是保安。就算他们跑出去,也出不了院子。 “感谢李组长,我们还有别的事,必须得回去了。”为首的男生郑轩说。 其他人跟着附和着,都着急离开。 王子龙和陈明两个护工走过来,站在李以隐身后,将门都挡上了。 王子龙一脸笑意:“九位还是吃过了再走好一点,不负盛情嘛。” 现在是七点半,郑轩算计着快点吃,八点前离开就行。 “好啊,好啊。正好刚才没吃饱。”郑轩使个眼色,大家都坐下来又吃了一顿,简直是狼吞虎咽。吃完刚好是七点四十五。 正要起身的时候,王亚芹款款走来,服务员端上来两套茶具,开始慢慢烧水,泡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个人心里很着急,这要是来硬的,也未必全能冲出去。 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也陆续来吃饭了。看到少年们,都热情打招呼。 “坐下喝茶。”王亚芹说,“这门,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是出不去的。” 她后半句的严厉语气让他们觉得大事不妙。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碰面,郑轩不信她就能掌握他们骗人骗钱的套路。 八点钟到了,几个人手机陆续发出提示音,都是进账的。 一边吃饭的老人们那里,有个别设置了扣钱提示的,才出现提示音,大部分没有提示。 “哎呀,我怎么少了五百块钱?”孙大娘最先发现,她可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这莫名其妙的事,最不合常规。 其他人要登陆网银或者去银行查查才知道,这些他们几乎不会去操作。 王亚芹喝完了茶。 “走吧,去会议室坐坐。” 王亚芹先进去,李一隐、王子龙等工作人员收尾,中间就是那九个人。 进去之后,反锁了门。 王亚芹昨天就发现他们的共同点是都碰过老年人手机,都教他们如何操作一些东西。 电信诈骗又升级了,不用再靠卖给老年人虚假保健品什么的。只要拿到手机,输入网址,点击事先准备好的链接,就能造成不明支付扣费,而且都在次日早上工作时间开始时扣费,那时他们已经人走楼空了。 ------------ 第一卷 第86章 被边缘化的长子长女 “你们的涉案金额,刚好够立案的。”王亚芹翻着桌面上的文件。 九个人站着,看看彼此,一言不发,最后目光都集中在小头目郑轩身上。 “李组长,报案吧,让那边来三辆警车,要不坐不下。”王亚芹丝毫不起波澜,一切都是习以为常的操作。 “是,芹总。”李组长拿出手机就要拨打电话。 “芹总,我们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念在我们第一次,首犯,饶过我们吧,钱如数奉还,我们道歉也行。”郑轩憋不住了,其它几人也都可怜巴巴地求饶。 “啧啧,就你们还首犯?”王亚芹撇撇嘴,喝了两口茶,“入住前两天就来踩过点,皮箱里就是作案工具吧。手法娴熟,经验丰富。” “不信你们自己过来看看。”王亚芹手机中调出几个画面,有外面踩点的,还有手机登陆病毒链接的,都被拍个正着。 郑轩拿出手机一顿操作,然后给芹总看:“芹总,钱都原路返回了,还多还了五十块,能不能就原谅我们这一次。” “原谅你们,然后你们接着到下一个地方行骗?”王亚芹说,“一直骗到你们被抓住为止?” 几个人不说话,的确就是这种想法,这种做法。 芹总让李一隐和王子龙先出去了。 王亚芹看着他们,青春年少的脸庞,一帮走在歪路上的孩子们。 “你们进去了,就留下了前科,以后就算学了一门好技术,也难以被录用。当然了,个别有权势的家长可以捞出来,可大多数人呢,只能这样了。”王亚芹继续说,“其实会点技术是好事。用在错误的地方,就不好了。” “你以为那些大爷大妈们傻啊?他们天天看防骗,能不知道你们那点小伎俩?就那个欧阳大爷,人家是国家安全局正局退休,你们这些小儿科能逃过他的眼睛?还有孙教授,人家是大学哲学教授,你们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忽悠住人家?别看花大姐、孙大娘这些人不起眼,年轻的时候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他们没有揭穿你们,因为你们的出现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乐趣。”王亚芹说。 九个人低着头,这个时候不敢胡乱说话。只盼望着,训完放了他们。 “我知道你们,都是被家长放弃了孩子,第一个孩子,你们出生长大,父母忙着赚钱或者忙着别的,反正没有顾及到你们,你们就是自己成长起来的,后来二胎开放,三胎也接踵而来,你们的弟弟妹妹成了父母的心头肉,掌上明珠,几乎所有精力都在他们身上了,在父母眼里你们是失败品了,他们把人力、物力、财力都投入到新希望上面了,你们就更被边缘化了……” 王亚芹说着,其中两个女生哭了起来,一针见血被戳中的心思,就像一个装满水的水球被刺破了一样,水开始流出来。 “那你说,这是我们的错么?”郑轩心中的怒气也升起来了。 “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情,那一定是家长的错。”王亚芹站起来。 这是第一次他们听到有人说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听到的都是“你是大人了,该对自己负责。”“谁让你不好好念书了?”“条件这么好,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珍惜?” “父母们永远不知道,一个家庭里,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王亚芹继续说。 两个女生哭得更凶了。 被冷落、被骂、被边缘化、被比较,甚至被折辱、被轰走…… 所有叛逆的行为不是在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形成的,而是长年累月的积累,只有对着干才是唯一的舒服,甚至不惜毁了自己,就是要让父母们后悔,让他们活该。 “难道,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还是故意跟我们套近乎?”郑轩问。 “我没有。我父母早早就死了,我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些呢。”王亚芹说。 “那你可真幸运。” “的确,我有幸运的地方。”王亚芹说,“我也有超出你们想象的不幸的地方,不过我走出来了,穿过漫长的黑暗,走出来了。别以为世界上就你们不幸,谁都是不幸的,谁都是千疮百孔的。别看你们弟弟妹妹们现在千万宠爱在身,早晚有他们需要独自承受痛苦的时刻。我相信这一点是公平的。” “你怎么走出来的?”一个女生怯怯问道。 “别说你好好学习,考上了好大学,找到了好工作,我可不是学习的料。”郑轩说。 “呵呵,我可没打算这么说。每个人都是学习的料,得看学什么,电脑计算机、手机病毒你们不学得挺快的嘛,上手也快。”王亚芹笑笑,“我呢,擅长管理,这就是我唯一的特长了。” “那你现在要把我们怎么办?”郑轩问,这也是大家关心的。 “很简单,两条路。要么报案被警车接走。然后你们早晚会出来,再继续这样的循环。”王亚芹说。 “那第二条路呢?” “在我的雪镇旅馆给我免费打工一个月,我管吃管住,但没有工钱。都是打杂,可能当服务员,可能跑腿,可能接待游客当导游,介绍景点,可能试吃一些新菜品,可能给坚果包装提意见,可能用你们的计算机特长给我做运营,提出营销方案,提高旅馆和疗养院收益啊。要是第一个月做得好,第二个月愿意做的会有试用期工资。”王亚芹说。 郑轩等人想了半分钟就同意了。 王亚芹跟他们签了合同。亲自把他们送到雪镇旅馆,宿舍里那排住下。 “你们归北春管。”王亚芹拍了拍北春肩膀,“随时向我汇报。” 旅馆这边确实需要人,北春发给他们工作服后,立刻给他们安排各种活,每个人都没闲着。 “马上有个旅行团到,谁觉得自己有资格当导游助理?”北春把台词和景点拿出来,李瑟瑟回来了,是主要导游,还需要一个助理配合。 郑轩觉得有趣,就主动去了,跟着李瑟瑟去车站接人了。 “每个人今晚做一个提高旅馆收益的方法,再想一个低成本广告投入的方案,明早提交。稀奇古怪没关系,只要可操作性大,曝光率高就行。当然最后的结果导向必须是受益人群大。”北春吩咐。 这里的第一天就比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北春主管,为什么我看着你好面熟?”一个叫宁安的男生说。 “因为我好看,好看的人都长成我这样。”北春瞪了他一眼,“赶紧干活。” ------------ 第一卷 第87章 给你一个未来 王亚芹下定决心就把旅馆经营交给北春、李瑟瑟这帮年轻人去用他们自己的模式干了。她总觉得她们的思路超乎自己的想象,自己被局限在自己的时代里,而现在是属于她们的时代。 王亚芹看到了一个一个的时代节点,奶奶那个年代,李清明那个年代,自己和李一隐这个年代,还有北春、李瑟瑟她们,时代一步一步走下去,每个时代有自己的烙印特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前竟然长了一根白发,原来一直以没有白发而骄傲的,把它拔下来,丝丝疼痛。王亚芹仔细看着她,白发和皱纹都是不可避免的吧。等到自己像奶奶一样年纪的时候,如果还是孑然一身,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 疗养院里的人基本都是单身,多半是老伴过世,但他们都经历了整个完整的人生,经历了那部分。 这样的问题,她以前可没有想过,这次突然晕厥,让她重新思考一些东西,那些一直存在却忽略了的东西。比如,究竟想要怎样的人生?自己的追求的东西是不是被蒙了世俗的尘埃,而并非初心? 这些不是一朝一夕有答案的,只有在不断推进的生活中才能寻到答案,也必然能找到初心。眼下,就是提高业绩,给自己一个未来,给疗养院所有员工一个未来,给雪镇一个未来,更是给所有鳏寡孤独的老人一个未来! 想到这里,王亚芹心情平静多了。 李一隐汇总了疗养院每一个人身上的故事,王亚芹翻着,简单的一页纸,就是这些平凡而伟大的人的一生。 “这些人的故事,仅限于你和我知道,不能外传。”王亚芹交代。 “我明白。了解这些,也是想有针对性地更好地为他们服务。”李一隐说。 “你一直都很用心,你做事我很放心。”王亚芹说。 两人正聊着公事,忽然来一个访客,正是刘副校长。 李一隐大致知道他们是大学同学,别的就不知道了,于是自己离开办公室去工作岗位上了。 “办公室不错,按照我们的原则,你这属于超标。”刘副校长打趣说道。 “幸好没进你们的体制,否则小办公室我还真不习惯。”王亚芹说。 “束手束脚,我们那其实很不自由,几乎没法施展个人想法,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碌碌无为。你不像你,在这里大展拳脚。” “过谦了,老同学,我也只是勉强求生存而已。” “我在你这里,除了老同学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刘副校长问。 “我们不是经常有合作么?怎么,不想继续了?”芹总笑笑。 “我还想有更多的关联。” “更多?那就多一点互惠互利的合作。”王亚芹说,“本来我想请你们学校的美术老师来上一节水彩课的,我们疗养院有几个人表现出浓厚兴趣。但是,刚刚出了那件事,只能停下了。” “你也知道了?” “是啊,很多人都知道了。虽然你们的校长下令不许谈论这事,可学生和学生家长中间都已经尽人皆知了,这种事,学校没有个明确态度,还挺让人心寒。” “校长也不敢站出来承担这事啊。那个猥亵女学生的老师已经开除公职了。这风波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过去啊。”刘副校长叹道。 喝了两杯茶,刘副校长下定决心。 放下茶杯接着说:“你对情感是怎么看的,我一直不知道,也没和你探讨过这个问题。” “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结婚。这也是我最近才有的想法。”芹总说。 刘副校长心中惊讶,这不正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嘛。 “那你可知道合适的人是谁?”刘副校长谨慎问道。 王亚芹的脑海里晃过李一隐和他家院子里的模样。 “可能吧。”王亚芹笑笑。 “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吧?我一直在等你。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携手未来,风雨同舟。到了这个年纪,我真的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这些年来,那个合适的人一直都是你。”刘副校长说。 他以为王亚芹说的那个人是他。 “你今天不会是喝醉了吧?”王亚芹笑笑,“这个冷笑话不太好笑。” “我是认真的。”刘副校长说。 “你不会是拿我当练习吧?”王亚芹还是不信。 “我真的是认真的,芹。” “如果爱,早就在一起了。如果不爱,一百年也没用。我想找的人在未来,不在过去。过去里是没有的。”王亚芹说,“不过谢谢你的心意。希望你也在未来能找到称心如意的人。” 王亚芹对这忽然的告白有一点点惊讶,但并未有惊喜,因为那不是适合自己的人,更没法从内心深处燃起喜欢和欢喜,只是当成工作上互相帮助的老同学。 刘副校长很失望,看样子,老同学是有喜欢的人了,可惜不是自己。 “我还有机会么?”他问。 王亚芹摇摇头。 “那我就更努力争取。” “如果我俩合适,不会这些年没有一点火花。”王亚芹说,“还是不要耽误彼此了,我也不信我在你心里很深,如果真是那样,这些年你不可能不表白。你现在,只是一时兴起。得与不得其实都无关紧要。你想知道的只是一个结果,这个结果不存在好坏。”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真不好死皮赖脸追求了。只能祝福你情路顺畅了,像工作一样。” 刘副校长心中确实有坦然放松的一部分。也曾担心,自己若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性格不合,没人煮饭,没人照顾孩子之类的。自己只是想找个熟悉的结婚,不一定有多深的情感。要不是在雪镇认识的人太多,自己就去相亲会了。 他想要的确实是一个答案。 老同学走后,天色已黑,王亚芹去泡自己的温泉了,脑海中总是想着那一次偶遇李一隐的情景。这个人在自己的脑海中越来越深,越来越挥之不去。 他说过的话,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做过的每一件事,送来的每一次食物…… 这一切都在王亚芹脑海中一一飘过。 雪花落到肩膀上,小松树偶尔过来蹦一下松枝又离开了。 ------------ 第一卷 第88章 税收交易 政府文件下来了,以打造雪镇名义,让疗养院后和旅馆必须加上相应的收费景点和采购点,而且采购金额有底线要求。 “太过分了。”王亚芹把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李一隐从来没见她这么生气过!看来上一次真是没一巴掌拍死这些人,事情才过去几天,又卷土重来,故技重演! “敢这么明目张胆打压咱们?真是见不得咱们好!”李一隐捡起来掉落的文件。 “武副局的亲朋好友,在咱们这连续住了一个月。” “购物点就是他的股份多,占便宜没够,你去把他们赶出去,今天开始,续住收费。以后这种关系的人拒不接待。”王亚芹生气了,打印了一些资料,匆匆去了政府。 这一次,她要找的是雪镇的一把手,陆书记。 “我就直接说了。”王亚芹今天情绪很不好,没空恭维绕弯子,她把政府发下来的文件一一放在陆书记眼皮底下。 “这意味着抢走我的经营权,按照你们的方式来。”王亚芹说。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没关系,这个月开始雪镇别想拿到我一分钱的税收。”王亚芹说完又给他看几份文件,只要客户签订的是在省城的总集团的合同,那最后纳税给的就是省城,即便疗养院在雪镇,税收这部分也和雪镇毫无关系。 陆书记惊讶,本来雪镇就偏僻,靠几家能交税的大企业撑着财务。 “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是,但来这里任命一次,留下点名声终归是好的。疗养院怎么建设,旅馆怎么发展,只有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时候,税收才会留在雪镇,才有你的功绩。不管是你,还是你们的原因,插手我的东西都不行!”王亚芹用最不文明的方法,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我,不是贪图个人头利益,我要把疗养院和旅馆建设好,也是在把雪镇建设好,在你任职的三年期限内,我能让雪镇翻身,尤其是经济,我有信心能让她挤入全国前百强镇,这个功劳不比贪图点小利更有价值么,小利哪都能贪图到,但能承担起把雪镇建设好,能一心做事的人,摆在你面前这样的机会,你找不到第二个。现在,我要你给我一个准确回答,得不到,我就让税收一点也落不到雪镇这里。书记,你可想清楚了。”王亚芹说。 王亚芹走了,等他去衡量吧。不想听到打哈哈那套官腔。 税就是他的命门,王亚芹有把握自己抓对了,这也是自己手中最后的底牌。他要是愚蠢也爬不到书记这个位置上,无论怎样,王亚芹有把握他心中的秤是她这边重的,只有这样他才有政绩。有了政绩才有机会被派遣到更好的地方,才有更多的财给他敛。政绩,才是仕途真正的成绩。 王亚芹赌五十出头陆书记在乎。 回到疗养院,余气未消。就听说有人在旅馆闹事。 去了才知道,原来旅馆住进来一个女人,她领着两个女人开始四处找茬,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三位客人请开吧,另寻住处,雪镇旅馆有的是。我们这地方小,环境、服务就这样,不满意也没办法,给你们全额退款,不过损毁的东西要照价赔偿。”北春最喜欢磕这些找事的硬茬。 “你这是赶走客人,你们就是这么服务的?我去投诉你们。”为首的女人郑和和大声嚷嚷着。 “我们店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驱车五十公里,就有五星级酒店,您请便。投诉旅馆可以拨打12315,投诉我本人可以拨打疗养院投诉电话,我的工号是2758。”北春一点也不畏惧这类人。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服务行业没有个服务的样子!”郑和和不依不饶,旁边两个闺蜜也跟着一唱一和。 刚来的一些零零后实在看不惯了,要上来理论一番,北春把他们制止住了,有理不在声高,更不在人多势众,反而容易让对方抓到什么不周的把柄。现在,客人欺主,就是最好。 王亚芹在门口看得一清二楚,让旁边的服务员看看这女人登记姓名,结果一看是郑和和,立刻会意。她正是集团总部庄总的小姨子,今天来这里恐怕不是简单找茬那么简单。 王亚芹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想见我,礼貌点就可以了。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你就是这的老板?”郑和和和两个闺蜜打量一番,只见王亚芹和她们想的完全不同,能把姐夫庄总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竟然没有一点妩媚风情,完全没有女人该有的味道。一瞬间有着一种降维打击的感受。 “房间退了,跟我到办公室。”王亚芹没放在眼里。 “你说退就退?”郑和和反问。 “在这说也行。”王亚芹不留情面,“为你姐夫集团庄总来的吧?你和他的私情曝光了吧?你姐姐知道了?财产你没分到吧?私生子你们有么?有的话也能分到一些。” 郑和和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家事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脸色青红皂白,一阵一阵。 赶紧跟着进会议室了。 王亚芹自顾拧了瓶矿泉水。压根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原本打发一下,就算了,让她们走了。可今天心情不好,余怒 “王亚芹,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让庄总倾家荡产,人还进去了?你知道你坑了多少人么?”郑和和质问。 “跟你这个小姨子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没工作,靠他养活?” 王亚芹算计着时间,刚才就给郑和和的姐姐,庄总刚离婚的前妻发信息了,估计再有一刻钟应该到了。 “你就是那个葡萄酸的罪魁祸首,不就是没得到他心里不舒服,这才报复么,别假装清高了!我就是来告诉你,告诉这里的所有人,不择手段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郑和和说。 “这些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庄总告诉你的?”王亚芹第一次觉得好好笑,竟然笑了出来,“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毫无工作能力,日夜对着天鹅流口水的软绵绵的大癞蛤蟆,没有女人能看上他,只有女人能看上他的钱。没分到钱,你跟我闹没用,给他那些你不知道的情人、私生子去问问。问问你姐也行。” ------------ 第一卷 第89章 大哥的彩礼 “庄总让你来闹的?”王亚芹寻思一下问。这恐怕就是那个老色狼最后的垂死挣扎,污损别人的名誉,多拉一个下水,给旅馆制造负面形象。 “我可以让保安把你撵出去,至于旅馆的名誉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担心,青红皂白人人心里都一杆秤,不是一个表面能迷惑的。”王亚芹毫不在乎。 “你这么折腾,是为了心里的一口气吧?庄总已经进去了,他还能给你什么?你却还没看到他的真面目?现在,你只是被利用罢了。只有他的原配才是最了解他的。”王亚芹冷笑。 “你一个男人被所有人奚落,落了势,没了钱,若有人依然爱他,等他东山再起,那才是真正的爱。”郑和和说,“你让他不好过,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现在我要以牙还牙。” “呵呵,一个人没找对位置是很可怕的,一个女人没找对位置更可怕。”王亚芹冷笑。 很快,庄总的前妻郑明明赶过来了。 “和和,别在这闹,赶快回去。”郑明明说。 “姐,是你和这个女人窜通一起,把姐夫置于死地?你怎么这么吃里扒外!”郑和怒吼道。 郑明明“啪”的一下打在妹妹脸上:“你勾引你姐夫还有理了?我容忍你几年,你心里没数么?他要是个良人也就算了。擦亮你的眼睛看看,他就是个败类!是个人渣!” 姐姐拿出他们的聊天短信,短信里,庄总还以操控了他妹妹为借口,并且保留了他和妹妹的亲密视频为要挟,让妻子做这做那。 郑和和看到后,瞬间觉得心凉了。 “是你伪造的,一定是你!” “你我同父同母,我已经眼瞎了,不希望你再眼瞎一次,找个真正的人,不好么?”姐姐说。 郑和和跑出去了,她带来的两个闺蜜也跟着出去了。 “多谢你前来救场。” “我应该谢你。我早就想脱离这段情感,这个婚姻,这个复杂的家庭,一直没有勇敢走出这一步。你推了我一把,让我走出去,财产也没有受到损失,但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我讨厌每一个和他有关联的人,这些人都在我不好的记忆里。” “你想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这才是真正的断。本来我们也没有交集。我也讨厌那部分。虽然最终我们都算是胜利者,但也算是失败者。被迫去战斗本身就是失败。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那部分。” “很欣慰,你能明白。我祝福你前路平坦。付出有所得。” “这也正是我对你的祝福。”王亚芹笑笑。 两人别过,此生不再有交集,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 李瑟瑟第一次以殡仪馆名义协助仪老师正式给逝者做入殓。 整个过程很顺利。家属和馆长都很满意。 “瑟瑟,我看你可以独自完成了。”仪老师说。 “哪有,都是老师教得好,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老师学习呢。”李瑟瑟乖巧说道。 这次完成之后,李瑟瑟信心大增。她也越发喜欢这个行业。 “爸,我回来了!”李瑟瑟高兴地跑回家,要把这事第一个告诉爸爸。 “不错,女儿长大了,也算完成了祖训,咱们李家人终究还是李家人啊。”李清明并没有女儿预想中的欢欣愉悦。 “爸,你怎么了,丢钱了还是丢手机了?或者是丢人了?” 女儿的话没有逗笑他,他依然愁眉不展。 “我在想你二哥,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李清明叹了口气。只有老二不在身边,心里不放心。 “二哥是有本事的人,这些年在外面,阅历丰富,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他,时间到了,事情完成了,就会回来,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李瑟瑟说。 “你真的长大了。”李清明看着,“今晚陪老爸喝两口吧。” “好,女儿奉陪。” 父女两人简单做了两个下酒菜,几瓶啤酒上桌。李清明先喝了几杯。 “以前我总觉得你最操心,现在看来你是最省心。”李清明迷迷糊糊地说道。 李瑟瑟听了高兴,酒后吐真言,难得老爸重新认识了自己。 “还是生个女儿好,能总在身边呆着,我看着就舒服,就顺眼,你看你大哥,就这么近的路,还时不时住宿舍,就是不回家,一点也不贴心。你二哥也是,都回到雪镇了,不来见我,没呆几天这又走了,一走就没影,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生个儿子有啥用,都白扯了。”李清明叹息着。 “当然了,说不定你最后能指望的只有我了。我可是在你身边长驻的那个。”李瑟瑟说。 看老爸神色真的不太好,李瑟瑟又认真起来:“大哥在宿舍住,也因为想快点给你找个儿媳嘛。追女上司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女儿这么一说,李清明脸色这才好看点。 “进展咋样?你说这要成了,彩礼钱给多少合适?”李清明说。 李瑟瑟只是随口胡说,没想到老爸当真。 “我感觉得非常多。你看,人家芹总是女总裁,这地位就比哥高,哥这是高攀,而且芹总就一个奶奶,你给少了,奶奶能乐意?”李瑟瑟说。 李清明听后眉头紧皱,心里算计着自己的家底,老大、老二总得一人一半彩礼,老三也要给差不多的陪嫁,生三个孩子果然费钱。 想到这里,又喝了几杯啤酒。 “但是呢,人家芹总毕竟身份地位在那,可能不在乎这个。现在很多大城市的人都不在乎这个,只有农村才把礼金看得最重。王奶奶也是开明通透的人,很可能就不要了,如果以后你帮着带孙子什么的,可能就更不要了。”李瑟瑟继续说。 “要是这样,倒是不错。但咱也不能亏待人家,该有的三金什么的还得有。”李清明说。 这是李家的门面,门楣不能丢。 “对。你没试试王奶奶的口风?”李瑟瑟问,“她天天在你这叠元宝,你就没聊这个?” “我……我哪好意思说这个,再说他们还八字没一撇呢。”李清明不好意思说道。 “我会让哥快一点的。”李瑟瑟说。 “还是女儿贴心啊。” “当然啦,我可是你的小棉袄。” ------------ 第一卷 第90章 结婚日还俗 “爸,你还有啥不开心的事?”李瑟瑟问。 总觉得今天爸很奇怪,怎么哄都没有往日的开心。 “爸,你不会去体检了吧?”李瑟瑟忽然有点害怕,每年年末的时候老爸都习惯去体验一下,盘点这一年来身体状况,哪差就靠食疗补哪。 “你不会得癌症了吧,爸爸,你不会吧。”李瑟瑟放下筷子就哭了起来。 李清明正想着怎么从王奶奶那里套套话呢,一时分神,根本没细听女儿说的话,更不知道神经质的女儿哭什么。 “是真的?”李瑟瑟站到李清明面前,“你,你得了什么癌症,我陪你去北京治!” “呸,乌鸦嘴,什么癌症不癌症的!”李清明吐了一口唾沫,“你脑子进水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不盼着我点好呢。” “那我问你半天,你怎么不说啊?你这不是骗我眼泪,你为老不尊!”李瑟瑟擦起眼泪,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元旦快到了,我想起来你妈。”李清明说,“她真是把寺庙当家了,也不回来看看。” 李瑟瑟知道,元旦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自从老妈出家后,每次元旦,老爸都会做四菜一汤,他们结婚时吃的喜宴就是四菜一汤,两人简简单单,就那么过来了。 要不是遇上那个孙教授,一顿说道,老妈的慧根也不会拔地而起,一下子就出家了。 “要不去寺庙看看她,反正也不远。”李瑟瑟提议。 “去了也是听她一口一个施主的,听得我烦。”李清明没好意思说自己曾经一个人去过,希望她回心转意回来,她却一心在寺庙,专门给人做超度,还说这样也是给李家积功德,也没有有违祖训,做的也是为逝者着想的好事,完全对得起李家,这让李清明哑口无言。 “咱们家,还是得我妈心最大。”李瑟瑟说。 “要不改日你去看看她吧,天冷了给她送几件棉服过去。千万别送羽绒服,皮衣什么的,她那里不让用动物皮毛做的东西。”李清明说。 “知道了,我看咱们家你就对我妈上心。”李瑟瑟撅嘴说道。 “她还说过,孩子结婚就是自己的还俗日。我现在只能指望你大哥了。对,我要赶紧把这事促成,咱们家就就真能团聚了。” “行,等我上去的时候,给她透露一下,让她也准备回来。” 刚说到这,李瑟瑟就接到仪老师的信息,邀请她出去看烟花,这大晚上的,没听说哪放烟花,不过她还是到了约定地点。 一路走来,一转身,风雪就在背后,李瑟瑟把羽绒服的领子立起来,晚上的寒风格外凉,自己也真有点想妈妈了。 他们约在人工湖江边。河里的水已经结冰了,晚上冻得更硬一些。仪老师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买了一些烟花。 “来了,一起放烟花。”仪老师说。 “老师你太破费了。这种烟花很贵的。” “那就别浪费了,好好看。”仪老师把这些烟花一个挨着一个地点燃,它们在夜空中绽放,划过的瞬间,如此美丽,宛如生命中最精彩的时刻。 足足放了一个小时,这至少消耗了仪老师一个月的工资。 “原来仪老师过的就是这样的奢侈日子。”李瑟瑟说。 她今天看得大饱眼福。 “不,我只是特别喜欢烟花放完之后的那种余下的味道。”仪老师说。 “你去划火柴或者烧点皮毛,或者吸点汽车尾气都差不多,何必这么破费呢。”李瑟瑟反问。 “因为今天是我妈的忌日,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看烟花了,她说冬天的烟花是最美的,因为冬天的夜最宁静。烟花也最灿烂。”仪老师这才说了实话。 “那我希望你妈妈能看到这些。她一定能看到,也能感受到你对她的想念。”李瑟瑟说,“我一直都相信思念是不灭的。” “谢谢你来这里,陪我看这场烟花。”仪老师说。 这是李瑟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思念也是可以笑着的,并不是哭得天昏地暗,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原来思念可以是明媚的,就像仪老师这样,笑着看烟花,笑着回想所有过去,在一起的种种,逝去的人,也希望活着的人的思念是开心的吧,而不是过度悲伤。 “老师,我很欣赏你的态度。”李瑟瑟毫不遮拦自己的情绪。 “如果世人都像你这样送别离开的人,那其实还挺好的。”李瑟瑟继续说。 “每个人看待离别的方式不同。想要真正释然也不容易。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也去过不少偏僻的地方,甚至很原始的林子里,知道那里人看待死亡的方式,所以有一些启发。”仪老师说,“这人啊,只要你心里有她,她就从未离开,就在你身边,化成物质能量,化成尘埃,甚至阳光、森林、空气、水、一草一木,它其实已经在你心里了。” “我家开殡葬店的,我也最不喜欢看到悲悲切切,哭哭啼啼,甚至哭到晕厥,不管是作秀还是真心的,总觉得那种思念的方式不够正能量,但我哪敢说,只能心里想想。如今看到仪老师也这样,我就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了。” “不过你也要批判性思维,我的做法不一定全对。” “对,你太挑食就不对,会导致营养不均衡……”李瑟瑟说。 “明天有入殓,你要独自完成。今天的烟花就当是给你祝福。” “我怎么没听馆长说啊?” “外地运过来的,有点面目全非,很大的考验,看你的技术了。这阵子学得也差不多了,如果顺利做好,你就算出师了,能独当一面了。” “哇,这大晚上听到这些,我容易睡不着觉。”李瑟瑟很激动,独当一面是自己分水岭式的成长,相当重要,这单任务必须出色完成。 “我相信你会没问题。” “我也相信。” 李瑟瑟望向夜空,烟花划过的痕迹还在,她有一种自己即将绽放的感觉,她要绽放得长长久久,照亮整个夜空。不求万人瞩目,但求恣意,不负自己。 这也是送给自己妈妈的礼物,要用这种方式去看她。 ------------ 第一卷 第91章 骗钱挣钱 “明天是什么人?”李瑟瑟问。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外地的。跳楼,在家里跳楼了,二十多楼,面部朝下。”仪老师说。 “别问我怎么死的,我从不打听那些细枝末节。人已死,生前身后都不重要了。”仪老师又补充了一下。 这一点,李瑟瑟和他完全不同,她和大哥一样,喜欢了解背后的故事。一个人选择结束自己,那他一定背负了很多东西,多到压得自己脊梁骨碎了,这才一跃而下,终结此生吧。 “十七岁……”李瑟瑟很震惊,那确实是容易想不开的年纪,想到这里赶紧给北春打电话,让她好好看着旅馆去干活的那九个青少年。 “放心,这几个人不会在这方面想不开的,他们最多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北春小声说。 不料,这些话正被他们其中的几个听到了。 “北主管,你背后说人坏话还那么大声?”一个男生宁安听到了,立刻来到北春面前。 “我都尽量小声了。你是不是不干活,专门听我电话的?”北春打量着他。 “我哪里破罐子破摔了,我在求上进好不好?”宁安说。 “你还敢顶嘴?”北春揪住他的耳朵,“信不信以后我不让你工作时间听音乐了。” “姐,北姐,我错了,你这也太霸道了,我不听音乐啥也做不下去。”宁安赶紧求饶。 初次见到她就觉得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 刚才被揪住耳朵,宁安忽然想起来一个漫画处理过的画面。 “我知道你是谁了!”宁安嚷嚷着。 北春心里“咯噔”一下,最不喜欢被现实中的人认出来,因此自己在写网络小说的时候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相片,不得已做宣传要用,自己也是用背影或者处理过的相片。 北春瞪着他,如果被认出来了,那就利用手中的小小职权好好地惩罚他。 宁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中没有善意,硬是把话憋下去了。可心里埋下的怀疑的种子却从来没有停下来,宁安决定自己查查这件事,找到证据就行。 目前知道北主管宿舍里有一个笔记本电脑,没有联网,还是小伙伴看到的。北春有时候会打开电脑。 宁安找到小伙伴瑶瑶,把她拉到墙角里。 “你上次看到北主管打开电脑是半夜?” “对啊,我找她问一件事,快十二点了。” “她电脑上有啥?” “这个,她很快关上屏幕了,但我看到有一些文件夹,还有几个word,好像都加密了,有锁的标志。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嘛,我要多了解一下主管。” “你可不是单纯有好奇心的人。不过你想知道可以黑入她电脑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这方面有经验。” “你就不能不提这些负面的事么?” “我这不是夸你有本事,又给你指明道路么。” “我不能那样做。” “不会吧,这一点也不像你,开始讲原则了?” “我本来就讲原则,你要是再给我出馊主意,我就把你告诉老大,让他收拾你。” 宁安想着走廊有摄像头,摄像头谁都可以看呀。但他没有选择黑入,而是和小伙伴去了监控室,让几个小伙伴找事支走了里面的内保,然后自己调出录像看。 虽然是走廊,但透过窗户放大后,隐约有反射出来的影像,北春就是在用word写东西。这一点也倾向于宁安的猜测,她就是那个曾经背负抄袭骂名的作者。 完成这个,宁安特别高兴,无论在哪,都要找点喜欢的事做。他一直看北春笔名下的书呢,要真是她,该多好。本以为那个笔名下的人是男作者,写的故事也都是男主角的故事,但抄袭门之后,作者的真实性别就曝光了。 宁安一开始是震惊,甚至有点被欺骗的感觉,明明是男的,怎么又成了女的,再后来还有点小小喜悦感,女作者也好啊,只是后来她不再更新了,书也下架了,这个笔名没再用过。宁安一直关心着这事。她最后的一篇文章中的话是说自己从未抄袭。 宁安相信她。一直看她的连载小说,她销声匿迹之后,宁安心里落寞了好一阵子。他喜欢她故事中的那些温暖感觉,人与人之间小小的善意、微笑、温暖,正是他想要的,需要的,在她的故事里,宁安获得了很多力量,温暖和笑容。 旅馆管理严格又宽泛。严格的地方是,要求完成的,必须当日完成,不能拖拉一分钟。宽泛的是,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听音乐,如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可以不用穿工作服,甚至可以吃东西喝东西都行,但是离开办公室,就必须穿工作服,干净整洁,因为这部分是要被顾客看到的。 他们住的宿舍每个人到仓库选了一些喜欢的旧家具,桌椅板凳,自己装饰。 北春挺喜欢宁安装修的工业风,就让他去给自己的宿舍弄了弄,还搭建了一个简易楼梯,虽然小,却有了两层,这让北春特别喜欢,有时候甚至都不想离开这里了。 九个人的出现,芹总送来的,让北春忘记了不少抄袭门带来的不愉快记忆,和他们在一起吵吵闹闹,其实挺有趣,也挺治愈的。 相处下来,北春越发觉得他们并不坏,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不学无术,虽然有点叛逆,但都能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 有这样一个团队的小帮手,工作起来就更加愉快了。 半夜了,宁安睡不着,给北春发信息。北春看得烦,干脆直接到他宿舍门口,闯进去了。 “姐姐,不要这么直接好不好?”宁安赶紧盖住自己只穿了背心短裤的身体。 “晚上不许发信息骚扰主管。”北春指着他的鼻子。 宁安穿上外套,赶紧从简易冰箱里拿出来冰镇好的香甜百香果汁赔罪。 其实北春也睡不着,香甜且带着一点酸味的百香果最符合她的口感了:“你从哪偷的?” “我自己榨的,我们这些父母不怎么管的孩子,独立生活能力特别强。”宁安说,“为了生活,啥都得学会嘛。” “我还以为你只会花钱呢。”北春喝了一杯又一杯。 “以前我们老大只会花钱,后来慢慢学会挣钱了。” “你们那叫骗钱……”北春纠正。 ------------ 第一卷 第92章 十七岁的他 “北春,我知道你是谁。”宁安嬉皮笑脸地打量着,放低声音,“什么时候写新书啊,我都等了好久了。” 北春冷笑一声:“你认错人了。” “给你看这个。”宁安拿出放大的相片,文件夹名称都看到了。 “放心,咱俩的秘密。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但你要给我签名。”宁安说,“还有啊,我绝对挺你,你说没抄袭就是没抄袭,我就是相信。” 北春苦笑。要是自己那个多年朋友有宁安一半的信任,自己和她也不会断交,也许友谊一直都在。 “想什么呢?”宁安见她久久不说话,还有点悲伤的眼神。 “想失去的一个朋友。” “我觉得这种事情就要看得开点,你失去了证明不属于你的,你没失去的,不会失去的那些才是你的。友谊更是如此,就算这次不失去,也许下次还会失去,重点是那个人不是永恒的朋友。” 宁安的安慰让北春释然了不少。 北春心里也清楚,有些注定是要失去的,同时失去也是互相的,当两个人不再同频的时候,又没保持距离,就是彼此失去的时候。 “我暂时不会再写了。别告诉别人。”北春说。 “啊,你真的是……”宁安喜出望外,几乎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说我的推理准没错。放心,其它几个人都不看小说,他们只看我无聊的短视频,肤浅。” “为什么不写?” “我不想谈这个。” “说说吧,我给你解惑。” 北春看着他的手机和电脑,倒是想到另一个主意。 “我们还是先解别的惑吧。”北春说。 “好啊,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最喜欢帮助别人了。” “首先,没有额外报酬。其次,这事得保密,秘密进行。”北春说,“因为我也只是疑虑,还不确定。” 宁安兴趣越来越浓了。 “这事很重要,性质也很严重,充满风险,但做成了会很有成就感。”北春说。 “北姐,你就直接说重点吧。”宁安心痒难耐。 “疗养院里有人和偷猎东北虎有关。”北春说,“我想查到那个人。” 北春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无意中听到左来和李一隐对话知道的。 “这不是和警察扯上关系了吗,我们最有机会和他们有关联了。”宁安说。 “你傻呀,和他们有关联也分正面和负面,以前你们没做好事自然不想,现在要是查到了做的是好事,这种正面关联能抹平不少负面的东西。你虽然不是雪镇人,但也是咱们东北共同土地上的人吧,有这个机会就不想做点什么贡献?” 北春这么一说,宁安也动心了。 “行,我和遥遥比较好,那我们先两个人一起查查看。” “注意保密。” “这个我知道,我最擅长这个了,除非用刑。” “认识你真好,我就喜欢做有趣的事,还不违法。”宁安说。 “赶紧睡觉。” …… 第二天,李瑟瑟大早起来,五点半就到了殡仪馆,见这位十七岁的少年。 高层重摔,面目全非,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的骨架和光滑的肌体。即便死了,少年的气息依然在那里。 “一个人行么?”仪老师和馆长也早早地来了。 “行。”李瑟瑟拿来工具箱,关上了门,一个人开始给少年补脸、上妆。 一切完成后,九点钟了,少年面庞栩栩如生。 在外面等待的家人们的看到儿子这般英俊地一如既往地躺在那里,心里虽然满意,可却更加痛苦,斯人已逝,再无来世今生。 母亲矮胖,四十来岁的样子,圆润的脂肪堆积在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睛即使在哭的时候也没法遮掩。父亲则显得呆滞苍老。 九点零八,准时出殡。 完事后,这对父母向馆长打听疗养院的事,听说雪镇有个疗养院不错,他们带着骨灰想在这呆几天,再回老家入土为安。 馆长便推荐了雪镇疗养院。 李瑟瑟把这对父母情况发信息告诉了李一隐,让大哥多留意点。 骨灰寄存在这里,小丽夫妻去了疗养院。 李一隐亲自接待的,这两口子表面上和和气气,可他们一到房间,甚至没有来得及关紧门的时候就大吵起来。 “你忙忙忙,现在孩子死了,你满意了?我恨你,恨死你了!”妻子小丽吼道。外人面前的那种悲伤一下子变成了怒气和戾气。 “你才是当妈的,照顾孩子不是你的事,老大出了事,你就是主责!我负责挣钱,我那部分我做到了,你那部分呢,你每天在忙什么?呼朋唤友,喝酒吃饭?你多用点心关心孩子,他能跳楼么?” “你不也呼朋唤友?” “我所有酒局都是业务关系,都是客户。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所有酒局都是为了别人称赞你、捧你、舔你,满足你的虚荣心,因为你只有这个了。就因为你的虚荣心,儿子没了,没了!” …… 李一隐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孩子出事,父母要么就互相指责,要么就安慰。这对夫妻显然是前者。 接着,只听小丽哭起来:“他不缺钱,不缺朋友,成绩虽然差点,可花钱找人照样可以上好大学,怎么高一就没熬下来呢。” “如果你不把他送私立学校,天天能接送,结果就不一样了。” “你又为他做了什么?除了当家委主席之外,你做什么实际的东西了么,他是个男生,需要父亲做榜样,阳光、运动、交女朋友,哪一样都需要父亲的陪伴和指点,你给了他什么,除了钱……他就是因为你想不开的。”小丽继续说。 阿明不再说话。陷入深深的自责。 “老二你就上点心吧。”小丽继续说。 “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就只有老二这一个关系了。”阿明冷笑。 李一隐敲门,送饮品:“这边的墙体薄,隔音效果不好,两位可以放低声音。下面有温泉,随时可以泡。” 临走前扫了一眼手机,小丽还在约饭局…… 几个年轻男子的头像,一口一个“丽姐,明哥”…… 在殡仪馆没走的还有两个男生。 “你们还不回去?”李瑟瑟问。 “我们想多陪一下阿伟。”一个男生说,“他要跳楼的时候我知道,我感觉要出事,我给他妈打电话,结果没接……” “不是你们的错。”李瑟瑟安慰。 “阿伟这次成绩不好,女朋友也刚刚分手,大概心情不好吧。家长会又被他妈骂了一顿。” ------------ 第一卷 第93章 虚荣心害死儿子 “他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应该挺欣慰的。”李瑟瑟安慰着两个大男生。 两人还是悲伤。 “阿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李瑟瑟继续问。 “我听阿伟说,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寄宿在学校的。” “幼儿园?”李瑟瑟惊讶地问。 “没错,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寄宿学校过的。” “那跟孤儿差不多。” “他爸虽然是家长委员会主席,但从没来过他班级,好像都不知道在哪,就在家长委员会上露面,和校长合影什么的,还捐赠了一些钱给委员会。我还听说他经常和学校里的领导吃饭什么的。” “他妈倒是经常来班级,可每次来都和其它家长攀谈,加微信,总组织家长们活动,都是她出钱,好像还组织了一个什么读书会,一开始别的家长有空都去,后来去过几次都不去了,好像不是真正的读书会,挂羊皮卖狗肉,去的都是做生意的,互相找找客户什么的,没有一个人是聊读书的。” “我妈还说她的读书会从三十八块钱一个人涨到五十八块钱,家长都敬而远之,不去玩了。后来有一次我妈打高尔夫球的时候看到过阿伟妈,她还是那样四处结交,通过吃吃喝喝拉拢别人,好像还是去她的读书会什么的,倒是有几个软饭男喜欢捧着她,吹嘘她,受伤了还给她揉腿捏脚的,她就喜欢那种感觉,都是我妈说的。” 李瑟瑟想了一下那样的画面:“那你们接触过阿伟妈么,你们觉得是什么样的人?” “一起参加过野外聚餐,一开始觉得她挺有趣,说话也风趣幽默,后来觉得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也很无聊。” “一个矮胖又穿花衣服的老阿姨总想像我们少年一样,跟我们玩在一起,反正就是很违和,不舒服,唯一好的地方就是请我们吃贵东西。” “同学都说阿伟有钱花但是没人养……可能他也伤心。他妈就要好成绩,别的不在乎。阿伟其实挺坚强的了,要是我有那样的父母,我也活不下去。” “其实,阿伟写过遗书,我看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有时候好几篇作文纸,有时候就几句话,我以为他闹着玩,想引起注意呢,因为也有别的同学吃药闹过,但是他,可能真的想死,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我也看过遗书,最后一句就是:我恨你们。写给他父母的。” …… 两个少年跟李瑟瑟说了这么多,心里好过了不少。 “姐姐,你觉得活着好,还是死了好?”一个男孩问。 “我也有不想活着的时候,有一次我都走上楼梯了,也打算跳楼……”李瑟瑟回忆着,那是被老爸骂得很惨的时候,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无所有,一无所用,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浪费土地…… 两个少年聚精会神地听着。 “后来我又想到了还有几个追的电视剧没看,还有几件喜欢的衣裳没买,还有喜欢的包包和珠宝没买过,我得把这些完成了……”李瑟瑟说。 “那后来呢?” “后来完成了,又有新的电视剧,新的衣裳,新的包包和珠宝……”李瑟瑟笑着说。 “你们不也有喜欢的东西么,想着它,就好了,不管别人眼里是不是好事物,只要能让自己开心,能让自己获得活下去的力量就行。”李瑟瑟继续说。 “姐姐,你想的也太开了吧?” “难道我还想着报效国家?想着研制新武器?想着成为首富这些不沾边的事?”李瑟瑟双手叉腰,终于逮到调教小孩的机会了。 “我喜欢游戏……玩它的时候比任何事物都开心。” “游戏会层出不穷的,说不定你以后是个游戏设计师呢。”李瑟瑟说。 “那我呢,我喜欢打篮球,可我妈说耽误学习……” “我觉得吧,要么打出成绩,走专业路线,要么还得培养一个将来可能成为职业的爱好……简单说就是能帮你赚钱养活你自己。”李瑟瑟想了想说。 “还是游戏……”同学推了推他。 最后,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在殡仪馆最难得听到的就是笑声。它就像春天里播种的希望。活着的人悲伤之后,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疗养院里,小丽和老公还在吵架。 吵累了,或者想不到新词就停下来,等想到了对自己有利的就继续想。 当天晚上,小丽婆婆来找他们两个。 “孙子没了,你们两个还有心在这里度假!”老太太一百个不乐意,看到他们两个在这享福,自己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奶奶快坐下,喝杯热姜茶。”李一隐递过来。 连忙把他们请到隔音效果好的屋子里,这也是疗养院特别装修的一个房间,供人吵架,避免影响外界。李一隐关上房门,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去吧。 “阿伟是我儿子。他没了,最伤心的是我!”小丽哽咽着。 “别看你哭的时候撕心裂肺,你对阿伟是最不用心的一个人,天天泡在你根本不挣钱的工厂上,别以为我不知道,连续几年亏损了吧,名片上倒是写着公司董事长,你就是个空头,是个屁!”老太太很生气。 “你连续亏损?”老公看着小丽。 她自己知道,没了工厂就没有了头衔,自己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保住这个头衔,每年靠老公的钱帮衬着,也让自己有个营生做,看上去就是人生赢家,女强人,公司董事长,而不是家庭主妇,不是连小学都没毕业的村姑。这样也可以不用天天围绕着公婆转,总听他们指挥,发落,没事找事。 “你连续亏损,还不把时间拿出来陪孩子,还弄你那个什么破东西!我赚的钱不够你花么?”老公审视她,这股怨气实在是大。 “还有你那个读书会,你读过一本书么?天天叫一帮人吃吃喝喝,奉承你,巴结你,你以为你多有本事,好话听多了你是不是就当真了,他们的目的不就是继续让你买单吃吃喝喝么!”老太太心如明镜,一针见血。 “是你的虚荣心赔上了孩子!”老太太浑身发抖,“以前家里穷,后来咱们好了,你的虚荣心就旺盛了,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丽瘫软在地。 所有人里,她是最自责和内疚的一个,也是最爱儿子的一个,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 第一卷 第94章 真正的朋友 疗养院又来了几个男男女女,都是小丽昔日的酒肉朋友。 “小丽姐,你肯定很伤心吧。” “小丽姐,要想开点,你没事,你还没有我们,我们可是一辈子的朋友!” “我们都请了年假,特意来雪镇找你,决定陪你到大公子入土为安。” 几个人哭哭啼啼,陪着抹泪。 …… “没事,会过去的。”小丽说道。 “我就知道,小丽姐你是坚强豁达的人,一定很快像往常一样。” “对啊,天下没有能难倒小丽姐姐的事,她可是咱们的大姐大。” 儿子出事后,这是小丽听到的第一次安慰自己的话,她郁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面对朋友总有一股万人之上的气场,所有朋友都是以自己为核心,都是绕着自己,捧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 可在婆婆、老公面前,小丽没有这种昂首挺胸的骄傲感觉。 “谢谢你们,好朋友们。”小丽一阵感动,赶紧找李一隐安排大家都住下,住最好的房间,点最好的餐。 李一隐走在院子的时候,看到这几个人在松枝下面自拍。 “我就知道,白痴不住,肯定不用咱们花钱。”一个人说。 “我看她也不怎么悲伤,太得瑟总能招来报应。” “行了,别让摇钱树听到,好好捧着她就行了。” “也差不多了,这一趟结束后,少跟她来往了。一个连孩子都管不好的女人,真的能对朋友好么?她这么对我们也不过是利用。只有我们捧着她,吹着她。” “我也烦了,主要是她没有一点值得人真正敬佩的地方,除了眼光好,找了个有钱的老公。” “我看那是她老公眼瞎。” “哈哈哈,小点声。” …… 在疗养院住了三天,小丽夫妻、婆婆、一堆狐朋狗友,一共花了三万块。 老公的电话响个不停,原来,小儿子的学哥哥跳楼,摔断了腿,幸好是二楼。本来小儿子不知道这事,后来听同学都这么说,在耳边像苍蝇一样嗡嗡叫,回家就跳了。 老公怒目看着小丽:“小儿子摔断了腿,你找的保姆呢?” 小丽这才看到有十来个未接来电,都是保姆打的。那时候,小丽正和她的朋友们泡温泉,求安慰呢。保姆打不通,又怕出事,这才干脆跑掉。还是邻居看到,打了她老公的电话。 小丽赶紧拨打回去,那边已经停机了。 “两个都是儿子,儿子的榜样是父亲,谁家儿子不都是当爸的带得多,你看看你,是怎么当爸的,怎么陪伴的?”小丽立刻反咬一口。 字字戳在老公心上,原本老公也愧疚陪伴不够,这才导致入这样的惨祸,连日来吃睡不好,整个人就像时间停止一样呆滞。 “行了,老公,以后咱们好好对老二吧。”小丽又递给老公一瓶自热中药,避免他伤神。 好在药不苦,老公喝了。这药每天喝三瓶,儿子出事以来,一直在喝。一直不知道这汤药安神的分量是五个人的分量,这样一来,更让他整个人变得呆滞痴傻,反应迟钝。 药物加精神,小丽利用儿子的死把原本不安分的老公彻底控制在自己的安全范围内了。 只有这样她才放心,他才不会起二心,反正这些年赚来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留住这些钱,留住他的人,最好控制住他的心,这些是小丽要做的,以及把财产尽量转移到自己的名下。 没等走出疗养院的大门,老公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 几张龙凤胎的相片被传过来,两三岁的小女孩和男孩正站在那里一起玩耍,画面亲切可爱。 老公笑了笑,拥有的才是真正能获得治愈的。 “你们都会有真正的名分。”男人给对方回信息。心情一下子没有刚才那么不好了。 本是酒后无意所为,但没想到是龙凤胎,对方想留下,便留下了。虽然女方没有文化,但却能全心全意陪着孩子,两个孩子长到现在,她一个人陪着,连感冒都没得过,他只是偶尔看一下,但钱给得够多,生怕他们母子三人舍不得吃穿。 给她们用她的名义买了房子,跟母亲也说清楚了。微信里一口一个奶声奶气地叫着:“奶奶,奶奶……”老人家怎么敌得过这样有礼貌的好孩子,都是亲孙子,不管是谁生的。比起那个不听话的小孙子,这两个更招人喜欢。 老太太心里叹道: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小丽的几个朋友看人家家事不妙,也都一个个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儿子阿伟尸骨安葬后不久,小丽老公明哥带着一个女人和那对龙凤胎又来雪镇了,只不过这次住的是雪镇旅馆,毕竟疗养院不让带小孩。 刚好李瑟瑟在这里,认出了明哥,但她没主动打招呼,也没说什么,早就知道有钱人家什么事都不稀罕,婚外恋和私生子算什么。 但明哥却光明正大找李瑟瑟聊天:“李入殓师,你好。还没感谢你把我儿子处理得安然。” “希望能帮到你。”李瑟瑟耸耸肩膀。对这样的父母全然无好感。 但这次看到明哥,觉得他精神状态好多了。她可不知道因为他察觉到了安神药不对劲,而且还留下了证据。 “你觉得哪个好?”明哥问李瑟瑟,脑袋指向正在带两个小孩的女人。 女人没有小丽那么矮胖,形象上好不少,李瑟瑟观察她对待孩子的方式,至少很用心,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做妈妈来说当然是她好。做老婆我就不知道了。”李瑟瑟笑笑。 “我相信旁观者清。”明哥说,“如果一个女人只惦记着你的财产,那她本身就是居心不良,有了孩子还不能认真对待,也不配当母亲,什么样的结果都是活该,再利用别人的悲伤谋取财产,在古代要浸猪笼的吧。” 李瑟瑟耸耸肩膀:“那你决定离婚,这个上位了?” “不,自由自在多好,不结婚她们还能努力争取。反正户口解决了,上学不成问题就行。”明哥说完给她看了离婚证书。 “哇,神速。”李瑟瑟惊叹。 “有些事想明白了,就是快。早点了结早点解脱。”明哥说,“孩子抚养权归我,她净身出口,她从前那些巴结她的朋友,都来投奔我了,但我不要,很简单,我不缺奉承,缺的是朋友。” “那祝你找到真正的朋友。” ------------ 第一卷 第95章 杀女虐婴的丈夫 “你做我朋友怎么样?”明哥问。 “你说这话,不觉得是对你大儿子的真正亵渎么?”李瑟瑟反问。 她已看出他现在只想游戏人生。 “我有个同学,做点小生意起家,结果赶上直播飞黄腾达了。他每次喝醉都会有个家,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有待转正的老婆和三个孩子了。” “那也是有趣的人生。” “更有趣的是,我这个同学准备发展第四个了,因为前三个生的都是女儿。他想要个儿子。我们同学聚会都笑说他和家属孩子就够坐一桌了。这可不是故事,而是身边真实的事。今年那个同学一下子厌倦这些了,然后谁也不要,一个人去外地了。”李瑟瑟笑着说,“你想要怎样的人生啊?” 住了两天,明哥带着那三人离开了。 眼看着元旦要到了,李瑟瑟赶紧给妈妈准备了衣物还有吃的东西,这就去山上的寺庙了。想到这位亲娘,李瑟瑟心里也有怨气,她怎么就能那么狠心一下子去了寺庙,抛下三个孩子和老公一走了之?难道她的心就没有留恋过这个家么?难道五十多年的感情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虽然带着怨气,还是挺想念她的。 寺庙在山顶,上山是原始的石头台阶,没有车行道。李瑟瑟提着一个大包,一步步爬上楼梯这才到客堂找到了母亲。她现在的法号是觉文,虽然是居士身份,可长年累月呆在庙里,又是短发,包着围巾,穿着僧服,僧众和香客们都把她当成出家人了。 进去的时候,觉文正在给客人介绍长明灯的价格什么的呢,还有人要超度,也介绍了一下各种不同的超度价格。 “老李给你带来的东西。”李瑟瑟堆在柜台上。 “有心,有心。”觉文居士说。 “妈,你啥时候回家啊?你看你在这卖长明灯,卖香烛,和在家差不多。”李瑟瑟说。 “那能一样么?我在这耳根清净,而且山里空气好,有益于延年益寿,重要的在这心里清净,没有不开心的事,不用看着一堆臭袜子,一堆要洗的碗,一院子要收拾到的垃圾……” “他们都改了,改了不少呢。不信你回家看看。”李瑟瑟说。 “得了,你走吧,我不想惹闲气。”觉文想着自己来寺庙之前的生活,简直就是那四个人的老妈子,一天到晚自己跟驴一样就知道干活,没有一刻是开心的。 现在来山上,有吃有住,听佛经,帮香客,觉得日子舒服了不少。她可不想再回到世俗里去。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推门进来,她面容憔悴,头发凌乱,衣着也很朴素。 “能、能办超度么?”中年女人问。 “可以,今天下午和明天正是吉日,有一场大超度,两个多小时,所有和尚都出来。”觉文居士说。 “多、多少钱?”中年女人怯怯问道。 “有三千二、两千八、一千六三种。” “效果都一样么?我要下午的。”女人眼巴巴地问。 她刚才一直精神涣散,问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却有着光,有着希望。 “心到逝者就能看到你的诚意,就能感受到了。”觉文说。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来了钱,不少是一元、五元的,皱皱巴巴,帮三个人一起数钱数了了一刻钟,才凑够一千六。 “把你要超度人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我、我不知道生辰八字。” “那出生年月日也行。” 女人很快写下了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觉文接过来一看:“她、她才三岁?” 女人点头,眼泪早已哭不出来。 “好,她一定会去往西方极乐,不再受轮回之苦,来世也一定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觉文说。 下午一点,正式开始超度,现在还有两个多小时。女人就在这里等着。坐在门口正院里,一会就在那里开启超度仪式。 女人一直看着场地,口舌干裂,面色苍白。 觉文递过来一份斋饭:“吃点吧,消灾的。” 女人摇了摇头,呆坐着。 觉文就陪着她坐着,这个女人实在是可怜。 “是我女儿。”女人坐了一会说,“我要送她最后一程。我一定要。” “你女儿一定很可爱吧。”觉文坐在旁边,瑟瑟端过来两杯水,女人的嘴唇已经太干裂了,不知道多久没有喝过水了。 女人点点头,依然没有泪流下来。 “我丈夫,我丈夫给她买了高额保险,然后夜里把她抛向高速公路上的卡车,把她撞死了,不,是活活碾死,身体都成了碎块,他想获得赔偿。用我女儿的命。” 女人继续说:“我要亲手宰了那个禽兽。就在给女儿超度之后。” 女人憋着一口气,这口气不落,自己就不屈不挠。 “他在哪?”李瑟瑟着急问道。 “公安局。” “这是故意杀人罪,他会被枪决的,不用你动手。”李瑟瑟说。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给我女儿报仇。我再活着也没有意思。”女人很坚定。 “那你想怎么做?”李瑟瑟问。 女人拿出一把锥子:“我要去找他。” 这是女人活着的所有精神动力。 “我们先好好给女儿做超度。”觉文握着她的手,女人抱着觉文一下子就哭出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那恨意,此生难平。 “我会把你女儿的八字放在最好的位置。”觉文说。 “可,我没没那么多钱。” “没事,我在这工作,做这个方便。” “那就太感谢你了。” “这超度,攒的是福气。”觉文继续安慰着女人。 “这件事我想过了,能成功就是福气,我的孽缘也了了。”女人说。 李瑟瑟看不下去了:“这一锥子下去,除非对准心脏和动脉,否则难以致命,还需要用很大力气,就算对准动脉,被及时抢救也死不了。人死了,你也是故意伤人罪,人没死,你也要交罚款,还要呆几年。” 女人收起了闪亮的长长的锥子。 “佛祖会保佑我的。”女人望着天空。 “佛祖会想让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瑟瑟说。 终究是年轻,女人对李瑟瑟的话并不放在心上。一个未曾经过世态炎凉,没有结婚当妈的人,自然不懂得失去的痛苦。失去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自己的命。 这命债必须命来还。这也是自己的命。 ------------ 第一卷 第96章 生的希望 觉文暗示李瑟瑟不要再说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能拉回来的。 女人望着天空。没有口渴饥饿,也没有疲惫,她没有任何感觉。卖了能卖的东西,换来的钱换一场超度。她已心无牵挂。 觉文领着李瑟瑟进了客堂。 “要你就回去,要不你就在这帮忙准备一下超度用的东西。”觉文说。 “可是她,不能让她去送死啊。”李瑟瑟最看不惯这些了。 “你能让她女儿活过来还是你能说服她?”觉文反问。 李瑟瑟哑口无言。 “可我不想看着她这样死去,为那样的禽兽,根本不值!”李瑟瑟说。 “傻孩子,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的无奈,我上半生在李家院子里看多了,我后半生在这看到的更多!能化解的那是你的缘分,不能化解的那也是你没法救的缘分。佛祖也救不了所有人。”觉文说。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李瑟瑟问。 她知道妈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这性情走到哪是不会变的。 “姑且试试吧,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觉文说,“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宿命了。” 眼看一点了,超度仪式要开始了。 所有逝者的姓名、生辰八字已经放好位置,来超度的人在相应位置有跪有站,香气缭绕,明灯点亮,数十个和尚一一出来,口念地藏经,绕圈转着…… 差不多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基本散去了,一根香一下子落到女人面前。她还在那久久站着,听得如入神,想得入神,仿佛与自己枉死的孩儿相聚了,仿佛看到她的灵魂去往西方极乐。她微笑着挥手说再见,然后就一点点地飘远了。 女儿的笑容如此美丽,胖嘟嘟的身体,毛茸茸的头发,明亮的眼睛,一切都清晰可见。 女人捡起香。 这时候,觉文走过来:“这是你女儿留给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女人紧紧握着香,非常相信这就是女儿留给自己的,因为刚才看到了。 “这是佛缘。我想你和你女儿都有佛缘,她想让你留在寺庙,这样每次超度你都能看到她,帮助别人超度的时候你也能看到她,感受到她。这里管吃管住,像我一样,帮着做事,接结一些善缘,这样更有助于你女儿来世投胎到个衣食无忧的好人家。”觉文语重心长说道。 女人犹豫不决。 “如果你去杀了凶手,你女儿的心愿就永远实现不了了。凶手自有法律去惩治她,可这善缘只有你才能给你你女儿结下,你自己选择吧。”觉文说到这里缓缓地走向了客堂。 “能行么?”李瑟瑟在客堂里问。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活下去需要有个希望。” “可你怎么知道香会飘到她那边?”李瑟瑟问。 “我看了风向,特意安排她站位,又把香拔出来一点,估计着应该不会错。” “我好像明白了,妈你在这也是做善事。”李瑟瑟说。 “当然了,我们李家都是做善事的人。” “妈,我不再搞直播了,我在殡仪馆当入殓师了,学了一段时间了,还没考试,你觉得怎么样?兼职就在大哥的疗养院,那有个雪镇旅馆,和他们一起做点小视频之类的。”李瑟瑟说。 “妈觉得你喜欢的就是对的,只有尝试了才知道真正喜欢的。往前走就对了,不能辜负了时光啊,人就这一辈子,我也不是不爱你爸,也不是不爱你们兄弟姐妹,我就是更喜欢木鱼的声音,喜欢这山上的空气,喜欢这烧香的味道,大概这就是我的佛缘吧。”觉文说,“如果你能理解就好了,如果不能也没关系。” 天快黑的时候,那女人来了客堂,她说愿意留在这。并把锥子给了觉文。 觉文给她找了衣裳,安排了住处。 这里也有不少来帮忙的散客,晚上回家住,白天在这义务帮忙,因此吃住都不是问题。觉文又和庙里的主持通融了一阵子,也同意留在这。 李瑟瑟回去了。 本来肩负把她诳回家的使命,看来注定失败。自己也有一点开始理解母亲了。母亲也可以有自己的追求,这样,总比大把花钱买保健品,总比天天各处跳广场舞好。 仪老师又约了李瑟瑟,祝贺她独立完成第一个工作。 这次,约在一个高级西餐厅。 “老师你工资很高吧?”李瑟瑟看看周边环境,一看就价格不菲。 “不高啊,怎么忽然这么问?”仪老师说。 “这就是你的日常?完全超越我的消费水平。”李瑟瑟看着他点的几个菜,真是精致优美,色香味俱全,就是太小太少,也就两口的量,能吃个三分饱就不错了,还不如吃个大汉堡实惠。 “我也是偶尔才来,有特别值得记忆的人和事才来这里的。”仪老师看着她小心翼翼吃东西的样子。 李瑟瑟生怕自己哪一口吃快了,有失礼仪,反正一顿晚餐下来,十分拘束,一点也不自在,最后一看账单,哇,八百多。 “好像有点奢侈。”李瑟瑟说。 “祝贺你,不奢侈。多少都值得。”仪老师说。 两人走在街上,仪老师送她回家。 “元旦休息,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呢。”李瑟瑟随口答道。心里想着,这都这么久了,怎么左来还没有消息,怪让人烦闷的。 “要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可以去地下森林徒步,也可以去滑雪滑冰,还可以去陌生的城市吃喝玩乐一番。” “都挺好的,可惜我没有钱。” “我有啊……” “可我还不上。” “你不用还。” “啊,仪老师你对大家都是这么客气么?”李瑟瑟惊讶。 “没有,只对个别人,我希望我的就是那个人的。”仪老师说的很轻,李瑟瑟听到了。 “那个,我要到家了,我先去旅馆完成兼职,下次见,元旦,我还是做兼职赚钱吧。”李瑟瑟赶忙跑着离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北春看她面色不对。 “如果你不喜欢的人跟你告白了,但也不讨厌,以后还要在一起相处,你怎么办?”李瑟瑟为难问道。 “这个我没经验。”李瑟瑟说,“不过有的人可能有。” 于是把宁安和遥遥叫出来。 “这简单,把他发展成兄弟。” “或者发展成gay。” “你们两个别没正形。”北春批评道。 ------------ 第一卷 第97章 两只傻狍子 “不是你的仪老师吧?”北春和李瑟瑟走在旅馆后面的雪地里。 “你怎么知道?”李瑟瑟很惊讶。 “猜的呗,最近你也没少提到他。我是感觉不喜欢就直接说,免得他误会,最后会有更深的误会,彼此耽误。”北春说,“有些人是只适合做朋友的,其实做朋友,而且是有距离的朋友可能不会有爱情一路走下来的痛苦和迂回了。你看,现在结婚的,有孩子的,有多少人还有爱情在?都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最后很多还是散了,不散的也是勉强,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李瑟瑟想想也是。虽然不确定是否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确定的是,和不喜欢的人不能拖泥带水,自己又不迷恋被人追的感受。 “我觉得他,他不会尴尬,或者觉得受伤呢?”李瑟瑟问,“毕竟以后还要相处,我还得跟着他学东西。” “以他的年纪,我相信他受到过更直接的拒绝。而且听你的描述,他根本就不适合结婚,适用价值低,就是独身。如果他磊落大方,倒没什么,如果尴尬别扭,你就要小心会不会报复你了。至于受伤,那肯定是不会。你别想多了”北春说。 见李瑟瑟愣神。 “我忽然想到左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李瑟瑟说。 “他那种工作就注定有人为他担惊受怕,很长时间失联,甚至家属有危险。朋友也可能有危险。”北春说。 “怪不得他找不到女朋友呢!原来如此。”李瑟瑟恍然大悟。 “也许人家是没遇到心爱的姑娘,或者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北春说。 “现在的男人都找不到女朋友,女人都找不到男朋友,大家都单身,真是奇怪的世界啊。”李瑟瑟说,“北春,你呢?有喜欢的人么?” “我……只想能重新敲键盘,重新写书,别无他求。情感这样的东西,不想有了。”北春说。 “可你还没有过感情,为什么就不想有啊?也许它很好,很甜蜜呢。” “你觉得那可能么?” “你有点悲观。” “无论怎样,都是殊途同归,我不想结婚,也不想有后代。一个人漂泊到哪算哪。最好永远在路上。不用停下来。”北春说。 …… 元旦前一晚,李二山一个人回来了。 “我把事情处理完了。”李二山高兴地和父亲说道。 “你,你黑了,瘦了。”李清明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颊,哪个孩子不在身边就格外想哪个,心疼哪个。 李一隐和李瑟瑟也下班回家了。 李家四口人聚到院子里。 “哥,你是怎么处理的?”李瑟瑟问。 “我们找了几个拍卖会,最后卖出了二十九万,以老先生的名义买了课外读物、书本、文具、书包、学习用品、衣物等东西,亲自发到山区各个学校的中小学,在每个学校设立了多个奖学金,每学期奖给那些努力学习的孩子。官司那边也不了了之了。就因为怕中间被人又贪了,所以亲力亲为,时间上慢了点。”李二山说。 “看来咱们家又出了一个傻狍子,不只是大哥啊,还有二哥。”李瑟瑟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二山问。 “大哥做临终关怀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个镯子让他找人,找不到就归他呗,那镯子四十万,老玉做的,可好呢,结果大哥傻了吧唧,费尽脑筋,终于找到了人,给人家了。你呢,还不是一样,画是你的,可以自己支配着二十九万。所以,你们两个是傻狍子。”李瑟瑟说。 “咱们李家人,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做得对。”李清明说,“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和你们选择一样,你们这就是随我,品质高洁。” “爸,哪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李瑟瑟说。 “真的,有一次有人来买元宝,让我帮着烧纸,还有逝者生前用的东西,其中有个布包,里面全是钱,三万八,那个年代三万八,跟现在三十八万差不多了。本来我可以说钱烧了,或者压根不给,因为来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有钱,依旧是个布包装一些碎布条,准备缝衣服的老太太的。后来我还是找到他了,给他了。他特别感激我,每年都来看我还给我带两瓶酒,他用那个钱买房子娶媳妇又创业,人生一下子就发展起来了。那是她妈留给他的福气,咱们可不能占了别人的福,自己的这份就够了。”李清明说。 这段故事,李清明从来没跟人提起。 “我记起来了,立春,每年立春咱家都多了两瓶酒。”李一隐说。 李清明笑了,那酒,喝着开心,舒心。 “爸,我错了,咱家不是两个傻狍子,是三个。怪不得李家没一个飞黄腾达的,原来是脑子有点问题。”李瑟瑟笑道。 “啥姑娘,你是没遇到这事。你遇到了也会跟我们选择一样。这不是自己的,到头来依然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怎么都会兜兜转转回来的。”李清明说。 “咱们一家人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哎,就差你妈。”李清明又叹息一口。 “我妈让我把这个给你们。”李瑟瑟差点忘了,拿出三串木珠子,“里面有她寺庙的香灰,保佑你们平安开心。” 三人一人一个都戴上了。 “你的呢?”李二山问。 “这又大又蠢的手串明显不适合我,适合狍子……”李瑟瑟笑道。 很快迎来三个白眼。 “我的呢,自然是精致美丽的。”李瑟瑟说完露出自己的手腕,一个金手镯套在上面。 “老妈就是偏心。” “给你你能戴?”李瑟瑟反问,“这东西当然是我继承。” “你妈年轻的时候,可喜欢戴这些东西呢,金戒指,金手镯,还特意让人去国外买来了紫金,还有珍珠项链什么的,想不到,现在她都不喜欢了。哎,看来人真的都会变啊。”李清明感叹道。 “我妈说了,人生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行,多了都是负担。什么东西刚刚好就足够了。不愧是佛门净地修行的人,觉悟就是深。”李瑟瑟得意炫耀着手镯。 “那你的觉悟呢?”大哥问。 “我的觉悟就是,把我们不要的都拿过来啊。我需要啊,我不怕多啊,这总得有个人继承。肯定不能给儿媳妇,必须得是女儿啊。”李瑟瑟高兴说道。 ------------ 第一卷 第98章 前夜上坟 “老二,你今后怎么打算?”李清明问。 “回来的路上,我就想了,想好了。我想留在雪镇,就做这周边的生意,有需要的时候我就出去,没有的时候我就在家帮着爸打理铺子。”李二山说。 李清明明显一愣:“你这是真心话?” “是啊,我南下又北漂,那么久,现在觉得是时候回到家乡了。你不乐意啊?”李二山问。 李清明高兴又激动,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像是实现了多年夙愿一样。 “咱们李家人都走不出雪镇,雪镇就是咱们的根啊,最终都会回来。”李清明抹着眼泪。 “走吧,我们咱们去祭拜一下祖宗吧,明天就是新年了。让祖宗知道高兴一下。”李清明拿着亲手叠的元宝,剪的纸钱,还让几个孩子也都亲手叠,亲手剪。 “爸,现在都机械化了,弄个机器智能就完成了,你还靠手工呢。”李二山说。 “这不一样,自家祖宗可是亲祖宗,他们能知道咱们的心意。”李清明说。年年都是他亲手做,亲手烧。年年都是他领着大儿子祭祖,女儿根本不想去。今年人全了,第一次啊,李清明心里高兴。 李瑟瑟坐着李一隐的电动车。李二山坐着李清明的三轮车,回来之后,他就给装成电动的了,李清明开起来,带着风,十二分带劲。 今天,整个三轮车拉的都是元宝。 很快到了祖坟这里。李二山一看,不得了,祖坟气派。 “爸,你花了多少钱啊,这现在可贵着呢。这得二十万吧,这风水,这地势?”李二山惊讶。 “一看你就不来祖坟的不肖子孙。”李清明一边点香,放供品,一边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埋在这里,一开始这块地就是咱们的,从那么祖宗当仵作那时候开始,所以就越来越大……”李清明说。 “咱们的仵作祖宗真埋在这啊?”李二山一直觉得是衣冠冢,家长老爸的杜撰,没想到墓碑上一个个的名字都写着呢,而且这些名字看上去还都挺有文化底蕴的,和李清明给两个儿子取的名字相比,真是文化程度一目了然啊。 “咱们李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也是一脉传承下来的,从没有离开过雪镇,雪镇有多少年的历史,咱们李家就有多少年。”李清明有感而发。 “咱们雪镇怎么说算得上古镇啊。”李一隐说。看着祖宗的名字一个个刻在墓碑上,一代人,一个个人生都在这个地方深深扎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天空都有他们的痕迹。 “是啊,还有一些古城墙、铁路、建筑物什么的,只是没有被重视起来。”李清明说。 “爸,你把这些地方给我说说。”李一隐追着问。 “大哥,咱们是来烧纸的,不是来聊历史的。”二山不想听这些。 “难得,就在祖宗面前聊聊。”李清明说,“咱们家还有老祖宗的族谱呢。” 李瑟瑟撇撇嘴,那都是男人的事,女人不进族谱,她一直知道。 “回头我把你也写进去。”李清明看向女儿,“你当了入殓师,也是咱们李家的荣耀,只记男不记女的时代过去了。” 李瑟瑟嘴上不在乎,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焚香缭绕,李清明就在这荒山野岭里,在祖宗的坟前,讲起了祖宗的故事,讲起了雪镇的历史,那些不知道的风烟岁月,在他的口中,缓缓道来,李一隐听得最聚精会神,这才是咱们雪镇人自己的故事。 “那边是谁的坟?”李一隐指了指不远处,也是占地较大的坟冢。 “不知道,我可没看过别人的。”李清明开始给祖宗烧纸,口中念念有词。 “今天我带着三个子孙来看你们来了,他们都遵循了祖训,一个是临终关怀,一个是遗物整理,一个是入殓师,咱们雪镇和周围的殡葬行业,除了殡仪馆那份,都被我们李家承包了,对得起列祖列宗,请祖宗保佑我们李家后人,平安顺遂,健康如意。” “爸,你咋不求财呢?”李瑟瑟赶紧补充。 李清明瞪了一眼:“取之有道,取之有道。人活一世,健康平安就好了。你求得太多,欲望太多,沟壑难平,人生就难有满足和如意。” 烧完纸,灭了火,填了新土,就当给祖宗过年了。李清明觉得老祖宗今天一定很满意。 李一隐把这片老坟区逛了一遍,有几处大坟,都是雪镇从前的大户人家,现在虽然后人败落,没有飞黄腾达的,但这些历史依然是真真切切的,真正建设一个地方的往往就是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就是一代代的雪镇人。 这几个大坟都是雪镇的大姓,也是雪镇子孙后代最多的。 上坟回来后,李一隐没闲着,立刻走访几个大姓人家,听他们说老祖宗的事,一幅幅画面,各行各业,一个百年前、千年前的形象立刻在脑海中升腾起来,甚至还看到不少人家的族谱,珍藏的画像和物件。 回到疗养院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我有个想法。”李一隐赶紧找到芹总。 芹总此刻正在办公室看闲书。 “咱们雪镇是个古镇,有很多可挖掘的历史呢,我们不妨通过这一点来打造雪镇名片。”李一隐提议。 芹总眼前一亮,想到一块去了,她手中拿着的正是各个的县志什么的,其中有不少提到雪镇的。她晃了晃手中的书,李一隐眼睛也是一亮。把他整理的资料统统一口说出来。 构造雪镇历史模型的计划立刻在芹总脑海中浮现。 即使不能联合当地政府,她也要凭借一己之力完成疗养院和旅馆的推广,完成对雪镇这块土地的心愿。 “芹总,如果咱们的盈利非常高,你打算做什么?”李一隐好奇问道。 “我打算抽出一部分收留鳏寡孤独的老年人。生在这个时代,我不想让他们老无所依。不管过去的一生是怎样的,善也好,恶也好,我希望他们最终都有个善终,能平静喜悦离开这个世界。”芹总说。 李一隐听后,心中对她的敬重更深了。 同时也更觉得自己渺小。 这时候,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一起努力吧,李一隐,你看,又是新的一年了。”芹总笑着看着窗外。 明天就是元旦。 新年。 ------------ 第一卷 第99章 同学聚会引危机 “咱们算是一起过年的交情了。”李一隐说。 王亚芹默默笑了笑,回想过去一年,感觉不只是一年,在这雪镇,像是过了很多年,明明都是一样的雪,却觉得雪镇的雪不一样。 “真是奇怪的感觉啊。” “说明这里才是你真正要找的故乡,芹总,要不别走了。一直留在雪镇吧。”李一隐说。 “留在雪镇有什么好?”芹总问。 “可以一直免费吃李家的饺子,不用洗碗。”李一隐说。 芹总笑了起来:“这方面倒是不错。还有呢?” “还有,还有雪镇一年四季风景都好,等明年开春了,我带你去山上采映山红,它们可好看了,开春雪还没融化的时候,把它们摘回来放到花瓶里,过年的时候正好开。不过没采过的可不知道,都不认识,只有我这样每年采花的人才认识。看着就是枯树枝,其实大有门道。”李一隐说。 “你年年春天采花送给谁呀?”王亚芹问。 “以前是给我妈,她让我去采的,一开始也是她教我怎么辨别没开花的映山红和普通枯树枝的区别。后来我妈去庙里住了,我也采,插在家里,等过年开。就是养成习惯了。今年一起啊?”李一隐说。 “好啊,期待春天。”芹总立刻答应了。 “雪镇还有很多好地方呢,我还知道有个可以滑雪的山坡,不用滑雪板,拿一个爬犁直接坐下来就行,特别好玩,我们小时候都在那里玩。”李一隐说,“一路上,松枝上的雪都会落到你头上,特别美。” “听着也不错。” “疗养院昨天住进来一个人。”芹总想了想说,“孙教授的女儿。” “还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她有社恐、自闭症……常年治不好,跟我商量了一下,就让她过来入住了。”芹总说。 “他那么开放外向的人,怎么会有这个病的女儿?”李一隐也很吃惊,“大概是报应,把别人家拆散的太多了。” “知道你对他有私人恩怨。” “没事,不用担心,老孙家一家人,我躲着还来不及呢,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的。你就放心吧,公私分明,我还是能做到的。” 元旦如期而至。 李一隐这天休息,主要是怕老爸又想起结婚纪念日的事,怕他觉得孤单。就陪在家里。 李瑟瑟没在家,却和北春神神秘秘,不知道干嘛去了。 李二山想约北春,却被李瑟瑟占据着,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妹妹不懂事,不省心。 李清明做了四菜一汤,还是以往的菜式。 “文文啊,文文,你说你在家多好,非得去庙上,那有什么好的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咱们家这大院子多好啊,要啥有啥,孩子都在。你可真不会享福。”李清明念叨着,虽然是中午,还是独自喝了两口。 李一隐给他倒酒,听着他念叨:“爸,你既然想我妈,那就去看看她呗,说不定你一去她就回来了呢。” 李清明继续喝酒。 李二山端着菜走过来:“爸,你说说我妈到底为啥走了,你得说实话。” “你啥意思啊?”李清明问,“我不都说了么,就因为孙教授,天天把人家劝得妻离子散。” “还有呢?”李二山问。 “还有啥?你们呗,一个个成天鸡飞狗跳,把她气走的。”李清明继续说。 “就没想过是你的原因?”李二山继续问。 “老二,你今天阴阳怪气的。”李清明低下头继续喝酒。 大中午的,这都五杯了。 “我看了我妈留下的日记。可有提到你噢。”李二山继续说。 “你咋能看别人东西呢?” “我想让她回来,就得了解深刻原因,背后的真正原因啊,我妈不是那种别人说两句就离家的人,何况还是出家,肯定有不能原谅的原因,就出在你这。”李二山看着父亲。 遗物整理师不是白当的,看别人的笔记,寻找蛛丝马迹那是拿手好戏。 李清明不说话了,半瓶白酒下肚。 “你和一个高中女同学经常联系,微信上还‘亲爱的’‘宝贝’这样称呼……”李二山说,“你还花了两万私房钱给她买礼物了。” “爸,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你不是被骗了吧?”李一隐立刻觉得不对,“你的女同学是不是诱导你消费了?暗示你送礼物?” “大哥,不是。人家女同学是护士退休,一个月有九千多块钱呢。爸这个手机就是女同学出了一千五,他自己出一千五买的。”李二山已经把情况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别看妈大大咧咧,可偷看、偷听李清明的微信、语音不在话下,而且都把时间日期记上了。就在放老相册的小本子里,李二山也是想看看以前的老相片,翻出来,不小心看到。估计妈就是觉得爸不会看老相片,这才放那,最安全。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嘛。”李清明默认了。 “可是两万块钱买啥了?爸你可真大方,都没送过我妈两万块钱的东西吧,这送女同学,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啊。”李一隐惊讶。 “你们怎么重逢的?”李一隐盘问。 “同学聚会。”李二山说,“同学聚会是第一次见到,后来就总联系,一发不可收拾,小本本上记着呢,妈都捋顺好了时间线。来来去去,好几年了。” “还一起旅游过几次,去外地好几天。都是同学旅游。”李二山接着说。 李清明继续喝酒,默认。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都这个年纪了,有个开心的事,有个开心的人不行么?”李清明脸红脖子粗,“还轮不到你们来问老子!” 他把酒瓶子一摔:“我挣的钱,我爱花在哪就花在哪,我爱给谁就给谁,你们管不着!” 新年第一顿饭,三人不欢而散。 李家兄弟两个出去了。 李清明一个人在院子里,心里憋得慌,想出去,可一会王奶奶要过来了,不能失约。 没一会,王奶奶过来了。 “亚芹咋没过来呢?”李清明问。 “出差了。”王奶奶今天穿了一身红衣裳,过年了,图个喜庆。 “李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新年第一天,你就愁眉苦脸,这可没少喝?”王奶奶看着酒瓶。 “姐,王大姐,我容易么,你说我容易么,三个孩子拉扯大了,一个个长本事了,回过头来都是白脸狼,都来说我骂我管着我?你说我该他们的还是欠他们的?我就是老了没劲了,要不我拿着扫把打死他们,这帮不孝子!”李清明哭诉着。 ------------ 第一卷 第100章 不开心就叠元宝 “你这是咋的了,新年元旦,万物更新,别说什么死不死的?”王奶奶宽慰着。 “我就是和女同学聊聊天,我都这个年纪了,就不能找点乐子么?就不能有点有趣的事么,结果老婆出家,现在儿子也不待见,还说我?王大姐,你是过来人,说句公道话,你说我错了么?我就是开心,开心有错么,我也没想不管家,我也没想离婚,女同学单身,她叫我离婚很多次我都没有,我的心还是在这个家里的,我还是想着家里人的啊,我咋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了?”李清明一肚子委屈。 “我明白,人能有个开心的人,其实就是个念想,是精神上的,能快乐一点,让晚年开心一点,就会觉得幸福……”王奶奶说。 “王大姐啊,还是得你,你看你就是能理解我,来,我敬你,活得年岁久,得遇知心难啊,你就是我的知音,大姐,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李清明又喝了一杯,握着王大姐的手泪流满面。 “难,太难了。”李清明哭着说,“和二华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我觉得自己年轻了,觉得自己找到了生活的方向,觉得自己找到了活着的动力。要不,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动力呢。这儿女,就是那么回事,结不结婚,找不到对象,我怎么管怎么说也不听。这知心的人啊,还真不能是儿女。” “别喝了,喝多了伤身,天气都凉了。”王奶奶劝说着。 “正好可以御寒,大姐,您喝热水,我喝酒,不耽误咱俩聊天。”李清明颤颤巍巍给王奶奶倒水。 王奶奶立刻接过暖水瓶:“还是我来吧,你喝多了,别烫了手。” “还是王大姐会心疼人,二华也这样,老心疼我了。让我心里暖和,从不说我,也不嫌弃我,跟我在一起也可开心呢,我说不能结婚,因为我不能离婚啊,她也就没逼着我离婚。我和她呀,有说不完的话,我看了她不少以前青春年少的照片,也想过我们那时候要在一起,生活可能就都不一样了吧,所有人都不一样了。其实心里也遗憾,也后悔。但现在已经这样了,也都知道珍惜现在。” 王奶奶喝着热水听着。她理解。她明白。虽然她从没有遇到过一个那样的人,但她知道那种快乐,那种心气,那种幸福,看到别人有过。 “我这个岁数,不就活一个精气神么,这点都给剥夺了。我还能有啥。”李清明说,“那一年,是我最开心,最有干劲的一年。我感觉自己就四十岁,而不是六十岁。仿佛觉得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完成,要去做,我们一起去海边捡螃蟹,去军舰上看日出,去白桦林里散步,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都是开心。” 李清明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老大姐,我这就是伤心处啊。本来以为一直可以这样。可她偏偏车祸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一下子觉得老了二十岁,上一天晚上我们还有说有笑,她女婿开车,一车人,就死了她一个,你说这是什么命……”李清明说,“从那以后我看啥都不顺眼,看啥都一肚子怨气。老太真不公平,太不公平了,那么好的人,一下子就没了……” 李清明哭哭笑笑:“老天夺走了我最后一点快乐,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点幻想。我连老天爷都恨。” “王大姐,我是不是很自私?可我真的快乐。为了这点快乐,我愿意承受别人的骂,不理解。” “老弟,不能再喝了。”王奶奶夺过酒杯。给他一瓶纯牛奶,让他胃里舒服点。 “我年年给她烧纸,烧得最多,念叨的最多……” “因为她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所以在你心里一直也是最重的,没人能比得上。”王奶奶说。 “是,我也就没有再快乐过了。结果孩子他妈出家,怎么劝都不回来。现在两个儿子也知道了,不知道现在滚哪去了。我不就花了两万块钱给她买个金镯子么,我就是希望留个念想。也就买过这一个贵点的东西,二华她也舍不得我花钱,知道我这个店赚得不多。现在,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孩子们还年轻,都没成家呢,理解不了也正常。”王奶奶说,“我看你呀,该放下了,往后好好过日子,不管新日子是什么样的都要好好过。我一直后悔自己这辈子纠结于老白这个人,以至于错过了婚姻里的柴米油盐,错过了很多,我就是一直不快乐,一直气自己。今年我才想明白,人哪,就这几十年,得豁达过日子,不管失去了什么,不管失去了谁,都不能消沉下去,那就是对不起自己,就是对生命不负责,得开心喜悦地过好每一天。” “王大姐,你真是好觉悟啊,我看你就开心快乐,我就喜欢看着你,要不怎么说咱们姐弟俩有缘呢。其实我大儿子也是个好孩子,人实在,靠得住。有一说一,而且特别有耐心,要不咱们结下个良缘吧,你看芹总喜欢不喜欢他?你喜欢么?”李一隐借着酒劲说。 “一隐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不错。”王奶奶说,“而且我合了八字,他们两个八字相合,只相生不相克。”王奶奶说。 “您喜欢,那就七七八八了。” “亚芹,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这孩子啥事也不跟我说。毕竟隔着两代人呢。我也搞不懂她想啥。还是得年轻人自己看感觉,看缘分。” “大姐说得对,想得周全。这要是真成了,我就不能管您叫大姐了,那辈分不对,咱俩差一辈呢。” “咱俩论咱俩的,他们论他们的,我就喜欢你叫我王大姐。” “行,那我就不改口,一直叫你王大姐,我也永远是你的李老弟。咱们叠元宝吧,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叠元宝,叠着叠着就平静了,心情也好了,不开心就没了。” “我也是,越来越喜欢叠元宝了。” “你这喝醉了还能叠得圆么?” “我呀,闭着眼睛都能叠圆,这可是我看家本领,可比那些机器弄得好多了,那啥玩意,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给死人的,不就是一个诚意嘛。” ------------ 第一卷 第101章 藏下五万块 叠了些元宝,李清明酒醒了不少。 “王大姐,你就平心而论,不看咱俩关系,你说我这事有错么?”李清明也反思,自己究竟是该去寻找一点生活的乐趣,还是恪守一成不变的东西,图个好名声,却让自己遗憾,不痛快。 “哎,李老弟,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过一生的人,哪有资格去评论你或者别人呢。活到我这个年纪,依然觉得无很多事难以找到平衡点,大概是我没参透人生吧。”王奶奶说。 “不,您是我见过的最通透的人。您可别这么说自己,别小瞧了自己。” “李老弟,你也是个好人呐。” …… 李一隐和李二山夺门而出后就在外面走着。 李一隐一直不知道母亲出家竟然是这个缘故,还一直怪孙教授。现在,对这个父亲,甚至对这个家,只想敬而远之。总感觉里面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可怕,以前没有意识到,现在想起来竟然有点可怕,从来没想过,他是这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 “以后不用总想着妈快点回来了。她回来也不会快乐。还是在寺庙清净,至少眼不见心不烦。”李一隐说。 哥俩走在路上,互相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李二山说,“也许我不该直接说出来,让他很没面子。” “我看过很多人,很多这样的事。大概生活的久了,人都会这样吧,从相看两不厌到相看两生厌。结婚是第一个坟墓,天长地久大概是第二个坟墓,虽然这样说这样想荒唐又荒凉,但这就是逃不过的人性。”李二山说。 “有些事不说,一直放着,不知道是不是放着放着就忘记了。”李一隐叹道。 在婚姻家庭问题上,他和弟弟都没经验,都是这个家的成员,也都是旁观者。 “我猜不会忘记,而是会抹去自己坏的那部分,潜意识里篡改成虚假记忆,留下对自己有利那部分,如果还不行,就找个人怨,这样能让自己舒服点,时间久了,好像自己真没什么不对的。”二山说。 “也有可能真实记忆一直存在,那个结就一直存在于心。你说了也许是好事,打破屏障,最终让人找到真实的自己,没有偏差。” “偏差都会有,或多或少,或大或小。” “二弟,你出门这一趟,回来不一样了。” 一隐发现自己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以前的记忆里。如果不是今天这番对话,可能还认识不到他的成长。 “我不一样了,不是出门这一趟,而是离家这些年。” “有时候,我真想听听,都发生了什么。”一隐说。 “那可不是几天几夜能说完的。外面的故事太多了。哥你也想出去走走么?”二山问,“那我就建议你去和这里反差大的地方,去南方,越往南越好。你见识到的东西就不会不同。” “我,还是想在雪镇,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一隐笑了笑。 “我一直很羡慕你的沉稳,对自己的定位清晰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睿智。”二山说。 “我没有你那股冒险精神。我只想在熟悉的地方,吃熟悉的食物,看熟悉的风景。”一隐说。 两人下午上了山,一起看觉文,给她过个元旦。 觉文很高兴。 在李清明心里,就觉得老二好。 在觉文心里,三个孩子一样,如果自己偏心一点,那就是偏向老三的,因为老三是女儿,比这两个贴心,总给自己发个有趣的表情包,逢年过节还知道发个小红包,嘘寒问暖几句,这两个儿子这里,觉文从未得到过。 今天他们能来,觉文已经很高兴了,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来,一起吃个斋饭吧,让你们身体健康。庙里的斋饭别人费劲才能求来的。”觉文给他们一人一碗粥,一个馒头。 “妈,你恨他么?”李二山吃完问道。 “恨谁呀?佛门净地,哪有什么爱恨。”觉文看着《心经》,盘着佛珠,这是自己写的,虽然字没有书法家的好看,但看着舒服,也工整。 “还能有谁,当然是李清明啊。”李二山说。 “我都知道了。”李二山说。 “人的事,说到头就是复杂,要是非黑即白就好了。”觉文说,“李清明,这些年你要说他对我不好么,不是,对我挺好的,你要说我能容忍他和女同学的事,我也有容忍不了的地方,亲爱的、宝贝这些词叫也就行了,反正两人也不见面,也就算了,天天晚上聊天就聊去吧,还能聊出什么花样,但是一下子给她花了两万块钱买礼物,我觉得心寒。这是女同学死了,她要是没死,发展下去,说不定二十万也有了。” “唉,想了想还是离开那个地方好。我现在就挺好的,整个山头都是我的。大自然的空气,每天看着香客们填不满的欲望,越来越清楚的看到了人心,还有寺庙的人际关系竞争,这也是一个小社会,体验这样的人生挺好的。我不想回去再和李清明纠缠了。他要是想离婚,我就成全。不离就算了,反正就这样吧。” “他不会离婚的。”李一隐说,“妈我一直想知道,您出家和孙教授有多大关系?” “他往前推了我一把。算是点拨吧。他不知道咱们家发生的那些具体事,一起听他聊天的好几个,偏偏我就相通了,大概也是缘分。孙教授在我们中老年圈里还挺受欢迎的,听他说话,大家都容易想开,不会钻牛角尖,挺好的一个人。你要是看到他,给他带几个寺庙的馒头过去吧。”觉文想了想说。 “他在疗养院住着呢。” “这是生病了?” “没有,住几个月,有空呗。疗养院的确一帮老太太围着他,挺愿意听他说话的。”李一隐说。 装好了一塑料袋馒头。 李一隐和李二山下山了。 “哥,我去个地方,一起去吧。”李二山提议。 结果二山带着他去了车行,预定的车一辆小车到了,天际蓝,两厢轿车,落地到家八万八。 “其实我没对你们说,卖画的钱我留下了五万,加上以前存的,想着以后出门方便,虽然住在雪镇,可这里哪有几个人请人遗物整理的,还不都是自己家人烧烧扔扔就算了。所以我得往周边跑,尤其是省城。反正停在家门口,也没有停车费。”老二说。 “你想得周全。” 李一隐坐上二弟的车,开回了家里。 李清明看到了车,心想,怎么不买红色的,红色多喜庆。又一想,家里干殡葬的,红色好像不大好,还是这种深蓝色合适。 ------------ 第一卷 第102章 惹祸的烟花 李一隐回到疗养院,一路上看到几个送外卖的快递员,电动车上的广告都是雪镇旅馆的菜品,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细一看,没有外卖,到旅馆才能吃到,反正一走一过,那不知何物的大大的美食图片和雪镇旅馆四个字让人一下子记住了。 李一隐这种不怎么在意美食的人,看了之后都咽了咽口水。 愉快的心情一晃而过。 芹总忽然出差,总让他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好感觉,平时她和总部开会都是线上会议。在元旦这样的公休日被叫走开会,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事。 没有芹总在的疗养院,李一隐觉得莫名的寂静和空虚。尤其是看到她办公室紧闭的大门时,这种感受更深了。 以前,在这里只是一份工作,后来在这里,是一份希望,一份寄托,每天都高高兴兴来上班,来加班。和老人们也都和和乐乐地相处,现在看到老人们越来越多,热闹依然,和乐依然,可心里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落寞。 果然,小到一个房子,大到一个城市,都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存在。 芹总走前提过得了自闭症的孙教授女儿,也住进来了。 “李哥,你去看看吧,没有女护工能处理得了她了。”王子龙气喘吁吁跑过来。 “谁呀?” “孙教授的女儿孙小芸。”王子龙说,“你再不过去,她要把屋子里的东西全摔碎了。” “我过去她就不摔了?” “那你过去,说不定就有办法制止她了呢。其实她摔碎了,发脾气,反正她爸赔钱,倒也没啥,就是叮叮当当,大呼小叫,周围房间投诉,本来老人家心脏就不好,被她这么一弄,一激灵一激灵的,真够呛。”王子龙说。 本来不想招惹孙家,但此刻芹总不在,疗养院出了什么事,都是给芹总找麻烦。 李一隐只能上去看看情况。 就没听说社恐自闭类的人还喜欢摔东西,这符合暴躁心理性格特征啊,难道这个孙小芸有双重病症没有被检查出来? 李一隐敲门。 “谁?”里面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疗养院工作人员李一隐。” “王亚芹呢,把她叫来,我就要她。” “芹总去外地开会了。” “那你就滚远点!死男人!” 门上又是“啪”的一声,最后一个玻璃杯被摔碎了。 “把她病历给我看看,这哪是自闭症,这是暴躁症啊。”李一隐说。 王子龙已经准备好了,上面写着,自闭症和暴躁症间歇发作。 “孙教授也没办法么?” “孙教授要是有一点点办法,就不会把她送到这来了,她哥也没有办法,这一家人关系都咱们亲近。” “她有同学?好朋友?闺蜜什么的?” “李哥,这我哪知道啊。芹总估计知道,这个客户是她经手的。” 信息没回,现在芹总联系不上。 有关孙小芸的信息是非常有限的,就这一张心理医生的病历,生理上所有指标都正常。李一隐又不知道她的过往经历,反正任何一种心理疾病的成因都离不开原生家庭、学校朋友、邻居环境之类的。 让王子龙问了孙教授,原来她从小就住校,孙教授也不知道。 当务之急,先让她停止吵闹。 李一隐用了几种方法都不灵验,最后只好拿起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开的一瞬间,孙小芸一下子惊呆了。 “你、你私闯我房间!” “如果你早点开门就不会这样了。”李一隐毫无愧疚表情。这屋子里,除了衣柜和床,她搬不动的,其它的从枕头到杯子,再到桌椅板凳。 “这是离院手续,你要不签一下字离开吧。”李一隐想了想,拿出一张纸。 孙小芸更加暴躁:“你逼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说完四处找东西 “孙小姐,疗养院住的都是老人,说不好听的,他们在这是混吃等死,平日里就找点乐子,对你们年轻来说都无趣的人,你在这里没有同龄人,也找不到快乐,更没有你需要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但这里肯定是你没有,你这样摔东西,噼里啪啦,打扰了大部分的休息和日常生活,我作为这里的工作人员,必须为大多数人着想,所以,请你帮帮忙,出院吧。你住这一天可以免费。”李一隐语气平缓。 孙小芸见死竟然也威胁不了这个人,拿着丝巾紧紧勒着自己的脖子。 “自己是勒不死自己的,要不古代人还需要上吊么?不是因为力气不够大,而是因为本能的身体反应机制。另外这种丝巾是真丝材质更容易打滑。”李一隐科普了一下。 孙小芸把丝巾丢到一边。坐在床头半天都是气呼呼的,被气得无话可说。 “想要找到生机,我建议你去幼儿园,多看一些小孩打打闹闹,要是不高兴了,还能揍他们一顿,揍完就跑,挑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小孩描述又不准,就算报警也找不到你。你要是不高兴了,再摔个东西,把隔壁老大妈心脏吓骤停了,你就是全责了,大几十万的赔款还是得要的,加上你本人还可进监狱体验新生活了,所以我建议你换地方,对大家都好。”李一隐句句在理。 “我不走,我就不走。” “那你还摔东西么?” “不摔了。”孙小芸委屈般回答。 “行,我要是再听到一个声音,你就别想住这了。” “你、你对我不好。”孙小芸哭起来,哭了半天没有眼泪。 “我凭什么要对你好?” “我要找王亚芹说理去。” “王亚芹这个名字是你叫的么?” “芹、芹总。”孙小芸小声嘟囔着。 因为是元旦,河边有人放烟花,砰的一声,毫无准备,震耳欲聋。透过玻璃,美丽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啊……”孙小芸捂住耳朵,躲在墙角,身体哆嗦,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恨不得钻进墙里面。 “不要,不要,不要……”孙小芸慌张害怕,眼神涣散。 “小芸,你在这里很安全。”李一隐走到她身边,她不断向后退,生怕他过来似的。 情急之下,李一隐给戴上耳机,放一些舒缓的纯音乐,渐渐地,她才从这种状态中缓过神来,抱着膝盖,整个人渐渐恢复了寻常状态。 ------------ 第一卷 第103章 走在春天里 当烟花声连绵起伏,又大起来的时候,穿透耳机和舒缓的音乐,孙小芸的恐慌又发作了,抱着脑袋,找不到北,什么姿势都不得安生的样子,被桌子刮到袖子,手臂上露出一道道陈年的伤痕。 “这怎么弄的?”李清明问。 孙小芸赶忙盖上袖子,一年四季穿长袖就是这个原因。 “你告诉我。”李一隐看得心疼。越是凶巴巴的人,内心越是柔软脆弱,她想用表面的凶掩盖自己的脆弱,让别人不敢接近自己,就省去了麻烦。 李一隐记得李瑟瑟有一段时期也是这样。 这时候,一个巨大的烟花响起来了,作为全场压轴。孙小芸找不到合适躲避的地方,一下子扑到李一隐怀抱里,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嵌入到他的皮肤里,深红的血痕立刻呈现出来。 “没事没事,一会就过去了。”李清明拍着她的肩膀。 孙小芸就这样睡了半小时,醒来的时候,和往常一样了。 她没有撵走李一隐,因为他是见到过最脆弱的人。孙小芸看着窗外外面三三两两结伴在院子里看烟花的人。 “你想下去,我可以陪你。”李一隐说。 孙小芸摇摇头,一点也不想,那从来不是自己的世界。 “你等我一下。”李一隐说完出去。孙小芸毫无感觉,一个字没有,一个人看着窗外。 没多一会,李一隐回来了,他回到办公室拿来了一个妹妹给的香薰蜡烛,有淡淡香甜的味道,在房间里给她点上。孙小芸闻到这种味道后,觉得安然多了,看着燃烧的烛光,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抱着膝盖,看着火焰跳动,一晃一晃的。 “小芸,手臂是怎么弄的?”李一隐见她安稳下来。 她不说,他只好换个问题。 “没有人知道吧,你父母不知道吧?” 小芸点点头。看到他手臂被自己抓破,又看到耳机,这些都是至关重要帮助的东西,心里的戒备就没那么深了。 “同学弄的。我从小就住寄宿学校,别人笑话我有爸妈生,没爸妈养,我和同学打了一架,后来同学又叫了更多的同学打我,我打不过啊……” “怎么不和父母说?” “我妈忙着在国外大学做研究,她想取得成绩,可研究总失败,我爸那时候总讲课,休息时也去讲课……后来我就不需要说了,不上学就没有欺负了。” “她们用熨斗,用电头发的机器,还有电暖器,把我堵在厕所里,宿舍,教室,墙角……” “你讨厌父母,所以你总对他们给你安排的事情,发脾气?包括住在这里。” 孙小芸点点头。 “我现在不怕别人欺负我了,因为我没感觉了。”孙小芸把手指放在火上烤着,几乎熏黑了,她不再疼了。 李一隐赶忙帮她拿下来,擦去手上灰尘:“不管疼不疼,都不能伤害自己。你是美好的生命,要相信这一点,你在世间活着,世间就多了一份美好。” “我觉得我是不好的那个。但我又死不了。我也不想死。就想这样活着。希望一辈子快点结束。用我爸的退休金,活一天算一天。” 李一隐见她如此悲观,在这住住也好,听花姐姐那些开朗的人讲讲有趣的人生故事,也许能给她一些启发。她需要战胜和面对的是自己,过去,现在,将来,这三种自己都需要战胜。 过去是黑暗,现在是浑噩,将来是无光。这就是她的现状。 校园霸凌已经过去数年,她已不再怕,只是留下了伤痕,创伤永远不会好了。 最大的创伤是不敢面对事物,更不相信世间有美好事物。 “带你去个地方。”李一隐忽然想起疗养院还有个好地方呢。 “我不想去泡温泉了。我不喜欢骤冷骤热的。” “当然不是那样的地方。”李一隐递给她外套,穿好后两人走出门。 李一隐领孙小芸来到了疗养院的花房,这里已经被精心打理和布置过了,现在,所有花朵一丝杂草都没有,而且摆放的位置符合园林景观的审美,高低错落有致,远近藏露曲折一样不缺,看上去不只是一个花房,而是一个小园林,还加上了假山和小金鱼池。 “哇,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孙小芸惊叹。 这寒冬之际,竟然有如此勃然生机之处,让人难以想象,仿佛行走在春天里。 逛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陶瓷砌成的小鱼池那里:“你说,池鱼能游到大海么?” “如果池塘不是它的宿命,那江河湖海一定有适合它归属的地方。”李一隐说。 孙小芸久久盯着鱼。两人蹲在旁边。 花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小时候经常被欺负,我不想还手,后来想还手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心力还手了,觉得活该,再后来我变得暴躁,浑身是刺,我喜欢被人厌恶我,瞪我,远离我,让我觉得安全。我害怕听到巨大的声音,它会让我抓狂,有一次就是在打雷的时候,我被同学烧伤。我爸一直不知道我的手臂,我哥也不知道,我妈更不知道。她的科研事业大概一辈子不会出人头地,一辈子没有尽头吧。” “我后来工作,没法在一个地方长期呆下去,我没法和人相处。我又当了两年咸鱼。现在也不想加油了。” …… “我现在甚至不想翻身了,呵呵。你说有的人活着是不是就是个诅咒啊?” “我觉得所有生命都值得珍惜。既然没有什么可失去了,不如攒一下力气,随便折腾,至少折腾一下还有点不可知的未来,当咸鱼躺着就真是等死了。” 孙小芸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还能失去什么呢,都这样了,什么也不怕了,一颗无所畏惧的死之心,做起任何事情来就不会瞻前顾后,这倒是一个人别人没有的特点,反正做成做不成什么的,也都无所谓,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吧。 第二天一早,李一隐借弟弟的车,带着孙小芸,还有那两条小池塘里的不知名的鱼,开车去了后山林子里的一条河,那是雪镇最大的河了。 “这里没有海洋,但江河湖海,所有水源都是通往一处的,这条河的尽头就是大江。你放生它吧。”李一隐说。 此时河水还没有冰冻三尺,李一隐用石头凿了几下就破开一个洞了。 ------------ 第一卷 第104章 你的时光 孙小芸有点舍不得,和小鱼告别后,这才小心翼翼,捧着它们,放到冰里。 冰窟虽然寒冷,可钻到水底,小鱼们自由自在游动起来,找到了真正的家,也许将来它们会被大鱼大虾吃掉,也许将来它们会成为大鱼,此刻是自由的,还有一个不可知的未来,这样也挺好的。 看着它们游了好久、好深、好远,没有踪迹,良久之后,孙小芸才收回目光,看着河面。 这一次的感觉是有生以来最深的。 “李一隐,你对住疗养院的每个人都这么好么?”孙小芸问他。 “果然是自闭症的人,真不会聊天。要么问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要么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李一隐笑笑。其实心里很欣慰,看到她的脸上有了笑容,没有比帮助别人更开心的了。 “你这辈子听过最多的一个词是什么?”孙小芸问。 “当然是我名字,父母对我呼来唤去比较多。”李一隐想都没想。 “那话呢?” “话啊,那就是李一隐你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李一隐回答。 孙小芸又笑了。 “你呢?” “为你好。”孙小芸说,“父母说,哥哥说,老师说,亲戚说,所有人都说为我好,所以我讨厌所有人,讨厌世界。因为所有人都是为自己好,连我想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为我好。道德枷锁就绑在我这个咸鱼身上。” “现在,你可以自己为自己好了。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这么困在这里那么久,还想破罐子破摔,真不符合你的性格。”李一隐借机鼓励。 “摔了几年没摔碎,或者说碎的不够彻底。” “那就是命运给你机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你看看你,借用你爸你妈的资源,不管是钱还是人脉资源,他们都有吧,你就算开个咖啡馆也不能经营起来。而且他们对你没有期待,只要你能不作不闹,好好活着就行,你这一点有多少人能比,这叫完全没压力。” “照你这么说,我这样的人生还挺让人羡慕。” “你是有一手好牌的人,别打烂了。很多人都没有好牌,都在苦苦挣扎,从不放弃,比如我,比如芹总,还有很多人,毕竟事在人为,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也依然充满希望。”李一隐说。 冷风吹过,江边更寒冷了。 “我们回去吧。”李一隐说。 两人回到疗养院。李一隐把车还给弟弟。 去找孙小芸的时候,发现她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虽然河边冻了一趟,看她如此,也值得了。至少心情回暖。 一直到看到孙教授,这才忽然记起她是孙教授的女儿,其实一直把她当成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有的人需要身体上的帮助,有的人需要精神是的帮助。既然来到了这里,李一隐就把它看作机缘,希望自己可以帮助这些人,用妈妈的话说,积累一些福报。 李一隐把耳机留给她了,让他再遇到害怕事情或声音的时候就大声放音乐。 “一隐哪。”孙教授拍着他肩膀,“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对小芸很有用,我老孙感谢你。” “我这孩子,自小就叛逆。我说东,她就偏往西,根本就管不了。久而久之就这样了。现在,至少她不闹了,心情平静了,我这心,特别满足。”孙教授捶胸顿足。 “大概都是孩子小时候,父母没有了解到他们真正的需要,等长大之后,想要弥补或者挽回,也就晚了。”李一隐说。 母亲的事释怀了一些之后,对孙教授的敌意也就淡了许多,他来后这段日子,其实给疗养院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从这个角度想,李一隐觉得自己这才是公正客观地看待他。 孙小芸回去后就查了咖啡店的资料,她真的想开个咖啡店,好像雪镇还真没有咖啡店。先学会基本原理,再学会拉花,磨咖啡,辨别各种豆子,懂得豆子的搭配,然后考个咖啡师的证书,再找个合适位置的店铺,小一点,她不想做外卖,想在店里放一些书,还有其它咖啡饮品供顾客选择,放上舒缓的音乐,舒适的椅子,惬意的阳光,冬日的小花,看着外面飞雪,喝一杯冒着热气的暖暖咖啡,应该是美好惬意的休闲时光吧。 她想把咖啡店的名字叫:你的时光。 想到这里拿起圆珠笔,简单勾勒出自己想要的感觉,里面种哪些花,摆放哪些东西…… 看着自己的几幅画,孙小芸的脸有了笑意。如果有了这个咖啡店,那自己就有点自己的东西了,也有一个事情做。 “想不到你还会画画。” “我会一些一个人能做的事,但是和很多人一起做就不会了。” “单打独斗,挺好的。我看好你。我觉得你可以先学一些基本知识,有一两个品种上手之后,边开着店,边学习。咖啡很简单,专心学一段时间就会了。悄悄告诉你,芹总擅长这个,等她回来你可以跟她学。”李一隐说。 孙小芸很快从网上打印一些资料下来看。 孙教授又找李一隐了,女儿不怎么和他说话,反正两个人一见到,就没好气,总是互相呛着对方,每次说话都不欢而散。 “你和她聊得挺好啊?”孙教授羡慕地说。 “反正我没把她劝出家。”李一隐说。 孙教授不好意思笑了笑,现在李一隐说什么他都不生气了:“你是怎么和她相处的,怎么这么和谐?” “很简单,我不讲道理,我不好为人师,我不对她的一切指指点点,没有批评,没有恨铁不成钢,只有理解,只有鼓励,只有引导和支持。” “啊,这么听来,你真是一个做父亲的好料。”孙教授若有所思。 “我应该向你学习,李组长。” “孙教授不耻下问,真难得。” “哪里,哪里,三人行,必有我师。” “如果她做什么,你都支持她,那她一定会好起来的。父母的支持很重要,精神和物质身上的可能都需要。” “她跟你透露了什么?” “等她想好了就会和你说的。记住支持噢。” “好,支持,支持。她是我唯一的心病,她好,我就好,就啥都好,万事完美喽。” “那我祝福你。” ------------ 第一卷 第105章 美梦成真的奇妙 孙小芸想了一晚上,想清楚了,她要做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孙教授谈判了。 这孙小芸也不讲究什么谈判技巧,很直接就说:“我需要钱。开店。” “开店?”孙教授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来想说,你没经验,不懂经营,更不懂营销,一个自闭症的人还想着开什么店,这不是砸钱图个搞笑么?再一想李一隐提醒过,不能批评,不能反对,要以鼓励为主,想到这里,就点了点头,“愿意听听你的商业策划案。” “商业策划案?” “是啊,投资人都会看看商业策划书,评估一下你的项目可行性多高?盈利有多少百分比的把握。综合判断投资。” “呵呵。”孙小芸冷笑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孙教授在这等到中午都没等到她的商业策划书。有点着急,又来找李一隐了。 “就开个咖啡店,写几个小时策划书还不够么?”孙教授问。 李一隐叹了口气,摇摇头:“她根本没在写。” “为啥?” “因为你是她爸,花你的钱是她天经地义。她这个时候不需要考验,不需要设限,只需要支持,她那么脆弱,最不需要的就是伤口上撒盐了。你这些年没做别的,就做这一件事了,伤口撒盐,而且你非常擅长,逮住一个机会撒点。” “我、我有么?” “你的哲学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 “那我该怎么做?你说具体点。” “她要钱,你就啥也别问,无条件给,她要干嘛你就无条件支持,你就宠着,爱着,溺着,你懂么?” “那不就是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个说法挺贴切,就这样。” “可我养孩子不是为了供着,而是为了让他们有出息,对社会有贡献,能推动国家进步,最好成为专业性人才。” “孙教授,很多人没有那么远大理想,只想岁月静好活几年。不是每个人在和平年代都有家国天下的情怀。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这个屋子,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扫干净,也一辈子都困在这里,所以想把自己活明白了,才有精神力再想别的……” “你是不是上过我的哲学课?我课上也讲过类似的道理。” “我确定没上过。否则我会听不下去的。” “你都会讲了,要是上我的课肯定是个好学生,说不定能写出很好的论文,等我疗养结束,给你办个听课证,你去试试呗。” “谢谢你的好意,我也得扫我的屋子,没空干别的。你的亲生女儿,你就上点心吧,放下你的身段,别拿着家长、有成绩这些事压着她,也别对她有指望。” “那我不是养了一个废物?” “她现在这样,心头有点希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吧,你的脸面需要放下了。” “真是报应,这个孩子怀上的时候,当初是个意外,我就该不要。” “你是个哲学教授,应该活得通透才是,怎么会有这种不好的想法。” “就因为我有一大堆自身问题,我才去学哲学,结果哲学没能解救我。” …… 芹总依然没有回来,倒是打了一个电话,只说暂时不回来。询问了一下这边情况正常,让李一隐多照应点。 “他的话你在意么?”李一隐问孙小芸。 “呵呵,我要是在意,早就死多少个轮回了。”孙小芸继续看咖啡方面的知识。 “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吧。”李一隐想了想说。 孙小芸眼神立刻戒备起来,随手失落鄙夷:“想把我推出去?用不着,我自己会滚。我最擅长滚了。” 一种被抛弃的情绪弥漫着她。从未真正被爱、被理解过的人,心里有的只有抛弃。 “我有一个很少说话的朋友。但她是个好人,就在雪镇旅馆上班,一开始是当服务员,没几个月就当了主管,她是个女生,南方人,一个人野生长大,没人爱没人管。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她很喜欢咖啡,好像对哪产的咖啡豆有什么特点很有研究,还说过什么日晒时间和海拔对咖啡豆有很大影响,我想着,也许、也许你愿意认识一下,如果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等李一隐说完,孙小芸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他了。 于是,在李一隐的引荐下,孙小芸认识了北春。 受害者总能一眼就认出受害者。她们眼睛里有藏着的共同的东西。这种东西别人察觉不出来,但受害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形成一种瞬间的吸引力,那个瞬间彼此就建立了内在联系,甚至信任,相依,成为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北春看到孙小芸的瞬间,心里忽然一疼,过去种种早已不记得细节,却只记得疼痛,在看到某种特定事物时,会触发疼痛机关,此刻就是。 两人彼此直视了几秒钟,心里早就明白了。 李一隐给她们互相介绍后,话题引到了咖啡上。 “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就行,到时候我会自己回去。”孙小芸说。 大堂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这里刚好新配置了咖啡机,北春给她磨了一杯咖啡,正要下午的阳光洒进来,透过窗户和窗外的松枝,正像碎金,照在孙小芸坐着的吧台上。 多美,就像自己的预想一样。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心想事成,美梦成功的奇妙体验。 孙小芸舍不得喝,北春给她磨了简单的爱心图案,这次拉花很成功,爱心形状很正。 “趁热才好喝。”北春提醒。 见她还是舍不得,北春只好再磨一杯给她。一杯看的,一杯喝的。 阳光照耀下来,孙小芸感觉自己认识对了朋友,此时此刻,有阳光,有咖啡的香味,好幸福,好满足,好完美,犹如梦境一般。 “如果你要开一家咖啡店,你会选择在哪?”孙小芸问。 北春想了想,最后指了指这里,阳光中照耀进来的地方。 雪镇旅馆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手续齐全,说服芹总就行,正好旅馆也不愁客人了,毕竟咖啡是全球除了酒之外的第二大饮品,茶叶才排第三。”北春说。 “我好喜欢你的想法,你愿意投资么?” “我只有五万块存款。” “那可以做个小股东。” “行。” “对了,你还有别的投资人么?”北春接着说。 ------------ 第一卷 第106章 咖啡馆投资人 “我,还没有。”孙小芸想了想。 虽然如此,却一点也不着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件事自己能做成。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八字还没一瞥呢,可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希望,一种期待,此刻自己就像池鱼游向大海。 “我们一起做这件事吧。我怕一个人做不来。”孙小芸又说。她从未有过信任的人,可一看到北春,就感觉不一样。 “但我可能不会一直在雪镇。”北春说。 “没事,你的股份在就行,不管你在哪,盈利都有你的份。我们一起筹备前期。”孙小芸说。 这时候,朱大厨来前台送东西,顺便给北春带了点刚刚烘焙的坚果,散发着一股巧克力和白兰地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格外清奇。 “在研究什么好事,不叫上我?”朱大厨笑了笑。 “我们想在这开个咖啡馆,你要不要一起投资?”北春问。 想着朱大厨是芹总表弟,让他游说芹总胜算更大。 孙小芸没看朱大厨,倒是被他送来的烘焙坚果的香味吸引住了:“你做的?” “是啊?” “这么香?” “吃起来更香。” 孙小芸试了试,不住点头,本来对食物没有什么讲究的她竟然很喜欢这个味道,如果放到咖啡豆里一定很不错。 “怎么做?”孙小芸脱口而出。 “配方是一个厨师的命根子,相当于商业机密。”朱大厨说。 “不好意思。”孙小芸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这是我的朋友孙小芸。这是旅馆的朱大厨。我们旅馆广告上的菜就是他做的。”北春给他们互相介绍。 “说说开店的事。”朱大厨坐到她们中间,毫无陌生和拘束感。 这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三人明明都是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仿佛认识了很久,毫无陌生和拘束,甚至还感觉有几分信任和好感。 “小芸是你的想法,你说吧。” “就是想开个咖啡馆,做传统的拿铁、美式咖啡,再定期做一些新口味的咖啡,比如柑橘、海盐、生椰、白兰地等口味的……” “雪镇没有咖啡馆,现在游客陆续增多,就在这个大堂里,我就听来的游客里都有打听哪有咖啡店的。我就不想不如开在这里。”北春补充。 “天时地利,想法不错。”朱大厨说。 “我可以当咖啡师兼服务员,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开一个小窗口就可以。装修、布置这些我可以搞定。我还想放一些书,一些休闲椅子……还需要产品研发人员和投资人。”小芸说。 “我只有五万块,身家性命。”北春说。 她已经不在乎有没有存款,有时候就是很想做一件事。其实以前没想过开咖啡店,但听到小芸的这个想法之后,忽然也成了自己的理想了。 “你能做出这个,负责技术层面一定没问题。”北春说。 朱大厨笑了笑:“其实我以前开过咖啡馆。” 两女子喜出望外,那不是运营经验、管理等等都有实践经验了嘛。 “最重要的是咖啡豆的烘培。借助旅馆后厨可以搞定这个。我们还可以卖挂耳、速溶、咖啡豆……”朱大厨想了想说。 “我也出五万。”朱大厨又补充一句。 “那咱俩股份一样多。”北春笑着说。 这让孙小芸更兴奋了,但她没钱。给她在国外搞科研的妈妈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妈妈立刻给她汇款十万。 “我爸不给我,没想到我妈竟然给了。”孙小芸十分意外,没想到多年不说话,也不怎么联系的妈妈竟然给了她钱,甚至还鼓励她做自己要做的事。虽然不在身边,可心头却藏着一股暖流。 有梦想燃起的时候,有个人支持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二十万够么?”北春问。 “小本经营,省着点够了。”朱大厨说。 “小芸,想什么呢?”北春问。 “想着以后如果我养一个猫或者狗,就取名叫孙叫兽。”孙小芸想了想。 “那你住疗养院的钱给断了。”北春笑着说。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事。怎么说服芹总?她能同意么?”孙小芸皱眉。 两个女子一起看着朱大厨。 “你是最有说服力的人。这事,非你不可。”北春说。 “她还出差没回来呢。看来我是逃不掉这个‘厄运’喽。”朱大厨笑笑。 “咱们先筹备。筹备得差不多了,再提。”朱大厨提议。 孙小芸回去了,这回有事做了,更加睡不着了,心情也格外好起来,看什么都顺眼多了。 一直到晚上,芹总才匆匆忙忙回来。 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男人。一回来两人就去了办公室。 李一隐一直等着。看到男人走在芹总后面,心里估计着一些事情。 半个小时后,李一隐、王子龙等几个疗养院组长被叫到办公室。 李一隐见她憔悴不少,这才两天不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这是集团派来的安副经理,以后协助我一起管理养疗养院,你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吧。”芹总简单介绍着。 李一隐等员工基本都是疗养院的老员工,就算需要副经理也应该从疗养院内部提拔才是,忽然来一个外面的和尚,李一隐立刻觉得这是总部派人来监管芹总来了,肯定是被人参了一本,才有这个结果。 安副经理三十左右,头发和皮鞋都是锃亮的,一身笔挺西装一尘不染,看样子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同时又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他看这些人,看周边环境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屑一顾。 他眉头紧皱,仿佛这里的一切都配不上他。让他在这个破地方,就是一种严重侮辱。 李一隐等人自我介绍结束了,安副经理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李一隐等人原地不动。 “没听到,出去!”安副经理有些怒意。 可李一隐等人还是不动,像一尊尊雕像站在那。 “你们先去忙吧。”芹总轻声说。 这几个人这才离开。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老板是谁,该听谁的话。旁人职位再高,也是插不进来的。 “芹总真是好手段啊,到哪都有能为你卖命的人,把人心笼络得天衣无缝。”安副经理笑道。 “我要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给人背后告黑状了,你也不用屈尊来我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王亚芹说。 ------------ 第一卷 第107章 活着的艰难 “现在我来了,既已注定,想走也走不了。芹总你想甩开我也是不可能的了。”安副经理说。 “我干嘛要甩开你,我是正手,你是副手,有个帮忙干活的,我求之不得。”王亚芹笑笑。随后打电话叫人事部按照级别安排合适的办公室给他。办公室没有提前准备,让人事部领着安副经理一起过去,这种事多的人,最好让他自己决定。 回来后,王亚芹就去看孙小芸,看她没异常,在看书,就放心了。 “发生了什么?”一边的李一隐问。 “集团里有人在财务支出上告我的状,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几个男同事,他们眼红我在这里的业绩,我们旅馆大打出的广告和旅游运营也被集团看到表扬了,就是这没用表扬招惹了是非。上面就派一个人过来监督我。”王亚芹长话短说。 李一隐可以想象她这两天过得多艰难,一定很多人有很多问题逼着她,让她片刻不得喘息,甚至想方设法抓她的漏洞,想要真正做点事,真是太难了,几乎都在躲着明枪暗箭。 “你、你瘦了。” “才两天,哪有那么明显。” “有。我请你吃个盒饭,补充一下营养吧。” “行,正好我也想雪镇的饭菜了。” 两人一起去了火锅店。 “这是不是咱俩第一次一起单独吃饭?”芹总问。 “好像是。其它的要么就是很多人,要么就是在食堂,还是很多人……”李一隐笑笑。 “那就庆祝咱俩第一次吃饭。”王亚芹没吃东西,直接就先喝了一杯。 一隐赶紧把第一块烫好的肥羊片给他夹到盘子里。 “你得先吃点东西,不然晚上胃疼了。” 说完,继续涮别的,一桌子的饭菜看上去特有安全感,人只有在食物充足的时候,甚至在囤积不少东西的时候,才会有安全感,否则心里总是很空洞。李一隐就习惯点很多菜,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陋习。 王亚芹喝了很多酒,话没说多少,也吃了很多菜。 李一隐看出来了,她心里不痛快,诸多苦闷,都在酒里了,这是借酒消愁。 吃到最后,在这个小小包房里,王亚芹哭了起来。 “为什么活着这么艰难?活着好艰难啊,一隐,你懂么,能明白么?”芹总脸色泛红,她从没放纵自己这样醉过,这一次,就想彻底醉一次,就像任性胡来,想什么都不顾的一晚。 “真的好难,好难,有时候也好不想再坚持下去……”王亚芹醉得彻底,心底里最深的委屈就像一个水球,在这个时候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压力了,它开始外泄,一点点地流出来。 “这可不像我们芹总说出来的话。我们疗养院的芹总是没有什么能够打败的。”李一隐说,“不只是我这样觉得,是疗养院的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我哪有那么强大。我只是不得不那样。我是装出来的,其实我也想躺平,我也想当咸鱼,那样的日子或许才更好……”王亚芹顾不上形象,越哭眼泪越多,这眼泪都是这些年的委屈,一个人苦苦承担,没有人分担,甚至没有人诉说。 “我曾经做一个囊肿手术,没告诉奶奶,也不能让单位知道。我一个人在外地的医院,身边没有任何人,我下床去洗手间的时候晕倒在地,还是临床的病人家属扶我过去的……我那时候傻到不知道找个护工帮忙,不过就算知道,那时候刚刚入职不久,也舍不得请吧……” “还有一次,我晚上加班晕倒在办公桌上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我是被冻醒的,幸好那天暖气停了……”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最终的命运就是在办公室猝死。我累的时候甚至希望它早日到来,可我心里就是不甘,我一定要努力再努力,要付出全部,我才能获得想要的,可是奔四的人了,还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获得我想要的,我看不到尽头,前路无光,我会死在路上么,我要死在路上么……” …… 王亚芹说了很多,藏在心里的秘密和感受,那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却在顷刻间,把憋了三十多年的感受说了出来。 李一隐也沉默良久。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眼泪和无奈的笑声交叠。 “如果你愿意,我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每时每刻,每天每夜。”李一隐终于说出来了。 他说得很坚定,很大声。甚至别的包间里的客人都听到了,跟着开始起哄。 “你本身就是强大的人,脆弱并不是你真实的那面。”李一隐说,“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你的孤独痛苦和绝望,但我知道你是坚强的人,并且我确信这一点,其实是我见证了这一点,我看到你来到雪镇后兢兢业业,从不怠慢,我看到努力工作的你。” 李一隐喝了一杯。 “疗养院的老人们都因为你的政策好,他们才在这住的开心,都找到了自己,这是多大的功德。” “旅馆因为你的旅游路线,带动了整个雪镇的经济发展,让更多人了解到了雪镇,提升了雪镇的知名度。走在街上,听那些外来的人咱们雪镇多么美丽的时候,我都感觉到了自豪,你是雪镇的骄傲,王亚芹,我代表雪镇公民感谢你。” 李一隐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你还是那么会逗人开心。”王亚芹大醉,看李一隐已经是双重人影了。 “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尤其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那句。”李一隐说。 “我奶奶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王亚芹醉着说。 李一隐想着这王奶奶真不教孙女点好话…… 王亚芹趴在桌子上,看着灯光透过酒杯,早已醉眼朦胧,半梦半醒,就是这种感觉,仿佛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又都是虚幻的,自己则在真实和虚幻之上飘荡,仿佛碰一下酒杯,一切就都转换了,改变了,碎了,过去了…… “如果有魔法该多好。”王亚芹说,“我以前特别喜欢看黑魔法的书,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有黑魔法,只是没有被人找到,也许它不是适合人间,所以被埋藏了,就像一个人走在沙滩上,不小心掉了金戒指,找不到了,那枚戒指就永远在沙滩里面,或者最后回到大海……” ------------ 第一卷 第108章 醉后真言还是失态 李一隐见过很多人喝醉后的状态,但从来没听过有人喝醉后,不断讲黑魔法故事…… “有时候,我好想逃离一下,哪怕一天,一夜,抛开工作,抛开一切,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发呆一整天,坐在海边一整天,坐在山里一整天……那该是多么好啊,没有竞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守护和前进,只有躺平……”王亚芹断断续续说着,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朦胧。 她知道要醉了,醉在李一隐这里,她觉得很安全。 “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因为你从来没休息过,尤其是你的心,即使睡觉的时候,想的也是工作上的事。你太需要休息了,芹总,否则透支之后,再也缓不回来了……”李一隐担心说道。 “你说,我能休息么?”王亚芹说,“安副经理,那个王八蛋,他是集团副董事长的侄子,靠亲戚关系上位,他一点能力没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白脸,副董事长就是那一大批想要打压我的男人中的头目,你说我能休息么?我往后还能有好日子么?” 李一隐心里一惊,原来如此。看来又多了一个要防备的人。 “现在,我把雪镇的业务刚刚做起来,有点起色,那帮人就等不及,一个一个排着队想要接手,想要吃这块肥肉。这里可都是我的心血啊,我不想给任何人,雪镇是我要死守的地方,我绝不走,决不让位,谁来也不行!”王亚芹说到这里很生气,一下子把酒杯摔在地上碎了。 服务员过来看情况,李一隐忙说:“没事,没事,一会我们照价赔偿,不小心碰碎的。” “芹总,你放心,我和疗养院的兄弟姐妹们,一定帮你守住你的基业,决不让这个外人插手!”李一隐下定决心。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虚弱又强大。 买完单后,只好背着她回去了。本来想打车,可她偏偏不断呕吐,吐到车上也麻烦。就干脆背着,虽然疗养院有她住的地方,可到了那里,被保安和员工等人看到不好,尤其是被安副经理看到说不定又成了一个把柄,想到这里,就把她一步步背回她家了。 “这真是稀客。”王奶奶在家,一开门,闻到一股呕吐的气味,都在李一隐身上呢。 赶紧把王亚芹背到洗手间,给她擦把脸,她却抱着马桶吐起来。 “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还是不高兴的事了,竟然喝成这样?这辈子我还没见她这么醉过。”王奶奶一边找解酒药一边说。 “都是我不好,王奶奶,没看住她。”李一隐忙说。 “这哪能怪你,她什么性格我知道,想要喝醉别说你,我都拦不住。醉一次也好,人生不醉一次不知道酒浓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吃了解酒药,王奶奶又煮了两碗粥,让他们俩一人一碗喝了。李一隐这碗几口喝完,王亚芹那碗是李一隐像哄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哄着喂进去的。 一边的王奶奶看得着急,这要换成她,可没这种耐心,会直接大喊一句:“王亚芹,你赶紧给我过来喝粥!醉成这样,你不要命了么?” 看着李一隐如此,王奶奶心道,还真是各有各的性格,这个一隐对谁都很有耐心,总能慢条斯理的处理事情,在疗养院住的那些日子,她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和王亚芹的性格正好相辅相成,也许是个良缘吧。 王奶奶心里,再一次默认了这一点。 王亚芹躺在沙发上,奶奶给她盖上了毯子,她还时不时地“喝,再喝一个……高兴,喝……” 王奶奶和李一隐坐在旁边,他们俩都知道,王亚芹不高兴时才这样。 “最近工作压力挺大的。”李一隐看了看王亚芹说。 “是,她有什么话都不跟我说,知道说了也没用,我也帮不上忙,我的想法说定还添乱。以前我没事的时候就站在学校门口,听那些学生们聊天,慢慢的我就知道了现在的孩子都说啥,想啥,有时候我也用他们习惯的话说,别人都觉得我这个老太太跟得上潮流,与时俱进什么的,其实我就是想让亚芹觉得我还没老,觉得我一直陪着她,其实我不能了,我们毕竟隔了一代人,我也注定要先走。”王奶奶感伤着。 “奶奶别这样说。” “唉,傻孩子,存在就是存在,不这样说它也客观存在。这一天也不远了,我都这个年纪了,她也奔四了,我比一般人活得都长了许多呢。以后,我不在了,你就帮我照顾好她吧,一隐,你愿意么?愿意管她一辈子么?”王奶奶很正式地问。 “我愿意,就是不知道芹总愿意不愿意,我不想勉强他。” “她这三十来年,没遇到什么好良缘,一个人过得也挺孤单。我是觉得她心里有你。”王奶奶说。 “我一定会珍惜。”李一隐说不出什么大话,只有这一句最诚挚的话了。 “还有个事,请你帮忙。”王奶奶说。 “奶奶不用这么客气,我能做的一定都会做。” 王奶奶转身回屋拿出一个小本子:“这个世上墓地产权,以前她给我买的,你帮我卖了吧。八万块买的,现在市价差不多,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那时候有邻居死了,因为没法及时下葬只能把尸骨存在殡仪馆,亚芹看到难受,就帮我买了墓地。” “那现在?” “我要那东西干嘛,等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雪镇的山坡上就行了,在这里还能看着她,看着你们,看着雪镇。” “奶奶也喜欢雪镇?” “现在喜欢了。在这我和亚芹真正和好了,估计也能看到你们结婚。这就是我过的所有生活中最幸福的几年。以前老白也住这,想来想去,这最适合我,山坡,夏有阳光冬有雪就好了。” “奶奶,你想的真通透。” “还不够通透,我还做不到捐献遗体,做什么大体老师,我这把老骨头,眼角膜,内脏什么的估计也都衰竭没用了。” “奶奶您这是缺钱用么?我还有一点存款。” “也不是。就是觉得没必要花钱在身后事上,活着的时候把那几万块钱用在刀刃上不是更好嘛。”王奶奶笑笑,她已经有了打算了。 ------------ 第一卷 第109章 偷买婚房 李一隐很快帮王奶奶办好了这事,买的时候八万,现在卖给别人只拿到了七万,还是友情价。更多人选择埋在山坡上,或者是公墓旁边,只要两千块就行了。 怕王奶奶伤心,李一隐补了一万二,自掏腰包,就对王奶奶说卖了八万二。 王奶奶高高兴兴拿着钱去雪镇一个楼盘交定金了。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王奶奶看亚芹挺喜欢雪镇,正好有个新开的楼盘,她去看了几次,那地方不错,一切崭新,距离疗养院和老李家也不算远,很方便。又对比过几个旧楼盘,还是这个新的好。 全款十二万,王奶奶用这八万,加上自己的存款三万,又管李清明借了两万,全款付了,写了王亚芹和李一隐的名字,打算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在这个地方有个房子,才是真正有了家。王奶奶觉得安心多了。 没想到李清明这老家伙借钱倒是挺痛快,也不问什么原因,更不问什么时候还,一下子就从屋子里拿出来了现金,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给她了。还说,让她以后叠元宝还钱就行。王奶奶打趣道:“你这是想让我叠一辈子。” 手头里一共只有几千块钱了,王奶奶想着房子是毛坯,要铺水电,铺瓷砖,简单装修一下,可这钱也不够啊。王奶奶打开自己的盒子,值钱东西都在这呢,老白给的镯子给亚芹了,就当嫁妆了,这里还有自己还不算太老时买的黄金镯子、戒指、耳环,亚芹不喜欢这些首饰。 王奶奶为自己庆幸,幸好没买钻石之类的,那些东西一到手就跌,根本不值钱。还是这黄金好,那时候几十块钱一克买的,现在都五六百了。 王奶奶怕被坑了、抢了,还是叫上了李清明一起去了几家金店,对比一下,最后全都卖了,一共换回来三万块钱。 “咱就是没财命,早知道金价这么贵,当初多买点好了。”王奶奶笑着说。 “大姐,你现在要这么多钱干嘛?”李清明忍不住问。 “唉,老弟不瞒你了,我给孩子置备了点东西。想着自己都快入土的人了,啥也没给孩子准备,心里就不踏实,觉得亏欠她,对不起她。” “亚芹是个好孩子,一定能理解你。” “不管她理解不理解,我自己心里不好受,她父母的死多少跟我都有点关系,我也一直放不下,虽然说往前看,可过去的事还是有影响。” “我在省城有几个老姐妹,这两天她们也过来帮帮忙,老弟,你有空就帮我一起招待一下她们,可好啊?” “那当然是好啊。”李清明笑道,“我相信王大姐的姐妹一定都很不错,跟您一样。” 王奶奶领着李清明去看房子了,两室一厅,九十多平,客厅特别大,阳光特别好,敞亮。 “大姐,这房子可真好啊。” “买下来了。”王奶奶高兴地说。 “那你咋没买三房的?以后孩子得住一个房间啊。” “两房够了,孩子一个,他们一个,我以后要住疗养院,天天泡温泉,我就不信她还不能给我弄一个免费名额。和孩子们住一起不方便,虽然都是孝顺孩子,还是彼此都自由点好。” “老姐姐,你就是开明。这一般人做不到。” “不说这个了。慢慢你就懂了,你不懂说明你还年轻。”王奶奶笑着说,“我手里这三万多块钱就是用来装修的,再添置一些家具。我那几个老姐妹也懂点,让她们来帮帮忙挺好的。” “装修,这个我懂,我来。”李清明说,“我有个客户就是做这个了,我帮过他们,他们一定能给我底价,不会坑我。” “那这个事就拜托你了。越简单越好。还有啊,这事一定保密,就咱们几个老家伙知道就行了。” “好好好,一定。”李清明立刻打电话把装修生意的老客户叫过来了。 人家来了特别客气,铺设水电、刷墙的,都用最好的材料,一共才收一万五。剩下的就给王奶奶留着添置家具就行。 …… 疗养院这几天陆续有老人家不舒服,叫医生,做了检查都没有发现异常,他们就是肚子不舒服。 李一隐总觉得不是天气原因,最后发现食堂连续三天午餐晚餐都加了炖萝卜这个菜。 对芹总汇报后,得知是安副经理要求加的。 芹总非常生气,来到食堂,把餐饮部负责人当面批评一顿,这个月扣百分之二十工资。又立刻召集所有人开会。 “疗养院任何决定没有我的亲笔签名,都不生效,不管是谁都不行。必须拿着文件,盖着疗养院的章,还有我的签字才有效。”芹总说。 “冬吃萝卜夏吃姜。这是对人好的东西,芹总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安副经理说。 “不知道安副经理以前分管哪一块?对食物了解得还不够多。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句俗语要辩证看待,而不是盲目照做,以前讲究冬天吃萝卜,那是羊肉牛肉等发物吃得多的时候,要吃一些白萝卜用来泄气,防止体内淤积太多,带来上火等症状。萝卜属于泄物,连续吃,没有牛羊肉垫底,只有胀肚不舒服了。”李一隐站起来说道。 他已经告诉王子龙等好兄弟,都要防着点安副经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大家弄不好都得失业。这事一发生,幸好赶紧炖姜汤,连续喝了两天,才缓解了大家的症状。 “我也是一片好心。”安副经理解释。 “没有专业知识就不要瞎掺和。”王亚芹毫不客气,“因为你的原因导致十几个人身体不适,这事要讲究责任的,安副经理,你这个月要减掉百分之五十的工资,想去集团上告也行。” 王亚芹紧紧压制,绝不给他兴风作浪的机会。 “我是副经理,这点权利都没有了么?”安副经理拍桌子。 “你是副经理,更应该懂得滥用职权的结果?我是这里的一把手,凡事必须通过我的批准,我的签字,你擅作主张,造成我们的多位客户身体出现中度不适,这个责任会出现在年终报告里。你要是不想干,可以让你的副董事长叔叔把你调回去,想干就留在这里听从安排!”王亚芹说。 ------------ 第一卷 第110章 安然下台 安副经理狠狠瞪了王亚芹一眼。心想,让我没面子,不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回到办公室,安副经理想着叔叔说过的话,王亚芹这个女人不好对付,非常强硬,要么你就比她更强硬,要么你就得来阴招,损招,总之不能堂而皇之对着干。时间久,日子长,你连续背地里捅刀子,她早晚会扛不住的,在集团董事长面前她就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安副经理筹划着怎么才能憋点坏呢,自己在这方面还算是有点经验,否则叔叔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发给自己。想不到刚一过来,这个王亚芹就连面子都不给,直接被批评还扣了一半工资,最可怕的是当众宣布,任何决断任何事情必须都有她的签字和盖章。这个女人在这里真是一手遮天啊,这让自己很难下手。 想去厨房,看看怎么加点“料”方便,反正只要这些老年人吃出问题,就会找疗养院的责任,自己这个副手拍屁股走人,一把手承担责任。经过花房,顺便拿起水壶,想着浇水,却被正在这里的孙小芸制止了。 “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闲人勿进!你没看到牌子么?”孙小芸很生气,有些花怕水多,他正要浇水的多肉植物就是。 “我好心浇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反咬一口?”安副经理说。 “你不知道这是多肉,不能浇水,只能光照么?这点常识都不懂,我看你是成心来搞破坏的吧!”孙小芸并不知道她是谁,理直气壮。 “闲人勿进?你是哪根葱?我这里的新上任的副经理!”安副经理说。 “噢?原来是你啊。”孙小芸听北春说这事了。眼光带着鄙夷。 “怎么样,道歉吧!” “你就是那个专门搞破坏、帮倒忙的副经理啊!想要浇水可以,拿出文件,还有芹总的签名和盖章的!否则请你离开!”孙小芸说。 安副经理气得指着孙小芸的鼻子,把她骂个狗血喷头,什么脏话和侮辱性字眼都说出来了。 这要换成别的女孩子肯定哭死,气死。孙小芸听多了,对这些完全免疫。 安副经理回去后立刻找芹总告状,说他堂堂一个副经理,被哪哪哪谁谁谁欺负,骂得不堪入目,要她当众道歉认错! “行,我知道了,十五分钟后,我让她来会议室。” 安副经理这才消停,在会议室等着。 十五分钟后,芹总、孙小芸,还有疗养院各部门负责人都来了,会议室坐得满满的,甚至还邀请了几个疗养院的客人参加。 “安副经理,请你陈述事情经过。”王亚芹说。 安副经理进一步添油加醋,本末倒置,黑白颠倒,把孙小芸说成十恶不赦的人。有理就在声高这句话在他这开始践行了。 “孙小芸,你有什么可说的?”芹总问。 “我没有。”孙小芸低着头。 “好,放监控录像。” 李一隐很快调出监控,在大屏幕上放着。所有人都看到了原始发生的一幕,安副经理如何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极尽蔑视和侮辱,甚至扯到了性别上,说你们疗养院的女人没一个不是神经病的…… 全场哗然。 “安副经理,有你什么话说?”芹总问。她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甚至不当回事,这种态度让安副经理十分不爽,她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对手,没有该有的尊敬,只有不屑。 “我……” 他想说他哪里知道那还有个摄像头啊! “芹总,我作为疗养院的客户,现在正式提出诉讼,要求你们疗养院的副经理对我的人格侮辱和言语性人身攻击,还有诽谤做出正式道歉和经济赔偿。否则我就会送到法院。”刚才不言不语的孙小芸忽然口若悬河,语带威胁。 “是啊,芹总,我们花钱来疗养的,不是来找骂,找罪受的,你这是什么狗屁副经理,今天我们全体顾客都要为孙小芸讨要个说法!” “对,否则我们就全体退费!” 几个被请进来的客户呼声一致。 “好,我会把今天的证据和发生的经过以及诉求立刻发给集团总部。请上面裁决。”王亚芹说。 “不行,我们就在这等着,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现在就发给董事长,我们要个回音,否则就不走了!这是严重人身攻击,严重威胁!” …… “好,我马上就发。”芹总立刻发邮件到公司邮箱。 “哎呀,我一着急,不小心发错了。发到了集团的公共邮箱,本来想发给董事长的。”王亚芹说,“撤回已经来不及了。看来集团所有人都要知道我把雪镇经营得不好,对不起大家了。” “什么?”安副经理这时才知道事情之大。赶紧悄悄给叔叔打电话求救。可叔叔根本没空接。 在这干等了半小时,集团的董事长助理打来了视频通话。 “我现在宣读董事长的处理结果。副经理安然立刻道歉,并赔偿孙小芸精神损失费三万元,三天内赔付,王亚芹负监督,及时汇报。没有正经理王亚芹的特批,暂时不要插手任何疗养院事务,其本人暂免去副经理职务,为普通员工。” “文件我已经传真过去,这是我方处理结果,孙小芸客户如有不满,可以上诉。”董事长助理说。 “我同意。”孙小芸立刻答应。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财,原来是可以挣钱的。 叔叔给安副经理发来信息:蠢货!赶紧照办! 安然只好给孙小芸道歉,至于赔偿款实在不想拿,但也知道不得不拿,她若上告,疗养院虽然陷入官司麻烦,但伤害不了王亚芹,最后背锅的是自己。只好按照叔叔的做法,息事宁人。 “散了吧。”芹总说,“把员工安然的办公室撤掉。这里没有普通员工办公室,只有休息凳。宿舍换成多人间的。” “安然,你以后跟着王子龙。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芹总吩咐。 “是,芹总,我会多锻炼、多指导新员工的,请芹总放心,在我的指导下,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多面手,成为公司的重要底层服务人员。” 大家这才散去。 王子龙看他不顺眼两天了,终于逮到了好机会。 ------------ 第一卷 第111章 狗命 王子龙把安然叫到办公室开两人会议。 “安然,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了,我是你的组长,让你往东你就要往东,让你往西,你就要往西。你不再是副经理了,我是你的上级,你是我的下级,下级对上级要服从。”王子龙坐着,安然站着,一脸的愤懑。 在集团好歹能躺平,混吃等死,在这里还要站着! “王子龙,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对上级不敬,记一分,我们这的奖金是按分数计算的。你需要叫我王组长。”王子龙指了指头上的摄像头,然后脸对着上面,“各位都看到了吧,这一分扣的不冤枉吧,也就一百块钱。” 安然被气得五脏六腑要炸裂,却只能忍着。 跟着王子龙的几天,安然体验到了什么是活而无趣,每天累死累活,看不到一点希望,没有一点存在感,就是不断地服务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的老年人,这些老年人花招纳税人的钱,在这不断消费,刷存在感,还吆五喝六,各种毛病,自己这过的哪是人过的日子,想想就委屈。 给叔叔打了几个电话,挨了顿骂,这几天都扛不住,叔叔那边也不方便立刻调动回来换人,毕竟这层亲信关系才让他来这,谁知道他这么没出息。 在安然眼里,疗养院毫无生机。这里的老年人无非在这混吃等死,避免被儿女榨干剩余价值的一个去处,这些人不能对社会做出任何贡献,只能白白消耗资源,为什么国家还要养着这些人呢。就像高级vip里那个老头,吊着一口气,无非就是给儿女每个月争取到十几万的津贴,让他们花……这个社会没救了。 一想到这里,安然很生气,真想破罐子破摔,狠狠踢了一脚松树,结果踢得脚疼,脚脖子差点扭到。 “安护工这是受了什么委屈?”王亚芹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这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你怎么呆下去的?”安然问她,“一呼吸,都是一种将死的空气,老年人那种快死的味道在空气里飘着,让人作呕,你们这些人还乐颠颠地在这干,都有病吧。” “你就最后一句话说对了,整个社会都有病。”王亚芹冷笑一声,“你瞧不起的这些老年人,在你眼里没用的这些老年人,哪一个人都是一个时代的螺丝钉,他们都有他们自己叱咤辉煌又平淡无奇的一生,这就是人类世界的构成。你只看到了他们的现在,却不知道他们的从前,他们年轻时也曾努力、挣扎,有成功有失败,也有过悔恨、贡献、遗憾,有我们所有的所有经历和情绪,这些不管你知不知道都不会被磨灭,被改变。现在,他们能在这里,就是善始善终。我做的事就是这个在你看来没有前途,又无聊无趣的事,我就喜欢。” “中国三亿老年人,他们要是都死了,这得腾出大的资源,中国人均收入得提升多少,多少问题都解决了,每年花在他们身上的费用都赶上好多个小国家放在一起的GDP了,你就是说出一个花,他们现在还是没用,还是混吃等死,白白浪费资源。他们不死,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安然太不喜欢这种地方了。 “要是人人到了六七岁十岁,连活着的权力都没有了,正值青春年少的你还会努力么?你不如现在死了算了。”王亚芹说。 “你……” “安然,你小时候受过隔代长辈的不待见吧,原生家庭的经历才会让你有这样的偏见。” “我没有。” “瞎说,你家奶奶掌权,喜欢你二叔,不喜欢你爸,你爸生的孩子都不受待见,你二叔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掌上明珠。我说得没错吧?” “你、你怎么知道?你查我!”安然恍然大悟。 “在我这的员工,哪个我不知道底细?在我的客人,哪个我不知道底细?你以为我这个经理就是挂个名?我是靠业务能力拼上来的!” “我要是你,就靠姿色,这才是女人唯一的资本,天然的资本。我一路睡上去,照样有你的今天的地位和权力,你明明有,可惜不懂利用,还因为姿色被庄总搞得狼狈透顶,你人生可真失败,王亚芹。”安然不管不顾,心中恨意、怒气一起发出来了。 “说说你奶奶,我愿意听老年人的故事。”王亚芹并不生气。 “她死的时候我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就像压在你身上的大山终于崩塌了,我感觉自己自由了,其实没有,大山依然在,只不过它成了我叔叔。老太婆死后,叔叔管家,现在婶子就是靠姿色爬上去的,多简单,一下子就大富大贵,每天就是购物聚会花钱,跟我差不多年纪。你再看看你,累死累活,在男人圈里鱼死网破,不如婶子十分之一的轻松吧。” “你父母呢?” “我现在全家躺平,都靠二叔接济,他们越来越会巴结的,反正脸面早就不要了,也从来没有过。我也是,当狗呗,让咬谁咬谁,现在我要咬的就是你。” “那你可难喽。” 以前仗着二叔,集团里,谁都让着自己,至少表面上都是。今天被王亚芹戳破,倒也没那么难受,反正真实的面目就那样,这辈子就是狗命,早就认了。 “还有,你咬不到我,往后在你二叔那狗都当不成了,他那个位置,端茶倒水、阿谀奉承比你能干的人多得去,你何去何从?”王亚芹反问。 “所以我怎么都会咬死你。” “其实你还有一条路,当个人。脱离你二叔。你喜欢你父母么?” “不喜欢,我也恨他们,要不是他们从小到大反复告诉我想要过好日子就要巴结奶奶,巴结二叔,我也不至于成为一条狗。我一会做的就是巴结。” “既然他们无可救药,那你何不自己潜龙腾渊,独自成人?”王亚芹问。 “呵。”安然鄙夷一笑。 “你也是上过大专院校的人,别说这个词听不懂。” “我好吃懒做,只会巴结,什么都不会。你让我怎么独立,我还是保持目前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二叔身体欠佳,他死了之后呢,偌大家产全是你年轻二婶的,你以为能轮到你和你家?就算她找小白脸包养起来,也不会找你吧。到那时候,你还吃谁的?” “危言耸听,没安好心,还想策反我?” ------------ 第一卷 第112章 上瘾的短剧 安然虽然反对了芹总,她的话却时不时在心里响起,偶尔也会幻想一下,摆脱依附别人的场景和感觉,但是很快打消念头,那太苦太累了。 怎么能给她使坏,是安然想最多的事,休息的时候时刻观察王亚芹的动态。 这个下午,旅馆的北春、朱大厨、还有孙小芸一起来找王亚芹了,把他们的想法说了一遍,朱大厨还做了简单的企划书。 王亚芹皱皱眉,接过来看看,倒是可行,而且自己不用叫咖啡外卖了,还真是难喝,到手都凉了。 “可以在旅馆大堂开一个窗口,角落均匀出五张桌子的位置,我出场的,要你们收入的三成。”王亚芹很快同意。 原本场地也是要付租金的,若是挂靠在旅馆,那各种手续上也省了不少事。大家便同意了。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名字要叫:我们的时光。 围绕着芹总欢天喜地一顿赞美,然后就着手这件事去了。 安然把一切看在眼里,心想还不也是巴结拍马,跟我一样,又是什么区别。但他还是羡慕那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好像是真正的,不是伪装的。 自己伪装得久了,就忘了真正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看到他们这样,忽然想起来,自己上一次开心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奶奶死了,自己终于可以不用挨骂了,那时候心里想着以后真正做一番事业,扬眉吐气,可是没过多久,就不得不低头在二叔这座高山下,一直到现在。 安然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搞什么名堂,一空闲就往旅馆那边跑,结果看到了安宁、遥遥等一帮年轻人,好像在那干活干得还挺带劲…… 连续看了几次,心里有点羡慕,不知道这些傻狍子怎么找到这股干劲的,又不方便问王亚芹。最后暗中了解到这几个人没有正式合同,相当于打黑工,打算往总部那参上一本。 这些老头老太太让安然恼火了两日,现在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坑他们了。要让人死亡,先让人疯狂。这些年轻人靠游戏就能让他们痴迷,老年人也有能让他们痴迷的东西。 于是,每一次工作结束后,安然都会给老年人推销各种“银发文学”的短剧,这些老人家看得上瘾,不亦乐乎,大家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东西,一下子特别新鲜又充满吸引力,简直是看得废寝忘食。短剧又多,几个人带头之后,其他人也跟着看,越来越有趣,互相推荐,心里一个个都乐开了花。 一开始是免费的,后来卡点收费,这些老年人为了看下去哪在乎一集一集那个小钱,一直到孙二娘第二天发现一下子花了三百多!这才找芹总告状。 芹总找到罪魁祸首是安然。 “我只是推荐大家,让大家多个乐趣,看电视不也是看么。收费都写得明明白白,那是他们自己愿意充值,又不是我逼迫引导的,他们愿意看,那愿意就要付出代价,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句话么?”安然把自己摘干净了。 “你这条臭鱼真是想腥了我疗养院一锅汤。”王亚芹看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芹总,最好谨言慎行啊。你非法雇佣那几个人还在旅馆呢,你在这里的故事还不少呢。”安然自以为拿捏到了把柄。 “呵呵。”王亚芹没理会他。 这事已经发生,一个新鲜的东西很容易让人瞬间沉迷上瘾,难以自拔。孙二娘等几个上瘾严重的人,尽管关闭了付费功能,还是总用手机四处找免费剧去看,甚至收费的只看个开头也愿意看。 也不能像老师管学生一样,没收手机,严格执行,王亚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必须想一个有效的方法,不能强制执行,只能引导,可是有什么事能愿意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手机,那件事一定更有吸引力,而且要尽快。 只有亲身体验,成为剧中人,才能更吸引他们,更具有积极的导向意义。 北春和李瑟瑟被叫到王亚芹办公室。 原以为难道芹总要要阻止咖啡店的事,不过就算是应该找孙小芸,而不是她们两个。那一定是还有别的事。 原来,芹总要她们连夜找一个剧本,整理修改一下,适合中老年人演绎的,角色要多,台词多一些,故事要丰富多彩,可以融合古代神话故事的元素等,多给老年人机会展现他们的风采,尤其是体验那些他们没有体验过的生活,古代现代都行。李瑟瑟负责服装。 “芹总,工作量大,剧本这部分我自己倒是可以,服装和表演部分,恐怕还需要人手。那几个青少年能让我们调用就好了。”北春说。 “我可以和认识的二手服装店租借一些衣服和道具用来表演,布置现场,教会台词和剧本,还有拍摄、灯光等都需要人。我是觉得既然都表演了,不如就拍摄吧。”李瑟瑟说。 “如果第一场试验的话,以后可以精益求精,加上拍摄,现在只是尝试性的。” “剧本我想写原创,不想改别人的,放心,今晚可以拿出来,明天就能用。”北春保证。 她和李瑟瑟也很激动,总感觉这是一个预料之外的非常好的开始。那种害怕打开电脑,害怕打开word写字的感觉在这个时刻完全消失了。她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各种场景,各种情节,创作的情绪一下子如江河般奔涌出来,甚至一发不可收拾。她觉得精力充沛,甚至整个不用休息,好愿意回到属于自己的久违的真正的战场。 北春哭了,眼泪止不住。这一刻,等了太久,历经了太多内心的折磨。 芹总同意了:“那就辛苦你们了,放心,这份另算工资。” 她知道,钱对每个人的重要,包括自己,在意的除了成就感还有这份工资,没有它顶着,再光荣伟大的事也是干不进去的,她更知道,钱用对了地方,对员工的激励是非常大的。 这个问题处理好后,王亚芹觉得安心多了。 李一隐来办公室:“这两天我爸总不在家,你知道他干嘛去了么?” “他总不在家么?那我奶奶怎么每天还是去叠元宝?” “这两个人难道一起散步遛弯去了?” “那也不能一整天都这样,我看有别的事。” ------------ 第一卷 第113章 夜里出事 李一隐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自己回到家的时候,老爸还没回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直接洗漱睡觉。 问他,他也不说,就说有点事,好像很疲惫的样子,躺床上几分钟就睡着了。 有两次,铺子关门,有人来买元宝买不到,李清明没接电话,最后电话打到李一隐电话上。回到家一看,铺子大门紧锁,赶紧打开把元宝卖了。 李一隐想不明白,父亲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事。问老二,老二这两天在外地,接到一个遗物整理的活。再问李瑟瑟,结果她忙到没有时间回家,完全不知道,还让李一隐不用担心,谁有事,老李肯定没事。 第二天一早,李一隐假装上班,在家附近藏着,等李清明出门了,自己则在后面悄悄跟着,很快见到李清明来到一个小区里,还是一个新楼盘,进去就没出来。 实在想不明白他在这干嘛。难道是交了新的女朋友?这个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没过多久,他又出来了,在门口接几个老太太,还特别热情,看样子彼此之间都很熟络了。李一隐更想不明白了,这要是女朋友恐怕有点多,而且年纪有点大。没一会,王奶奶过来了,一帮人又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李一隐赶紧回去上班。 疗养院今天格外热闹,花婆婆、孙二娘、欧阳大爷等人都在忙着排练,就连很多事情都看不起的孙教授竟然也参与进来了,二十多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服装、台词,都拿着剧本在那里练习动作和念词,比八月十五中秋节晚会的时候还热闹,大家精益求精,干劲十足,这种精气神很久没有了,谁还稀罕看手机,早就放到一边了。 有了这种现场参与感,再好看的剧免费送到嘴里也不想要了,和眼下比起来,没有什么更有吸引力的了。 李瑟瑟带遥遥和萌萌给大家化妆、补妆,北春指导大家动作、剧本台词,出场方位,安宁等人还在布置场景,幸好疗养院东西多,加上背景布和电子屏幕的效果,以假乱真不成问题。 尽管是第一场,王亚芹还是找了疗养院自己人偷偷隐藏拍摄,避免表演的大伙紧张慌乱。 今天没事做,安然本来休息在泡温泉,但是那边吵吵闹闹,让他心情烦乱,实在不舒服,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最后干脆不泡了,穿好衣服,躲在一边,看这些人的热闹。 “呵,一帮傻子。”安然鼻子里发出不屑,但眼神还是没离开。尤其是看北春、李瑟瑟、遥遥、宁安、萌萌这些帮忙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那么有干劲,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真是脑子有问题。 趁着遥遥一个人的时候,安然走到旁边:“你们这是折腾什么,脑子都坏了么?” 遥遥看了他一眼:“油头滑面的,不是小白脸就是坏东西。离我远点,忙着呢。” “你有点礼貌行不行?” 遥遥瞪了他一眼:“最讨厌吃软饭的男人了,最讨厌小白脸了。” 安然一肚子气,平白无故,又挨了骂,自己也讨厌小白脸啊,吃软饭的男人和女人自己都讨厌。自己也吃软饭,不过不是吃女人的,是吃舅舅的。 只好继续看着,看他们玩出一个什么花样。 只见那些老年人一个个乐呵呵、美滋滋,还讲究什么艺术、技艺,还有一大堆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不就是玩个大一点的类似剧本杀一样的东西么,还真如入戏了,太没见识了。 虽然送了几个白眼,但眼神还是没离开。 看到晚上才结束,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反倒觉得有趣,恨不得再看一会。嘴角上不知不觉也浮现出笑意了。他对着手机自拍看了看里面的自己,觉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但是很开心。 晚上,偷偷溜到旅馆,透过窗户看到大堂里,李瑟瑟那几个人正在剪辑今天拍摄的东西呢。那几个年轻人在大堂里都很忙碌,充实,又很开心的样子,还戴着耳机听音乐,有说有笑。 安然瞪了一眼,心里莫名生气。 想了半天,他是在气自己。这些是自己没有的东西。还有几分羡慕。怎么会羡慕自己瞧不起的东西?安然开始反思这个问题,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怎么想都睡不着,更想不明白。 大半夜干脆起来,去泡温泉,还没试过夜里泡温泉的感觉呢。 正好让自己不清醒的大脑清醒一下,说不定能想出什么歪主意对付王亚芹这帮人。 想到这,立刻起来,直奔温泉。 夜里寂静,只有雪落。寂静得吓人。看着灯火早已熄灭的各个窗口,只有昏黄的路灯连夜亮着,指引那些走夜路回家的人。 这样的寂静,许久没有了。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夜晚,安静,适合想事情。 回想这些年的时光,一个个晚上都跟着叔叔陪吃陪喝了。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呢。或者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小松鼠经过,把他吓得嗷嗷叫,抱着衣裳,忽然觉得这里可怕极了,接连打喷嚏,等跑回宿舍的时候,额头发烫,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怕是要生病,这回肯定被王亚芹欺负死,连病假都不会给自己的。 第二天,安然没起来,浑身瘫软无力,昨天手机进水没法开机,这宿舍两个紧急呼叫铃都没有,只觉得忽冷忽热,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觉得身体衰弱到要死的地步。 躺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感觉是在等死,可自己又好不甘心,那么多事没做,一点不想死,好想扬眉吐气,就算不能,也想摆脱叔叔的束缚,自己真正地活着。 越是疼痛无力,这种心愿就越强烈。 今天王子龙休息,李一隐来找他。见他如此,二话不说,裹着被子就将他抱下楼梯,抱到医务室。他隐约看到他匆忙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一丝丝幸福和满足,接着就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安然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中看到旁边坐着好几个人。甚至有几秒钟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到了传说中的天堂。等他睁开眼睛清醒的时候,这才看清楚,旁边是王亚芹、王子龙、李一隐、北春、李瑟瑟等人,还有医生和护士。 ------------ 第一卷 第114章 我喜欢他 “安然,这是几?”王子龙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你什么意思?你才二呢!”安然发现自己还挂着点滴,有些力气了。 这时候,遥遥端过来一碗粥:“吃点东西吧,你都饿了两天了。” “两天?”安然不可思议。 医生上前检查他的眼睛、体温、观察心电图:“别在夜里裸奔了,免疫力低下,更不能泡完温泉再裸奔。” 安然有点懵,不知道自己竟然躺了两天两夜,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断片,上一刻只记得自己被李一隐裹着被子抱出去的,一路小跑。 “你抱着我?”安然看着李一隐。 裸奔、拥抱、两男……这几个关键词让人浮想联翩。 “对,我把你送过来的。”李一隐说。 “还说呢,送过来之后,你就高烧,说胡话,四十二度,后来又昏迷不醒,这两天我们芹总和李一隐寸步不离守护着你,他们一直没休息,你需要的进口药,也是芹总找熟人立刻调过来的,否则你现在还不醒呢,你说你是哪修来的福气?”王子龙说。 安然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 一时间,完全不知说什么。他擅长的那些,张嘴就来的巴结话完全说不出口说,因为那些都不是真情实意,此刻说了就是亵渎。 “谢谢。”安然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憋出这两个字。 “好好休息,晚点再来看你。”芹总打着哈欠,必须回办公室补觉了。 “李哥,你也回去休息吧,别把身体熬坏了,这里有我照应呢。”王子龙说。 李一隐这才放心,也回去了。其他人陆续走了。医务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安然这两天就像经历了一场前世今生。人好像死过了一回。 如果自己真死了,父母会管么?二叔会管么?谁都不会守着自己两天两夜。因为自己对亲人们来说没有价值。 可同样是没有价值,王亚芹和李一隐却守了自己两天两夜,而且自己还给他们穿小鞋,搞了不少破坏。 没想到自己的恩将仇报换来的竟然是人家的关心和一片真心,就像王子龙说的,自己这是修了哪辈子的福气啊。 安然十二分内疚。 “快吃粥吧,你都醒来了,不能再靠打药了。但是要吃慢点,医生说了,这两天你只能吃流食。”王子龙端过来,一口一口喂他。 “要是别人,你们也会这样么?”安然撇过去头去,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忍不住的眼泪。 “连你都能这样,别人你说能不么?”王子龙说,“你快点吃,别磨磨唧唧的,你不知道我端着手腕疼么,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好起来,明天我就不喂你了,你得自理了。” 安然一口口喝下去了,眼泪掉进去了,粥还有点咸。可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幸福的一顿饭了! 又在这里躺了两天,安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彻底好了后,去找芹总了。 整个人也变了样子。 “好了?要不要休息几天,不着急上班。”芹总说。 “我想做一份真正的工作,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不依附他人,不巴结,不昧良心,我想自食其力,我想活得踏实,我还想活得阳光灿烂,心情愉快。”安然说。 芹总笑了笑:“可那些老年人都快死了,对社会又没有贡献……” “对不起,芹总,那是我生自己的气,才怨到他们身上的,我知道我失去一切的不满,其实只是对自己的不满,所以我想从根源上改变这一点,我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芹总说。 “你确定在这里?要不要让你二叔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 “我不会和他再有联系了。正好坏的手机我也不要了。我要换个新号码,让他们就当我死了。我就想在这开始。你,你能接受么?” “可以实习两个月看看,疗养院和旅馆这边的活都要干,随叫随到。”王亚芹说。 “多谢芹总。”安然很高兴,他也很喜欢旅馆那边,有年轻人在,也喜欢疗养院这里,感觉王子龙和李一隐身上都有自己想要学习的品质。 “机会可只有一次噢,安然。” “嗯,我现在觉得自己重生了,充满了力量,崭新的力量。” “看来生一场病还真有必要。” …… 安然在疗养院焕然一新,这让李一隐等人刮目相看,他本身就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和经验,这在体恤老年人心情方面,简直是手到擒来,很快他就成了大家都喜欢的员工。 在旅馆那边,他也帮着给咖啡店出谋划策,不得不承认,他跟着二叔四处混吃混喝那些年,也见识过不少东西,对整体布局、口味等方面还能提出点与众不同的新见解,有时候大家也带他一起玩,安然觉得开心,有一种交到朋友的感觉。 …… 第一场养老院剧本表演之后,大家都期待着第二场。北春构思顺利,总体上比第一个写得更有感觉,也更贴近他们的心,让他们对角色有更深的代入和理解。 自从王亚芹把偷偷拍摄的发给大家之后,没什么事,大家都喜欢看自己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把链接分享给亲朋友好友,结果这个免费视频的点击量越来越大,点赞也越来越多。 本是无心之举的,却等于给疗养院打了一个免费广告啊,还真吸引了些人短期来住。 现在,旅行社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团客和散客不断,九个青年员工和安然都顺利转正了。 “芹总,咱把滑雪场的景点也算进去了,那些游客就不用去省城了,在咱这里多好。”李瑟瑟提议。 王亚芹去了滑雪场,谈好了价格和条件,就把它也加入到了景点里面。 眼看着除夕要到了。 今年的除夕在一月末,李瑟瑟心里有放不下的事。 “芹总,我想请假一周。” “这么久?有什么急事?现在可是用人之际啊。虽然那几个人转正,可还需要你带带。” “我、我想去找有一个人,好几个月,我不放心。” “你是说左来。” “是的,我想找他,昨晚梦到他了。我、我喜欢他。” ------------ 第一卷 第115章 去找心上人 王亚芹不明白,李瑟瑟怎么忽然提到左来。 上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李一隐说他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我、我昨晚收到一封邮件,邮件是定时发送的。左来写的。”李瑟瑟拿出来给王亚芹看。 上面大致写着原本这个时间应该回来见到她,如果没能回来,那就是耽搁了,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希望她前路平坦,人生如意,找到幸福归宿。 “我就是觉得不安,如果他什么事都没有,根本就不会有这封定时发送的信,后面的话很奇怪,越看越奇怪,我觉得他遇到了危险,很大很大的危险……”李瑟瑟心急如焚。 “你别急,慢慢说。”王亚芹说。 李瑟瑟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很多话。 “我就是感觉不对劲,如果我不去我就会一直不安,你让我去吧,芹总。我真怕他有什么事,再也见不到他了。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包括他走的时候,但是现在我忽然害怕了,而且我还意识到了他对我的重要,原来他一直在我心里,如果不是离开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意识不到我是这么担心他,想念他……” “殡仪馆的仪老师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发觉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左来,芹总,你说这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情?”李瑟瑟问。 “这方面,我特别缺乏经验,真的不知道。”王亚芹不好意思说道。 这要问点别的事,可能还能给点经验,这事,就完全没有。 王亚芹没好意思承认,其实刚才自己想了一下李一隐,也没有主动去想,他那张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也许就是爱吧。”王亚芹说。 “哎呀,芹总,你可是什么都懂啊。”李瑟瑟说。 “别忘了我现在也是单身母胎啊。”芹总不好意思说道。 “虽然是,可你是芹总,这疗养院上上下下,我看不少人都对你有意思呢,只要你肯松口,那还不是瞬间告别单身的事。”李瑟瑟也想说点轻松的话题,避开自己心里的忧郁,因为此时就算是出去找,根本不知道去哪。 她只想缓解这种不安,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可我不喜欢,就没有别的想法。”王亚芹说。 “噢,那你对所有人都没有……”李瑟瑟问。可不希望自己那个傻狍子大哥再错付了真心,看他隐藏的可真不好,连梦里都听他喊芹总的名字。 “我……我们还是说工作吧。”王亚芹话锋一转。 李一隐是个特别的存在。但她现在还不想张扬这件事,也不想更不敢承认。因为眼前还有这个短暂又漫长的冬天要熬过去,这个冬天若是过不去,自己失业,多年来积累拱手让人,这些老员工估计也会被全体裁员。这些,都是每个人不能承受之重,有些员工一个人其实负担着一个家庭。 还有这些老人,王亚芹就是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们,总喜欢看到他们在自己的周围,甚至眼皮子底下转悠,看到苍老的皱纹里绽放欢声笑语,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所以,现在只有工作,哪有精力和心思恋爱。她不能输,不敢赌输。她也是一直这样做的。 “芹总,想什么的?”李瑟瑟见她在那发呆。 “你请了假,打算怎么找左来?”芹总问。 “我,我不知道……”李瑟瑟低下头。现在心里有的全是焦虑。完全没有方向。 “芹总,你见多识广,你觉得呢?” “我觉得,从工作单位肯定问不出什么。那些人只知道保密。这也是他们的工作原则。” “对,我也这么想。而且那里面我没有什么熟人。” “他是跟着猎人队伍走的,奔着调查偷猎东北虎的事,我觉得可以从猎人这块下手找找线索。” “猎人……我知道以前论坛有个老猎人板块,经常讨论。”李瑟瑟打开一看,论坛早就没人,但是幸好上面还有一个群码,她就申请进群了。 很快通过,群里六百多人,除了一些广告,也有人猎人的消息,还有人也发布其它群号的信息。李瑟瑟把能加入的都申请加进去了,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信息,从这些信息中筛选有用的。 “瑟瑟,你先回去筛选信息,挑到有用的告诉我。” “好,我就住在宿舍。” 李瑟瑟回去赶紧找北春一起分析,她知道北春挺擅长这个的。无用分析虽然多,可北春看这个,一下子就能到重点,有两个热门群里,半小时就有几千条信息,这些人好像都不用工作,每天都在说废话,摸鱼这样过日子。北春真不知道这些闲人都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的,怎么都这么闲?尤其是有两个总说话的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发消息。 “你加这两个人,跟他们私聊,先套套近乎,然后熟悉了,想问什么就问。”北春提议。 “好。”李瑟瑟回答。做直播时的各种小伎俩没想到现在用到了。 一个晚上,李瑟瑟就忙着和这些人聊天。最后打听出来,有一批进山的猎人要出山了,听说遇到了巨熊群,伤亡惨重。算计着时间,这批猎人进山的时候,和左来他们差不多。 李瑟瑟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北春和芹总。 难道左来遇到了危险?才会有那种类似遗书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李瑟瑟的心就疼得更加严重了,不管怎样,自己都要见到他,告诉他自己喜欢他,一定要告诉他这句话。让他明白心意。 现在李瑟瑟只有这一个念想。她加了放出消息的这个人,想方设法套出更多消息,结果发现这个人竟然也在雪镇。这更让她觉得消息准确的可能性更大了。 为了抓住这条线索,李瑟瑟加速和他友情发展的速度,甚至还发过侧影的相片,那个人也发了一张自己侧影相片。这个人对各种酒了解比较多,而且深,李瑟瑟连夜恶补各种酒知识,和他聊起来让他觉得遇到知己了一样。李瑟瑟还把话题转向大山,野兽,丛林,陷阱等话题,总之能往猎人和东北虎身上扯的所有的元素都用上了,还说自己买虎骨酒是假的,喝了住院了。 ------------ 第一卷 第116章 套取小孩信息 聊了两天,李瑟瑟觉得和对方搭的线差不多了,准备亲自见见他。 “这还是有危险的。”北春提醒。 “网上常聊天没完没了的人,要么是社恐,要么是见光死。不用担心,我约了他在肯德基见面,他说喜欢那里的冰淇淋。”李瑟瑟说。 “能吃肯德基的,应该年纪不大。我猜也就和咱们差不多,咱俩上次不还去吃肯德基了么。”北春说。 “明天礼拜六,约了中午十一点半肯德基见。”李瑟瑟说,“我请对方吃。” “要不要和芹总说一下。” “现在还没有确定性线索,等我回来的,看看能有不能有点有用东西再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有点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可是公众场合,还能觊觎我的色相不成?我又没钱,想骗财也骗不到。”李瑟瑟说。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十一点半见,要不我先去,我到里面当内应。” 第二天。北春请了假,十一点就来到肯德基了,点了咖啡、薯条,带着笔记本电脑,这个电脑上有个后置摄像头,关键时刻可以用。 找个中间位置,有利于观察周围的地方。就打开了电脑,一边浏览网页,一边查看周围环境。 右边位置不远处,是一个胖子,点了三个鸡腿大汉堡,正往嘴里塞呢,吃得叫一个香。 旁边还有几个戴眼镜的高中生,穿着校服,一边吃一边互相联网打游戏。靠角落里有个女人单独在那,不断发信息。 北春提醒过李瑟瑟,这个网名为老鹰的人,只看到他表面上的资料,实际上性别年纪样貌啥都不知道,而且发一个背影相片,也未必就是真正的他。 另外一边,还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男人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窃窃私语,那男人时不时碰一下女人的头发,脸颊,女人适当躲一下,还是让他碰到了,再细听两人交谈,好像男人要带女人进入什么什么高端局,女人是个卖茶叶的。 这周六人还不少,前台旁边还有两个中年男人说着股市跌跌落落的事。 单独来的都有可能是在等人,也不排除对方带了一个人来。所以这些人都有嫌疑。在北春眼里都有嫌疑。她仔细听着所有人交谈。 股市的两个人谈得很浅薄,甚至在吹水,认识什么大官,有什么内部消息,什么时候不要碰资本,听哪个专家预测的准确,乍一听,都像是操盘上亿的对冲基金经理了,细一听,就是生活吹水。 单独坐着那女人时不时发语音,撒娇发嗲,大概是让对方给他买衣服和新手机,还时不时自拍几张发过去。这边的老男人和年轻女人越撩越深。打游戏那几个就说几句游戏站位的话还有惯性骂人用语。胖子就是吃,喝,不说话,也不玩手机,非常专注,又点了几个烤翅,啃得特别干净,那吃得专注的模样还真有点可爱。 过一会,一对母子进来,点了儿童套餐坐一边,也有人吃完了陆续离开餐厅,也有人进来。反正北春位置适合观察所有人。 忽然,北春又想到一种可能,不会这个老鹰是肯德基的服务员吧。看了那几个工作人员,都在配餐,闲着的时候就刷手机,现在吃午饭时间,基本没闲着。 陆续进来几个单独的人,男女都有,眼看着已经十一点十五了。 很快,李瑟瑟进来了,坐在了距离北春不远的地方,点了五个草莓新的,放在桌子上。这是他们的约定,也是见面暗号。 过了十一点半了,还是没人来,李瑟瑟给都对方发信息,询问怎么还不到。对方没有回复。她琢磨着难道是被诓骗了?回头看了眼北春,没吱声,继续等待。决定等到十二点,没有就算了。 过了十分钟,又有几个人陆续进来,这里面的座位也差不多满了。一个十岁左右男孩坐到了李瑟瑟旁边,拿起一个冰淇淋就吃。 “这有人了,小弟弟。”李瑟瑟很生气,现在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不是给老鹰的么?”男孩说。 “老鹰人呢?”李瑟瑟问。心里生气,就派一个小毛孩来应付自己。 “我就是啊。”男孩边吃边说。 “你骗我,你背影明明就是二十多岁的大人。” “那是我二哥,白展。借用一下,不然你们大人谁跟我们小孩玩呀。” “那你什么情况?说实话,不然别想吃了。”李瑟瑟抢过来要融化的新地。 “家长不让我吃冰淇淋,我馋了,就找个人请我吃。我上六年级了,不算小吧。大人的事我都懂。对了,我叫白鹰。” “就叫你小白。”李瑟瑟说。 “其实你叫我鹰鹰也可以的。” “你说知道猎人受伤了是怎么回事?” “我吃不饱的时候,脑子就不好使,容易忘记事……” 李瑟瑟发现了,他不是想吃新的,他是想把肯德基里有的都吃一遍,就像逃荒的难民一样,真看不出是镇上有名的白家的人。 “现在吃饱了么,可以说了么?”见他打饱嗝,李瑟瑟问。 “我哥也去了啊。我大哥。” “那他回来了?” “回来了,医院养伤呢。” “噢,是他受伤了。” “不是,所有人都受伤了,还有当场挂掉的。” “其他人呢?” “我哥自己先回来的,直升飞机就接他一个啊,其它我哪知道。” 李瑟瑟想了想:“小鹰鹰,你还想不想吃别的,玩别的,姐姐都可以带着你,满足你所有的心愿,姐姐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你给姐姐讲讲猎人在大山里冒险的故事。” “可我没去过啊,我就听我哥说的。” “那你就让你哥多说一点。这个事只有你能做到。” “行,我想每天都吃肯德基。还要去游乐场、游戏场,所有不用学习只用玩的地方。”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李瑟瑟迫不及待所有东西打包,立刻带他去了游乐场,在这里骑木马,摩天轮,海盗船,密室逃脱、堆沙堡、碰碰车,领着他玩了一个底朝天。 接着,小孩就给他哥打电话了。 ------------ 第一卷 第117章 去医院潜伏 李瑟瑟从白鹰这里知道他哥就是白少爷,现在正住在省城医院,从特护病房里出来了到普通病房了。但是别的话套不出来太多。 李瑟瑟回到疗养院,这里的主心骨就是芹总了,第一时间就来找她。 可芹总不在办公室,正在休息大厅和两个义愤填膺的老头说话呢。 乔大爷拿着手中的“军人优待证”对芹总说:“芹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东西就是侮辱我们军人!还优待,哪里优待我们了?本来我就是老年人,公交地铁都不花钱!上哪也都优先排队!” 原来,乔大爷年轻时是退伍军人,在部队时当过领导,后来转业到地方工作,今天刚刚收到这个优待证。 “就好像我们生活不能自理一样,充满蔑视。”乔大爷很不满。 “对呀,我也收到了!看得我也很生气,真想投诉!现在有些部门太没文化了,叫荣誉证不就得了!”欧阳大爷说,“更气的人是,去年我们家还发了一个‘光荣之家’的门牌,别人都问我们家谁牺牲了?明明得到的是模范家庭荣誉,结果弄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牌子,我气得当时就摘下来了,优待证也撕了。” “两位说得在理,一字一句代表意义不同,确实应该严谨再严谨,要不歧义非常大。”芹总给他们倒茶,“我以前去一个西餐厅,西餐厅有一个挺陡峭的楼梯,是门,门一开就有感应,自动播放语音‘小心楼梯,小心楼梯’,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以为是‘小心雷劈,小心雷劈’,吓了我一跳……” 听完后,乔大爷和欧阳大爷都爽朗地笑了,心情也没那么不好了。这什么事,和芹总啊、小李啊这些人谈谈,心情就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这就是喜欢雪镇疗养院的原因。 等芹总回到办公室,李瑟瑟才说明了一切:“芹总,请你给我假,我要去省城医院找白老大。 “瑟瑟,你的心情我理解。心急如焚,我特别了解。”芹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多喘几口气,三思而后行。 “你去医院,找到了白少爷,他能告诉你么?这种事本来就是边缘地带的事,你一个陌生人参和进来,他自有防备。如果你说明了身份,也许给左来带来危险。”芹总说。 李瑟瑟恍然大悟,刚才就一股脑想着往前冲,没想到这些后果,和可能发生的情况,遇到的困难,还是芹总想得周全。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白少爷在哪个医院,具体姓名床位你知道么?”芹总问。 这些李瑟瑟从白鹰那小屁孩那套出来了。 省城,王亚芹想了想,赶紧给奶奶打电话。 “怎么了?”已经忙了一周装修的王奶奶和李清明正在房子里当监工呢。这硬件部分进度还挺快。 王亚芹请奶奶的那几个纠察队好姐妹帮这个忙,从护工到清洁工,还有居委会大妈,麻将圈,各小区闲着的老太太,广场舞圈……她们没有不熟悉的。 王奶奶一口答应下来。刚好今天刚送走那几个姐妹,人家也要回家带孙子什么,过来帮忙一周,两个月的工期,在她们的参与督促下,一周就完成的八八九九了。这要是机关部门也有闲着没事的热心大妈们监督,那办事效率肯定事半功倍,提升五六成。 就是辛苦那几个老姐妹了,刚回到家还没休息,又要去医院潜伏了,当临时护工,清洁工,还有找里面的清洁工朋友要信息。 “没事,王姐,你是咱们老大,咱们姐妹花愁的是没事做,而不是有事做!” “就是,怎么做的事越有难度,咱们侦察的水平才能越提高!” “这事,你就等好吧!” 王奶奶很放心,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交了这么几个好姐妹,成立一个没有注册的私人组织,老姐姐纠察队,做了很多帮助别人的事,还给警方提供了几次人贩子、吸毒、电信诈骗的线索,收到过锦旗,别说多荣耀了,这走路都带风。 王亚芹得到确定答复后也就放心了。 “你相信我么?”她问。 “芹总,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李瑟瑟说。 “不是你哥啊?” “我哥,不是,现在小孩都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爸说他的时候他总把话题引到我这来。”李瑟瑟说。 芹总笑了笑。 “这事我奶奶能办好。你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啊,王奶奶?靠谱么?”李瑟瑟不信,这老奶奶们手机都不太能整明白,更别说别的了。 “放心吧,人年纪大,各方面都经验丰富。尤其是这方面经验更丰富。” 李瑟瑟半信半疑,心里还是打着拨浪鼓。 “左来对我异常重要。” “异常?” “就是非常非常。我现在整天满脑子都是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我特别害怕,害怕我会再也见不到他。芹姐,你明白那种感觉么?” 芹总点点头,她怎么能不明白,她日日夜夜梦的,都是没法再见到的父母。这些年过去了,却依然那么清晰,成为人生中永久的遗恨。这些话不敢对奶奶说,她怕奶奶会内疚,会更加内疚。 这其实不是谁的错,只是阴差阳错,命运如此。她早已经看清这一点,可这就像烫伤,虽然是无意,可依然疼痛,依然有伤疤,且不会好。大概每个人都背负着各种各样深深浅浅的伤疤,在这世间往前走的吧。 王奶奶不放心,把装修的事交给李清明,自己也去了省城,找那几个老姐妹一起侦察。原本不想和老白的后人有纠缠,可偏偏命运又如此有纠缠。王奶奶心里,能帮助一个正直的人民警察,那是她们小队的荣誉,甚至是一种责任,这个任务,必须完成。 王奶奶第一次见到老白的大儿子,透过病房窗户,看他在那里坐着,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如此相似,和老白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王奶奶的心一下子绞痛起来,错过的,原来会一直痛,遗憾的,一直存在。原来自己还是很喜欢老白。 在她面前,仿佛几十年的时光开始倒流,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个回不去、忘不掉,总想着的从前。 ------------ 第一卷 第118章 止于所当止 临时工、清洁工是最没有人注意的,平时病房里、走廊里来来回回,拖地、扫地、擦窗台玻璃什么的,大家都习以为常。这个行业流动性大,很多人只能干几个月,甚至个把月,还有更少的按天计算,工资不高,胜在时间上不用签长约。因此,每个单位里都有一些流动性清洁工。 省城医院更不例外。王奶奶亲自去了,几个姐妹打扮一下,看上去就像五六十,相对容易被录用。王奶奶没被录用,换上衣服混进来了,毕竟没人想到还会有人冒充这个。 大家轮流监视白少爷这个房间,他打了哪些电话,谁来看他,说了什么话等等…… 雪镇这边,李瑟瑟决定继续深挖白鹰,这小子一定知道更多信息,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信息,哄着他,供着他,陪吃陪玩,这小孩心中甚是欢喜。 除了这些,李瑟瑟当起了这小孩的心理辅导老师,跟他聊同学,聊家人,以自己的糗事为契机介入,让这孩子循序渐进卸下心防。 “我哥说不能相信别人。尤其是对你好的人,他们都有目的。” “你哪个哥说的?” “我两个哥都这么说。” “说得对。” “那我也不应该相信你喽?” “我又不是别人。” “那你是谁?” “我是你姐姐呗。今天这是最后一个雪糕了。”李瑟瑟提醒。 “好吧。” 李瑟瑟第一次了解到,原来一个小孩也有很多困扰和苦恼,在他的世界里也有喜怒哀乐,全都不逊色于大人。李瑟瑟聊起自己的家人,小孩也说起自己的家庭,毕竟他的家庭大,说起来的故事多,无论是鸡毛蒜皮还是大事件,李瑟瑟都听得津津有味。这也让他知道大家族的家庭构成更加复杂,钩心斗角格外多,没有什么是算计不进去的。 若是有一个果断杀伐的本领还行,要是没有,在这里只能当炮灰了。 李瑟瑟一边等消息,一边和小孩继续加深关系。 王奶奶这边渗透到敌人内部,但敌人很小心,因此打探到的东西不多,还需要时间。 李清明现在一个人负责装修,每次出门总感觉背后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一回头啥也没有,一定是错觉。王奶奶这帮老太太不在,自己一个人实在有点吃力,不过幸好大部分重要工作都完成了,就差一些边边角角的处理了。 他王大姐想法很对,只负责基础层面硬装,预留好水电插座等位置,至于什么地方摆放沙发,用什么颜色窗帘,让他们自己选,隔了一两代人,审美差太多了,要是自己一手包办,真怕孩子们觉得不是自己家。 李清明看着基本完成的房子,这些天真把自己的老腰累得腰间盘又犯病了,架不住心里头高兴,欣赏了一会,就出去做个针灸加红外线的理疗按摩了。 李清明把里里外外都向王大姐交代清楚了,王大姐果然很满意。 两人背着孩子做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李清明心里还是打鼓,虽然看着亚芹和一隐挺好的,可两人彼此到底有没有来电,自己还真不能百分百确定,毕竟从来没见他们两人牵过手什么的,更没有公开关系。这块石头始终没有落地,就算在一起了,没有结婚,还是不能落地,就算结婚,没有孩子,也还是没法彻底落地…… 李清明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怎么变成了年轻人口中,只想着自己的坏父母,催相亲,催婚,催生孩子,生了一胎又催二胎三胎…… 自己怎么活成了儿女最讨厌的人。不行,不能这样。李清明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这样,不要和那些老年人一样,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儿女,人家不想结婚,不想太早要孩子,那是他们的规划,那是他们的人生,自己不能参与。 李清明又往深处想了想,自己催婚,催生,表面上看是为了他们有所依靠,实际上是自己想彻底撇掉这个责任,不想再管他们,想自己安心,也想有孙子让左右邻居看看,显摆一下,别人就不用再挤兑自己了,这孙女不行,必须是孙子,传宗接代,自己也能逗他们玩,从小就教他们叠元宝…… 想到这里,李清明叹道,自己还真是个俗人,摆脱不了大部分人的俗气,应该这样么?应该克制么?这样想对么?错么? 回去的路上,没想到碰到了孙教授。本想绕过去,对这个人可没什么话好说。 可孙教授却叫住了他,把李一隐一顿夸,还说他帮自己女儿如何如何,内心十分感谢,就拉着他,请他喝酒,本来李清明不待见,架不住孙教授的热情,还是去了附近的酒馆。 听了一堆表扬话,李清明开心,渐渐也就是释怀了老婆出家的事,不那么厌恶孙教授了,两人越喝越高,李清明趁机请教了自己的疑惑,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 “我觉得我们老年人,自己活得开心快乐就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的任务就是养到他们长大独立,自己赚钱。而不是管到他们结婚,以及孩子的孩子!凡事止于所当止,就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我的儿子女儿也没有结婚,你知道么,那些有孙子孙女的前同事一个劲在我面前炫耀,我都退休了,他们还找我来炫耀,带着孙子孙女的,这好那好,跟我这秀恩爱,我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羡慕,我反而觉得可笑。” “为啥可笑啊?” “因为人缺少什么就喜欢炫耀什么,这些炫耀孙子的,都缺自由,全都被捆绑住了。我就告诉他们,我一年在在外地旅居半年,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又沿着丝绸之路北上,还和老婆走了一趟大甘青线,茶卡盐湖,沙漠,敦煌,别提多美了,我说到这个时候,他们脸都绿了,那些人一天都走不开,想来疗养院泡泡温泉的时间都没有,哈哈哈,你说我羡慕么?把儿子媳妇的责任拉到自己身上,儿子媳妇自己趟沙发上看手机,玩游戏,他们将来能好么?不懂得付出的父母将来怎么能成为好父母?孩子不是自己亲自带的,全都完蛋,将来都是赔钱货。” “你这反思深刻啊。” “我那孩子都不是自己带的,这是我最后悔的事,一个个都没长好,一点不像我。” “我好像明白了,教授。还是得你啊教授,让我心头敞亮。” “你得自己掂量一下,我这是一家之言,不一定对所有人合适,你再好好想想。” “你说得对,人生最重要的是自己快乐地生活着,不负此生,而不是为他人付出。” ------------ 第一卷 第119章 表明心意 李清明回去后,躺在床上,觉得被孙教授说明白了。心里十分佩服他看得如此通透。又想着,也许当年他不是故意要说服孩子妈离家出走的,也许真是阴差阳错,想到这,就没有恨意了,雪镇人敢爱敢恨的性情在李清明这里,更是显著。 他重重舒缓了一口气,算了,开开心心叠元宝,经营好自己的小生意,才是自己的正经事,喜欢啥就做啥,他想养一个鹦鹉,去鸟市一打听价格,只有虎皮鹦鹉最便宜,就买了两只,一绿一蓝,正好把笼子挂在院子里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声音,给整个空间增加了一丝丝生气。 自从有了鹦鹉,他经常对鹦鹉自言自语:“你们说,我该做个怎样的爸爸呢?让我自己满足,还是真的给孩子自由?我好矛盾啊,小蓝小绿……” “啾啾、啾啾……”鹦鹉对着天空叫了起来,过一会就低头吃米了。 李瑟瑟从白鹰这了解到,他大哥实际上听他二哥白展的话,不过这个事没有外人知道,李瑟瑟将信将疑。她把这些信息汇总到了芹总那。 现在,芹总、李瑟瑟、北春以及芹总的王奶奶小分队,主要负责白少爷这事。 李一隐看到李清明回来了,不出门了,虽然好奇,可怎么问都不说,他就说接了点私活。在单位,李一隐也发现芹总和北春、瑟瑟在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可去打听,得到的结果也是没什么。这在家和单位两头都不受待见。 李一隐觉得心里空空的。怎么自己一下子在成了外人。在哪都被人排斥了。 下班后就和王子龙一起吃烧烤,几瓶啤酒是难免的,尤其是在寒冷的一月,用它暖暖身子最好了。 “子龙,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呀,脾气好,真诚,善良,有耐心,还有大智慧。” “这么多正面评价,负面的呢?” “负面啊,有时候不苟言笑,不够风趣幽默。有时候过于严肃认真。” 李一隐反思一下,自己和王子龙相处都是在疗养院,自己工作起来的时候,的确是没有什么幽默感的,正是这种没有幽默感,才让给老人家觉得沉稳,可信,甚至可以依赖。李一隐觉得这正是工作岗位所要求的,也适合自己的本性。 那种年轻活力的觉得自己扮演不来,还是得本真的活着,反正还有别的员工充当那样的角色,这倒无妨。 “哥,那你觉得我呢?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眼看到底,直肠子。” “你,你就说我傻呗?” “我是说你率真,敢爱敢恨,不掖着藏着。是咱东北好小伙。” “就当你是夸我了,你说芹总会喜欢我这样的么?” “芹总当然喜欢这样的员工了。要是员工都背后藏着一百二十个心眼,她不得累死。” “我不是说员工,我是说私人关系。” “我感觉和率真的人当朋友,肯定好啊,至少不会坑你,不会背后阴你。” “我终于知道你为啥现在还单身了,你情商差点。我问你的是私人关系,不是工作,也不是朋友。”王子龙觉得自己问错了人,问的人比自己还傻。 “你不会看上芹总了吧?” “那她单身,又没人追,我咋就不能试试呢,何况我名下还有四套房子呢。” “你啥时候有四套房子了?” “前几天啊,我家那片老房子拆迁定下来了,我家的面积够分四套一百平米的楼房了。幸好我爸英明,平房的时候,没留多大院子,都盖成了房子,办了房产证,这算起来可不就多了。我们老王家就我一个儿子,这些楼房就到我的名下了呗,给父母住一套,我自己不还有三套吗。” “还真挺多……”李一隐想起王亚芹的手镯子,那也是三套房子。 “自从房子的事落实了,这腰包鼓了,我感觉底气更足了,以前呢,我不敢说,不敢问,因为我觉得自己啥也没有。现在觉得还有点东西,还算可以。” “正经可以,三套房子呢。” “那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我看零分。” “为啥,我长得也不是很过不去吧,年纪相当,性格也没有很不好,没啥不良嗜好,虽然不是名校毕业,好歹也是本科。” “因为很多人都喜欢她,你的竞争力很大,外面很多人呢,我知道一些,所以你放弃吧。” “不行,不能放弃。外面有人喜欢,她肯定没看上,看上就有下文了。所以我还得努力,我想告白,你说怎么告白合适?我可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的。” “我可没经验。”李一隐喝了口酒,今天的“意外收获”他一点也不喜欢,但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你确定自己适合她么?还是确定她适合你么?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么?” “我不知道,所以我尝试一下啊,反正我喜欢她就行了。算了,我也不考虑什么告白了,我明天就送她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就问她行不行。” “好蠢啊。你这么一弄,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要是成功了还好,失败了呢?以后怎么相处,疗养院也是八卦的地方,所有人都拿这事说话,以后真遇到真命天女,也都会介意你这事的。” “那你说咋办?” “这事的悄悄的,就算有什么结果,外人都不知道,只要你们不尴尬,工作还是工作,大家都还好相处。这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王子龙想了想,的确,还是一隐考虑的周全:“那我现在就发信息问问。” 于是,王子龙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表明自己的心意,发过去了。 两人就盯着手机,一边喝酒一边盯着。 过了两分钟手机响了,一条信息:“今天是愚人节么?” 王子龙又强调了一遍,如何真心。 这边立刻回复:“你肯定是发错人了,我就不计较了。” “这啥意思?”王子龙说。 “就是婉拒呗。直接拒绝怕你没面子,以后毕竟还是上下级关系,这样回答避免尴尬。她不喜欢你。” “那你发试试,看她会不会婉拒。” “我玻璃心,接受不了婉拒。” “李一隐,看来你也喜欢芹总,我早就感觉到了,你还装。你赶紧给我说实话。” “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啊?” “还不是喝酒喝的。” “真不够意思,还瞒着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就进一步努力了。” “别……不适合,努力没结果。” “你就说不说实话吧?” “的的的,你赢了,我是喜欢。” “多久了?” “挺久了。” “你可真能藏。” “我又没有三四套房子……” “人家芹总不是看房子的人。” “反正我也没底气。” “不是兄弟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 ------------ 第一卷 第120章 猎人信息 刚吃完早饭,隔壁乔大娘过来了。 “老李,老李,出事了……”乔大娘泪眼婆娑,叩开了李清明的大门。 “这是咋的,老姐姐,平时这个时候,你不都带着孙子玩呢么?”李清明赶紧请进屋。 这乔大娘和乔大爷就是总向李清明炫耀的人,孙子五岁,这好那好,还领着来玩,不亦乐乎,老两口专职带孙子,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那种。这种炫耀让李清明爱恨交织,有时候看着小孩满地打滚,不依不饶,真想上去给一巴掌,可人家老两口,却一口一个“大宝贝”“乖孙子”,爷爷给你买玩具,奶奶给你买好吃的,就这么哄着、惯着、宠着。 “老李啊,老乔,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 李清明听得最多的就是“没了”两个字。可这会发生在老乔身上,李清明有点没明白过来,昨天下午老乔还过来聊天,说养一百只鸟,会说一百句人话,也不抵一个孙子好。 “咋就没了?”李清明有点激动。 “孙子要骑马,骑着骑着,老乔就一头栽倒了,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大夫说颈椎断了,就算抢救过来颈椎往下也是瘫痪。” “他都五岁了,还骑老乔脖子上了,老乔那老胳膊老腿哪架得住这个折腾。” “现在,晚了。人接到殡仪馆去了,后天出殡,你给准备一下吧。他最信任你这。” “行,你放心吧啊。对了,给他办几场超度吧,我听他生前打听过。” 老李一个人叠着元宝,想着老乔过往种种,一下子想到了刚当邻居那会,这几十年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最终要了他的命的还是孙子,值么?真的值得么?李清明反思这个问题,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老乔家三代单传,对这个孙子的渴望太深,执念太深,最终还是坏在这个观念上。 一直到彻底送走老乔,老李这才决定彻底不管李一隐了,就算二山和瑟瑟他也不再管了。孩子有想法,也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就算没有,吃了亏上了当,也学到了经验,没有谁愿意走别人设定好的路线,自己的冒险才是自己的有趣人生。 看到老乔家的事,想到很多,也就释然了。 干这一行,其实最容易看到很多东西,因为看到的太多了。李清明忽然觉得自己愚钝,还被那样愚蠢的事情困扰了那么久。现在好了,全身释然,看到小鸟也都开心多了,还哼起了小曲,这么悠然轻松的心情,真的是好多年没有了,现在亲身体验到了,无忧无虑无烦恼的好时光,真的是久违了。 李清明有点被自己的觉悟感动了,太喜欢此时此刻的这种心情了,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间好时节。 几天下来,王奶奶哪有大进展。从白老大的电话中偷听到的。 原来有两只猎人队伍陆续进山。第二支跟着第一支的足迹和路线进去的。第一支猎人队伍遇到了黑熊,不少猎人没回来,还有不知所踪的,第二支则趁机抢了第一支的战利品,战利品具体没说什么,但听得出,这次进山就是为了这些战利品。 白老大也办好了出院手续,剩下的需要回家静养。 王奶奶那边忙完,马不停蹄地回到雪镇,得知李清明的想法后,心里很支持他,赞同他,也后悔自己买房子写李一隐的名字是不是不妥,但总觉得他们能成。 “这样吧,你看李老弟,房子这事就是咱俩的秘密,他们要是成了就告诉他们,要是不成,就算了。就当冒险一次吧。”王奶奶提议。 “行,凡事顺遂是最好的。”李清明说,“我觉得醒悟得太晚。” “我醒悟得更晚,还没有你这种觉悟呢。总觉得自己是为孩子好,其实很多时候是为了自己心安。这个出发点是不对的。”王奶奶叹道。 “不管孩子们咋样,咱们姐弟俩永远都是姐弟俩。” “对,我还继续给你打工叠元宝。” …… 李二山给一隐发来消息,这次他的客户是一个年轻人,这人从小喜欢各种机械军工,当了几年特种兵回来,迷上打猎,这次跟着猎人一起进山,结果殒命了。家里有钱,给他配置的都是高科技产品,没想到最后还是命都搭进去了,尸骨无存。家里人不敢碰这些东西,睹物思人,已经陆续晕倒了,只好请个遗物整理师来处理。 李一隐也正在查左来的事,这个线索十分有价值,让二山多了解一下这个年轻猎人的信息,电脑,笔记本什么的,总有一些蛛丝马迹。 上次和王子龙喝酒的时候,聊到性格人品什么的,王子龙无意中说了句觉得整个疗养院最深藏不露的是保安室的大程子,有一次看到他还有一个备用手机,而且挺高端的,用那个手机不知道忙些什么。现用手机本来可以装两个卡,结果只用了一个卡槽,说明另一个手机肯定是背着人的啊。 这一点提醒了李一隐。可是调了一遍所有监控录像,都没有对着保安室能拍到他的。可见这人用手机时很谨慎,知道找死角,反侦察意识很强。 以前一直觉得他只有淳朴,有耐心,有什么事都叫李哥李哥的,从不擅作主张,如果不是王子龙无意中一提,李一隐不会怀疑他。这段时间疗养院的人自己深入观察和接触的七七八八了,还真没有可疑的。 这保安的工作倒是方便,啥都方便,守着大门口,要做点什么也不会惹人怀疑。 李一隐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要好好盯着他,还要试探他。 李二山蒙对了年轻猎人的密码,在他电脑云端发现了自动上传的笔记和相片。大致是,这批猎人实际只想捕猎东北虎,队伍里他和另一个人反对,但被其它人控制起来,必须参与,只好齐心协力,最终捕获了三只,他和另外一人放跑了一次东北虎,差点被发现。但很快还有一队猎人追上来,抓住了东北虎,和第一队猎人黑吃黑打了起来。 大家逃得逃,死得死…… 二山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断断续续的记录永远停了。 根本没有黑熊袭击,只有人打人。马上给了李一隐,一隐觉得那个人肯定就是左来,只有他才想着放走东北虎。可恨的是,大雪封山,他没法进山去找,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 盯着大程子,会有收获么?他不知道。却想试试。这东西到手了也不好出货,何况如果是他,那左来说过,他手中还有没出手的存货,这东西只能做成干货出手。 ------------ 第一卷 第121章 秘密暗号 北春找到宁安,让他想办法追踪大程子另一个手机的动态。 疗养院会议室大门紧闭,窗外飘着纷飞大雪。 会议室里坐着王亚芹、李一隐、李瑟瑟、北春。他们心里都牵挂着一个人,左来。这次会议就是为了汇总他的信息才开的。 李瑟瑟一直哄着白家最小的男孩白鹰,从他这知道白家真正的当家人不是大哥,而是二哥白展。 李一隐从二弟李二山那里得知,上山的是两支队伍,都为了抢东北虎,第一支队伍里有左来,这批人全无踪迹,左来凶多吉少。 王亚芹从奶奶等姐妹那里得知了白家老大是第二批队伍进去的等诸多信息。 这时候,有人敲门。 宁安进来了,他负责把所有信息汇总,写在了白板上。 “大程子私人手机联络的只有一个号码,那个号码我查了,几次都在肯德基出现。而且一直在肯德基。”宁安说。 李瑟瑟看过地址:“那不是我和白鹰去的肯德基店么?不可能是白鹰。” “员工。”北春说。 李瑟瑟一直低着头:“虽然我想解救东北虎,可我现在更想见到左来。” “第二批队伍里还有谁,除了白家的,这个信息知道了么?”李一隐问。 奶奶的小分队打听到了几个名字,但都是代号。 大家正发愁,发愁的不是没有计谋,而是大家没有合适的工具来用。 这时,李一隐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来电。他赶紧接了,以为是左来。 没想到是另一个人,这个人说出了左来留下的暗号,这暗号就是左来和李一隐小时候玩游戏发明的,只有绝对的互相信任,才能用这个。 很快,李一隐把他约到了疗养院。 “我是他同事,也是刑警学院的同学,之前一直在外地上班,刚调到这边。”肖警官说。 “有左来的消息么?”李一隐问。 “老年人保健品诈骗这个案子里,左来立了大功,单位正准备表彰。”肖警官说。 “那他现在在哪呢?”李瑟瑟着急问。 “这也是我来的原因。他混进猎人队伍执行任务后,就一直失联,他有没有和你们联系过?”肖警官问,“现在是关键时期,如果你们有什么线索,说不能能帮到我们,能救我们的命。” “你们都没消息,我们又怎么能有。他是啥事都工作为主的人。”北春说。 李瑟瑟刚想说邮件的事,却被李一隐抢了先,李一隐握住肖警官的手:“幸好警官你来了,我们特别担心左来,都不知道去哪打听消息。你快给我们讲讲情况。” “抱歉,这个保密,原则上真不能说。我也不便透露。” “这么说,他现在有危险?” “多在外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大雪封山,野兽出没。”肖警官叹了口气,“偷猎东北虎的事哪有那么简单,查起来困难重重啊。” “那他啥时候能有消息?有了消息你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么?我们从小是同学,兄弟,长大了也是好哥们,如果他不幸牺牲了,也得有个人收尸不是。”李一隐落下眼泪,“左来他爸走得早……其实命挺苦的。” 李瑟瑟那边听到后直接晕倒过去了。 …… 肖警官走了。 “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说不定能救左来。”李瑟瑟被掐了好一阵子人中穴,终于醒过来了。 “我们不能把任何线索告诉他,因为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值得信任。虽然对了暗号,但左来大大咧咧性格,说不定是喝酒的时候随口说的。我们好容易知道的线索只能告诉左来本人。再说,就算左来遇到危险,他第一时间应该找同事,如果不找,也许说明不信任。”李一隐说。 “我支持这种想法。总觉得他是来试探我们的。”北春说,“幸好瑟瑟晕倒,他应该对我们不会怀疑什么。” “这件事情上先不要信任别人是对的。信任错了,说不定给左来带来危险。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不能确定左来牺牲了,否则早就追加光荣牌了。”芹总也这样觉得。 “我一直都不想他查这个案子,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李瑟瑟说。 “他一个是自己喜欢,不想碌碌无为,另一个是他想建功立业,然后跟喜欢的人表白。”李一隐看了李瑟瑟说。 “表白又不需要建功立业。”李瑟瑟低着瞪了一眼。 “对男人来说,需要。这是底气。”李一隐说。余光看向王亚芹。 王亚芹听后也猛然一震。难道自己得不到表白的原因是对方没有建功立业,那不得等到头发都白了。 “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大男子主义了,不支持。”王亚芹说,“咱们大部分人都是注定在一个小地方,平平凡凡的岗位,哪有什么大风大浪,平平安安过好小日子就行了,光想着建功立业容易小命搭上,和平时代,哪有那么多剑走偏锋的际遇,我看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 “我也这样觉得啊。我不需要那些啊。”李瑟瑟哭着说。 “男人永远也不懂女人。现在哪个女人还需要那些浅显的东西。”王亚芹瞪了一眼李一隐。 ……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干等?”李瑟瑟问。 “本来想如果有个有权限的人,帮忙查找一些东西倒也快。现在不行了,那个风险太大,我们只能自己了。你我们到肯德基先炸出来和大程子交接的人是谁,然后两头跟着,跟着大程子,跟着店员。”李一隐说。 “怎么炸?” “去了就打电话呗,看谁电话响。对方要是接起来了,就问他外卖送了半个小时怎么还不到?”北春张口就来。 “我还要去个地方再看一下。”李一隐说。 “哪里?有危险么?”王亚芹忙问。 “没事。”李一隐说。 “可是。” “放心,芹总,李组长是个沉稳的人,为了疗养院他也会小心谨慎,平安回来的。”北春说。 “疗养院各方面运作你们都安排好。”芹总提醒。这可是最重要的职责,不管做其它什么事,这个必须照常运转。 “谢谢你,芹总,这本身其实是我的私事。”李瑟瑟不好意思说道。 “你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所以我倾尽力量,帮助你,但求问心无愧。”芹总说。 这个时候,大家都只觉得充满了力量。 ------------ 第一卷 第122章 偷猎真相大白 李一隐复盘了很久整件事,凭借自己对左来的了解和信任,总觉得他应该不是遇险,无声无息也不是他的作风,占尽便宜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因。 做一件大事之前,还是问了问李清明的意见。 “爸,我要做一件事,可能有危险,你说我应该做么?”李一隐说。 “觉得应该做就做。不应该做就不做。做不了决定的时候,就追随你的内心。那个谁,孙教授也这样说的。你妈也这样说过。我现在觉得这样也是对的。”李清明说。 李一隐沉思片刻:“我明白了。” 李清明看着他缓缓离开的步伐,心里充满了担忧,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做什么,但总感觉是重要的事,只能心里默默祈祷他平安顺遂。 李一隐在雪镇绕了几圈,总怕有人跟着自己,兜兜转转之后,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这才去了山脚下。那个卖山货的已然关门,里面没有人的气息很久了。 无依无靠的老太太家虽然没有点灯点蜡烛,可李一隐闻到了烤地瓜的味道。 敲了半天门,老太太过来开门。没想到是李一隐,帮助过她的人,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见屋子里没有别人的,嘘寒问暖之后,李一隐问老太太:“奶奶,见没见过这个人。” 老奶奶支支吾吾。这人见过,可是他交代不让告诉任何人。 最后,老奶奶还是说了,因为李一隐是帮助过自己的人,那个警官也是帮过自己的人。 原来,前两天左来到他这来过,人很狼狈,浑身是伤还有血,快饿死的样子,有不少是冻伤。吃饱了东西,简单包扎一下,就离开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也没说去哪,就说还有事。 得知这些,李一隐的心才放下来。狼狈说明他活着下山了。能去别的地方说明身体还行,也说明还有事情要办,心里只能但愿他留是有备无患留有后手的人。 “奶奶,我朋友来过,我来过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了么?”李一隐留下五十块钱,就这点现金了。 老奶奶知恩图报,给了他一个烤地瓜。 李一隐回去后,告诉了李瑟瑟,让她不要担心,他一个正经刑警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基层锻炼出来的,又通过了野外生存训练,祖上还是猎人,即便大雪封山也难不倒他,捡条命回来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李瑟瑟的心宽慰了不少了。 “可他怎么不回来呢?” “我猜是有没完成必须得完成的事。”李一隐说,“这个时候,你只需要相信他就行了,这就是我们能做的。做好自己的这部分。” 李瑟瑟重重点头。无论怎样,至少此刻大哥带来了好消息。 北春领着遥遥和宁安这两个生面孔,去了肯德基,几次之后,知道了保安大程子联系的人是这里的店长。北春成功拍下了他的正面清晰照。 “这生活也太好玩了吧,我决定在旅馆一直工作。”宁安说。 “先转正再说吧,你。”北春撇了一眼。 这几天大程子和店长都没有异常。就等着左来露面,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信息告诉他。 肖警官又来疗养院打探情况了,李一隐负责接待,毕竟演技上还是李一隐最为沉稳,加上别人确实要忙冬天旅游等事宜。旅馆这边客人也多,有的就是为了泡温泉嘛,雪地温泉,松枝白雪两相宜又没有被过度开发的地方不算多,客人爆满的时候,只得推出预约制,总体客人比预想的要多。 “肖警官,能拜托你一件事么?”李一隐不好意思地问。 本来不怀疑他,可他来得太过频繁,虽然也关心左来,可他的关心角度应该从工作单位那块下工夫去找啊,总看着这个老同学就有点反其道而行之。加深了李一隐的疑惑心。 “请说。” “下次来的时候,穿便装行不行啊,你一个穿制服的人来到我们疗养院,幸好开的不是警车,要不对这里影响不好,总觉得有事似的,影响生意,也让老年人们心头疑惑,你知道这老年人很脆弱,内心承载力有限,又喜欢打听闲事……要不你办一张年卡吧,我的权限可以给你八八折,以后来泡温泉方便啊,还有全家福卡,亲友卡什么的,看看哪个项目适合你,也不贵,就几千块钱……”李一隐提议。 “不了,不了。”肖警官赶紧拒绝,“我以后打电话。” 把这个人打发走,李一隐才安心。 疗养院这种地方有警察转悠让人不安。李一隐就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晚上,李一隐回到家里,看到李清明脸色不对,把儿子拉到院子里,立刻关上大门。把他领进屋子里。 只见房间里坐着一个人。 “左来?”李一隐差点没认出来,脸上冻伤明显,还有别的伤,缝合的,结痂的,总之,整个人像逃难出啊来的。 “这回你总该说说了吧,不然我真的没法原谅你了,你咋把自己弄成这样。” “说来话长。” “人没傻就行。” “一共三个队伍进山,第一个队伍是我混进去的,也是执行任务,其实是炮灰队。第二个队伍才是真正的队伍,负责收走第一个队伍找到的东北虎,还有第三个队伍,表面上是寻找失踪猎人的,实际上是除掉前面的人。” “那就是说你不仅和野兽混战了,还和第二批队伍黑吃黑了,然后又逃过了第三批队伍的追杀?” “基本是这样,回来的时候我就忙着去报告了。白家老二白展,才是最大的售卖商,所有人都是给他收货去的,暗网出售,利益网巨大,过来接手这个案子的肖警官就涉猎其中。” “你知道?” “我这次去执行任务,一个身份是雪镇局里的身份,另一个身份是省专案组的身份,省里早就怀疑内部人参与分赃,有保护伞,肖警官只是其中一个。这回他要被抓走了。” “你运气也够好的,没死在那,东北虎呢?” “我不是运气好,全靠爷爷留给我的山哨。”左来从脖子上拿出来一个铜哨,据说这个东西保护过爷爷,有些猛兽一听到哨子声就出来,把别的猛兽震撼走了。 “我折返回去就是为了放走东北虎,好在放了。这么一折腾,这些有灵性的虎恐怕更要往俄罗斯那边跑了。” “那现在情况咋样了?” “基本收网了,再等两天就是。” “对了,疗养院的保安大程子和肯德基的店长,都和东北虎有关,去年那三只不是还没下落么。” “是他们!” 左来赶紧给专案组电话,要求派人来协助调查。 ------------ 第一卷 第123章 职业荣耀 “那些人可信么?”李一隐问。 “可信。就像你一样可信。”左来拍拍一隐肩膀,嘴角一裂,笑得把伤口崩开了,鲜红的血渗出来。 “值得么,兄弟?”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值得,最光荣,最危险,也是最艰难的事,以后可以讲给后代听了,我挺满足的,虽然差点丧命,难得一辈子有这样一场经历。”左来眼睛里依然有光,有自信。 以前李一隐觉得他有点没事找事,现在看来,他是真的热爱他的工作,而且这件事让他成长了不少。 很快,左来收到回信,先别在雪镇露面,暗地里和专案组一起调查那两个人。 “你身体行么?”李一隐担心地问。 “放心吧,有事干的时候就没问题。”左来站起来,一个硬汉的形象在李一隐视觉里诞生了。从未想过,自己现实生活中见到的第一个硬汉竟然是自己的发小。这种感觉特别奇异,甚至有些欣赏。 左来在李一隐眼里有了不同的光芒。 其实当左来知道李一隐并没有贪图那手镯的时候,李一隐在左来心里同样深化了光芒。毕竟,在这个社会能守住道德底线的人太少了。能守住底线就是高尚。 “老李,你还有啥压箱底的好药,赶紧给左来拿出来。”李一隐说。 李清明这才想起来,老婆送寺庙捎回来一个消肿化瘀的好药,赶紧拿出来给了左来,还叮嘱他:“万事要小心哪。” “放心吧,李叔。我没事。今年过年我和你们一起过。我帮你擀皮。”左来在夜色中离开了。 “唉,这孩子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但是看到了光,心里有盼头。”李清明说。 “爸,这就是职业荣耀。我也有光,你看到了我看到的光没?”李一隐问。 “职业荣耀,这个词好。就像我守着咱们这个花圈铺子,这也是光,这是我的战场,是我的职业荣耀。”李清明说。 虽然没见到,可李瑟瑟得知左来一切安好,心里踏实多了。李一隐没有给他描述左来的惨状,怕她心疼难过。 李二山的遗物整理工作也完成了,各类东西都装好,有纪念价值的,有经济价值的,来往书信,相片,藏品灯东西,一一告诉雇主。完成后,连夜回到了雪镇。 离开好一段时间,知道雪镇旅馆正是旅游旺季,赶紧就回来帮忙,和李瑟瑟一起忙着带团、带新人当导游。 北春这边也没闲着,孙小芸和她筹备咖啡店。 “我们的时光”这块牌匾已经做好了,朱大厨订购的咖啡机也已经到位,一台商用机足够了,目前试营业中只做几种单品咖啡。 装修用了最少的钱,但很有格调,怀旧风和工业风和现代风的混搭,成了雪镇旅馆的亮点。尤其是门口放着一棵白桦树,上面装饰着彩灯,更是具有雪镇特色,这里不就是白桦嘛。 他们已经把芹总邀请过来了,当然是她要揭幕,而且要品尝第一杯咖啡。这段时间里,孙小芸练习了不下百杯咖啡,终于能把几种基础的爱心、树木、花朵拉花拉得得心应手了。 这拉花失败的咖啡自然没有扔掉,虽然是练习豆子做的,可用的都是新鲜的好奶,因此,这段时间旅馆上上下下每个员工都有好几杯免费咖啡喝。 这不同的牛奶打奶泡的效果也不同,孙小芸也是慢慢摸索出来的。有的顾客喜欢脱脂奶,这个她也练习了,事实证明,脱脂奶更不容易拉花成功。 做了不少市场调查,口味调查,最后才选择了几种咖啡豆和咖啡种类作为试营业的项目。 今天,练习成为过去。迎来了咖啡馆的试营业。 “芹总,感谢你的支持,没有你的支持,我们的时光咖啡店无法运营,它实现了我的梦想。也让我获得重生。”孙小芸说。 李一隐站在芹总旁边,他也是受邀剪彩的两位嘉宾之一,虽然对咖啡馆没什么建议,但是对孙小芸从阴霾中走出来充当了导师的作用。 让李一隐高兴的是,孙教授都没有说明白自己的女儿,被自己说通透了,醒悟了,开始积极地生活了,李一隐觉得自己真不错。 当然了,这次还有几个受邀嘉宾,比如孙教授,欧阳大爷,王子龙,李二山,李瑟瑟等人。 “这是你自己的进步,我不敢贪功。”王亚芹说。 “李大哥,我也很感谢你。”孙小芸说。 “我只是绵薄之力。”李一隐回答。 在大家的掌声中,王亚芹和李一隐一起剪彩了,随后小小的礼花在旅馆大厅中被拉开了,彩花落了大家满身,简单的仪式完成了。 “大家随便坐,我给大家磨几杯咖啡。”孙小芸亲自调试,很快每人一杯,各种形状,十分完美。北春和朱大厨就给她当下手,配合他就行。大家其乐融融。 就连平时不待见咖啡的欧阳大爷也是闻到了咖啡的香味:“怪不得咖啡是世界三大饮品之一,原来真的是香。以前我只知道喝酒,喝茶,还没试过咖啡这个好东西。” “大爷,咖啡可不能贪多噢,虽然它有很多优点,但也容易导致钙质流失。所以咖啡要配牛奶,让钙质补进去。如果大爷喝得惯红茶,那咖啡也不会影响睡眠,虽然它的半衰期长,但还是看个人,一般对红茶里的咖啡因耐受的人,对咖啡也是没问题的。”孙小芸给大家介绍着。 孙教授看到女儿如此,真是意想不到。当初还拦着人家,觉得瞎胡闹呢。没想到就瞎胡闹起来了。再看到她身边那几个年轻人打打闹闹的,感觉女儿算是融入到群体里面了。心里着实欣慰,一把老泪差点掉出来,赶紧喝一杯,为了不让女儿费劲,直接喝了一杯美式咖啡,就是咖啡液加水构成的。 这苦啊,就像女儿吃过的苦,苦过之后,口中尽是回甘。 “今天是我们时光咖啡店第一天试营业,今天全部免费,我们请大家,随意喝,随意点。”孙小芸说道。 舒缓的音乐,让冬天的雪镇旅馆大堂,有了咖啡香气,有了别样的氛围。 “愿我们大家都有好前程,前路平坦,得偿所愿。”王亚芹说完,大家一起干杯。 “祝愿所有努力的人都有收获。”李一隐也补充了一句。 站在芹总身边的感觉,可真好啊。 李一隐和王亚芹站在一边,手中各自拿了一杯咖啡,看着彼此,慢慢品,就仿佛两人相约在咖啡店一般。 此情此景,长留心中。 ------------ 第一卷 第124章 我们的时光 旅馆里夏天免费提供柠檬水,秋天开始就提供红糖姜汁水,泡泉之后,喝它最适合了。其它免费饮品都没有。旁边有一台自动售货机,里面有牛奶、酸奶、苹果醋、各种矿泉水等饮品,基本是针对小孩。 来这里旅游的以成年人为主,自从咖啡店试营业开始后,基本到旅馆的都会点上一杯,有的带到房间里去,有的在大堂喝完。过来旅游的基本是外地大城市来的人,大城市的中青年,几乎以咖啡为食了,来这之后,谁能拒绝一股咖啡的香味呢,会让他们想起自己真正的生活,和此刻情景融合在一起,就像人生的虚幻和真实,同时出现了。 原本短期旅游就有一种虚幻感,你知道要结束,知道你只是过客,知道旅途中所有快乐都是暂时的,并不是你的日常生活,这一点无奈又遗憾,一杯咖啡以实物的形式闯进来,就把一个旅行者的常驻生活和短暂生活融合到一起了。 孙小芸喜欢看着客人来来往往,观察他们,有时候也和他们聊几句,听听他们从哪里来的,去往哪里,对雪镇的感受,客人们也会打听雪镇还有哪些好玩的。 也有本地年轻人,一走一过,来到窗口打包一杯,直接带走了。孙小芸想着是不是该推出一个会员日,会员卡等营销手段了。反正一天下来,自己没闲着,又不会累,特别开心。 一天,王亚芹来到旅馆大堂,向大家宣布两个消息。 一个是雪镇手信,已经出来了,属于疗养院自己的手信,有山榛子、松子、木耳这三样东西,采购于山里农户手中,通过朱大厨的私家配方加工,口味独特,再制成一包包商品,除了一层真空压缩的塑料薄膜之外,还有牛皮纸和麻绳,logo是水彩抽象的雪镇背景,这是王亚芹亲自画的。 王亚芹一一摆放到大家面前,每种商品两种口味,一共就六样东西,每份一包五百克。色彩搭配相得益彰。让人第一眼看了就想看,冲着包装就有想买的冲动。 芹总打开给大家一一试试,味道和外面的完全不同,就连原味的也保持了最大程度的新鲜口感,比如松子一打开就闻到了松林那特有的气息。 看到这里,孙小芸想着自己能不能做一杯松林风味的咖啡呢,因为这味道实在是太好了,这才是我们雪镇的特色。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大家都惊叹,这是怎么做到的。 “配方,自然保密。”王亚芹满意笑笑,“还有呢,这只是一部分。” 接着,李一隐拿上来几瓶东西,大家一看,疗养院自己品牌的山泉水,还有桦树汁。 “这是,是我和一隐运作好久才获得的进展。大家试试。”芹总说。 李一隐一一给大家倒上,喝上自己品牌的东西,大家赞不绝口,光心里就有一种荣耀感。 “这两样东西咱们不去商超抢占份额,只有入住雪镇旅馆或者疗养院才能购买。”芹总说。 “我明白了,这是限量促销。这是营销手段啊。剑走偏锋。”安然说道。 “芹总,那第二个好消息呢?”大家迫不及待。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宁安、遥遥你们九个人的实习期结束了。你们要是愿意留下,我们就签订聘用合同,分配工作岗位。在我这里工作不需要学历,但需要责任心、耐心、安心,还需要信心,你们要是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可以离开了。”王亚芹说。 “通过了,通过了!”宁安最高兴,“组长,我们通过了!”他转向北春。 这段日子,都是北春带领他们,北春算是把大家领上正轨了。 九个人都愿意留下来,难得有一个喜欢的工作环境,还不用漂泊在外,最主要是不看学历,而且在这工作,有一种有奔头的感觉,不是那种一眼看到头的工作,就比如说今天的饮品就没想到,在这里,大有作为啊,除此之外,同事之间还有乐趣。 “芹总,那我呢,我啥时候也能签合同啊。”安然委屈着说道。他已经彻底和总部那个二叔决裂了。自从尝到了独立人格的甜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脊梁骨都直了,人生重新开始有了尊严,第一次体验到有尊严的感觉,原来走路都会生风。 “芹总,安然表现也挺好的。”北春说。 “行,那安然你也可以和我签订合同。”芹总笑道。 “太好了!谢谢芹总,谢谢组长!”安然高兴地跳起来。这份工作,此时此刻是自己靠努力争取来的,不是靠关系,自己也没有当咸鱼,因为根本不想当咸鱼,那不是浪费才能!看看,在自己的提议下,这咖啡馆的装修布局审美提升了一个档次! “北春,多留一段时间吧。”芹总真心不想放她走。 “什么,你要走?”孙小芸从来不知道。李二山更不知道,朱大厨不知道,李瑟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此刻,所有人目光都惊讶地望着她。 “你都成咖啡馆股东了,你得在这看着,不能走啊。”孙小芸心里忽然害怕,一种重重的失落感像是把自己拉回到黑暗中一样。 所有人中,她最在乎北春,因为感觉她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救赎的方式不同。 芹总还当众说了,就是想利用大家的情绪,让她留下来。 “听说春天河里江里,冰排开动,互相撞击,那声音特别壮观,我还没有体验过。还听说这里夏天的西瓜特别甜,秋天的五花山也特别绚烂,我都得看看。”北春说。 至少,在这里住上完整的一年四季。 李二山听完这句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大家鼓掌,这就是目前想要的最好的结果了。人,都聚在一起,有时候就是最好的。 北春说起春天的时候,王亚芹心中也动了一下,雪镇的春天她还没有真正经历过,自己来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听说这里最能感受到春天,万物流动,一切生命忽然间有了生机,崭露在外。当然,这些是一隐说的,只是在这个时刻想起来了,因此,余光看向了李一隐,微妙的瞬间,李一隐也看向她,四目相对,仿佛春天来了。 ------------ 第一卷 第125章 那个女同学 “看,我觉得咱们旅馆的手提袋也挺好看的。”李瑟瑟拿起一个,“每当看到街上有人提着我们布袋的人,我就知道这个人是在我们雪镇旅馆住过的,才有这个赠品。” “今年一定能过个好年了,政府也正式批下来旅游项目。”李一隐补充。 “什么时候批下来的?”王亚芹扭头问他。 “今天下午,刚刚收到的。我这不还没来得及汇报嘛。”李一隐憨笑。就是想留个惊喜给她。 “芹总,咱们一起把事业做大吧!” “对,成为雪镇最大的纳税人!” “成为雪镇经济支柱!” “成为雪镇名片,一提到雪镇,让所有人都知道疗养院。让所有人都到咱们疗养院来住。” “那不行,住不下,祝愿咱们旅馆天天客满!祝愿咱们的水饮品和山货销量领先,祝愿咱们的咖啡店日日有客,祝愿咱们的温泉池子不闲着!”王子龙补充了一下。 转正之后,大家更有干劲。 “你看,把旅馆交给年轻人,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管理,效果还不错吧。”李一隐说。 “别说的你多老似的,你也不是年轻人。”王亚芹笑笑。 “你这话就这么向李清明说的。” “对了,你知道他和我奶奶忙活什么事了么?” “这个,我还真没问出来,但是好像结束了,回归正位了。我也就没打听,人不都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嘛。”李一隐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担忧,不会又遇到一个老同学还是女同学吧,算了一下时间,老李那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一般都放在夏天,最近应该没有。 王亚芹和李一隐回到了疗养院这边,见到大家都围绕着毛老头,好像聊什么欢快的话题。这毛老头常年的关节炎,被痛疼折磨得死去活来,家里人就把他送到这来,住了半年多了,天天泡温泉,关节恢复得不错,不用靠止疼药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了。 以前总吃止疼药,关节虽然减轻了,可是胃疼得难受,虽然吃的是肠溶止疼药,可到了胃里还是疼,那段时间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啥也吃不进去了,现在整个人胖乎多了,气色也好多了。 他请了五天假,今天刚回来。 “聊啥呢?”因为都是男的,芹总回去了,倒是李一隐凑过去了,他也想了解一下客户的各方面情况。原以为他回家探亲去了,没想到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我们班级去了三十五个人,剩下十个没去。”毛老头绘声绘色地讲着。 “因为太远么?” “不,因为他们走了。”毛老头继续说。 “看看,我们这五天吃喝玩乐,别提多开心了,去了母校,吃了海鲜、火锅、烤肉,把我们的老景点都游了一遍,还看到了我们的老师,他一百零岁五岁还活着呢。” “那你没讨教一下他的长寿秘诀?” “肯定讨教了,我老师说‘少管闲事,长命百岁’,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管闲事,心大,不讲究吃穿,每天乐呵呵的,我们是谁都记着呢。”毛老头说。 “赶紧看看你们的女同学,都啥样,别整没用的。”孙老头说。 毛老头赶紧滑动相册,拍了一千多张,都是这几天拍的。 “看这个,刘月花,当年我们班级的班花来着。好看吧。”毛老头享受地盯着画面,一脸笑意。 “我看这个好,这个叫啥?”孙老头问。 “这个叫李嫦娥,她老伴没了,我介绍给你呀?” “不用,我看这个也好,这个是谁?这脸跟明星似的脸型,一看就有福。”赵老头问。 大家都抢着翻他手机里的相册,都是看他的女同学,遇到男同学和风景直接就翻过去了,女同学一天换好几套衣服,好几个发型,这五天下来,简直是乱花渐入迷人眼。 这个年纪自然不会去看二十岁的小姑娘,但是对同龄或者小几岁的女性却格外有兴趣。 “我说,老毛,你怎么总拍这个刘月花啊,你看你俩合影,挨着这么近,你是不是有啥想法啊?”老孙问。 “我哪有,就是同学,别看了,别看了。”老毛抢回手机。 “我看有事,你们俩还拉手呢,你看你看。”老孙把手机传给老赵,大家一起起哄。 “赶紧给我,就是拍个照,要是让我老婆看到,又得跟我吵架。”毛老头抢回手机。 “你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呀,你老婆肯定都不多看你一眼。” “不看才好呢。”毛老头继续翻手机,他压根不想保密,使劲地看刘月花,眼睛就是拔不出来,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是参加这次同学聚会的最大收获,本来收到消息的时候前思后想,还要高铁,还要客车,折腾十来个小时,觉得不值得,最后还是心一横,就去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了。 幸好去了,遇到了刘月花,真后悔以前的聚会都没去。相见恨晚,甚至怀疑自己结婚结错了,要是当初早就和她在一起,那该是多好的姻缘,多幸福的日子啊…… “李组长,你看他们俩是不是有事?”老赵悄悄问李一隐。 看着毛老头沉醉的表情,李一隐想起了李清明。 “这个,真不知道,我可没经验。”李一隐回答。 正说着,那边毛老头手机响了,刘月花打来的视频电话。 “这要是没点啥,能动不动就视频?”老赵越来越坚信自己的猜测了。 “接呀,接呀。”大家跟着起哄。 毛老头跑到一边去接,被大家给拉回来了,只好当众接听。 只见那边刘月花一个人在视频里,背景是她种花的阳台,特意戴了条粉花丝巾,涂了口红,化了淡妆,看上去真不错。 “月花,你好啊。”毛老头接起来前,赶紧整理自己的衣服领子。 “哎呀,老毛,你在哪呢?”刘月花很不好意思,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 “没事,都是兄弟,我在疗养院呢。” “哦哦,兄弟们挺多啊,我这昙花开了,想让你看看。等明天我把它们剪下来,晒成干花,给你寄过去,炖汤可有营养呢。” “我看哪朵昙花都不如你好看。”老毛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满脸都洋溢着幸福喜悦,羡煞旁人。 以前不怎么吱声的毛老头同学聚会回来后一下子变得朝气蓬勃,甚至疗养院的各种活动都积极参与,还总想着带刘月花一起过来参与一下。 ------------ 第一卷 第126章 热爱这生活 李一隐也渐渐明白,精神力量是怎么鼓舞一个人的。 虽然李清明的事自己是站在妈妈的立场上,可也许李清明真的需要一些生活中的色彩吧。在李一隐心里,他已经原谅了李清明。 可李一隐依然不清楚,没法确定对与错,究竟谁是谁非,似乎永远也找不到正确答案。 来到王亚芹办公室,她一人在这里看着窗外。 “怎么了,忧心忡忡,一点都不像你。” 每次他来,王亚芹都泡一种固定的茶,这盒茶只有只和他喝了。 “来吧,今晚咱俩围炉煮茶。”芹总拿出工具,茶具,还有一些烤得七八分熟的花生、小土豆、地瓜、坚果,放在围炉上继续加热。 茶色金黄,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李一隐没人可说这事,就说给王亚芹听了。 “因为很多事情没有标准答案。所以就没有对错。”王亚芹说。 “还是你说得对,没有对错,没有标准答案。我就喜欢亲总这种高度概括总结的话,还有高度深化。” “怎么听着不像是褒义词。” “我说的是真的。” “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事情的一部分,不是全部真相。可能当事人都不确定全部真相,有些事情真相也不重要,还看当事人自己,想原谅,需要原谅就原谅,不想容忍,心坎上过不去就不一拍两散。无论怎样,生活的齿轮都会往前走。”王亚芹说。 嚼着脆脆的花生,和芹总聊天,总会内心通明,清澈,仿佛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很多东西,真希望这种感觉是永远。 她倒茶的样子,尽管很随意,在他眼里也是清澈通明的,他很享受,很喜欢,很舒服,很自在。 尤其是那只玉镯在她手腕上晃来晃去,一隐看得很喜欢,和她的手腕相得益彰,清澈美好,闲置蒙尘几十年,一朝重见天日,真是找对了主人,它本身也透着勃勃生机。 “我爸和王奶奶做什么,要不要我再问问。”李一隐说。 他没看到芹总脸色微变。 “没事,就让他们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吧,那样能活得更开心,要是想告诉你,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不想告诉,咱们也别好奇了。”芹总笑笑。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坦然的?” 芹总又笑了,心想自然是她已经知道了。不掌握全局她怎么能放心。其实第一次出现疑惑的时候,她就亲自去调查了,有些事亲自动手比较靠谱,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但是嘴上不能这么说。 “就是少管闲事,管好自己手中的一堆事。精力有限,做那就不能做这,还是最好手中能控制的最后价值,别的就顺应天命吧。”王亚芹继续喝茶。 李一隐觉得挺有道理。 …… 李二山很久没有约北春了。 几场大雪之后,北山的凉亭已经很难上去了。只能在山脚下远望白茫茫一片,偶有枯枝,枯枝中也有青松这样的常青树。 “你知道吗,我卖画的过程中,想得最多的是什么么?”李二山问。 “怎么能卖高价,还不被人骗么?”北春笑笑。 “你果然是实用性为主啊。其实我想的是你。”二山说。 “我?”北春纳闷。 “我想快一点再见到你,想快一点结束这个我必须要结束的行程。每天每夜我都这样想的,我告诉自己,不结束就不要联系你,我克制着,忍耐着,其实心里特别特别的想你。其实我对雪镇的感情挺复杂的,但是你在这,我就把它当成了家,就好像有了牵挂,我全身充满了力量,觉得自己是个战士,战无不胜,勇往直前。” “北春,我想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勇气,带给我这样的力量。” “这应该谢你自己啊,可不是我功劳,是你本身就有的。” “那也是你激发出来的。所以,我真的感谢你。让我重新认识到了生命里别的一些东西,我感觉自己又有力量了,生命甚至有了意义,崭新的意义,我更加热爱生活了。北春。”李二山很激动。这些话早就想告诉她,一直没有合适机会说。 “你完成了画这件事,对你的生命来说,是一场重大胜利,人在胜利的时候就会充满信心。人生漫长,以后还会遇到失落的事,到那个时候,就想想现在,想想自己此刻的意气风发,此刻这种坚定的信念和对生活的热爱,记住这种感觉,它能帮你以后渡过难关。” “听说你不走了,我特别高兴。很希望你在雪镇多住一段时间,找到你自己的疗愈方式。也希望你多在这,多当我的太阳和星辰,指引我前进。” “指引你前进的是你自己,或者是芹总,可不是我。” “现在,你能写小说了么?我听说剧本反响很好。” “又写了几个剧本,芹总安排的任务。虽然也有一些收获,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小说,我更想写人的内心,写那么温暖甜蜜,悲伤痛苦,这是剧本表现不出来的。我对小说,还不确定,也没有合适的题材。”北春笑笑。她知道自己还在逃避中,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光,和能疗愈自己的星辰。 雪镇,让她住起来舒服。虽然一开始不适应冬天的干燥,暖气的燥热,可芹总给了一个小小加湿器后,一切就都改善了,室内很温暖,甚至穿得和夏天差不多,只要出门,穿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就够了。 在这里生活,至少,心地从容,也不会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一切都是崭新的。 “题材那简单啊,就写咱们雪镇啊,写疗养院,写有故事的家族,写身边每个平凡岗位上散发光彩的每个人,写雪,写白桦林,写大山大河,写东北虎,老猎人和小警察的故事,写千百年来上天恩赐的火山温泉,你还要有需要我还可以把整理遗物的时候遇到的故事都讲给你听……”李二山倒显得很兴奋。 北春也想过,无论怎样,都要继续写小说,毕竟自己一辈子只热爱过这一件事。现在再想到抄袭门的事,觉得像是隔了前世今生一样遥远,它基本已经影响不到自己了。那些网上的评论,所有的骂名,自己都不去看了,只觉得无所谓,偶尔浏览到,也只是一笑了之,就像看待别人的事。 也许,这也是疗愈成功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北春淡淡地笑了。 ------------ 第一卷 第127章 商会招标 孙二娘、花婆婆等几个人对演戏着了迷,总问芹总啥时候来第二场,她们都准备好了,这次连衣裳、道具都自己制作了不少,孙二娘练了好久嗓子,想在里面唱几句京剧,这可是她年轻时的热爱,也是心病,总想有机会展示一下。 听到这些诉求,王亚芹让她们两人分别收集大家的想法,参与表演的人都想在剧中表演什么,有哪些强项。花婆婆和孙二娘很快完成了任务,像欧阳大爷就想展示一下书法,当场写毛笔字什么的,以及自己的藏品都可以当道具贡献出来,还有毛老头想谈一场黄昏恋,举行一场婚礼,还有想变得年轻,更有想当主播的…… 王亚芹看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些都是她们的梦想,他们的心声,都渴望在剧本里实现,哪怕只是一出戏,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这些心愿怎么能不实现呢。王亚芹把这些交给了北春,让她整合剧本,来一次大的,把所有人的心愿都实现。这个工作量非常大,但北春接了,她想完成,完成疗养院这些人的心愿。 那也是一种幸福,拥有帮助别人的能力和智慧。 “北春,你知道我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北春摇头。 王亚芹站起来,看着茫茫雪地:“我要让雪镇,甚至有人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靠,我要办全国价格最低的疗养院,现在普通养老院一个月需要三千多,很多很多人根本负担不起,我要办所有人负担得起的疗养院。” “这条路很难走吧,而且集团也不会容许你做亏本买卖。” “是的,所以我们要在其它方面多赚些钱,用来补贴疗养院,明年我想在旅馆旁边起一个房子,专门接济鳏寡孤独的老年人,我不想寒冷的冬夜,还有人因为没有钱买煤买木头而生不起火,活活冻死,也不想有的人烧了煤,因为煤气中毒或者电褥子着火而丧生。我想让他们过上基本的生活,一个人该有的生活。我这一生就做这一件事,我就不信做不好。” “看来芹总要在雪镇落地生根了。” “你看,现在的账目,我已经达到了军令状上要求的营业额度,还有不少没有收回来的账,我要在年底封账之前全部到位,明年春天早早开工。” “我倒觉得雪镇有你,是雪镇的福气。” “其实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做这一行,更从没想过会从服务老年人,总觉得这些跟我没关系,当我真正走入到老年人的内心里,我才意识到他们的悲苦甜蜜,他们的波澜壮阔,他们的色彩斑斓,这就像另一个世界,全新的世界,是你从前生活从未感受到的东西。加上我本来学的就是管理,管什么都是管,以人为本,管疗养院就挺好的。”王亚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和北春说起了这些。 现在的业绩报告她还没有交上去,盈利太早,早晚又会被集团里的同事使坏,永远都要留下三分心神防备他们。 可雪镇旅游、雪镇旅馆、手信、矿泉水、美食,风风火火的广告和人传人的传播速度,难免流入到省城,她在这边想尽办法,风风火火努力的时候,集团里总有人同样想尽办法给她挖坑,设陷,就是看不得别人好,看不得别人有成绩,尤其是女人。 庄总下马,还有副总裁,最看她不顺眼,放个侄子进去搞破坏失败了,反倒被策反了,这让副总裁特别生气,这些最后都算到了他以为心计颇多的王亚芹身上。 集团总裁是个基本不露面的老头,只看业绩,看决策报告。但他上一次电话里对王亚芹鼓励的话,让王亚芹开窍了,那就是竞争,不管用什么手段赢了才有机会活下去,输了就一切都没了。而总裁看重的也是输赢,而不是过程,更不是谁正直,谁肮脏。他要的是能守住业绩的人,能提升业绩的人,而不是一个失败者,尤其失败于不正当竞争。 王亚芹必须黑化,才能保住一切,才能在男性圈里成为c位。她不喜欢,更不想,但已经挣扎到这个份上了,她不想输,必须走下去。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也回不了头,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集团高层的风言风语多起来,尤其是开会的时候,针对王亚芹的每次必不可少。眼看着当初毫不起眼的雪镇被王亚芹养成了肥肉,大家都想来这捞一笔,都想分摊这块肥肉,奔着这个共同目标,这些男人在会议上空前一致。 王亚芹不知道这些,集团里的女同事没有进入到中高领导层的,只能把听来的风言风语如实相告,毕竟是她帮着大家把万人恨的庄总送到了拘留所。就这件事情上,王亚芹也受到了苛责,说她只顾个人利益,格局小,咽不下一点委屈,吃不得一点亏,为了一己之私不顾整个集团的颜面和影响,让集团影响力和公信力极度下降。 总之,不管她做什么,总有人站出来挑出毛病,深化职责。他们就喜欢看着她在水深火热中,一次次失败,回来跪着求个饭碗,求退出竞争。但是这个结果,绝不会在王亚芹身上发生。 王亚芹拿着各种样品去参加雪镇商会成立大会了,这就是她提出的想法。雪镇虽小,但大大小小也有几家像样的企业,且随着疗养院的发展和雪镇名声壮大,引资招商这张牌也该打打了。 …… 就在王亚芹开会的时候,疗养院来了一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王子龙接待的,一进来就各种找茬,各种不顺眼,王子龙极尽耐心,还是应付不了,最后只好转手给李一隐。 “李哥,你小心点,我怀疑他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王子龙说。 李一隐没有对付不了的人,这一点他很清楚,于是过来带领白发老头,亲自看每个房间。 “老先生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我会保密,而且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我会根据您的需求挑出几间房,供您选择,现在虽然是旺季,但也会尽量满足您。还有如果您能说一下能住多久,大概在什么时间入住,我就更好安排了,有一些短期住户都是提前预约的,我们可以实现时间上无缝对接。” 不管李一隐怎么解释,老头固执的人,就是要亲自看每个房间,跟领导检查一样。 ------------ 第一卷 第128章 暗中考察 李一隐只好陪着,反正他不差耐心。 老先生到每个屋子里之后连窗台角落里都用手擦一下,看看有没有灰尘,尤其是死角缝隙里。 “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老先生放心,卫生问题请放心,我们的清洁工作很到位,尤其是灰尘,因为有些老年人犯有惯性鼻炎,对灰尘非常敏感,碰到一点都会打喷嚏、流鼻涕,所以我们打扫非常彻底。而且每间屋子自从立秋开始我们就配备加湿器,让空气没那么干燥,保持在人体最舒服状态。”李一隐一一介绍。 看完了房间,老先生又看了厨房,毕竟厨房才是一个场所真正藏污纳垢的地方。 “我们的后厨是对外开放的,老先生随时可以参观。”李一隐带他去了。 “给我看看你的菜谱。” “我们的菜谱没有固定的,周三周五是点菜日,大家会把想吃的菜不记名写出来,统一报备到厨房,这两天吃的东西全是大家点的,荤素搭配,逐个轮,都能轮到。这周日是试菜日,就是每逢周日厨房都会推出新品菜,请大家品尝打分,根据受欢迎情况考虑加入日常菜式里,周二周四周六这三天是日常菜,但也不固定,按照季节定,现在可以看到明天的菜。” 老先生看了看,这些菜基本营养健康,没有高脂肪高蛋白高糖等。 接着,转了一圈厨房,不锈钢台面和各种锅碗瓢盆被擦得干干净净,厨师的衣裳也没有一丝污垢,这些都是芹总要求的,除了卫生,视觉上也要干净,这样看上去心情才会舒畅,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干净整洁了,一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立刻清理掉,否则心里不舒服。 “那里是什么?”老先生指了指旁边的花房,门开着,能看到一屋子的绿植,有两个老人正在里面给花浇水,对花说话呢。 “这里是花房,大家都可以来,都可以给一盆花取名字,这些都是从幼苗开始养的,有的是别人不要的,有的是山上挖来的,也有别人送的,花市买的,养久了,就多了,分枝出来,慢慢地,就成了花房了,后来增加了假山、流水……还种了一些葱,蒜苗,冬天里头看到之后一丝生机……”李一隐说。 “前面就是温泉,姜茶、矿泉水都是二十小时供应的。温泉分很多种,我们会根据疗养客户不同的身体需要推荐不同的池子和时间。”李一隐说。 李一隐倒姜茶的功夫,老先生就和旁边的人搭讪起来,问人家在这住好不好,贵不贵,服务咋样,问了几个,人家都告诉他,来就对了,来了就不想走了,那是一个开心,何况最近还要演戏呢,没空跟他多说…… 于是,老先生又要了解一下演戏是怎么回事。李一隐也如实相告。 “我也想演个角色。” “您住进来后,我会告诉总经理,把您的戏份加进去。” “要是不住呢?” “我们暂时都是对内的,不住的话恐怕很难。” “那我考虑一下。” 两人走到院子里,隔壁旅馆灯光十分璀璨,老先生又想去那边溜达了。李一隐只好陪着。 一到门口,首先闻到了咖啡的香味,这种扑鼻而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一个偏僻小镇该有的感觉,反倒更像一个旅游小镇的气息,融合了都市里特有的时尚感,宁静而时尚,是多少人追求的。 “我要一杯咖啡。”老先生说。 “老先生,咖啡不建议老年人喝,容易导致钙质流失,骨质疏松,咱们这里冬天路又容易滑倒,一不小心摔倒了,轻者骨裂重者骨折,咱们还是喝一瓶矿泉水吧,矿泉水才是最好的饮料。”李一隐提议。 “我们老年人连喝一杯咖啡的权利都没有了?缺少钙补钙不就得了,再说一杯咖啡能让我的钙都没了?”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误区,不只是老年人,包括壮年人,他们每天吃钙片,最后导致钙质淤积在关节里,补再多它没法在身体里活动开来也是无效的,相反,可能副作用更大。所以我们原本的先天钙质是很珍贵的。”李一隐说。 老先生听了他很有说服力的话,还是选择一瓶矿泉水了。 “老先生选择明智,这是我们自己的矿泉水,别的地方喝不到,火山矿物质温泉水。您以后要喝水一定不要喝纯净水、蒸馏水、苏打水这些,它们都把对人体有用的矿物质过滤掉了,所以喝水要选矿物质水。”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你不累么?” “我们疗养院都是服务老年人的,我说习惯了。” 两人坐下来,喝着矿泉水。 北春和孙芸一起在咖啡店,迎来送往,主要是窗口那里招呼着打包给过往客人。 李一隐让老先生先坐着喝水,自己则去了洗手间。 这时候,北春端过来一小杯咖啡。 “要不要试试?” 她看到老先生已经朝这边张望许久了,又碍于固执的李一隐,不好意思买咖啡。 老先生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喝掉了,入口丝滑,这是在一个小镇喝过的最好的咖啡。 北春笑了笑,对他眨眨眼,仿佛在说这是咱们的秘密。老先生心领神会。 接着,北春开始写她的剧本了,疗养院那边的个人心愿都汇总到这上面了,北春是必须要写进去的。她又不想生硬加进去,必须设计符合逻辑又不显得多余的情节,因此,这件事十分消耗脑力。 连老先生凑过来,她都没有留意。 “这是他们要演的剧本吧?” “对呀。” “我能看看么?” “那你可要保密。” 老先生掏出老花镜,拿着A4纸看了起来,北春涂涂改改的地方不少。 “这个写得很有意思嘛。”老先生说,“我看这里可以加一个这样的桥段,就把唱戏这个爱好给融入进去了……” 北春一听,还真是。这旁观者清,自己当局者容易陷入到里面的框架跳不出来。 “老先生你要不也演个角色玩玩,挺有意思的。” “我不会演戏。” “那你就本色出演呗。” “你看我适合什么角色?” “我觉得您适合管着他们。”北春笑道。 ------------ 第一卷 第129章 最有趣的事 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说:“那你给我一个管着他们的角色。” “行。”北春一口答应。心里很快设计好了桥段。 “你试试这个,很好吃。”北春随手拿起松子、榛子这些坚果零食,“据说吃坚果能让人更快乐。” “你看我不快乐么?” “快乐不快乐我不知道,但你时不时皱着眉头,那个时刻肯定不是快乐的。”北春随意吃着。 老先生也顺手剥了几颗试试。 “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没吃过?”他拿起袋子仔细看包装。 “当然没吃过,这是我们旅馆自己的品牌,预定出去好多呢。配方也是我们自己的,和外面的大炒货完全不同。今天我请客,多吃点。不过也别吃太多,容易不好消化。” 这时候,李一隐终于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带我去疗养院找个房间,我要住几天。”老先生说。 “好啊,这真是个英明的决定,保证你不会后悔。”李一隐领着回去登记了。 安顿好了老先生,李一隐去找王亚芹了。 “招标怎么样了?”李一隐。 “参加竞标的是有十二种水种,北京请来的测试员,现场测试矿物质含量,最后我们的矿泉水胜出。现在,它成为雪镇所有职能部门指定用水了。”王亚芹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又进了一步。”李一隐兴奋说道。 “但也遇到了别的问题。”王亚芹说,“他们要求在贴纸商标上加字,且为主打字。” “那等于在弱化我们。” “是的。” “那你是怎么取舍的?” “针对他们的指定用水部分可以如此,其它部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是连自己的商标都不能保有,那等于根本就没了,所以这个只能是部分程度上的合作关系。”王亚芹说。 她早已习惯在哪里都是战场,在哪里都是较量,最后还要找到双赢的获利点。虽然累,但收获让人非常有满足感,甚至走路生风。王亚芹就是积累着的这一点点,一步步的风,走到现在的。 晚餐时,住疗养院的老先生去旅馆吃饭了,他看到那里的广告,就想试试,究竟有没有广告上那么好,虚假夸大了多少。 他一个人点了四五个菜,就在大厅里慢慢品了起来。 吃了几口就叫服务员过来,说菜里面有苍蝇! 服务员哪敢自作主张,赶紧叫了主厨,因为是他做的饭菜,北春也过来了。 “老先生,我是旅馆的主厨,今日您吃的饭菜都是我做的,我能确保没有苍蝇,而且这个季节不是苍蝇的季节。”朱大厨对自己的饭菜和厨房的卫生是很有自信的。 “可这苍蝇是实实在在的。”老先生目光如炬。 北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僵持在这里,北春去查看刚才的监控,找到正对着老先生桌子上的摄像头,看到明明是老先生自己把手帕里的一只死苍蝇放进菜里的,现在反倒倒打一耙。 揭穿他,赶出去?这是北春第一反应。她又想,如果是芹总,会怎么做呢,她一定会温和处理的。用更好的方式,大家都不会损失颜面。 再看录像,老先生明明每样菜都试吃了,还有点满意的样子,吃完才放苍蝇的。这说明不是不对胃口,要么是想吃霸王餐,要么是故意找茬。不会是芹总的竞争对手又反过来的敌人吧,想到这里,北春觉得更应该委婉处理。 “老先生,这是我们的朱大厨,旅馆里坚果的配方就是他研制出来的,这里所有菜色都是他的成果,用的都是天然材料,朱大厨敬业爱岗,致力于追求菜的口感和营养兼具,不用添加剂,别说这个季节没有苍蝇,就算有,苍蝇也不会来这,我们一年四季用山上一种特殊蒿子做成熏香,已经检验过,对人体无害,但是苍蝇蚊子昆虫飞蛾,这些可不喜欢这种蒿子的味道,都避之而不及呢。所以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北春。 “是么?” 北春把老先生一个人带到监控录像前面,给他放了一遍。 “老先生喜欢我们旅馆的菜么?我就觉得一定是误会。”北春问。她始终温和,面带笑容。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他的不是,尽管证据确凿。更没有用免单的方式息事宁人。 “我要见你们的总经理。”老先生无话可说之后来了这么一句。 北春打电话了。既然这样,她没有错,北春也不怕。 很快,王亚芹过来了。 初见之下,王亚芹特别惊讶,随后把老先生请到贵客厅,关上门,只有两个人。 “董事长好。”王亚芹恭恭敬敬。 怎么也没想到是他。只是听李一隐说来了一个非常挑剔的老人家。 “我要在疗养院住几天,保密我的身份。”董事长说。 “好的。”王亚芹并不多问。 “从疗养院到旅馆,雪镇在你手里盘活了,你也把自己盘活了。”董事长看着窗外。 “多谢董事长鼓励。”王亚芹并没有上纲上线,而是用最简洁朴素的语言。 董事长亲自来,因为听到的风言风语越传越盛,他就乔装亲自来体验了。结果比自己预期中的还要满意,不管是经营方式,还是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很不错。 “对了,那个小剧本,我也要参与一下。” “我会保密您的身份的。也不会区别对待。” 董事长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去国外考察了。没想到隐姓埋名来到了雪镇,只想在这以普通老头的身份,住上几天,清净几天。 王亚芹是自己拼上来的,没有后台,没有用女人的手段,是纯粹靠业务能力上位的。这一点董事长很清楚,在他心里,其实希望她走得更高更远一些。他更知道她的个人努力要比其它同等职位的人多几倍。这员大将不想折损在不作为的其它人身上。 看着年轻人凭借努力往前走,不屈不挠,这种精神,这种干劲是最有美感的。董事长享受着这种美感。在他看来,这就是世界上有趣的事情之一。 两人出来后,芹总就告诉朱大厨和北春处理好了,以后该怎样就怎样就行。 董事长在疗养院住下来。 ------------ 第一卷 第130章 少有所靠老有所依靠 几日后的表演中,董事长演的是乞丐的角色,他辛苦跋涉,一路遭人白眼和嫌弃,来到疗养院,没有受到唾弃,反而得到救助和爱护。 乞丐才是董事长最想演的角色,自己就是从这个角色开始人生的,一直到现在。又一次身临其境,少年时的种种记忆原来只是被深埋了,如今又一次身临其境,已经从少年到暮年了。 虽然是一场戏,可入戏时,仿佛又一次回到了过去的自己,把过去的路重新走了一遍。这让董事长感触颇深,若是老年,再老无所依,那才是最大的悲凉。 企业做大做强,对社会的责任不就是少有所靠老有所依嘛。这些年捐助的山区学校是不少,在少有所靠方面董事长自觉做得问心无愧。若不是今日这场体验,恐怕没法感同身受老无所依的悲凉无奈,草木一秋,人生一世,无论怎样的开始,都该有个善终。 别人不知道他董事长的身份,尤其是疗养院里的老住户。 “我说老唐,你演得真好,简直比我们本色出演还好。你要多住一阵子,咱们哥俩没事聊聊天,还能探讨一下很多艺术方面的问题。”欧阳大爷说。 “他那艺术可无聊呢,我告诉你老唐,我知道一个钓鱼的地方,改日咱去那。”孙老头提议。 “行啦,你看你们都不知道人家喜欢啥,说不定喜欢打毛衣呢,老唐,跟我们学打毛衣,可有意思呢。”花婆婆说。 …… 大家都在乐颠颠地看回放的时候,董事长去了旅馆大堂,光明正大点了一杯咖啡。 悠然地品着,看着北春。 “北春,明明让你给我安排个领导人的角色,你却给我安排了一个乞丐,你这可不对哦。”董事长说。 “不是说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么。乞丐就挺好的。至于领导人,我觉得你不差这个。”北春说。 “此话怎讲?” “虽然你穿的是老头鞋,乍一看和市面上的一样,可仔细一看,分明是定做的,还是手工缝线的,还有你的表,这些都是价格不菲。一个老人家有钱有品位,肯定不是儿女给的,靠儿女供养的那些人都极力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而你却掖着藏着,生怕别人知道,品味这个东西是生活中日积月累形成的,所以我想你不仅有钱,还有权力,所以管别人是你的日常。”北春手中转动笔杆,娓娓道来。 “观察入微。现在,在你面前有个工作机会,跟我去省城,写剧本,做策划,我给你的待遇是同行里最高的。我以集团董事长的名义保证。”董事长说。 从这挖走人,自然是经过王亚芹同意,不过王亚芹说你要是能挖得走才算,人家北春在这都不想干了呢。 “谢谢董事长青睐。”北春说,“不过我还是不去了。” “你放心,你去是经过你们芹总批准的。”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说来听听。” “我不想转行,只想继续写小说。我已经过了四处尝试的年纪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就是想写小说,觉得它是最适合我的方式,其实我也有点社恐,并且不想改变,主要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宁愿不用接触别人,也不想把精力花在钩心斗角上,因为我不擅长这个啊。芹总杀出重围,我欣赏她,但我不是那样的人,做不了那样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带着我的电脑,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走走停停,我喜欢这样闲散的生活,我相信,只要有手艺在,就不会饿死。”北春说。 “想过以后么,也许你老了不想走了,只想找个地方,找个工作,找个人安定下来。” “我想最重要的还是当下吧。我想活在当下,如果当下都没有活好,那一定没有我想要的以后,也许我会为你说的以后而后悔,但此刻我想追寻自己的心去走。不想遗憾。”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我不强求。”董事长笑笑,“能坚持自己本心的人到最后都不会遗憾,也不会后悔,我支持你,北春。” 董事长想到自己年轻人给人打工,做到管理层,老板也想自己留下来,继续在公司建功立业,可那时的自己也想法,想给自己打工,做自己的事业…… 咖啡喝完,董事长回疗养院去住了。王亚芹说得对,这北春是个很有个性格的人,当真是劝不动她。 微服私访结束后,董事长对疗养院心中有数了。 在这住了一周,准备起程回去了。一直到走,也只有王亚芹和北春知道他的身份。 “老唐,你啥时候再来呀?” “就是,老唐,你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咱们得服老,该退休就退休,别总干了,钱是赚不完的,心也是操不完的,事更是没完没了的,咱们得学会放松,吃喝玩乐!” …… 大家一一劝说,真心把老唐当朋友。 他那个位置,亮出身份,哪有真正的朋友,但是在疗养院,大家真心对他,这还让老唐有点依依不舍了。 “要不每个月来住个三五天,就当休息,最好的房间我给你留着。”王亚芹笑着提议。 唐董事长也想每个月放松几天,也合大家的意。 “好,下个月来我带家乡的特产,鱼干给大家吃。”老唐说。 第二天,王亚芹亲自送走老唐。 “想做什么,放开手脚干吧。集团那边不会有障碍。”董事长说。 “我想用疗养院和旅馆盈利的部分抽出一些资金,再加上集团支持的,还有向地方政府申请的补助,三方资不以盈利为目的,建立一个基础性的平价老年人中心,我想让老年人老有所依,他们通过各自的技能换取经济价值,没有任何技能不能自理的,我也想管。”王亚芹说。 …… 回去后,李一隐在办公室等她呢。 “这老唐不是一般人吧,能让你亲自送的。”李一隐也感觉到了。 “就是一般人。”王亚芹笑笑,保密到底。 李一隐才不感兴趣呢,反正年纪上和芹总不合适,不是恋爱关系就行。 ------------ 第一卷 第131章 塑料友谊 这两天疗养院保安大程子没来上班。他原本请了两天假,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还是没有来上班。 王亚芹和李一隐紧紧盯着保安室。这说明他们获得的信息准确。 左来自从那天离开老李家后,就没有消息,不知道在布置些什么,李一隐等人虽然心有着急,但也不方便插手对方工作上的事,更怕不知全部的计划,自己万一好心办坏事,破坏了人家的计划,容易满盘皆输。 现在做的只能是等了。 从北春那得来消息,肯德基店长也请假没来上班了,而且超出了预计的假期。 大家心知肚明,左来他们动手了。 他没再联系李一隐。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宁安来找北春:“我查到了,你看,这是这两天大程子手机的线路。” “还有这份,是店长的。他们有好几个交集点。” “这说明他们见面或者有交易。” “这说明咱们信息准确,他们俩肯定有猫腻。谁能想到疗养院的保安和肯德基的店长竟然勾结在一起,倒卖野生动物……这两种身份真不惹人怀疑。” 想了想,这些还是由李一隐发给左来了。 三天后,左来出现了。 下饵、放网、抓捕,一切都很顺利,两人也都交代了。顺藤摸瓜,白家老大也抓到了,交易暗网被一锅端,除了东北虎,还有其它濒危野生动物都牵涉其中。白家老二在逃,而且已经证明白家真正当家的是二儿子,这是一个狡兔三窟的主。 这次险些被猎获的东北虎回归山林安然无恙,但去年被贩卖的如今两只被切割出货,还有一只不知去向。 此事还没有通报,左来提前来和李一隐、王亚芹知会一声,也感谢他们的协助。 “那一只是不是只有大程子才知道下落?”王亚芹问。 “是,他不肯交代,这个人没有家人,善于隐忍,几乎找不到软肋。他是死罪,想靠交出这个换来无期,那是不可能的。”左来说。 “有一个地方也许可以查查。”王亚芹说。 “哪里?” “他手机显示去过殡仪馆,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我们去过,他没有亲人朋友寄存在殡仪馆,更没认识活着的人。走了死胡同。” “殡仪馆山上有个墓地,别忘了这个。他要是把手机放在殡仪馆附近,上山了呢,他来应聘的时候,我记得他说过小时候跟着他爸流转各地,后来他爸死了,就埋在那。”王亚芹说。 “墓地?” 左来一阵风一样就跑出去了。 下午,王亚芹收到消息,他从墓地里找到了藏匿的钱款和虎皮、虎掌等东西,正是一直寻而无踪的那单…… 白家老二逃上山了。猎户出身,到山上,即使是冬天也不愁活不下去。只是这样就更难抓捕了。 王亚芹唏嘘着,白家人的命运。这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奶奶。 最终还是说了,奶奶并不意外。原来在省城医院接近白家老大的时候,奶奶就隐约觉得这不会是一个人的事。白家三兄弟里,老大最像白瞎子,性格也像,若不是被老二说服利用,也不至于走上这条不归路。 想想老二也好不到哪去,但凡一下山,各地方的摄像头拍到,马上就会抓到他,在山上又能呆上多久,每一天都是苟活。 自从左来出现后,一直没有见李瑟瑟。 李瑟瑟听说他没事后,也一直在等着他,左等右等没等到。 自己去找他,他家里没人,单位也没人,电话不接,似乎在躲着自己。这让李瑟瑟心里很难受,难道他喜欢上别人了?李瑟瑟知道他潜伏到猎人堆里,又在山上兜兜转转那么久,最后死里逃生获救了,这一路下来,也许遇到了共患难的人,遇到了心爱的姑娘,毕竟这个时候最容易建立感情。 他从未表述过,也许对自己只当是妹妹,或者朋友来对待,并没有其它情意,只是自己这段时间想多了,才对他产生强烈的情感。 “李瑟瑟,你又溜号了。最近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殡仪馆里,大家都发现问题了,只有仪老师提出来了。 “对不起,仪老师,我、我就是有点事没想明白。” “没想好今天吃什么?”仪老师笑笑。 “不是。” “那就是明天吃什么?” 李瑟瑟咬咬牙,今天真没有说笑的心情。 “仪老师,我问你,你说如果一个男的总躲着你,是不是表示他讨厌你,至少不喜欢你?”李瑟瑟问。 “对啊,喜欢的人当然都迫不及待地想见,尤其是分开一段时间后,更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会躲着,躲着的要么是债主,要么是有传染病的人吧。”仪老师说。 原本也有第三种可能,可仪老师不说,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给你好好讲讲男人的心理。”仪老师说。 “不了,我还是找闺蜜好一点。”李瑟瑟拒绝了。 现在心很乱,更不想向一个男子吐露任何心思。 下班后,去旅馆咖啡店,点了杯内部折扣咖啡,然后坐在北春旁边。 “我感觉自己失恋了。”李瑟瑟说,“我一心想着的人,可能心里没有我。” 北春不说话。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李瑟瑟喝完一整杯咖啡,北春还是没说话,只是陪着坐着。 “安慰我一下嘛,我只有你了。”李瑟瑟说。 “我没法给你建议。”北春说。 “知道,你没有恋爱经验。” “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胡乱说什么,都是不负责任的。也许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一个不好的人,也许他因为某种原因暂时不便见你,还有很多种情况。我不知道全部,你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有没有他,你都要做好你该做的,让自己开心喜悦就行了,生活不就是时时刻刻往前走么。”北春继续说。 “好像是这样啊,你这种安慰比塑料友谊跟我一起骂一顿渣男理智多了,效果也好,还是得你啊,北春。”李瑟瑟说。 和北春聊了之后,心情没有那么不好了。反倒舒畅了不少。 ------------ 第一卷 第132章 第一个结婚 李瑟瑟很快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忙完殡仪馆的事,忙旅馆旅游这边,除了五六个小时睡觉的时间,其它时间都在忙,并且享受工作中带来的快乐和上升,这种感觉赶走了她的很多忧伤。 关于没再出现的左来,她也渐渐不再想起,原来忘记一个人,摆脱一种情绪很简单,不去想它就可以了。谈不上痛苦和不开心,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会有一些忧伤。 一周后,左来出现了。他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他们是在李瑟瑟回家的路上遇到的,就在李家大院不远处。 两人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 李瑟瑟忍着想说想问的话,要是以前早就直接说出来了,现在,她不想再说了,生活是互相的,没有必要什么都挂在嘴边上,能理解就是理解,不能理解那就是不适合自己的人。 他若珍惜,他若在意,他自然会说。若是没有这些,倒也不必强求。 有些话,在左来心里也藏了好多年,到了真正可以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很紧张,心跳加快,甚至感觉到血液上涌。话到嘴边,几次还是缺少勇气。这原本就不想参加一次卧底那么简单。 两人僵持一会,见他无话,李瑟瑟准备擦肩而过,回家去了,毕竟,那里有真正等自己的人。 “瑟瑟。”左来终于开口了。 李瑟瑟望着他。心中没有惊喜也没有期待。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在等这个,我想给你。” 左来拿出一个三等功勋章给李瑟瑟。 “我能用它向你求婚么?我知道这有些唐突,其实我看了戒指,但我不知道你的尺码,我们可以一起去店里找你喜欢的样式。我们结婚之后,你想住在李家就住在李家,住我家也行。你想做什么可以继续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拿到了三等功,也受了一些外伤,但不严重,基本恢复好了。我会养家糊口,不会再做卧底和危险的工作。你愿意么?” 李瑟瑟觉得很突然,但又好像并不意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很快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似的。就在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看着左来的三等功勋章,这是拿半条命换来的荣誉,是他最珍贵的也是最看重的。 “你可以想想。不用马上回答。拒绝我也行。”左来补充,“我一直很喜欢你,小时候开始就是。所以我觉得以后我们会相处得很好,我不担心这个。” “案子怎么样了?” “我不能细说。但基本结束了。该抓的都抓了。东西找到了。内部涉案人员也被依法处置了。现在一片清明。没有人敢在雪镇继续偷猎了。” “那恭喜你得偿所愿。”李瑟瑟说。 说完就和他擦肩而过走过去了,直接回家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 “那就准备婚礼吧,最好年前。我的戒指尺码是十号。我喜欢简单的款式,不喜欢钻石,最好不要超过一千块。”李瑟瑟根本没有停下脚步。 但左来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李瑟瑟也笑了。她不知怎么就答应了。根本没回头看他多欣喜,多激动的模样。 快进家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走过来,拿走左来手中的荣誉勋章。 “我先保管,婚后再给你。” 左来傻笑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喜悦。 李瑟瑟回家了,心里舒服极了。左来原地傻笑了好一阵子。 此时此刻的喜悦,是期盼了太久太久的,一直在心中的话,心中的梦想,都得以实现了,这场卧底,以命犯险,太值得了。纵使没有万千财富,此刻也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真正热爱的工作,真正喜欢的人,都拥有了,陪在自己身边,以及整个漫长的余生,这是多么好。 等戒指到手的时候,李瑟瑟天天戴在无名指上,没事就看着。 “闺女,你不是又要搞直播,卖首饰吧?”李清明担心地问。 “不,我要结婚了。”李瑟瑟笑眯眯回答。 “结婚?你,你要跟谁闪婚?”李清明惊讶地起身,“闺女,你可别脑门一热,坏了自己的一生啊。” “老李,你这人真奇怪,你平时不是总催着我结婚么?这我要真结婚了,你又要阻止?这老李家,还是得我这个闺女打样,给你那两个儿子看看,还是我最先结婚。” “怎么样,我厉害吧?夸我几句就行了。”李瑟瑟继续说。 这次,一定要在他们爷三面前显摆一番。 “彩礼钱都改成嫁妆我也不介意,对了,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通知她回来,我记得她说过结婚就下山。”李瑟瑟边走边说,“我也不想铺张浪费,就简单摆几桌就行了。男方亲戚也不多。彩礼方面你就别想着多要了,他们家穷……这收回来的礼金就当我们俩的生活基础,人情呢,老李你就慢慢还吧。” “你这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李清明就想不明白了,好好的姑娘,咋成这样了。 主要是接受不了这个突然反转,本来是想着一隐和清明第一个结婚的,儿子是娶亲,姑娘是嫁人,完全不同。 “你赶紧说清楚对方的来历,不然户口本你别想拿走。”老李说。 这时候,李一隐带着左来进来了。 “你们俩来了,你们快说说,你妹妹不知道被谁灌了迷魂汤,这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要结婚,婚姻能是闹着玩的么?”老李是彻底急坏了。这么大的闺女,怎么就这么不稳重。 “爸,他就是那个迷魂汤。就是那个猪油。”这时候,李一隐说道。 “啥?”李清明重新打量左来,咋也没想到是他,“快扶我坐下。” “咋样?我也没远嫁,现在知根知底了吧?还满意么?”李瑟瑟问。 “让我缓缓……” “李叔,虽然我没钱,但我会努力对瑟瑟好的,请你放心。” …… 新年前,李瑟瑟和左来登记领证,举行了简单婚礼,就在疗养院的大院里,由雪镇旅馆来承接的这个项目。 “爸,你说我是不是老李家的骄傲,我是第一个结婚的。”李瑟瑟又问。 “是,是,是,你最是了。”李清明高兴,左来算是一个靠谱的女婿,同一个地方,知根知底,重点是住得近,回家方便。 ------------ 第一卷 第133章 生与死 疗养院张灯结彩,犹如过年一般。很久没这样热闹了。 整个疗养院和旅馆所有住客都被邀请来参加婚宴,菜都是主大厨率领后厨亲自掌勺的。所有人不用任何红包礼金,皆有喜糖、手信。 老年人一个个送上自己的祝福,这种喜庆和热闹让他们非常开心,又一次在别人的岁月中感受到了自己的青春和过去。 左来一身警服,佩戴红花,用功勋正式求婚。 鲜花、戒指、祝福、掌声、笑声,久久飘荡在疗养院上空,一直到夜色降临。 婚礼由王亚芹和李一隐主持,李瑟瑟穿着简洁的白色婚纱,北春、孙小芸、遥遥等人借光也穿上了礼服当伴娘。 左来的同事们都穿着警服,这是大家的约定,他们肩负的不只是家庭,还有社会,甚至国家。 他们的出现,让疗养院的老人们更多了一层安全感。 当威严和暖意融合在一起,那掌声怎么能停住。 李瑟瑟的妈妈,觉文自然是回来的。 “你是女儿,我知道你爸喜欢你二哥和你大哥多一点,可我心里你最重。”觉文说,“这是我年轻时购买的一些金器,现在都送给你吧,我年纪大了也不喜欢这些,这些东西更不会留给儿媳妇,只会留给你,我的女儿。” “妈,你还会去山上么?”李瑟瑟问。 “我喜欢那里,清净。有些事情有些坎需要时间,或许能过去,或许不能。但最终都要往前走的。所以暂时我会住山上,挺好的,也不远,你想我了,随时去看就行。” “我支持你的决定。”李瑟瑟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妈妈,就在结婚这一天。 “妈,有没有什么金玉良言相赠?” “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一成不变,要能接受所有变化,任何时候都能活在当下,好好享受每一天,这就够了。” “妈,我想听点高兴的。” “那你祝福我的女儿年年十八,貌美如花。”觉文抚摸着她的头。 又一次感受时光匆忙,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家了,往后也会成为妈妈,操一辈子的心。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这样世代轮回着。 婚礼结束后,觉文也打算回到寺庙去住了。这请假回来一天参加女儿婚礼,电话响个不停,都是香客们问日子,问时辰,问规矩的,人的生前身后事都是大事,觉文觉得自己做的是积德有功的事,而且在寺庙呆的时间越久,心里就越明镜,越能看懂一些事。 李家大院里,李清明和觉文两个人站在这。 “日子不错,养鸟了。”觉文说。 “这不是没人陪着么。” “再参加一次聚会,再遇到个女同学啊。”觉文说。 李清明低着头,知道又惹对方生气了。 “要不,还俗吧,在家当居士也不错,山上又冷,家里少一个人,也冷清。” “山上暖气给得很足,都是自己烧的,比这里暖和。老李,我不会回来了,你要是想离婚,就离,不想离就这样,反正我不会再找,往后就想一直在山上住着。那让我心平气和。” “你不想我,不想家,不想儿女?” “我牵挂你,但很多事都互相抵消了吧。儿女们想我一脚油门就到了。大家都自在,不好么,而且我是我们客堂的顶梁柱,那也离不开我。” “咱们终究还是夫妻一场。” “是啊,哪有夫妻一辈子圆满的。咱们都找到了各自想要的自由,挺好的。你和女同学恩恩爱爱时,我没拦着,我一心向佛时,谁也拦不住。欠下的总会还。” “如果没有那件事,你还会出家么?” “我不会。”觉文斩钉截铁地回答。 “都是我的孽。”李清明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你的女同学没死,你和她也不会断吧,而且更希望不在家,你更方便。”觉文说。 李清明心里难以否认这一点。 “那时候开始咱俩的婚姻缘就断了。维系咱们的不过是孩子还有这些年的亲情,你有你要渡的劫,我有我要过的河,不管前路是短暂还是漫长,都各自安好吧。” 觉文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到庙上去了。 李二山开车,李一隐一起相送。 “行了,回去吧,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也会到场的。”觉文说。 “妈,我做点什么能让你开心呢?”二山挺不舍的。 “你们各自好好生活,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最好事业上有点成绩,对得起自己来人家这一遭,我就开心了。”觉文说。 “妈,你今天看到王奶奶了吧。我可能和她孙女王亚芹结婚,你觉得咋样?”李一隐最后请老妈把关。 “主要是你觉得好,觉得适合就行,只是要记住,发生变化,都有要能承受和接受的心理准备,这样无论怎样,你们都能安然度过一生了,所有生死离别都是必经之路,所有人也都是殊途同归。” …… 李一隐亲自扫着疗养院里的一地鞭炮和纸礼花。 想象着自己和王亚芹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的,一回头,看到王亚芹在楼上办公室窗户门口站着,也看向自己呢。 一转眼,疗养院进来一个人。 “我只有九百块,我想住几天。”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现金。 李一隐将他带进来,细一看,这现金竟然都是十年前的批号了。 “我姓井。” 他没有手机,没有紧急联系人,只有一个过期的身份证。 李一隐给他安排了房间,一个人,对一切陌生的眼光,什么行李都没有,更没有人。 “家里还有人么?”李一隐问。 老井摇摇头:“我在监狱里呆了十年,今天出狱,钱还是我进去时候的。这十年,家里人陆续都没了。我感觉这十年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十年生死两茫茫。” “那你有什么打算?”李一隐倒过一杯热水。 “我什么都没了,现在连自己都没了。我只想好好住几天,吃几天。我……我不想骗你,我来这之前,找个了餐馆,想洗碗打扫卫生,管吃管住就行,他们不要我,他们看我年纪大,怕我死在那……我想活几天,像个人似的的,我不敢也不能,我给人做担保,借钱得跑了,这个债我一直背着,我还不上……” 老井住下了,原本他想着住几天,过几天自由日子,然后就死了算了。除了一身债,没有任何一点希望,一点牵挂。 这个年纪,又进过监狱,又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完全跟社会脱节,自己一无是处。熬到这一天,就是想好好体验一下多走路的感觉,看看铁栅栏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活着,活着…… 李一隐下次进来的时候,问老井愿意不愿意在疗养院干,管吃管住,还有少许工资,在这里帮后厨洗碗择菜什么的。 他请示了芹总,后厨正好少一个人。 老井欣喜若狂,这份工作才是真正的重生。很想跪在地上,却被李一隐扶起来:“别折煞我了,老井,好好看,疗养院人都很好,多和他们聊聊天,活着,就挺好的,吃饱穿暖。” 这也是老井的感受。 ------------ 第一卷 第134章 大体老师 有人向往生,就有人向往死。 “一隐,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安乐死呢?”孟婆婆骨瘦如柴,“温泉水治不了我的疼,我就只能等死么?” 孟婆婆尝试过挨饿,听说饿到七天的时候就差不多可以死了。可她只能忍受到三天就受不了了,这样没死成,她也尝试过割腕,可太疼了,下不了手,至于上吊、跳楼、喝药这些都太疼太剧烈了。她完全做不到。特别希望一觉醒来,已经啥都没有了。 孟婆婆最羡慕那些犯心梗,一下子猝死的人,也就三五分钟,不遭罪,不拖累家人。 医生早就下了诊断书,还有三个月。家人希望她乐观点,就送到疗养院,希望和人多聊聊天。可她自从进来后就一心求死,可总是死不成,想去国外安乐死,可代价太大了,主要是机票贵,死了后还要在那焚烧遗体,她也不想死在外面。 “一隐,你帮帮我。我太疼了,我甚至没有任何尊严。我真的想走。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现在大剂量的杜冷丁对我来说都没用了,丝毫不能止痛,我好想走啊,为什么都这么艰难……”这是孟婆婆的新年愿望。 新年前几天,孟婆婆的心愿实现了,她虽然没攒够足够的安眠药,但知道了往血管里打空气这个方法。留有遗书,上面说她这个年纪了器官基本衰竭自然没法移植给别人,但希望把躯体捐献出去,做大体老师,留给医学院解剖或者做别的都行,她希望医疗进步,这是自己能做的仅有的贡献,如果儿女反对,反对无效。 疗养院与她相熟的老人们,都为她的勇气感到震撼,虽然都知道捐献遗体是好事,但说到底,骨子里的观念很难改变,走完一程,归于尘土,有个墓碑,有人祭拜,得入轮回,这才是传统。 北春她们也在议论这件事,捐献遗体,年轻人中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其实我愿意,而且我前几年的申请得到批复了,同意捐献,我所有的器官,遗体,全部捐献。”宁安说,“现在不管是医学院还是科研机构,最缺少的就是遗体了,虽然选择艰难,但总有人去做,我想,慢慢的,做的就会多了。一把火烧了,真不如做点贡献。而且都死了,啥也不知道了。” “真想不到啊,宁安。你竟然还有点大无畏的家国情怀,这是一种奉献精神,看来你还有点风骨。”遥遥对他另眼相看。 “其实我也是受朋友影响,这个一开始真挺难的,我也反复过好多次,修改申请,不再捐献等等,但最终,我还是决定捐献,现在觉得很踏实,就是要做点别的都畏惧的事,而且不是坏事。”宁安说,“这孟婆婆真是老年人中的典范,反正我佩服。” …… 疗养院依然迎来送往。 李瑟瑟奔走殡仪馆和旅馆之间。 这天,馆长找她,表情严肃认真。 “馆长,我没犯什么错误吧?” “你坐。”办公室里,馆长很客气,这让李瑟瑟更不适应了,难道是劝退自己?可自己都准备好考试了。 “我要跟你说件事。”馆长意味深长。 “你说吧,馆长,我听着呢。”李瑟瑟小声说。 “是仪老师。”馆长说。 “仪老师?他都没去参加我婚礼,难道是生气了?”李瑟瑟琢磨着。 “不是。你结婚那天他去医院了。拿体检表。晚期,肺癌。” “可他不抽烟不喝酒,又这么年轻,怎么会,肺癌?”李瑟瑟觉得不可以思议,她激动地站起来,完全不能接受。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无常,不一定扔给你的是啥,给你啥你不都得接着,哪有公平可言。”馆长叹息道,“他想走的时候让给你给他做入殓。”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 “你别去,他不希望你看到他,他希望你记住他好的样子。” 李瑟瑟跑出去了,每个医院挨个找,雪镇不大,走遍左右住院部,最终找到了仪老师。 隔着窗户看他瘦弱的身躯,躺在床上,这才没多久不见,竟然已经这般,仿佛隔了好几年,李瑟瑟不敢相信此情此景。大夫说,他就在这几天了,除夕应该是过不去了。 李瑟瑟站在病房外面,一想到他瘦弱的身躯,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几次想推门进去,可是,进去了又能怎样,看到他最不堪的样子? 他不想要同情,可怜,只想让她记住自己美好健康时候的模样。 最终,李瑟瑟没有进去。 三日后,李瑟瑟给仪老师亲自画入殓妆。用他教的手法,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用他的工具箱,他的刷子,他的一切…… 他栩栩如生,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 没有亲人,李瑟瑟和馆长亲自把他推进焚烧炉,亲自接骨灰,装到盒子里,埋葬了。 “这工具箱他说,如果你不嫌弃,就留给你。你是他唯一的徒弟。”馆长说。 李瑟瑟抚摸着这个木头箱子,心中感慨万千。 她正婚礼,和爱人牵手准备走向新的人生,他在同一天,查出癌症,得知将死,走向人生终结。 李瑟瑟成了殡仪馆的正式入殓师,她决定真正进入到这个行业里,就把这一件事做到底。 …… 今年的除夕来得晚一些。 一场热闹带走了年前所有阴霾。让大家心里多了几分欢喜和期待。 王奶奶和王亚芹被邀请到李家大院过年了。北春也在。 李瑟瑟和左来第一年回到这边过年。觉文也回来过年,一隐、二山,也都一起忙碌着。 吃饭之前,王奶奶站起来,把钥匙交给了王亚芹。 “这算是一个礼物吧,祝我的孙女新年快乐。更进一步。”王奶奶说。 “奶奶,这……” “我这一辈子没送给你过什么礼物,以后你住到新房子里,会总想起我,我就没有白活。”王奶奶说。 “其实我也有个礼物想要送给奶奶。”王亚芹说完拿出结婚证。 “我和一隐登记了,就不摆酒了,只有内部人知道就好了,毕竟以后还是工作关系。”王亚芹说。 “什么?”一家人眼睛齐刷刷看向红本本,里面清清楚楚两个人的结婚照和登记日期。 “这就对了,反正房产证上写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名字。”王奶奶笑道。 “还是王大姐,您就是有先见之明,谁也比不了。我的敬您!”李清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 第一卷 第135章 择一处终老(终章) 原来,在李瑟瑟婚礼之后那晚,李一隐的内心就被彻底鼓动了。 他不想再拖沓了,连不善言辞的左来都结婚了,成功了…… 李一隐鼓起勇气去找王亚芹,就在她总加班的办公室。 “亚芹。”李一隐很正式来到她面前,他再也不想等了。 尽管芹总习惯性没有抬头,可李一隐还是说了:“要不,我们试试吧。” “不试了,你回去吧。”王亚芹抬头了,看着愣在那里的李一隐,这个拒绝来得太快太直接,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不能……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么?”李一隐问。 王亚芹点点头。 “你回家,把你的户口本拿上。”王亚芹说。 “啊,那是……” “不试了,结婚吧,选对选错我都认了,一条道走到黑吧。” “真、真的?” “李组长,你以前没有结巴的毛病,你再不去我就要重新考虑了。” “你等我!” 李一隐飞奔而去,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向往过一件事情!都忘记了骑车,整段距离都是跑着回去的。 “爸,咱家户口本呢?” “电视机下面抽屉里,你干啥呀。” “没啥,以后再跟你说。” “别人给做担保啥的,多长个心眼,社会上陷阱很多,也别轻易借钱给人……”李清明叮嘱。 “大姐,你说他着急忙慌的这是干啥呀?”李清明和一起叠元宝的王奶奶分析。 王奶奶心中有了猜测,因为早上看到王亚芹也把户口本拿走了。但她诚心不告诉李清明。 “一隐向来稳重,不管干什么你放心就行了。他可不是让人操心的那种孩子。”王奶奶说道。 “老姐姐,你今天好像挺高兴,这叠元宝的速度又提高了。” “是挺高兴。” “啥高兴事,跟我说说。我也想高兴一下。”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我先高兴着。” “老姐姐,你都跟我卖关子了,我这就是孤家寡人啊。” …… 疗养院,今天对王亚芹来说是寻常又不同寻常的一天。她就站在门口,看李一隐跑出去,现在又看他跑回来,这一段距离里,王亚芹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和归属,那是家和以后的家人吧。 “我们走吧。”王亚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户口本。 李一隐还有点不敢相信。今天的感觉就像中了五百万,可能比中五百万还开心。她怎么就答应得这么轻松。 他想着鲜花、戒指、浪漫约会等等这些似乎都和芹总不搭边,她那样风轻云淡的女人,她那双似乎洞明一切的眼睛,那走路带风的姿态,在李一隐眼里,没有什么能够匹配得上。 两人去照相馆拍了结婚照,然后去民政局登记了,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小时完成了,算上等照片的时间。 李一隐看着结婚证,看着两人相片,总觉得如梦似幻,又像喝醉了一般,幸福来得太快,竟然有点不真实。 “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同意了,万一我不是你的良人呢?”李一隐问。他怕自己不够好,也怕她后悔,他可一点也不想拍离婚照啊。 “来疗养院是我自己的选择,那时疗养院不也近乎亏损么,看看现在,什么项目在我手中都能把它经营好,人也一样。”王亚芹一边开车一边说。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赔钱货啊。”李一隐觉得自己伤心了。 “没有,你很好,一隐。我就是觉得你和疗养院一样,看似偏僻,但很适合我。在我手里会很好。适合才是最重要的。”王亚芹说。 吃了这片安慰剂后,李一隐才放心。 “你呢,觉得我适合你么?”王亚芹问。 李一隐看着手中的结婚证,心想这些话不都应该是领证之前问么,确定一下。现在问起来,倒觉得格外有趣。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想一生只做一件事,只喜欢一个人。”李一隐回答。 车子很快到了疗养院。两人像平常一样走进去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时意义已有不同。无论是疗养院还是雪镇,对王亚芹和李一隐来说,都不一样了。 对疗养院、对雪镇,爱意更加深厚、深沉。 …… 一直到除夕这天,王亚芹和李一隐才在李家大院里,小范围正式公开他们的关系。 新年过后,李二山和北春去了凉亭,他们找到了李一隐说的叫达子香的山花,冰雪中尚未开放。 “北春,芹总是要留在雪镇了,你会么?” “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呢?” “我以前觉得不会,现在会了。倒不是因为家人,也不是因为根,只是漂泊久了,想在一个地方安稳下来,想来想去,还是在雪镇不用买房子,我就靠老李了。”二山笑道。 “我要继续往前走,看山河万里,看世间百态,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住。”北春很确定。 有的人,一生注定是行走在路上的,没有人,没有事,可以束缚她,可以留住她。 北春就是这样的人。 “你现在可以写了么?” “是的,我已经开始了。过去对此刻的我的影响微乎其微了。雪镇是个好地方,我对这也有家的感觉,因为咖啡馆有我的股份嘛。我想每年冬天都来这里,看雪,也看看朋友们。”北春说。 “你说过你的八字中有三匹马,注定你一生都在奔波。这个送给你。”李二山拿出一个马蹄形状的吊坠,雪花一样银白,还有松枝色的滴釉。 马蹄代表幸运。他希望她余生幸运。 立春过去,北春打算看完冰排开动再起程,就在这段日子。 春天最壮观的莫过于此,这也是王亚芹等了一年的。 集团董事长提升她为副总裁,去总部工作,但她不想去了。只想按照自己制定的方针路线,经营好雪镇这摊生意。 一直她都以为把这些男人踩在脚底下,才是自己唯一的出人头地,唯一要做的事。现在想来,同事竞争,也就那么回事,她已经不在意别人用性别排挤打压她,不在意是否超越他们,她在意的是,超越自己,不断往前,让疗养院,让旅馆,让雪镇越来越好,等到春末,老年人中心就能动工了,更多的鳏寡孤独者不会再无家可归。 这几天,北春在咖啡馆里呆得多,望着窗外,雪花飘飘洒洒,一冬的时光仿佛过了一年。手中的咖啡热气腾腾,她已经能微笑着回头看过去的尘沙,无论是家庭还是工作上。 现在,疗愈之后,她感觉自己攒足了力气,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尽管前途尚未可知,但北春,就是不想被任何命运束缚,她要继续挣扎,继续往前走,去过自己不可知的人生。 三月末,春寒料峭,阳光洒在江面上。 冰晶、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粼粼剔透。 暖流袭过,冰排开裂,戛然回响,天地间,不绝于耳。 很快,它们相互撞击,此起彼伏,浩浩汤汤,顺流而下。 流向春天,流向不可知的未来。 (全文完 2024-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