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少年心
------------
不得不看的引子
公元1911年10月9日,武汉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在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十四号,一群年轻人正在热火忙碌着。他们在配置炸药,一周后,只待同盟会的重要领导人黄兴、宋教仁赶到,革命军就将在湘鄂两省同时向满清政府发难,届时需要大量的弹药。
革命军的火药专家陈炎正在窗户边用一个洗脸盆配置着炸药,他的旁边是十五天前被推举为武昌起义指挥部参谋长的孙武。孙武兴致盎然地凑上脸,检查着黑火药的颗粒大小。
正在此时,不知哪里飘来的一星点香烟灰掉进了洗脸盆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炎一把推开孙武,紧紧抱过了洗脸盆。那洗脸盆里的半成品炸药就在他的胸口爆炸了,瞬时间玻璃碎裂、火光四起,屋里一片狼藉。陈炎当场牺牲,熊熊的烈火还在他的胸口燃烧。孙武的头部和脸部都受了伤,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
这场意外的爆炸事件泄露了革命军起义的秘密,逼迫着起义在第二天提前举行,这就是震惊世界的武昌首义。
此后不久,在“驱逐鞑虏,还我中华”的旗帜统帅下,武昌首义掀起的惊涛骇浪推翻了满清二百六十多年的专制统治,也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制度。而在那晚浴火牺牲的火药专家陈炎却重生在六百多年前宋朝,开始了自己的“还我山河,再造华夏”之旅。
……
------------
001、浴火得重生1
有宋一代,自从温州被朝廷劈为通商口岸,瓯江上便熙熙攘攘都是来往的海船,官府为方便夜晚时船只出入,在江中的江心孤屿上建了两座宝塔,名为东塔和西塔。
每当夜幕降落,值守的人就会在二塔里面燃起了篝火。那火光透过塔壁的拱形窗口,映照在宝塔的飞檐翘角上,远远看去,就像两擎律动巨大的火焰,无论狂风还是暴雨的夜晚,这炎炎火焰一直没有熄灭过。
在两朵火焰的中间,坐落着一座古刹,名为江心寺。
此时,在寺内一间狭促的禅房内,佛烛高照,香烟缭绕。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紫色官袍,神色落寞又拘谨、双眉紧蹙望着自己身前的一张禅床。
禅床上躺着一位弱冠少年,少年全身盖着厚厚的被絮,双眼紧闭,鼻息均匀,还在熟睡中。
旁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着中年男子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安慰道:“陈丞相,我看小施主吉人天相,已经挨过了这一劫!”
原来,这位一脸倦容的男子正是南宋左丞相兼枢密使陈宜中,那禅床上躺的是他的独子陈炎。陈炎因为不满陈宜中在蒙古军队兵临城下之际,不加抵抗星夜从都城临安出逃,下午在江心寺前的瓯江上愤而投水求死,为僧众所救,现在仍然昏睡不醒。
陈宜中惨淡一笑:“多谢觉远住持妙手回春,再造之恩不敢言谢。炎儿性命已是无虞,弟子怕的是炎儿醒来,再也不认我这个阿大(父亲)了,哎,弟子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陈宜中所说的做错了,就是指十二天前他离开临安的事,也是儿子陈炎负气投水的原因。
那一天,蒙古大军压境,宋帝赵显(宋恭宗)才六岁,掌权的太皇太后谢道清和大臣们商定向蒙古统帅伯颜献地乞降,派使者向元军送去了传国玉玺和降表,但是伯颜斥退了使者,指名要左丞相陈宜中来才能来洽谈投降的事。
正在举国上下都盼着陈宜中赴蒙古大营谈判之时,没料到他连夜出走离开了临安。那一天和陈宜中一样离开的,还有多位重要的宋臣,其中有检校少保张世杰、江淮讨贼使苏刘义、和州防御使刘师勇。这三人皆为武将,原本都是带兵奔赴临安勤王的,眼见太皇太后谢道清铁了心要投降,他们不愿做降将,就带着各自的军队离开了临安(杭州),准备到南方再图发展。
和他们一样,陈宜中的离开也是不甘心成为降臣,但是和张世杰三人完全出于公心不同,陈宜中不愿做降臣有他自己的考量。
在这赵宋朝廷风雨飘摇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陈宜中个人的职位可谓扶摇而上,他先是被提拔为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不久特进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旋而又擢升为左丞相,连升三级,成为朝廷中最核心人物之一。
但是文人出身在军中毫无根基,身为枢密使的陈宜中手下却没有可供差遣的大将,为此他打起了南宋最精锐的部队殿前禁军的主意,想把殿前禁军的指挥权握在自己手里,哪知道引起了几位禁军将领的坚决反对。
正在他满以为会获得太皇太后谢道清的支持的时候,谢道清却请来了原礼部尚书江万载,让他摄行军中事务。江万载的到来,完全架空了陈宜中的军事权,也让陈宜中发现谢道清并不信任自己的能力,这让本来志得意满的他格外心灰意冷,情绪完全跌倒了冰点。
当得知伯颜指名道姓要自己去谈判的时候,意气消沉的陈宜中思忖道:“我这一去元营,签下降表,恐怕只会背负后世的留骂,既然已经无法扶大厦于将倾,何不泛舟江湖图快活,不再理睬这是是非非了呢!”
那一夜,陈宜中摘下自己的乌纱帽,高悬官印,携带家少从临安城东门出去,登上了航向家乡温州的海船。
海上十来天,最让陈宜中头痛的就是他的独子,今年十九岁的陈炎。因为不满陈宜中临阵脱逃,陈炎几次威胁他要回船临安抗击元军,不然就跳海轻生。陈宜中只好叫随扈加紧了对陈炎的监护。
到了瓯江,家乡就在眼前,一船人这才放松了警惕,未料陈炎趁大家不注意跃出船舷,跌落在寒冷冬天的江水中。幸亏是江心寺几位善水的寺僧听到呼救声,不畏冰寒,在刺骨的江水中救起了陈炎。
住持觉远和尚更是精通岐黄,巧施妙手,终于让陈炎转危为安。
也不知道陈炎醒来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自己选择了逃避离开难道真的是错了,陈宜中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阿弥陀佛,”觉远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道:“凡事无绝对,这对中有错,错中有对,又是谁能真正理个清楚明白?”
“不,弟子还是错了!”陈宜中转过头来,看着北方的那堵墙上的工笔线描观世音画像,脸上的表情益加苦楚了,“弟子既然同意太皇太后降元,又不愿成为降臣,为皇上去承受屈辱和痛苦,我是有罪之人啊!”
听了陈宜中的自责,觉远神情肃穆地说道:“出家人本应该四大皆空,不过我还是要劝上丞相一句,这是非成败皆在一念间,何道何从,还请丞相好自为之!”
觉远住持话里的意思含有对陈宜中的规劝。
原来宋高宗赵构在靖康之难后,南逃时曾经短暂驻晔于江心寺,就在赵构惶惶不可终日,准备南逃福州时,传来了岳飞等人击退金兵的捷报,赵构高兴的回銮临安,心里把江心寺看做了福地,以后每年都派大臣到江心寺做道场感谢菩萨对大宋江山的庇佑,这江心寺也被称作高宗道场,寺内一直供奉有赵构的御座。
此后,朝廷对寺院和僧众一直恩宠有加,赏赐的香火田也是越来越多。觉远作为住持,对赵宋朝廷自然是感恩戴德,对陈宜中的选择心中颇有不满。
陈宜中怎会听不出觉远话中的意思,只是他心中思虑道:“我既已离开,哪能再回去,朝堂上下有几个能理解我内心的苦闷,现在谁不耻笑我陈宜中胆小怕事,以后还有几人肯听命于我。可是炎儿醒来还是要劝我回去,我回去有能于事何益,只能徒增自个烦恼罢了!”
想到了陈炎,陈宜中把视线收回到了禅床上,只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直溜溜的盯着自己。
-----------------------------------------------------------------------------
注:
枢密院,宋朝时类似于现在国家军委这样的机构,正职为枢密使,副职为知枢密事。
参知政事,宋朝时的丞相助理,往往在政事管理上有自己的自留地,与左右丞相合称“宰执”。
------------
002、浴火得重生2
陈炎睁开眼睛,转侧着脖子,打量着眼前的一僧一俗。
这出家人的装束倒是中规中矩,那位中年男子的服饰就只能用奇异这个词语来描述了,只见他上身是紫色的圆领大袖,横襕下裳,腰间束以革带,脚登革履,这分明是唐宋时期三品以上大员的公服。
就在陈炎满脸狐疑的时候,陈宜中凑过脸来,关切的问道:“炎儿,你醒了,身体可好?”
“这是何处?”陈炎没有回答陈宜中的问题,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发现鼻梁上竟没有了近视眼镜。
他细细观察着禅房四周的环境,回忆起自己配置火药意外爆炸的情景,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冰凉冰凉,心口却是炽热,仿佛有朵火焰在心室里跳动。心里想道:“我难道是牺牲了,这又是哪里,不像是冥界,又不像是天庭?”
“炎儿,这里是温州江心寺,这位是住持觉远大师,正是他巧施妙手,帮你延寿续命!”陈宜中急忙解释道。
“炎儿,你又是谁,我不认识你?”陈炎看着陈宜中头上高高的发髻,心里很是奇怪。
他用手指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果然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又用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光滑一片,根本没有伤疤,他继续思忖道:“这位中年男子是谁,为何一个劲唤我炎儿。我在汉口受伤,怎会在温州获救,这汉口和温州想去何止千里,我又是如何到的温州,说是这位和尚救了我,难道我真的还活着,难道这位大师真的是神仙圣手,有起死回生,肉骨生肌之功。”
“炎儿,你还是不愿认我这个阿大,你真的不愿再认我这个阿大了吗?”陈宜中以为陈炎是怨恨自己,不愿与自己相认,一手遮脸,心里愈加悲切。
看着陈宜中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和痛苦的表情,陈炎又是低眉凝思:“阿大?这位服饰奇异官人模样的人为何自称是我父亲,我可是父母早亡?”
觉远看见陈炎久久沉吟不语,轻颂佛号劝慰道:“陈小施主,难得你一片赤胆忠心,可是百善孝为先,即使你心中有诸多埋怨,也不能对陈丞相有忤逆之心呀!”
“陈丞相?”陈炎心道:“我何时有了位丞相父亲,而且还一身唐衣宋裳,难道是一夜时间已经完成“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人民又恢复了唐装汉服,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怪不了炎儿,是我不好,是为父不该临阵脱逃,可是炎儿,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记注,想要重振大宋雄风,就不能再自寻短见了!”陈宜中用谆谆善诱的语气说道,他可不想陈炎再去投江跳海,哪知道此陈炎已非彼陈炎,这火里死水里生的是另一位陈炎了。
“大宋,现在是炎宋一代?”陈炎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满心忧虑地小声问道:“不知今夕是何年?”
“哎,如今是大宋德祐二年,岁在丙子,只怕今后再没有德祐这个年号了!”说罢,陈宜中又长叹一声,他以为是儿子故意问他年号,是气他在蒙古大军压境之际,身为左丞相,同意太皇太后不战而降,致使大宋皇帝的年号就要成为绝唱。
陈炎搜索脑海里宋朝的知识,继续思忖:“真的是宋朝?小时候读《三字经》,里面有‘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南北混’的句子,说的是两宋一共传了十八位皇帝,后来为蒙古人所灭。两宋说是十八朝,其实应该是十六朝,因为后两位皇帝只是流亡小政府,在第十六任皇帝宋恭宗赵显开门揖敌,向蒙古大军乞降,被贬为瀛国公时,实际上宋朝就已经灭亡了,而那亡国之君赵显的年号似乎就是德祐,还有南宋亡国时的丞相是叫陈宜中,眼前这位中年汉子被唤作陈丞相,难道他就是陈宜中?”
那一旁的住持觉远,听到陈宜中提起宋帝的年号,心里也是有些惆怅,他双手合十,面北而拜,嘴上喃喃道:“不知临安现在的情形如何,希望菩萨能佑我大宋,护我中国。”
觉远的话让陈宜中更是消沉,他悲伤说道:“今天是二月初一,弟子是上月十八出的临安,这已过了一旬,只怕现在临安早已经易色,那鞑靼(蒙古人)的蓝色旗帜已经插遍临安府的大街小巷。”
这下,陈炎全明白了,自己汉口那一夜配置火药爆炸后是真的牺牲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又能转世为人,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重生在了六百年多年前的宋朝,而且前世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看来是没喝下那能让人忘掉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他支撑着坐起身来,心里已是百分之一百肯定眼前这位中年男人就是宋末丞相陈宜中,因为史书上记载在南宋降元之际,身为左丞相的陈宜中就是撂下了担子,只身逃回了家乡温州。
想不到自己重生竟是成了这样一位贪生怕死、畏葸不前之徒的儿子,陈炎心中难免有些气愤和不满,他脸带愠色道:“临安倒是没有易色,鞑靼大军也没进城,那伯颜只是叫吕文焕一人进城维护秩序和办理受降事宜,只是皇上恐怕很快就要被押解北上,临安也要变回杭州,吕文焕很快就要被任命为元朝的两浙总督府总督……”
陈炎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气氛有些异样,那陈宜中和觉远两人都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像是要质问他,你怎会知道这些。
陈炎这才发现自己失口了,这些自己前世在历史书上读到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呢,也不知道这些书上记载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他连忙改口道:“大师,阿大!这些都是我适才梦到的,不过也是近来苦思冥想料到的,你想那忽必烈和伯颜是何等人物,骨子里瞧不起我们宋人,外表却最是愿意笼络人心。伯颜既然用吕文焕为先锋,肯定会利用吕文焕来收买人心,想我临安府上百万百姓,鞑靼大军也就十来万人,要是他处理不当,百姓们每人在地上踹上一脚,就可以把他给活埋了!”
陈宜中听了,连连点头,赞道:“难得炎儿剖析如此精辟入里,为父也曾想发动百姓,誓死抵抗鞑靼,但是又恐生灵涂炭呀!”
觉远更是赞赏有加:“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陈小施主忧国忧民,一片赤心尤为可嘉,真是后生可畏呀!”
“阿大料到誓死抵抗会生灵涂炭,难道没有料到日后在鞑靼的血腥统治下,百姓们更会是苦不堪言!”陈炎想起史书上记载元朝把百姓分为四等,宋人被定为第四等,称为南人,并且受尽蒙古人欺压的事情。
“是呀,丞相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呀!”觉远在一旁趁热打铁说道,他心里希望陈宜中能站出来收拾残局,扭转乾坤。
“我又何曾不想为官家(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我志大才疏,又生不逢时,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陈宜中哀伤说道,他心里知道从他出了临安那一刻起,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觉远还想劝上几句,这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说道:“住持,住持师父,大事不妙了,那祖杰恶人包围了寺院,说是讨要他的娘子。他,他说我们藏匿了他的娘子……”
------------
003、还我娘子来
妙龄女子在一干人的注视下,袅袅娉娉向圆通殿过来。
等她走近,陈炎看清了她的身姿容颜。她一身绿色罗衫,外披一兽毛冬衣,显然是一富贵家的小娘子。虽是冬天,这女子穿的却不臃肿,翘臀丰胸妙态毕露,还有那精致的柳眉桃腮,无处不散发着蛊惑人的魅力。这圆通殿前虽然站的多半是修炼的僧人,但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被这绿衫女子的一举一动所牵引。
那绿衫女子用手轻抚胸口,待心情稍稍平复,只见她朱口轻启:“小女子本是安丰(今安徽寿县)人氏,姓李名嫣,因鞑靼入侵无奈流离他乡,路上与家人走散,本欲到温州投靠亲戚,不料今日清晨路过乐清县佛岭的时候,遇上了那泼皮祖杰。那祖杰见小女子长有几分姿色,旁边又无人伺候,竟起了歹心,意欲强迫小女子随他回家。我自不从与他发生争执,危难之际,幸亏是智云等诸位师父路见不平,挺身相助,小女子这才化险为夷。几位师父大恩大义,怕小女子路上再受骚扰,一路护送小女子到了江心寺,说是待明日天亮就送我过江到温州城寻亲,真没想到那泼皮祖杰贼心不死,竟然纠结人等尾随到江心寺,搅扰了菩萨安宁和各位师父的清修,这皆是我一人之过,请住持大师不要责怪诸位师父!”
说罢,那李嫣膝盖一曲,跪下了身子。
陈炎在一旁看见李嫣落落大方、娓娓道来,心里暗暗思忖:“这李嫣的靓丽容颜分明就是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也不过分,她却自谦说是只有几分姿色,看她的服饰装扮和言行举止,一定是个大家闺秀,不知怎地,竟然会在这兵荒马乱之际,一个人在路上行走,只是她衣冠还算整齐,料想应是和家人分开不久。”
那觉远大师看到李嫣跪了下来,急忙道:“女施主,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可折煞老衲了!”
觉远旁边的陈宜中也说道:“小娘子何罪之有,分明是那泼皮,目无王法图谋不轨,待我前去斥责一番,逐他离去便是。”
说完,迈前一步,扶起了李嫣,饶是陈宜中这一生阅过的粉黛无数,但是就在近距离看到李嫣那张毫无瑕疵的娇媚脸蛋,还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陈宜中和觉远住持带着十几个精壮的和尚和陈家的二十位护卫出了侧门,陈炎也跟在他们身后出来,只见江心寺的山门前面竟是聚集了一百来号人,显然是来者不善,个个手执武器和照明用的火把。那些火把猎猎作响,把寺院前的两只花岗岩白狮子映照的血红血红的。
大伙儿都没有想到这祖杰有如此大的声势,不觉都愣了。陈宜中原以为祖杰来的就几个人,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江面上还停靠着两首大渔船,也不知道那船上还有没有人,他虽是见惯了千军万马,今个儿还是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
那祖杰显然也是没有料到江心寺里会走出一个大官模样的男子,身后还带着二十多名看样子训练有素的护卫,也是愣了一下,但是他自恃人多,还是大声的叫嚷了一句:“觉远秃驴,快还我娘子来,还有那千亩良田,也一并还我!”
------------
004、但求千户侯
陈宜中快步上前,对着刚才叫嚣中的祖杰质问道:“你就是祖杰?”
祖杰看看陈宜中身后个个手执武器表情坚毅的护卫们,再看陈宜中身着官服,虽没有佩戴官帽,但自有一番不凡的气度,他本来胆子就不大,一时之间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炎站在陈宜中身后,看见这个祖杰尖嘴猴腮,四肢粗短,只是一双眼睛倒是大的出奇,里面褐色的珠子在骨碌碌的转动,显然是个奸诈之徒,但是却看不到他有什么伎俩和能耐能就纠结这么多人,还有胆气深夜率众来江心寺闹事。
就在陈炎怀疑之际,只见那祖杰身后闪出一人,一身无量佛袍,一顶绿边帽子,却是吐蕃密宗僧人的装束,那僧人颧骨高高,下巴突出,鼻梁直挺,眼窝深陷,分明是个番僧模样。
祖杰看到那番僧出列,垂头低眉道:“圣僧有请!”
说罢就把身子躲在了那番僧的身后。
这个番僧也不谦让,迈前一步,嘴巴一张,竟是满口的河洛官话,只听他态度倨傲对着陈宜中说道:“我乃大元国国师杨琏真迦座下弟子阿叶,大元国皇帝即将任命我师为江南释教总管,家师日前派我南下,整饬各家寺庙庵堂。你又是何人,为何要坏我大事?”
陈炎这才知道,原来是有蒙古人在背后撑着,难怪这个祖杰如此跋扈嚣张。
陈宜中也没有想到,今晚的事情居然还有蒙古国的僧人来掺和,他心里怒气顿生,心道:“虽说是我们皇上已经决定投降元国,但是现在诸事尚未议定,怎允你一个鞑靼喇嘛到我大宋地界胡作非为。”这样想着,他脸带愠色质问道:“我是大宋左丞相陈宜中,师父既然是元国僧人,为何到我宋国界内,支持祖杰这一泼皮撒泼闹事?”
“哈,哈,哈哈……”那阿叶喇嘛听了陈宜中的话,举举自己手里的骷髅念珠,大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降宋连夜出逃的陈丞相,陈丞相腿脚麻利走得快,不会是不知道宋国赵家皇帝已经投降了我们大元国,现在我们大元国皇帝正在催促降宋皇帝下诏书,勒令各路、各州、各府限日缴械投降。我们释家子弟自是不甘落后,家师命我整顿各家寺院,让所有僧众一概要守我大元律令,不能有不轨行径,更不能帮助降宋部分忤逆宋帝诏令的贼臣逆子,意欲图谋不良。”
陈炎微微上前,一边听阿叶喇嘛说着,一边仔细查看他的身后,发现那百多号人有很多都是喇嘛装束,显然都是阿叶一伙的,他想道:“这个元世祖忽必烈果然是个英雄人物,大军未至,先让僧人出来舆论鼓噪,收买人心。据说当年成吉思汗统一北方,全真道士丘处机出了不少的力量,被封为蒙古国师,现在忽必烈挥师南下,也要学习其祖父,要倚重佛教的力量。”
陈宜中听了阿叶喇嘛刚才那番话,知道自己海上这几天,太皇太后谢道清和皇帝赵显应该已经派人和伯颜谈妥了投降的事情,而且自己出走的事情,看来是已经传出。但是自己毕竟是一国的丞相,那里容得一个番僧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他益加气愤,右手一举,指着阿叶喇嘛道:“出家人本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这和尚竟然是如此肮脏下作,竟然要帮助一个泼皮流氓强抢民女,还竟然要籍口说是整顿寺院。现在我朝皇上虽有媾和之意,但是诏令未下,州府未降,岂容你等在此胡闹。”
他因为实在太生气了,一连说了三个“竟然”。
阿叶喇嘛看见陈宜中语气强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别看他适才嘴巴硬,其实当他知道自己对面站的是陈宜中时,心里也在犯怵:“今晚可是遇上难缠的主了,师父让我南下时曾经叮嘱我要小心谨慎,相机行事,虽然宋帝已降,但是江南现在还未完全平定,这个陈宜中既然在降元前出走温州,定是不愿做降臣,他肯定是不会依我今晚接纳江心寺。说来也怪祖杰那小子,不知道看上了什么美貌的小娘子,今个儿对我是又劝又哄,献上了诸多宝物给我,央我提前接手江心寺。我也以为只是要对付江心寺那些僧众,还有那大元国的先头军队即至,这才应允了他,哪知道会遇上降宋的左丞相陈宜中。”
阿叶喇嘛知道,陈宜中出逃后,宋朝皇帝并没有免去陈宜中的左丞相兼枢密使一职,而只是任免了临安府知府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代替陈宜中去元营洽谈降元事宜。他继续思忖:“看样子这个陈宜中肯定是有些能耐,可是现在自己既然已经兴师动众而来,当然不能铩羽而归,灭了自家威风,这可如何是好!”
陈宜中看见阿叶喇嘛沉吟不语,上前半步,继续斥责道:“尔等还不速速归去,我可念你们是方外之人,饶过你们这次!不然,要是让我知会知州张大人,定然把你们全部投狱问罪!”
那祖杰知道江心寺内带头出来的竟然是当朝左丞相兼枢密使,整个温州地界,最富声望的温州人陈宜中,早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逗留,听陈宜中说可以放自己走时,心生退意,上前拉了拉阿叶喇嘛那件袈裟的宽大袖口。
却听到阿叶喇嘛笑着对他说道:“祖杰老爷难道不要自己的美貌娘子了?”
祖杰瞠目结舌,不知这阿叶喇嘛话里是何意思,这危急时候,还开起了这番玩笑。
阿叶喇嘛继续笑道:“祖杰老爷不要美娇娘,我却要自己的千户侯!”
陈炎一听阿叶喇嘛这话,知道要坏事了,连忙上前吩咐左右护卫加紧了警备。
只听见那阿叶喇嘛高声叫道:“陈丞相,你说要是我将你拿下,献给伯颜大人,到时候我们大元皇帝是不是肯定会封我为千户侯。你那么重要,说不准皇上还会封我为万户侯呢,是不是呀,陈丞相?”
阿叶喇嘛一边说着,一边向陈宜中迫近,双手陡然一张,想要把陈宜中拿下。原来这阿叶喇嘛听了刚才陈宜中斥责自己的那番话,知道陈宜中这次到江心寺并没有告知温州知州张祥云,官府也没有派兵来保护陈宜中,再看看陈宜中身后的那些护卫,虽然个个英武,但是毕竟只有二十来人,自己这边岸上就有百多号人,加上两艘船上的船丁护卫,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号人。那江心寺虽说也有些和尚,但是都是以年老的居多。
他心中思忖:“既然自己人多势众,形势占优,何不一举擒下这降宋的丞相陈宜中,献给大元军的伯颜元帅,只怕今后会有享用不尽的好处。”
这个阿叶喇嘛敢想敢做,居然真的要出手擒拿陈宜中,幸亏陈炎早有吩咐,陈宜中左右的护卫箭步上前,大刀横扫逼退了阿叶。其他护卫乘机围了上来,保护住了陈宜中。
那阿叶喇嘛一招落空,也不气馁,大手一举,准备挥手号令身后的人上前攻击,忽然听到一声“哈哈”大笑响起。
那声音高亢而尖锐,清脆而锋利,像是一把长剑亮出剑鞘,劈开了这夜晚的宁静。
就在那声音还震得大家耳鼓发麻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陈宜中的阵营中闪身出来。
------------
005、留下你眸子
这道白色身影就是陈炎,他留洋之时学过美声唱法,一见形势不妙,利用自己的高音唱腔,仰天长啸发出了高亢而有些刺耳的笑声,心想先镇住对手再说。
那阿叶喇嘛看到陈炎还在指着自己发笑,不由得怔住了,那只举起来的手也忘记了放下。
觉远住持和陈宜中看到陈炎这样忘乎所以的发笑,也面面相觑,不知道陈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是阿叶喇嘛身后的祖杰最早忍耐不住,举起自己手里的宝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发笑?”
陈炎没有正眼看祖杰,鼻子朝天,笑道:“少爷的名号哪能是你这样的屑小之徒,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阿叶喇嘛一看陈炎,捏捏手里的念珠,心里暗暗思忖:“这个白衣少年器宇轩昂,出言不凡,定是哪位王公重臣的少爷,这宋朝虽已灭亡,但是许多宋臣到了大元,又是做起了大官,我倒是要小心行事,免得得罪了哪位王公重臣,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他向陈炎双手一拜,问道:“不知小施主为何发笑,还请小施主告知名讳,以免误伤了自己人!”
“自己人,谁和你这个番僧是自己,”陈炎还是昂首挺胸,语气高傲地说道:“我是笑你这个出家人,行事鲁莽,不知天高地厚地厚,竟然打起了陈丞相的主意,你可知道我是谁?”
“敢问少年郎是谁家的公子?”阿叶喇嘛越发觉得陈炎的身世不一般。
“你先打断了那泼皮流氓的那双狗腿,本公子再告诉你我是谁!”陈炎用手指戳了戳阿叶右侧的祖杰。
祖杰一看陈炎怒目圆睁,一个手指指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陈炎,只是觉得自己的额头忽地冰冷了很多,用手一摸,却全是冷汗。
阿叶喇嘛看见祖杰的窘态,越发觉得祖杰败事有余,成事不足,他苦笑道:“不知祖施主怎么得罪了这位公子,还请公子明示?”
陈炎还是用手指着祖杰,手指故意上下颤动,夸张地显示自己内心的“极端愤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他,这个叫祖杰的泼皮流氓,今天清晨,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调戏我家娘子。不杀他,不足以平息我内心的怨愤!”
这下,祖杰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
阿叶喇嘛再次回头瞪了下祖杰,那意思是说,你谁家的妇女不能调戏,竟然连王公贵族家的少奶奶也敢染指,真是活腻了。
阿叶宣了声无量佛号,低声道:“不知者不罪,这祖杰不知道这小娘子是公子你的娘子,要不然就算他有千万个胆,也……”
阿叶话没说好,却是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眼睛向陈炎的身后张望。
陈炎回头一看,李嫣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一双美目正直直的瞅着自己,一张俏脸却是波澜不惊。
陈炎双手反剪,大声地咳嗽了一下,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说道:“刚才只要留下那泼皮的一条狗命,就可以放你们走,现在不行了,现在还要留下你这无理和尚的一双眸子才行!”
阿叶喇嘛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声唱到:“罪过,罪过!”
陈炎得理不饶人,继续虚张声势说道:“和尚不要假惺惺了,留下你的眸子,我这就放你走,不然的话,只怕要让你永远躺在这里!”
“公子过分了吧,为何要留下贫僧的眸子?”
“过分,你觉得过分,我要留你眸子,还不是因为你方才,用眼睛侮辱了我家娘子!”
“这……”阿叶喇嘛一时口拙,心道:“不知道是谁家的王公贵胄,养出这样骄横的公子哥来?”
觉远住持和陈宜中看着陈炎和阿叶说了这么多,心里知道这是缓兵之计,暗下叫寺院里的僧众做好战斗准备。俄而间,从寺院里出来许多和尚,站在陈宜中他们的身后。
陈炎见了,心里连连叫苦,现在在江心寺外,哪里是和这拨恶僧无赖决斗的时候,要斗也要退回到寺院里,凭借地形优势守上一阵,伺机再动。
阿叶喇嘛看到寺院出来一些人,陈宜中身后的方阵还是不过六十来人,冷哼一声道:“公子哥如果有意,我倒是愿意和你做桩买卖?”
“买卖?只怕和尚又要动弯脑筋了,是不是和尚你昨晚睡觉折了脖子?”陈炎看看阿叶喇嘛,冷笑道。
“我是想……”
“和尚不要说了,”陈炎迈步上前,右手一举,手掌一摇,打断了阿叶喇嘛的话,说道:“你是想打陈丞相的主意,和尚既然能成为万户侯,当然可以分个千户侯给我做做!”
“公子明慧,贫僧佩服!”
那陈宜中听到陈炎和阿叶提到自己,正想上去理论几句,却被陈炎用手挡了下来,只见陈炎几乎用命令的语气对陈宜中说道:“陈丞相,既然我和这位和尚要谈的买卖和你有关,还是先请你回避一下!”
“这样最好,陈丞相是不方便在这里听!”阿叶也急忙随声附和,他心想:“无论你这个公子爷以前多么显贵,哪有对荣华富贵不动心的。”
“陈丞相,还请你和觉远住持一干人回寺院去,留三五个我家的护卫陪我就是!”陈炎边说边回头向陈宜中眨了眨眼。
陈宜中当然明白陈炎的意思,他也知道双方要是真的争斗起来,地形地势很重要,但是他毕竟是陈炎的父亲,哪里能放心自己回去,而留下儿子在这里涉险,所以站在那里就是不动。
“陈丞相,你还不进去?”陈炎眼睛变大,一脸愠色道。
阿叶看见陈炎对陈宜中颐指气使的样子,越发觉得陈炎不一般了,特别是听说那二十多位精壮护卫都是这少年家的,原来陈宜中只是个孤家寡人,更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单掌举在胸前,向着陈炎笑笑道:“看来,陈丞相是怕你我会对他不利,哈哈!”
“娘子,你这就带护卫先陪陈丞相进去吧?”陈炎向李嫣眨了眼睛,又招了招手。
李嫣见了,点了点头,走到陈宜中跟前,说了声:“陈丞相,得罪了!”
陈宜中这回倒是配合了,双手一伸,低下头来,示意左右护卫扶着自己回寺院里去了,心里希望胸有成竹的陈炎能有脱身之策。
此时的觉远住持,觉得陈炎除了忠勇可嘉,智谋也是超群,对陈炎更是敬佩不已。他明白了陈炎要自己进去的意图,唤来两名最是精壮的和尚,对他们耳语了几句,让两人留在了陈炎身边,自己带着众僧进了寺院。
陈炎看见一干人等都已经进了寺院,才回过头高声对阿叶喇嘛说:“和尚,现在我们可以谈价码了!”
阿叶唱了声无量佛祖,神情肃穆地说道:“这陈宜中,我看就是脑后勺长着反骨,要是我们把他擒下,想给伯颜元帅,那好处只怕是我现在也描述不出来的!”
陈炎也学着阿叶喇嘛的样子,双手合十,吟声佛号,笑笑道:“你想拿下陈宜中,这生意和我做,算是找对人了!”
“公子此话怎讲?”
陈炎双手一展,一副形势都在自己掌控中的样子,说道:“除了我,谁能助你把陈宜中,毫发无损的带出温州地界?”
“哦,公子说的对,我倒只是向着怎样把他拿下,倒是没想到怎样把他运到临安,交给伯颜大人了!”
“所以说,你只能和我合作了,其实我要的价码并不高。”
“不知公子要的是什么,只要贫僧能做到,一定答应你!”
“你肯定能做到,我只要你打断那祖杰这厮的双腿和双手!”陈炎右手一指祖杰,冷冷的道。
------------
006、巧施离间计
“这个确实容易!”阿叶喇嘛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那祖杰早已全身战栗,跪在阿叶面前,嘴上连道:“圣僧饶命,圣僧饶命,圣僧不要听那小子的满口胡言……”
阿叶喇嘛也不待祖杰说完,飞起一脚踢翻了祖杰,左右几个喇嘛快速拥上,把祖杰摁在了地上,夺下了他手中尚未出鞘的宝剑。
那祖杰的十七八个同伙,一看形势不对,正想拔刀反抗,却很快被阿叶吩咐左右制服了。
陈炎一看,这祖杰也就二十来人不到的模样,不免心里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让阿叶喇嘛和祖杰先鹬蚌相争一下,好让自己这个渔翁得利,但是没想到这祖杰的力量如此薄弱,还没争斗起来,就全被阿叶喇嘛控制住了。他指指地上的祖杰,语气平淡的说道:“请和尚下手吧,你为我娘子报过这一仇,我一定会感激的!”
阿叶喇嘛心里一直念着自己的千户侯,一时利欲熏心、财迷心窍,那理睬祖杰的求饶声,随手要过左右的一条木棍,高高举起,重重的敲击在俯在地上的祖杰的两只上臂和两条小腿上,只听到四声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响。那祖杰起先还是哀号不止,后来竟是痛的晕死了过去。
陈炎在旁边看见阿叶喇嘛这么麻利就下手打断了祖杰的四肢,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提出来要来那祖杰的狗命算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便宜那流氓了。他郎声道:“多谢和尚帮我罚了祖杰那厮,泄了我心头之恨,我这就回去,拿下陈宜中,交给和尚你。”
说完陈炎转身就要向寺院内走去。
“慢着!”没等陈炎迈开几步,阿叶喇嘛疾步上前,高声阻止道。
寺院里的人,听到陈炎怂恿阿叶喇嘛处置了祖杰,正个个眉逐言笑,听到阿叶叫住了陈炎,一个个不由得骤然紧张起来,手执兵刃就要冲出去。
陈炎着过身来,弹弹自己身上的灰尘,嘴角挤出一些坏笑,道:“和尚还有何吩咐?”
“公子为什么不站在这里,让你那娘子唤人将那陈宜中擒下送去即可!”阿叶喇嘛目光炯炯,逼视陈炎道。
“笑话,你这和尚怎么如此糊涂?”陈炎左手一挥,怒不可遏的样子。左右护卫和两个和尚停下脚步,把陈炎围在中央。
“公子为何生气?”阿叶喇嘛讪讪而道。
“你难道不知道这江心寺内僧人众多,里面不知有没有跟随陈宜中的,我怎么会让我的娘子在里面只身涉险呢?”陈炎搔搔自己的鼻子,一副愤怒又苦恼的样子。
“这,要不还是请公子留在此处,让你身后几个护卫进去协助你家娘子,押来陈宜中便是,何须劳公子你大驾亲临?”阿叶喇嘛当然还是不愿陈炎离开。
“和尚你这是不信任我呀,你既然已经率众而来,围了这江心寺,你看这江心孤屿四周波涛淼淼,你还害怕我飞上天了不成。”陈炎不再理睬阿叶喇嘛,一边说着,一边径直带着左右人等,快步向江心寺内退去。
阿叶喇嘛见陈炎几个人走得飞快,自己再追,恐怕也是不能将陈炎堵在寺院之外,怕到时候伤了和气,反而于事无补,就大声喝道:“公子你进去速速拿下那个陈宜中出来,贫僧就在此候着你出来,我看你那娘子长的如花似玉,你可要小心保护好啊!”
陈炎怎会听不出阿叶话里的威胁语气,冷哼一声,进了寺院。
待陈炎一进寺院,两个僧人把侧门一关,就见许多护卫抬来许多沙袋把门给堵死了,陈炎一看那扇宽大的山门也已经被陈宜中命人用沙袋堵死了。
原来这江心寺地处孤屿之上,如逢台风季节和大水汛期,总有江水倒灌寺内,为了防汛抗灾,寺内备有许许多多的沙袋,现在倒是成了加固寺院防御的好材料。
陈炎刚进寺院,就看见陈宜中和觉远住持带领众人迎了出来,大家都对陈炎不费一兵一卒,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离间了阿叶喇嘛和祖杰,而且废了祖杰那个泼皮流氓的四肢,都是非常钦佩,一个个围着陈炎,都把陈炎目为了英雄。
陈宜中也是奇怪,自己这个儿子,平时性格刚烈,脾气也有些大,虽说是读了不少圣贤书,但是从来没有表现过这样沉着冷静。他欣慰地看着陈炎,心里暗道:“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患难不仅能磨砺一个人的意志,也能增长人的才识,这些时日在海上,炎儿苦闷自闭,看来定是思虑了甚多,这心机智慧都长进了不少。不,这长进的速度,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陈炎看看觉远住持,问道:“这寺内可有信鸽响箭之物,可以向对岸的府衙通风报信的?”
觉远住持黯然道:“这江心寺虽然孤悬中流,却也因此鲜有盗贼强人过来骚扰,寺内也不曾备有什么向官家通报信息之物。不过上月元宵节,城里的一些富贵人家在寺前燃放烟花爆竹,倒是剩下了很多,后来都施给了寺院。待会儿可以燃放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能引起张知州的注意,派人来相助?”
“烟花爆竹?快点带我去看看!”陈炎眼睛一亮,火药专业的他自然知道,宋朝时的烟花炮仗中包的可都是黑火药,这时候烟花炮仗制作水平已经很高了,自己以前学习火药史的时候,一直为我们中国古代最早发明了火药,却只是用它来驱魔敬神,而不是用来制作枪支弹药而倍感揪心。
他兴奋地思忖:“现在既然自己到了宋朝,当然要利用自己的专长,制作出杀伤力强的武器,说不定扭转乾坤、再造华夏就能在自己手里实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华夏大地就不会被相对落后的蒙古人所统治,华夏文化的发展在到达炎宋这个制高点后,那些现代化的萌芽就不会被忽必烈和他的后人掐灭,中国就不会跌入专制、野蛮和落后的低谷,而从此走向闭关自守的不归路。”
在智云和尚的带领下,一行人来踏过一条泥泞的小路,到了江心寺东厢偏远处的一间库房里。
陈炎借着昏暗的灯笼溢出的光芒,抬眼望去,好家伙,那库房两百来平米,竟然全是堆积着琳琅满目的烟花、花子炮、鞭炮。为了防潮,这些烟花炮仗的上面、下面,都是铺着厚厚的油纸。
听智云和尚一介绍,陈炎这才明白:原来宋朝的时候,这温州可是全国有名的花炮之乡,制作的烟花炮仗行销全国各地。每年春节到元宵节期间,在当地几家大型的花炮作坊的支持下,由官府组织都要在江心寺前举行盛大的烟花燃放大礼。届时,一些达官显贵和乡绅豪客也会购买大量的烟花炮仗,在这期间到岛上燃放。
去年年底,因为元兵逼近,时局动荡,整个温州城人心惶惶,一些达官显贵和乡绅豪客刚运来了烟花爆仗,没到元宵节却已经举家逃难去了,把那整箱整箱的烟花炮仗施舍给了寺院。住持觉远不好拒绝,就把这些花炮都存放在了客房里,心里还希冀着那天时局平稳了,等那些逃难的人回来,再把这些花炮还给他们。
------------
007、火树银花开1
陈宜中和觉远住持看着眼前小山似的花炮,两个人想要追问原委,但是一见陈炎也是亲自搬运花炮,累的气喘吁吁,手上还在忙碌着,还是忍住了没有发问。
那李嫣在一边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花炮,很是好奇。十七岁的她,原来一直长在深闺,虽是看见过烟花绽放,却哪里见过花炮筒子,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几个烟花,向着陈炎问道:“这就是花炮吗,为何需要如此之多的花炮?”
陈炎注视着这个刚才被自己唤作娘子的女人,他也内心有些惊奇,这大敌当前,她却是如此镇定,自己几次称她为娘子,她不但没有忸怩之态,而且脸如止水,看不出有什么心情波动,刚才把陈宜中带进寺内,更是沉着机智。
陈炎看着李嫣秀挺的鼻子旁边两只明亮大眼,摸摸自己的鼻子道:“是呀,这些都是花炮,搬这么多出来当然是为了燃放,为了庆祝我和你相识在这良辰美景了!”
李嫣避开陈炎的视线,眉头微蹙,旋而又舒展开来,只见她笑靥如花道:“‘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这美景倒也罢了,可是良辰却肯定不是,陈公子不要忘了,外面还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呀!”
“那些野和尚,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些花炮正是我克敌制胜之物。”陈炎一边回答,一边撕开一个炮仗,把里面的火药倒在手中的油纸上。连续撕开了好几个炮仗后,陈炎包好了一个“火药包”。接着他招呼那些在周围观看自己的人聚拢了过来,再次向他们模拟起“火药包”的步骤。一群人在陈炎的指点下,都忙碌了起来,连李嫣也动起了手里。一会儿工夫,三百来个“火药包”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在陈炎的身前,陈炎拍拍手,满意地站起身来。
----------------------------------------------------------------
江心寺外,一个个火炬还在空气中哔啵作响。
阿叶喇嘛着急地等待着,但是就是不见陈炎出来。他吩咐几个喇嘛给四肢骨折的祖杰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用担架把祖杰抬到了一艘大渔船上。那渔船上,祖杰的二十来个同伙早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一起,挤在甲板的一角,几个喇嘛手持刀刃,守在一侧。此时的祖杰已经醒来,他在被抬上渔船的那一刻,忍住剧痛,扭过头来用最恶毒的目光看了一下江心寺前的阿叶喇嘛。
恰巧阿叶喇嘛也正盯着祖杰,在目光和祖杰的视线交接的那一刻,阿叶喇嘛心里苦笑了一下,暗道:“为图富贵,我只能委屈你了,谁叫你无端得罪了人家的小娘子。”想起刚才那个那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想到祖杰上午曾经轻薄于她,阿叶喇嘛在打断祖杰手脚的那刻,心里竟是有了种隐秘的报复快感,仿佛那妙龄娘子就是自家的。
看着江心寺紧闭的山门,阿叶喇嘛叫人从渔船上搬下了梯子、木桩等强攻之物,然后对着寺内高声喝道:“公子,你拿下陈宜中了吗,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阿叶话音刚落,寺内响起了陈炎的声音:“我已经和陈丞相说好,他已决定投降大元,只是他不愿跟你去见伯颜元帅,我现在正在劝他!”
阿叶听到陈炎的喊话,心道:“这陈宜中已经决定投靠大元,今后只怕会成为大官,我倒是不能随便得罪。只要他肯禀明皇上,归顺天朝有我劝降的一份功劳,皇上就一定会对我重加赏赐。不过,这这上上之选,还是陈宜中答应同我一起回到临安,见过伯颜元帅,那么封侯赐爵就不会是梦想了。他要是真不愿意跟我过去,我就强行带他去,反正他现在是我们大元朝通告缉拿之人。”
想着,阿叶喇嘛嘿嘿一笑道:“公子还请再行劝劝陈丞相,一刻钟后,如是丞相还不答允,我就只好自己进去执人了!”
陈炎一听阿叶喇嘛这话,明显是在下最后通牒,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就加快了手上的进程,把那些“火药包”的使用办法告诉了陈家的护卫和几个精壮的和尚。
一群人握着松软的“火药包”,听了陈炎的部署,连连点头。
陈炎又再在一堆花炮中选了几个块头大的筒子炮,去掉头上封的黄泥,在筒子里又加了些火药,然后敲碎了几块石头,把碎石放进了筒子里,最后又撕来几块布条,把筒子缠绕得严严实实的。
觉远主持在一旁看了,又是惊奇又是担心,惊奇的是陈炎这些“火药包”和他手中的稀奇的玩意儿,担心的是不知这些东西能否御敌,要是让那番僧阿叶真的攻击进入江心寺,不知会对这江心寺造成什么样的破坏。他忧心忡忡地想道:“这江心寺建寺已有四百多年,被朝廷列为禅宗五山十刹的第六刹,“海天佛国”可谓名声在外,要是今晚毁于一旦,我不成了罪人。”
陈宜中看见陈炎手中的筒子,非常惊异的问道:“炎儿怎会知道火统的制作技艺!”
原来宋朝的时候已经有了火统,但是因为制作工艺繁杂,而且只能单发,威力有限,所以没有大规模的应用于战争。但是在一些特殊战役的攻击和防御中,在双方距离不远不近,弓箭使用不便,刀枪够不着的时候,倒是也会用上火统,而且往往能取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陈炎回答道:“我是看了《武经总要》,学的方法。”
“你竟已经看了《武经总要》!”陈宜中对自己这位儿子更是刮目相看了。
这本《武经总要》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规模宏大的官修综合性军事著作,作者为宋仁宗时的文臣曾公亮和丁度,书中有大量当时非常先进的武器制作和使用的相关资料。据说宋仁宗编这本书的目的有展示自己的先进武备,亮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吓唬人的味道。未料到这本书后来传到了金国和辽国,让金人和辽人掌握了书中的许多攻城掠地的武器,反而用来侵犯宋国。真是有些搬来石头递给别人,砸自己双脚的味道。
陈炎看一切已经布置停当,就说道:“待会儿,我在院中燃放烟花,为向州府求救之信号,那番僧看见烟花,肯定会发起强攻,你们就按照我刚才部署的予以迎头痛击。”
大家应了声“诺”,各自下去准备了。陈宜中本来还想自己说几句鼓舞人心的话,看大家已经下去,只好作罢。
陈炎看见一群人都已经就位,就和李嫣在院中放起了烟花。
只见那火树银花一起,李嫣在一旁快乐的雀跃欢跳。陈炎透过火光望去,李嫣那张娇艳的脸蛋在烟花的映照下更是妩媚动人。
------------
008、火树银花开2
这晚没有月亮,那一束束的烟花在江心寺的上空,美丽绽放,把这个漆黑的夜晚映照得格外明亮。
阿叶喇嘛正想叫喝陈炎出来,忽然看到夜空中那些色彩缤纷的烟花,急忙下令手下强攻江心寺。
嘴里连道:“大事不好,我恐怕是要被那小子耍弄了!”
那一队队喇嘛和蒙古军的先头探子抬起大大的树桩,放在三角木架上,就要撞击江心寺的厚实木门。
墙头的护卫早有准备,依照陈炎的叮嘱,稍稍撕开“火药包”向那些手擎火把的攻击者抛了下去。只见那些洒落的黑火药,遇到明火迅速被点燃,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爆炸声。
一片片火云骤然下降,将那些山门前的蒙古僧人和探子一个个都包裹成了火人,有几个没有戴帽子的更是被点了“天灯”,苦不堪言。那些不能忍受烈火之痛的,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
寺院里的一些年长的和尚,听到外面这无比凄厉的尖叫声,一个个手指念珠,低眉垂眼念起了超度咒文。墙头上的护卫却要狠打落水狗,遵照陈炎的部署,捡起“火药包”专门往那些身上有火种的蒙古人身上扔。
这种油纸包见火就燃,像是一个个花骨朵儿,在那些蒙古人的身上,如鲜艳的夏花开放。一时间血肉横飞,自有一种残酷的绚烂。
阿叶喇嘛看见这幅情景,急忙吩咐手下一干人熄灭了火炬。怕火势蔓延,他竟把近旁的几个身上着火严重,无法扑灭的手下,驱赶到了瓯江里。
那些蒙古人刚在烈火中煅烧,现在又在这寒冬的江水里浸泡,这血肉之躯那里能经受这般折磨,只见他们在江面上浮沉了几下,就消失在了滔滔江水中。
阿叶喇嘛再次纠集自己最是精干的手下,一群人全部黑灯瞎火,摸到江心寺的西边一处围墙处,准备搭起梯子强攻。哪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在陈宜中那些随扈的注视下,还没等他们完全搭好梯子,围墙里扔出了一串串鞭炮,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着实把这群蒙古人吓了一顿。
阿叶喇嘛见这些鞭炮虽是响亮,却不具杀伤力,就大胆地命令手下继续向前。哪知道,等这群蒙古人越聚越多的时候,那墙头的陈家护卫们又开始抛扔“火药包”,这油纸包里的黑火药经鞭炮的火光一点,顷刻间,那江心寺西边的围墙外又是一片火海。
阿叶喇嘛见了,惊魂未定,一时之间竟忘了叫手下撤退。
这时候,忽见江心寺山门旁的西侧门洞口,从里面杀出一队人马来,领头的正是一身白衣的陈炎,手里正握着一个缠上厚厚布条的花炮筒子。
阿叶喇嘛看见陈炎出来,又气又急,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耍出如此毒辣的诡计来,误了我的好事?”
陈炎听了阿叶的问话,笑笑道:“和尚真是愚钝,到现在还不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陈炎左边一名护卫也大声笑道:“番僧听好了,这是我们陈丞相家的公子陈炎之,你真是笨到家了!”
那护卫说到“陈炎之”三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显得无比的尊敬。
这些陈家护卫,原来都是陈宜中利用自己的枢密使职权,从各路厢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以往沙场拼杀早就对蒙古人恨之入骨,这回从跟随陈宜中从临安退出,一路到了温州,可以说憋了一肚子的气。今天在陈炎的带领下,这样解气的杀了蒙古人一阵,一个个对陈炎可以说都是敬佩到了骨髓里。
“陈炎之。”陈炎心想,这护卫嘴里喊的应该是自己的表字了,没想到自己前世和今生,除了姓名相同,连表字也是一模一样。
“你是陈宜中的儿子?”阿叶喇嘛惊道。
其实阿叶曾经怀疑过陈炎就是陈宜中的儿子,只是他一心想着拿下陈宜中邀功请赏,反倒是蒙蔽了自己的心智。后来见到陈炎对着陈宜中颐指气使,又觉得陈宜中贪生怕死,不会有这样盛气凌人的儿子,心里的疑虑更是烟消云散了,哪知道陈炎真的是陈宜中的儿子,再看看周围手下的惨状,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电劈了一样的难受。
“和尚现在变聪明了,可惜太迟了!”陈炎冷笑道。
“你真的是陈宜中的儿子!”阿叶喇嘛叫嚷道,把自己心中的悔恨全部聚成怒气,举起手里的大刀向陈炎猛冲过来。
陈炎燃着了自己手中花炮筒子,朝着阿叶喇嘛的脸上喷去,只见碎石四飞,把这番僧的脸变成了马蜂窝。
阿叶喇嘛双眼被碎石击中,只见他双手抚脸,尖厉的叫道:“我的眸子,我的眸子!”
陈炎扔下震得自己虎口发痛的花炮筒子,冷冷的道:“和尚,我说过要留下你的眸子的!”
陈炎身边的那些护卫那肯错过这样的绝好机会,几个人箭步上前,手起刀落把那番僧阿叶砍成了肉酱。其他的蒙古僧人和探子看见头领已死,哪里还有心思恋战,一群人向着停靠在岸边的两艘渔船蜂拥而退。
那陈家的精壮护卫个个杀红了眼睛,哪里肯放过,一路追杀到岸边,把一群来不及上渔船的蒙古人全都逼得无路可退,只能一个个跳进了瓯江里,拼命向渔船所在的方位划水而去。
这些蒙古人本来就不善游泳,更何况这冬天夜晚的江水水温低到了冰点,还没扑腾几下,就一命呜呼了。
两艘渔船看到大势已去,急忙扯起风帆,向着东海驶去。陈炎一看,现在正是退潮时分,加入西风劲吹,那两艘渔船像箭般离去,就叫住了几个准备解开舢板追击的几个护卫。
觉远住持和江心寺的僧众们出来,看到这残酷的战场景象,一个个高声颂起佛经来。陈宜中则是消除了最近一个月来的阴郁脸色,难得的露出了喜悦的表情,那模样仿佛今天战胜的不是几个蒙古喇嘛和先头探子,而是胜了伯颜的主力大军。
陈炎扫描了一下周遭,没有看到李嫣出来,心里猜想是她肯定看到外面的惨象,不敢出来了。
想着李嫣,陈炎又想起了那个四肢被阿叶喇嘛打断的祖杰。心道:“这厮早早被搬上了渔船,却因此逃过了一命。看来这祸福之间的转换还真是无常,只是那天给自己遇上了,一定要取了他的命。”
不知为什么,陈炎对这个祖杰格外的憎恶。
------------
009、风雨龙抬头
温州知州衙门内,灯火通明,警备森严。
六十六岁的知州张祥云,身材精瘦,两鬓霜白,留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在大堂里焦虑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回头向衙门外张望,刚刚他得到呈报,说是江心孤屿上烟花突放,杀声四起,有人正在攻击江心寺。
最近一段日子,这位张知州的心情原本就异常烦躁不安。那来自北方的消息和快报像雪片般飞来,让他真假莫辨:有说大元左丞相兼枢密使陈宜中突然失踪,估计是回了原籍温州的;有说右丞相兼枢密使留炎梦也突然失踪,听说是往蒙古大军军营里跑了;还有说不仅仅是留炎梦降了,连太皇太后和宋帝赵显都已经投降元国,宋国已经灭亡的;也有说宋帝赵显在已经南下了,不日就要到温州了,准备迁都温州与元兵作最后一搏;也有说南下的不是赵显,而是赵显的哥哥益王赵昰和弟弟广王赵昺,他们已经坐海船南下,不是来温州,就是去往泉州。
最让人烦恼的是这些消息往往自相矛盾,上午刚刚说赵显降了,下午又说赵显逃了,上午说陈宜中到温州了,下午有是陈宜中在临安。
这些烦人的信息把本来就年老失眠的张祥云,弄得更是神经衰弱。这些日子,他经常某明奇妙就发火,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就拿起房间里的家什器具往地上摔,使得探马们回来都不敢把消息直接向他呈报,而是先向他最信任的幕僚司功参军尹阳禀告,再让尹阳确认筛选一些重要的信息向张祥云禀报。
又矮又胖的尹阳现在就站在门口,目光注视着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的张祥云。
张祥云突然停住了身子,转头向尹阳问道:“赤客(尹阳的字),那江心屿的事,你怎么看?不会是现在谣诼四起,人心惶惶,盗贼借机滋事吧?”
尹阳皱了下眉头,摇摇头道:“应该不是,我倒觉得是蒙古人所为?”
“蒙古人,不会这么快吧?”张祥云愕然道。
“张知州,我已听说处州(今丽水市)知州梁椅、台州知州杨必大正在暗通消息,准备一起开城投降,看来临安真的早已经沦落了。”尹阳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张祥云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此二人要降元的消息可确切?”
“还不确切,因此下官没有禀报张知州,但是无风不起浪,我看这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这台、处二地一降元,温州必将处在抗击元兵的风口浪尖,不知张知州下步作何打算!”
“要是这二地真的已经降元,我就玉碎以报皇恩!”张祥云斩钉截铁的说道,抓起来了手中的一个杯子,作势要扔却没有扔下。
“哎!难得张知州一片赤胆忠心,可是要是官家(皇上)都已经降元了,张知州又将如何计划?”尹阳的叹息声变得更重了。
“这!”张祥云顿时口讷。
此时,外面一位探马大声叫着“报”,飞快进了屋。
“可探得什么消息?”两人急忙发问。
“报知州大人,今日江心屿一事为蒙古人纠集僧人探马,意图强占我江心寺,已被我朝左丞相兼枢密使陈宜中丞相所击退,据说带头击退蒙古人的正是陈丞相的公子陈炎之。”
“什么,”张祥云和尹阳异口同声的说道:“陈丞相真的来温州了?”
---------------------------------------------------------------------------------
第二天是农历二月初二。
这民间一直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也巧,这天瓯江的江面上忽然刮起了呼啸大风,下起了倾盆大雨。
陈炎手举油纸伞站在船头,看着那江水撞击着江心屿南岸,翻起了高高的白浪。远远望去,那江心屿和江心寺就像是一艘巨大的航船,在惊涛浊浪里起起落落,像是随时有沉没的可能。
看着眼前的景象,陈炎心道:“我来的真不是时间,这炎宋的大船早已经处处破漏,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补好这艘眼看就要沉没的大船,让它能重新云帆高挂,乘风波浪!不过要是这船真要沉了,即使我随它一起沉入海底,也不要苟活在世上成为元朝的第四等人。”
就在陈炎心里暗暗起誓的时候,船舱里响起智云和尚的叫喊声:“炎之公子,炎之公子,外面雨大,快到里面避避雨吧!”
陈炎应了声“诺”,转身进了船舱,看到李嫣浅浅的酒窝里全是笑意,他也礼貌性的点了点头,报以微笑。
陈炎是和智云和尚一起送李嫣到温州城里省亲的,当陈炎向陈宜中提出送李嫣进城的时候,陈宜中高兴的答应了。
他知道昨天夜里的扬眉吐气已经完全的改变了儿子陈炎的精气神,他不在是海上十天的那位厌世青年了。更让他高兴是,他看出儿子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李嫣姑娘很有好感,他知道一个人只要心有所系,心有所属就不会再自寻短见了。
“炎之公子,你刚才在念着我们江心寺吗,你知道吗,我可动了凡心,今早恳请住持师父要还俗了?”智云和尚样子兴奋地说道。
“你要还俗,不会是看上了那位小娘子吧?”陈炎摸摸鼻梁笑道。
“小娘子,这个和尚真的没想过,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杀蒙古人!这国家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江心寺?”智云表情憨憨的说道。
“是呀,国将不存,何以为家,何以为寺?”李嫣轻叹一声道。
“和尚想过了,即使抛头颅,洒热血,我也跟定炎之公子了!”智云摸摸自己的满脸胡茬说。
陈炎看了看智云,嘴里长叹了口气,心想:“这抗击元兵谈何容易。”
嘴里不自觉吟诵起明朝爱国诗人于谦悼念南宋名将岳飞的诗作来:
“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
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
黄叶古祠寒雨积,青山荒冢白云多。
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吟诵到最后一句,不自觉掉下来眼泪来,心道:“要是自己早上百年到宋朝,重生为岳武穆王,定会不理睬那十二道金牌,驾起战车长驱直入,踏破雄关险塞,实现那‘还我河山’的梦想。”
那智云听了陈炎的吟诵,鼓掌道:“好诗是好诗,只是未免意气消沉了些!”
李嫣别过头去,眼眶里竟也有泪光闪烁,心道:“这位陈丞相的公子不仅是一脑子的奇思妙想,连诗文也如此精工,只是诗里那悲怆的情绪似乎不该是一个少年郎该有的。”
陈炎擦去眼角的泪水,笑笑道:“智云和尚批评的是,终有一天我们会‘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
------------
010、知州俏孙媳
渡船靠上麻行浦口,雨已小了很多。
这时,李嫣才告知陈炎和智云二人,她要探看的亲戚竟是温州知州张祥云。
这温州城里水网纵横,河道密布,三人换乘舢板,经信河绕蝉河上岸,没走几步,就到了温州衙门。只见那衙门的外墙巍峨耸立,好不气派。
原来宋高宗赵构在靖康之难南逃温州时,曾经把温州衙门改为行宫,一时之间赵宋的王孙贵族、妃嫔公主云集在温州衙门里,为了确保安全,宋高宗加固了温州衙门,使得这州衙门看上去格外的气势磅礴。
知州张祥云虽是一宿未睡,但是听衙役报说陈宜中的公子陈炎来访,非常高兴。昨晚刚刚听探子说起陈炎的英勇事迹,正想见识下这位丞相公子、少年才俊,没想到今天就来了,竟急匆匆的穿上官服出门来迎接。
张祥云出了内院,远远的看到陈炎一行三人,当他看到陈炎身后的李嫣时,觉得有些脸熟,仔细一想,不觉愣了一下,脚步一停,唤来一个衙役,附耳吩咐了几句,才又整了整衣冠,出了衙门。
双手抱拳,向着陈炎问道:“这位可是陈炎之公子,没料到如此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陈炎连忙拱手作揖,答道:“小可正是陈炎,见过张知州!”
身后的李嫣也是低头曲身拱手道:“张知州,万福!”
那张祥云消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嫣儿,你怎么来了,快快到里面说话?”
一行人到了张祥云的书房,张祥云甫一坐定,就向陈炎问道:“陈丞相可好,现在何处?”
陈炎一拱手,回答道:“回张知州,家父安好,上午在江心屿拜过高宗御座,已经回城西老家探视太婆(祖母)了!”
张祥云一正衣襟,说道:“陈丞相他大驾光临,怎么不知会一声,也好让本州派人迎接护卫?”
陈炎连忙答道:“这时局不利,家父此次前来温州,却是不愿大张旗鼓,引人瞩目。”说罢心里暗道:“这陈宜中他仓皇出临安,可谓落荒而逃,哪有心思和时间知会官府。”
张祥云徐徐站起身来,面北而揖拜,问道:“陈贤侄从临安而来,皇上可是安好?”
陈炎也向北方拱手,长叹一声道:“皇上已降,此刻恐怕是正在北上元都的途中!”
张祥云一听大宋皇帝果然像传言所说,已经投了元国,不由得悲愤难抑,一只手掌背乌筋毕露,紧紧地握着身后那张红木椅子的扶手,人却始终没有坐下来。
“嫣儿,真的是你来了,”正在此时,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妇人从门外进来,拉着李嫣,上下观察道:“几年不见,嫣儿越发标致了!”
李嫣连忙万福道:“老夫人可好?”
那老妇人牵起李嫣的手,笑道:“嫣儿怎么如此见外,老身可是期望着你早日唤我太婆!”
“太婆?李嫣怎会唤他太婆?”陈炎身子一震,一些不好的念头像水银般往他心里浇注,整个人瞬间凝固了。
只见那老妇人向智云和陈炎一行礼,客套说道:“感谢这位师父和少年郎千辛万苦,护送我家未过门的孙媳回来。”
说罢,那老妇人牵着李嫣的手,就要往内院里去。
此时的李嫣倒是显得有些忸怩不安,她回过头来,看了看陈炎,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似乎有些不舍,身子却跟着老妇人到了书房外。
“对了,陈贤侄,你还是详细跟老夫说说昨晚的事情吧!”张祥云饶有兴趣的说道,他听说陈炎昨晚以少胜多,击溃了蒙古人,很是好奇。
陈炎绘声绘色将昨晚的事情,前前后后粗略地向张祥云做了介绍,但是那里还敢提自己昨晚称呼李嫣为自家娘子的事情。
听完了陈炎的介绍和智云和尚的补充,张祥云苦笑道:“原来昨晚的事情皆是因我那未过门的孙媳而起,这个祖杰,我以前倒是见过,没想到这般流氓下作,待我下次逮到,非重重处罚他不可!说来二位对我孙媳有活命解厄之恩,请受老夫一拜。”
说完要起身向陈炎和智云一一作揖。
陈炎和智云哪里肯受,急忙起身避开。
这一路过来,那李嫣对自己的身世一直讳莫如深。陈炎心中原来对李嫣对身世有诸多揣测,但是未料到她会是温州知州张祥云的孙媳。
陈炎抿了口茶,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宁,向张祥云问道:“这温州为花炮之乡,不知城里城外有哪几个知名的花炮作坊?”
“贤侄为何问及花炮作坊,难道是昨晚燃放了谁家的花炮,需购些过来赔偿。这就不必了吧,只需我和那些乡绅劝上一句,免掉就是!”
张祥云又习惯性的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不为赔偿,小可只是想收集一些火药过来作为御敌之用。”陈炎用手比划着火统的模样。
“贤侄能制作火器,只是可惜温州城没有火药作,你就是收集到那些火药,又有何用?”张祥云停住脚步,看了看陈炎,见他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他会制作火器。
“小可仔细研读过《武经总要》,发现了许多制作火器的秘密,现急着想尝试尝试,看看能不能制作出威力要大上十倍的铁火炮来。”陈炎满是信心的回答道,他知道,只要稍稍调整这花炮的黑火药里木炭和硫磺、硝石的比列,特别是去掉杂质,提高硝酸钾的含量,这黑火药的威力将会提高十倍不止。
“贤侄真的能改良铁火炮,把那威力提高十倍?”张祥云以前见识过铁火炮的威力,现在听说威力要大上十倍,他兴奋地握起右手的拳头,重重的击打在身旁的书架上。
那书架摇晃了一下,从上面掉下一个钧窑的青瓷瓶子。只听到一声脆响,瓷片横飞,差点划伤了张祥云自己。
张祥云也不介意,踢开脚步的一块碎片,继续在房间里踱起步来,那门口的几个卫士听到响声,急忙进来查看,却被张祥云斥退了。
陈炎看见那些青瓷碎片,心里却是有些惋惜。这宋代的陶瓷工艺是历代中最精湛的,后来明代的青花瓷虽是雅致,但是在制作工艺上却和宋代青瓷相距较远,他想:“这个青瓷花瓶要是放在有清一朝,少说也能值上百两银子。”
他看到张祥云如此兴奋,连忙趁热打铁,说道:“我不仅能将它威力提高十倍,而且能把它的射程提高三倍,准星提高三倍。”陈炎知道,这宋朝的火器最终没有代替冷兵器,就是因为在射程和准星上存在短板,远距离无法和强弓比拼,近距离显然更不是刀枪的对手,准星太差杀伤力自然不足,所以只是造了一些铜炮,用来攻城,其他的比如火统、火药铁蒺藜等火器多数没能推广开来。
“贤侄真有如此能力?”虽是又停了陈炎的一番豪语,但是渐渐冷静下来的张祥云还是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怀疑,他说道:“要是贤侄真有如此夺天工、比造化的能耐,我愿意即刻查没这城内城外的十八家大的花炮作坊。”
“查没就不必了,只会惹起民怨沸腾,我只要知州大人花些库银,去收购火药,我想这兵荒马乱之际,许多作坊正处在半歇业之状,定会舍得低价出售库房里囤积的火药。”
两人聊着,聊着,那张祥云竟移来椅子,坐在陈炎跟前,和陈炎攀谈起火药和火器的事情来……
------------
011、何处无芳草
这次和张祥云的见面商洽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张祥云在听了陈炎对火器和火药的翔实介绍后,答应陈炎把温州市的所有的花炮作坊里的存货和火药原料全部盘下,他还答应选址建造火药作,这本来是需要兵部军器监同意的,但是山河破碎、形势危急,张祥云并不是死脑筋的人,他不仅揽下私建火药作的责任,还建议陈炎把火药作选址在瓯江上游邻近临江驿站的地方,有个叫西洲的孤屿上,理由是哪里像江心屿一样四面环水,容易防守,而且又临近临江驿站交通来往便利。
初次见面就能收获张祥云的信任支持,这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但是陈炎在离开知州府那一刹那,心里却无比的惆怅失落,这当然是因为李嫣的缘故,因为李嫣是张祥云的孙媳的缘故。瞧那张祥云一口一个贤侄,倒是把自己捧成了李嫣的叔辈,自己和李嫣的距离仿佛又远了些。
走出知州府的大门时,陈炎老是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回头一看,只见两位卫士手握刀柄,虎目圆睁,却没有看见其他什么人。
那智云和尚看见陈炎一步一回头的样子,猜透了他的心思,劝慰道:“那什么何处无芳草,陈公子俊朗勇武,还怕什么找不到好娘子?”
陈炎看着智云憨态可掬的笑容,还有略显笨拙的肢体和语言,不禁莞尔一笑道:“是苏东坡的诗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对、对,就是那苏学士的,不过在和尚眼里,公子比那苏学士强上百倍!”智云摸摸自己光溜溜的的脑袋,还是那样憨憨的说道。
“智云和尚这就说错了,你瞧人家苏学士风流倜傥,诗琴书画无所不精,文章策论更是无人能及,哪里是我能比的!”陈炎摇了摇头道。
“反正苏学士不会杀鞑靼,我就认为公子好!”智云用手做了个切西瓜的动作。
两人欢畅聊着,还没到蝉河,就见路口过来一个陈家的护卫,向陈炎一作揖道:“丞相吩咐我在此守候公子,他现在城西老家,让你马上过去。”
陈炎拍了拍智云宽厚的肩膀,告别道:“智云和尚,那就就此别过,希望下次见面,我身边有很多芳草!”
智云双手合十,微微叩首道:“公子可不要老是牵挂着找芳草,记得要多杀鞑靼,我这就回江心寺,找主持师父,销了我的度牒,还俗和你一起杀鞑靼去。”
两个人就此别过了。
--------------------------------------------------------
黑瓦青砖,绿树环绕。墙角数梅,暗香浮动。
陈炎在护卫的带领下到了陈宜中城西附郭相儒坊的老宅,只见几间低矮的瓦房,也没围墙,只有几棵梅树和桃树围在房屋四周,那梅花还在怒放,桃花却也是满枝的花骨朵儿,眼看就要来争艳了。
原来陈宜中先辈并不富裕,到了父亲这代,好善乐施家境更是每况愈下。
陈宜中父亲到了二十好几还没娶到媳妇,那城中一家姓杨的富豪看中了他的人品才干,就把女儿嫁给了他。宜中父亲成亲后,日子虽然宽裕了很多,但是他不置家产,再加上好武恶文,始终没有考取功名,只是靠丈人的关系在地方任过小吏,家业还是没有根本改色。
陈宜中出生后,在她母亲杨氏的一再支持下,才能够舞文弄墨,他倒是天资聪颖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年纪不大就殿试第二,中了榜眼,成为乡邑的美谈。只是他的弟弟陈自中就没那些幸运,在他父亲的坚决反对下,没能习文,跟着南拳老师吴金明学习了一身的拳脚功夫,但是朝廷抑武扬文,他现在还只是在福建路作了名小小的昭武校尉。
陈宜中做了大官后,母亲不适应临安的气候,不肯去临安,要一个人留在了温州。陈宜中拗不过,就给母亲加派了几个下人,照顾老人的起居。但是毕竟是年岁大了,杨老夫人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好几次下人捎信来说杨老夫人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这也是十多天前陈宜中离开临安后,决定回到家乡的重要原因之一。
到了老宅,护卫守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只是让陈炎一个人进了中堂。
陈炎绕过中堂,向东走了几步,就是陈宜中母亲杨老夫人的卧室。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训斥声和剧烈的咳嗽声。推门进去,看见杨老夫人正坐在床上咳得前俯后仰,那陈宜中就跪在杨老夫人脚下,想要起身搀扶杨老夫人,却被杨老夫人用手中的拐杖点在了地上,不知刚才杨老夫人训斥什么,估计和陈宜中离开临安的事情有关。
陈炎喊了声“太婆”,急忙快步上前,扶着杨老夫人的身子。
那杨老夫人看见陈炎进来,人也不咳了,脸上一片绯红,像是被涂了朝霞,一下子显得精神了很多,她抚着陈炎的双手,连声道:“好孙儿,好孙儿!”
陈宜中也借机起身,向着陈炎问道:“炎儿可是回来了,见着张知州了,还有那李嫣小娘子可好?”
陈炎尴尬一笑,轻轻拍拍杨老夫人的背部道:“见着了,那李嫣原来是张知州的孙媳,我们解救了她,张知州他还亲自向我道谢呢。”
陈宜中似乎也有些失望,看了看陈炎的脸,说道:“哦,不说那李嫣了。你要张知州帮你建火药作的事情谈得怎样,这私建火药作是杀头的事情,但是现在朝纲破碎,也不知道那军器监刘庭瑞现在何处,非常时期当以非常之策,要是张知州他不同意,为父就帮你去趟知州府,让我来承担罪责。”
“这个,张知州倒是完全同意了。”道罢,陈炎在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展示给陈宜中看看。
“这我就放心了,炎儿,你认定的事情你就大胆去做吧,能帮你的,为父肯定会帮你!”陈宜中上前一步,也握住了杨老夫人的双手。
这次,杨老夫人倒是没有拒绝,她看了看陈宜中说:“宜中呀,为娘让你读书识字,就是为了让你明是非、懂大义,可不想你会成了一个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之人。”
陈宜中两眼红红,握紧了杨老夫人的手道:“孩儿怎会忘了母亲的教诲,只是这朝堂之上,多的是明哲保身之徒,少的是慷慨赴义之士。我一年三迁,欲速而不达。只因根基太浅,虽空有爱国之心,却无可使唤之臂,想成事又力有不逮。”
杨老夫人从陈宜中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说道:“宜中,你好糊涂,你以为退避江湖,就能保得名节吗?”
陈宜中蹲下身子,用手轻抚杨老夫人的双腿道:“孩儿现在是进退失据,孩儿累了,且让孩儿歇上一段时间,再图大计吧!”
杨老夫人盯着陈宜中的脸,眉头越来越紧,冷冷的道:“你让娘越来越生厌了,宜中,你还是当年那‘六君子’吗?”
原来,陈宜中年少时进入太学学习,不仅文采斐然,而且为人正直,关心时政。
宝祐年间,奸臣丁大全专权,横行霸道。陈宜中联合同学黄镛、林则祖等六人联名上书攻击丁大全。被丁大全知道后,加以陷害取消了太学生的资格,并发配到地方。时人感念他们的义行,把陈宜中等六位上书的学生誉为“六君子”。
“六君子!”陈宜中暗暗思忖:“正是这三个字给了自己无限的荣光,使得自己仕途平坦,但是不知为何,很多时候,自己却觉得这三个字就像三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看着陈宜中低头沉吟的样子,杨老夫人不再理睬他,她拉过陈炎的身子,说道:“听说乖孙儿昨晚痛杀了鞑靼人,你且说来让太婆听听。”
陈炎握着杨老夫人的双手,把昨晚江心屿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那杨老夫人却总是听不过瘾,听了一遍,又要陈炎说另一遍,听到精彩处,竟抚掌而笑,仿佛是自己也是身处那江心屿上一般。
------------
012、三尺龙泉剑
杨老夫人听到火药的事情,心里甚是稀奇,拉着陈炎问这问那。
陈炎也是有问必答,耐心的向杨老夫人介绍了火药的特点,效用,说到兴奋处差点就要把那火药爆炸的化学、物理原理也说了。
那杨老夫人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一个劲儿的在点头,还问陈炎每种火器的外形,能不能只伤手脚,不伤人命。
陈宜中在一旁听了,却是半信半疑。他自己以前曾经粗略翻阅过《武经总要》,却没有看过陈炎所描述的那些东西,也没有陈炎说的那样详细,就问道:“炎儿还看过什么典籍,对火药竟是如此精通?”
陈炎也觉得自己说多了些,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提起火药,自己就情绪特别亢奋,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嘴上也有说不完的话,急着想把自己知道的那些火药知识全部告诉身边的每一位人。
他见陈宜中起了疑心,急忙起身,低头答道:“孩儿以前阅书时曾读过,靖康元年时,守卫汴京的李纲丞相就是用霹雳火炮杀退金兵的。去年,传言襄樊两城接连陷落,就是因为元兵制作了一种先进的攻城火器回回炮。传言那回回炮发射出去,震天动地,摄人魂魄,使得我大宋守城将士个个心胆破碎,当时的襄阳知府吕文焕虽已守城六年,却迫于那火炮的威力无奈出城投降。孩儿心想,现在想要克敌制胜,必须造出比那震天炮威力更大的火器来,所以平素对火药格外注意,去年在临安遇到几位健康城火药作流落过来的的老工匠,向他们求教了火器和火药的制作方法,幸蒙他们倾囊相授,所以对火药之事略懂皮毛。”
陈宜中沉吟了片刻,觉得陈炎说的似乎在理,就点点头道:“难得炎儿如此关心国事,可惜这世态纷攘,不然以炎儿的聪慧,潜心苦读,将来成就必定会超过阿大!”
陈炎猛地抬头,注视着陈宜中问道:“阿大觉得这世道,还有我三尺书桌安放之处?”
陈宜中听罢,眉毛一扬,惊道:“炎儿你不会是想弃文从武吧?你真要想弃文从武?”
这宋朝时候抑武扬文,文人常常直接凌架于武人之上,部队掌握兵权的也往往是文官,而且武将的晋升空间窄、渠道少。文官序列的陈宜中现在已经是朝中的一品大员了,而他的胞弟陈自中身在武官序列,虽已历练了多年,到现在却还只是个六品的昭武校尉。
宋朝的很多文人,潜意识里瞧不起武人,陈宜中身处文官圈里,自是沾染这种习气,难免也有些瞧不起武官,这也是他身为枢密使,却不能和宋朝的殿前禁军几位军官处好关系的原因之一,重文轻武的他那里会容得自己的儿子要弃文从武。
陈炎知道陈宜中重文轻武的心理,但是在这乱世,不仗剑天涯怎能实现自己改变命运,扭转乾坤的理想,他连忙答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崇文还需重武,身处这乱世之中,危难之际,炎儿想成为一名文武两全之人。”
“对,要文武两全,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宜中呀,以前为娘老是认为你阿大太过粗蛮,现在才知道你的软弱。孙儿说的很好,文武双修,不可偏废!宜中,你过来扶娘起来……”杨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响,挣扎的要站起身来。
陈宜中和陈炎急忙上前,左右扶起杨老夫人,只见杨老夫人艰难的移动步子向着南边靠窗的一个大木箱走去,到了木箱旁,陈炎急忙帮助杨老夫人打开了木箱,只见木箱里装着很多书籍器物,那些笔墨纸砚一看就知道是陈宜中少时用过的。
陈宜中没想到杨老夫人还会保存这些自己少时用过的器物,看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书籍和器物,回忆起童年母亲在父亲的反对和训斥声中,默默支持自己寒窗苦读的情景,两个眼眶一瞬间变得红红的。
杨老夫人拨开那些书籍和器物,只见木箱底下放着一个狭长的檀木匣子。陈宜中想俯下身子去取那个檀木匣子,却被杨老夫人示意制止了。
只见杨老夫人亲自颤巍巍的举起那个黑木匣子,弹去灰尘,动作迟缓的打开这个匣子,拿出一个用织锦包裹着的长长的器物。陈炎一看那形状,知道是把宝剑,心里思忖道:“这木箱里的书籍器物都是陈宜中以前使用过的,不知道这把宝剑是不是也是他以前用过的?”
杨老夫人在陈宜中和陈炎的帮助下,揭开了那条漂亮的织锦,果然露出一把宝剑。
抚摸着那精致的剑鞘,杨老夫人似乎想起了很多,她看看陈宜中,感叹道:“这是你阿大以前留下的,他在你们还小的时候,到处州缙云找人铸造了两把宝剑,一名至刚,一名至柔,准备等你和弟弟长大了赠予你们,我却一直把它们压在箱底。后来你进太学求学,你弟弟自中跟拳师学武,我就让你弟弟选一把剑,他要了至刚,留下这至柔,却从来未曾授予你。今日我看孙儿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心存豪侠之气,昨晚更是少年英武,扬我大宋威名,长我陈家志气,我现想把这把至柔宝剑赠予孙儿,勉励他沙场除敌,保家卫国,你不会反对吧?”
说罢,不等陈宜中回话,就将那宝剑塞到了陈炎手中。陈炎躬身接过宝剑,他稍稍拔出点宝剑,只见寒光闪闪,在剑身上他第一次目睹了自己宋朝的脸庞,浓眉大眼,隆鼻方口,那张脸虽说不上十分俊俏,倒也是有着几分英气。再看那剑,剑身上雕饰着北斗七星,正是一把七星龙泉剑。
陈宜中搀扶着杨老夫人,看看在一旁耍弄宝剑的陈炎说道:“炎儿既然决定习武,当然要有趁手的武器,听说当年教自中拳脚的拳师吴金明虽已于前些年过世,但他的很多传人依然生活在永嘉县瓯渠里,待我哪天带炎儿过去,找来几位师父,让他们教炎儿一些粗浅功夫以作防身之用。”
杨老夫人点点头道:“那吴师傅到着实有些本领,自中几位拳师中最是敬重他了。老身也听说过‘瓯渠的雄鸡也会三路棒’的俚语,相信他的传人也一定武艺高超。”
陈炎此时正在拿着宝剑,思忖着这剑为何要以至柔来命名时。听了陈宜中和杨老夫人的对话,他摇摇头道:“太婆,我想先去趟处州(今丽水市),以后再去瓯渠!”
“炎儿为何要去处州?”陈宜中愕然道。
“阿大忘了炎儿要造火器的事了,这处州龙泉里正是龙泉剑的铸造地,定然会有很多高明的铁匠。”
陈炎一边耍弄着手里的宝剑,一边解释道。
“到处州招工匠,让你阿大吩咐人去就是了,炎儿何须受着舟车劳顿?”杨老夫人异常怜惜地说道。
“太婆、阿大,这造火器毕竟不同于铸剑,邀请他们过来,还须我想他们说清楚要做些什么,求得他们的愿意,他们来的欢心,铸造的火器才会质地更好。要是我们强征他们过来,慢待那些铸剑大师,他们不愿铸造火器,我们再苦苦相逼恐怕也是无济于事。这些日子,我想画几张草图,再去处州缙云县探寻铸剑大师和得力的铁匠。”说罢,陈炎一按机括,手中的长剑竟陡然变得柔软,系在腰间,却是一条很好的腰带,手腕一抖,这剑又挺直如故。
陈炎这才明白这把七星龙泉宝剑取名至柔的原因,他记起当年在东洋留学时,和鉴湖女侠秋瑾一起饮酒舞剑的情形,情不自禁举起宝剑,耍弄了起来,嘴里吟诵道:
“三尺龙泉剑,匣里谁人识。
他日屠匈奴,云霄留斗气。”
杨老夫人听了,嘴里连声喊妙,她扭脸对陈宜中说道:“宜中呀,当年你‘六君子’时的精气神,为娘看来都附身在炎儿身上了。”
陈宜中看着陈炎持剑而舞,内心甚是惊诧:“自己这个儿子,以前吟诗都是“为赋新诗强说愁”,说些无病呻吟、不着边际的内容,今个儿却是豪气冲天,有时还真怀疑他不是自己原来的儿子,不是投江前的陈炎。”
------------
013、秀色无限好
雾锁青山,烟迷津渡。
船在瓯江里徐徐行驶着,陈炎透过舷窗,看着外面那些湿润的山山水水。这迷人山水曾经孕育出中国最早的山水诗歌,谢灵运、王羲之、李白、孟浩然……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曾经在瓯江上惬意徜徉过。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温州北靠瓯江,南接飞云江,又濒临东海,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历朝历代战乱的时候,这里往往是躲避烽烟厮杀的天堂,晋时健康南渡如此,宋朝靖康之难后更是这样。由于大量的人口由外迁进,因此这片狭促的土地上,南宋时候竟然生活了百万之众,人数之多直逼宋都临安。
陈炎暗暗思忖道:“现在蒙古铁骑即将南下,也不知道将会给这片美丽安宁又繁荣活力的土地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自己既然降生于此,就有责任保护这里的一石一木,免遭烽火荼毒。”
一旁的智云看见陈炎沉吟不语的样子,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头问道:“陈公子睹物思情,又想写什么诗了?”
他那头上竟是长出了短短的毛茸茸的一片,原来那天回到江心寺,他就和觉远主持提起了还俗的事,觉远也是认为智云俗根未断,就收回了智云的度牒,同意了他的要求。这智云原来是个孤儿,没名没姓,为觉远主持所收养,他既还了俗,就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因为敬佩陈炎,他给自己要了个陈姓,名字就叫智云,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字,叫慕炎,当然取得就是仰慕陈炎的意思。
还了俗的智云立即到城西寻找陈炎,刚好遇到陈炎要赴处州,就要求结伴同行,陈宜中看见智云忠厚憨实,就答应了智云的要求。正好此时,他为了躲避地方官的骚扰,决定请杨老夫人一起回到船上生活。这次沿瓯江西溯,一是想找个安全清净的好港口,二也是刚好可以送陈炎一程。
陈炎回过头来,看着智云憨笑的样子,摸摸鼻子笑道:“我哪是有什么诗情,我在想着长满了青丝的智云会是怎么的样子。”
智云这次倒是忍着没有摸自己的脑袋了,瞪大眼睛道:“长满青丝的智云还是智云呀,只是已经不是和尚了。”
------------------------------------------
船到了清浦口,已经毗邻处州地界,江面变得狭窄,江水变浅,水势也变得平缓,陈宜中的海船太大,吃水很深,没法再往前行驶了,就泊靠在清浦口。陈宜中担心陈炎的安全,硬是唤来两个最是勇武的护卫随同陈炎同去处州,还特地修书一封给处州知州梁椅,以备陈炎应急所需。
陈炎和智云换乘了一个大竹筏,准备继续西上。艄公技艺超绝,那竹筏虽是逆流而上,但是却行进得飞快。过了两个时辰,已经临近了处州城地界。这时候,云开日出,雾气已经完全消散,气温升高了不少。陈炎四人卸下了身上厚厚的蓑衣,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救命呀、救命呀……求求你们,救救我大姊呀……”
竹筏北边的岸上响起了一阵阵孩童的呼救声,稚嫩的声音近乎绝望的呼叫着。
陈炎让艄公将竹筏靠上了北岸,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那孩童的呼声正是从哪里发出,他连忙带着智云几个快步向人群跑去。
挤进人群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横躺在地上。那一身的貂毛裘衣湿漉漉的,有几颗扣子已经松开,露出里面被湿透的丝绸衣裳紧紧包裹着的凹凸有致的胴体,一头秀发全散了,遮住了容颜。一个郎中摸样的人,五十多岁,头戴居士冒,刚刚收回自己给那女子搭脉的那只纤长的手,正在轻轻摇头。
一旁一个锦袍玉裘的孩童,也是全身湿透,大约十来岁的光景,脸蛋秀气,挂满泪珠,正用两只小手抓住郎中的手臂,哭喝道:“救救我姊,救救我大姊,我大姊是为了救我落水的!求你了,救救我大姊,我什么都答应你……”
陈炎急忙上前,以前加入革命社团时,学过急救知识的他当然熟悉溺水的抢救方法。他嘱咐了身旁的护卫几句话,然后跪下身子,用手撩开那少女的头发,挖开她小巧的嘴巴。
在查看口腔、鼻腔和耳朵已经没有杂物后,他抱过少女,除出她的裘衣,把她附身放在自己的一只大腿上,用膝盖抵住她的小腹。然后用手轻轻挤压她的后背,待那少女口角的清水排完后,他又轻轻抱起她的躯体,把她那身子慢慢放平。
这时,两个护卫已经遵照陈炎的吩咐,从附近抱来了干燥的树枝树叶,生起了篝火来。
陈炎把那少女的身子稍稍移近了篝火,用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动脉,发现几乎没有搏动的痕迹了。
陈炎知道,现在只能做胸外按摩法或许还能救得这少女,他心里犹豫起来。来自清末的他当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刚才一系列动作已经引起旁人的侧面,如果再做胸外按摩或者人工呼吸,只怕会犯了众怒。
那锦袍男童刚才看到自己姐姐口留清水,曾暗暗高兴了一下,现在见陈炎的犹豫不动,以为陈炎想要讨要什么,就急忙上前,拉扯着陈炎的衣襟道:“英雄救我,英雄救我大姊,我绝不会亏待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陈炎苦苦一笑,心道:“我那是稀奇你的东西。”
嘴上却向着那锦袍男童问道:“你当真想救你大姊?”
那男童再叩拜:“我自是愿意,英雄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陈炎虽是对这锦袍男童口气这么大甚是好奇,但是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那里有暇细想,忙道:“我倒有一法,或许可救灵姊,但是只有一半的机会,而且这方法特殊,你要是真允我,稍后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许搅扰,也不能让旁人来搅扰。”
那锦袍男童也没细想,咬咬牙说道:“我应允你便是,你快施手!”
陈炎看了看左右,大声喝道:“我接下去要解救这位小娘子,只是方法特殊,为我祖传秘方,不得外传,请你们等会儿都转过身子,不得观看。大家看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份上,务必管好自己,如是有人违约偷窥,不要怪我的随扈刀下不留情。”
说罢让智云和两位护卫站在中央,催促围观的人转过身来。
那名郎中不想转身,却被智云硬是把他肩膀旋转了过来。
锦袍男童却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陈炎。
陈炎知道,这男童惦记着他大姊,是不会转过身的,情势危急也不容他再说些什么。
陈炎急忙解开那妙龄女子的上衣衣襟,露出里面的亵衣来,那粉色的亵衣经水泡过,早就成了半透明状,露出里面无限美好的秀色来。
------------
014、江畔救美人
看着湿湿的亵衣里面是轮廓清晰的傲人双峰,陈炎迟疑了一下,还是用手按在那亵衣上,摸索着寻找心脏的位置,当他的手摩挲过左胸前那饱满而富有弹性的地方时,情不自禁的逗留了片刻,然后找准了位置,看了看一旁的锦袍男童,用力按了下去。
那锦袍男童看见陈炎的动作,小脸通红,握紧小拳头,想上前阻拦,但是想起陈炎先前和自己说的那段话,咬牙忍住了,心里暗道:“我且静观其变,要是这轻薄少年救不了我大姊,我非让人杀了他不可。”
陈炎有节奏地按压着妙龄女子的胸部,先前只顾救人没注意这位溺水少女的容貌,此时他一边手上暗暗使劲,一边细细打量这少女的容貌。只见一张小巧的粉脸已全无了血色,杏眼紧闭,长长的睫毛粘连在一起,那眼睑旁边的还残留着几滴水痕。陈炎嘴上念念有词,点着自己按摩的次数,心里暗暗祈祷道:
“小娘子,快醒来;小娘子,快醒来;快快醒来,小娘子……”
“你,你这是为何?你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忽然听到一声爆喝。原来那位郎中模样的人还是心里好奇,暗暗偷窥了一下陈炎的救人方法,一见陈炎在那少女身体上使劲按压着,心里暴怒,大声喝斥想制止陈炎。
陈炎也不理睬,继续挤压那溺水女子的心脏部位。
那群围观的人听到爆喝,也一个个转过了身来,见到陈炎在溺水女子身上肆意“轻辱”,一个个也是怒目圆张,热血贲张。
郎中模样的人,双臂一振,又是一声大喝:“在下是处州医学教授陈轩陈无择,尔等与我一起拿下这个轻薄儿,交予官府处置,我陈无择必当重谢!”他怕别人不认得他,连名带字都报了出来。
宋朝的时候,注重百姓的医疗保障,在每个州县都设有专门的医署医馆,负责免费为民众治疗疾病。每个州府更会专门聘任一名医官,称为医学教授,职责是为百姓免费传授医学知识,义务提供医学咨询,这些医学教授往往由当地较为知名的名医圣手担任,因此每个地方的医学教授,在百姓里都享有很高的声望。
那些围观人一听,眼前这个五十多岁,振臂一呼的人是医学教授陈轩,都壮起了胆子,不再畏惧智云和两个卫士手中的兵刃,步步向他们逼近。
智云急的把手中的大刀狠狠的扔在地上,一脚重重的踩在大刀上,大声一吼,说道:“洒家不和你们打架,洒家跟随炎之公子是为了杀蒙古鞑靼,炎之公子是好人,他只会杀蒙古鞑靼,他不是轻薄儿!”
那陈轩和一些围观的人哪里肯听,见智云叫的响,一个个上前把他围了过来。
智云看到一群人把自己围的水泄不通,干脆坐在了地上,大声道:“要打你们就打我吧,不要为难炎之公子!”
陈炎一看这架势,连忙向着那锦衣男童大嚷道:“小郎君,你想救你大姊吗,快快阻拦他们!”
说吧用手摸了摸溺水女子的脖子上的动脉,发现竟已经有微微的搏动,不由心里一喜,又大声道:“陈教授,你既然是郎中,且请你过来,我们一起救活这小娘子,再评评谁是谁非!”
陈轩看看抱头坐在地上任凭别人拳打脚踢的智云,再看那位护卫也是没有拔出兵刃,赤手空拳护在陈炎周围,再看陈炎倒确实不像是个心智蒙昧、丧心病狂之徒,就大声喝住了大家。
陈轩大步上前,指指平躺在地上那副秀色外露的躯体,问道:“你适才真是为了救这位小娘子?”
陈炎举手擦去了自己额上的汗水,又拍拍自己两条几乎麻痹的大腿,答道:“我如此卖力,不为救人,那是作何?陈教授若是不信,就请上来把把这小娘子的脉。”
陈炎说吧,躬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陈轩瞟了一眼那溺水女子的脸色,那气色似乎有些好转,他上前几步,跪身下来,把两个手指搭在溺水女子那只惨白的手臂上。只是他稍稍凝神静默了片刻,骤然起身起道:“你施的是何法,竟然真有起死回生之妙用?”
陈炎松了口气,看看一脸诧异的陈轩,笑笑道:“我使得当然是通心度气之法?”
“通心度气之法?”陈轩的脸上更是诧异,自己行医三十载,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奇异的救人方法,难道这眼前的这位年龄不大的少年郎真有什么祖传的不二法门。
锦袍孩童听了两人的对话,心里大喜,蹦跳的跑到溺水女子的身旁,见少女还是昏睡不醒的样子,他盯着陈炎问道:“你真医活了我大姊?”
陈炎摇了摇头,又跪在了溺水女子的身侧,说道:“还只救了一半,刚才是通心之法,我还未使用度气之法!”
道罢,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用两个手指捏住了溺水女子的鼻子,俯下头去,趴在溺水女子身上,用自己的嘴巴堵住溺水女子的樱桃般的小嘴,缓缓的往里面吹气。
周围的一群人看着这香艳的一幕,个个喉结颤动,频频咽下了口里的口水和唾沫。那陈轩在一旁看了也是瞠目结舌,心道:“哪有这样的救人方法。”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炎发现那溺水女子身体有微微的蠕动,再看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小小睁了一下,又快速地闭上了。
陈炎知道她已经醒来,定是发现身上压着个陌生男子,不敢出声,心道:“真是一个怕羞又可爱的小娘子。”就双手捧起溺水女子渐渐有些恢复血色的桃腮,左右各重重的亲了一口,系好少女衣襟上扣子,拍拍手,站起身来,回味着自己胸脯在那女子身上轻轻摩挲时的销魂感受,兴奋说道:“成了,大功告成了!”
锦袍孩童听了,高兴的握着溺水女子的手臂,叫喊道:“大姊,大姊,你醒醒,大姊!”
溺水女子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一只手摸了摸锦袍孩童的双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力的躺下了!
陈炎见了,心里有些怜惜,说道:“小郎君,令姊体力还虚,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你且找个好处所,先让她调息调息。”
智云见了,不顾自己身上的瘀肿伤痛,指着周围的人说道:“我说过,炎之公子只会杀鞑靼,救百姓,你们就是不信。”
哪些曾经打过他的人被说得一个个都垂下了头颅来。陈轩也急忙拿出自己药匣子里的跌打药给智云抹上。
陈炎沉吟片刻,又转头对陈轩道:“陈教授是处州的名医圣手,这救死扶伤的的事情定是乐意去做,我想烦请陈教授暂时收下这对姊弟,帮她调养身体,待她身体恢复,再由她们去寻亲访友怎样?”
陈轩敛容正色道:“救护伤者这个自当义不容辞,老朽有位亲戚,家就住在离此处不远的石门洞,我可带上这位小娘子和少年郎到他家养伤!”
“既然如此,小可就此别过!”道罢,陈炎一拱手,就想迈开腿脚离开。
“慢!”
“慢!”
只听见两声不同音质的“慢”字,陈炎的身前多了两只不同的手来,一只是陈轩的,一只却是那个锦袍孩童的。
------------
015、为姊觅夫婿
“陈教授和小郎君为何要挡道?”陈炎看看身前的陈轩和锦袍男童问道。
未待陈轩作答,那锦袍男童抢先道:“你救我姊一命,我也应允给你赏赐,你要什么,就请尽管开口道来?”
陈炎看了看眼前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想想他刚才口气大大的样子,笑道:“我救人一命,不是为了图求什么钱财宝物,难道你觉得令姊的性命就是宝物所能换来的。”
那锦袍男童听了陈轩的话,心中似乎有些不快,咬咬唇道:“你既然看不上金银器物,那我就满足你三次愿望,以后你无论何事,可求我三次,我皆应允你便是!”
陈轩见那男童说话的语气,真是一次比一次大,心里觉得好笑,思忖道:“也不知道这男童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定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次可能是同她大姊逃难到了处州,虽是落魄如此,倒还是以前的富家公子做派。”
就抚掌答道:“诺,就依你,必要时我央你三次便是。”
见锦袍男童退却下去,陈轩上前,向陈炎作揖道:“少年郎意欲何往?”
陈炎还未作答,那智云上前一步道:“洒家随炎之公子要赴缙云县,你这个郎中为何要挡路?”
陈轩退后半步道:“老朽并没有挡道的意思,只是想留炎之公子盘桓几日。”
智云逼前一步道:“你这个老郎中毫无道理,我们要事在身,为何要依你在此处盘桓逗留?”
陈轩也不理睬智云,向着陈炎再次作揖道:“炎之公子贵姓,不知要去缙云县所为何事,方便告知老朽吗?”
陈炎这次连忙鞠躬还礼道:“小可免贵姓陈,算来与教授五百年前曾是一家,这次远赴缙云,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为找几个技艺精湛的铸剑大师和铁匠师傅。”
陈轩眼睛一亮,拱手道:“铸剑大师,老朽倒是认识几位,这晌午老朽要去的那位朋友,就是一位铸剑的妙手,陈公子若是愿意,可随我同去造访?”
陈炎听说那陈轩的亲戚是位铸剑高手,心里动了结识的念头,但是他对陈轩再三挽留自己还是心有疑虑,就拱手还礼道:“陈教授既然有铸剑的亲戚,尽管介绍给我就是,为何还要我逗留盘桓呢?”
智云也在一旁插话:“你让那亲戚随我们走就是,我们不会亏待他的,也不知道你那亲戚是谁,本领到底怎样?”
陈轩深深一揖,神色严峻的道:“陈公子,实不相瞒,这处州虽是多山,但是江流溪水也是有些,每年溺亡的人不少,老朽以往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今日得见公子的通心度气之法,着实精妙,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公子是否愿意慷慨相授。至于我那位铸剑亲戚,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是为越王勾践铸剑的欧冶子的后人,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晔字,一手的铸剑技艺无人能与之相比,他这几年虽已封手,但是经他传授的弟子众多,公子如是想找几个巧工妙匠,我想他定是能帮得上忙!”
陈炎虽是心里想着,或许是这老故意诳我,所以把那欧阳晔说得如此厉害,但是自己的溺水急救法却也不是什么不传秘术,这嘴上说道:“既然欧阳师父有如此了得的本领,那我就随你同去,那通心度气之法我也会一并授你。”
陈轩一听愿意授自己通心度气之法,心里非常高兴,从附近借来两条椅子和扁担,搭成了一张简易的担架。
陈炎也不放过做好事的机会,过去抱起那卧在篝火旁的妙龄女子,轻轻放在椅子上,把那少女已经烘干的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叫两名护卫小心抬起担架跟着陈轩的身后。
那妙龄女子,平时哪里有给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这样反复拥抱摩挲过,无奈自己身上一点劲也使唤不出来,只能害羞的把脑袋躲在自己的裘衣里。
-------------------------------------------------------
青山如黛,绿水似腰。
陈炎跟着陈轩,走在乡间野径。这处州一地古来就有“秀山丽水”的说法,只见两侧茂竹修林,古木参天,自是怡人。近处竹林里,挨挨挤挤的早笋已经破土,露出尖尖的嫩角。
陈炎望着这些黄黄绿绿的竹笋,心里思忖道:“只要假以时日,这些竹笋又能拔节成修长的竹子,然后蔚然成林。现在临安已经被蒙古人的所占,宋帝赵显已降,抗元大业没了主心骨,各地的抗元大军虽是星星点点,但是如果不能以点带面,以面成势,连成一气,很容易被元兵逐个击破,只是要想让抗元力量凝成一股,就必须有个能号召的力量,史书上是说宋帝赵显被强迁到元大都后,宋朝的大臣把赵显的哥哥赵是拥为皇帝,也不知道这个赵是现在在哪里,外面传言好像是说他已经坐海船南下,目的应该是温州或者福州,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有。”
一旁的智云瞧见陈炎沉吟不语的样子,以为他又是想起了李嫣来,就推推陈炎的手臂,指指担架上的女子,挤眉弄眼道:“智云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炎之公子,你说是吗?”
陈炎指指远处江边一排排的杨柳,笑道:“是呀,枝上柳绵吹又少。”
智云摸摸自己的板寸头,又是憨憨的神态,道:“只是炎之公子不要多情被那无情恼!”
陈炎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智云,想不到那天随口和他说是苏东坡的诗,他竟然回去看了苏轼的这首《蝶恋花》来,并且记住了最后这句诗,用这句诗来开导自己,这智云外表看上去憨厚粗蛮,实际上倒是粗中有细。
旁边的锦袍男童听了他们戏谑的对话,挤上身来向陈炎道:“少年郎,可曾婚娶?”
陈炎看到锦袍男童十来岁光景,就呼叫自己为少年郎,而且还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自己的婚姻问题,不免觉得滑稽好笑,他笑笑答道:“未曾婚娶,小郎君有何指教?”
那锦袍男童咬咬嘴唇,几乎用命令的语气道:“我欲为大姊觅一佳婿,我瞧少年郎做我姊夫挺合适,请你千万勿要推辞!”
陈炎看见锦袍男童语气果决,不容自己申辩和拒绝,心里更是想笑,咧咧口道:“不知是小郎君看上我,还是令姊看上我?”
锦袍男童回头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女子,道:“大姊会听我的,现在只要少年郎一句话,肯还是不肯?”
陈炎也转头看了一下担架,发现那上面的妙龄女子什么时候已经揭开蒙在头上的衣物,露出一张俏丽的脸蛋,那脸蛋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两块酡红的色彩。陈炎料想这少女应该是一直醒着,适才是听到了自己和他弟弟的对话,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就闭口不言了。
那智云却依旧迈着大步,哈哈大笑一声回头道:“我看是好婚姻,我看是好婚姻!”
陈炎连忙上前一步,狠狠白了智云一眼,向锦袍男童拱手道:“谢谢小郎君美意,只是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与令姊初次见面,现在说这事太早了,何况令姊天生丽质、容貌秀绝、聪颖明慧、温柔贤惠,怎会轻易看上小可呢?”
陈炎知道担架上的女子已醒着,说话是加倍的小心,也不管溢美不溢美,尽量挑赞美的词语说。
那锦袍男童看了看陈炎,回过头来,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我定会让他娶你的!”
看他脸所对的方向,却正是那副担架,原来他也早知道他的大姊已经醒来。
------------
016、最爱花间眠
一群人沿着小径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辰,只见眼前两峰相峙如门,峰上树木参天,那峰下一眼望去全是悬崖峭壁,似乎已是无路可攀。陈轩却没有打住脚步的意思,又带领大家继续前行了几步。
那峰下的小路一转,前面陡然出现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壁,上面刻有“石门洞天”四个大字。这四个字的笔画刚直,入石很深,倒不像是普通刀斧凿出,而是用什么神兵利器刻画出来一般,只是那笔画里的石痕崭新,油漆鲜艳,应该是刚刻出不久。
走过石壁旁深远幽邃的石门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陈炎发现里面环山里许,俨然如城郭,自己刚刚走过的峡口就是它唯一的出入门户了,他暗暗思忖:“真是一个好去处,难怪这里被阅尽千山万水的谢灵运誉为东南第一形胜,也不知道这陈轩要造访的亲戚是谁,那洞口的四个大字是否为他所刻。”
穿过一片缀满花骨朵儿的桃林,来到洞北的一排茅屋前,只见一个虎背熊腰、身材壮实的老汉站在茅屋前,那汉子一见陈轩,展眉大笑,拱手道:“我知道这惊蛰一过,那徐来的春风就会把陈教授送来,只是没料到今天还渡得这么多的贵客一道光临寒舍!”
陈炎没想到这个粗壮老汉出口雅驯,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只见这他年近六旬,一张黝黑的脸闪烁着暗暗地金属的光泽,让人想起平戏(京剧)里猛张飞的形象,那张口大笑时露出的洁净皓齿又让人想到了非洲黑奴,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海盐刷牙的,竟然能把一副牙齿保护的这样好。
陈轩还礼道:“日华(欧阳晔表字)兄,这桃花眼看就要开了,我怎能不来看你呢,这位是陈炎之公子,我路上偶遇的,这位小郎君是……”
陈轩正想要介绍锦袍男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男童的姓名。
锦袍男童抱拳环视左右,又指指担架上的少女道:“在下姓阳名正,这是家姊阳文,我们是临安人士!”
智云一时改不了旧习,也上前双手合十而拜道:“洒家陈智云,表字慕炎。”他又指指身后的两位护卫道:“这两位皆是我们炎之公子的随扈,我们可是无事那个不登三宝殿!”
欧阳晔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漠然一笑道:“哦,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陈炎怕智云说错话,急忙上前,深深作了一揖道:“也无甚要事,小可等人巧遇陈教授,听教授说起欧阳先生铸剑技艺精湛,想请先生指教一两个问题。”
欧阳晔一听陈炎的话,脸色骤变,左手一举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陈轩抢了个先:“日华兄还不请我进去,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这位炎之公子,倒是我请他来授我回春妙手的,还有这位阳文小娘子,刚刚落水获救,亟待调养理气。”
欧阳晔看看担架上的少女,哈哈一笑,道:“陈教授倒是把医馆开到我这陋室里来了,那就请各位贵客嘉朋进来吧。”
说完把一干人领进了客厅。
陈炎进了客厅,发现北面挂着一副写意画,画面上一个袒胸露背的汉子,倚着一棵树,在一片桃林中酣睡。
陈轩也看到了这幅画,仔细辨认了一下画上的落款红章,惊讶道:“这竟是郑思箫的墨宝,他何时为日华兄所画。”
欧阳晔得意的指指一边的架子,道:“就是去年夏天的事,我赠予他自己刻的几枚闲章,他就赐了这幅大作给我。”
陈炎顺着欧阳晔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印章钤记,看来这位铸剑大师封手不再铸剑之后,倒是专攻起金石篆刻来,而且还附庸起风雅向人索要画作来,也不知道这位郑思箫是何许人,让陈轩这样羡慕。
陈轩笑笑道:“思箫先生最是擅长画兰花,你却要他画起桃花来,真是为难他了。”
欧阳晔也笑道:“谁不知道我欧阳晔最爱花间眠了,思箫先生深知我心呀。”
陈轩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匣子里,拿出了一些膏药,摆在茶几上,满满一大堆,他语重心长的对欧阳晔说道:“日华兄呀,这些都是我给你准备的膏药,够你用上半年了,不过我还是要劝上一句,你的鼻疾、哮症应该是花粉诱发的,以后日华兄还是远离百花为上。”
欧阳晔摸了一下下颚的胡子,叹声道:“我平生就是喜爱那姹紫嫣红,宁可居无竹食无肉,也不能远离百花呀。”
陈炎听了,知道这欧阳晔患的是花粉症。
这病说轻也轻,说重也重,轻的可能只是引起轻度鼻炎或者皮肤湿疹,重的会诱发哮喘肺痨,那可是在自己那个年代也是绝症呀。
这个欧阳晔既然有哮症,应该病得不轻,是碰不得花粉的,他却依然我行我素,喜欢袒胸露背在花丛中酣眠,真是个不要命的怪人。
陈轩对这几间茅房很是熟悉,和阳正一起搀扶着阳文进了膳房,说是煎药给两人除湿御寒。
两名护卫陈炎派到门外守护,客厅里只留下陈炎、智云和欧阳晔三人。
陈炎向欧阳晔拿出了几张自己画的铁炮草图,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欧阳晔拿着草图,一个大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道:“炎之公子所画的铁炮,我见所未见。我朝的霹雳炮、震天雷也只是用投石器,把燃着火药信子的铁球抛出,待铁球里的硫磺碳石之物被点燃后,引发铁球爆破。那鞑靼的回回炮更是只能抛扔大石头罢了,像炎之公子这种要借火药之力,在筒中把铅子射出实在是匪夷所思呀!”
宋朝的火炮只是用投石器把填满火药的铁球投出,陈炎是知道的,但是他一心想提高火炮的射程和精确度,打起了铸造明朝时代的红衣大炮的注意来。
听了欧阳晔的话,陈炎暗暗思忖:“自己确实是心急了,如果没有足够坚固的炮筒,弄不好火药一炸膛,伤不了敌人不说,只怕自己人要遭殃。看来还是只能先多造一些手榴弹那样的投掷性爆炸物,当务之急还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提纯火药成分,尽可能去掉里面竹茹、沥青等杂物,提高火药爆炸时的杀伤力。”
这样想着,陈炎连忙道:“老先生不愧是见多识广,居然见过我朝的震天雷和鞑靼的回回炮,我这个铁衣火炮正是想把把那震天雷的威力和我们自己的手持火统的巧妙装置结合起来,造出更具威力更精准的火器来。”
“炎之公子年纪轻轻,却又爱国之心,而且心思奇巧,老夫甚是钦佩,只是这铸造大炮的事情甚是精细,出不的半点差错,老夫恐怕也无能为力呀。”
说完,欧阳晔摇头不止。
------------
017、一心中国梦
两人一攀谈,陈炎惊喜地发现欧阳晔对铸铁和火器都很是精通。
原来欧阳晔年轻时曾经在健康城等地的火药作里当过差,更难得的是他还和为蒙古人制作回回炮的尼可罗兄弟有过一段难忘的邂逅,三人早年还一起探讨过投石器的机械设计问题。
欧阳晔向陈炎所说的,都是自己实际工作中的经验和感悟,很多东西是陈炎在两辈子的书籍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这让陈炎心里更是希望欧阳晔能出山相助。
但是欧阳晔就是不为所动,无论怎样陈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说歹说,欧阳晔也只是答应帮助陈炎找几位铁匠,随陈炎回去。
正在陈炎一筹莫展之际,看见陈轩提着药匣子,从膳房过来,身后却不见阳文、阳正姊弟。
也不知道陈轩刚才煎了什么药,只是他身上的一身药味,闻来却让人心旷神怡。
陈炎猛吸了口药味,对着陈轩问道:“那阳氏姊弟可好,是否把落水的原因告知于教授?”
陈轩摇摇头道:“他们喝下我煎的药,气色好多了,我适才带他们到客舍休憩了。落水的原因我倒是问过他们,但是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我也不便相强。”
陈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是觉得那阳正在掩饰什么,觉得阳正和阳文不是这姊弟的真实名字,但是实在想不出这阳正为什么要骗人,小小年纪又是怎么学会骗人的。
也许是在兵荒马乱之际,家里人怕他们出事情,教他们要掩瞒自己身份的吧。
这样一想,陈炎心里就释然了,他思忖道:“都是这乱世惹的祸,让这小小年纪的孩童竟然学会了机巧欺诈。也不知道凭一己之力能否驱逐鞑虏,扭转乾坤,匡复宋室,甚至缔造共和。”
想到驱逐蒙古人,陈炎总觉得体内血液滚沸,蒸腾得自己豪气干天,兴奋不已。
他抬起头,直截了当问陈轩:“现在山河破碎,我欲组织义军起兵抗击鞑靼,陈教授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陈轩愕然望着陈炎道:“真看不出来炎之公子有如此豪情壮志,可是老夫就一山野村夫,又年岁日大,恐怕今日是不能遂炎之公子之愿了。前些日子听说梁知州有降元之心,我已经辞去了医学教授一职,余生只愿悬壶济世,凭我双手之力,为更多人免除病痛之苦。”
“教授觉得医一人重要,还是医十人、百人重要?”陈炎并不气馁。
“当然是医百人重要,只是这一人都救不了,还能空谈什么救百人,千人?”陈轩拿出药匣子的一册书籍说道,“老夫现在只想有些时间,可以撰完我的著作《三因极一证方论》,留给后人。”
“如果不能抗击鞑靼军队,那鞑靼人的铁骑南下,不知要有多少人像阳正姊弟那样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试问陈教授,届时你能凭什么药石帮他忙驱除痛苦,寻得福祉。”陈炎继续劝说道。
“炎之公子不要相劝了,我听说鞑靼占据了临安时秋毫无犯,我只是一平头百姓,只要还能过日子,管他是谁做皇帝。”陈轩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药匣子,一边说道。
“两位老先生一定听说过常州屠城,那鞑靼人骄横跋扈哪里看得起我们汉人,不要看他们现在占领临安秋毫无犯,其实这只是暂时为了收买人心罢了,他们的贪婪趋利很快就会显露出来的。”
陈炎恨不得把元朝是统治者的种种暴行向两位老人全部说个明白。
“陈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老朽和陈教授铁定心要退隐江湖了,公子就别再相劝了!”说完,欧阳晔径直拿起了一把刻刀,在一块青田石上细心雕刻着。
陈炎拱手:“陈教授!”
陈轩扭过头来不理睬。
陈炎拱手:“欧阳先生!”
欧阳晔埋下头来也是不理睬。
陈炎看见两位老先生如此执拗,心里有些气恼,那一旁的智云更是火冒三丈,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这时候,门外突然想起来一阵笑语声:“退隐江湖,敢问哪里才是无择和日华老先生的江湖呀?”
话音未落,有人推门进来。
陈轩和欧阳晔看见那人进来,连忙起身作揖道:“思箫先生是何时到的处州?”
原来是客厅里这幅画作的作者,陈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来人,只见那人三旬出头,浓浓的眉毛下是炯炯有神的双眼,头上包裹着一条浩然巾,一副儒生的打扮。
儒生模样的人向屋里的人一一拱手,道:“以后还是叫我所南吧!”
“所南?”陈轩和欧阳晔互相对视了一眼。
“是的,这是我给自己新取的字。这北方的大好河山也被鞑靼人占领,哪里还有我栖居的所在,或许只有那永远的南方才是我最终的归所。现在临安已经陷落,我只能到处州来,哪天处州再陷落,我就到福州,到广州,总之,哪里是还是我大宋地界,我就居住在那里,如果这江山全部鞑靼人占领了,我就泛舟海上。对了,这位少年郎是何人?”儒生模样的人向陈炎拱了拱手道。
“在下温州陈炎之,思箫先生高义,请受炎之一拜。”陈炎说完,起身向这个充满爱国情怀的儒生回礼。
“哦,这个思箫的名字也不要了,以后就叫郑思肖吧?”
“郑思肖?”
陈炎听了这儒生报出名字,人还没坐定,又站起了身子,向郑思肖深深鞠了个躬。
郑思肖,这个名字陈炎再熟悉不过了,宋末的著名爱国诗人,书画家。
陈炎上辈子在私塾里,那位思想进步的教书先生,指导他读过很多郑思肖的诗作,听说他把自己一生的作品编成五卷《心史》,因为憎恶元朝,一直不愿公开示人,死后更是吩咐人把自己的著作锁在铁盒子里,放在枯井中,到明朝才得见天日。
所以一见郑思肖,陈炎就觉得他是自己在南宋时见到的最亲切的人。
“炎之公子何须如此多礼?”郑思肖连忙上前把陈炎扶起。
“小可日前刚刚有幸得阅先生的一篇诗作,正念想着有朝一日能与先生见面,好聆听先生的教诲。未曾料到今日在处州石门洞天这秀山丽水之间,得见先生尊荣,真是三生有幸。”陈炎就要掏心掏肺了。
“你读过我的诗作,说来听听?”郑思肖也很是好奇。
不知眼前这位官少爷模样的人会看过自己什么作品。
“力不胜于胆,逢人空泪垂。
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
日近望犹见,天高问岂知。
朝朝向南拜,愿睹汉旌旗。”
陈炎背起了这首自己最为熟练的诗句来,很多诗作陈炎也会背,却不知道写作时间,不知道是郑思肖早年还是晚年的作品,这首诗陈炎是知道写作时间的,因为题目就是《德祐二年岁旦》,也就是说就是写在陈炎与郑思肖相遇前的一个多月前。
郑思肖看见陈炎真的背出自己最新的诗作来,心里很是好奇。自己这诗作还没有公开示人,他是如何得知的。就问道:“炎之公子是如何获悉我的新作的?”
“先生大作早已不胫而走了,小可是旬余前离开临安的,在一个教坊里获悉先生大作。”陈炎答道,心里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让郑思肖满意。
郑思肖想想,自己离开临安前,曾叫书童誊抄作品,应该是他流传出去吧,心里就不再怀疑了。
“好一句‘一心中国梦,万古泉下诗’,这是先生的作品吗,请受我姊弟俩一拜!”
就在陈炎背诵这首诗歌的时候,阳文、阳正姊弟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客厅,听了这首诗,他们竟是眼泪汪汪的要向郑思肖跪拜。
------------
018、初论中兴策
郑思肖连忙扶起两位姊弟,道:“二位为何要施如此大礼?”
阳文起身,整整自己的衣袖说道:“我们姊弟深受鞑靼戕害,家破人亡,流落他乡,更是能希望能有汉家旌旗挥师北上驱逐鞑靼人。因此听了先生的诗作,心里感慨颇多。”
阳正也道:“希望先生诗作能化为千军万马,庇佑天下像先生和我姊弟这样流离失所的人回到故里,寻回曾经的幸福快乐。”
陈炎一听这阳正小小年纪,却能心怀天下,心里好奇,就问道:“二位既为临安人士,不知为何流落到处州来,现在可有亲戚在这处州境内,也好让我等护送二位回去?”
阳文刚刚听弟弟说起陈炎救自己的情形,心里很是害臊,一到客厅连正眼也不敢看陈炎,虽是听到陈炎发问,就是不敢抬头作答。
旁边的阳正回答道:“我随娘亲和舅舅南下,前些日子失散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在何处。感谢少年郎对我大姊的救命之恩,方才听你说要组织义军,抗击鞑靼,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心里更是把少年郎视为亲人了,我想我大姊也是一样。”
阳文听着听着头埋得更低了。
陈炎还没作答,智云抢先一步道:“当然千真万确,洒家与炎之公子千里迢迢来到处州,就是希望召集一些能工巧匠回温州,到张知州新建的火药作去,制作火器消灭鞑靼人。炎之公子一直想请欧阳老先生出山,可是老先生一再拒绝,洒家正气恼着呢,心里盘算把欧阳老先生劫持到温州算了。”
智云知道陈炎是不会同意自己做劫人回去的事,但是他刚才在一旁听到欧阳晔和陈轩一再拒绝,心里很是气愤,所以口无遮拦,也不管那两人听了,心里是何感受了。
陈炎急忙站起,向欧阳晔和陈轩施礼道:“我这位兄长就是这个脾气,不过他倒是说出我的心声来,小可真的希望两位老先生能鼎力相助,帮我兴兵北上,共图大业。”
郑思肖看看欧阳晔和陈轩说道:“难得炎之公子有如此大志,只是不知炎之公子如何谋划大事。”
郑思肖心想,这陈炎之小小年纪,虽然胸有大志,但是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别说自己两位友人不允,自己虽然有心抗击蒙古人,但是也不会轻易答应呀。
陈炎见客厅里所有的人都盯着自己,笑笑道:“小可才疏学浅,心里没有完整的中兴之策,但是现在却已有了几点打算,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向几位一起探讨请教,我就大胆说说了。”
接着,陈炎就把自己决定重立新帝,定都温州,积聚力量,逐个歼灭江南的蒙古人势力,然后联合乃颜等蒙古人中反对忽必烈的力量,前后夹击忽必烈的计划向大家详细做了介绍。最后还特别指出,江南水网纵横,蒙古铁骑发挥不了优势,必将依靠船只和宋朝的投降的水军南下,自己正准备冶炼火药,派遣小分队奇袭元军后方,烧毁蒙古人造船厂。只要蒙古军队没了水军,届时大计可成,中兴有望。
郑思肖听了,练练点头,这道:“炎之公子能想到联系蒙古人中反对忽必烈的力量牵制忽必烈,这实在是卓见远识,我听说这忽必烈是拖雷的儿子,而这拖雷又是铁木真的小儿子,在蒙古内部,铁木真的其他儿子的后代对拖雷一族多有不服。只是这火药之计确实需要商榷,我朝的火器虽然在克敌制胜上立过功勋,但是威力好像不足以只要一支小分队就能毁灭鞑靼人的造船厂的。”
陈炎听了郑思肖的赞扬和质疑,点点头道:“现在的火器或许不可,但是我已经想到了提高火器威力的方法,只要新火器一成,可以派几对死士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鞑靼人船厂,届时只需引发火器爆炸,一定会让鞑靼的船厂成为一片火海。”
屋里一群人听了火器的事情,除了智云,多是半信半疑。
那阳正刚才听到陈炎说要重立新帝,眼睛亮了一下。
听到陈炎说起火药,他张大嘴巴问道:“这新火器真有如此奇效?”
听了陈炎的一番高谈阔论,或许是曾经救过自己的原因吧,阳文心里倒是有些相信陈炎所说的。见到自己弟弟发话问陈炎,她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向陈炎看去,想听听陈炎会作何回答。
谁知道陈炎这时候也正把头转向他们姊弟,在目光相接的一刻,陈炎向着阳文微微翘起了嘴角。
就在这一刹那,阳文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粉脸绯红,又埋下了螓首。
只听见陈炎道:“其实我朝的震天雷如果使用得当,威力也是惊人,只是这震天雷过于庞大,不便运输携带,我正在设计一种石榴弹,大小类似石榴一般,威力虽然略小于震天雷,但是三五颗石榴弹就有一颗震天雷的威力。最重要的,震天雷适用于攻城,而我的石榴弹也可用于防御守城中。”
欧阳晔听了,问道:“炎之公子所说的榴弹,是否就是我们的火蒺藜?”
陈炎点点头道:“和火蒺藜大小相仿,只是威力要大上好几倍,所以我给他取了个新名字石榴弹。”
陈轩看看自己的药箱,那里面就有硫磺之物,当然只是药用,他问道:“老夫平时也曾经见过这硝石、硫磺、木炭之物,不知炎之公子有何妙策,可以让他们威力倍增。”
陈炎答道:“古人云‘药不精专,虽多亦少;药能精制,以少胜多’……”
话没说完,陈炎发现自己说的这句古人云好像是明朝的火药专家唐顺之的话,对于眼前这群听众可是后人云,心里哑然,连忙开口把自己在唐顺之那本《武编》和宋应星那本《天工开物》里面关于火药制作中硝石、硫磺提纯的办法详细向一群人做了说明,并且把如何调整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比例,提高火药的威力更是神乎其神的半实在半吹嘘的说了一番。
一伙儿听得都是云里雾里,半信半疑。
只有那陈轩平时却是接触过硝石、硫磺之物,平素也曾试着提纯过硝石、硫磺,发现陈炎说的法子里似乎有着诸多妙处,就连连点头赞叹道:“老夫没有料到炎之公子对这硝石、硫磺之物的提纯配置,如此精通,看来炎之公子真的是位火药奇才。”
欧阳晔听见陈轩称赞陈炎,也点点头道:“炎之公子如果只是制作榴弹,我倒可以助上微薄之力。只是要造那神机大炮,里面的玄机太多了,老夫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郑思肖一听,知道是鼓励两位忘年交的老友出山帮助陈炎的好机会,就笑道:“难得炎之公子有如此抱负,我虽无缚鸡之力,但愿帮炎之公子画图出策,以供驱使。希望无择、日华两位兄长也能鼎力支持,共助炎之公子完成中兴大计。”
陈轩和欧阳晔见到老朋友发话,不好拒绝,再说刚才听了陈炎制作火器的事情,自己确实能帮上点忙,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这位阳正还真是人小鬼大,也不知什么时候从膳房里取来两大碗的白酒,说道:“我见各位英雄聊得这样欢畅,就请大家饮上一杯,一起祝贺一下吧。”
大伙儿回头一看,只见他颤巍巍的举着两个大碗,那碗里的酒水只剩了一半,一半被溅出,打湿了他的一身锦袍,不由得都开怀大笑起来。
阳正看着大家,露出孩童本色,讪讪然道:“我、我搬不动那个酒坛子。”
------------
第二卷 英雄泪
------------
019、谁家疯婆子
处州城南接闽中,北界台婺,东引瓯越,西交三衢,交通往来便利。
这万山丛林中又只有这么一个大都会,再加上处州气候温和,物产丰盛,因此从古到今,城外的草市一直繁荣热闹。
这些日子,鞑靼大军南下的消息甚嚣尘上。草市里的大户免不了有几家关门大吉,收拾细软,携老带幼逃到南方去了。
但是处州城附近的百姓们毕竟离不开吃喝拉撒。正月一过,眼看去冬屯的年货就要吃光用罄,那城外的几个草市里又开始人头攒动起来。
前些日子,城东草市不知从哪里来了位三十来岁的疯婆子。蓬头垢面,一件肮脏的粗布衣衫,全是补丁。
这个疯婆子端着个破碗,在人群里穿梭游荡。
见到有谁抱着孩童,或者手里挈领着孩童路过,她就会上前阻拦乞讨。
每每还会用手抚摸着孩童的小手,口里絮絮叨叨说道:“小郎君,小郎君,福寿多,福寿多!”
大人们想斥责,但是碍于孩童的在旁,都会情愿或者不情愿给她一些施舍。
那疯婆子也是来者不拒,不管碎银铜子,白米黑谷,她都会双手奉碗去接,待碗里盛满施舍之物,她就兴高采烈地把碗里的东西往背上的一条袋子里装。
那条脏兮兮的袋子下面有个破洞,这个疯婆子却是没有发觉。
她颤颤巍巍走了一路,那袋子里的东西也会洒满一路。引来了一些顽劣的孩童在她身后边跟边检。
疯婆子发现了,会暴怒地回过身和顽童们争抢,但是却终是抢不过顽童。
于是她用地上拣来的绳子,在袋子后面简单扎一下了,又开始到处乞讨起来,可是那本来不大的袋子,又总是不知觉中被里面装的东西撑破了。
每回累了的时候,疯婆子会就地坐在那家铺子前,拿出乞讨来的又硬又黄的干粮啃啮起来。
这时,她的眼神会变得浑浊,有谁家的儿童从铺子前经过,她就会摇摇坠坠站起身子,抱住那儿童说道:“儿呀,你一定饿了吧,你一定饿坏了吧,为娘喂你吃一点。”
说罢,就把自己手中的干粮硬是往那儿童的嘴上塞。那些儿童哪里肯吃,一个个被吓得大哭了起来。
这时候,儿童的父亲母亲往往会疾步上来,对疯婆子又是推搡又是责骂。
前天下了阵大雨,城东草市许多铺子都没有开张,显得有些冷清。
今天雨停日出,天气格外晴好,草市里又是人潮涌动,可是那疯婆子竟不知去了哪里,就好像阳光下的露珠,说不见就不见了。
不过有些眼尖的,说那疯婆子是进了处州城了。
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这城门口最近盘查的很紧,如果疯婆子真的进城里了,不知道她是怎样绕过了城门外的一个个哨卡的。
------------------------------------------
处州城坐落在绵延挺峻的括苍山脉上,所以一直古称括州。
唐、宋两朝道教兴起,观天象测兴衰的方士道人得宠。
他们自由出没皇宫,影响皇朝和一些帝王的个人命运,也不经意间改变了一些州府的地名。正是在他们的怂恿下,朝廷喜欢用天上的星宿来命名自己疆域内的城池关隘。
括州因为地理位置与少微处士星相对应,被改成了这个让人费解的名字——处州。类似的还有,台州因为对应三台星而定名,婺州因为对应婺女星而定名。
朝廷以星宿来命名城池,当然是希望这些城池能金汤永固,就像那天上的星宿一样永远璀璨,但是往往事与愿违。
德祐二年二月。
蒙古人正忙着把宋朝降帝及皇家宗室押解北上,还来不及组织铁骑南下。
婺州、台州、处州三的位知州互通了书信,就一起在自己的城门上高高悬挂蒙古人的蓝色旗帜,三颗星星就这样自行陨落了。
这天,处州知州梁椅就站谯楼旁边那面猎猎作响的蓝色旗帜下面,身旁是从蒙古大军来的使者。
使者给梁椅带来了处州将改为处州府,他也将从知州官升半级,变成知府的消息。
梁椅客气地接过了使者手里的知府官印,但是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这枚官印上,他仰起头远眺那些形状如走兽飞鸟的山峦叠嶂,嘴角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梁椅刚刚得到探马来报,宋帝赵显的两个兄弟,九岁的哥哥益王赵昰和三岁的弟弟广王赵昺已经潜入处州地界,就藏身在自己眼前这片莽莽苍苍的山岭中。现在陪同两位小王爷的只有赵昰的母亲杨妃和小舅舅杨亮节等几位皇亲国戚,保护他们的军队已经全部被宋朝降元的大将范文虎在婺州所灭,连宋朝的猛将和州防御使刘师勇,也为了保护两位小王爷已经殉难了。
消息还说,赵昰的大舅舅驸马都尉杨镇亲自带着两位小孩,假冒二王到范文虎营帐投降,这才拖住了元兵,使得两位小王爷有时间逃离婺州地界,进入处州。婺州知州刘怡为了向大元军的伯颜元帅邀功,正暗地里派人乔装进入处州地界搜寻两位小王爷。
梁椅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内,就派人在山野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梁椅搜索的第一目标不是两位小王爷,而是刘怡派来的士兵,他们既然乔装而来,梁椅自然可以给他们戴上个细作的帽子,全部予以正法。
当处州团练副使,梁椅的小舅子尹剑派人告诉他,婺州的细作已经全部被拘捕时,他显得非常的高兴,他觉得那赵昰、赵昺已经就在自己的手掌心了,只要自己五指一紧,他们就那也走不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梁椅朗声一笑道:“使节远来辛苦,请随我到府上小憩。”
那蒙古使者也不客气,笑道:“这处州山清水秀,我正想见识这里的醇酒美人。”
两人携手下了城楼,在侍卫的簇拥下向着城东的莲花里的知州衙门的方向前进。
到了莲花里巷口,梁椅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疯疯癫癫的,正在和一群儿童嬉闹,只见她一下子抱着这个叫心肝,一下子抱着那个叫宝贝。
梁椅的目光本来犀利,这疯女人虽是衣衫褴褛,污垢满身,但是他还是看到她脖子和手背上的细嫩肌肤,还有那件脏衣裳里面包裹的躯体,前凸后翘的。
他摇摇头暗道:“不知是谁家的娘子,定是因为什么大变故,受到大刺激,人变得疯疯癫癫的了,看模样原本应该是个大美女,真是可惜了。”
------------
第020章 、国亡家破碎
山里的气温高,在石门洞里只过了两天,茅屋前的那片桃树林里的桃花就已经争先绽放了。
这天,阳光明媚,和风习习。
刚刚教完陈轩“通心度气之法”的陈炎站在台阶上,看见阳文和阳正姊弟正在一棵桃树下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这本来是个春光烂漫,适合嬉戏游玩的一天,但是那阳氏姊弟的表情却看上去很是严峻,不知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
阳文抬起头,远远看见陈炎正往自己这边看,忽然间一张粉脸变得绯红,比那树上的桃花还要鲜艳。
阳正也看到了陈炎,他向陈炎招了招手。
他刚才和大姊商议,决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陈炎。
他的真实身份是大宋益王赵昰(shi,是的异体字),他的二姊是长公主赵旻。
一直过着优裕自在的生活的赵昰,在最近的十多天的逃难日子里,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以及忠诚和背叛。
他觉得离开临安后的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漫长,就像是一年,或者更长。而他自己也在这些日子里一天一天的长大成熟,不,是一年一年的长大成熟。
所以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要照顾好自己的二姊赵旻,因为她只是个女人。
当然,他还有个愿望,那就是能坐上皇帝的宝座。
他本来就是宋度宗赵禥的大儿子,没有当上皇帝,是因为她的母亲身份卑微,只是个普通的才人。而他的弟弟赵显却是全皇后的儿子,所以一年前,他眼巴巴看见弟弟赵显,而不是他坐上了他暗暗心仪的皇帝宝座,而他自己只是被封吉王,后来又被封为了益王。
这一路逃亡,他知道弟弟赵显已经向鞑靼人投降了,这也让才九岁的他心里又像以前一样,朦朦胧胧生了做皇帝的念头。
赵昰当然是听说过康王赵构的故事,既然赵构能成为宋高宗,那他就也能成为皇帝。
所以他不仅想要照顾好自己的二姊,也想要照顾天下苍生。
因为父皇赵禥生前,曾经很多次告诉他们兄弟:“做个官家就要给天下苍生一个温暖安稳的家。”
他的父皇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就早早离开了人世,距他离世还不到一年,宋朝就城破国亡了。现在不仅仅是百姓家破人亡,连他那帝王的家都已经支离破碎。
赵昰之所以想把自己的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陈炎,因为他觉得陈炎能帮自己缝补破碎的家,不管成不成,陈炎说的中兴之策已经让他相当的高兴,还有那陈炎说的另立新帝的想法更是让他兴奋不已。
既然另立新帝,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皇帝了。
-------------------------------------
当一脸稚气的阳正一本正经告诉陈炎,自己就是赵昰的时候,陈炎也是一脸诧异。
他看过史书,知道益王赵昰和广王赵昺在宋朝投降前,就在太皇太后谢道清的安排下,连夜南下,突破蒙古人的层层拦截到了温州,后来又到了福州。只是他也不知道两位小王爷走的是海路还是陆路。
陈炎在温州的时候,听外面传言说两位小王爷是在张世杰的保护下,坐海船南下的。
现在才知道这只是为了迷惑蒙古人而放出的烟雾弹,真实的情况时,赵昰和赵昺在宋朝最骁勇善战的将领,和州防御使刘师勇的保护下出奔到了婺州。
看着陈炎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赵旻和赵昰继续诉说着:
那天他们在刘师勇的护卫下,到了婺州,一行人才松了口气,以为找到了歇脚的地方了。
没曾料到婺州知州刘怡已经决定降敌,不仅紧闭城门不让刘师勇一等人进城,还暗通消息给了元朝的先锋主将襄樊大都督吕文焕。
吕文焕在获知消息后,立即派出了自己的女婿范文虎追杀赵昰、赵昺二人,想要斩草除根。
危急时刻,刘师勇英勇作战,连续杀退了范文虎的多次进攻。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刘怡竟偷偷带着婺州兵和范文虎前后夹击刘师勇。
刘师勇孤军奋战,虽然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英勇殉国,但还是派人保护赵昰、赵昺和宋朝的皇亲国戚躲入了苍茫的荒山野岭中。
范文虎和刘怡继续穷追猛打,不肯放弃。
百般无奈之际,驸马都尉,赵昰的大舅杨镇献上了李代桃僵的计策,觅得两位男孩,引人到范文虎那里假降。范文虎不辨真假,以为已经擒得二王,兴高采烈地回师临安了。
两位真的小王爷却在赵昰母亲杨妃和小舅杨亮节的保护下,昼伏夜行,一路历尽艰辛才离开了婺州地界。
婺州知州刘怡后来不知从哪里获知了杨镇献上的两位儿童不是真王爷的消息,继续派人进入处州地界截杀二位小王爷。
杨亮节在获知处州知州梁椅也已经决定降敌之后,为了保护赵宋血脉不灭,和杨妃商量决定,取道瓯江,东去温州。
慎重起见,两人还决定把赵昰和赵昺分开,分别由杨妃和杨亮节各领一队。
赵昰和赵旻都是跟随杨妃出逃,没料到还没出深山,就遇上了刘怡派来的一队士兵,几个侍卫虽是拼死抵抗,但是他们已经连续几天食不果腹,最终还是因为饥饿和疲倦体力不支被刘怡的婺州军将士斩于马下,其他的人只好亡命狂奔,后来全走散了。
赵昰和赵旻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终于到了瓯江旁,侍卫们弄来一个竹排,想要顺流东去。那知道这瓯江看似平缓,其实有着很多暗流漩涡,熟练的艄公总是能很巧妙地避开这些暗流漩涡。
这两名侍卫哪懂这些,竹排刚刚行进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发生了侧翻,四人全部落入水中。两名侍卫竭力护住赵旻姊弟,他们自己却被江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赵旻想尽方法把赵昰送上岸,却喝了很多口江水,眼看就也要被冲走。幸亏是一个艄公撑着竹排经过,把她捞上了岸。后来就遇上陈炎一行了。
……
两人一说完,赵昰抱着陈炎的大腿,抽泣道:“希望炎之公子能救救我母妃,炎之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母妃!”
赵旻也是泪如泉涌,用手轻轻拍着赵昰的后背。
陈炎这才算是真正明白事情的前后经过了,看着眼前的赵昰和赵旻眼泪汪汪的样子,他也有些茫然失措。
不要说现在他不知道这杨妃身在何处,即使知道了,也不是他自己想救就能救的。
现在处州知州既然已经降敌,自己呆在处州显然不是长久之计,等欧阳晔召集足够多的铁匠和铸剑师,早日离开回到温州才是上策。
但是姊弟俩的殷切期待,自己岂能随意回绝。
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擦去赵昰眼角的泪水,安慰道:“王爷放心,小民一定有方法把杨妃平平安安带到王爷跟前。”
一抬头,发现赵旻正泪眼婆娑看着自己,陈炎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自己的手,用袖子擦去了赵旻粉脸上的泪珠。
赵昰见了,也停止了流泪,举起手一起擦拭赵旻的眼泪,嘴上还说道:“我知道,炎之公子肯定不会辜负二姊你的。”
这时候,刚好智云出来寻找陈炎,看见陈炎三个人抱在一起,又退回屋里去了。
------------
第021章 、通风报信人
当陈炎进屋,把赵昰的真实身份介绍给大家的时候。
屋里的人一瞬间全部都好像被霜冻了一样,个个瞠目结舌,姿势僵硬,一动也不动。
还是内心情感最为丰富的郑思肖身体最早解冻,他跄跄踉踉上前,跪在赵昰面前握着赵昰的那双小手痛哭流涕。
陈轩几个看到郑思肖的样子,内心的悲伤情绪也被诱发出来了,一个个眼圈红红都跪在了赵昰周围。
赵昰毕竟还是个孩子,见了这幅情形,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想拉郑思肖起来,但是郑思肖就是不肯起身,他就干脆抱着郑思肖的脖子也哭了起来,嘴上说道:“有众位先生支持,相信我炎宋一朝不会就此陨落!”
说完又是抱着陈轩,又是抱着欧阳晔,一起痛哭起来。
智云看看赵旻,推推陈炎,没心没肺说道:“妙,妙,炎之公子要成为驸马爷了!”
陈炎看看一群人哭得这么悲切,心里也是隐隐作痛。
他思忖道:“自己来宋朝前那天浴火牺牲后,不知道那武昌起义还能不能如期举行,还有那个革命成功了没有,满清人被驱逐了没有。现在自己在宋朝,没有孙中山、黄兴、孙武那帮首领和志士相伴,只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驱逐蒙古人,成仁成义,一切太难预料了!”
过了一杯茶的功夫,还是赵昰把大家一一扶了起来。
听了赵旻、赵昰姊弟又把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后,大家一起合计一下寻找赵昺和杨妃的事,都觉得毫无线索。
最后还是陈轩自己提议先去处州城查看一下,再到附近游医寻诊,探寻消息。
欧阳晔见事态紧急,自己去龙泉送信的徒儿还是没有回来,就决定亲自去趟缙云县,召集一群铸剑师和工匠直接去温州。
陈轩和欧阳晔相继离开后,屋子里只留下来陈炎和郑思肖一群异乡人。
大家都是内心焦虑,但是故作悠闲,看书的看书,饮茶的饮茶,一起等待着陈轩回来。
冬天的白昼本来就短,何况这石门洞内四面环山,天色暗的更快,一直到过了晚餐的时间,就是不见陈轩身影出现。
夜色愈深,一群人准备各自掌灯休憩去了,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说远处有人打着灯笼过来。
大家都以为是陈轩回来了,高兴地出去列在门口等候着。
待那个灯笼渐渐的近了,陈炎才看清那个提灯笼的人头戴范阳帽,身着皮甲皮铠,分明是个厢军将士的装束。
急忙叫赵旻和赵昰躲进屋里。
那人到了茅屋前,扫了一下陈炎一群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他向居中的陈炎拱拱手,拿出自己鱼袋中的鱼符,晃了晃道:“洒家是处州步军副都统蓝海洋,不知陈无择教授可在此处?”
陈炎哪看得清鱼符上的名字,就拱手还礼,小心道:“陈教授不在,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蓝海洋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怀疑,他看到屋内仍有灯烛闪耀,就继续问道:“屋内何人,是否有孩童?”
陈炎一听,心里猛然一紧,果然是来找赵昰的,他淡然一笑道:“屋内只有拙荆,却无孩童,不知军爷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蓝海洋继续道:“洒家记得此屋子应是欧阳日华老先生所有,不知老先生在家吗?”
一旁的郑思肖见蓝海洋没有离去的意思,拱手道:“晚生郑所南,是日华兄的故友,日华兄日前回缙云老家了,现在我和炎之公子寄宿此处,并无什么孩童,这夜也渐深,军爷还是请回吧?”
蓝海洋看到郑思肖下了逐客令,心里虽有不甘,但是也只能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实不相瞒,我这次造访陈教授确实是有要事相告,日前有无赖到梁知州处诬告陈教授,说他私藏一小孩在友人处,我猜想陈教授此地最是要好就是日华老先生,所以前来转告。”
“此话可当真?”就在陈炎和郑思肖还在将信将疑之际,智云忍不住发问道。
“句句是真,那陈教授对我有活命之恩,我岂能诳他,”蓝海洋继续说道,“梁知州马上就要派处州团练副使尹剑前来逮人,我见形势危急急忙出城来报。诸位如是和陈教授相识,烦请立即告知陈教授,请他到哪里避一下风头!”
陈炎此时心里有着诸多疑团,他蹙蹙眉头,故意问道:“那无赖是诬赖陈教授藏匿了谁家的小孩,梁知州为何要派人捉拿陈教授,难道那小孩是他的什么人不成。”
蓝海洋看了看眼前的陈炎、郑思肖和智云三位,虽然服饰装扮迥异,却不像是什么奸滑之人,就压低声音道:“三位既然和欧阳先生相熟,定是陈教授的故人,实不相瞒,梁知州要捉拿的是益王和广王两位小王爷!”
“两位小王爷,这与陈教授何干?”陈炎继续问道。
“梁知州不会误认为两位小王爷和陈教授藏匿什么孩童有什么关联吧?”郑思肖也说道。
“哎,是的,前阵子说两位小王爷亡命逃到了处州,最近梁知州下了重赏,四处派人搜索,说是擒拿两位小王爷。如果谁能提高线索一律有赏。”蓝海洋握握空拳,继续说道,“这青田县的一位泼皮诬赖,不知哪里得到的消息,今天下午向梁知州举报说是陈教授日前救了一位男童,还说很可能就是益王,现藏匿在教授青田县的一友人处。幸亏那时洒家有差事到了知州府衙,无意中听到了那泼皮的话,这就赶来向陈教授报消息来了。”
陈炎一听,觉得蓝海洋说的极可能是实话,因为如果他是梁知州的鹰犬,恐怕早就带人来围剿了,而不是一个人过来通风报信。
他焦虑不安地思忖道:“如果这蓝海洋所说属实,那现在陈教授岂不是非常危险。”
急忙说道:“谢谢蓝军爷的高义,我等皆是陈教授友人,陈教授一早出去游医送诊,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正担心着呢?”
蓝海洋惊恐道:“陈教授整日未归,不会遇到不测吧?这里既然没有孩童,倒是也没事,我且到他处,寻寻陈教授看。”说完,转身要走。
陈炎三人看见蓝海洋要离开,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留下他,和他说实话好,还是任凭他离去好。
就在陈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之际。
那片桃树林前面忽然有火光一闪,石门洞里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不知有多少人,一个个身着黑衣,正撕下蒙在武器上的黑布,提着亮晃晃的兵刃,向茅屋围了过来。
------------
第022章 、独身搏黑潮
陈炎三人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智云拔出大刀,就要向蓝海洋冲杀过去。
却听到蓝海洋仰天怒喝道:“处州步军副都统蓝海洋在此,尔等是什么人,为何要鬼鬼祟祟而来?”
黑暗中一声刺耳的怪笑声突然而起,火光大作,一个又瘦又高的黑衣人手持一把红缨枪站在一片火光中,一手指着蓝海洋质问道:“蓝副都统不认得我了?”
蓝海洋见了那人,骇然道:“尹指挥使如何到了这里?”
原来这个黑衣人竟然是处州步军指挥使尹剑,只见他用一只手捋了下那根红缨枪的流苏,笑道:“我们到了此处,这还要感谢蓝副都统的向导之功。”
蓝海洋虎躯一震,但还是强作镇定,问道:“尹指挥使所言何事,下官真的听不明白?”
尹剑答道:“蓝副都统想要明白,哈哈,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说罢,尹剑双手一拍,清脆的掌声刚落,一群黑衣人从后面押上了一个手脚都上了枷锁的人。
陈炎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陈轩。
只见他头发全散了,嘴上塞着布块,双目紧闭,脸上能见到的地方全是瘀伤,青一块紫一块,那身上的绿衫夹袄也全是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来,双脚没有穿鞋,全是血迹,不知刚刚经历过什么样的酷刑伤害。
郑思肖见了,不由得潸然泪下,高声呼喊道:“无择先生,无择先生!”
陈炎、智云和身后的两个侍卫暗暗握紧了拳头。
蓝海洋看了,也是怒不可遏的样子,拔出佩刀指着尹剑喝道:“你,你为何如此对待陈教授?”
尹剑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呀,只是这倔老头太不是抬举了,死活不肯把这几个逆贼藏身之处供出来?”
蓝海洋凄然问道:“陈教授不肯说,你问我便是,为何要折磨于他?”
尹剑笑笑道:“陈老头不说,你会说吗?谁不知道你的脾气差,当年两淮宣抚使夏贵用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叫你供出私下辱骂他的人,你也不说,因此开罪了他,被贬到处州厢军里当了一个小小的步军副都统。说来,幸亏还是梁知府神机妙算,知道你和陈轩老头有交往,必然熟悉他在青田有哪些亲密来往的友人,故意下午叫你到知府衙门来,在你面前演了一出戏,你果然就屁颠屁颠给我们带路了!”
蓝海洋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被利用,顿时脸色漆黑,脖子上的黑筋突起,手上那把刀握的更紧了。
陈炎连续上前几步,站在蓝海洋身后道:“我们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哪来的逆贼,尹将军不会是误会了吧?”
尹剑看看陈炎,挥了挥手。
后面上来一个壮年汉子,见了陈炎等人,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俯身到了尹剑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炎看见这个汉子,觉得有些脸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却听到身后的智云嘀咕了一句:“原来是这厮,就是这个匹夫那天在江边用脚踢我踢得最凶了,嘴里还骂我是臭流氓。”
陈炎这才想起,那天围观自己为赵旻施救的一群人中,就有这个壮年汉子,心里暗暗叫苦。
尹剑听了那壮汉的话,点了点头,抬头对着陈炎说:“我知道公子是善良百姓,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要你献出益王赵昰,我就立刻离开这石门洞天。”
“益王,我不知道将军说的是谁?”陈炎明知故问道。
尹剑笑道:“你既然救了人家的二姊,他还是不把真实身份告知你,你还是把他交给我好了。”
陈炎摸摸自己的鼻子,说道:“你是说我前天水边救的那位那对姊弟,昨天我们已经把他们送走了,他们急着说要找他们的父母亲去了。”
尹剑看了看陈炎,笑道:“没想到公子这么有趣,要是那益王已经离去,陈轩老头会心甘情愿挨这么多的鞭子吗?”
陈炎有些黔驴技穷,无奈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们已经离开了。”
尹剑嗤笑道:“既然公子如此不明事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只见他把手一挥,数不清的士兵像黑色的潮水涌了上来,瞬间吞没了夜色中那片发灰的桃树林。
见到士兵上来,陈炎前面的蓝海洋大声叫道:“尹剑,我们先解决你下午欺瞒我的事情,你再和这位公子理论吧。”
说完,蓝海洋提着那把佩刀冲向那片黑色潮水中。
陈炎伸手想抓他衣襟拦下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蓝海洋一进黑潮中,那黑潮泛起层层白浪,银白色的盾牌,银白色的刀刃向蓝海洋蜂拥而来。
这个蓝海洋原来是禁军的普通士兵,曾在两淮前线和金兵、元兵作战时立下了赫赫战功,升为了中级将领,虽是被贬到处州多年,但是一身武艺却从来没有落下,那把佩刀舞出了一个银色光球,硬是把那黑色潮水撕出一道缺口来。
那道银色的缺口向着尹剑蜿蜒而去,逼得尹剑连连后退。
幸亏是尹剑旁边几个侍卫英勇能战,帮尹剑挡下了许多近在咫尺的刀锋。
就算这样,那尹剑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一颗颗闪烁着晶莹的亮光,把尹剑那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映照得更加难看。
智云提着刀,也想冲杀上去,却被陈炎拦了下来。
陈炎知道,毫无实战经验的智云到了着黑色潮水中,很快就会被淹没。
自己现在所能依仗的似乎只有两名侍卫,但是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比蓝海洋好上很多。
这石门洞头出入就一条路,现在洞口已经被尹剑的士兵把持住。
陈炎觉得自己真的有些一筹莫展,他怀里倒是有几包从江心屿带过来的火药,包在厚厚的布袋里,是他平时研究提纯所用。但是那些火药对于眼前这片黑压压的士兵来说,实在是构不成什么大的伤害。
陈炎只能静观其变,心里希望着蓝海洋能有什么一招致命,擒贼擒王的绝招,捉住那个尹剑再说。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那群士兵配合的越来越好,蓝海洋根本没法逼近到尹剑十步之内。
蓝海洋也发现了自己无法靠近尹剑,只见他刀法忽然变狠,招招致命,刀刀索魂。
白色的刀光所到之处,血光四溅,断手断脚横飞。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蓝海洋已经变成了红海洋,他全身上下染满了鲜血。
只是那黑衣黑帽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前浪化为了红光,后浪又扑了上来。
一朵朵沾满鲜血的桃花纷纷飘落。
整个石门洞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那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陈炎、郑思肖、智云等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因为那蓝海洋的身上也添了很多道伤口。
就在这片浓浓的血腥味里,蓝海洋看到了一张满是恐惧的脸,一张惨白的告密者的脸。
------------
第023章 、骁勇无人敌
那个一早向处州知州梁椅告密的汉子,只是个乡野村夫。
那天他在岸上看到两个侍卫为了救赵昰、赵旻被江水冲走,很是诧异,觉得两个侍卫真是傻大个,哪有自己不逃命,还要去救两个不会水的小女和男孩。后来见到了处州城城门外贴的官府告示,就觉得这事情蹊跷,那少女和男孩身份很是可疑。
他刚好有个远房亲戚叫樊同,是处州的节度掌书记,属于梁椅身边的红人。他就跑到樊同那里合计了一下后,为了告示上说的万贯赏金,试着向梁椅举报陈轩。
梁椅获得消息后,见真假难辨,就决定先擒下陈轩问问再说。
刚好陈轩上午出现在处州城,被哨兵们抓了个正着。
梁椅起先还不当回事,后来发现陈轩口硬,死死不肯供出那少女和男孩的所在,越发觉得可疑,就下令对陈轩进行严刑拷打。岂知陈轩虽被折磨的死去又活来,但就是牙关死咬没有开口。
梁知州和尹剑等几个心腹商议了一下,觉得陈轩藏匿的极可能是益王赵昰。
立功心切的樊同提议对全青田县进行全面搜查,但是被梁椅否定了。梁椅提出步军副都统蓝海洋与陈轩交往颇深,肯定知道陈轩在青田的有什么交往亲密的友人,就自编自导自演了下午蓝海洋看到的那一幕。
本来只是为了图财的告密汉子,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厮杀场面,那一股股的血腥味道早就让他双腿发软,现在见到蓝海洋向他步步逼近,更是恨不得脚底下能有个洞,能让他钻了下去。
他掉头狂奔想要离开,但是这石门洞内狭促,洞口又被尹剑派重兵守住,他绕来绕去,就是没有能逃离蓝海洋的追杀。
那些处州步兵,看见蓝海洋一心想追杀那个告密的汉子,不但不再持刀阻拦,反而退后半步让出了一条道来。
蓝海洋一个纵跃,到了这告密汉子的跟前。
告密汉子双手从地上摸索来一把砍刀,一边举着刀,一边双脚战栗,身子往后倒退,嘴上说道:
“不要,不要杀我,将军,不要杀我!”
说罢,跪身下地,不停地向蓝海洋磕头。
蓝海洋也不理睬,举起佩刀正要砍下。
那汉子突然举起砍刀,仰起身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猛然向蓝海洋冲刺过来。
蓝海洋也不惊慌,右脚稍稍使力,跃到一旁,左脚一绊,把那个汉子摔了个狗吃屎。
那汉子挣扎着还想起身,却被蓝海洋一把抓住发髻,另一只手手起刀落割下了头颅。汉子立马成了一具无头尸仆倒在地。
蓝海洋拎起头颅,向着不远处正在勒令士兵进攻的个子高高的尹剑狠狠抛去。
尹剑急忙把头一缩,那颗圆鼓鼓的头颅从他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这血淋淋的头颅虽是没有砸中尹剑,但是还是淋了他一脸的鲜血,这使得他那张本来就怪异的脸看上去更添几分恐怖。
“住手!”
尹剑一声爆喝,拔出佩剑,架在身旁被上了枷锁的陈轩的脖子上,他冲着蓝海洋大声叫道:“快抛下兵刃,如若不然,我立刻削去陈老头的脑袋!”
蓝海洋怒目铜铃,握着佩刀向前迈开了一步,却发现有鲜血从陈轩的脖子里慢慢渗出。
他持刀猛然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削去了身边的一排红缨枪的枪头,仰天长叹一声,重重的把佩刀扔在地上。
附近的士兵见了,急忙上前,抱腿的抱腿,抓手的抓手,死死把蓝海洋扣住。
后面有人递上了绳索,顷刻间就把蓝海洋五花大绑起来。
蓝海洋满脸热泪,向着陈轩大声叫道:“陈教授,陈教授,我对不住你!”
没叫几句,嘴上就被士兵用布块堵住了。
尹剑见已经制服了蓝海洋,哈哈一笑,收回了宝剑。
郑思肖、智云等人,看到刚才那动天地、泣鬼神的一幕以这样的结果杀青,都为蓝海洋心有不甘,重重的叹了口气。
陈炎心里更是喟然长叹道:“如此骁勇善战的将领,却因为主将的一己好恶,被贬到了处州城充当了个维持治安的巡警角色,难怪蒙古人入侵后,这宋朝后来就兵败如山倒,‘最大敌人往往就是自己’,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呀!”
尹剑用剑指着陈炎说道:“尔等还不束手就擒,乖乖把益王献出来!”
陈炎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他想起了出发前陈宜中给他的那封寄给处州知州梁椅的信件,嘴上说道:“我还有话要说?”
心想不管那信有没有用,先拿出来再说吧。
陈炎正想伸手入怀,身后却响起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炎之公子,不要和他说了,还是我来说吧!”
陈炎一回头,看见赵昰和赵旻什么时候已经手牵手从屋里出来。
那尹剑看见赵昰出来,脸露喜色,远远地拱手道:“前面的可是益王?”
赵昰小手一指尹剑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跪下施礼?”
尹剑看见赵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心里更是狂喜,作揖道:“梁知府想请益王到府上一叙,烦请益王和我走一趟!”
赵昰一脸木然道:“本王只听说那梁椅是个知州,什么时候变成知府了,那梁椅若是有心请我,就叫他自己来吧?”
尹剑听出话里有嗤笑的意味,也不申辩,低头对身边几个人吩咐了几句,只见那几个人提起刀刃就向陈炎、赵昰几个围了上来。
陈炎听了赵昰的话,也为他的从容镇定心里暗暗给他加分,他哪知道赵昰逃出临安这一段日子,这种短兵相接,剑拔弩张的局面可是经历多了,慢慢也学会了点如何应付。
智云几人急忙退回,护住了赵昰和赵旻。横刀竖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赵昰拉着赵旻走到陈炎跟前,小脸上全是泪水,他把赵旻的手放在陈炎的手心,凄然说道:“炎之公子,还是本王一人随他去吧。炎之公子一定要答应我照顾我二姊,还有不要忘了你承诺的中兴大业。”
陈炎握着赵旻酥软的手,又顺势抓过赵昰的手,三人的手紧紧搭在了一起。
陈炎咬咬牙说道:“益王稍候,先让我和尹将军说说。”
说完,陈炎转过身来,又想伸手入怀拿信。
这时候,尹剑的几个手下已经逼到了陈炎跟前,带头的那个却是文官打扮。
此人正是处州节度掌书记樊同,他适才见到自己的亲戚被蓝海洋杀死,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悲伤,反而多了几份期待。因为那陈轩和益王的线索就是经他上报给梁椅的,只要这举报属真,抓住了益王,他想凭自己和梁椅本来就良好的关系,自己那青色的从八品官服恐怕很快就能换成七品以上的绿色官服了。
他越想越开心,当那个亲戚的首级掉在他身前的时候,当他看到眼前那张因为极端恐惧而扭曲了的残缺面孔时,嘴角竟泛起微微的笑意,特别是赵昰现身后,他嘴角的笑意更是荡漾到脖子上了。
听到赵昰说愿意跟随尹剑回去,樊同更是迫不及待的快步上前,大嚷道:“将士们,毋需和他多言,快拿下这群逆贼!”
------------
第024章 、知州风流事
樊同一声令下。
一个持矛的士兵仗着自己的武器长,向站在最前面的陈炎狠刺过来。
陈炎连忙抽回那只准备在怀里取书信的手,一个闪身避过,嘴里连吸了几口冷气。
身旁的智云见到陈炎受到攻击,勃然大怒,疾步上前,高举着大刀向那持戟士兵砍去。智云虽是剃度多年,但是平时最爱舞刀弄枪,再加上他天生蛮力,这一刀可是挟裹着千钧之势。
这位持矛士兵刚才用力过猛,一击落空,收不住身子,那颗圆圆的脑袋竟迎着智云的刀送了上来。智云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右手顺势下去,猛然一抖,圆脑袋就像颗西瓜一样掉下了一半。
这是智云平身第一次杀人,他一心想杀鞑靼人,没想到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个宋兵。望着地上的半个脑袋他自己也有些恍惚,不由自主举起左手,轻诵了一声佛号。
尹剑带来的这些处州兵,虽然人多,但是很多都是役兵,做些后勤服务工作,战斗力低下,所以方才禁军出身骁勇善战的蓝海洋,才能凭着一把佩刀,就可以随意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前面的几个处州兵见到智云如此勇武,个个呆如木鸡,他们刚刚被蓝海洋吓破了胆,正想在陈炎几个人身上找到些便宜,谁知道对方一出手,就要了自己的同伴的一条命。
樊同抬头,刚好目光与满脸鲜血的智云相遇,膝盖一软,连退后了好几步。
这时候,尹剑已经上来,他满脸怒气,手中的红缨枪一指持刀挺立的智云道:“大胆逆贼,竟敢出手伤人!”
陈炎急忙掏出怀里的书信,挥舞道:“尹将军,我这有封给梁知州的信函!”
尹剑怒气正盛,斥责道:“逆贼,你们束手就擒,我再阅信不迟!”
樊同一心挂念着自己升官发财的事,躲在一个士兵后面大声嚷道:“尹将军,快快斩了这几个逆贼,擒下益王就是。”
尹剑听到樊同发话,心里却是颇有不快。
他想,我一个堂堂五品指挥使,岂容你一个从八品的僚属在我背后指手画脚。
原来这个樊同身为处州节度掌书记,负责襄助梁椅处理军事和民政方面的事情,他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自恃是梁椅的亲信,平时虽然对梁椅的小舅子尹剑毕恭毕敬,但是难免会对一些处州将士恶声恶气。
那些将士心里多有不服,多次到尹剑那里告状,说什么那个“饭桶”掌书记,随意责罚我们,分明瞧不起将军你。
尹剑听后,也是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心里对樊同的厌烦逐日倍增。今天见到樊同一味贪功,连自己的亲戚头颅在地上被人当做蹴鞠,随意乱踢,也都不管,心里更是憎恶,他恶声恶气对樊同说道:“樊掌书记还是先帮你那亲戚收殓尸体吧,这里本指挥使自会部署。”
樊同听出尹剑话里的不满,连忙道:“尹指挥使息怒,一切皆为拿下逆贼,完成梁知府所交代的任务。”
尹剑听到樊同又是拿出梁椅的命令来做尚方宝剑,冷哼一声,不在理睬樊同,转身对陈炎说道:“有什么书信,快快呈上来!”
陈炎急忙把手中的手信递给了近旁的一位士兵。
尹剑看了士兵递过来的信函,还没开封,见到函上的落款,皱皱眉道:“是陈宜中丞相的来函,不知公子是那陈丞相的什么人?”
智云又是抢先回答,他用袖子擦擦脸上的血迹道:“陈丞相是我们炎之公子的家父,呸,呸,是慈父,反正我们炎之公子是陈丞相的大公子。”
智云从小在寺院长大,平时“施主”、“檀越”叫多了,其他的称呼有些生疏,情急之下竟然说错了话。
不过智云的这句错话倒像是一个舒压阀门,把本来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刹那间开了个口子,一些士兵竟咧开口笑出声来。最后,连智云自己也笑了。
尹剑一听陈炎是陈宜中的儿子,脸上的戾气消退了很多。陈宜中曾经三番五次出手,搭救过梁椅,身为小舅子的尹剑怎能不知,而且有一次本来就和尹剑有关,甚至可以说陈宜中也出手救了尹剑的命。
原来尹剑有位姐姐,颇有点姿色,年纪不大死了丈夫,一只守寡在家。大前年处州知州梁椅丧妻,家里虽是有多位小妾,却没有一个能让梁椅上心。梁知州竟暗暗和尹剑的姐姐好上了,两人暗度陈仓,把尹剑也蒙在了鼓里。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梁椅的好事还是让处州通判给发觉了。
南宋后期,理学大盛,崇奉“存天理、灭人欲”的通判大人,哪里容得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狠狠的向当时的宋度宗参了一本,本里除了痛陈桃色事件,还重重的加了一笔,说是一州的知州本就不能和军队的指挥使有血缘或者姻亲关系,梁椅、尹剑明知故犯,隐瞒了两者间的婚姻关系,不予回避,有谋反嫌疑,按律当斩。
这最后一句本来就有逻辑问题,前面既然说是通奸关系,这里又怎能说是婚姻关系呢。但是通判大人为了达到一招致命的效果,那管什么逻辑不逻辑。
通判大人一出手,招招锁喉,真的是让梁椅和尹剑受惊不小、
梁椅急忙向平时交情不错陈宜中求救,陈宜中时任刑部尚书兼给事中,他感念“六君子”事件中,梁椅对自己的大力支持,就利用自己和权相贾似道良好的私人关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告诉了贾似道。
这个贾似道口里虽是每句离不开理学,实际上却是为风流宰相,听了梁椅的风流韵事,倒是没多大在意,但是对他隐瞒这层暧昧关系,还是心有不满。
幸亏陈宜中揽下了责任,说是梁椅已经早早将要和尹剑做亲家的事呈报门下省,自己觉此时有伤风化,因此把他压下了。
这大大减轻了梁、尹二人的罪责,贾似道最后决定让年纪本来就大的通判致仕回家养老,再准备迁梁椅为泉州知州平息此事,哪知道诏书未下,就逢蒙古人大举来进攻,贾似道忙着筹划他的退敌大计,这件事情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一往情深的梁椅后来就借机明媒正娶,把尹剑的姐姐娶回家奉为了正室。
尹剑没有拆看信函,多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他,当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看着陈炎,和陈炎身后的赵昰,说道:“炎之公子既然是陈丞相的公子,那就是我们梁知府的座上宾,这益王更是梁知府要邀请的客人,不如你们弃了武器,随我一起早回处州城。”
陈炎见尹剑的语气变得和顺,知道陈宜中的信函发挥了作用,他虽然不知道陈宜中到底和梁椅是什么交情,这交情有多少深,但是他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个尹剑拿着信函毕恭毕敬的样子,连信件什么内容也没看,光看落款上署名的陈宜中名字,就对自己态度前倨后恭,完全判如两人,足见陈宜中定时和梁椅关系不一般。陈炎大声道:“小可正要拜会梁知州,只是这益王他已经和家父约好,在温州相聚,还请尹将军容小可排侍卫护送他早日奔赴温州。”
------------
第025章 、美女救英雄
赵昰听说陈炎是陈宜中的儿子,心中暗道:“人说陈丞相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可能此言不实,你看这炎之公子却如此忠勇可嘉,难道陈丞相只是忍辱负重,以退为进,出奔温州只是为了更好地实施宏图大业。”
赵昰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尹剑听了陈炎刚才那番话,笑道:“炎之公子有心留下做客,那是最好,不过益王也必须留下,这个梁知府早有交代,今晚就是陈丞相在此,我也要带益王回去。”
樊同这回倒是卖起乖来,一句话也不说,站在后面,死死盯着赵昰,那样子好像是深怕他会忽然消失不见一样。
郑思肖整整自己的浩然巾,正想上去发话,却被陈炎拦下了。
陈炎怕这个充满正义感和爱国心的诗人说出什么斥责尹剑的话,刺激了他,反而于事无补,他大喊一声:“尹将军这样强留硬执,哪里是什么待客之道,这今日留给别人一条路,来人自己多条路,还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尹剑笑笑道:“多谢炎之贤侄为本指挥使考虑计划,只是梁知府对益王思念心切,急于一见,还请贤侄行个方便,日后我禀告梁知府,必当予以重谢。”
陈炎无奈地摊摊手道:“家父欲与益王商议中兴大计,所以派我前往处州迎人,这父命不可违,将军如果真要留下益王,那炎之只能以死相抗!”
尹剑看到陈炎虽然语气平和,但是态度果决,心想,难道陈宜中真的要积聚力量抗击蒙古人,真是这样,自己拿下益王和陈宜中的儿子献给蒙古人倒是大功一件,要是能以他的儿子,使得陈宜中降元,那是更好不过。
这样拿定主意,尹剑逼前几步,说道:“贤侄快快闪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拿下。”
陈炎见尹剑步步紧逼,喟然长叹道:“将军若是再向前迈上半步,炎之必当血溅当场,就请将军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吧!”
说完,拔出腰间的至柔宝剑,猛然一抖,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智云和两位陈家的侍卫等几个人,一见这情形,个个焚心似火,却又无可奈何。
尹剑看到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就要陷进陈炎白皙的脖子中,连忙示意手下停止逼近,道:“炎之公子何须如此,梁知府和我只是诚心留你们做客,何须拼个你死我活。”
他心里有些犯难,没想到陈宜中的儿子如此刚烈,陈宜中毕竟对自己和梁椅有恩,自己逼死他的独子,外面传出去自己面子上是有些挂不住,可是益王赵昰是非抓不可的,这可如何是好。
樊同看见尹剑犹豫不决的样子,作为心腹他也是知道梁椅和陈宜中的特殊关系的,但是他一心想立功,心想:“虽说陈宜中往日有恩于梁知府,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梁知府已经投靠大元国,陈宜中如果要兴兵作乱,那就是大元国的敌人,相信梁知府也会明辨时务,分清事情的轻重的。”
他招来左右几位自己的心腹士兵,咬着耳朵吩咐了几句,然后大声嚷道:“弃暗投明者生,顽固抵抗者死,你们还是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此时,赵昰走上前去,拉着陈炎的衣袖,凄然说道:“炎之公子大义,本王心领,还是让我一人随他们去吧,你们速回温州,与陈丞相一起举义兵,战鞑靼,定乾坤,本王在元大都等你们的好消息。”
赵旻在一旁看到九岁的弟弟如此淡定从容,想起两人最近十多天来的磨难,不由得潸然泪下。
尹剑看见这幅情形,心里对赵昰的临危不惧很是佩服,心想:“不愧是帝王之子,这个赵昰倒是个料子,可惜大宋已灭,不然自己倒是真的愿意结交他。”
想完尹剑看看赵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道:“那就请益王随我回去吧!”
陈炎哪里肯放赵昰过去,一手持剑,一手抓着赵昰,说道:“梁知州太热情了,如此兴师动众过来,请我们做客,尹将军,劳烦你先回去禀报一声,益王和小可随后就到知州府上报到。”
樊同有些忍耐不住了,上前几步,道:“尹将军不需和这些叛逆之人多费口舌,我们一鼓作气拿下他们便是!”说完向手持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陈炎步步逼近。
尹剑一看,心想,方正自己处理起来左右为难,还是先让樊同先斡旋下,即使伤着了陈炎,自己在梁椅面前也好交代一些。就接连退后了好几步。
樊同看到尹剑退后,心里大喜,向左右一使眼色。
那几个士兵早就获得樊同的部署,丢掉手中的武器,徒手上前,想要夺下陈炎手里的宝剑,再拿下陈炎。
陈炎无奈举剑指着身前的几个士兵道:“快给我退后,不然本公子引刃自刎,误伤了你们可不好!”
几个士兵哪会理睬陈炎,他们觉得陈炎就是一个文弱书生,那会什么力气,就猛然纵身向陈炎扑身过来,陈炎急忙一缩头,剑锋一转,向几位士兵横削过去。
几位士兵猝不及防,手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连连后退。
樊同见了,又急又气,自己拔出佩剑,说道:“大家一起上去,擒下这个逆贼。”
说完亲自举剑向陈炎砍去,他也以为陈炎手无缚鸡之力,自己身高马大,还会怕他不成。
哪知道陈炎轻松避过樊同的剑招,右腿一伸,踢在樊同腰上,把樊同一脚踹倒在地。
士兵们急忙上前相救,智云几个也上前保护陈炎,几个人混战了一起。
尹剑看到,急忙道:“梁知府要活的,大家不要伤了他们性命!”
混乱中,有人一脚踹在陈炎肚子上,把陈炎摔了个四脚朝天。
樊同这时刚好已经起身,手握宝剑,心里正恼怒,看到陈炎摔倒在自己身前,不由得大喜,他双手握剑,下肢略屈,就要向陈炎狠刺下来。
眼看到这一剑就要刺到陈炎了,尹剑急忙高呼:“不要伤人。”
樊同假装没听见,依旧刺剑下来。陈炎躺在地上,哪里能躲避,眼睁睁看着那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这时候,只听到一声惊呼,一道绿色的身影化成一片云烟,飞速飘来,覆盖在陈炎身上。
陈炎闻到一股沁人肺腑的幽香,定睛一看,正是赵旻双手环抱,俯在自己身上,翼护着自己。
陈炎急忙抱着赵旻,顺势一滚,把赵旻压在自己身底下。
樊同初时见了赵旻跑来,不觉一愣,但是他马上又稍稍移步,调整动作,向那陈炎露出来的后背靠左的心脏部位狠刺下来。
五吋……三吋……两吋……
眼看樊同的剑就要刺到陈炎了。
------------
第一卷
------------
026、纸城铁人
樊同一脸狰狞,心里全是索取陈炎的性命的念头。
他既然知道陈宜中要兴兵作乱,就觉得杀陈炎是一件可以把自己的一身官袍染得更加鲜艳的好事,还有益王赵昰,没了陈炎更是唾手可得,最关键的还有一点是他觉得自己比尹剑更了解梁椅,他相信梁椅此时在这里,也会像自己这样做的。
陈炎本可再就地滚动几圈,避开剑锋,但是美人在抱,他不愿伤及赵旻,因为她是为救自己而来的,自己当然不能把她送到剑刃下。
陈炎就这样趴在赵旻身上一动一动,感受到背后那冰凉的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此时,没有风,整个石门洞里空气凝固成了铁板。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格斗,睁大了嘴巴,看着樊同手里的那三尺青锋。
尹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猜不出他此时心里的想法。智云几个骇然惊呼,但是鞭长莫及,无不顿足捶胸,哀叹不已。
“嗖!”
一声裂帛脆响,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长箭,不偏不倚,正射中那三尺青锋的剑身上。
瞬时间,星火一闪,樊同手里的那把宝剑脱手而出,飞起丈许,插在了近旁的一颗桃树上,剑柄还是剧烈颤动。
樊同跌坐在地上,脸如死灰,愣愣的看着自己双手被震得开裂的虎口,鲜血正在慢慢渗出。好大的力道,好快的飞箭,惊魂未定的樊同寻找着那柄箭矢,发现它已几乎整只没入泥地中,只露出一点点箭簇。
陈炎趁机抱着赵旻坐起身子,一脸错愕的看着桃树上那把还在上下晃动的长剑。
“谁?”
尹剑虽是久经沙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势大力沉的一箭,那得挽多强的弓呀,他目光盯着那排茅屋,因为箭就是从哪里飞出,没想到这茅屋里还藏有人,而且是如此厉害。
“和州防御使刘师勇在此,你们谁敢造次……”
一声爆喝,从茅屋里走出五六个人来。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头及门楣,年约四旬,一张方脸,那上面的线条仿佛都是刀削斧刻出来一般,显得无比的刚强英毅,手里正举着一把黑黝黝的铁弓,显然刚才救下陈炎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后面几个人兽皮裹身,毛发饰帽,却都是乡间的猎户装束。
刚刚被一位士兵抓在手里的赵昰,趁那士兵一脸疑惧之际,挣脱怀抱,向刘师勇跑了过来,高兴叫道:“刘大大(叔叔),刘大大,真的是你?”
这一路来的生死相依、患难与共,他早就把刘师勇看做了亲人。
刘师勇见到赵昰跑来,脸露笑容,微微躬身道:“师勇救驾来迟,请益王怪罪!”
说完又是一声大吼,拔出一支羽箭,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处州兵射出,只见那箭连贯三人,箭势不减仍然深深插在一棵桃树上。
刘师勇!
这石门洞里的几百处州士兵哪个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谁不知道“纸城铁人”这个名号。
“纸城”,指的就是常州城。这座方圆四十里的古城,大而难守,再因城墙破蔽不堪,士兵只能临时树栅修墙,蒙古人在进攻前一直轻蔑地称它为“纸城”。
没想到就是在这座“纸城”里,和州防御使刘师勇以两万军士,抵御蒙古统帅伯颜率领的元军主力,坚守孤城长达近一年之久,杀死的元军将士更是数不胜数。
那时候进攻常州的蒙古人,号称有百万之众。悍将精兵可以说倾囊而出,除了统帅左丞相伯颜外,右丞相阿塔海、代理枢密院的怀都、都元帅张拔都、昭勇大将军塔出、宣武将军高闹儿、武节将军四家奴、武义将军完者拔都、昭武大将军帖木儿不花、昭勇大将军忽刺出、定远大将军谒只里、炮水手元帅张君佐,还有宋朝叛将襄樊大都督吕文焕和他的女婿原宋朝殿前指挥使范文虎。
这些名字,随便哪一个都是拔城夺土的一时名将,但是他们都在常州城外无奈的徘徊不前。
战事从二月延续到了十一月,城内虽是粮草告罄,但还是没有显露疲软之势。
后来,因城南的守将张超在一次元军的进攻中,擅离战斗岗位到庙里去求神拜佛,士兵无人指挥乱了方寸,才导致了城池被破。镇守东门的刘师勇,本来可以直接出奔常熟,但是他率领十二骑,从东门一直杀到了北门,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十二骑中只有刘师勇的弟弟因为战马惊蹄跌落在地而壮烈殉国,其余人等都随刘师勇出了北门平安的到了平江。
恼羞成怒的伯颜在那次战役后,在常州城内展开了疯狂的屠杀,妇幼老弱,数以万计全部惨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下。
但是,“纸城铁人”也从那一刻开始传遍大江南北。
石门洞里的处州兵,听说眼前这个伟岸男人就是连蒙古人都要闻风丧胆的“纸城铁人”刘师勇时,再见到方才这石破天惊的两箭,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眼露恐惧,倒退了好几步。
刚才还站在前面的樊同,此时不知道躲在了哪个士兵的身后,深怕刘师勇给自己再来一箭。
陈炎几人快速退到了刘师勇的周围。
陈炎正想向刘师勇行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却发现形势有些不对。他看到地上全是殷红色的血水,刘师勇的双脚就泡在血水中。
旁边的一个名叫季文龙的猎户含着泪向陈炎道明了实情。
刘师勇那天为了掩护赵昰和赵昺两位小王爷撤退,自己血拼到最后,身上多处遭受重创,但是还是且战且退,藏进了深山中。
季文龙今天上午和同村的猎户在山上打猎,刚好遇上躲在山洞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刘师勇,他们一起草草救治了刘师勇,因为梁知州正派人围山搜林,季文龙等只好等天黑了,才悄悄把刘师勇送下山,正想找个好一点的郎中疗伤。忽然发现官道上有很多黑衣人在鬼鬼祟祟前行,季文龙还看到处州医学教授陈轩被披枷带锁关在一辆囚车里,就觉得这些人并非善良之徒。
他们想救下陈轩,为刘师勇医治,但是这群黑衣人人数实在太多,几个人不敢贸然下手,就一路相随到了石门洞。季文龙从小就已经在这一带打猎,熟知这石门洞的地形,他知道后山有个长长的石洞可以进入石门洞,就带着刘师勇几人绕到后山,从石洞进来,一到出口刚好是茅屋的后门。
几个人藏在屋内,查看了不久就知道是处州知州梁椅派人索拿益王赵昰。一群人见陈炎欲引剑自戕以胁迫敌人,无不义愤填膺,刘师勇更是怒火中烧,几次按捺不住要现身杀敌。季文龙等见刘师勇重伤未愈,硬是把他劝下。
后来,刘师勇一见形势危急,还是射出了刚才那救下陈炎性命的一箭,只是刘师勇的几处重创皆在胸口部位,刚才挽弓射箭,伤口被撕开的更大,所以血泪如注。照这情势下去,恐怕要凶多吉少。
------------
027、生相依,死相随
刘师勇向前缓缓的移动了几步,抬手又举起了弯弓,还没有搭箭引弦。
前面的几个处州兵见刘师勇逼近,那里敢抬头看,急忙转身就走。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暗夜里传来几声枭的叫声。
这些处州兵听到耳边风声响起,以为是刘师勇引箭射到,个个缩头躬身,推搡践踏,乱作一团。
尹剑见状,大声疾呼:“谁敢再后退一步者斩无赦!”
说罢,手起刀落,连续砍杀了身边几个想要逃跑的士兵,这才止住了黑潮的后退。
陈炎和季文龙快步上前,立在刘师勇两侧。
此时的刘师勇已是强弩之末,他艰难依靠在一刻桃树上,怒目圆睁,手里握着一支长箭,正搭在弦上,但是却已经没有力量再挽弓射出。
石门洞里的气氛显得非常诡异。
尹剑和樊同见识过刘师勇强弓的威力,远远的躲在士兵们搭起的盾牌阵型后,前面的处州兵没见到主帅的攻击令,一个个目光注视着刘师勇手里的硬弓,不敢向前半步。
这样僵持了半杯茶的功夫,陈炎看见刘师勇全身的战袍盔甲都被鲜血染红,想上前扶刘师勇下去休息。但是他的手一碰到刘师勇的手时,发现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竟是异常的冰凉,心里一紧,再暗暗一摸刘师勇手上的脉搏,已是没有搏动的迹象。
季文龙好像也是看出了什么,轻呼一声“刘将军”,见刘师勇没有应允,眼角热泪滚滚而出。
陈炎心里更是无比悲怆,说来这刘师勇是为解救自己而牺牲,要是没有刘师勇,自己早就成了樊同的剑下冤魂。但是现在保护益王赵昰安全退出才是第一要务,他知道,这也正是刘师勇的遗愿。
陈炎高声说道:“刘将军,你先守在这里,我和文龙到屋内再叫些人出来,我们和这些处州兵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拉起有些不舍的季文龙连退好几步,眼睛却一直看着桃树旁依靠着的刘师勇,深怕他的尸体会颓然倒下。
到了屋前,智云几人围了上来,个个咬牙切齿都是要和处州兵斗个你死我活的样子,连九岁的赵昰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郑思肖也不知从哪里拣来一把宝剑,握在手里。
陈炎忍住悲痛,把刘师勇已经牺牲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并且把自己准备让季文龙带队从屋后的小洞撤退计划告诉了大家,他怕大家不听,强调说这也是刘将军的遗愿。
一群人听到刘师勇已死,无不悲恸欲绝。本来被刘师勇的勇武鼓得满满的斗气,一下子泄了大半。
智云虽是赞同陈炎撤退的计谋,但是听说陈炎要一人留下掩护大家先行撤退,死活不肯,说道:“洒家也要陪公子留下,多杀几个敌人,也好连本带利收回。”
赵昰知道这一群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陷入绝境,还是坚持要自己留下。但是陈炎怎么会肯,他对着智云轻轻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智云叹了口气,双手抱起赵昰就往屋里走。
季文龙等几个猎户看见赵昰已走,也急忙前去带路。
郑思肖也是死活不愿走,却被陈炎吩咐两名侍卫架进了屋内。这两名侍卫本来是陈宜中千吩咐万叮嘱要保护好陈炎的,他们又和陈炎一起经历过江心屿一战,对陈炎可以说是佩服之极,也是言听计从。
屋外只剩下陈炎和赵旻。陈炎拦着赵旻的纤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在手背吻了一下,这是陈炎留洋时学到的洋人见到女士的礼节,以前见了总觉得很是有趣。今天陈炎做这个动作却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感谢赵旻刚才不顾生死前来相救之情,二是向赵旻进行告别。
赵旻早就满脑子都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甘为连理枝”的思想,哪里肯离开,她依然昂首挺胸站在陈炎身旁,没有一点进去的意思。
陈炎知道洋人有吻别礼仪的,所以心里也是觉得洋人用来见面的礼仪,自己用来告别,实在有些滑稽。他见赵旻不肯离去,只好向赵旻轻语道:“益王无恙,中兴方能有望,炎之自有脱身之策,还请长公主速速离去,襄助益王。”
赵旻虽是不舍,见陈炎态度果决,表情坚毅,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里。
陈炎这时才松了口气,他知道尹剑他们在注视着自己这边的一行一动,就装腔作势朝着屋内说道:“益王,你们快多请些天兵天将来,好协助刘将军击退这些贼兵!”
宋时的将士最是迷信,这些处州兵刚才看到传言中已经殉国的刘师勇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是心神不定,现在听说还要再请神人相助,以为真有什么骁勇的将军要出来,膝盖一软,又退后了半步。他们踮着脚尖,却不敢再退了,因为尹剑先前已经发话,退后一步可是要掉脑袋的。
尹剑疑惑地看着依靠在桃树旁的刘师勇,这个声名赫赫的人,两年前倒是遇过一次,那时候他还是张世杰手下的一个都统,职位比自己还低,现在因为常州一役,他早已成为朝廷倚重的一位名将了。而自己守在处州这个后方城市,空有报国心,却无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自己手下的这些处州兵除了一些低能的役兵,就是些从湘淮前线淘汰下来的老弱残兵,那堪一战,所以得知临安陷落后,就同意了梁椅的建议,向蒙古人屈辱的不战而降。
尹剑这些时间也曾恼怒后悔过,处州一投降,就传来蒙古人要他带兵到四川路攻击钓鱼城的消息,他知道蒙古人攻城,往往会把宋朝的降兵投卒作为炮灰,待这些降兵投卒都死光了,蒙古人才会让其他兵种踩着前面士兵的尸体上去进行强攻。所以一听到这消息就格外悲愤,暗暗为自己不值。
现在,他看着刘师勇就这样一个人和自己的数百人马对峙着,见他双目圆睁,手握硬弓,一副要引箭击发的样子,心里更是感到佩服和羡慕。
陈炎见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取出怀里的一大袋火药,均匀地散在茅屋前,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个还有火种的火把,远远地抛在那些火药上。
只见火光一闪,屋前腾起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就要把那整个茅屋吞噬进去。
突然,屋里冲出一道绿色的身影,跃出火海,连滚带爬,跌在了陈炎的身旁。
陈炎定睛一看,正是长公主赵旻,急忙俯身扶起了她,只听到赵旻向他莞尔一笑道:“郎君不走,妾身也绝不会离去!”
原来赵旻一直藏身在屋内,并没有随赵昰一行人离去。
陈炎心头一热,紧紧的抱住了赵旻娇弱的躯体。
------------
028、青山埋忠骨
冬天的气候本来干燥,欧阳晔的茅屋又是竹木架构,清漆干草见火就燃,顷刻间炎焰四起,剥剥声、坍塌声接连作响。
陈炎和赵旻紧紧拥着,看着身前的火光越来越旺。
陈炎的心中充满歉意,这一排茅屋可是欧阳晔精心搭建的,屋里有他多年来费尽心血收集的丹青妙手的大作,还有欧阳晔自己的金石作品,所有的这些他无一不视作珍宝。
赵旻温情地看着火光下陈炎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从那茅屋过来的一股股热气,炙烤着自己体内的血液,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豪情万丈过。
尹剑见到火光一起,急忙带领士兵上前攻击,他经过刘师勇的身旁,才发现刘师勇早已气绝多时,他心情复杂的抱起刘师勇的尸体,慢慢放在地上,用手合上了刘师勇依然圆睁的眼睛。
然后,尹剑大声的命令道:“快点救火,不许伤人!”
石门洞里西边就有一处瀑布,下面是一泓清潭,士兵们急忙取水灭火,但是火势太旺,一时片刻哪里能灭得了。
眼看着不时有灭火的士兵从身旁穿梭而过,陈炎拉着赵旻到桃树林里找到了刘师勇的尸体,和赵旻一起跪身下来,向尸体叩拜了几个响头,然后背起尸体向着稍显清静的石门洞东首走去,赵旻也亦步亦趋跟在陈炎身后。
到了山边,陈炎在赵旻的帮助下毕恭毕敬放下尸体,用手刨地,在地上挖坑。
赵旻在一旁噙着泪水,整理尸体的衣袍盔甲,然后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尸体脸上的血迹。
几个处州兵见了,也一起上前帮陈炎挖土。
很快,山脚下出现了一米多深的大坑,挖土的几个士兵想帮陈炎抱尸体下坑,却被陈炎摇手拒绝了。
陈炎自己走到尸体旁边,费力地抱起尸体,缓缓的移动步子,向那大坑走去。
这时从尸体的衣襟里掉出来一本书籍,陈炎也不细看,继续抱着尸体向前。
一旁的赵旻看到书籍,俯身捡起,递给陈炎。陈炎定睛一看,封面上赫然“水战精要”四个大字。
刘师勇善于水战,陈炎在前世就有听闻,他那一手能射五百步之遥的箭术就是在水战中练成,但是生不逢时,由于缺少步军将领,他被张世杰派遣卫戍常州,水战的本领和才干一直没有得到充分的展示。后来宋元焦山之战,更是因为张世杰决策失误,把宋军的大船全部用铁链锁在一起,使得刘师勇原先的计划部署全部落空,本来是一次水战歼敌的大好机会,却被张世杰变成了展示蒙古骑兵和火攻威力的空前灾难。
焦山一战,宋军主力尽失,长江防线溃散,临安陷落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要是当时用上刘师勇的部署,结局会是怎样。想到这里,陈炎心中更是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哀叹,他小心翼翼的把刘师勇的尸体放在土坑中,摆好手脚,解下他身上的佩刀,然后拿起那本血迹斑斑的《水战精要》,掏出一块手帕,小心包好,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时,尹剑也赶过来了,他看到陈炎已经从土炕里上来,跪在坑边,双手捧起一抔泥土,恭恭敬敬的撒了下去。旁边的士兵见到了,也纷纷赶过来,毕恭毕敬地撒上了一捧土。
很快一个小小的坟堆出现在了东边山脚下,陈炎拔出刘师勇的佩刀,插在坟堆前,把那满是血迹的刀锋,当做是英雄的墓碑。
茅屋的火终于被扑灭了,焦木黑石狼藉一片,处州兵们搜寻了很久,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最后一个眼尖的士兵才发现被乱石遮蔽的那个隐蔽的小洞。
尹剑虽然知道这灭火搜寻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赵昰几人早已经逃远,无法再追赶了。
但是由于樊同一再坚持,就派了一小队人马,由樊同自行带队追杀去了。
-------------------------------
第二天晌午,梁椅才得到尹剑的战报。
这个年近五旬的男人,最近一段时间,脑袋里及时行乐的想法越来越泛滥,昨晚他在蒙古使节要了一名艳丽的歌姬后,自己留下了三位,从欢庆宴会散后一直折腾到天破晓,清晨时分疲倦不堪的他才抱着温香软玉沉沉睡去。
中午醒来,他想起昨晚派尹剑去抓拿益王赵昰的事情,急忙起身让人招尹剑过来。
尹剑石门洞回来后,一直在知府府衙的偏厅坐着,整夜未眠等待梁椅的召见。樊同也在清晨时分垂头丧气到了府衙,说是赵昰一行已经扬帆东去,奔赴温州了。
梁椅在获悉了昨晚的经过,得知益王已经逃往温州勃然大怒,把尹剑和樊同两人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尹剑和樊同哪里敢顶撞,两人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
后来梁椅才想起陈炎和赵旻,他呡茶提神道:“说是抓了陈宜中的儿子,此时可确切,你们都认得这个陈炎吗?”
尹剑急忙掏出自己怀中陈宜中的信函递给梁椅。
梁椅接过信函,撕开蜡封,一目十行瞄了几眼,嘴上连道:“有趣、有趣,真有趣!”
尹剑心里慌恐,问道:“这是陈丞相的字迹吗,是他亲笔所书吗?”
这正是他担心了一晚,经过昨晚的事情,他越发觉得陈炎诡计多多,这陈宜中的书信不知道是不是伪造的,要是真的是伪造的,那他这次可是被这个陈炎坑的晕头转向,实在是糗大了。
梁椅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这倒确实是陈宜中丞相的亲笔,你们自己拿去看吧!”
尹剑急忙取信来阅,信上陈宜中说自己已经厌倦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又不甘心降敌,所以决定造大船下南洋,不再理睬这宋元纷争,因为造船急需能工巧匠,所以让儿子陈炎到处州缙云一带寻访铁匠数人,请梁椅给予帮忙和照顾。
尹剑惑问道:“陈丞相所言属实吗,我怎么听他公子说是要迎接益王赵昰,在温州兴兵作乱?”
梁椅笑而不语,他站起身子,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转身问樊同道:“掌书记有何高见?”
樊同听到梁椅发问,一脸疲态一下子没了踪影,只见他振振有词道:“卑职觉得陈宜中必定是想犯上作乱,这造船怕是托辞,真正的目的是找寻铁匠,冶炼武器!”
梁椅点点头,看看尹剑和樊同,问道:“依你们两位看,应该如何对待这位陈炎公子?”
尹剑肃然道:“陈丞相有恩于知州大人,这事情确实有些棘手,是留是送他回去一切由知州大人裁定!”
樊同正襟危坐,拱手道:“梁知州高明,想来心中已有良策。属下认为这个陈炎倒是今后与陈宜中讨价还价的好本钱,要把他好好留在处州。以后相机而动,进可以以他儿子为要挟,让陈宜中带益王赵昰来处州投诚;退可以以陈宜中为人质,使得陈宜中不敢轻举妄动!”
梁椅敛容,摇摇头道:“两位,我想把他送给蒙古使者,让他带回临安去,不过先听听使节大人的意见!”
------------
029、身陷囫囵
陈炎和赵旻被押解到处州城时已经是过了子时。
把陈炎送进监狱时,尹剑亲自送陈炎和赵旻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那甬道两侧都是一些奇怪的木门,在满清时有过牢狱之灾的陈炎当然不会陌生,这些木门之后往往是一些可怕的陷阱,等待着那些逃狱时慌不择路的人。木门后面很可能是无数的沙石,只要有人松动机括,沙石涌出就可将逃狱之人活埋。
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尹剑说了句:“要委屈贤伉俪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这个夜晚,他看到陈炎和赵旻相互护卫,尹剑不知道赵旻的长公主身份,早就认定他们是患难小夫妻了。
陈炎没有辩白,也没有回应尹剑,拉着赵旻的手进了牢房,随后就听到“铛铛”一声,狱卒关上了厚厚的铁门。
这显然是一间收监重犯、要犯的牢房,三面都是厚厚的石壁,只有朝甬道的一面是厚厚的铁门,这种又厚又大的铁门,在冶炼技术并不高的宋朝非常少见。
牢房里除了一张土炕,没有任何的器具。房间很是狭促,土炕不大,却占去了大半的空间。
房间里没有照明的灯烛,漆黑一片,只有铁门的透气栅栏处透进甬道里微弱苍白的火光,投在牢房的地上,黑白相间,整齐排列,倒像是陈炎留洋时经常见到的钢琴琴键。
牢房里阴湿寒冷,陈炎扶着赵旻上了土炕,给赵旻盖好了被子,自己却直打哆嗦,这一路夜行,浑身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更是冰冷难受。
赵旻心痛的看着陈炎,红着脸拉了拉陈炎,想把陈炎拉进被子中,生性单纯的她早就认定自己是陈炎的人了。
黑暗中陈炎并没有看清赵旻的脸色,但是这牢房里的地上实在是太潮湿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和衣躺在了炕涯上,又给赵旻整了整被子,却没有给自己盖上。
也许是这一晚确实是太累了,刚刚躺下,他就睡意朦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炎迷迷糊糊中被冻醒,他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窖中,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有冷风进来。他咬咬牙齿,搓搓手脚,又睡了过去。
很快,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躺在冰天雪地里,有一朵火焰在自己的胸口轻轻跳跃,后来这朵火焰又在他的全身游走,抚慰得陈炎身体无比的暖和舒坦。这朵火焰是如此的清晰温暖,陈炎双手一张,想要抱住那朵火焰,却在这时候梦醒了。
陈炎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除去,赵旻也是一丝不挂,正用她自己的身子的热量捂热陈炎冰凉的身体。
看到陈炎猛然抱着自己,赵旻也发觉陈炎已经醒来,她把螓首埋进了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陈炎手掌一收,想要收回身子,稍稍离开赵旻那滚烫的胴体。哪知道那手掌刚好搭在赵旻的玉峰上,只见赵旻一声呢喃,身子下意识向着陈炎靠了过来,又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
陈炎只觉得丹田里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双手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赵旻像水一样融化在陈炎的怀抱里……
-------------------------
这个牢房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白昼黑夜,陈炎和赵旻相拥而眠,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就在朦朦胧胧中,只听到“哐当”一声。
陈炎以为铁门被打开了,急忙回头查看,原来是铁门下面的小洞被打开,递进来了一个饭盒,只听到一个恶声恶气的声音响起:“该用午膳了,你们早膳未用,肚子不饿吗,过一会儿知府大人还要见你们呢?”
陈炎这才知道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时分,急忙和赵旻穿好衣服起身下了炕。
借着甬道里射来的昏暗的火光,两人一看,地上摆着两个方盒子,其中一个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送进来的,另一个可能是早上送来的。
陈炎打开方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有红烛和火折子,他点起红烛,插在石壁上的烛台上,狭促的牢房里顿时明亮了不少。
赵旻这时候已经乖巧的收拾了炕台,用那饭盒的四个盖子在炕上拼了张“桌子”,然后把饭盒里的盆盆碟碟摆了满满的一桌。让陈炎倍感意外的是,这饭盒子里还有一壶酒和两个杯子,也被赵旻摆上了“桌子”。
陈炎拉着赵旻面对面坐在了桌子旁,给赵旻斟了一小杯,也给自己斟了一小杯,举起杯子和赵旻轻轻碰了一下,就仰起脖子要喝。
赵旻急忙纤手一举,挡在了陈炎的嘴巴前,然后自己举起酒杯要喝。
陈炎明白了赵旻的意思,她是担心梁椅在酒里下毒,所以要让自己先试一下。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身陷囫囵,梁椅不必要对自己下毒,但是他还是心里充满感激道:“娘子,我们一起喝杯交杯酒吧?”
这是陈炎在宋朝,第二次叫一个女人为娘子,上次是在江心屿称呼李嫣。陈炎这些日子和赵旻在一起,天天浸泡在赵旻那如水的温柔和体贴中,倒是有些渐渐忘记了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了。
陈炎说罢,曲起胳膊和赵旻勾在一起,两人深情对视了一下,一起抬头喝下了那杯中的烧酒。
赵旻可能是从来没喝过烧酒,一杯酒下去,竟是咳嗽不止。
陈炎急忙过去,屏住呼吸,一手护在赵旻胸前,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待赵旻咳嗽停止,才重重松了口气。
两人倒确实是饿了,一会儿工夫,风卷残云,把那那一桌子的饭菜清扫了光。发现赵旻肚子还饿,陈炎更是把早餐的包子,放在怀里捂热,递给赵旻吃。
后来,赵旻又做起了当家小厨娘,把那残羹光盘收拾进了饭盒中,又把那土炕收辍了一番,却藏起了那昨夜的床单。
可能是赵旻忙东忙西的原因,陈炎看到她那张俏脸上冒出了珍珠般晶莹剔透的细细汗珠,显得分外的妩媚动人,他又有些“饱而思淫”起来,抱起赵旻亲这亲那,亲得赵旻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边有用她那哝声哝语的临安口音向陈炎求饶。
陈炎哪里肯听,一边亲着嘴,一边还动起手来……
这时候,估计谁看到了都不会相信,他们是一对身陷囫囵中的囚犯,还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会是如何安排。
------------
030、诡计
一句不经意的话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对此,梁椅深有感触。
他和陈宜中相识于宝佑四年,那一年陈宜中因得罪丁大全被贬到武昌军做了个小军官,国子司业陈振孙亲自带领十二位太学生员穿着玄色冕服,到桥门外隆重送别陈宜中,以及一起被贬,被时人称为“六君子”的另五位太学生。那时候,梁椅刚好从外地经商归来,看到了这悲情感人的一幕,他追上了陈宜中,要馈赠陈宜中白银百两,陈宜中坚辞不受。
那天,梁椅和陈宜中肩并肩走了一小段路,拱手客套的告辞道:“公当自勉,他日再回临安,必是金榜题名时、飞黄腾达日!”
谁也没想到,六年后,随着丁大全的垮台,陈宜中果然回到临安,而且经宋理宗的特许,不需经过乡试,直接参加了会试,随后又在殿试中高中榜眼,很快就被授予了从六品的绍兴府推官校书郎。
就是因为六年前的那句虚与委蛇的客套话,居然让陈宜中心里感念了六年,他应允帮梁椅捐了个正八品的给侍郎,圆了他官袍加身的梦,也结束了他十年心惊胆跳贩卖私盐的生涯。
此后,陈宜中在贾似道的荫庇下,一路官运亨通,十年不到就官至正二品的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梁椅的脑袋也好使,靠上了陈宜中这棵树,虽然不是进士出身,竟也是步步高升。
梁椅依靠陈宜中,而陈宜中也确实好几次帮助梁椅逢凶化吉,躲过劫难。
娶尹氏为妻是一次,还有一次更加凶险。那是在景定年间,贾似道大力推行公田法的时候,时任嘉善知县的梁椅帮助治内的几个大户掩瞒田地亩数,遭到御史弹劾。那次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是陈宜中在贾似道那里好说歹说,才救下了他。
即使现在,梁椅对陈宜中心里还是充满着感激之情,但是商人的投机本性让他不想吊在一棵树上。
毫无疑问现在这天下,最大的雇主是蒙古人,是忽必烈。梁椅不会去讨好陈宜中而误了自己的前程,但是又不愿用陈炎胁迫陈宜中被人嗤笑为以德报怨,所以他决定把陈炎交给蒙古人。
为了不不授人口实,老奸巨猾的梁椅预谋制造一次偶遇事件,他先派人邀请陈炎喝酒压惊,再暗地上差人去请蒙古使节,想要让陈炎和蒙古使节相见,自己再不经意说出陈炎的身份。
他拿定主意,到时候如果蒙古使节要带陈炎走,自己就出来装模作样说几句好话;如果蒙古使节不愿带走陈炎,他就私下里给使节一些好处,一定要把陈炎送给使节。
陈炎和赵旻刚刚在牢狱里享用完温情的烛光晚餐,就被梁椅派人带领到了一间雅致的客房里。
房间里空空的,只在中间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摆着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梁椅坐在左边,尹剑坐在右边,空出上位和下位。
陈炎虽是肚子饱饱的,而且心里隐隐觉得梁椅摆的是鸿门宴(人的第六感真的说不清楚),但是还是想拉着赵旻向梁椅和尹剑一一施礼后,一起坐在了下位。
梁椅看到两人坐下,就笑笑道:“炎之公子这位娘子真是天仙下凡,貌比西子,你们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那个神仙眷侣,神仙眷侣呀!”
把这种虚伪的客套话说得像真的一样,这是梁椅在贩卖私盐就形成的“专长”,现在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谁不愿听好话,赵旻满脸通红,螓首低埋,心里是飘飘然的欢畅。
陈炎笑笑,连忙谦逊的回了几句空洞的话。
尹剑端起酒杯,满脸真诚的说道:“二位生相依,死相随,老夫佩服,我这敬两位一杯!”
陈炎虽是对这位处州指挥使没多大好感,特别是他曾经举着宝剑抵在陈轩的喉咙前,但是还是举起了杯子,满满的饮了一杯。
这宋时的白酒的蒸馏技术已经很好,陈炎觉得这满满一杯下肚,心里火烧油燎的,脸也红了,胆子也大了,说了很多斥责梁椅和尹剑卖国求荣,辜负皇恩的话。
梁椅也不争辩,面不改色心不跳,一个劲向陈炎敬酒。尹剑在一旁听了,脸上却是青一块、红一块的。
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刻,那蒙古使节却还是没有出现。
梁椅有些坐不住了,以起身小解为借口,暗地里又叫了一名亲兵却请蒙古使节。
过了一杯茶的功夫,那名亲兵才慌慌张张回来,低头在梁椅身边轻轻低语了几句,梁椅听了那亲兵的话,起先脸色有些难开,后来竟是笑逐颜开。
他喝光了门头的那杯酒,笑道:“外面出了点事,不过,没事,喔,不是没事,就是件小事!我要出去一趟,三位随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说罢,也不容别人拒绝,戴上乌纱帽就往外赶。
尹剑那有多话,急忙让叫来几名将士跟在梁椅后面,急急地跟上。
陈炎也只好拉着赵旻跟在了最后面。
这处州是个山城,陈炎和赵旻跟在后面,起起伏伏行进了一段路,到了景云坊路口,只看到一群人拥挤在哪里。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支送亲的队伍,几只唢呐被折断散落在地上,一顶轿子停在路中央。三个蒙古人正在殴打着两名轿夫,旁边虽然是围观着一群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有几个披红戴绿的应该是新娘的亲人,却没有一个出手帮轿夫。
更为可气的是,拿顶轿子边有一个蒙古官员模样的人,一边叫嚷着什么,一边掀开帘子,拉扯轿子中的一身红衣红裳,已经被揭去红盖头,露出一张青春秀气脸蛋的俊俏新娘子。
陈炎仔细看那新娘子,只见她眉骨突出,睫毛浓密且长,一双碧蓝的眼睛深邃迷人得充满了神秘魅惑,这个新娘子竟是个混血儿。
陈炎听不懂那蒙古人说的话,但是光是看那蒙古官员的粗野动作就让他热血沸腾。
赵旻拉了拉陈炎的手,原来她懂得蒙古话,她告诉陈炎说,那蒙古官员说是要那新娘子的初夜权。
初夜权!
陈炎在前世听说过蒙古官员,在自己管辖的地界,往往会对要出嫁的汉人女子,行使初夜权,但是这陋习太过恶劣,陈炎以前认为只是传言,并不一定真的存在,没想到真的让自己在宋朝遇上了。
他更是发怒冲冠,接着酒劲,一个箭步往那个蒙古官员赶去,一只手拉住蒙古官员的正在拉扯新娘的右手,一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
那蒙古官员正是出使处州的使节,看见有人拉扯自己,心里一惊,正要挣脱陈炎抓拿自己的手,转头一看,是一身高冠博带公子哥打扮的陈炎,他另一只手指着陈炎,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这时,一位佝偻着上身,向着蒙古使节点头哈腰的汉人赶了过来。
这人显然是那蒙古使节的翻译,他指指陈炎,又指指使节说:“大人,大人说。你有胆动他一根毫毛,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
031、痛殴
陈炎听了翻译的细细的声音,他看着蒙古使节微微扬起的下巴,握紧了拳头,狠狠的揍在左脸上。
使节那张老脸顿时扭曲的厉害,嘴里、鼻子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他双手捧脸,痛苦地蹲下身子。
陈炎弯身用手拉着蒙古使节的小辫子,硬是把他拉扯得站起身来。
景云坊路口所有的人都被陈炎那猝不及防的一拳弄懵了,木木的看着陈炎就像是拉只牲口一样拉起蒙古使节。
那三个蒙古兵还在殴打轿夫,一时回不过神来。
尹剑和几个处州兵见状,正向上前阻拦陈炎,却被梁椅用眼神制止了。
怒气正盛的陈炎稍稍移动身位,右脚膝盖重重顶在使节的下体部位。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那蒙古使节蹲在那里,再也站不直身体了,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的五官像是分家了一样,连那痛苦地表情也凝聚不到一起来了。
陈炎还不过瘾,一脚踢翻了蒙古使节。
这时候,人群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好!”
接着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陈炎趁着混乱又在那使节身上重重的踢了几脚,蒙古使节又是响起了杀猪般的叫痛身。
那三个蒙古兵拔出了弯刀,就要向陈炎扑来。
这时,梁椅一声大喝:“快,给我拿下这凶手!”
尹剑和几个处州兵心领神会,疾步上前,格开蒙古兵,扣住了陈炎的两只手。
一个蒙古兵硬是挤了进来,挥起弯刀就要向陈炎砍来。
尹剑用刀挡着了蒙古兵削来的一刀,说道:“待知州大人审问过,再处置不迟!”
梁椅亲自过去,蹲下身子问候在地上翻滚着的蒙古使节。
那个使节这时哪里还有清明的神智,只见他一边在地上辗转着,一边叫喊着:“杀、杀……”
这个“杀”字却是汉语,这也是他唯一会说的汉语。
梁椅挤出一脸的苦笑模样,为难地道:“刚才这个凶手,是降宋的右丞相陈宜中的公子,我已经把他拿下,到我知府衙门,好好审问他一下吧?”
翻译把那梁椅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蒙古使节。
梁椅的这句话像是什么神丹妙药,那蒙古使节竟然忍住剧烈的疼痛,拔来一位处州士兵的佩刀,就要向陈炎猛冲过去。
但是他毕竟身体遭受重创,踉踉跄跄没走几步,就被梁椅挡了下了。
蒙古使节挥舞这刀子,用蒙古话大声叫道:“就、就是陈宜中,就是陈宜中这个儿子,他毁灭了我们台、处、温三地的细作组织,还杀了我们的阿叶师傅,我一定要睡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当翻译把蒙古使节的这句话的大意告诉了梁椅和尹剑时,两人心情复杂的互视了一眼,两个人更是认定陈宜中是要兴兵抗元了。
尹剑心道:“最近几天,处州城里的蒙古细作少了不少,原来以为是处州投降后,蒙古人撤走了,哪知道是被陈炎剿灭了!这些探子细作在行军作战中,可都是大军的耳目呀,难怪一直听说蒙古大军要南下,却一直没出兵,原来是被刺瞎了眼睛。”
那蒙古使节还想要击杀陈炎,被梁椅又拦了下来。
梁椅又发挥自己的专长,向蒙古使节说了很多多好话:什么使节大人高瞻远瞩、思虑深远啦;什么目光如炬,洞察天机了;什么忍辱负责,心志弥坚了。说的蒙古使节只好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梁椅叫来仵作,草草给蒙古使者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让士兵抬来一副担架,架起蒙古使节就往衙门里走。
那些处州兵也没有给陈炎上绑,说是扣住了陈炎的双手,远远看上去更像是一群人拥着一个什么英雄人物凯越而归。
赵旻就跟在陈炎的身后,她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张轮廓熟悉的脸庞,正是那位一只在处州城内外转悠的疯婆子。
疯婆子看到赵旻朝自己看来,眼角竟不自觉淌下了一行清泪。
这个疯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和赵旻、赵昰走散了的杨妃,她起初还是往自己脸上猛涂泥巴,装疯卖傻,这一连几天过去,一直没有赵昰的消息,她自己也是风餐露宿,日暴雨淋,肤色和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现在恐怕是把脸清洗干净,也没几个人会认出她就是度宗皇帝深深宠爱,艳绝后宫的杨妃。
赵旻经过杨妃的面前,低着螓首,自言自语的说道:“日正到温州,天色就要黎明了!”
声音很轻,但是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杨妃的耳中,杨妃眉角稍稍一展,只是她那脸上的污垢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她尽力掩饰自己又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旁边的人倒是没有察觉她的表情变化。
---------------------
处州城北五里有座山峰叫白云山,顾名思义,这白云山上一年四季白雾缭绕,瘴气很重,而且这山上又多野兽出没。
人到山上是要过个三关,一是白雾迷路关,二是瘴气致命关,三是野兽袭击关,因此这白云山又被附近的村民称为三关山。普通猎户山民是不敢到这三关山上,去冒险走一遭的。
这天,起了很大的风,山上的雾气消散了不少。
国舅杨亮节站在一个山洞口,着急地向山脚下望去,他看到一队队的处州兵正趁着雾气变淡向山上搜索过来,
那最前面的几个士兵已经越来越近。
杨亮节仿佛已经感受到那些士兵手中大刀上的凛冽寒气,他回头看了看奶娘怀里三岁的赵昺,心里想起自己的兄长杨镇带着两名儿童,冒充二位小王爷到范文虎那些投降,现在还是生死不明,还有那杨妃带着赵昰与自己分开后,不知是吉是凶,他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暗道:“难道,是天要灭我大宋,这处州的秀山丽水真要成为我的葬身之地吗?”
洞里只有十多个殿前禁军士兵,他们躲在这个洞里五天了,士兵们只能趁雾气浓的时候,去附近摘些果子,虽然有时也能抓到一只山鸡野兔甚至野猪来,但是杨亮节为安全起见,不许士兵们点火,大家还是只能喝点山鸡野兔野猪的鲜血,吃些野果充饥,那山上的泉水据说有毒,没人敢喝。
一群人早已经疲惫不堪,哪还有什么战斗力。
但是,眼看着那些搜山的处州兵却在一步步的接近,战士们还是喝光了最后一滴野猪的鲜血,握着兵刃,围在杨亮节的身旁。
杨亮节轻轻拍打每一位士兵的胸脯,眼眶里泪水打转。
这一路从临安过来,没有一位禁军士兵逃跑或叛变,一路生死与共,同仇敌忾,但是却有那么多鲜活又熟悉的脸蛋一张张离开了自己。
杨亮节心里生出了降意,如果投降能换来这身旁十多位忠贞英勇的战士的性命,他觉得是值得的,更重要的是继续呆在洞中,那三岁赵昺的娇嫩身体早晚要垮掉。
------------
032、获救
杨亮节缓缓走出了山洞。
他双臂徐展,仰起头来长长的吸了口初春暖阳和风的气味,在潮湿的山洞里呆的太久,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洞里的禁军士兵看见了杨亮节的奇怪动作,也不知道该出去,还是继续躲匿在洞中,一个个眼睁睁看着杨亮节。
杨亮节回过头来,向那些士兵苦苦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条白色的丝巾,高高举起,轻轻甩动。
半山腰上有处州兵看见了杨亮节,他们大喜如狂,这白云山除了藏匿的小王爷,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在上面,有眼尖的看到了杨亮节手里的白巾,高兴地嚷道:“那人要降了,那人要降了,快告诉都统大人!”
整个山脚和山腰上的处州兵全部聚拢,在一个军官摸样的人的带领下,向着杨亮节的方向快步逼近。
杨亮节看到这群处州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喟然长叹一声,坐在地上婴儿般哭了起来。
洞内的几个禁军士兵早已明白了杨亮节的意图,也相互抱在一起痛哭起来。三岁的赵昺已经醒来,睁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这一群伤心欲绝的男人们。
处州兵越来越近了,到了距离杨亮节等人越有个两百来米的样子,杨亮节已经能看到那些处州兵脸上的喜悦和兴奋。
忽然一阵呐喊声响起,密林里杀出一队人马,将那百多个处州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人头戴高高的东坡帽,浓眉大眼,一张方脸,上面是浓密威武的络腮大胡须。身后一面大旗,上书一个江字,来人正是宋朝大文豪苏东坡的八世孙,时任江淮讨贼使的苏刘义。
“是苏将军,是苏将军来了!”
洞内的那些跟随杨亮节的殿前禁军的士兵都欢呼起来,连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就一起手执兵刃冲了出来。
杨亮节也兴奋地挥舞着手臂,高声叫道:“苏大人、苏大人,广王在此,安然无恙!”
叫了两句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拿着那条白丝巾,急忙把丝巾藏在了怀中。
苏刘义也不回头,挥剑一指,他手下都是在江淮战场身经百战的士兵,齐声一呐喊,顿时山谷动摇。
这些处州兵哪里见到过这种声势,有几个见身陷重围,早就吓破了胆子,扔掉兵刃,跪在了地上连声求饶。还有一些手握兵刃,想要突围,却被苏刘义的手下用弓弩射成了刺猬。
没过两分钟,这百多号搜山的士兵的死的死,降的降。
杨亮节急忙赶了过去,朝苏刘义一拱手道:“幸亏是苏大人及时赶到,救下了我等!”
苏刘义连正眼也没有看杨亮节,冷笑道:“还是多亏杨国舅白巾一招,使得逆贼聚成一团,不然本讨贼使还真的不能这样容易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罢,苏刘义不再理睬杨亮节,径自和士兵一起清理战场去了。
杨亮节站在那里有些无趣, 他摸摸自己怀里的白色丝巾,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颗颗汗珠来。
他正想回头去山洞里查看广王赵昺,山下又过来一队人马,打首的一人年约七旬,但是头戴金盔,身披一身柳叶轻甲,脚蹬步云靴,只见他扬鞭策马,仍然精神抖擞,动作娴熟。
杨亮节看到那老人过来,兴奋的迎了过去,高声喊道:“江老元帅,江老元帅!”
原来来人正是在危难之际,被太皇太后谢道清任命摄行军中事务的江万载。
四十三年前,江万载曾经率领忠肃军和部分殿前禁军攻进了金都蔡州,雪了“靖康之耻”,因此他在军队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所以谢道清在觉得陈宜中无力统御军队时,才请出早已经解甲多年的原礼部尚书江万载出来代行军委主席的职务。
江万载收住缰绳,翻身下马,双手紧紧握住杨亮节的双臂说道:“万载不知这婺州刘怡、处州梁椅是如此丧心病狂之徒,难为杨国舅了,还有导致那刘师勇将军殉国,都是万载的过错呀!”
杨亮节虽是觉得自己心里有诸多委屈,但在江万载前面,却不好诉苦,他知道,从临安出来,为了保护两位小王爷的安全,江万载让刘师勇和自己等人保护二王先行,他却率领的子侄和三万禁军,保护着数万宋室眷属,一直殿后而行,这一路上行军缓慢,定会遭遇更多元兵的围堵拦截,想必是冲破重重关隘险阻才能抵达这里。
杨亮节弓下身子,道:“江老元帅,正是老元帅的一路浴血而战,才有我亮节的喘息之机,只是亮节有辱使命,不能保护好益广二王,还请老元帅责罚。”
江万载扶起杨亮节,渐渐地两眼婆娑起来,他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就在三日前的婺州突围战,他的三子江镗为了掩护他和大军先行,已经殉国了。
那次的战役太激烈了,蒙古军队的一部先锋队伍在婺州知州刘怡的引导下,袭击了江万载的行营,由于是夜晚,宋军的弓弩不能充分发挥作用,拦不住蒙古骑兵的肆意纵横。
宋军为了保护随行的女眷孩童,更显被动。连苏刘义的妻子赵氏也在那次袭击中丧生了,江万载为了尽量减少伤亡,只好让儿子江镗和侄儿江钰殿后,自己带领主力部队保护着眷属且战且退,当他到了处州地界,安营扎寨等待儿子退回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儿子和侄儿双双殉国的噩耗,更让他备受打击的是蒙古人居然还夺走了江镗和江钰的尸体。
而江钰的妻子杨慧姑,正是杨亮节的大女儿,也在昨晚得知江钰殉国后,上吊自杀了。
杨亮节看着江万载热泪盈眶,更是心慌,他哀叹道:“我不能保护好益王和杨妃,还请江老元帅降罪。”
江万载还是摇摇头,没有说话,这时一直站在江万载身后的壮年汉子轻叹道:“益王无碍,我们刚刚得到了张全将军来报,他在处州追上益王,已经一起东去温州了!”
杨亮节抬头一看,那人正是江万载的二儿子江钲。只见他一身缟素,披着粗麻带。
“益王真的无碍,那杨妃是否也安然?”杨亮节急忙问道,虽然益王无碍的消息正让他高兴万分,但是江钲的一身装束还是让他心里产生一些不安的情绪。
“杨妃和益王走散,现在还不知下落?”江钲凄然答道,他正想把杨亮节女婿江钰殉国的消息告诉杨亮节。
这时候,一身玄色服饰的杨亮节的妻子李氏已经上前,满脸泪水告诉了杨亮节女儿慧姑殉节的事情。
杨亮节脑袋一阵晕眩,为了丧女之痛,也为了妹妹杨妃的生死难测,她可是关系到自己未来政治命运。
------------
033、陈宜中的无奈
接到探子来报的梁椅来到北城的城楼上,远远看去,五里开外的地方,有一支宋军部队在缓缓前进。那队伍连绵数里,旌旗摇曳,声势浩大。
蒙古使节也站在梁椅旁边,经过几天修养,他胯下虽然不再作痛了,但是脸上的瘀伤还没有消去,使节认定这支宋军队伍是从临安败退的军队,一心鼓励要梁椅出兵袭击。
梁椅心里无奈苦笑,他看出眼前的军队应该是宋朝最精锐的殿前禁军,凭自己处州的兵力,别说去偷袭,要是这支宋军来攻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又能守多久。他高兴地看到这支宋军并没有围城攻城的意思,而是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东去就是温州,陈宜中就在那里,在梁椅看来,陈宜中集结宋朝的残余力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刚刚给陈宜中写了封信,告诉陈宜中他的儿子陈炎就在处州城,自己本来想要好好照顾他的,但是他得罪了蒙古使节,使节一定要杀他,自己好说歹说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蒙古使节一心想要带他去杭州,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一个烫手的山芋终于抛出手了,梁椅长吁一口气,他唤来尹剑,对处州城的防御做了部署,然后苦笑着对蒙古使节道:“使节大人,处州将寡兵弱,前面这支宋军为江万载统帅的宋军主力,我见他们是要专心东去,我军贸然出击,激怒宋军,引来他们攻城,反而于事无补,我们只能严加防范,静观其变,再作计划。”
蒙古使节也看出宋军气质鲜艳,队伍整齐,不像是一般的游兵散勇,就不再提偷袭的事情了。
--------------------------------
两天后,清岙浦的一艘巨型海船上,陈宜中收到了从温州知州张祥云那里转来的梁椅寄来的信函。
陈宜中先前已经从智云和两个侍卫口里知道了陈炎的消息,知道他为了掩护益王赵昰留在了石门洞里,很可能已经被抓捕到了处州。
陈宜中虽然心里担心,但是自己对梁椅有过重恩,他料想梁椅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对陈炎不利,只要自己用心斡旋,梁椅放陈炎回来,应该是很有可能。
梁椅这封书信却让陈宜中变得异常惊慌,也变得出离愤怒。这封信表面上看措辞委婉,态度诚恳,但是陈宜中还是能在字里行间察觉出梁椅的阴险狡诈。
明明是借刀杀人,借蒙古人之手对付自己,还要摆出仁尽义至的样子,陈宜中觉得梁椅的为人让自己恶心。他慢慢撕碎那封书信,把那纸屑一点点扔在瓯江中。
此时,一位年轻的侍卫来报,说是广王赵昺在江万载的护卫下,已经到了温州,和前期在张全陪同下到温州的益王赵昰会合后,两人现在在温州衙门内。
陈宜中决定去一趟知州衙门,一是拜谒二位小王爷,二是向江万载请求出兵处州,解救陈炎。
陈宜中到了温州时,发现瓯江江面上泊靠着大大小小许多的战船,一问才知道是少检太保张世杰听说二王在温州,率领水师从定海到了温州。
陈宜中对张世杰并无好感,在关键性的焦山之战中,正是这位不听刘师勇等将领建议的颟顸主将,执意将战船捆在一起,导致了最终的惨败。
那时,陈宜中刚任左丞相兼枢密使,正意气风发,难免对张世杰多有指令,但是每一道命令都被张世杰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焦山战败后,气愤的陈宜中曾经短暂辞职回到了温州,但是朝廷正在危难之秋,太皇太后谢道清急需用人,就派人召回了陈宜中,改任右丞相兼枢密使,由留梦炎任左丞相兼枢密使。
出生蒙古,后来归降宋朝的张世杰擅长骑步兵作战,但是并不擅长水战,这是陈宜中对张世杰的基本判断,可是宋朝的步军和骑兵基本上丧失殆尽,最大的力量还是水军,这正是张世杰把持着水军不愿放弃的一个原因。
陈宜中思忖道:“要是我继续做那枢密使,一定不能再让张世杰统帅水师!”
他想完又摇了摇头,自己不是决定归隐江湖吗,还有什么能力左右张世杰的军权。
陈宜中到了温州府衙,府衙里的官员在益王赵昰的率领下一起到了门口,以丞相之礼把陈宜中引了进去。
陈宜中虽是再三谦让,但还是被益王拉到仅次于江万载的位置上。
大家甫一坐定,一阵寒暄。
陈宜中略略迟疑后,还是把自己想要出兵处州的建议提了出来,大厅里除了坐在上位的赵昰连声叫好外,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吭声的意思。
赵昰看见大家不出言,就挥舞起自己的小手说道:“炎之公子是为了搭救本王而深陷囫囵,而且长公主赵旻很可能和他一起被困,我同意出兵解救炎之公子和我二姊。”
一旁的杨亮节看看大家都没有理睬赵昰,也搭腔道:“我猜杨妃极有可能还在处州,我也同意出兵处州!”
坐在左边最前面的江万载见到杨亮节发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益王和杨国舅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现在我军刚从临安退回,千里行军,早已疲惫不堪。何况现在官家已降,身在敌营,最重要的是如何商定中兴大计,号召天下义士共组勤王之师,救回官家,恢复山河才是至为重要的头等大事。”
右边第二位的苏刘义也摸摸自己凌乱的大胡子道:“陈丞相救子心切,我等可以理解,只是这乾坤动荡,社稷不宁,个人性命多有牺牲,江老元帅刚刚丧子,我也失去了可爱的女儿,所以我俩更是能理解陈丞相的心情,只是现在形势急迫,希望丞相还是一大局为重。”
陈宜中看看手握重兵,坐在右边第一位的张世杰。张世杰别过脑袋,根本没有理睬陈宜中。
坐在下位的温州知州张祥云这时发话说道:“炎之公子是个难得的火药奇才,日前我也在临江驿的西洲岛上建好了火药作,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炎之公子一来,火药作就可以开始试制火器。所以我也主张出兵解救炎之公子。”
江万载点点头道:“前些日子,张知州向我提起月初江心寺的事情,我们也很是敬佩炎之公子的横溢才华;后来益王又提起炎之公子相救之事,我们更是佩服炎之公子的高德大义。只是出兵处州一事,目前时机还没成熟,我建议派几个细作混进处州城,暗中解救炎之公子,各位看看如何?”
陈宜中还想说几句,他知道梁椅就要把陈炎送到临安去,再迟了恐怕是来不及了。
但是张世杰抢先插话,说准备赴江心寺拜谒高宗御座,问大家是否愿意同去。
客厅里的人纷纷抚掌说好,不再提起出兵处州的事情。
陈宜中连连向江万载和张世杰、苏刘义等人拱手施礼,但是他们就是绝口不提出兵的事,益王赵昰和杨亮节虽是有心出兵,无奈没有兵权,也只好闷声不语。
陈宜中一看这情形,自己就算是说得口干舌燥也是没用,就一仰头喝完了杯中的茶水,重重的放在桌上,猛然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位策划你们的中兴大计,陈某已辞相位,一介布衣,不方便知道军国大事,还是先回避下吧!”
说完,径自离开了温州府衙。
------------
034、使节的报复
梁椅一心想蒙古使节早点带着陈炎离开处州,可是那个蒙古使节天天沉醉在梁椅为他安排的安乐乡里,有些乐不思蜀,总是以自己伤势没有完全痊愈为借口,不愿回杭州复命。
他本来就是蒙古人,跟随吕文焕从襄樊总督府,到了两浙总督府,资历较老,平时吕文焕也对他敬重三分,而且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吕文焕派他出使处州府,倒也没有什么时限要求。一切以稳定为重,只要他搞定梁椅就行了,所以他大胆地留在处州过他自己惬意的日子。
但是这天清晨,天还没有完全敞亮,蒙古使节就屁颠屁颠跑到梁椅那里,说自己要回杭州。
促使他改变主意的昨晚的一个刺客。昨晚他还正拥着一个歌姬在做着美梦,一个蒙面持刀的刺客潜进了他的卧室,手起刀落杀死了他旁边的歌姬,那鲜血溅到了蒙古使节的脸上,他被惊醒了,却不敢出声,因为那刺客嘴里还在嘀咕:“蒙古猪,看你还敢在大宋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那个刺客显然是把歌姬当做蒙古使节了,他闷哼一声,跃出窗户就消失不见了。
隔了一会儿,蒙古使节才起身下了床,战战兢兢打开房门一看,那五六个保护自己的侍卫,全部被击晕了,在门外一溜子躺着,还有一个竟是光溜溜的躺在地上,显然是被刺客剥去了外衣。他担心刺客发现自己没死,再次来行刺,所以急着想离开处州。
梁椅很高兴的答应了使节的要求,这刺客本来就是他派出来。
蒙古使节说走就走,刚用过早餐,他就率领自己带来的二十多位蒙古兵,打点好行礼,上路了。
就这样,陈炎和赵旻还在睡梦中,被梁椅派人叫醒,押出了处州监狱。
梁椅还算客气,在处州城里倒是没有给陈炎上枷锁,只是他早也派人在北门外放了一辆囚车。
陈炎走出处州府衙,看见蒙古使节一行正趾高气扬的看着自己,心里拔凉拔凉的,隐隐知道自己还是被梁椅卖给了蒙古人。他用手轻轻抱抱一脸惊恐的赵昰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蒙古使节看到陈炎出来,眼睛里全是怒火,他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痰,然后用脚用力的在地上蹭着那湿湿的泥土。
梁椅从府内出来,他的身后是一脸凝重的尹剑。
梁椅走近陈炎,脸上堆满笑容道:“炎之贤侄,我本想留你在处州,只是你得罪了蒙古人,使节大人非要带你去杭州,我虽有心帮你,但也无力回天,我想你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梁椅不愧是梁椅,这送别的话说的这样动听。
陈炎听了梁椅的话,指指不远处的那群蒙古人,笑道:“梁知州有心助我,为什么不杀了这群鞑靼贼子,我自然就大吉大利了。”
梁椅见自己说不过陈炎,就缄口不语了。
尹剑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心事重重的样子,跟在梁椅后面。
一行人到了北门,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
原来梁椅为了把戏演逼真,吩咐四门加强警备,盘查出入的人群,还贴出了告示要缉拿凶手。
陈炎看到一名处州兵正拦下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以盘查的名义上下肆意摸索,毛手毛脚还要往那妇人的脖子里面伸。
这名妇人正是赵昰的母亲杨妃,她眼看那只手就要从自己的脖子向下侵犯,只能装疯卖傻,口里念念有词,躲过了那只手。
那名士兵正在兴起,没有发觉梁椅远远的过来,双手抱着杨妃,还要肆意轻薄。
陈炎火冒三丈,他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士兵的一只咸猪手,狠狠的一脚踹在士兵的腰上。
那士兵身体摇晃了下,差点摔倒,他直立身子,发现陈炎只是个普通的书生摸样,恼羞成怒,一只手高高举起,正要向陈炎击打过来。
这时候,一只大手高高擎起那士兵的胳膊,然后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士兵回过神来,发现尹剑不知什么时候正气势汹汹站在自己面前,不觉一怔,急忙跪下说道:“小的有罪,小的不知道尹指挥使到了这里,小的有罪。”
陈炎还不解恨,飞起一脚踢在那士兵的头上。
那名士兵正跪在地上,哪里能躲过这一脚,只见他身子翻滚了两圈,灰头灰脸,好不狼狈。但是伏在地上,那里还敢在起身。
陈炎过去,还想继续施暴,却被尹剑挡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士兵,虽然有过错,尹剑还是不愿意陈炎这样随意痛殴。
杨妃看看远处的赵旻,趁乱出了城。
陈炎出了城,看到一辆囚车,战乱之际,马匹珍贵,梁椅的囚车前面居然还是用一只毛驴来拉。陈炎心里好不气恼,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再狠狠揍那守门的一顿,他打那士兵本来就是给蒙古使节看的。只要能勾起那位蒙古使节内心里的痛苦回忆,陈炎的内心就格外的高兴。
蒙古使节看着陈炎和赵旻进了囚车,阴冷一笑,上了自己的马车。
出了北门两公里,梁椅和尹剑就没有再送了,蒙古使节押着陈炎一路北上。
陈炎心中的不好预兆很快就成立现实了,蒙古使节见梁椅和尹剑离去,就开始报复陈炎。
他先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重重的枷锁,让士兵给陈炎戴上,两名随行押送的处州兵见了,摇摇头,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路颠簸,如果陈炎一直戴着这副枷锁,到了杭州,非断了脖子不可。蒙古使节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囚车里,赵旻看见陈炎双手使劲撑着那个枷锁,她也含泪用自己的双手抬着枷锁,尽量减轻陈炎脖子上的压力。
到了中午,蒙古使节打定注意让陈炎饿上一餐。他吩咐士兵取出干粮和水,自己捧着一大片牛肉干,故意在陈炎和赵旻面前嚼出很大的声音来。
陈炎和赵旻上午还在睡觉被催醒,早餐也没来得及好好吃,这一路上又肉体有经受了百般折磨,早就精疲力竭,饥肠辘辘了,看着蒙古人一个个吃的津津有味,怒气一上来,更是觉得自己头晕眼花。
一个精壮的处长兵看见了,取了点干粮想要递给陈炎,却被蒙古使节拦了下来。
那位处州兵倒是有点骨气,只见他圆目一睁,怒喝道:“梁知府可是嘱咐过我,要好好押送罪人到杭州,使节大人连饭都不给他吃,某非是想饿死他不成!”
蒙古使节吐出口里的牛肉,瓮声瓮气道:“谁说我不给犯人吃饭,只是这到杭州路途遥遥,我们人多,带的干粮不多,这兵荒马乱之际,路上的旅社酒家又少,我只能经济些,两个犯人以后就一天两顿,早上一顿,晚上一顿,方正饿不死他们。”
陈炎坐在囚车里,屈起膝盖,把枷锁放在膝盖上,缓解自己脖子上的压力。也不知道这一路,还要经受怎样的屈辱和折磨,陈炎渐渐为自己和赵旻担忧起来。
------------
035、蒙面人
春分已过,天气回暖的很快。
官道两旁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正是踏青的好时令。陈炎和赵旻脚并脚坐在一起,两人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下午的明媚阳光,静心休息着,体力倒是没有消耗多少。
蒙古使节怕颠簸,他的马车走得很慢,比那辆毛驴拉的囚车还慢。这些蒙古兵平素喜欢策马狂奔,跟在使节的马车后面缓慢行进,那里提得起精神,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是遭霜冻的木叶。
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才出了缙云县,到了仙都驿。
天色未暗,但是蒙古使节已经拿定主意要在驿站过夜。他颤巍巍地下了马车,向几个蒙古兵简单吩咐了几句,就在驿卒带领下,找了间上好的房间,蒙头睡觉了。在处州这些日子,天天花天酒地,早就把他原来结实的身子弄得虚弱不堪。
一路驱赶毛驴的精壮处州兵,帮陈炎除去了枷锁,正想再帮陈炎卸下脚镣,却被蒙古兵阻止了。
哪个声线细细的翻译急忙上前说,这是使节大人的意思,不能除去脚镣。
草草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陈炎和赵旻并没有被安排到房间,而是被留在了囚车上。
囚车停靠在驿站中央的院子里,蒙古使节应该是不放心两名处州兵,又叫了几名蒙古兵一起看守囚车。只是蒙古兵是轮流值守,而两名处州兵却被要求通宵警戒。
夜色很快就暗下来了,这个时令昼夜温差大,这些看守的士兵在院子里生起篝火取暖,陈炎和赵旻困在囚车里,虽然相互紧紧拥在一起,还是冷的只磨牙齿。
又是那位处州兵,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床被子,递给了陈炎,那些篝火旁的蒙古兵见到了,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咧了咧嘴巴笑笑,聚在一起,用蒙古话大声交流起黄色笑话来。
陈炎向这位处州兵感激的一笑。
他不知道,就在前些日子的石门洞里,这位处州兵可是挥舞着刀剑想要他的性命的。只是后来,这位士兵先是被刘师勇的英勇所震撼,又被陈炎为了掩护别人而深陷囫囵的大义,不畏强*暴痛殴失德的蒙古使节的大勇所感动,心里对陈炎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自愿提出押送陈炎到杭州,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陈炎。
毕竟是劳累了,陈炎和赵旻双手紧握一起,脸贴着脸很快进入了梦乡。
陈炎后来做了个噩梦,梦中自己和赵旻在一艘起伏晃动的破船,那船晃来晃去,赵旻脚底一滑,跌落水中,眼看就沉入海底了。陈炎听到赵旻的呼叫声,急忙用手去抓赵旻的还在水面上摆动的双手,未料到不但没抓到赵旻,他自己也掉落到水中……
陈炎挥舞着手臂从噩梦中醒来,发现囚车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两个蒙古兵正抬着赵旻要下车。
赵旻已经被惊醒,口里怒呼,无奈手脚被锁,眼看就要被抬下不断晃动的囚车。
陈炎怒火中烧,挥起一旁的半个木枷就向离自己近的那个蒙古兵的头上猛力砸去。
那个蒙古兵背对着陈炎,一心抱着赵旻的双腿,根本没有防备陈炎的愤怒一击,他听到耳边冷风忽起,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那木枷重重的击打在蒙古兵的后脑勺,那蒙古兵一声闷哼,晕死了过去。
外面的那个蒙古兵并没有因此松手,硬是拽着不断挣扎的赵旻,下了囚车。
陈炎跳下囚车,举着木枷,向那个拽拉着赵旻的冲去,那脚下的镣铐在地上拖曳着,发出铛铛的声响。
那名蒙古兵看见陈炎冲来,急忙松开赵旻,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赵旻没了羁绊,快速向陈炎跑来,投进了陈炎的怀中,一脸的惊恐不宁。
陈炎扔下手里的木枷,紧紧抱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赵旻,他发现那个蒙古使节就在不远处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那名精壮的处州兵被五花大绑,锁在蒙古使节身边的一颗樟树上。
原来这个蒙古使节半夜醒来,难以再入眠,他起身到了院子里,看到囚车里相拥而眠的陈炎两人,再看见赵旻那张在篝火的映照下更显娇艳的小脸,一时欲*火焚身,他想起陈炎以前在处州城破坏他要实施首夜权的好事,更是心生报复,所以吩咐两名蒙古兵要把赵旻抬进自己的房间里。
那个处州兵看到蒙古使节要对陈炎和赵旻不利,想要阻拦,却被蒙古人捆在树上。
陈炎盯着蒙古使节,怒道:“难道你们鞑靼人都是不讲礼义廉耻的蠢猪!”
那个蒙古使节哪里听得懂陈炎这句语速飞快的宋朝官话。
这时候,怀里的赵旻已经稍稍平复心情,她用蒙古话,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使节大人饱读诗书,应该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能为?”
蒙古使节听到赵旻一口流利的蒙古话,不觉一愣。
要知道宋朝时候,朝廷怕百姓成为蒙古人的细作,规定凡大宋子民一律不能学习蒙古话,如有违背,可是死罪一条,所以精通蒙古话的宋人不会比那清晨天空上的星星多几个。
他哪知道朝廷不许百姓学习蒙古话,却鼓励皇亲宗室学习蒙古话,赵旻贵为长公主,自幼就在一些蒙古降臣的指导下学习了一口流利的蒙古话。
蒙古使节一脸冷笑,嗤笑道:“你们降宋的臣民,早已经命贱如草,对付你们,我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陈炎看见蒙古使节一脸的不屑,知道多说无益,就拦住了还想劝说蒙古使节的赵旻。
他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一个处州兵已经被制服,另一个处州兵正站在那里脸如土色,显然是怕蒙古人会对她不利。二十多个蒙古兵可能是因为蒙古使节已经醒来的原因,都从房间里出来,个个手执兵器围着自己和赵旻。
蒙古使节觉察到陈炎的不安,他大笑道:“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这位小娘子只要今晚把我伺候好了,也许我可以日后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他心里要定了陈炎的性命,必须要用陈炎的鲜血才能洗清那次被痛殴的屈辱,至于陈炎的女人,他也是非凌*辱一番不可。他挥了挥手,五名蒙古兵手持刀刃向陈炎两人步步逼近。
就在这五个蒙古兵的手就要碰到陈炎的时候,忽然暗夜里几道寒光一闪,那五个蒙古兵扑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蒙古使节大惊,急忙环顾左右,大声嚷道:“是谁,胆敢袭击大元使者,还不快快出来!”
黑夜中并没有人回答,只是又是几道寒光射来,蒙古使节旁边的几个士兵又倒下去一大半。剩下来的几个,急忙用土扑灭篝火,俯在地上想要躲避袭击。
只见一只火箭飞起,在驿站的院子中央慢慢坠下,然后又是无数道寒光射来,那些俯身在地上的蒙古兵没一会儿,就个个都变成了刺猬。
蒙古使节看见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在了地上,又急又惊,想要撒腿逃跑,却见黑暗里涌出数不清黑衣人,个个黑布蒙面向他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人身材高高,也是蒙着脸,看不清容颜。
------------
036、火药作
蒙古使节看见那个个子高高的蒙面人,举着刀向自己靠近,他好像是认出了这个黑衣人,口里怒问道:“是你?”说完想伸手去取黑衣人脸上的面罩。
“是我!”
黑衣人语气淡淡的答应了一句,揪住蒙古使节的胸襟,一刀插进来他的小腹。
蒙古使节就在自己那只手就要碰到面罩的那刻,只感觉肚子里一阵剧痛,手上再也使不出什么力量。
黑衣人轻轻一推,那蒙古使节就笔直的躺下了,他的右手从黑衣人的面罩上,不甘心的滑下,却没能揭下面罩。
黑衣人又举起大刀,在蒙古使节还在地上微微蠕动的身体上补了一刀。
旁边那些黑衣人也藏起手中的弓弩,拔出大刀,在地上寻找着蒙古兵,不管是不是已经断气,都一刀下去割下了头颅。
那个个子高高的黑衣人收起长刀,走到还是紧紧相拥在一起的陈炎和赵旻身旁,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陈炎目光寻找着黑衣人蒙面人露出的眼睛,问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黑衣人也不回避陈炎的视线,晒然一笑道:“你认出我了?”
陈炎拱手道:“尹指挥使身高臂长,哪个会认不出来!”
来人正是处州步军指挥使尹剑,他本来就和梁椅不一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些日子和陈炎相处,对陈炎人的英勇无畏,更是产生了许多好感,他知道蒙古使节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所以想派人一路保护陈炎到杭州,后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救出陈炎,送回温州。
他本来想等到后半夜,在仙都驿下手解救陈炎,谁知道看到了蒙古使节半夜起来,想要凌*辱赵旻,尹剑怒上心头,就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蒙古使节和蒙古兵全杀了。
这次尹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每个士兵都配备了精钢连弩,再加上这些蒙古兵懈怠无防备,倒是干脆利落就把他们全部解决了。
尹剑松开那位被捆在樟树上的处州士兵,说道:“这袭杀蒙古人是死罪,你们两个一路同行嫌疑最大,还是随炎之公子一起去温州,你们的家眷我会吩咐人送到温州的。”
两个押解陈炎的处州兵连忙磕头谢恩,起身后站在了陈炎后面。
陈炎拉着赵旻向尹剑鞠躬道谢,劝说道:“尹指挥使既然也已经杀了鞑子,为什么不随我一同去温州,共图大计呢?”
尹剑拱手还礼道:“炎之公子心怀天下,本将军非常钦佩,只是这处州和梁知府都离不开我尹剑,哪天鞑靼人真的不要我了,我或许会到温州去找你!”
说完,尹剑朗声一笑。
陈炎见劝不动尹剑,就向他提出了释放陈轩和蓝海洋的要求。
尹剑有些犹豫,沉吟多时,最终还是答应了陈炎。
驿站里的驿卒听到厮杀声,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尹剑吩咐手下清理完驿站,就执意要送陈炎一程。
陈炎见山林茂密,夜晚难免有野兽出没,和赵旻坐进了本来属于蒙古使节的马车,随同尹剑一起走了一程回头路。
------------------------------
第二天傍晚,陈炎和赵旻才沿着水路回到清岙浦。
陈宜中看见儿子不但自己完好无缺的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姑娘,自是眉开眼笑。但是当他听说了赵旻的长公主身份时,眉毛又皱在了一起。
这些日子,张世杰接二连三派人来,说是邀请陈宜中出来共商大计,但是自从那天向江万载等一干人要求出兵解救陈炎遭到拒绝后,陈宜中拿定主意再也不想见到那张世杰、苏刘义之流了。
他一心希望儿子能陪自己退隐,但是身为长公主的赵旻显然是个障碍。
陈炎想起和欧阳晔等人在江心寺相聚的约定,就离开清水浦,和赵旻继续坐船东去。
陈宜中虽是心中不舍,但是见儿子和赵旻亲密无间的样子,只能心里暗暗叹息儿大不中留。
陈炎坐船到了临江驿附近,刚好遇到了智云压船往西洲岛运送器械。
智云见到陈炎,握着陈炎的双手个像个一样孩子泣不成声。陈炎拍拍他的肩旁,安慰道:“慕言兄想把我哭死?”
智云才破涕为笑,他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告诉陈炎欧阳晔已经在西洲岛,督建火药作了。
原来温州知州张祥云知道陈炎邀请到欧阳晔在江心寺,再见陈炎身陷敌营,能不能回来还是问题,自己筹建火药作的事情又不能半途而废,所以就决定任命欧阳晔为火药监。
欧阳晔听说自己苦心建造的石门洞里茅房已经被烧毁了,而陈炎为了掩护益王赵是和郑思肖等人撤退,至今生死未卜,他虽然心萌退意,但是在郑思肖的苦苦相劝下,就答应了张祥云的提议,做起了这个火药监来。
陈炎随同智云到了西洲岛。远远望去,岛上东首建了一排崭新的瓦房,码头上人来人往,正在装卸和搬运器械工具。
陈炎在码头的一角看见了欧阳晔和郑思肖,他们正在清点器物。
两人看见智云身后的陈炎和赵旻,都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陈炎拱手笑道:“两位先生辛苦了,怎么不认识我了?”
欧阳晔和郑思肖擦擦眼睛,一起牵着陈炎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欧阳晔说道:“炎之公子回来就好,这个火药监还是你来做。”
郑思肖看了看陈炎的身后,问道:“怎么不见无择老先生,他可好?”
陈炎想起尹剑答应自己释放陈轩的事情,他急忙回答道:“无择老先生应该没事,不出意外,他正在赶往温州的路上。”
欧阳晔和智云几个听说陈轩没事,个个喜逐颜开。
欧阳晔领着陈炎参观了整个火药作。
陈炎发现欧阳晔不愧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能工巧匠,他不仅把火药作的各项事务理得仅仅有条,连器具原料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不日就可以投入生产。
陈炎异常兴奋,他唤来几位配置火药的老工匠,精心辅导起火药配置的方法。这几个老工匠都是张祥云从其他火药作精心张罗来的能工巧匠,他们本来就精通于火药配置的事情,听了陈炎的方法,个个觉得精妙,都情不自禁点头称好。
陈炎喜欢趁热打铁,当场叫智云取来了硝石、硫磺等物,在火药作里做起试验来。
一朵朵火云腾起,陈炎忙的额头上全是汗珠,赵旻在旁边看着心疼,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陈炎的汗珠。
智云看见陈炎和赵旻亲昵的样子,他把头凑到陈炎的耳朵边,压低声音说道:“那张知州的准孙媳又失踪了,听说是因为张知州的孙子张海林已经降敌,所以气跑了!”
“张知州的准孙媳!”
陈炎看着眼前那朵火云,想起了李嫣那张妖娆迷人的脸庞。
一连几天,陈炎派人到瓯江上从处州来的船只上,查探陈轩和蓝海洋的消息,但还是没有得到两人的消息。
在欧阳晔的主导下,火药作里的工作倒是取得了明显的进展,陈炎配置的黑火药的威力成倍的在提高。
这天天气晴好,陈炎和欧阳晔神色严峻地望着前方的水域,那里将进行石榴弹的第一次试验。
鼓点轻敲,只听到一声巨响,江面上掀起了十多米高的巨浪,岸边的百姓见了,以为是江底有什么水怪出来,个个夺路狂奔。
陈炎情不自禁抛起了自己的帽子,就像自己留洋大学毕业一样,大家看到了,也一个个抛起帽子庆祝。
------------
037、奸细
这时,张祥云派来督巡火药作的官员带来了口讯,说是赵昰等人都在江心寺。
陈炎决定带赵旻去一趟江心寺,拜谒赵昰。现在石榴弹已经研制成功,他准备实施自己的下步计划,深入江淮敌后,炸毁敌人的造船厂,特别是要到扬州拯救抗元名将李庭芝。
船快到江心屿,只见旌旗摇曳,江面上停靠着数不清的木质大战舰,又有许多小船在江面上来回巡视,速度快得惊人。
那些战舰吃水很深,水面上三层,高约十米,两侧船舷分别列有十六门大炮。陈炎知道,这些小船名叫飞虎战舰,船旁设有四轮,每轮有八叶桨片,靠人力踩踏前进,速度比一般靠划浆前进的船只要快上好几陪。
眼前这只水军,应该是当时历史上最强的水上部队,但是几个月前,却由于统帅张世杰的指挥不当,损失惨重,上百艘大型战舰锁在一起,遭受火攻毁于一旦,又有上百艘飞虎战舰被蒙古人俘获。尽管如此,宋朝的水师力量还是要强过蒙古,所以蒙古人在健康,吉州等多地修筑造船厂,想要大肆扩张水军力量。
一艘飞虎战船靠近了陈炎的船只,船头一个宋兵大声质问道:“来者何人,前面可是禁区!”
陈炎身旁的智云挥舞着手臂,大声道:“什么禁区,我们炎之公子来看益王!”
想必是赵昰早有交代,那名宋兵听说是陈炎来了,急忙调转船头,引着陈炎的船只到了江心屿码头。
陈炎上了岸,看到江心屿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森严。
那些精锐的殿前禁军军士个个精神壮实,那里看得出是一支亡国之师,经历万难,刚从临安撤退下来。
陈炎到了江心寺山门口,赵昰得到信报说是陈炎过来,急忙和杨亮节率领张世杰、张全、江钲等人已经在那里列队迎接。张世杰伸长着脖子,他早就想看看陈宜中这位儿子到底有何能耐,在赵昰和张祥云的嘴巴里,他可是就差一点就要三头六臂了。
“炎之公子,二姊,真的是你们来了!”
赵昰看到陈炎和赵旻过来,撒腿跑了上来,抱着两人高兴的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眼角竟流出眼泪来。
赵旻抱着赵昰,也是热泪盈眶。姊弟两人一起历经千万磨难,劫后余生,总算是平安相聚了。
大家进了江心寺西厢的香客厅,一群人按次坐定。不见江万载,他因为年龄较大,一直在温州府衙里休息。
陈炎向大家说出了自己的下步设想,希望能让他在殿前禁军中选择一些义勇军士,组成分队,潜入敌后。
张世杰等人听了陈炎的大胆计策,一个个面面相觑。但是又觉得这个火中取栗的计策倒确实是个险中求胜的好办法。如果蒙古人没了水师,他们也觉得在水网纵横的江南就可以占得优势。要知道,当年十万金兵在金兀术的率领下,一路过关斩将,却被韩世忠的数千水师围在黄天荡里三个月,要不是最后靠火炮轰出缺口得以逃生,很有可能要全军覆没。
江钲听了陈炎的计划,他激动的站起身来,双手紧握陈炎,赞道:“炎之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武,只是这身入敌营的事太过险恶,炎之公子满腹经纶,雄韬伟略,还是在后方运筹帷幄,这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交给我等!”
陈炎见到殿前禁军的实际统帅江钲支持自己,心里吃了颗定心丸,他笑道:“江将军能为我挑选几个精干军士,那是最好,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赵昰也是不用陈炎涉险,他拉着陈炎的衣襟说道:“炎之公子,我们多派士卒去即可,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我二姊吧?”
赵旻这时候也坐在一旁,听了赵昰的话,两朵红云飘上了脸颊,低下了螓首。
陈炎笑道:“你二姊我会照顾的,只是现在灭了鞑子,才是对家人最好的照顾!这炸毁造船厂的事情,还真是用我去,只有我能把火药拆开,伪装成不起眼的东西,带到鞑靼人的船厂,再配置成火药。”
张世杰听了,点点头道:“炎之公子言之有理,这大事能不能成,全在火器火药,炎之公子既然是配置火药高手,还是只能让他亲自去一趟健康和汴州城。”
张世杰看见陈炎和赵昰的亲密关系,心里暗暗担忧,现在大家已经决定拥立益王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号召天下的军民保护宋室,恐怕很快就要成立以益王为首的小朝廷中。他知道陈宜中对自己并无好感,如果陈宜中依靠陈炎排挤自己,自己在未来的小朝廷中,恐怕很难立足,所以他心里倒是真的想陈炎离开温州。
陈炎看了一下客厅里的几个人,心想:“就你们几个,才识中庸,哪里能助我完成我心中的中兴大计,我是一心想着亲自去拯救抗元的名将李庭芝和姜才等人,才决定上火线的。”
几个人见张世杰赞同陈炎率队去炸船厂,也确实觉得没有人比陈炎更懂火药,一时也找不到反驳陈炎的理由。
赵旻忽然抬起头,粉脸绯红地说道:“我愿随炎之公子同去!”
“你!”陈炎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换了一身艳丽红装的赵旻。
“是的,我懂鞑靼话,去鞑靼那里更加方便!”赵旻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炎充满柔情地看了赵旻一眼,说道:“这炸船厂不同于一般的与鞑靼人唇枪舌战,你还是留在这江心寺吧,有你在这里,我就一定能回来!懂鞑靼话的士兵,我招募几个过来即可。”
江钲想起了几个精通蒙古话的士兵,正想向陈炎推荐,这时门外进来一位普通禁军将领,向江钲拱手道:“将军,外面抓到了两位细作,鬼鬼祟祟,自称是炎之公子的朋友!”
“细作?”陈炎条件反射似得想起了陈轩和蓝海洋,急忙叫士兵把两人带到客厅来。
人还没进屋,只听到门外蓝海洋一声大吼:“炎之公子,我是蓝海洋呀!”
陈炎起身出了客厅,果然是蓝海洋和陈轩两人被五花大绑推搡着向客厅过来,他急忙上前帮两人松开绳索,细细打量两人的状态。
这两人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在处州监狱没少折磨,难怪被宋兵认为是奸细。也不知道那尹剑是怎样说动梁椅,释放了两人的。
------------
038、换人
赵昰见是陈轩过来,非常高兴,他知道陈轩是为了自己遭受了皮肉之苦和牢狱之灾,对陈轩更是礼遇有加,嘴上是“先生长,先生短”的叫个不停。
蓝海洋在江淮前线出生入死过许多年,与苏刘义手下的几位裨将非常熟络,故人相见也是其乐融融。
江心寺里一扫前几天的阴霾氛围,充溢着欢声笑语。
这时候,一名士兵又来禀报,说是礼部侍郎陆秀夫只身匹马前来拜谒益王。
陈炎听说是陆秀夫来了,眼睛一亮。
这个陆秀夫,在自己前世的史书里,可是最后背负着宋朝最后的幼帝赵昺,系着传国玉玺,自沉南海的。他个人性命结束那一刻,也宣布了宋王朝的最后灭亡。
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宋朝后,能否改变陆秀夫的人生轨迹,进而挽救这江河日下、危在旦夕的宋朝。陈炎心里也急于见到这个因为壮烈殉节而在自己的前世的史书里备受尊崇的民族英雄。
士兵把陆秀夫带了上来。陈炎凝目细察,只见陆秀夫一身儒生装束,青色衣裳上全是血迹和污秽,清瘦的脸上皱纹纵横,一双眼睛里面全是血丝。
原来陆秀夫在宋帝赵显降元后,卸下了官服,原来准备回楚州盐城老家隐姓埋名的,后来听说益王和广王已经南下,就一路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孤身一人到了温州,想要继续为益王效力。
益王赵昰早就听说过陆秀夫贤能的传言,见陆千里迢迢,赶来相助,更是高兴,急忙下坐相迎。
当晚,赵昰又差人请来了欧阳晔、郑思肖等人,在一艘大战舰上摆下了盛大的欢庆宴会。
宴会上,陆秀夫和陈炎都被安排坐在了益王的同桌,同桌的还有宋朝宗室,赵昰的叔叔秀王赵与檡,以及张世杰、苏刘义、江钲等人。
陆秀夫听说坐在自己身侧,这个年龄轻轻的少年是陈宜中的儿子陈炎时,心里很是惊奇,他听陈炎提起要深入敌后炸船厂,特别是要赴扬州解救被围困在那里的李庭芝的时候,更是对陈炎敬佩有加。
陆秀夫曾经在李庭芝的手下做了多年的幕僚,后来正是在李庭芝的大力推荐下官拜礼部侍郎。他曾经在扬州生活过多年,也曾经追随李庭芝南征北战,对蒙古人的作战特点也多有了解。
几杯酒下肚,陆秀夫不仅把自己所知道的江淮战场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来陈炎,还解开自己的衣裳,把自己的一件内衣赠送给了陈炎。
大家一起摊开衣服一看,那上面描绘着江淮的详细山川地貌图,是一张很好的作战地图。
陆秀夫指着地图上的标识,手执筷著,在上面比比划划向陈炎翔实介绍起蒙古军队的部署和江淮以及襄樊地区几个造船厂的位置来。
陈炎前世是湖北省人,对襄樊的地理状况早就了然,但是对江淮地区只是一知半解,他见到陆秀夫对扬州和健康周围的地形这样熟悉,急忙向陆秀夫问这问那,陆秀夫不厌其烦对陈炎的问题一一做了具体回答。
苏刘义也来自江淮战场,他见陈炎兴致这样高,也向陈炎的敌后行动提出了很多建议。并且提议把自己手下从江淮一路跟随过来的几名骁勇将士,调拨给陈炎,由陈炎随意差遣。
张世杰也一心想着陈炎离开温州,他见苏刘义表态支持,也连忙说要挑选几名水性好、人勇武的将士送给陈炎调用。
江钲当场就叫来左右几位殿前禁军的将士,吩咐他们要听从陈炎的指挥。
就这样,一个欢庆宴会办成了为陈炎的招兵买马会议。
陆秀夫见大家都出人出力支持陈炎,自己光棍一个,就当下表示要追随陈炎,到江淮战场上去。
赵昰正为陆秀夫来帮助自己而高兴,现在听说他要去帮助陈炎去江淮,心里有些不舍,他连忙道:“这温州未定,鞑靼人眼见就要南下,眼下到处都是需要用人,炎之公子亲自去炸船厂,我已经不舍了,这陆侍郎哪能再去?”
陈炎见陆秀夫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对江淮的地形颇有研究,而且又懂得蒙古人的用兵,觉得确实是个好帮手。最为重要的是前世历史上的陆秀夫一路追随赵昰和赵昺,一步步走向了宋朝灭亡,陈炎决定让陆秀夫跟随自己,来个逆转乾坤,改变命运。
陈炎端起酒杯,向赵昰敬酒道:“当日,在下救长公主赵旻,益王你曾经应允我提三个要求,不知现在还记否?”
赵昰正颜道:“当然当真!”
赵昰的酒杯里都是清水,他喝了一大口,笑道:“炎之公子真是得陇望蜀,现在我二姊都跟你了,你还要向我提要求,不知你有什么心愿,我都答应你就是。”
陈炎也笑道:“岂只得陇望蜀,益王知道我胃口大,以后还要为益王鲸吞天下,包举宇内,只是我现在只想向益王借一个人。”
“借一个人?你想借谁?”赵昰蹙眉说道。
“我就是想借用陆侍郎三年,让他三年里为我出谋划策,三年后我就把陆侍郎完好无缺还给你!”陈炎笑道,他心里在想,只要陆秀夫跟随自己三年,这宋朝的命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赵昰虽是心里有些不愿,但是又没有办法拒绝。
陈炎见到赵昰有些犹豫,笑道:“陆侍郎是丞相之才,在下知道益王心里多有不舍,不过我答应送给益王一人,让他辅助益王!”
赵昰有些讶然,道:“你要送人给我,不知道是什么人?”
陈炎向北拱手道:“我要送你的人是文天祥丞相!”
赵昰更是惊讶:“文丞相已经深陷囫囵,不知炎之公子有何妙计,可以救他出来?”
陈炎表情神秘道:“这个天机不可泄露,我自有方法,让文丞相来拜谒益王!”
陈炎知道,文天祥虽然被元军拘留,但是五月份就会在义士杜浒等人的帮助下,从元营里逃脱,到了南方追随赵昰。比起幕僚出身的陆秀夫,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文天祥显然更适合担任丞相一职。
瞧陆秀夫平时有擅长观摩调查,刚才出谋划策又能切合实际,十分精到,是个很好的军师谋士,他既然在李庭芝的手下是一位称职的幕僚,在自己手下定然也会做得一样好,就委屈他再作三年的幕僚。
同时,陈炎这时候已经决定要效法历史上的文天祥,日后要成立都督府,自任大都督,然后兴兵抗元,挥师北上。他当然不愿文天祥和自己抢这个差事,所以一心要安排文天祥担任丞相。
赵昰见陈炎说的神乎其神,不过这用文天祥来交换陆秀夫,自己倒是不亏,就与点头答应了陈炎的要求,不过他鬼灵精怪,一定要与陈炎击掌为誓。
陈炎笑笑,痛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
039、削发
火药作的运行非常顺利,郑思肖负责后勤保障和监督工作,欧阳晔负责器械的锻造,陈轩负责火药的提纯,大家分工明确,职责清晰,效率也是奇高。半个月时间一过,除了石榴弹,连火统、梨花枪、突火枪的首批试验品也都陆续研制出来了。
陈炎一连几天,不见外人,躲在一间暗室里,埋首改进火器的引信和保险装置。
宋朝的火器多数还是靠火捻子来点火,火药该爆炸的时候不爆炸,不该爆炸的时候偏偏爆炸,威力打了折扣不说,还危及使用者的生命安全。所以陈炎决定,应用机械原理设计制造触发引信和定时引信,以提高火药使用的安全性和准确性。
欧阳晔很快按照陈炎的设计在石榴弹上面安装了机械引信装置和保险栓,火器制作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这几日,那些张世杰、苏刘义等人派来的军士,在蓝海洋和智云的率领下进行了刻苦的体能和野战能力训练。陈炎利用自己以前在东洋学到的空手道和擒拿技巧,画成图纸,叫蓝海洋教给那些士兵,以提高这些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
这些士兵原来都是各自军队里的佼佼者,再在蓝海洋的精心训练下,个个精神抖擞,只等陈炎一声令下,就要冲锋陷阵。
陈炎从蓝海洋的训练队里选出了十八名士兵,亲自向每位士兵教授了石榴弹和火统等火器的使用办法,并指导他们进行了实弹演练,没几日,这些士兵已经熟练的掌握了这些火器的使用办法。
经过几天的思索,陈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削去自己的头发。
他早年留洋时就暗暗剪去自己的辫子,回国时都是后面拖着一根假辫子,到了宋朝,发现老是要束发带帽,很是麻烦,就产生了削去头发的念头。只是这宋朝自孝宗皇帝后,最是注重以孝治国,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发这时可是被认为最不孝的事情。
为了让士兵们削去头发,陈炎决定从自己的头开始。他拿来一把剪刀和一把剃刀,叫来智云。
智云听说陈炎要削去自己的头发,连连摇手道:“不可以,不可以,炎之公子怎能出家做和尚呢,炎之公子还要做驸马爷呢?”
陈炎只好笑着和他说明,自己不是要出家,自己这是“削发明志”。
智云听清楚了陈炎不是要出家,这次答应帮陈炎剃去头发,他在寺院出身,以前曾经帮过别的和尚削发,虽然心里犹豫,动作倒是纯熟,一炷香的功夫,就把陈炎的满头青丝尽数削去。
陈炎拿来铜镜,看见镜中自己光亮亮的脑袋,嘴角一翘,原来英俊那张脸蛋,没了头发竟出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仔细一辩,似乎还有丁点儿戏谑的流气。
陈炎叫来蓝海洋,要他下令集合队伍。
蓝海洋看见陈炎光溜溜的脑袋,心里惊讶不已,但是还是忍住没有发问,退下集合队伍去了。
这天天气晴好,陈炎第一次把自己的光头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在户外站久了,头皮有些微微发烫。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种光滑温暖的感觉从手掌传来,他看着眼前蓝海洋和那些士兵相互削着头发,嘴角又露出让人揣摩不透的微笑。
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在想着要削去那宋朝所有百姓的头发,或者是削去赵昰的头发。
有几个士兵起先并不愿意削发,但是陈炎的那一番大道理还是感染了他们。
陈炎说道:“国之不存,何以为家,我不是要各位出家,只是现在鞑靼人占了我们的家,我们已经无家可归,所以我决定削去头发,那天赶走了鞑靼人,回到了自己家中,再开始蓄发,这才是真正的孝顺,这才是忠孝两全。”
蓝海洋听了陈炎的话,散开头发,举起剪刀,用力一握,剪去了自己一大片的头发。
那几个士兵看到队长蓝海洋已经剪去头发,也一个个拿起剃刀,相互削去头发。只是毕竟这时代的人把头上的三千青丝和自己的家庭、荣誉等很多东西联系在一起,眼看一剪刀一剪刀下去,几个士兵竟是热泪盈眶。
陈炎见到机不可失,就带头吟诵起岳飞的《满江红》来,一时间,西洲岛上斗气干天,豪情满溢。
-------------------------
陈炎和蓝海洋、智云率领十八勇士到江心寺向赵昰辞行。
他们一路吟诵着《满江红》,从码头到了江心寺院中,两侧的士兵听了他们雄壮的吟唱,无比怆然泪下,个个衣襟掩面。
赵昰和张世杰等人从寺院里出来,看见陈炎等人的模样,满脸疑惑。
陈炎把自己削发的理由又向大家说了一番,一群人听了唏嘘不已,对陈炎的忠义更是敬佩。
赵旻听说陈炎来了,急忙赶出来。十多天不见,她早就对陈炎思念心切,出来看见陈炎光溜溜的脑袋,不觉怔住了,一行清泪挂在了脸上。
旁边的赵昰见到赵旻产生误会,急中生智说道:“二姊放心,炎之没有出家,他是乔装成僧人到鞑靼那里去!”
“是的,是的!”陈炎连声附和道,他发现乔装成僧侣,倒确实是个好主意。
赵旻这才破涕为笑,拉着陈炎一声奇怪的衣裳上下打量。
原来陈炎给自己和士兵们特制了一身军装,他借鉴以前在德国游学时看到的军装,加以自己的改良,使这身衣服更为紧身,同时方便携带火统和石榴弹以及其他火药火器。
前些日子,张世杰和苏刘义等人商议决定,尊杨妃为杨淑妃,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赵昺为天下兵马都副元帅,发出檄文,号召天下义士共同抵抗元军,中兴宋室。
因此,陆秀夫一直还留在江心寺,忙着筹划赵昰拜帅的事情和起草檄文。他听说陈炎来了,也出来相见,正在一脸狐疑之际,陈炎笑着对他说道:“陆侍郎,在下此次前来,专门为你削发!”
陆秀夫获知陈炎削发的原委后,二话不说,拿来工具,也把自己剃成了光头。旁边有几个士兵看到陆秀夫剃去头发,也萌生了削发的念头,当即就和陆秀夫一起削去自己的一头乌发。
陆秀夫剃完头发,摸摸自己光头,朗声大笑起来。
这时候,江心寺几个僧人出来,看见陈炎等人光溜溜的脑袋,一个个带着不解和疑惑向觉远主持报信去了。
随后赶来的觉远主持听了陈炎的计谋,当场差人拿出许多僧人的度牒和袈裟,帮助陈炎伪装起来。
陈炎挑了一身合身的架势,披在自己身上,宽大的僧袍覆盖在那身战袍外面,倒是能很好的遮掩里面的火器。
------------
040、离别
陈炎打点好一切,正要带领队伍离开江心寺。
赵旻用手帕捂着脸,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泪水,多少是汗水。
赵昰拉着陈炎的手,代替他二姊说了很多叮嘱的话。秀王赵与檡也在一旁插话道:“炎之公子,能不能炸掉鞑靼人的船厂无所谓,最主要是人要平安回来,我们还等着你回来共图大业!”
陈炎向大家一一作揖辞行,心里盘算着怎样回到清岙浦和陈宜中道别。
陈炎刚出寺门,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在几名宋兵的搀扶下向江心寺缓缓走来。来人正是陈宜中的母亲杨老夫人。
陈炎大步向前,握着杨老夫人的手道:“太婆!”
杨老太太有些眼老昏花,她疑惑地看着一身僧侣装扮的陈炎,一时哪里能把自己孙子陈炎和眼前的僧人模样的人联系起来。
陈炎连忙有道:“我是陈炎呀,太婆!”
杨老夫人听出了陈炎的声音,连咳数声,愕然道:“孙儿,是你,为何要这般模样?”
智云连忙上前搀扶着杨老夫人,解释道:“炎之公子要出远门,为了安全,伪装成僧人,他并没有出家!”
赵昰、张世杰等人听说杨老夫人来了,一个个都非常兴奋的出来相迎。
原来益王赵昰多次下诏要陈宜中前来,但是陈宜中一直以退居江湖,无意做官为由,拒不接受诏令。眼看赵昰拜帅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家都希望右丞相陈宜中能出面参加拜帅仪式。杨老夫人的来到,无疑为大家点燃了希望。
一伙人簇拥着杨老夫人进了江心寺。
杨老夫人坐定后,她听说了陈炎的计划后,连连点头道:“孙儿你一腔热血为社稷着想,老身并没有意见。”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都对杨老夫人的爱国情结赞不绝口。赵昰也是拉着杨老夫人的手问长问短,同时也询问着陈宜中的近况。
当大家得知陈宜中一直泊船清岙浦,并没有离开,心里算是放下了个秤砣,他们最是担心陈宜中从此隐遁,再也寻他不着。
杨老夫人又是一顿猛烈的咳嗽,凄然道:“老身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不能亲眼看到王师北上,平定中原的日子,只是宜中和炎儿都还年轻,应该为天下的黎民百姓做更多的事情。老身死后,就把我的尸体留在军营中,我要亲眼看到将士们击杀鞑子,至于宜中,你们告诉他们,他想尽孝,就到军营来找我。”
一群人听了杨老夫人激昂慷慨的话,无不潸然泪下。
陈炎拉来赵旻,一起到了杨老夫人面前,道:“太婆,孙儿陈炎和孙媳赵旻见过太婆,祝太婆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杨老夫人一听孙媳,眼里亮光一闪,人陡然精神倍增,用自己干瘪的双手握着赵旻的小手,端详着赵旻秀丽的姿容,连声道好。
她听说陈炎就要北上,脸上的皱纹里全是笑容,鼓励道:“孙儿,你就大胆北上,我和旻儿在这里等待你的好消息!”
说罢,杨老夫人撑着病体,端来酒水,要为陈炎、陆秀夫、蓝海洋等人践行。
陈炎千叩万拜辞别了杨老夫人,赴西洲岛准备出征了。
-------------------------
陈宜中是到了傍晚时分,才得知杨老夫人到了江心寺。
今天上午,在船上呆了一个多月的杨老夫人提出来要到岸上走动走动,她说自己在船上呆久了,骨头都变脆了,再不活动筋骨,恐怕这一双脚就要废了。
陈宜中也觉得杨老夫人在船上是闷,就答应了杨老夫人的要求,并且提出亲自陪同杨老夫人上岸逛逛。
哪知道杨老夫人死活不要陈宜中跟着,说自己还能走动,不需要陈宜中搀扶。
陈宜中知道自己的母亲脾气执拗,自己说服不了她,派了两个心腹亲兵,陪同杨老夫人上岸。
杨老夫人一上岸,就逼迫两名亲兵弄来一艘小船,一起东去,奔赴江心寺。
两名亲兵哪里肯听,想要劝杨老夫人回船上。
杨老夫人拔下发钏,抵在自己喉咙,以死相逼。
亲兵们迫于无奈,才叫来一艘小船,吩咐船夫慢慢行驶,心里一直希望着杨老夫人能回心转意,免得自己两人受罚。
但是,虽然小船颠簸,杨老夫人却很是精神,一直拿着那支金钏不放下。
船行驶到了离江心屿还有五里的水面上,就被宋兵巡逻的船只发现。
宋兵一听是右丞相陈宜中的母亲要见益王,急忙把杨老夫人小心翼翼扶上了巡逻船。
陈宜中的亲兵见大势已去,只好无可奈何的上了巡逻船,小心照顾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到了江心寺,竟然决定留在江心寺不回去,把两位亲兵惊吓得冷汗直冒,如坠冰窖。
他们一个劲想劝杨老夫人回清岙浦,免得自己两人受罚。
但是杨老夫人只愿修书一封,向陈宜中说明自己来江心寺的原因,帮助两位亲兵开脱罪责,却死活不肯回去。
让亲兵们觉得意外的是,陈炎居然也在江心寺,并且是一身奇怪的僧侣服饰。
他们这时候,唯一的心愿就是陪着陈炎和杨老夫人留在江心寺,再也不要回到清岙浦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陈宜中面前借口说是为了保护老夫人和小公子,没法向陈宜中复命。
他们现在有些怕见陈宜中,更怕自己回去,陈宜中获知消息后将气出在自己身上。
但是陈炎把他们带到了西洲岛,递给了一封书信,要他们立即向陈宜中送去。
两名亲兵这时候已经获知陈炎要远行,虽然他们不知道陈炎此行的目的,但是他们能感受得到此行必然是万分凶险,所以两人更是不知道该怎样和陈宜中提起这事。
陈炎看见两位亲兵缩头缩脑的样子,知道他们内心的不安,就叫来郑思肖,俯在耳边吩咐了几句,让郑思肖陪同两位亲兵一起回清岙浦,向陈宜中报信。
陈宜中读了郑思肖递来的信件,知道陈炎已经带领他的队伍北上多时,自己派人恐怕也难追上。而且以儿子的脾气,即使是自己去了,追上了陈炎,也不一定能劝他回来。
陈宜中拿着书信,手上虽是微微颤抖,心里却总是往好的地方想。
他觉得儿子这二十多人到了蒙古后方,不会搞出什么名堂,迟早要回来。他又听说陆秀夫也陪儿子去了,心里稍稍放心一点,陆秀夫多年生活在军营中,熟知行伍之事,不会搞出太离谱的事情,而且陆秀夫和现在仍然坚守扬州的李庭芝私人关系密切,如果能取得联系,在李庭芝的保护下,也许他们能全身而退。
------------
041、夺船
德祐二年的闰三月,台州湾里一片繁忙景象,来来往往都是进出的船只。
这些船只大多来自建康府、杭州等地。自从台州降元后,蒙古人就准备把椒江下游的台州安平造船厂扩建成两浙路最大的船厂,因此每日都有大量的工匠和物资,从北方经海路向台州输送过来。
知州杨必大降元不久,就收到蒙古人给他台州安抚使的任命。
这个安抚使并不好做,眼下很多不愿降元的小股武装盘踞在台州地界的山岭里,久疏战场的他最怕蒙古人叫他带兵作战了。所以当他接到叫他督建船厂的命令后,大大的松了口气。在他看来,造船是最最安全、最轻松惬意的事情了。
蒙古人催得很紧,杨必大当然也不敢懈怠,两个月时间,他就在安平船厂又修建了两个船坞,第一批修造的小型车船眼看就可以下水了。
杨必大站在新修建的船坞上,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造船厂,他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的他不知道,在不远处的一艘商船上,陈炎正用自己制作的单筒望远镜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蓝海洋几人看见陈炎手中的望远镜,一脸惊愕,他们个个都被陈炎满脑子的奇思妙想所折服。
那十八个士兵,最初听说要跟随陈炎炸船厂,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但是他们见到陈炎制造出来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器具,一个个都把陈炎看做了神人,心里的信心多多少少增加了点,对陈炎也是言听计从。
陈炎把望远镜递给陆秀夫,让他一边观察,一边描绘安平船厂的布防和船坞分布图。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陈炎几个人商定了炸船厂的方案。他们决定劫取一艘巡逻船,潜进船厂,再安装带定时装置的炸药,炸毁船厂后,趁乱退出。
陈炎扯起商船的云帆,借力东风,向着台州湾逝去。
船到了西朗岛附近,果然一艘巡逻向他们靠近过来,带头的一个伍长模样的人,摇晃着手中的令旗要陈炎的大商船停下来接受检查。
已经换成商贾装束的陈炎到了船头,大声命令手下的士兵放下船帆,落下船锚。
几个台州兵上了陈炎的商船,陈炎定睛一看,这些士兵还是穿着皮制的铠甲,戴着草编的范阳帽,只是胸前系着一条蓝白丝巾,表明他们已经不再是宋朝的士兵了。
带头的伍长上下打量着陈炎,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船上载着什么东西,要赶往哪里去!”
陈炎取出一团黄茶,递给那个伍长,解释道:“军爷明鉴,我们是福建来的茶商,要赶往临安贩卖茶叶,只因天色已暗,夜间不便行舟,准备在台州泊靠一宿,待明晨天亮,就赶往临安。”
那个伍长,看着手中的茶叶,两眼发光,他把那茶叶放在鼻尖闻了闻,问道:“可是方山露芽? ”
陈炎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军爷真是慧眼,这正是福州的方山露芽,我船里还有很多上好的北苑龙团茶,那可是贡品,我费了千金,从一官府的茶场购得,军爷是品茗妙手,能不能移步舱内,一起鉴赏一下!”
旁边的陆秀夫听了陈炎的话,狠狠的瞪了陈炎一眼,急忙道:“军爷不要听舍弟瞎吹,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北苑新茶,品相虽好,却不是什么贡茶!”
陈炎连忙改口道:“对,对,不是贡茶!”
那个伍长见陈炎虽然矢口否认,一但是神情却好似不大情愿。他听说里面贡茶,原来发亮的眼睛里闪出贪婪的绿光。
宋朝的时候,实行榷茶制度,茶商收购茶叶,要到京师榷货务去预先缴纳茶价,自己指明要在“六务十三场”中哪一处的茶货,京师榷货务便给以“茶引”,由茶商到指定的场或务去提货。有了这个标明茶叶品种、来源、等次的“茶引子”,才是官茶,能正常出售。
伍长刚才听陈炎说里面有贡茶,这贡茶是不会出售给一般的茶商,不过现在兵荒马乱,不排除有些茶场为了牟利,把贡茶重金出售给商人。不过这些商人即使得了贡茶,因为没有“茶引子”,那就属于私茶,这贩卖私茶可是大罪。
伍长心道:“要是里面真有贡茶,他如果拿不出茶引子,我就抄了他的茶叶,再治他个贩卖私茶的罪责!”
因为榷茶制度,宋朝的茶叶价格奇高,每斤普通黄茶的价格比大米要贵上十倍,而少量流落民间的贡茶价格更是高的离谱,比黄金还要贵上几倍。
伍长见茶眼开,哪里还有什么防备,带着手下几个士兵进了陈炎设下的埋伏圈。
伍长一进船舱,就被蓝海洋用刀架在了脖子上。他还想挣扎一下,只见蓝海洋轻轻把刀一抹,他就颓然倒了下去。
其他几个台州兵哪里还敢反抗,一个个被智云等人五花大绑捆上,塞进了底舱。
过了一杯茶的功夫,陈炎再次出现在船舷上,对着巡逻船上的台州兵喊道:“几位军爷还在船上吃茶,让我告知诸位,我这里有上好的北苑新茶,留下掌舵的,请几位军爷一起上来品上一杯!”
几个士兵不见伍长等人出来,心里虽然有些疑虑,但是刚才亲眼看见陈炎把一团茶叶茶叶递给伍长,以为伍长等人在船上得了什么好处,不愿下来,就争先恐后上了商船,进了陈炎的罗网。
那早早潜在水里的几个光头兵,飞身跃上了巡逻船。那名掌舵的士兵正在埋怨中,见到几个赤条条的身影从天而降,以为自己花了眼,双手擦了下眼睛,就被制服了。
陈炎把手下的十八勇士分成两队,自己和蓝海洋率领九个士兵,换上台州兵的装扮,上了巡逻船。陆秀夫和智云率领另外九命士兵留在商船上。
双方约定以船厂火起为号,火起后看见陈炎等人出来,就派人驾驶速度快的小型车船来接应。
如果火起一个时辰后,不见陈炎等人出来,就掉头南下,在石塘镇守候几天。
陈炎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要在石塘镇守候,也没有说要守候多久。但是陆秀夫知道,这炸船厂的事情毕竟太过凶险,能不能安全回来,谁也没法说清楚,他含着泪把一心要亲赴敌营炸响第一个炸药包的陈炎送上了巡逻船。
陈炎载着一船的火药,驾驶着小型巡逻船,向安平船厂迫近。
------------
042、毁船坞
巡逻船到了椒江口,陈炎几人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的江面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船只。
这时,对面驶来了一艘小型车船,船头一名士兵挥舞着旗号要陈炎等人停下。
蓝海洋和几个勇士心脏都要吊在嗓子眼上了,个个手执佩刀,盯着那艘渐渐逼近的车船。
车船上走出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双手扶着船舷,用口令质问陈炎道:“宝船?”
陈炎冷汗涔涔,心里暗暗怪自己疏忽,刚才拿下那些台州兵,竟忘了审问今晚的口令和回令。他双手一拱,正想和那位军官寒暄几句。身后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必大!”
那个军官模样的人听了那声沙哑的回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了机舱里,喝令车船掉头离开。
陈炎没有想到今晚的回令,竟然就是台州知州的杨必大的大名,看来这个杨知州倒是有趣的人。他回过头来一看,发现刚才回答那句口令的正是巡逻船掌舵的艄公。
那个艄公发现陈炎正往自己看来,他向陈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这个艄公原来只是个台州的普通渔民,前些时间因为安平船厂扩建,刚刚被船厂强行征用。他心里倒没有帮助陈炎等人的意思,只是看见陈炎等人答不出回令,怕那军官要对陈炎等人不利,自己也要连着遭殃,就装着沙哑的声音报出了回令。
蓝海洋等人哪里知道艄公复杂的心理,一个个向他那瘦小的身材投来感激的目光。
有了口令,巡逻船进港顺利多了,几个勇士有节奏地拨弄着船桨,巡逻船离安平船厂越来越近 了。
一路上虽是遇上了几首船只来阻拦,但是都被陈炎用口令斥退。
陈炎立着船头,猛然看见船厂的东北角火光大作,似乎有杀伐声阵阵传来。他急忙拿出怀中的望远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队台州厢军人马正围着十多人正在激烈厮杀。
那十多人盘踞在一看小高地上,凭借着地形优势,苦苦抵抗着处州兵的围剿。
江面上的船只都听到了厮杀声,一艘艘都加足马力向岸边驶去。
陈炎的巡逻船趁乱很快靠上了埠头,蓝海洋和九个勇士把一船的火药做了分配,捡起一些各自背负在了身上。陈炎抬头,正想和掌舵的艄公说上几句,却发现那个瘦小的艄公早就趁他们不注意,跃身跳入椒江中,凫水而去了,这夜色沉沉,哪里还能觅见他的踪影。
陈炎不知道那艄公已经寻了一艘船只,暗暗向他自己老家划去。他心里有心担心那个艄公会告密,但是还是强作冷静,分配了任务。
他把十个人分成了三组,一队背负着火药分别负责炸毁三个船坞,另外两队负责炸毁岸边停泊的大小船只。大家约好了半个时辰后退回岸边,一起劫一艘速度快的飞虎战舰回去。
陈炎和三名勇士负责炸毁岸边的三个船坞,他们携带安装定时装置的火药包向最西边的船坞奔去。几个都是台州兵的装束,胸前也是蓝巾飘飘,一路上虽然迎面跑来许多台州厢军士兵,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东面传来的厮杀声所吸引,倒是没有人阻拦陈炎等人。
陈炎刚到西首的船坞旁,忽然江面上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虽是隔得较远,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爆炸掀起的热浪向自己涌来。
陈炎回头一看,只见江面上那艘最大的楼船右边船舷上,被炸药包轰出了一个十多平米的大洞,涛涛的江水正往那大洞里涌进。那艘大战舰慢慢的向右边倾斜,一点点的下沉。
应该是蓝海洋得手了,陈炎来不及细想,和三名勇士一起把火药放置在船坞的四侧,又在船坞中间那艘就要完工的大船上放了几个燃烧弹。
几分钟后,陈炎和三名勇士一起退了出来,一起俯身在不远处的一个低洼地里。
“一、二、三……”
四人一起低声数着时间,等他们数到五十六的时候,船坞中间的几个燃烧弹率先爆炸了。
一朵朵血色的火药腾起,把整个夜空映照得分外明亮,那艘未完工的楼船被大火包了个饺子。
近旁的一些台州士兵和工匠们看到楼船火起,急忙向船坞涌来,一个个在一位军官模样的人的组织下,手提水具前来救火。
陈炎回头看了看江面上,蓝海洋几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连连得手。岸边的一排船只不是船舷破漏,正在进水下沉,就是炎火映天,猎猎作响烧得正旺。早先被炸的那艘楼船,底下的两层早已经沉没了在江中,只露出顶层的观望台。
那些船只上的士兵,只好跳进了江水中,向着岸上划水而去。
惨叫声,喊救声,哭泣声,各种声音连绵不绝,交织响起,火光、人影,脱缰的战马、丢弃一地的武器盔甲,整个船厂乱作了一团,像是谁以大地为平底锅,爆炒一锅淬火大杂侩。
陈炎和三名勇士,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西边船坞周围的的土台突然轰然倒塌,把船坞里正在救火的台州士兵尽数活埋。
船坞旁的士兵看到自己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再看看西船坞大坑中那些露出泥土的摇摆着手臂,急忙转身夺命狂奔。
陈炎四人混在奔走的台州士兵中,向中间的那个船坞跑去。过来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中间那个船坞又是被夷为了平地。
陈炎等人混在台州兵中,一边口里也学着那些台州兵的样子,高声呼叫着:“有细作呀,有细作呀!”一边想要继续往东边的船坞去。
那些台州兵眼见两个船坞变成了平地,哪里还敢接近东面的船坞,连船坞里本来留守的几个人也飞奔离开了船坞。这时候去船坞,太引人注目了,陈炎叫住了三个准备前往东船坞的勇士,混在狼狈奔走的台州兵里,进进退退,静观其变。
一个令官模样的人,骑着一匹红马,从东面奔来,嘴上叫嚷道:“快,快,军士们听令,快向东面围去,文天祥就要逃跑了!”
“文天祥!”
陈炎这才知道,自己原先通过望远镜看到的,那小高地的被围攻的十多人中竟然有文天祥在里面。看来是文天祥等人一定是见船厂混乱一片,想要趁机突围逃跑。
陈炎率领三名勇士不再奔向东边的船坞,跟着台州兵涌向了船厂东北角的那个小山坡。
------------
043、文天祥
安平船厂东北角的小山坡上,一身玄色北方汉人装束的文天祥满脸都是鲜血,谁也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
阴历二月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趁元军的统帅伯颜忙于押送宋帝赵显赴大都,在杜浒等十一名义士的帮助下,通过贿赂看守的元军,从镇江的元兵军营出逃,本想到扬州投奔李庭芝,哪知道李庭芝不知道哪里得到文天祥已经投降元朝的消息,对文天祥下了格杀令。
文天祥只好一路颠沛,跑到高邮,但是高邮守将得到李庭芝的文书,也不肯接纳文天祥。这时的文天祥已经饥寒交迫,病痛缠身,实在走不动了,随行的十一名义士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了杜浒、金应等六人。
一位好心的樵夫在砍柴的时候遇到了文天祥等人,把自己仅有的箩筐送给了文天祥。杜浒等六人就抬着文天祥从高邮走到了泰州,又从泰州到了通州。
可是,通州已经被元兵占领,文天祥等人昼伏夜行,还是凶险无比,几次就要被蒙古巡逻兵逮到了,九死一生的他在杜浒的帮助下,最终上了一艘前往杜浒家乡台州的海船。
到了台州,杜浒又招来了几个家乡子弟,一起跟随文天祥。
身体稍稍恢复的文天祥得知台州知州杨必大已经降敌后,决定坐海船继续南下,他们到了安平镇,哪知道此时的安平港已经被杨必大扩建成最大的船坞,镇上可是有着重兵把守。
一位台州厢军的步军军官在巡逻时认出了文天祥,带兵把文天祥等人团团围住。
杜浒几个见势不妙,保护着文天祥边战边退,到了这个小山坡。
杨必大得到禀报后,下令士兵一定要活捉文天祥。因此那些台州兵对小山坡上的文天祥等人只是围而不攻,只是在文天祥想要突围的时候才给予反击。
眼看无法突围,陷入绝望中的文天祥摸了摸怀中的二两龙脑,这是两个月前他赴元营洽谈降元事宜的时候为自己准备的,那时当他获知伯颜的底牌不是宋朝割地称臣,而是要灭亡宋朝,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文天祥看看夜色下白晶晶的龙脑,用手轻轻擦去龙脑上沾染的污垢,他闭上眼睛,想起御医说过吞下这龙脑就能让一个人毫无痛苦的死去。
他把龙脑放在了嘴唇边,对着杜浒等人惨然说道:“贵卿(杜浒表字),我的好兄弟们,是我拖累了你们,我走之后,你们各自突围,隐姓埋名过自己的踏实日子吧!”
杜浒几个听了文天祥的话,回头看见文天祥手里拿着龙脑,正要往嘴里送,想要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就在这时候,突然江面上一声巨响,一艘巨大的楼船的厚厚木质船舷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小山坡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格斗,回过头来向江面上张望,只见不一会儿功夫,又是几声巨响,江面上许许多多的船只腾起了巨大的火焰。
文天祥看着那艘渐渐倾斜,就要沉没的楼船,忘了把手中的龙脑继续往口腔里送。
一部分围困着小山坡的士兵,在步军都统的率领下急忙往岸边赶去,想要扑灭江面上的大火。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会可是地动山摇,连小山坡上那些附着不牢固的石块都滚落下来,砸伤了不少围困的台州士兵。
一些士兵高声的叫喊着:“敌军来了,敌军来了,西船坞被炸毁了!”
文天祥精神陡然一振,收回手中的龙脑,极目远眺。可是眼前黑压压的都是台州兵,那里看到什么援军。
只是眼前的台州兵不再像早先的那样有秩序,而是乱成了一锅丧失了方向的蚂蚁。
杜浒也发现了现在可是突围的最好机会,他向文天祥低声说道:“文公,我们携起手来冲杀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文天祥点了点头,接过旁边金应递给他的一把防身匕首。一群人列好了队列,把文天祥围在了中央。
这时候又是一声轰然巨响,这回的声音更近,小山坡摇晃的更加厉害。
文天祥等人看见那些围困的台州兵被震得脚底不稳,趁机向西边的山脚下冲了下去。他们养精蓄锐多时,如洪水泄闸,那些被爆炸声惊吓得心神不定的台州兵哪里能抵挡,眼看文天祥几人就要冲出突围了。
那名率领士兵围困文天祥的台州步军指挥副使一看形势不好,急忙叫令官召集人马继续围攻文天祥等人。
陈炎四人到了小山坡前,文天祥等人已经冲下小山坡,但是又被逐渐聚集起来的台州兵拖在了,行进得很慢。
那些台州兵越来越多,眼看文天祥又要被陷入重围了。
陈炎掏出了几个烟雾弹,往人群中一丢。
那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各种色彩的迷雾蒸腾而起,顷刻间,把文天祥一等人和那些台州兵笼罩在里面。
迷雾里那些呛鼻的胡椒粉刺激着众人的眼睛,哪里还能让人睁得开双眼。
陈炎四人戴上护眼的眼罩,冲进人群中,那三个勇士手上的砍刀一舞,砍翻了不少台州兵。
到了文天祥等人面前,陈炎急忙递上几个眼罩,说道:“哪位是文丞相,我等前来相救,快随我出去!”
文天祥半睁开眼睛,看见陈炎四人虽是台州兵的装束,但是身上背负着奇怪的背囊,那背囊里面露出一些火药器具,知道这四人应该就是偷袭船厂的勇士。就拱手道:“本人就是文山,壮士可同我等一起突围出去。”
杜浒几人连忙接过陈炎递来的几个眼罩,帮文天祥戴上后,又给自己戴上。
一群人在陈炎的带领下,认定北岸的方向,正要向岸边退却过去,忽然见到蓝海洋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蓝海洋跑到陈炎跟前,上下气不接说道:“炎之公子,我们的船已经被台州兵所夺,还是从陆路撤退吧!”
原来蓝海洋几人炸船炸的兴起,忘了自我掩护,还是被台州兵发现了行踪。
他们刚刚夺得一艘飞虎战船,就被台州水师众多的船只堵在了中央。
蓝海洋一见形势不妙,急忙弃船浮水到了岸上,只是一些不防水的火药,被水一浸湿,已经不能再用了。
他看到陈炎向岸边突围而来,急忙赶来相报。
陈炎抬头远眺椒江,只见江面上许许多多的士兵正在组织着用砂石和海水灭火。江面上的船只来回巡逻,显然台州水师怕船只再遇袭击,加强了警戒。
水路目标明显,容易受到围攻,搞不好会把火引到陆秀夫那里,陈炎决定还是从陆路突围。
------------
044、突围
陈炎又扔出几个烟雾弹,一群人向着东南方向涌去。
几个台州兵看见陈炎等人要向南边突围,急忙搬来几个拒马架,横在路上,想要阻止陈炎等人通过。
陈炎身后的一名勇士,手掌一扬,抛出一个石榴弹,只听一声巨响,那些拒马架被炸成了碎片,铁钉木屑四处飞射,伤了不少台州兵。
文天祥一见这石榴弹威力如此巨大,整个人来了精神,他撕下眼罩,盯着陈炎身上的背囊询问道:“这是什么火器?”
“文丞相,这是我们炎之公子静心制造的石榴弹!还有他制造的诸多火器,样样都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效用。”蓝海洋满怀崇敬解释道。
他在行伍历练多年,见识过不少火器,但是和陈炎制作的这些火器来比,威力实在是差的太大了。
陈炎身后的一位勇士不等蓝海洋说完,就探手囊中,取出一个石榴弹,拔下保险,向着追来的台州兵抛去。
后面火光闪起,一阵鬼哭狼嚎后,一群台州兵俯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不知道是中弹了起不来,还是因为过分的惊惧不敢起来。
那位气急败坏的步军指挥副使眼看形势不妙,早忘了杨必大要活捉文天祥的命令,急忙调来一队弓弩手,想要射杀文天祥等人。
危急时刻,蓝海洋夺来旁边的一位台州骑兵的坐骑,打马奔去,几个纵跃,闪过射来的飞矢,翻手抛去几个石榴弹。
那一个个石榴弹接连绽放,顷刻间,断手断脚横飞,强攻硬弩乱丢,哀嚎声、斥责声、马鸣声、践踏声声声响起,火药味、血腥味、焦糊味、汗水味味味呛鼻。那些还活着的弓弩手全乱了方才,伏在地上,哪里还敢起身拉弓射箭。
杜浒几人趁乱也夺来几匹快马,几个人一起扶着文天祥上了马。
蓝海洋驱马巡场一周,又抢来了几匹快马,跑到陈炎身边说道:“炎之公子,快快上马!”
陈炎等人也纵身上了马,跟随在文天祥的身后向着南方夺路狂奔。
那些路边的台州步兵见到二十多匹马狂飙而来,哪里敢阻拦,急忙闪身让过。
过了一会儿,又畏惧身后的步军指挥副使责骂,举着兵刃在马屁股后追赶,没跑几步,看见陈炎等人转身挥手,一个个趴着地上,不敢起来。
蓝海洋殿后,又是用石榴弹逼退了几个追赶过来的台州厢军的骑兵。
大家向着东南方向奔走了大约十来里路,文天祥回头看见身后的追兵已远,就拉紧缰绳,放慢了马速。
陈炎赶马上前,和文天祥攀谈起来。
文天祥得知陈炎是陈宜中的儿子,心里大吃一惊,他和陈宜中同龄,今年都是四十一岁,二十一岁就高中状元的他出道比陈宜中还早几年。
但是陈宜中因为受到贾似道的赏识和荫护,一路青云直上。而文天祥却因得罪了贾似道在青壮之年被罢免了所有的官职,多年来一直赋闲在家,只到三年前蒙古人大军压境,才被朝廷重新起用,任命为赣州知州。那时的陈宜中已经升任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跻身于南宋朝廷最具实权的人物之列了。
所以文天祥和陈宜中过去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和友谊,相反因为贾似道的原因,两人以往还多有抵牾。
特别是在元兵迫近临安城的之际,文天祥散尽家产募得三万义军,从江西不辞辛劳到临安勤王,以必死之心想和元军决战城下。陈宜中却觉得文天祥的三万义军仓促组成,未经训练,只是些乌合之众,那堪重任,就否决了文天祥死守临安的提议。
此后,两人更是因为政见不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意见相左,渐渐的互相嫌弃起来。
后来陈宜中因为不愿赴元营谈判,出奔温州,文天祥临危受命出任陈宜中原先的官职,赴元营谈判,直至被蒙古人扣留。
杜浒和金应一直有文天祥代陈宜中受过的抱怨,他们心里都认定陈宜中是怕死所以不敢去元营。当他们听说陈炎是陈宜中的独子时,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什么。
文天祥本来就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他虽是对陈宜中弃官南逃心里颇为不满,但是当他获知了陈炎制作火器,冒险炸毁船厂的机划后。又眼见陈炎等人炸毁了安平船厂的两个船坞,对陈炎可是敬佩至极。
他拱手向陈炎道:“今晚都亏贤侄相救,大恩不言谢,只是这国家正值危难之际,希望令尊大人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出山重掌相印,文山必当鞍前马后,以供驱使。”
陈炎急忙回礼,向文天祥提及了益王赵昰和广王赵昺在江万载、张世杰等人辅助下在江心屿建立元帅府的事情。
文天祥听说二王果然如传言那样还在温州,仿佛一颗漂浮不定的蒲公英有了附着的泥土,他双眼发出夺目的光彩,双手勒紧马缰绳道:“益王真的人在温州,炎之公子可否带我前去?”
陈炎拉住了战马,向着文天祥欣然道:“我离开温州时,益王还挂念着文丞相,没想到这就让我见了丞相你,现在陆君实陆侍郎正在台州石塘镇等候我等,文丞相可随我等同去,一起坐海船南下。”
文天祥听说陆秀夫也和陈炎等人一起,心里更是喜出望外,他和陆秀夫在临安时互动较多,彼此对一些时局政务的见解很是吻合,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杜浒听说陈炎要直接南下奔赴石塘镇,连忙劝阻道:“这安平和石塘之间隔着一个下陈镇,那可是个军镇,台州厢军一直有重兵在那里驻守,我们这样过去,要是和他们碰上,那可是以卵击石,凶多吉少。”
陈炎听了杜浒的话,额上只冒冷汗,发现这行军作战有太多的东西是自己这个新手需要学习揣摩的,当时只想着从陆路退却到石塘,忘了分析台州兵沿途的设防,这古人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自己确实太粗心了。
陈炎拿出两浙路的地图,和文天祥等人下了马,围坐在一起商讨起后撤的路线来。
杜浒原来就是台州人,又在黄岩县做过县令,对台州的地形和军防很是熟悉,在他的建议下,很快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来。
------------
045、蛮撞
夜晚的椒江外海的洋面上空旷而通透,陆秀夫站在商船高高的瞭望舱里,用陈炎送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关注着安平船厂的风吹草动。
“起火了,起火了!”陆秀夫看到江面上有火焰升起,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大声叫嚷起来。
听到陆秀夫的喊叫,智云也钻进了瞭望舱。这个瞭望舱非常狭促,智云身材魁梧,一进去就把陆秀夫挤到了角落里,无法再踮足引颈了。
智云接过陆秀夫递给他的望远镜,他不会调焦,那镜面上全是模糊不清的一片,转动着脖子,终于找到了一些金黄色的斑点,他还没有忘却没能陪同陈炎同去炸船厂的烦恼,拍拍自己的后脑勺说:“是有火起,不过好像小了点,要是洒家过去,一定让那火光冲到天上去。”
……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商船后舱有个计时的漏刻,陆秀夫守在那个漏刻旁,眼睁睁地看着壶里的水又漫上了一个刻度。他上了瞭望舱,这时候的安平船厂虽然还有烟雾升起,但是已经平静了很多,江面上那些救火的船只已经陆续散去,但是多了很多巡逻的船只,来来往往,却没有一艘向着商船驶来。
陆秀夫心里有些担忧陈炎,放下望远镜,无奈的摇摇头,只能寄希望陈炎已经从陆路撤退。他下到了甲板上,吩咐士兵起锚航向石塘镇。
船工们拉起了船帆,刚刚驶出了一小段,就听到船尾有人高声叫喊道:“有船来了,后面有船来了!”
陆秀夫几人听到呼声急忙到了船尾查看,果然看到江面上那个高高的灯塔附近,一艘小型飞虎战舰箭一般的向外行驶过来。
智云也是见到了那个越来越大的桅灯在移动,他兴奋的大声叫道:“快停船,快停船!”
陆秀夫举着望远镜,细细的查看那艘从远处驶来的战舰,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兆,他急忙道:“别停船,继续加大马力向前行驶!”
智云拦在陆秀夫面前,质问道:“陆侍郎为什么不抛锚停船?”
陆秀夫浓眉拧成了隶书的“一”字,叹了口气道:“我看这来船,很可能不是炎之公子的船只,而是发现我们的台州水师!”
智云一把夺过陆秀夫手中的望远镜,看了看江面上,夜色中那艘飞虎战舰黑漆漆的一片,哪里能看出什么名堂,他怒目圆睁道:“即使是台州兵,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灭了他就是。但是万一是炎之公子的船只,他那船小不能在外海里行驶,我们这就离去,岂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陆秀夫看着智云生气的样子,心里只能苦笑,自己虽然也想陈炎就在来船上,但是从观察的动态来看,这种可能实在太小了,更为重要的是这艘飞虎战舰速度奇快,比起自己的商船,速度快上一倍不止,看来只能把商船马上驶向外海,才有可能逃避这飞虎战舰的追赶。
智云听说陆秀夫要调舵不再驶往石塘镇,而是驶往外海,内心更是恼怒,一心挂念着陈炎安危的他,赤红着脸上去又和陆秀夫争执了几句。
看见飞虎战舰正越来越迫近的陆秀夫哪里肯听,执意要把商船驶往外海。
智云觉得憋了一肚子气,心里被压了一块又一块石头,他狠狠跺了一下甲板,回到了船舱内喝起了闷酒来。几杯烧酒下肚,他越想越觉得憋闷,就摇摇晃晃到了甲板上,看见陆秀夫还是拿着那个望远镜向后面张望。
智云望了望远处的水面上,只见那盏小小的桅灯越来越清晰可辨了,显然是那艘战舰察觉到了陆秀夫这艘商船的动态,所以加足了马力,行驶得越来越快。
“是台州水师的追兵!”陆秀夫瞅了一眼醉醺醺的智云,继续说道:“一名士兵正挥舞着令旗让我们停下。”
“那我们就停下船,这些台州水师,几个石榴弹就能搞定他们。夜色沉沉,陆侍郎想要我们把我们往哪里带,这外海可是浪涛汹涌,暗礁众多,险不可测,陆侍郎想我们葬身鱼腹吗!”智云摇晃着脑袋说道。
陆秀夫看见船体在波浪中起伏得越来越厉害,觉得智云说的不无道理,夜航外海确实风险难以卜测,他叹了口气道:“下帆落锚,等候敌船,沉着冷静,相机以动!”
船工们听到陆秀夫的命令,抛下了船锚,等候着那艘飞虎战舰。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艘半截蜈蚣模样的飞虎战舰已经靠上了商船。两个士兵扔上来两根缆绳,命令陆秀夫等人系在商船的船舷上。
那飞虎战舰收了两侧的船浆,想要靠上商船,无奈波涛汹涌,怎么也靠不上。
这时候战舰上出来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人,叫住了那几个台州兵,向着陆秀夫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见了官船不泊靠下来接受检查,还要加速出逃。”
陆秀夫连忙拱手,欠身道:“军爷误会了,小的们是临安的商户,从泉州拼船回去,因为夜深,泊靠在台州港憩息,后来见到江面上火光四起,怕是盗冦来袭,所以急忙连夜出航。方才辩出是军爷来追,这才安心下锚停船。”
说完吩咐几个手下取来一箱团茶,用绳子吊了下去。
几个士兵打开箱子,取出一个个团茶,心里欣喜不已,不论品相,即使是最次的茶叶,这一个团茶就至少值上个好几两银子。
那位军官握着一个团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抬头见陆秀夫一身商户装扮,神色舒缓,态度诚恳,而且说的也似乎很有几分道理,就信了几分。
他沉吟了片刻,笑笑道:“方才确实有小股盗贼,不知天高地厚,来袭船厂,已经全被剿灭,先生既然要去临安,这路途还远,不如回船台州,泊上一宿,待明天天亮再行离去。”
军官说罢,嘿嘿一笑,眯着眼睛观察着陆秀夫脸上的表情。
陆秀夫脸不改色,点点头,高声赞道:“军爷言之有理,我这就回船椒江,请军爷给个方便。”
军官看了看商船船舷上那些神色自如的船工商户,心里的怀疑又消解了不少。
这时候,智云匆匆从船舱里出来,颤声质问道:“你说什么,那些盗贼都被剿灭了!”
他刚才听到那位军官的话,心里担心陈炎的安危,忍不住出来发问。
哪位军官看见智云慌张的样子,心里疑云顿起,他瓮声瓮气道:“是呀,一个也不剩,还有那……”
他本来想说连文天祥也被杀了,但是他话没说完,只听到一声爆炸声响起,一股气浪把他掀翻在甲板上。
原来智云听说陈炎等人已经牺牲,悲愤难抑,一口气掏出来好几颗石榴弹,抛向了飞虎战舰。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2346;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46、送马
智云抛出的炸弹在船头爆炸,那艘台州水师的战舰前面雕饰的整个虎头化成了碎片。
陆秀夫的大商船能栽两百多人,除了智云等勇士,大多是从张世杰的精锐水师里抽调过来的强兵能将,他们伪装成船工和商户模样,在船上各司其职,一听到爆炸声,个个抽出弓弩兵刃涌到了甲板上。
飞虎战舰上的台州士兵看见商船上密密的矢箭射来,一个个缩下脑袋,躲在了船舷后面。
几个舱里的台州兵听到声响,匆忙打开舷窗探出头来查看情况,还没看清情况就稀里糊涂死在商船射来的箭矢之下。
那位惊魂未定的台州水师飞虎战舰的百夫长一看形势不对,在甲板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回到船舱,高声喊道:“快斩断缆绳,回航营寨!”
蹲在缆绳旁的几个台州兵,手起刀落砍断了缆绳,底舱里的的船工张开桨叶,手脚并用,使出所有的力气拼命踩踏踏板。
飞虎战舰两侧翻起了片片白浪,船体很快离开了陆秀夫的大商船。
一位勇士眼疾手快,向着飞虎战舰抛出了一个燃烧弹,正好投在桅杆旁边,一瞬间,桅杆火起变成了一只擎天大火炬。
智云还想下令士兵追击,被陆秀夫拦了下来。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秀夫一边向智云递来了望远镜,一边着急说道。
智云举起望远镜,用陆秀夫早先教给的方法细细查看,果然发现椒江江面上三四艘大型车船战舰正在向这边驶来,那些三层的大战舰上旌旗密布,站满了一排排的士兵。
智云想起方才台州水师那位百夫长的话,意识到陈炎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眼角涌出热泪,双手紧紧的握着几颗石榴弹,用脚重重的在船舷上踢了一下道:“便宜了这些没骨气的逆贼,他日我一定把他们全炸个粉碎。”
陆秀夫看到那几艘台州的大型战舰在后面紧追不舍,哪里还敢在石塘镇停泊,一路南下直奔温州。
那些台州水师也尾随到了温台交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航台州。
------------------------------------
陈炎和文天祥等人按照杜浒规划好的路线一路潜行,果然避开了许多台州的军营和岗哨,只是在到了石塘镇的时候,意外遇到一小队台州的巡逻队员。
那十几个巡逻队伍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突然从路边的小村庄里冒了出来。
陈炎等人不想招惹他们,二十多个人坐在马上只管自己低着头赶路。
哪知那些巡逻兵看见陈炎等人一半是普通军士装扮,一半平头百姓装束,个个衣冠不整,身上带伤,认定陈炎等人是北方来的残兵败将。当他们看见陈炎等人胯下骑的二十多匹高头战马时,竟动了歪主意。
那个带头的什长伸手拦住了陈炎等人,眯着眼睛道:“来的是什么人?”
陈炎身后的杜浒用台州话说道:“小的们几个本来都是台州的大户,一起在扬州做点小生意,前阵日子蒙古人围攻扬州,小的们费了点银子,雇了这几位军爷,在他们的保护下离开扬州,这不,马上就要到家乡和家人团聚了,心里是分外的高兴,希望几位军爷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说完,杜浒掏出身上的几两碎银,下马递给了那位什长。
什长接过碎银,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陈炎等人胯下的坐骑。他嘿嘿一笑道:“先生这也回到了家,这些良驹骏马已经没什么用处,时下战局混乱,知州大人叫我们四处搜寻战马,我看先生能否把骏马捐献给朝廷,我记上先生大名,今后知州杨大人必要嘉奖。”
这几个巡逻兵地位低下,哪知道杨必大的官职早就不是知州了,而是变成了安抚使,蒙古人对于宋朝的降臣总是变着花样给与好处。例如处州的梁椅从知州变成知府,台州的杨必大从知州变作了安抚使,表面上都是官升一级,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管辖的权利根本没有什么变动。
陈炎听了那位什长的说,明白了什长的意图,宋朝的时候战马奇缺,一匹好马可值百两银子。朝廷为了鼓励战士夺取敌人的战马,规定凡是夺得战马的都按俘获俘虏给予论功行赏,而且获得战马的比俘获普通士卒的赏赐要高上好几倍,也难怪这几个台州兵会动心。
文天祥扣住缰绳,问道:“军爷要我等把骏马献给朝廷,不知道是献给大宋朝廷,还是献给那蒙古人的朝廷?”
什长抬头看看文天祥一等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确定他们确实是北方逃回,当然不会对蒙古人有什么好感。
他们这些底层士兵,虽是听说知州已经降元,但是没见过一个蒙古士兵过来,城里虽然偶然见到几个蒙古商人出没,但是生活还是像过去那样子,没发生一丁点的变化。他们的心里也是对那个蒙古皇帝陌生和遥远的很,就回话道:“当然是大宋的朝廷。”
这句话对一心报国的文天祥非常受用,他心里思忖道:“这台州知州杨必大虽然已降,但是这些小卒子还是对大宋朝廷这样怀想,只要人人如此,何愁那中兴大业不成呢。自己这些马匹反正就是台州兵那里夺取过来的,这已经到了石塘镇,就要坐海船南下了,马匹也没了用处,送给这些士兵倒也无妨。”
陈炎看见文天祥沉吟不语的样子,他也不想到了石塘镇,还惹出什么事端来,就向文天祥拱拱手,说道:“一切全凭文老爷做主!”
文天祥等人下了马,把马匹都给了几位台州士兵,那些台州士兵没想到这么轻易得了马匹,一个个眉开眼笑,牵着马匹想要离开。几个从来没有骑过马的士兵,很是兴奋,想要跨上马去,却怎么也上不去。还有一位终于上了马,却抱着马鞍上扶手始终不敢驱马向前。
陈炎等人看了,朗声大笑,一边笑着一边向着石塘镇的船埠头走去。
这石塘镇原来是个大渔村,陈炎等人到来埠头,只见到埠头里密密匝匝停泊着都是大大小小的渔船,哪里有陆秀夫的大商船的影子。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365;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47、遇袭
陈炎和文天祥找了个僻静的山崖,在石塘镇守了一个下午,但是就是不见陆秀夫的大商船过来。
夜幕很快又要降临下来,远处的渔村里亮起来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渔港里渔船上的的桅灯明火,在水面上闪闪烁烁,天上皓月当空,不见星光,像是满天的繁星都落到江面上了。
一阵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
陈炎深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精神了很多。他向文天祥建议租一艘渔船月夜南下,但是被杜浒否决了,杜浒认为这大海中暗礁颇多,还有台州水师巡逻的船只出没,夜航风险太大。这石塘已在台州东南,离温州乐清县很近,不如从陆路南撤,过了佛岭就是乐清地界。
陈炎想起以前李嫣一日就能从佛岭坐牛车到江心屿的事情,觉得这路程应是不远,就同意了杜浒的意见。
文天祥对杜浒信赖有加,也是觉得杜浒熟悉地形情况,就答应了杜浒的部署。
一行人借着月光,向着乐清的方向行进。
路上大家想起送马的事情,无不后悔不已,不过没了马匹,杜浒对道路熟悉,专门挑了捷径小路来走,一路上除了鸟语虫鸣,倒是没有遇上什么人来骚扰盘查。
走了大约三四个时辰,陈炎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天空已经燃烧起了一片霞光。
只听到在最前面带路的杜浒高声大叫道:“到了,到佛岭了!”
陈炎快步赶上去,绕过一道弯,果然前面一道矮矮的山岭,横在前面,在暗暗的晨光下黑黝黝的像把铁锁锁住了前去的方向。
“爬过这道山岭就是乐清大荆。”杜浒解释道。
大家知道过了这道山岭就相对安全了,一个个加快了速度,想要尽早翻过这道山岭。但是这通宵达旦的夜行,早已经让一伙人疲惫不堪,这山路更是陡峭难行,刚提起来的速度很快慢了下来。
这时候的文天祥早已四肢乏力,他喘着粗气道:“还是先歇歇,大伙儿休息片刻再一鼓作气跨过这道屏障,到温州地界再找个处所好好歇下脚,下午再赶路。”
一群人“诺”了一声,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起来。
陈炎接过蓝海洋递来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毕竟是连续长时间的赶路,实在是太疲乏了,他发现自己的心脏搏动的厉害,他想站起来走上几步,甩甩手臂疏松下筋骨,但是太累了,根本就不想起身。
于是陈炎就干脆摊开四肢,整个人躺在草地上,看了看东方天空的那片鱼肚白,他合上眼睛正想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咚咚”声,这显然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应该是人和马的践踏声。
陈炎把耳朵贴近地面,又仔细辩听了一下,坐直身体,大声疾呼道:“不好,有追兵过来,大家快小心警戒。”
蓝海洋也俯耳贴地道:“不错,大约有百多号人。”
这佛岭地势不高,地形简单,没有什么好的藏身地方,一群人只能踩灭火炬,相互散开,躲在几块石头后面。
果然,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后面来了一队人马,个个胸系蓝巾,开的正是台州厢军的兵马。
为首的一人赫然是前天晚上围攻文天祥的台州厢军步军指挥副使,骑马站在指挥副使身边的那位正是昨天上午文天祥等人遇到的那位什长。
原来什长等得到了那二十匹马后,回去就向步军都统邀功,都统得到马匹后,又逐级向上禀报。安抚使杨必大正在为船厂被毁和文天祥脱逃而烦恼和气愤,得到消息后,他心里认定这些马匹正是文天祥等人夺走的,就命令步军副使将功赎罪带人缉拿文天祥等人。
步军副使正害怕被重罚,得令后一边知会台州水师加强海上搜索,一边亲点精兵干将在什长的带领下到石塘镇拿人。
在石塘镇盘查几名村夫后,获知文天祥等人已经南下。
这位指挥副使心里知道文天祥等人定是要去往温州,就快马加鞭往佛岭方向赶去,想要把文天祥等人拦在佛岭以北,但是快到佛岭时发现佛岭山脚下火炬点点,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就加紧步伐,匆匆赶来。
那名步军副使到了文天祥等人刚才歇脚的那片草地,搜索了一番,找到一个已经熄灭的火炬,捡起来放在鼻子前闻闻,发现余烬未灭,知道文天祥等人应该还没走远,就抬起头看了看前方的佛岭,大声喊道:“文丞相,我知道你们就躲在前面,还是快快出来吧,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你。”
说完,用手一挥,一群台州兵翻身下了马,从刀鞘里拔出明晃晃的砍刀,向佛岭山脚搜寻过去。
蓝海洋眼看到几个台州兵就要靠近陈炎藏身的那块石头,有些按捺不住,拔去手中那个石榴弹的保险,向那群台州兵扔去。
只见火光一闪,几个台州兵被气浪掀起,飞上了半空,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哀嚎不止,还有几个被弹片击中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力了。
指挥副使听到爆炸声,缩身躲在一个盾牌后面,那些台州兵往后连退数步,拔出身后鱼袋中的弓弩的。一时间弓弩齐发,飞矢雨点般向着文天祥等人藏身的地方落下。
陈炎手下的几名勇士也急忙抛出一颗颗榴弹,但是这次那些台州兵已经学乖了,见到石榴弹飞来,一个个散了开去,俯在地上,用盾牌盖在身上。
那些石榴弹虽然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朵,但是这回的杀伤力已经大大打了折扣。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那名躲在重重的盾牌后面的指挥副使已经看清了陈炎等人藏身的石头,他见到又有一批自己的手下从石塘镇跑步赶到,心里一阵狂喜,他唤来几名台州兵,耳语了几句。
那些士兵得到命令,分成两股,向着左右两个方向跑去。
陈炎看见了台州兵的动态,知道他们想要左右环绕包抄,自己这边就这二十多号人,无法分兵相抗,看来只能早点突围出去。只是这台州兵人数众多,个个强弓劲弩,即使冲杀出去,难免会有所伤亡,自己等人没了马匹,向下突围是很快还是被台州兵追上,向上撤退,这又山路崎岖,而且这佛岭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实在是很难逃过敌人的强弓射杀。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56926;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48、得救
文天祥躲在一颗石头后面,那台州兵射来到箭矢密集过来,他根本没法伸出头来。旁边的金应为了掩护文天祥,肩膀上中了一箭,血水浸湿了他的整只手臂,不断有血滴从指间坠落。
文天祥绝望而又心痛地看了金应一眼,这一个多月来的出生入死,他看到了太多的鲜血在为保护自己而流淌。他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给身边的人带来了诸多的不幸。
当年他那饱读诗书,却始终没有考取功名的父亲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天祥,意为天降祥瑞,后来这个名字还真的给文天祥带来了好运,宋理宗就是因为喜欢文天祥的名字,把会试第七的他钦点为头名状元,并且赏赐给文天祥一个表字叫宋瑞,寓意不言自明。
但是文天祥还是最喜欢他自己给自己取的文山这个号,他觉得男儿就应该像山般刚直不阿,像山般挺拔俊秀。谁知道现在他却只能佝偻在一块石头后面,一动也不能动。
那位台州厢军的步军指挥副使寄希望于左右包抄的两支小分队,所以迟迟没有发起进攻。他在着急地等待着,但是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奔赴两翼的台州兵迟迟没有出现。
陈炎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从西侧突围到杜浒昨晚提到的盘山岭,在寻找机会越过山岭到乐清,他用手势告诉了杜浒等人自己的想法。陈炎看见杜浒点点头表示同意,就告诉身边的蓝海洋等人,告诉大家用行囊里的剩余的炸药榴弹做最后一击,然后趁机向西侧冲杀。
蓝海洋六人身上携带的炸药,在弃船逃跑时经海水浸泡,已经不能用了,只有陈炎身上的一包原来准备用来炸东船坞的炸药包还是能用。陈炎将身上的炸药包取下,递给臂力出众的蓝海洋。
蓝海洋取出火折子,点着了火药包的引信,向着台州步军指挥副使所处的方位扔去。
那个火药包在空中划出一条曲线,落在了一块岩石上。顷刻间,爆炸声起,无数的岩石碎片向着四周乱飞,砸伤了数十名台州士兵,那名指挥副使躲在盾牌后面,又后退得快,倒是没有伤着分毫。
陈炎又随手把剩下的烟雾弹全部抛了出去,高声叫道:“弟兄们,保护文丞相向西方冲杀出去。”
一群人围着文天祥向西披荆斩棘而去。
那些台州兵不等烟雾散去,个个举起弓弩胡乱向西方的天空射出。
箭雨簌簌落下, 陈炎拔出至柔箭,格去了几只飞箭,但是还是右肩中了一箭,只能换成左手握剑。蓝海洋见了,急忙上前用身子翼护住陈炎,手中的砍刀旋舞,挡下了不少箭矢。
陈炎忍痛向着文天祥的方向望去,发现文天祥右边大腿也被射中一箭,正俯在杜浒的身上,在金应等人的保护下后撤。
步军副使拨开身前的盾牌,勒令手下的士兵冲出烟雾向前追击。
几个人虽是又用几颗石榴弹减慢了台州兵追击的步伐,但是无奈追兵太多,眼看他们潮涌而来,就要淹没几位留在后面掩护的勇士了。
陈炎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情绪,像是一片乌云笼罩过来,把自己包裹得湿漉漉的。生死由天吧,他只能下意思的加快了移动的步伐。
陈炎还没有走几句,忽然一阵鼓响,四周杀声四起。陈炎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涌下了无数的人来,那些人部分是正规的宋兵装束,部分却是穿着简陋的藤甲,但是个个手执大刀长矛,向着山脚下冲杀下来。
正背着文天祥的杜浒侧过头来看到一面旌旗飘来,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牟”字,帅旗下站着一位年约三旬的彪然大汉,心里一阵狂喜,像是一个坠落悬崖的人握着了一根救命绳索,他大声叫道:“牟兄弟,天与兄弟,我是杜浒,文丞相在此,快来相救!”
来人正是杜浒的同乡好友牟天与,牟天与和他的大哥牟大昌在去年年底曾经募集人马跟随杜浒,响应文天祥的号召进临安保护宋帝赵显。但是朝廷决定投降,文天祥赴元营谈判一去不回,杜浒也为了贴身保护文天祥,陷身敌营。
兄弟二人只能领着四千人马回到了黄岩,占据了一片山岭。但是没了杜浒的指挥,兄弟两人只能四处出击,盲目攻击蒙古人。在前些日子的一场遭遇战里,大哥牟大昌为了掩护弟弟牟天与撤退,力战而死。
牟天与在撤退时思来想去,台州已经降元,自己在台州很难立足,不如撤到温州地界,再作计划,就领兵翻过了佛岭。他刚过岭背,还没下山,就听到山北杀声作起,起先以为是蒙古人的追兵,急忙派人前去侦察,那个探子认得杜浒,发行杜浒等人被追杀,急忙向牟天与禀报。
牟天与听说是杜浒,喜出望外,急忙回师,他居高临下看见了台州兵想要左右包抄的意图,就派两路人马先行灭了两小股台州兵,然后向山脚下的台州兵三面合围,发起了总攻。
那位台州步军副使看到漫山遍野的义兵下来,数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哪里还敢恋战,急忙翻身上马,猛挥马鞭逃命。
剩下来的台州兵看到主帅已逃,也是一个个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那些跑在最前天的义军战士,虽是平素缺乏训练,战术素养不高,但是却是最为喜欢这种居高临下,以多打少的剿灭战,一个个争先恐后下来,见了台州兵就回到猛剁。
陈炎等人发现形势逆转,也回过头来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这一群追击文天祥的三百多名台州兵能逃的逃了,剩下来的不是成为俘虏,就被牟天与的义军部队乱刀砍死。
陈炎和杜浒清点战场时,发现一共俘获了一百来名台州兵。
文天祥拄着拐杖巡视了这群俘虏,最后下令剥了这群俘虏的盔甲,赠给每人几两碎银,让他们回家务农。
那些台州兵得了银子,无不满脸欣喜地回家去了。还有几个无家可归的,知道这一瘸一拐的是大宋的文天祥丞相,坚决不要碎银,磕着头表示愿意跟随文天祥。
牟天与早先知道文天祥和杜浒等人被蒙古人所扣留,一直以为是凶多吉少,没想能在台温交界见到两人,瞬时间热泪盈眶,握着两人的手,嘴巴里呢呢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文天祥和杜浒得知牟大昌已死,也是潸然泪下,嗟叹不已。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65254;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49、重逢
翻过佛岭,就是乐清的大荆镇,这个大荆镇是个军镇,号称温州十三寨之一,一直是温州厢军的镇守之地。为首的是一位姓刘的步军都统,这位刘都统远远的看见佛岭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过来,以为是蒙古兵和台州兵马来袭,未及细查,就携带细软潜逃回老家去了。
主将一走,剩下的几百人也作鸟兽散,文天祥等人到来大荆镇的时候已经是个空镇,只剩下几个老弱残兵跑也跑不动,那也不想去,留着守在大门洞开的寨子。
陈炎见到宋兵如此松垮,未经攻击就都没了踪影,情不自禁摇了摇头,为自己扶宋灭元的中兴大业担忧起来。
牟天与看看文天祥和陈炎等人人困马乏的样子,再看到文天祥和陈炎分别腿上和肩上负了伤,特别是文天祥那条简单包扎的大腿鲜艳淋漓,一看就是伤势较重。
他就向杜浒建议道:“这里往西不远,有个地方叫旸谷岙乡,乡里居住着一位乡绅叫鲍叔廉,与我是多年的好朋友,为人尚义而好交友,我听说他最近散财求贤,想要招募义士抗击元兵,这次南撤本来就是想去和他结盟的。而且这个鲍叔廉自号草堂居士,精通歧黄之术,我想差人邀请他过来为文丞相治病。”
杜浒看见文天祥大腿上创口很大,箭矢很深,有些担心地道:“这一来一去,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如我们现在立即带文丞相前去寻医问药。”
担架上的文天祥听说鲍叔廉是个忠义之士,正在家乡招兵买马,心里动了结识的念头,就对陈炎说道:“炎之公子也肩部受伤,还有几位勇士都有负伤,既然路程不远,我们何不结伴同去,免得那位鲍先生带着药石来回奔波。”
陈炎点头称是,叫上蓝海洋等人抬着文天祥和几位重伤员,在牟天与的带领下向着旸谷岙方向前进。
这旸谷岙地处被誉为“东南第一山”的雁荡山的支脉上,一路上古木参天,怪石嶙峋,风景格外迷人。
陈炎等人到了一地势险峻处,几个人正想拾级而上,忽然路上闪出几条精壮汉子,逼视着牟天与等人发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牟天与指指身后的文天祥,躬身道:“这位是大宋右丞相兼枢密使文天祥大人,我是黄岩牟天与,与你们的鲍寨主相熟,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文丞相负伤,特来请求鲍寨主医治。”
那几条汉子中一位为首的,一听牟天与的话,看看他身后那些担架上的伤员,拱手道:“原来好汉就是鲍寨主经常提及的牟天与先生,既然文丞相等人受伤了,这救人如救火,还是快快跟我前去见过鲍寨主。”
说完那汉子对着其他几人吩咐了几句,就领着牟天与和陈炎等人往寨子里面走。
陈炎跟在那汉子后面,经过了一条崎岖的山路,前面豁然开朗,只见一大片平整的田地上,已经开满了一望无际的油菜花,七八个垂髫孩童正在里面嬉戏流连,眼前的景象让陈炎想起以前读过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
到了一排木屋前,那汉子把一伙人引进了一间宽敞的厅房里,就去向鲍叔廉禀报去了。
陈炎几个刚刚坐下,就听到门外脚步声急促,有个爽朗的声音响起:“真的是天与兄来了吗,还有那文天祥丞相的事情,可是真的。”
牟天与听出那声音里充满着惊喜,就大声回答道:“当然是真的,书廉老弟还不快快见过文丞相。”
牟天与的声音刚落,就见门外跨进一个人来,正是鲍叔廉,陈炎抬头望去,只是逆着光线,只是见到那人身材魁梧,有个一米八几的模样,却是看不清五官样子。
等鲍叔廉进来,陈炎才看清了他方口隆鼻的样子,那鲍叔廉也不坐下,就过来向躺在担架上的文天祥跪下施礼,也不等文天祥让他起身,就跪着帮文天祥查看起腿上的伤势来。
鲍叔廉正想给众人疗伤,外面跑进来两个十多岁左右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两个人不仅脸上的五官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穿的碎花马褂也是一般大小,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双胞胎。
那对双胞胎姐妹拉着鲍叔廉的衣襟,撒娇道:“父亲,父亲,你不是说要陪我玩吗,怎么不见你出来?”
鲍叔廉没有停下自己忙活的双手,慈祥地回头道:“嫆儿、婉儿,为父现在手上忙,还要给各位叔叔伯伯治病,你们自己出去玩吧!”
两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嘟着小嘴,很不高兴地指指肩上有伤的陈炎道:“什么叔叔伯伯,不是有位哥哥吗!”
医术高超的鲍叔廉很快给文天祥等人包扎好了伤口,他擦去额上的汗珠,向文天祥拱手道:“难得文丞相光临寒舍,文丞相腿上有伤,不宜行动,而且刚经长途跋涉,身体虚弱,不如在陋舍多盘桓几日,由我来煮些汤药,帮丞相调理身体。而且我前些日子撰写了篇《中兴十三策》,正想要向文丞相多多请教!”
文天祥也想要留下劝说鲍叔廉加入自己的抗元义军,而且自己和杜浒、金应等人,确实个个身受重伤,需要休养,就答应了鲍叔廉的请求。
陈炎虽是挂念陆秀夫、智云等人,但是自己初次见到文天祥,也是想和他共处些日子,好联络联络感情,就派蓝海洋先回温州探听消息,自己和两位负伤的光头勇士留下来养伤。
陈炎进了鲍叔廉给他安排的房间,正想坐下来休息,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陈炎打开门一看,外面正是那鲍嫆和鲍婉那姐妹。两姐妹拿着两个风筝,进了房门,拉着陈炎的衣襟道:“哥哥,哥哥,你的伤好了没有,你能陪我们玩玩吧,我们刚才找了很多人,连李嫣姊姊也不愿陪我们放纸鸢!”
“李嫣姊姊?”陈炎两眼一亮,追问道:“两位小妹妹如果带我去见李嫣姊姊,待会儿我就陪你们放纸鸢。”
两姐妹一听陈炎愿意陪自己放纸鸢,就蹦蹦跳跳带着陈炎出了房门。三个人绕过一条游廊,到了一间房子前,鲍嫆和鲍婉也不敲门,一边推门进去,一边高兴道:“李嫣姊姊,李嫣姊姊,有位哥哥要来看你。”
陈炎透过那道渐次敞开的门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妙曼身体,他狂喜道:“真的是你,你瘦了!”
李嫣也看到了门口的陈炎,不由得怔住了。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72100;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0、女军师
在松软的田埂上连续跑了五圈,陈炎终于帮鲍嫆和鲍婉把两个纸鸢都送上了蓝空。
两姊妹各自执着一跟细绳,看着迎风飘扬的纸鸢,蹦跳着、追逐着,慢慢松开手中的引线,比试着纸鸢的高度。
陈炎和李嫣靠在一棵大榕树下面,两人肩并着肩,挨的很近。
那斑驳的树影在陈炎眼前晃来晃去,让陈炎心里生出了些许虚幻不实的感觉。从没有想到过温州知州府一别后,还会和李嫣见面,更没有想到的以这种罗曼蒂克的方式在这风景怡人的雁荡山见面。
听了李嫣的叙述,陈炎才知道,在温州刚过了一旬,李嫣就不辞而别了,举目无亲的她想去扬州投靠自己的舅舅,哪知道到了乐清大荆境内,身体过于虚弱的她中了瘴气,病倒在路边,幸亏鲍叔廉和几个手下刚好有事经过,救起了李嫣,并带她回到旸谷岙医治。
李嫣这几天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正准备向鲍叔廉告别离开旸谷岙,没想到会遇上了陈炎。
陈炎记得智云曾经告诉过自己,温州知州张祥云的孙儿投敌的事情,他心里想问个究竟,但是看到李嫣就是不愿意提及她的未婚夫,不便追问就不问了。
李嫣听陈炎说起是炸毁台州船厂撤退到了这里,她捡起一根树枝,略一思索就在地上画起椒江的地图来,并对几个船坞的位置和台州兵驻军的情况一一作了标明。
陈炎看见她画图时表情专注,动作娴熟又利索的样子,不由得愣住了。
李嫣嫣然一笑,向陈炎解释道:“上次和家人奔赴温州时,由水路从临安到了台州,那时看到椒江南岸正在修建船坞,出于习惯,就细心观察了一番,并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船坞的位置和台州兵的驻扎情况。”
出于习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习惯,陈炎暗暗觉得李嫣应该是位将门之后,耳濡目染,才学会了这些画图模拟的技巧。他边回忆,边讲述的炸毁船坞和拯救文天祥的过程,
李嫣听后,点了点头,随手在图上指指画画,点出了陈炎等人部署的诸多不当之处。
陈炎事后反思这次毁船坞的冒险行动,也是心有余悸,自己能得手后顺利逃出确实是运气。现在听了李嫣的一番话后,他更是觉得那时候布置确实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地方,虽然以前留洋时在武校呆过,但是自己的实战经验确实太少了,还有就是每回手里握着火药包的时候,头脑太过兴奋了,一些本来可以考虑好的事情都没有考虑。
陈炎见李嫣对行军作战如此熟稔和擅长,难免对李嫣的身世多有猜测,他侧过脸来看这她那张如春光般明媚的笑靥,试探地问道:“小娘子要赴扬州,不知道和那镇守扬州的参知政事李北山李大人是否相熟?”
李嫣坦然道:“那李北山大人正是家舅,我赴扬州正是要投奔于他。”
陈炎听说李嫣是自己最为敬佩的名将李庭芝的外甥女,心里又是亲近了几分,他关切地说道:“小娘子要去扬州投靠李大人?只是这扬州狼烟未灭,险恶难测,你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嫣仰起头来,凄然道:“小女子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舅父、舅母又被困在扬州,他们固守城池,抵御鞑子,如果真有哪一天要是城破人亡,小女子愿意与他们一起同赴国难!适才听炎之公子说,要前往建康府炸毁船坞,扬州和建康府相邻,不知能否带上小女子结伴同去。”
陈炎本来听说李嫣父母双亡,心里已经充满怜惜,哪里会拒绝李嫣的要求,就点头道:“我这赴建康,正缺一位军师,小娘子若是不弃,就做我这群和尚敢死队的女军师如何?”
说完,取下头上的东坡帽,露出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了。
李嫣瞅着陈炎发亮的脑袋,脸上写满了惊讶的表情,她惆怅说道:“炎之公子什么时候遁入空门了,不会是江心寺那一战之后吧?”
聪颖的她在江心寺那一夜怎会看不出陈炎对自己的好感,她以为是陈炎得知她是张祥云的孙媳,所以才出的家。
陈炎看到李嫣惊讶和不安的样子,心里暗暗喜悦,他把那“削发明志”的言辞又向李嫣说了一番,李嫣听后,对陈炎的这“惊世骇俗”之举赞叹不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炎之公子为纾国难,甘受如此奇耻大辱,小女子真是佩服至极。”
陈炎笑笑,留洋多年看多了洋人各式各样的头型,他早就把削发当做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这时候,鲍叔廉在杜浒等人的陪同下,从草堂那边踱步过来。
鲍叔廉远远的看见陈炎,就大声叫道:“炎之公子,炎之公子,我们正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他刚刚听牟天与等人说起陈炎是陈宜中的儿子,又听说陈炎炸毁了台州船厂,救出了文天祥等人,心里很是敬佩他的忠勇,急着让杜浒领着他去找陈炎,想要结交这位少年才俊。
陈炎和李嫣急忙起身,分别向鲍叔廉施礼。
鲍叔廉看见陈炎和李嫣在一起,又惊又喜道:“这炎之公子和李家小娘子,你们原来就相熟?”
陈炎笑道:“这位小娘子可是我的女诸葛孔明,日前走散,幸亏鲍寨主相救,这不她神机妙算又在这里等起我来。”
鲍书廉等人见陈炎说得玄乎,一个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在他们看来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炎又把江心寺歼灭番僧阿叶的事情向众人做了说明,言辞中对李嫣那晚的表现略带夸张的褒奖了一番。
李嫣听后,脸颊微红,谦逊道:“公子言过了,那晚可都是公子镇定自若,用火攻击退强敌,小女子哪里出了什么力。”
鲍书廉原来对阿叶喇嘛的身份有所耳闻,知道他所领导的细作组织在刺探军情,破坏宋军的军事设施多有不利之举,现在听说陈炎除去这个祸害,对陈炎更是敬佩,他拱手道:“炎之公子江心寺之役,真是大快人心,难怪我上月听说这番僧占了天台国清寺,厚颜无耻说是要把那禅宗名刹改建为喇嘛寺,后来竟没了动静,原来这番僧已被公子所除。”
杜浒是个直肠子的人,也拱手道:“以前获知陈丞相出奔温州,以为丞相是贪生怕死之人,现在看来,是我们误会丞相了,这炎之公子大义大勇,陈丞相忍辱负重,真的让我等井底之蛙汗颜啊!”
亲爱的读者朋友,非常感谢您阅读我的小说,请花半分钟注册个帐号,收藏一下我的作品吧。还有推荐一下同期一本新书《一品状元》,喜欢历史武侠类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1166;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1、女扮男装
陈炎的肩上的箭伤本来就不是很严重,在鲍叔廉的精心护理下,只过了三、四天,伤口结疤生肉已经痊愈了七八分。
旸谷岙四围环山,风景旖旎,气候宜人。这些日子,陈炎白天在鲍嫆、鲍婉两姊妹的引导下陪着李嫣在雁荡山系中的丘峦巅嶂中爬山涉水,夜晚和文天祥、鲍书廉等人秉烛交谈中兴大计,日子倒过得愉快充实。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间已过去旬余,文天祥腿伤严重,还只能用拐杖才能勉强下地,但是他思念益王赵昰心切,一大早就决定向鲍叔廉辞行,并派人通知了陈炎。
被派回温州探听的蓝海洋一直没有消息,陈炎不免有些担心,他见文天祥要走,就表示要陪同文天祥南下。
这天清晨,李嫣一早煮好了药汤端来给陈炎,听说陈炎要回温州,可能怕遇上张祥云,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陈炎已觉得李嫣碰见张祥云难免尴尬,就建言道:“小娘子刚从温州来,不如再在谷里留些时日,待我温州回来,在一同前往扬州。”
李嫣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这来来回回又要耽搁时间,不如我换上男装随公子同去!”
陈炎看着表情坚毅的李嫣,想起她的舅舅李庭芝来。
这位孟珙之后南宋最著名的将领,在守卫孤城扬州一年之后,粮尽弹绝,后来在福州称帝的赵昰召李庭芝南下襄助,李庭芝把守城的重任交给了手下总制官朱唤,自己引兵南下,谁知道李庭芝刚刚到了泰州,朱唤就擒拿了李庭芝的家人向元兵投降,更为可恶的是他还领着蒙古人包围了泰州,和李庭芝两位生了降敌之心的偏将里应外合,出卖了李庭芝。
蒙古人在朱唤的唆使下杀害李庭芝是在七月,眼下已经是四月,这救人如救火,陈炎也想早日奔赴扬州,就同意了李嫣女扮男装的提议。
这时候,听文天祥提及陈炎也要离开,鲍叔廉刚好过来要找陈炎说几句送别的话,他听说李嫣要换上男装,就差人取来了一套他弟弟鲍君任的衣服。
李嫣拿着衣物,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过来一杯茶的功夫,陈炎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他回头一看。只见李嫣头戴居士帽,身着水袖分襟宝蓝色袍服,脚踩登云皮靴子,手执一把聚头折叠扇。她身材本来就高挑,脸上那深邃的眼睛,秀挺的鼻翼,看上去自有一股英气,咋一看,还真的以为是个谁家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鲍叔廉看了,赞不绝口,道:“李嫣小娘子的扮相真是器宇轩昂,风华绝代,和炎之公子站在一起,那些不相识的见了,真会以为你们是对同胞兄弟。”
陈炎听了,戏谑地指着李嫣,笑笑道:“公子尊姓大名,要不我和这位公子现在就结义金兰……”
陈炎还没说完,只听见李嫣埋下螓首,幽幽的说了一句:“难道炎之公子就只想和我做兄弟?”
李嫣说罢,两朵红霞飘上了粉脸,急忙打开那把桃花扇挡住自己的脸颊。
陈炎看着李嫣娇羞的样子,心里感慨良多,他忽然想起那位小鸟依人的赵旻来,迷迷糊糊中,他觉得眼前那把桃花扇上正面是赵旻那张精致小巧的笑靥,反面却是李嫣那张娇媚无双的粉脸。
鲍叔廉朗声一笑道:“是我说错了,这左看右看,二位更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佳偶。”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
“炎之驸马爷在吗?炎之驸马爷在吗?”
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陈炎一听是智云的声音,急忙快步出去。
只见门外面站着一群人,最前面的正是陆秀夫、智云、蓝海洋等人。
智云看到陈炎出来,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握着陈炎的手说:“恭喜炎之公子,我说过你会成为驸马爷的!”
陈炎向智云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嫣,只见她俏脸如蜡,毫无表情地盯着智云。
智云虽是觉得陈炎身后的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却认不出是李嫣,他继续说道:“炎之公子还不知道吧,我们前脚离开温州,那杨淑妃后脚就到了温州,她一来就大肆赐婚,她把那益王的大姊嫁给了一位姓江的,把赵旻长公主赐婚给了炎之公子,炎之公子现在是真正的驸马爷了。”
“见过驸马爷!”
陆秀夫领着蓝海洋和身后的几名勇士上前向陈炎拱手施礼。
鲍叔廉眉毛紧蹙,有些疑惑地看着陈炎。
陈炎尴尬地一拱手道:“现在国难当头,炎之立志不谈婚姻大事,这驸马爷的称谓大家还是不要再叫了!”
智云有些急了,又上前一步,紧握陈炎的双臂道:“炎之公子此言差也,这陈丞相还盼着你开枝散叶,你怎能避口不谈婚姻呢,何况这是杨淑妃的懿旨?”
陈炎知道智云喜欢纠缠,就不再理会智云,转头向陆秀夫寒暄起来。
智云见陈炎不理睬他,只好悻悻的松开陈炎的手臂,回到了人群中。
李嫣站在陈炎身后,她虽然知道自己和张海林的婚约尚未解除,心里却一直希望陈炎能说句拒绝杨淑妃赐婚的话。见陈炎始终没有说出口,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满肚子里也不知道都是对那未见过面的长公主赵旻的恨意,还是醋意。
这时候的文天祥正和杜浒、金应等人收拾行李,准备南下,听说礼部侍郎陆秀夫到了,在杜浒的搀扶下急忙到陈炎的房间相见。
陆秀夫看见文天祥过来,惊喜不已,他看着陈炎赞许道:“三日前见了益王,他还惦记文丞相的事情,说是炎之公子答应把文丞相送给他,迟迟不见人来,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文丞相,炎之公子真是神人呀。”
文天祥听说陈炎用自己向益王交换陆秀夫,也是心里惊奇万分,自己等人从元营出逃,历尽千辛,终于到了台州,却差点又要身陷囹圄,幸亏是陈炎等人舍身相救,这才安全到了温州。他不知道陈炎前世的记忆没有被擦除,还以为陈炎真的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陆秀夫知道文天祥要去温州,见益王,急忙道:“我三日前离开温州,听说益王殿下和张少保等人,正在部署南下,要赴福州,文丞相要去温州,还是宜早不宜迟!”
码字拼文需鼓励,点推评收皆动力!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喜欢《炎宋》,鲜花、收藏尽情砸过来!同时,推荐同期一本历史好书《一品状元》,靖国难,伐契丹!文斗才子,武比节度。很有看头!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29379;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2、责罚
陆秀夫的大商船泊靠在清江港,陈炎想用商船送文天祥南下,但是文天祥听说陈炎要奔赴扬州救援困守孤城的李庭芝,这兵贵神速,就回绝了陈炎的好意,坚持要自己租一艘渔船去江心寺。
一直把一行人送到清江港的鲍叔廉临时改变主意,决定陪同文天祥一起谒见益王,顺便继续为文天祥疗伤。
陈炎和陆秀夫上前与担架上的文天祥握别,文天祥知道陈炎和陆秀夫等人征程凶险,紧紧握着两人的双手舍不得松开。
陈炎轻抚文天祥青筋暴起的手臂,笑笑道:“文丞相放心,我一定会把陆侍郎安全带回来,和丞相一起共同襄助益王的!”
文天祥咬咬牙齿,挤出笑容道:“炎之贤侄,你们还年轻,匡复大业最终还是要落在你们的肩膀上,你务必带李嫣小娘子安全回来。全身而退,是你们此行最大最重要的任务!”
陈炎身后的智云刚好听到文天祥的话,他看了看身边一身男装的李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心中暗道:“难怪这位少年郎如此面善,原来是李嫣小娘子装扮的!”
智云虽然不知道陈炎是怎么和李嫣碰上的,但是从此后就不再直呼陈炎为“驸马爷”了。
送走了文天祥的渔船,一行人上了大商船。
在宽敞的船舱里,一群人按此坐定后,陈炎问及炸毁台州船坞那晚的事情,才知道是智云不尊陆秀夫的号令,蛮撞行事导致商船暴露,被迫退回温州港。
智云看见舱内的人都盯着他,唰唰唰连退数步,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道:“洒家有罪,违了陆侍郎的意愿,导致炎之公子受伤,洒家甘愿受责罚。”
陆秀夫看到智云下跪,他知道智云和陈炎感情深厚,就笑笑道:“慕炎兄也是因为挂念炎之贤侄,他一心想营救炎之公子,所以才毁了敌船,后来还是多靠他的英勇作战,我们才安然回到温州。幸亏天佑大宋,炎之公子不仅自己化险为夷,还巧遇文丞相,并救得文丞相出来,算来也是天意如此,这个当然不能再责罚慕炎兄了。”
旁边几个勇士听到陆秀夫发话,也一个个上前帮智云求情。
蓝海洋平素很是欣赏智云敢作敢为的脾性,见陈炎一个劲的在摇头,也上前躬身道:“这行军作战最重军纪,慕炎兄弟既然做错了事,理应受到责罚,海船航向扬州城路程还远,不如就罚慕炎兄做些掌舵升帆的体力活!”
陈炎看看智云,又回头看看陆秀夫,点点头道:“既然大家为慕炎求情,那就罚他在底舱摇浆一旬吧!”
说完回头看了看一脸严峻的李嫣,问道:“军师有什么意见?”
李嫣冷冷的道:“炎之公子真的要请我作军师!”
陈炎肃然道:“本公子言出必践,这军师一职非李公子莫属!”
李嫣俏脸上微微露出点笑意,拱手道:“炎之公子既然邀我作军师,能否听我一句。”
陈炎用手摸摸鼻梁,翘着嘴角道:“贤弟尽管道来无妨!”
李嫣听了“贤弟”一词,脸上又变得严峻起来,她冷然道:“军纪如山,岂是儿戏,当奖则奖,当罚则罚!慕炎兄犯的是军纪,怎能随便罚些劳力苦工了事,我看必须按军纪处置。陆侍郎久在军中,必熟军律,这不听军命,按律当处以什么样的责罚?”
陆秀夫看了看李嫣,又回头看了看陈炎,犹豫道:“视情节轻重,按律当杖二十或四十不等!”
陈炎看了看李嫣那张冰冷的脸,猜不透她是不是因为智云先前大呼陈炎为驸马爷而要责罚智云,只是自己投身戎马,确实需要严明军纪,他点点道:“那就杖四十,以儆效尤!”
蓝海洋等人听到要杖击智云,一个个齐刷刷的跪身下地,表示愿意代智云受罚。
陈炎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脸色有点难看,道:“慕炎一人犯过,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是要连累本公子责罚不明吗。”
蓝海洋等人听了陈炎的话,急忙起身,额上冒出了颗颗汗水了。
李嫣环视全舱,肃容道:“慕炎兄此次过错,念是初犯,幸亏也没有造成险恶后果,我看就轻杖二十吧!”
陈炎点点头,道:“就依军师之意!”
陆秀夫、蓝海洋等人也一起起立,拱手道:“一切听炎之公子和军师的安排和吩咐!”
两位勇士架着智云下去行刑,他们本来钦佩智云的勇气,想轻轻拍上几下了事,没想到李嫣亲自出来监刑,只能实实在在把板子击打在智云肥厚的屁股上了。
等到行刑完毕,左右架着智云回去休息后,李嫣回到船舱,对着陈炎建言道:“行军作战,要的是一个师出有名,我们既然是驱逐鞑子的忠勇之师,怎能没个番号,依我看以后不能和尚队、罗汉队的乱叫。我们既然以火器为长技,不如就叫大宋神器军,大家看看如何?”
“大宋神器军!”
陆秀夫和蓝海洋等人听了,连声叫好,都赞这名字听上去神气威武。
陈炎点点头,看着李嫣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知道她那颗靓丽的脑袋里还有什么好建议。
李嫣也不回避陈炎的视线,她向陈炎盈盈一笑道:“既然是神器军,当然要有官长,才能上令下行。炎之公子和陆大人是我们当之无愧的正副统帅,我提议蓝海洋将军和陈慕炎将军担任左右偏将。本公子就勉为其难担任军师一职。陈统帅,你看如何?”
陈炎连连点头,赞道:“军师考虑周全,我与陆侍郎就暂时坐坐这神器军正副统帅的位置,待以后队伍壮大了,还是交由在座的各位英雄来指挥。”
接着,李嫣又就神器军的作战纪律和恪守的规范做了部署和说明。
蓝海洋不认识李嫣,起先还为陈炎哪里找来一个公子哥作军师心存疑虑,现在听了李嫣的一番部署,对李嫣渐渐另眼相看。
陆秀夫知道李嫣是个女儿身,他原先认为陈炎邀请李嫣做军师只是为了掩饰李嫣的身份,好让她随军北上,现在才知道李嫣确实熟知行伍之事,自己虽然随军多年,但是自己在行军打战方面,很多事情比起这位小娘子来,似乎还要逊色几分。他心里在钦佩李嫣的同时,也暗暗赞许陈炎别具慧眼的用人。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0031;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3、上岸
德祐二年的蒙古水师,虽然已经拥有近五千艘船只,七万多人的士兵,但是大多数都驻守在襄樊和江淮的大江小河里,而且他们的战舰多数是些出不了海的中小型船只。
焦山之战由于张世杰的指挥不当失败后,元军倒是俘获了一些宋军的大小战船,这些战船多数后来移交给了台州水师,蒙古人原来还想在台州兴建船坞,大肆造船,组建一支强劲的水师队伍,好南下剿灭南宋的残余力量,没想到台州水师遭到陈炎等人突袭,损失惨重,剩下的几十艘台州战舰只能龟缩在椒江里,哪里还敢出海。
陈炎的大商船一路扬帆北上,倒是没有遇上什么麻烦,过了旬余,船只就到了华亭县的上海镇海域。
陈炎站在瞭望塔里,向黄浦江两岸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淞沪平原上全是青蒿和芦草,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只沙鸥海鸟在天地云霞间嬉戏翻飞。
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想起自己前世时,这上海镇由一个小小渔村华丽转身为“十里洋场,遍地黄金”的全国最大的通商埠口。
虽说身处民族危难沦陷之时,陈炎心中自有一种逆袭自强的豪气,他心生感概道:“世事变迁真的太难预料,荣华富贵能成为转眼云烟,荒芜野地也能变成繁华都市,虽然现在华夏大地到处狼烟烽火,但是我一定要让她重现盛世荣光。”
海上十来天,在李嫣主持的训练下,那些假扮成船工商户的一船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涨。
智云原来对李嫣杖击自己还是心存不满,后来见这个女军师不但治起军有手腕,而且策划安排很有谋略,心里慢慢地没了芥蒂,反而对李嫣暗暗生出了敬佩之心。
陈炎有了陆秀夫和李嫣两人在一旁出谋划策,也是感觉如虎添翼。
海上这些日子,船上的百多名士兵在陈炎的训练和指导下,也慢慢掌握了火器和火药的使用办法,一船人现在名副其实都成了李嫣口里的“神器军”。
过了上海镇就到了淮海东路。
焦山大败之后,由于李庭芝的调度和节制有方,淮海东路的大多州府,将士们都能英勇杀敌、坚守阵地,元兵自然也是不敢随意入侵。
但是不久,自从淮海西路的抗元统帅年近八旬的夏贵投敌后,蒙古铁骑便驱赶着夏贵那数以十万计的淮西降兵,不断东向,淮海东路的多数城池相继陨落,只有泰州、通州、高邮等少数城池依仗李庭芝坚守的扬州城这一屏障,才没有被蒙古人占领。
为了避开长江里的蒙古水师,陈炎选择了在通州东北角的石港登陆。
石港只是一个小港口,陈炎的大商船到了的时候,岸上挤满了逃亡的难民,远远望去,就像是蚁群搬家。
想到“蚁群”这个词语,陈炎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咬啮了一下,在隐隐作痛,可是身处乱世,生命的价值又怎能不被大大贬值。
这一天已经是阴历四月十七,天上明月如盘。大商船吃水深,等到了潮平的子夜时分,才勉强靠上埠头。
陈炎等人正想下船,忽然岸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向着商船方向迅速涌来。
陈炎急忙下令转舵后撤,但还是有十来个手脚快的难民已经攀在船舷上不肯下来,陈炎吩咐士兵把他们一个个拉上了甲板。
这些难民,一上了甲板就俯在地上磕头不止,没有一个敢起身。
陈炎看着这些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恍惚的样子,吩咐蓝海洋把他们一一做了安排。
海岸上仍然人头攒动,手臂乱舞,呼救声、啼哭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商船只好移舟到了通州北面的泰州,这回不敢再找大港口上岸,只是找了个临海的小沙滩,用几只救生小舢板,来回十数趟,总算把那一船的粮食和火器和陈炎设计制作的独轮小推车一起卸到了沙滩上。
陈炎、李嫣、陆秀夫、蓝海洋等人和七八十名士兵也陆续上了岸。
智云被留在船上,他被陈炎安排回航石港运送难民回温州。
智云听说要回温州,有些不大愿意,愤愤道:“炎帅你让洒家干的是什么差事,守在船上不能杀敌也就罢了,还要我退回温州。”
炎帅,这是李嫣最早这样称呼陈炎的,后来慢慢成了神器军上下对陈炎的尊称。
陈炎听完智云的埋怨,笑笑道:“慕炎兄,我这次交给你的可是最最重要的任务,我是把我们神器军,还有李北山大人的命运都托付于你,你此去温州,务必见过文丞相和我父亲大人,让他们多派些船只,在两个月后的今天到泰州港接我们南下。”
智云摸摸后脑勺,憨然道:“既然这任务如此重要,按李军师的说法这兵贵神速,我看我就不回石港了,直接下温州找陈丞相和文丞相要紧。至于那些难民,明天我看还是麻烦炎帅再找些船只送他们南下。”
陈炎想想,那岸上的难民实在太多,确实不是大商船能容得下,而且这些难民鱼龙混杂,万一在船上出点事情,不是生性忠厚的智云能应付,就同意了智云直接回航温州的建议。
穿过狭窄的小沙滩,就到了一个小渔村,几间青砖房,几间茅草屋散落在山坡上,山坡下是一条小路直接通往官道。
陈炎进了小渔村,才发现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偌大的渔村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只家禽野狗也没看到。
陈炎选了间路边的大房子,作为自己的临时帅府,几个人秉烛展图合议了一下,决定整修一晚,待明日天亮,一路北上,找到地图上那条横贯东西的通扬运河,再租用船只沿运河西去泰州和扬州。
陈炎制作的独轮车很是好用,几杯茶功夫士兵们已经把一船的粮食器物运到了临时帅府里藏好。
陆秀夫、蓝海洋等人安顿好士兵后,也各自找了间房子休息去了。
陈炎独自一人摊开那副江淮地图细细查看起来。
这时候李嫣去而复返,推门进来,向陈炎盈盈一笑道:“炎帅还不休息吗,明天一早可是还要赶路的。”
陈炎看到李嫣进来,向她招招手,和李嫣一起探讨起如何帮扬州解围的事情来。
正在陈炎向李嫣提起自己决定设计策反那些淮西的宋军降兵,让他们倒戈一击,击溃蒙古人的包围圈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陈炎的临时帅府的那扇大门轰然倒地,门外十多个宋兵,押着陈炎门口的那两名商户装扮的哨兵鱼贯而入。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14622;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4、逃兵
陈炎看见有人以这种猛烈的方式闯进来,强作镇静道:“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正经商人,军爷是什么人,有什么需要指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说完观察起这些不速之客来,只见这十多个宋兵形容枯槁,铠甲破旧,只有那手上的兵器还明晃晃的闪着寒光。
为首的一名宋兵,脖子细长,下巴尖尖,一脸脏脏的胡子,他看了看陈炎和李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二人这样年轻,他把刀架在陈炎手下那名被五花大绑的哨兵脖子上道:“本将是扬州修武郎云贵,你们可是藏有什么粮食财物,快快给本将献出来!”
李嫣装作沙哑的声音道:“各位军爷稍安,我们出门经商,这粮食财物自然都有,只是军爷们为何不在扬州守城杀敌,却在这里抢掠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实在是让我等心寒。”
细长脖子的云贵盯着眼前的陈炎两人,他们还是镇定的坐在那里,没有起身求饶让他感到很是惊奇。
云贵大刀高举,神色冷峻道:“我生平最是厌恶你们这些昧着良心发国难财的不义商户,今天既然让本将撞上了,毋庸枉费口舌,快快献上粮食财物,或可免你们一死。”
陈炎抿了口茶,淡然道:“军爷等人为国守边,劳苦功高,我本来就有心送上些粮食犒劳各位,只是各位用刀戈苦苦相逼,哪里是我大宋军人应有的作派,倒像是强人贼寇所为。”
云贵用刀背重重拍打那位哨兵的后背,把哨兵击倒在地,然后上前一步,指着陈炎道:“你这厮又是花言巧语,又是指责怪罪,不过说的倒都是实话,我也就不和你们耍花腔,实打实告诉你们,这扬州城已经断粮月余,司库虽然不时发些麦麸牛革,却哪里能充饥填腹。李大人要死守孤城,这城内迟早要人竞相食,我们兄弟几人身体羸弱,呆在城里,恐怕要成为别人的舌尖之物,这才决定逃了出来,哪怕是占山为寇,也总被成为别人镬中之汤强上百倍。”
陈炎见云贵说的凄惨,点了点头。许多被困的孤城都有人相食的现象,唐朝安史之乱时张巡、许远等人困守睢阳,听说就出现张巡把自己的侍妾烹掉,供士兵们分食的事情。只是这种人伦惨剧往往被民族大义的光鲜旗帜所包裹,有几个知道那背后的血泪故事。
想到这些,陈炎原来难看的脸色稍稍松懈,他起身道:“我看各位军爷已是饥疲不堪,不如先松开我两位手下,让他们取些食物给各位享用。”
那十来个逃兵一听有食物享用,个个眼露绿光,喉结颤动,直咽口水。
云贵踢了下脚边俯在地上那位哨兵,道:“为什么要劳烦他们,你这商户,年纪轻轻,却是奸猾,不会是想着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吧,我看要是在这屋里,你就自己去取,要是是屋外,就让我的弟兄去取,你只需说明方位处所就是。”
李嫣也起身道:“就是在这屋里,还是我去取来吧!”
云贵点了点头,叫来一名宋兵吩咐了几句,让他跟随李嫣进了一间偏房,不时两人就捧出一大堆干粮食物来。
两个人把食物往地上一放,还没等云贵下令,几个士兵就一哄而上,把地上的食物抢得干干净净。
一位宋兵把自己抢来的事务,分出一大半,递给了站在那里不动的云贵。
云贵看了看那位士兵,摇了摇头道:“丢人现眼,你们就不怕被那奸商嗤笑!”
陈炎看了看地上那些放下兵刃,胡乱把干粮往嘴里送的宋兵,拍拍手大笑道:“云将军不要奸商长、奸商短的叫个不停,我们可不是什么商户,而是援军!还不来吗,援军!”
“援军?”云贵和地上那些正在啃噬食物的宋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队神器队员在陆秀夫和蓝海洋的带领下,迅速进来,把刀子架在了那些正在吞咽的脖子上。
原来陆秀夫等人听到声响,早就到了屋外,只是怕伤了陈炎,所以一直不敢贸然冲杀进来,这时见那十多个宋兵忙着抢吃,戒备松懈,又听到了陈炎的指令,这才冲了进来。
云贵见势不妙,挥刀想要向陈炎奔去。
陈炎急忙举起身边的板凳向云贵抛去,云贵闪身一避,身形已经缓了几分。
这时,蓝海洋已经赶到,手挥大刀和云贵颤抖起来。
两人你一来我一去,斗了二十来个回合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只是云贵毕竟多日食不果腹,体力渐渐不支,手上动作凝滞,败相已露。
陆秀夫仔细看了看云贵,摇摇手道:“蓝将军快快住手,两位快快住手,云贵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蓝海洋和云贵听到陆秀夫的声音,各自收回砍刀,退后了一大步。
云贵朝陆秀夫看去,上下打量起来,他忽然眼睛一亮,拍拍前额道:“你是陆推官,不对,不对,你是陆侍郎!”
陆秀夫笑笑道:“正是我陆秀夫,那一直衣着光鲜的云贵云将军,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邋遢模样!”
原来陆秀夫多年追随扬州守将李庭芝,从一位普通幕僚成为掌管机要文书的心腹要人,后来正是在李庭芝的推荐下,担任了礼部侍郎这样的高官。
陆秀夫虽然生性木讷,言辞不多,但是记性极好,平时和李庭芝那些手下偏将见过一面,就大多能记得姓名。而扬州那些将校士卒也是对李庭芝这位性格沉稳、思维缜密的股肱要臣印象深刻。
云贵和陆秀夫两人在扬州曾有几次短暂的会面,所以彼此都还记得对方,只是这兵荒马乱之时,两人的外貌形容多有变化,这才一时辨认不出来。
云贵抛掉手中的砍刀,向陆秀夫拱手道:“人说陆侍郎赤胆忠心,果然名不虚传,这岌岌可危之时,陆侍郎还要赶来相助,真是让我门这些逃跑的人汗颜不止呀!”
陆秀夫听说云贵等人是要逃离扬州,落草为寇去,平时话不多的他一脸愠色说了很多大义凛然的话。
陈炎听了,不免觉得陆秀夫还是有些迂腐,他指着云贵道:“我们想要进扬州帮助李大人守城,云将军是留是走,全听你自己的意思。要留就陪我们同去扬州城,要走就拿一些盘缠回家,只是不要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云贵看见陆秀夫睁着圆圆的眼睛逼视着自己,心里愧疚、悔恨、不安、畏惧全部杂糅在一起,也说不清是那种情绪占了上风,他躬身道:“陆侍郎和这位小公子要去扬州,云贵愿意做个向导!”
这话说得高妙,虽然表示了陪同陈炎等人去扬州,却没有表示愿意跟随陈炎共同守卫扬州。
李嫣指指陈炎,对着云贵肃容道:“这位可不是什么小公子,他是炎帅,是我们大宋神器军的陈炎统帅。”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304;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5、乔装
第二天清晨,云贵起来清点自己的手下,发现少了五人,他气恼恼的骂着那五人的名字见了陈炎等人。这时候陈炎正指挥着士兵们搬运粮食和火药,云贵看见这些士兵虽然只是商户装束,但是军容整齐,士气高涨,心里不由得对陈炎和李嫣刮目相看。
不过,云贵的心里对李嫣大宋神器军的说法,还是觉得好笑,他心里暗道:“神器军?光凭几个火器怎么能成军,这陆秀夫可能是一心想驰援扬州,没有帮手,居然找来这样一个毛头小娃娃做什么统帅,自己还屈尊副帅,真是糊涂呀!”
陆秀夫对云贵一夜时间,逃了五位手下,心里很是愤怒,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云贵一番,云贵心里正烦恼,哪里听得进去,但是还是
连连点头称是。
四月的阳光和熙,气温宜人,陈炎等人在云贵的引路下,虽是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但是由于云贵刚刚逃出来,经验老到,避开了蒙古兵的骚扰,到也不是太过劳累。
陈炎看到,一路过来十村九空,田地里野草丛生,田埂破败,翻车失修,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这天中午,陈炎带着神器军已经到了扬州城外,只见前方一条土墙,三米多高,围在扬州城墙外五百米的地方,逶迤蜿蜒不知有多少长。土墙外连绵数里都是蒙古军营,旗幡如云,也不知道驻扎着多少士兵。
云贵建言说,城北一带崇山峻岭,没有土墙,也没有重兵围困,只有小股蒙古兵把守。而且山上有条鲜有人知的小山路,可以直通城内,他们前些日子就是被命令把手那条小路,借机从那里逃出来的。这条小路没有蒙古兵把守,只是道路险峻万分,陈炎等人带着这么多的粮食,根本无法进去,除非丢弃粮车。
丢弃粮食和火药哪里能行,陈炎和陆秀夫、李嫣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从通扬运河水路进入扬州。不过水路需要船只,眼下到哪里找一艘装备精良的战舰呢。
李嫣望望运河里稀稀疏疏的几只船只,笑道:“我们还是从蒙古人的手里赚一艘战舰来!”
说完,低声向陈炎耳语了几句,陈炎听完连连点头。
-------------------------
此时的宋军精锐水师都已经被张世杰带到南方,扬州和泰州城里早没了可战斗的水师,因此,蒙古人在通扬运河里并没有重兵把手,而只是驻扎了一支襄樊过来的小舰队。
这只舰队的首领是一位蒙古的水师提领,叫阿扎耶,原来是个骑兵将领,因为在一次战役中滥杀无辜平民百姓被贬到了水师部队。
此时,临安陷落不久,宋军大溃败之际,蒙古水师哪有什么重大的战事可参与,只是辅助步骑军做些巡逻配合的工作。
水师的主要将领又大多是些北方的汉人,一贯瞧不起汉人的阿扎耶哪里能受得了这种向汉人低头哈腰的气。因此,为了避开那些汉人将领,才自荐到了扬州来把守通扬运河。
运河里波澜不惊,阿扎耶站在稳稳的飞虎战舰上,向着岸上远处的蒙古大营张望,看到战马上的那些将士,回想起以前在骏马上来回驰骋厮杀的情形,他不免有些失落,仰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瞭望塔上的水师士兵来报,说是不远处发现一支元军小分队,正在向运河靠近,这运河两旁来回巡逻的蒙古军队多的去了,阿扎耶起初并不在意,挥挥手就让那士兵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位士兵又来禀报,说是那支小分队好像是截获了宋军送粮队,还俘获了几个宋兵。
阿扎耶听后,上了瞭望塔,循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就在三百多米不到的地方,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将领,正率领手下的几十个士兵押着十来位宋军俘虏,站在一排粮车旁边。
那些粮车似乎是出了什么故障,士兵想要推动那些独轮车子,却怎么样也推不动。
“离运河这里这样近,为什么不到我的水师里借几辆人力推车,应该是怕我们抢了他的功劳吧?”阿扎耶摇了摇头,思忖道:“自己带领水师在运河里寸功未建,这只小分队才百人不到的模样,就截了粮车,立了大功。”
感觉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阿扎耶,下了瞭望塔,正想独自喝起闷酒来,只听见岸上一片喧哗,有士兵来报说是一位将领来借推车。
阿扎耶心里猜到了**分,他把含在嘴里的酒水慢慢的吞到肚子里,嘿嘿一笑,出了船舱。
阿扎耶看到岸上的一位元军将士,后面跟着一位普通士卒,两人虽是戴着毛皮帽子,但是衣袍盔甲还是能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原来是位宋军的降将,阿扎耶心里更是蔑视和不快,他斜着眼睛道:“来的是什么,有什么事情要想本提领禀报?”
岸上那个将领正是蓝海洋乔装,他看到阿扎耶出来,低下头,向身边那位原来一直追随张世杰,懂得蒙古话的手下说了几句。
那名神器军士兵急忙躬身施礼,用他那已经有些陌生的蒙古话,向阿扎耶说道:“我们原来都是参政知事夏大人麾下,现在追随阿术将军围攻扬州。这位是承信郎蓝大人,现在是名百夫长,适才我们领兵巧遇泰州一队运送粮草的士兵,抢下许多粮食,只是那粮车毁坏,无法前行,想在提领大人这里借一些车辆,好运送粮食回营报功!”
阿扎耶早已经准备好托词,他双手放在背后,傲然说道:“抢下宋军的粮草,自是大功一件,本将军理应相助,可是我们只是水师队伍,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推车可赠送,要是不嫌弃,还是把粮草搬上战舰,由我们负责运送一程。”
蓝海洋本来按陈炎的计划,只是想借用推车,然后趁机上船挟持阿扎耶,哪知道阿扎耶见到是几位宋朝降兵降将立了战功,心里妒忌,想要侵占功劳,所以一心想蓝海洋等人把粮草搬上战舰。
蓝海洋一时还看不清阿扎耶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把粮食拉上车,正是自己心里所希望的,就点头表示同意。
阿扎耶见蓝海洋这么容易就中计,心里很是高兴,派了几名手下随蓝海洋一同前去搬运粮食。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53911;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6、水上之战
先下手为强,这是陈炎获知阿扎耶一心要把粮食运上飞虎战舰时对大家下的的唯一指令。
蓝海洋和神器军的战士将第一批粮食运上战舰,刚刚上了甲板,就被阿扎耶派人拦下。阿扎耶双手比划,嘴上咿咿呀呀说着蒙古话要查看麻袋里的粮食。
蓝海洋见机会难得,就用手撕开一条麻袋,用手捧出一大把颗粒饱满的大米,向阿扎耶走近。
阿扎耶看见蓝海洋手里那一大把晶莹剔透的乳白颗粒,心里很是高兴,他拣出一颗最为饱满的颗粒放在眼光下细细查看起来,一边还用手向蓝海洋举起了大拇指。
蓝海洋笑笑道:“我这些南方的稻米,可以不用煮熟,直接就能放在口中食用!”
身边的翻译把蓝海洋的话转译给了阿扎耶,他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要把手中的稻米往嘴里送。
南方松松软软香喷喷的白米饭对吃腻了北方面食的阿扎耶本来就很有诱惑力。
蓝海洋趁机把手中的稻米往阿扎耶口里一塞,一手拔出蒙古弯刀抵在阿扎耶的胸口。
阿扎耶口里唾沫四飞,身体想要后退,却已经被两名神器军战士死死锁住了手臂。他并没有气馁,双手一抖,想要挣开双手,没料到这两名神器军战士天生神力,哪里能挣得开,他只好又飞起一腿向蓝海洋踢来。
蓝海洋手势一变,弯刀一转,刀刃划过阿扎耶脚后跟部位。
阿扎耶一声惨叫,那只皮靴里已经鲜血淋漓,显然是被蓝海洋挑断了脚筋,他单脚而立,那只受伤的脚再也踩不下来了。
附近的那些蒙古士兵都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他们拔出刀剑,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因为蓝海洋的弯刀又抵在了阿扎耶的胸口。
“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否则我就一刀结束了你的性命!”蓝海洋暴喝道。
“只怪我一时贪心,将士们,杀了这群南蛮子!”阿扎耶没有理睬蓝海洋的威胁,还是高昂着脑袋,向着自己那些犹豫不定的手下下起进攻的命令来。
蓝海洋看到居然真的有蒙古士兵握着武器逼近,心里暴怒,他左手一扯拉着阿扎耶的小辫子,右手一划割去了他的一只耳朵。
阿扎耶只觉得左边耳朵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发现整个耳郭已经掉在甲板上。
蓝海洋并没有停手,右手一划,又割去了阿扎耶的右边耳朵。
这时候,阿扎耶由于民族成份的优越感,因而蔑视汉人、狂妄自大的心理像是两边漏气的皮球,很快就瘪了下来。他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对着那些正要冲杀上来的蒙古士兵叫道:“别,别,不要冲上来!”
那几个冲在前头的蒙古士兵,看到身上满是鲜血的阿扎耶,和他那满是血丝红红的眼睛,膝盖一软,连续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岸上的陈炎等人已经上了这艘中型的飞虎战舰,把那些蒙古士兵围了起来。
蓝海洋扯住辫子,拉起阿扎耶的脑袋,用刀子抵在他的鼻梁上,勒令道:“快下令让他们缴械投降,不然先让你的鼻梁落地!”
阿扎耶脑袋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颤抖着身体说道:“快,快,快放下武器!”
甲板上的那些蒙古士兵又惊又惧,迟疑了一下还是在阿扎耶的催促声中放下了武器。有几个舱内的蒙古士兵见形势不妙,急匆匆跳水想要逃跑,却被神器军战士用弓弩射杀在运河里。
这时候,附近的两艘小型飞虎战舰发现了指挥舰上的异动,加足了马力向这边赶来。
陈炎命人把阿扎耶绑在了桅杆上,然后把战舰上所有的蒙古士兵都赶下了船只,在命令他们搬上了岸上所有的粮食和火药后,将他们捆在一起绑在了岸边的 几棵大柳树上。
这时候一艘飞虎战舰已经离的很近,那甲板上的水师小头目见到了阿扎耶被捆,居然没有理睬陈炎勒令停下的旗令,反而下令士兵向陈炎的指挥舰发射弓箭。
原来这个阿扎耶平素对待士兵苛刻,对其他战舰的汉人将士更是颐指气使,随意责骂。
这首小型飞虎战舰的为首的将领正是一名襄阳降将,平时被阿扎耶侮辱过多次,他看到阿扎耶被绑,知道指挥战舰被劫。他平时厌恶阿扎耶,哪里还会管他的死活,就下令士兵往指挥舰上射箭。在他看来,这正是杀死阿扎耶的最好机会,反正到时候可以编一个奋力杀敌,提领阿扎耶被飞矢误伤的理由搪塞上级。
陈炎急忙派人用盾牌保护住了阿扎耶,然后下令手下向那只小型战舰进攻。
由于距离较远,几个神器军战士用手抛出几个石榴弹,但是都掉在了运河里。
陈炎叫战士们搬出了一个大大的火统来,这个类似火箭炮的火器已经是陈炎研制出来的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火器了。
只听到一声巨响,两个手持火统的战士在后坐力的作用下,“蹬、蹬、蹬”,连续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远远的火球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掉在了那艘小型战舰的甲板上。
由于怕炸膛,陈炎用这种火统发出来的炮弹主要还是燃烧弹,那个燃烧弹嗤嗤一响,在甲板上腾起了一团大火,迅速点燃了船上的桅杆和云帆。
那个刚才下令往阿扎耶射箭的将领,急忙下令士救火兵们降下了云帆,派人提着沙石江水救火。
云贵这时候正站在甲板上,引弓向小型战舰射击,见到陈炎手下火统和石榴弹这些威力强大的稀奇东西,算是明白了神器军的真正含义。
陈炎下令指挥舰向那只小型战舰迫近,几个石榴弹响起,那艘战舰更是被大火包裹,甲板上跳下了一个个火人来。
看到这只小型战舰已经丧失了战斗力,陈炎下令开足马力向另一艘小型飞虎战舰追去,那首战舰刚刚看到前面的战舰变成一团烈火,见陈炎的指挥舰追来,急忙调舵逃跑。
陈炎没有再下令追击,而是命令士兵们加足马力向扬州城方向前进。
运河里虽然有一些小战舰和船只还是想要拦截陈炎的指挥舰,但是一艘艘都被陈炎的火统和石榴弹击退。
眼看陈炎的战舰就要逼近那堵围城的土墙,忽然鼓声响起。
然后是“嗖”的一声,一支冷箭远远的射来,正好插在桅杆上的阿扎耶的胸口,那个阿扎耶还没哼一声,就不明不白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这时候,土墙旁边又涌来无数的蒙古步兵,一个个手握弓箭向着陈炎的指挥战舰射来。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6062;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7、入扬州
陈炎急忙下令还击,但是岸上的元兵实在太多了,那箭矢如雨点劈劈啪啪落下,甲板上的几个神器军勇士来不及躲藏的已经伤亡惨重。
桅杆上的阿扎耶更是被射成了刺猬,他可能在死亡的瞬间后悔自己的贪婪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致死都没有合上,一直望着北岸那冷箭射来的地方。
一队元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搬来一根根长梯,想要搭在战舰上进行强攻。可是船速很快,那些梯子根本没法靠上船舷。
又有一队元兵在土墙旁往运河的水面上倾倒水草和渔网类的杂物。
陈炎见了嘴里连叫不好,果然那些水草、破网顺流而下,很快就缠在飞虎战舰的轮浆上,船只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李嫣叫来了几名善于泅水的神器军勇士,吩咐了几句,让他们下水除去轮浆上的杂物。
几位勇士得到命令,嘴里含着利刃,剥光衣物,赤条条从尾舱把舵的地方跃入水中,小心翼翼的摸着龙骨向前泅水,到了船桨所在的位置,握着锋利的小刀在水底下割去缠在船桨上的杂物。
这时候,元军看到陈炎的飞虎战舰速度慢了很多,也派了几个水鬼拿着凿子潜入水中,想要凿沉船只。
水面下又是一番苦战,几个神器军勇士虽然人少,但是毕竟利刃在手,而且他们的水下功夫明显比元军的那几个水鬼要好上很多,只见他们一个个如鲨鱼翻身,在水底下几个来回,就把那几个同样赤条条的蒙古兵送回到了阎王爷那里去了。
“用火攻!”
一位蒙古将领眼看着陈炎的战舰就要驶入土墙里面,驶进扬州城东面的护城河,大声叫嚷道。
一队弓箭手换上了火箭,向战舰射来。
陈炎看到空中那些密集落下的火箭,心中叫苦不迭,这战舰上运载的除了粮食,都是一些火药、火器,万一接触火花,后果不堪设想。
底舱下的李嫣获知了蒙古人正在用火箭攻击,叫船工把船只前进的速度变得忽快忽慢。
这种不规律的行进速度,虽然避开了不少蒙古兵射来的火箭,但是还是有些火箭射在了船体上。
冒险带着神器军勇士的陈炎,一边指挥着士兵还击,一边命人解下了船帆,用砍刀把船帆割成一块块布片,用来扑火。
蓝海洋见形势危急,上了甲板连发数箭射死了岸上几名弓箭手。他见手下的几个神器军勇士臂力不够,石榴弹没有扔到岸上就掉在了河面上,就吩咐士兵们把石榴弹绑在弓箭上,向岸上射去。
岸上一些蒙古兵见到战舰上一只只弓箭射来,起先见到这些箭没有准星还不是很在意,忽然见到火光一闪,就被那横飞过来的碎铁片击倒在地。
不过很快他们就变乖了,见到船上有箭飞来,不管离自己远近,就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样,飞虎战舰受到的攻击大大的得到缓解,陈炎好不容易带领人灭掉了甲板上的火种,但是两侧船舷上还是中了不少火箭,正在慢慢的燃烧着。
又有几个神器军的勇士倒在了血泊中,身先士卒的蓝海洋左手上也中了一箭,但是他轻伤不下火线,还在用自己右手的臂力往岸上抛石榴弹。
陈炎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觉痛心的思忖道:“要是自己能研制出火炮来,配置在战舰上,那这次战役就不会战斗得这样艰苦,也不知道火药作在欧阳晔和陈轩等人的主持下现在进行的这样!”
陆秀夫在底舱里汗流浃背,听着李嫣的统一指令踩着轮桨的踏板,他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着。
云贵原来也躲在底舱踩踏板,但是挂念着上面的胜负形势,他缩手缩脚上了主舱,把头伸出来观察外面的情况,那外面的惨烈景象让他吓得他又缩回了头。
云贵闭着眼睛,嘴上又在责骂起那晚逃走的五位士兵来,责骂他们那晚怎么不通知自己一起逃走,那就不会和陈炎等人身陷险境。
云贵坐在船舱内,不断呼着粗气。忽然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以为元兵杀到,顿时脸如土灰,颓然倒地。
过了良久,云贵见船舱外还是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他双手支撑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脚下使不出力量,刚立起身子又摊倒在地上。
云贵匍匐前行了几步,小心的探出头来,只见北岸上一队宋军精锐骑兵正在奔袭冲杀,打头的一人身材短小精悍,脸庞黝黑,挥舞着一把偃月宝刀,一路杀来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是姜才大将军,是姜大将军!”云贵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整个人站了起来,跑到了甲板上。
陈炎听到了云贵的呼声,才知道刚才在岸上把元军冲杀得溃不成军,解了自己燃眉之急的是和李庭芝一起守卫扬州的通州副都统姜才。
陈炎见北岸上敌军已退,把船只稍稍靠向了北岸,吩咐李嫣加快了船速,船很快就到了扬州护城河里。
蓝海洋等人刚刚卸下了船上的粮食器物,姜才已经鸣金收兵,他看见了蓝海洋,下马拱手道:“蓝将军,怎么会是你?”
蓝海洋一见姜才,也是一惊,双手握着姜才的手臂,脸上泪珠滚滚而下。
几年前,蓝海洋和姜才可是两淮宋军里的双子星,那些蒙古兵只要一听说他们的名字,没有一个不是心惊胆战的,两人也是英雄惜英雄,早已经是莫逆之交。但是蓝海洋被贬处州后,已经好些年没相互遇上了,而且音书隔绝,不知道对方的现状,没想到今天在扬州城下相遇,当然是分外亲切。
这时候,陆秀夫、陈炎等人已经上了岸,姜才早就听说陆秀夫原来是李庭芝的幕僚,没想到陆秀夫会从温州远程赶来相助,心里非常又是激动又是喜悦,紧紧捏着陆秀夫的双手舍不得松开。
陈炎回头看了看土墙方向,那些元兵早就被姜才等人杀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追来。
姜才命人打开了城门,一群人相互拥着进了扬州城。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72345;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8、各怀鬼胎
陈炎跟随姜才过了外城,往扬州城的内城而去。
这时的扬州城已经被蒙古人包围了一年多的时间,陈炎一路上看到许多人正在围着树木剥着树皮,还有很多人正在在运河里打捞着水草来食用。
一年来,城外的蒙古人在组织了多次的强攻失败后,一直采用围而不攻的战术,他们挖起通扬运河的泥巴在城外修筑了一条长长的土墙,想要困死守军。
陈炎想起刚才姜才英勇杀敌来去自如的情形,知道凭李庭芝和姜才的实力,想要突围而去,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他们执着于守土有责,所以冒着被饿死困死的危险,就是不愿带兵弃城离去。
李庭芝得到探报,说是礼部侍郎陆秀夫带着粮草来扬州相救,他兴高采烈的早早出了帅府,在内城的城门口相迎这位老部下。
陈炎第一次看见李庭芝,难免多打量了几眼,他看到李庭芝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美髯飘飘,两只眼睛中有一种内敛的光泽。那一双手臂强壮而结实,充满了力量,仿佛只要一振臂,就会带给人无穷的鼓励和希望。
“真不愧是一代名将!”陈炎在心里暗暗赞叹。
李庭芝把一行人引进了元帅府,大家按次坐定,各自寒暄起来。
李庭芝见陈炎年纪轻轻,却被陆秀夫一定要安排在首位,心里难免有些疑惑,他一询问,得知陈炎是陈宜中的儿子,就随口和陈炎说了几句问候陈宜中的话,心里对毫无功名的陈炎不知轻重,坐在客席的首座难免有些嗤之以鼻。
陆秀夫看出李庭芝心里的疑惑,笑道:“李相国别看这位炎之公子年轻,他可是我们大宋神器军的统帅,上次炸毁台州船厂救下文天祥丞相,还有这次驰援扬州都是在他的率领下取得的。”
陆秀夫又指指旁边的李嫣和蓝海洋介绍道:“这位李公子是我们神器军的军师,还有这位蓝将军是我们神器军的统领。”
李庭芝看看蓝海洋和男扮女装的李嫣,觉得非常眼熟,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
李嫣看见李庭芝紧紧盯着自己,噗嗤一笑道:“舅舅不认得嫣儿了!”
李庭芝又仔细看了李嫣一眼,诧然道:“你是嫣儿,你怎么会到了扬州,你母亲可安好?”
李嫣起身跪拜,戚戚然道:“母亲大人在临安沦落后,就抑郁成病,璇儿就又撒手西去,嫣儿无处可去,幸得炎之公子收容,留在了神器军,这才得以见到了舅舅。”
李庭芝生平最是疼爱李嫣的母亲,听说李嫣的母亲这位,他自己最小的妹妹居然已经弃世,心里非常难受,铁一样的汉子竟然流下了眼泪来。
陆秀夫和蓝海洋几人见了,纷纷起身告辞,只留下李嫣在府中和李庭芝甥舅两人叙起离情别绪。
------------------------------------------------
这天晚上,在参加了李庭芝简陋的欢迎宴会后,陈炎和蓝海洋两人在瘦西湖踱着步子。
蓝海洋看出李庭芝对陈炎的轻视,他在那里埋怨道:“炎帅送了这么多的粮食给李相国,他却让我们炎帅吃这些这样难以下咽的野菜,还让我们的勇士们喝稀粥,真是太不把我们神器军看在眼里了。”
陈炎看着眼前楼毁桥败的萧条景象,苦笑道:“李相国是做了坚守孤城的打算,我们这点粮食他是要储存起来作长远计算,蓝将军不要太在意了。”
蓝海洋撕去包巾,摸摸自己已经长出寸余长的头发道:“话虽如此,但是我们毕竟初来,这可是招待宴会,就这样寒碜,以后不知道还会给我们吃些什么。”
陈炎抬头看看那轮被乌云遮住的半个身影的月亮,长叹了口气道:“这两军交战,有时候还真不能执着于一座城池的得失,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弃,保存实力寻求东山再起是最为重要的!”
蓝海洋低着头,揣摩着陈炎话里的意思,想起自己那些淮西军同僚和手下,都跟随淮西安抚制置使夏贵投降了元朝,现在都在城外包围着扬州城,不由得心里气恼,他折断了一根被剥去树皮,早已经干枯的树枝道:“这个天杀的夏贵,都快九十岁了,还要带兵投靠鞑子,如是引兵东撤,共同拱卫扬州,这今天形势也不会如此糟糕,可怜我那淮西十多万弟兄,都要被蒙古人当做炮灰驱使!”
陈炎心里也想到蓝海洋和城外的淮西宋军的将领相熟,如果能联系上一两位,策反淮西降军,调转枪头攻击蒙古人,这扬州城的城外之围恐怕很快就能解除。
陈炎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了蓝海洋,但是蓝海洋摇摇头说道:“鞑子狡诈,对待降元的军队,往往会把军中的中上级将领调离,只留下一些下级军官带兵,想要策反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炎和蓝海洋边走边聊,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位宋军将领,见了蓝海洋,兴奋的上来握住蓝海洋的手臂道:“我听说蓝将军来了,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果真是你来了!”
蓝海洋借着昏暗的夜色,看清了来人,也兴奋的道:“朱将军,怎么是你?”
掉头蓝海洋向陈炎介绍道:“这位是朱唤将军,以前曾经和我共同跟随夏贵从襄樊撤退到淮西。”
“朱唤!”陈炎想起,史书上记载,李庭芝后来退守泰州,想要引兵南下,正是朱唤投降了蒙古人,并且捉拿了李庭芝的全家老少,带领蒙古兵围困了泰州,并和李庭芝的两位偏将里应外合,出卖了李庭芝。最为可恶的是,在李庭芝被捉后,正是这位朱唤屡次向蒙古统帅阿术进言,才使得阿术最终杀害了李庭芝和姜才两人。
陈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原来是朱将军!幸会幸会!”
心里却在思忖道:“你这奸贼,我既然到了宋朝,就不会让你那投靠敌邦,卖友求荣的事情在我面前重演!”
朱唤看出陈炎对他的冷淡,他已经知道陈炎是陈宜中的儿子,心里暗道:“你们这些王公贵胄的子弟,自以为依靠父辈的力量就轻视本将军,总有一天,本将军要你在我面前跪地求饶!”
就这样,陈炎和朱唤各怀鬼胎肩并肩在瘦西湖边上走着。
那蓝海洋哪里知道陈炎两人的心里想法,还在滋滋有味地说着自己当年在襄樊大战中,是如何如何救下腿步中箭的朱唤的。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5375;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59、易儿而食
蓝海洋和朱唤嘴里唠叨着陈年旧事,感慨着物是人非,难免步子上慢了许多。
陈炎一个人走在最前头,他想起两个多月后,李庭芝和姜才一带兵刚离开扬州,朱唤就开城向蒙古人投降,看来他早就和蒙古人暗中有联系了,并且有了周密的计划了,不然他投降的事情不会进行的这样快也不会这样顺利。
看来,把朱唤这个叛贼和他身边的共谋从犯一窝端掉,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有一个要紧的事就是怎样动员李庭芝帮自己一起去建康府毁掉那里的船厂。
要是李嫣在身边就好了!陈炎怀念起李嫣来,可惜她还陪在李庭芝身边,要是她在,肯定能帮自己出上很多主意,而且她还是李庭芝的外甥女,要比自己好说上话。
这时候,后面的朱唤和蓝海洋已经快步追上,朱唤皮笑如不笑道:“炎之公子,难得今天和你相识,我们一起去喝上一盅怎么样?”
陈炎眉毛微扬,睁着圆圆的眼睛,诧异道:“喝酒,这扬州城内还有喝上酒的去处?”
朱唤笑得更呆板,只是眉毛还在一个劲的上下动,他说道:“城内的酒肆茶楼是都关闭了,炎之公子要喝酒,就请屈尊到寒舍一叙,我那里还储有几坛上好的扬州好酒!”
陈炎暗暗思忖了一下,也好,我就探探你的贼窝看,就答应了朱唤的邀请。
三人离开瘦西湖,向着朱唤在城南的府邸走去。
还没走两步,陈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个巷口,虽是月色隐晦,陈炎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正是自己一心相见的李嫣。
李嫣虽是男扮女装,但是那盈盈的笑容中还是透露了她对陈炎的脉脉情意。
“军师是在等我,我正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议?”陈炎惊喜道。
朱唤听说李嫣是李庭芝的外甥,急忙也向李嫣发出了邀请。
李嫣听说陈炎要陪蓝海洋赴朱唤府邸饮酒,有些不大情愿,她刚刚和李庭芝叙完旧,回忆起许多过往的不开心的事情,心里正郁闷,只想找个人倾诉。
她远远就见到了陈炎和蓝海洋一起,却不敢上前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和陈炎诉说些什么,只到朱唤现身,李嫣还是在远处盯着陈炎的一举一动。只到眼见陈炎要离去,她才迫不得已现出身来,心想只要和陈炎单独呆上一阵就好,哪怕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嫣回绝了朱唤的邀请,笑着对陈炎说道:“炎帅既然有事和我商议,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坐坐,让蓝将军陪朱将军去喝酒!”
陈炎虽是感觉到今晚的李嫣情绪有些异常,但是他心里还是想着到朱唤那里探探底,就说道:“不急,不急,我们先去朱将军那里喝上几杯,回来再商议也不迟!”
李嫣心里正抑郁不安,听了陈炎的话,以为陈炎不愿单独陪自己,就闷闷不乐答应了朱唤的邀请。
朱唤看到陪同陆秀夫一起来扬州的陈炎、蓝海洋和李嫣都愿意到自己府上去,心里又高兴又得意,夸夸而谈说了很多不得要领的话。
四个人很快到了城南,已经能够看到朱唤规模庞大的府邸。
忽然,黑夜里传来几声男孩凄厉的哭声。
陈炎循声望去,只见西边的路口两个成年男子正各自在拉扯着两个十来岁的男孩,那两个男孩似乎并不甘心,相互死死拥抱着,不愿离去。
陈炎正想上去查看,被朱唤叫唤住了。
朱唤看了看那两个男孩,面无表情的冷漠说道:“这是要易子而食,他们都不是富有人家,可能家里的储粮已经吃光,动起了吃人肉的主意!”
“易子而食!”陈炎细细一听,果然听到那一个男孩哭啼着说道:“父亲,父亲,你不要把我和土豆交换了,我们会乖的,会帮你们做事的,明天我们就给你去挖野草去!”
那个正在拉扯着土豆的男子,听了这个男孩的说,满脸泪水,哭诉道:“萝卜头,不是为父要换你,你也知道你娘饿的生病,还有那你哥哥几个也是好几天没吃饱一顿饭了,父亲也是无奈呀!”
真的是易子而食,陈炎心里悲愤难抑,上次听云贵说城里已经断粮数月,很快就要人竞相食了,自己还不相信,没想到今晚居然真的遇上一对要易子而食的父亲。
陈炎正想踏步上前,发现耳边风声一起,李嫣已经快步赶去。
只听到李嫣爆喝一声:“虎毒也不食子,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说完两声脆响,李嫣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手掌如铁,重重的扇在那两个男子的脸上。
两个男子看着李嫣一身常服,也不知道李嫣的身份,握起拳头正要向李嫣击打过来,忽然拳头被蓝海洋和陈炎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这时候,朱唤也已经赶来,他看到两个男子举着拳头,怒骂道:“不长眼睛的狗奴才,这几位可是李相国的贵客,你们想打他,真是不要命了!”
朱唤说完,回头向着远处几名远远跟在后面的亲兵高声喝道:“快给我过来,狠狠地揍一顿这两个瞎了眼的东西!”
那几名亲兵听到命令,急忙快步赶来。
两个男子一看形势不对,急忙跪在地上,向着朱唤磕头不止道:“将军饶命,小人不知是将军驾到,将军饶命!”
两个小男孩看到这么多人过来,急忙抱着各自父亲的脖子,哭泣道:“不要打我父亲,不要打我父亲!”
两个男子紧紧抱了抱各自的儿子,脸上的泪水更多了,看了看一脸怒气的朱唤,又磕起头来。
陈炎伸手拦下了那些正要出手的亲兵,李嫣还是气呼呼的样子,用手指着两个男子的鼻子说道:“为什么要吃儿子,你们说为什么要吃儿子?”
那两个男子把头磕的像捣杵一样,嘴上一个劲的说着,“喏、喏、喏!”
李嫣掏出两锭银两,抛在两人身前,怒斥道:“这兩锭银子,给你们买些吃的东西,不能再吃人了!”
两名男子哪里敢去捡地上的银两,还是一个劲的磕头。
朱唤笑笑说:“这位小兄弟不知道,他们缺的不是银两,他们即使拿了这银两,在这扬州城里也是找不到吃的,还是让他们交换儿子吧,总比烹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少点悲伤。”
李嫣怒目一瞪,不再理睬朱唤,对两位男子说道:“不管你们愿与不愿,这兩锭银子算是我给你的赎身钱,这两位儿子,你们既然不要,就卖给我吧!”
两位男孩听了李嫣的说,抱着各自的父亲的手是更紧了,眼泪满脸地说道:“我只要父亲,我只要父亲,我不要被卖掉!”
陈炎上前,摸摸两位惊恐不宁的男孩,对着两名男子道:“我知道两位也是出于无奈,你看两位小郎君多么懂事,你们还是领着各自的孩子回家吧,明天到内城的神器军找我陈炎,我负责给你们需要的粮食!”
两位男子一听到“粮食”这个字,眼睛发红,转过头来向陈炎磕起头来。
陈炎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扶起,送了回去。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760;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0、醉酒
到了朱唤宽敞而又显得冷清的府邸,陈炎忍不住发问道:“朱将军好大的院子,只是府上的人气似乎少了点?”
朱唤有些自豪的说道:“这个府邸原来是扬州的一位大富豪巨商的,前年鞑子军队逼近,那富豪就举家南逃了,弃下了这个大好院子,我见空着可惜,就搬到了这里,只是我家的人丁不足,在这个大院子里是显得有些冷落,让炎之公子见笑了。”
陈炎和蓝海洋对府里的建筑和摆设毫不吝啬的赞美了一番,朱唤也是心满意足,带着三人到了一间宽敞的客厅里。
几个人又是客套了一番,大伙儿甫一坐定,朱唤早有吩咐,下人们很快就搬上来了一坛酒来,一打开泥封,就觉满室生香。
“这是我们扬州最好的酒,叫扬州云液,当年苏学士可有‘扬州云液却如酥’的佳句,写的就是这种美酒!”朱唤得意的解释道。
果然是好酒,陈炎想道:“也不知道这酒是那大富豪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还是朱唤自己储藏的?”
下人们又上来了下酒菜,都是些牛肉干,咸菜丝之类的干货,但是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在这个物质短缺的战乱孤城已经是难得的丰盛了。
朱唤一个劲儿的向陈炎三人劝酒,叫下人那上来了几个粗瓷大碗做酒器,说是搬家时充满,没有可用的酒杯酒斛。
蓝海洋本来就豪爽,也不管朱唤说的是真是假,举起大碗和朱唤连碰几杯,不多久就已经耳红面赤,不过他酒量了得,到也没事。
李嫣因为心情糟糕透顶,没等朱唤劝酒,自己就一个人喝了好几杯闷酒。
只有陈炎一心想要查看朱唤的府邸,连连推却,没有真正喝上几杯。
闷酒最是醉人,李嫣很快就醉倒了!
她醉眼惺忪,嘴上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蓝海洋看到李嫣醉得趴在桌上了,就说道:“今晚难得朱将军盛情款待,痛快畅饮难免喝高了,我可是马上要醉了,要不就此结束,等击退了鞑子,下回我来做东。”
陈炎装作不胜酒量的样子,口词不清的说道:“没事,没事,我看朱将军好大的府邸,空房间自然多得去了,我晚上看来要……要醉宿将军府,要不蓝将军你陪朱将军再痛饮几碗,我和李军师先下去休息。”
朱唤正想一个人和蓝海洋说几句交心的话,听说陈炎和李嫣要先行离开,很是高兴,急忙叫来几个下人,吩咐他们带陈炎两人下去休息。
两个下人正要扶起李嫣,哪知道李嫣挣脱了他们的双手,就是不让他们碰,后来李嫣干脆趴在陈炎的肩膀上,要陈炎扶她下去。
陈炎一只手搭在李嫣那只紧紧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一只手抱住了李嫣的小蛮腰,在两位下人的引路下,朝着客房而去。
刚刚走了一小段路,李嫣猛然俯身,哗啦啦吐了一地。
陈炎看到李嫣就要趴着地上的样子,双手用力,只手抱腰,只手护胸,才把李嫣稳住没摔倒。
前面两个带路的下人见状,急忙过来要帮助陈炎,却被李嫣有意无意吐了一身的污秽,就不敢近身相助了。
陈炎挥挥手,让两人只顾在前边带路,自己抱起李嫣跟着后面。
这个富豪巨商的府邸确实够大的,陈炎也不知道抱了多久,才到了一排客房前。
下人打开了其中的一间房间,掌好灯烛,引着陈炎进去,然后就指指旁边的一间房子,转身向陈炎告退。
陈炎抱着李嫣进去一看,客房不大,布置倒是雅致,正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雕花大床。他把李嫣和衣抱到床上,小心脱去靴子,盖好被子,正想熄灯离去,发现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臂。
陈炎回头一看,只见红红的烛光下,李嫣桃腮绯红,双眼迷离,眼角似乎有泪水渗出。陈炎举起衣袖,小心的擦拭李嫣脸上的泪水和嘴角的残留的污秽。
李嫣忽然坐起身子,双手抱着陈炎的脖子,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单独陪我一起,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说完嘤嘤抽泣起来。
陈炎现在总算是知道李嫣为什么晚上一个劲儿喝闷酒的原因了,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平素看上去干练坚强的李嫣为什么今晚见了李庭芝后这样的脆弱敏感。他用手轻轻拍打着李嫣的后背,感受着李嫣口里呛人的酒味和粉脸上幽幽香味。
没一会儿,李嫣一把推开陈炎,往床边有喷射了许多秽物,吐完后,嘴上唠叨着:“炎之公子,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陈炎看到李嫣脸上扭曲的眉毛和痛苦的表情,心里油然生出许多关切和怜惜来,他默默来到西边的脸盘架边,取来一条毛巾,倒入一壶热水,慢慢把那毛巾扭干,走到了床头坐在了李嫣身边。
李嫣看见陈炎过来,侧过身子不理睬陈炎。
陈炎只好把身子往床上挪进去一点,弯下身子,用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李嫣那张像瓷瓶一样光洁无瑕的脸蛋,然后又换了一条干净的新毛巾,浸过热水,小心的敷在李嫣的额头上。
李嫣卷曲着的身子,在那条热毛巾的作用下,竟慢慢的打开,慢慢的舒展开去。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陈炎那不算粗壮的腰部,把脸蛋埋在了陈炎的胸前。
陈炎双手捧起李嫣精致的粉脸,见到李嫣那张红唇似乎在喷发着火焰,觉得热浪涌来,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滚烫起来,他紧紧抱着身边这个充满诱惑的美丽身体,用嘴慢慢舔去那张粉脸上刚刚流出来的清泪。
当两颗心贴的越来越近的时候,陈炎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李嫣,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落泪,知道她为谁难过,为谁落泪。
他脱去自己靴子,上了床,让李嫣紧紧的依偎在自己身边。
这一晚,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和衣拥在一起,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讲,只到红烛燃尽,只到月华西沉,直到日乌东升……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395477;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1、集 结
第二天,天一蒙蒙亮,看到李嫣醒来,彻夜未眠的陈炎和她说起朱唤两个月后会降敌,所以想看看朱府的情况。
李嫣有些将信将疑,她昨晚醉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陈炎依然半躺在床上,身体的姿势还是昨晚的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自己也还是昨晚的姿势依偎在陈炎的怀中。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感激,还是害臊,看也不敢看陈炎,匆匆起床洗漱去了。
陈炎依旧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看着李嫣的妙曼的身姿在自己前面晃来晃去。
李嫣洗漱完毕,拿来一条热毛巾,递给陈炎,羞红着脸说道:“快快起身,我们一起去四处探探!”
两人一起,肩并肩在朱府转悠起来。
路上,李嫣那只手指纤长的玉手还是情不自禁抓住了陈炎的手掌,两人五指相扣紧紧握在了一起。这时候的李嫣男扮女装,朱唤府上的一些家丁亲兵见到两个男人亲密的手牵着手,都是面面相觑,心里异常奇怪。
虽是清晨,朱府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回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
陈炎两人从前院到了后花园,一路上遇到许多家丁,无不向他们鞠躬行礼,过来一炷香的时辰,两人在朱府里转了一圈,倒是没有看到什么特别隐秘的处所,也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
蓝海洋这时候也已经醒来,昨晚他后来还是被朱唤灌醉了,也留在了朱府休憩。他看到陈炎和李嫣两个人,非常高兴的向两人打着招呼。
李嫣看到蓝海洋,粉脸突然羞红,急忙松开了陈炎的手指。
陈炎整整衣裳,向着蓝海洋的方向走去,这时候,朱唤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陈炎,他神情暧昧的看看李嫣,凑到陈炎耳边,用诡异的语气说道:“炎之公子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好军师相伴!”
原来,朱唤昨晚听了两位下人的禀报,已经识别了李嫣的女儿之身。
陈炎只能淡然一笑道:“我清晨起身,见贵府气象焕然,朱将军真是治家有方呀!”
陈炎这个倒不是什么虚夸之言,而是实话,朱唤听了当然高兴,嘿嘿一笑,不再盘问李嫣的事情。
这时候,府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位士兵匆匆进来向朱唤禀报,说是李庭芝在城北的平山台召集众将议事。
召集众将议事,不选择元帅府,而是选择了平山台,陈炎觉得李庭芝肯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向众人宣布。
朱唤叫人牵来四匹好马,四人立即上马向平山台赶去。
这个平山台是座小山,原来在扬州城外,因为地势较高,又靠近北门,这里成为守卫扬州城的一个大隐患。李庭芝卫戍扬州城后,发动民众修筑了绵延十数公里的城墙,把平山台围在了城内,这个平山台也就从隐患变成了查看蒙古人动态的一个好所在。
到了城北,陈炎远远望去,只见平山台上战旗密布,铁戈林立。
高越三百米,方圆数里的小山坡上,站满了数不清的士兵。一列列的宋军士兵虽然衣着不是非常光鲜,盔甲也多有破裂,但是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已经在扬州坚守了近一年了,士兵们居然还有这样的阵容士气,陈炎心里对李庭芝、姜才等人更是佩服了几分。
陈炎等人下马,步行到了山顶上,眼前是个宽敞而平坦的平台,大约有个近千亩地,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平山台得名的原因。
山顶中央有个用檑木临时搭成的小台,朱唤看到李庭芝和姜才居然已经都在这个小台上。
这样大规模一次集结,竟然事先没有告知他,身为淮东置制副使的他难免心里有些不快,他低着头匆匆上到了小台上。
陈炎看到小台最前面站满扬州城里的各级将领,看服饰识品级,从普通的不入流的承信郎到正五品的正侍大夫约有百余人。
陆秀夫这时候也已经匆匆忙忙赶来,他有从三品的礼部侍郎身份,被李庭芝唤到了小台上站在李庭芝的身旁。
陈炎、李嫣和蓝海洋这几个自封的神器军官衔,当然不会被李庭芝看在眼里,三人像局外人一样游离在队列之外。
陈炎挤到台前,听见两位将领正在交头接耳。
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低着头对旁边一位山羊胡子的将领小心道:“听说是李相国要引兵去救官家!”
山羊胡子疑惑道:“救官家,相国知道官家身在何处吗?”
络腮胡子故作神秘道:“官家在什么地方,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呀,不过我听说昨晚李相国得到什么探报,今天就召急三军,肯定是与获知官家的下落有关。”
山羊胡子叹了口气道:“救官家,我倒希望相国召集三军是为了寻求突围,都守了快一年,眼看着两淮大地上一座座城池落入鞑子的铁骑下,扬州马上就是一座孤城了,苦守它还有什么意义啊?”
陈炎在旁边突然插话道:“是呀,守扬州,只有象征意义没有实际意义,现在鞑子的势头正猛,与其死守做无谓牺牲,不如退而求保存实力!”
两位将领窃窃私语以为无人知晓,突然发现有人接话,猛然一惊,回过头来,两人看见了身后笑意盈盈的陈炎。
山羊胡子急忙拱手道:“不知公子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高见?”
陈炎正想回答,蓝海洋上前道:“这位是我们大宋神器军的炎帅,那陆侍郎可只是我们的副帅呀!”
“大宋神器军?”络腮胡子和山羊胡子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支军队。
蓝海洋还想解释几句,被陈炎拦了下来,陈炎向那位络腮胡子拱拱手道:“这位将军,刚才听你说李相国着急大军是为了解救官家,此话可当真?”
络腮胡子摇摇头道,“我也是听掌管探子营的李空竹将军刚才悄悄提及,也不知真假,具体实情他也没有详说,不过大军已经聚集完毕,答案马上就有分晓了!”
陈炎回头一看,台上的李庭芝上前一步,果然要开始阵前动员了。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01651;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2、英雄泪
李庭芝站在矮矮小小的台上,抱拳向左右施礼后,抑扬顿挫道,开始了充满激情的讲演。
和那位络腮胡子的将领所说的有点出入,原来李庭芝昨晚并不是得到探子来报,而是收到一份诏书,一封以谢清清太后名义所写的诏书。
诏书上说:“我和你的皇帝都已经投降元朝了,你李庭芝还在为谁守城,我们现在就在瓜州港口,等着你来一起归降大元皇帝吧?”
李庭芝读完诏书后,愤然道:“本相知道这份诏书不是出自太后之手,也不是太后和官家的本意,他是鞑子的杜撰的伪诏!”
说完,李庭芝叫人押上昨晚送诏书来的使节,拔出佩剑,挑去使节的皮帽,露出两侧的两根辫子来,李庭芝高声地喊道:“大家说,我们官家会派一个北蛮鞑子来做使臣吗,大家说会吗?”
“不会、绝对不会!”
平山台上不知是谁叫出了几声“不会”,然后是地动山摇的呐喊声:“不会,不会!”
李庭芝命人取来火把,说道:“既然是伪诏,就让我们烧了它!”
“烧了它,烧了它!”山上又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李庭芝用火把点燃了手中的诏书,等那片绢丝变成了灰烬,他突然用异常尖锐的声音暴喝道:“大家说,如何对待这个蒙古使节!”
“杀了他,杀了他!”下面又响起发耳欲聩的声音。
李庭芝高高举起一面大旗,毅然道:“那就用这个鞑子的血来祭奠我们的战旗,大家说,好不好?”
“好!”台下又响起雷鸣般的声音。
陈炎站在台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蒙古使节,只见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疑惧之色,反而是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李庭芝挥挥手,等到台下那雷鸣般的声音停歇下来,他突然长剑一挥,划出一条犀利的弧线,那蒙古使节的头颅轱辘一声,掉在了小台上,然后又滚到了抬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将领,拿出自己踢蹴鞠的本领提起那个圆滚滚的头颅来。
台上的李庭芝用大旗往那无头尸上一裹,让那喷射出来的鲜血全染到了大旗上。
两位士兵上来抬走了蒙古使节的尸体,李庭芝把手中的的大旗递给了姜才,他突然跪了下来,向着台下重重的磕了个头。
身后的陆秀夫、姜才、朱唤等人看到李庭芝下跪,也一个个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台下的几十个将领和数万士兵一看台上的情形,也一个个跪了下来,陈炎和李嫣、蓝海洋也一起跪在了砂石上。
李庭芝磕完头后,抬起头来,只见满眼都是泪水,只见他抽泣道:“北山从咸淳十年节制两淮之地虽然只有短短两年时间,但是这两年来两淮大地狼烟四起,黎明百姓备受胡人侵掠,扬州城更是在最近的一年备受鞑子铁骑的践踏冲击,多亏众将士浴血奋战,才击退了鞑子大军的一次次侵犯。在此,我叩谢各位将士,以表我心中敬意!”
李庭芝说完,也不擦拭泪水,又向着台下叩了一个头,然后继续说道:“昨晚我获知官家下落,又惊又喜,惊的是官家果然是在鞑子手里,就要被那鞑子送到北胡的蛮荒之地,喜的是我既然知道了官家的下落,当然要去面圣!谁愿意和我一起付鞑子大营去面圣?”
姜才在李庭芝身后高声大喝:“我愿意随同李相国去面圣,并恭请圣驾来我扬州!”说完,他也是满脸泪水,俯在李庭芝身后没有起身。
陆秀夫、朱唤等台上的将士也高声说道:“我等愿意随李相国面圣并恭请圣驾!”
台下那千千万万的将士也一起大声喝道:“我等皆愿意追随李相国,恭请圣驾驾幸我扬州!”
陆秀夫站起身来,满脸也都是泪水,他走到李庭芝面前,扶起李庭芝道:“李相国铁骨丹心,是我大宋黎明之福,请受我陆秀夫一拜!”
说完就要向李庭芝跪拜,李庭芝上前扶起了陆秀夫,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姜才也上前几步,跪在李庭芝和陆秀夫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台下的众将士也纷纷相互拥抱着痛声哭泣起来。
李嫣看到旁边的一位将领满脸泪水要过来拥抱她,她吓得后退半步,转身紧紧拥着陈炎,她本来的泪腺发达,脸上湿湿的泪水早也打湿了陈炎的衣襟。
整个平山台上哭声一片。
------------------------
回到了元帅府,李庭芝留下了陈炎几人和几名心腹将领部署起来。
他拱手向大家道歉道:“刚刚上午得到的探报,说太后和官家确实还在瓜州,北山心急,来不及着急众位将军商议,就私下决定誓师迎圣,不到之处,请各位海涵!”
姜才上前,肃然道:“相国一片赤胆忠心,我等怎会怪罪于相国,今日我愿引帅兵面圣!”
李庭芝摇摇手道:“岂能让姜都统和万千将士设想,本相已经决定亲自前往!”
陈炎上前,向李庭芝和姜才一一施礼道:“不知相国能否听小人一言?”
李庭芝看看陆秀夫,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看来他还是看在陆秀夫的面子上才给了陈炎这个进言献策的机会。
陈炎道:“相国既然察觉那诏书是假,那么谢太后和官家在瓜州一事是否也有可能是鞑子作假,意图引我们出城!”
李庭芝这回总算把目光凝聚在陈炎身上,他看看陈炎道:“炎之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本相难得获知官家的下落,我岂能放过这个面圣的机会,即使真的有假,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甘愿一试!”
姜才也朗声说道:“是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怎么放过这个可能救回圣上的机会!”
陈炎回想起在自己读过的史书记载中,宋帝赵显和太后谢道清是在不同的时间到了元大都,赵显是三月份从临安启程,五月份到的元大都,并被忽必烈封为瀛国公,而谢太后因为生病,一直滞留在临安,到了八月份才被元兵抬出临安,十月份到了元大都。他们怎可能一起在瓜州呢,陈炎回想起那个蒙古使节神秘的笑容,更是认定这是蒙古人的陷阱。
陈炎苦口婆心说了很多劝阻的话,但是李庭芝和姜才认定是解救赵显的大好机会,哪里能听得进陈炎的话。
李庭芝向陈炎冷笑道:“这迎圣之路过于凶险,炎之公子就留在扬州,和陆侍郎一起镇守扬州吧!”
李嫣看见陈炎一个劲的劝阻李庭芝,她已觉得出兵瓜洲渡吉凶难卜,就说道:“舅舅误会了,我们炎帅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此来扬州,就是想借兵毁掉建康府的造船厂。我也是觉得这官家和太后在瓜州的事情并不可信,还是请舅舅三思。”
朱唤这时候也上前,冷笑道:“我知道炎之公子不怕死,定会随相国一起赴瓜州勤王迎圣,这扬州的防务,请相国放心,交给我朱唤就行!”
陈炎看着朱唤脸上诡异的表情,忽然觉得蒙古人有一个惊天大阴谋,就像一片厚厚的乌云就要向扬州城倾轧过来。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0367;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3、阴谋
大雾锁江,旌旗不展。
清晨的镇江瓜洲渡口,年近五旬的阿术端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他摸摸自己下巴日将稀疏的胡子,看着眼前一个华丽的黄色辇车。
这个辇车是二十多天前,大宋的降帝赵显乘坐的车子。
那天,小他十岁的元军统帅伯颜在占领临安后,押解赵显等皇族北上,到了镇江,换船走水路,就留下了这个辇车。
阿术一直把这个辇车留在了营中,他觉得或许哪天会用上这个辇车。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赵宋的皇亲贵族被押往大都,阿术看到蔓延不绝北上的队伍,心生一计。
这几天,他叫人抬出辇车,放在了官道上,又从赵宋的皇族中找来了一位男孩和老妇女,让他们扮成宋帝赵显和谢道清皇太后的模样坐在辇车上,大张旗鼓地在路上行进。
为了让李庭芝更加相信是谢道清和赵显到了镇江,阿术决定以谢道清的名义写封诏书给李庭芝。
其实一个多月前,谢道清领着赵显刚刚出临安城投降不久,就在伯颜的命令下,写诏书给各地的文武官员,要求他们开城投降。
那时候送诏书的还只是到了扬州城外,诏书还没送达,李庭芝就明白了使臣们的来意,他派人架起了强劲的神臂弓,射杀了来使。
必须把诏书送到李庭芝手里,阿术决定夤夜让人秘密去敲扣扬州城的大门,让李庭芝知道赵显第二天就要离去,让他觉得时间紧急,来不及细细思考。关键是让谁去敲扣扬州城城门呢,这个人当然必须要忠诚,不能泄露是假皇帝的消息,选来选去阿术对汉人还是不放心。
这时候阿术的幕僚乌鲁尔自告奋勇要送诏书去扬州。
阿术知道送诏书的事情肯定是有去无回,乌鲁尔足智多谋,他当然不愿意乌鲁尔去送死,但是后来想想,还真的没有比乌鲁尔更合适的人选了,上次赵显经过镇江,乌鲁尔曾经跟随阿术一起见过赵显和赵显的母亲全皇后,他更容易让李庭芝真的相信赵显到了镇江。
乌鲁尔昨晚离开后,阿术整夜未眠,他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自己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特别是当他看到小他十岁的伯颜,一举消灭了宋朝,占了临安,建立了不世功勋,阿术更是沉不住起了。
阿术觉得消灭南宋,就数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攻襄樊、取常州,丁家洲大战、焦山之战,这些一次次给予宋军毁灭性打击的战役无一不是阿术的得意之举。
阿术毫不掩饰自己对伯颜的蔑视,他觉得伯颜不就是喜欢偶尔穿穿汉人的衣服,和一些宋朝的降将走的近一点,关系融洽点罢了,就被大元皇帝任命为三军统帅。
攻占襄樊用了五年,常州用了两年,现在扬州才一年,但是阿术觉得自己再也等不起了,他要早点攻取两淮,转战漠北。
那里昔剌木等人内乱刚起,阿术已经连续向忽必烈上了三道奏章,要求调他去大漠平乱,他觉得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才是最能施展他自己抱负和才华的舞台。
正是为了早日平定两淮,阿术才煞费苦心想出来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并为此搭上了他自己最为信任、最为能干的幕僚乌鲁尔。
阿术半眯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这时候一位探子来报,说是扬州城内哭声震天。他知道一切正向着自己预谋的方向发展,叫来几位将领,布置起了伏击的事情。
众将下去后,一位矮矮胖胖宋朝的淮西降将上来,他叫黄万石,降元前的职务是淮西制置使,几天前他刚刚引兵向阿术投降。
按照忽必烈的诏令,阿术本来马上想马上送黄万石到元大都,但是黄万石说自己能帮阿术联系扬州城内的守将,让他们出来投降,因此,黄万石被阿术留在了身边。
黄万石跪礼后,眉开眼笑道:“恭喜将军,那城里的已经飞鸽来信,说是只要李庭芝和姜才出城,他就能率领手下大开城门。”
阿术微微睁开眼睛,笑笑道:“黄大人要是真能让扬州城不战而降,我改天禀告皇上,赐你大米万石,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黄万石。”
隔了一会儿,阿术看看黄万石浑圆的腰身,大笑道:“黄大人可能早就已经大米万石,家产万贯了,是我过虑了,是我过虑了!”
说完,阿术屏退了一脸尴尬的黄万石,他对宋朝的降将心里瞧不起的很,即使是夏贵、吕文焕来了,也不会和他们多说几句,何况是黄万石。
-------------------
李庭芝高兴地看到城外的大雾慢慢的消散了,露出远处的元军的旗幡和宽敞的道路来。
他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多年征战的他怎么不知道元军很有可能设下埋伏,但是他知道要是能救回赵显,南逃江南,整合残兵败将,也许还能帮宋朝苟延一些时日。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他对宋元两军的实力早有清晰的判断。在李庭芝看来宋朝的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了,他知道自己是在进行一场无望的抗争,身在乱世这是他自己的宿命,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他并不害怕死,关键是要死的轰轰烈烈。
所以他觉得只要能让自己死得有价值,再冒险的事情他也愿意去做。
李庭芝知道陈炎、李嫣和他不一样,他们都还年轻,对未来还有美好的憧憬,所以他理解也欣赏陈炎和李嫣的慎重。在获知了两人最近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他也为陈炎的热血和勇气所感动,所以当陈炎和李嫣在最后时刻相同提出了分兵突袭建康船厂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
还有就是朱唤的事情,在最后一刻,李庭芝还是决定带上朱唤一起出征瓜州,这并不是因为他相信李嫣的朱唤必反的举报。在他看来,李嫣的举报无凭无据,纯属于捕风追影。他决定带上朱唤,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属下有些养尊处优,少了点血性,是要用战火去磨砺磨砺她。
带上朱唤,留下姜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信任姜才的能力,他自己带走了四万名的将士,扬州城内空虚,要是蒙古人来攻城,当然要有个得力的将领守城才行,而骁勇善战的姜才是李庭芝心中永远的定海神针。
还有陆秀夫,也被李庭芝留在了扬州城,对于这个原来是自己的忠心耿耿的幕僚,李庭芝心里只有感激,在这个时候来扬州,和上刀山下火海真的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不愿他再陪自己去瓜州涉险。
李庭芝熟练地调兵遣将,决定三军用过午餐,立即开拨出征。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15711;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4、出征瓜州
在李庭芝的精锐甲兵的冲击下,阿术修筑的那条土墙西南的一段,很快就被夷为了平地。
早已得到阿术命令的围城将士,没有做过多的阻击,眼睁睁的看着四万人像是洪水开闸涌向南方。
从扬州到瓜州渡只有二十公里不到的路程,正常的行军速度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朱唤跟在李庭芝身后,他心里非常希望时间能流淌得慢一些,更希望这是一次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的出征。
四万多人的部队中,没有谁比朱唤心里更能明白瓜州寨的凶险。
几天前,刚刚接替夏贵成为淮西制置使不久的黄万石,派来使者约朱唤一起投降元朝,朱唤心里早已经对李庭芝这种漫长而无望的坚守深感厌倦,所以就让使者给黄万石带回口信说,只要把李庭芝、姜才引出城,自己就带人打开城门向元军投降。
因此,他一听到李庭芝说到诏书的事情,就猜想到是阿术的诱敌之计,他知道瓜洲渡定是有重兵把守,而且很可能设下了重重埋伏等着李庭芝到了,来个瓮中捉鳖。
朱唤见到李庭芝派人来让自己随行出征瓜州,非常的气恼又有些担心,毕竟是做贼心虚,他怕李庭芝知道他投敌的计划,急忙叫来几名心腹,细细吩咐了一番,就匆匆上马赶往李庭芝的元帅府探听消息。
在元帅府,朱唤得知李庭芝并没有怀疑他自己降敌,他也曾试着向李庭芝建言,放弃这次冒险的出征行动,但是李庭芝哪里听得进去,反而在心里更是认为朱唤胆怯,更要带朱唤出去历练历练。
大军到了大梦庄,李庭芝让陈炎和蓝海洋带一大队人马直奔真州。
襄樊战役后,蒙古人开始注重对长江的控制权,一边在瓜州建造水寨,把汉淮两地的水师都移到了瓜州,一边把建康府改为建康路,在建康路扩建船坞,大肆造船。
在经过了丁家洲、焦山两次战役,宋朝的主力水师都被张世杰带到了南方后,元军已经完全控制了长江附近大大小小的水系。
长江附近宋军只有在真州还有近千艘战舰船只,但是慑于蒙古人在长江上的势力,这些船只都龟缩在真州城内,不敢出航。
陈炎这次去真州,带上了李庭芝的两道命令:一道是要趁真州水师趁李庭芝攻击瓜州水寨之际,派船只护送陈炎等人偷渡过江,还有一道是要真州水师出击建康船厂,从水面上给予陈炎等人支持,并负责把炸毁船坞的陈炎等人安全接回真州。
陈炎带领部队到了真州城,在真州守将的带领下,上了谯楼,拿出自己的单筒望远镜向着东方望去,虽然距离太远看不细切,但是还是能大致分辨出这瓜州水寨里桅杆如林,那岸上也是连营数里,旌旗密布,陈炎心里不禁为李庭芝担忧起来。
很快陈炎就听到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阵阵厮杀声,但是旋而这声音又突然消失不见了。四万人的攻击杀伐,怎么可能怎样快就结束了呢。陈炎心里正在疑惑,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只听到瓜州那边杀声又起,这次的声音明显比上次响亮了很多。
原来到了大梦庄,身经百战的李庭芝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救赵显,而不是为了消灭元军。因此,他并没有让自己的主力军队全力出击,这救赵显的事情本来就是火中取栗,他当然要慎重行事。李庭芝决定采用车轮战术,他派遣了一支又一支的轻骑军不断地侵袭蒙古军营,前军回营,后军才发。
他给这些骑兵部队下了许败不许胜的命令,只要求这些轻骑部队来回驰骋跑动,在探清蒙古中军大营所处的位置的同时,尽量吸引蒙古大军的来回跑动。
瓜州水寨中,阿术站在一艘大型楼船的顶层,观察着李庭芝扰而不攻、侵而不掠的战术,不禁心里有点佩服起李庭芝来,阿术知道,现在是自己和李庭芝比试耐心的时候。
虽然阿术占尽人数优势,他所统帅的士兵数量要远远的多于李庭芝,但是阿术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自己这支庞大的队伍中绝大多数是宋朝原来淮西的降军,没有什么战斗力不说,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些降兵会不会临阵倒戈,所以他并不急于让自己的伏兵向李庭芝发起总攻。
阿术明白他自己在瓜州最精锐的部队还是要数少数的蒙古骑兵,还有水寨中的水师队伍,因此必须把李庭芝引到岸边,依靠水师的强弩硬弓,给予李庭芝毁灭性的致命一击,只要让李庭芝败象尽露,宋朝那些降军就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阿术对来袭的宋军下了必杀令,只有把这一支支轻装骑兵全部都消灭了,才能让李庭芝的主力大军倾巢而出。
可是这些骑兵早就得到李庭芝的命令,那里会贪功恋战,一见形势急迫就急忙引兵撤退。
李庭芝站在小山岗上,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骑兵队伍把蒙古大军的队形搅得七零八落,他看着长江江面上慢慢升起的雾气,等待着最后发起最后总攻的时间。
太阳西落,雾气升起。
江面上慢慢变得模糊不清,来来往往的船只点亮起了桅灯,在白茫茫的江面上,一闪一闪相互回避着。
真州渡口,陈炎和蓝海洋在真州水师都统张清的帮助下,已经把携带来的火药搬运到了小船上,正在准备上船偷渡建康城。
就在前脚刚刚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陈炎改变了主意,他临时决定自己和蓝海洋带上全部神器军的士兵,奔赴瓜洲渡帮助李庭芝。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陈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现在李庭芝就在不远处的瓜洲渡冒险,眼下救下李庭芝显然比炸掉船厂更为重要。因为炸掉船厂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蒙古人很快就会组织力量修复船厂。
而拯救名将李庭芝对陈炎自己的整个抗元大计意义更为深远,陈炎眉头紧蹙,他发现无论是李庭芝还是姜才等人,都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情结,一和蒙古人决战,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往往不能做出正确的战略部署和战术安排。
现在**李庭芝这些抗元名将和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等三位所谓的“宋末三杰”,可是当务之急。一定要教导他们有个持久作战的理念,懂得如何与蒙古人周旋到底,如何赢得时间,而不是非要把自己这个鸡蛋往人家蒙古人的石头上撞,非弄得满地蛋黄不可。
陈炎叫来张清详细吩咐了一番,自己就和蓝海洋踏上了东去瓜州的征途。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31075;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5、中计
李庭芝身后的壮汉使劲摆动手臂,让那帅旗迎风飘扬起来。
李庭芝看见浓雾已经藏起了江面上的船只,他向部队下了发起总攻的命令。
宋军的左右翼两支军队像是两把尖刀向蒙古大军切割过去,李庭芝亲自率领中军将士个个如狼似虎向蒙古大营的核心位置扑杀过去。
就在李庭芝的大部队进入蒙古大营的时候,忽然阵阵铜锣声响起,蒙古兵向两侧潮退而去,让开了两条大路。
待李庭芝率领部队进入元军的营寨的时候,又是一阵鼓声响起,两支蒙古大军的伏兵像是一把剪子突然从两侧绞杀过来,把李庭芝的中军部队截成了里外两段。
李庭芝看见漫山遍野的蒙古兵向自己的军队冲杀过来,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只是他早有虎口拔牙的决心,因此并不急于突围,反而沉着冷静地指挥将士,加紧了速度向蒙古人的中军大营冲杀过去。
大营里留守的蒙古兵一边抵死阻击,一边拥着一辆黄色辇车向瓜州水寨方向退却。
李庭芝看见了黄色辇车,高声喊道:“弟兄们,杀鞑子,迎圣上,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说完带领手下将士向黄色辇车所处的方向追杀过去。
这时候,在蒙古大军的压迫下,李庭芝两翼的部队被渐渐压扁。
战场上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庭芝的军队点燃了一个个蒙古营包,那漫天的火光一起,驱逐了不少雾气。
蒙古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李庭芝看见那黄色辇车离岸边越来越近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了。
李庭芝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命令两翼的宋军直接攻击水寨,逼走岸边的船只,截留住那辆黄色辇车。
岸边的船只上,早已经站满了拉满圆弓的蒙古弓弩手,看见一队队宋军扑杀过来,急忙松弦出箭。
顷刻间,箭如雨下,宋军死伤无数。
阿术站在高高的楼船上空,看见宋军已经完全进入自己预设好的圈套,一列列的宋军士兵没冲到岸边就扑倒在地,脸上不由自觉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兴奋的出了船舱,想要查看整个瓜州渡的战况。
就在阿术手扶船舷,极目远眺的时候,“嗖”的一声,一支长箭擦过他的脸颊,中在他身后船舱的门楣上。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好大的劲头,这一箭竟然硬生生把门楣射断裂了。
“是神臂弓!”
阿术下意识的一躬身,躲在了船舷后面,口里连出几口大气,用手一摸自己的脸颊,竟然已经被擦破了皮肉,渗出了滴滴鲜血来。
几个蒙古兵急忙举起盾牌,护着惊魂不定的阿术退回了船舱内。
岸上的李庭芝看到这一箭没有能射杀阿术,心里不免有些惋惜,他轻叹一声,然后一边吩咐手下的弓弩手用火箭向水寨中的船只猛烈还击,一边加紧向黄色辇车逼近。
宋军的神臂弓威力强大,水寨中的元军船只密密匝匝,根本没法躲避岸上射来的火箭,水寨中火光四起,乱做一团。
阿术乘坐的楼船目标大,一时之间船头船尾也好几处燃起火来。
阿术一看形势不对,急忙组织士兵扑灭火种,并下令打开水寨大门,把船只分散开来,避免船只挨的太紧,引发火势蔓延。
四周的蒙古将领也发现了宋军对瓜州水寨的攻击,他们吩咐手下的蒙古骑兵逼迫前面降元的汉军加紧了对被围困的李庭芝大军的围剿。
包围圈越来越小了,宋军四面受敌,再加上李庭芝主力大军被截断,首尾不能相顾,队形越来越乱,死伤无数。
李庭芝看见自己周围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心里异常难怪,难道自己的四万大军就要被围歼在这长江之畔吗。
岸边已经没有了元军战舰,李庭芝看着前面元军阵营中的黄色辇车来回逃窜。元军的攻击越来越犀利了,李庭芝知道,这时候马上集中兵力引兵突围,或许还有机会冲出蒙古大军的包围圈。
李庭芝见目标就在眼前,哪里肯放过,还是一味的追击着黄色辇车。
经过了一柱香时间的追击,李庭芝终于堵住了那辆黄色辇车,那些辇车旁边的蒙古士兵可能是接到了誓死保卫辇车的命令,虽然被围,但是一个个并没有逃窜,而是继续拿着兵器向李庭芝冲杀过来。
可是他们毕竟人单力薄,很快就全部成了李庭芝手下的刀下之鬼。
黄色辇车就这样孤零零的停在岸边,李庭芝趁机驱马快步上前,他心情复杂的打量起辇车来,正是为了夺取这个辇车,他已经几乎死伤了接近一半的将士。
“是官家的辇驾,是官家的辇驾!”
一直躲在盾牌后面的朱唤终于现身出来,他见那黄色辇车装潢华丽,做工精致,织锦玉片绝对不像是作假的,就又疑惑又高兴的叫出声来。
朱唤一直觉得这辇车是阿术的诱兵之计,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真的皇家辇车。
李庭芝下马,跪在地上,扣拜道:“官家和太皇太后受惊了,臣李庭芝恭候圣驾来迟,请太皇太后恕罪。”
跪拜完,焦虑的等待着辇车里的反应。他不知道已经做出降敌决定的太皇太后谢道清会怎样看待自己的这次拦截行动。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辇车里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跪在李庭芝身后的朱唤有些忍耐不住,他起身扶起前面的李庭芝,想要上前揭开辇车的帘子。
李庭芝上前,阻止了朱唤的动作,他指着辇车,向四周潮涌而来的淮西降军大声疾呼道:“官家在此,你们原来都是我大宋军人,为什么甘心受鞑子驱使,还要加害我大宋皇帝?”
四周的宋军也高声质问眼前正在攻击自己的敌人。
那些淮西降军,本来就是被蒙古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才无奈驱成为攻击李庭芝宋军的先锋队伍,他们肚子里本来就觉得自己受了身后的蒙古人一肚子的窝囊气,现在听说皇帝已经被李庭芝救走了,很多士兵撕去身上的蓝色丝巾,转身向身后的蒙古人冲杀过去。
看见围攻宋军的蒙古大军的队伍已经开始变乱,李庭芝大大的松了口气,就像是终于挣脱了那只一直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强壮手臂。
李庭芝没有去掀开帘子查看里面的究竟,他想夺得辇车已经算是完成自己的目的了,如果赵显还是坐在车里,被吓得不敢出来,那当然是最好。如果赵显已经被蒙古人转移,那就多半是在战舰上。真是这样,这长江水面浩淼开阔,自己没有水师队伍,也只有望洋兴叹。
所以眼下只能先行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来查看辇车,以免影响了好不容易鼓舞和振奋起来的士气。
李庭芝转过身子,正想指挥手下将士突围而出。
忽然,帘子掀动,一阵浓浓的舔你的铅粉味道向着李庭芝的鼻子飘来。一个盛装女人,脸上蒙着黑巾,下了辇车,向背对着他的李庭芝快速奔逃过来。到了李庭芝身后,那盛装女人的水袖里竟是藏着一把利刃,向着李庭芝的后背猛捅过来。
李庭芝察觉到了什么,正想要转身,但是还是慢了一步,那把锋利的短刃还是插在了李庭芝右边的后腰上。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43365;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5、李庭芝中计
李庭芝身后的壮汉使劲摆动手臂,让那帅旗迎风飘扬起来。
李庭芝看见浓雾已经藏起了江面上的船只,他向部队下了发起总攻的命令。
宋军的左右翼两支军队像是两把尖刀向蒙古大军切割过去,李庭芝亲自率领中军将士个个如狼似虎向蒙古大营的核心位置扑杀过去。
就在李庭芝的大部队进入蒙古大营的时候,忽然阵阵铜锣声响起,蒙古兵向两侧潮退而去,让开了两条大路。
待李庭芝率领部队进入元军的营寨的时候,又是一阵鼓声响起,两支蒙古大军的伏兵像是一把剪子突然从两侧绞杀过来,把李庭芝的中军部队截成了里外两段。
李庭芝看见漫山遍野的蒙古兵向自己的军队冲杀过来,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只是他早有虎口拔牙的决心,因此并不急于突围,反而沉着冷静地指挥将士,加紧了速度向蒙古人的中军大营冲杀过去。
大营里留守的蒙古兵一边抵死阻击,一边拥着一辆黄色辇车向瓜州水寨方向退却。
李庭芝看见了黄色辇车,高声喊道:“弟兄们,杀鞑子,迎圣上,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说完带领手下将士向黄色辇车所处的方向追杀过去。
这时候,在蒙古大军的压迫下,李庭芝两翼的部队被渐渐压扁。
战场上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庭芝的军队点燃了一个个蒙古营包,那漫天的火光一起,驱逐了不少雾气。
蒙古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李庭芝看见那黄色辇车离岸边越来越近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了。
李庭芝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命令两翼的宋军直接攻击水寨,逼走岸边的船只,截留住那辆黄色辇车。
岸边的船只上,早已经站满了拉满圆弓的蒙古弓弩手,看见一队队宋军扑杀过来,急忙松弦出箭。
顷刻间,箭如雨下,宋军死伤无数。
阿术站在高高的楼船上空,看见宋军已经完全进入自己预设好的圈套,一列列的宋军士兵没冲到岸边就扑倒在地,脸上不由自觉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兴奋的出了船舱,想要查看整个瓜州渡的战况。
就在阿术手扶船舷,极目远眺的时候,“嗖”的一声,一支长箭擦过他的脸颊,中在他身后船舱的门楣上。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好大的劲头,这一箭竟然硬生生把门楣射断裂了。
“是神臂弓!”
阿术下意识的一躬身,躲在了船舷后面,口里连出几口大气,用手一摸自己的脸颊,竟然已经被擦破了皮肉,渗出了滴滴鲜血来。
几个蒙古兵急忙举起盾牌,护着惊魂不定的阿术退回了船舱内。
岸上的李庭芝看到这一箭没有能射杀阿术,心里不免有些惋惜,他轻叹一声,然后一边吩咐手下的弓弩手用火箭向水寨中的船只猛烈还击,一边加紧向黄色辇车逼近。
宋军的神臂弓威力强大,水寨中的元军船只密密匝匝,根本没法躲避岸上射来的火箭,水寨中火光四起,乱做一团。
阿术乘坐的楼船目标大,一时之间船头船尾也好几处燃起火来。
阿术一看形势不对,急忙组织士兵扑灭火种,并下令打开水寨大门,把船只分散开来,避免船只挨的太紧,引发火势蔓延。
四周的蒙古将领也发现了宋军对瓜州水寨的攻击,他们吩咐手下的蒙古骑兵逼迫前面降元的汉军加紧了对被围困的李庭芝大军的围剿。
包围圈越来越小了,宋军四面受敌,再加上李庭芝主力大军被截断,首尾不能相顾,队形越来越乱,死伤无数。
李庭芝看见自己周围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心里异常难怪,难道自己的四万大军就要被围歼在这长江之畔吗。
岸边已经没有了元军战舰,李庭芝看着前面元军阵营中的黄色辇车来回逃窜。元军的攻击越来越犀利了,李庭芝知道,这时候马上集中兵力引兵突围,或许还有机会冲出蒙古大军的包围圈。
李庭芝见目标就在眼前,哪里肯放过,还是一味的追击着黄色辇车。
经过了一柱香时间的追击,李庭芝终于堵住了那辆黄色辇车,那些辇车旁边的蒙古士兵可能是接到了誓死保卫辇车的命令,虽然被围,但是一个个并没有逃窜,而是继续拿着兵器向李庭芝冲杀过来。
可是他们毕竟人单力薄,很快就全部成了李庭芝手下的刀下之鬼。
黄色辇车就这样孤零零的停在岸边,李庭芝趁机驱马快步上前,他心情复杂的打量起辇车来,正是为了夺取这个辇车,他已经几乎死伤了接近一半的将士。
“是官家的辇驾,是官家的辇驾!”
一直躲在盾牌后面的朱唤终于现身出来,他见那黄色辇车装潢华丽,做工精致,织锦玉片绝对不像是作假的,就又疑惑又高兴的叫出声来。
朱唤一直觉得这辇车是阿术的诱兵之计,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真的皇家辇车。
李庭芝下马,跪在地上,扣拜道:“官家和太皇太后受惊了,臣李庭芝恭候圣驾来迟,请太皇太后恕罪。”
跪拜完,焦虑的等待着辇车里的反应。他不知道已经做出降敌决定的太皇太后谢道清会怎样看待自己的这次拦截行动。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辇车里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跪在李庭芝身后的朱唤有些忍耐不住,他起身扶起前面的李庭芝,想要上前揭开辇车的帘子。
李庭芝上前,阻止了朱唤的动作,他指着辇车,向四周潮涌而来的淮西降军大声疾呼道:“官家在此,你们原来都是我大宋军人,为什么甘心受鞑子驱使,还要加害我大宋皇帝?”
四周的宋军也高声质问眼前正在攻击自己的敌人。
那些淮西降军,本来就是被蒙古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才无奈驱成为攻击李庭芝宋军的先锋队伍,他们肚子里本来就觉得自己受了身后的蒙古人一肚子的窝囊气,现在听说皇帝已经被李庭芝救走了,很多士兵撕去身上的蓝色丝巾,转身向身后的蒙古人冲杀过去。
看见围攻宋军的蒙古大军的队伍已经开始变乱,李庭芝大大的松了口气,就像是终于挣脱了那只一直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强壮手臂。
李庭芝没有去掀开帘子查看里面的究竟,他想夺得辇车已经算是完成自己的目的了,如果赵显还是坐在车里,被吓得不敢出来,那当然是最好。如果赵显已经被蒙古人转移,那就多半是在战舰上。真是这样,这长江水面浩淼开阔,自己没有水师队伍,也只有望洋兴叹。
所以眼下只能先行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来查看辇车,以免影响了好不容易鼓舞和振奋起来的士气。
李庭芝转过身子,正想指挥手下将士突围而出。
忽然,帘子掀动,一阵浓浓的他,甜腻的铅粉味道向着李庭芝的鼻子飘来。一个盛装女人,脸上蒙着黑巾,下了辇车,向背对着他的李庭芝快速奔逃过来。到了李庭芝身后,那盛装女人的水袖里竟是藏着一把利刃,向着李庭芝的后背猛捅过来。
李庭芝察觉到了什么,正想要转身,但是还是慢了一步,那把锋利的短刃还是插在了李庭芝右边的后腰上。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43442;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6、拯救李庭芝
这一刀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李庭芝附近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李庭芝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在地。
那个盛装女子拔出短刃,并没有收回,而是继续上前一步,朝着李庭芝的头部刺下来。
已有防备的李庭芝忍住剧痛,头部一缩,身体一侧避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刀。
那盛装女子一下子收不住脚步,身体往前冲了几步,好不容易收定身形,正想转身继续攻击,却被李庭芝上前飞起一脚,踹倒在地。盛装女子捡起短刃,双手撑地,一个鱼跃站直了身体,又向李庭芝扑来。
李庭芝左右的士兵已经赶到,他们围住了盛装女子。一个强壮的士兵一把抓住盛装女子握刀的手,一个漂亮的背身摔跤动作,把那盛装女子摔在地上。
“是个男的?”这个士兵看着自己掌中从那盛装女子手上拉下的黑黑手毛惊呼道。
左右的士兵一拥而上,把那盛装女子压在了地上,有人拉下了盛装女子脸上的丝巾,里面竟露出一张满脸胡茬的黑黑脸蛋。一个士兵掐着这黑脸男人的脖子,把他拉扯起来,发现这黑脸男子脖子上全是滑腻的铅粉。
黑脸男子虽是被五花大绑,但是并没有害怕,仰着头高声叫道:“弟兄们,那南朝的皇帝早已经被伯颜元帅押解到大都了,大家一起杀了这群南蛮子,为我报仇呀!”
李庭芝这时候正在随军大夫的帮助下,简单包扎后腰的伤口,听到了这黑脸男子的喊声,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心里为自己的刚愎自用,蛮横专断生出了许多悔意,正是因为自己执意要出城营救赵显,才中了敌人的诱兵之计,使大军陷于困境,死了这么多的将士。
这守在城里是等死,攻出来是找死。
他想起了陈炎等人在出征前对自己的劝阻来,可是自己七万大军被困在扬州,光靠谨慎有什么作用,横竖都是难逃一死,可是与其被困在城里饿死,不如索性现在杀出来多杀死些敌人。
李庭芝忍痛上了马,他没有指挥军队向蒙古大军最为薄弱的西方突围,而是率领着队伍向着蒙古士兵最多的北方冲去。
“快快住手!”
一声呐喊,从蒙古大军的军营里闪出一员虎背熊腰的猛将,正是阿术的左臂右膀都元帅博鲁欢。
那些正在激斗的士兵听到博鲁欢的喊声,都收回了武器,各自退后了一步。
博鲁欢向李庭芝一拱手,用生硬的宋朝官话说道:“李相国别来无恙,这赵宋气数已尽,今天相国已经身陷重围,不如速速向我大元朝投降,总比这作困兽之斗,横尸疆场要好!”
李庭芝右手护腰,左手单掌而拜,示意道:“多谢将军为李某考虑,不过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本来就是稀松平常,我们既然各为其主,这就刀戈相向,何须多言?”
博鲁欢看出李庭芝身受重伤,一心想用时间拖垮他,就继续说道:“宋帝已降,不知道李相国的各为其主,是为了那位主子,我看我们早晚要成为同朝臣子,不如我们现在就下马言欢,也好让本帅邀请我们蒙古最好的大夫为相国疗伤。”
李庭芝看着眼前密密匝匝的蒙古伏兵,再回头看看身后那些满脸都是鲜血的宋军士兵,心里充满了悲怆。他自己虽然有心求死,但是那身后的数万人毕竟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不忍心他们就这样全跟随自己走上了不归路。他向博鲁欢躬身道:“李某身陷重围,自知难逃一死,不过我身后的数万将士,都是被我裹挟而来,我愿自刎求死,希望将军能放过我身后的这些将士,让他们能够解甲归田,侍奉家人!”
博鲁欢笑笑道:“只要李相国等人弃械投降,我们是不会再滥杀降兵的!”
李庭芝身后的几位将士看出李庭芝心态的变化,高声叫喊道:“相国毋庸和这鞑子多言,这些鞑子最爱出尔反尔,他们说的话哪里能相信,我们今天降他,明天他就会把我们像这帮淮西弟兄一样,被驱赶到四川、两浙路成为炮灰!与其明天成为自家弟兄的炮灰,不如今天和他们这些蒙古鞑子拼个你死我活,即使真的横尸疆场,也算是赚回本钱了。”
那几位将士的话让李庭芝心里一惊,自己原来坚毅的内心什么时候变得柔软起来,这可不是自己的原本个性,难道就是因为没能成功的抢回皇帝赵显,让自己变得格外的英雄气短。他拔出长剑,鼓足勇气道:“愿意和李某血战到底的,请上前来,想要投降鞑子的退回几步,我李某决不相强!”
话音刚落,竟稀稀落落有几个人向后退却。
李庭芝身后的朱唤,心里正在激烈斗争着,是不是要回马后退,忽然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我等皆愿逝世追随李相国!”
许许多多的将士拥着朱唤向着李庭芝的身边聚集中过来,博鲁欢一看形势不对,正想下令攻击,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阵的爆炸声。
那守在最外面的一排排都是最为精锐的蒙古骑兵,在突然响起爆炸声中连人带马一个个倒了下去。
空中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呐喊声:“淮西都统蓝海洋在此,弟兄们一起杀鞑子了!”
“是蓝都统,真的是蓝都统!”蒙古大军中的许多淮西降军将士原来就是蓝海洋的手下,他们对爱兵如子的蓝海洋素来敬重,这回辨认出了蓝海洋的声音,挥舞起武器,杀向旁边的蒙古兵,发泄着自己心中几个月来被蒙古人随意驱使的不满情绪。
李庭芝仰头远眺,正是陈炎和蓝海洋引着真州的援军赶到,就下令士兵向蒙古军发起了攻击。
这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夜色太黑,蒙古骑兵的弓箭没了准星,他们驱马向陈炎的部队冲杀过来。
陈炎让自己的百多名神器军勇士列成两排,手持火统,等待那些蒙古骑兵稍稍逼近,还没举起弯月砍刀,就发出了火统里的铅子。
李庭芝和朱唤远远望去,只见一条条火龙从神器军的手中喷涌而出,也不知伤了蒙古骑兵没有,只是那些骏马看到突来的火光,匹匹惊起,把身上的蒙古骑兵摔下了马蹄。
陈炎见到蒙古骑兵掉在地上,还没等他们起来站稳身子,右手一挥,后面冲上来一排持枪的的士兵,在那些蒙古兵的身上戳出了一个个血窟窿。
博鲁欢见形势不妙,急忙率军后撤,一路上丢兵弃甲,死伤无数。
东西两路蒙古伏兵看到最为精锐的北路军已经撤退,包围圈已经被宋军击破,也没了斗志,两支军队的将领也各自带着军队撤回驻地了。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5511;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7、陈炎的教诲
楼船上的阿术看到了蒙古军队的溃败,正想指挥船只靠岸,好让自己的五万精锐水师登陆继续追击李庭芝,突然江面上传来了阵阵击鼓声,浓雾中不知有多少船只正向瓜州水寨驶来。
难道是宋军的真州水师来袭击营寨,阿术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火器军和真州水师都是陈炎的杰作,心里对李庭芝的用兵佩服得五体投地。更让阿术感到害怕的是,这个李庭芝也太沉得住气了,一直等到自己部署的部队全部出现了,才祭出最后的王牌。
阿术让士兵架起从宋军俘获过来的神臂弓,想要还给李庭芝致命的一击,可是江面上雾气正浓,哪里能辨清李庭芝帅气所处的位置。
江面上的鼓点声越来越响了,阿术心里明白宋军是借鼓声虚张声势,但是毕竟是浓雾里辨不清有多少船只来进攻,当然不能大意,阿术命令士兵向那浓雾里的帆影射去火箭。
那些宋军船只中了蒙古水师射来的火箭,一只只变成了火船,等那些火船靠近了,阿术才连呼上当,原来这些火船上装载的全是松香干草这些易燃的东西,哪里有半个宋军的影子。
这时的江面上没有一丝的风,那一艘艘火船船体狭长,在水流的推动下,快速的向着蒙古水师的战舰撞击过来。
火船的船头被宋军安装了倒刺,一撞击到蒙古战舰,就死死地钉在战舰的船舷上,任凭蒙古兵用竹篙长矛也无法推开,眼睁睁的看见火船上的火势蔓延到了战舰上,不过还好没有风,那火势并没有烧的怎样不可收拾。
尽管是这样,还是有多只大型的蒙古战舰因为移动缓慢,没能避开连续撞击来的火船,整艘船只很快被烈焰包围。
阿术急忙下令战舰靠岸散开,又指挥了几只小型战舰掩护自己的楼船进了瓜州水寨中。回航途中,阿术看见江面中有不少水师士兵在水中潜泳,显然都是因为火势太旺没法扑灭而弃船投水。
阿术到了水寨中,远眺岸上,哪里还有李庭芝大军的影子,连那赵显的黄色辇车,也被李庭芝派人拉走了。
回到扬州,李庭芝核查将士伤亡情况,发现自己带去的四万人,只带回了三万不到,而且大半身上带伤,其中近千人伤势严重。不过那蒙古军队中的淮西降军居然也有近万人反正,跟着李庭芝回到了扬州城内。
李庭芝知道这些淮西宋军多数都是跟随蓝海洋而来,其实他对蓝海洋得罪夏贵的事情也早有风闻。
几年前,夏贵从鄂州兵败退回淮西时,放纵自己的手下大肆抢夺沿途百姓的财务,说是不能留一针一线给蒙古人。身为都统的蓝海洋和夏贵的另外几位部将对夏贵的荒唐作法很是不满,就纷纷向夏贵建言停止这种不得民心的举措。
夏贵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地要求朱唤和蓝海洋几人也要参与抢掠百姓。
蓝海洋的几个偏将得知夏贵的命令后,建议蓝海洋上书朝廷弹劾夏贵,不但严令自己的手下不能侵扰百姓,还当着自己士兵的面辱骂夏贵猪狗不如。他们辱骂夏贵的消息被夏贵获知,夏贵责问蓝海洋要求供出那几名辱骂他的部将。
蓝海洋没有出卖手下的部将,自己顶下了侮辱上司的罪责。他虽是参了夏贵一本,但是那时候皇帝宋度宗正要倚重夏贵镇守淮西,不但没有因为扰民的事情而降罪夏贵,反而升了他的官。此后不久,蓝海洋被夏贵找了个籍口反咬了一口,被贬到了处州。
经过了这件事后,蓝海洋虽然离开了淮西,却因此在淮西军中享有了很高的声望。
李庭芝想起这段往事,就决定把反正的所有淮西降军交由蓝海洋节制。
蓝海洋知道这些淮西降军良莠不齐,很多人很可能迟早要变成逃兵,甚至是重新会投降到蒙古大军中,心里有些犹豫不决。他找到了陈炎,就节制这只千疮百孔的部队听取陈炎的意见。
陈炎这时候急于扩充自己的神器军的力量,让蓝海洋同意了李庭芝的提议,不过提出要把这些士兵收编到神器军中。
李庭芝听蓝海洋说要把这只淮西降军编入陈炎的神器军,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在瓜洲渡的战场上,正是陈炎的神器军及时赶到,用石榴弹和火统消灭了蒙古骑兵,才使得自己后来如此轻易就突围而出。
“炎之贤侄能给本相国谈谈神器军的事吗?”李庭芝对这战斗力奇强的百多号人充满了兴趣。
“这些士兵原来都是殿前禁军和张世杰的精悍水师,所以都是虎狼之师,规模小是因为我在温州的火药作生产能力还不行,不能装配更大规模的神器军,不过只要火器作产能提高,神器军的扩编是早晚的事情,这次还要感谢相国大人把那近万精兵交由小人处置。”陈炎致谢道。
李嫣在一旁听了陈炎当机立断,不再炸毁船厂,回师解救李庭芝的事,以为是由于李庭芝是自己舅舅的原因,所以陈炎才格外的重视,放弃预定的部署。她在李庭芝和陈炎出师前心里非常的担忧,现在见到两人都是平安而归,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心情,眉开眼笑道:“舅舅,炎之公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不知舅舅有什么赏赐?”
李庭芝了解自己这个外甥女的身世烦恼,现在见到李嫣这般高兴,心里也是非常开心,点头道:“是该论功行赏,这次多亏炎之公子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炎见李庭芝似乎对这次的瓜州之战多有悔悟,就借机说道:“现在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我见相国大人心中似乎过于慷慨悲伤,这行军作战不仅是要有死节以报朝廷的决心,更重要的是与敌人周旋到底的智慧,相国大人只有好好保护好自己,才是朝廷之福,黎民之福,中兴大业才会有望实现。”
“与敌人周旋到底!”李庭芝幡然醒悟,他发现他自己确实是过于悲观了,一心只是想着与敌人拼个玉碎,从来没有想过如何彻底的击败蒙古大军,只是现在蒙古大军的势头实在是太过凶猛了,要战胜他们谈何容易,他喟然长叹道:“炎之贤侄所言甚是,只是现在鞑子凶猛,不知道贤侄有什么退敌良策?”
陈炎摇摇头道:“眼下临安已经沦陷,淮东迟早要被鞑子的铁骑践踏,要想现在击退鞑子大军谈何容易啊!小人的意思是,能守则守,不能守就要当机立断,早日弃城,保存实力比做无谓的牺牲更为重要!相国大人的性命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更是朝廷的,和我大宋朝廷黎民百姓的,不能图一时之快,而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中,并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自己只是想着和扬州城共存亡,未料在陈炎的眼里,这竟然成了一种短视的,逃避责任的做法。李庭芝怎会听不出陈炎话里对自己的指责意思,不过他发现他自己确实没有陈炎想的长远深刻,举着手中的茶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6339;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068、收编军队
德祐二年是闰三月,四月底的扬州城已经非常炎热。
平山台上,近九千名士兵手持兵刃,挥汗如雨。他们已经在阳光下的暴晒下,站了三个时辰,一直从上午的辰时站到了下午的午时。
这些淮西军在降元后显然已经疏于训练,一个上午下来,居然有好几百个士兵晕倒在山坡上。还有些虽然没有晕倒,但是也是两股战栗,身如飘叶了。
和台下的一样,台上的那百多名原来神器军勇士,也是站了一个上午,不过他们个个撕去了包头的布巾,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全部都依然表情坚毅,身如塑像。
台下的淮西军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他们一个个目光凝视着台上陪着他们一起站了一个上午,一言不发的陈炎和蓝海洋,内心中充满了困惑,也不知道两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阳偏西,眼看就要过来午时,陈炎才终于开始发话。
他指指身前的一只只大箱子说道:“今天是整编大会,李相国虽然把你们交由我来节制,但是是去是留还是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你们愿意加入神器军就站在原地不动,不愿加入的就上前来,从这些大箱子中取走二十两白银,以后就卸下这铠甲,做个普通百姓。”
陈炎说完,让手下士兵打开了大箱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来。
山坡上,一些淮西军士兵虽是动了心,人贪婪地注视着一只只箱子里耀眼的白光,但是不知道陈炎是不是真的愿意放任自己离开,一时半刻没有几个人敢上前去取。
蓝海洋看看台下那些交头接耳的淮西军,大声说道:“炎帅言出必行,要离去就速速上来!”
三个心萌去意的淮西军士兵素来知道蓝海洋重义手信,就一起上前向蓝海洋拱手道:“炎帅、蓝将军,不是我们不愿意追随于你们,实在是现在的时局太过恶劣,我等早就厌倦了这打打杀杀,朝不保夕的日子。前阵子被鞑子所逼迫,才无奈上了沙场,如果炎帅真的愿意放我等回乡,我等愿意取银离去。”
说完这三个士兵一起上来领走了白银,脱下铠甲,交了兵器,转身下了平山台。
其他的那些动了心的淮西军士兵见前面三个安然无事的离开,也一个个的上来索取白银,一个时辰过去山坡上已经走了近三千多人。
蓝海洋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淮西军将士离去,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走上前来,正想发话,被陈炎拦了下来,陈炎说着对台下的士兵说道:“我知道诸位离开有离开的理由,留下有留下的原因,我不会相强,只是留下来了,以后就是我神器军的将士,必须要遵守我神器军的军律!”
这时候,台下有士兵高声喊道:“炎帅,我等早就被鞑子害得家破人亡,哪里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前些时日在鞑子军营里更是遭受了百般折磨,心里只想着能报仇雪恨,幸亏炎帅前日率军救我们出来,现在这扬州城四面受围,正是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刻,我等怎么能够忍心解甲归田,我等愿意留下受炎帅和蓝将军的节制!”
他们这样一说,剩下几个要走不走,犹犹豫豫的士兵也萌生了留意,大家齐声道:“我等皆愿誓死追随炎帅和蓝将军!”
陈炎满意地看看台下的五千多名士兵,指指自己和蓝海洋光秃秃的脑袋道:“诸位既然愿意加入神器军,可愿意随本帅和蓝将军削发明志?”
“削发?”台下面的士兵个个变得犹豫起来,在他们的心目中可只有出家了才能削发,还有几个心里又萌生去意。
“只是削发,又不是出家,驱逐走鞑子,那时候就可以随意蓄发!”蓝海洋终于按耐不住,拔出砍刀大声喝道。
“不驱逐鞑子,誓不再蓄发!”陈炎也高声喝道。
“不驱逐鞑子,誓不再蓄发!”平山台上下响起了此起披伏的呐喊声。
----------------------------------------
收编完淮西军后,陈炎率领陆秀夫、李嫣等人到平山台北边山脚下,临时搭建的帐房里查看伤员。
这时候的扬州城早已经缺医少药,那几千名伤员哪里能获得好的医治,伤员营里每天都有士兵死去,充满着哀伤的气氛。
陈炎还没到伤员营,远远就能听到哀嚎声和叫苦声。他怕李嫣毕竟是个女孩子,心里不忍,就对李嫣说道:“李军师何不先行回府,我只是去查看几位淮西军的伤员,马上就回去!”
李嫣冰雪聪明,知道陈炎心里的担心,就淡然道:“炎帅小看军师我,不了解士兵的疾苦,我怎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师呢,炎帅尽管带我过去就是!”
一行人到了伤员营,那阵阵的恶臭味道呛人鼻子,连陆秀夫也忍不住蹙起眉头来。
在医官带领下,陈炎几个到了淮西军的营帐。
大家刚掀开帐帘子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有细微如丝的声音呻吟道:“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陈炎循声望去,只见在营帐的西北角的一张竹榻上,躺着一位没了双脚的淮西军士兵,正忍痛使劲挥舞着手臂,发出那梦呓般的声音。
陈炎一个箭步上去,握住了那只高高举起的手,柔声说道:“勇士安心养病即可,等他日痊愈我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陆秀夫看到这名受重伤的士兵的眼睛看陈炎的时候充满着焦虑和不安,就握着他的另一只手道:“这位是我们神器军的炎帅,他是来看你的,你只要专心养病就好,现在哪里也不要去!”
那名伤兵听了陆秀夫的话,睁圆了眼睛看了看陈炎,使出所有的力量道:“我要回去!”说完就晕厥了过去。
这时候,旁边的一位伤员告诉了陈炎,这位没了双腿的士兵一定要回去的原因。
原来,这位残了双腿的士兵叫魏夏,是宝应县人氏,夏贵降元后,他随元军一起攻占了宝应县,她的两个双胞胎妹妹知道哥哥回来,高高兴兴到军营寻他,没想到被一位叫塔拉戈的蒙古将领遇上。那塔拉戈是蒙古怀远大将军史弼的亲弟弟,跟随哥哥一起出征淮东,骄横得很,见了魏夏的两位妹妹长得如花似玉,就强占了两姐妹。
魏夏正是为了想救回两位姐妹才在前日把刀砍向了蒙古鞑子,但是他杀得兴起,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战斗中被砍去了双腿晕死了过去,昨天他醒来后,想起自己的两位妹子在塔拉戈那里,一心想要回去相救才发出了阵阵呼喊声,这已经叫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陈炎看见病榻上的魏夏党的眼角里全是泪水,也不知道他是醒来了没有,就俯下身子,在魏夏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你尽管放心养病,我一定会把你的两位妹子救回来与你相聚!”
k17.bk.arspak = fnn{
var aprd = 11466136;
var= 0;
var l = "";
var= "/bksrv/";
var paras = {"aprd":aprd};
$.g(rl,paras,fnn(daa){
f(!k17.sp(daa.l)){
l+="<3>作者有话说3>"
l+=daa.l;
$("#arspnk").l(l).s;
}
},'sn;
}
k17.bk.arspak;
------------
第二卷 救火线
------------
069、李嫣的真实身份
宋时的扬州城由“圃城”、“宝佑城”、“夹城”和“南大城”四座城池组成,这四座城池相对独立又浑然一体,从高空往下俯瞰,整个扬州城就像是四颗并排紧挨着的不规则的天然大珍珠,镶嵌在长江北岸的江淮大地上。
陈炎和他的神器军被李庭芝安排戍卫在夹城里,这个夹城之所以命名为夹城,就是因为它夹在宝佑城和南大城的中间,它的筑城原来就是为了连接那两座城池,它的北门连接着保佑城的南门,南门连接着南大城的北门,是防守扬州城的一个枢纽要冲。
陈炎领军到了夹城时,发现狭窄的夹城内里居民已经剩下没几户,陈炎的元帅府就是占用了城里一间相对较大的房子,陈炎、陆秀夫、蓝海洋和李嫣几人都住在这间房子里,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家人”。
从伤员营回来的这个下午,李嫣默默地站在陈炎身后,看着他一直站在大堂的作战地图前,查看着宝应县的附近的地形,迟迟不肯离去。她知道陈炎是记挂着他自己对那个已经没了双腿的魏夏的承诺,她看着陈炎那个颀长的背影,发现自己是喜欢上了这个英勇、智慧、忠诚、重义的丞相公子。
但是她想起自己那个只见过几面的未婚夫,想起智云叫陈炎为驸马爷他没有否认,一种揪心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去。她想转身离开,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反而向前跨了几步,来到了陈炎的身边。
陈炎看到了身旁的李嫣,转头想李嫣笑了笑。
李嫣微微蹙紧眉头,指指地图说道:“炎帅真的要去解救那对姊妹?”
陈炎点点头:“君子重诺,我既然已经答应魏夏,就一定要把他的两个双胞胎带过来见他。”
李嫣眉头更紧了,摇摇头道:“这扬州到宝应县相聚遥遥,中间又隔了个高邮县,一路上元军防守严密,要想袭击宝应县,救出那两个姊妹谈何容易!”
陈炎轻叹道:“可是魏夏身受重伤,我看时日不多了,要想几日内救出那两姊妹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李嫣沉吟片刻道:“也许我们该从塔拉戈或者史弼的身上下手!”
陈炎问道:“从他两人下手,难道李军师想捉住他们,去叫唤那两姊妹?”
李嫣嬉笑道:“这周围没有旁人,炎帅还是称呼我李军师,难道就不能换个别的称呼?”
“别的称呼?”陈炎疑惑地向李嫣望去,只见李嫣的双颊通红,双眼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陈炎微微一笑道:“没有旁人在,我还是叫你李嫣妹吧,你也不需叫我炎帅,就叫我炎之大哥吧!”
陈炎自从知道李嫣早已经有婚约在身,就在一直在心里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李嫣听了陈炎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迟迟不肯抬起头来。
陈炎看着李嫣雪白的粉颈,见李嫣这幅娇羞迷人的神态,心里莫名其妙变得惆怅伤感起来,他茫然道:“李嫣妹妹有何良策可以擒得史弼或者塔拉戈,可否告知为兄?”
过了良久,李嫣才抬起头看着陈炎道:“炎之大哥,如果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陈炎看着李嫣那双有些迷离的眼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李嫣妹怎么会欺骗为兄,即使真的骗了我,我也肯定不会责怪于你!”
李嫣伤感道:“我并不姓李,我姓吕,我母亲大人也不是李相国的亲妹妹,而是他的义妹。”
陈炎虽然心里非常惊异,但是他还是强作镇定的说道:“原来你姓吕,那我以为就叫你吕妹妹!”
李嫣摇摇头,像是在回忆起一些伤心的往事,抑郁道:“我不叫李嫣,我叫吕紫烟,母亲说我出生时全身笼罩着一股浓郁的紫烟,久久不能散去,所以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吕紫烟。”
陈炎安慰道:“紫烟,好名字呀,紫色的烟雾,那可是祥瑞之兆呀!”
吕紫烟长叹道:“我可是个不祥之身,我出生时,害的母亲难产,幸亏是温州知州张大人那时候在我家做客,妙手回春救下了母亲和我,只是母亲虽然获救,性命无虞,却害下了一身病,归根结底还是我害了母亲大人。”
陈炎也叹了口气:“令堂大人定是感激张知州的活命之恩,所以后来才将你许配给他的孙子。”
吕紫烟又摇摇头道:“张知州的名讳是祥云,我出生时满身紫烟,父亲和母亲大人都认定我和张大人有缘,在我出生当天,就给我取名紫烟,并且和张知州那已经八岁的孙儿张海林订立了婚约。只是后来时局动荡,我们两家鲜有聚在一起的机会,我与那张海林上次见面还是我十岁时的情形,这次我去温州找他,没想到他一个人去了临安,我们还是没能见上面。”
陈炎看着吕紫烟,喃喃道:“也许紫烟妹妹和那张大人有缘,却不一定和那张大人的孙子有缘!”
吕紫烟惨淡一笑道:“或许吧,炎之大哥一直不问,难道不想知道我父亲大人的名讳?”
陈炎摇摇头道:“紫烟妹妹不方便说,我是不会问起令尊大人的!”
陈炎想起,吕紫烟好像和他说过她的父亲已经死去的事,如果吕紫烟的父亲没死,那就一定是她不愿与父亲相认,为什么不愿意相认呢,那就肯定是她的父亲做出了什么让她伤心甚至痛恨的事情来。
吕紫烟娇嗔道:“炎之公子天资聪颖,肯定是猜出来了,所以不愿想问。不错,我父亲正是原来的大宋襄阳守将、现在的鞑子朝廷的两浙都督府大都督!”
果然是吕文焕的女儿,难怪对这守城作战如此精通,也不知道吕文焕镇守襄阳六年,她是否都陪在身边。陈炎点点头道:“我知道紫烟妹妹是吕使君的千金!”
陈炎称呼吕文焕为吕使君,因为吕文焕在降元前职务是京西安抚副使,这也表明了陈炎前期吕文焕苦守襄阳的认可和后期降元的否定。
吕紫烟凄然道:“正是他害死了我母亲,是他降了鞑子害了我母亲,我从十岁起就随他征战在外,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乡,虽知道得到是母亲的噩耗!”
陈炎不知道吕文焕的降元和吕紫烟母亲的逝世有什么因果关系,他看着吕紫烟悲切的样子,安慰道:“紫烟妹妹不需要太过伤心了,我知道令尊降元也是迫不得已,他在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情况下,为了保存满城的百姓才无奈出城投降的。”
陈炎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对吕文焕后来甘心做蒙古人的鹰犬爪牙,一路带兵进入临安的做法非常不满,他看见吕紫烟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泪水,不觉心里也为吕紫烟的父女身处两个敌对的阵营而感到难怪,他举起手来,掏出一块手帕,慢慢地擦拭着吕紫烟脸上的泪水,忽然,他幡然醒悟道:“紫烟妹妹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和那史弼和塔拉戈相识,你是想亲自去宝应县抓人,不行,不行,我绝不允许你只身涉险!”
吕紫烟双手紧紧握着陈炎那只握着手帕的手,并没有说什么,而只是坚毅地点了点头。
------------
070、史弼的下落
原来吕文焕戍卫襄阳的时候,就是被阿术、史弼等人围攻了六年。六年的生死相搏,攻攻守守,进进退退,在滋生仇恨的同时,也让这宋元两边的战将有了英雄惜英雄的微妙情愫,所以吕文焕降元后,反而和史弼的关系特别亲密。
吕文焕刚刚降元的那段时间,被忽必烈任命为襄樊大都督,他对宋军的情况熟悉,长江两岸的宋军守将很多都是吕家子弟和他的老部下,因此,史弼在出征两淮时,经常到襄阳向吕文焕讨教作战方案、征求各种意见。
吕文焕也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他和史弼自然是走得越来越近。
吕紫烟那时候还没离开吕文焕,所以和史弼也见过多次面。
生性豪爽、率真的史弼对温婉、美丽又聪颖的吕紫烟印象深刻,非常欣赏喜欢,他只要在吕文焕面前一提到吕紫烟就赞不绝口。
吕紫烟决定恢复女儿身,带几个神器军勇士到元营探听塔拉戈的消息,然后借机挟持史弼或者塔拉戈回来。
陈炎心里知道吕紫烟是为了自己而去冒险,哪里会应允,就劝道:“紫烟妹妹也不要急于一时,只要我们费点心思医好了魏夏,在慢慢去救他那一对妹子也未尝不可。”
吕紫烟见陈炎关心自己安危,心里虽是暗暗欢心,但是却更加坚定了要去元营搭救那两位被塔拉戈霸占的姊妹,好为陈炎践诺的决心。
陈炎见自己拗不过吕紫烟,就搬出了李庭芝,说这出城救人的事情过于凶险,还是向李庭芝禀告一下,看看他能不能给予一些帮助。
吕紫烟也是觉得自己人在扬州城,既然出城还是要向李庭芝告别一声,毕竟说起来李庭芝还是自己的舅舅。
说起李庭芝认吕紫烟的母亲为义妹还是和襄阳被围有关系。
吕紫烟的母亲只是吕文焕的一名侍妾,生育了吕紫烟后一直抱病在身,在吕文焕的老家安丰县生活。蒙古大军围攻襄阳数年,宋国的太师贾似道一边瞒着军情不向皇帝宋度宗上报,一边又下令李庭芝、范文虎等人不能驰援襄阳。
就在蒙古人一围数年,襄阳城即将弹尽粮绝的时候,吕紫烟的母亲拖着自己病残的身体分别到范文虎和李庭芝的府上,恳请两人发兵救援襄阳。
范文虎虽是吕文焕的哥哥吕文德的女婿,说起来还是和吕文焕有些亲戚关系,但是他得了贾似道的命令,不敢违背,一直没有出兵。
李庭芝知道襄阳城的重要战略地位,他本来就有出师解围的打算,见了吕紫烟那已经病入膏肓的母亲,不辞辛劳、一路劳顿从安丰而来,心里非常感动,后来知道吕紫烟的母亲也是姓李,当场就认了她为义妹,并且派遣了张贵、张顺两人带领敢死勇士驰援襄阳。
有了这件事,吕紫烟的母亲一直有“亲不如义的感概”,曾经写信给吕紫烟提起李庭芝的事情,要让吕紫烟好好谢谢李庭芝。所以吕紫烟在吕文焕南下征伐宋室时,她自己离开襄阳去的第一站,就是顺道到了扬州看望李庭芝,感谢这位母亲刚刚给她认来不久的舅舅,然后才是回安丰老家探视母亲和家人。
陈炎和吕紫烟到了位于宝佑城李庭芝帅府,李庭芝正在和姜才商议事情,见到两人进来,非常高兴,急忙出来相迎道:“炎之公子、烟儿,我正想差人去找你们商量件事情,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烟儿,陈炎这会总算是听得真真切切了,原来李庭芝和以前的张祥云都是称呼烟儿,而不是嫣儿,不过这两字读音也太接近了,难怪自己以前会听错了。
四个人一坐定,寒暄了几句,陈炎才知道李庭芝和姜才商议的事情和自己正关心的蒙古定远大将军史弼有关。
李庭芝刚刚得到探马获去的消息:瓜州一战后,蒙古人损失惨重,阿术为了防止李庭芝和真州水师再次水陆夹击瓜州水寨,就派遣原来正在攻击高邮的史弼引兵驻扎在南大城南边不远的扬州桥,防止李庭芝再次带兵南走。
姜才向李庭芝建议趁史弼刚刚驻扎进扬州桥,立脚未稳,前往袭击,打史弼一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朱唤也过来了,他对姜才的意见很是赞同,一个劲的怂恿道:“史弼素来骄横跋扈,不把我们大宋军队放在眼里,是该挫挫他的锐气,灭灭他的威风了!”
李庭芝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挫折,对自己以前过去的要与蒙古军队拼个你死我活的战术思想多有反思,所以心里有些拿不定,就询问陈炎道:“这袭击扬州桥的事情,炎之公子有何高见?”
陈炎也不推辞,建言道:“兵法中说‘虚虚实实,奇正之道’,这咋一看史弼刚刚扎营,立足未稳,是我们袭击的大好机会,但是换个角度看,史弼多年征战在外,熟知兵法战略,他把军队驻扎得离我们这么近,定是会料到我们去劫营,所以今晚必有埋伏,我看今晚并不一定是袭击史弼的最好机会。”
吕紫烟听了陈炎的话,觉得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陈炎知道史弼的下落,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支持姜才夜袭扬州桥,没想到陈炎会反对,不过思考陈炎所说的话,倒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就点点头道:“鞑子兵以骑兵见长,我军以强弓劲弩为克敌制胜的主要武器,如果我们夜袭扬州桥,史弼他们有防备的话,这夜晚漆黑,我军的弓弩不能发挥长处,而扬州桥一带地势平坦,适合鞑子骑兵队伍驰骋袭击,所以我也不主张今晚就去袭击史弼。”
姜才素来好战,上次进攻瓜洲渡没能前往也是不甘,现在看到陈炎和吕紫烟都反对自己袭击扬州桥,心里有些不快,就说道:“姜某和炎之公子上次带来的粮食也眼看就要没了,某不日就要前往真州筹粮,扬州桥这枚钉子,是一定要拔的!”
陈炎点点头,道:“和史弼这一战我看是一定要打的,不过要寻找最好的战机,李相国,我想请你把这进攻扬州桥的任务全权交由姜将军和小人来处置,我们一定会拔掉这枚钉子的!”
李庭芝看见吕紫烟一直盯着朱唤,想起以前她怀疑朱唤降敌的事情,知道陈炎也是警惕和防备朱唤,就点点头道:“也好,这个事情就交给姜将军和炎之公子,不在这里商议了!”
从李庭芝的元帅府出来,朱唤从后面叫住了陈炎,说要带陈炎去看一个地方。
------------
071、万人冢
吕紫烟见朱唤要带着陈炎离去,她怕朱唤要对陈炎,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朱唤知道陈炎和吕紫烟两人关系亲密,也不介意,带着两人大步向南大城走去。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烟雨蒙蒙,琼花绽放。
扬州的春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难怪诗仙李白早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赞美诗句。
朱唤叫士兵取来一个大大的华盖,想叫上陈炎和吕紫烟一起过来躲雨。
但是陈炎拒绝了朱唤的要求,只是想他要来了一把油纸伞,他喜欢这种雨中把伞、随意徜徉的感觉。
吕紫烟也不理睬朱唤,要了把小伞,默默跟在陈炎的身后。
陈炎回天看见吕紫烟举着纸伞,虽是男装,却掩饰不住眉目间那份独有的俏丽,心中隐隐生了并伞同行的愿望。
再铁骨雄心的人内心中也有柔肠万端,当前世的革命志士穿越成了这宋末的浊世公子时,性格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多柔情。陈炎在心里思忖道:“要是现在是个太平盛世,携手佳人,共把一伞,在这景色秀美的扬州城里漫步踯躅,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呀。”
朱唤这时候已经慢了下来,等陈炎到来,半认真半玩笑的对陈炎道:“炎之公子为何不与李军师共撑一伞,这风雨同行才是最可显示人间真情。”
陈炎知道朱唤已经识破吕紫烟的女儿身份,也不介意,他一心想要探试朱唤到底和蒙古人有多深的接触,就淡然一笑道:“是呀,风雨偕行,同舟共济最是可贵,眼下大宋江山已经风雨飘摇,朱将军愿意和那些有志于扭转乾坤,匡复宋室的仁人志士并肩作战吗?”
朱唤抬起头来,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喟然长叹道:“炎之公子觉得还能战斗下去吗,现在连官家都不愿战斗,出城投降了,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战斗下去吗?”
陈炎略略举高纸伞,假装惊愕道:“照朱将军说来,我们是无法抗争,任由鞑子蹂躏了。不知朱将军对李相国死守扬州城一事是如何的看法?”
朱唤并不回避陈炎逼视的眼光,摇摇头道:“我正为此事带炎之公子和李军师去一个地方!”
三个人经过了长长的一段泥泞路,到了一个小小的丘陵前。
陈炎远远望去,只见小丘陵下有一列士兵在把守,坡上稀稀落落种着几颗小松柏,可能是有士兵把手的缘故,这些松柏倒是没有像扬州城里的其他树木一样棵棵被剥了树皮。
朱唤指着那个小丘陵,转身向陈炎问道:“炎之公子可知道,三个月前此处是什么样的景象?”
陈炎看了看眼前这个不大也不高的小丘陵,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摇摇头道:“恕炎之愚昧,我实在看不出三个月前的样子来。”
站在陈炎身边的吕紫烟,看了看朱唤,指指小丘陵道:“此处某非是烈士的坟冢!”
朱唤听了吕紫烟的话,赞叹道:“李军师真是慧眼,难怪炎之公子要邀你相助,此处确实是坟冢,但是却不是将士的,而是去年冬天饿死的普通的百姓的。”
“去冬饿死的百姓?”陈炎惊问道,他早在来扬州的时候就听说城里饿殍满地,百姓多有饿死,不过自己到了扬州城,倒是鲜有看到有人饿死街头的,他继续问道:“此处埋有多少百姓?”
朱唤满脸悲伤,长叹道:“就是去冬饿死的,去年的冬天城内天寒地冻,百姓缺衣少粮,满大街都是冻死的百姓,据漏泽园统计,应该有个三万来人吧。”
漏泽园是宋朝时候助葬机构,职责是对地方上无主收认的暴露骸骨,由官府出钱置买田地,予以安葬。
由于战争频繁,饥民死亡甚多,宋时的漏泽园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其中规模最大的竟然占地近百亩。而漏泽园的管理人员都是僧人,他们一般都会把死者的骸骨分别择地埋葬,像扬州城这样建一个万人冢,肯定是因为死去的人太多了,官府无力分别埋葬,才只能这样草草了事。
朱唤继续哀伤说道:“炎之公子来扬州的时候,由于官家已经出降,鞑子以为大宋气数已尽,攻击也不像去年那般凌厉密集,所以不会知道去年形势的恶劣。现在已是万物萌芽、草木茂盛的春季,最近鞑子围城也不像过去那样尽力,姜将军总是能顺利从高邮、真州等地筹得一些粮草,所以城内的饥饿问题算是稍稍改善了点,不过还是出现了炎之公子那天所看到的易子而食的情形,炎之公子慈悲,第二天给那两人赈济了一些粮食,可是谁能保证他们下次不会吃掉对方的儿子呢?”
陈炎看见朱唤一边指着眼前的这个万人冢,一边滔滔不绝的诉说着,他知道朱唤是要劝降自己,但是不知为什么,陈炎觉得朱唤并没有自己原先想的那样可恶,他也哀伤说道:“以朱将军看,现在应该如何做,才能让普通百姓免受战火伤害呢?”
朱唤发现陈炎似乎已经渐渐被自己说动,就脸色和悦的说道:“朱某知道炎之公子和李军师现在是李相国面前的红人,朱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炎没有直接回答,转头看看身边一直缄口不语的吕紫烟。
吕紫烟转头避过陈炎的视线,迎着朱唤投射过来的询问的目光,点头道:“朱将军尽管道来无妨。”
朱唤这几天觉得李庭芝似乎对陈炎总是言听计从,他一心想要陈炎劝李庭芝出城降元,也就不掩饰什么,用坚决的语气说道:“为生灵计,朱某觉得应出城投降,朱某邀两位来到此处,就是希望你二位能劝劝李相国。”
陈炎诧异地看着朱唤,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出这般掏心肺的话来,他沉吟片刻,凝目问道:“朱将军觉得在那鞑子的统治下,日后就不会生灵涂炭了?还有的时局就真的像朱将军所言的那样,已经无力回天吗?”
朱唤用手轻轻敲扣自己的脑门,叹道:“汉家子弟,谁愿意成为鞑子的臣民,可是大宋气数已尽,我等又能奈何?眼下总是要先保住自家性命,留待他日再作长远计划,炎之公子,你说是吗?”
陈炎摇摇头,说道:“炎之的观点和朱将军不一样,我是宁为汉家鬼,不做胡臣子!何况我大宋子民过亿,蒙古鞑子不过数百万,总有一日,我们会重新扬眉吐气,中兴汉家江山。”
朱唤闻言,脸色骤变,连忙道:“可是那满城的百姓是无辜的呀?”
陈炎扭头看见一脸气愤的朱唤,想起他在自己以前史书上看到时所作的种种恶行,突然用生硬的语气说道:“我知道百姓无辜,如果形势真的想朱将军你说的那样糟糕,我会劝李相国弃城离开,但是绝不会投降,不过也请朱将军放心,今天的事情,我是不会向李相国提及的,只是希望朱将军安守本分,少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
072、执拗的姜才
告别朱唤后,陈炎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和吕紫烟去了姜才的府邸。
姜才的府邸南大城的西边,是他到了扬州城后临时找到的一间无主民房,矮矮的围墙、窄窄的院子,只是一进普通的四合院。
姜才听到亲兵来禀报,说是陈炎和吕紫烟来拜见,非常惊讶,他刚刚还在为一个时辰以前,陈炎和吕紫烟否定了自己夜袭扬州桥的提议生着闷气,接连摔了几个粗瓷破碗,没想到两人就来拜访了。他知道陈炎两人过来肯定是和袭击扬州桥的事情有关,就让手下把陈炎两人带到了他的书房里。
这是一间朝南的小平房,外墙爬满了陈炎叫不出名字的藤本植物,推门进去,就看到房间里摆着一个巨大的地形沙盘,一张小茶几,几条板凳子,再没有其他的摆设。
亲兵刚刚把陈炎两人引进书房,姜才跟着从外面进来了。
姜才前脚一踏进书房,就向着两人拱手道:“炎帅、军师,什么时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说完,他自己大踏步走了进来,选了一条板凳,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别看姜才口里称呼陈炎为炎帅,其实心里却对陈炎刚刚进城时才一百多人马,就自诩自己是统帅的事情很不以为然,他觉得陈炎虽然有些胆色,却只是个好大喜功的愣头青,对陆秀夫和蓝海洋两人竟然心甘情愿听从陈炎的号令觉得非常的奇怪,也暗暗为两人心里感到不值。
陈炎怎么会听不出姜才这一声炎帅,里面所包含的嘲讽意味,但是姜才毕竟有恩于自己,而且又是自己敬重的长辈,他心里哪会埋怨姜才,只是摇摇手道:“姜将军叫我炎之就行,那‘炎帅’二字都是我那些神器军的弟兄的玩笑话,这个怎么能当真!”
吕紫烟也朗声道:“姜将军骁勇善战,小人早就听闻英名,这次来扬州能一窥将军的风采,是小人的福分,这‘军师’的称呼也是我小辈不敢当的,以后姜将军就叫我‘小烟’吧,云烟的烟。”
姜才见陈炎两人都以小辈自居,心里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他知道吕紫烟和李庭芝的关系亲密,而陈炎又在李庭芝攻击瓜州渡的时候立了大功,深得李庭芝的信任,这两人显然不是自己随意就能得罪的,何况二人刚刚否决了自己的提议,马上就登门来访,肯定是解释那不赞成夜袭扬州桥的事情,自己一个劲的排斥嘲讽,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了。
姜才拱手邀请陈炎两人坐下,并让手下冲了一壶茶上来。
陈炎抿了口茶,开门见山道:“炎之两人正是为了袭击扬州桥的事情而来!”
吕紫烟接话道:“是呀,扬州桥离大南城的南门才不到五里的脚程,这史弼也太目中无人了,竟然在这里驻兵,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可是什么药。”
她和史弼见过多次面,知道史弼外表粗犷,内心却极富心机,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贸然把军队摆在扬州城的眼皮子底下。
姜才端起一个钧窑大杯,一股脑喝完里面的茶水,咂咂嘴道:“管他想要卖什么药,我们先一口把他们吃干净,让他买不成药就是!”
这半年来,姜才协助李庭芝守卫扬州城,他以攻为守,多次主动出击元军,屡战屡胜。在城内粮食短缺时,又三番五次突围出去筹粮回来,渐渐的心里滋生了蔑视蒙古军队的念头,所以看到史弼竟然带兵驻扎在城外这么近的地方,心里早就怒不可遏,想要把史弼的部队消灭的一干二净。
陈炎自从经历了瓜洲渡的事情后,就觉得蒙古大军的统帅阿术喜欢谋划诱兵之计,他猜想阿术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回也应该是想引诱李庭芝出兵,然后在城外开阔的平原地带用骑兵予以围歼。
执拗的姜才一心想立即出兵袭击,陈炎一个劲劝姜才要谨慎用兵,查看完形势再出兵,两人意见相左,很快就争得耳红面赤。
姜才自持熟悉元军的防务,哪里听得下陈炎的苦苦相劝,他坚持要趁史弼的军队立脚未稳,趁南方的蒙古大军还没聚集成气候,早日给予致命一击。
吕紫烟看到两人争执不下,就插言道:“扬州桥一战迟早要打,不过战场上瞬息万变,把握最佳的战机至为重要,我看可以把袭击史弼军队的时间定在明晨。”
“为什么是明晨?”姜才心里想要考考这个俊俏无比的少年郎,到底有什么才华,要被陆秀夫、蓝海洋尊为军师,就故意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今晚?”
吕紫烟来到了沙盘前,指指点点道:“史弼原来驻守在东北高邮城附近,距离扬州桥也就不到一天的行程,但是据探马来报,说史弼是过了两天两夜才到的扬州桥,而且这两天里他让士兵白天休息睡觉,夜晚连夜行军,表面上看是为了避开白日炎热的太阳,实际上却是调整士兵的作息习惯,让士兵们更加适应夜战,因此我同意炎之公子的看法,今晚史弼必然有伏兵。”
吕紫烟说完,看见姜才眼睛紧紧盯着沙盘沉默不语,就继续说道:“而且扬州桥以南是大片开阔的平原地,鞑子的骑兵素来速度奇快,他们集结附近驻扎在扬州城北和城东以及攻击泰州、真州的骑兵,不需两个时辰就能驰援扬州桥,更为重要的是阿术的几万精锐水师,就在瓜洲渡中,他们很多本来就是鞑子的骑兵队伍,虽然上了船,却还是擅长马步军作战,也要防止他们来攻击,因此我觉得炎之公子说的是阿术的诱兵之计的观点,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姜才还是沉吟不语,在他看来,吕紫烟说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只要自己速战速决,什么埋伏,什么援军,都不是问题,他消息道:“小烟心思缜密,见识也长人一等,确实让姜某佩服,但是兵贵神速,我们风驰电掣出城,风卷残云破敌,快马加鞭回城,还怕那鞑子军队不成。”
吕紫烟看见姜才还是执意出征,正想在劝上几句,被陈炎抢先道:“姜将军既然有心杀敌,炎之当然是鞍马相随,只是我希望如小烟所言,就定在名田拂晓出征,还有如是遇到鞑子伏兵,或者是鞑子一触即溃,未战先退,就穷寇不追,速速班师。姜将军如是应允我,我们现在就可以详细部署下明晨出征的事情。”
姜才见陈炎已经退了一大步同意他自己出兵袭击扬州桥,心里大大松了点口气,他也满口答应了陈炎把进攻的时间确定在明天拂晓以及陈炎和吕紫烟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因为在好战的他看来,只要愿意出兵,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
073、出击扬州桥
陈炎、吕紫烟和姜才围着沙盘推演起第二天对史弼军队的袭击来。
姜才一心想要消灭更多的蒙古士兵,建议要阻止一次大规模的歼灭战,他认为扬州城里的良骥快马都在自己营中,自己的骑兵力量并不比史弼逊色,在马上驰骋厮杀的能力并不比最精锐的蒙古骑兵要差上多少。
陈炎因为内心里怀揣着一个对伤残战士的承诺,当然想要擒贼擒王,一心想设下圈套抓住史弼。
姜才听陈炎说要自己佯攻装败,诱引史弼单骑来追,再由伏兵擒拿史弼的设想,心里很是不耐烦,久经沙场的他当然知道擒贼擒王的重要性,不过生性自负的他更希望是两人对垒的时候,自己一刀把史弼劈死在马下,那样显然更长士气。他敲扣着沙盘的底座,敷衍了一句陈炎道:“兵无常势,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不是我们现在就能估计,我看一切就到明早再见机行事!”
陈炎见自己说服不了姜才,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姜才的马多将众,自己攻击史弼还是要倚重他的力量,还是摇了摇头接受了史弼的部署安排。
毕竟是五千多神器军战士的第一次出征,傍晚时分,天上还是断断续续下着小雨,陈炎在雨中集合了自己的部队,做了最后的动员,他心里也对这支今天刚刚仓促收编的队伍,明晨就要出征也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
吕紫烟看出陈炎心里的担心,安慰道:“有蓝将军在,还是让蓝将军来统帅这支部队吧。炎帅要不明天就坐镇中枢,不用随军出征了。”
蓝海洋也过来劝陈炎不要亲自带兵。这几个月来,蓝海洋亲眼看到陈炎那张原本白皙光洁的脸蛋上,眉宇间一天比一天多了浓郁的英气,几次一起出生入死,他对这个心思机巧的丞相公子,已经在心里堆积了越来越多的敬重,他也不愿意陈炎次次涉险出征。
作为副帅的陆秀夫还是那样沉默少言,他从来不多话,只是默默的帮助陈炎做好粮草筹备和其他后勤工作。
陈炎满怀感激地看了屋里的三人,他觉得自己到了宋朝,毕竟是初来乍到,正是在陆秀夫、蓝海洋、吕紫烟三人的身上,那体现出来忠义、英勇、智慧等等,许许多多这个时代的人所拥有的优秀品质,使他更加坚定了振兴大宋,驱逐元人的信心。
“炎之还是要去扬州桥的,没准在那里就能遇上那个该死的塔拉戈!”陈炎还是惦记着自己对病榻上魏夏的承诺。
昨夜的一场绵绵不绝的细雨,使得扬州城外的道路有些泥泞潮湿。
陈炎和蓝海洋带着五千神器军跟随在姜才的两万人队伍后面,打头的是陈炎从温州带来的百多名勇士,他们身上丰富的装备让身后的淮西将士艳羡不已。
“要早点把队伍拉到温州训练一番,这支部队一定能成为一支精锐之师!”陈炎对身边的蓝海洋说。
蓝海洋点点头,心想五千多人,每个人都向前方抛掷出一颗威力强大的石榴弹,那会是多么壮观的景象,他不知道陈炎的心中有个更加壮观的蓝图,那就是万炮齐发,万枚火炮向着敌营呼啸而去,只要眼前浮现出这让人血液沸腾的场面,陈炎就深信炎宋可兴。
南门离扬州桥实在太近了,行军一刻多的时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姜才就远远看见史弼的帅旗,和帅旗下连绵不绝的营帐和密密匝匝的旌旗。
看见蒙古军营这番气势,姜才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带来的两万人有点少,难以围歼史弼全军。自负的他根本没有把陈炎带来的五千人放在眼里,他也不知道眼前史弼的军营只是虚张声势,很多营帐都是空的。
和姜才一样,史弼也是一个喜胜贪功的人,也不愿轻言失败。
所以当阿术派出多路人马在距离扬州桥不远的地方埋伏,要史弼佯装败退,把宋军吸引近埋伏圈时,史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要一次次挫败宋军的进攻,吸引李庭芝的主力大军出城,再把他们带到蒙古军队的伏击圈里。
阿术也想一招制胜,迅速解决扬州城,就答应了史弼的建议。
史弼深知姜才冲动好战,自己领兵到了他眼皮底下,依照姜才的性格当晚一定会带兵来犯,所以昨晚腾出空营,在周围设下埋伏,想要打姜才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听了一个晚上淅淅沥沥的雨脚落泥地的声音,就是没有盼来姜才的马蹄声。
史弼把姜才不来袭击归因于昨晚那场连绵不绝的小雨上,更让他烦心的是春寒料峭,昨晚的一场雨让夜里的气温下降了不少,他的士兵们埋伏了一夜,也淋了一夜的雨,许多人受不了风寒倒了下去。
史弼刚刚吩咐煮了几锅姜汤,让将士们祛除风寒,就听到探子来报,说是姜才大军转瞬即到。
这时候在领兵设伏已经来不及了,正在大锅前看望士兵的史弼,舀来了一大碗热姜汤,也不怕烫到舌头,一咕噜喝进了肚子里,然后号令列阵迎敌。
姜才就姓姜,喝下满满一碗姜汤当然是寓意拿下姜才的军队,这个时候的士兵最是迷信,战前一句不知来历的孅语,或者一个辨析不清的预兆对一支军队的士气都影响非常之大,有时候甚至能左右一场战局的最后结果。
史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鼓舞士气的大好机会,在出营列队之前,让每位将士都喝下了一碗姜汤。
姜才领兵到了蒙古军营前,让士兵布好攻守兼备的“鹤翼阵”,那左右近万人的长长“鹤翼”似乎只要轻轻一伸一收,就能把眼前的两千多人的军队围在仙鹤的怀里,好好虐待一番。
姜才看到那后面的蒙古大营规模庞大,而眼前的史弼却只是带领不到三千人,他想起陈炎的话,也怀疑有蒙古大军埋伏在军营里面,不过他素来胆大,心想只要他自己拿下眼前的这支史弼带领的骑兵队伍,就不愁那蒙古大营里的士兵不出来,不然他就纵火烧营,把这些鞑子烤焦了,掠回去送给城里的百姓充充胃囊。
这样想着,姜才提着自己的偃月长刀,驱马向着中间的空地过去。
------------
074、战史弼
史弼看见姜才上前,也抄起自己的狼牙棒,打马上来。
两人一见面,相互没有说一句话,只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刹那略略点了点头。然后一放缰绳,双腿一夹,各自一声怒吼,相互冲杀过来。就在两匹马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只听到“咣当”一声巨响,那狼牙棒和偃月宝刀撞击出颗颗火星。
论身材,史弼比姜才足足高出一个头也不止,但是姜才的一套刀法出神入化,臂力也不逊史弼多少,两人纵马大战了二十来个回合,还是旗鼓相当,谁也没能占得多大的便宜。
史弼看见自己没法取胜,一横狼牙棒,突然从马鞍袋里掏出一把飞刀,向着姜才抛掷而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姜才见已经来不及用刀格开,急忙纵身一跃,跳下马来,避开了这忽然的一击。
史弼见到姜才落地,高高举起狼牙棒,重重击打下来,想要在姜才立足未稳的时候击杀姜才。
姜才见史弼的狼牙棒势大力沉,不敢硬接,他身材灵活,几个闪身,避过了史弼几次志在必得的击打,但是他毕竟是在地上,渐渐的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力、
这时候,从宋军阵地中,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过来,那马上的人手执一把大砍刀,向着史弼砍杀过来。
站在地上的姜才趁势连续后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蓝海洋。
姜才看见蓝海洋和史弼又是斗得难分难解,他一举宝刀,大声疾呼道:“弟兄们,给我上呀!”
那两万宋军将士得了军令,向着史弼阵地冲杀过来。
史弼手下的蒙古骑兵虽然个个彪悍,但是毕竟人数过于悬殊,很快就处在了劣势。
姜才趁史弼还在和蓝海洋缠斗,他找来一匹战马,翻身上去,一路砍杀,连续把数名蒙古骑兵斩落马下。
史弼和蓝海洋激斗方酣,他见蓝海洋身材魁梧,武艺比那姜才还要高出一筹,心里的斗志被全然激发出来,整个心思都放在攻杀蓝海洋的身上,一时之间竟忘了观察战场和周边的情形。
蓝海洋也是不敢懈怠,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的砍刀比起史弼的狼牙棒要短上许多,只能一次次逼近史弼,予以反击。
两人从马上斗到了马下,又从马下战到了马上,激斗了数十回合,还是分不清胜负。
史弼再次上了战马,用飞刀暗器逼退了蓝海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下就在自己和蓝海洋斗力斗狠的那一炷香的时间,竟已经死伤过半。他心里恼羞成怒,把狼牙棒横在马鞍前,双手一抓一放,十来把飞刀向着蓝海洋飞来。
蓝海洋见寒光数道向着自己全身上下而来,急忙却步后退,手上砍刀舞的水泄不通,挡下了一把把飞刀。
史弼见蓝海洋退后,不再恋战,他调转马头,急忙号令手下将士撤退。
这些蒙古骑兵战马精良,骑术精湛,得了史弼撤退的命令后,虽然是在宋兵的围杀中,但是并不慌乱,把手中的弯月砍刀抛出一条弧线,逼退身旁的宋兵,一个个打马跟随史弼而去。
满身是鲜血,杀的正起兴的姜才原来曾经怀疑蒙古军营中有伏兵,后来鏖战多时,不见营中有士兵出来,反而是有些伤兵弱将,从军营里一溜出来,就四下逃窜,心中疑虑大消。现在见到史弼带领手下向西狂奔,哪里肯放过,就下令士兵继续追杀。
“姜将军,这穷寇莫追,还是小心为上!”陈炎见到史弼西撤,他虽然很想纵马上去,拿下史弼,但是担心前面有阿术大军的埋伏,急忙出声拦下姜才。
“炎之公子累了,就领兵在这里稍作休整,待本将前去,拿下了那鞑子史弼,回头再和你合师回城。”姜才原来以为陈炎就是一公子哥,到了沙场上还不是要缩头缩脑,怕得要死,没想到在刚才剿杀蒙古兵的战斗中,陈炎身先士卒,手上一把宝剑神出鬼没,连续刺杀了几名蒙古兵,心里也对陈炎开始有点刮目相看,嘴上说话也客气了很多。
不过,他见史弼人少,觉得现在正是击杀史弼的大好机会,哪里肯放过,而且刚才史弼那一突然的飞刀暗器把他逼落马下,让他狼狈不堪,他的心里更是不愿放过史弼。
陈炎看到姜才还是要一心想追杀史弼,急忙翻身下马,拉住了姜才的马缰绳,继续阻止道:“姜将军,这鞑子军队虽是安好了营寨,却没有长时间驻扎的打算,我看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免得中了他们的诡计。”
姜才方才见到史弼拼死搏杀,损了这么多的兵将才夺路而逃,哪里像是佯败的样子,他认定了史弼是慌不择路的溃败,心里更加坚定了追击的念头,这战机稍纵即逝,他怎会愿意继续和陈炎耍嘴皮子,他拔出佩刀,割断了缰绳,用刀背狠拍马屁股,向着西方急追而去。
姜才的手下偏将看到姜才追去,也一个个追随姜才过去,只留下了神情错愕,还没反应过来的陈炎,和一地死者的尸体和伤者的哀嚎。
蓝海洋收起自己手上的砍刀,走了过来,向着陈炎拱手问道:“炎帅,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蓝将军还是让众将士先清理下战场,再派两名探马西去探听姜将军追击鞑子军队的情况,你我就先在这鞑子营中等待姜将军的消息吧!”
陈炎进了史弼留下的空营中,发现营帐中粮草充沛,积水甚多,不由得心里疑惑起来,难道史弼真的想在扬州桥作长远打算吗,为什么会只带来了区区几千士兵。他不知道,史弼原先是准备把围攻高邮县的数万士兵都带到扬州桥来的,但是阿术一再拒绝,勒令他只能带三千人马过来,史弼这才只带来了自己最为精悍的三千骑兵来,但是却是带足了整整一万多人三个月用的粮草,暗暗命令自己的弟弟塔拉戈,只要攻下了高邮县,就让他分兵一万来扬州桥帮助自己。
在阿术的心里,最是担心的就是李庭芝、姜才等人龟缩在扬州内不出来,那时候自己攻起城来没有一点把握,只要他们出城,他就有把握把李庭芝和姜才剿灭在江淮平原的大地上。他让史弼戍卫扬州桥只是想挑动李庭芝和姜才等人的神经,引诱他们出城攻击,所以他当然不会让史弼抛下高邮县不攻,率领重兵死死地扼住扬州桥不让李庭芝出城。
吩咐士兵们拔除史弼留下的营寨,陈炎正在和蓝海洋一起清点缴获的粮草和兵器。
蓝海洋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不知道史弼为什么舍得放弃如此多的粮草器物,不回营搬去,就向西方夺路狂奔。
眼前如此丰富的获利并没有让陈炎对姜才的追击完全放下心来,他一边让部分将士把战利品运回扬州城,一边焦急的等待着姜才的消息。
就在史弼留下的大营辕门被陈炎付之一炬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探子的回报,说是姜才西追到了蒋庄地方,被阿术的大军团团围住,现在正在拼命厮杀,想要突围出来。
------------
075、神兵
姜才一路向西,他剿灭了史弼一股又一股殿后掩护的军队,眼看着史弼渐渐远去,他心里更是焦虑,带着队伍不顾辛劳,加快了追击的速度,终于到了蒋庄的附近,终于看到了史弼的帅气。
大喜过望的姜才正想带兵迅速向着史弼的残兵扑杀过去,突然四周杀声四起,鼓声阵阵,南边杀来一支队伍,带头的正是元军攻击扬州城的统帅阿术,东方、北方也分别有着两支大军在呐喊声中冲杀过来,原来就在姜才一味西进的时候,阿术统帅的数支元军队伍已经完成了对姜才近两万人的合围。
四周黑压压的全是元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姜才这才大惊失色,急忙下令改后军为千军,把阵型改成菱形,向着东面突围。
但是蒙古军队实在人数太多,力量太强了,姜才的菱形阵型很快被挤压成了圆形。
一直在等待史弼消息的阿术,得知果然像他所料想的那样,史弼在姜才的全力攻击下按照自己原先的部署向西边溃败,就下令原来化装成平民埋伏在各个村庄的各路人马,全部换上了军装向姜才的部队发起围攻。在阿术看来,姜才就是李庭芝的臂膀,只要拿下了姜才,李庭芝的败退和扬州城的陷落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眼看阿术在自己的重兵包围下,只能做困兽之争了,阿术左手一举,喝令士兵暂时停止了攻击。他在左右的护卫下,慢慢上前,向着姜才高声叫道:“姜将军,你们已经被我团团围住,还不速速下马投降,我可以向我们大元皇帝保荐你做个扬州安抚使,总比这殒命沙场,尸骨无存要好。”
姜才或许是想起了陈炎方才的劝止,心里有些许后悔,但是还是朗声说道:“多谢阿术将军,我宁愿一死,也不会去做你鞑子军的将军。”
姜才又转过身子向着周围的将士大声说道:“弟兄们,宁愿玉碎,不为瓦全;宁愿一死,不做北奴!”
说完,举着偃月宝刀继续向东面的蒙古军冲杀过去。
“宁愿一死,不为北奴!”
战场上响起了声震云霄的呐喊声,许许多多的宋军士兵高举武器,跟随在姜才身后。
姜才的部队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撕开了蒙古大军的一道又一道的防线,但是围兵实在是太多了,眼看这把钢刀开始卷刃了,越来越钝了。蒙古人的铁桶一样的包围却越来越牢固了。
看着自己身边那些将士们个个血染衣袍,不顾身上的伤势,还在奋勇杀敌。但是因为蒙古军队越围越多,身边的将士又倒下了不少。姜才心里一声叹息,心想:“难道我姜才就要在此处陨落了吗?都怪我不听炎之公子的劝阻,才落到了这番境地!”
姜才心里越来越后悔,手上的大刀挥却舞得更快更狠了,一口气斩杀了好几名蒙古骑兵。就在这让他倍感绝望的时刻,突然,他发现铁板一块的蒙古围兵竟然意外发生了松动,后来这松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姜才清晰地听到许许多多的蒙古士兵在高声的惊叫着:“神兵、神兵来了!”
“神兵?”姜才循着蒙古大军溃散的地方望去,只见远处杀来一支队伍,为首的十多个人身着袈裟,脑门发亮,却是和尚的装束,后面那几千人虽是身着盔甲,但是也是一个个光溜溜着脑袋。
那前面的和尚装束的一样的人,一手把着刀,一手随意翻飞,就见一道道火焰腾起,许许多多的蒙古士兵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一个个被炸的飞了起来。
“是炎之公子!”姜才终于看清了,那冲在前面的两人正是陈炎和蓝海洋。
原来陈炎得到姜才被围的探报,又说包围姜才的蒙古军队人数众多,不知有多少万。
陈炎知道自己就这不到五千人,现在直接为了救援姜才而去和阿术的大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陈炎感到无计可施的时候,见到士兵从战利品中翻出了许多袈裟。这些袈裟是蒙古大军的随军喇嘛逃遁后留下的。
看着袈裟,陈炎想起自己前世在史书上曾经读到过的故事,说是蒙古将士特别迷信,宋元战争中,宋军曾有多次用僧兵击溃蒙古兵,而且都是以少胜多的战例,他心生一计,也不管这些服装只是密宗的喇嘛服,不是禅宗的和尚服,让蓝海洋挑选了几个精干的神器军勇士和自己一起穿上了喇嘛服,再让所有的将士都扔掉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陈炎留下了几个士兵回去搬接应的救兵,自己带领剩下的所有的神器军士兵杀向了姜才被围的蒋庄来。
果然这样蒙古军看见了陈炎和神器军数千将士突然杀到,再看到这些冲在前面的将士手臂一扬,就见到火光和浓焰一起,士兵一片片倒下,更是觉得诡异。有些胆小的,早已经跪在地上,向着陈炎和蓝海洋等人膜拜不已。
陈炎也不客气,命令士兵一路像是割麦穗一样收割过去,一边还让士兵高声喊着:“神兵来了,速速投降!”
姜才看到蒙古军队队形已乱,心中不由的大喜,不再急于突围,而是调整了马头,开始追击那些像是没头苍蝇,四处乱窜的蒙古兵。
阿术见到几路蒙古兵都在丢兵弃甲,连连后退,他心里知道这支所谓的神兵不过是宋军的一支援兵,见那几路蒙古兵这样不经攻击,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但是兵败如山倒,那一队队往后退却的士兵显然不是阿术用自己心中的愤怒,或者杀几个逃兵就能遏制住的。
一时间那些蒙古兵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一队队蒙古兵向着南方相对稳定的阿术的队伍退却过来,阿术怕自己的军队受到影响,就留下了一小队人马押后,自己率领主力军队回瓜州渡去了。
一直领着残兵在观望的史弼,见阿术已退,知道大势已去,也带领自己的军队退兵了。
陈炎和姜才会师后,带兵在史弼的后面追杀了一阵,一路上虽是斩获无数,但是看到史弼还是渐渐远去,已经没有办法再追上,只好回师退回了扬州城。
经过这次战役,阿术占领几个周边几个重要据点,用来封锁扬州城的几支军队,几乎被陈炎和姜才消灭殆尽。更为可怕的,从此在蒙古军中一直有了一个传说,说是扬州城内有一支神兵神将,说是那些神兵手上能喷出咬噬人的火焰来,火焰一到,人就会没了胳膊缺了退。
蒙古军中传言一起,个个人心惶惶,那些从淮西驱赶过来的宋军的降兵降将,几天之间有人叛变有人逃跑,少了一大半。
阿术见自己围攻扬州的步军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一方面向忽必烈上表要求派兵增援,一边引咎自责要求离开扬州战场。
------------
076、长公主驾到
陈炎回到了扬州城,竟没有看到吕紫嫣和陆秀夫。一问李庭芝,才知道两人在陈炎回城前就率兵出城接应了。陈炎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还是不见两人回来。他不禁心里担忧起来,他知道吕紫嫣肯定是建议陆秀夫领兵截杀史弼去了,陈炎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会冒险去的,他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个女孩,是他到了宋朝遇到的第一个女孩,他曾经为她的国色天香般的容颜所惊艳,也曾经为她的身有婚约而沮丧。
几个月来,两人既有无奈离别的忧愁,又有意外相逢的喜悦。无论是分是合,陈炎一直对吕紫烟的身世多有疑问,他觉得她就像是一个谜团,自己越是接近她,就越是能发现她身上有许多让陈炎自己着迷的地方,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让陈炎心里迷惑不解。就像是现在,虽然陈炎知道了她是吕文焕的小女儿,但是让他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要离开吕文焕,她是怎样离开了吕文焕,她还会回去吗?
一系列关于吕紫烟的问题,始终在陈炎的脑海里飞来飞去,想要驱赶也驱赶不了。
想起吕紫烟,有时候陈炎也会不自觉的想起赵旻来,相较之下,赵旻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泓清泉,和赵旻在一起,他总是能一眼就看清楚她心里的想法,是忧是喜、是悲是愤。她让陈炎感到轻松自在,即使是身陷囹圄,只要赵旻在身旁,陈炎就能暂时忘掉了忧虑忧愁。
和对吕紫烟一样,陈炎对赵旻也是心存感激,特别是几次赵旻为了救他而奋不顾身,更是让陈炎心生感激,一种来自肺腑深处的感激。
陈炎焦虑地等待着吕紫烟的回来,虽知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不见她和陆秀夫回来,到了下午时分,陈炎意外的获得消息,赵旻来了,现在就在宝佑城李庭芝的元帅府里。
赵旻是在智云的陪同下从东门进入扬州城的。
由于上午陈炎的浴血鏖战,扬州城外蒙古大军的防线几乎奔溃,而且惊弓之鸟的蒙古军队看到这支进城的队伍前头是智云和他带来的百多名神器军勇士,他们把个个光头的智云看做了神兵驾到,哪里还敢抵抗,几个神器军勇士手掌一翻,刚刚飞出几个石榴弹,那些蒙古将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导致了初上战场的智云格外的轻视蒙古军队,他心里一直迷惑不解,这些蒙古兵一触即散,他们是怎样战胜大宋的军队的,难道宋军的将士更加不堪一击。
得到消息的陈炎急忙向李庭芝的元帅府赶去,刚刚进了李庭芝书房的大门,就看见身材轻盈的赵旻像朵青烟一般飘了过来,扑在陈炎的怀里,痛哭不止。
陈炎一手揽着赵旻,一手伸入怀里,正要掏出一块手帕帮赵旻擦拭眼泪,哪知道赵旻握住了陈炎的手掌,拉着陈炎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
陈炎手一进去,就触碰到了那一对曾经由他肆意揉捏的傲人玉峰,他心里不觉一荡,转念之间,他的手掌又遇到了一个柔软滑腻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正是一条手帕。
看着这条熟悉的手帕,陈炎回忆起来了,这是这位爱哭的公主上次在分手离别之际,自己帮她擦完眼泪塞在她手里的,没想到她保存的这样好,而且一直放在她自己的胸口位置,贴心保管。陈炎的心口一热,那只揽着赵旻细腰的手抱得更紧了。
书房里的李庭芝、朱唤、姜才等人见了赵旻和陈炎的亲昵动作,无不瞠目结舌,特别是知道吕紫烟的女儿身的李庭芝和朱唤,更是蹙紧了眉头,只有一旁的智云站在那里,裂开嘴巴傻呵呵的笑。
陈炎拿起手帕,轻轻擦去赵旻眼角的清泪,心痛道:“长公主是怎样到的扬州城,这里狼烟未灭,你又何苦以身涉险?”
智云不知道这时候,神器军的勇士都称呼陈炎为炎帅了,他大眼瞪瞪陈炎道:“炎之公子有所不知,人家赵旻长公主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怕你出事,我和文丞相到了温州江心屿的时候,大伙儿都已经去了福安府,只有赵旻长公主一个人留在岛上等你。”
福安府?陈炎想起,赵昰在陈宜中、张世杰等人的拥护下,在福州登基称帝,把福州改成了福安府,现在智云口里称福州为福安府,看来赵昰已经做了皇帝。
智云看见陈炎低头不语,继续说道:“后来益王在福安府登基,派了使者招李相国南下,使节大人路经我们瑞安府,现在我们温州又改名瑞安府了,知道文丞相在江心屿,就前来拜谒。长公主知道使节大人要北上扬州,拉着使者非要他带她去扬州不可。就在使节大人左右为难之际,文丞相知道了炎之公子要我北上接应的事情,就征召了一些商船,让我带着长公主跟随使节大人先行北上,他说自己还要征集更多的船只,到通州来接应炎之公子和李相国。”
陈炎看看智云,点了点头道:“慕炎大哥这一路辛苦了!”
智云咧咧嘴,继续道:“洒家哪里来的辛苦,刚才听到李相国说起炎之公子笑傲沙场,浴血奋战,那才叫一个辛苦,我这一路可是顺利的很,那些鞑子兵看到洒家就像是看到什么神仙鬼怪一样,嘴里大呼‘神兵来了,神兵来了’,脚底板全是油早跑光了。”
听了智云的一番话,姜才也想起了上午惊心动魄的一战,他上前向陈炎拱手道:“炎之公子足智多谋,又英勇无匹,姜某佩服的很,佩服的很!”
智云看了看身材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姜才,笑道:“别说这位将军敬佩炎之公子,洒家也是对炎之公子敬佩的很,对了,还有我们的新官家,你们知道吗,他把年号改作了‘景炎’,这不是说连官家也景仰我们炎之公子吗?”
智云说的轻巧,李庭芝、姜才等人一听到智云口里左一句官家,右一句官家,急忙向着南方俯首作揖,他们心里个个都是疑惑不解,为什么官家要怎样敬重陈炎,为什么长公主赵旻和陈炎关系这样亲昵,他们想起陈炎在扬州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却做了接连拯救了李庭芝和姜才两人,心里猜测陈炎可能是在温州救过官家赵昰,不由得对陈炎又是敬佩了几分。
太后杨淑妃曾经在陈炎缺席的情况下,把赵旻赐婚给陈炎,所以赵旻心里早就把自己看做了陈家的人,她刚小心翼翼的收起陈炎递给她的那块手帕,突然又泪眼婆娑起来,她噎声说道:“奴家没有照顾好太婆,太婆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
“什么,太婆仙逝了!”
陈炎突然眼眶变红,他来到了宋朝,发现这时候的很多女子和自己原来所处的清末的女子一样,她们由于基本上不用抛头露面,为谋一个社会地位去费心钻营,她们只需要安心的在家相夫教子,心地反而很少被庸俗不堪的社会和官场的风气所玷污,内心多了一份赤诚忠毅。她们往往又敏感聪颖,所以在很多地方,对很多问题的看法,经常比男子更为精到、更容易让陈炎信服。
杨老太太无疑就是这时代中贤惠女子的代表,不说她以往是怎么成功的教育出陈宜中和陈自中两位兄弟,光是她重病在身之时,一次次的握着陈炎的手掌,给了他诸多的鼓励,就够他感动一身辈子。
陈炎仿佛看到了杨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得向他走来,他凝噎道:“太婆,她,她老人家是何时仙去的?”
------------
077、杨老夫人之死
陈宜中的母亲杨老夫人原来就一直抱病在身,陈炎离开温州哪一天,她更是自知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
因此,那天在江心寺前,在最后送走陈炎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很可能是与孙儿生离死别的最后一面。不过孙儿是为国出征,他不想让陈炎知道自己的颓势,更不愿陈炎因此影响了士气,杨老夫人所以才强打起精神,硬是说了一番勉励的话。
陈炎走后,杨老夫人一直在赵旻的照顾下居住在江心寺。
杨老夫人也非常喜欢赵旻,特别是杨淑妃赐婚后,更是对这位璞玉一般的孙媳妇青睐有加。
赵旻也是对杨老夫人非常敬重,平时嘴里“太婆长、太婆短”的叫个不停,生活上也是对杨老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杨老夫人看见赵旻在一旁本来就心花怒放,再加上赵旻嘱咐御医的精心调理,杨老夫人的脸上的气色是越来越好转起来,那一条条蜡黄色的皱纹里竟萌出了晕红的色彩。
赵旻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杨老夫人的照料是更加精心周到了。过了旬余,杨老夫人竟然已经不用人搀扶就能手握拐杖在江心屿上散步了。
这期间,陈宜中一直没有到江心屿来过,他已经暗暗决心不再过问朝廷的事情,自然是不愿过来碰见赵昰、张世杰等人。但是每天,陈宜中都会派人来向杨老夫人问安,并询问杨老夫人的情况。最初陈宜中一直想接杨老夫人回清岙浦,后来听说杨老夫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就不再催促她回来了。
五月初,张世杰得到消息,六岁的宋恭宗赵显已经被蒙古人押解到了元大都,并被忽必烈贬为了瀛国公。为了师出有名,凝聚和号召更多的抗元义士,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外侮,张世杰、杨亮节等人决定拥立九岁的益王赵昰为皇帝,并尊杨淑妃为太后,进行垂帘听政。
张世杰等人考虑处州府、台州府已经向蒙古人投降,温州府就要暴露在蒙古人铁骑下,就决定定都福州。
赵昰新君即位,怎能没有丞相辅佐,这时候左丞相留梦炎已经投降了蒙古人,右丞相文天祥自从出使元营后又是下落不明,没个消息,大伙儿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隐居在清岙浦的陈宜中,他做过左丞相也做过右丞相,陆秀夫又随陈炎出征扬州了,而陈宜中就在温州,眼下确实没有人比陈宜中更适合担任这个位置。
杨淑妃和赵昰因为陈炎的原因当然对由陈宜中出任丞相一职非常满意,他们原先认为陈宜中是贪生怕死,所以星夜出逃临安,但是自从见了陈炎,心里对陈宜中的认识有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怎会让自己的独子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出征扬州呢,他们认定陈宜中退避温州是为了中兴大计而忍辱负重,对陈宜中生出了钦佩之心。
赵昰原本以为陈宜中肯定会高高兴兴地出来辅佐自己,哪里想到,陈宜中因为上次陈炎被困在处州,想要江万载、张世杰等人出兵处州,没有得到支持后,一直还在生江、张两人的气,而且他自己因为对宋廷的前途心灰意冷,觉得张世杰、杨亮节等人不是好共事的主,所以一再推辞不愿到江心寺接受赵昰的任命。
赵昰和张世杰多次派人去征召他,但是陈宜中一直以身体不好为借口,拒绝到江心屿拜谒赵昰,先前杨淑妃赐婚给陈炎,陈宜中也正是以这个借口不到江心寺谢恩的。
赵昰和杨淑妃只好派了最好的御医去探望陈宜中,陈宜中却以各种理由拒而不见。
赵昰不知道陈宜中为什么不愿出山,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杨老夫人的身上,他和赵旻在探视杨老夫人的时候,提起来了邀请陈宜中出山的事情。
那天,风和日丽,五月的江心屿气候宜人,到处鸟语花香。
杨老夫人在赵旻的搀扶下在岛上散步,赵昰在前面手握着一根樟树枝,驱赶着蚊蝇夏虫。
三人到了一处石桌前,坐下来歇息。
赵昰指着石桌边上的一块石碑,叹了一口气说道:“据说这里曾是我朝温州籍王梅溪状元的读书的地方,不知是真是假,可惜现在国家危难,要是王大人能再世重生,做我的股肱,辅佐我完成中兴大业,那该是多好!”
赵旻一看那块石碑,只见上面刻着五个颜体大字“梅溪读书处”,她天真无邪,懵懂道:“真是梅溪先生读过书的地方,不过益王说笑了,这死者怎么可能复生呢?”
赵昰摇摇头道:“本王知道死者不能复生,本王只是希望那天下的豪杰俊彦,都能像炎之公子一样,有一颗赤诚的报效朝廷的心,愿意为中兴大宋江山出生入死,要是真是这样,何愁匈奴不灭,华夏不兴!”
杨老夫人本来就聪颖灵慧,她早先时间已经知道陈宜中多次拒绝了赵昰、张世杰等人邀请出山的事情,她也知道她这个儿子这回是真的动了泛舟江湖的心思,不过在她看来,陈家的男人怎能真的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畏葸不前呢,何况自己的孙儿还在前线驰骋,需要朝廷中有个照应,行起事来也更加方便。她咳嗽了一声道:“益王放心,老身一定有办法让宜中出山追随益王!”
杨老夫人说倒做到,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促使陈宜中出山。
五月的温州已经进入梅雨季节,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中午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阵雨来。
杨老夫人趁赵旻还在午睡,叫来了两个内卫,打起伞来,要求他们搀扶着她出去。
雨越下越大,正是涨潮时分,江水倒灌,江心屿上道路湿滑,那几个内卫不知道杨老夫人为什么要出去,但是知道平时赵昰、赵旻对杨老夫人的敬重,急忙搀扶着她卖出了江心寺的大门。
出了山门,到了岸边,杨老夫人命令侍卫们把她送上了张世杰乘坐的那艘大楼船。
张世杰此时正在船上为陈宜中不愿出山的事情烦恼,听说陈宜中的母亲来访,又是意外又是高兴,急忙下船把杨老夫人接上了楼船。
杨老夫人上了船,进了船舱,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包鹤顶红,对着张世杰说道:“老身知道张将军为了宜中的事情而焦虑,今天我就是为这事而来!”
张世杰并不知道杨老夫人手中握着的是什么东西,急忙恭敬地说道:“我与陈丞相同朝为官,自是缘分,现在老夫人驾临,世杰如见萱堂,一切愿听老夫人教诲。”
杨老夫人一笑道:“老身时日不多,一生最大愿望就是那日家祭的时候,宜中能告诉我九州已统,鞑虏已灭,现在张将军是宜中,一武一文,古人云‘武将马上平天下、文官执笔定乾坤’,只要你们精诚合作,老身想我巍巍中国定有复兴之时。”
张世杰心里认定了杨老夫人只是来教诲自己要和陈宜中团结协作,就点头道:“老夫人教诲的是!我们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何愁天下不定!”
杨老夫人举起手中的那包鹤顶红,到了嘴巴边,凄然道:“张将军有如此胸怀,老身就放心了,老身病重,这包鹤顶红是我前些日子难耐病痛时购买的,想要一了百了,没想到在益王的精心照料了,又在江心寺苟活了多日……”
张世杰听说老夫人手里握着的是剧毒鹤顶红,急忙起身想要夺取。哪知道杨老夫人身子往后一仰,已经把那嘴巴边的整包鹤顶红塞进了口里。
张世杰见自己已经来不及,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抱住了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躺在张世杰的怀里,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说道:“快……快……快派人,告……告诉宜中,就说我死了,也要追……追随益王南下,他……他如……他如孝顺,就到船上来找……找我,和将军你……你一起辅……佐益王!”
说完,杨老夫人双眼一闭,已经溘然仙逝!
------------
078、朱唤的龌龊心理
听了赵旻和智云关于杨老夫人之死的叙述,陈炎的热泪早已经夺眶而出,他前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能够体会柔软的亲情,这辈子父母健在,但是最是触动他内心的还是杨老夫人的舐犊情深。
他知道杨老夫人极为关心他的神器军和他出征的战绩,他也曾多次想到早日回去向她禀功报喜,好让她知道自己这个虽是冒牌,却一直惦记着她的孙儿并没有辜负她的期盼。
没想到她没等到自己回去就离开人世了,而且是以这种让人悲痛的方式离开。
李庭芝和姜才等人听说杨老夫人为了促使陈宜中出山,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是热泪盈眶。李庭芝向赵旻问道:“长公主,后来陈丞相可是出来了?”
赵旻点点头,还没有出声回答,智云就抢先说道:“后来陈丞相知道了老夫人的事情,连夜赶到了张将军的楼船,在上面痛苦了三天三夜,据说老夫人怀里还揣着一封给陈丞相的遗书,陈丞相看后二话不说,就跟随官家和张将军到福安府去了。这不官家任命陈丞相为左丞相兼枢密使,任命李相国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任命姜将军为保康军承宣使,还敦请李相国和姜将军早日启程,赴福安府襄助官家,共谋大计。”
跟随智云一起过来的赵昰派来的使者听到智云已经说出自己要说的话,就点点头,拿出自己藏在帽子里用蜡丸密封着的赵昰的诏书。
李庭芝恭恭敬敬接过蜡丸,面南而拜,然后打开了蜡丸,拿出诏书,仔仔细细看了一番。
陈炎见到李庭芝看完诏书后,眉头紧蹙,一筹莫办,知道诏书中肯定是要李庭芝立即南下,而他还是放心不下扬州的防务,所以心里犹豫,就进言道:“李相国可是还在为扬州城的事情放心不下?”
李庭芝看了看书房里的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陈炎身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炎继续说道:“现在鞑子势头正劲,我大宋长江防线尽失,现在淮西已降,淮东独臂难以支天,虽然最近我们屡有小胜,但是鞑子军队的主力并没有大的受损,反观我军,经历了最近的两次战役,死伤众多。更为重要的鞑子统帅伯颜从北边回来后,定会加紧对淮东诸城的围攻,我看淮东已经势如孤城,易攻难守,不如早早弃去,李相国带兵南下,继续保全势力在江南大地与鞑子再作殊死搏斗!”
李庭芝心里当然是知道扬州城摇摇欲坠,迟早是要陨落的,以前他之所以死守,是因为觉得皇帝赵显已经被蒙古人抓去,自己的坚守没有了目标,仅仅是为坚守而坚守,现在听说赵昰已经在福建路继位,继续号召抗击元朝,他心里突然有了追随的目标,他本来就不是无知蛮夫,当然知道扬州城的能守不能守。
他环视左右,问道:“炎之贤侄方才所言不无道理,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姜才显然是不甘心把扬州拱手让给蒙古人,就说道:“这江淮大地,物产丰盛,黎民富庶,我看不能白白便宜了鞑子,而且坚守淮东,对以后挥师北上,恢复中原也多有好处。不过官家既然已经征召相国南下,这官家刚刚即位,身边正是需要贤能的人去辅佐他,我还是同意李相国即日启程南下,这防守扬州的任务就交给姜某吧?”
听了姜才的话,朱唤是一肚子的不高兴,自己可是淮东制置副使,李庭芝走了,这扬州城的大小事务应该是自己说了算才是,哪里轮到你姜才说话,官家不是封你为保康军承宣使吗,你还鸠占鹊巢,留在扬州城干嘛。自从他的好友淮西制置使黄万石降元后,朱唤心里早就起了降元的心,他一心想要李庭芝和姜才离开扬州,自己也好早日按约定向阿术投降,就说道:“既然官家已经封姜将军为承宣使,那就请姜将军随同李相国一道南下,这扬州城的防务还是交给末将来处置!”
朱唤说完看了看李庭芝、陈炎等人,在目光与陈炎相接的那一刻,朱唤觉得陈炎的嘴角一翘,似乎是在嘲讽自己,他不由得心头一惊,心里思忖道:“这小子难道知道我和黄万石商定的大事,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要是他真的知道我有降元之心,早就想李庭芝举报了,定是这小子蔑视我,认为我不堪重任所以嘲笑我,哼,我让你嘲笑,看你还能嘲笑到什么时候,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俯在我的脚边磕头求饶。”
这样想着,朱唤的心情有了一种某名的舒畅和愉悦,他看了看赵旻,心想:“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竟然有这样如花似玉的赵宋公主相伴,到时候宰了这小子,这赵宋公主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朱唤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不知道,来自未来的陈炎虽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没有什么读心术,但是却因为那后世的史书早已经把他降元的恶心用红笔圈上,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全被陈炎收在了眼底,他那心里的龌龊想法也是被陈炎猜到了大概。
李庭芝听了朱唤的话,点点头道:“刚才官家诏书中的意思就是要朱将军镇守扬州城,官家已经进封朱将军为淮东制置使,希望朱将军厉兵秣马,好好戍卫这淮东大地,也不辜负官家对我们的一番信任,要是哪天中兴事成,朱将军这守淮东的功劳,功劳可是比当年宗泽爷爷戍卫汴京还要大。”
朱唤知道李庭芝这番话是为了勉励自己,不过在他看来宋朝早已经气数已尽,他怎会为了那空中楼阁一样所谓功劳而去浴血奋战,他现在只想早日投降蒙古人,好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
陈炎看到朱唤沉吟不语,知道他脑子里动的全是坏主意,就接话道:“要是真的如李相国所言,朱将军到时候拜王进爵可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小人在这里先恭喜朱将军了,预祝朱将军马到功成!”
朱唤讪讪一笑,大义凛然道:“为官家做事,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分内事,炎之公子说什么晋王封爵,真是见笑了!”
陈炎不想理睬满口虚伪豪言的朱唤,正想带着赵旻和智云向李庭芝告别,忽然外面进来一名侍卫,向李庭芝禀报说陆秀夫和吕紫烟回来了。
李庭芝本来只是命令陆秀夫带领千余人在南大城外接应姜才、陈炎的,没想到两人出城后,足足过了三、是个时辰还没回来,他正在为陆秀夫和吕紫烟的担心,听说两人安全回来,急忙起身,用最喜悦的语气说道:“快……快快请二人进来!”
------------
079、吕紫烟的烦恼
吕紫烟快步进了李庭芝的书房,就像是一个猎人第一次出猎就捕获了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她兴高采烈的向着陈炎高声说道:“我们拿住了史弼,我和陆侍郎拿住了史弼!”
“真的拿住了史弼?”陈炎看见吕紫烟和陆秀夫两人满身的污泥和血渍,惊道:“军师真的和陆侍郎去擒拿史弼了!”
吕紫烟身后的陆秀夫挽起袖子擦擦自己额上的汗水,然后用手抚抚自己依然剧烈起伏的胸口,用惊魂不定的语气说道:“军师真是妙算,我们在枫树谷设伏,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我远远的看到史弼在谷口徘徊不前,以为他不会进来了,哪知道他还是像军师所预料的那样,进了我们的伏击圈,我们以少胜多,全歼了史弼的马兵还活抓了他,军师真是诸葛再世呀!”
“陆侍郎你们全歼了史弼的马兵?”陈炎睁圆了眼睛,他知道吕紫烟了解史弼,把史弼引进埋伏圈倒不是特别难的事情,但是全歼史弼那精悍的骑兵队伍,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吕紫烟就一千来号人是如何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的。
陆秀夫的一只手终于不再捧在胸口了,他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吕紫烟道:“这史弼真是贪婪,军师只用了一小队人马扮成商户,在谷口憩息,等到史弼率领他那一千多人的残兵来到,军师让士兵们随意弃下两下茶叶,然后赶着牛车装作慌不择路进了枫树谷,这史弼果然见财起意,带着手下进了我们的埋伏圈,军师用巨石檑木堵住了那谷口,我们火烧石砸,史弼那些鞑子兵一个也没有跑出来,这一战真是赢得痛快呀!”
陈炎知道这次精心设下圈套,捉住了史弼,完全是因为自己对魏夏许下救回他那两位妹妹的许诺,他正想对吕紫烟说几句感激的话,不料一旁的智云抢先上前,整整自己的衣冠,憨笑着对吕紫烟道:“军师别来无恙,可还认得我智云?”
吕紫烟这才注意到了智云,她掏出手帕擦去了脸颊上的汗水和脏物,警惕的看着站在智云身边的赵旻,惊讶道:“是慕炎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扬州?还有这位小娘子面生的很,不知道贵姓?”
“这位正是长公主赵旻,她也是炎之公子的……”智云正想介绍赵旻和陈炎的关系,突然想起来什么,硬生生的把已经到了舌尖的话吞回了肚子中。
赵旻见吕紫烟问起自己,盈盈上前,向吕紫烟施礼道:“奴家赵旻,军师大才,炎之公子有军师相助,奴家就放心了!”
赵旻说完有意无意站在了陈炎的身旁。
吕紫烟看看陈炎,再看看赵旻,她想起了智云称呼陈炎驸马爷的事情,以前她总是不愿相信,现在看到赵旻温顺地站在陈炎的身边,似乎是在向着自己宣示她女主人的身份。吕紫烟脑海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希望,碎成了粉末,她鼻子一酸,差一点就要留下眼泪来。
陈炎看了看眼前有些忸怩不安的吕紫烟,拱手道:“多谢军师帮我拿下史弼,不过接下去还要用史弼去交换那一对苦命的姊妹,还请军师帮我出谋划策!”
吕紫烟扭过头来,没有看陈炎和赵旻,她冷哼一声,道:“谁说拿下这个鞑子是要去换人了,我正想和李相国禀报,要他杀了这个残暴的北蛮子。”
“这,”陈炎一愣,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他上前一步,到了吕紫烟身旁,小声道:“军师大德,我代那病榻上的魏夏,在这里谢过军师。”
陈炎说完,双手握拳在头,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向着吕紫烟叩拜过来。
吕紫烟急忙闪身避开,也不再称呼陈炎为炎帅,她摇摇手道:“我不会拿那史弼去交换什么女子的,炎之公子怎么知道那一对姊妹苦命,说不定她在鞑靼人那里快活着呢?”
一旁的李庭芝并不知道魏夏的事情,他见平时融洽和美的陈炎和吕紫烟,今天在自己的书房里,竟然为了什么俘虏的事情发生争执,心里起先感到有些奇怪,后来一看吕紫烟就是不愿用正眼看陈炎和赵旻,总算明白了吕紫烟变脸的原因。
李庭芝笑笑道:“炎之贤侄和烟儿不要再争执了,今天难得长公主千里迢迢来我扬州,炎之贤侄又和烟儿连战连捷,今天是该好好庆祝一下,朱将军吩咐大家好好准备一下,今天我要好好犒赏下三军将士,更要庆贺下诸位使节大人的来到。”
朱唤“诺”的一身,干脆利落的下去准备了,他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陈炎和吕紫烟、赵旻三人,然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他是知道吕紫烟的女儿身份的,他心里可是很想知道陈炎三人今天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朱唤出去后,李庭芝不再提起史弼的事情,只是向智云几人询问起新皇帝赵昰的近况,智云和赵旻两人一直在温州,不了解赵旻的现状,那位使节大人头脑灵光,见这是讨好右丞相李庭芝的好机会,急忙上前向李庭芝详细描述起赵昰在福建路开仓赈荒,并且获得了百姓支持的事情来。
李庭芝听后连连点头道:“陈丞相出生寒门,熟悉民间疾苦,有他在官家旁边辅佐,确实是最好不过。”
李庭芝让侍卫搬来了几条凳子,大家坐下又寒暄了好一阵子。
吕紫烟始终冷着脸,埋头用手帕擦拭着自己衣服上的污秽。此时,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妒忌、气恼、烦闷、无奈各种各样的情绪杂揉在一起。
她这时唯一的心愿,就是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大哭大叫大闹大笑没有一个能看到她。但是她不是透明人, 她只能一声不吭坐在角落里,看着陈炎和赵旻等人谈笑风生。
吕紫烟觉得自己整个人就要崩溃了,她正想起身找个借口离开这个让她倍感绝望的环境,不再参加晚上的宴会。
这个时候,朱唤兴冲冲从外面进来,说是一起都已经准备妥当,夜宴就要开始。
李庭芝一直观察着自己这个结义妹妹的女儿的一举一动,她知道吕紫烟心里的烦恼,怜惜地道:“烟儿,等下宴会你就坐在舅舅身边,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讲。”
------------
080、夜宴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锣鼓喧嚣,甚至也没有果肉鲜蔬,但是对于扬州城内的十万将士来说,今晚的晚餐是一年来最为丰盛的,稀饭变稠了,里面没有了那焦糊的皮革味道,还有那些下饭的野菜也变得鲜嫩可口了。
更让三军将士高兴的是,今晚每个人都分到了半斤烧酒,真的是半斤烧酒,许多人舍不得喝下,闻闻那醇厚的香味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他们要把这一壶烧酒留到杀敌前的最后时刻来喝。
李庭芝的元帅府里,院子中央摆了七八张八仙桌,除了几个值守的将军,扬州城里的中级以上的将领全都聚集在这里。中间的一张主桌上,坐着李庭芝、陈炎、赵旻、吕紫烟、陆秀夫 、朱唤、姜才和那位赵昰派来的钦差。
赵旻和那位钦差大人坐在了上位,陈炎、陆秀夫等人分列左右。作为主人的李庭芝虽然官位最是显赫,但是他坚持要和吕紫烟一起坐在南边的下位。
吕紫烟心里犹豫,也不知道是愿意还是不愿见到陈炎,但是在李庭芝的要求下还是默默地坐在了主桌上。
时间已经是五月中旬,端午刚刚过去不久,朱唤让士兵们准备了一桌的粽子,还给每桌烤了一只肥肥的全羊。这时候的扬州城内哪里还有肥羊,这几只被烤的羊全是上午扬州桥之战,陈炎从史弼的大营中缴获的,陈炎没有藏私,把所有的战利品都交给了李庭芝。
李庭芝看着桌子上金黄色的烤羊,眼里有些恍惚,他也是好多个月不知道肉的味道了,他回头看了看四周那些挺拔站立的侍卫,发现那些侍卫的眼睛里无不露出羡慕的光彩。
李庭芝轻叹了口气,吩咐每桌留下了半只羊,切下的另外一半送给元帅府里的普通将士享用,又吩咐人多烤了几只羊,往四个城池的守卫营送去。
开宴的时候,陈炎看见酒杯中红红的雄黄和黑黑的月影重叠在一起,在自己的手中摇来晃去,幻化出自己在宋朝四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事情,最后那些迷蒙往事又变成两张俏丽的人脸,陈炎看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吕紫烟和赵旻的脸蛋,陈炎总算明白了吕紫烟突然生气的原委,他把自己的脑袋像那手中的酒杯一样轻轻摇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那杯中的雄黄随着陈炎手上的动作,慢慢扩散出去,染红了整个酒杯,更像是战士的鲜血,陈炎发现院子里所有的人心中的激情正被手中的雄黄酒所点燃,每个人都在摇晃着高高举起酒杯来。
李庭芝用微微晃动的双手让院子中那些豪情洋溢的将士们慢慢平静下来,他举起了酒杯,这一年来,他原本魁梧伟岸的身材已经变瘦了不少,但是他浑身的力量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小,他那一门大嗓音也没有变小。
他昂起头,环视全场,大声说道:“今晚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们的新官家前些日子在福建路登基,官家洪福滔天,也为我们扬州城带来了幸运和福分,钦差大人今天刚到扬州,我们就获得了一场大大的胜利,今天的这一战,我们斩杀鞑子兵万人,俘获三千,缴获的牛羊马匹更是数不胜数,所有的这些,正是官家带给我们赏赐,官家还颁来诏书,今天在场的所有的将士都官升一级。现在让我们共同举杯,向官家敬上第一杯酒,感谢官家的隆恩!”
李庭芝说完,举着酒杯向南方跪拜,然后把杯中的酒水洒在了地上。
院子里所有的人也跟着跪在了李庭芝的身后,把那手中的酒水洒在了地上。
等大家重新坐定,李庭芝又举起手中的酒杯,继续说道:“这一杯酒我想先敬我们大宋神器军的炎帅、陆副统帅和吕军师和那千万的神器军勇士,正是他们冒死从温州赶来相助,几日来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才取得了今日的辉煌战果。”
“向神器军勇士敬酒!”
院子中所有的将士都齐刷刷的站直了身体,举起酒杯,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陈炎等人。瓜州、扬州桥两场激战,正是陈炎率领神器军将士的英勇杀敌,才扭转了战局,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些扬州将士怎会不钦佩呢。
陈炎站起身子,他叫来邻桌的蓝海洋和智云,拉过陆秀夫和吕紫烟的手,五个人的一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一只手掌高举酒杯,然后一声呐喊,一起喝下了杯中的酒水。
陈炎的这个表示团结的庆祝动作,是他在前世留洋时学会的,没想到的是随着他的神器军的名望越来越大,他在今晚演示的这个大家一起握手的动作,很快成为宋军将士每次出征前和胜利后标准的庆祝动作。
李庭芝接着分批向扬州城内的各营守将们一一敬酒,又说了很多感谢和勉励的话。
很快,觥斛交错、酒令声声,整个院子沸腾了起来。
陈炎端着酒杯,看着一脸淡漠的吕紫烟,正想举起酒杯向她敬酒。身旁的赵旻轻盈的站起身子,握着酒杯到了吕紫烟身边,俯身在吕紫烟的耳朵旁低声细语。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吕紫烟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两个人端起了酒杯,仰起头来一干而净,接着两人又一口气连续喝了两杯。
陈炎有些诧异,他看到两个不胜酒力的女人脸上很快就飞上了一片酡红。
正在陈炎疑惑不解的时候,赵旻又端来酒杯要敬陈炎。陈炎口上连说“少喝点、少喝点”,自己却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
看到两人亲昵,吕紫烟又不声不响坐在李庭芝身边喝起闷酒来,害的李庭芝一边要不断应付将士们来的敬酒,一边还要不停的低头和吕紫烟说上几句劝导的话。
陈炎看着埋首喝酒的吕紫烟,小声的问身边的赵旻道:“刚才,吕军师为什么要和你连喝三杯?”
赵旻嫣然一笑,趴在陈炎的肩上道:“我刚才只是过去说了一句‘吕姐姐,小妹敬你一杯’,她就一定要和我喝满三杯。”
陈炎心里一惊,猛然转过头来,看着赵旻疑惑地问道:“长公主怎么知道吕军师是女儿身?”
赵旻用自己的一双纤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道:“下午,吕姐姐从外面进来,我从她看你的第一眼的眼神中就发现了蹊跷,那时候我就怀疑她是女儿身,后来她见了我,突然对你发脾气,我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看现在吕姐姐还是闷闷不乐,公子为什么不过去陪她聊聊。”
陈炎瞪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心细如发的女人。
赵旻也不回避陈炎的眼神,笑笑道:“那吕军师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完全不一样,我怎会看不出来。我知道吕军师才华出众,足智多谋,这神器军今后还要多多依仗她,你还是过去敬她一杯吧!”
陈炎再次细细地瞅了一下赵旻的俏脸,发现看不出赵旻是因为大度让自己去敬吕紫烟,还是因为要笼络吕紫烟这个女诸葛才让自己去敬酒。
吕紫烟看到陈炎过来敬酒,转头想要不理睬。
旁边的李庭芝看在眼里,急忙端起吕紫烟的就酒杯,递给了吕紫烟,说道:“来、来,烟儿,我们一起敬一下炎帅,以后你在神器军,还要炎帅帮我多照看照看你呢!”
吕紫烟只好举起了酒杯,喝下了这次夜宴中让她感觉最是复杂的一杯酒。
------------
081、朱唤的试探
既然大家都官升一级,夜宴上扬州城的那些宋军将领都开始以新官衔彼此称呼,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相互祝贺着,虽然是大家心里都知道这官衔对他们来说并没多大的实际意义,朝廷和官家远在福建,明早登城一眼望去,那扬州城外只有蒙古人的蓝白旗帜,援军不来,他们的日子只会在蒙古人的围困中变得越来越苦,越来越难!
宴会上最是忙碌的人应该算是朱唤了,将领们都知道他即将替代李庭芝升任淮东制置使,而李庭芝和姜才等人已经接诏迟早是要离开的,大家都开始巴结起这个扬州城里未来的第一把手,纷纷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朱唤心里更是踌躇满志,他知道即使自己即将降元,这投降的职位越高,在蒙古人那里就会越受重视,这制置使和制置副使,虽是一字之差,但是权力和品位可是差的很大,自己现在可是马上就要紫袍加身,成为真正的三品大员了。
朱唤来者不拒,对来向他敬酒的人一概起身回敬,他会亲自端起长嘴锡壶,往过来敬酒的人的杯中倒酒,不管是谁来,他都会把来人满满的加上酒,然后再举起自己的空空的酒杯去敬来人。
这时候他会查看敬酒人的脸色和表现,如果来人二话不说,举起自己的酒杯一干而尽,他就会把那人看做可以培养成为心腹的人;如果来人浅尝辄止,并不理睬他自己有些难看的脸色,朱唤就认定那人不值得交心,是属于要小心提防的一类;当然最让朱唤放心不下的是那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不动,向着他自己投来蔑视和嘲讽的目光的那类将领。
就这样,朱唤用着这杯中之物试探着扬州城里的各位将领。
一旁的姜才看见朱唤老是拿着空空的酒杯子敬人,有些看不下去,他举起锡壶,对着朱唤说道:“朱大人即将节制一方,怎能没个肚量,让我给你满上!”说完,抢过朱唤的酒杯就要往里面斟酒。
“使不得、使不得,”朱唤连忙阻止道:“往后没了李相国和姜使君坐镇扬州,我肩上的担子是重了很多,朱某不胜酒力,还是要少喝点。”
陈炎看见朱唤说得冠冕堂皇,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是最知道朱唤内心真实想法的人,就踱着步子到了朱唤身边,举起酒杯笑道:“恭喜朱使君,这戍卫扬州城的任务繁重,炎之只是后学之辈,心里对使君大人日后的布防好奇的很,不知李相国和姜将军离开后,朱使君对着扬州城的防务有何调整?”
朱唤脸色骤变,愠然道:“炎帅喝多了,这防务要事怎能在酒桌上随便提及。”
陈炎继续道:“炎之也没有让朱使君马上就说的意思,炎之只是有心讨教,想要找个机会好好向朱使君请教请教。”
看着陈炎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朱唤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他最近这些日子只是一心巴望着李庭芝和姜才早点离开,不管是被蒙古人引走,还是被宋帝召走,走的越远越好。朱唤的心里早就死死抱着降元的心,哪里会认真考虑扬州城未来的防务,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朱某也正想就防务的事情多多请教炎帅,是该找个时间好好切磋切磋。”
陈炎笑道:“择日不如撞日,炎之明后天还要和李相国商议南下的事情,不如就今晚,今晚我们秉烛夜谈,也好让炎之早点学到朱使君胸中的韬略。”
朱唤是那种脾气古怪的官员,多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让他养成了一个很是不好的习惯,越是有人央他求他,他就越要摆起架子,装腔作势一番,他见陈炎催的急促,就用徐缓的语调说道:“炎帅稍安,这晚宴结束,朱某上上下下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还有城楼上的士兵,朱某也要带些好酒去慰劳一番,今晚是真的没时间,真的没空暇呀。”
可是偏偏陈炎是个爱死缠烂打的人,他取来锡壶,分别给朱唤和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举起酒杯说道:“朱使君日理万机,会有哪天不繁忙的,要不就这样,等下朱使君慰问将士,我就陪朱使君走上一段,我们边走边聊,方正朱使君这个师长,炎之是认定了。”
旁边的姜才,他不明白陈炎为什么和朱唤这样亲近,不过他看见朱唤好不容易又满上了酒杯,就在一边起哄道:“炎之公子真是慧眼,朱大人满腹经纶,了得的很,炎之公子是该多向他讨教咨询。不然炎之公子好好敬朱大人几杯,也好让朱大人可以倾囊相授。”
朱唤听姜才又劝自己喝酒,急忙拒绝道:“朱某今晚还有事,喝不得酒,喝不得酒,还是请姜使君多喝些。”
三个人很快举着酒杯推推搡搡,乱作了一团。
一旁的李庭芝,一直不动声色,冷眼看着朱唤和陈炎的一举一动,他最近几次听陈炎和吕紫烟提起,说朱唤起了反心。
李庭芝知道朱唤是个爱图享受的人,去年还占了一位大盐商的房屋,那时候李庭芝就有心想要责罚朱唤,但是考虑到朱唤在扬州做官多年,在扬州城内盘根错节、关系极深,特别是和一些将领交往非常密切,而且在李庭芝看来,朱唤城府虽深,但是做事干练,懂得笼络人心,如果能驾驭好,是个很好的帮手,李庭芝怕处理不当,影响了守城的事,就没有责罚朱唤了。
不过,李庭芝也注意到,朱唤最近和一些将领的来往是越发频繁了,而且还经常夤夜上城楼慰问值守的士兵,他起先认为自己早就被任命为参政知事,是早晚要离开的,朱唤心里一心要接替自己淮东制置使的官衔,所以才格外的卖力,后来听了陈炎和吕紫烟的警示,也慢慢的对朱唤生起了疑心。
对于一个人一件事,看得人心态变了,往往会得出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结果来。
李庭芝对朱唤起了疑心后,就越发觉得朱唤的行为有许多可以的地方,比如今晚一反常态举着空杯敬人,这不是爱笼络人的朱唤正常的表现,李庭芝看出朱唤眼神里对一些人的亲昵和对另一些人的警惕,他对朱唤也变得越来越警惕了。
所以李庭芝看见陈炎死沾着朱唤,就知道陈炎是要试探朱唤,他倒是也正想知道朱唤在自己走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所以一直不啃声,看着朱唤在陈炎的追问下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
082、陈炎的试探
朱唤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李庭芝起了疑心,这个晚上他喧宾夺主、谈笑风生、显得格外的活跃。
只是热闹来得快也去得快,身为主人的李庭芝在宴会上一直沉默不语,宴会也很快就沉寂下来,朱唤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开始敛容端坐,不再频频拿着空酒杯四处找人聊天了。
沉寂的夜宴的散的也早,众将领见李庭芝一脸倦容,姜才上午一番厮杀,身上也多有小伤,就纷纷提出要退席憩息,正在因怀疑朱唤而感到有些痛心无奈的李庭芝见状就趁机宣布了宴会结束。
将领们一番寒暄问候就分别离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李庭芝、朱唤、陈炎、赵旻和吕紫烟等少数几个人。李庭芝看见吕紫烟一直埋首坐在凳子上不愿起身,就对她说道:“烟儿,你晚上迟点回夹城,我让你舅妈和你叙叙旧。”
李庭芝口中的舅妈正是他的发妻甄氏,上次李嫣以女儿身来时,和甄氏多有交流,甄氏对这个容貌出众,性情温顺的“外甥女”也很是满意,平素也一直对吕紫烟照顾有加。这次吕紫烟以男子的身份来扬州,甄氏反而不便出来见面了,所以吕紫烟在扬州十多天,一直没能和甄氏见面。
李庭芝话音刚落,就见从内室里跑出一个十来岁的男童,一对和李庭芝一模一样的浓浓的眉毛,只是脑袋稍稍比李庭芝圆了一些,男童一到院子,就跑到了吕紫烟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襟道:“烟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扬州,怎么一直不找琦儿玩玩呢?”
这个男童正是李庭芝的大儿子李琦,他显然被大人专门吩咐过,所以一见了吕紫烟就称呼哥哥。
吕紫烟冰雪聪明,知道这是李庭芝要帮助自己掩埋身份,就向身边的李庭芝投以感激的目光,然后笑着对李琦道:“琦弟弟,我这不正要找你玩吗?”
李琦欢畅地拍着手,喃喃自语道:“烟哥哥愿意陪我玩了,真好,烟哥哥真好,可是我们改玩些什么呢?”
李琦摸着自己脑门上的两个发髻,神情专注一副萌态,他突然看到了正在命令一位偏将准备晚上慰问城楼上的士兵的朱唤,高兴地跑到了朱唤的身边,问道:“朱伯伯,您不是答应给琦儿制作风车吗,怎么过了快一个月了,还是不见您送风车给我。”
朱唤摸着李琦的粉嫩的小脸,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对、对,朱伯伯忘了,朱伯伯马上给你去做个风车给你。”
这时候甄氏已经出来,她看见李琪缠着朱唤要风车,就轻声斥责道:“琦儿,朱将军军务繁忙,哪有时间给你做什么风车,你还是多陪陪你烟哥哥吧。”
吕紫烟看见视自己如亲生女儿的甄氏出现,心里的委屈如决堤的河水泛滥出来,她突然站起身子,小跑几步,跪在甄氏的身前,一声“舅母”,眼泪就哗啦啦的流淌出来。
甄氏俯身拉起了吕紫烟,掏出丝帕递给吕紫烟道:“两年不见,烟儿越发俊俏了,这里不方便我们叙旧,你舅舅还要谋划防务,你就陪琦儿和我到屋里坐坐吧?”
吕紫烟点点头,用丝帕捂住了脸,也不回头看陈炎和赵旻,就跟随甄氏和李琦进了内室。
陈炎目送吕紫烟离开后,回头对赵旻说道:“长公主一路辛劳,还是先回去休憩吧,我还要和朱使君去巡视慰问城楼。”
赵旻今天千里迢迢而来,终于见了心上人,哪里舍得离开,但是她生性柔顺,最是不愿违和了陈炎的意愿,就点点头道:“奴家这就去休憩了,炎之公子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早点歇歇,还有那吕军师,你什么时候可以告诉她,我也想找个机会向她讨教用兵之策。”
陈炎知道赵旻是想调和自己和吕紫烟的关系,他向赵旻投去 了感激的目光道:“好的,我一定告诉她的,我想她一定会愿意教授长公主的。”
赵旻在李庭芝的安排下,被送到元帅府的客房里息后,朱唤知道今晚是耍不掉陈炎了,他到了陈炎身边,说道:“炎帅,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还是现在就出发,早去早回吧。”
陈炎点点头,跟随者朱唤去巡查去了。
扬州城的城墙逶迤如龙,在上面走上一趟可是需要四、五个时辰,朱唤早就叫手下的将士做好了慰问和巡视,他只是带着陈炎到了宝佑城的北门,上到城楼后,短短的走了一回。
在北门的谯楼下,陈炎取来侍卫手上的灯笼,屏退了左右,他和朱唤两人一起上了谯楼,指着远处的土墙和后面灯火明亮的元军大营,陈炎突然向着身边的朱唤问道:“那鞑虏狼烟正炽,朱使君觉得这扬州城还能守吗?”
朱唤心里一惊,他一边揣测着陈炎问这话的意图,一边不着边际地回答道:“炎帅多虑了,现在我们官家新即位,正是恩泽遍施大地的时候,鞑子再凶猛,也奈何不了我们扬州城。”
陈炎知道朱唤警惕自己,他心里一心想要好好敲打下朱唤,就笑笑道:“朱使君以前不是说城内粮食奇缺,挨不过今年的冬季吗?”
朱唤脸上稍稍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表情,他挤出一点笑容道:“此一时彼一时,炎帅威武,今天的一战,形势已经逆转,我看鞑子们嚣张不了几时了。”
陈炎摇摇头道:“使君此言差矣,那阿术率领了二十万大军围城,今天的战役虽有斩获,但是鞑子大军的元气未伤,主力还在,朱使君要是如此大意轻敌,我看扬州城危矣。”
朱唤脸上更是尴尬了:“炎帅说得有理,麻痹不得,麻痹不得,不知炎帅有什么锦囊妙计可以授我,好让我能够让扬州城稳固如金汤?”
陈炎继续摇摇头,踌躇了一下,悲痛道:“炎之也是无计可施,所以才请教朱使君。要是朱使君也是无能为力,我看不如早点降了,也好保全扬州城里的数万百姓,炎之可是也不愿再看到‘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
陈炎逼得越急,朱唤心里越是怀疑,他一脸正气,大义凛然道:“炎之公子说笑了,我大宋将军,怎能投靠那北方蛮子,朱某发誓于扬州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陈炎装作一副感动的样子,赫然起敬道:“朱使君真是高义,我误会使君了,朱使君有这样的想法,炎之放心了,我相信朱使君一定能够把扬州城坚守到官家挥师北上、平定中原的那一刻。”
朱唤看到陈炎终于相信自己了,心里暗暗高兴,他用手重重的拍拍谯楼的阑干,兴奋道:“朱某见识过炎帅从温州带来的百多名神器军勇士,个个能以一敌百,要是留下几个神器军的勇士,帮我拱卫扬州城,朱某就更有信心了。”
陈炎把自己的手重重的拍打在朱唤的手背,大声道:“好!我就留下百名神器军的勇士,帮助朱使君守城。”
朱唤原来只是客套奉承的话,他以为陈炎的神器军本来就人少,从温州带来的百名更是精干,以为陈炎会舍不得,没想到陈炎真的就这样爽快地答应了,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愣在了那里。
------------
083、青楼
玉兔西沉,蛙鼓声起。
陈炎和朱唤下了城楼时夜色已经很深,北城门进来的街道两侧上漆黑黑的不见半个人影,但是远处还是有几条弄坊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隐隐约约还有欢声笑语传来。
朱唤望望远处的那些灯光,神色暧昧地对陈炎说道:“朱某看炎帅今天已累了一天,这里到夹城炎帅的府邸还有些距离,不如我们到前面找个地方歇歇脚,放松一下。”
陈炎伸伸懒腰,也感到倦意阵阵袭来,他咂舌道:“我看到快到了子时,这城内可还有歇脚的地方?”
“炎帅到扬州二十天有了吧,不会是没有去过国香楼吧?”朱唤半眯着眼睛,看看陈炎,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也难怪,前些日子那吕军师看的紧,我看今天炎帅是要孤枕难眠了,不如我带你去国香楼逍遥快活去,也不枉来了趟扬州城。”
在朱唤的眼里,像吕紫烟这样的绝色女子想要女扮男装,实在是再容易辨别了。朱唤今天下午见到长公主赵旻来了之后,吕紫烟这样伤心难过,更是一心认定吕紫烟和陈炎两人关系暧昧了。
陈炎知道朱唤那天在他的府第已经识破吕紫烟的女儿身,也不多加申辩,只是这国香楼一听名字就知道应该是座青楼,陈炎想起在历史上被誉为淮左名都的扬州城,一直是一个“处处青楼夜夜歌 、高楼红袖客纷纷 ”的温柔醉乡,即使是到了陈炎前世生活的清朝,扬州城还是男人们寻花问柳的天堂。
但是听朱唤说起为这扬州城被蒙古人围攻了一年之久,城内居然还有青楼女子,陈炎还是有点不大相信,就问道:“这国香楼可是什么教坊之所,这大军压境之际,楼里还有什么美丽女子?”
朱唤听了,哈哈一笑道:“炎帅有所不知,虽然城外烽火连连,几家大的盐商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但是城内的几家青楼却没有倒闭,反而是越办越红火。”
陈炎一愣,疑惑不解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城中的十数万将士?”
朱唤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你想这样多的青壮汉子在城中,城内那仅有的几家官窑和营妓哪里能满足得了,所以几家市妓反而越办越大,只是质量档次确实大不如前了,说来也只有这一家国香楼,金子招牌依然呈亮。所以其他的窑楼关得早,这国象楼可一定还是张灯结彩的。”
两个人绕过几条巷弄,就到了宝佑城城西的康平坊。
虽是午夜时分,长长的康平坊上依旧是有行人在悠闲踱着步子,陈炎一看那些三三五五的行人,果然大多是将士模样,看来朱唤说的没错,那华美的营妓虽是高档,但不是普通士兵能进的,而一般的官窑里面的女人大多年老色衰,所以扬州城里的中下层士兵还是喜欢逛康平坊上的野窑子,价廉而物美。
有几个将领模样的人远远的认出了朱唤,不但没有回避,反而迎了上来问候朱唤,朱唤一脸笑容,像是遇到了什么老朋友,还频频点头致意。
“朱将军真是和气!”陈炎听到几个扬州将领在离开康平坊时,轻轻议论着,他心里思忖道:“李庭芝说朱唤善于笼络人心,看来他说的果然不错。”
终于到了国香楼楼前,虽是黑夜,那门梁上挂着的匾额中,“国香楼”三个镀金大字,还是被旁边两个大大的红灯笼映照的分外明亮。整幢楼看上去设计巧妙,那些梁仿、悬柱、斗拱、挂落看上去无不雕饰得精致华丽、焕然一新,哪里看得出它是坐落在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里。
虽是子夜时分,但是国香楼还是大门洞开,不时还有人进进出出,真不知道那黄金时段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朱唤到了门口,向着陈炎指指点点的时候,几个眼尖的龟奴看到了朱唤,急忙回去向鸨母禀告。
这鸨母这时正要卸妆休憩,听说朱唤到来,匆匆忙忙补好妆,重新穿戴好行头,三步并成两步向门口走来。
朱唤就是要等待鸨母把他和陈炎迎进楼去,看到她远远的过来,也不心急,继续向陈炎解释道:“这国香楼三字,取得可是国色天香的意思,我敢保证,这里面的小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至于那花魁,更是用倾国倾城来描绘也并不为过。”
鸨母到了门口,拍拍胸口,半屈身体向朱唤万福道:“朱使君大驾光临,怎么不让侍卫早点来通报一声,也好让奴家早点出来迎接,刚才可真是累煞奴家了。”
朱唤淡然一笑,指指陈炎道:“今天本将军不是自己一个来,是专门陪着贵人来的,这位炎之公子,不,炎帅,可是丞相公子,少年俊彦,妈妈今天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他。”
鸨母听了朱唤的话,脸色一变,惊道:“炎帅,可是几日前瓜洲渡在千军万马中,领军救回李相国的那位英雄。”
朱唤脸上全是得意的表情,点头道:“正是炎帅,妈妈可能还不知道,今早在扬州桥,不,在蒋庄,炎帅更是统帅他的神器军连败史弼和阿术的数万大军,还生生擒下了蒙古国的定远大将军史弼。”
这回,鸨母心里更是惊愕了,她直愣愣的看着陈炎,轻轻叹道:“我日前听得炎帅的盛名,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英雄,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陈炎也趁着鸨母注视自己的时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鸨母,只见她身材还算窈窕,五官也算精巧,服饰更是精美,只是脸上擦着厚厚的铅粉,唇上也是涂满红红的朱膏,看不出真实的年龄来。
鸨母连忙躬身把朱唤和陈炎迎进了楼,带着两人上了楼台。
陈炎看到这国色楼里面更是梁柱粗大,楼堂高旷,这种规模即使是朱唤那占得的大盐商的府第也比不上。
鸨母把两人引到一间华丽的包间,叫龟奴上来几样干果和清酒。然后叹了一口说道:“这烽火一年连一年,交通阻塞,我可没有什么好的酒菜可以招待两位将军,还好我们知道战事漫长,早早备下了一些干粮和酒水,只能怠慢两位贵宾了。”
朱唤笑笑:“这战事漫长对妈妈来说可不见得就是坏事,这年头大家更是舍得花钱,我看妈妈早已经赚得个钵满盆满了吧,那天只要战事一歇,妈妈可就是富可敌国的大富主了。”
鸨母白了一眼朱唤,一边帮两人斟酒,一边笑道:“朱将军说笑了,我们平头百姓,哪一个不希望那些大军都能偃旗息鼓,也好安居乐业过个平稳日子。”
朱唤举起了酒杯,闻了一下,又轻轻的放下酒杯,说道:“不错,是云液美酒!”朱唤说完,又转过头来看看鸨母,问道:“妈妈为什么还不把那初月小娘子叫出来侍候炎帅。”
鸨母给自己也斟满了杯酒,举起杯子敬向陈炎两人,嘴上小心说道:“朱将军恕罪,你也知道,没了美酒佳肴,平时我们只能用管弦丝竹来招待客人,初月小娘子正在台上舞蹈,我已经嘱咐,等她下来就立即过来侍奉两位。来,来,奴家先敬两位将军一杯。”
朱唤看到鸨母的酒杯过来,却没有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他脸带愠色道:“妈妈正是见钱眼开呀,这多什么时候了,还让你的花魁初月小娘子上台表演。”
鸨母喝完了杯中的酒,叹道:“奴家也不想呀,可是客户们有要求,我也没办法,这不初月小娘子刚刚下台休息了一场,就被客人哄着要她上台。客人来国香楼可多是花银子图个快乐,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
084、花魁初月
鸨母说完,站起身子,花枝摇曳地走向包间北边的窗户旁,慢慢打开了那扇紧闭着的窗。
那窗户刚开,陈炎就听到了一阵悠扬深沉的管乐声传来,不知道是笙、是箫还是笛的声音,或者是三种乐器的合奏,曲声是哀是怨,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感伤,在诉说着情人间的离情别绪。
鸨母向陈炎两人招招手,说道:“劳烦两位将军移一下位置,从这里看去就能看到我们国香楼的花魁初月小娘子了。”
窗前早已经摆着了两张红木太师椅,想来是平时就经常有人坐在这里观看歌舞的。
朱唤拉着陈炎到了窗边,两人肩挨着肩坐了下来。陈炎发现这窗户刚好面对着楼下舞台的正中央,透过窗户望去,那台上的全景可是一览无遗。
陈炎看到台上面一个身姿妙曼的年轻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劈腿、弯腰,摆手……那女子似乎是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可以对折过来,那一身紧致的大红色的衣裳里面包裹着的柔软躯体,带动着长长的衣袖慢慢地扭动,就像是一棵水草在波浪中渐次打开,又突然蜷缩成一团,越来越小,缩进了每一个看客的心窝里。
看客们无不噤声沉默,视线全集中在台上那个充满诱惑的柔软躯体上。
有时候,当台上的女子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难度动作,台下也有些人所发出轻轻的惊呼声,好像是深怕那女子会闪了腰或是崴了手脚。
那女子的脸上蒙着一块薄薄的丝巾,让人看不清她的颜容,她的舞蹈和陈炎在宋朝平时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她不靠长长的水袖和姣好的面孔去吸引看客,她最具诱惑力的还是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每一次的前仰后翻都带给人无尽的遐想,每一次的摇摆颤动都牵动着看客的情绪涨落。
陈炎看到那女子每做出一个蛊惑人的动作,身边的朱唤的喉结就不停的颤动,他心里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长筒望远镜,递给了朱唤,说道:“朱使君若是想看到更细致一些,可以用我这个筒子看看。”
朱唤将信将疑接过了望远镜,在陈炎的指导下朝着舞台上那个扭曲抖动的美丽身体望去,突然每一条曲线都变大了数倍,身体的妙曼处是看的更为清楚了,他连声赞道:“好东西,好东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
说完,用那望远镜死死的盯着台上女子的某些部位,吞了一大口口水,向站在一旁的鸨母问道:“这初月小娘子还没有开苞吗?真是让我动心呀!”
鸨母似乎和朱唤很是随便,就像是两人一起厮混过多年了一样,她用手戳戳朱唤的肩膀,说道:“死人样,人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你可不能打什么歪主意,我可就靠这棵台柱子,这年头,得不到的更是让人珍惜,更是让人神魂颠倒,要是初月破了身,恐怕就不会引来这么多的看客来。”
朱唤皮笑肉不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不会损了你的摇钱树,不过今夜炎帅在此,你等下可是要让那初月小娘子好好服侍下我们的少年英雄,这英雄美女,没准那初月小娘子会对我们炎帅动心,成就一段佳话呢?”
朱唤说完,向鸨母眨眨眼,又朝着陈炎努努嘴。
鸨母看看朱唤,又看看陈炎,沉吟片刻道:“那可是好事,要是那初月愿意跟随炎帅,我就毁了她的卖身契,恢复她的自由身,这丫头命苦,六岁就没了爹娘,被亲戚卖给了我,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是亲眼看到这丫头长大,怎会不心疼她,她要是找到像炎帅这样的人才,这后半生可就有了依靠,奴家自是欢喜。”
陈炎摇摇手,说道:“使不得,妈妈不是说这初月小娘子是这国香楼的定海神针吗,我怎能忍心夺爱,毁了这国香楼。”
鸨母敛容,万福道:“炎帅真是高义,奴家也不是什么见钱眼看的主,这几年初月帮奴家攒下的银子,是我十辈子也花不完的,这丫头乖巧懂事,陪了我十年,我早就把她看做了女儿一般,如果炎帅能好好待她,我自是求之不得,那还会在意几两银子,何况奴家最近又找到了几个小娘子,姿色仪容虽然稍稍逊于初月,但也都是对得住国色天香这四个字,炎帅尽管放心,国香楼的牌子是不容易砸掉的。”
朱唤拍手道:“是呀,这美女爱英雄,英雄惜美女,可是这人间最为美妙的事情,待会儿炎帅可是要好好对待我们的花魁呀。”
……
三人正在说话间,台上的舞蹈结束了,一个龟奴拿来了一把琵琶,递给了初月。
初月接过琵琶,坐定身子,稍稍拨弦,曲调未成情感已经在弦音中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
看着初月纤细柔美的手指,以一种优雅淡定的方式拨弄着琴弦,听着那琵琶发出了如同天籁般的乐声,这回连陈炎也是陶醉了,他合着节拍,轻轻舞动自己右手的食指。
只见台上的初月朱口轻启,声音如画眉鸟般婉转动听。
陈炎仔细一辨,初月唱的正是金末元初的词人元好问的曲子《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台下那些看客们,一个个听得无不如痴如醉,如癫如狂,有人鼓掌、有人欢歌、有人大号,似乎所有的人心里那沉淀的陈年往事都被勾了出来。
初月并不为台下的芜杂声音所动,依旧吟唱着自己的曲子,那声音虽不高亢,但是抑扬顿挫的曲调、极富磁力的嗓音还是让陈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所唱的每一个词语。
朱唤和鸨母看见陈炎专注入神的样子,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来。
只听到台上一声“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曲调戛然而止,初月还没起身谢礼,台下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许多人抛了酒杯,举起锡壶,往自己的嘴里灌起烧酒来。
陈炎也立起身子,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
085、心怀鬼胎
就在陈炎起身的那一刻,朱唤和那鸨母再次相视而笑,在他们看来很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不需要多说一句的。
朱唤早就知道国香楼的鸨母是蒙古人隐匿在扬州城里的间谍了,以前他经常利用国香楼散布一些假消息,有时也花重金从鸨母的口里套一些蒙古人的情报消息。
这鸨母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想要活命只有顺从朱唤,她见跟了朱唤还有利可图,就干脆做起了双重间谍。
朱唤这次他收到好友淮西制置使黄万石的信,心里也动了投降的念头,第一个就想到找这国香楼的鸨母商量。这鸨母眼见蒙古人已经攻取了临安,捉拿了宋国的皇帝,自然也是苦口婆心的劝朱唤早日投降。
朱唤有了鸨母在中间穿针引线,很快就和阿术搭上了线,所以这几天虽然黄万石已经得了命令到元大都接受忽必烈的赏赐去了,朱唤还是能通过国香楼和阿术便利地互通消息。
朱唤今天得到了李庭芝和姜才被新即位的赵昰诏令南下,自然要迫不及待的告诉鸨母,在他看来只要李庭芝和姜才一离去,自己就有了出头的日子,他就可以按照早先的部署开始向蒙古人投降。
朱唤原来只是忌惮李庭芝和姜才两人,但是自从陈炎来了之后,他开始更加忌惮这个原来他根本没看上眼的陈宜中的儿子。
正是这个陈炎,不仅带兵打败了阿术的两次围攻,还把自己的军队从百多号人扩展到了五六千人,特别是今天智云来后,又是带来了一对精锐的部队和数也数不清的火器,这陈炎的实力比起刚刚进城那一刻,可以说增加了百倍不止。
更让朱唤感到不安的是,这陈炎似乎知道他自己动了投靠蒙古人的心,昨晚在城楼上就多次用语言试探他自己。
所以朱唤心里萌生了早日除去陈炎的念头,他知道,如果陈炎不除,即使自己哪天顺利地投降了蒙古人,也难以预料陈炎会不会对自己不利,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接触,但是朱唤已经能察觉到陈炎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朱唤想杀陈炎,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心里那隐秘又龌龊的想法,陈炎死了,那容貌秀绝的吕紫烟和赵旻两人当然就有可能成为他的掌中之物,任由他随意玩弄。
朱唤想到了借刀杀人,借初月的刀杀死陈炎。
出入国香楼多年,当然知道初月的底细,这小娘子就是一朵带刺的蔷薇,鸨母每天都在用对南宋人的仇恨喂养她。
在朱唤所听到的故事里,初月的父亲在她六岁时就被南宋军官杀死,她的母亲在父亲死后被南宋军官蹂躏致死,她的其他宗族亲戚也全被宋军杀光,只有她一人在一个夜晚被鸨母所救,那夜晚天上刚好挂着一轮月牙般的初月,所以鸨母就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初月。
朱唤听了鸨母说起这个故事后,心里认定这是鸨母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是鸨母用仇恨给初月洗脑的一个阴谋。但是朱唤没有去揭穿,因为这初月确实被鸨母培养的太可怕了,她的可怕不仅是在天生丽质、才艺双绝,更可怕的是她那一身神秘莫测的杀人功夫。
朱唤知道,去年扬州城里几个盐商突然暴死,闹得城里人心惶惶就是这个年方十七八岁的初月的杰作。所以朱唤一直对初月的美貌垂涎不已,但是却一直对初月敬而远之,不敢走得太近。
这国香楼的鸨母听说陈炎如此这般的厉害,当然也是对陈炎动了杀心,所以她一听到朱唤劝陈炎亲近初月,就知道了朱唤的意图,而且她也知道杀了陈炎肯定能在阿术那里得到许许多多的好处,所以更是愿意配合朱唤一唱一和诱使陈炎进入圈套。
两个人就这样心怀鬼胎地和陈炎一起等待着初月的到来。
过了半柱香的光景,初月终于姗姗到来,只见她已经褪去了红色紧身舞裙,换上了一身玄色的襦衫和拖地长裙。
朱唤和鸨母看见初月一身玄色装束,心里不由大喜,他们知道初月每次刺杀宋人,祭奠她的家人都是穿着玄色衣裳。
这时候初月脸上的轻纱已经除去,陈炎远远地看到初月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长发,全身玄色装束,连那双鞋子也是黑黑的发亮,站在没有灯光阴暗的门口,还没看清容貌,就感觉到一股冷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等初月走近了,陈炎借着桌子上的烛光,才看清楚了初月的脸蛋,这是一张足以让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心动的脸,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巴、秀挺的鼻梁、明亮的眼眸、细长的眉毛,没有一处不是符合黄金分割点的比例。
但是偏偏是这样一个绝色的可心人儿,整个人却似乎是上过了冰霜一样,让人想要把在手里细细赏玩,却又不敢稍加亲近,怕被寒气所伤。
朱唤看到初月过来,寒暄了几句,就找借口说要鸨母给他找个小娘子侍候他过夜,然后和鸨母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双双下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了陈炎和初月两个人。
房间里几个烛台上的蜡烛还在哔啵作响,升腾起了一股让人难以察觉的青烟。
陈炎看到初月手里拿着几根红烛,要起身去换蜡烛的样子,就一边阻拦,一边赞美道:“初月小娘子,那烛台上还是有些蜡烛,不浪费了,让它们烧尽吧,‘蜡炬成灰泪始干’吗!对了,小娘子刚才那一曲遗山先生的《摸鱼儿》,这辞章哀而不伤,歌声清越悠扬,使人一唱而三叹呀,词好,唱得更好,真是辞艺双绝呀!”
初月听后,放下了手中的红烛,脸上还是那寒若冰霜的表情,冷冷问道:“公子识得这是元裕之的词?”
陈炎笑笑道:“我知道这元裕之,他姓元原来却是金国人,金国被元朝灭亡后,他也就成了元朝的人,但是他原先在金国可是个大官,到了元朝他至死不愿出山为官,炎之最是佩服这样高风亮节的人,所以很是钦佩他,也背熟了他写的几首大作。”
“你会背诵元裕之先生的词章?”初月有些不相信,她知道虽然元好问(字裕之)在北方文坛的威望很高,但是囿于国界和地域上的偏见,南宋的人是很少会去背诵元好问的词的,自己在国香楼唱了这首《摸鱼儿》多年,就没一个宋人知道这首词的作者,算来陈炎还是第一人,她追问道:“公子还知道裕之先生的什么辞章,背诵来给我听听?”
陈炎在上辈子的时候,最是喜欢三位词人的作品,一是北宋的苏轼,一是南宋的辛弃疾,还有一位就是金末元初的元好问,这三人的词章都是豪放而不失委婉。他看出了初月眼里的不信任,就直立身体,用脚踏着节拍,背诵起元好问一首慷慨激昂的《水调歌头》:
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
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
万象入横溃,依旧一峰闲。
仰危巢,双鹄过,杳难攀。
人间此险何用,万古秘神奸。
不用燃犀下照,未必饮飞强射,有力障狂澜。
唤取骑鲸客,挝鼓过银山。
------------
086、致命毒蜡烛
初月看到陈炎真的一字不差背出了元好问的作品来,而且还是自己最为喜欢的一首《水调歌头》,心里很是惊讶,但是她脸上还是不露神色,冷冷的道:“公子好记性,竟然真的能够记得裕之先生的词章,不会是要来找奴家,所以临时翻的裕之先生的书籍吧?”
陈炎看到初月还是冰冷着俏脸,他心里揣测初月这寒如冰霜的清冷气质只是她身在风月场所的自卫武器,这也恰恰体现了初月卖艺不卖身的可贵品质,所以陈炎不但没有在意初月的冷言冷语,反而对初月多了一份敬重。
只是这国香楼毕竟是个寻花问柳的场所,陈炎当然不能过于谦谦公子了,他淡然一笑道:“小娘子以为小生是讨好你才去看的遗山先生的大作?”
初月弯弯的眉毛拧起了个小疙瘩,她目光犀利地看着陈炎道:“公子敢说不是?”
“这,”一时间陈炎愣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想说自己也是刚刚听说初月的芳名,或者是压根儿今夜就没有想要来国香楼,可是这样说实在是太伤人家自尊心了,他只好换了话题,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姑娘芳名初月,依小生看应该叫满月才好?”
陈炎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突然了,初月一惊,踌躇了一下,脸上稍稍露出点愠态道:“公子是什么意思,竟然要奴家改名换姓?”
陈炎见初月的情绪渐渐被自己牵动,心里暗自喜悦,他继续说道:“小生只是要小娘子更名,却没有要小娘子换姓的意思?”
初月这回不再掩饰自己的心中的怒气,她愠然道:“公子好无礼,凭什么要奴家更换名字?”
陈炎并没有因为初月生气而变了脸色,他略作迟疑,还是一样的笑容,还是一样的语速说道:“敢问小娘子,胸口可是挂着一颗圆月形的玉玦?小生正是看到这块玉玦,才想到帮小娘子改名的。”
“你,你什么时候胆敢偷窥我?”初月愤然起身,抄起桌前的红烛,指着依然淡定握着酒杯的陈炎。胸口那块玉玦虽然玉质普通,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珍贵的物品,可是毕竟是她早亡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信物,所以这十多年来一直贴身佩戴,即使沐浴睡觉也从来没有取下过,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陈炎给偷窥到,初月自然愤怒到了极点。
陈炎依然脸色不改,他喝了半口杯中酒,啧啧舌道:“小娘子误会了,小生哪里敢偷窥于你,小生可是小娘子方才在台上舞蹈时偶尔看到的。”
初月更加气愤了,她本来练过武艺,力气很大,那只红烛被她紧紧一握,竟是留下了五个长长深深的指痕,掉落了许多的蜡屑来,她愤然道:“胡说八道,我方才可是全身裹着舞裙,而且这包间和舞台隔得这样远,即使月玦掉在裙子外面,也不是这样容易就能看清楚的。”
陈炎看到桌子上的蜡屑,心里对初月的大力气惊讶不已,他见初月不再自称奴家,而是改口称我,知道是到了降火的时候了,就态度诚恳说道:“小娘子看轻炎之了,别人或许不行,炎之却有个千里眼的法宝,不过我能辨识出小娘子的胸前之物,还是因为方才小娘子身上的舞裙过于紧身的原委。”
“千里眼?”初月哪里相信陈炎的话,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很可能是自己方才下台后,去房间里沐浴更衣的时候被陈炎悄悄尾随偷窥,真是这样,自己的身体岂非也被这登徒子瞧了,她脸颊上出现了一片淡淡的红晕,心里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气愤。她在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带一把匕首短剑来,而只是带来了几根毒蜡烛,想要用毒气熏死陈炎。
初月的这种毒蜡烛,是在蜡烛的制作中掺进去了少量夹竹桃叶子提炼的毒汁,蜡烛燃烧后,毒汁挥发成气体从鼻腔进入人的身体,虽然这样毒性减弱了不少,不足以让人当场毙命,但是却可以使人几天后肺部中毒呼吸衰竭而死。
因为这毒气让人防不胜防,又可以杀人于无形使人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所以初月最是喜欢用这毒蜡烛来杀人。深夜见人,她早就得到了鸨母的格杀令,所以一到房间就想燃起蜡烛,没想到被陈炎无意中阻拦了。
陈炎看到初月弯弯的眉毛被拉直了一把利刃的模样,她黑黑的眸子里像是孕育着一个巨大的火球,就要喷薄而出,吞噬了他自己,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几句玩笑话让初月这般的气恼,不禁暗暗担心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指着桌子上的望远镜,说道:“小生说的千里眼不是指自己,而是指它!”
这个单筒望远镜,起先陈炎曾经递给朱唤来瞭望舞台,朱唤还给他后,他也曾自己用它来看了看舞台上的初月,那时候的初月脸上蒙着纱巾,最为吸引男人目光的当然是紧致的舞裙下那对傲人的双峰,陈炎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拿着望远镜当然要往初月身上最是波涛汹涌的地方看。
只是那衣裙实在是包裹得太紧了,陈炎还看到了初月胸前那微微隆起的地方,这年头男人女人佩戴个玉佩玉珏再正常不过来了,所以陈炎心里猜想初月胸前是个圆月玉珏,嘴里和初月开起了不痛不痒的玩笑来。没想过初月误会陈炎偷窥她沐浴更衣,所以分外的愤怒。
初月循着陈炎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桌子上的长筒望远镜,这个奇怪的东西在她一进房门的时候,就曾经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先前以为这是陈炎随身携带的什么神秘武器,所以一直小心防备着。现在听陈炎说这就是“千里眼”,心里还是不大相信。
初月用手中的红烛阻止了陈炎要去拿望远镜的手,另一只手顺势一伸,就拿过了望远镜,她上下摩挲着手中的望远镜,问道:“这千里眼该如何使唤?”
陈炎见她虽然怒气未消,但是那犀利的眼神毕竟是转到了望远镜的上面,而不是像刚才那样逼视着,让他自己浑身不自在,就稍稍松了口气道:“小娘子从小孔里朝那南窗望去,即使那窗户上有什么蚊蝇之物,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荒唐,这包间里哪有什么蚊蝇之物?”初月一边放下手中的红烛,一边照着陈炎的指示,旋转着望远镜,向那南窗望去。她突然“啊”了一声道:“真是神奇,连那窗户上的木纹也看的轻轻楚楚!”
陈炎看初月那张紧绷的脸虽然还没有松懈,但是说话的语气已经发生了一点变化,就委屈道:“小生没有欺瞒小娘子,真的是方才在舞台上看到的,不过是不是圆月形的玉玦,我也只是心中猜想而已。”
初月心里的怒气消解了不少,她暗暗笑自己气晕了头,这陈炎一直被朱唤和鸨母陪着,怎么可能独自去偷窥自己沐浴,看来他说的确实没错,这鸨母给自己量体裁衣做的舞裙是在是太紧身了。
她放下了手中望远镜,向着陈炎道歉道:“真是奴家错怪了公子了,公子大量,不要和奴家一般见识。”
陈炎看到初月的喜怒正在被自己的言语带动,心里暗暗高兴,他哪知道今晚上他可是处在龙虎穴,只要初月一横心,点起那毒蜡烛,他随时可能丧命在青烟毒气下。
------------
087、龙虎穴?销魂窟?
陈炎看到初月已经道歉,心里一喜,套近乎说道:“初月小娘子,其实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初月当然比起满月更有情致,更有韵味,不过这名字应该是个艺名吧,不知道小娘子高姓大名,可否告知炎之。”
陈炎的话戳到了初月的痛处,哪知道在初月看来,自己的名字可是与自己的血海深仇有关,自己父母早亡,没有留下什么纸条,只有这块圆圆的玉珏,上面有没有什么文字,哪里知道自己的具体身世。
初月脸色骤变,全身仿佛又加了一层冰霜。她冷冷道:“奴家坠落风尘,有何颜面以真姓名示人,只是奴家早早没了父母,公子又何须刨根究底?”
陈炎听说初月是个孤儿,心里又亲近了几分,在前世他可也是父母早丧。不过他不明就里,他见到初月宜喜宜嗔的脸上眉关紧锁,以为初月很是在乎自己的名节,反而心里对初月又敬佩了几分。
陈炎以前听说过八国联军攻击北京时,正是八大胡同里的妓女赛金花牺牲色相,使得北京城免遭进一步的屠戮,所以对有气节的风尘女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反感,反而敬重的很,他现在已经认为眼前这冷如寒梅的初月就是个奇女子,反而多了份要结交的心。
他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抓来了几颗花生米,放在嘴里胡乱一嚼,赞道:“小娘子不愿告知姓名也是无妨,陈炎我却是真心想和小娘子交个朋友。”
初月看见陈炎虽然看自己的眼神也是火辣辣的,但是显然不像其他男子那样充满着欲望和坏意,心里多多少少对陈炎有些另眼相看,但是她自幼仇视南宋人,所以一心还是想着怎样把那毒烟火烛燃上,然后趁自己方才服下的解药效力未退,早点找个借口速速离去。
她嫣然一笑道:“公子不是已经认识了初月吗,我看这夜已深沉,听说公子今个可是从疆场上退下,不如让我为公子添上香烛,好让公子早点歇息。”
陈炎见初月萌了退意,也不好意思阻拦,就说道:“小娘子尽管下去,我也即将休息,却无需什么华灯高照,不需为我浪费火烛。”
初月见陈炎还是不愿燃上火烛,倒是不能勉强,免得陈炎起了疑心误了事。她盈盈一笑道:“公子稍安,待奴家为公子清唱一曲,再离去吧?”
陈炎不知道初月是在拖延时间,他见初月突然身上冰霜融化,自是欢喜,说道:“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初月整整衣裳,朱口轻启,这回却是南宋词人刘克庄的《军中乐》:
行营面面设刁斗,帐门深深万人守。
将军贵重不据鞍,夜夜发兵守隘口。
自言“虏畏不敢犯”,射麋捕鹿来行酒。
更阑酒醒山月落,彩缣百段支女乐。
谁知营中血战人,无钱得合金疮药!
陈炎听出这首词中对那位将军的嘲讽意味,想起了自己和朱唤在扬州被围的危急时候还要夜探青楼,和那位词中在临战之际居然还是醉生梦死、荒淫无度的将军何其肖似,脸上生出了火辣辣的感觉。
陈炎看到了烛台上的红烛将尽,拿起了桌上的毒烛,想要亲自添香加烛,他留欧时深受法国大革命的自由、平等的理念影响,脑袋里却没有这南宋时期男人严格的等级观念,所以他觉得凡事亲力亲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初月看到陈炎自己站到烛台边要换火烛,心里虽是感到些许奇怪,但是毕竟还是狂喜地期待中毒蜡烛被点燃。
陈炎拿着红烛,正要靠近烛台上律律舞动的火焰,想起刘克庄那首词,忽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他用手亲亲敲扣自己的脑门,说道:“算了,算了,今晚确实是累了,初月姑娘也是忙乎了一个晚上,也下去歇歇吧!”
陈炎说完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走了回来。
初月心里一惊,以为是陈炎发现了什么,就试探道:“炎之公子真要倦了,要不让奴家再帮你按摩推拿一下,疏松下筋骨?”
陈炎看到初月的脸上似乎有些许期待,心里一惊,不知道这冰霜美人在吟唱了一首嘲讽自己的词章以后,反而改了态度,对自己突然热乎起来。他看看初月那纤长的手指,心里虽然也是很期待那种被这灵巧的双手揉捏的销魂感受,但还是拒绝道:“不劳小娘子了,这一按摩,恐怕又要费些时间,我确实困了还是早点眯一会儿吧。”
陈炎其实心里也在担心,自己和这千娇百媚的女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说自己不心动那是骗人的,但是他既然知道了初月是卖艺不卖身的,就不愿也不会相强,所以深怕自己被初月的玉指一捏,生理上起了反应凭空填了许多尴尬,不但是被初月瞧见误会了不好,自己真的精虫满脑,恐怕这一夜要辗转难眠了。
初月哪知道陈炎心里的想法,她自诩容貌艳丽迷人,以前也确实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她见陈炎一再要逐自己离开,心头一紧,也不知道陈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幽怨道:“公子真的不愿奴家服侍吗?”
陈炎看见那烛台上的红烛已经所剩不多,烛光渐渐昏暗了下来,不过初月那双蛊惑人心的大眸子似乎愈加明亮了,他摇摇头,一脸热切说道:“小娘子千娇百媚,这夜深人静,我怕自己难以自持,伤害了小娘子!况且我亲眼看见小娘子劲舞高歌了一宿,你定也是疲乏不堪,我看天色已晚,还是让你早点歇息吧。”
初月见陈炎说的诚恳,知道陈炎确实不是发现了自己要害他的阴谋,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以前见到的男人大多数都是只会为他们自己考虑,他们自己不玩个筋疲力尽,兴致阑珊是不会放她回去的,现在看到陈炎似乎真的是为她而考虑,心里那柔软的部位还是被陈炎小小的触动了一下。
陈炎看到初月埋下螓首沉吟不语,益加关切地说道:“小娘子还是下去吧,这通宵达旦的煎熬可是最伤身体。”
初月虽然心里被陈炎关心的有点儿感动,但是她认定陈炎宋军的将领,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见烛光马上就要灭了,就想着继续拖延时间,说道:“要不我为公子在唱一曲,再行告辞!”
陈炎笑笑道:“不必了,这山月已落,小娘子真的想炎之成为那夜夜笙歌的荒诞将军。”
这时候的初月已经彻底发现了陈炎和朱焕的不同,原本她以为两人一道前来,肯定是臭味相投,没想到这陈炎年纪轻轻,却比朱焕老成持重的多,心里对陈炎突然来了点兴趣,问道:“外面对炎之公子传的很多,都称公子为炎帅,还说公子是神人下凡,有个三头六臂,炎帅真有如此本事?”
陈炎在幽暗摇晃的烛光中看到初月脸上虽不像刚才那样热情,道好像是多了份诚恳,他心里不明白初月的情绪起落,以为初月是真切想要结交自己,就摇摇头道:“哪有什么三头六臂,炎之不过就是普通人一个,不过这沙场却敌,杀戮太重,还是不要在红粉佳人面前提及了。”
初月以前见惯了朱焕那样的夸夸其谈自己战绩功业的,见陈炎竟然不愿提及自己的战功,心里更是好奇,她问道:“旌旗所指,流血成河,不知公子如何看待那沙场杀伐之事?”
陈炎喟然长叹道:“炎之愚昧,却知上天有好生之德,虽是两军对垒,兵法中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上之策’,这话确实有道理,止戈为武,战争不是为了凭空多造杀孽,那些在疆场上不把自己和对方的将士当做人看的,才是禽兽,才是该杀之人。”
陈炎心里谴责的是阿术不把宋军降元的将士当做人看,用刀剑架在脖子上,驱赶到扬州城外当炮灰的事情。但是初月听了陈炎这番以战止战,珍惜人命的言论却别有一番感触,她想要是她父亲当年遇上的是陈炎这样的宋将,被俘之后不会惨遭折磨和杀戮,也许自己就不会变成了孤儿。
就在初月心生感慨的时候,两个烛台上那高高的红烛已经流淌完了最后一滴红泪,先后熄灭了。
陈炎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和初月攀谈,竟忘了添烛加香,他拿出了怀里的火折子,轻轻吹了几口,等那火折子泛起了点点红光,举起桌上的红烛,就要点燃。
------------
088、黑灯瞎火
陈炎手中的火折子就要碰到那毒红烛的灯芯了,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掌紧紧握住了他那只握着火折子的手腕,他感觉到一阵暗香扑鼻过来,知道正是初月起身到了自己身前,那一只玉手竟似铁如钢,扣得陈炎的手腕有些疼痛,根本无法动弹。
陈炎心里一片愕然,他知道这个时代最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月来,他只有和赵旻相处才会亲昵的并肩握手,因为在处州和赵旻一番共患难同欢乐后,他是真的想把心底纯良的赵旻当做自己这世的伴侣。
所以陈炎在再次遇到吕紫烟这个最早让他心动的女子后,他一直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妹,最近两人虽是朝夕相处,除了那夜吕紫烟喝醉后,他照顾过她时曾经让她依偎在自己身上,平时两人始终是保持着距离,也一直没有像和初月今晚这样贴的这样近,而且两只手还握在了一起。
陈炎手中的火折子还在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这时候如果有人推门进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定会以为两人在共同呵护陈炎手中的小小火种。
接着这微弱的火种散发的细微光芒,陈炎还是能模糊分辨那伸手可及的美妙身体,他有些想入非非,他想初月不让他掌灯,莫非是想黑灯瞎火做些什么事情,这黑灯瞎火能做什么事情呢,陈炎看见初月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似乎没有闪过,一直睁得圆圆的,盯着他自己。陈炎的一只手被扣,另一只手放下了蜡烛,不由自主舞动起来,想要向初月那一身玄色的袖子触摸过去。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呼叫:“炎之公子,炎之公子,里面没事吧,里面没事情吧?”
原来鸨母一直候在门外,着急地等着初月得手出来,她看到陈炎房间里的灯烛突然熄灭,担心初月出事,急忙叫来了一位龟奴,去敲扣陈炎的房门。
陈炎听到了门外的呼声,那只就要触碰到初月袖子的手,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电击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他急忙扭头想要作答,却听到初月用她那脆生生的嗓子喊道:“没事,就是吹灭了火烛,我和炎之公子正攀谈着。”
那龟奴细细一辨认,听到来确实是初月的声音,但是还是不大放心,叫来鸨母,两人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探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这个时分,外面已经没了嫖客出入,静寂得很,陈炎听到那龟奴的脚步声去了又回来,知道他是还在外面监听。被这龟奴一搅和,陈炎脑海里原来的浮现连篇全没了踪影,只是初月的玉手还是钢爪般的紧紧握着他的手腕,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炎哪知道初月这时候心里正在经历一次山崩地裂似的激励挣扎和斗争。初月想要松开陈炎的手,让陈炎点燃那支毒蜡烛的灯芯,顺利地完成她的任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灵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诫她,让她不要松开手指,让她不要伤害陈炎。
她在风月场所呆了多年,虽说不是阅过的男人无数,但是向陈炎这般文武双全,又不矜功自傲懂得体贴人的实在凤毛麟角。她在心里暗暗追问自己,难道是对这宋军的将领动心了,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这么会对敌国的将领动心呢。
初月在心里思忖道:“也许是这个人的本质不坏,我姑且饶过他这次,下次遇见了他要是有什么恶行,我再取他姓名不迟!”
陈炎还是无法收回自己的手掌,也不能为灯烛上火,就说道:“初月小娘子,这黑灯瞎火不好,容易引起别人的无端猜想,毁了小娘子的清誉可是真的不好!”
初月觉得一个好的杀手是不该犹豫的,自己在犹豫的那刹那就不再是一个好的杀手,可是她内心的良知并没有完全被仇恨蒙蔽,听到陈炎又在帮自己顾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激,不过她嘴上还是坚硬,冷冷一笑道:“我一个风尘女子,那有什么清誉可言,我看某非是炎之公子年纪方轻,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怕自己被奴家的名誉所玷污,误了你的前程。”
陈炎见初月又是冷言冷语,心里暗叹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呀,怪不得人家都说漂亮的女人爱生气,这初月人长得倾国倾城,脾气也是古怪的没头没脑。
初月的身材很高,比身材高挑的吕紫烟似乎还要高出不少,比起陈炎来,也是没有低几公分,两人贴的这样近,呼吸在变得急促,相互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朝着自己的脸颊喷过来,吹得自己脸上痒痒的难受。
陈炎想到了吐气如兰这个成语,初月的嘴巴里送出的气息,确实含着她身上特有的芬芳香味,让陈炎的整个人都变得潮热起来,陈炎发现自己已经起了生理反映,他略略后退了半步,深怕自己下面高高隆起的地方不小心顶到了初月身上。
看到陈炎后退,初月的手上更有劲了,捏的陈炎暗暗叫痛,她依然眉头紧蹙,沉浸在自己的怀想和思索中,她曾经想到了自己被虐杀的父亲和被侮辱的母亲,想到他们她就像马上点燃起毒蜡烛,可是又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关陈炎什么事,她的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陈炎应该还是个孩子,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是无辜的,初月觉得自己可以杀人,却不能杀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仇家的儿子,她觉得她自己不能放他离开,她手上越来越有劲,捏的陈炎越来越痛。
陈炎还是忍耐不住了,叫了一声“痛呀”,手中的火折子一丢,另一只手搭在了初月的手背,想要掰开初月纤长而有力的手指。
那火折子掉在了丝绸桌布上,很快燃着了桌布。
初月好像是突然在梦境中惊醒,“啊”一声,急忙松开了陈炎把握得发紫的手腕,双手猛拍,灭了桌布上的火种。
陈炎左手手抚摸着自己肿痛的右手手腕,心里叫苦不迭,本来以为初月握着自己的手是一个浪漫场景的开端,没想到给自己带来的却是皮肉的苦楚,他觉得自己啼笑皆非。
初月好像还是不知道刚刚握痛了陈炎的手腕,她拿起了桌子上的火折子,未及细想就下意识里把那小小火种用自己那拨弄琵琶的敏感手指重重掐灭了。
这微弱的火种一灭,房间里顿时又暗了不少,陈炎的瞳孔在不断放大,他在桌子上摸索着那致命的毒蜡烛。
初月轻轻一叹,道:“夜深了,炎之公子就黑灯瞎火休息一阵子吧。”说完,双手夺下了陈炎刚刚找到的蜡烛,也是在桌子上摸索了一遍,找到了她自己带来的其它几根蜡烛。
然后,初月快步离开了陈炎的房间,只留下陈炎一人傻呆呆的继续站在桌子的旁边。
------------
089、今夜无眠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初月走后,四周漆黑一片,陈炎磕磕碰碰终于摸索到了包间西北角的大床上,他和衣躺在那冰凉的草编席上,隐隐能闻到一股和初月身上味道相接近的香水香味,看来这也是鸨母的刻意安排,用着香味进一步攻克人的情感防线,使那些留宿的人更是对初月如痴如狂,欲罢不能。
想起了初月,陈炎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窟中,爬也爬不出来,不仅仅是身体处在茫茫黑暗中,还有那思绪也是徘徊不前。陈炎原本以为自己左右了初月的一嗔一喜,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情绪和思绪正在被初月所牵引。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她为什么一进来就像点燃她自己带来的新蜡烛,后来又为什么不让自己点燃蜡烛,直到离开还带走了蜡烛,让自己卧身在这漆黑中。她为什么待自己态度忽冷忽热,冷的时候那眼睛里全是嘲讽和敌意,热的时候那眼睛又像是突然冒出来了一朵热情火焰,对自己是百般殷勤。还有她的臂力和握力,竟是大的出奇,比自己这个七尺男儿似乎还要大上两倍不止。
……
所有和初月有关的问题,就像是夏天的蚊虫,始终在陈炎的脑袋周围盘旋萦绕、嗡嗡作响,怎样驱赶也驱不走。
陈炎摸摸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瘀伤,回忆起初月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他本来就聪颖,何况又拥有两世的阅历经验,他慢慢的猜到那红烛必是有所蹊跷,难道朱焕带自己到国香楼来是不安好心,陈炎变得警觉起来。
如果初月真的是杀手,朱焕一计不成,说不定会生出新的歹意来,陈炎一下子发现了自己置身虎狼穴里,他摸摸自己腰间的至柔宝剑,整个人清醒了很多。
朱焕刚刚从两个雏妓的身上爬下来,听到鸨母过来敲门,干脆斥退了两个雏妓,拥着鸨母成熟的身体上了床。
那鸨母欲拒还迎,把朱焕挑的更是难受。这鸨母以前是和朱焕在床上鏖战过无数回,可是今天她怎能安心上床呢?她自己一向认为万无一失的初月竟然失了手,难道这小妮子对那臭小子动了心,鸨母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对宋军的将领心软的,平时她见到一些嫖客是宋军将士,她总是咬牙切齿要杀人家,每次都是自己怕国香楼暴露惹来无妄之灾,苦口婆心劝下了她,这次她竟然主动放过了一个宋军统帅。
鸨母没有再派杀手去行刺陈炎,她知道初月的性格,她自己不杀陈炎,就不会允许别人杀了他。她贸然派人去,只会惹出更多事端,现在扬州城被重重包围,蒙古人的胜利就在眼前,鸨母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国香楼出了什么事情,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利,这国香楼的地窖下可是还藏着她几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十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呢,她还巴望用这些银子过一个幸福的后半辈子,再也不用做什么让人提心吊胆的间谍细作了。
朱唤听说初月失手,心里有些烦躁,也不知道这陈宜中的儿子有什么过人的魅力,竟然连性格阴冷的初月也为他退缩,还有那两个如花似玉的赵旻和吕紫烟,朱焕发现自己对陈炎可是嫉妒又是仇恨,他咬咬牙齿,心道:“要是给我逮到机会,非宰了那小子不可。”
这一夜,朱焕把鸨母拉到了床上,却再也没有帮她宽衣解带的意思,他见自己实在是难以入眠,就干脆搂着鸨母在床上谋划起联系蒙古军队叛乱的事情来。
这一夜,还有两个人一直没有睡着,那就是现在为陈炎魂牵梦绕,以曾经被陈炎魂牵梦绕的赵旻和吕紫烟。
赵旻久别重逢,以为陈炎这一晚会留下来陪她,但是他没有,而是找了个借口去慰问将士了。
这让她心里格外的担心,她知道吕紫烟是个女子,是个娇媚无匹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足智多谋似乎心机很重的女子,单纯的赵旻也为自己担忧起来。
即使没有杨太后的赐婚,她早就把陈炎看做了自己的相公,她自己不在陈炎身边,他会和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军师发生什么故事呢,听陆秀夫提起,吕紫烟还为解救陈炎受了伤,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陈炎会感激她吗,会因此而接受她吗?
赵旻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知道吕紫烟肯定是对陈炎有意,要不然自己来了,吕紫烟她就不会这样伤心欲绝,还当着许多人在李庭芝娘子前面落下了眼泪。
从吕紫烟今天捉拿到史弼来看,她可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谁能担保陈炎不会和她惺惺相惜,日久生情,赵旻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帮陈炎出谋划策,越想越觉得担心,她胡乱地想了一个晚上,暗暗问自己:“相公会休了我,而去要哪俏丽的女军师吗?”
赵旻想着想着,眼里流淌出两行清泪,她没有擦拭自己的眼泪,双眼呆呆地望着烛台上的燃烧着的红烛,看着如泪珠般的蜡滴慢慢滴落下来,她的泪眼有些模糊,望着那红红暖暖的高烛,眼前竟出现了陈炎的身影来。
等她兴高采烈的坐起身子,想要翻身下床,直奔过去,发现那陈炎的身影又变回成了一根红红的大蜡烛,于是她俏脸上的泪水更多了。
吕紫烟被李庭芝娘子叫去后,两人寒暄了一个时辰。李庭芝知道吕紫烟心里难受,让李庭芝娘子说了很多劝导的话。
但是吕紫烟一句也没有听得进去。她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感官一样,只是木木的点着头,木木的回到了自己客房。
李庭芝娘子见吕紫烟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摇摇头,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送吕紫烟回到了房间。
吕紫烟到了客房后,一直蜷缩在一张椅子上,没有躺倒床上去。她的脑海里在一帧一帧的回放晚宴上陈炎和赵旻的亲昵表现,她知道陈炎成为驸马爷看来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了,只是差举办一个仪式而已。她也知道自己毕竟婚约在身,和张海林还没有撇清关系,而且那张海林现在就在临安,在她父亲吕文焕的身边做事,她知道张海林为了攀吕文焕这棵大树,是不会答应和自己解除婚约的。
但是吕紫烟心里就是不喜欢张海林,先不说他年纪比自己大上好多,就以他那弃亲投敌的表现,就和在她面前始终忠信勇毅的陈炎差的太远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喜欢陈炎的,但是现在陈炎好像也是心有所属,对自己一直是兄妹,不对,是兄弟相称。
吕紫烟回想起夜宴上陈炎看赵旻的关切眼神,她有些心灰意冷,但是又有些心有不甘,她从小跟随吕文焕出入军营,见多了将士们夫妻别离,也看多了怨妇哀女,她这辈子只想找个可以追随一生,携手相伴的人,这几天和陈炎的朝夕相处,出双入对,她觉得陈炎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那个可以依托终身的人。
但是她没有想到陈炎和自己短短别离了三个月,就真的已经有了婚约,而且还是皇帝赵昰的姊姊,虽然现在赵宋江山难保,但是赵旻她毕竟有个长公主的名份,而自己确实现在宋人人人痛恨的吕文焕的女儿,这两相比较更是让她灰心。
但是吕紫烟生来就是个倔强不服输的人,虽然她在吕文焕的几个子女中属于庶出,但是她长相讨人喜,又伶俐聪明,所以深得哥哥吕师夔等人的欢心,吕文焕也因为她的长相和她母亲肖似,所以在自己心爱的宠妾不能因为生病不能伴随自己左右的时候,反而带了吕紫烟在身边,而且一直视如掌上明珠。
吕紫烟在吕文焕降元前,她生活还算是顺风顺水,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她母亲是个侍妾,没有名份,虽然几个哥哥待她不错,她却一直和他们若即若离,保持着距离,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母亲为吕文焕付出很多,但是因为没有名份,而获不得族人的重视,在安丰老家老是受人冷眼,连同自己也被族人看不起。
因为母亲的缘故,吕紫烟不愿这辈子给人做妾做小,她觉得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孩子不被人瞧不起,但是陈炎现在却已经有了赵旻,不愿服输的吕紫烟整夜未眠,到了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她终于想通了,早先陈炎始终和自己保持着距离,是因为张海林的缘故,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除和张海林的婚约,还自己一个自由身。
至于赵旻,毕竟还没行周公之礼,今天赵旻来了,晚上陈炎也没有去陪她,吕紫烟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自己能像最近一个月来这样朝夕相对,谁说不能日久生情。
想到这里,吕紫烟那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
090、化身恶狼
阴历的***色亮的早,寅时(早上三至五点)未过,外面已经是霞光绽放,飞禽报早。
陈炎掏出一块手帕,包起桌子上的毒蜡烛屑,塞回了怀中,他想找个人看看,这蜡烛是否真有蹊跷。陈炎是个记恩不忘仇,从来都是把恩怨分得清清楚楚的人,要是确实是初月放过了自己一马,这个人情无论怎么样陈炎是一定要还的。
到了国香楼垂帘挂珠的主廊,陈炎遇上了也是早早起来的朱焕,两人仿佛都忘了昨晚正是因为对方的缘故整夜未眠,像是久别的友人在异地他乡见了面,热情的点头、作揖,嘴里满是客套的话。
这时候,主廊上稀稀落落已经有姿容上乘的女子出入,见到陈炎两人出来,个个驻足哈腰,露出又甜又媚的笑容来。两人都知道这国香楼不是久留之地,一声告辞,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陈炎前脚刚刚跨进位于夹城的自己的临时府邸,觉得倦意排山倒海搬过来,让自己走起路来都摇摇欲坠,他虚飘着脚步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摇摇晃晃向自己的绣床而去。
忽然,陈炎的一只脚踩在了地上一个圆圆的东西上,脚步一滑,整个人就要向前倾倒。
就在陈炎就要倒下的那一时刻,只听到屋子里一声惊叫,一道娇小的身材快速过来,想要用自己弱小的力量撑起了陈炎的身体。还好陈炎身体的应变能力不错,膝盖一曲,消去了前冲的力量,再双手抱住来人的脖子,总算是站定了身子。
虽然事出突然,陈炎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容貌,但是那股熟悉的幽香一进鼻子,陈炎就知道自己抱住的正是长公主赵旻。他直起膝盖,身体稍稍后仰,看着赵旻有些失色的花容,愧疚道:“长公主受惊了,炎之真是该死。长公主是什么时候光临寒舍的。”
没等陈炎说完,赵旻双手死死地熊抱着他的虎腰,埋下头依偎在他的怀里呜咽起来。赵旻已经在陈炎的房间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毕竟是思念心切,她天还没亮,就让李庭芝的一位侍卫带她来找陈炎,没想到到了陈炎的府第,侍卫说炎帅整夜未归,赵旻的心房的温度突然降到了冰点。
为了不让侍卫们看出她内心的悲伤,她一个人躲进了陈炎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握着陈炎曾经把弄过的茶杯酒盅,胡思乱想起来。她以为陈炎昨晚见吕紫烟伤心,慰问将士回来就去了吕紫烟那里,两人一定是双宿双飞惯了,自己来扬州了,还要瞒着自己在李庭芝府上厮混。赵旻想着想着,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瑟瑟发抖起来。
后来她又想到自己手中的酒杯和茶具或许早就被吕紫烟摸过用过,无名心火一上来,就把那杯杯盏盏扔了一地,一些不经摔的早就碎成了陶片瓷片。
赵旻刚刚正要把那桌子上的茶壶也扔在地上,就看到陈炎一脸倦色,迷迷糊糊从外面进来,她心里一惊,那里想到去提醒陈炎注意地上的滚圆的器皿,只到眼睁睁地看着陈炎踩在被子上,就要摔倒了,才赶忙上去,不让陈炎跌倒在地上的碎瓷片上。
陈炎看到赵旻一直凝噎不语,再看清楚了地上的陶片瓷器,心里明白这小妮子是肝火大旺,生自己气来了。
陈炎不知道赵旻是为吕紫烟而生气,还以为自己昨晚进了国香楼被人瞧见了,告诉了赵旻,所以她才这般气恼,就解释道:“昨晚,我……我没……没做什么!”
陈炎越是解释,赵旻越是觉得陈炎昨晚有问题,她看到陈炎就是矢口否认,不具体交代和吕紫烟做了什么,心里更是伤心,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把陈炎可是急的手足失措,他一个劲儿拍着赵旻瘦削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旻儿!没事的,旻儿!”
赵旻听到陈炎亲昵的叫声,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她哭诉道:“公子,你去哪里了,公子你去哪里了,让奴家等了你一夜。”
陈炎听了,以为赵旻昨晚就过来找自己了,他知道赵旻从小长在深宫,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这一夜不见郎君来,就嗔怒起来,心里虽是有点不喜欢她的公主脾气,嘴上却继续安慰道:“昨晚,昨晚炎之和朱焕将军去慰问守城将士,临时遇上了点棘手的事情,好不容易处理了,整夜未眠,真是累极了。”
赵旻听后,娇躯一震,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陈炎问道:“公子真是陪朱将军了,没去找紫烟姊姊?”
陈炎这才彻底明白了赵旻生气的原因,他虽然还是对赵旻的妒忌和疑心不以为然,但是毕竟是因为她是挂念自己,当然生不起气来,他用手拍了拍赵旻滚圆翘挺的臀部,笑道:“炎之怎会无缘无故去找紫烟小娘子,要不是事情紧急,炎之真想找点去找你呢?”
赵旻看不上去瘦弱,其实该长肉的地方还是一点也不缺斤少两,陈炎的手拍在赵旻鼓鼓的臀部,竟然有皮球弹跳的感觉,手上感觉一妙,腹中丹田竟多了几分热气。
女孩子最是爱听情人的情话,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撒谎,只要听上去心里欢畅也会闭着眼睛相信了,赵旻本来就相信陈炎的为人,哪知道陈炎这是善意的谎言,她听了陈炎哄她的话,高兴的把身子往陈炎的胸部蠕动了一下。
陈炎刚刚正要往丹田灌水熄火,突然被赵旻前面坚挺的双峰一磨蹭,那灌进去的水全化为了油,再看到赵旻双眼紧闭,朱唇微颤,桃花两朵就要在自己怀里绽放的样子,他心旌摇荡,有些难以自持。
赵旻发现陈炎的身子在抖动,她不明由里,以为陈炎彻夜未眠太累了,就关切道:“公子累了,还是先到床上歇歇,奴家也整理整理房子。”
赵旻说完,扶着满脑精虫的陈炎到了绣床上,小心地帮他脱去靴子,打开身子,舒适的躺了下去,然后扯来一条薄薄的被单,帮陈炎盖上。
陈炎深怕自己一不小心,那丹田里的热火会毁了自己神志的篱笆,自己会化身为狼,把赵旻扑倒在床,所以一直坚硬着身子,任由赵旻摆布。
赵旻服侍陈炎躺下后,去脸盘里倒进热水搓来一条热毛巾,又要帮陈炎擦拭了脸上的汗渍。
这下陈炎完全是陶醉了,他以前在东洋留学,说是东洋女子温柔贤惠,可是和此时的赵旻相比,陈炎觉得赵旻似乎要强过那些东洋女子百倍。不过穿越后的陈炎毕竟不是原来的公子爷,他有些不习惯别人事无巨细的照顾,就连忙摇手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陈炎那右手摇来摇去,不经意间握在了赵旻小巧纤细的手指上。赵旻一声呢喃,脸上酡红的那块显得更红了。
陈炎这时候看到了赵旻的眼睛竟然也是布满了血丝,他想起了赵旻说等了自己一夜的话,看来这小妮子真的是一夜未眠,心里不由得浮上了片片歉意,他拉着赵旻的手道:“旻儿,我看你通宵达旦等我,也定是累了,你可不能累坏了身子,不然炎之会伤心的,我们还是一起休憩片刻吧。”
赵旻这时候的身体,在陈炎那些甜言蜜语下,早化成了一滩烂泥,但是陈炎一拉她,她反而又变得僵硬起来,立在床边一动也不动。
陈炎见状,怜惜道:“要不旻儿你睡一会儿,炎之去椅子上坐坐,你养好身子,可是我的福分。”
听了陈炎又是一句关心体贴的话,这回赵旻再也忍耐不住了,一个饿狼扑食的动作,身体前冲趴在陈炎的胸口幸福的哭泣起来。
------------
第二卷 救扬州
------------
091、救命稻草
塔拉戈坐在宝应县县衙大堂的官椅上,几天前他的哥哥史弼就是像他这样坐在这里,但是现在他却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塔拉戈知道,依照阿术的脾气,很快会派人过来接替史弼的位置,趁机接管了史弼的军队,所以他不可能在这张红木太师椅上坐得太久。今天,他是靠史弼带兵离去前的临时任命坐在这个位置,和史弼的几名裨将商量着史弼几天来音讯全无的事情。
那几个裨将得知史弼凶多吉少,各自有了各自的打算,这军营如官场,得找棵可以乘凉的大树才行,他们以前追随史弼就是看重史弼的年轻有为,但是现在眼前的塔拉戈显然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主。
他们都在心里揣测阿术会派谁来节制这支骁勇的蒙古马兵,几天前他们中间的几个已经偷偷给阿术联名写了书信,一五一十禀告了军中的情况和塔拉戈的能力,明确指出塔拉戈的不能胜任史弼留下的位置。
这时的塔拉戈还不知道这份联名信的事情,他看到十来个人坐在那里,个个眯眼不语,心里不免有些气恼。他环视左右,目露凶光道:“这些天,探子们还是没有探得史弼元帅的消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看元帅极有可能落在了南蛮子的手里,要不我们发兵扬州,向那李庭芝要人去。”
一名裨将心里更是鄙视塔拉戈,摇摇头道:“万万不可,蛮撞不得呀,这扬州城里少说也有十万精兵,我们才两万人马,这攻城战不同于一般的袭击战,贸然前去,只会损兵折将。”
塔拉戈见那员裨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气恼,冷冷一笑道:“将军所言差异,如果元帅在南蛮子手里,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听了塔拉戈的话,那员裨将显然也是有些气愤,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恼怒道:“塔拉戈将军怎知元帅在扬州城内,这扬州城墙高城固,易守难攻,如果将军定要以身饲虎,那你尽管去吧,我可不愿奉陪。”
塔拉戈心里虽然知道这裨将说得有理,但是没有史弼,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躯干上没有了脊椎骨一样,连挺直腰板的力量也没有了,就他嘴上还是强横道:“在不在扬州城,我们去问问李庭芝不就知道了,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要去的,而且我去了你们就也得随我去。”
塔拉戈说完瞪圆了眼睛看着下面,但是他凶恶的眼神还是没能遏制住下面反对的浪潮。这下不是那员裨将一人了,十来个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向塔拉戈拱手道:“我等请将军收回成命,军中大事还是听阿术大帅有什么部署,我们不能私自离开驻地,更不能为了将军的一番臆测就到扬州要人。”
塔拉戈见到这么多人反对自己,而且还拿着阿术的名义不容自己反驳,他本来就外强中干,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无力地叹气道:“反了……反了……反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轻的连他自己也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让塔拉戈意向不到是,一棵救命稻草凭空出现了。
是蓝海洋,他受到陈炎和吕紫烟的指派,出使宝应县和塔拉戈洽谈用史弼交换魏夏的两位姊妹的事情。
吕紫烟是夜宴后的第二天就回到了陈炎的元帅府,陈炎亲眼看见吕紫烟宴会上的伤心样子,心里正在为她,没想到她第二天一早救回来了,而且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看上去依然那样的开朗自信。
吕紫烟看到赵旻也在陈炎的元帅府,居然也没有回避,而是大方的拉着赵旻的手,“旻妹妹、旻妹子”的叫个不停。
赵旻本来就单纯,对吕紫烟没有称呼自己为“长公主”也不介意,她见吕紫烟对自己亲昵,也以“紫烟姊姊”相称呼,两个人并肩执手,倒真像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孪生姊妹一般。
陈炎看到两人这样亲热的打成一片,心里虽是惊讶,但是在他看来这毕竟不是坏事,所以也是看在眼,喜在心。
吕紫烟这几天也卖力,一边帮陈炎向李庭芝说明了要用史弼换魏氏姊妹的原因,一边利用自己和史弼相熟的身份,硬是把牢中撞墙嚼舌一心求死的史弼劝慰得平静下来。
李庭芝知道史弼在蒙古军队中的的威信地位,心里虽然很是不舍,但是感念陈炎救人的义举,还是同意了把不愿降宋的史弼从死牢中提了出来,交由陈炎全权处置。
有了李庭芝的点头,陈炎和吕紫烟商议了一下, 决定还是派蓝海洋赴宝应县谈判。
蓝海洋也没有辜负两人的期望,带着十多骑神器军勇士一路狂奔,沿途突破了蒙古士兵的多次围截堵杀,终于到了宝应县。
塔拉戈听说宋军使者带来了史弼的消息,整个人像皮球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蔑视的眼神扫了一下刚才反驳自己的几位裨将,心里想道,你们不是认为我说大哥在扬州城是无端臆测吗,可是他就是在扬州城。
他听蓝海洋说只要自己交出自己前些日子刚刚强占的两位魏氏姊妹,就能换史弼回来,心里的喜悦溢出言表,在他看来,这生意太值得了,女人再如花似玉,可多得是,下回攻城再多掠几个过来就是,而自己的哥哥史弼却就这一个,关键是有了这个哥哥,以后还愁没有女人嘛。
塔拉戈知道扬州和宝应相距较远,中间又有很多阿术的部队驻扎,他看到蓝海洋几个身上的战袍血迹斑斑,知道自己的这根救命稻草来得不易,就当场表示,不需要举行换人仪式,自己立即亲自送蓝海洋和魏氏姊妹回去,然后到扬州城下迎回史弼。
说是立即出发,但是蓝海洋还是在宝应县等待了两个时辰,才看到塔拉戈带着军队,拥着魏氏两姊妹从县衙中出来。
这两姊妹皮肤白皙,脸蛋标致,被塔拉戈打扮的珠光宝气得坐在马车上,惶惶恐恐,也不知塔拉戈要把他们带到那里去。
其实塔拉戈也很不明白李庭芝为什么会为了这虽然有几分姿色,却地位平庸的两个姊妹要释放自己
那位勇冠三军的哥哥,他想或许是两姊妹的经自己一强占,反而艳名远播被李庭芝获知,要索要过去献给谁,或者自己享用吧。
“只有南蛮子才做这种要红颜不要猛将的蠢事!”塔拉戈在心里思忖道。在他粗鄙的脑袋里,这女人如衣服,就是用来穿,用来显摆的,既然曾经是自己的女人,当然不能太过寒碜,塔拉戈把两姊妹刻意修饰了一番,还从自己抢来的珠宝器物中选出了几件有模有样的首饰,给两姊妹强行佩戴上。
------------
092、不辞而别
吕紫烟不见了,就像她第一次离开吕文焕,第二次离开张祥云一样,这一次她也是不声不响的离开扬州城,连一张纸条也没留下,也没多带什么行礼,就一个人一匹马地走了。
赵旻看着陈炎愁眉苦脸的样子,却不敢过来相劝,她只是拿着一块帆布,不停地擦拭着手中的一个钧窑花瓶,头也没有向陈炎这边看。
赵旻虽然出生皇家,却不是一个只会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随时要人伺候的人,相反,她的一双双非常的灵巧,也非常的勤快。这几天,赵旻每天都会一早过来,把陈炎换下来的脏衣服亲手洗干净,然后拿到院子里晾晒,接下去就是打扫庭除,整理杂物,后来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盆盆景,摆在陈炎空空的书架上。
陈炎看着房间里一尘不染的家具和那些呈呈发亮的器具,心里轻叹了一声,要是现在是个升平盛世,倒真想和赵旻找个地方过个一辈子粗茶淡饭的日子,可是现在大江南北,到处狼烟四起,哪里还能找一块安静避世的所在。
关键是前世受了孙中山等人熏陶的陈炎,在他的词典里也没有逃避这个词汇,他一心想着还是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从吕紫烟再次回到他身边后,他就觉得她能位他自己实现心中的抱负出谋划策,给他自己最需要的帮助。
但是没想到,还只是相处一个多月,吕紫烟就走了,她总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又这样突然消失了,也不知道下次在能遇上会是什么时候,陈炎一心还想和吕紫烟致谢。
上午他把蓝海洋带回的魏氏姊妹带回到了魏夏的眼前,他听到整个伤兵营都在高呼万岁,都以崇拜的语气高呼他“炎帅”的称号,他那时候心里想起了吕紫烟,想到她要是也在现场一定会非常的开心,但是一回来就发现吕紫烟已经不辞而别了。
陈炎把视线移到 了赵旻身上,关切地说道:“旻妹妹,你就不要劳累了,看你额头上都是汗珠了。”
赵旻的额头上确实都是一颗颗细细密密的汗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使她那本来就饱满的天庭显得更是宽敞了几分。
赵旻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笑笑道:“为公子做事,我是不会累的。”
她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在胡思乱想:“要是我也能像紫烟姊姊一样帮公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该是多好呀!”
陈炎心坎头好像是被谁捂热了一样,对于眼前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她总是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感激,为她那突然山崩地裂的宗室皇朝,为她个人的最近的不幸机遇,更也为她多次奋不顾身保护自己。他笑笑道:“旻妹妹不是铁人,还是歇会儿,来、来,我们一起喝碗茶吧?”
赵旻还没有回答,只听门外“噗嗤”一声笑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想不到‘炎帅’还是个多情种,这喝茶都没意思呀,不如我来陪你多喝几碗我们扬州美酒。”
陈炎听到声音熟悉,一下子还没想到是谁,外面一个苗条颀长的身影跨了进来,后面紧紧跟着几个表情尴尬无奈的神器军侍卫。
只见来人笑意盈盈,媚态外露,正是那晚在国香楼和陈炎有一面之缘的初月。
刚才,那几个侍卫见她是个女流,又说和陈炎相识来找陈炎,侍卫们急忙答应初月说要进去禀报,没想到初月会不等他们通报,就自己闯了进来,这事发突然,初月又武艺高超,哪里是几个侍卫能挡得住的,只听到她一路笑声,倒像是她领着身后的几个侍卫到了陈炎的房间。
陈炎不知道初月来的意图,蹙紧眉头道:“炎之不知初月小娘子驾到,有失远迎,请见谅?”
初月没理睬陈炎,转头看看赵旻,嬉笑道:“好标致的小娘子,炎帅可是金屋藏娇啊,难怪那天清晨一大早就和朱唤将军不辞而别了!”
陈炎一脸尴尬,这不是在赵旻面前揭露自己前几天的谎言吗,自己可是和赵旻说是处理军务大事才通宵没回,要是知道自己和朱焕在国香楼鬼混,也不知道她今后会怎样看自己。
果然赵旻听到了初月的话,脸色骤变道:“奴家赵旻,不知小娘子贵姓,不知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
初月还是涎脸嬉笑道:“奴家初月,没有什么姓,哪里还敢说贵,奴家命苦,只就是在扬州城内的国香楼里唱唱小曲,弹弹琵琶。哪里有赵家小娘子这般福气,可以嫁给炎帅这样的英雄。”
她看到赵旻服饰华丽,不像是婢女丫头,却和陈炎孤男寡女单独相处,看样子似乎刚在还在忙着家务,就认定赵旻是陈炎的妻子。
赵旻听说初月是国香楼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她虽然没有听说国香楼,但是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个勾栏瓦子,而且在她看来这个初月举止轻佻,不请自来,肯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赵旻并不埋怨陈炎到国香楼,埋怨的是陈炎在自己刚到扬州的那天,撇下自己倒了国香楼,埋怨的是陈炎去了国香楼还欺骗了自己,更为荒唐的是,竟然还告知了勾栏女子自己的真实身份,引得这轻浮女子上门来找。赵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那张俏丽的脸上不见了红晕,眼角似乎还有泪水在打转。
陈炎看出了赵旻的情绪变化,急忙道:“初月小娘子,我们虽是有缘相识,却未曾深交,不知近日莅临寒舍有什么指教。”
初月全没了那一晚的冷霜表情,她摇摇头道:“你我虽是初见,奴家却是有种和炎帅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今天前来,只求炎帅一个事情,请炎帅看在妈妈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放我们国香楼一马。”
陈炎一脸错愕道:“初月姑娘何出此言,炎之什么时候要对国香楼不利了?”
初月轻叹道:“奴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奴家以前只懂得听妈妈一个人的话,现在也会听她的话,虽然我不想她发生什么意外,使我将来没了会照顾我的人。”
原来,作夜无意中听见了朱焕和鸨母密谋杀害陈炎的事情,她见到陈炎那天取走了桌子上的蜡粉,知道陈炎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既怕陈炎早有防备会对国香楼采取手段,又怕朱焕得手杀了被自己曾经放过的陈炎,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所以才跑过来找陈炎,也不知道是来求陈炎,还是来提醒陈炎。
陈炎是个明白人,当然听出了初月话里的意思,他的性格里觉得古代女子都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他怜惜还来不及,何况是要去伤害,即使是两军对峙敌人方的女人,只要不是大恶不赦,他就不会伤害她,就点点道:“炎之依你就是,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是迟早要换的。”
初月听后,知道陈炎真的是发现了毒蜡烛的事情,她平时性格冷峻,今天却不知为什么粉脸通红起来。
赵旻听不懂两人话里的意思,但是看到原先态度戏谑、嚷着要喝酒的初月和陈炎三言两语就态度变得羞涩起来,更是觉得两人虽是只见过一次面,但是两人的关系肯定是不一般,赵旻刚刚因为吕紫烟的不辞而别而松弛的神经又变得紧绷起来。
------------
093、纳妾的条件
初月走后,赵旻一直嘟哝着小嘴不理睬陈炎,陈炎知道她又是打翻了醋坛子,心里暗暗好笑。
陈炎慢慢靠近赵旻,一个饿狼扑食的动作,想要把赵旻抱在怀里,没想到赵旻一个侧身让陈炎扑了个空。陈炎向前踉踉跄跄冲出两步,脚底一滑,故意跌倒在那张绣床的床沿上,然后偷瞄了赵旻一眼,双手抱着肚子在那里叫疼。
赵旻看到陈炎在床沿边紧紧抱着肚子翻滚,还不停地叫着疼痛,心里一惊,也不去分辨陈炎是真痛还是假痛,急匆匆过去,小手摩挲着陈炎小腹的位置,口里问道:“公子哪里不舒服,公子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叫郎中进来。”
陈炎见到赵旻中计,哪里会让她起身出去,他顺势一个侧翻,把赵旻压在了身下,然后俯身向赵旻那两瓣湿润的红唇吻去。
赵旻侧过脸来,挣扎着身体,就是不理睬陈炎。
陈炎身体被赵旻挣扎摩擦着,很快就来了电起了火,他用下身隆起的部位顶在赵旻下面的敏感的部门,一双狼爪隔衣抓住赵旻胸前的双峰,肆意揉捏起来。
这时候,赵旻再也无法继续矜持下去了,只见她脸颊酡红,呼吸急促,不断扭动着身子,一双小手捶打着陈炎的胸脯,嘴里含糊说道:“公子不要,公子不要,这大白天的……”
赵旻越是拒绝,越是把陈炎心中的浴火挑逗的更旺盛,他双手摩挲着要去解开赵旻的衣带。
赵旻见陈炎身子没有前面那样紧紧压住自己身体,借机一侧身,身体蜷缩在绣床最里面,继续说道:“公子为什么要骗我,公子为什么要欺骗奴家?”
说着说着,脸上流淌下两行热泪来。
陈炎知道赵旻介意自己那晚去国香楼,却和她说是处理军务的事情,就用手指轻轻敲扣着赵旻丰满圆滚的臀部,解释道:“炎之没有欺骗旻妹妹,那一晚去国香楼正是要处理军务要事,炎之觉得这国香楼有蹊跷,那朱焕也很是可疑,所以才深夜只身探虎穴,发现这国香楼里的鸨母果然是和朱焕狼狈为奸,商议着卖国求荣的事情?”
赵旻听了陈炎的解释,心里一块石头放下了一大半,她相信陈炎不会无缘无故流连勾栏妓院整夜不归,特别是自己刚刚到了扬州的时候,如果陈炎真的是去试探朱焕,倒是情有可原,她最近几天在陈炎这里,已经好几次听陈炎和吕紫烟提起朱焕要反的事情,所以刚才初月说陈炎和朱焕两人同去国香楼,一早同时不辞而别,心里本来就疑虑重重,听了陈炎的这番解释,心里总算是释然了,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初月,就嘟哝着小嘴问道:“可是,可是那初月小娘子又是怎么回事,公子那夜是不是通宵和她处在一起?”
陈炎看出赵旻心中的不安,继续解释道:“那晚,我和这位初月小娘子只是见过一面,听过她唱了一段小曲,可是,那一晚在国香楼凶险万分,正是这初月小娘子救了我一名,算来那天是欠了她一份人情,近日她又过来向我通风报信,算起来是我欠她的第二份人情了。”
赵旻听陈炎说没有整夜和初月呆在一起,心里的石头算是放到了膝盖以下了,她稍稍打开身子,幽幽一叹,自言自语道:“那初月小娘子真是高呀,我看她要比奴家高出半个头,还有她那一双腿,一定是又修长又好看,她那一张脸,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娇媚……”
其实,女人往往更注意女人的姿容身体,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对另一个漂亮的女人。
陈炎知道赵旻担心的原因,他看赵旻的身体已经松弛了不少,不再像原先那样紧紧绷着,就一把抱过赵旻,轻轻亲了一下她红霞未消的脸颊,哄道:“炎之只要有旻儿相伴就是,我是不会去管人家小娘子的身高体重的。”
赵旻把自己的脸颊往陈炎胸前稍稍挪移,摇摇小手说道:“炎之公子虽然无意,但是人家小娘子可是有意呀,那初月小娘子已经帮助 了公子两次,不知公子以后怎样报答人家?”
陈炎一愣,自己还真没考虑好这问题,他双手一紧,让赵旻凹凸有致的身体和自己贴的更近些,嘴上安慰道:“我有机会会重谢她的,她今天求我放过国香楼的鸨母,我不是答应了吗。”
赵旻小手把弄着陈炎的衣襟,叹气道:“可是人家小娘子不会只是图你这点报答就接近你,我还是担心呀。”
陈炎当然是知道赵旻是在担心什么,就继续宽慰道:“旻儿放心,炎之这辈子就和你厮守终身,那初月小娘子终究还是个过客。”
陈炎这话对赵旻的杀伤力很大,只见她双眼微闭,双手紧紧抱着陈炎,喃喃道:“奴家不是气量小的女人,奴家只是想,公子和我结婚后,真要是那天要纳妾,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炎以前生活在清末,对男人纳妾的事情可算是司空见惯,但是他留洋后接受过西洋的思想,对纳妾的事情很不为然,甚至有些抵触,他抚摸着赵旻细细的腰身,说道:“谁说炎之要纳妾了,炎之有旻儿相守相伴就心满意足了。”
宋朝的时代,上层阶层的男人有个三房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赵旻觉得陈炎又是在哄自己而已,不过她心里听了依然高兴,她觉得陈炎的抚摸让她的腰身痒痒的,有些难受,就扭动腰肢道:“人家可是说真的,公子要纳妾,一定要答应奴家一个条件。”
随着赵旻身体的扭动,陈炎心里一直压着的火焰很快又要腾空升起,他含混说道:“旻儿要有什么样的条件,快快对相公说来。”
赵旻听到陈炎自称相公,心里更是被灌蜜一般,她踌躇了一下,说道:“相公真要纳妾,那要等奴家为你生下来一个小胖娃娃才行。”
陈炎心里全是问号,人家的妻子都是因为不会生育,才会劝男人纳妾,这赵旻不知为什么却要自己生下来孩子后,才能允许自己纳妾。
陈炎不知道赵旻从小生活在禁宫里,她对她父亲拥有的三千后宫早已是多见不怪,她也知道那些妃嫔们为皇帝生下一个龙种有多么的重要,往往能使一个普通的妃子一瞬间飞黄腾达,她也知道作为一个子女,嫡出的重要性,因为不是嫡出,在几位公主中她并不讨宋度宗的欢心,因为不是嫡出,她眼睁睁看到登基的是二弟赵显,而不是她最喜欢的大弟弟赵昰。
赵旻见陈炎还是沉吟不语,一双手抱着陈炎更紧了,她娇嗔道:“奴家要为相公生个大胖小子,奴家真的要嘛!”
说完,朱唇喷火,身子如水,整个人紧紧缠着了陈炎。
这时候的陈炎脑袋早就已经全是精虫,哪里还受得了这种挑逗。他扯开赵旻衣襟上的扣子,露出红红的贴身亵衣,再一拉带子,两个堆满白雪的玉峰显露在陈炎眼前,他用手紧紧一握,但是那玉峰如鲜奶满溢,哪里是陈炎一只手就能全部把握的。
在陈炎的揉捏下,那玉峰上的小小葡萄更是鲜艳欲滴了,陈炎俯下身子,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两颗小葡萄,一边动作麻利地给赵旻滚烫的身子上除去了所有的羁绊。
……
只听到娇喘连连、香汗淋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在幸福的巅峰又紧紧拥在了一起。
------------
094、陈炎遇刺
或许是和赵旻在床上缠绵得太久了,陈炎下地后发现自己的脚跟底有些飘忽,他刚刚出来到外厅坐定身子,想沏壶茶解解渴,外面有侍卫过来禀告说,刚刚朱焕派人来邀请他马上到朱焕府上商议事情。
朱焕这时候为什么会让自己去他府上,陈炎想起了上午初月来的事情,心里暗道:“这朱焕多半存心不良,看来我要小心行事!”
侍卫出去后,陈炎把泡好的一杯茶端进了卧室,递给了赵旻。
赵旻这时候还闭着眼睛,脑海里还沉浸过去的幸福时刻,看到陈炎过来,整张粉脸又变得通红。
陈炎递上了茶水,向她提起了朱焕要自己过去见面的事情。赵旻听了陈炎以前的介绍,早就认定朱焕是个大恶不赦的人,听说朱焕邀请陈炎过去,怕朱焕对陈炎不利,一定也要跟过去。
陈炎用手指勾勾赵旻挺秀的鼻梁,嬉笑道:“娘子,相公又不是去和别的什么小娘子幽会,你过去监视什么?”
赵旻一只手端着陈炎递来的茶杯,一只手轻轻抚摸心口,娇嗔道:“相公,人家就是担心你吗,不知为什么,我听说你要去朱焕那里,这心脏就蹦蹦蹦的跳个不停。”
陈炎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茶水,笑道:“真的是蹦蹦蹦的乱跳吗,让为夫听听看!”说完把手中的的茶杯放在一旁,俯下身子把脸贴在赵旻的胸前,要听她心跳的声音。
赵旻看到陈炎双手缠着自己的腰身,耳朵厮磨着自己未来得及穿上亵衣的玉峰,不由得心旌摇曳,想起刚才鱼水交欢的场景,心跳又变得急促起来。
陈炎耳朵在赵旻身上滞留了一会儿,然后弓起身体,轻轻吻了一下赵旻的脸颊,笑道:“果然是有只小兔子在里面乱跳,为夫知道你担心我了,我一定会早点回来陪你,你就赖在床上等我吧。”
赵旻还扬起头来说上几句,却被陈炎用一个手指按在她的小嘴上,硬是把她按了下去。
陈炎吓唬道:“娘子真的这样多疑多虑,相公回来就要好好修理你了。”
赵旻想起刚才陈炎在床上折腾自己的动作,脸更加红,心跳更快了。她埋下螓首道:“奴家依你,你早点给我回来就是!”
陈炎想要起身离开,似乎又有些不舍,他握着赵旻的双手道:“娘子,无论发生了什么,即使为夫真的回不来了,你也要好好对待自己,要知道我方才可是已经在你的肚子里播下了种子,等着娘子为我生个胖小子呢。”
赵旻一听陈炎这话,又替陈炎担心起来,挣扎着要起来陪陈炎一起去朱焕府邸。
陈炎又是一番好说歹说,劝慰道:“为夫不是那个意思,为夫是指疆场凶险,不是有句诗说‘古来征战几人回’吗,要是哪天我真有个三长两短,娘子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赵旻眼圈通红,她知道陈炎说的不无道理,这几个月来,她见多了身边的人刚刚还是生龙活虎的,第二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所以那天陈炎离开温州江心寺,她就一直心惊肉跳,担心陈炎会出事,几乎每天都在做着噩梦。
现在总算是到了陈炎身边,心里踏实了许多,但是她心里还是不敢也不愿想起陈炎在两军对峙中浴血奋战的情形,就压低声音道:“奴家知道了,相公小心点就是,等哪天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回到处州的石门洞,在哪里搭建屋舍过平常日子,让奴家为你生十个八个孩子。”
陈炎知道赵旻心里还是感念刘师勇那夜拼死相救的事情,就点点头道:“石门洞确实是个好去处,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为夫答应你有那么一天一定要回到石门洞,陪陪刘师勇将军。”
陈炎整理一番后,让侍卫去邀请蓝海洋过来,两人寒暄了几句,带上几名侍卫一起上了去朱焕府上的路。
宋朝的时候,每个城市最为宽敞的中心大道两侧往往不是商铺,而是政府衙门或者官员们的府邸,普通商人即使再有钱,即使富可敌国,即使他家的府第比知府衙门要大上好几倍,但是他家的大门却还是不能朝中心大街开,而只能开在一些背街的巷弄里。
朱焕所占的盐商府邸在南大城的南边,府邸的大门在云阳坊里,朱唤嫌云阳坊太窄,马车出入不便,曾经想要在中心大街拆掉一个官驿,开一扇大门,但是怕李庭芝上表向皇帝弹劾他,就一直没改。
陈炎上次跟随朱焕到了朱府的时候正是夜晚,四周漆黑一片,对路线和周围的建筑也没留下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今天在弄堂里绕来绕去,老半天却还是没看到朱府的大门。
那个在前面带着路的朱焕的侍卫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殷勤说道:“就到了……就到了,转过弯到我们……”
那个侍卫还没说完就扑到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灵魂奔赴阴府地曹去了。
“有刺客!”
蓝海洋大叫一声,右手利落地拔出长刀和几个举着盾牌的神器军侍卫把陈炎围在了中间。
近处几家屋檐上有人头攒动,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
刺客们弯弓引弦,一时间箭如雨下。但是蓝海洋几人早有准备,几块坚固的盾牌组成四面铜墙铁壁,把射来的箭矢都挡在了外面,蓝海洋辨清了方向,也顾不得损坏民房,朝着几个檐头扔出了几个石榴弹,又随意抛出几个烟雾弹想要迷惑刺客的视线。
屋檐上几个石榴弹一开花,顿时梁折瓦破,屋檐附近的刺客都跌在了地上。
路旁有间两层房子,二楼中间站着一名正在开窗指挥的蒙面汉子,他见陈炎等人盾牌坚固,一时半伙伤害不了,反而因为那石榴弹,自己这方多有负伤,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他知道那爆炸声会把附近的宋兵吸引过来,眼下只能速战速决,才可能全身而退,就做做手势,下了强攻的命令。
那埋伏在附近居民家中的刺客得了命令,一队队向着陈炎等人冲杀出来。
蓝海洋看见那些刺客个个手握长抢和戈戟,就让侍卫们散开,自己贴身上前,与那些刺客进行近身搏杀,他手起刀落,顷刻间斩杀了不少黑衣刺客。
刺客们看到蓝海洋武艺高超,也不怕死,越来越多的人挥动刀戈向蓝海洋奔去,蓝海洋他虽然又是毙了几名刺客,但是围在身边的刺客却不见少,反而更多了几个。
陈炎看到蓝海洋形势危急,急忙命令身边的几个盾牌侍卫上去帮助蓝海洋。然后自己拔出了一把佩剑,也挥舞着长剑逼向了那位蒙面的刺客头目。
蒙面人看见陈炎脚步浮动,手腕乏力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冷冷一笑,也不拔出武器,欺步上前,一个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夺下陈炎手里的宝剑,回手一击,把剑重重的插在陈炎的左胸上。
那把宝剑进了陈炎左胸半尺余,陈炎仰起头来喷出了一大口红色的鲜血,整个人像没了树根的树桩,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蒙面黑衣人看到自己一击得手,也不逗留,他用手放在牙齿上,发出了一身尖锐的哨声。那些黑衣刺客听到哨音后,个个后跳半步,转身跟随蒙面黑衣人匆匆离开。
蓝海洋看到陈炎中了一剑,不知情况怎样,就不再追赶刺客,叫住几个神器军侍卫,快步向陈炎躺的方向跑来。
------------
095、三军缟素
蓝海洋跑到陈炎身边,抱起上身全是鲜血的陈炎,用手一探鼻息,悲号道:“炎帅、炎帅,你醒醒呀,炎帅!”
几个神器军侍卫看到陈炎气息全无,脸色越发苍白,身子完全没了反应,再看到蓝海洋哀伤的样子,心里揣测陈炎已经遇难,也是悲由心生,一个个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还有几个咬牙起来,赶向刚才黑衣刺客们退却的方向,想要为陈炎报仇。
这几个侍卫巡了一圈,可是那些黑衣刺客仿佛是极为熟悉城内的地形格局,他们早已经没了影踪,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侍卫们知道已经没法追上刺客,只好垂头丧气、悻悻而归。
蓝海洋还是抱着陈炎的尸体哀嚎不止,他用自己的衣襟想要擦去陈炎嘴角的鲜血,可是那血渍越来越多,把陈炎那张白的可怕的脸上更是添了几分阴寒气息。
过来不久,朱焕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赶来,他蓝海洋哭得悲切,心里暗暗高兴,接着他蹲在蓝海洋的身边,手指扣住陈炎冰冷的手腕上,他见陈炎果真没了脉象,更是大喜欲狂。
原来,刚才刺杀陈炎的那一伙人正是朱焕的家将和国香楼的鸨母豢养的几名死士,而那位带头的蒙面刺客,正是朱焕麾下最为勇猛、最为忠诚的牙将朱洛。
这些日子,阿术接连遭受失败,他对城内朱焕的表现的表现很是不满,派细作向朱唤捎来口信说,如果朱焕再搞不定扬州城,他们就集结军队,不日将发起强攻,希望到时候朱焕能做个内应,里应外合拿下扬州。
朱焕得到口信后,心里惶恐不安,真要是让自己在城里作内应,那可是万分凶险的事情,先不说李庭芝和朱焕盘踞在城里的部队仍然还是富有战斗力,更为忌惮的是陈炎那五千神器军在蒋庄一战大获全胜后,正是士气高涨,这些神器军将士个个如狼似虎,而他们的统帅陈炎似乎对他自己已经起了戒心,自己真要是在城内强攻李庭芝,只怕会被陈炎用火器炸成了碎肉。
朱焕急忙让细作带信回去,说是已经有办法搞定扬州城了,让阿术稍安勿躁,自己很快就能兵不血刃拿下扬州城献给阿术。
细作回去后,朱焕就找到了鸨母商议。两人一致认为当务之急要除去陈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现在陈炎可是扬州城内宋军最为锋利的爪牙,如果除了陈炎,李庭芝和姜才已经接到赵昰的诏令,南下是迟早的事情,这扬州城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要是陈炎不除,就算是李庭芝和姜才离开扬州了,朱焕他觉得自己也是不能轻举妄动,除非陈炎的部队已经入海,远远地离开淮海东路。如果没了陈炎,只要李庭芝和姜才一出城,朱焕觉得自己就有信心动手,因为即使李庭芝和姜才发现他投靠了蒙古人,要回师攻击扬州城,他觉得也并不可怕,他自己的力量完全能守得住城池,更何况城外还有阿术的支援,那时候再来个夹攻,就不会像自己贸然去做内应那样危险了。
所以朱焕决定及早杀了陈炎,他和鸨母一合谋,觉得事不宜迟,让陈炎出了扬州城就不好应付,就决定立即设计刺杀陈炎。
他见陈炎已经气绝身亡,蓝海洋痛哭流涕像个小孩,心里的喜悦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涂了层蜂蜜。但是他硬是压住了内心的欢快情绪,在脸上堆出一些悲伤的表情,再握着陈炎的一只手,挤出几点鳄鱼泪,装作哀伤的样子呜咽道:“天忌英才啊,天忌英才,炎帅如此英雄少年,怎会遭此毒手?”
说完,也是用头抢地,不愿起身。
赵旻正在陈炎的元帅府里,煲了菌汤要等陈炎回来给陈炎补补身子,她还在胡思乱想陈炎来今晚会不会留自己夜宿帅府,突然得到了噩耗,整个人如被五雷轰顶,身子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
李庭芝获知消息后,也是悲痛不已,他一边下令让扬州城内的全体将士尽数缟素,一边嘱咐陆秀夫在陈炎的元帅府的主厅搭设好灵堂祭奠陈炎。
一时之间,整个扬州城弥漫着一股悲哀和绝望的气息,家家户户都摘下了屋檐下的红色灯笼,在门楣上缠上了一块白布。
城楼上的将士们也是头裹白巾,远远望去,就像是箭垛塔楼上蒙上了一层白雪。
城内的将士百姓,原来虽是对李庭芝死守扬州大多抱着悲观的态度,大多数人都已经做好了死节的心理准备。
但是自从陈炎到了扬州城后,似乎已经点起了他们心中那微弱的希望之火,没想到还没过去几天,胜利的喜悦还没完全享用个够,就听到了陈炎遇刺身亡的消息,心中那小小的希望烛火又被无情的掐灭了。
这几天,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往夹城赶,他们或是感念陈炎的勇武忠毅,或是曾经在战场受过陈炎的好处,一个个陆陆续续过来拜祭陈炎。
赵旻虽然没有和陈炎拜过堂,行过礼,但是心里早把自己当做了陈炎的妻子,就坚持要以家眷的身份向来宾一一做了答礼。
这两天,她悲痛欲绝,几次想要自戕随陈炎同去,但是想起陈炎离开前的嘱咐,想起他要她好好活下去的深情告白,就在心底里暗暗起誓道:“炎郎,你放心去吧,如果妾身有幸,真的怀上了你的种,就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往后即使再苦,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告诉孩子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蓝海洋那天亲眼看到陈炎遭遇不幸,怒火攻心,气滞神伤,竟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所以这几天只有陆秀夫和智云在灵堂里帮助赵旻***理,应对前来吊唁的客人。
朱焕是在灵堂搭设好的第二天才来吊唁的,他一身麻衣褐带,脸涂白粉,装作不胜悲戚的样子,徐徐进了灵堂。
赵旻看到朱焕过来,原来苍白的哀容上蒙上了一层冰霜,她硬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着朱焕在陈炎的灵位前跪拜行礼,然后煞有介事的给陈炎上了一柱香,又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朱焕祭拜完毕,立起身子,看了赵旻一眼,只见赵旻梨花带雨,形容憔悴,本来就娇小的身材似乎又瘦了一圈。不过在那一身麻衣素服的映衬下,娇俏的赵旻显得更是惹人怜爱。
朱焕走到了赵旻跟前,正想要鞠躬行礼。哪知道赵旻看到朱焕刚才一番猫哭耗子的做作,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她蓦地起身,手指戳着朱焕的鼻子道:“奸贼,是你害死了炎郎,是你害死的,快还我炎郎来,快……”
说完,变指为抓就要向朱焕扑过来,朱焕头往后仰,急忙后退数步,但是还是因为闪避不及,脸上被赵旻的指甲清晰的划出三道血印。
一旁的智云见状,身形急转,一个箭步上去,挡在了赵旻和朱焕的中间。
------------
096、喋血灵堂
朱唤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的疼痛,用手一摸,手掌上隐隐粘有血迹,急忙一只手举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一只手指着赵旻道:“长公主,你……你怎可血口喷人,还……还伤了本将军,这……这,谁会还我一个公道?”
他越说越气愤,就继续说道:“一个女流之辈,本来不该过问朝中之事,却如此嚣张跋扈,难道我们大宋江山就要毁在你们这些妇孺的手里……”
陆秀夫看见朱焕口出不逊,就说道:“朱将军言过了,方才长公主因为炎帅过世,悲伤过度,对朱将军多有误会,不当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海涵!”
赵旻接话道:“陆侍郎无需和他多言,炎郎是在去这贼子府上时遇难的,除了这贼子,还有谁知道炎郎那天会出现在那里,早早在那里设伏?”
陆秀夫看看朱焕,想想赵旻的话,也是觉得不无道理,难免对朱焕起了点疑心,但是他口里还是开导赵旻道:“这或许是出于巧合,朱将军赤胆忠心,怎会做出不利朝廷,伤害炎帅的事情来?”
赵旻怒目圆睁,指着朱焕道:“除了这厮,还有谁会伤害炎郎,我知道这贼子狼子野心,早就生了反叛之心,慕炎兄,快快给我拿下这贼子,为炎郎报仇雪恨。”
智云虽然也是觉得朱焕可疑,但是他苦于没有证据,摇摇头道:“长公主,炎帅遇难的事情,依洒家看来,还是等李相国和陆侍郎细细追查后,再下判断吧。”
陆秀夫也接话道:“长公主息怒,不能因为心中怨气,误会了朱将军,官家对朱将军如此眷顾,委以重任,料想朱将军不会做出伤害社稷,不利大臣的事情来,况且李相国和我们离去后,这扬州城可还是要多多依仗朱将军。”
陆秀夫心里想着如果真是朱焕图谋不轨,还是不希望赵旻打草惊蛇,如果不是朱焕暗下毒手,更是不希望赵旻伤及无辜。
朱焕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言重了,这不是把上任皇帝赵显和现在的赵昰已经辅佐皇帝的太皇太后谢道清和现在的杨太后一道骂了,就低声说道:“长公主如此怀疑末将,让末将怎会不心寒呀?”
赵旻看见朱焕一副卖乖的样子,心里的怒气依然没消,她冷笑道:“如果这贼子真是无辜,那就在炎郎灵前发下毒誓,我自会相信他,并给他磕头谢罪。”
朱焕咬牙切齿道:“朱某之心,天地可鉴,要是确实是我害了炎帅,就让我朱焕来日,就让我……”
宋朝时候的人还是迷信,朱焕毕竟是心虚,心里害怕会遭天谴,踌躇了半天却说不出说来。
赵旻看见朱焕犹豫不决的样子,内心更是怀疑,冷笑道:“连个毒誓也不敢发,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总有一天我会让一切水落石出,让这贼子粉身碎骨,让炎郎不会含冤九泉。”
朱焕看到整个灵堂的人都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知道这时候不发毒誓不足以让赵旻、陆秀夫等人相信,就狠下心道:“如果真是朱某害了炎帅,就让我朱焕雷打电劈,死无葬身之地。”
陆秀夫心里虽然依然怀疑,但是看见朱焕真的起了毒誓,就劝慰赵旻道:“朱将军已经发下誓言,长公主还是应该相信朱将军!”
智云粗中有细,在一旁盯着朱焕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朱焕发下毒誓后脸色有些不安的样子,心里疑窦又生,他重重一拳击在一根梁柱上,恨道:“要是让洒家知道了害炎帅的凶手,必定让他血溅当场,死无全尸。”
智云正在气头上,这一拳力道很大,只见梁柱轻晃,屋檐上的瓦片都哗哗作响。
赵旻依然不依不饶,指着朱焕道:“慕炎兄,如果你真的念挂炎郎,就速速拿下这贼子,再慢慢追查,等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她回忆起陈炎以前对自己说的怀疑朱焕的话,所以根本不会因为朱焕真的发誓了,就会相信朱焕。
就在这时,外面有两个白衣女子推着一辆轮椅进来,轮椅上正是坐着失去双腿,还没完全痊愈的魏夏,那两个白衣女子不消说,正是陈炎用史弼交换过来的魏夏两个妹妹魏春和魏秋。
三人满脸戚容,来到陈炎灵位前,痛哭不止。魏夏像是刚才听到了赵旻对朱焕的指责,他不方便下跪,俯在轮椅上痛哭了良久,突然抬起头,满眼血丝望着朱焕怒道:“真是你这厮害了炎帅?”
朱焕也是知道魏夏的身份,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里轮到你一个降卒说话?”
赵旻知道陈炎救魏夏两个妹妹的的事情,还知道魏夏身下的轮椅也是陈炎设计,让工匠制造的,她顿足捶胸道:“正是这贼臣害了炎郎,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亲手为炎郎报仇雪恨。”
魏夏一听赵旻的话,胸口一股怒气上来,他虽然身子骨依然虚弱,但是还是凝聚起全身的力量,突然推着轮椅向朱焕撞了过来。
朱焕早有提防,他看到魏夏过来,一个侧身闪过身子,飞起一腿重重踢在轮椅上,顿时把轮椅踹出了丈许,翻倒过来,椅子上的魏夏一个轱辘掉在了地上。
魏夏以手撑地,向着朱焕爬行过来,口里悲伤叫道:“炎帅,魏夏为你报仇来了。”到了朱焕脚边,他一口死死咬住了朱焕的脚踝,双手猛掐朱焕的小腿。
朱焕连忙甩腿顿足,气恼道:“疯子,速速松开本将,不然我定不轻饶你。”
魏夏双手紧紧抱着朱焕的一只大腿,挣扎着想要直立起自己病残的身躯。
朱焕看见魏夏依然不放手,他恼羞成怒地抄起旁边的一条凳子,重重的砸在魏夏刚刚松开牙齿,正要抬起的头颅上。
魏春和魏秋正趴在陈炎的灵位前痛哭流涕,见到兄长纠缠着朱焕,想要起身相助,突然看到朱焕对自己的兄长不利,两人口里一声惊呼,眼睁睁看见兄长满脸鲜血,颓然倒地,两个人都是怒不可遏地冲向了朱焕。
朱焕毕竟练过武艺,看到两人冲来,连踢两脚,踹倒了两位姊妹,手里高举凳子,又想要向地上浑身抽搐的魏夏砸过去。
智云眼疾手快,箭步上前用肘关节抵住了朱焕手中的椅子,道:“朱将军何须和一个伤残的人一般见识,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智云的力量奇大,朱焕看见自己手中的长凳砸不下去,双手一松,让凳子掉落在智云的脚尖上,口里怒道:“如此地位卑下的人,竟敢冲撞本将军,我一定会拿下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报我今天之恨。”
说完,朱焕一瘸一拐,迈着自己右脚脚踝上少了一块肉的双腿,离开了灵堂。
------------
097、暗室密谋
国香楼里,身材苗条高挑的初月一脸倦容地看着两个龟奴把屋檐上的红灯笼摘下,换上了白色灯笼。
这两个龟奴都是跟随鸨母多年的元军细作,其中一个高个子龟奴一边整理着地上的红灯笼,一边埋怨道:“不就是死了一个宋军的将军,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全城祭奠吗?”
矮个子龟奴笑笑道:“这不是为一个人哀悼,这是为那亡宋哀悼,这扬州城迟早还是要纳入我们大元国的版图中,哈哈。”
高个子龟奴听到矮个子这句话,急忙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边,嘘声道:“不要乱说,这国香楼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
两人说完,警惕地往四周张望,发现初月正站在不远处的主廊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两人顿时觉得脊骨发凉,他知道这朵带刺的蔷薇,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认人的,两个月前就有一位龟奴言语得罪了她,被她痛殴了一番。两人匆匆整理起地上的灯笼,急急地忙往后院里走去。
初月觉得陈炎那张英气的脸在白色的灯笼上如隐如现,她心里叹道:“奴家不是去提醒你了,你怎会这样容易就丧生在朱焕和鸨母的诡计下。”
她知道陈炎的死和鸨母有关,作为鸨母费尽心思培养起来的一名杀手,她的内心充满了对南宋人的仇恨,这些年她在国香楼里,更是见多了扬州城里男人的丑陋,所以心里的怨气似乎又重了几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晚以后,她觉得自己对陈炎却始终恨不起来。
一个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总是不容易招女人恨。
陈炎来自清末,又曾经留学海外,脑袋瓜子里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已经很稀薄了,所以和他现在周围的男人比起来,陈炎更是懂得尊重人,也更容易讨得女人的欢心。
就在初月失魂落魄地靠在廊柱上的时候,鸨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初月背后,她看见初月全身的麻衣素服,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高兴。
气愤的是这个陈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使得冷如冰霜,对男人不屑一顾,对南宋男人更是仇恨不已的初月,在一个晚上后,对他动了心;高兴的是,这个屡战屡胜,蒙古军队的死对头终于被自己和朱焕设计暗杀了,虽然自己为此牺牲了几名豢养的死士,但是鸨母觉得这是值得的。
毕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鸨母虽然经常对初月欺瞒,但心里还是把她如女儿一般看待,平素对初月既是苛刻严厉,又是爱护怜惜。她看到初月竟然为了陈炎穿起丧服来,心里的恼怒突然潮涌了出来。
********************************
朱焕回到府第后,对着铜镜看清了自己脸上的三道抓痕,他向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那张黄色脸蛋诡秘一笑,心里想道:“这赵宋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你赵旻还摆什么长公主的臭架子,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低声求饶。”
想着想着,朱焕不由自主想到了娇美的赵旻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来,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朱焕举起杯子,畅快地抿了一口茶,唤来几个下人,吩咐他们把自己可靠的几个心腹和同谋的将领请来。
朱焕的心腹朱洛、苏德好、陈品飞等人很快就到了朱府,不一会儿,竟然连李庭芝手下的偏将孙贵和胡惟孝也来到了朱府,这两人早已经被朱焕用美女和白银的收买了。
几个人围坐在一间密室里,密谋起投降元朝的事情来。
朱洛因为自己刚刚杀了陈炎,立了一件大功,他得意道:“现在陈炎已死,神器军已经不足为患,李庭芝和姜才等人正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不如我们乘机一鼓作气,攻击宝佑城元帅府,拿下李庭芝,再出城向阿术投降。”
孙贵摇摇头道:“现在城内最精锐的还是姜才的马军,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们贸然攻击李庭芝和姜才,搞不好就会迎来杀身之祸。依末将看,还是等李、姜二人南下后,先控制好城内的局势,再开门向蒙古人投降。”
胡惟孝叹了口气,惴惴不安道:“末将跟随李相国多年,深受李相国恩惠,要不是眼下扬州城势单力薄,粮尽草绝,我实在不愿意和诸位商议降元的事情,我的想法依然是,投降可以,但是绝对不能伤害了李相国。”
朱焕冷冷一笑道:“胡将军所言差已,这李庭芝刚愎自用,不顾城内数十万百姓的死活,逆天命要守孤城,他既然认定了要走他自己的独木桥,我们改推他下桥还是要推的。”
朱焕心想要是现在放过了李庭芝,只怕那年李庭芝会回来报复他。他深知李庭芝的性格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如果要找自己报仇,实在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所以朱焕既然决定了对李庭芝不利,哪里会放虎归山,他心理更倾向于一举拿下李庭芝。
朱洛看出朱焕的心情,指指桌子上的地图道:“李庭芝想要南下,没有这样容易,他南下只有赴通州港南下,到时候我们搞定了通州港,或者在路上设伏,还怕李庭芝不束手就擒。”
朱焕用手捶桌,厉声道:“这李庭芝漠视人命,不知量力困守扬州,现在城内民不聊生,正是人心思变的时候,我看李庭芝早晚要成为孤家寡人,扬州迟早是要被我们的。只是这李庭芝必须拿下,他要是投降,就放他一马算了,要是他不想,那就一刀宰了他。”
密室里的几个人,除了胡惟孝不想李庭芝死,其他几个无不坚决坚持要杀李庭芝和姜才。这些人也是知道李庭芝和姜才两人嫉恶如仇,如果放过他们,怕将来对自己不利。
朱焕看见大多数人都支持自己的看法,得意道:“我看要截下李庭芝和陆秀夫一心,他们将来很有可能成为赵昰的股肱之臣,我们早点拿下他们有百利无一害。”
进过谋划,一群人商定了计谋,决定等李庭芝等人一出城,就攻击李庭芝的帅府,等取下帅府,控制好扬州城里的情况,立即引兵追赶李庭芝,在李庭芝没有上船离港的时候,与蒙古人一起给李庭芝致命一击。
一群人根据部署各自下去准备了。
------------
098、童言无忌
朱焕焦虑地等了一周,终于等到了李庭芝南下的日子。
这天清晨,他穿上了自己的紫色新官服,一路抚摸着胸前的墨绿山水图案,心里盘算着自己投降蒙古人后,蒙古人到底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官爵。他越想脚步越轻快,很快就到了李庭芝的元帅府。
李庭芝、陆秀夫、姜才等人早已经整装待发,看到朱焕过来个个上前拱手施礼。
朱焕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被白布缠满的马车,上面停放着陈炎的灵柩,眼睛搜索了一圈,但还是没看到赵旻的身影,他心里想道:“这婆娘定是躲在哪辆车子上痛哭流涕吧,很快,我就要让你抱我我的大腿叫我朱唤老爷。”
朱焕还没从自己的臆想中回过神来,李庭芝大步上来,紧紧握着朱焕的双手叮嘱道:“朱将军,往后扬州城的防务就交给你,本相相信以你的才干,一定能再坚守一段时间,我此去江南,募得勤王之师,会在第一时间回师扬州,解去扬州之围。为了表示对将军的支持,我把家眷继续留在扬州城内,希望朱将军往后能好好照顾我的家人。”
朱焕一愣,他也没想到李庭芝会把家眷留在扬州城,不过他想想应该是李庭芝担心路途凶险,不想让家人随他涉险,就装作诚恳的样子道:“李相国放心,尽管南下辅佐官家,朱某定会好好照顾嫂子和琦儿。”
说起来,这朱焕原来的关系和李庭芝确实是非同一般,两人同年考上了进士,而且那时候他们同时在南宋名家孟珙的手下做事,所以两人过去一直是以兄弟相称,朱焕一直也是亲昵的称呼李庭芝的妻子甄氏为嫂子。
孟珙死后,他给理宗皇帝推荐了贾似道代替自己,并把手下心腹李庭芝推荐给贾似道,贾似道感谢孟珙对他的知遇之恩,对李庭芝一直很是照顾,后来贾似道专权,李庭芝官职升迁的更快,成了一名使相,既是节制一方的制置使,又是一名参知政事,位列宰执之尊。
朱焕却没有这样幸运,他先是到了淮西路在夏贵手下当差,未获重要,后来退却到了扬州城,正是在李庭芝的大力推荐下,才做了李庭芝的副手,这次李庭芝离开扬州,照惯例朝廷一般都是委派新人来代替李庭芝,但是赵昰和杨太后一方面是确实没人可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给李庭芝的面子,所以才委任朱焕为淮东制置使。
朱焕的话音刚落,只见李庭芝夫人甄氏从内室出来,手里领着李庭芝的儿子李琦,李琦挣开甄氏的手,跑到李庭芝的身边,抱着李庭芝的一只大腿哭诉道:“父亲大人,求求你,带我和娘一起走吧,我不想留在扬州城了,求求你了,我不想留在这里饿肚子了。”
李庭芝徐徐抚摸李琦的后脑勺,安慰道:“琦儿,为父这次去先找个安宁的所在,再回来接你娘和你过去,你就放心在扬州城里等我吧,为父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一定要好好听你娘的话,还有你朱焕叔叔的话。”
朱焕也举起手,轻轻拍了拍李琦的肩膀,笑笑道:“琦儿放心,朱叔叔就算自己饿着,也不会让琦儿饿肚子,朱叔叔还要给琦儿做风车呢?”
李琦看看朱焕,哭得更厉害了,呜咽道:“朱叔叔的话不可信,朱叔叔很早就说给琦儿做风车了,可是现在还是没有做,朱叔叔说不会让琦儿饿肚子,一定也是骗我的,朱叔叔他就是喜欢骗人。”
李庭芝夫人这时候也已经上前,她拉过李琦,用手擦拭着李琦脸上的泪珠,说道:“琦儿怎么能这样说你朱叔叔,你朱叔叔事情忙碌,哪有时间给你做风车?”甄氏说罢,向朱焕道福谢礼。
朱焕满脸尴尬,但是他口里连忙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朱叔叔今天一定要给你做风车!”
李琦听后,高兴得欢跳起来,稚嫩的声音叫嚷道:“朱叔叔要给我做风车了,朱叔叔要给我做风车了。可是,父亲大人,我不想你走,我想要你陪我玩风车。”
李庭芝笑笑道:“为父这次南下,就是要找一个最好的地方,可以陪琦儿玩风车的好地方,琦儿在家里等着,为父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李琦眨眨脸上的大眼睛,似乎是懂得了李庭芝话里的意思,又似乎还是有些不舍,他摇摇头道:“只要父亲大人在,琦儿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和我玩耍,我都会开心的。”
甄氏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安慰李琦道:“琦儿,你父亲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这可是官家吩咐的事情。”
李琦虽然年龄小,但是一听他父亲要做的事情是官家皇帝吩咐的,竟不再哭闹了,只是脸上的泪水依然没干,偷偷地瞄了陆秀夫、姜才、智云等人一眼,发现他们个个脸色严峻,一言不发,就用自己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躲在了甄氏的怀里。
他突然又看到了那辆白色的马车和车上灵柩,仰起头来问甄氏道:“娘亲,这马车上躺着的是炎之大哥吗,父亲大人为什么还要带他离去,为什么不让他留在扬州城,紫烟姐姐说不定哪一天还要回来找他呢?”
甄氏对陈炎的突然去世,内心也是无限伤痛,毕竟这个年轻人救过自己的丈夫,而且他朝气蓬勃,总是给人一种力量充溢的感觉,有他帮助她自己的丈夫南下,她肯定要放心许多,可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 了扬州城,死因还没查清楚,现在连尸身也要南下。
甄氏听了李琦的话,想起吕紫烟对陈炎一往情深,想到吕紫烟没和自己说声道别的话,就只身离开了扬州城,她要是知道自己离开后不久,陈炎就遇难,痴情的她不知道会不会从此责怪自己,没能继续留在陈炎旁边照顾好陈炎。
想着想着,甄氏居然为吕紫烟也担心起来,她知道吕紫烟性格刚烈,她心里乱乱的突然想道:“要是紫烟获知这炎之公子已经遇害,一时想不开,要以身殉情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现在紫烟身在何方,哎!”
甄氏领着李琦进去后,李庭芝就开始出城,他留给了朱焕十万人马,自己率领了一万精兵强将,从东门潮涌出去。
------------
099、请君入瓮
朱焕上了谯楼,看见李庭芝等人率领队伍,撕开了蒙古人的防线,向着泰州的方向而去,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知道泰州城地势平坦最是容易攻取,只要自己搞定扬州城,率兵过去,李庭芝、陆秀夫他们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
朱唤叫来朱洛,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率领手下的心腹将士立即向宝佑城李庭芝的元帅府发动进攻。
朱焕知道,虽然李庭芝已经离开了扬州城,但是李庭芝留下的势力在扬州城内仍然盘根错节,要想把他们全部根除,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李庭芝的家人,用他们来胁迫那些仍然想要死死效忠李庭芝的文武官员。
朱洛去后不久,朱焕踌躇了片刻,又急忙叫侍卫去追赶朱洛,让朱洛等自己一起到了宝佑城再做决定。攻击元帅府的事情毕竟不能马虎,要是动作太大,引起城内自己的人马和李庭芝的人马,发生火拼,那结果太难预料了。
与其强攻,不如智取。
朱焕拿定了注意,决定亲自去敲扣开李庭芝府邸的大门。
他到了宝佑城北的元帅府前,发现这里和前几日相比,完全换了个模样。门楣上写着元帅府三个镀金大字的匾额和两盏书写着大大的李字的灯笼,已经被人取下,围墙外频繁巡逻的士兵也没了踪影,连平时都是敞开着的大门也紧紧关闭着。
朱唤让手下抓起大门上的铜环敲扣起来,不一会儿,只听到里面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了,来来了,李相国都不在府上了,是谁呀,还要来敲门?”
朱唤辨认出是李庭芝大官家李德林的声音,就高声应道:“是我,李管家快快开门。”
李府的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李德林苍老的脸孔,他看看朱焕,问道:“怎么是朱将军你,李相国刚刚不是和你一起离开的吗,朱将军大家光临,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
朱焕笑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来看看琦儿。”
“看看琦儿?”李德林看看朱焕身后那数百名士兵,脸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说道:“朱将军的排场未免太大了点吧?”
朱焕见李德林起了疑心,急忙解释道:“我是害怕相国走后,夫人势单力薄每人保护,这些都是我带来守卫元帅府的将士,以后就由他们巡逻保卫元帅府。”
李德林嘴角一翘,眼角露出了深深的鱼尾纹,笑道:“小人正为偌大一个府第护卫的事情劳神,朱将军来了那是最好,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朱焕自己和朱洛带了一队人马进了李府,吩咐剩下来的人分别看守李府的几个大门,不让人员出入。
李府的院子很大,朱焕进去后,发现院子里竟然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他正想往内室里闯,被李德林拦了下来:“朱将军还是在这里守候吧,容小人进去和主母禀告一句,让她出来见你。”
朱焕环视一周,看到李府的围墙外面,自己带来军队的旗幡已经把李府围得密密匝匝的,心里认定了李庭芝夫人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就笑道:“那就有劳管家了,你就和夫人讲,今天朱某要是见不到她,是不会回去的。”
李德林看到朱焕身后那些手执兵器,个个凶神恶煞般的将士,似乎很是害怕,他战战兢兢道:“朱……朱将军……放心,小的一定会让主母来见你的。”
朱焕笑笑,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李管家速去速回,朱某在这里等你了。”
李德林唱了声诺,刚想下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我倒是谁来,这样大的气派,原来是新任淮东制置使朱将军呀,朱将军去而复返,不会真的是给琦儿送风车来的吧?”
朱焕抬头一看,正是李庭芝夫人甄氏袅袅娜娜从内室出来,她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脸上的肌肤还是保养得很好,唇红齿白,虽不如吕紫烟、赵旻楚楚动人,但是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动人的风范。
朱焕见李琦没有跟在甄氏身旁,就问道:“怎么不见了琦儿,我正是也想要找他。”
甄氏笑笑道:“果真是找琦儿,那是不巧,琦儿刚刚被我哄睡,还请朱将军改日再来吧。”
朱焕身后的朱洛有些沉不住气,他上前半步说道:“现在这扬州城里可是朱使君说了算,我们已经商定要向大元军开门投降,请夫人随同我等一起去泰州,劝李相国一起降了。”
甄氏一听,花容失色,惊道:“朱将军,这位将军所言可确切,朱将军真的不顾官家的恩典,要去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奸臣贼子?”
朱焕摇摇头,装作无奈的样子道:“朱焕也是没有办法呀,这大宋气数已尽,扬州更是孤城难受,我也是为城里的几十万百姓和将士们考虑,眼下虽然是六月,可是城里城外田地荒芜,哪有什么粮食可以收割,转眼间又是秋天,我不想去年冬天那万人饿死冻死的惨剧再次上演,朱某也是无奈呀。”
甄氏理理自己的云鬟,强作镇定道:“这么说,朱将军是铁了心要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了。”
朱焕看到甄氏态度还算平和,就挤出几滴眼泪道:“不是朱某存心要背弃朝廷,实在是因为太皇太后和官家已经降敌了,朱焕再降,就不算是背宗弃祖了。希望嫂子能随我到泰州一趟,去劝劝李相国,和我一起降了大元国。”
甄氏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她问道:“朱将军和相公交往多年,依你看,相公会随你降元吗?现在新君刚刚即位,官家需要将士齐心协力,共同辅佐,我看朱将军还是悬崖勒马,专心保护扬州城,也许不久,相公就会打回扬州城,重新把那些鞑靼人赶到大漠里去。真的跟随鞑子,戕害族人,朱将军难道就不怕会被后世所嗤笑吗?”
朱焕的脸上也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冷冷道:“我知道李相国执意想要做一个忠义之人,但是也不能让我们众多的将士白白的做无谓的牺牲呀?”
甄氏脸露愠色,怒道:“保家卫国,怎么能说是无谓的牺牲?朱将军就不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朱焕这下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狰狞,他狠狠地道:“朱某不和你多言了,嫂子今天是随我去泰州也要去,不随我去也要去。”说完用手一挥,指使朱洛等人上去拿人。
甄氏幽幽一叹:“朱将军真的是无可救药了,蓝将军,还是你出来劝劝他吧?”
话音刚落,从李府的内室里冲杀出一队人马,把院子中的朱焕等人团团围住,那带头的一人正是因为陈炎遇害,感到自责一直卧病在床的蓝海洋。
朱焕看见蓝海洋突然出现,而且还是益加健康壮硕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惊,脸色极为难看地道:“蓝将军怎会身处元帅府的内室,这说出来可真是一个大笑话了。”
蓝海洋朗声一笑,手指朱焕道:“我在里面等了你一个上午,还不是为了请君入瓮,等着朱将军来自投罗网!”
------------
100、瓮中之鳖
朱焕虽是心中惊诧,但是自恃人多,笑道:“蓝将军以为朱某是瓮中之鳖吗,何不掉头看看围墙的外面,还有各处的城防哨所。算来,蓝将军还是对朱某有恩之人,不如你现在就交出李庭芝的家眷,我们兄弟一起共享荣华富贵,你看怎么样?”
蓝海洋怒目圆睁,手指朱焕,摇头道:“炎帅说你已经是利欲熏心,中毒已深,我起先还不相信,今天看你的所作所为,果然是无药可救了。你让我看看围墙外面,我也好心的奉劝你一句,你也踮起脚尖看看外面吧。”
朱焕顺着蓝海洋的手指,往围墙外面一看,脸色骤变。那围墙外面的蓝色旗帜不知什么时候全换成了红色,一面面如腾起的火焰在空中律动,其中最高最大的一面帅旗上一个金色大大的“炎”字,显得格外的醒目。朱焕虽是心里充满了不安,但是依然强作镇定道:“蓝将军,你们神器军只是些乌合之众了,现在大元军军威正强,不如你我兄弟携起手来,一起投靠大元军,以你蓝将军的才干,来日的成就必然要比朱某强上百倍。”
李庭芝夫人和蓝海洋还是满口投敌求荣的腔调,不由得叹气摇头,对朱焕更是失望到了顶点。
朱焕见蓝海洋在院子内人多势众,屋子外更是不知道虚实,他心里也是不敢强行突围,就继续说道:“蓝将军,炎之公子那天弃世离去,兄弟我是万念俱灰,所以才动了投靠北蛮子的念头。蓝兄弟,你也说说看,没了炎之公子,我们这些人哪里是鞑靼人的对手,要是没有炎之公子在瓜洲渡和蒋家庄连战连捷,只怕我早已化为朽骨一堆了。”
蓝海洋突然暴怒,大喝道:“朱焕,亏你还记得炎帅曾经在瓜洲渡救你出围,你不感恩也就算啦,还要设计暗害我炎帅,要不是炎帅今天有吩咐活捉你,我早就把你碎尸粉骨了。”
朱焕一听,蓝海洋话里的意思似乎陈炎没死,脑门上直冒冷汗,他长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道:“蓝将军不要装腔作势了,炎之公子早已仙逝,今天怎么可能想你面授机宜?”
朱焕的话音未落,李府的大门轰然洞开,从外面冲进来一队神器军将士,为首的一人年纪轻轻,长身玉立,一手执着一把宝剑,一手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来人正是神器军的统帅陈炎。
朱洛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杀死了陈炎,突然看到陈炎依然生龙活虎站在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如遇鬼魅,愣在了那里。
朱焕看着陈炎冰冷的目光,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中,他支支吾吾道:“真的是炎之兄弟吗,你……你……不是已经仙去了。”
陈炎一抖至柔宝剑,把变回腰带的宝剑缠在身上,笑笑道:“朱将军真是不够朋友,我们一起冲锋陷阵,一起把酒言欢,还一起上过青楼寻过欢,你却一个劲要小弟早死,还派出了手下心腹截杀小弟,幸亏小弟命大,大难不死,你今天还在这里一个劲儿的诅咒小弟,这就是你说的兄弟情义吗?”
陈炎说完,目光如炬盯着朱洛,他显然已经知道那天的蒙面人就是朱洛了。
朱洛被陈炎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叫嚷着:“不可能,是我亲手杀你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陈炎看着狗急跳墙的朱洛,摇摇头道:“我还幻想着不是朱将军你要害小弟,可是现在连你的偏将都已经承认了,还有那国香楼的老鸨也把你供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陈炎的后半句却不是真的,他这时已经知道国香楼是蒙古人的一个细作组织,已经派人包围了国香楼,却还没有发起进攻,他这样说只是不想再听到朱焕说什么抵赖的话。
果然,朱焕一听国香楼的鸨母已经落在陈炎手里,顿时面如土灰,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炎知道朱焕防线已破,肃然道:“朱将军,你卖主求荣,还想挟持李相国的家眷,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朱焕看着陈炎,看着他身板挺立,体格似乎比一周前还壮硕了许多,哪里像受过伤得过病的人,他踌躇了一下,还是疑惑道:“那一天,我明明看见你一剑穿心,怎么可能活得过来,某非那天的只是替身?”
陈炎笑笑道:“我知道朱将军心中有很多的疑惑,那天中剑的确实是我陈炎,不过那天我中的是我自己的宝剑,这只是一把特殊的耍把戏用的宝剑,哪里能伤得了人。”
说罢,陈炎右手一挥,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对着自己心脏的部位,用力一刺,宝剑立即短了好几公分,从里面喷出了许多鲜血染红了陈炎的胸襟。陈炎依然若无其事的拔出宝剑,把那剑往地上一扔,这下在场的人多看清楚了,这只是一把伸缩的魔术道具,哪里能刺伤人。
朱焕瞄了一眼地上的宝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朱洛,暗暗责怪朱洛当时怎会连这点也看不出来,也不用手中的大刀补上一刀,他哪知道朱洛那时候一心以为已经得手,想要早点脱身,哪里还会细查这些。
朱焕喟然一叹道:“炎之公子真是诡计多端,让人防不胜防,不过我那天摸过你的脉象,发现你那天确实身体冰冷,脉象全无,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陈炎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稍稍打开,从里面摸出几颗苹果籽一样的东西,冷笑道:“这是西域的魔苹果的籽,是我离开温州时名医陈无择先生赠予我的,服下这魔苹果的籽,人会在一段时间内心跳骤停,呼吸全无,手脚慢慢变冷,就像死去了一样。这东西太过险恶,如果服用的方法不当,或者不能及时相救,这假死很快就会变成真死,无择先生送我时曾经提醒要小心使用,只是为了吸引你这条毒蛇出来,我只好冒险一试了。”
朱焕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些微弱的希望,正被陈炎一点点剥下,扔在地上,随意践踏。他觉得心里好不憋闷,但是还是强打起精神,冷笑道:“这扬州城里每一个关卡都已经布好了我的人,炎之公子觉得我是瓮中之鳖呢,还是应该担心你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陈炎摇摇头,又笑笑道:“朱将军太自信了,我既然要拿下你,当然要把你的手爪全部斩断,还能让你再胡乱伤人。你用这个千里眼看看周遭的情形看,你那些手下早已经变成手脚被绑的土鳖了。”
陈炎说完,把手中的望远镜扔给了朱焕,朱焕手忙脚乱接过了望远镜,望远处的城墙上一看,发现四周的城墙上果然插满了红色的神器军的战旗,顿时他整个人像是皮球被针刺了一样,不停地在往外漏气。他战战兢兢道:“可……是,可是我可是淮东制置使,你一介布衣,没名没分,凭什么能伤害我。”
陈炎一声冷哼,嗤笑道:“朱将军现在又觉得自己是大宋的臣子了,我杀不了你,可是李相国总有权先斩后奏,除了你这个瓮中之鳖的权力吧。”
------------
101、丰厚的嫁妆
一听到陈炎说要让李庭芝裁决自己的命运,朱唤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心里想道,李庭芝不是去了泰州,自己已经吩咐人告知了蒙古人,他李庭芝现在肯定是陷入了蒙古人的包围中,恐怕要有去无回了吧。他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要是李相国在,朱某愿意一切听从相国大人的处置。”
陈炎、蓝海洋几个人怎会看不出了朱唤心里的打的如意算盘,都心急火燎地往外面张望,照原先的部署,李庭芝冲杀出扬州城,马上就要折回来,这时候是早该回来的呀。
朱焕看出来陈炎脸上的焦虑,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冷笑道:“现在这扬州城里,算我的官职最大,你们以下犯上,就不怕引起三军将士讨伐吗?”
甄氏心里更是担心李庭芝的安危,她见朱焕还是恬不知耻的说着自己的官职大小,嗔怒道:“朱焕,亏我相公待你如亲兄弟,推荐你成了淮东制置使,你还设计暗害我家相公,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相公现在不在,就让我手刃了你。”
甄氏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双手竟然要去夺取旁边一位侍卫手中的长矛。
朱焕仰天大笑,指着甄氏道:“这扬州城里的防务,岂容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在这里指手画脚,这里可是我是制置使,不是你这个原制置使的夫人,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朱焕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李夫人不能奈何你,我姜才总有资格砍下你的脑袋吧?”
听那声音,正是上午随同李庭芝出城的保康军承宣使姜才。陈炎几人满脸喜色朝李府的大门口望去,只见从大门里进来的第一人不是姜才,也不是李庭芝,而是长公主赵旻。
赵旻满脸泪水,奔向了陈炎的怀中,哭泣道:“炎郎,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骗我这么久呢?你知道我这些日子为你流了多少泪水,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我。”
陈炎怜惜地抚摸着赵旻这一周来消瘦了不少的双肩,柔声道:“旻儿不要怪我,我不骗你,怎么会使朱焕这狗贼相信我已经不在人世,怎么会使这厮原形毕露。”
陈炎这几天先是躲在棺木中,后来又和蓝海洋一起躲进了李庭芝的元帅府,和李庭芝商议引诱朱焕现形的计谋。他多次看到赵旻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赵旻苍白的脸蛋一天天没了血色,陈炎几次心里有了出来安慰赵旻的冲动,但是考虑到朱焕未除,还是咬咬牙,忍耐住了。
赵旻进来不久,李庭芝和姜才也随后进入院子中,朱焕看见与自己同谋的孙贵、胡惟孝,以及自己的几个心腹干将,都被李庭芝五花大绑押解上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手中的兵器“晃荡”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
李庭芝去而复还和陈炎死而复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与这两个消息一起传出去的就是新人淮西制置使朱焕想要叛变,已经被李庭芝拿下的消息。
许多将士和百姓知道了朱焕要降元的消息,暧昧地交换着眼神,彼此没有多说一句,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李庭芝就是这扬州城数十万将士百姓的定心丸,李庭芝真的离开了,不要说朱焕没了坚守的信念,换成了赵焕,李焕,还是迟早要向蒙古人投降。
不过,城里的将士百姓对传言中朱焕拿着砍刀夹在李庭芝夫人脖子上,逼迫李庭芝夫人劝李庭芝投降的做法很不为然,他们认为一个男人,一名将军怎能做出胁迫妇孺的事情来,他们在心底里都更是瞧不起这位想要投降而不成的将军。
朱焕拿着砍刀夹在甄氏的脖子上,这当然是陈炎放出去来的假消息,既然要摸黑朱焕,当然是把他抹得越黑越好。吕紫烟不在,陈炎觉得自己是真的得到了吕紫烟的真传了,自己这一周来的安排,估计是吕紫烟在扬州城的话,也无非是这样谋划的。
陈炎想着吕紫烟的时候,他正在去往国香楼的路上,这时候,另外一个苗条颀长的美丽身影也正在陈炎的脑海里盘绕,那就是国香楼的花魁初月,初月在陈炎遇刺前那句希望放过国香楼鸨母的请求,更是镌刻在陈炎的脑海里,越来越深越清晰。
陈炎刚刚得到围剿国香楼的将士来报,说是已经击退了国香楼组织的三次突围行动,杀死了十数名蒙古细作。陈炎担心初月的安危,所以拿下朱焕后,也顾不上和赵旻温存,出了李府,就向国香楼奔去。
到了国香楼,陈炎只见梁折柱坏,硝烟正浓,哪里还是早先的繁荣景象。
国香楼的鸨母带领着十几个蒙古细作正在四处袭杀,想要突围出去。她看到又是一队宋军过来,知道自己已经突围无望,仰天长叹道:“弟兄们,今天我们已经出不去了。老娘在扬州城从来不做折本的生意,不如索性现在在这里多杀一些南蛮子,也算是对得住这最后一单买卖。”
陈炎快步上前,喝令将士们停止了格斗,他笑着对鸨母说道:“上次一别已有旬余,老妈子别来无恙呀?”
鸨母见刚才领军过来的宋军将士竟然是自己一直以为已经死了的陈炎,不由得愣住了,她结结巴巴道:“是……是……你,你……你……你还……还活着?”
陈炎晒然一笑道:“炎之像是死人的样子吗?”
鸨母这时候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个上午在等待着朱焕的好消息,等来的却是宋兵的围剿,她叹息道:“朱将军莫非已经着了你们的道?”
陈炎环视左右,发现国香楼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躲着一些妙龄女郎,一个个花容失色,身体就像被拨动的琵琶琴弦一样,抖个不停。
他见鸨母没有挟持这些国香楼的妓女作为人质,心里对鸨母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好感,就说道:“朱焕是已经被李相国拿下,暂时我们是不会杀他的,怎么没看到初月小娘子,不知他是否安然?”
鸨母见陈炎目光游离,似乎是在寻找初月的下落,脸上写满了担心,她凄然道:“初月道确实没有看错,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你既然关心初月,我也不瞒你,初月两天前就离开了国香楼,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陈炎见鸨母态度诚恳,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就说道:“既然初月小娘子已经离去,那就请老妈子也离开扬州城吧!”说完,陈炎示意左右闪开一条路,要放鸨母等人离开。
鸨母没想到陈炎会放自己离去,一脸疑惧的样子质问道:“公子……公子为什么要放奴家离去?”
陈炎笑笑道:“我已经答应初月小娘子,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情,都要放过你。”
鸨母闭着眼睛,踌躇了片刻,凄然道:“难得初月还记挂奴家,也不枉我这十多年含辛茹苦把她拉扯长大,只是我没完成使命,即使出了扬州城,恐怕还是难逃一死,罢了,罢了,我就成全了初月。
这国香楼的地窖里可是藏有二十来万两白银,加上我近年来搜集到的珠宝细软,折算下来最少也该有个三十万两白银的样子,我本想用这些银子给自己养老,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说来也是我没福气消受这些银子,我就把这些银子留给你和初月。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十多年的相依为命,我早就把初月看做了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初月已经对公子动心了,如果公子看得起我家的初月,愿意娶初月,我就把这三十万两银子给初月当嫁妆,如果公子不愿意娶我家的初月,就麻烦你把这些银子转交给初月,让初月她自己来处置吧。”
鸨母一说完,牙齿一磨,竟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陈炎撬开了鸨母的牙关,发现齿龈里还藏着一颗未被嚼碎的毒药,才知道这鸨母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剩下来的几个细作看到鸨母已死,一个个也引刀自戕。
陈炎正想要叫士兵们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到在了血泊中。
------------
102、假情报
落日坡是从扬州到泰州的必经之路,蒙古人攻击扬州城的总统帅阿术此时正站在落日坡一处高高垒起的土方上,向着扬州城的方向瞭望。他昨天接到了朱焕通过城内的蒙古细作送来的李庭芝将要出奔泰州的消息。
阿术的身边站着大将塔出和陈岩,他们两人的官职分别是淮西都副元帅和淮东都副元帅,此前他们两人分别领兵攻击真州和泰州,这次都是接到阿术的命令来到这里截杀李庭芝的。
阿术的马高,站的位置也高,最早看到从扬州城里冲杀出一只队伍,一路突围,撕开了元军的一道道防线。阿术半眯着眼睛,正想要辨认出李庭芝和他帅旗所处的方位。
旁边的塔出显然也是看到了宋军,他惊喜道:“宋军来了,宋军来了!”
他们昨晚埋伏在这里,一直到现在,已经足足等了五六个时辰了,现在毕竟是阴历六月,辰时一过,气温升的很快,塔出看到将士们个个满脸汗水,心里正着急着,没想到宋军真的已经冲了过来,所以心里是格外的高兴,那样子就像是一只猛兽正长大了嘴巴,看见有个猎物自己往他嘴巴里送一样。
从扬州城到落日坡也就三里路不到的距离,而且中间一马平川,视线不受什么阻挡,阿术看到这支突围的宋军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下马躲在几块巨石后面,穿过岩石间的缝隙,向着冲杀过来的宋军望去,果然见到了冲在最前面的姜才和中间帅旗下的李庭芝。
阿术抑制着内心里的喜悦,他吩咐塔出和陈岩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是他看到姜才冲到了离落日坡不到一里的地方,就不再继续向前了,而是掉转了马头,继续向围城的蒙古士兵冲杀过去。
那些围城的蒙古将士,得到了要把宋军追赶到落日坡,然后前后夹击剿灭宋军的命令,所以虽然队形被李庭芝的部队冲击得早已不再整齐,但是依然尾随着李庭芝的部队,他们突然见到李庭芝和姜才调转枪头往自己攻杀过来,而落日坡阿术的那些伏兵还是连个影子也没见到,一个个惊慌失措,也不知道是该奋力抵抗,还是像先前那样放李庭芝等人过去。
姜才骁勇无敌,手起刀落,连续砍杀了两名蒙古军官。没一会儿,连守城的蒙古将领一名万户也死在了姜才的偃月宝刀下。
那些蒙古士兵见到万户已死,全部乱成了一团,任由宋军随意宰割,李庭芝的部队很快就杀回到了扬州城下。守在城头的陆秀夫等人看到姜才和李庭芝回来了,急忙下令士兵放下了吊桥。
哪知道姜才并没有进城的意思,他看到身后早已溃不成军的蒙古士兵,突然调转马头,又向着东北方泰州的方向冲杀过去。李庭芝领会了姜才的意思,也带着士兵在姜才身后来回奔杀,一路上所向披靡。
那些蒙古兵早就被姜才杀的丢魂落魄了,他们刚刚以为宋军会进城去,心里刚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姜才又要袭杀过来,一个个叫爹喊娘,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心里只能暗暗责怪埋伏在落日坡的阿术为什么不发兵前来相助。
阿术关注着姜才的一举一动,他也猜不透姜才和李庭芝的意图,不知道他们是佯装突围,还是杀的兴起,想要通过虐杀这些大多是宋朝淮西降兵的围城士兵来鼓舞士气。
阿术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忍,要忍住气,只要李庭芝进了自己设下的埋伏圈,就一定能让他有去无回。
阿术看到一名守城的蒙古万户塔罗向着落日坡溃退过来,后面是紧紧追击的姜才和李庭芝的军队,阿术心里明白了塔罗的意图,对塔罗的机智暗暗点了点头。
哪知道姜才刚追了一里来的路程,看到塔罗退进了落日坡,就不再追赶了,而是引兵退回了扬州城。
这下,阿术眼睁睁地看着李庭芝和姜才两人进了扬州城,再也没有出城了。他的心里彻底明白了李庭芝的这次突围只是一次佯攻,并没有真正的要突围到泰州,阿术的伏兵计谋彻底失败了。
整个下午,阿术在心里把提供给他“假情报”的朱焕刀削斧砍了无数次,也不知道扬州城里现在的情形到底怎样,朱焕在城内动手了没有。
就在阿术担心忧虑的时候,从城里来了一位朱焕的信使,带来了朱焕的口信,说是由于李庭芝突然回城,自己袭击元帅府,掠取李庭芝家眷的计划来不及实施,李庭芝放心不下家眷,临时改变了计划,准备再准备一下,带家眷一起离开扬州。
信使还带来了一副地图,里面详细标注着朱焕和蒙古细作在城里所挖的几处地窖的方位,他还带来了朱焕的攻城建议,想要阿术让士兵把他们在城外所挖的地道和这些地窖连接起来,然后派士兵从地道进城,配合朱焕的部队,来个里应外合,彻底摧毁扬州城。
阿术原先为了攻击扬州城,已经派人挖了很多地道,但是一直还没有用上,他也决定朱焕的建议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这样既可以挖地道的时候事半功倍,又因为这些地窖都有朱焕的军队看守,在攻击的时候可以避免被宋军发现。
但是自己毕竟是因为朱焕的情报刚刚吃了亏,他还是对朱焕的建议有些不放心,就安排宴席招待信使,并详细地向信使询问了扬州城里的情形。
这位朱焕的使者身材瘦小,面有菜色,显然是在扬州城里一年来没好好吃上了一顿饱餐了,他见了阿术招待他的丰盛酒菜,两眼发光,口水淌个不止,对阿术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而且这个信使好像天生是个话痨子,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说过不停,把他自己跟随朱焕身边怎样杀害了陈炎的情形向阿术详细做了交代,还说到李庭芝一出城,朱焕就要部署攻击元帅府,谁知道得到探报说李庭芝向着城门杀回来了,所以就放弃了进一步的行动。
阿术听到信使说李庭芝依然还是很信任朱焕,朱焕也是一心想要投降大元国,这次派信使来,就是希望阿术能让信使带几个元军的勇士回去,帮助朱焕在城内行事。阿术心里虽然对信使一些他觉得添油加醋的细节描述不以为然,但是还是相信朱焕并没有出事,心里算是稍稍吃了块定心丸。
对于派人进城,阿术更是表示赞同,他也正想多拍几名手下进扬州城看看情形,好决定自己下步的攻城策略。
------------
103、水淹元军
这位出使元营的信使其实并不是朱焕的手下,而是李庭芝派人乔装的,他这次去元营,肩负着一个使命,就是让阿术相信朱焕,信任和采用朱焕的攻城计谋。
李庭芝知道想要阿术相信朱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让他带几个阿术的手下到了扬州城里来。朱焕由于自己和全家家少的性命都捏在李庭芝的手里,只好在阿术的这几个手下前面卖力的演了一场戏。
李庭芝把朱焕府上和附近的百姓全换成了宋军士兵乔装打扮的,让他们配合朱焕把戏演得非常逼真写。那两个元军士兵装扮的探子,在扬州城过了几天被朱焕招待得舒舒服服的,自然对朱焕说的、做的深信不疑。他们潜出城后,向阿术介绍了城里的情况,两人都说李庭芝是强弩之末,从地道袭击扬州城的计策安全可行。
这时候他们不知道,李庭芝正在策划一出水淹元军的好戏。
扬州城内海拔高,城外海拔稍低,而以阿术重兵把守的城东和城南的方向地势最低,李庭芝这些日子早就把城内几条河流的水蓄得满满的,只等阿术的地道挖通,就准备用水来攻击元军。
阿术已经迫不可待了,他想早日拿下扬州城,当然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拿下扬州城的机会,所以他还是采用了朱焕的建议。
不知是计的阿术督促着手下按照朱焕给的地图加快速度挖掘地道,他哪知道,那一方方土方被运出来的同时,失败也在悄悄向他逼近。
多年以后,阿术回忆起这次扬州战役的时候认为是自己的轻敌造成了最后的失败。
是的,阿术轻敌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一条条水龙从地道里涌出来的时候,他手下的士兵会如此惊慌,那天夜晚被水淹死的士兵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是因为逃避洪水自相践踏而伤亡的。
阿术选择了一个月黑天高的夜晚发起突袭,哪知道这个选择让他的失败被成倍的放大,因为夜黑,蒙古将士慌不择路,因为天黑,他们不知道这水势其实不足以淹死他们,但是他们内心的惊慌把他们逼进了绝境,使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践踏他人的同时,也被别人的骏马踩成了肉饼。
当李庭芝打开平山堂上水池和城里几条大河的缺口,导引着水流往地道里灌的时候,阿术还在催促着他的手下往地道里进军。那些最早进入地道的元军很快就见了水龙王,当他们的尸体被浪涛冲出来的时候,阿术惊呆了,他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可是一切已经太迟了,李庭芝和姜才、陈炎分帅三路大军,跟随在洪水后面一路攻杀,他们从扬州城一只奔杀到通州和泰州,通州、泰州两地的守将得到元军溃败的消息,也带兵出击元军,他们前后夹击,给了阿术的部队致命的一击。
这次水淹元军,洪水泛滥了近百万平米的土地,但是这些地方的百姓大多早已经背进离乡,所以对老百姓造成的伤亡和损失到不是很大。
水淹元军这一战,从扬州城到通州和泰州,连绵数里全是蒙古军队的尸体。战阿术的主力部队伤亡过半,以至于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被忽必烈雪藏了。而史弼却因为正在领兵攻击高邮,躲过了这一劫,他随后因为攻下了高邮县而受到重要,以致后来逐渐代替了阿术在淮东战场的地位。
史弼取代了阿术的地位后,他围城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虽然攻下了高邮,却在攻击泰州的战役中,受到宋军的顽强抵抗,最后无功而返。
泰州战役后,史弼已经无力再组织力量攻城,只好向忽必烈连续上了几道求援书。但是这时候的忽必烈的重心已经移到了南方的福建的赵昰朝廷,而且这时候他的几个侄子要叛变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使他根本无力再出兵支援史弼。
李庭芝和姜才等人看到扬州附近,元军的力量已经被大大削弱,史弼鼓掌难鸣也没有多大的作为,他就和陈炎、陆秀夫等人放心的率军南下来。
被李庭芝委任镇守扬州城的是蓝海洋,因为他在淮西军中的声望,使得淮州、滁州几个本来已经投降元国的城池反正归附到了蓝海洋的麾下,蓝海洋因为势力看涨,风头盖过了史弼。
陈炎坐在马上,旁边是赵旻的马车。
两人随着李庭芝南下的部队行进在扬州去通州的道路上,在通州港智云带来的战舰和大船早已经在那里待命多日。
陈炎看到路边那些还没来得急掩埋的蒙古军人的尸体,心里是百感交集。
他思忖道:“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里,也许这些蒙古士兵就不会丧生郊野,还有那些被洪水冲毁的民房,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百姓因此受伤。”
陈炎来自清末,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军人,所以一见到老百姓有伤亡,就会忍不住在心里滴泪,对于这次用水攻击的计策,他起先是反对的,但是后来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给阿术关键的一击,所以只好同意了李庭芝的计策。
赵旻掀开马车的帘子,她看到陈炎默不作声的样子,关切道:“炎郎,你是舍不得这繁荣的扬州城,还是想起了什么人来。如果你觉得紫烟姊姊对你行军作战有帮助,我一个想法子找到她的。还有那初月小娘子,她对相公有义,我们也不能亏待人家。”
陈炎见到赵旻说得大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容忍吕紫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想她们,如果有缘,也许我和她们很快就能再见面,要是无缘,也许今生难以再见面,最是担心的还是初月小娘子,我答应了那鸨母,就一定要把这三十万两的银子送回给她。”
赵旻见陈炎说得伤感,心里也想道:“这天大地大,有时候想要找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初月小娘子?”
瓜洲渡里的蒙古水军因为阿术的失败,没有人刚率兵出来攻击宋军,李庭芝这次南下意外的顺利,很快就到了温州。
------------
第三卷 定福安
------------
104、陈宜中的喜悦
福州位于闽江的左岸。在唐朝灭亡后的五代十国期间,群雄之一的王审以福州为首都,在此建立了闽国。国运延续了六十年,直到开宝四年(公元971年)宋太祖领兵灭了闽国,这片靠近东海的多山多水的土地才最终纳入了大宋的版图。
在宋太祖的时代,闽地只是大宋广阔疆域上的一个偏远小省份,谁会想到,三百十几年过去,这里竟成了赵宋王朝最后的立锥之地,他的一个刚满九岁的后代赵昰在福州登基称帝,想要延续国祚,继续维系赵宋的血脉不断。
赵昰即位后,把福州改为福安,取得当然是“福运久安”的意思。他还在福州城里的濂浦平山福地建造了一座平山阁,定为自己的行宫。然后是大肆的封官加爵,陈宜中是左丞相兼枢密使,李庭芝是右丞相兼枢密使,张世杰是枢密副使,陈文龙是参政知事,苏刘义、杨亮节等人也多有晋升。连远在扬州的陆秀夫和蓝海洋也升了官,蓝海洋被任命为殿前指挥副使,陆秀夫被任命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这是一个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的重要官职。
把陆秀夫任命为这样重要的官职显然是杨淑妃和杨亮节兄妹的主意,他们对赵昰拿陆秀夫和陈炎换文天祥的做法也是不以为然,认为这是赵昰被鬼精灵的陈炎所欺骗,这文天祥被蒙古人所抓走,已经好几个月没了音讯,哪里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哪知道过了两个月,果然见到文天祥到了福安府。
文天祥是从温州养好了伤过来,他的腿伤太重,他又不想让新皇帝见了他认为他是个受了重伤的废人,所以一直在留在温州江心寺两个多月,在鲍叔廉的精心治疗下,伤势完全痊愈了后才会到了福州。
赵昰等人看到文天祥居然真的毫发无损的回来,而且正是陈炎在途中相救才顺利到了福安,不由得想起了陈炎和赵昰换人的事情,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陈炎是如何预料到文天祥会从蒙古人那里脱逃回来的。
杨淑妃给了文天祥官复原职,也就是出使元营前的右丞相兼枢密使,这个官职本来有临危受命的意思,却不孚众望,朝中的许多大臣对杨淑妃一口气封了三位丞相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暗中议论说这有违旧律。
文天祥也听到了朝中大臣的非议,他向杨淑妃提出了辞去右丞相兼枢密使的官职,提出要到江西前线开都督府抗击蒙古人的入侵,并自荐为大都督。
杨淑妃本来也有些头疼,为文天祥官职的事情左右为难,她见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文天祥的建议,让文天祥去了江西剑州,让他去那里招兵买马。
剑州曾是文天祥担任过知州的老地方,文天祥在剑州拥有很高的声望,文天祥对太后的这一安排和很是满意。
文天祥刚刚离开福安府,陈炎和李庭芝率兵从水路就要到了福安。
这时候已经是阴历八月中旬,这是一个团圆的时令,陈宜中早早就收到了陈炎班师回来的消息,得知儿子从遍地烽火的淮东路回来,他三个多月来一直悬在头顶上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这三个月来了,陈宜中过得并不开心。
他虽然贵为左丞相,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他收到了太多的掣肘,朝廷里面皇太后杨淑妃垂帘听政,她对自己的哥哥杨亮节言听计从,而杨亮节总是想方设法想要排挤这位临阵脱逃的丞相。
军事方面,枢密副使张世杰对陈宜中的一些想法也是反对的多,赞成的少。
关键是陈宜中自己也是为星夜出奔的事情有些抬不起头来,他没回去上朝总是觉得有无数人在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暗地里骂他,骂他没骨气,是个逃兵。
陈宜中母亲杨老夫人的尸体也随张世杰的战船到了福安府,赵昰和杨淑妃峰杨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按朝中重要大臣夫人的规格给予了厚葬,葬礼那天,赵昰和杨淑妃亲自到杨老夫人的灵堂拜祭,并且特准陈宜中和陈炎不需要为杨老夫人守丧三年。
陈宜中虽然对张世杰挟尸要求自己随行的做法很不满意,但是他看到杨老夫人的遗书后,知道是杨老夫人自己的意愿,也不敢多说什么,他见赵昰和杨淑妃如此隆重的厚葬自己的母亲,连自己那只当过蕞尔小吏的父亲也被追封为一等安国公,这圣眷隆恩让他感动了好些日子,再加上自己的独子陈炎又铁了心要我赵宋朝廷出生入死,陈宜中不由得慢慢的藏起自己本来要退隐江湖的念头,决定一心一意踏踏实实为这在风雨飘摇中成立的小朝廷做事。
陈宜中轻轻咬了一口杨淑妃派人送来的潮式月饼,心里暗暗思忖道:“既然上天一定要把自己的命运和赵宋捆绑在一起,那自己也只能为这暴风骤雨中的小朝廷殚尽竭虑,鞠躬尽瘁了。”
想到陈炎,陈宜中也会想到赵旻,他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非常有好感,特别是他听说赵旻竟然冒险去了扬州城寻找陈炎,这份“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更是让陈宜中对赵旻另眼相待。
这次陈宜中听说陈炎和赵旻一道从扬州回来,心里比这手中的月饼的馅心还要甜。
他看过了李庭芝派人向赵昰送来的奏报,李庭芝在上面没有直呼陈炎的名字,而是称呼陈炎为“炎帅”,并且文字中有很大一块篇幅写了陈炎在扬州城如何三番五次击败阿术的蒙古劲旅,最后连阿术的主力大军也几乎被消灭殆尽。
这份奏报是赵昰亲手递给陈宜中的,陈宜中能看到赵昰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那份兴奋和喜悦,他知道陈炎对赵昰有救命之恩,而九岁的赵昰似乎很是记恩,进来朝中议事,一直对陈炎念念不忘。
想着、想着,陈宜中一扫前些日子被张世杰、苏刘义等人挤兑时的不痛快,脸上露出了兴奋喜悦的表情,他伸手推开了屋子东面的窗户,仿佛看见了陈炎已经笑盈盈地和赵旻一起站在了窗外。
------------
105、骑墙小人
阴历八月十三的清晨,福州港旌旗飘扬,一排排士气振奋的宋军将士结束了一个月海上日子,登上了陆地。
陈炎和李庭芝最早上了岸,其实他们早在前一天的夜晚就抵达了福州港,但是两人考虑要给福州城里的百姓营造一种勤王之师源源不断前来的感觉,好安定城里宋军将士和百姓的心情,所以决定将他们带来的一万多士兵分成多批登陆,并且把时间选择在了港口最是繁忙的清晨时分。
最近半年来,福州城的知州王刚中的心情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年初临安陷落后不久,他接到太皇太后的降诏,就明确表示要向元军投降,并且向伯颜上呈了福州的地图和户册。谁知三个月过去了,蒙古人没来,来的是气势汹汹的张世杰和他率领的宋军,王刚中兵力孱弱,没有办法只好开了城门迎接宋军进来。
益王赵昰等人进城后,王刚中一连过来好几天心惊肉跳的日子,他担心赵昰会对自己这个贰臣不利,没想过过了不久,益王赵昰就在福州登基了,他不仅没和算王刚中算旧账,还晋升了王刚中的官职,让他成了敷文阁直学士、福安府的知府。
王刚中心情刚刚平复了不少,赵昰却下令他把官府几个大粮仓都打开,要他开仓赈济荒民。
最近一个人福建路连续遭受了三个风暴的袭击,导致洪涝泛滥成灾,山田被淹无数,百姓颗粒无收。王刚中虽然也曾想过要救济灾民,但是因为蒙古人就要南下,他想把这些仅有的家当献给蒙古人做个见面礼,所以一直没有去救荒。
杨淑妃痛责了王刚中的救灾不力,在王刚中唯唯诺诺开仓救济灾民的同时,就把他刚刚取得荣誉称号的 敷文阁直学士 给剥夺了,王刚中又陷进了惶恐不安中。
这时候王刚中他听到了蒙古大将军张弘范就要率兵南下的消息,心里有担心起蒙古人会对自己不力,就连夜写了一封信,让人呈送给张弘范,信中说自己是因为迫于张世杰的淫威,才无奈开城迎敌的,自己的心里可是每时每刻都想着大元军队伍的到来,要是张弘范的大军一到,自己就愿意助大军一臂之力,拿下赵昰,将功抵罪。
信送出几天后,王刚中陷入了漫长的期待中,他等着蒙古大军,等着张弘范早日来到,可是连信使都回来一个月了,张弘范的队伍还是没有动静,更让王刚中内心不安的是,蒙古军队没来,宋军的援军去陆陆续续的来到,早几天他听说连李庭芝也已经从扬州过来,听说李庭芝还在淮东战场上多次击败了蒙古人最是骁勇善战的阿术将军。
八月十三这天,王刚中跟随者陈宜中、张世杰等人在码头迎接李庭芝和陈炎,当王刚中看到李庭芝雄姿英发的样子,他的心情早就跌倒了冰点。他可是刚刚听说李庭芝在扬州斩杀了他原来的爱将朱焕,就是因为朱焕暗通蒙古人。
“千万不能让李庭芝发现自己写信给张弘范的事情!”王刚中在心里暗暗想到。
这时候,陈炎、赵旻、李庭芝、陆秀夫等人已经到了陈宜中等人的前面,大家见面,免不得寒暄客气了几句,陈宜中看见陈炎一直盯着王刚中看,就介绍道:“炎儿,这位是福安府的知府王大人,快快过来相见!”
福安府的知府,那不就是原来福州的知州吗,陈炎突然想起,以前读元史的时候,好像里面有王刚中向忽必烈请罪的事情,说自己是被迫无奈才让赵昰在福州称帝的,后来蒙古人一到,这厮就做了叛臣。
陈炎在心里拿定了注意,今天一定要让这个骑墙小人出出洋相,他晒笑道:“原来是王大人,失敬失敬,小人可是听说过王大人航海技巧极为高超,以后我就想官家推荐一下,让王大人担任我们水师的大提督,倒是最合适。”
王刚中一时间听不出陈炎话里的嘲讽意味,他听得一头雾水,愕然道:“炎帅说笑了,听说炎帅的大军百战百胜,真是难得的将才,这大宋人才济济,水师提督的位置哪里轮到下官我。”
陈宜中和李庭芝等人看到陈炎突然和王刚中攀谈上,而且说的又是莫名其妙的话题,一个个愣在那里,侧目向陈炎和王刚中看过来。
陈炎突然脸色一变,冷笑道:“王大人觉得自己真的能胜任水师提督的官职吗?”
王刚中看见陈炎突然冷声发问,也不知道陈炎葫芦里藏的是什么东西,就肃然道:“下官愚昧,不知道炎帅话中的意思?”
他知道陈炎不仅是陈宜中的公子,更是官家赵昰面前的红人,而且又在淮东战场上新立了大功,所以对陈炎一直敬畏有加,说话是格外的客气。
陈炎没有正眼看王刚中,他冷笑一声道:“王大人是真糊涂呢,还是假糊涂?”
王刚中看到陈炎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生了三分怒气,他心里暗暗想道:“人家都说陈宜中的公子足智多谋、英勇无敌,我看是言过其实,今天不知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竟在众人面前苦苦逼我。”
陈宜中和李庭芝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陈炎为什么和王刚中初次见面,就说这些摸不着边际的话。
王刚中毕竟还是要给陈宜中面子,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快,不再称呼陈炎为炎帅,一字一顿的说道:“炎之公子,下官真的不知道你话里的玄机,还是有请公子明示。”
陈炎目光如炬,瞪着王刚中,摇摇头说道:“王大人既然真的要装糊涂,小人只好自己来点破了。我是说王大人这见风转舵的功夫天下无双,驾驶战船来一定是灵活自如。”
这项,王刚中才彻底明白了陈炎话里的讥讽意味,他心头骤然上了冰霜,心里暗道:“难道是他已经发现了我写信给张弘范的事情,这又怎么可能,他一个月来都在海上,有没有千里眼,怎会知道我写信的事情,看来多半是因为我以前已经表态要投降蒙古人,现在又迎接赵昰过来登基,所以嘲笑我吧?”
王刚中这样想着,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下官听从太皇太后的懿旨,向鞑靼人屈服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官家新登大宝,我军军威方盛,我自当勉力追随官家,为我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宜中等人也是觉得陈炎过分了,哪里能老是揪着别人的旧辫子不放,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即使是吕文焕、夏贵现在要来追随新皇帝,也是来者不拒,何况王刚中原来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要降元还没做成呢。
陈宜中正想上去打个圆场,突然陈炎冷笑一声,用手势制止了正要上前的陈宜中。
------------
106、见面礼
在陈炎前世的记忆中,王刚中最后获得忽必烈的赏识,似乎还做了大官,他心里料定王刚中和蒙古人有勾结,口里更是不愿意饶人,他一边制止了想要上来打圆场的陈宜中,一边怒声道:“王大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就以为自己和敌酋暗通消息的事做得天衣无缝吗?”
这下王刚中如遭电击,整个人石化了,他不知道陈炎拥有前世的记忆,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张弘范书信往来的事情会被陈炎知道,以为是自己的心腹侍卫出卖了自己,可是又觉得陈炎一直在海上,即使那送信的侍卫有心出卖自己,也没机会告诉陈炎。
王刚中疑惑不解之际,忽然想起陈炎是昨晚就到了福州港,他思忖道:“难道是他昨晚上了岸,暗中查询我和张弘范的事情。”
王刚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先是黑着连,后来又变成了灰白色,就像是煤球上上了一次白石灰。
陈宜中、李庭芝、陆秀夫等人也发现了王刚中脸色的变化,一个个睁圆了眼睛逼视着王刚中,仿佛要把王刚中的心肺看穿。
王刚中本来就心虚,被这么一帮位高权重的人这样一逼视,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来,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嘴上仍然强硬说道:“炎帅不要血口喷人,下官深受官家厚恩,怎会做出对不起社稷百姓的事情来。”
他不知道陈炎到底知道多少,嘴上强硬,心里却紧张,话一说完,就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双脚。
陈宜中也看出了蹊跷,心里对王刚中也是起了疑心,不过两人觉得毕竟这码头上众目睽睽,不是说事情的地方,就说道:“炎儿不要无理,还是到平山阁面圣后,向官家禀明一切,再作处置吧?”
陈宜中的话绵里藏针,王刚中一听说要禀告赵昰,浑身战栗、两股只打哆嗦道:“陈丞相,下官之心天地可鉴,请丞相一定要为下官做主。”
李庭芝不知道陈炎为什么要恐吓王刚中,但是知道陈炎的所作所为必有他的道理,而且王刚中现在的表现实在让人生疑心,就插话道:“王大人放心,只要你确实是清白的,炎帅就不会为难你的。”
王刚中听了李庭芝的话,听出了李庭芝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心里更是恐惧了,嘴上支支吾吾道:“有两位丞相为下官做主,下官就放心了。”
陈炎看到陈宜中和李庭芝都已经出来说话,而且两人话里的意思都对王刚中有了怀疑,毕竟自己手里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嘴上不轻不重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希望王大人好之为之呀。”
王刚中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水,心里暗道:“这厮装腔作势,希望只是捕风捉影,要是他没有凭据,我日后一定要在官家面前参他一本,告他污蔑朝廷大臣。”想完,嘴上说道:“炎之公子放心,日后下官一定会给各位大人一个交代,让大家明白我的一片忠心。”
陈炎冷哼一声,不再理睬王刚中,他知道就像在扬州城和朱焕一番生死搏斗一样,自己和这位王知府已经杠上了。
*****************************
陈炎等人到了平山阁,杨皇太后和赵昰欢畅地接见了他们,两人听到李庭芝说起扬州和蒙古人鏖战的事情来,都是唏嘘不已,特别是陈炎用诈死的计谋引诱把朱焕耍的团团转的事情,更是觉得痛快解气。
杨皇太后当场表示要赐陈炎官职,她早就知道陈炎炼制火器,曾经想给陈炎封个敷文阁侍制兼军器监使,这次听说了扬州的事情,对陈炎的用兵之计也是赞赏有加,她想了想,从帘子后面递给赵昰一条纸条,上面写着“开国侯神器军指挥使”几个字。
赵昰明白了杨皇太后的意思,笑道:“炎之公子这次立了大功回来,朕可是为了你准备了见面礼。”说完把皇太后递给自己自己的纸条递给了陈炎。
陈炎展开纸条一看,知道这是皇太后要赐给自己官职,他第一次听到赵昰自称为朕,想起以前和赵昰在石门洞的事情,恍如隔世。
陈炎不知道这开国侯是几品的官员,他愣了片刻,也不知道该不该磕头谢恩,他到了宋朝,可是从来没有向人跪下过。
陈炎身边的陈宜中看了一眼纸条上的文字,愕然道:“这可是从三品的爵位,炎儿快快谢恩。”
陈炎也没有想到赵昰给自己的见面礼如此丰厚,从三品,虽然只是一个爵位,这在朝廷中算是大官了,有些人一辈子滚打摸爬,恐怕也得不到从三品的官职。
陈炎正想屈膝跪下谢恩,不料赵昰疾步上前一把托住他的手道:“陈卿无需多礼,以后你就是朕的开国侯兼神器军指挥使了,而且还是文惠公主的夫君,有国戚的身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文惠公主?”陈炎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定是赵旻的封号。
杨皇太后在帘子后面也开腔道:“上次赐婚的时候,陈侯爷已经上了征途,没来得及成亲,其他几位驸马爷都已经成亲了,我看这次侯爷回来,就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把这婚事给办了吧。”
赵昰笑道:“母后说的是,我已经答应文惠公主,要为她觅得一乘龙快婿,现在终于天随人愿了,这婚事一定要办的隆重些。”
陈炎急忙谢礼道:“依臣下看,此时不宜太急,还是以后再说吧。”
赵昰脸色突变,愠然道:“陈卿莫非是看不上文惠公主,想要悔婚不成。”
陈炎心里虽然早把赵旻看做了自己的妻子,可是因为吕紫烟和初月的原因,知道那两人一定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婚事,这两个人是敌是友太难预料,他可不想这武艺高超的初月和足智多谋的吕紫烟成为自己的仇人,所以倒是不急于成婚,但是他当然不能把这个原因告诉赵昰,就朗声道:“臣下哪里敢嫌弃文惠公主,能娶得像文惠公主这样的贤惠女子为妻,是臣下莫大的福分,公主冒着狼烟烽火,到扬州寻找臣下,臣下早已经感激涕零。只是现在天下未定,鞑子的铁骑日将逼近,眼下想好却敌之计才是最为要紧的事,至于婚事还是待天下稍定,再做决议吧。”
赵昰还想说几句劝婚的话,杨皇太后在帘后发话道:“难得侯爷如此深明大义,怪不得大家都说侯爷赤胆忠心,那就依侯爷的意思,成婚的事情容后再议,今天还是设宴好好为李丞相和陈侯爷洗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