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天下第一镖局 ------------ 楔子 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与君立约,胜者为豪,三月之内,胜负分晓,成王败寇,恩仇两消。 正月二十,一封急书由洛阳厉家送到了岳阳江家,信上写的正是这三十二个字,此时,岳阳城各大赌坊已经开始下注了:赌厉家胜的,买一赔一,赌江家胜的,买一赔三。 赌什么? 赌天下第一镖局。 长河镖局与三江镖局,究竟谁能夺得这“天下第一镖局”的桂冠?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一章 平地起风波 日薄西山,彩霞满天。夕阳的红光映得晚霞一片金红,云卷云舒之间,一片悠然闲适。 可是夕阳下的人却一点也不悠然闲适,大战已持续了一天一夜,地上满是残肢断臂,血液渗进地面,将这广阔的落霞谷染成了罪恶的深紫色。 金铁交鸣,杀声震天。 震天的杀声中,凌天挥刀砍向面前的敌人,鲜血溅出。如雾一般弥漫在他眼前。凌天透过血雾望向西天,但见一片金红金红的晚霞,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感。那晚霞像是用血染成的,用他幽冥教下无数兄弟的鲜血染成的。 凌天一双泛着血丝的双眼微微眯起,长叹一声,心中忽然感到说不出的萧条冷落。那么多兄弟相继死在他面前,饶是他一代霸主,心中不免升起了英雄末路之慨。 忽听的一声大喝:“教主快走!”凌天循声望去,只见满身鲜血的大汉厉声高呼,手中双刀激舞,砍翻一个近身的少年,然而还有更多的敌人涌来,如潮水一般,杀之不尽斩之不绝。 “教主快走!来日东山再起,我等于九泉之下恭候教主佳音!”使剑的汉子已存死志,只望能护得教主平安撤离。 独臂文士装束的汉子一言不发,左手剑凌厉霸道,七剑就洞穿了两人的咽喉。 这三人面上覆着青铜面具,青渗渗的面具微微反射着日光,看来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三条浴血奋战的大汉,两道凄厉忠烈的呼声,霎时激发了凌天的斗志,只见这一代霸主如怒狮奋起,狂吼一声,大刀一横,振臂而起,刀光闪烁间已有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地上,只是立时便有更多人围了上来,根本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教主快走!再不走就晚了!”那使刀汉子大喝一声,眼看着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敌人,心中焦急,手上大刀舞得更急了,但见一团雪亮的刀光盘旋不休,时而有鲜血飞溅而出,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凌天一双虎目闪电一般快速扫视全场,未见着心中牵念之人,面上露出一片放心之色,仰天长啸,厉声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堂堂幽冥教主,岂有舍弃兄弟独自偷生之理!”凌天口中说着,手上丝毫未停,三尺大刀使得虎虎生风,逐渐向三名带着青铜面具的汉子靠拢,沉声道:“烈日堂皓月堂明星堂堂主听令!” 使刀大汉一怔,手中刀势随之一缓,竟给敌手一剑攻至面门,不由得爆喝一声,犹如平空响起了一个炸雷,敌手一惊,冷不防被大汉一个后仰,手中双刀“举火燎天”,一下子将一条握剑的手臂斩成了三节,回刀一挂,一颗头颅立时给砍了下来,“骨碌碌”滚了开去。 “教主!”使剑汉子心中大急,望望双方阵营,己方伤亡过重,敌方人又太多,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独臂汉子依旧不做声,只一味奋力拼杀。 “烈日皓月明星三堂主听令!”那凌天再喝一声,两条浴血大汉霎时不做声了,教主接道:“速退!” 两条大汉相对望了一眼,咬咬牙继续厮杀,那独臂汉子却深深望了教主一眼,且战且退。教主怒喝道:“本教教规,违令者当处何刑?”那二人再度对望一眼,这才随着独臂汉子一道退了开去。 “我凌某人大好头颅在此,只看尔等鼠辈何人有此能耐来取了!”凌天仰天狂笑,笑声张狂中透着一丝萧索。 “大伙儿并肩子上啊!今日定诛此魔头!” “莫要让这魔教余孽跑了!” “杀啊!” 呼喝声中,凌天全力拦截住敌方追击高手,不求取胜,但求拖延时间,好保得属下逃出生天,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众家正道中人立意替天行道产奸除恶,怎容得他逃了性命!各派高手再也顾不得江湖道义,联手围攻,一旦有人伤亡,立时有别个高手替补,车轮战下,一代霸主终于现出颓势。 “今日天要灭我幽冥教,我凌天无话可说,尔等鼠辈莫要得意,我幽冥教但凡还有一人在,必血今日灭教之仇!”凌天仰天长啸,啸声未落,手中大刀转向,横颈一刀,立时鲜血泉涌而出,大睁双目缓缓倒在尘埃。 那一战惊天动地,幸存之人莫不心寒胆颤,凌天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巨锤一般狠狠砸在每一个人心上,那逃出生天的三位堂主,自此成为中原武林的噩梦。 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妇在山林间跌跌撞撞地狂奔,她背后背着一个竹篓,竹篓中是两个不过周岁的小娃娃,小娃娃长得粉嫩粉嫩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很有灵气。 少妇跑了很久很久,一双粉团一般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久经颠簸,终于忍受不住哭号起来,少妇秀眉紧皱,脸上闪过一丝怜惜,瞬间又狠狠心,咬牙道:“孩子,别怪娘,娘必须找到小姐,否则……”少妇狠心放足狂奔,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少妇一天水米未进,又饿又累,终于倒下了,竹篓里的两个娃娃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少妇是什么人?她要找的小姐又是谁?她为何会出现在落霞谷那侧的山坡上?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二章 神算泄天机 岳阳城最宽阔最繁华的北正大街与东顺路交叉口处耸立着一所极其广阔的宅院,宅院大门开在北正街上,门楣上挂着两块横匾,上头一块匾上写着“三江镖局”,下头一块匾上写着“江府”二字。这正是长江一带最大的镖局。 一个道士打扮、五十上下的算命先生左手持着青布招子站在三江镖局大门前,一脸凝重地望着门楣上那块大匾,右手作势掐指算着,口中喃喃自语,良久,那先生竟举着青布招子走进了江家大门。 “哎哎哎,算卦的,咱家总镖头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你走吧!”守门的小伙子有些不耐烦,夏日的午后又闷又燥,惹得人心情也好不起来了。 那算卦先生竟不理他,自顾自走了进去,轻车熟路地左转右转,一路转到了江府内院。说也奇怪,除了门卫,他这一路上竟未遇到什么人阻挠,很是顺利便来到了内院。那江府乃是岳阳第一大户,三江镖局已历三代,院落一重又一重,这算卦先生竟似到了自己家中一般,不过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内院一间厢房。 厢房里乱糟糟的吵成一团,四个白衣小童围着一张小小的木质摇床,床上有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小娃娃流着口水,被那四个小童逗得呵呵直笑。 “大哥,咱们快走吧,一会儿爹看见了又该说咱们了。”看来最小的童儿江涵初口中说着要走,手却轻轻捉着娃娃的小手不舍得放。 “飞儿还没满月,经不得长时间逗弄,咱们还是走吧。”最长的童儿江涵秋说着,依依不舍地将三个弟弟推了出去。 那算卦先生一见有人走了出来,便要迎上前去,却不料出来的乃是四个小童,看起来最长的不过**岁,眉头一皱,问道:“你家尊长何在?” 那江涵秋见厢房门外站着个陌生人,两道浓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脸警惕道:“你是谁?怎么会来到我家内院?” “我乃天机神算,此来乃是为了尊府祸事。”天机神算手捋长须,摇头晃脑道:“快请你家尊长来此,我有要事相告。” 江涵秋警惕地盯着他,一边示意那江涵初前去请父叔,一边与另两个童儿江涵影江涵燕一字排开,守在厢房门口。 天机神算一看三个童儿这般架势,心中暗自嗤笑,看着三个孩子的架势,似是保卫房中之人,如此年幼却又如此自不量力,不免令人心下不以为然。 一炷香十分,三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并肩疾步而来,江涵初在后头一溜小跑跟着,一张白嫩的脸上已是一片晕红,口中也喘起了粗气。 走在中间的男子拱手作礼,略微诧异道:“在下江河,不知天机神算大驾至此有何贵干?”江氏兄弟俱是谦恭有礼之人,只是这天机神算不声不响便进了内院,还来到了那间厢房之外,江河不由得有些着恼,口气便急了些。 天机神算不以为意,捋须沉声道:“兄弟此来,乃是为着江家即将面临大祸。” 此话一出,江氏兄弟俱是面色一寒,神色间竟已有了三分焦急。天机神算接道:“尊府可是有新生儿降世?” “是呀是呀,再过三天飞儿就满月了呢!”那跑得脸蛋红扑扑的江涵初欢快抢答,他们四个小兄弟可喜爱飞儿了! “此子天生带煞,胎里有灾,福薄命硬,克尽六亲,轻则招致尊府家破人亡,重则引起天下大乱,祸及苍生!”天机神算忧心忡忡,似乎已看见血流成河的景象,而站在他面前三大四小七个人也已成了森森白骨。 天机神算说一句,江家众人脸色便黑一分,一番话说完,江涵初眼中已泛起了泪光。 江海脾气最是急躁,此刻已忍不住想要发怒,江河一手按住他肩膀,沉声道:“可有解法?” “无解,”天机神算摇头道,“非但无解,此子万万活不过二十岁,江总镖头还是早作打算才是,免得累及全家才好!” 江河面色阴晴不定,江湖垂眸深思,江海怒气冲冲,想要发难,却被两位兄长一边一个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半晌,三人仍是不发一言,身子站得笔挺,江海本来气得发颤的双手也渐渐平稳下来。天机神算看三人如此,只当三人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却不见面上有什么悲戚之色,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暗道:那孩儿毕竟是江家骨肉,江家兄弟下不了手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事关江家存亡与天下安危,容不得三人有一丝心软。天机神算沉吟片刻,终是打破沉寂道:“江总镖头可决心要如何抉择了?” “如何抉择?”江海沉声问道,垂眉敛目,未教人看破心思去。 天机神算一怔,他们难道不知该如何抉择吗?此子不除,必将祸乱天下,怎容得他存活于世间! “杀!”天机神算冷冷说道,“此子不除,势必天下不安,江家历来以仁义传家,难道要陷苍生于危难之中么?” “杀?”江海喃喃低语,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双蒲扇似得大手,双手微颤,缓缓握拳,望向两位兄长,只见江湖抬头望天,口中轻叹一声,低低道:“杀。”江河别过头去,冷冷道:“杀。” 三兄弟手足情深,这三声“杀”说出口,三人已明白相互之间的想法是一致的,江海厉喝一声:“杀!” “杀”字出口,三人眼中霎时现出杀意,六只眼睛齐齐向天机神算望去,却不料一声厉吼,天机神算双目暴睁,身子一震,一脸不可思议地猛然转过身去,却见白影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影斜刺里跃出几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这时江氏三兄弟才看到天机神算蓝布道袍后腰处已有血迹渗了出来。 “杀!”一直未做声的江涵秋冷冷低喝,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匕首,匕首尖还在往下滴血。 天机神算此时已明白了江家兄弟的抉择,长叹一声:“罢罢罢!天意不可违!天下大乱,近在眼前!”厉呼着“逆天而行,必遭天谴!”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倒下。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三章 镖客遇强盗 一艘大船沿着大运河北上,船头插着一面红底黑字盘龙旗,这意味着船上乃是三江镖局押送的货物。 三江镖局乃是长江一带第一大镖局,镖局已历三代,淮河以南大小镖局无一能与之抗衡。三江镖局接的大多是旁人不敢保得镖,其中不乏价值连城之物。此趟镖保的乃是一批珠宝,价值四十万两白银,押镖的乃是江家二少江涵影。 江家三房共有五子,取名便叫做“江涵秋、影、燕、初、飞”,其中江涵秋与江涵燕乃是长房所处,江涵影是二房独子,江涵初与江涵飞俱是三房之子。 江涵影双目微闭,靠坐在船头甲板上,初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江涵影觉得很舒服,将一双长腿伸直了,双手交叠置于脑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圆圆的笑脸,立时半梦半醒的心神被惊回了现实。 江涵影啐一声,低声咕哝道:“这小霸王,连睡个午觉都能梦到他,真真是阴魂不散!”江涵影心中有些担忧,此番自己押镖外出,家中连个镇得住那小霸王的人都没有,不知那家伙会怎么闹腾呢!江涵影揉揉太阳穴,站起了身子,顺着河道刮来的微风让他清醒不少,四下一打量,但见河两岸柳树已抽出新芽,一眼望去,只见得大团大团的鹅黄嫩绿,几只喜鹊在枝上啼鸣,水中有几只水鸭子缓缓游着,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江涵影心中升起一丝防备,太静了,广阔的河面上一条船也没有。目的地是通州,船现在不过刚刚出了长江,转入运河河道已有好几日光景。距通州已不远了,一路上都是平平静静的,眼看十成路已走了九成,江涵影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不安。 约莫个把时辰,宽阔的河面上隐隐现出一艘双桅大船。大船扯满风帆,行速极快,不多时便可见到船头宫灯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风”字。 江涵影两道剑眉倏地蹙紧,心下了然,冷笑道:“怪不得总觉得要出事,原来是金戈寨的人来了。” 金戈寨自然是强盗窝,只是却不在山上。金戈寨在沧州城南,并非依山而建,反而大马金刀地傍着大运河,丝毫不以地势作屏障,寨中防卫全靠四百多名部众。 大船里头是一间极大的厅子,厅后是数间屋子。厅中铺着羊毛地毯,东头左侧开着窗子,窗下是一章琴桌,上搁一架瑶琴,正中搁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右侧摆了一道棋坪。 风萧萧正斜坐桌前,左手持杯,右手曲起支着脑袋,摇头晃脑,一副极其沉醉的样子。琴桌前席地坐着个身披轻纱的少女,那少女纤指弄朱弦,弹奏着《玉树**花》。这少女二十上下,长得极美,抚起琴来更是勾人心魂,可风萧萧却不看她,目光径自随着大厅正中一个穿着红衣的舞女转动。那舞女身段妖娆舞姿娇媚,却迟迟未曾转身,便是如此,风萧萧的目光也未曾有一时半刻离了那妖娆的背影。 轻纱少女目中露出一丝幽怨之色,手下一紧,竟将一根弦挑断了。那舞女闻得乐声终止便不再起舞,风萧萧仿佛被扫了兴致,挥挥手叫二人退下,自个儿出了船舱。 江涵影抱剑而立一动不动,双眼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大船,谁知那船上突然走出一个面目姣好似女子的锦衣少年,对着自己长叹一声。江涵影只当对方挑衅,手中剑一扣,拇指一挑,长剑出鞘三寸,双目电光一般直视那人。 风萧萧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上头,索性自个儿到甲板上吹吹风醒酒,想着方才弦断舞停颇觉扫兴,叹了口气正要回舱,谁知对面船上一个白衣少年竟狠狠瞪了他一眼,还将手中长剑出鞘来示威,他本就有了三分酒意,加上雅兴被扫心中烦闷,此刻觉得江涵影有意挑衅,见他示威,不由得怒哼一声,别过头去,一挥手转身便要回去。 风萧萧这一挥手,不过是不屑与江涵影纠缠,命令自己这边船工快些开船,却不想这动作看在江涵影眼里,只当他是招呼同党下手劫镖,这一下当真是怒不可遏,也不答话,“刷”地一下长剑出鞘,便要扑去,只是大船行驶极快,两船又是相向而行,顷刻间便拉开了十余丈距离。这十余丈的距离自是无人能一跃而过,江涵影见大船离去,愤愤收剑,抿紧薄唇寒着俊脸站在甲板上,心中丝毫没放下防备。金戈寨就在前方,要去通州必过沧州,方才那大船想必是踩点的,怕是在沧州附近还有一场大麻烦。 镖船继续向南行驶,江涵影吩咐手下众镖师各就各位,自行回舱休息。三江镖局七十年来从未失过镖,这次自然也不能例外。即使对手是金戈寨,江涵影也不能有丝毫退怯。 名声比男儿的性命还重要,世家大族的名声更是不容折辱。江涵影很清楚等着自己的是什么――金戈寨,江北最大的强盗窝。 倒不是江家真有多怕金戈寨,强盗与保镖的本就是死敌,只要一碰上头势必拼个你死我活。江涵影担心的事沧州乃是金戈寨的地盘,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身边只带了四个镖师二十个趟子手,至于他本身,江涵影虽有一般世家公子的自负与骄傲,却也不是狂妄自大之辈,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在地头蛇的地盘上,便是强龙也要避让三分,更何况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镖船降下半帆,放缓了速度,船头船尾各守着两个趟子手,大家都察觉出大战将至的气息,除了放哨的都去休息了。他们现在只能保存体力,力争以最佳的状态迎接可以预见的危险。 日头渐渐不在温暖,风吹在身上时也透出了寒意。西边天空已挂满了绚丽的晚霞,红艳艳的很是美丽。 ------------ 第四章 龙争又虎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风萧萧又开始喝酒了。当然,他这次喝酒的心境跟刚才大不相同。刚才有佳人歌舞,现在他却有一肚子闷气,就连那红衣舞女妖娆的舞姿都纾解不了他心中的郁闷。 风萧萧是谁? 风萧萧是个美人,说他面如桃花身若杨柳一点也不为过,便是在美女如云的沧州城,他亦足以羞煞百花。风萧萧生平有两爱,一爱美酒二爱佳人,江北绿林道上无人不知“惜花公子”之名,他在坊间还有一个名号,叫做“百花羞”,由此可知此人美到何种程度。 风萧萧是金戈寨的少寨主,金戈寨在北六省绿林道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他怎能忍得下被莫名挑衅的屈辱! 风萧萧越想越气,越气越喝,越喝越醉,等到酒意有了七分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调头!追上刚才那条船!” 双桅大船行驶本快,加上江涵影刻意放慢船速,追上镖船之时不过日暮时分。 江涵影刚好用过晚饭走出船舱替换站岗的趟子手,只见江面上出现一片帆影,一条大船正向己方飞驰而来。江涵影双眉一皱,冷笑一声,暗暗道:“金戈寨未免欺人太甚!竟等不及我等到沧州,在此便要动手了!”心中再一转念,如此也好,反正免不了一战,早打早完事! 风萧萧迎风而立,一双醉眼半睁半合,神态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江涵影看着大船越行越近,速度逐渐放缓,最终两船并排行驶,风萧萧的脸也越来越清晰,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好美!不愧是“百花羞”!走镖的南来北往见多识广,江涵影押镖已有六年,也见过不少美女,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面前这人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涵影的心神竟又飘远了去,脑海中竟又浮现出了那张圆圆的笑脸,耳边也仿佛响起了那人清亮的声音:“二哥,要是不给我带礼物,你就别回来了!”江涵影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家伙!一直都是那么霸道,唉! 江涵影脑中想的是他的五弟江涵飞,一个同样长了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蛋的捣蛋鬼,一个十足十的败家子,只是他那一笑看在醉眼朦胧的风萧萧眼中可就完全变了味儿,只当他是看到自己那美如天仙的脸庞,心中升起了什么猥琐的想法,先前就是抱着一副找茬的心态来的,这下更是二话不说纵身跃上镖船,一言不发出手便打。 江涵影见他跃上船来,这才惊得神魂归窍,一定神便见风萧萧已一拳打到了胸前。江涵影抓着剑鞘一格,挡住了这一拳,飞起左腿便往风萧萧右胯踢去,风萧萧一来有了醉意,二来情绪激荡之下跃上船来,尚未站稳便向江涵影发难,竟给江涵影一脚踢中右胯,好在他反应够快,这一脚并未踢实,但是衣衫上却留下了半只大黑脚印,这一下面子可丢大发了,风萧萧伸手在颈后一摸,拔出了插在后领的铁骨扇,“刷”得一下展开,扇缘利刃一般直削江涵影握剑的左手。 江涵影冷笑一声,对风萧萧起了轻视之意,见他动了兵刃,当下再不容情,右手拔出长剑与风萧萧大战起来。 一时剑风阵阵扇影翩飞,一白一蓝两条人影交错变换倏分倏合,看来极是优美动人。船头站着几名镖师,执刀仗剑守在一边,双桅大船船头上也站满了美人,几十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战中的两人。 天渐渐黑了下来,两艘船早就靠岸停下了,双桅船上挑起了数十盏宫灯,镖船上也点起了火把,将船头照得很是明亮。 江风二人从船头打到船尾,从船尾打到船头,最后一路打进了双桅船船舱。江涵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若说金戈寨是来劫镖的,为何直到现在还没人动手?这是其一,其二,为何船上人多是美貌女子,除了船夫再无一名男子?其三,哪有强盗劫镖时驾着这么一艘华丽的大船,这船怎么看怎么像是富家公子出游用的。 风萧萧打了这么一架,又吹了不少时候晚风,酒意也醒了不少,一见二人正在自己船中打斗,不免觉得有些糊涂,纵身后退了几步,江涵影见他退开,也不追击,打了这半日,他早已看出二人势均力敌,再打下去也难分出个胜负来,心中对这武功与自己一般高强的美貌少年起了一丝好感。 风萧萧此刻酒醒了,脑筋也清楚了,觉得这一架打得稀里糊涂的,很是莫名其妙,正想说点什么,江涵影已先开口道:“风少寨主,我三江镖局与贵寨向来没什么过节,不知风少寨主今日为何有意为难?” 风萧萧闻言一愣,有意为难?这人不是明摆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嘛!明明是他挑衅在先,怎的又怪别人有意为难?风萧萧本来对江涵影也有几分好感,却不料他竟当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霎时俊脸一沉,冷冷道:“弊寨与贵镖局的确素无纠葛,又何来……”风萧萧本想说“何来有意为难之说”,话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什么,讶然道:“你当我是来劫镖的?” 江涵影听他这么说,再看他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口气亦是多了几分不确定,疑惑道:“难道不是?” 风萧萧长出一口气,叫道:“当然不是!”双手一摊,无奈道,“天知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们这是镖船!” “当真?”江涵影心中已经信了风萧萧,只是也觉得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他甚至已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捍卫红底黑字盘龙旗的准备,此刻想来不由得有些赧然,双颊也泛上了羞红。 风萧萧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不快,冷冷道:“我风萧萧虽是强盗,却也是敢作敢当的真汉子,还犯不着瞒哄于你。要说劫镖,大可在沧州光明正大地劫,何须挑在日暮无人之处下手!” ------------ 第五章 一笑结知交 江涵影这才放心,心中却另起了疑惑,皱眉道:“既是如此,少寨主为何发难?” 风萧萧不悦道:“风某生平最恨男子对在下面容有什么龌龊想法,方才阁下那笑……因此……”风萧萧话虽未说出来,那意思却很是明显了:要不是你笑得那么猥琐,心中不知道起了什么龌龊想法,我才懒得理你呢! 江涵影一怔,风萧萧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只是、冤枉啊!遂摇头苦笑道:“在下对风少寨主实无半丝不敬,不过是突然想起了舍弟而已。” “令弟?”风萧萧不解,“此话怎讲?” “便是舍弟江涵飞。”想到那个调皮捣蛋干尽坏事的小霸王,江涵影脸上又有了笑意。 “人称‘八百里洞庭第一少’的江五少?”江家五位公子名字正是杜少陵名诗,又个个英俊潇洒,在江湖上的名声很是响亮。 江涵影听风萧萧这么说,心中免不了有些不快,所谓“八百里洞庭第一少”并不是说江涵飞有多厉害多能干,反而是讽刺之语。江家五兄弟之所以在江湖上声名响,一是仗着三江镖局的势力,二是五人长相出类拔萃,三是在同辈之中江家四兄弟的功夫算是一流的,至于江涵飞,岳阳城无人不知这位“第一少”乃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除了呼卢喝雉走马章台,就是在家中捣乱,与几位哥哥对着干,被江涵影禁足关柴房更是家常便饭。 “舍弟年幼,少寨主谬赞了。”江涵影冷冷回道,“只不知少寨主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风萧萧就有气,这事说到底还是江涵影挑衅在先,微怒道:“阁下拔剑在先,风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江涵影仔细一想,拔剑之事实在是因为风萧萧先对着自己摇头叹气又不屑冷哼,只当他是先来踩盘子的,这才予以警告,没想到竟因此产生了误会,还导致了一场大战。 这本是小事,话一说开也就没什么了,二人俱是热血男儿,并非那小肚鸡肠之人,各自道歉言和,将这小小的梁子揭开了。 “尚未请教兄台大名?”风萧萧见江涵影武功不弱器宇不凡,有心结交,这才想起打了半天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在下江涵影。”江涵影心中暗笑风萧萧心思不够灵敏,他与大哥江涵秋同岁,今年二十有五,三弟江涵燕与四弟江涵初二十三,五弟江涵飞还不满十七岁,江涵秋双腿残了五年,自然不可能走镖,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谁了。 “原来是江二哥,小弟失敬了。”风萧萧含笑揖客,“今日一战,也是我二人有缘,若江兄看得起小弟,愿折节下交,便请赏脸在此把酒言欢,也好让小弟做个东道。 “风兄说的是哪里话!承蒙风兄高看,兄弟不胜欣慰,只是兄弟镖务在身,不可饮酒,还望风兄海涵,他日必与风兄共谋一醉。”江涵影亦是有意笼络,一来是见风萧萧人品武功俱佳,二来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交朋友总比树敌好。金戈寨虽是强盗窝,却也是盗亦有道,只劫不义之财,不大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既如此,兄弟也不勉强,待兄弟以茶代酒,庆贺你我今日结为好友。”风萧萧双掌轻拍,不多时便有几个眉目清秀的女子端上几道小菜摆在桌上,那先前抚琴的轻纱少女捧着两盏香茗款款走来,为二人奉了茶便在琴桌前落座抚琴。乐声一起,四个青衣少女从厅后走出,舞到了厅中,而后曲调一变,那红衣舞女面上蒙着红纱一路舞到青衣少女中间,五人衣袂翻飞彩带飘舞,就像绿叶托着一朵红花一般很是好看。 风萧萧一脸得意道:“江兄看我这几位美人如何?” 江涵影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像是有些无奈,又透着些惋惜,听风萧萧问话,淡淡道:“虽非绝色,亦可勉强当得美人之称了。” “哦?”风萧萧来了兴致,声音都不自觉高了起来,“不知在江兄看来何等美人才当得起‘绝色’二字?” 江涵影闻言一笑,小啜一口香茶,却不答话,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惋惜又无奈的神色。风萧萧见状,只当他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暗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不是这位江二少心中爱上了那位美人却又求之不得,因此不愿多说?越想越对,忍不住安慰道:“江兄,恕小弟交浅言深,天涯何处无芳草,江兄何必执着于一人,天下有得是美人,江兄大可不必为一人伤怀。” 江涵影听了这话,怔了一怔,随即想到他必然是想歪了,也不多说,只点头应道:“风兄所言极是,兄弟必定铭记在心。” 夜深了,江涵影辞谢了风萧萧,回到镖船上守夜。月明星稀,春寒料峭,江涵影心中很是沉重。 看到风萧萧时江涵影就想到了江涵飞,想到江涵飞,他心中就忍不住悲伤起来。江涵飞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好好活着,平平安安活下去。一个人为活着而活着,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不为名不为利不为造福一方,不求有什么功德成就,只要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江涵影想起了江涵飞懂事后看到哥哥们练武也吵着要练,看到哥哥们外出押镖也想出去,却被伯父阻拦了,当时大伯与父叔的说法是:“但凡世家大族,必出不肖子孙,否则便会折了福分,你既是幼子,且有你四哥在,那便由你来当这个败家子为家族分忧。”自此江涵飞便当起了名副其实的败家子,吃喝嫖赌游手好闲,每日与岳阳城中的纨绔子弟为伍,在家中更是无法无天,处处与他们兄弟几个捣乱,让人头疼至极。 江涵影心里最悲哀的是他很清楚知道江涵飞是个好孩子,可是这么一个好孩子就这样毁了,只为了活着。活着!多么可笑的理由!江涵影眼中泛起了泪光,飞儿甚至从未出过岳阳城! 二十年!还有三年半年,江涵影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飞儿过了二十岁大关,他必定带他游遍千山万水,任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 第六章 洞庭第一少 “有种你打一个试试!”五少园中,俊俏的白衣少年梗着脖子怒瞪面前同样一身白衣的英俊男子,那英俊的白衣男子涨红着脸,左手紧紧揪着少年的衣襟,右手握拳高高扬起,怒气冲冲道:“江涵飞!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如何?”江涵飞不屑冷哼,“江涵燕,别怪我没警告你,你不怕大伯请家法就试试看!” 江涵燕气得嘴唇直哆嗦,父叔三人有多护着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他比谁都清楚,听了这话不得不恨恨地松开手,然而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狠狠说道:“等二哥回来你就等着进柴房小住十天半个月吧!” “跟二哥有什么关系?”江涵飞不屑嗤笑道,“江涵燕,你这人虽然冲动鲁莽暴躁易怒又小肚鸡肠,但是还不至于卑鄙无耻到借刀杀人的地步,难道你这两天转性了?” “你!江涵飞!你等着!不用我说,二哥也会发现你偷了他二百两银子!”江涵燕被他这番话气得咬牙切齿,真巴不得二哥马上回来收拾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胡说!明明是一百两!还有一百两是你的!”江涵飞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话音未落,江涵燕的脸色又黑了三分,怒吼道:“什么?你又偷我的钱?!” 江涵飞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就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提着后领就将江涵飞提了起来,冷冷道:“果然我一不在家你就反了天了,很好,既然你自己都招了,那就省事多了。” 江涵燕一看来人,得意洋洋地瞪了江涵飞一眼,幸灾乐祸道:“二哥,快把这只螃蟹丢进柴房关他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江涵燕你卑鄙!”江涵飞这才意识到江涵燕是看到江涵影回来了故意挖坑让他跳,怒吼道:“你等着!等我出来了要你好看!” “等你出来?那可有得等喽!”江涵燕得意道,“二哥,这家伙不但偷了咱俩的钱去赌,还将我的蛐蛐喂了斗鸡,又将斗鸡宰了,偷了大哥埋在梅树下八年的竹叶青请四弟喝酒,却在酒里下泻 药,差点把四弟拉晕在茅房里!” 江涵燕每说一句,江涵影的脸色就黑一分,江涵燕像是还觉得不够,决心给他再来点厉害的:“他还将石灰倒在了你的鱼缸里,你最最心爱的锦鲤全给煮熟了,然后咱们的五少就拿着那些死鱼喂猫去了,可是猫不吃,他又将死鱼埋在了二婶精心打理的兰花下,那些兰花一半被他刨断了根,一半被石灰烧死了,二婶心疼得足足一天没吃饭,连着三天晚上没睡着觉哪!” 江涵影越听越怒,提着江涵飞后领拎小鸡一般拎着他往外走,江涵飞早就习惯了被二哥拎进柴房,也不反抗,只双眼喷火地瞪着江涵燕。江涵燕告状告上了瘾,一路跟着江涵影边走边说:“还有还有,他还……” “江涵燕你没完了是不?”江涵飞终于不耐烦了,皱眉道,“我看你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是不?” “飞儿,不许叫三哥的名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又一个白衣少年走来,江涵飞与江涵燕吵架之时江涵飞的贴身丫鬟冰魂就去找他求救了,一见江涵影,玉魄也跑来催他了。 “四弟,这次可没人能救得了他啦,咱们的五少这下要久住柴房啦!”江涵燕幸灾乐祸道,“四弟,这下刚好连你的仇也一起报了,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去告诉大哥,让大哥也高兴一下。” “大哥才不会高兴呢!大哥最疼我了!要是让大哥知道你们这么欺负我,他一定会把你们吊起来打!”江涵飞冷哼道,“四哥,别跟这两个没人性的家伙浪费口水,你该干嘛干嘛去,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出来了。” 江涵初看江涵影一直将江涵飞提着很是心疼,连声劝道:“二哥三哥,飞儿还小,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四哥,别求他们,这两个没人性的家伙,我才不怕他们呢,你放心,不就是关进柴房三天不许吃饭吗,饿不死的。”江涵飞知道江涵初会偷偷给他送吃的,只是在柴房睡三天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四弟,这次不许给他送吃的,这家伙不收拾不行了。”江涵影知道江涵初向来最疼江涵飞,见不得他受一丝委屈,这次铁了心要给他点苦头吃,遂提前警告道,“要是你敢偷偷给他送吃的,那现在就陪他一起进柴房饿上三天。” 江涵初见二哥这次动了真火,也不敢再说什么,颇有些责怪地瞪了江涵燕一眼,惹得江涵燕大为不满,连声呼道:“瞪我做什么,我又没冤枉他,他自己做的坏事还不叫人说么!”又煽动江涵初道:“我说四弟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你对他那么好做什么,你看看,他对付起你来可是毫不留情啊!你白疼他这么多年!” 江涵影拎着江涵飞已去的远了,江涵飞还不忘大声叫嚣道:“江涵燕,三天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天?想得美!这次你就待个十天再说吧!看你还长不长记性!”江涵影冷笑,干了这么多坏事,岂是区区三天就能完事的? “十天?你想饿死我是吧!”江涵飞尖叫起来。 “放心,我哪敢啊,我会亲自每天给你送一顿饭,你就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吧!”江涵影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听得江涵飞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江涵飞愣了一愣,十天?这哪行啊?将他困在一个小小的柴房十天简直比要了他的小命还残忍! 江河三兄弟虽对江涵飞极度疼爱纵容,但是对于江涵影禁足江涵飞这一点却是默许的,江涵飞心里很清楚,这次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江涵飞终于没了斗志,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响,由着江涵影拎着他往柴房走。 江涵影满意极了,很少有机会见到霸道的螃蟹变成斗败的公鸡,江涵影的心情霎时就好了起来。 五少园:171962597 ------------ 第七章 青衣一少年 天刚蒙蒙亮,一个青衣少年顺着东顺路走着,漫不经心步履闲散,看起来是在散步,只是这散步的时间未免早了些。 这少年长得很普通,平平淡淡的脸,平平淡淡的五官,说不上难看好看,脸上带着一种平平淡淡的神色,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平平淡淡的,仿佛一碗清水一样,什么滋味也没有。 这个平平淡淡的少年好像很喜欢走在墙根处,这一路他都是沿着墙根走的,他走得很慢,步子迈得很小,但是却从没有停过。 直到他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踩到的是一双手。 他怎么会踩到一双手呢? 他也很好奇,因为他是左脚先踩到一只手,然后右脚又踩到一只,而且没有听到有人喊疼。 原来他脚边是一个洞,一个狗洞。现在这个狗洞里伸出了一双手,手上还留着他的脚印。 狗洞里爬出来一个人——自然是应该被关在柴房里的江五少了。 江涵飞爬出来之后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别人这才敢压低声音喝道:“你小子眉毛下头两个洞是拿来出气的呀?!硬是往人手上踩!” 那平平淡淡的少年只见狗洞里爬出来一个白衣少年,这少年一身白衣上满是泥土褶皱,看来惨不忍睹,发髻歪着,一张白白嫩嫩美若天仙的脸上也沾上不少灰土,看起来就像个小花猫一般,很是狼狈,觉得很是好笑,于是含笑作揖道:“在下双目并未生在脚下,无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姑娘?”江涵飞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两道细长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叫道:“你眉毛下面那两个洞果然是出气用的!我哪里像姑娘了!” “姑娘哪里都像姑娘。”青衣少年将江涵飞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心中暗暗赞道:这姑娘真美!虽然这般狼狈,但的的确确是位大美人,称之为“绝色”亦不为过。 “没长眼的东西,快点让开,别误了本少爷的大事!”江涵飞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他的确长得很美,加上个子不高,以前也曾被人错认成女子,甚至被好事之徒说成是岳阳第一美人。 江涵飞不敢惊动任何人,毕竟他是偷溜出来的,等到傍晚时分还得再赶回去吃饭。一想到这,江涵飞就忍不住低声咒骂:“杀千刀的江涵影,关我也就算了,还要亲自每天傍晚给我送饭,摆明了想看我受苦!这个混蛋!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江涵飞!” 江涵飞顺着东顺路一路往北走,走到第二个路口向右拐,又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目的地——梅花赌坊。梅花赌坊是岳阳最大的赌坊,来的都是些纨绔子弟,江涵飞是梅花赌坊的常客,这里的赌棍没有不认得他的。 “哟!这不是江五少吗?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了?”赌坊老板铁梅花一见江涵飞到来,立时扭着腰肢迎了上来,这位江五少爷虽然输多赢少,但是赌钱规矩得很,从不出老千,输钱也输得痛快,出手又大方,给的赏钱也多,有时赢了钱甚至全数赏给她,这教她如何不热情相对。 “这不是梅花大姐你在这儿呢嘛!有梅花大姐你在,本少如何能不来?”江涵飞伸手在铁梅花风韵犹存的脸上摸了一把,作势将手伸到鼻端嗅了一下,邪邪笑道:“真香!” 铁梅花啐一声,吃笑道:“你这小子,丝毫没个正形,老娘这把年纪给你当娘都够了!你还占老娘便宜。” “怎的在岳阳城中也有人敢打劫江五少吗?”一个红衣浓妆女子一路香风而来,用帕子捂着嘴笑着打趣。 “嗨!别提了,这不我的克星回来了嘛,头一件事便是将我拎进了柴房,放出话来要关我十天哪!”江涵飞苦笑着走到赌桌前,耸耸肩道:“这次只有三十两银子,看看能赌多长时候吧!” “那你怎么不在柴房里待着,又跑到这儿了?”城东富商之子李亮语气中带着一些疑惑,以往江涵飞隔三差五就有几天不能来,大家都知道是因为被他二哥关进了柴房,怎么这次一关十天他却头一天就溜出来了? “被关了那么多次,傻子也该学精了,我叫丫环将我放出来的。”江涵飞撇撇嘴,要不是这次关的时间久,他也不必钻狗洞逃跑了。 “那你这身打扮是……掩人耳目?”李亮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 江涵飞白他一眼,不耐烦道:“还赌不赌了?真啰嗦!” 很快赌局就开始了。江涵飞今天手气竟是出奇的好,连押六把都赢了,三十两很快变成了一百两,他就拿出一锭十两的元宝塞进红衣少女手中,还在她丰满挺翘的臀部掐了一把,惹得红衣女子娇笑连连。 青衣少年听他自称“江涵飞”,心中还有点怀疑,便一路跟着他来到了梅花赌坊。刚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地跟踪,就怕被江涵飞给发现了,谁知这位江五少竟是丝毫没有察觉,他便大着胆子光明正大地跟了过来,刚好看到江涵飞与铁梅花调情,不过片刻,便见他一腿盘曲坐着,一腿耷拉在地上晃着,半个身子伏在赌桌上,指手画脚大呼小叫,又调戏那红衣女子,这才相信这个看起来比姑娘还美的少年果真是大名鼎鼎的“八百里洞庭第一少”。 青衣少年有些不屑,看来传言没有错,这江涵飞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为了赌钱竟连狗洞都钻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这么做简直有辱三江镖局声威!见江涵飞如此不堪,他连带着对整个江家都起了不屑之意,对三江镖局更是不以为然——不过是凭着祖上积威,没什么大不了的! 赌坊里烟草味、酒味、男人的汗臭味、女人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刺鼻气味。青衣少年像是很少进这种地方,感觉很不适应,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终于忍不住要走了。 这时一个声音拉住了他迈出的脚步。 ------------ 第八章 豪赌动人心 “这么赌大小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来点刺激的?”江涵飞的手气总是不会太好,刚刚赢了几把,不多时便输了个精光。 “赌什么?”“你还有钱么?”“……”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就连已经抬腿要走的青衣少年听到这句话也停了下来。 “李亮,听说你前些日子重金买了一匹狼,可有此事?”江涵飞双目灼灼,闪着兴奋的光。 “不错,你想赌狼?”李亮只当江涵飞想赢他那匹狼,当下毫不犹豫应下,他买那条狼不过是为了与家中母犬配种,以期生一窝勇猛的狼犬来打猎。 “对,就是赌狼。”江涵飞点头称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如何赌?”众人都来了兴致,就连旁桌的赌客也围了过来。 “我有一条狗,养了三年了,可是,我既不会骑马又不会射箭,没机会去打猎,至今还未见识过那狗的厉害。”江涵飞一顿,看看众人兴致都被自己给提了起来,得意道,“我们就让狼与狗打上一架,看看到底我的狗咋样。” 霎时一片嘘声,狗与狼打?这不是找死吗? “我说江五少,你这该不会是关柴房夜里受了凉,烧坏脑子了吧?狗与狼打?一对一单挑?”李亮作势去探江涵飞的额头,江涵飞“啪”得一下拍开他的手,斜乜着眼睛说道:“你只说赌不赌便是!” “我是怕你的狗被咬死了你会哭鼻子!你那几个哥哥到时候来找我麻烦可就不好了!”李亮半开玩笑地调侃,谁知这句话竟得到了在场大半人的认同。 “去去去!我江五少才没那么没出息呢!我只怕你那匹狼架不住我的狗一个回合!”江涵飞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众人开始起哄,纷纷要李亮应战。 “好!赌就赌!”李亮心中一百个愿意,稳赢的赌局谁会拒绝!于是问道:“什么赌注?” “我要你老婆……”江涵飞话没说完就被李亮给打断了:“江涵飞,你这可太过分了!朋友妻不可欺!” “说什么呢你!我江涵飞虽流连花丛,却从不碰有妇之夫,你胡说什么!”江涵飞瞪他一眼,喝口茶接着说道,“我要你老婆的那张焦尾古琴,还有你那把玄铁小刀。” “你口气倒不小!”李亮十分惊讶,他的妻子祖上曾做过高官,这焦尾琴传了好几代才作为陪嫁之物来到李府,至于小刀则是他自赌桌上赢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乃是件宝物。江涵飞一开口就要这两件宝物,自然是有了必胜的把握,这么一来,他心中反而有些不安了。 周围的人一听彩头这般贵重,情绪更加激昂,一边鼓动李亮一边自行下注赌二人胜负,铁梅花就地坐庄,众人各自押了银钱。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已是容不得李亮退缩,再说他先前也已应战,于是李亮想了想说道:“好,我若赢了,只要你一样东西,便是一面你家的镖旗。” “好!”江涵飞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霎时全场哗然,镖旗是镖局的灵魂,江涵飞竟想也不想便拿镖旗做赌注,万一输了,这三江镖局数十年基业不说毁于一旦,在江湖上也是威名大损难以抬头。 果然是个败家子!青衣少年对江涵飞可说鄙视之极,然而这赌注这么大,他又想看看到底鹿死谁手,虽说狼狗实力悬殊,但是江涵飞既然敢赌,必然是有几分把握,说不定他有什么克敌制胜的法宝。这平平淡淡的少年眼中竟也露出好奇紧张的神色,想要一探究竟。 众人一致赌李亮胜,无一敢冒险赌江涵飞胜。青衣少年忽然分开众人走到铁梅花面前,搁下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片抽气声中,江涵飞朗声大笑,拍着他肩膀道:“好眼力!保证不会叫你吃亏!” “记得个把时辰前某人还说在下眉毛下面两个洞是用来喘气的呢!”青衣少年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半真半假地应付江涵飞。 江涵飞在身上掏掏摸摸,摸出来两块玉佩,一片长命锁,又从手腕上退下来两个金镯子,说道:“梅花大姐,我这些东西如何作价?” 铁梅花笑道:“哟,想不到五少这么大的人了还戴着这些小孩儿玩意,该不会你脚踝上还有两个金圈圈吧!”一边打量那两块玉佩,江涵飞的玩物全是四个哥哥从全国各地买来的,这两块玉佩皆非凡品,金锁手镯更是做工精致,出自名匠之手。铁梅花只消一眼便看出了价格,说道:“这两块玉佩作价一千五百两,金锁手镯作价五百两,如何?” “好,就两千两。”江涵飞只图凑个热闹,并非当真为赢回多少银钱,铁梅花如此作价本也公道,他自然没什么异议。 “赌李少爷胜者,买一赔一,赌江五少胜者,买一赔三。”铁梅花看双方赌注多少,确定了赔付比例,立时便有人催着开赌。 “我现在不能回去,梅花大姐,你找个面生的小厮去我家找我的丫环,叫她们去牵将军来。”江涵飞忽然皱起了眉头,“可是在哪儿比呢?出城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城里又没地方。” “去我的演武场!”一个中年黑脸汉子高声叫着,他是“虎威武馆”馆主,家中有个大大的演武场,刚好可用来做比赛场地。 “好,就去虎威武馆!” 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前往虎威武馆,谁都不愿错过这一场豪赌。 演武场中间设起了栅栏屏障,指头粗的麻绳结成两丈高的网,网住了五丈见方的空地。屏障外围满了人,一路上又有不少听说此事的人加入赌局,渐渐达上百人之多,赌江涵飞赢的直升到买一赔十,依旧没有人敢冒险。 青衣少年神色更见紧张,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虽不算什么,但是这阵势、这氛围、让他不由自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看江涵飞,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依旧笑眯眯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青衣少年忽然有些佩服江涵飞了,至少他那份定力就是自己比不上的。 ------------ 第九章 赌局互结交 场地布置好了一个时辰之后,狼已经放进网中了,狗却迟迟没到。 众人早就等急了,时间过得越久他们心中越是紧张激动,一个个简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那平平淡淡的青衣少年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江涵飞一点也不急,他好像有十足十的把握,很云淡风轻地嗑着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拉着青衣少年闲扯淡:“哎我说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青衣少年看起来很焦急,时不时朝场地入口张望,口中心不在焉道:“嗯,不是 ,怎么你的狗还没来?” “急什么,我说,”江涵飞喝口茶,拍拍少年肩膀,有些鄙视道,“你就不能把心搁回肚子里吗?” 青衣少年深深凝视江涵飞,忽然笑了,学他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歪在椅子里,抓起一把瓜子就往嘴里塞。江涵飞皱着眉头“啧啧”连声:“你平常嗑瓜子都是成把成把往嘴里塞吗?” 青衣少年嚼了两下,“呸”的一声吐出一堆碎渣,尴尬道:“我不吃这些东西的。” 江涵飞怪异地看着他,说道:“我说兄弟,我帮你赢了五千两银子,你至少该告诉我你叫啥名字吧,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青衣少年一笑:“在下冉翩。” “冉翩?”江涵飞低声念了一遍,朗声笑道,“好,我江涵飞交你这个朋友了,等会赢了钱请你喝酒。” “你就那么有把握?”冉翩很是惊奇,狼与狗斗,傻子都知道胜负如何,难道江涵飞想玩阴的?可是这里那么多人,要想瞒天过海哪有那么容易! “你就瞧好吧!”江涵飞说着,忽然站起身来,将手中没嗑完的瓜子放到茶盘里,咧嘴笑道,“来了!” 众人一听急忙朝入口处看去,却是毫无动静,冉翩被那一声“来了”将心绪提到了最紧处,谁知一看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泄了气,微怒道:“江五少,你作何哄我?” 话音刚落,果然有小厮一路高呼着“来了来了”跑进来通报。霎时群情激昂全场沸腾,但见入口处来了一个英俊挺拔的白衣公子,正是江涵初,一条威武勇猛的藏獒在前头跑着,带得江涵初站不住脚,只得跟着一路小跑进来。 众人一见这条大狗,立时没了吭声,本来吵成一锅粥的场子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大狗粗重的呼吸声。 “乖乖!这哪是狗啊!”“这简直比狮子还威猛!”短暂的寂静之后是一片抽气声,过道两边的人纷纷后退,就怕被大狗沾上一星半点。冉翩见到这条大狗,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伸过衣袖抹了一把汗,一脸惊叹地望着江涵飞,心中对他的不屑霎时踪影全无。 “四哥,怎么是你?”江涵飞见到江涵初,还以为是来捉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牵着狗来了,知道他是来观战的,快活地跑过去抱着江涵初手臂往前走。 “你呀!这下二哥真要气疯了!”江涵初哀叹一声,“我是来看着你的,万一你玩过火了,大伯动了家法可就不好了。” “还是四哥最疼我了,”江涵飞笑眯眯道,“虽然我知道你是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一战,但是我还是领情的。” “你呀!”江涵初无奈,不轻不重地敲了他额头一记,便将大狗放进了网中。 那狼被关在网中已有一个多时辰,被上百号人围观着,早就发怒了,一直嚎叫跳跃撕咬网绳,一见大狗进来,立时退到了角落里,前爪按在地上,背上的毛都炸起来了,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做出一副就要扑上去的架势。 藏獒一进笼中,看到那狼,许是从没见过,也不将它当回事,慢条斯理地踱来踱去,真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巡视部下一般。 狼不敢上前,狗也不主动进攻,眼看这场架打不下去了,江涵飞摇摇头,骂一声“笨狗”,将小指蜷曲伸进口中打个呼哨,比了个手势,大喝一声:“将军,上!” 大狗得令,狂吠一声猛扑过去,立时狼与狗撕咬在一处,狼嚎狗吠交错响起,毫毛乱飞鲜血直流。 场外众人看得惊心动魄,江涵飞更是一蹦三尺高,大呼道:“对对对!好好好!咬他!使劲!”“咬脖子!”“别把狼皮给我咬坏了!”“快快快!”“使劲使劲!”“好!咬得好!”“哎呦你个笨狗!闪啊!”“哎呦真笨,迂回你懂不懂啊!”“以长制短你会不会啊!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全场就数江涵飞叫得最起劲,江涵初含着宠爱的笑按住他的肩膀,调侃道:“别蹦了,仔细把脚崴了,到时我可不背你回去。”冉翩看江涵飞叫得那么响跳得那么高,暗笑着摇摇头,看到江涵初看江涵飞时全心全意呵护宠爱的眼光,心中也明白了之所以江涵飞敢这般胡作非为,全是家中纵容所致,心中对三江镖局更是轻视。 一条狼与一条獒单挑,狼是强壮的公狼,獒是纯种藏獒,虽从未与狼对决过,平日里却也没少受训练,这样的对决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不多时,狼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爬也爬不起来了,獒也受了伤,右股被撕开一块皮,一只耳朵也让狼给咬掉了,但是比起狼颈上那四个血窟窿来说这些伤也算不得什么。 江涵飞欢呼跳跃:“将军好棒!不枉我精心伺候你三年啊!”一边跑过去打开网子,藏獒拖着苟延残喘的狼一瘸一拐走向他,江涵飞迎向獒,亲热地摸摸它的脑袋,那獒舔舔他的手心,江涵飞早叫人准备了伤药白布,给大狗包扎了,大笑着走向李亮,傲然道:“李少爷,怎样?服了吧?” 这一战大战看得众人血脉喷张大呼过瘾,李亮虽有些肉疼,但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摸摸鼻子二话不说将小刀给了江涵飞,又派人回府去取焦尾琴送至江府。铁梅花赔了江涵飞与冉翩两万五千两银子之后净赚七千两,乐得一张脸都笑成了菊花。 ------------ 第十章 把酒芙蓉楼 “四哥,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到二哥耳朵里,这次恐怕二哥要亲自看押我,一旦被捉回去,不关满十天是别想出来了。你先回去吧,我得趁着二哥没发现好好玩会去。”江涵飞还记着要请冉翩喝酒,便打发江涵初回去,又道:“等到李府送琴来时,你就帮我拿给大哥好了,估计我是得有一阵子见不到大哥了。” 江涵初交待了他几句,也不去管他,自己先回府去了,反正他顶多也就是在城里赌钱喝花酒,万万不会出城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冉翩看江涵飞打发走了江涵初,便要拉着自己去喝酒,本待不去,想了想,点点头跟着他走了。江涵飞是酒肆赌坊的常客,很快便带着冉翩进了一间很热闹的酒楼。 “哟,五少你可来了,今儿还是老样子?”芙蓉楼的酒保一脸谄笑,领着二人上了楼上雅座,手脚利索地擦桌子抹板凳。 江涵飞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很不规矩地地坐在凳子上摇晃着两条腿,将那把刚刚赢来的小刀掏出来把玩,将脑袋凑近冉翩,故作神秘地说:“兄弟,看见没,玄铁打得哎!据说切石头就跟切豆腐一样哪!” 冉翩看那小刀,果然寒光森森不是凡品,但见江涵飞一派天真得意洋洋,心中本对他存着轻视不屑,这连番事故之下对他已没了芥蒂,此刻看他一脸孩子气,淡淡笑道:“果然好刀。” 江涵飞听他夸赞,更是得意地鼻孔朝天,不料冉翩看他这般忘形,忍不住打击道:“只是一把小刀而已,江兄弟乃是使剑之人,要这把小刀怕是也没多大用处。“ “使剑?”江涵飞苦笑一声,神色瞬间黯淡下来,轻叹道,“我不使剑的。” “哦?不使剑?”冉翩挑眉道,“莫不是江兄弟不练家传剑法,反而去研习刀法不成?” 江涵飞摇头道:“我也不使刀的。”看冉翩有些不解,又道:“我不练武的。” “哦?江兄出身武林世家,怎会……”冉翩狐疑地看着江涵飞,这么一个世家公子怎么可能不练武功! “我不练武的。”江涵飞轻声说道,“我什么都不做的。” 冉翩听他话声中透出一股浓重的悲哀,暗道:这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竟也有什么忧愁么?为何此刻觉得他很不快活,完全没有了在赌场一掷千金的豪气。 “我……”江涵飞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可以当你是朋友吗?” 朋友?冉翩心里跳了一下,这么个败家子,还是江家的败家子,跟他交朋友?开什么玩笑!转念一想自己此来的目的,暗自冷笑一声,既然你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少爷我不客气了! 冉翩直直看着江涵飞,伸出右手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郎笑道:“能跟大名鼎鼎的‘八百里洞庭第一少’交朋友,那是我姓冉的福气!” “冉兄说笑了,所谓‘第一少’之说,不过是那些势力之徒的奉承之词,实则是莫大的讽刺,像我这样的人,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江涵飞像是突然没了兴致,半趴在桌子上摆弄手指。 冉翩心中又是一跳,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八岁的孩子为何会有这么沧桑的口吻?他竟深深地明白旁人对他的看法,既如此,他又是为何依旧做个人人不屑的败家子?冉翩听得出他很不快乐,很是想不明白为何这孩子如此矛盾。 “我没有朋友,那些人算不得朋友,今日赌场之上,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只有你。”江涵飞淡笑道,“虽然你今天早晨还踩了我的手,但是看在这件事份上,我原谅你了。” 这么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连自家数十年基业都不在乎的孩子,竟然会有这样的烦恼?冉翩觉得很不可思议,想了想,正要安慰他几句,江涵飞已接着问道:“冉兄弟,你是哪里人氏?” “洛阳。”冉翩稍稍犹豫了一下,只是江涵飞一直半趴着摆弄手指,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迟疑。 “洛阳呀,有好看的牡丹花呢!”江涵飞脸上露出一片向往之色,“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真想看看到底洛阳的牡丹跟岳阳的有什么不一样。” “再过一个多月牡丹就开了,江兄弟若不嫌弃,可至寒舍一观。”冉翩看他脸上有了些光彩,一时顺口说了出来,刚说完就后悔了,心想着这么一个任性顽劣的娇少爷万一真来了兴致要去他家,那岂不是坏了大事!正想着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料江涵飞已经遗憾万分地接口道:“不行的,我不能出岳阳城的。” “哦?这是为何?”冉翩看他主动说不去,正中下怀,然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能出岳阳城?江家是开镖局的,男丁自然要出外保镖,江涵飞再不成器终有一日也要子承父业,如何有不能出岳阳城只说? “这……不为何,反正就是不能出城。”江涵飞言辞闪烁,似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冉翩本就是为了江家而来,此刻见他神色犹豫言语吞吐,自觉不对,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于是状似玩笑道:“难道江兄弟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城?” 江涵飞沉重地摇摇头,随即猛的甩甩头,强笑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今日我江涵飞交到了生平第一个朋友,这么个大好日子里,说那些扫兴的作甚!来来来,喝酒!” 冉翩肯定江涵飞有秘密,或者说江家有秘密,一个十几岁快二十岁的武林世家子弟竟然没有出过城,尤其是像江涵飞这么不成成器的公子哥儿,十数年困在一个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冉翩没有忘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江涵飞不会武功!武林世家的子弟大多习武,而镖局这行乃是刀口上讨生活的行当,必须有高明的武功做后盾,这样一个世家为何容得自己的孩子整日胡作非为不务正业?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 第十一章 大少江涵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至深冬,年前接了两趟不大重的镖,分别交给了江涵燕与江涵初了,倒是江涵影,因为二月初六就要成亲了,一直在家中准备婚事。江涵飞依旧四处闲逛,安心当他的败家子。 这天已是正月初六了,江涵影一整天没见江涵飞,派人去了他常去的赌坊茶馆遍寻不着,还当他是去寻了大哥,便来了江涵秋的院子找他。 大雪已下了一天一夜,今早天终于放晴了,小院中积满了雪,足有四指深,像是给小院铺上了一条洁白的毯子,雪面极平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朝阳初升,放射出柔柔的光芒,照着这平整的雪毯,也照着屋子前的一棵梅树。 梅树上结满了红红的花苞,只是大多给白雪覆盖住了,也不知开了没有。 廊檐下,白衣青年坐在一张铺着羊毛毯子的椅子上,痴痴地望着那一树红梅。从他那个角度看去,正能看到白雪下露出的点点花苞。 青年长得很是英俊,两道浓浓的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悬胆鼻下,两片略薄的唇微微抿着,衬着一身白衣,更显得潇洒犹如临风玉树,看来似乎有些出离凡尘的飘渺之感,脸上带着平静的笑,目中却显出一片痛苦之色,在一片超然于十丈软红之外的谪仙气质中多了几分令人心碎的忧郁。 许久许久,屋里出来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小姑娘,柔柔说道:“大少,天冷,回屋吧。” 青年沉默不语,半晌,轻声说道:“剑眉,去将我的琴拿来。” “大少,回房弹吧,廊下风紧,小心身子。”剑眉的确长着两道浓浓的剑眉,此刻这两道剑眉微微皱了起来,这几年大少越来越沉默了,不但搬出了“五少园”,还总是一个人愣愣地出神,痴痴地望着院子里那棵梅树,一坐就是一整天,就连平素最疼爱的五少来了他也没心思与之笑闹了。 “去吧,不妨事。”白衣人淡漠的语声如同他身上那一袭白衣一般清冷。 剑眉撇撇嘴,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担忧,终是柔顺地转身进屋捧出那架焦尾古琴。 柔和的琴声流散开来,在小院中飘飘荡荡,琴声清冷,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颓然之意,似又隐含着无限郁结苦闷,让人忍不住伤感起来。剑眉眼中担忧之色更浓,六年了,自从六年前莫名其妙双膝以下没了知觉,双腿就此废了,素来沉稳的大少便日渐消沉起来。 今日已是正月初六,刚刚过完新年,再有一个月,家中就要发生一件大事了。一件大喜事。 江二少与舒家姑娘的婚礼定在了二月初六。这本该在三年前就举行的婚礼,因着祖父离世而被推迟了三年。 该高兴的,江涵秋苦笑,二弟已二十六岁,早该完婚了。再说二弟英挺俊朗,舒家姑娘温柔美丽,二人实在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只是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苦涩…… 江涵秋低声道:“剑眉,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剑眉担忧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原本英俊、而今憔悴,原本洒脱、而今消沉、原本明朗、而今忧郁的青年,这本是江家最有希望最有灵气的年轻人,却因为双腿残废而沧桑颓然。剑眉一双圆圆的眼睛中担忧之色像是要溢出来一般,终于垂首退了开去。 江涵秋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一条绣着一枝红梅的洁白的帕子,面前浮现出一张美丽的脸庞。只是,这美丽的脸庞不属于他,这是他二弟即将过门的妻,他的二弟妹。 江涵秋转动着椅子上的两个大木轮,“吱吱呀呀”的顺着斜坡下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江涵秋用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慢慢将身子撑起来,将自己放在梅树下坐着,然后在树下挖了一个坑,将那帕子埋了进去,盖上土,再用雪掩起来,慢慢地爬上椅子,转动木轮,在一阵“吱呀”声中进了房间。 他已是残废之人,便是舒姑娘未许给二弟,他也不能误了人家大好青春。 “三少四少不在家中,二少近日忙着筹备婚事,五少一定闲得发闷了吧,剑眉,去请五少来说说话。”江涵秋淡淡吩咐,目中痛苦之色已敛去不少,那个娴静美好的女子应该幸福,他既然给不起,又何苦自苦?能亲眼见到她平安喜乐便已足够,他不该再有别的想望了。 “五少又淘气了,叫二少给禁足了。”剑眉看他主动请五少来玩耍,心中十分高兴,掩着小嘴“咯咯”娇笑道,“这次是因为同二少吵了几句嘴,一怒之下,将二少收藏的米芾真迹拿去卖钱还赌债了。” “这孩子啊!真不愧是咱江家的小霸王!”江涵秋轻笑,这个五少啊,最是让人头疼,都不知道被二弟关进了柴房多少次,硬是死性不改,屡屡去招惹他。 “大少不知道,背地里二少三少都称五少作螃蟹呢!” “螃蟹?”江涵秋淡淡笑道,“倒也贴切。” “三少都恼得要将五少给蒸了下酒呢!” “哦?为何?三少不是去了汾州吗?五少哪里惹得着他?”江涵秋挑眉看着剑眉,颇觉有趣,五少恶行累累,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不知道五少又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能让三少说此气话。 剑眉笑道:“上次五少将三少的蛐蛐喂了斗鸡,又将斗鸡宰了下酒,还请了四少一同吃,吃完了才告诉三少,气得三少一晚上没睡着觉哪!” “这孩子,真难为三少那么暴躁的性子能忍住没动手。”江涵秋摇头苦笑,从前五少小时,他可也没少受折腾。 “还有四少呢,四少被整得更惨!”剑眉笑得很是欢快,“四少去蜀地前几日,五少将他灌醉了,把四少的头发结了百来条小辫子,东挽西扭,还插了一头菊花。” “这……这可真是‘菊花须插满头归’了。”江涵秋笑着摇摇头,江家小霸王果然不是叫着玩的,看来五少对他是特别照顾了。 “五少也是这么说的,还给四少画了像,将画像藏起来要挟他呢!” “看来五少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了,没将我怎样。”江涵秋笑叹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大少,有一件事,剑眉一直没敢跟你说。”剑眉低头犹豫半晌,终于小声说道:“你梅树下那坛埋了八年的竹叶青,叫五少给偷了去请四少吃斗鸡了。” “这家伙!我还说呢,怎么就我那么好运气,他们三个都遭了秧,就我一个人太平无事!”江涵秋哭笑不得,摇头笑骂道,“这只螃蟹果然六亲不认!真是该蒸了下酒!” ------------ 第十二章 风雪逃婚路 寒风肆虐,大雪纷飞。 江涵影扬鞭打马,在这漫天风雪中疾驰,冷风如刀一般割着他的脸,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只顾在雪中狂奔。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做新郎官了。人都说洞房花烛夜乃是小登科,他却只想远远逃开。 江涵影的未婚妻舒适姑娘乃是他的表妹,虽说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歹两家时有往来,二人相互也算了解。舒姑娘长得极美,性子极为柔婉文静,襄阳舒家富甲一方,江舒二人可谓是天作之合。事实上江涵影的确很喜欢这位表妹,要不是那个人,他一定会欢欢喜喜做新郎的。 江涵影眼前浮现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江涵秋,他的大哥,江家大少。 岳阳“三江镖局”江家乃是江南一带第一号大镖局,旗下二十七家分局,秦岭淮河以南地带但凡重要生意,无不委托江家。江家有五少,取名便叫江涵秋、影、燕、初、飞,如此人丁兴旺,按说江家人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然而世事总不会太完美,江大少竟是个瘫子!大少江涵秋在二十岁上莫名其妙走火入魔,双腿就此废了,六年了再没站起来过。 江涵影纵马在这狂风暴雪中疾驰,脑中思绪万千:大哥年幼时定了一门亲事,双腿废后因不愿连累女方便主动退了,之后再没允过任何一门亲事。可是大哥留着一方锦帕,他认得那锦帕是舒适的,大哥心中爱着的是他的未婚妻舒适! 这亲江涵影如何能成?所以他只有逃,背负起所有骂名逃了。兄弟情深,手足相惜,江涵影怎忍让大哥身心俱创? 江涵影已经跑了五天了,一个字也没留下,他自然知道大伯三叔与父亲会派出大队人马找他,所以他径直往江北跑去。江北是“长河镖局”厉家的地盘,江家人不会在厉家地盘上大肆搜索。 江涵影策马冲进了金戈寨大门。 保镖的进了强盗窝,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还能喝酒。 江涵影现在就坐在金戈寨少寨主的客厅里,喝着少寨主珍藏的竹叶青,吃着少寨主从金陵重金买来的第一名妓苏小怜亲手烹制的佳肴,听着苏小怜销魂的琵琶。 “我说江二少,如此美酒佳肴,如玉美人,你能别板着脸吗?”风萧萧皱眉瞪着举杯狂饮的江涵影,这家伙将他珍藏的陈年竹叶青当水一样猛灌,看得他简直要心疼死了。 江涵影不说话,索性抓起酒壶往口中倒,惹得风萧萧一迭声低骂。江涵影很是不耐烦地瞪着风萧萧那张比似乎比苏小怜还美的脸,大雪天里还拿把扇子扇啊扇的,一副风流自赏的样子,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有必要吗?江家兄弟都长得很俊,也没见哪个成天抓着扇子不丢手的啊! 江涵影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这个强盗头子成为朋友,保镖的和强盗本应该是生死冤家,他俩却稀里糊涂成为了朋友。去春与风萧萧大战一场不分胜负,自此二人便结下了深刻的友情。 江涵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甚至还有些阴狠,除了对自家人,几乎没什么人能使他上心的。风萧萧却是个洒脱不羁风流自赏却又好色如命的男子,与阴沉的江二少可说格格不入,却偏偏又是他最好的朋友。 “二少,你不是快要当新郎官了吗?怎么想起来找我喝酒了?”风萧萧当然看得出江涵影现在很不快活,然而他却一门心思想让好友更不快活,“难道是新娘子跑了?” 江涵影好不容易挟起的一颗四喜丸子飞了出去,直直射向对面风萧萧的嘴。风萧萧头一偏让过了,不怀好意道:“怎么,该不会真让兄弟说中了吧?” “你这叫什么兄弟?”江涵影怒瞪他一眼,“看我笑话是吧?” “没有没有,我是那种打落水狗的人吗?”风萧萧“刷”地展开折扇,装模作样地轻扇几下,如愿看到江涵影铁青的脸色,又“刷”的一声合上折扇,颇为不屑又带着骄傲道: “不就是个女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金戈寨有得是美人,看上哪个你说一声!” 江涵影如何不知道好友好色如命的性子,沉着脸道:“我看上谁你就把谁送给我?” “呵呵,我虽不会将美人送给你,但还是可以让你看个够,嘿嘿,怎么样?”美人可是风萧萧的命啊,哪有人会将自己的命送人的! 江涵影懒得理他,他这么滥情的家伙如何懂得什么叫“一往情深”,什么叫“情有独钟”!江涵影扪心自问,对舒适他并没有什么刻骨深情,不过是早已知道那会是他日后的妻,心中有了这个准备而已。如今知道大哥心中对她念念不忘,他自然愿意成全大哥,只是舒适会愿意吗?她与他自幼定亲,他不知道舒适心中有没有大哥,他更不知该如何去成全二人,只有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让父辈去伤脑筋。 “我逃婚了。”江涵影冷淡地说着,一脸漠然,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什么?”风萧萧叫了起来,“舒姑娘可是襄阳有名的美人呢,你小子竟然!”风萧萧一手指着江涵影的鼻子,一手揪着他的衣襟,折扇早不知扔哪里去了,“你小子竟然逃婚!” “我不能不逃。”江涵影松开风萧萧的手,又抓起酒壶往口中猛灌。 风萧萧懊恼地瞪着江涵影,忽然夺下酒壶,冷冷道:“我金戈寨的美酒宁可洒了也不给负心之人糟蹋!”说着将酒壶一把掷在地上。 “我大哥对她有意。”江涵影颓然坐下,无力又无奈。 风萧萧半晌不语,忽然扬声道:“拿酒来!”亲自倒了两杯酒,将一杯端给江涵影,朗声道:“兄弟,我敬你!” 江涵影不看他,接过酒杯狠狠喝干,长叹道:“我这下不但无家可归,还要躲避家中追拿,只好到你这儿来躲一阵子了。” ------------ 第十三章 金戈风少主 “江大少可知道你为了成全他而逃婚吗?”风萧萧挑眉看着江涵影,这家伙竟然为了堂哥而舍了如花似玉的娇妻,甘愿承受负心不孝的骂名,果然是条好汉!他风萧萧没错看了他! “不知道吧,他的腿……我若说出来,大哥必定以为我同情他怜悯他,他那么骄傲的人,我怕他受不了。”江涵影再喝一杯苦酒,深悔自己平日对大哥关怀不够,若他细心些,早早发现大哥的心事,事情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田地。 “你一走了之,留下个烂摊子怎么办?”风萧萧两道细细长长弯弯的眉毛紧蹙,颇有些头疼道:“万一舒姑娘羞愤之下做了傻事可如何是好?” “这、这我倒真未曾想过,她向来柔婉文静,想来做不出此等刚烈之事吧!”江涵影一怔,若果真如风萧萧所说,舒适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可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兄弟,希望菩萨保佑你吧。”风萧萧耸耸肩,这都什么烂事啊!他这位好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让他看不上:女人,尤其是美人,那可是夺天地之灵秀,集造化之神功所成,生来就该受人疼爱,偏他向来无意花丛,还就那么随随便便逃了婚,一点退路都不给人留! “好在三少四少走镖未归,否则我也没那么容易逃出来了!”江涵影长叹一声,“这下我可成了江家罪人了!” “那你们家那位五少呢?他没有阻拦你?”风萧萧对江家这五位少年很是感兴趣,光看他们的名字,江涵秋影燕初飞,多诗意!一听就知道是五位大美人,可惜……全是大老爷们! 江涵影听他提到五少,古怪地看他一眼,偏着头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我家那只螃蟹了?” “螃蟹?”风萧萧有一瞬间的愣怔,忽然反应过来,笑道,“你是说那位五少横着走是吧?” 江涵影点点头,江家人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五少,五少也从未离开过岳阳城,为何沧州城的风萧萧会有此一问呢?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江家有五少,却是谁都没见过这位江五少,谁都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风萧萧突然将脸凑近江涵影,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引诱良家妇女的表情,低声道,“你们家那位五少为何如此神秘?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呗!” “做梦!”江涵影丝毫不给好友面子,笑话!谁都能见五少,就是他风萧萧不能! “为什么?你们家五少是大麻子脸还是秃头癞子,还藏起来不给人瞧见?”风萧萧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不敢见人!哼!还是你们江家的好儿郎么?” 江涵影忽然露出一个很古怪很神秘的笑,可是风萧萧正昂着脑袋翻白眼,丝毫没有注意到好友诡异的表情。 五少……想到五少,江涵影沉重的心情终于暂时松弛了些,那个小坏蛋,恶行累累,简直是人神共愤,这下自己离家出走,那孩子估计得乐上好多天了吧!再没人能管得住他了,他又可以没有丝毫顾虑地为非作歹了――虽然自己在家时那家伙也不见得有什么顾虑。 “喂喂喂,怎么笑得像个傻瓜一样?”风萧萧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推了江涵影一把,怎么刚刚还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一转眼就笑起来了!虽然江涵影长得不错,但是看他笑了风萧萧就是不痛快,非得再将他惹火不可,难得看到这个什么都冷眼相对的家伙愁眉苦脸,唯恐天下不乱的风萧萧怎会那么轻易就让他走出阴霾! 只是风萧萧没料到江涵飞才是真正的阴霾,除了江家人没有人知道,包括江涵飞。 江涵影颇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将风萧萧贴上来的妖精似的脸推开,微怒道:“贴那么近做什么,老子不好那口!”江涵影自然知道好友那恶劣的性子,见不得人好过,而只一点跟江涵飞还真有几分相像,就为这一点江涵影对他也会平白添几分好感。 “你!”风萧萧没想到江涵影在这般情境之下还能反击,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上阵青阵白,变换得极是精彩,片刻,风萧萧忽然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还有些事,得离开一段时间,反正你小子脸皮那么厚,从来就不拿自己当外人,自便得了!” 风萧萧出了金戈寨,乘着他那艘华丽的双桅大船沿着运河南下,江涵影只当他又去寻花了,却不料风萧萧船至德州便上了岸,换乘快马疾奔岳阳城。 为何风萧萧会突然舍下好友前往岳阳城? 没有人知道,这本就是风萧萧的秘密。 风萧萧到岳阳时已经是正月十四了,这时候的江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婚期日近,新郎官却跑了,这叫江家如何向舒家交代!尤其是此事事关两家声誉,更会对舒家姑娘造成莫大的伤害,江家人不敢宣扬,便是找人也只能暗地里找。 风萧萧夜探江家,一重又一重院落寻来,谁都见到了就是没见到江涵飞。 为何风萧萧会对江涵飞这么有兴趣?他明明不认识江涵飞啊! 可是风萧萧就是为了江涵飞而来的,至于为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风萧萧见到了双腿残废的江涵秋,江涵秋果然很俊,只可惜却是个瘫子!风萧萧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采,似乎是惋惜,却有更多说不明白的心思在里面。 只是江涵飞去哪儿了呢?这大半夜的,就连茅房风萧萧都找过了,江涵飞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五少园是空的,甚至连守夜的丫环都没有,看起来有几天没住人了。 风萧萧发现了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离婚期不过二十天左右了,江家人虽然一直暗中派人寻找江涵影,却没有继续准备婚事――即使新郎官不在,婚事该准备还是得准备,否则就是找到新郎官怕是也来不及完婚。可是江家却终止了筹备,这又是为什么? 风萧萧笑了,蒙面黑巾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一双明媚的眼睛像月牙一般弯起,映着月光闪啊闪,很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妩媚。 ------------ 第十四章 花市灯如昼 江涵燕简直太开心了!这趟镖是到汾州的,中间要过长江黄河,还要打太行山下过,一路颇不太平,可是他就在这不太平的路段上将三十万两镖银太太平平地押送到了汾州,交到了汾州第一绸缎商手上。要不是这鬼天气能冻掉人的耳鼻,他早就放声高歌了。 江涵燕又将毡帽拉低了些,将拉着缰绳的手往衣袖中使劲拢了拢,低头看看挂在马鞍上的酒葫芦,狠劲咽了咽口水。这一小葫芦汾酒是那绸缎商给的,足足陈了四十年。四十年哪!江涵燕又咽了咽口水,左手不由得颤巍巍地伸了过去,就在左手将要触到葫芦时,右手 “啪”的一声狠狠拍在左手上,闷闷道:“江涵燕,你小子给我出息点!这是给大哥带的!” 镖师王有福好笑地看着这位江三少,人人都知道江三少是出了名的好酒,如今得了一壶好酒,却一口也舍不得喝,全数留着回去孝敬大哥。江家兄弟情义深厚是出了名的,江三少连这四十年陈的美酒都忍住不碰了,真是叫人感动啊! 冒雪行了几日,终于到了洛阳。为了这趟镖,他们十一月间就动身了,连年都没顾得过,一路上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今交了镖,又在严寒中走了好几天,到了这繁华的西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镖队在如归客栈歇下,一行人用过酒饭,三三两两结伴出门游玩去了。今日乃是上元夜,繁华的洛阳大街上挂满花灯,行人熙来攘往,商贩叫卖吆喝,很是热闹。 江涵燕想到还有些东西要买,便叫了贴身随从江华跟着上街逛逛。 花市灯如昼,看得江华眼睛都花了,东摸摸西扯扯很是快活。他还是个孩子,才十六岁,跟着江三少已经七年了,伺候他极为细心周到。 江涵燕东瞅瞅西看看,挑不到一样合心意的东西,心中不由得起了烦躁之意,低低骂道:“真麻烦,不带礼物不给进家,带的礼物不合心意又要发脾气,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只螃蟹蒸了来下酒!” 江华捂着嘴偷笑,不用说,三少这是骂五少呢!他跟着三少走镖已有三年,这三年来每次交了镖返回时三少必定会为五少挑选礼物,然而每次三少都会不耐烦地说要将五少蒸了下酒。 “你个臭小子笑什么呢!”江涵燕白他一眼,烦躁道,“还不帮着挑选一样合那只螃蟹心意的礼物!” 江华忍着笑点点头,细心地四下搜索。 “三少你看,这个不错。”江华拿起一个金银丝绞龙凤纹镯子, 凑在灯光下仔细看了又看,笑道,“做工精致,样式新巧,五少一定喜欢。” 江涵燕看了一眼,大手一挥,不耐烦道:“五少喜欢将它拿去赌钱倒是真的!” 二人继续往前走,忽见前方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极大的台子,挂着上百盏花灯,正北面一块大红绸缎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擂”字。台子正中摆着一张方桌,桌上铺着红绸,上面搁着三个红漆木盘,第一个盘子里盛着几根金条,第二个盘子里盛着一颗二尺来高的珊瑚,通体红润极为难得,第三个盘子里盛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台子左侧摆着一个大大的木架子,放着各式兵刃。 一个紫袍人昂然立在台上,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有威,做了一个四方揖,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远来嘉宾,在下祝鹏这厢有礼了!在下生**武,最喜少年英侠,特设此擂台,若有弱冠以上而立之下的英雄少年能连胜得三阵,台上彩头尽数赠与英雄!” 台下一片叫好声,一个粗衣大汉粗声粗气道:“请问祝老爷,这三阵分别比试什么?” “第一阵乃是射箭,在下抛出铜钱一枚,若有哪位能箭中钱眼,便算过了这第一阵,第二阵乃是比拳脚,第三阵比兵刃。”祝鹏朗笑道,“不知哪位豪杰愿意拔个头筹?” 方才那粗声粗气的大汉纵身跃上擂台,一抱拳道:“在下钱大友,今年二十九,愿意向老先生请教!” 祝鹏一摆手,出来两个下人,将那方桌抬到“擂”字下,取过弓箭交与钱大友。祝鹏扬声道:“少侠请了!”抖手抛出一枚铜钱,这祝鹏手法极其巧妙,铜钱在空中不断翻滚,一刻不定,根本无法出箭。 钱大友怔怔地看着铜钱升高又降落,始终找不到良机,眼见铜钱下落,再不出箭便要败了,咬咬牙一箭射去,铜钱没射着,箭支却是直直飞了出去,“夺”的钉入擂台对面一家绸缎庄的廊柱上,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钱大友灰头土脸地下了擂台,分开人群灰溜溜走了。 一时无人敢上前挑战,祝鹏面上现出失望之色,微微叹了口气,仍是不死心道:“可有哪位侠少愿意上台赐教?” 无人应答。 江涵燕本不打算那么早上台的,但是现在无人应战,他只好上去了。 那棵珊瑚真好看,怕不得值个三千两银子,还有那颗夜明珠,若是将珊瑚送给五少,那小霸王必定满意,说不定一高兴就不会作弄他了。还有那颗夜明珠,可以先藏起来,等到下次走镖回来再送给五少,至少可保好长一段时间太平无虞呢! 江涵燕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台下立时发出了嗤笑之声,这少年除了长得俊些,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厉害的样子,众人已经等好了看他出丑了。 祝鹏看着江涵燕,脸上现出一抹喜色,这少年步伐极稳,不疾不徐,气度不凡,长相俊美,衣饰上佳,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祝鹏拱手道:“敢问少侠贵姓?” 江涵燕侧身避开这一礼,躬身道:“晚辈江涵燕,斗胆请前辈赐教。” “原来是岳阳江家三少,怪不得有如此气度!”祝鹏捋着颔下修饰得极为光洁整齐的半长黑须,朗声道,“江三少请了!”一扬手铜钱掷出,翻滚着斜斜向上飞出。 ------------ 第十五章 金谷园双娇 祝鹏似是有意难为江涵燕,未等他接过弓箭便将铜钱掷出。江涵燕毫不含糊,顺手抄起弓箭,弯弓搭箭,“嗖”的一箭便向那已有下降之势的铜钱射去。 台下哗然,这一箭射得如此匆忙,连瞄准都没有,如何能射中?有些听说过江家五少之人,已开始嗤笑这位江三少浪得虚名不过尔尔了。 “叮”得一声轻响,箭支直直射向半空,不多时力尽而落,羽箭掉落下来,江涵燕伸手抄住,箭头赫然穿进了钱眼之中。 江涵燕颇有些得意,将箭支递给祝鹏,朗声笑道:“承蒙前辈错爱,小子有幸赢得这第一阵。” 台下人俱被这一箭震住了,良久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掌声与喝彩声。江涵燕仓促之间一箭正中钱眼,其射击手法之高明,技术之纯熟可见一斑。 祝鹏捋须朗笑,扬声道:“江三少艺业高明,赢得了这第一阵,便请江三少再现神功,试试我这第二阵!” “还望前辈手下留情。”江涵燕垂首一礼,这祝鹏掷出铜钱的手法很是高明,怕是不好对付,江涵燕心中并无必胜的把握。 谁知话音一落,台后转出来一个大姑娘,冲着江涵燕一福身道:“还请江三少手下留情。” 江涵燕一愣,怎么这第二阵是与女子比试?仔细瞧这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红衣红裤,红巾包头,一张素净的鹅蛋脸上未施脂粉,在这百来盏花灯的映照下显出一片朦朦胧胧的红色光晕,颇有几分动人的情致。 “这、这……”江涵燕愕然,正要说什么,那大姑娘已挥拳扑了上来,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力虽不甚强,劲却使得极巧。江涵燕一怔之下,竟挨了两拳,倒也颇有几分疼痛。那大姑娘脸上现出一种鄙夷之色,拳脚使得更急。 江涵燕看这姑娘来真格的,不得不出招相抗,本不打算伤了她,见她面上一片鄙夷,心中微微动了怒,将双足立在地上一动不动,右手背在背后,只以左手出招与姑娘对打。 却不料那姑娘也是个急脾气,见江涵燕如此轻慢于她,不由恼得小脸通红,拳脚齐出,狠狠向江涵燕身上招呼。 江涵燕四岁习武,已有二十个年头,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又是女子,气力不足,如何能是他的对手?不过是江涵燕让着她这才能支持这么长时候。 一个全力相搏,一个有意相让,数十招仍是不分胜负。江涵燕虽是火爆性子,却从不打女人,若不是这姑娘上来就打,他是万万不会与她比这一阵的。 五六十招后,少女一套拳法打完,仍是胜不了江涵燕,忽然一个轻巧纵身退后三步,跺了跺脚转身就从后台下去了。 祝鹏欢声大笑道:“江三少好功夫!便请江三少试试这第三阵!” 江涵燕尚未答话,忽然一道剑光飞来,一个青衣青裤青巾包头的大姑娘抱剑冲了过来,一言不发挺剑便刺,眨眼间便刺出了七剑。 好快的剑!江涵燕心中一凛,这姑娘剑法走的是轻灵的路子,飘忽无定,迅捷异常,逼得他连退七步,堪堪退到台边,若是再向后退一步便要跌下台去。 大姑娘收剑,傲然道:“方才你轻视我妹妹,轻辱我祝家拳,姑娘今日便教你见识见识我祝家剑!取兵刃,姑娘不屑占人便宜!” 好大的口气!江涵燕心中暗忖,这姑娘剑法确实已小有火候,不弱于江湖上一般剑手。偷眼打量一番,这姑娘与方才那姑娘长得有七分相像,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如此便请姑娘赐教了。”江涵燕浅浅一笑,解下腰间长剑,却并不拔剑,只抓着剑身,斜斜指着那姑娘。 那姑娘一见江涵燕这么一副不将自己当回事的表情,心头火气,娇叱一声:“找死!”青锋一振,挽起朵朵剑花,劈头盖脸向江涵燕刺去。 江涵燕面上一派轻松,丝毫不当一回事,心中却是暗自吃惊,这姑娘的剑法使得很是有名家风范,威力实在不小。看那姑娘剑势如虹,剑光连成一道光幕,江涵燕心中暗自叹息:这姑娘剑法不弱,可惜太过骄傲,容易受人激怒,如此一来,剑法中破绽便多了起来。 江涵燕并不急着打败她,他不认为堂堂七尺男儿打败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只不过是想得到那棵珊瑚和夜明珠回家讨好那只螃蟹而已,所以他决定给这姑娘留几分面子,毕竟她的剑法在同龄女子中已可算上乘了。 没想到的是,不过区区三十六招,少女忽然收剑,亦是跺了跺脚,转身从后台下去了。 江涵燕愣在当场,真不愧是姐妹俩,长得像也就算了,性子亦是一般。江涵燕苦笑,冲着祝鹏道:“祝前辈,这……” “小女主动认输,这一阵便是江三少胜了,金珠珊瑚俱是三少之物了。”祝鹏满意地捋须大笑。 江涵燕欢天喜地地过去捧起珊瑚,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赞叹:“真美!小霸王肯定喜欢!” “小霸王?江三少可是要将这珊瑚送人么?”祝鹏两道浓眉皱了起来,清癯的面容上现出微微怒意。 “是啊,我们家那只螃蟹说了,不送礼物不让进门呢!”江涵燕将夜明珠托在掌心,这珠子莹润细腻,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是个少有的宝贝。 “江三少莫非已有妻室?”祝鹏口气稍有些严厉,沉浸在喜悦中的江涵燕并未发觉,笑道:“前辈说笑了,晚辈尚未婚配,这两样宝物乃是送给五少的。” “江五少?”祝鹏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便请江三少代老夫问候令尊令堂,金谷园随时恭候尊府之人大驾。” “金谷园?前辈……前辈乃是金谷园主祝清风?”江涵燕大惊。 “哈哈哈哈,老夫姓祝名鹏,江湖朋友抬爱,赠了清风之号,不想倒教年轻人认不出来了!”祝鹏一阵爽朗的大笑,直笑得江涵燕冷汗涔涔而下,原来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清风剑客”祝清风竟是面前这位紫衣人!想到方才自己托大以剑鞘对祝青衣的利剑,江涵燕就觉得后怕。 这祝鹏一手清风剑六六三十六招,轻灵迅捷,凌厉无比,曾与武当掌门于解剑池论剑三天三夜,大战一场不分胜负,江湖中祝清风之名传遍,久而久之,反倒少有人提起祝鹏的本名了。江涵燕只知祝清风,却不闻祝鹏之名,是以并未认出他来,加上年纪尚轻,从未见过清风剑法,并未认出来,否则他怕是不敢如此轻慢于祝青衣了。 ------------ 第十六章 荒原浴血战 江涵燕简直要笑成傻子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得了金谷园主祝清风的夸赞,又赢了整整一百两金子与珊瑚夜明珠,这足够使他仰天大笑得意忘形了。 江涵燕确实仰天大笑了,然而还没笑完他就笑不出来了。 五十条黑衣大汉面带煞气地挡住你的路,雪亮的刀光晃得你眼睛发花,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脸杀气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你,你笑得出来么? 有道是“同行是冤家”,江家与厉家都是开镖局的,一在江南一在江北,以秦岭淮河为界,往南是江家的地盘,往北则是厉家的势力范围。只是保镖的营生哪能划得出清楚分明的界限!总有江南要运往江北的货物,亦有不少江北要运往江南的钱财。两家虽不相互抢生意,然而总是不大对盘。 现在这不对盘已上升到了声名荣辱的高度。 金谷园青衣红袖虽不是什么倾城绝色,好歹也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加上身为金谷园主祝清风的掌上明珠,自然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青眼。 五年前祝青衣及笄之时厉家就为大公子厉安然提了亲,可惜这位厉大公子好赌之名遍传洛阳,祝清风立时就一口回绝了。如今祝清风设了擂台比武,名为鼓励后进,实则有意教女儿亲自选婿,江涵燕连胜三阵赢得祝清风夸赞,这不是明着打厉家的脸么! 厉安然右手拄着大刀,左手轻轻抚着血红刀衣,面上现出一种恶毒的笑,眼睛里却是阴狠仇恨的光芒,他就用那种毒蛇一样的眼神瞪着江涵燕,用一种让人听了牙齿都忍不住发酸的声音说道:“江三少,好威风呀!青衣红袖,洛阳双娇,江三少好福气!” 江涵燕纵身下马,冷冷地打量这一大群黑衣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厉安然分明是来找茬的!“好说好说,厉大少客气了!”江涵燕心中暗自揣度,实力太悬殊了,己方长途跋涉,对手以逸待劳,己方势单力孤,对手人多势众,这一战,怕是不好受! 江涵燕知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厉家一下子出动了那么多人,看来是决意撕破脸了,他除了迎战别无选择,总不能低声下气求人家高抬贵手,将江家的名声踩在脚底下吧! 江家五少,没有一个怕死!没有一个是孬种!江三少忽然笑了,想起了那个在家中称王称霸的家伙,喃喃说道:“那只螃蟹一定是个大大的孬种!”手上已经挥剑冲入人群!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江涵燕不得不先解决掉几个。他一动,三江镖局的三十个镖师趟子手都挥着大刀长剑链子枪九节鞭等等兵器冲了上去。 厉安然兀鹰一样锋利、毒蛇一样阴狠、狐狸一样奸诈的眼睛一直盯着江涵燕的身影,他并没有动,五十人对三十人,他或许根本不需要出手,他只要看着江涵燕在他眼前毁去就够了。 血战。 走镖的营生,本就是刀头舐血,他们都已习惯了。不管是厉家那五十名黑衣人,还是江家三十人,他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使对手倒下。 血一股一股地飞溅而出,落在白皑皑的雪原上,残肢断臂乱飞,跌落在地上,哀嚎声接二连三。厉安然眼中渐渐露出一种疯狂的热切,鲜血耀目的猩红,冲鼻的腥气,断肢尸首的扭曲可怖无一不使他激动兴奋。 没有人求饶,干镖局这行的,决不能说出“饶命”这两个字,除非你不打算吃这碗饭了,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镖局也有镖局的规矩,尤其是名震一方的大镖局,求饶就意味着死,即使对手饶了你,镖局也不会放过你,或许总镖头并不会杀你,然而自此你便会在江湖中没有立足之地,遭受天下人的鄙夷轻慢,生不如死。 血战很快结束。两方最多的就是趟子手,趟子手的功夫是最直白的,刀劈剑刺,丝毫没有花哨。然而这种功夫也是最有效的,至少死人是最有效的,不管是自己死还是对手死,通常几刀下去就见了分晓。 江涵燕目中几乎要滴下泪来。他带来的三十个兄弟全毁了,能站起来的仅仅一人而已。 厉安然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带来的人都完了。江家还有人能站得起来,就表示他的人已完全倒下了。厉安然眼中的疯狂之色愈加浓厚,他知道江三少完了。江涵燕已杀伤了十一人,他的杀气已退,锐气已消,力气已损,精气已费。而厉安然现在正是精神振奋体力充沛之时,这一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一战的结果的确已显而易见,江涵燕似乎已是死定了。 江涵燕败了,败得意料之中理所当然,倒在洒满鲜血的雪地上,倒在三江镖局那些遍地横尸上。 好在还有一个江华,这个跟了江涵燕七年的孩子以后再也不能跟着江涵燕了。 厉安然一步一步走过来,带着踌躇满志的得意与狂妄,用他那口雪亮的大刀指着江涵燕走来。江华忽然就冲过去了,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在厉安然满不在乎的狂笑中抱住了他的双腿,大喊:“三少快走!” 厉安然满不在乎地任由他抱住了自己的腿,他知道江三少已完了,他想要看看江家三少临死前会是副什么表情。 猫捉到老鼠之后总是会先玩弄一阵再吃不是吗? 厉安然就是猫。 可惜江涵燕并不是老鼠,他丝毫没有露出恐惧之色,他脸上有不甘,目中有愤怒,心中有伤痛,就是没有一丝一毫恐惧。 江家只有一个孬种,但这个孬种并不是江三少。 厉安然觉得这样很不好玩,他实在太想见识见识“江涵秋影燕初飞”了,江家五少个个俊美无匹,功夫在年轻一代中也是出类拔萃,实在有不小的名头。厉安然长得很是平凡,无形中声名就比英俊的江家少爷低了一截,这让他很不服气。 能看到名声比自己响亮的人向自己求饶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厉安然显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厉安然的狂笑结束在一声痛吼中。江华手中一支素银簪子狠狠地刺入了他右膝关节之中,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狠狠一刀向江华背上剁下。那支簪子是江华想要送给一个笑起来甜甜的小丫头的,只是他已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江涵燕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别管我,快走!” 江涵燕不得不走,在这片荒芜的雪原中死了几个人,怕是没等到有行人时尸首便会给野狗吃了。他已是唯一的活口,若他死了,三江镖局连他在内三十一条人命便要枉死了,凶手是谁都不会有人知道。厉安然选在这个地方动手实在是明智得紧。 有马,江涵燕那匹迅疾健壮的大宛马还在。江涵燕已经纵不起来身了,厉安然那一刀狠狠地砍在了他的右大腿上,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长流,若不是厚厚的棉衣稍稍挡了三分刀力,他以后也得向大哥一样坐在轮椅里了。江涵燕打个唿哨,健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奔来,趁着这空挡江涵燕撕下一副衣摆紧紧勒住伤口,爬上马背打马而去。 江涵燕纵马狂奔,丝毫不理会腿上的伤,虽然他已经坐不稳了,可是他不敢停,他怕厉家人追上来,他身上背负着三江镖局三十条人命,他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江涵燕马不停蹄地赶到最近的镇子,将厉家截杀江家的消息传出去,简单处理一下腿伤,买些吃食又毫不停歇地往南赶。 ------------ 第十七章 一赌定雌雄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江湖中消息传得本就快,更何况这次事件的双方乃是一南一北两大镖行领袖? 金戈寨在北地大大小小十三个山寨中可说是实力最雄厚的了,这样一个山寨消息自然极为灵通。强盗本就格外关注保镖的动静,很快消息就穿到了金戈寨。 江涵影等不及风萧萧回来跟他告别了,他是要逃婚没错,他是在躲避江家人没错,可是江家一旦出了事,他站出来得绝不会比任何人晚。所以他听到消息就走了,骑着风萧萧心爱的狮子骢走了。 江涵影本就是阴沉狠厉之人,厉安然伤了他的弟弟,害了他江家三十条人命,他怎能容得他多活一时半刻! 一个人去挑战一个家族,自然没什么好下场。然而一对一单打独斗,江涵影倒还不至于会出什么事。 可惜厉家人并没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他上门挑战,指名道姓要与厉安然生死对决,这本是光明正大之事,只可惜他遇到的并不是光明正大之人。 厉安然有个好老婆,虽然他这个老婆长得不大美,功夫却着实不错,尤其一手袖箭功夫使得更是登堂入室,火候很是充足。 江涵影与厉安然武功本在伯仲之间,江涵影心中充满悲愤,浑身杀气强烈,单就气场上已胜了厉安然三分。可惜厉大少奶奶不是什么江湖好汉,背后放冷箭,虽未射中江涵影,却也使他大大分神。 两个势均力敌之人做殊死搏斗,要是有人在背后给你放冷箭你会怎么样? 三枝淬了毒的袖箭分上中下三路射向江涵影,他不得不侧身避过,前有大刀,后有毒箭,若是你,你会先躲开刀,还是会先躲开箭? 江涵影选择了躲开箭,刀未必能砍死他,但是若是中了毒箭,那位看起来颇有点壮实的厉大少奶奶可不会给他解药。 躲开这三枝袖箭的代价是一条手臂。 一条使剑的右手臂,救了江涵影一条性命。值得欣慰的是那个暗箭伤人的厉大少奶奶为这条右手臂而成为了“已故厉大少奶奶”。 江涵影得以脱身是因为大刀砍落之时他尽全力一掌击在了厉安然胸膛上。江涵影不知道厉安然死了没,但是个把月下不了床那是最轻的。 江家忽然就多了一个废人,江二少也成为了废人。一个剑客,没有了使剑的手臂,不是废人是什么?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婚事自然推迟了。 厉振天不知该说自己儿子什么,这实在是厉安然的不是,人家江家人并未主动招惹他们,他儿子背着他杀了人家三十人,砍伤江三少,又背着他与江涵影决斗,还叫自己婆娘暗箭伤人,砍了人家一条手臂。要不是儿媳身死,儿子重伤,他这个总镖头还被蒙在鼓里呢! 厉安然这下祸可闯大发了!厉江两家虽然不对盘,说到底也没什么过节,这一下不但架起了梁子,还是根“架海紫金梁”啊!这梁子是解不开了! 儿子做了错事,别人当然会来找他这个当老子的。 有句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厉振天当然要把握住主动权,这毕竟是厉家的地盘。两个大家豪门的冤仇要想解决,说难不难,说简单也简单,全看当家的有没有智慧了。 厉振天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打赌。 正月二十,一封信被快马加鞭送进了江府,递到了江河手上。 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与君立约,胜者为豪,三月之内,胜负分晓,成王败寇,恩仇两消。 信上只有这三十二个字,江河浓眉紧蹙,沉声道:“这是何意?” “我家总镖头想要与三位江大爷打个赌。”信使不慌不忙,身为使节,处于敌营之中,心中便是再恐惧,面上都得做出波澜不惊之色。 “打什么赌?”江家三兄弟对视一眼,江涵燕的腿差点废了,江涵影刚到家门就昏了过去,此时厉家要与他们打赌,赌什么?这明摆着是一个套子! “赌天下第一镖局!若是江家胜了,江府有命,厉家莫不听从,三江镖局但凡路过,厉家保得江家在河南境内不出任何闪失,若是厉家胜了,三江镖局便要尊我长河镖局为天下第一镖局,二位江少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怎么个赌法?”江海看着送信人那副狂傲的嘴脸就来气,要不是看他不过是个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早收拾他了。 “三个月之内,若是你们江家人能将镖旗插在厉家大厅的横匾上,就算你们胜了,否则,便是我们胜了。”信使两眼一翻,双手负在背后,做出一副睥睨作态的样子。 “这不公平!”江湖怒斥,“这叫什么赌约!厉家分明占尽了便宜!” “怎么?你们不敢吗?”信使傲然道,“堂堂三江镖局,竟连我长河镖局的一个赌约都不敢解接下吗?” 江海一怒,跨前一步就要伸手将那信使捉过来,江河拦住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然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走来,惶然道:“大爷,外头都传遍了,说是咱们要和洛阳厉家争夺天下第一镖局,城里赌坊已有人开始下注了!” 江河冷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江家奉陪到底!” 信使退去,江湖江海急道:“大哥,你怎么能答应呢?” “那孙子想必先在城中放出话来,才来府上下战书,就是想要逼咱们答应,若不答应,江家的声名就毁于一旦了!”江河长叹一声,“厉振天真是条狡猾的老狐狸!算定了影儿燕儿伤重,咱们暂时不会去找他,这才设了这条毒计。” “大哥,你可有把握?”江湖忧心忡忡,现在二少三少伤重,家中实力已被削弱,这赌约又是如此不公平,哪里有胜算! 江河沉重地摇摇头,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宁可输了,也不能教人说咱们江家孬种!” ------------ 第十八章 客栈遇佳人 平安客栈垂着厚厚的青布门帘,阻隔了寒风与大雪,将燃着火盆的温暖店子与门外的酷寒隔成了两个世界。十来副座头只有半数有客人,多是粗豪汉子,划拳饮酒好不活络。 哒哒的马蹄声终于停住,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平安客栈前。赶车的俏丫头娇声问道:“小姐,天就要黑了,咱们便在此地歇息一夜如何?” 没有人回答。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小姑娘轻巧地跳下车,被这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手掀起了车帘。那赶车的小姑娘也下了车,将一条胳膊伸进车中。一只纤巧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搭上小姑娘的手臂,一只穿着鹿皮小靴的小脚慢慢伸了出来,披着雪白斗篷的女子在小姑娘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先下车的小姑娘小步跑了过去,素白的小手搭上了青布门帘。 门帘一动,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四下瞅了瞅,接着整个身子钻了进来,跺跺脚抖落身上的雪,将手搁在嘴边哈气,一边小声咕哝着:“这鬼天气,真真的冷死人了!”小姑娘长着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连鼻头都是圆圆的,身上穿着青布棉袍,脚上蹬着黑色小皮靴。真是个好看的小丫头! 迎上来的小二满面笑容,将小姑娘引向中间一副空着的座头:“姑娘这边请,请问姑娘来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女儿红,可要给姑娘温上一壶?” “来壶大曲,不必温了,再来四菜一汤,快点儿!收拾两间上房,要干净整洁的。”小丫头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子赏给小二,乐得小二一连声道谢。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白绢,仔仔细细将桌凳擦了两遍,垂首立在桌旁。四周的食客都看向她,带着点儿有趣的神色,这小姑娘派头可不小呐! 门帘又动了动,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卷入。一只红通通的小手挑起帘子,又一个俊俏的小姑娘进来了,扶着一位身穿斗篷的女子。这小姑娘长得跟刚才那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右侧鼻翼多了一粒小小的痣。小姑娘微微低着头,扶着那女子缓缓走向桌边。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长着一张清水鹅蛋脸,两弯细细的柳眉,小巧秀挺的鼻下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口微微抿着,眼帘低垂,看不清她的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挽了个髻,用一只乌沉木簪子簪着,唯一的装饰是一枝艳红的梅花,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斗篷,斗篷下摆用红银二线绣着几枝梅花。 吵吵嚷嚷的客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那些粗豪的汉子无不停下手上的动作,痴痴地看着这少女。 这少女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浑身不沾一丝烟火气,美貌倒是其次,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子轻愁深深地震住了在场众人,没有人敢出声,生怕惊吓了这个像是万缕愁丝织成的仙子。 少女在那脸蛋冻得通红的赶车姑娘的扶持下轻轻坐在凳子上,轻声道:“冰魂玉魄,你们也坐下来吧。”她的声音有种悠然出尘的感觉,又带着点儿飘渺虚幻,透着一股轻愁薄怨。 “小婢不敢逾越。”红脸蛋姑娘柔柔回道。 “出门在外,无需讲究这些。”少女秀眉微蹙着,愁意更浓了,“坐下吧,陪我喝两杯。” 两个小丫头柔顺地坐下,小二送上酒菜,小丫头急忙帮少女布菜,少女却看也不看,纤纤玉手执起了锡壶自斟自饮。两个俏丫头看着她,欲言又止,就连那先进来的看起来很活泼的小丫头眉间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少女的眼帘始终没有抬起来过。冰冷的大曲入喉,化为一片热火,半壶酒下去,少女娇嫩的面靥上泛起了两片酡红。她一手托着臻首,一手执着酒杯,喃喃自语着无人听清的话语,两行清泪顺着嫣红的面颊流下,有一滴滴进了酒杯。 “小姐,你醉了,冰魂扶你回房吧。”红脸蛋姑娘取下酒杯,同了另一个小丫头扶住少女身子,缓步走向后院客房。 这柔弱的少女满怀心事泪流不止,引得客栈里的人都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她太美,太动人,或许她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但她那股哀婉凄艳足以打动任何铁石之心。 一双英气勃发的眼睛随着少女的身影移向后头,这双眼睛自打少女进门就紧紧锁住了她的倩影。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平平淡淡的脸,长得很普通,却有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眉间透着一股英气――冉翩! 冉翩握着酒杯的手停留在了唇边,那少女可真像江涵飞!只是江涵飞明明是男子,况且江涵飞是个痞子,眼前的却是个仙子,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雪渐渐停了,一轮明月挂在中天,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少女身披白袍,缓步出了房门,踱向小院。院中一片平整的厚厚的积雪,少女踏在积雪上,发出一种轻微的簌簌声。离家已经三天了,那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院中开着一树红梅,夜色下只见一片嫣红,细看才会发现花瓣都收拢了,打着圆鼓鼓的花骨朵儿,枝干上落着雪花,雪花有些融了,结着冰,冰上又落着雪,白雪红梅煞是好看。少女就站在这一树红梅下,春葱玉手轻轻探出,抚着一枝横斜而出的梅花,踮起脚尖凑上秀鼻,轻轻地深深地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香气混着凉意沁上心头。少女缓缓跪下,跪在这暗香袅袅的梅树下,双手合十对月祝祷。 廊后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静静地看着月光梅树下的少女,痴痴地看着,像是已为这绝世风姿所倾倒。 一阵寒风吹来,少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双手紧了紧衣襟,缓缓起身。许是在冰雪中跪得久了,双膝冻麻了,身子一个趔趄,少女跌倒在地,纤手撑在地上,不巧雪下有一个尖锐的小石子,将她细嫩的小手割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几滴血流了出来,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开了几朵鲜艳的梅花。 ------------ 第十九章 伊人动我心 冉翩急忙奔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洁净的青布帕子,小心地执起少女柔嫩的小手,轻轻将伤口裹起来,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搀起来,柔声问道:“姑娘还好吧?”她的手真软真嫩,带着淡淡的凉意,直直将一种深深的触动传入冉翩心底,那手臂那么细弱,那娇靥那么动人,那眉间凝聚的轻愁如细雨一般湿润了少年的心。 少女抬起脸看着冉翩,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倏地抽出手,像是中了箭的兔子一般小跑着逃开,险些又跌了一跤。 冉翩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中有些失落,看着少女受惊失措惶然逃跑的身影,唇畔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喃喃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少女跌跌撞撞地跑回房,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轻拍胸口顺气,刚才真是吓坏了!突然遇到冉翩,差点漏了馅,好在当时心中悲伤双眼含泪,没表现出别的情绪,但愿他不要认出自己! 这少女是谁?她怎会认得冉翩? 她就是江涵飞!江家五少爷江涵飞!那日风萧萧夜探江府,遍寻五少不着,便是因为她出了岳阳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五少爷成了女子?又为何出了岳阳城? 十七年前,天机神算预言江涵飞活不过二十岁,且会为江家招致灭门之祸,累及天下武林,当年大少怒杀天机神算,自此江家三位家长便商量出了一条保住江涵飞的计划。天机神算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只是他当日既说“此子”,想必是没算出江涵飞乃是女子,由此看来,天机神算的卦也不是丝毫不差,江涵飞或许能逃过一劫。江家三兄弟商议一番,出于某些考量,决定将江涵飞当男孩养,掩盖住她的真实身份,尽全力保她活过二十岁破了这预言。至于不让她出岳阳,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怕她的身份被揭穿――一旦她的身份被揭穿,那就真要天下大乱了。 至于此次江涵飞离了岳阳,乃是因为江涵影莫名失踪未留只字,江家人众并不知道他是逃婚,只当预言成真江家遭祸,编了个理由要江涵飞出来找寻江涵影,将她打发了出来,只望能保住她的性命。 只是为何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孩竟能使天机神算说出祸乱天下危及苍生之语?江涵飞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江家人为何要将她扮成男孩,到底是为了掩藏什么? 没有人知道。 江涵飞只知道一点,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江家人――五年前,她就在无意中知道了天机神算的预言,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才彻彻底底成了败家子,只为了让家人安心,让自己平安活过二十岁,让自己不会当真连累得江家满门不幸。 江涵飞心里甚至有些愧疚,对于冉翩,她是真正当他是朋友,虽然他们之间不过一面之缘而已。然而跟江家满门比起来,她顾不得什么了,只要冉翩没认出来她也就罢了,她也不算欺骗他。 冉翩心中很是疑惑,他可以肯定这女子不是江涵飞扮的,毕竟江涵飞飞扬跳脱,这位姑娘愁容满面柔弱娇怯,俩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怎么可能混到一起去!只是长得那么像,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只是这联系到底是什么他暂时还不知道。 也许可以从这位姑娘身上下手探知江涵飞的秘密,从而揭出江家的秘密,只是……冉翩突然发现他并不想利用这个娇柔的女子。也许是她太美了,竟让人升不起一丝邪念!冉翩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如此慈悲心肠的人了? 只是真想再看看她! 夜更深了,江涵飞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每个人都以为江涵飞不知道预言的事,她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直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不出事还好,一旦有些风吹草动,江涵飞就成了惊弓之鸟,六神无主。 在江涵飞想来,这预言既是针对她的,那么大祸势必也会降在她头上,离开江家,说不定便不会连累家人,何况她根本不会武功,在家中的话反而要人分心保护她,因此当江河提出要她出外找寻江涵影时,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什么都没问,很干脆地收拾包袱离开了家门。 冉翩站在江涵飞的屋子外头,手举起来想要敲门,寻思一番,觉得这般深夜敲姑娘家的门太过唐突,正想着寻个好借口,不料还没等他想好,只觉得一阵细微的暗器破空之声响起,直直射向他后脑勺,这声音极轻微极细弱,若不是此刻夜深人静,怕是很难发觉,冉翩偏头避过,目光四下里一扫,并未看见人影,不由得心中一凛,暗暗道:原来这小小的客栈之中竟隐藏着高人,只不知这高人为何暗算于他,莫不是为了这屋子里的姑娘? 冉翩一双平平淡淡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眼中现出算计的光芒:这姑娘与江五少面貌极其相似,暗中又有高人相护,难道她真与江家的秘密有关么?他虽不想利用这姑娘,只是江家的秘密他势必得揭开。 冉翩望望天空,雪已停了,圆圆的月亮散发出皎洁柔和的光,照在雪地上,院子里很亮堂,再看看那姑娘紧闭的房门,淡淡一笑,颇有些无奈地回去了。 隔壁的窗子打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朝窗外望了望,确定冉翩已走,又将窗子关了起来――竟然是江涵飞的贴身丫环! “姐姐,你为何要将那人赶走?”玉魄不解,“明明……” “小姐的身份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冰魂沉声打断她。 “娘说过,此人乃是……”玉魄不服,正要争辩什么,冰魂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微恼道:“说话当心点!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小姐有个什么闪失,咱俩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娘!” “可是……可是那家伙不就是当年……”玉魄使劲掰开冰魂的手,涨红着小脸争辩。 “啪”的一声,冰魂一个耳光重重甩在玉魄脸上,怒道:“这是什么地方?这种事情能说吗?如今娘已经去世了,那些人是否变节谁也不知道,这么贸然行事轻信于人,万一累及小姐可如何是好!” 玉魄又羞又恼又委屈,知道冰魂说的没错,泣不成声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呀!” 冰魂见她双目盈泪天真可怜,忍不住抱着她柔声安抚道:“好妹妹,是姐姐不好,不该打你,可是小姐是咱们唯一的希望,娘交给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小姐,当年那件事,如果小姐不知道那就瞒她一辈子,若她知道了,咱们再做打算,总之,小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 第二十章 青衣江畔人 干镖局这行的人,自从接下镖开始便精神高度紧张,每一条神经都如同弓弦一般绷紧,一直到交了镖才能放松下来。每一个威名赫赫的镖局,其声名与威望都是用无尽鲜血与生命堆积起来的。 “三江镖局”是个大镖局,是当之无愧的“江南第一镖局”,一面红底黑字盘龙旗所到之处,群寇莫不退避三舍,极少有人敢捋虎须。 可是江四少头一次走镖就碰到了捋虎须的人。 青衣江畔,一人一马,红衣如火,乌发如云。一个极年轻的女子单枪匹马前来劫镖,伤了他手下三个趟子手。 保镖的与强盗本就是生死冤家,对付劫镖者自是毫不留情,可是江四少太心软太善良,只将那女子赶走,并未伤她性命。 江涵初只想早些回到岳阳,这是他初次走镖,将价值二十万两的红货安全送到了地头,他心里很高兴。更让他高兴的是二哥要成亲了,江家五少全都没有成亲,甚至除了二少其他四位都没有定亲,江家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了。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如何伙同家中那位小霸王大闹洞房,将一向阴狠沉默的二哥整个死去活来。 想到二哥的婚事,江涵初自然而然想到了江涵秋。大哥的腿废了,整个人也跟着废了,不问世事,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肯出来,二哥都要成亲了,大哥却还是孤身一人。江涵初心中一阵阵地疼,大哥在弟兄中最是沉稳,练武的天分也最高,十八岁时就随伯父走镖,本可独当一面,谁料想天有不测风云,竟因莫名其妙双腿失了知觉,再没能站起来过。 江涵初甩甩头,不打算继续想这些让人难受的事,还是想想小霸王吧!这次他与三哥都外出了,二哥忙于准备婚事,大哥整日颓废,这小霸王肯定闲得快发霉了吧!江涵初笑着摇摇头,轻声自语道:“飞儿积攒已久的郁闷一下子发泄出来,那可是神惊鬼怕呀!菩萨保佑,希望三哥早些回家,将飞儿的火气给扑灭了,这样我就不会遭殃啦!” “四少,五少待你可是最亲的了,你怕啥呀!”紧随身侧的镖师王二虎大笑道,“二少的洞房花烛夜怕是没那么顺利啦!” “五少还敢动二少吗?”镖师张才笑道,“上回五少将三少给打了,被二少罚进了柴房,关了整整三天哪!” “还真别说!五少可是出了名的死性不改,才不会长记性呢!”王二虎梗着脖子道,“敢不敢跟我打赌?五十两银子,我赌五少肯定会跟二少捣乱!” 张才缩缩脖子,伸手推了推皮帽,喃喃道:“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搓搓双手又道:“咱弟兄还谈啥子钱呀!多见外!” 晌午时分,一行人到了一处小镇子,这镇子处在一座低山脚下,不大繁荣。一行人进了这小镇唯一一家饭铺打尖,此地并无众多客房租给这二十多号汉子,江涵初原打算稍事歇息,用些酒饭便启程往前赶。 “一壶泸州大曲,四碟小菜。”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用剑挑着的小包袱落在了江涵初身畔。 红衣如火,乌发如云,青衣江畔单枪匹马劫镖的女子竟也到了这小饭铺。 江涵初愕然,那女子不是被他打了一掌么?怎么此刻看来竟毫无病态,精力充沛得紧?江涵初两道浓眉皱了起来,这女子为何又来了?仍是一人一马,她明明不是自己的对手呀!况且先前她是来劫镖的,现在那批珠宝已交付地头,她又来做什么? 少女坐在江涵初身畔,一言不发,单手托腮盯着江涵初瞧。 江涵初也盯着她瞧,这女子看来大不过二十,小也有十八,一张圆圆的脸上长着不浓不淡的眉,不大不小的眼,不高不低的鼻,不厚不薄的唇。这少女长得怪清秀的,只是脸上脂粉抹得不大匀,细看来左颊上的胭脂比右颊稍重了些,许是素来不大装扮之故。 二人对视良久,先移开视线的竟是江涵初。少女丝毫没有羞窘之态,倒是江涵初俊脸浮现出轻微的尴尬之色,带着不解道:“姑娘有何指教?” “我是专程找你来的。”少女的声音很是清脆,“我叫东方明月。” “不知东方寨主找在下所为何事?”原来这红衣少女竟是乐山脚下川黔第一寨“天云寨”的二寨主! “我知道你是三江镖局的江四少。”少女忽然扬声喊道,“掌柜的,我要的酒菜怎么还不拿来?” “姑娘请稍等,小店门面单薄,耽误姑娘时间了,待这二十多位客官的酒菜备好便给姑娘准备。”掌柜一张圆圆的脸上满是和气生财的笑容。 少女眉头一皱,面上似有不快之色,转瞬即换上一副淡然之色,转向江涵初道:“我知道三江镖局是南方第一大镖局,我也知道江家各位少爷武功都很不错,据说你们江家一面盘龙旗所到之处,各路绿林好汉莫不退避三舍。” “那是江湖同道抬举。”江涵初不知少女有何用意,淡淡一笑,这时小二将酒饭端上来了,江涵初客气道:“东方寨主可要一同用些?” 二十多号人的饭菜自然不会精致到哪里去,不过是些熟牛肉卤豆干花生米之类,酒是极普通的高粱酒,饭是极普通的白米饭。 江涵初本是客套话,听少女方才的口气,一开口就是泸州大曲四碟小菜,满以为是个娇千金,没想到少女点点头,取过筷子挟了一片卤豆干就往口中送。 江涵初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保镖的跟山贼同桌而食?还是一个曾劫过自己、被自己打了一掌的山贼? ------------ 第二十一章 千里随君行 少女看到江涵初惊愕的神情,颇有些好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在想我劫你的镖,,你打伤了我,现在为何我还安安静静地跟你坐在一起吃饭,对不对?” 江涵初端起了酒杯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东方明月不待他回答便接着说:“我来找你本来就是要请你吃饭的。” “为何?”江涵初愈加不解,东方明月若是来找他拼命,他反而比较相信。 “你真以为你打伤我了吗?”东方明月狡黠地笑了,“你那一掌其实打在了我的护心镜上,所以我不过是受了些皮肉痛罢了。” 江涵初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这女子乃是天云寨二寨主,若当真将她重伤,那么以后再保川黔的镖怕是没那么省力了,幸好这女子没事! “既然如此,东方寨主找在下有何贵干?”江涵初不动声色问道,这女子此番孤身前来,不像是找麻烦的样子。 “你能不能别老是叫我东方寨主?这又不是在天云寨中。”东方明月有些不满,嘴巴微微撅了起来。 “敢问东方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江涵初仍是淡淡回应,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我第一次找上你只是为了看看江家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东方明月喝了口酒,眉峰微微蹙起,将酒杯搁在桌子上不再去碰,“若江家只是浪得虚名,那么我就将那批红货取走。” 江涵初不置可否,挑挑眉看着东方明月等待下文。 “没想到你功夫确实不错,”东方明月左颊本就红些,此刻连右颊也愈加红了,“我从未失手过呢!” 江涵初二十四岁才初次走镖,此前一直留在家中潜心练武,因此功夫在弟兄几个中是最好的,听了少女这话,不过是淡淡一笑,并未答话,这少女功夫虽大不如己,但她毕竟年轻,又是女子,功夫能练成那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劫镖是背着我哥哥干的,他不在寨中,手下人都不赞成我动你家,所以我就一个人去了。”东方明月放下竹筷,这地方的东西真是难以下咽,齁咸齁咸的,简直同吃盐没什么两样,“我这次来找你也是背着我哥哥的。” 江涵初依然沉默,这位东方寨主说了半天,仍是没说清楚为何再次来找他。 “我来找你是为了、为了、”东方明月脸愈加红了,倒把不均匀的脸色给红均匀了,支支吾吾道,“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江涵初挑眉看着东方明月,这又是什么情况?一个强盗跑来对保镖的说“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这姑娘莫不是气坏了头脑吧? “东方寨主说笑了,在下高攀不起。”江涵初淡淡笑道,“只望下次三江镖局行经贵宝地之时寨主高抬贵手,在下便感激不尽了。” 东方明月本是低垂着头,听他这么一说,还当他生气了,忙抬头急切道:“江大哥别这么说,日前是小妹不懂事,还望江大哥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妹一般见识!” 江大哥?小妹?江涵初哑然,一个女强盗,这么跟一个伤了自己的镖客说话?看来这姑娘真是气糊涂了! “东方寨主,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天云寨与我三江镖局立场本就对立,如何可有来往?寨主莫要说笑了。” “江大哥,我、我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的!”东方明月一脸急切地凝视着江涵初,江涵初只淡淡道:“在下家中尚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用过饭走了,只有东方明月一个人愣愣地站着,半晌终于咬咬牙跟了上去。 天黑时分,一行人到了一个大镇,包下客栈的一个跨院,将空镖车停在院中,各自回房睡去。顺利交了镖,各人心中都很轻松,尤其回到岳阳之后就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参加,人人心中都充满着喜庆,晚膳便多喝了几杯,此刻大多沉沉睡去。 江涵初躺在床上,心中充满愉悦,最多再过七八天他们就可以到家了。若是不顾镖师与趟子手,他自己快马加鞭,只需三天便可到家。然而他毕竟是少镖头,不得不陪同众人一同回局子里。 归心似箭却只能忍着,江涵初苦笑着摇摇头,喃喃道:“离家这么久,不知道飞儿怎么样了,家中这么忙,没人陪着玩,只怕要闷坏了!” 屋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瓦片震动声,像是猫儿跳上了房顶一般轻巧。 有人!江涵初熄了灯,闭上双眼静静地躺着。 窗子被人用极轻巧的手法掀开,一阵冷风吹过,屋里多了条人影。 东方明月轻巧地走到床边,看到江涵初双眸闭着躺在床上,鼻息沉沉,似乎睡得极安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脸看到他挂在床头支架上的外袍腰带与饰物,咬着嘴唇想了一阵,悄悄取了一只素白罗袜,叠得整整齐齐的塞进怀中,心满意足地跃窗而出。 江涵初看似闭着的双眼其实只是眯着,留了一线缝隙,足以看清房中动静。见到东方明月翻窗而入,江涵初已经很惊讶了,她取走罗袜之时,他简直惊讶地要叫出来了!这、这……江涵初当然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一个女人半夜偷进男人的房间并且偷走一只袜子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何?他们不过是两面之缘罢了,况且还是两次极不愉快的见面。 江涵初并不想太过纠结于儿女私情上,毕竟他肩上担着一副天大的担子,二十岁之前,江涵飞都得维持男儿身份,二十岁之后,江涵飞一旦恢复女儿身,便会以另一个身份嫁给他,这一点是他早就知道并且认可的。这个姑娘并不能改变什么,江涵初无意乱了她的芳心,却也不会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他最大的责任就在于那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小霸王。 江涵初最是宠爱江涵飞,不单单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还因为她会是他日后的爱妻,这一点是没有人能改变的。 想着那个无恶不作的小坏蛋,江涵初悠然入梦,什么东方明月西方太阳的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 第二十二章 江陵城中遇 消息一站一站全下去,很快就传到了江涵初手中,大队人马全速赶往岳阳城。保镖走的路线就那么几条,他们人又多,可是江五少却不大好找了。 江涵初得到的消息中不但有二少三少重伤,江陶两家赌约之事,还有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五少离开家门找寻二少去了,并且没人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江涵飞从未离开过岳阳城,她本身又什么都不会,一点武功都没学过,最要命的是江涵飞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丫环,这两个丫环除了会服侍人就只会跟着主子恶作剧,江涵初不敢想,这样三个人入了江湖,后果会怎样,他必须尽快找到江涵飞,将江涵飞平安带回家。 现在这位江五少正歪在马车里养神,冰魂驾着车,玉魄在车中唱着小调给她解闷。 正月十七一大早她们就开始往蜀地行车,江家以往保镖去蜀地都是走这条路线的。有了昨夜冉翩之事,今日一大早冰魂就建议江涵飞前往蜀地寻找江涵初。 消息还没有传到她们耳朵里,她们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能不能找到江四少。 为了不惹事,也为了早日找到江涵初,江涵飞终日躲在马车中闷头赶路,根本就没再想着去找江涵影。消息传开来之后,她们也并不知晓。等到她们听说这桩惨案之时,已经是正月十九了,她们已经到了江陵。 玉魄出去打听消息了,在客栈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并没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江家的事,还是找江家人打听最可靠。 江陵是个大城,城南正有三江镖局的分号,玉魄就去镖局打探。 天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江涵初一行人不得不停止赶路,天还没黑就停下了,将人手安排在分局中住下,江涵初焦躁万分,天公不作美,在这紧要关头跟他捣乱,一向温和的江四少也忍不住咒骂起来。 分局的镖头孙尚文正向江涵初汇报近日江家的动态:二少的胳膊没救了,三少的腿伤得极重,加上路上颠簸,现在还在抢救,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至于赌约,江家人还没什么动静,外头赌场已开始下注了,以一博三赌厉家胜。 江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这赌约又不公之极,哪里会有人看好江家!江涵初仰天长叹,难道天意要教江家受此劫难? 江涵初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大伯会将五少赶出家门,明明这十七年来他一直都在想办法防止她出门,江涵初记得十年前他带她到洞庭湖边赏荷,回去就被罚在祠堂跪了一夜,又在柴房中关了三天。明明江家人一向禁止五少出门,为何这次竟主动将她赶出来了?还没有人暗中保护! 难道是为了引二哥出来?也是,若二哥知道飞儿出来找他,必定会不顾一切前去相会,这大概就是大伯的目的了吧?可惜,事情却发生了这种意想不到的变故! 江涵初兀自出神,孙尚文见他半天不吭,还道他正思索对策,不敢打扰他,仔细斟酌一番,终于开口道:“四少,方才有个姑娘来过,说是府里的人,来打听消息的。” “府里的人?可说叫什么名字了吗?”江涵初不解,府里的人不该知道得更清楚吗?再说府里的姑娘怎么会跑到江陵来? “说是叫作玉儿姑娘,”孙尚文道,“属下不认得她,但她手中有咱们的盘龙旗。” 江涵初一听玉儿姑娘,便知道是玉魄,这么说五少就在江陵城,急忙问了地址,可是这位玉儿姑娘并没有告诉孙尚文在何处落脚,江涵初又不愿惊动任何人,只好亲自冒着大雪一家一家客栈地找。 偌大的江陵城不知有多少客栈,江涵初跑了四条街,问了六家客栈,终于找到了那只螃蟹。 可是这个让江家四兄弟恨得咬牙切齿的螃蟹此刻一点也没有往日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气派了。 客栈人很多,现在本就是饭点,天又那么冷,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喝着酒,行着酒令,高声谈论着江陶两家的赌约,这个说城南的赌坊盘口开到了三博一,那个说押了多少多少银子在厉家,这个摇头叹息,为江家抱不平,那个说江家兄弟平白无故遭此磨难真是令人扼腕。 江涵飞就坐在角落里一张光线不大好的桌子前,慢慢地喝酒,静静地听,默默地流泪。她刚离开家门不过四天,就听到了二哥三哥重伤的消息,还有江家三十位镖师趟子手的死讯,心中既为二哥三哥担心,为那三十一条人命痛惜,又责怪自己为江家带来了灾难,既想回家看望二哥三哥,又怕给家中带来更大的灾难。 江涵初一进这家客栈,目光四下扫了一遍,一下子就找到了角落里的江涵飞。她就那么坐着,坐在这客栈大堂光线最昏暗的地方,默默地垂着头,手中执着一杯酒,迟迟没往口边送,桌子上的四碟下酒菜几乎没动过。冰魂垂首站在她身后,玉魄愤愤地瞪着那群高谈阔论的粗野汉子,像是想要喝骂却又极力忍着,小脸都涨红了。 “四少!”玉魄愤愤地扫视全场,正看见走过来的江涵初,圆圆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好了,四少来了,五少还是比较听他的话的,或许他能开解得了她。 江涵飞抬起头,正看到江涵初快步走过来,不由得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委屈与恐惧。江涵初摆摆手让冰魂玉魄先下去,张开双臂将她环在怀中,柔声哄着,待她情绪平静下来,陪着她多少吃了些饭菜,牵着她回了客房。 门口处一个黑衣男子推了推毡帽,两道浓密的剑眉紧紧皱了起来,一双阴狠冷戾的眼睛狠狠盯着二人牵着的手。 ------------ 第二十三章 佳人何处去 “四哥……”江涵飞委委屈屈地轻唤一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秀美的小脸上又浮现上一片哀怨之色,看来凄楚动人,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江涵初轻叹一声,掏出帕子给她拭泪,柔声道:“别怕,乖,别哭了,四哥带你回家。” “四哥,二哥和三哥受伤了,好重好重,都是我害的,都怪我!?”江涵飞抬起带泪的小脸,目光朦胧地望着江涵初,看得江涵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一片一片裂开来,紧紧抱着她柔声哄慰,“胡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涵初只顾心疼,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我知道的,我是煞星,是我克了二哥三哥,还有大哥的腿,一定是我害的!”江涵飞情绪激荡,狠狠捶打自己的头,吓得江涵初一把捉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竟然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直活在自责中! “飞儿,你别胡说,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二哥三哥的伤是因为长河镖局挑衅,厉家与江家不和已有好几十年,真的跟你无关,我不许你瞎想!”一向温和的江涵初眼中竟显出杀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飞儿,不惜一切代价! 江涵初不忍再看她,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机,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中,心中暗暗为她悲痛,可怜她生来不幸,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她本身没有犯过任何错,只是她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罪过,为了保住她,他们需要付出很多,甚至付出性命,而她的心中,怕是也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 是夜,江涵初一直在房中陪着江涵飞。 天实在太冷了,雪下得又极大,丫环知道江涵飞贪睡又怕冷,也没太早叫醒她。只是到了辰末时分,江涵飞房中还没什么动静,冰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五少贪睡,四少可不会贪睡,他至少也该去弄些吃的进来呀! 冰魂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再敲几下,还是没人应,伸手一推,房门竟然开了――江涵初还趴在桌边睡着,江涵飞却不见了踪迹,被褥凌乱,像是在睡梦中给人强行拖走一般。冰魂心里一惊,上前推了推江涵初,江涵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见冰魂焦急的样子,还没开口就听冰魂说了五少失踪之事。 大事不好!江涵飞被人掳走了! 江涵初虽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但是他也知道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三个人茫茫然在江陵冒着大风雪找了整整一天,结果可想而知,什么都没找到。 江涵飞的身份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让江湖中人知晓,此事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在厉家对江家虎视眈眈的时刻。江陵分局空有七十多号人手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江涵初不敢有所耽搁,只好自行连夜冒雪赶回岳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少三少受伤已使得江家人心中伤痛,赌约之事更是迫得人焦头烂额,如今五少失踪,更是让陷入困境的江家雪上加霜。 江家能够派出去找江涵飞的只有他们弟兄的贴身丫环,在这个紧要关头,江家任何有地位的人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江湖上那么多人的眼睛,而江涵飞是最不能暴露在江湖中人眼前的。 江涵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着,肚子下面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她生疼,浑身冷得发抖,身子一上一下剧烈颠簸着,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她只能看到地上白茫茫一片,还有四条马腿飞速往前奔着。她想抬起头看看自己在哪儿,却感到颈子酸麻胀痛,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冷风飕飕的往身上刮,刀割一般刮过她细嫩的脸颊,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马蹄踏碎的冰雪飞溅到脸上的辣痛感,渐渐的这辣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然后她就再次失去了知觉。 江涵飞再次醒来时雪已停了,天阴沉沉的,没有日头,分辨不出时辰。她正卧在雪地上,一个黑衣男子正侧坐着吃东西。 江涵飞忍着酸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一片荒原,放眼望去除了雪还是雪,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刺目,莫说时辰,便是连方向都分不出。江涵飞只觉得那男子身上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迅速低下了头,慢慢爬起来,将身子蜷成一团,这一动,才发现浑身散了架一般疼,搁在平日,她早就跳起来了,然而面对这个陌生人,莫说跳了,她连叫都不敢,只能咬着干裂的嘴唇尽力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她的大限到了?活不过二十岁,莫不是这一大劫便应在这陌生人身上?江涵飞心中打定了主意,千万不能死,一定要活过二十岁!绝不能连累家人! 东方烈日知道她醒了,满以为她会大哭,谁知这小姑娘竟连看都不看他,抱着膝盖一言不发静静地坐着。好!好个倔强的小丫头!看她能倔强到几时! 那日东方烈日不在寨中,东方明月偷偷去劫了江涵初,却被江涵初打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了寨子,东方烈日知道后着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妹妹太过任性妄为,好在江涵初心慈手软,换了旁人她早就横尸当场了!江涵初既然没有把事情做绝,他自然也不会去找茬,这事按说到此便该了结了。谁知东方明月见江涵初年轻英俊,身手不凡,心地善良,竟然生出了爱慕之心,背着他偷偷跟着江涵初走了不少路,结交不成跑回山寨之后大发脾气,直嚷嚷着要金盆洗手不做山贼了。这一下可把东方烈日彻底惹火了,将妹妹关了禁闭,便独自前来追江涵初,打算将他捉回去了了妹妹的一桩心事。 ------------ 第二十四章 生死一线间 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赶路追踪一个害得妹妹跟自己翻脸的人,东方烈日心中早就攒了一肚子火,本想捉到江涵初先给他点苦头尝尝,没想到一直追到江陵城才赶上,随便找了家客栈用些酒饭便看见了他与一个美貌女子搂搂抱抱。 自己的妹妹为了一个男人茶饭不思,嚷嚷着要改行当保镖,而那男人不但对她丝毫没有意思,反而与一个比她漂亮的姑娘卿卿我我,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东方烈日毫不犹豫将江涵飞捉了来,有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在怀,平心而论,换做他是江涵初,他也不会对东方明月动什么心思。然而东方明月毕竟是他亲妹妹,总是要向着自家人的。他本来是想捉江涵初的,可是他也听说了江陶两家的赌约之事,总算他还发了点善心,没在这紧要关头将唯一无恙的江四少给捉走。至于这个小美人,先带着,走远些随便找个山旮旯一扔,保管尸骨无存,教江涵初这辈子也找不着她。 东方烈日吃着冷馒头,就这干硬的酱牛肉,时而喝几口酒御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涵飞,她正蜷着身子发抖,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东方烈日并没有将她的棉衣外袍穿上再将她带出来。 的确是个美人,即使冻得小脸青紫嘴唇哆嗦还是那么美,那深锁的眉头,那含泪的明眸,那颤抖的身子,无一不勾起热血男儿的满腔怜惜之情。东方烈日不屑地轻哼一声,她就是用这副娇媚之态吸引住了江涵初吧!东方烈日心中虽不屑,目光却没移开,美,真美!这张脸蛋已经够美够吸引人了,却还有那一层楚楚可怜的风致,要命地吸引人,这可是他山寨中众多美人所没有的。 只是有这个女人在,他的妹妹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东方烈日并不打算如何善待她,毕竟她的命运早在江涵初拥住她那一刹那就决定了:很快她就会被丢去喂野狗。对于狗粮,需要爱护吗? 东方烈日吃饱喝足,懒洋洋地站起身子,慢吞吞地走过来,很不耐烦地伸手将江涵飞提了起来,甩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健马撒开四蹄跑了开去。这是矮种川马,身形虽不高大,脚力最是强健持久,东方烈日不需要耽误时间给牲口休息。 江涵飞终于呕吐了出来,马一直飞奔,她就在这上下颠簸中一路呕吐,吐到最后胃里已经空了,就只好吐酸水。健马停在一家小小的客栈时,东方烈日一松手,她就从马上掉了下来,仰面摔在了雪地上。 东方烈日抓着腰带将她提进客房,随手丢在地上,吩咐小二送了吃食进来,坐在屋子里自斟自饮,带着残酷的笑看着江涵飞。 江涵飞神智已经有些糊涂了,吹了这么一天一夜的冷风,还没冻死已经是奇迹了。江涵飞披头散发,浑身瑟瑟发抖,一张娇美的小脸乌青乌青的,嘴唇裂开了细细的血口子,整个人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就这样死了,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东方烈日笑笑,喃喃自语道,“这么美的女人可是少见得很哪!就这么弄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然而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丝毫没有救治她的打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江涵飞年轻的生命流逝得比时间还快。 东方烈日慢悠悠地喝着酒,说实话,这个小破客栈的酒实在不怎么样,不浓不香不醇,但他还是喝得很高兴,有这么个美人儿在你面前,要是你,你能不高兴吗? 可惜这个美人儿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 东方烈日摇摇头,深深地叹口气,听来真有几分惋惜可怜的意味:“可惜啊可惜,这么个美人,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然后他就拎起江涵飞走出了房间,扔在了院子里,再也没看一眼。这地方本就是个贫穷的小镇,死个女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涵初现在为着两个哥哥受伤,加上赌约之事,哪里能找到这个地方来!再说就算找到又如何?谁认得他?关他什么事? 小二来送茶水,看到院子里有个白衣女人卧在雪地上,急忙将她扶了起来,放在廊下,跑过去告诉东方烈日他的同伴昏倒在了雪地里,东方烈日只不过淡淡笑道:“随她去吧。” 小二愕然,这位客官太也狠心!对自己的同伴竟如此绝情!这个小二还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他还没有媳妇。看到这个可怜的姑娘还有气,小二怎么也舍不得她就这样活活冻死,可是小二很穷,他没有钱给她治病,只好先将她抱回自己那阴冷的小屋,给她弄来些热水喝,又给她喂了一碗粥。 客栈的掌柜是对很和气的老夫妇,守着这个小小的店子过着清贫的日子。他们已经很老了,老到对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期望了,他们只希望能够安安生生活下去,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所以当小二将老掌柜带进自己房间,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时,一向吝啬的老婆子还是慢慢吞吞摸出一吊钱,吩咐小二去请大夫来给江涵飞瞧瞧。 风寒侵体,高烧不退,须得好生静养――老掉牙的大夫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哆嗦着手给江涵飞把脉,再颤颤巍巍地开方子。 一大早,东方烈日就醒了,他每天都起得很早,这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五岁开始习武起,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他每天都是卯时三刻起床,从来没有变过,只要他还起得来,他必定会起床练功。 他一走出房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原来那姑娘还没死,呵呵,那年轻的小二还真救了她。房客们都还没起身,院子里静悄悄的,东方烈日就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剑,期间看到了小二端着药碗穿过院子进了后堂。 ------------ 第二十五章 路见不平事 那小美人应该病得不重,否则也就不必喝药了。东方烈日笑了,既然她还活着,他只好继续带着她走了,等到她彻底死透了死绝了再将她扔掉。 小镇上只有一位老大夫,这位老大夫的医术并不怎么高明,至少这一夜江涵飞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眼皮都没动一下。昏过去也好,至少不用清醒地面对可怕的现实。 东方烈日又将她扔在马上,趁着雪停催马上路。不知颠簸了多久,江涵飞醒来时已经没有活着的感觉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饿,她整个人已完全麻木了。剧烈的颠簸将她的神智一点一点拉回现实,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已经离死不远了,她眼前已模糊,她已听不到风声,她甚至已渐渐感觉不到颠簸了。 江涵飞那双本来很明亮很水灵的大眼睛缓缓闭上了,这一闭,或许就再也睁不开了。 雪又开始下了,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多特别大,风呼啸着卷过大地,天空灰蒙蒙的,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太阳了。 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东方烈日并不打算太过委屈自己,所以他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健马再次停下时,江涵飞已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东方烈日有些遗憾地耸耸肩,看来这个小美人儿这次是真没救了。 江涵飞当然有救,只是东方烈日并没有救她的打算。 客栈里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散客,也是,这种鬼天气谁愿意没事往外跑,在家中烫壶小酒,听听曲儿赏赏梅花,多风雅多舒坦! 冉翩靠窗而坐,这么冷的天旁人都往火盆边围,偏他独坐窗边,一口一口抿着小酒,一颗一颗吃着水煮花生豆,又自在又悠闲,好像这里不是客栈而是乐坊,他吃的不是三文钱一碟的花生豆而是十两银子一桌的鱼翅宴。 东方烈日提着江涵飞慢慢走进来,然后像扔一袋垃圾一样将她扔在地上,脸上带着满意的笑,轻快地招呼小二:“一壶大曲,四个小菜,快点!” 小二不敢多说什么,当店小二的本就不该过问客官的事情,所以他虽然好奇的要命,也不过是偷偷瞧了像死人一样倒在地上的江涵飞一眼,带着一脸孙子般的笑点头哈腰地擦桌子抹板凳。 冉翩看到有人将一个女人扔在地上,两道浓眉微微皱了起来,但是他并不打算伸手,江湖中本就忌讳多管闲事,他并不是好出风头的人,什么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事情不是他这种冷淡凉薄之人会做的。 可是当他看到地上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女人的脸时,他本来轻轻拈着酒盅的手忽然就握紧了。脏污的白衣,凌乱的乌发,凄楚的脸蛋,前几日平安客栈那仙子一般的姑娘!数日不见,她竟已是这般模样! 人临死前是不是都会忽然变得有精神些?是不是真的有回光返照这回事? 江涵飞大概就要死了,她已经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江涵飞忽然动弹了一下,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哑的呻吟,本来覆在她脸上的发丝因着这一动滑落下来,露出她那张本来秀美动人的小脸。现在这张脸苍白发青,细致的皮肤皴得厉害,好几处都起皮了,眼睛紧紧闭着,浓密卷曲的睫毛小扇子似的盖住了眼睛,嘴唇呈现一种怪异的青紫色,裂开好几道血口子。然而即便如此,这张脸依旧动人,就像风雨过后的残花,反而比鲜花多了几分凄楚的味道。 东方烈日喝着美酒吃着佳肴,欣赏着垂死的美人,心中十分满意,只可惜这美人若是真死了可就不好看了,再美的人死了,尸体都不会好看。他忽然有点想救江涵飞,不彻底救活,就让她这么半死不活的,等到看厌了再了结了她。 东方烈日忽然觉得自己很奇怪,这是一种什么心态?他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残忍,好像心理有些扭曲了。东方烈日笑了,轻轻笑出了声,不管怎样,能让他东方烈日自己都承认自己很奇怪,这女子九泉之下也该感到安慰了。 可惜啊,可惜她是江涵初的女人,是妨碍江涵初爱上他妹妹的女人,否则他还真不舍得这么对待这样一个娇媚动人的少女呢!东方烈日轻轻摇摇头,很满意地举起了酒杯。 冉翩的手握得更紧,紧得都有些颤了。这个时候,他决不能树敌,这是个极端特殊的时期啊!他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握着酒杯的手指节青白,越来越紧,忽然“啵”的一声,酒杯竟被他硬生生捏碎了。 冉翩长身而起,几步走过去,扶起地上的少女,柔声唤道:“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呀!” 回光返照这回事大概是真的,叫魂这件事大概也是真的,江涵飞恍惚间听到一个很温柔很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她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眼睛渐渐睁开了。然后她就看见一个人,一个青衣人,一张脸,一张很普通的脸。 垂死之人的求生意志是不是会更强?冉翩听到一个喑哑微弱的声音困难地说了两个字:救我。 东方烈日本来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年轻气盛的少年,垂死的美人,多动人的画面呀!可是听到“救我”两个字时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原来这小美人不是哑巴!她从头至尾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这么高傲,这么倔强!东方烈日忽然觉得自己心理更扭曲了,他已放下酒杯,冷冷道:“这位兄台,男女有别,还望自重!” “你是什么人?为何这么折磨这位姑娘?”冉翩厉声质问,从怀中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塞进江涵飞口中,托着她的下巴助她咽下。 “哦?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插手别人的事?”东方烈日冷冷道,“你是她什么人?” ------------ 第二十六章 百转又千回 “她是我没过门的夫人!”冉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不禁怔了一下。 东方烈日一张冷脸霎时更冷了三分,眸中寒芒骤增,死死锁住冉翩怀中抱着的江涵飞,忽然嗤笑一声:“哦?这么说,我可是得同情兄台一番了,两日前这女人还与男子搂搂抱抱呢!” 冉翩面色一变,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难道她已有了情郎?那她为何会落到这人手中?这人如此待她,绝不会是她的情郎呀!难道是她什么人的仇家?冉翩面色一寒,冷冷道:“那也是在下私事,与兄台无关,既如此,人我就带走了,多有打搅,还望海涵!”冉翩说罢,将江涵飞打横抱起,吩咐道:“店家,我要一间上房,备些热水,再去替我请个大夫来。”说罢抱着江涵飞上了楼上客房。 东方烈日心中有些烦躁,再没了吃喝的心思,要了一间客房回去休息。那人既说这美人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他哪还有理由继续霸占着人家的妻子不还?况且看那少年身上的杀气,看来是个高手呢! 这女子是那少年没过门的妻子?那她为何会与江涵初做出那等亲密的举动?看江涵初待她温颜软语,二人关系绝对不一般,难道这女子是个水性杨花之人?然而她那么倔强,又不似那等下贱之人啊! 东方烈日这般胡思乱想,心中一团乱麻,脑海中江涵飞那倔强的样子凄楚的面容久久盘旋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一声低如蚊蚋的“救我”更是让他耿耿于怀久久不能释然。 东方烈日意兴阑珊,这紧要关头他又不能去找江涵初的茬,至于江涵飞,如今人家“未婚夫”来了,他自然没理由再去掺和什么,憋了一肚子闷气,情郁于中不得宣泄,不得不灰溜溜回老家去了。 且说这边冉翩精心照料江涵飞,延医问药百般呵护,心中对她亦是情愫日深,日日痴望她秀美绝伦的面容,心中天人交战,不知应如何是好。 这日江涵飞悠悠醒转,定了定神,但见那青衣少年正坐在床边守着她,一脸倦容眼圈发青,心中一动,一股莫名情愫油然而生,双颊渐渐浮上一团晕红,暗暗道:我病得这般沉重,他为了救我一定费了不少心思,不过数日功夫,他整个人竟憔悴至此!转念一想,自己身份事关重大,加之如此非常时期,万万不能揭破秘密,再说自己天生不幸之人,万一连累到他,那岂不是违了自己本意? 冉翩见江涵飞醒来,含笑看着她,温声道:“姑娘醒了?可觉得身子有何不妥?” “已经好多了。”江涵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双颊发热,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就连看向冉翩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都觉得不好意思,匆匆瞥了一眼便急忙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想要去看他,只敢拿眼角余光轻扫一下,发觉他在看她,连忙垂下眼帘,只觉得双颊更加红热,心都要跳出腔子了。 冉翩较江涵飞年长得多,已有二十五岁,对男女之情已是明了,见了江涵飞这般羞窘模样,也猜到七八分,这美貌姑娘大致是爱上他了,心中一甜,笑得越发温和,眼神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在下厉翩然,敢问姑娘芳名?”冉翩――厉翩然为江涵飞掖掖被角,十分细心。 什么?厉翩然!江涵飞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望着厉翩然,一双久病无神的大眼睛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原本羞红的双颊立时煞白――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的哥哥杀了她家三十一个人!伤了她二哥三哥!逼得江家几乎无立足之地!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江涵飞的反应太过明显,精明如厉翩然如何能不察觉,却是百思不解,明明刚才她还一副小女儿态,怎的此时却又一副悲伤震惊的模样? 江涵飞茫然看着厉翩然,只觉得那双温和含笑的眸子深处闪动着算计的光芒,又仿佛见到一地残尸,她的二哥三哥倒在血泊中哀嚎挣扎。 江涵飞一口气上不来,再次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厉翩然伏在她床边睡熟了,甚至发出了沉重的鼾声,看来他真是累坏了。江涵飞心中难过至极,为何她第一个朋友就这般欺骗她,不但如此,他竟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床头点着灯,灯光极暗,想来厉翩然睡去已有一段时候,江涵飞看着他,心中百味陈杂,这人待她这般好,却又……虽说不是他下的手,可是…… 江涵飞一声轻叹,世事无常,断非人力所能左右!不愿再想这些,脑中却久久不能平静,此刻夜深人静,她眼前仿佛出现了江涵影与江涵燕浑身浴血痛苦呻吟的画面,心中大恸,眼泪断线珠子一般不听往下掉,终于忍不住呜呜痛哭。 感觉到江涵飞身子颤抖,厉翩然立时惊醒,便见江涵飞苍白的小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两行贝齿紧咬棉被,喉中发出低哑的呜呜声,厉翩然见她饮泣吞声,心中大是怜惜,轻轻摇了摇她双肩,柔声道:“姑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涵飞只管痛哭,并不答言,见他已醒来,也不再隐忍,放声大哭,将满腔悲愤尽数宣之于哭声中。厉翩然不知底细,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心痛万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呆愣片刻,小心翼翼将她上半身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助她顺气。 半晌,江涵飞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哭昏了,渐渐没了声息。 ------------ 第二十七章 奴家邵飞舞 天蒙蒙亮时分,江涵飞再次醒来,厉翩然仍在她床边守着,正瞪大眼睛看着她,江涵飞见他胡子拉碴满面怠色,既怜又痛,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厉翩然见她醒了,看她双眼红肿,温声道:“姑娘,你若有什么难事大可直言,厉某不才,愿为姑娘分忧。” 江涵飞见他神情诚恳语声真挚,心中既恼他欺骗自己,但想到自己也骗了他,心中多少也平衡了些,然而一想到二哥三哥的伤,想到江家被迫接受的赌约,心中怒气上涌,要待不理他,又念着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是江家五少,没道理不理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中思索一番,暗道:我如今虽是女儿身份,然面容与先前一般无二,此人难免起疑,得想个法子瞒过他才好,遂道:“奴家邵飞舞,谢过厉公子救命之恩。” “原来是邵姑娘。”厉翩然见她自报家门,果然不是江家之人,心中既放心又疑惑,于是试探道:“不知邵姑娘如何落入那人之手?” 江涵飞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为何他要那般折磨我。” “哦?”厉翩然不疑有他,皱眉道,“那人曾说姑娘与一男子在一起,莫不是姑娘的同伴惹了他,因此那人迁怒姑娘?” “四哥?不可能呀,四哥初出江湖,且向来与人为善,断不会平白与人结仇!”江涵飞一口咬定,心中却又不免后怕,那人既能在四哥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捉走,若有心为难四哥,只怕四哥亦是在劫难逃! “四哥?”厉翩然心中一凛,她果然与江家有关! 看厉翩然有些起疑,江涵飞状似无意道:“是呀,江涵初是我表哥,我娘与江三夫人是孪生姊妹。” 厉翩然心中一松,原来如此,这邵飞舞之母若与江涵飞之母是孪生姊妹,那么他二人容貌相似倒也说得过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长相酷似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听说二哥三哥受伤便想去探望,在江陵遇见了四哥,然后就莫名其妙被那个恶人捉了,我……”江涵飞说着又要哭了,厉翩然连忙安慰,心中又有些不安,她既肯告诉自己这些,想必不是江湖中人,况且他抱住她时就已察觉她完全不会武功,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就是长河镖局的二少爷,不知她还愿不愿与自己做朋友了。 “你……你与江家几位少爷很要好吗?”厉翩然冲口而出,话音未落便觉自己唐突了,双颊忍不住微微发红,却又期待江涵飞说出他想听的话。 “嗯,哥哥们都待我极好。”江涵飞想到往日与四位哥哥相处的欢乐,眼眶又湿润起来。她虽与江涵影江涵燕不对盘,成日跟他二人作对,整起二人来毫不手软,然而那不过是恶作剧,在她心中,四位哥哥都是一样的,谁受苦她都心疼,如今二哥断臂三哥伤腿,江涵飞简直恨不得替他二人受了。 看她满面悲伤双眼含泪,厉翩然心中既痛又忧:为何她要是江家的表小姐,而他却是长河镖局的厉二少,如今她的两个表哥伤在厉家人手中,二人之间不免有了深重隔阂,如此一来,他还能…… 动情容易收情难…… 厉翩然看着江涵飞,温和的眸子中竟也有了悲伤之色,她会不会知道江家的秘密?希望不会吧,真的不想利用她不想伤害她,有些事是绝不能做错的,一步走错便再也无法挽回。 一见钟情,厉翩然心中回味着这四个字,想来也够好笑的,真没想到他初次动情,对象竟是自己要下手的江家的亲戚,还是向来不屑的一见钟情!不是没见过美人,出于某些目的,他向来是美人不离身的,却没想到会栽在这么个柔弱凄楚的女子手中。 只是一想到那件大业,他不得不继续下去,伤害她是在所难免的,只愿她的这几位表哥在她心中不会太重。 “邵姑娘,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厉翩然小心翼翼地问,但愿她现在不会想去江家,若是让她看到涵影江涵燕的伤,只怕她会受了惊吓,日后也会更怨他。 “我……我不知道。”江涵飞还没想好怎么办,看来家是不能回了。值此非常时期,她万万不能再乱了家人的心,只是她被人掳走,若是没有消息传回去,家里怕是真要翻天了。 “既如此,姑娘便在此安心养伤,待伤好了再做打算如何?”厉翩然心中自有一番打算,若能将她留在身边一段时日,自己悉心照料,朝夕相对细心呵护,难保她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再不济也不会因着江家之事怨恨于他,总之,将她留在身边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如此便有劳公子了。”江涵飞柔柔说道,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他骗她,她骗他,那么温柔细心的照顾背后,究竟有什么企图?而她心知肚明,将计就计借坡下驴,四月二十,到那一日,不论成败,不论江厉两家谁胜谁负,她与他必将彻底断了朋友的情分! 朋友?江涵飞心中暗暗嗤笑,所谓朋友,初时是她太天真,一厢情愿认定了他是朋友,没想到,他怕是刻意接近的吧!二度相逢,她怕他认出她来,心中为着欺瞒他不安了许久,此刻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冉翩”根本就是假的,她没有朋友,从来都没有! 一句“在下厉翩然”,断了江涵飞所有的愧疚与不安,也断了她初初萌动的少女情怀,更让她第一次开始恨一个人。而“奴家邵飞舞”,注定了从此他与她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 第二十八章 各怀隐秘事 在客栈住了几日,江涵飞病势渐渐稳定了下来。这一日,厉翩然三更时分悄悄出了门,没想到他一走,立时便有两道人影趁着夜色潜进客栈中,摸进了江涵飞的屋子。来人小心地拨开门栓,江涵飞睡得正沉,直到来人点亮油灯她还没有什么反应。 幽幽的烛火飘摇不定,照得屋子里朦胧昏黄。来人全身黑衣面蒙黑巾,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涵飞床边,轻轻推了推她,口中低低叫道:“小姐,小姐!” 江涵飞觉得有人推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只见两个黑衣人立在床头,霎时睡意全化作了冷汗,下意识就要叫出声来,当先那人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手拉下了蒙面黑巾――赫然是冰魂! “冰魂?是你!你终于来了!”江涵飞低呼,看见玉魄也在,喜道:“幸好你们没事,四哥呢?” 冰魂只觉得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别过头去,低声道:“四少没事,小姐快跟我们走吧。” 江涵飞闻言急忙起身,刚刚坐起来忽然摇摇头又躺下了,道:“不行,我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快走吧,小姐,那个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厉家老二,他会害你的!”玉魄大惊,那个厉翩然并不知道小姐的身份,万一被他知道小姐是江家人那就麻烦了,虽说以她姐妹二人的身手要想护得小姐周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当口能少惹是非总是好的。 “我不能走,”江涵飞缓缓摇头,喃喃道,“我还有事情要做。” “小姐!”玉魄急得小脸涨红,冰魂忽然打断她,道:“不走也好,我姐妹二人必定竭尽全力保护小姐。” “不,你们不能跟着我。”江涵飞双眸微眯道,“你们去帮助我爹他们,我怕会有人暗算他们。” “那你呢?”冰魂秀眉紧皱,将她们二人都支开了,她的安全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若赌约得胜,厉翩然势必于四月二十日去岳阳,到时我自然可以回家,若输了,他定会去洛阳,到时你们就先进去等我。”江涵飞咬牙道,“对厉家不用客气,找到机会下手就好好收拾一番。” “是。”冰魂应一声,与玉魄退下了,临出门时又道:“小姐,有什么情况一定要通知咱们,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去吧。”江涵飞点头答应,待她二人出去后将门栓了,坐在床边想心思。 有冰魂玉魄在,家中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只是……这场赌局怕是没那么容易赢了!想到江涵影的手臂与江涵燕的腿,江涵飞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暗暗咬牙道:厉安然!你等着吧!不叫你血债血偿,我江涵飞誓不为人! 且说厉翩然深夜外出,又穿了一身夜行衣,究竟所为何事? 出了客栈,径向东南五里开外有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城隍庙中远远望去灯火通明,近看才知道是有人在庙门前点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鸡,已烤的焦黄焦黄的,一个少年人盘膝坐着,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紧身衣衫,握一个看不清颜色的酒葫芦,仰面向天,很悠闲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数星星。 一阵风吹过,厉翩然忽然就出现在了篝火前。 “你来晚了。”少年人淡淡说道。 “何事?”厉翩然冷冷道。 “截杀江涵初,找寻江涵飞。”少年声调平缓,似古井无波。 “我知道了。”厉翩然转身要走,少年忽然说道,“可有夫人的消息?” 厉翩然停住脚步,半晌方道:“没有。” “十七年了,咱们找了十七年了!”少年说着,忽然将酒葫芦掷进篝火中,怒道,“十七年了,夫人若活着,便是咱们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咱们!” 厉翩然无言,背对着少年站着,身影看起来那么萧索落寞。 “你说,夫人还活着吗?”少年幽幽问道。 “我希望她活着。”厉翩然淡淡说道,迈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无边夜色中,夜风吹散了他未完的话。 厉翩然心头沉重异常,像是压了一座太行山在心中一般。 二十年前,美貌妇人一袭紫罗裙,她立在风中,微风拂过她的裙裾,拂过她的长发,将她清脆悦耳的声音送到他的心里。 “翩然可真聪明呢!” “翩然长大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翩然长大了做我的女婿可好?” 二十年了,厉翩然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那日一别,竟成永诀,二十年再没见过她,再没见过那个对他笑得很温柔的女子。二十年,厉翩然忘了她的容貌,记忆中只有依稀的紫罗裙与模糊的笑声。 夫人,你一定要活着! ------------ 第二十九章 死里险逃生 且说江家这边,二少三少伤势沉重,虽无性命之忧,于赌约之事算是出不上半分力了。江涵影一条使剑的右臂齐肩断去,一手好剑法算是废了,至于内力也是大受影响,短期内形同废人,而江涵燕伤得虽轻些,到底一条腿差点被砍断,没个三五个月也无法行动自如。如今的江家只有江河兄弟与江涵初四人能应付赌约之事,还得一面担心江涵飞一面看护江涵影二人。 一时间赌约之事、二人伤势、五少失踪之事将江家迫得焦头烂额,整个江家立时陷入一片阴霾,人人精神高度紧张,尤其是几位主人更是惴惴不安,唯恐此劫应了十七年前的预言。 其实这赌约不公之至,厉家只需防守住大厅的牌匾,而江家不但要设法潜进厉家,还要防备一路上的暗算,加上在厉家身上下注的赌徒太多,难保不会有人为财而给江家使绊子。 即便一路平安,洛阳是厉家的地盘,人家的门楣哪是那么容易近得的! 江涵初最后出发的,自岳阳直向北方而去,途径襄阳再到洛阳。 江涵初的马是好马,剑是利剑,他已做好全力拼杀的准备。他本是留守家中的,只是大伯二伯俱伤重而归,父亲更是折在了一众押重金在厉家的江湖人手中,他已经是江家最后一个能出战的人了。 马行甚缓,江涵初心中虽焦急,却并未放马疾驰。 急不得。 今日已是四月初三,距赌约到期之日还有十七天。 前方有人。 江涵初虽没看见人影,也没听到人声,可是他感觉到了杀气。 很强烈的杀气。 慢慢走着的骏马忽然一声长嘶,后腿人立而起。江涵初早有防备,一个纵身,身子轻飘飘落下,随即一掠后退三丈,长剑出鞘,沉声喝道:“都出来吧!” 久久的静谧,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连骏马都平静了下来。江涵初双目倏地寒芒暴涨,大喝一声,左手剑鞘向着道旁一棵老槐树树冠掷去,同时挥剑刺向不远处一个柴草垛。霎时树冠上柴草垛中闪出两条人影,道旁酒铺中也冲出来三个行商打扮的人。 三把鬼头刀一把丧门剑一柄开山斧裹挟着风声向江涵初迎面砸来,将他的身影完全包裹在一片银光之中。鬼头刀狠辣迅捷,丧门剑刁钻飘忽,开山斧威猛刚劲,江涵初一柄长剑敌住了三刀一斧,却给丧门剑一剑刺伤了手臂,不过一个回合便见了血。 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这劫道的都不是庸手,看他们的架势,招招奔着江涵初要害而来,本就存了杀心。江涵初心中雪亮,这些人多半是厉家派来的,厉振天不但要逼得江家无立足之地,更不想江家还有活口留下! 江涵初想不通,为何厉家要下此毒手,若只为争第一的名头,何必非要害得人死伤惨重家破人亡?厉家做的实在太绝了。 眼下的形势容不得江涵初多想,五位高手围击之下,他即使尽全力也难以保命,更别说分心去想别的事了。几个回合过去,江涵初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 一阵马蹄声响起,蹄声很急,很快就到了打斗中的众人面前。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个人,红衣似火黑发如云――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看到江涵初满身鲜血,霎时红了双眼,挥剑便冲了上去。说也奇怪,自她一来,情势立马好了很多,先时她可挡住一人的攻击,江涵初以一敌四暂时还能接得几招,后来东方明月杀了那使开山斧的,转而架住了丧门剑,而后又杀了使丧门剑的,接过了一柄大刀,如此一来,他二人扭转败势不说,竟连杀三人,击退了敌人。 江涵初觉得有些不对劲,东方明月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她万万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莫非有高人暗中相助?江涵初四下打量,周围除了酒铺已经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了,而酒铺中的人早在打斗开始时就散光了,就连老掌柜都躲起来了。 “承蒙高人出手相救,江涵初感激不尽,还望前辈赐见,待晚辈当面拜谢!”江涵初拄剑而立,东方明月扶着他,看他满身是伤,不忍道:“这里没有别人了,你伤得这样重,还是先疗伤吧。” 一阵静默后,江涵初见没有人答话,遂道:“前辈既不愿赐见,晚辈只好在此拜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江涵初说着屈膝跪下,朝着前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在东方明月的搀扶下进了小酒铺。 江涵初伤得不轻,肩背臂膀上都有伤,尤其左脸上一道自眼角横过颧骨连到鼻翼的剑伤,长有两寸余,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长流触目惊心。 东方明月心中一痛,禁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撕下裙摆为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只是脸上这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东方明月心中暗暗忖道:这么一张英俊的脸,怕是就此毁了,不知他该多难受啊!这么一个英俊骄傲的年轻人,受这种折磨实在是太痛苦了。东方明月一只纤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暗暗想道:要是自己的脸被毁了,怕是一刻也活不下去了吧! 江涵初见她一脸担忧惋惜的神色,淡淡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一道疤而已。” 东方明月被他看破心思,觉得有些难堪,深怕他误会什么,急忙分辩道:“不是的,我不在意的……” 江涵初怕她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截口道:“多谢东方寨主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我……”东方明月见他并不问自己为何会来,心中忍不住感到委屈,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急忙憋了回去,却又止不住,抽抽搭搭道:“人家听说你家出事了,一个人偷偷从岷山脚下赶到岳阳,听说你已经去洛阳了,又一路马不停蹄赶来,谁知你却……” 江涵初听她说话,很是感动,叹道:“如今人人躲避我江家犹恐不及,更有甚者加害于我伯父,偏偏你却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方才若不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只怕咱俩今天都要死在这儿了。” 东方明月听他话中满含感慨无限悲伤,充满世态炎凉之感,一时忍不住脱口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话音未落一张素白的脸已涨红了。 “傻孩子!”江涵初低叹一声,她千里相随,义无反顾救他于危难,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此等深情实在令他动容,只是……注定要负她了!江涵初无意沾惹桃花,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想到必将辜负这纯真少女满腔痴情,江涵初眼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歉疚。 ------------ 第三十章 无奈君心薄 “江大哥,你伤得不轻,若是再来了敌人,只怕无法抵挡了。”东方明月本想说他已无力再战,去洛阳如同送死,只是此事关乎江家声誉,她又如何忍心说得出口! 江涵初默然良久,心中亦是阴云密布,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身上的伤虽不要命,却足够他休养好一阵子了,现在别说去闯洛阳,只怕路上那些恶意拦截的人都能要了他的命!悲叹一声,颇有些英雄末路之感,江涵初无奈道:“也罢!天不佑我江家,夫复何言!” 东方明月似乎没料到他竟如此轻易认输,一时有些发怔,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哪个女孩儿家希望自己的情人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东方明月心中隐隐希望江涵初不顾一切拼死守护江家声誉,不惜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可是江涵初这么做又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江家已经有两个废人了,他需得保住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形势紧迫,大丈夫理当能屈能伸,人要识时务才能有所成。 可是东方明月心中还是止不住的烦闷,见到江涵初一身伤心中又起了不忍,默默扶他上马,随着他回马南下。 “东方姑娘,江家可能要出大事了,你……还是走吧。”江涵初半晌无言,忽然说话,却是要赶东方明月走。 大事?照这个情形看来,江家已经必败无疑,东方明月暗暗忖道:莫不是他不愿自己看见江家受辱,因此赶自己走么?抬眼望他一眼,马背上的身影萧索伶仃,微微有些不稳,一种难言的心痛漫上少女不识愁滋味的心头,东方明月嗫嚅道:“我不走,我赶了几千里路才见到你,我不走。” “何苦?”江涵初低低自语,语声飘忽茫然,散在暮春的暖风里。 “走吧,或许江家就要大祸临头了,莫要平白连累了你。”江涵初淡然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躲不掉,那就干脆坦然迎接!只是不知飞儿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只望那擒了她去的人能善待于她,莫要使她受罪才好。 “大祸临头?”东方明月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想到刚才一场恶战,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看来厉家是决意要彻底摧毁江家了,而如今的江家,确实不是厉家的对手,或许真如江涵初所言,江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我不走。”东方明月倔强地仰起小脸,用力咬着红润的下唇,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江涵初,那笑容很轻,却像是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剜在她心上。看他那么轻易地说出生死之事,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身上血迹还没有干透的情形下,他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么可怕的话,东方明月觉得心都抽紧了。 “傻孩子!”江涵初无奈,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留下,不过是枉送了性命而已。” “我、我不怕!”有些犹疑,终是硬着头皮说出微微带着颤音的话,也不知是为了说服江涵初还是给自己壮胆,东方明月大声道:“我不怕!” “傻孩子!”江涵初摇头,双眼直直盯着她看,今天她依旧穿着一身大红罗裙,乌黑如墨的秀发高高束起,因着方才剧战此时有些散乱,鬓边乱发在春风里飞舞。她还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正是花一般美好的年华。 “我十九岁了!我不是孩子!”东方明月梗着脖子道,小脸涨红,有那么一瞬间,江涵初透过她看到了江涵飞的影子。那个无恶不作的家伙总是这样梗着脖子跟三哥吵架跟二哥对峙,对着他时却是一脸甜甜的笑,但是你却永远不知道她的笑容背后又藏了什么诡计。 “果然是孩子。”江涵初轻笑一声,难道女孩儿家撒起娇来都这样吗?不论多大的女孩儿,都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只是不知道她还能这么撒娇到几时,江家垮了,再没有能力护着她了,甚至那个预言说不定马上就要应验了,她……江涵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敢再想下去了。 “江大哥,你怎么了?”看他脸上笑意渐渐消退,眼中浮现一片深深的担忧,东方明月忍不住打断他的思绪。 “没什么。”江涵初摇摇头,劝道:“东方姑娘,你……” “我不会走的!”东方明月微恼,气呼呼地打断他,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江涵初剑眉紧蹙,脸上深长的伤疤显得有些吓人,无奈叹道:“既如此,便随你吧。”顿了顿,又道:“若能平安度过此劫,还望姑娘赏光参加在下的婚礼。” 仿若平地一声雷,淡淡一句话将东方明月轰的愣住了,霎时什么思绪都没了,江涵初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气氛沉寂,只有马蹄沉闷的落地声。 半晌,一线细细的嗓音打破沉寂:“你要成亲了么?” 江涵初点点头,不忍去看她茫然的深情。 “同谁家的姑娘?”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失落,好像还有一丝哭腔。 “我表妹。”江涵初面无表情道:“自幼定下的亲事,只待她长大便要成婚了。” “你喜欢她么?”一丝哭腔渐渐变成隐忍的抽泣,东方明月觉得眼里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冲破眼眶流到了脸上,痒痒的麻麻的。 江涵初不答,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他不能耽误她,他只有赶她走,少女虽脆弱却也多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他,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什么,快刀斩乱麻总比拖泥带水来得好。 “我不在乎的。”东方明月低喃,忽然又大声喊道:“我可以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江涵初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伤人的话,他必须这样做,他没有别的选择。除了义务,他发自内心想要带给飞儿快乐,断然容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江涵初,你好无情!”东方明月终于哭出声来,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 第三十一章 芳心乱如麻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呀声像是一把巨锤,一下一下的锤着江涵飞的心。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越来越近了! 江涵飞伤势大好后,厉翩然便带着她上路了。厉翩然没说去哪儿,可是她知道一定是去洛阳。她虽然一直卧病在床,没有人告诉她江湖中发生的事,可是她看得出来,厉翩然的心情很愉快,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眉头总是会不自觉蹙起。江涵飞猜到了江家于赌约一事必然处处受挫,如此他这个二少爷才有闲心在这儿陪她养伤。四月初厉翩然就带着她一路向北,四月二十既是赌约结束的日子,也是他老子的五十大寿。 江涵飞心中各种情绪都有,简直像打翻了五味瓶。江家众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二哥三哥的伤势可有好转,伯父与父亲还有四哥可还安全,这些都是她急于知道却又不能打听的。 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病榻前温言软语精心照料,少女的芳心陷入一片迷茫,明知他是自己的大仇人,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生出了恍惚之情,江涵飞又急又怕,又羞又恼,整日心事重重,不知该如何面对厉翩然。 厉翩然见她眉头深锁满怀愁绪,只当她担心表哥的伤势,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怕她知道自己就是对付江家的元凶,一时间也是愁闷郁结。 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前行。 “邵姑娘,不日便是家父寿辰,可否请姑娘……”厉翩然望着她,只见她秀眉紧蹙,双眸含泪,素白的小脸清瘦了许多,暮春的朝阳透过挂起的窗帘照射进来,将她半张脸照成明媚的嫣红,半张隐在阴影里的脸上却是苍白凄楚,厉翩然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江涵飞身子一震,双手下意识一缩,厉翩然却不放开,反而握得紧了三分,眼巴巴的望着她,眼中深深的爱恋不言而喻。江涵初心中一颤,微微咬着下唇想抽回手,那眼神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溺水一样,马上就要淹死在他的温柔里。 那温柔有毒,万万不能被他迷惑了! 可是江涵飞抗拒不了,少女的心事本就谁都把握不了,她自己也把握不了。尤其是厉翩然感受到她的游移不定时,心中一慌将她抱在了怀中,江涵飞就更抗拒不了了。默叹一声,江涵飞闭上双眼不再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一派娇羞柔弱动人,厉翩然一时把持不住,看她眼帘轻颤分外可爱,轻轻在她眼帘上吻了一下,满足的轻叹一声,他能感觉到她也爱上他了。 只是这爱究竟能否修成正果,却是不得而知了。 “飞舞。”幽幽然一声轻唤,似叹息一般怅然,厉翩然眼帘微垂,道:“你可怨我?” 江涵飞心中一紧,他要对自己说了吗?说他就是厉家人,说他的哥哥伤了她最在乎的人,说他家逼得她家几无立足之地!江涵飞暗暗照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强自压抑住心中激荡悲愤,稳住声调问道:“为何怨你?” “我……”一阵犹豫,厉翩然终于说道,“没什么,别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江涵飞闻言大悲,没有办法?一句没有办法就能将他们一家逼到如此地步!然而她又不敢表现出来,不说厉家刚好与江家有此恩怨,单是那十七年前天机神算铁口直断便教她不敢对任何人坦言身份。良久,江涵飞垂下臻首默默无言。 “在想什么呢?”一片沉寂中,厉翩然终于压抑不住,深深望着她,一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却见那清秀的脸上已是泪痕满面。 厉翩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些天她一直愁眉不展时时饮泣,难道她猜到什么了?想问,却又不敢揭破,默然片刻,厉翩然伸臂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别哭。” “我怕,很怕很怕。”江涵飞低喃,怕什么?怕见到血,怕她最在乎的人有什么闪失,怕他……怕他与她的家人刀剑相向…… 情窦初开的少女爱上自己的仇敌,这本就是一个悲剧,尤其是明知道不可以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一面努力挣扎,一面背负着深深的歉疚,一颗心被来回拉扯撕裂,痛到说不出来。 默然片刻,江涵飞伸手环住厉翩然的身子,将泪痕未干的脸贴近他温热厚实的胸膛,心中悲戚,四月二十,还有七天,七天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不管怎样,她都要护住自家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家人去死,一个都不行! 他欺瞒,她也欺瞒,本来就没有坦诚相待的两颗心在欺瞒中靠拢,这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江涵飞勾唇一笑,满是凄凉讽刺,他的接近本来就是带有目的的,而她,为了她的目的也要利用他。 车轮的吱呀声伴着马蹄的哒哒声,落在晨光中,暮春初夏已经微见暑意的天气里竟然吹起一阵冷风,江涵飞只觉得从心底里凉了开去,渐渐全身都开始发凉,明媚的春光也带着刻骨的寒意。抬起头看着厉翩然,他平淡的脸上现出一种温和恬静的笑意,江涵飞觉得眼睛有些发花,不然为何她竟由那平和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苦涩? ------------ 第三十二章 紫陌洛城东 四月十九,夜幕初降,马车停在洛阳城郊一处小小的客栈前。 马是好马,车是轻车,只消半个时辰,他们便可以进城,可以到长河镖局厉家的大门前。厉翩然不愿那么早就让江涵飞知道他就是厉家的二少爷,江涵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四月二十日的场面,二人竟都没有提入城之事。 客栈不大,房间也不大整洁。江涵飞皱眉看着破旧的被褥,屋子里一股霉陈味直直钻入鼻端,惹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躺在这样的床上,她根本无法入睡,加上明日一早就要进厉家,必然会见到父兄,她心中就忐忑不安,一是为哥哥的伤势,二是……她很清楚,这份刚刚萌芽的爱情明日就要枯萎了。 江涵飞听到隔壁厉翩然低斥一声“什么人”,然后窗子被重重打开,就再没了动静。 微风卷进一条人影,江涵飞懒懒看那人一眼,是冰魂。冰魂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将那包袱放在床边,低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便退了出去。 片刻,厉翩然敲响了江涵飞的屋门,焦急道:“飞舞,飞舞,你睡了吗?” “怎么了?”江涵飞打开门,看到站在外头的厉翩然一脸担忧,茫然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厉翩然轻舒一口气,刚才有人将他引了出去,他发觉不对就立马赶了回来,生怕她出什么事,幸好老天保佑,她没事! “你也睡不着吗?”江涵飞看他眉头深锁,原来今夜无眠的不止她一个人。 “你也睡不着?”厉翩然讶然,话音没落就忍不住轻笑一声,“原来你也睡不着。” “是啊,睡不着。”江涵飞往房里瞅了一眼,撇撇嘴道:“被褥都是霉的,熏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烛火飘摇,几乎找不到门口,她又背光而立,绝美的娇靥隐没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双翦水秋瞳熠熠生光。厉翩然心中突地一紧,明日可还能这般与她相对而立,笑看她半嗔半娇的女儿情态? “走走吧。”江涵飞轻轻说道,第一次主动握起了厉翩然的手。 手很大,温暖而干燥,虎口与指腹结满老茧,这是一只握剑的手。握剑的手应该很稳,可是这只手却在轻微的颤抖。 月明星稀,一片亮堂。 深夜的城郊一片静谧,林间的鸟都歇了,只有夜风吹过,带得树叶沙沙作响。 月光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条人影映在地上,二人不约而同看着影子上两手相握之处,谁都没开口,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隐隐的,二人都觉得明日可能就再也无法这样双手交握月下漫步了。 一声低吟打破沉默,江涵飞曼声歌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从。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最后两句,江涵飞唱不出来了,静默片刻,轻叹一声:“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声音悲戚婉转,直似杜鹃啼血声声断肠,话未尽,泪已落,转过身去之时已是泪如雨下,再也忍不住满怀悲痛嚎啕大哭,只哭得肝肠寸断心碎胆裂,一时悲痛过度,禁不住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厉翩然听她放声大哭,禁不住热泪盈眶,自她身后伸出双臂将她搂在怀中,只听她越哭越悲越悲越哭,渐渐有不可断绝之势,心中着急,急忙转到她面前,不料她一口淤血喷出,正落在他胸前,青衫染上淤血,立时乌紫一片。厉翩然大惊,握住她手腕探了一下,原来是悲痛过度,一股郁闷之气长期聚于胸腔不得宣泄,此刻大哭一场,将淤血吐出,于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 照这情形,不用明说厉翩然也知道她已经知道他就是长河镖局的人了,只是她不说,一径自个儿闷在心中,终于将自己闷到吐血,厉翩然既感于她刻骨深情,又怜惜她娇弱可怜,一时讷讷不知如何是好,只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口中连声轻唤“飞舞,飞舞”,亦是泪湿衣襟难以自持。 “知与谁同?知与谁同?哈哈哈哈……”低声絮语罢,江涵飞厉声狂笑,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别这样,莫要伤了自己!”厉翩然看她情绪激荡,隐隐然有崩溃之态,吓得神魂俱裂,捉着她双肩摇晃道:“别吓我,飞舞,别这样!” 江涵飞颓然跌坐在地,厉翩然蹲在她身旁守着,也没心思去想为何江涵飞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怕她当真出了什么岔子。 哭声渐渐低沉下去,继而低不可闻。良久,江涵飞终于平静下来,双目无神面色苍白,一双手紧紧抓着厉翩然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而不自知。 半晌,江涵飞松手,曼声吟唱:“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歌声凄婉,如泣如诉,当真如巫山猿啼引人生悲,一曲歌罢,江涵飞再不开口,将臻首靠在厉翩然肩头,垂眸闭目,再没有任何动静。 厉翩然听出她歌声中诀别之意,心中大恸,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江家他已无力改变什么,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对付的人还是要对付,况且现在江家一事已成定局,江涵飞恨他怨他他也认了。只是为何江涵飞会这般决然?厉翩然终于回味过来,江涵影江涵燕不过是她表哥的堂哥,怎么说也不至于让她这么恼恨他,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只是他暂时还不知道。 想到这一节,厉翩然心中略微松了点,只要弄明白这一点,或许他与她之间还有转机。 ------------ 第三十三章 满堂喜气盈 四月二十。 赌约之事尘埃落定,江家一众人等负伤累累,废的废残的残,自始至终未曾露面的江五少更是失踪许久,天晓得他是死是活! 厉家张灯结彩,布置得比娶媳妇还喜庆,地上铺着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正厅,院子里到处挂着大红灯笼,此刻天色尚早,灯笼虽未点,看来已是满堂喜气。偌大的院子里摆满宴席,此刻酒菜虽未上,只从桌椅之多便可想象得到高朋满座的盛况。 此刻刚刚巳时,已有不少贺客上门,重伤初愈的厉安然站在大门口迎宾,一身暗红团花锦衣、足踏福云履的厉振天站在院中接受各方道贺,整个厉家一片欢声。 怎能不欢声满堂? 厉家赢得了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头,彻底打垮了江家,一统天下镖局指日可待,而满堂贺客要么是与厉家有深厚交情的,要么是在厉家身上下注的,不论哪一种,他们都有理由高兴。 一辆马车停在厉府大门前,车帘掀起,紫衣人跨出马车,站在门前的厉安然立马迎了上去,带着一脸恭敬的笑意道:“祝世伯早,祝世伯里边请!”厉安然恭敬地作揖行礼,当先带路,引着祝鹏来到大堂前,又垂着手恭恭敬敬退了出来,继续迎接别的宾客。 “厉兄大喜,兄弟恭祝厉兄福寿双全,长河镖局如长河绵延万里奔腾不息。”祝鹏虽说是来祝寿,只是脸色却不大好,完全没有贺客应有的一团和气。想来也是,人家好不容易挑上的女婿人选好端端遭了血光之灾,起因说到底还在于他,他又怎能高兴得起来!今日若不是江家众人都会来此地,他担心厉家会下毒手,故而前来助阵,否则是万万不会来虚与委蛇的。 “多谢多谢。”厉振天面上一红,此事说来也真有些对不住祝鹏,虽说对江家下手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厉安然选错了时候,人家江涵燕前脚刚从擂台上下来,他后脚就过去给人使绊子,的确驳了祝鹏的面子。 厉振天四下一打量,并未见到青衣红袖,心中不由得起了不妙之感,忍不住问道:“如何不见二位世侄女?” “女儿大了,留不住了!”祝鹏颇有些感慨,一听说江涵燕出了事,两个丫头二话不说就直奔岳阳,将他的呵斥尽数丢到脑后,他这个当爹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只有干瞪眼的份。 厉振天心中一凛,如此说来,祝鹏是打定主意站在江家那边了。多了金谷园这股势力,那件大事就更加棘手了。厉振天不动声色道:“世侄女花样年华,祝兄留了这许多年,倒是祝兄的不是了。” 日影东移,贺客渐渐多了起来,厉振天告了不是,转向潮水一般的人群,接受各方道贺。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尽是“总镖头大喜了”“厉大侠恭喜了”“恭喜厉大侠成为镖局第一人”……等等欢声笑语。 厉振天满面春风,得意之极,忽然想到爱子未归,不由得皱眉问身边的弟子道:“可见着翩然了么?” “回师父,弟子这几个月都没有见过二师兄。” “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厉振天蹙眉自语,暗暗道,“总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转念一想,随即摇摇头,他能出什么事?谁又能使他出得了事? 大约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厉振天心想:这孩子自幼聪明伶俐,办事老练沉稳,很是分得清轻重,不是不懂得分寸的人。虽然大寿之日儿子不出现,加上这么大的喜事他不能亲眼见证,厉振天觉得有些遗憾,然而一想到那件大业,他那一丁点遗憾早就烟消云散了,满心是离成功更近一步的喜悦。 门口的厉安然规规矩矩站在那儿迎宾,看着贺客盈门心中也不禁乐开了花。父亲与二弟布局那么久想要吞并江家,二弟更是自去年便潜入岳阳接近江家,最终不也什么进展都没有吗?他这么一闹,厉家再无退避拖延余地,全力一击之下,势如破竹节节胜利,先是伤了江涵燕废了江涵影,又摆平了江家那几个老家伙,最后干脆利落的收拾了江涵初,简直就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他虽然受了伤,不过是养一阵子的事,只是没想到家中那母老虎死了,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厉安然想着城外李家佃农那水嫩娇俏的大闺女,一手摸着下巴上青渗渗的胡茬子笑出了声,那个母老虎一命呜呼了,他正好大大方方的纳了李家姑娘,还有那千娇阁的红英姑娘……厉安然腆着脸笑得一副登徒子像,就差没留口水了。 进门的贺客无不大声说着贺词,道贺过后,三五成群讨论着这场赌局能让自己有多少进账,好像白花花的银子已经摆在他们面前,只待他们伸出手去便可将银子装进自个儿腰包。 这景象实在是欢欣热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仿佛要与日争辉一般。 若说这样的场面中有什么煞风景的话,大概就是一群满面悲愤的人了。 可是这群满面悲愤的人却使那边情绪激昂的人更加欢腾了,因为这群人的到来意味着他们的银子离腰包更近一步了。 ------------ 第三十四章 狂澜已将倒 远远的传来喊声:“三江镖局来人啦!”立时群情昂扬,还在大门口没来得及进去的人纷纷驻足回首,不多时便见一大群人向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是一身苍灰劲装的江河,他后方一步是两个同样苍灰劲装的胞弟江湖与江海。再往后是四个白衣年轻男子,一模一样的白衣,一模一样的长剑,就连久不握剑的江涵秋轮椅上都挂着一把长剑。冰魂玉魄跟在他后头推着他前行,三个年轻女子跟在他们身后,竟是金谷园的青衣红袖与东方明月。 厉安然迎了上去,带着一脸胜利者的骄傲姿态,皮笑肉不笑道:“江世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家父一早便命小侄在此恭迎,可算将世伯与世兄盼来了!请!请!请!”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涵燕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见了生平第一大仇人在自己父兄面前耀武扬威,顿时怒不可遏就要拔剑相向,江河沉声喝道:“燕儿退下!”江涵燕心有不甘,然父命不可违,无奈狠狠瞪他一眼,愤然垂首退了开去。 厉安然一挑眉,眼中鄙夷不屑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冷笑道:“家父已在厅前备宴,诸位请随我来。”他此时也不称什么世伯小侄了,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将江涵燕兄弟气得双目发红却又无可奈何。 江家是来认输的,他们已经尽力了,奈何势不如人苍天不佑,这本就是没办法的事。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没什么道理可讲。再说这赌约是双方都应承下来的,你情我愿,没有人会去在乎公不公正。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江涵飞还没有消息,至少这说明她没有落在厉家人手中,只待此间事了,他们便可去寻她回来,哪怕舍了数十年的家业,带着她躲得远远的,再不理江湖是非也就是了。 江家一众人等还没进门就引起了轰动,自那些人看到他们起,便一直将各色目光大喇喇地粘在他们身上不肯收回。那些目光中有怜悯有不屑有看热闹的也有报以同情的。 江河昂然屹立,在各色目光中稳如泰山,丝毫不为所动,带领着江家众人一步一步自红毯上跨过,一点一点接近人群中春风得意的厉振天。 鲜红的地毯在阳光下显得很是耀目,甚至有些刺眼,映着江家儿郎眸中悲愤的血丝,灼痛了江家人的五脏六腑。那红毯仿佛是用血染成的,用江家三十条人命一条手臂染成的。人人心中在滴血,然而人人的脚步都是那么不可动摇――江家的男儿,输也要输得有骨气,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喧闹的人群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一时间场上除了江家众人的脚步声再无任何声响。气氛瞬间悲壮下来,很多人都转过了头,或是将目光投向了别处,都不忍心看这悲惨的一幕。 世家大族的名声重于一切,尤其是镖局,荣辱决定生死,三江镖局这一低头,就意味着岳阳江家从此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家族数十年累积起来的声名荣誉毁于一旦。 有人深深凝视着江家这群悲愤交加的男子汉们,眼中是一片钦佩赞服。最难的不是拼死去守护荣誉,而是忍辱负重,活下来,将从前失去的一点一点挣回来!那比一刀抹了脖子更艰难更需要莫大的勇气,唯有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勇气之人才能做到。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天下谁人嘲笑他贪生怕死?谁人不敬佩他是真英雄铁汉子? 厉振天脸上得意的神态渐渐消失,神色逐渐肃穆起来。对付江家是不得已,后来厉翩然曾将在岳阳见到的情形说与他,他心中对江家原也存了几分轻视之意,不料今日一见,江家众人却与厉翩然所言大不相同,竟都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厉振天心中喟叹,他们这样的人的确值得敬佩,若非为了那件大业,厉振天真想与这群人把酒言欢纵古论今一番。 造化弄人啊!厉振天暗叹一声,大踏步迎向江河,道:“江兄来了,兄弟久候了。” 江河淡淡道:“有劳久候,还望恕罪。” 厉振天见他如此冷淡,也不多说什么,看日头升得高了,吉时将至,便走到厅前太师椅上端坐着接受子弟的祝拜。 满堂贺客分站两边,中间红毯上当先过来的是厉安然,只见他走到距太师椅五尺远近之时屈膝跪下,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木匣恭敬道:“孩儿恭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厉振天看那匣子中装着一枝成了形的何首乌,捋须笑道:“安然有心了,起来吧。” “谢谢爹。”厉安然起身,垂手站在厉振天身旁,一众弟子列队走来参拜,各自奉上寿礼道几句贺词,拜罢,厉振天长身而起,向着众人朗声说道:“日前我厉家与三江镖局一场赌约,约定于今日决出胜负……” 江家人人悲愤,却无力挽回什么,江涵燕更是钢牙欲碎虎目含泪,便在这时,一道微微含着倦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厉振天的话。 ------------ 第三十五章 一箭定胜负 “爹,孩儿不孝,回来晚了,险些错过爹的寿宴。”厉翩然一脸倦容踏过红毯走来。 厉翩然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女子,那女子低垂着头,秀发尽数拢往右侧,遮住了她右边半张脸,自然是江涵飞。 江家众人就站在她右侧,可是她不但不上前相认,反而以发遮面,刻意不教江家人察觉。一来江涵飞素来作男装打扮,只有江涵初曾在江陵城见她穿过一次女装,但那时乃是隆冬,江涵飞穿的是冬衣斗篷,此刻乃是初夏,她穿的是轻纱罗裙,这两者自然大有不同。二来江涵飞本就是有意隐瞒,面目教满头青丝遮挡的极为严实,三来任谁也想不到江家五少竟会与厉家公子一同出现,自然没人认出她来。 厉翩然几步上前跪拜,说道:“孩儿不孝,回来迟了,请爹责罚。” “起来吧,回来就好。”厉振天怜爱的看着爱子,这孩子自小受了不少苦,他心里实在是有几分愧疚。 “孩儿不孝,竟没为爹准备什么寿礼,心中实在愧疚难安。”厉翩然实在很想回头看看江涵飞的表情,却没那么大的勇气,心中猜测着她此刻是否已对着江涵影与江涵燕悲泣涟涟,忐忑不已,一番煎熬也是十分难受。 “无妨,无妨。”厉振天连声道,看到江涵飞不远不近站着,低着头盯着地面,微微诧异,心中猜测着大寿之日儿子带回个年轻姑娘来,这姑娘难道是他的心上人不成? “这位姑娘是?”厉振天上下打量江涵飞,从身段看来,高矮适中,稍微有些瘦弱,站在那里时文文静静的样子,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脸面,不知生得如何,可能配得上爱子。 厉翩然闻言转身,见到江涵飞就在他身后半丈远近站着,心中一喜,暗忖道:她没有去找江家人,看来在她心中,自己终是比她那几位实在没什么关系的所谓表哥亲近。厉翩然口中说道:“这位是邵飞舞姑娘,飞舞,这位是我爹。”边说边向江涵飞走过去。 江涵飞闻言抬头,淡淡一笑,伸右手将挡住脸颊的浓密秀发尽数拢到耳后。 厉振天看到她抬起头,立时怔住了,脸上的表情惊喜交加,双手都有些发颤了,厉翩然见父亲神情异常,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江涵飞袖子里就飞出了一枝袖箭,带着强劲的破空之声夺得一声钉进了厉振天头顶上那块写着“浩然正气”烫金大字的楠木横匾上。江涵飞不会武功,准头差劲得很,袖箭是用机括发出的,钉在了“浩”字最下面的一点上,虽不是横匾正中,到底也是在匾上。 江家众人已认出她来,却都不约而同闭口不言,厉翩然更是傻了眼,直到那袖箭颤了几颤,卷在袖箭上的镖旗被抖开,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飞舞!你!”厉翩然又惊又怒,伸手抓住江涵飞手腕,厉声斥道:“你为何这么做?” 江涵飞别过头去,冷冷道:“放手。”用力甩开他的手,接着做出了震惊全场的举动。 江涵飞竟将手伸进胸前,掏出来两个窝窝头,她丰隆的胸脯立时扁平了下去,然后她竟解开了罗带,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了碧色纱裙――纱裙下赫然一袭白衣,与江家四兄弟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她裙子里不但穿了白衫,甚至穿着同江家四兄弟脚上一样的鞋子!只是先时纱裙遮住,她步子又迈得小,厉翩然并未看出破绽来。最后江涵飞将束发金簪拔下来,用一根雨过天青色发带将长发束起,不过片刻功夫,她全身上下打扮便与江家四兄弟一般无二了。 厉翩然看着被她丢在地上的金簪,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一瞬间怒火悲伤心碎愤恨同时涌上心头,反倒什么情绪都没有了。那金簪是他送给她的,如今被她狠狠丢在地上,连同他的心他的情意一同抛弃了。 没有邵飞舞!厉翩然头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看着她走向江家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江涵飞一眼就看到苍白憔悴的江涵影,他的右袖管空荡荡的束在腰间,江涵飞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扑进江涵影怀中死搂着他哭号。 变故突生,所有人都怔住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江涵飞撕心裂肺的哭声。 “飞儿别哭,二哥没事。”江涵影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方才情势如此紧急,在那般压力之下他都没有失态,此刻被江涵飞抱着反倒泪眼汪汪。 “还说没事,一定疼死了!”江涵飞痛哭之时,江涵燕已悄悄往后边溜,不打算教她看见,免得惹得她更加伤心,却不料一声凄凄切切的“三哥”唤得他再也挪不开脚步。江涵飞看他清瘦了许多,心中又是一阵伤痛,眼泪更是止不住,哭号不休。平日里江涵飞与江涵影江涵燕二人关系最是紧张,尤其是江涵燕,二人不对盘已有十多年,可说是自小对着干到大,如今他二人受伤,江涵飞哭得肝肠寸断,倒惹得这两个铁血男儿红了双眼。 半晌,江涵飞哭够了,走到江涵初面前,哑着嗓子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正要责怪他将她弄丢,害她差点莫名其妙送了性命,谁知江涵初见她走过来,竟然偏过头去伸手捂住了左脸。 江涵飞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怒冲冲道:“放下手!把脸转过来!” “别。”江涵初低声道:“别看,不好看。” 江涵飞咬着唇站在他面前,先时她站在他右侧,看不到他左脸,要不是他看见江涵飞走过来心中紧张捂住了左脸,江涵飞兴许一时不会注意到。 江涵初看她这么站着,委委屈屈的,心中不忍,再说也瞒不住她,无奈道:“好,我让你看,但是你不许哭。” 江涵飞咬着下唇点点头,江涵初轻叹一声,缓缓放下了手。 ------------ 第三十六章 惊天绝密闻 江家五少个个俊美非常,于容貌上在整个江湖中都是有名的,江涵初长得俊眉朗目,犹如玉树临风,配上明快爽朗的笑声,不知俘获了岳阳城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芳心。 可是现在这张脸彻底毁了。 右脸还是英俊迷人,可是左脸上一道二寸长的疤痕从眼角到鼻翼,将半张脸分成了两半。那疤痕又粗又长,痂刚刚掉,新生的皮肉呈紫红色,看起来很是吓人。 江涵飞的手颤抖着抚上江涵初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已经没力气嚎啕大哭了,昨夜大哭一场,刚才又痛哭了一场,她已经哭够了,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看她无声掉泪,江涵初心如刀割,搂着他柔声安抚道:“好了飞儿,别哭了,不过是小伤而已,已经不疼了。” 江涵飞一直哭闹不休,根本没有旁人插话的余地,厉振天若有所思,厉翩然失魂落魄,院子中一众贺客没立场说什么,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一幕。 江涵飞从江家七个人面前走过,一一仔细打量一番,终于擦干眼泪,大步跨出,沉声道:“厉总镖头,今日乃是赌约的最后期限,我江家的红底黑字盘龙旗现在已经插在你厉家正厅的牌匾上了,这赌局,可是我们赢了?” 几百道视线立时由江涵飞身上转移到厉振天身上,每个人都在期待厉振天的回答。这不但关系到他们的银子,更因为临了的风波满足了众人的看热闹心理。 “你是何人?”厉振天问道,江涵飞当他想赖账,大声答道:“江家五少江涵飞!” 人群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先时还当是个美貌姑娘,想不到竟是江家的五少爷!江涵飞从胸口掏出两个窝窝头时可把众人给惊呆了!真没想到最后关头力挽狂澜的竟然是臭名远扬的“八百里洞庭第一少”! “不错,是我厉家输了。”厉振天竟大方承认,不但没有一丝失望或是愤怒,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兴奋激动之色。 “既然如此,便请阁下交出凶手,还我二哥三哥一个公道!” “不知江五少想要什么公道?”厉振天含笑说道,笑容里竟没有一丝嘲讽不屑,只是纯粹的笑。 “你是主我是客,自然是客随主便,当着这满堂宾客,想必厉总镖头不会欺负我一个黄口小儿吧!”江涵飞向来伶牙俐齿,轻易便将厉振天的话给四两拨千斤的拨了回去。 厉振天朗声大笑,突然走向江河兄弟,深施一礼道:“可否请三位厉兄前往内堂奉茶?在下心中有些疑惑,还望三位厉兄不吝赐教。” 江河看他对江涵飞态度自始至终很是不同,心中隐隐担心他认出什么来,略一沉吟,道:“如此叨扰了。”转过头吩咐道:“秋儿影儿燕儿初儿,你们先带飞儿回家。” 江涵燕怕他们有危险,刚要拒绝,江涵秋已经答应下来,道:“是,孩儿这就带飞儿回去。”看江涵燕一脸着急,又道:“飞儿离家日久,三婶日日挂念,咱们速速回家,也好让家中安心。” 江涵飞不知道厉振天为何突然撇下满堂宾客,独独请伯父三人进了内堂,知道自己这些伤病残将留在这儿也是累赘,又怕他们有什么危险,唤过冰魂玉魄,暗中吩咐道:“你们留在这儿保护我伯父和爹爹,要是厉家那群王八蛋敢有什么动作,就一刀宰了,正好给哥哥报仇!” 冰魂沉稳心细,看到厉翩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道:“五少,还是让玉魄跟着你吧,没人保护你,冰魂不放心。” 江涵飞道:“无妨,如今赌局已经结束了,路上不会有人故意跟咱们为难,倒是这个厉老鬼,你们仔细防着,可千万别叫他们钻了空子。” 这边江家五少出了厉府,那青衣红袖一片痴情,步步相随,东方明月亦是不肯死心,那日负气离去之后终是放心不下,又折了回去,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江涵初。那边厉振天引着江河三兄弟进了内堂,也不奉茶,当下扑通一声跪在江河三人面前,颤声道:“幽冥教下皓月堂主拜谢江大侠高义!” 江河三人见他下跪大是不解,一听他自称“幽冥教下皓月堂主”,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暗暗道声:糟糕。 厉振天接道:“江大侠收养我教主遗孤,实乃我幽冥教天大的恩人,厉某有眼无珠得罪江大侠,伤了江大侠三位公子,实在是无颜面对恩人,只望恩人高义,容得在下复了灭教之仇,届时在下愿自刎谢罪!”厉振天说着,虎目之中滴下泪来,魁梧的身躯止不住颤抖,可见心情激荡到了极点。 江海长叹道:“造化弄人,想不到厉总镖头竟是幽冥教之人。” 江河接道:“当年琼花娘娘尚为五毒教圣女之时,曾于家父有过救命之恩,后来琼花娘娘嫁与幽冥教主,数年后七大门派联手攻打幽冥教,我江家念着娘娘大恩未曾参加,暗暗将娘娘护送出来,她于六个半月后诞下一女婴,而后随幽冥教主去了。” “女婴?”厉振天一怔,那江涵飞……果真是个女的?先时他也以为她是女的,只是她当众从胸口掏出两个窝窝头,又脱下衣裙,只怕没有几个人会将她当女子了吧。 “不错,女婴。”江湖道,“琼花娘娘本欲为夫报仇,见所生是个女儿,也就打消了报仇之念,只托我们好好抚养孩子,保她平安长大。” 江河道:“奈何飞儿尚未满月,天机神算竟找上门来,说什么飞儿活不过二十岁,什么会给江家带来灭门之祸,并且祸及天下,因此为了不让人认出她来,我们就一直将她当男孩待,旁人只知道江家有五位少爷而已。” 至此,江家的秘密便明朗了,原来江涵飞竟是魔教教主与五毒教圣女之女,难怪天机神算会有此一说,江家人会如此防备!她容貌与琼花娘娘极为相像,是以厉振天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琼花娘娘乃是魔教教主夫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昔年幽冥教教规极严,教中核心人物散布江湖各门各派各家各族,除教主之外那些堂主舵主均不以真面目示人,各自之间都不知道谁是谁,更别说有多少人见过教主夫人了! 至于厉翩然,他幼年丧母,曾有幸见过琼花娘娘一面,琼花娘娘婚后多年不育,见了孩童分外喜爱,因此厉翩然心中对她有着极深的感情。 “厉总镖头,飞儿的身世,还望总镖头代为保密。”到底是养了十七年的孩子,明知道厉振天不会泄露出去,江海还是忍不住再叮嘱一遍。 “江三侠放心,此后江家的事便是我厉某人的事,但凭差遣,厉某万死不辞!” ------------ 第三十七章 闲话如归栈 一出厉家大门,刚刚拐过街角,江涵飞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这时众人才发现她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蛋红红的,喘息声也有些粗重。江涵飞叫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累死了,实在走不动了!” 看她忽然瘫坐在地,江家四兄弟心中都是一惊,听她这么说,江涵燕已忍不住嗤笑道:“看你那点儿出息!这才几步路!就跟死狗一样了!” 江涵飞啐道:“呸!你才是死狗呢!我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都不问问我这三个月去哪儿了,只知道笑话我!江涵燕,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看你骂起人来很有精神嘛!”江涵燕嘴上是这么说,却蹲到了江涵飞面前,不耐烦道:“上来吧!”江涵飞爬上他的背,他这才感觉到她轻了许多,心中猛的一疼,方才只看到她下巴尖了,想不到竟消瘦至此! 其实江涵飞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加上舟车劳顿,一连数月满怀愁思,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整个人瘦削了许多,加上昨夜哭到吐血,今天又大哭一场,实在身心俱疲,只是在厉家人面前她不能折了江家的威风,死命撑着罢了,而当时的情形也容不得江家人多么细致观察她,竟没人察觉她的异常。 天将正午,一行人来到如归客栈。昨日他们便到了洛阳,在如归客栈歇了一夜,车马包袱全在客栈中。八人占了两张桌子,要了酒菜,各自落座。 八人中四男四女,只是江涵飞在厉家那番惊人之举竟叫人深信她的确是男儿身,那三位姑娘当真以为她是江家的五少爷。江家兄弟占了一桌,三位姑娘占了一桌,江涵飞瞥了一眼,道:“那三位姑娘是谁啊?” 江涵燕道:“那一对姐妹是金谷园的青衣红袖。” 江涵飞点头道:“青衣姐姐,红袖妹妹。” 青衣点头应了一声:“五少客气了。”红袖却小嘴一撅,不悦道:“五少,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姐姐。” 江涵飞不答,左边眉毛微微挑起,笑盈盈盯着她看,红袖脸一红,道:“我十八岁了,你才十七岁,我比你大!” “那又怎样?”江涵飞笑道,“我就是喜欢叫你红袖妹妹。” 红袖脸越发红了,衬着一身红衣,越发显得人比花娇。江涵飞看红袖对面坐着个同样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问道:“这位姑娘是?” 江涵初本是含笑看着江涵飞逗弄红袖,闻言脸上笑容一僵,顿了顿才说:“这位是东方姑娘。” “东方姑娘?”江涵飞挑眉道,“有姓东的吗?” “笨蛋!人家姓东方!”江涵燕白她一眼,冷哼道:“叫你不念书,丢人了吧!” “谁说我不念书了!是四哥没说清楚嘛!”转向东方明月道:“东方姑娘,你好。” “小女子东方明月,五少有礼了。”东方明月起身福了一福,柔柔答道,也不知为何,江家众人待她虽客气有礼却有些生疏,不像待青衣红袖那般自然。她心中以为是自己山大王的身份,只想着尽力争取江家人的认同,因此待江涵飞很是客气,想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咦?你叫明月呀!我还以为你姓东方名姑娘的!正纳闷着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儿呢!”江涵飞皱眉道:“还说我呢,你们那么大人了连介绍人都介绍不清楚,书都念狗身上去啦!” 江家四兄弟均是一愣,倍感尴尬,实在不是他们不会介绍人,只因这东方明月千里相随,一心想要跟了江涵初,而江涵初以后是要娶江涵飞的,江家人都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这也是为何江涵燕直呼“青衣红袖”而江涵初只说“东方姑娘”了。 东方明月眸光一黯,她自然听得出江家兄弟话声中的客气有礼,却又不好说什么,正尴尬着,江涵飞道:“她们是来找谁的,谁就自己过去,别在这儿杵着占地儿。” 东方明月期期艾艾望着江涵初,江涵初不发一言,江涵燕笑道:“得,我过去,也省得看见你这个讨厌鬼吃不下饭!” “江涵燕你皮又痒了是吧!”江涵飞狠狠瞪他一眼,转而将双手搭在江涵初肩上,郑重中带着三分撒娇二分埋怨道:“四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差点害死我!” 江涵初一惊,道:“那日你失踪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天知道我是倒了哪门子血霉,好端端被一个恶人捉了放在马背上颠,又冷又饿,要不是厉翩然救了我,我早就转世投胎了!”江涵飞本是义愤填膺,说到厉翩然时声音忽的低沉了下去,心中一苦,又不愿叫哥哥担心,接道:“四哥,你以后可要看好我,千万千万不能再把我弄丢了!” 她虽一笔带过,然而身子虚弱面色苍白,江涵初知道她受了许多苦,心疼得紧,抚摸着她的脸重重点头,口中一劲儿说是。 “什么人将你捉了去?”江涵影大怒,哪个不开眼的敢害他妹妹? “我不知道,是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跟四哥差不多高,长得没有四哥好看,但是也不丑。”江涵飞努力回想,又道:“那人的眼睛很怕人,看着我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你又怎么会跟姓厉的在一起?”江涵秋问道,“他可有欺负你?” “那个厉翩然就是去年我在赌坊认识的冉翩,他救了我,然后带我来洛阳。”江涵飞不想多说什么,简单带过,江涵初却不愿这么轻易被她糊弄过去,道:“为何他叫你飞舞?” “我对他说我是你表妹邵飞舞。”江涵飞有些烦躁,喝了口酒,不愿再说了。 “那他就信了?”江涵初还是有些疑惑,厉翩然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好糊弄的人。 “是啊,要不他早杀了我了,哪里还会救我!”想到厉家与江家的仇,江涵飞心中又是一阵郁闷,挥挥手止住江涵初没完没了的盘问,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吃菜。 ------------ 第三十八章 洛河水悠悠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如归客栈偌大的大堂中只有他们八人,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全去了长河镖局道贺,远来的贺客也已登门,如归客栈今日格外冷清。江涵飞叽叽喳喳的叫声一停下去,场面立时陷入死寂。人人都看出江涵飞有心事,她既不肯说,也没人敢强问,各自在心中猜想,只江涵初深深凝视她,眼中一片深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如归客栈前稍微缓了一下,马上人纵身下马,身形一闪便进了大堂,探手捞起江涵飞便转身离去,跃上马背毫不停留策马而去,马蹄声又急促起来。座中七个人十四只眼睛瞪得老大,竟没有一人看清来人是谁,只见到人影一闪,江涵飞便不见了,而马蹄声自始至终竟没停过! 好快!众人心中暗自一惊:这么快的身法,必然是个不世出的高手,只是这么样的高手,为何会将江涵飞劫走?四兄弟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飞儿的身份到底叫人察觉了,幽冥教中的什么人物将她带走了? 江涵燕江涵初立刻追了出去,马已去得远了,二人身上都有伤,哪里追得到! 江涵飞本就心不在焉,忽的被人拎上马背,更是一阵恍惚,丝毫摸不着头脑。待她回过神来,骏马已扬开四蹄疾驰而去。厉翩然将她置于马上,她乃是面对着厉翩然,厉翩然将她拥的颇紧,她的脸被压在他胸前,根本看不清是谁捉了她。江涵飞心中一慌,挣扎着尖叫道:“放开我!放我下去!” “别动!”厉翩然低斥,纵马出了城,在洛河边停下来,也不系缰,将她抱下来,,痴望着她不发一言。 江涵飞给他看得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彼时云淡天高风和日丽,洛河畔绿柳成荫垂杨满目,河面上波光粼粼,几艘乌篷小船荡开水面缓缓而行,船舷上立着的鸬鹚顾盼自得,渔夫欸乃一声,将鸬鹚赶下水去,这一切显得十分平和恬淡。 二人沉默良久,终是厉翩然沉不住气,悲愤道:“为何欺骗我?” 江涵飞默然,不忍看他眼中哀伤之色,垂首不答,捉着腰间丝绦缠绕摆弄。 厉翩然心绪激荡,见她这么闷不吭声更是气恼,握着她双臂大力摇晃道:“说啊!为什么骗我!” “不过同你骗我一般罢了。”江涵飞幽然长叹,道:“那日岳阳城中千金一赌,你自称冉翩,与我共饮芙蓉楼,如今想来,怕是刻意为之吧!” 厉翩然一阵沉默,半晌无力叹道:“如此说来,所谓邵飞舞,都是你刻意瞒哄我,你早就计划好了利用我?” 江涵飞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也不愿再纠缠下去,淡淡道:“往事已矣,多说何益?总是你我命中无缘,怨不得什么。” “命中无缘?一句命中无缘便罢了么?”厉翩然放声狂笑,凄然道:“江涵飞,你好狠!” 江涵飞心中本也不好受,教他这么一说,也有了几分怒气,斥道:“你只怨我欺骗你,你又何尝坦诚待我?岳阳城中,是谁口称冉翩,刻意与我接近?江陵城中,又是谁雪夜跟踪?” 厉翩然听她这么说,气得双手颤抖,道:“江陵城中一遇,并非我刻意为之,那时我只当人有相似,并未怀疑你便是江涵飞!” “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我同岳阳城中江家五少长得一模一样才跟来的?”江涵飞怒目而视,“本就是你骗我在先,我不过尽数还回去罢了,何错之有?” “你!”厉翩然怒极,右手握拳高高扬起,有心将她暴打一顿,见她双颊通红满目含泪,一时心又软了下来,想到当初江陵城中对她一见倾心,明知她与江家必然有所联系却又不愿利用她的一片心意,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你终是负了我!”厉翩然长叹道,“我虽蓄意接近江涵飞,却是真心怜爱邵飞舞,你实在不该……” “你救我一命,是我欠你的,然你厉家伤我三江镖局三十条人命断我二哥一臂,毁我四哥容貌,险些砍断我三哥的腿,我二位伯父与父亲各自受伤,我还有什么不该做的?”江涵飞大声说道,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悲愤吼道:“厉翩然,你要我看着江家七十余年声名毁在你们厉家手中,看着我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却无动于衷吗?” “我……”厉翩然被她说的哑口无言,面色焦急又无措,口中喃喃,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她说的没错,那些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家人,他父子布下的局,就是为了对付她家,他又有什么脸面来责怪她?归根结底还是他对不起她! 想到此处,厉翩然生平头一次对那件大事生了埋怨,若非为那事,他何须受那么多苦楚,何须对付江家,何须与她陷入如此境地! 厉翩然心中一凛,他竟为了她而对心中念了十七年的生平第一件大事起了埋怨!厉翩然骇然凝视江涵飞,暗暗握紧双拳,心中暗骂自己,那件大事必须要办,夫人待他亲和如母,他为她做这些是应当的,无论什么都不能使他放弃! 江涵飞背过身子,伏在岸边一株歪脖子柳树上呜咽,双肩抖动,声声悲哀,动人心魄。厉翩然望着她,心中大为不忍,忍不住走过去揽住她,柔声道:“你别哭了,当心身子。” 江涵飞边哭边笑道:“当心身子?呵呵,你心中巴不得我哭死了才好,何必惺惺作态?” 厉翩然心如刀绞,她竟对她怀怨如此之深!不由心头一阵茫然,仰首望天,再不言语。 ------------ 第三十九章 与君长诀别 风过,吹拂起条条柳丝,柳枝划过厉翩然的脸,有丝丝的痒,更添了三分烦躁。古人云“垂杨管别离,梅花寄相思”,厉翩然望着垂柳,眼中泪光莹然,便将头微微仰起,看天上自在悠闲的白云,心中一片凄然。 江涵飞哭声渐落双肩平静,抬袖擦擦脸,探手折下一枝柳条,坐在岸边有一下没一下拿着柳条拨弄水面,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将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水面泛起的涟漪。 赌局赢了,这下在天下英雄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变成了厉家,厉振天将伯父与父亲请了过去,天晓得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们! 好事?江涵飞心中有些不屑,厉老鬼能有什么好事?一定是设了什么陷阱要害他们!江涵飞不由得又有些担心,冰魂玉魄好像有点儿本事,但是也只是有一点儿而已,这一点儿究竟有多少,究竟能不能对付得了厉振天那只老狐狸她就不知道了。 冰魂玉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江涵飞先是要让她们去暗中保护江家人,现在又独留她姐妹二人去保护江河兄弟?江家与厉家乃是称雄一方的大镖局,按理说江河兄弟与厉振天同辈论交,应该不会弱于他多少,为何竟会需要两个年不过二十的小姑娘来保护? 开篇中提到一少妇背负一双幼儿奔跑,那幼儿便是这冰魂玉魄姐妹二人。当年那少妇便是幽冥教主夫人、五毒教圣女琼花娘娘的贴身侍女之一,人称“毒娘子”的轻罗姑娘。当年轻罗姑娘背负幼儿奔波寻主,谁料琼花娘娘产下孩儿之后便自尽了,她便立誓终身保护幼主,竟将自己的女儿也训练成了江涵飞的忠心仆婢。 江涵飞只知这两个丫环有些手段,会使毒,功夫也不错,却不知她二人的来历,冰魂玉魄的毒功得毒娘子亲传,毒娘子又将琼花娘娘教导的功夫传授给了女儿,因此小小年纪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只是当年毒娘子逝后,冰魂玉魄卖身进了江府为婢,跟了江涵飞已有足足十年。当年入府之时,她二人年方八岁,便被派去伺候七岁的江涵飞,这十年来主仆情深,因此除了江涵飞尚无他人知晓她姐妹二人亦是练家子,就连江涵飞知道的都不大清楚。 江涵飞心中飞速转念,厉翩然只在一旁痴望着她侧脸。渐渐日影西斜,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照的江涵飞禁不住眯起了双眼。那双眼睛又红又肿,在苍白的小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厉翩然望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抱住了,喃喃道:“为何你不是邵飞舞?” “你也不是冉翩。”江涵飞轻笑,笑得讽刺又悲哀,道:“罢了,总是命里不该有什么纠葛,罢了,罢了。” 厉翩然心中暗暗想道,赌局一事,临了发生了这般巨变,击垮江家无望,如此一来,于那件大事必然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既然打压不成,若是能拉拢江家,或许于那事反有莫大助益,何不尽释前嫌,与江家化敌为友?如此一来,自己与江涵飞之间还会有转机。 只是江家在吃了那么大苦头之后还会愿意与他们合作吗?十七年前正道武林几乎倾巢而出围剿幽冥教,江家虽未参加,却也不是幽冥教的人,想要拉拢他们,尤其是在结了那么大仇的情况下,岂非是痴人说梦? 厉翩然忍不住恼了厉安然,这个废物除了会惹祸什么忙都帮不上,要不是为了让他掩饰一个秘密,他哪里会在厉家大少爷这个位子上坐那么久!厉翩然很是气恼,当初怎会看上这个废物了! 厉翩然心中忽然起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升起在他头脑中时,他自己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干脆将江涵飞给藏起来得了,反正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地方最是安全,莫说藏一个江五少,就是再来十个八个的也不会有人找得到,就算是江涵影来了,也保管他空手而回。 厉翩然正想着,江涵飞忽然吟起了诗。 卓文君的诗。 厉翩然只听清楚了两句:锦水汤汤,于君长决。 他听到江涵飞说,此水虽为洛水,亦可效仿古人所言,洛水汤汤,于君长决…… 然后他就看到江涵飞纵身一跃,落入了洛水之中。一片水花之后,水面上只剩下圈圈涟漪,江涵飞连头都没有露就消失了。 打渔的船夫大喊着“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一边跳了下去,厉翩然望着水面,幽然一声长叹,转过身子牵起马走了。 也罢,她既跳了河,若是会水,便是想要逃避他,若是不会水,便是存了死志,既如此,他也无话可说了!厉翩然心中隐隐希望她不会水,宁可她死了,也好过活在世上与他为敌。 厉翩然牵马行了一阵,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失魂落魄只如行尸走肉一般,脚下缓步而行,面上竟已是泪痕斑斑。蓦地,厉翩然忽然转身放足狂奔向方才江涵飞落水之处,一时间忘了手中还牵着马缰,他在万分悲痛之下竟忘了还有这匹骏马。 厉翩然跑到那处河岸时,河面上很平静,几个渔夫浑身水淋淋的坐在船头指挥鸬鹚。厉翩然大声问道:“船家大哥,方才那落水之人呢?” “不知道,没见着!”船夫边说边摇头叹息,道:“大概淹死了,尸身给水冲到下游去了!多好的年轻人啊!唉!” 厉翩然颓然跌坐在地,动弹不得,忽的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 第四十章 二遇狠东方 江涵飞不愿再与厉翩然纠缠不清,又不忍看他那般伤心景象,更怕厉翩然不肯轻易放她离去,万般无奈之下,竟跳进了洛河,以此来逃避厉翩然。 入水之后,江涵飞便迅速往下潜,将身子伏在水底,是以那些渔夫并没有找到她,她心中既不愿厉翩然再与她有什么纠葛,然而就这么一刀两断她又心里难受,正不知如何是好,谁知道厉翩然竟没有下水来救她,待她潜到河对岸上了岸,才发现对面人马都已经不在了。 原来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江涵飞彻底死心了,什么真心一片,什么一往情深,都是假的!他没有下来救她,他甚至没有等救她的渔夫上岸问问她的死活就走了!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江涵飞哭哭啼啼沿着河岸走,她出来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去哥哥们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了。江涵飞本就虚弱,在水下潜了不少时候,此刻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了。可是她必须走,至少她必须进城,她的哥哥们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万一没人找到她那可就糟了。 江涵飞也不知自己走了多长时候,她见到洛阳城门的时候,西边天空已经红彤彤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金红金红的很好看。江涵飞当然没心思看晚霞,她正哑着嗓子呜呜痛哭呢! 一个黑衣青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江涵飞看,好像江涵飞哭成小花猫的脸上开出了一朵牡丹花一样。这黑衣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很是俊朗,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深邃凌厉,目光锐利如鹰,看着江涵飞的时候带着些残酷的意味,这残酷中又透着些有趣。 东方烈日! 东方烈日直直站在江涵飞面前,不闪不避,就等着江涵飞走过来。江涵飞只顾低着头抹眼泪,根本没看见前面有人,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一头就撞进了东方烈日胸前。 “你他娘的谁啊,没长眼睛啊!”江涵飞心情不佳,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本就是她自己不看路硬往人家身上撞,却偏偏气冲冲的质问人家。 东方烈日皱眉看着她,这家伙下河摸鱼去了吗?身上的衣衫竟是湿的,还沾了不少淤泥,脏兮兮的,一张素净的脸上更是沾了不少泥巴,被她擦眼泪时一带,整张脸惨不忍睹,简直像是被霹雳堂的火药轰过一样。 江涵飞骂了一句,头也不抬,绕过东方烈日哭着往前走,没走两步就感觉到后领一紧,一个大力将她扯了回来,她的后脑勺狠狠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江涵飞一阵头晕目眩,心中一喜,二哥!只有二哥才会这么收拾她!她心中虽喜,奈何初恋就这么夭折了,心中又痛又烦,自然毫不犹豫从口中发泄出来,大声骂道:“你有病啊!想撞死我啊!混蛋!” 东方烈日两道剑眉拧成一团,怎么区区三月,这个闷葫芦一样死不吭声的小丫头忽然变得脾气大了那么多?开口闭口脏话连篇,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了。东方烈日拧着眉头打量江涵飞,头发半干半湿,要散不散的,乱糟糟的成了一个团,脸上都看不清颜色了,她那身白衫早就成了泥衫。东方烈日这才发现她穿的竟然是男人的衣衫!东方烈日的眉头拧到不能再拧的地步了。 “小丫头,你是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吧!“东方烈日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吓得江涵飞浑身打颤了。江涵飞一个机灵,虽未抬头,然而这个声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声音,让她体验过死亡的滋味,让她连着不知多少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 江涵飞跨前两步,僵硬的扭过头,面前那个一脸怒意瞪着她的果然就是那个可怕的黑衣男人!江涵飞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哭丧着脸,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怎么,看到我很害怕吗?”东方烈日邪邪笑道,鹰一样的眸子中闪动着戏谑的光芒,好像看到江涵飞这么一副怕死鬼的表情心情很好似得,心中竟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好像猫捉到老鼠之后的玩弄,看着老鼠苦苦挣扎,倍感乐趣。 江涵飞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惊恐之色,身子瑟瑟发抖,心中不可抑止感觉到了绝望。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如归客栈在城东,她现在在城西,更何况中间还隔着长河镖局!这个人那次差点害死她,要不是厉翩然救了她,她早就被活活冻死了,这次又落到他手里,当真是半分活路也没有了。 东方烈日俯下身子,一手抬起江涵飞的下巴,一手摸着自己下巴上青渗渗的胡茬,邪邪笑道:“不错,不错,便是这般狼狈,依旧别有风情,怪不得江涵初对明月不屑一顾呢!” 江涵飞不解,事实上她只顾着害怕,根本就没听清楚东方烈日说了些什么。东方烈日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使劲,疼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东方烈日甩开她的下巴,皱眉喃喃道:“该拿你怎么办呢?明月跟着江涵初来了洛阳,要是在这儿杀了你,难保江涵初不会知道,要是真让他知道了,他必定迁怒明月,那可不太好了。” 这句话江涵飞倒是听到了,这人要杀她!江涵飞打了个哆嗦,刚想求饶,只见一青一红两个身影远远走来,再也顾不得害怕,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呼喊道:“青衣姐姐,红袖妹妹,救我!救我!” ------------ 第四十一章 名花护五少 青衣红袖正四处寻找江涵飞,听到一声“青衣姐姐、红袖妹妹”,目光四下一阵搜寻,便见到江涵飞正狼狈不堪坐在地上,一个黑衣男子在她边上,看来二人好像起了什么不愉快。二人赶忙跑过去,便看到江涵飞双眼肿的像核桃一样,脸上泪痕还没干,泥土湿一块干一块好不狼狈。 江涵飞见二人走来,哭喊道:“青衣姐姐,这个人要杀我,快去叫我哥哥来救我!”红袖小嘴一撇,有些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没得丢了江家的脸!” 祝青衣与妹妹乃是一般高傲的性子,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十分不屑,到底她比红袖年长两岁,加上江涵飞毕竟是江涵燕的“弟弟”,微蹙柳眉道:“快些起来,莫要坐在地上。” 江涵飞哭道:“我腿软,起不来了。” 祝红袖更加不屑,狠狠瞪她一眼,鄙夷道:“你就这么点出息么?厉家一箭挽狂澜的气势跑到哪里去了?” 江涵飞见她二人只顾责骂她,连扶她一把都不愿意,嚎啕大哭道:“你们都欺负我,厉翩然欺负我,这个家伙要杀我,你们也笑话我,你们都巴不得我死了好!” 祝青衣看她撒泼,街上已有不少人向这边看过来,她们洛阳双娇在城中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再不将江涵飞弄走这脸面可就丢大发了,遂不得不上前扶起她,江涵飞身子一软,倒进祝青衣怀中,祝青衣一怒,顺手一推将她推到在地,正要怒斥她几句,忽然觉得不对劲,愕然道:“你、你是女的?” 江涵飞本就疲累不堪,被她推倒在地,更是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似得,疼得她直抽冷气。红袖听青衣说她是女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愣了一愣,直接过去将双手往江涵飞胸口一抓,而后一脸惊讶道:“你真是女的呀?”随后脸一红,道:“对不起,江五少,我刚才不是有意骂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青衣亦是一脸愧色,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历经生死,潜入敌营,在最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这是多么了不起!她实在不该那样对她!青衣容色一凛,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竹筒,一拉细线,“嗖”的一声,一个闪亮的东西直窜上高空,在半空中炸了开来,随着一声巨响发出一片光芒。 东方烈日本来静静看着她们三人,他丝毫没将这两个年轻姑娘放在眼里,虽然她们拿着剑,看脚步武功也有几分火候,但是在他眼里,她们还差得远。东方烈日脸上有趣的神色在祝红袖说出“江五少”三个字时僵住了。 江五少?这个差点被他活活折磨死的小姑娘是江五少?是江涵初的亲弟弟江涵飞? “江五少是不是江四少的弟弟?”东方烈日愣愣问道,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显得很可笑。 可是青衣红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这个人想杀江涵飞!红袖冷冷道:“不是弟弟,还能是哥哥么?” “江四少是不是江涵初?”东方烈日又问道,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还有别个江四少么?”红袖答道,脸上神色越发冷峻,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 “那么这个看起来脏得像十年没洗澡的小丫头真的是江五少了?岳阳江家的五少爷?” “还有别个江五少么?”青衣冷冷答道,右手已经搭上了剑柄,红袖长剑已经出鞘,娇斥一声,长剑一振,挽起三朵碗口大的剑花,直刺东方烈日胸前膻中大穴。祝家清风剑法灵动迅疾,飘渺空灵,祝红袖使来,犹如彩蝶穿花一般,但见一团剑光下红影翩翩飞旋,煞是动人。 一片森寒剑气迎面扑来,剑影重重之间,无边杀意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可是这剑气丝毫没对东方烈日产生一丝影响,他只不过一挥手而已,随手一掌就将祝红袖的长剑击偏了三分,剑锋贴着他肋下堪堪擦过,东方烈日不退反进,只踏前一步就跨进祝红袖身前,祝红袖长剑递出未及收回,东方烈日随意伸手,竟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扭一转,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漫天剑影霎时消失,祝红袖手中的长剑竟然掉在地上。 青衣见到妹妹一连三剑都没有沾到对手一片衣角,心中已经很不痛快了,谁知对方不过平平淡淡一招退敌二招去剑,祝青衣不由得动了好胜之心。当下顾不得管江涵飞什么,挺剑便刺,狠狠往东方烈日扣着红袖的手上刺过去。 东方烈日见她剑来,嗤笑一声,一扭红袖玉手,竟用红袖那只白嫩纤巧的小手去挡剑。青衣喝骂一声:“卑鄙!”长剑一带一划,顺势斜挑他胸口,剑势未老,向上斜斜削肩,不待东方烈日有何动作便转而刺他咽喉。这一剑正是清风剑中的“一波三折”。 祝青衣的剑法与红袖相比更快了三分,劲道也强了不少,可是这一剑也不过是使得东方烈日松开了红袖而已,并未能伤他分毫。青衣一跺脚,红袖得了自由,捡起剑与青衣并肩而战。红袖剑法虽不大强,青衣也不是一流高手,只是她二人乃是一起长大的同胞姐妹,一套清风剑法二人同使,顿时威力便大了许多,二人配合极为默契,你攻我守进退有度。 反观东方烈日,青衣红袖每一回合的剑都被他拨了开去,看不出吃力与否,只是青衣红袖二人联手也没能伤得了他一片衣衫,倒是红袖被他掌风带了一下,一条左臂隐隐发麻。青衣越战越心惊,此人显然未出全力,那一脸轻蔑的样子明明是在逗弄她们!青衣一怒,剑势更急,招招只攻不守,红袖见状,剑势一变,出剑缓了下来,只守不攻,全力掩护姐姐。 东方烈日眼中渐渐流露出些许赞许之色,这两个姑娘功力虽弱,进退之间却颇见法度,只可惜…… 东方烈日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惋惜,然后状似无意挥出一掌,一股刚猛至极的掌风飒然而至,东方烈日已经闭上了双眼。 可惜这两个小美人了! ------------ 第四十二章 不意再架梁 “住手!”一声大喝传来,白衣少年双掌齐出迎向那股掌风,拼尽全身内力硬接下那一掌,只听得“砰”得一声大震,两股真气相撞,白衣少年拿桩不住,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脚下“蹬蹬蹬”一连后腿三步,狠狠撞翻一个卖布的货摊。正是江涵初! 江涵燕早在江涵初冲过来时已将青衣红袖姐妹二人带过一边,又将还坐在地上起不来的江涵飞给抱到了一旁。他们接到青衣的信号就赶了过来,想不到这里竟然动上手了,要是再晚来一步,只怕这三位姑娘就…… “江四哥,你怎么样了?”东方明月来不及阻挡,见江涵初负伤,急忙跑过去扶住他,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转脸向一边的东方烈日大声责怪道:“哥,你做什么打江四哥!” 江涵飞看到江涵初受伤吐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抱着江涵初掉眼泪,听到东方明月的话,立时狠狠盯住她,冷冷问道:“他是你哥哥?” 东方明月看她眼神中一片仇视,心中以为是怨她哥哥伤了江涵初,急忙道:“是,但是我哥哥不知道……” 江涵飞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大声吼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坏人!他要杀我!在江陵就是他把我劫走的!他刚才还要杀我和青衣姐姐红袖妹妹,现在又打伤我四哥!” 东方明月听她话声中一片怨毒,满满的恨意让她在初夏天气也感觉到一阵冰寒,颤声道:“五少,我不知道,我……” “东方姑娘,别说了,姑娘相救之恩,在下铭感五内,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还是自便吧。”江涵初咳几声,吐出胸中一口闷气,稍稍平复一下翻涌的气血,再次婉拒她一片痴心,推开东方明月的扶持,在江涵燕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拉起了江涵飞,道:“飞儿,咱们回去吧,大哥二哥还在客栈等着呢。” 江涵飞泪眼朦胧,委委屈屈望着他,颇不甘心的望望东方烈日,撇撇嘴拉着江涵初的手,愤愤道:“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江涵初强笑道:“放心吧,我还要好好保护你呢,再不会教任何人欺负你了。” 江涵燕恨恨瞪东方烈日一眼,再瞥东方明月一眼,眼神中充满厌恶,原先因为江涵飞的缘故,他本就不喜欢东方明月,东方明月痴缠江涵初,一片痴心在他眼中反倒成了不屑,此刻她哥哥先杀江涵飞再杀青衣红袖,虽未真出人命,却连累的江涵初受了重伤,江涵燕怎能不恨!只是东方明月毕竟曾冒死救过江涵初,这点恩情他不能不承,此刻他能勉强忍住不将拳头抡到东方烈日脸上已经不知道多努力克制了! 江涵燕将江涵飞背在背上,一手扶着江涵初,一行人再也不看东方兄妹一眼,径自离去。 “四哥,原来都是你害了我!”江涵飞愤愤道,“那个什么东方明月的哥哥是为了他妹妹杀我的!” “此话怎讲?”江涵燕不解道,“他要是杀了你我非杀了他妹妹来抵命不可!” “好像是那个东方明月喜欢四哥,所以他要杀了我。”江涵飞撇撇嘴,愤然道:“哪有这样的人?讲不讲道理啊!他妹妹喜欢我哥哥,就要把我杀了,这叫什么事啊!” 红袖接道:“就是!杀了人家妹妹,还想要人家哥哥娶她妹子么!” 江涵燕与江涵初面面相觑,各自心中一阵发寒!江涵初心中更是一阵后怕,亏得当日厉翩然出手相救,否则飞儿怕是真死定了!想到厉翩然,江涵初心中又是一凛,看他二人在厉家院中的情景,二人之间必然有什么不寻常,难道刚才那将飞儿劫走之人便是厉翩然么? “飞儿,你的衣衫怎么是湿的?莫不是下河摸鱼去了?”江涵燕自幼与江涵飞吵吵闹闹长大,此刻见她狼狈不堪,虽关心却也忍不住调侃。 “洛神邀我喝茶下棋去了。”江涵飞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江涵燕,你不损我能死啊!” “就你?喝茶?蜂蜜水吧?还下棋呢!你知道车马炮摆哪儿么你?”江涵燕嗤笑,却也知道她确实下过河了,皱眉道:“好好的下河做什么?刚刚你不还累得跟狗一样直喘气,爬都爬不起来么?” “江涵燕你是皮痒了吧!你舌头上抹砒霜了是吧!做人要厚道,说话要留口德,当心以后死了下拔舌地狱!”江涵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却还是不依不饶与他斗嘴。 “彼此彼此,你以后也别想上天堂!” “江涵燕你以后生儿子没**!”江涵飞怒道,狠狠擂了他一拳,道:“要是在十年前,我保证在你背上撒一泡童子尿!” 青衣红袖闻言俏脸一红,相互对视一眼,不自觉低下头去,暗暗拿眼神瞪江涵飞,心中都觉得怎么一个女孩儿竟说出这样口没遮拦的话来。 “你在我背上撒的尿还少啊?”江涵燕又开始算老账,将多少年前的旧事翻出来絮叨:“谁小时候哭着闹着非要跟我睡一张床,接连七夜尿床,赶都赶不走?” 江涵飞面上一红,这些事以她的厚脸皮被江涵燕说说也没啥,但是有青衣红袖这两个姑娘在那可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江涵飞拿手去捂他的嘴,羞恼道:“胡说!闭嘴!”谁知江涵燕竟在她手掌上重重咬了一口,疼得她吱哇乱叫,连声道:“江涵燕你是狗啊!竟然咬人!” 青衣红袖看他兄妹二人其乐融融,心中不由得对东方明月泛起了一丝同情,她哥哥差点害死江涵飞,别说江涵初这个亲哥哥了,就是江涵燕这个堂哥,要不是冲着她曾经舍命相救江涵初,估计早就狠狠收拾她一番来报复东方烈日了。 ------------ 第四十三章 怨伊为怜卿 马车不疾不徐行着,直奔岳阳。车上是江涵秋江涵影江涵初与江涵飞,江涵燕与青衣红袖策马随行,一边随意谈着天。一个是血气方刚英武不凡,一边是青春貌美如花似玉,三人感情很快就稳定下来,青衣红袖一个冷艳大方一个活泼可爱,二人姐妹情深,不会发生什么争风吃醋之事,江涵燕得享齐人之福,其春风得意之状非言语所能表达。 马上人情深意重一片缠绵,车中却是另一片天地。江涵飞累极,头枕着江涵影双腿呼呼大睡,江涵初尽力压抑着咳声,力求不吵醒她。江涵秋默然静坐,江涵影面色阴沉,心中暗自懊恼。 马上三人正谈笑着,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骑飞驰而来,卷起一片尘土,尘土未定,马身已横在车前,东方明月提缰下马,快步奔向马车,江涵燕一见她来,恼得双目喷火,自马上一跃而下,正挡住车门,横出一臂拦住东方明月,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江三哥……”东方明月讪讪叫了一声“江三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涵燕冷冷打断:“不敢当,东方寨主这是剪径么?这里可不是天云寨的地头!” 东方明月被他一顿抢白,俏脸一片煞白,喃喃道:“江三哥,小妹当真不知家兄曾伤害过五少,小妹……” “东方寨主,你这一声‘江三哥’,我江涵燕可当不起,没得好端端也挨上一掌,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江涵燕越说越气,就是这个女人,胡乱动春心,先是差点害死飞儿,又差点害死青衣红袖,还害得四弟身受内伤!依着江涵燕那火爆脾气,早就破例好好修理这个女人了,只可惜……江涵燕狠啐一声,愤愤骂道:“他娘的,这叫个什么事啊!” 东方明月心中也火,只是此事的确是她哥哥的不对,好端端伤了人家两兄妹,被人家骂几句也是活该,只得忍气吞声,楚楚可怜道:“三哥,千错万错都是小妹的错,你要打要骂小妹绝无二话,只求三哥允许小妹看看四哥的伤势。” 东方明月说得可怜,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睛中泛起泪光,看起来也有几分动人的情致。江涵燕撇撇嘴,心中暗暗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倾城绝色啊?这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勾引谁呢!” 江涵燕往车里探了探头,江涵飞已经被吵醒了,正撅着小嘴揉眼睛,一脸迷糊的样子很是可爱,独臂护着她身子的江涵影正一脸嫌弃的盯着自己大腿上一大片口水皱眉头,江涵秋手中拿着一方白绸帕子给她擦口水,江涵初颇不耐烦的闭起了双眼。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车外的东方明月,或者说没有一个人将她放在了心上。尤其是江涵初,他对她虽无爱意,到底感动于她一番深情,本来心中存着三分愧疚,东方烈日那一掌他可以不计较,但是两番对江涵飞下杀手这一点就足够抹杀江涵初那点愧疚,并让他毫不犹豫迁怒于她。 车外东方明月还在苦苦哀求,青衣颇为不忍,已经别过头去,就连本来有些看笑话心理的红袖都觉得这女孩子实在无辜又可怜了。可是她并没有为东方明月说一句好话,这是他们江家兄弟的事,再说了,江涵燕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她虽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却绝不会违背江涵燕的心意。 “怎么那么吵啊?三哥,你又抽什么风!”江涵飞已有数日未得好眠,刚窝在江涵影怀中睡了片刻便被吵醒,心中很是不满,听到江涵燕在外说话,立马吼了出来。 “没事,睡你的,别管那么多。”江涵燕扭头向车里喊了一声,又转向东方明月,冷冷道:“东方寨主,看你也是聪明人,怎么就那么拎不清呢?你那好哥哥两次差点害死飞儿,我们不去找他报仇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是因为那日你曾冒死救了我四弟,咱们就此两清了,你又何必纠缠不休?” “江涵初!你出来!你跟我说清楚!”东方明月见苦求无用,干脆放声哭喊道:“江涵初,你给我出来!” “咦?谁在叫四哥啊?”江涵飞直起身子向外看了看,见到东方明月时一双细长的蛾眉皱成一团,怒道:“喂,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你哥哥没杀死我,所以叫你来取我的性命啊!” 江涵飞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一下子就将江涵初压抑的怒火给点着了,不待东方明月解释便下了车,望着东方明月泪痕斑斑的小脸,冷冷道:“东方寨主,在下已说得很清楚,自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一笔勾销,你是天云寨二当家,我是三江镖局少镖头,你我再无瓜葛,还望东方寨主自重!” “你当真这么狠心?”东方明月仰脸看着他,双目瞬也不瞬,似乎想要从他冷淡的面目上看出一丝不忍。 “我本无心。”江涵初将头转向马车,车里一脸怒气又带着惊惧的江涵飞正恨恨瞪着东方明月,江涵秋正低声安慰她,就连江涵影也难得的软语轻哄。他有心,只是心里没有东方明月而已。 “你说……你要成亲了?”东方明月忽然问道,脸上一副怪异的神色,哭中带笑,笑中有哭,竟让人看了觉得心都要碎了。 江涵初不忍再看,垂眸道:“大约是了。” “何时?” “过些时候吧,等她再长大些。” “你说,请我参加你的婚礼。”东方明月定定望着他,道:“你现在还愿意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吗?” “她……大约不高兴见到你。”江涵初盯着足尖,他不是不明白这少女对他的心意,只是……他无法将心分出一部分给任何人,更无法容忍任何人伤害飞儿! “好,很好,很好……”东方明月黯然转身,马也不要了,喃喃着向来路走去,目光茫然无措,脚步凌乱虚浮,江涵秋有些担心,她毕竟没什么过错,这么对她是有些过分了,只是看了看犹自一脸惊骇的江涵飞,到嘴边的担忧又咽了下去,叹口气,轻轻拍拍江涵飞的头,淡淡道:“走吧,早些回去,也好教家中安心。” ------------ 第四十四章 芳心已成灰 东方明月跌跌撞撞茫然而行,只觉得天昏地暗一片恍惚,也不知走了多久,恍惚间被一块半大不小的石头绊了一下,冷不防跌坐在地上,她本就伤心欲绝,这伤心闷在心中多时,此刻被石头绊倒,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抓起石头扔的远远的,哭道:“连你也欺负我!都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这悲痛欲绝的少女一直等到半夜才趁着兄长睡熟偷跑出来追他们,赶了半夜的路才追上,想不到却被无情拒绝,一颗芳心接连遭受打击,简直都要碎成灰了。 东方明月什么都没有,没有马,没有干粮,在这人迹罕至的路上连口水都喝不上。东方明月越想越伤心,一路呜呜咽咽磕磕绊绊往洛阳走。东方烈日现在肯定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追了,很快就能找到她。 想到哥哥,她心里终于好受些了,口中愤愤道:“还是哥哥最好,什么江涵初江涵燕的,都不是好东西!就会欺负我!” 她这样一想,心中也原谅了江涵初对她的无情,毕竟她哥哥两次差点杀了江涵飞,她哥哥疼爱她,不惜为她千里追寻江涵初,甚至追杀江涵飞,她又如何能怨江涵初因为自己妹妹而拒绝她? 只怪天意弄人! 东方明月一面呜呜咽咽走路,腹中饥渴交加,心中悲伤万分,竟忽的晕倒在了路旁。 好在她晕倒之后没多久东方烈日就寻了来,否则万一她真有个好歹,怕是江涵初又要平白无故惹上麻烦了。 东方烈日见弱妹晕倒在路旁,面上犹自挂着泪痕,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发泄却没个发泄之处,只恼得双眉倒竖星眸发红,恨恨道:“江涵初,你给我等着,不教你跪地求饶我东方烈日算是白活这二十年!” 东方烈日将明月抱上马向江涵初他们追去,他倒不是立时便要追上他们,只是往前走可到下一个镇子歇息一阵,看明月这样,心神受创,看来得好好安慰一番了。 东方烈日也急,他也有事情要做,而且是很急很急的大事,可是这件大事却是毫无头绪,他追查了好几年却一丝线索也没查到。 东方烈日望望东方明月,她的脸色很不好,很苍白,双目紧闭,就连昏着都是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态。东方烈日无奈,揉着额角,大为头痛。那件事丝毫没有眉目,他老子临终之时念念不忘千叮万嘱,他无论如何也得完成他老子的意愿,只是……他老子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他能找到吗? 床榻上的东方明月呻吟几声,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兄长正满脸烦躁坐在她床边,立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东方烈日眉头紧皱,看她扑进自己怀中,不得不掏出帕子捂住她的脸,以免泛滥的鼻涕眼泪糟蹋了他的衣衫。 “哥,他们赶我走……他们、他们欺负我!”东方明月哭得双肩一抖一抖,东方烈日不耐烦道:“早说了叫你不要跟他们搅在一起你不听,现在好了,灰头土脸地被人赶回来了!” “哥,你怎么这样啊!你是不是我亲哥啊!”东方明月听他这样说更是伤心,怒道:“江涵飞又没本事嘴巴又坏又不干好事,她哥哥都把她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你却这样对我!” “你、死丫头!好没良心!”东方烈日一窒,他千里迢迢追赶江涵初追杀江涵飞是为了谁?她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埋怨他! “都怪你!要不是你要杀江涵飞,江涵初怎么可能赶我走!”东方明月一边抽泣一边埋怨道:“你还要杀祝家姐妹,江涵燕恼死你了,还有江涵初,他现在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都怪你!” 东方烈日一听这话,更是恼得要死,他一心为她,她却只会埋怨他,那一声声“都怪你”简直火上浇油一般让他怒不可遏。东方明月还在絮絮叨叨埋怨,东方烈日一时火大,想也不想扬手就是一巴掌,将她打得愣住了,半晌方傻傻道:“你打我?” “我……”东方烈日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东方明月小脸上鲜红的掌印,脸上一时没了表情,喃喃道:“我、” “你竟然打我!连你也欺负我!”东方明月回过神来,大哭大叫纠缠不休,口中嚷嚷着:“你们都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们了!”哭叫着夺门而出。 东方烈日也愣了,这个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兄妹二人自幼丧母,父亲一心只想着他的大业,对他要求甚为严苛,动辄打骂,对明月更是不管不顾,他与明月可说是自幼受苦彼此相守相护,二人情谊极为深厚,他从未舍得动过她一根手指。此番怒极,竟扇了她一巴掌,此刻她本就芳心受挫,他不但不软语安慰,反而打她,想必她心中苦涩万分。 东方烈日茫然跌坐在床边,心中满是东方明月心碎的表情,忽然咬牙切齿道:“江涵初!都是江涵初!”他双拳紧握,肩头都有些颤了,可以想见心中愤怒之强烈。那双幽沉深邃的眸子中发出炽烈的仇恨光芒,兀鹰一样锐利,像是要将他心中痛恨之人撕碎一般。 ------------ 第四十五章 巧言戏双娇 打发走东方明月,气氛一时沉重了下来,毕竟那可怜的少女本身没有犯什么错,众人都知道自己心中那份怒意纯粹是冲着东方烈日的,只是这当口她又主动寻上来,自然没人肯给她好脸色。江家四兄弟心中了然,拒绝她一方面是为着东方烈日差点害死江涵飞,另一方面是为着她不该对江涵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青衣红袖不知就里,只当众人是为了东方烈日迁怒她,心中不免深深同情她,对江涵燕再没了说笑的心思。 江涵影一贯不顾旁人,江涵燕一心为着江涵飞,他二人对于东方明月倒没什么怜惜,江涵秋素来温和良善,此刻不免有些唏嘘,只是想到江涵飞惊恐的眼神,看着她瘦削的小脸,也懒得对东方明月报以没什么实际价值的同情,唯独江涵初,毕竟东方明月舍命互他,他无法像兄弟们那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心中烦闷不已。一车人竟是谁都没有开口。 半晌,江涵飞到底耐不住寂寞,直嚷嚷着要出去骑马。江涵燕便将她抱在身前,她一走,车里更显沉闷,兄弟三人各自闭目打盹不提。 且说江涵飞与江涵燕共乘一骑,又开始不老实了。那青衣红袖与他们并马而行,青衣在他们身侧,红袖在青衣那旁,江涵飞便想逗弄逗弄她,遂招手道:“红袖妹妹,你过来。” “做什么?”青衣的马横在她与江涵燕中间,她过不去,看江涵飞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又不知她有什么事,不大愿意过去。 “你过来呀!”江涵飞催促道,早看见她隔着青衣不时偷眼瞟江涵燕了,却又不好意思过来,她都替红袖着急了。 红袖调转马头,自马车后绕了过去,来到江涵燕另一侧,撅着小嘴道:“做什么?” “嘿嘿,不做什么。”江涵飞狡黠一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虽说穿着男装,却丝毫不比身旁两位姑娘逊色。 “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红袖皱眉,有些不满,心中却也窃喜如此便可光明正大走在江涵燕身侧了。 “我这是体贴你,怕你将颈子扭断了。”江涵飞取笑道,果然看到红袖双颊绯红,乐得直拍手。 “你、死丫头!”红袖咒骂一句,羞得抬不起头。 “哎,红袖妹妹,你该称我作‘五哥’。”江涵飞一脸正经,青衣掩唇轻笑道:“这丫头,好不害臊!” 江涵燕看红袖羞得不敢抬头,拍拍江涵飞脑袋道:“好了飞儿,莫要在逗她了,人家姑娘家的脸皮薄,可不像你没皮没脸的二流子一个。” “是,知道了!原来不仅女生外向,男人也一样!”江涵飞翻翻白眼,转向青衣,笑笑道:“青衣姐姐,你可以叫我五弟,也可以叫我飞儿,但是不可以叫我丫头。” “本来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红袖不服气,低着头反驳。 “没有几个人知道飞儿是女子。”江涵燕道:“飞儿是江家五少爷,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还是。” 青衣红袖有些不解,看着江涵燕,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心中大约也知道这事是个秘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红袖又道:“但是她不许再叫我红袖妹妹!” “是,小三嫂!”江涵飞强忍笑意,做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双手抱拳施了一礼,把个红袖羞得几乎将脑袋低到了胸口。 “江涵飞,你……” “我怎样?” “不理你了!我、我上车里待着去!”红袖说罢,纵身一跃,足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一个轻巧折身,但见红影一闪,她人已经钻进车厢了。 江涵燕含嗔瞪她一眼,她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不关我事,她自己要走的,我没撵她。”又转向青衣道:“是吧,大三嫂?” 青衣一听,双颊倏地涨红,半嗔半怨瞪她一眼,亦是纵身进了马车,江涵飞愕然,江涵燕双目喷火瞪着她,恨恨道:“我就知道你这混蛋出来没好事!果然是来找茬的!” 江涵飞大笑道:“那是!你也不想想,你平日里可没少在二哥面前告我状,我哪次被关柴房不是你的功劳?有仇不报非君子嘛!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你就是我的克星!”江涵燕咬牙切齿,一副想掐死她的样子。 “过奖过奖。”江涵飞边笑边装模作样拱拱手,道:“承让承让!” 红袖一进马车,江涵秋就知道江涵飞将她惹毛了,含笑道:“红袖姑娘,莫要同飞儿一般见识,她还是个孩子。” 红袖愤愤道:“这家伙嘴巴真坏!” 谁知她还没抱怨完,一向冷艳端庄的青衣竟也红着脸进来了,默不作声坐在一边。 红袖又道:“连我姐姐也被她给气进来了,唉,这江五少可真是恼人!” “那孩子恼人的地儿多着呢,二位姑娘日后自有体会,此刻还算不得什么。”江涵影冷冷接道。 青衣听他口气不善,以为是红袖说江涵飞恼人他生气了,忙道:“二哥莫要同红袖计较,这丫头口没遮拦惯了。” “无妨,二弟素来如此,青衣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江涵秋接道,“只是飞儿……”顿了顿,又道:“二位尽可能多防着她点儿吧,她向来不大老实。” 提到江涵飞,半晌没吭气的江涵初脸上也有了笑意,看看羞红了脸的青衣红袖,道:“她素来只作男儿装扮,心性亦与男儿一般,只盼与二位姑娘相处日久,好使她有些女儿家的样子。” 谁知江涵飞竟支棱着耳朵听车里的动静,听江涵初这么说,从江涵燕肩膀上探出头来嚷道:“我乃堂堂八百里洞庭第一少,为何要作那女儿之态!” 车中三兄弟对视一眼,江涵飞不可能一直这么女扮男装下去,只待二十岁后,破了那祸乱天下的预言,便要回复女儿身,嫁给江涵初为妻了。想到此节,江涵秋与江涵影促狭一笑,江涵初略有些无奈,心中却是甜得抹了蜜一般。 ------------ 第四十六章 佳人再遭劫 入夜,一行人歇在了一处小镇上。 江涵飞辗转难眠,她自个儿独住一屋,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若是往日,她是沾着枕头就要打呼的,只是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差点被东方烈日整死,再来是与厉翩然一段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然后是厉家那一场对决,将她向来懒散的心塞得满满的,伤心愤怒心疼懊恼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数不清第几次叹气之后,江涵飞百无聊赖,终于披衣下床,她又不敢乱跑,只好在院子里散步。 天有些阴沉,无星无月,走廊上亮着一盏昏灯,朦朦胧胧照着小小的跨院,江涵飞坐在栏杆上,将左脚搭在右脚上晃着,一双手扭着衣角,口中喃喃有声,只是那声音实在太小,即使在静夜中也没人能听得清。 夜太静了,这个小小的跨院中只住了他们几个,连日来的压力一旦消除,众人一个比一个睡的香,自然不会有人有那么高的兴致半夜爬起来偷听江涵飞说话。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人发现屋顶上来了个人。 这时候还有人,并且是在屋顶上,来人莫不是个梁上君子? 来人自然不是那不入流的小毛贼,而是堂堂天云寨大当家东方烈日。 东方烈日来此,很明显是为了江涵初。江涵初几次三番拒绝东方明月的一片痴情,不顾她千里相随舍命相救之情,断然拒绝她赶她走,丝毫不留转寰余地,这不但深深伤害了东方明月一片芳心,也伤了他天云寨的面子,加上妹妹心碎欲绝,他自然要为妹妹出口恶气。 东方烈日一路追来,一番打听之下得知江家兄弟住在这家小客栈,立时便找上来了。东方烈日在屋顶上听得下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探头一看,只见一个娇弱的白色身影坐在栏杆上喃喃自语,看起来很是悠闲。 东方烈日只觉得心头霎时燃起了一把烈火,穿白衣的必定是江家兄弟,他妹妹心痛得要死要活的,江家人竟还有心思赏月!他却不知江涵飞此刻心中一团乱麻辗转难眠,再说今夜天如此阴沉,哪里有月可赏! 江涵飞口中念念有声,咕叽一阵子,约莫是睡意来袭,打了个哈欠,纵身跳下了栏杆。走廊上的栏杆能有多高?谁知江涵飞坐得久了,双腿酸麻,这一跳下去,双脚刚刚挨着地面,只觉得一阵酸麻刺痒的感觉传来,站立不住,一下子跪了下去,正把膝盖磕在青石板楞子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小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猛然想到几个哥哥都睡着,急忙伸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泪已经啪嗒啪嗒直掉了。 东方烈日在一边看得真切,见江涵飞摔倒,他下意识就要去扶,手刚探出去又马上收了回来,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里忽然又露出了残酷的笑意。东方烈日武功高强,目力自然不是江涵飞能比的,加上还有一盏昏灯,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江涵飞的一举一动,江涵飞一来不知道有人,二来双腿酸麻膝盖揪心的疼,低着头揉腿还来不及呢,哪里有那份闲心去打量四周! “哎呦!他娘的,我这是冲撞了哪路大神了!怎么那么倒霉!先是那个杀千刀的黑衣混蛋,再是那个可恶的……哎呦喂,疼死本少爷了!”江涵飞忍不住低声咒骂,说到厉翩然时,顿了一顿,略过去了,也不知是不忍还是不愿提起他。她自幼惯称“本少爷”,此刻又是江家五少爷的身份,自然而然“本少爷”三个字脱口而出。 东方烈日听她骂自己,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到几乎没有,听到她自称“本少爷”,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长衫,那分明是男子服饰,不由得动了好奇之心,江家五少爷竟是个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烈日心念电转,就是捉到江涵初又能怎样?将他打一顿?杀了?打一顿又能怎样?妹妹该伤心还是伤心,该难受还是难受,一点也不会有好转,若是将他杀了,只怕妹妹还不如现在的状态呢!东方烈日深知妹妹的性子,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真要杀了江涵初,她就算不跟着殉情也得心如死灰。 东方烈日望着江涵飞低垂的脑袋,一手托着下巴苦思冥想,得想个法子成全了妹妹才好,怎么着也得让她进了江家大门。他深知江涵初不接受东方明月是为了他曾经伤害过江涵飞,可见他爱怜江涵飞之心绝对不下于他对东方明月的疼惜。 或许江涵飞可以是着好棋! 东方烈日想着,几步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了江涵飞面前。 看到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江涵飞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有人睡不着吗?抬头一看,只见一袭黑衫,那人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江涵飞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呆呆的张了张小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小美人,咱们又见面了。”东方烈日声音低沉,略微透着些沙哑,看到江涵飞打寒战,心中不可遏制的升起一丝快意。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江涵飞一抖,就要大声呼救,东方烈日的手在袖子里微微一动,江涵飞连看都没看见就感到有个什么东西打在自己身上,然后她就动不了了,话也说不出了,心中立时漫上无边恐惧,一双满是恐惧的明眸中浮现出一片泪光。 ------------ 第四十七章 马上各思量 马蹄踏在青石板道上,在这无边暗夜中发出扣人心弦的哒哒声。 江涵飞又惊又惧,心中大致也猜到是因为江涵初拒绝了东方明月才为她带来了灾难。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次那个可怕的黑衣人没有将她横放在马背上颠簸,这使得她多少好过一点。 东方烈日策马疾行,心中盘算着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成全了心爱的妹子。江涵初疼爱江涵飞的心不弱于他疼爱明月的心,要怎么做才能不弄巧成拙,这是个相当头疼的问题。这个小丫头现在打不得骂不得,天知道该怎样处置她!然而一想到江涵初为了她深深伤害了明月,他又不甘心好吃好喝的供着江涵飞。 东方烈日感到万分头疼,怎么就一时冲动将这个麻烦精给逮来了!现在就是给她完完整整的送回去也晚了,只要她一句话,明月这一腔痴情算是彻底无望了!东方烈日心中暗叹一声,当初误以为她是江涵初的情人,神不知鬼不觉处理了她倒是简单,现在知道她是江涵初的亲妹子,别说杀了,就是伤了她一根汗毛,江涵初也会将这笔账记到明月头上。 江涵飞被东方烈日抱在身前,心中也在飞速盘算,不知这个家伙到底要怎样对付自己,打一顿?关起来?不给饭吃?还是……悄悄杀了再弃尸荒野?江涵飞越想越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初夏的夜本就有几分凉意,快马带出的风更是让她浑身汗毛直竖,从心底里生出彻骨寒意。 这下完蛋了,真没人能救得了她了!江涵飞不由得懊恼起来,早知道就该听冰魂的,将玉魄留在身边照应自己了。转念一想,伯父三人处在厉老鬼的地盘上还不知道怎样了呢,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江涵飞扭过脸打量东方烈日,只见夜色下一团黑影,勉强能看清他的五官,江涵飞撇撇嘴,竟开起了小差,暗暗道:果然没有四哥长得俊!一个念头没转完,又暗骂道:江涵飞啊江涵飞,你的小命还不知道着落在哪儿呢,竟还有闲心去管人家长相!人家长得是丑是俊与你何干!又不要你嫁给人家做婆娘! 东方烈日注意到她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暗暗有些好笑,看来这丫头心中也不平静呢!于是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东方明月的哥哥。”江涵飞撇撇嘴,这东方明月也真是的,求爱不成就唆使自己哥哥使这种卑劣手段,真真可恶至极!她却不知这是东方烈日气不过,一心想为自己妹妹出头,实在与明月无关,心中对东方兄妹更恼了三分。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抓你?”东方烈日低头看着她,小家伙已经将脑袋转过去了,他只能看见一个头顶。 “不就是我哥哥不喜欢你妹妹么?”江涵飞不屑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关别人什么事?你捉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叫我哥哥不喜欢她的!”江涵飞此刻对东方明月实在是又厌恶又鄙视,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大喇喇的数落起来,又道:“你看看你看看,好好一姑娘家,连装扮都不会,你看看那脸,涂个胭脂都涂不匀,扭扭捏捏的,说话细声细气像个小猫一样,装模作样!” 江涵飞越说东方烈日脸越黑,她像是跟江涵燕学会了,一发起牢骚来止都止不住,浑然忘我,接着道:“你看看你看看,同样是姑娘家,你看人青衣姐姐,成熟大方,高贵美丽,不说姿色如何,人家就是有那股韵味,一看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再说红袖妹妹,天真活泼娇柔可人,难怪三哥喜欢!你再看东方明月,好好学学装扮不行吗?你再看那衣裳,红袖妹妹肤白若雪,衬着红衣更显得青春活力生气逼人,东方明月呢?肤色不够白不要紧,那你就不能选合适的衣裳吗?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好好打扮一下那也是个小美人,可惜……”江涵飞长叹一声,道:“长得不美不是错,长得不美还不知道收拾自己那可就大大的不对了!尤其是她说起话来故意将声音捏的又细又尖,刺得人耳朵疼!好好说话不行吗?自然点不行吗?” “小丫头,你说够没有?”东方烈日不知何时已将马放缓,江涵飞仍然滔滔不绝,道:“没呢!你想想看,换做是你,你是喜欢一个坦率真诚的少女,还是喜欢装模作样的女子?” 东方烈日虽气她将自己的妹妹贬低得一无是处,然而仔细一想却也有几分道理,再说她毕竟是江涵初的妹妹,江涵初的喜好她最清楚不过,她会这么说恐怕也是从江涵初的立场出发的。东方烈日心中虽气,却忍不住问道:“依你说,该怎样做?” “首先,把我放了。”江涵飞挑眉瞪他一眼,忽然丧了气,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我回去,要不然你也不会抓我了。” “你知道就好,老实点,否则有你的苦头吃。”东方烈日说的轻松平静,江涵飞却感到头皮发麻,吃苦头……上次的苦头差点吃死她! 江涵飞觉得很好笑,他这个哥哥当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了,只是东方明月真是太讨厌了,别说四哥不喜欢她,就是喜欢她也会暗中捣乱,于是凉凉道:“我说东方太阳啊,你还是省省吧!你两次要杀我啊!还差点杀了青衣红袖!还重伤了我四哥!这个梁子可是结大发了,我四哥早就恼死你了,要不是看在你那个宝贝妹妹的份上,他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块死,怎么可能接受你妹妹!” “东方太阳?”东方烈日皱眉道:“叫我的?” “是啊!你妹妹叫明月,你应该叫太阳吧,还是叫星星?”江涵飞一脸认真地说着揶揄的话,故意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去看东方烈日,笃定了东方烈日不会杀她,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我叫东方烈日。”东方烈日面色阴沉下来,像是看透了江涵飞的心思,口气不善道:“我不杀你,不过若是你再这么不识相,皮肉痛是少不了的。” 江涵飞心中一凛,这家伙一变脸还真是吓人,缩缩脖子道:“你怎么对我,我保证我哥哥会加倍还给对东方明月!” “哦?”东方烈日邪笑道:“那我若是收你做妾,江涵初是不是要娶明月为妻?” “你、你做梦!”江涵飞脸一红,扭过头不再理他,心中又开始暗骂不休。 ------------ 第四十八章 柳暗复花明 厉家的正厅中,家主厉振天正负着双手来回踱步。“二少爷怎么样了?”厉振天问道,那日厉翩然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这几日精神一直恍恍惚惚,本想同爱子商量江家之事,看他这幅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便将这事搁下了。 “回老爷,二少爷还昏着,这几日时昏时醒,神智有些迷糊了。” 厉振天听罢,急忙去厉翩然房中查看,只见厉翩然正昏昏睡着,口中喃喃“飞舞”二字,心中大约知道儿子是为情所伤,一时更是烦躁异常,他口中那“飞舞”不但是江家五少爷,更是他们这十七年来百般寻找的幽冥教之主。 厉振天将儿子唤醒,抚着他消瘦的面庞道:“翩然呀,莫要在想着她了,她就是咱们要找的人,她就是教主的遗孤,琼花娘娘的女儿,是咱们的主子,别再想那些儿女情长了!咱们还有复教大业!” 厉翩然虽醒了,神智一时还没清明过来,只听到父亲说什么“琼花娘娘”,琼花娘娘在他心中如母亲一般,这一句他倒是听清楚了,激动不已,颤声道:“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夫人死了。”厉振天摇头,道:“只找到了她的女儿,就是那个江涵飞。” 厉翩然听到“夫人死了”着四个字,不啻于五雷轰顶,一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死了……死了……”他心中原也想过琼花娘娘很可能已经死了,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此刻父亲这么说,由不得他不相信,只觉得两眼发黑脑袋发蒙,谁知道厉振天接着又说江涵飞就是琼花娘娘的女儿,心中又是一阵狂喜,脑中只有那句“翩然长大了给我做女婿可好?”这么一悲一喜,情绪大起大落,忍不住狂喷一口鲜血,又昏了过去,把个厉振天急得手足无措几乎要滴下老泪来。 厉翩然本已心如死灰,对江涵飞的欺骗不能释怀,又割舍不下对她的一片痴情,加上误以为她已投河自尽,心中隐隐然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一股闷气憋在心中,以至于病情加重渐成缠绵之势。现在知道江涵飞就是幽冥教的小公主,不禁欣喜若狂,二十年前琼花娘娘还没怀孕就将女儿许给了他,虽说那时她是玩笑之语,厉翩然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肯放手,只觉得与江涵飞之间又出现了巨大转机,她既不是江家人,又与自己有了婚约,二人自然得以厮守终身,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么一高兴起来,连病痛都好得快多了。想到江涵飞跳了河,厉翩然虽担心,却久久不见江家人找上门来,也没听到关于江家五少失踪身亡的传言,想来是自己上了岸跟家人回合一道回岳阳去了。 想着念着,厉翩然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岳阳将他的娇妻给带回来,尽快完婚好日日守着她。厉翩然越想越美,好像只要他去江涵飞就一定会二话不说嫁给他一般。 有了这么一件大喜事,厉翩然心中的包袱放下了,病自然很快便好了,他早已派人去追查江家兄弟,想确认江涵飞是不是与他们在一起。谁知一查之下,才发现江涵飞早在离开洛阳不久就失了踪,这下可把他急坏了,忙不迭派出了所有他能调动的人手去寻找。 谁料不但人没找到,竟然又出了岔子,江河兄弟三人以为厉家暗中将江涵飞带走了,竟再次找上门来,正好堵住了厉安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涵初一怒之下竟将厉安然给砍断了双手双脚,把个血淋淋半死不活的厉大少踹进了长河镖局大门。 本来厉振天是有些怀疑江家故意将小公主藏起来,看到江家一群伤病残将打上门来,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小公主看来是被人劫走了,他们调动了那么多人手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厉振天顾不得厉安然,急于找到江涵飞,好说歹说安抚了江家人,两家联合起来加大搜寻的力度,力求尽快找到小公主。 厉振天心中暗暗猜测,当年教主以命相救,三大堂主得以逃生,发誓必定复仇复教,他是皓月堂主,明星堂主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并且这些年也有联络,只是这烈日堂主究竟是谁他还不知道,小公主会是烈日堂主带走的吗? 厉振天还没来得及将找到小公主的事情支会明星堂,现在小公主失踪,他们又遍寻不着,只好求助于明星堂了。 江涵影无奈,想到自己还有个好友,金戈寨风萧萧,也不管那家伙好色如命了,拖着残废之身飞马赶往沧州城。 ------------ 第四十九章 暗潮始汹涌 东方烈日怎么也料不到区区一个小丫头竟能惊动那么多人,沧州金戈寨、天目山下山河城,就连最大的仇家长河镖局都歇业了,就为了找她,这下更觉得头大如斗,江涵飞现在就成了个烫手山芋,握在手里烧得慌,丢出去更是遗祸无穷。 天目山下大运河边的山河城,表面看来是普通生意人家,做的是丝绸与药材生意,与武林没什么纠葛,但是城主林浩然虽是富商,性子却很是好爽,喜爱与武林人士结交,但凡有武林中人求助,在银钱方面他毫不吝啬,多年来也博得了个极好的名声,因此他虽然家大业大,却没有匪徒敢打山河城的主意,黑白两道都很给他面子,这对他的生意上也有不少帮助。 其实山河城主就是幽冥教下明星堂主,只不过他以生意人的身份做掩饰,平时也不显山露水,根本没人知道他其实也是个武林高手。幽冥教多年来财务都是山河城来支撑,幽冥教被打散之后林浩然更是致力于积累财富以作日后复教的资本,多年来积攒下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也暗中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接到密报的林浩然不敢怠慢,急忙派出了义子阿星追查江涵飞的下落。 阿星是谁? 那夜在城隍庙前要厉翩然截杀江涵初的少年便是阿星,他本是孤儿,被林浩然收养了,教他武功,他对林浩然的感恩戴德,林浩然膝下无子,他便拜了林浩然为义父,对林浩然可谓忠心耿耿。 东方烈日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镖局丢了小姐,为何能惊动那么多人,尤其这些人之间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强盗,生意人,甚至连对头都出动了。 东方烈日两眼死盯着江涵飞,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个遍,还是没看出什么不同,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举止粗鲁了些,说话难听了些,衣饰奇怪了些而已。 衣饰?东方烈日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子,厉家一箭挽狂澜的江五少如今名声大噪,那些在场的宾客将她那一箭渲染的神乎其神,更将她奇怪的举动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令东方烈日不解的是,她明明是女子,为何江湖上的传闻始终都是“江五少”,而她穿的也是男装。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否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能惊动那么多人!江家与厉家分踞南北,金戈寨乃是北地第一大山寨,山河城林家生意更是遍及中原,这几家一齐出动寻找江涵飞,整个江湖立时沸腾了。 这么一来,东方烈日带着江涵飞可就麻烦了,中原并不是他的地头,他的势力在蜀地,况且他自负武功高强,并未将中原人物看在眼里,加上原意只是对付江涵初,根本没带部下,只身前来寻找妹子,如今寻找江涵飞的势力太过庞大,倒让他有些难办了。 江涵飞可就不知道那么多了,也懒得管那么多,反正东方烈日不会杀她,只要她乖乖的,也就不会挨皮肉痛,每日里吃好喝好等着家人来救,悠闲的简直跟郊游一样。 东方烈日带着江涵飞找到了东方明月,其实东方明月那天发泄过情绪也就后悔了,对于相依为命的哥哥,她不仅有手足之情,潜意识中更是将他当做父亲一样,想到哥哥为自己千里奔波不惜向弱女子下手,她既感动又愧疚,便回去找东方烈日。哪知她回去时,东方烈日已经不见了,等到她好不容易找到他时,他已经将江涵飞捉了来。 对于江涵飞,东方明月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既对烈日追杀她感到愧疚,又对江涵初因她拒绝自己而感到怨恨,加上江家众兄弟个个将她捧在手心里,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羡慕,况且她又比自己年轻貌美,更是使她又羡又妒。江涵飞在厉家的表现是明月亲眼目睹的,明月对她临危不乱沉着镇定的表现既赞赏又钦佩,对于她对几位哥哥的心疼也很是感动。这么些复杂的感受累积在一起,搅得明月都混乱了,面对江涵飞时竟有些无措。 东方明月这一路上也听到了不少传闻,知道有大批人马在找寻江涵飞,她虽不像哥哥那样心思灵敏,却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虽不知道江涵飞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引得各方势力苦苦追寻,到底也察觉出要出事了。 江涵飞倒是没什么改变,虽然她很怕东方烈日,但是有明月在,她就等于有了护身符,乐得每天看他兄妹二人一副怄的要死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由着二人带着她不断转移,全当发泄将十七年来困在岳阳城的憋屈。天下第一镖局之争已经落幕,虽说江家吃了不小的亏,江涵影断臂江涵燕伤腿江涵初毁容,好歹人都还活着,总算没遭到灭门之祸,她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江涵飞毕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哪里知道,一场天大的祸事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 第五十章 江边再相遇 最先找到江涵飞的竟然是厉翩然与阿星。 他们找到江涵飞时,东方兄妹正带着江涵飞往南走,看样子是想带她入蜀。厉翩然暗道一声“幸好”,万一江涵飞真被带到了天云寨,再想找到她可就不容易了。 厉翩然与阿星将东方兄妹堵在了长江北岸边。 东方烈日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心中很是不痛快,过了长江追寻江涵飞的人就少了,眼看着就要避开追寻了,谁成想竟在这儿给堵住了。 厉翩然笑吟吟望着东方烈日,神色间一派轻松,好像压根没将这蜀地第一山头目放在眼里。他的刀还挂在腰间,漆黑的刀鞘,血红的刀衣。风吹过,刀衣轻扬,他的青衫被风吹起,看起来就像一棵绿树上开了一朵大红花。 阿星远远坐在一边,手中握着一个崭新的朱漆酒葫芦,好像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是来找小公主的,他只是一个渡江的客人,悠闲的看着江面上翻腾起的浪头。 东方烈日看着这两个人,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兴奋的光芒。他就像一头灵敏的野兽,已经从空气中嗅出了大战的气味。东方烈日看看厉翩然腰畔的刀,冷冷一笑,将右手搭在了腰间。他的腰间什么也没有,只不过在肚脐眼的位置有些凸起。 东方明月也看着厉翩然,看得很仔细。眼前的这个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长得很普通,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丝出彩的地方,这个人平淡的让人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可是就是这个平淡如水的男子,却让她哥哥用那么狂热的眼神盯着他。 东方明月的视线转向了阿星,这个少年看起来比厉翩然要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八十岁。这并不是说他长得有多苍老,恰恰相反,这个人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不笑时右颊上就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这个人长得很讨喜,可是他的眼睛很冷漠,他的身影很萧索,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沧桑,好像历尽世事,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正在东方明月仔细看着阿星时,他忽然扭过头来,冲着她笑了一笑。将要进入盛夏的天气,又是正午时分,东方明月竟然打了个寒战。那个笑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根本不像活人会有的笑容!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一点一点涌上心头,慢慢上升,最后连头发梢都是凉的。 阿星的视线越过东方明月,看到了被挡在身后的江涵飞。江涵飞个头不高,东方明月身材修长,将她完全挡住了,他只能看到红衣后飘扬的白色衣袂。阿星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丝暖意。 “喂,你们打架之前能不能先让我走远点,我不会武功的哎,刀剑无眼,万一伤着我,会很痛的!”江涵飞小心翼翼的轻扯东方明月衣角,“我说东方姑娘,你总不希望我四哥找到我时,我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伤疤吧!” 这话果然有用,东方明月虽然不大乐意,到底也没难为她,道:“那你往后退些,别给我耍滑头!” “是!我的小姑奶奶!我既不会武功,又没钱,你叫我跑我也不敢跑啊!”江涵飞两手一摊以示诚意,倒退着往后走。东方烈日全副精力都放在厉翩然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她。上次被厉翩然从他手中将江涵飞带走,这次又狭路相逢,他怎能轻易放过对方! 江涵飞看前面有块大石头,也不管他们如何,径自蹦蹦跳跳跑向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翘着二郎腿哼着打青楼学来的艳曲儿,从兜里掏掏摸摸,摸出来一把瓜子,嗑得噼啪作响。 阿星终于看到了江涵飞,听到她说话时,阿星的眼睛里还是很冷漠,可是看到她走出来时,他眼里的冷漠一点一点消失了,当她坐在石头上嗑瓜子时,他又笑了。 “喂,你们还打不打了?快点呀!赶紧打完,我也好看看接下来要跟谁走。”江涵飞像是有些不耐烦,秀气的眉毛皱了皱,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厉翩然一眼。 阿星又笑了,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笑,看得东方明月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一副吃惊的样子。她想不到这么一个很冷漠很沧桑的人笑起来会那么纯真,像个孩子一样,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笑得令人头皮发麻,一转眼又可以笑得纯真无邪。 阿星走到了江涵飞面前,他前一刻还在地上坐着,离江涵飞还有五六丈远近,下一刻他就站在了江涵飞面前,东方明月一直看着他,硬是没看出来他是怎么过去的。他好像是走过去的,他的每一步她都看见了,可是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越过了那不短的距离,他明明是走的,可是却比飞还快。 “你好。”阿星将酒葫芦递给江涵飞。 “我不好。”江涵飞抬头,先点点头,再摇摇头,撅着嘴,再眨眨眼睛,道:“我一点也不好。” “你是江涵飞?”他笑。 “我能说我不是么?”她也笑,并不接酒葫芦。 “不能。”他还在笑。 “好吧,我是。”江涵飞耸耸肩,颇有些无奈,道:“江涵飞是不是该死?” “此话怎讲?” “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江涵飞苦笑,“看来我果然活不过二十岁。” 阿星大笑,右颊上的酒窝很深,道:“我不保证你能活到一百岁,但是七八十总是可以的。” “你不是来杀我的?”江涵飞头微微偏着,左边眉毛高高挑起,一脸不相信。 “就算天下人都要杀你,我也会保护你。”阿星盘腿坐在她面前,喝了一口酒,对那边剑拔弩张的场面浑不在意。 江涵飞摸着下巴,狐疑道:“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阿星又是一阵大笑,道:“别猜了,跟我走吧,你亲哥哥找你都快找疯了。” 江涵飞站起来,拍拍屁股,道:“走吧。” “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我相信你。”江涵飞冲他眨眨眼睛,扮个鬼脸,笑道:“虽然我被人骗过一次,但是我觉得你是好人,你不会骗我的。” 好人?阿星心中有些不屑,他这个好人不久前还将江涵初的消息告诉厉翩然,让他去截杀江涵初呢!江家的事,他也有一份。想到这儿,阿星眼睛里又露出了冷漠的神色,幽冥教已经没有好人了,为了复教,他们什么都做。只是看向江涵飞时,他又不自觉收起了冷漠的神色,笑得纯真明净,小公主还是个孩子,在大业未筹备好之前,还是尽量不要让她见识到太多丑恶吧! ------------ 第五十一章 胜负一战分 “站住!”东方明月大喝一声,快步赶来,在江涵飞与阿星面前半丈之地站着,瞪着二人道:“不许走!” “死的活的?”阿星看也不看她,径自微微低着头问江涵飞。 “什么死的活的?”江涵飞不解,看向他的眼神一片茫然。 “这个人,杀不杀?”阿星丝毫没有不耐烦,眼光看向仗剑而立的东方明月时又换上了冷漠。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他手中甚至什么兵刃都没有,可是东方明月又打了个寒战。 东方明月乃是堂堂蜀地第一山寨的二寨主,,平时也没少做杀人越货的买卖,穷凶极恶之徒她见得多了,可是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面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跟她年岁相当,甚至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然而她却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算了吧,杀了她,估计我也活不了,那个东方太阳肯定会把账算我头上。”江涵飞撇撇嘴,“不过打两下倒是可以的,只是别把她打残了,给些皮肉痛就好。” “我不打女人。”阿星咧嘴一笑,江涵飞摸摸鼻子,翻了个白眼,阿星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把她当成男人。”话音未落,阿星的手已经挥出,东方明月立刻挥剑,她的剑本已出鞘,手握剑柄垂向地面,阿星挥手时她也挥剑,只是她的剑刚刚举至胸前,阿星的手已经捏住了她的脖子,轻轻一甩就将她甩向东方烈日。 这边阿星一动,那边厉翩然也动,他的刀本来在腰间挂着,倏地就到了手里,刀鞘已经向被甩出去的东方明月狠狠砸去。 东方烈日当然不能任由妹子被活活砸死,他只好踢起一块鹅卵石去挡刀鞘,左手在腰间一摸,拽着肚脐处的凸起一抽,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刷的一下就到了他手中,迎风一抖,软剑伸得笔直,飒飒的剑光中,软剑剑尖直颤,映着日光,发出点点寒芒,毒蛇一般缠向厉翩然的刀。 厉翩然的刀长三尺九寸,背厚刃薄,刀身略显狭窄,血槽又深又长,蜿蜒如蛇。阳光照在刀身上,发出一种幽暗的淡青色光芒,映着那一袭迎风飘扬的青衣,看起来有一种萧条冷落、使人打心底里发怵的冰寒。 东方明月跌倒在地,嘴里哀哀叫着,鲜血一丝一丝从她不厚不薄的唇间往外沁。江涵飞看到她的喉咙肿起来了,五道淤血触目惊心。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看向阿星的眼神也有了些恐惧,他好狠!竟忍心对一个少女下这种毒手!她所想的皮肉痛顶多不过是扇两巴掌踹几脚而已,没想到他一出手,险些捏断了东方明月的脖子。 阿星注意到她神色有变,稚嫩的娃娃脸上又扬起纯净的笑意:“小公主,咱们走吧。” 看着那纯真的笑容,江涵飞不由自主退后两步,歪着脑袋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既惊又惧: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前一刻还对弱女子下那么重的手,转过脸就能露出阳光一般明媚的笑容!人命在他眼中简直如同草芥! “小公主,怎么了?”阿星有些疑惑,他还不懂得如何揣摩少女的心思。 “什么小公主?”江涵飞不解,这家伙是不是认错人了?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又看了看东方明月,她还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江涵飞惴惴不安,要是这个人发现认错人了,为了一个陌生人白打了一架,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她,东方明月的功夫已经过得去了,却被他一下子就打了个半死,要是他对自己下手……死定了! “你不知道?”阿星眉头微皱,随即又笑了起来,道:“不知道就算了,跟我走吧。” “我不。”江涵飞边说边往后退,鼓起勇气道:“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在这里等我哥哥来。” 阿星看她眼睛一直往东方明月脖子上瞟,终于猜到了她的心思,有些无奈道:“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江涵飞看看他,在看看还在打斗的厉翩然与东方烈日,心中哀嚎不已,这三个人哪个她都惹不起,东方明月被伤,东方烈日肯定会迁怒她,落在东方烈日手里她基本上是没活路了,可是她又不愿同厉翩然一道,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欺骗、背叛、情愫交织,她只想远远逃离,然而面前这个笑起来很明朗的少年却是杀人不眨眼,落在谁手里都不好受。 刀剑偶尔相击,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正午的阳光很烈,映着刀剑上,发射出刺眼的白光。江涵飞看不清二人交战的情形,只能看到一团白光与一团青光倏分倏合,时而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极刺耳、使她头皮发麻的声音。青衣的厉翩然与黑衣的东方烈日战成一团,江涵飞看不清二人脸面,只能看到两条身影缠斗不休。 只听一声大喝,交战中的两人倏地分开,各退三尺站定,几块红绸扬起在半空,随后又飘落在地上。厉翩然的血红刀衣被尽数削断,东方烈日的左袖也被削了一刀,一块黑布垂了下来,被江风吹得飘来荡去。 厉翩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阿星拉着江涵飞跟上,江涵飞嘴里还嚷嚷着“放手!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看到东方烈日狂热的眼神,她没喊完的话一下子就吞回了肚子里。 东方烈日没有拦他们,他还在回味刚才那一战。最后一招他刺出了十三剑,厉翩然躲开了十剑,还了七刀,那七刀他躲开了六刀。东方烈日心里盘算着,真要生死相搏,以他俩的功力,他可险胜,厉翩然虽略输于他,他若想取厉翩然的性命也要付出不小代价。 东方明月已经站起来了,愣愣地看着她最尊敬最崇拜的哥哥,她没想到向来自负的哥哥竟然也吃了亏,竟教一个看起来毫不出奇的少年削了衣袖,他甚至吭都没吭一声就放那人走了。 东方烈日不放又如何?他根本拦不住厉翩然,他与厉翩然可谓棋逢对手,硬拼只会两败俱伤,更何况还有一个阿星! ------------ 第五十二章 相顾两无言 江涵飞远远跟在后头,望着前方六七丈远近的厉翩然,紧紧咬着嘴唇,下意识绞着手指,心中既紧张又压抑。 厉翩然看她不愿与自己并肩而行,心中虽不痛快,然而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闷头赶路,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镇,到得镇上找个饭铺先让她填饱肚子歇息一阵再说。 阿星已经走了,厉翩然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只对江涵飞说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就到山河城去找他。 江涵飞撇撇嘴,什么嘛!还说保护她呢!他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老实说,她宁愿跟阿星在一起,他对东方明月下手虽狠,但毕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而厉翩然就不同了,她跟他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充满了欺骗,那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温言软语更是交织着欺骗与利用,她对他有爱更有恨,而他对她…… 江涵飞实在拿不准厉翩然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要说有情,她跳了河他不闻不问,若说无意,那三个月他对她确实温柔体贴百般呵护。 江涵飞苦恼地揪揪头发,她那一头半长不短束起的乌发本来是个光洁的髻,她这么三抓两抓下去,乱糟糟的成了一个团,好些发丝被扯了出来,江风一吹,贴着脸颊飞舞,痒痒的怪不好受的,她又用手去抓,结果越抓越乱,最后索性将发带扯了下来,由着秀发随风乱舞。 厉翩然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江涵飞只顾着跟头发斗气,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面前,没等她撞上他,他便将手伸了过去,在她惊诧的眼光中捋起她的长发,轻轻给她束在脑后。 厉翩然刚一松手,江涵飞便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双眼死死盯着脚尖不敢看他。厉翩然轻叹一声,拉起她的手,这才发现大热天她的手心竟是一片冰凉,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心中一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闭着嘴巴慢慢走。 江涵飞挣了几下,哪里挣得脱,只好任由他牵着走,暗暗偷眼瞟他,却见他也低着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小嘴撅得老高,鼻子里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愤愤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厉翩然看她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是她跟他赌气,却又一副他惹了她的样子,却也知道了她对他还有情意,心中一阵喜悦,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依旧低着头闷不吭声走路,只在江涵飞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她一眼。 厉翩然心中只想着琼花娘娘那一句”翩然长大了给我做女婿可好”,一心想着跟江涵飞尽释前嫌比翼双飞,他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变幻莫测,比六月天还反复无常,尤其江涵飞骄纵惯了,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江涵飞暗暗瞟了他好几眼,见他总是面无表情,不由得恼了起来,暗暗想道:好你个厉翩然,果真是无情无义,连句话也不跟我说,好,算你狠!就当我江涵飞不认识你!她一想到厉翩然在她跳河后扭头就走,更是恨得牙痒痒,再想到哥哥们的伤以及江家三十多条人命,更是怒火中烧,她又哪里有心思猜测厉翩然的想法,只是越想越恼越恼越想,直将厉翩然看成了薄情寡义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小人。 厉翩然看到江涵飞脸上表情变换不定,越来越阴沉,他不知道江涵飞是恼他,还道女儿家撒娇耍赖,暗暗道:这江家五少分明一副女儿情态,为何竟没人识破她的女儿身份?转念一想,当日梅花赌坊她调戏女子呼卢喝雉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再想到虎威武馆的千金豪赌更觉好笑,那时的她哪里有一丁点女孩家的样子!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认不出她!初见时一副痞子模样的江涵飞与那日平安客栈仙子一般的姑娘简直是天差地别,竟连他都瞒过了。 厉翩然心中暗暗回想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调戏女子时的痞气,赌钱时的豪气,芙蓉楼共饮时的忧郁,平安客栈的脱俗,月夜梅树下的娇柔,垂死时的凄楚……想到江涵飞的欺骗,他心中虽不能释怀,到底也能理解,原先她以为他伤了自家亲人,与他恩断义绝,如今得知她并非江家骨肉,且与他早有婚约,厉翩然心中高兴万分,只觉得二人之间的深仇大恨一下子就冰消雪融了,重归于好就在眼前。 厉翩然沉浸在喜悦中浑然忘我,根本没注意到江涵飞脸色越来越黑,偶尔瞟向他的眼神越来越阴寒。 江涵飞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厉翩然为什么要来找她上头去了。江涵飞当然不会认为厉翩然有那么好心来救她,她现在恼他恼得要死,推己及人,加上当日洛河畔他弃她于不顾,只当他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现在厉翩然不远千里来救她,不惜来到三江镖局的地面上,她自然而然往不好的方面想。 难道厉家老鬼不甘心认输,反悔了,打上门来了?还是趁她被劫的当口捉住她,拿她来要挟伯父与父亲?江涵飞越想越心惊,江家现在一群伤兵,若是厉家当真趁机发难,江家这下可就真完了!江涵飞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预言:福薄命硬克尽六亲,天生带煞命里有灾,必将为江家带来灭门之祸…… 江涵飞突地打了个哆嗦,两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异常,心中犹自百般思量:这儿离岳阳不远,厉翩然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儿,并劫了她,难道江家的人都已经……江涵飞猛然一阵摇头,暗暗告诉自己:不会的,绝不会的,家人不会有事的,那个什么狗屁预言根本就是鬼扯,江家那么大个镖局,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哪那么容易遭到灭门之祸! 江涵飞想归想,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啪嗒啪嗒断线珠子似的直往下淌。 ------------ 第五十三章 初闻身世密 直到进了一家客栈,坐在上房的桌子边时,厉翩然才发现江涵飞双眼红通通的像只兔子,这才发现她哭过了。他本来是想让她好好吃顿饭,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再送她回去,此刻看到她肿成核桃的眼睛,也顾不得吃饭了,急忙问道:“飞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江涵飞怒瞪他一眼,赌气道:“厉公子,我跟你不熟,别叫得那么亲热!” 厉翩然哭笑不得,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道她气什么,想了好一阵子,才试探道:“你可是怪我没能早些救出你,害你受苦了?” “谁要你来救我了!你有那么好心?”江涵飞不屑道:“你不杀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怎么会杀你!”厉翩然也有些恼了,江涵飞这话无异于在他头上狠狠浇了一盆凉水,想着让她平静一些,便吩咐了小二送上些她爱吃的,转过一边坐着,也不理她。 江涵飞看他不说话,她也不吭声,二人相对坐着,都跟个闷葫芦似的。半晌,江涵飞又开始掉眼泪,厉翩然这才坐不住了,急道:“你哭什么?说呀!” “你怎么会来找我?”江涵飞泪眼朦胧,不住伸手揉眼睛,哭得久了眼睛疼得要命,她忍不住去揉,谁知越揉越疼,更是烦闷得要命,眼泪掉的更凶了。 “你把我家人怎么样了?”江涵飞委屈万分,红肿着两眼看着他,厉翩然虽气,心中到底不忍,叹道:“没有,我怎么会把你家人怎样!” “真的?”江涵飞不信,偏着头斜睨他。 “真的!”厉翩然看着那眼神就火大,那眼神里的怀疑丝毫不加掩饰,他现在在她面前已经毫无信誉可言了。 “奇怪了,那你怎么会来找我?”江涵飞不解,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有些埋怨江涵初,他又将她弄丢了又没有找到她。 “你爹知道你不见了,以为是我们将你劫走了,打上门来,还废了我大哥的手脚。”厉翩然说着,眼中一片平静,好像被砍断手脚的根本不是他大哥,而是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真的?太好了!”江涵飞欢呼,”厉大鬼早该遭到报应了!”江涵飞一听到伤了二哥三哥的厉安然被废了,一时得意忘形,忍不住叫了出来。 小二很快送上饭菜,连日来东方兄妹带着她东奔西跑,再加上害怕,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现在知道家人没事,看到一桌子喜欢吃的菜,放宽了心大快朵颐起来,把厉翩然完全忽略了。 厉翩然看她吃得香甜,心中一痛,这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得饿了多少天!该死的东方烈日!早知道刚才就杀了他好了! 江涵飞吃饱喝足,舒服得躺在椅子里,一抬头看到厉翩然还在她身边坐着,皱了皱眉头,不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飞儿……”厉翩然刚一开口就被江涵飞冷冷打断:“厉公子,方便的话请给我哥哥带个信,叫他来接我,多谢了。” “飞儿!”厉翩然轻斥,口气有些严厉,道:“别这样同我说话!” 江涵飞别过脸去,幽幽叹道:“何必呢?已经这样了……你不该来。” “飞儿!”厉翩然双手捧着她的脸,感觉到脸颊湿润微凉,将她的脸转过来,才发现她又在掉眼泪了。他伸衣袖轻轻给她擦擦眼泪,柔声道:“飞儿,我先时不知道你就是小公主,否则我无论如何不会对付江家。” “小公主?那个少年也叫我小公主,为什么?”江涵飞皱眉,她是三江镖局的五少爷,怎么会是什么小公主?她老子又不是皇帝! “你是幽冥教主与琼花娘娘的遗孤,幽冥教的小公主。”厉翩然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初时江涵飞还是满脸不屑,一听他说什么”没过门的媳妇”,立马惊得瞪大了双眼,羞恼道:“你胡说什么!什么遗孤,什么媳妇!我是岳阳江家五少,哪个是你媳妇了!我 爹娘活得好好的,你做什么说我是遗孤!” “你不是江家人,你姓凌,你的父亲是威震天下的幽冥教主凌天,你的母亲是五毒教圣女幽冥教主夫人琼花娘娘,你是幽冥教的公主。”厉翩然声音很严肃,道:“你母亲亲口将你许给我的。” “开什么玩笑,你认错人了!”江涵飞挥挥手,不耐烦道:“我姓江,我叫江涵飞,我不认得什么幽冥教主五毒圣女,我是江涵飞,八百里洞庭第一少的江涵飞!” 厉家父子筹划十七年,心心念念要报仇,厉翩然怎能容得她不承认!更何况她一旦承认了真实身份,也就等于承认了二人婚约,就冲着这一点,厉翩然也会想尽办法教她认账。 “你的确是幽冥教的小公主,你回岳阳问你伯父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厉翩然捉着她赶苍蝇似的手,直视她不以为然的双眼,道:“我没骗你,你的确是凌教主之女,是我的未婚妻。” “我管你什么零教主一教主呢!我爹姓江名海,是三江镖局的三镖头,我既不是什么小公主,更不是你那个什么见鬼的未婚妻!”江涵飞看他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心中有些乱,她当江家五少当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过来告诉她”你不姓江,你亲生爹娘已经死了”,这叫她一时如何能够接受? 江涵飞烦躁异常,狠狠瞪着厉翩然,怒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江涵飞!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们找了你十七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却这幅样子!”厉翩然也火了,为了复幽冥教的灭教之仇,皓月堂与明星堂辛苦筹划那么多年,如今找到了真正应该复仇的正主儿,谁知这个正主儿却丝毫不当一回事!厉翩然又失望又愤怒,对江涵飞说话的口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 第五十四章 客栈起争执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人,找我十七年?我今年才十七岁好不好!”江涵飞尖声嚷着,要她相信自己是什么幽冥教的小公主,那根本就不可能,伯父兄长们那么疼她,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不是江家人。 “我爹是幽冥教下皓月堂堂主,你刚刚见到的那个少年叫做阿星,是明星堂堂主的义子。”厉翩然顿了顿,接道:“十七年前,幽冥教惨遭灭教之祸,教主遗命誓复此仇,当年琼花娘娘于江家已故家主有恩,江家三位总镖头便事先将琼花娘娘救了出来,娘娘生下你之后便随教主去了,江家人为报恩,便将你养大。” “编得真好,我差一点就相信了!”江涵飞梗着脖子说道:“可惜我真不是你说的什么小公主,你还是找你的小公主去吧!” “你就是小公主,小公主就是你!”厉翩然看她死不认账,心中一急,大声喝道:“江涵飞,我们找了十七年,才知道娘娘已逝,好在找到了你,复教大事全着落在你身上,你怎能逃避责任!” “厉翩然!你一口一个‘江涵飞’,你自己都叫我江涵飞了,还说什么复教,我一个镖局的少爷,给你们复个什么仇!”江涵飞翻着白眼,用更大的声音给他吼回去。 “你当真不认么?连你我的婚事也不认么?”厉翩然黯然,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浮现一丝急切,更多的是不安。 他不提婚事还好,这当口他一提起来婚事,江涵飞本就心烦意乱,这下更是将这两码事混成了一码,只当厉翩然这番做作是为了骗婚,一时心中愤怒异常,攥紧拳头怒骂:“婚事?什么婚事?你们厉家杀了我家那么多人,还伤了我几位哥哥,我跟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想要我嫁给你?做梦去吧!” “江涵飞!你、你此话当真?”厉翩然又惊又怒,手都有些颤抖了,看他双手半握,手背上青筋毕露,简直要将江涵飞捏死才罢休。 “千真万确!”江涵飞咬牙一字一字说道,”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你……”厉翩然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好半晌才说得出话:“你给我好好冷静冷静!”说罢,大步出了房门,啪嗒一声落了锁,也不知他要去哪里。江涵飞见他走了,全身力气像是瞬间被人抽光了,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跌坐在床上,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侧身躺下闭上了双眼,究竟睡没睡着,那就不得而知了。 厉翩然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江涵飞也不知是睡醒了还是压根儿没睡着,正靠在床头大睁着俩眼出神,屋子里没点灯,一片漆黑的死寂中只有她幽幽咽咽的抽泣声。厉翩然心如刀绞,既为着白日里她冷酷无情的话,也为她深夜独泣,反手带上门,过去轻轻坐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江涵飞轻声说道:“你终于来啦,我爹他们怎么样了?厉老鬼没难为他们吧?” 江涵飞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听到开门声很轻,脚步声也很轻,还当冰魂玉魄来救她了, “厉老鬼”三个字脱口而出,哪料到来人竟是厉翩然,只听厉翩然道:“你叫我爹厉老鬼,叫我大哥厉大鬼,那我呢?” 江涵飞这才认出来人是厉翩然,悻悻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冷声说道:“男女有别,三更半夜的,厉公子还是避避嫌的好。” “你不是江家的五少爷么?又怎会男女有别?”厉翩然听她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怒气忍不住上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想到什么话也是脱口而出,根本没想过江涵飞听了会有什么反应。 “我是谁跟你无关,我是男是女也用不着你管,你给我出去!”江涵飞指着门大喝道:“你,出去!马上出去!” “这屋子是我租的吧!”厉翩然此刻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觉得江涵飞羞窘急恼的样子特别可爱,加上她总是轻易便能惹起自己的火气,也不想让她好过,竟与她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在嘴皮子上开了战。 “你、好!你不走,我走!”江涵飞愤而起身,圆瞪着两眼狠狠啐了一口,气哼哼地就要走,厉翩然急忙抱住她,笑道:“好了飞儿,不生气了,别闹了。” “你放手!让我走!”江涵飞奋力挣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怒火,哪有心思跟他玩小儿女娇嗔的游戏! “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儿去?”厉翩然笑道:“听话,再睡会儿吧,天亮了我送你回岳阳。” “多谢!不劳大驾!”江涵飞冷冷道:“我自己有腿!不敢麻烦厉公子!” “飞儿,你非要跟我置气么?”厉翩然无奈,这孩子火气还真大,哄都不好哄,真不知道江家众人是怎样将她惯成这幅德行的。转念一想,幽冥教的小公主何等尊贵,给他点气受那也是应该的,毕竟江家抚养她十七年,他伤了最疼爱她的人,她生气那也是人之常情。厉翩然微微一笑,柔声道:“好了飞儿,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大声说话,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岳阳。” “真的?”江涵飞挑眉,有些怀疑他的话,他们之间欺骗太多,从初识到决裂,从没有一刻坦诚相待过,江涵飞看他退让,由不得她不往坏的方面想。 “真的。”厉翩然含笑说道,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种平淡到找不出词语来形容的神色就变成了温和潇洒,本来平凡至极的人平空多了几分光彩。 ------------ 第五十五章 挥刀断青丝 马车吱吱嘎嘎地缓缓行着,厉翩然本要骑马,只是江涵飞执意不肯与他共乘,她自己又不会骑马,二人只好雇了辆车,厉翩然暗中吩咐车夫行得慢些,江家众人明知道江涵飞是幽冥教中人却不告诉她,分明是有意隐瞒,一旦回了岳阳城,只怕更难说服江涵飞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得尽可能在到岳阳之前让动摇江涵飞的意志,只有她主动要求复仇,江家众人不说会鼎力相助,至少不会横加阻挡。初时他不知道江涵飞就是幽冥教的小公主,为复教吞并江家还说得过去,如今他行事需得顾及江涵飞,自然是能说动她最好。 初夏天气,江边已经热起来,空气湿润润的,沁着草木清香,耳边鸟鸣啁啾,倒也有几分闲适。 江涵飞本来在闭目养神,手中一把洒金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很有几分悠闲自得劲儿。 她的悠闲自得并没有维持多久,厉翩然并没有放弃向她灌输”幽冥教小公主”的思想。 “飞儿,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咱们谁也不再提了,可好?”厉翩然含着浅笑望着她,心中暗暗赞道:不愧是琼花娘娘之女,长得真是明艳动人娇美无双。他虽不记得琼花娘娘的长相,心中对她却是存着满腔敬爱之意,加上琼花娘娘二十年前的确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冲着这层关系,越看越觉得江涵飞美得不似凡人。 厉翩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句话,暗暗道:怪不得他看不上那等女子,若是我,见了飞儿这般美貌,眼中自然再也容不得别个女子了,”绝色”二字,飞儿当之无愧! “嗯,,以后江厉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厉大鬼既然已经没胳膊没腿了,我也就不计较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江涵飞将扇子摊开覆在脸上挡住日光,懒洋洋说道:“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什么桥归桥路归路?你是要跟我一刀两断么?”厉翩然一怔,昨夜分明已关系缓和了,怎的她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那副气死人的鬼样子? “不然呢?”江涵飞懒洋洋睁开眼睛,强笑道:“我说厉公子,不会忘了我二哥的胳膊三哥的腿四哥的脸了吧?还有江家三十多条人命!”江涵飞长叹一声,转脸看向车窗外,日光很强烈,她半眯着眼睛,将胳膊支在窗框上,头枕着手臂,黯然道:“江华那么好一个孩子,他才十六岁,他那么老实,每次被我作弄了都傻乎乎冲着我笑,从来不会在三哥面前告状,也不会看见我就躲,可是……可是他死了,为了救我三哥死了,死在洛阳城郊那一场血战中……”江涵飞说着,缓缓转过来脸来看着厉翩然,轻轻问道:“你说,不一刀两断还能怎样?”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幽冥教的小公主,对付江家是为了复教大业。”厉翩然急忙解释,谁知话没说完就被江涵飞截断了,只听江涵飞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仇总是结下了,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二哥的手臂也不会再长出来,我四哥再也不是岳阳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了,这些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你们不是已经报了仇了么?我大哥四肢俱断,赌约也是江家胜了,这些难道还不够么?” “正因为如此,这仇才会越结越深了,再说,我宁愿我家人平平安安,也不想要争那劳什子天下第一镖局。”江涵飞扯下窗帘,喃喃道:“好毒的日头,刺的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姓凌,不姓江!你我之间什么仇都没有!我厉家乃是幽冥教旧部,你是幽冥教教主之女,你我一丁点仇都没有!”厉翩然又急又气,口不择言道:“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你娘亲口许下的,别跟我说什么一刀两断,断不了!” “别傻了,厉翩然,不可能的,别说我不是什么狗屁小公主,就算是,爹娘养育我那么多年,哥哥们待我如珍如宝,你伤了他们,就是与我有仇。”江涵飞又闭上了眼睛,侧过身子,道:“赌约之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在北方当你的厉少镖头,我在南方当我的江家五少,彼此再无瓜葛。”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哥哥们的伤怨恨我?”厉翩然问道,暗沉的眸子紧紧锁住江涵飞瘦弱的身子,那娇小的身躯微微发颤,看得出她说出这番话也不容易,表面上的平淡不过是强装出来的。 “你心中对我可有一丝情意?”厉翩然殷殷问道,他能感觉到江涵飞心中有他,她虽尽量不去看他,刻意躲避他,但从她偶尔投来的目光中他能看出一丝爱恋,然而更多的却是挣扎,她一直在用仇恨来提醒自己,刻意将那些情意强压下去。 “情意?”江涵飞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反反复复念,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半晌,一线幽怨的轻音:“还有情意吗?没有了,早就没有了,根本就不该有的,还是没有的好……” “你心中有我,却又为何勉强自己拒绝我?你我明明无仇,你为何非要将旁人的仇强加在自己身上?”厉翩然抓着她双肩想将她摇清醒过来。 “是啊,我心中有你,可那又怎样?你骗我,我也骗你,骗来骗去的有什么意思?”江涵飞苦笑一声,道:“我心中有你,可惜……我临死时都没有站在厉家大院中那般难受,你可知道,我每次看见你时,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心里有你,我对不起江家那三十多条人命,我对不起爱我护我的哥哥,我对不起江家所有人。” 厉翩然知道她心中苦,却没想到会苦到宁愿自己去死,听了她这几句话只觉得自己也心中苦涩万分,看着她凄楚的小脸,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伸臂将她揽在怀中,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江涵飞推开他,深深凝视他好一阵,蓦地笑道:“人说三千烦恼丝,我虽不能削了头发做姑子,割发断情倒也使得。” 厉翩然看她忽然笑了起来,心里猛然一震,光顾着傻愣愣看她的笑容,回味过来她说了什么时,江涵飞手中已多了一把小刀,正是在他们初相识之时自赌场上赢来的那把。但见刀光一闪,一绺秀发飘落下来,厉翩然伸手去拦她时,只来得及接到几丝断发。 ------------ 第五十六章 情仇乱芳心 “人家快刀斩乱麻,我江涵飞挥刀断青丝,倒也算的一桩佳话了。”江涵飞强笑,眼眶微湿,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扬声喊道:“停车!” 车夫只听到车中争执声不断,还当是小情人闹别扭,憨笑道:“姑娘,这儿荒的很,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好一段路程,再耽搁怕误了二位贵客用午饭的时辰。” “停车停车!什么姑娘小姐的,你看仔细了!本少爷要下车!”江涵飞猛然站起,不料车棚低矮,只听砰的一声大震,脑袋瓜子狠狠撞上车顶,随着车身行走她身子又晃了一晃,随着惯性向后倒去,又是一声巨响,后脑勺跟车厢板壁又来了个热烈亲吻,疼得她脸色煞白,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破车,恁地欺负人,少爷非拆了你不可!”提脚就踹,谁知车厢乃是枣木打就,外头又包了一层铁皮,江涵飞这一脚下去几乎把脚趾折断,疼得啪啪嗒嗒直掉眼泪。 厉翩然想阻止她已来不及,看她这幅急火火怒冲冲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但他知道江涵飞正在气头上,他要是把笑意表现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好勉强忍着,直涨的面皮紫红。 江涵飞看车夫不听她的,气得又要跳起来,好在厉翩然眼疾手快拦住了,否则只怕她头上又得多几个大疙瘩了。江涵飞怒骂道:“车把式,叫你停车没听见么?” 车夫看她动了真火,不敢违逆,只好讪讪停了车,江涵飞下了车,厉翩然急忙跟着下来,无奈道:“飞儿,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拆车!”江涵飞气得直跳脚,不住口的骂骂咧咧,提起脚来又想踹车,猛然想起这车板比她的脚丫子厉害,愤愤的收回脚,冲着车夫大声嚷道:“你走你走!不要你退车钱了!” 车夫看她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暗自好笑却也不敢再去招惹得她更加火大,心中暗自嘀咕”明明就是个小姑娘,偏偏要一口一个‘本少爷’,人不大火气却不小,唉!”看看厉翩然,摇摇头暗叹一声”苦了这少年了”,驾着马车径自去了。 厉翩然看她真个将车夫赶走了,愣了一下,叹道:“此地距岳阳虽算不得多远,靠两条腿也得走上个七八天,你何苦跟马车赌气?现在好了,走吧!” 江涵飞听他话中颇有几分责怪意味,不禁恼羞成怒,大声说道:“厉少爷,没人叫你跟我一起走,你大可自个儿舒舒服服乘车,管我做什么!” 厉翩然想不到这么一句随口说出的话竟又惹着了她,他本没什么怪责她的意思,谁知她却恶语相向,不免有些郁闷,又怕再惹恼了她,讪讪的笑望着她。江涵飞虽说平日里多有恶作剧,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厉翩然什么样的人她虽不了解,却也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一径儿无理取闹,他依然步步相让,江涵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羞怒之下掉头就走,一路走还一路低骂不休。 厉翩然暗自道声”苦也”,不由得佩服起江家四少来。这么个道理讲不通、打不得骂不得、哄也哄不得的家伙,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同她相处的。他一面想着,紧跟着江涵飞的脚步,一面又开始埋怨起江家四少了,江涵飞会变成这般模样,江家四少得负不小责任,都是他们宠得太过火了,将一个好好的小姑娘硬是宠成了小流氓。厉翩然这么想着,倒也没有当真责怪江涵飞的意味,江涵飞虽老是将他气得咬牙切齿,在他眼中看来,不过是女儿家撒娇放刁,别有一番可爱情态。 厉翩然紧跟着江涵飞,由着她随性前行。江涵飞不认得路,方向感又极差,顺着小路七拐八弯竟拐进了一片荒园,眼看着天将正午,她走的又累又饿又渴,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苍绿,及膝深的杂草毯子一般铺满四野,别说人家了,除了她跟厉翩然,连个会喘气的都没有。江涵飞泄了气,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捶腿,咕咕哝哝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厉翩然笑吟吟看着她,暗暗猜测着她什么时候会向自己低头,求他带她出去,谁想一个念头没转完,江涵飞看到他一脸笑意更是羞恼万分,恶狠狠瞪他一眼,骂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厉翩然缩缩脖子,心道:的确是好笑,你偏要逞强,到了这地步还死要面子,白受了这许多罪,还不知道悔改,死鸭子嘴硬?只是这话他也只敢想想,要他说出来那是万万不能的。厉翩然整整容色,强压笑意道:“没什么,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找些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江涵飞本待反驳,她可不愿乖乖听厉翩然安排,尤其刚刚还出了那么大的丑,丢人都丢到蒙古包了!怎奈肚子咕噜作响,直羞得她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求你!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厉翩然看她脸儿红红眼神飘忽,尤其显得人比花娇,多少也了解她反复无常的性子,浑没将她那番割发断情的作为放在心上,见她娇羞俏丽,心中一荡,便在粉颊上偷了个香,没等她发作便跑开了。 江涵飞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厉翩然已跑开了,她愣愣的用手抚着脸颊,呆坐了一阵,忽然站起身,她辨不出方向,只知道不能在这儿等厉翩然,不能再同他一道,胡乱朝前便跑。 江涵飞头也不敢回,使尽全身气力狂奔,只想远远逃离厉翩然。江涵飞明知与他仇深似海,还是控制不住爱上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与他一刀两断,再不愿同他一道,就怕万一把持不定,沉溺在少女情怀中不能自拔。她无法将仇恨抛在脑后,哥哥们的伤使得她感到爱上厉翩然是天大的罪恶,她不能放任自己。 ------------ 第五十七章 何人布迷阵 江涵飞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筋疲力尽大汗淋漓,粗粗喘了几口气,遥遥望见前方有个屋影,顿时又来了精神,拖着沉重的腿向屋子小跑过去。跑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座关帝庙,那庙十分破败,庙门已毁,歪倒在一边,墙上房梁上布满蜘蛛网,窗户上挂着的幔子成了破布条,有风吹过时布条随风扬起,猎猎作响,那关帝相漆已剥落,露出里头泥坯,更添了几分阴沉。 江涵飞心中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自幼锦衣玉食,哪见过这般萧条的光景,脑子里忽的蹦出了“鬼屋”二字,吓得几乎转身就跑,望望天色,终于又进去了,在关帝相前跪着祷告:“关帝爷爷,我是好人家的孩子,您老可怜我命途多舛,收留我一晚上,我回家之后一定叫我爹娘给您老重塑金身再添香火。”她口中不住“阿弥陀佛”,全没注意到庙前不知何时站着个黑衣人。 黑衣人耳听得江涵飞不伦不类的祷告,暗暗好笑,站了一会儿,悄悄将一个油纸包搁在庙门口,一眨眼功夫便消失在碧草青天下。 江涵飞拜了一会儿,翻身坐起,一手揉着腿脚一手揉着肚子。此时已经辛末酉初时刻,她跑了那么多路,又饿了快一天了,正垮着小脸叫苦连天,眼光不经意扫到了庙门口,见到门槛上有个油纸包,心中有些好奇,想要上前去看看,怎奈又渴又饿又累,一旦坐下便再也爬不起来,昏昏沉沉坐了一阵,竟歪在供桌边睡着了。 这片荒原极大,鸟兽不多,厉翩然找了半天也没打到什么猎物,只好跑到远处村庄中讨了些吃食。他这么一个来回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等他回来时江涵飞早就没了踪影。厉翩然大惊之下心神俱乱,不知她是自己跑了还是又遭人掳劫,或是遭到了野兽袭击,茫无头绪一通乱找又耽搁了不少时日。 要说厉翩然为何难以找到江涵飞,按说江涵飞既从草地上过,必然留下印迹,厉翩然只要顺着被踩倒的草走下去便能找到江涵飞。难道是他心里乱得紧,没想到这一节? 厉翩然何等人也?暗中接近江家,打探江家秘密,布局谋划复教之事都是他协助厉振天做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又怎会想不到!只是不知为何从他们分手的地方起,竟有四条人踩出的痕迹,且脚印都是一般大小,厉翩然无奈,只好一条一条找下去,前两条路上都没有找到人,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江涵飞不会武功,加上体力不行,根本无法走那么远,这些路必定是有人故布疑阵,就是为了迷惑他。 厉翩然思索一番,再走下去也不见得能找到江涵飞,到底该怎么办?他又回到出发点,仔细比较四条路上的脚印。他认真查看一番,四下打量一遍,朗声笑道:“阁下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想要瞒过我厉翩然,只怕没那么容易!”原来这四条痕迹脚印粗看虽是一般大小,仔细看来正南方向上的多少要小一些,痕迹也深一些,有时还会有向前滑动的痕迹,像是步伐不稳打了个趔趄,而另外三条痕迹几乎一模一样。由此可见,另外三条是同一个人走出来的,而正南方向上的明显是不会武功的人走出来的。厉翩然脸色忽的阴沉下来,能在这段时间内走出三条那么长的路,每个脚印还保持一致,步伐大小与力度自始至终没有发生改变,那人也是个不可小觑的高手了! 厉翩然向着正南方放足狂奔,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关帝庙外。眼看着脚印到此便没了,他却不立刻进去,先绕着庙转了个极大的圈子,确定没什么异常才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他一眼便看到门槛上有个油纸包,立时面色凝重起来,想了想伸过刀来将捆着油纸包的线挑断,再将纸包挑开,一阵浓香传出,竟是半只烧鸡两个馒头,甚至还有一个洗干净的苹果。 那黑衣人是谁?为何会给江涵飞送吃的? 可怜江涵飞不知道门槛上就有吃的,白白饿了这许久肚子。 厉翩然将油纸包拿起来,凑在鼻端闻了闻,很正常,没添加什么特别的作料,不禁皱起了眉头,暗暗猜测:究竟是谁?故意将我引开,却又不带她走,给她留了吃的,不像是对她有恶意。那人费了这么大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若是不想让我找到飞儿,大可将她带走,若是想让我找到她,又为何故布迷阵害我绕了那么远的路?厉翩然越想越糊涂,那人总不能是喜欢玩捉迷藏吧!看看江涵飞,她正倚着供桌睡得正沉,鼻息粗重显然是累坏了。厉翩然又气又怜,顾不得再想那神秘人了,将破碎的门板拣来生了火,唤醒江涵飞将油纸包递给了她。 江涵飞饿得半死不活,一睁眼就看到半只肥的流油的烧鸡,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啃,那模样简直是七世的饿死鬼投胎。 厉翩然不发一言,在一边坐着看着她,等她吃完了又递过一方帕子,江涵飞接过来胡乱抹了抹嘴,打着饱嗝道:“多谢关帝爷爷,多谢关帝爷爷!”她睡得迷迷糊糊,只当自己做梦,梦见关帝爷爷赐了烧鸡给她,填饱肚子之后倒头就睡,压根没看见厉翩然。 “你谢关帝做什么?”猛听得一个耳熟至极的声音响在耳畔,江涵飞一个激灵蹭得一下坐起身子,便见到厉翩然正哭笑不得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喃喃道:“见鬼了见鬼了。”再看时厉翩然那张平平淡淡的脸越发清楚,映着幽幽火光一阵明一阵暗,更显得嘴角的笑意有些嘲弄。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涵飞立刻将身子退后,不料身后便是供桌,她这一退,又将后脑勺磕在了供桌沿上,日间撞的疙瘩还没下去,现在又来了一记,疼得她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厉翩然想笑又不敢笑,压低声音咳了几声,道:“我见你不在,怕你出危险便来找你。你可知是什么人给你吃的?” ------------ 第五十八章 霸王硬上弓 “不是关帝爷爷给的么?”江涵飞茫然,瞪圆了大眼睛道:“我没见到有人。” 厉翩然一想也对,她若是真见到了那神秘人,又怎会任由吃食搁在门槛上自个儿饿肚子! “不是叫你等我么?怎么自个儿跑了?你知道有多危险么?”厉翩然语声严厉,面色在飘忽的火光下显得有些骇人。 江涵飞略微瑟缩,初夏的夜间有些凉意,她便往火堆边挪了挪,讪讪道:“我、我、”随即又想到自己已经跟他一刀两断恩怨相消,大家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不必怕他,没必要向他解释什么,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不要你管!” 厉翩然浓眉紧皱,暗暗叹道:此人喜怒无常性子反复,好时便罢了,不好时简直能将人活活气死!他找了大半天,被神秘人戏耍的团团转,心中本有三分怒火,江涵飞非但不领情,反倒冷言冷语,他毕竟不是江家那几个受惯江涵飞欺压的少年,怒火一上来,忍不住厉声斥道:“你这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我没日没夜寻你,险些伤在东方烈日手下,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江涵飞素来娇养,谁敢这么严厉呵斥她?便是江涵影她逮着机会也要揍上几拳,她长那么大受过谁的气来?厉翩然这么一喝,猛然将她的怒火给勾了起来,江涵飞涨红着小脸大声道:“没人叫你来找我!是你自己要来的!我都用尽全力躲着你了你还来做什么!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江涵飞边哭边叫,七手八脚将厉翩然往外推。 厉翩然也是怒火烧天,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喝道:“躲着我?哼哼,你躲得了么?你是我幽冥教的小公主,是我厉翩然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要躲到哪里去?” 江涵飞心乱如麻羞恼交加,猛听得他又说什么“小公主”“未婚妻”,更是气得想砍人,大声嚷道:“我不是什么见鬼的公主!想要找公主就去京城皇宫里找去!到镖局里找哪门子公主!我更不是你的什么未婚妻!我就是嫁给一条狗也不会嫁给你!” 江涵飞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是脱口而出,完全是胡说八道,天知道她能不能活过二十岁,嫁人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除了厉翩然还没人将它当回事。阿星说她是什么幽冥教小公主,厉翩然也这么说,还说她不是江家人,她的亲生爹娘都死了,这叫她如何能接受!况且厉翩然一口一个“复教报仇”,为了复教报仇害得江家死了那么多人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江涵飞听见“幽冥教”三个字就恨得牙痒痒,偏偏厉翩然纠缠不休,她急恼狠了,只想着能让厉翩然赶紧闭嘴,哪里还顾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厉翩然听她说嫁给一条狗也不会嫁给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脑袋发蒙,缓了一缓,嘿嘿冷笑两声,冷冷道:“是么?宁愿嫁给一条狗也不会嫁给我?” 江涵飞看他神色有些怕人,幽幽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衬着他眼中像是要吃人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江涵飞有些胆怯,只是她性子太强,更不肯在厉翩然面前低头,硬着头皮跟他对视,傲然道:“是又怎样?” 厉翩然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当真?” 江涵飞给他盯得头皮发麻心里发虚,只是话说到这份上她又不好再吞回去,只好瞪着火苗默不做声。 厉翩然为她几度死死生生,一颗心碎了又碎,她的话便如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又如利刃剜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死盯着她问:“你当真不承认婚约?” 江涵飞给他逼得心烦意乱,怒道:“我不知道什么婚约!跟你有婚约的人是那个什么见鬼的公主!你缠着我做什么!我是决计不会嫁给你的!” 厉翩然眼中只见到两片玫瑰花瓣一般红润的樱唇连连翕动,耳中只闻得清脆娇嫩的语声,只是那花朵般娇艳的脸上是一片不耐烦的表情,那娇嫩的话语更是极尽伤人之能事,一时恼得失了理智,只想着将她的话堵住,想也不想便将她用力拽了过来,猛然将唇狠狠往那两片红唇贴过去。 江涵飞看他神色凶狠,心中一惊便想逃跑,哪知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便感到唇上一疼,厉翩然已狠狠吻了过来。 也是二人缘浅,厉翩然并无什么不轨心思,不过是用力过猛牙齿磕到了江涵飞嘴唇,江涵飞吃痛,使劲推他,却又推不开,急的反咬他一口,这才挣脱出来,伸手揉着嘴唇,一张小脸已皱成了一团。谁知她这番下意识的举动看在厉翩然眼里可就完全变了味,只当她嫌恶自己,加上她三番五次拒婚,厉翩然只觉得脑袋中轰的一声炸了锅,满脑子都是江涵飞皱着脸揉嘴唇的画面,索性生米煮成熟饭,给她来个板上定钉,也就由不得她不嫁了。 厉翩然这么一想,立时爱意怒火一齐上涌,早把理智顶到了不知哪重天,一把扯下外衫铺在地上,便要去剥江涵飞衣裳。 江涵飞乃是大名鼎鼎的“八百里洞庭第一少”,平日里没少逛窑子喝花酒,她虽不会真与姐儿颠鸾倒凤,男女之事还是晓得的,一见厉翩然将衣衫铺在地上,接下来又来剥自己衣裳,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她眼光往四下里一扫,暗道一声“苦也”,原来这破庙只有一扇前门,窗子开得又高,庙里的地方又小,她逃也不是躲也不是。 厉翩然武功何其了得!东方烈日一掌便将江涵初打得吐血,厉翩然能与他打成平手,可见他武功之高,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江涵飞一点武功也不懂,怎能是这等武林高手的对手!只听得“刺啦刺啦”几声尖锐的布帛撕裂声响过,江涵飞那件雪白的外衫与中衣便成了几片碎布。厉翩然双眼猩红,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欲 火,将她抱在怀中胡乱亲吻。江涵飞吓得神魂俱裂,哭叫着死命挣扎,双拳雨点般往厉翩然身上砸去。可怜她身娇力弱,打得手疼了人家只当是搔痒痒。 厉翩然抓住她的手,沉声道:“莫要乱动,我不会伤你的。” 江涵飞尖叫道:“不伤我?那你这是做什么?给我抓痒么?” 厉翩然闷声道:“我会娶你,你放心。” “谁要你娶!你滚开!”江涵飞道:“厉翩然,我恨你!” 厉翩然眸光一沉,冷冷道:“你恨吧,我总是要娶你的。”话一说完,他便用左手握住江涵飞两只手,将身子压住她使她挣扎不动,右手便伸往她胸前,去解那层层叠叠的裹胸布。 ------------ 第五十九章 东方再现身 东方烈日策马狂奔,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发出刺耳的噼啪声,骏马臀上已经血肉模糊,他仍嫌不够快,一鞭又一鞭狠命抽着。 东方烈日从没这么急过,当年他老子死了之后他第一次外出做买卖,寨子遭到突然袭击时他都没这么急。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天都快黑了,他撇下喉咙肿胀不能进食的妹子快马狂奔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张字条。 争天霸地,一统江湖。号令天下,莫敢不服!那字条上写的就是这十六个字。 这十六个字当然不会让他这么没命价狂奔,随着字条来的还有一张地图,画工很粗糙,线条也很简洁,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地方。东方烈日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这张图纸,图纸上还有一行字:百里之东,关帝庙中,幽冥公主,险象环生。 幽冥公主! 东方烈日当时正在客栈中服侍妹子喝药,明月的伤需得休养几天,他们便没再往南走。客房外脚步声杂沓,他也没在意,不料就在他喂完药起身去搁碗的功夫,一支细长的四棱钢镖蓦地穿透窗纸激射而进,夺的一声定在了床柱上,钢镖上附着的便是那张纸条和图纸。 幽冥公主! 东方烈日心头一颤,原来他老子便是那烈日堂主,找寻琼花娘娘多年,临死还要自己的儿子找到琼花娘娘助她复教。东方烈日暗自沉吟,幽冥教覆教已有十七年,江湖中没有人会轻易提起幽冥教,这送信的神秘人为何会突然提起幽冥教当年的口号?教中各大堂主身份极其隐蔽,除了教主与夫人极少有人知晓,再说他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按理说没人知道他与幽冥教有关系,怎会突然有人送信叫他去救幽冥公主?这幽冥公主又是何人?若是琼花娘娘,信上大可直说,断不会写上“幽冥公主”这四个字。 东方烈日暗自猜测,十七年了,莫非琼花娘娘有了女儿?父亲并没提到夫人有子女留下,难道夫人在覆教之后再嫁了?东方烈日顾不得再想,看信上所说情况当是十万火急,他不敢再耽搁,交代了明月一声,急火火向地图上标示的地方赶去。 那送信的神秘人是谁?是否便是关帝庙前留吃食给江涵飞的人? 东方烈日心中暗自算着路程,不时对照地图看看,生怕走错了路耽误时间。不管这个幽冥公主是谁,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夫人再嫁所生,只要找到她便能找到夫人,自己父子两人十七年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东方烈日心中突突直跳,越来越紧张,紧紧提着马缰的手湿漉漉的满是汗,马鞭落得更急了,骏马不住悲鸣,蹄下生风,去势有如离弦之箭。三十里路实在不算远,他快马疾驰,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就是这小半个时辰,东方烈日觉得比一年还要漫长,那区区百里路像是走不到尽头一般。 东方烈日心中暗自思量:此地荒芜一片,没听说有什么高手,这位幽冥公主怎会在这里遇险?她既是幽冥公主,身手必然不弱,能伤得了她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然而这一路走来,除了厉翩然与那少年阿星之外,并没见到什么了不起的高手,那二人不是带了江涵飞上岳阳了么? 想到江涵飞,东方烈日心中禁不住连天价叫苦:一时冲动劫了江涵飞,本是为了促成明月与江涵初,谁知莫名其妙惊动了那么多人,长河镖局、山河城、金戈寨,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天知道这江涵飞究竟是哪路大神,竟有这么大面子,害得他平白无故与厉翩然交战一场,明月也差点毁在阿星手中。不说他们兄妹吃了多大的亏,这么一来,江涵初指不定怎么恼他们兄妹呢,只怕要将明月恨之入骨了! 东方烈日顾不得再想那么多,集中心思放在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幽冥公主身上,但愿她真是琼花娘娘的女儿,至少也要是琼花娘娘亲近的人,也好助他找到琼花娘娘。至于复教报仇,亡父的遗命他自然要遵守,只要她想报仇,他自然全力相助。 只怕……只怕琼花娘娘早就把覆教深仇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否则她又怎会十七年不联络旧部,只在幽冥公主遇险时才想起来附近有个幽冥教徒吧!东方烈日笑笑,充满讽刺意味,喃喃道:“幽冥教?十七年了,还有谁记得幽冥教?爹,您老人家至死不忘复教之仇,却不料天下间记得此仇的,唯你一人而已!” 远远的,一座低矮房屋出现在眼前,东方烈日极目远眺,确定了正是地图上指示的地点,立即翻身下马,将马儿留在原地。那马是他从寨中骑来的,是他多年坐骑,颇通灵性,东方烈日拍拍马颈,马儿将头颈往他胸前蹭了蹭,便在原地静静吃草。东方烈日放开大步朝破庙奔去,将近庙前又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掩过去。 他舍了快马徒步奔行,为的是怕惊动庙中之人,他只当幽冥公主遇到强敌,深怕万一逼得恶人狗急跳墙伤了公主,故而谨慎前行,先摸清情况再做决定。 东方烈日悄悄掩上前,一路上并没见着打斗痕迹,近庙处的空地上也没有血迹,庙中隐隐有火光透出,一丝声响也没有。东方烈日微微诧异,此地并无一丝战斗痕迹,这幽冥公主总不至于这么差劲,连打都没打就给人捉了去吧! 东方烈日再上前几步,隐隐听到有女子尖厉的哭叫声,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他只当恶人要伤害公主,顾不得再隐藏行迹,飞奔过去,随着距离拉近,那女子哭叫的声音也愈加清晰,那声音很年轻,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你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东方烈日眉头一皱,这声音好熟悉,想不起来是谁,原来江涵飞同他说的话不多,也从没这般凄厉哭喊过,他只感到声音熟悉,一时间也没想到江涵飞身上。再说他是来找幽冥公主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涵飞便是那幽冥公主。 东方烈日一个纵身,轻飘飘到了庙门口。 ------------ 第六十章 反目终成仇 江涵飞百般哭叫,厉翩然毫不理会,一心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好使江涵飞不得不嫁给他。眼看着江涵飞衣衫快被剥光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尖声喊道:“你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便在这时,一道阴沉的声音惊醒了兽性大发的厉翩然。东方烈日一步一步走进来,冷冷说道:“放开她!” 厉翩然一见有人进来,顾不得这无边春色,捡起一件破烂衣衫将江涵飞几乎**的身子盖住,双目喷火的瞪着东方烈日说道:“又是你!” 东方烈日看了江涵飞一眼,她正紧紧捉着破烂的衣衫小声哭泣,一张清丽秀美的小脸上泪痕斑斑,映着幽暗的火光更显得凄楚艳绝。东方烈日心中一动,暗暗想道:怪不得厉翩然会对她来硬的,此等绝色美人,实在教人难以不动心。 东方烈日解下外衫甩向江涵飞,宽大的衣衫展开来刚好盖住她**的肌肤。 江涵飞感激的看着他,哭道:“多谢你了。” 东方烈日看她双目红肿俏脸发白,青丝凌乱衣衫不整,更增三分诱惑,不由得心神微荡,忙将视线转向火堆,冷冷问道:“你就是幽冥公主?” 此话一出,不单江涵飞怔住了,就连厉翩然都大惊失色。江涵飞惊的是一连三人说她是幽冥公主,还都是绝世的高手,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厉翩然惊的是这人会这么问,必定也是幽冥教中人,虽说琼花娘娘将女儿许给了他,但那毕竟是一时戏言,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他爱极了江涵飞,只有这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能留住她,只好拿着棒槌当针。可琼花娘娘当年的话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这副情形在眼前这个武功很厉害的家伙眼中看来分明就是他强 暴弱女,他就是苏秦再世也说不清。 江涵飞极快地打量二人一眼,她本是极聪明的人,刚才是吓坏了,自己又没什么本事,迫不得已只好以死相逼,现在有东方烈日在,情势又起了变化。江涵飞心中清楚,今天能不能逃过一劫全靠东方烈日,眼珠子一转,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幽冥公主,可是他说我是,还有那个阿星,他也说我是那个什么公主。”江涵飞这么说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她坚信自己不是幽冥公主,未免日后东方烈日知道自己欺骗她而找她麻烦,她便以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应付。东方烈日既然大半夜的赶来,明显是很重视这个幽冥公主,江涵飞觉得被这个见鬼的劳什子公主害得那么惨,利用一下她的名号也算是对自己稍作补偿了,心中并没觉得什么不安愧疚。 “如此说来,你便是幽冥公主无疑。”东方烈日点点头,左手从腰间抽出了软剑。 厉翩然看他左手拔剑,灵光一闪,便想到了一个人,试探道:“烈日堂主是你何人?” 东方烈日大惊,看看他手中的刀,随即也想起来一个人,问道:“皓月堂主之子?” “不错,家父正是皓月堂主。”厉翩然凝眉直立,接道:“阁下名为烈日,想必是烈日堂主之子吧!” “正是。”东方烈日答道,眼光转向一旁还伏在地上抽泣的江涵飞,冷冷道:“皓月堂莫非已叛教了不成?为何对小公主施暴?” “飞儿是夫人亲口许配给厉某的,东方兄误会了。”厉翩然含笑道:“如今三堂会齐,复教之事指日可待,教主与夫人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夫人已仙逝了?什么时候的事?” “十七年前,便在公主出生后,夫人便随教主去了。”厉翩然看着江涵飞,柔声道:“飞儿,我没骗你,这是四月二十那日你伯父亲口告诉家父的。” 江涵飞对他恨极,片刻前他还对她施暴,一会儿工夫便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江涵飞又恨又怒,看到他这副嘴脸直想呕吐,冷冷斥道:“厉翩然,不管我是谁,我跟你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我反正是难活过二十岁的,你再逼迫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不过是早死两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方烈日不知道“难活过二十岁”是怎么回事,厉翩然却听厉振天说过,听她又提起二十年的事,吓得直叫:“不会的!什么二十年不二十年的,你是幽冥教的小公主,怎么会那么容易死!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江涵飞惨笑道:“没人动得了我?呵呵,要不是东方寨主早来一步,我现在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东方烈日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想要走过去扶起她,谁知脚步一动,厉翩然便伸出一臂横挡在他面前。 东方烈日皱眉道:“厉兄这是做什么?” 厉翩然微微一笑,答道:“不敢有劳东方兄。”便将手伸向江涵飞。他笑时云淡风轻,好像刚才做出逼 奸弱女之事的人不是他,他一直都是正人君子一般。 江涵飞看他伸手过来,吓得猛往后退,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厉翩然面色一寒,道:“飞儿,过来,我送你回岳阳。” “不要!我不要你送!”江涵飞惊恐地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东方烈日,目光中充满乞求的意味,在她眼里,曾经险些杀死她的东方烈日远不如厉翩然可怕。她真心爱上厉翩然,他却欺骗了她,杀伤了她的亲人,还险些毁了她的清白,别说一道回岳阳了,就是看,江涵飞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东方烈日看着江涵飞乞求的眼光,想起那日客栈中她垂死之际求厉翩然救她,暗暗感叹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他要杀的人竟是他的主子,而当日救她的人如今却成了伤她最狠的人。东方烈日看厉翩然拦着,并不想与他再次刀兵相见,便朝江涵飞点点头,说道:“你过来,我送你回去。” ------------ 第六十一章 本是同根生 江涵飞听东方烈日愿意送自己回去,长长舒了口气,擦擦眼泪站起来便要朝他走过去,谁知刚迈出去一只脚,手腕就被厉翩然捉住了。江涵飞立时如被火烧一般猛力甩手,想将他的手甩脱,只是厉翩然武功高强,她哪里挣脱得开! “飞儿,你是我的妻子,自然应该我送你回去。”厉翩然脸上带笑,眼里却是一片冰寒,这个东方烈日纠缠她多时,天晓得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轨图谋! “我说过,我宁可嫁给一条狗也不会嫁给你!”江涵飞惨笑道:“你再逼我,我就死,你若要一具尸体,尽管掘我的坟好了!” 江涵飞这话说得虽不像刚才那般凄厉尖锐,却在平静中带着一股死气,厉翩然一惊,讪讪道:“不会的,你绝不会的,你不会不顾天机神算的预言!” “天机神算的预言?呵呵……”江涵飞苦笑两声,说道:“为了那个所谓的预言,我已男不男女不女活了十七年,早就活够了,生死有命,不是天机神算说了算的。” 东方烈日皱眉道:“什么预言?” “福薄命硬克尽六亲,命中带煞胎里有灾,轻则为江家带来灭门之祸,重则祸乱天下殃及苍生,且万万活不过二十岁。”江涵飞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凄然道:“我江涵飞何德何能,竟惊动天机神算大驾光临,在我还没满月时便要为天下除害!” 东方烈日一惊,想不到她竟有这等难以启齿的苦处,想到她便是公主,多少也信了八分,不由得有些后怕,说道:“放心吧,有我在,断不会教任何人伤了你一丝毫发。” 江涵飞既感激他相护之情,又怕他一旦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幽冥公主会翻脸,只望能尽早脱身,弯腰从靴筒里掏出小刀,冷冷说道:“你若喜欢这只手,我便砍下来送给你,只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我。”手起刀落,看也不看一眼,狠狠往自己手腕砍去。 厉翩然手腕一翻夺过小刀,狠狠掷在地上,颤声道:“你、你果真如此恨我?” “恨之入骨,不共戴天。”江涵飞淡淡说道,捡起小刀缓步向东方烈日走去。东方烈日深深凝视江涵飞,忽然拍拍她肩膀,低声道:“你先去外头等着,我马上就来。” “你们是要打架么?”江涵飞看着跳跃的火苗,火光将她苍白的小脸烤的通红,秀挺的鼻梁上上沁满细密的汗珠,她淡淡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格外娇俏动人。只是那笑说不出的凄凉,在娇俏中又添了三分愁苦。 “出去等着,我跟他有些话说。”东方烈日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他知道江涵飞怕他怕得厉害,不想吓着她,柔声说道:“一会儿就好,不会有事的。” 江涵飞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为什么人要练武?就是为了打架为了欺负人么?” 东方烈日听到她的话,有些失神,想起来当初为了江涵初险些折磨死她,心中既怕又悔。江涵飞说的没错,他就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丝毫没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假如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别说欺负别人了,别人不欺负他就阿弥陀佛了! 但凡练武之人,大多争强好胜,因为一己之私做下伤天害理之事,不但不觉得愧疚,反倒自诩为英雄豪杰,自认为高人一等,武林不太平,其根源多半在此。所谓侠者,十不能出其一,武林中人能洁身自好,品行端正之人已是少数,至于舍己为人,那更是凤毛麟角了。 东方烈日想到了幽冥教主凌天,此人实在是个有雄心壮志之人,立志一统江湖,创下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只是江湖上各大帮派无一不想着力压群雄,谁愿意屈居人下?凌天虽有大智慧,终究敌不过整个武林的反抗,最终免不了一败涂地魂归碧落。 东方烈日跟厉翩然不同,他是烈日堂主之子,却并没有正式加入幽冥教,寻找琼花娘娘并助她复教不过是亡父遗命。厉翩然却是为了琼花娘娘一心想要报仇,复仇之心无比坚决。这两人虽都有幽冥教有渊源,对于复教之事都有份儿,这份儿却是大大不同。 这两个年轻高手都与幽冥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面对面站着,一个执刀一个持剑,两双寒星般的眼睛狠狠盯着对方。刀剑上的杀意越来越浓烈,破庙中渐渐沉闷的教人透不过气来。 东方烈日并不想动手,昨日江边一战他虽胜了一招,但厉翩然没尽全力,他也留了一手,现在再做生死搏斗,谁胜谁负实在不好说。 东方烈日不想动手,厉翩然却不愿放过他。他对江涵飞求而不得,本就一肚子怨气,东方烈日坏了他的“好事”,更是惹得他怒火中烧,偏偏江涵飞又要跟东方烈日走,厉翩然更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从容离去了。 俗话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厉翩然为了得到江涵飞连霸王硬上弓这种事都做了,又怎么会在乎多杀一个人?天云寨还有一个东方明月,杀了东方烈日还可利用东方明月控制天云寨,行事反倒方便了许多。 厉翩然动了杀机,想要杀死东方烈日收服天云寨,一来可以扩大势力,二来可以继续他刚才没办完的“好事”,对于江涵飞他是势在必得。要说他对江涵飞的心思,的的确确是真心爱恋,他为江涵飞百般心碎神伤,又一心认定了琼花娘娘随口说出的“婚约”,自然不愿放弃,心中早将她当成了妻子,哪里容得她不认账! ------------ 第六十二章 相煎何太急 杀气一层一层晕开,给这小小的破庙蒙上一层浓重的死气。夜风从没了帘幔的门窗吹进来,吹得火苗不住跳跃,衣袂随风飘扬,两个挺拔高大的身影相对而立。没有人说话,死寂的夜,呼啸的风,静默的人。 狂风将江涵飞细弱的呜咽声吹散,丝丝缕缕似有若无。 淡月疏星不知何时隐进厚重的乌云中,两道闪电接连划过夜空,将漆黑的天幕撕开两道苍白的口子,紧着着一连串炸雷轰隆隆响过,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着卷进屋子,火光倏的熄灭,黑暗中两条人影一齐发动,只听得刀剑相接发出阵阵急促刺耳的嗡鸣,掌风与刀剑带起的风声夹杂在狂风中,杀意越发浓重。激战中的二人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只能凭着直觉出招。 坐在门槛上的江涵飞终于忍受不了这骇人的气氛,尖叫一声便朝屋里跑去。她刚跑两步,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便在此时,又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光芒一瞬间照亮天地,她看见一把刀狠狠向她砍来。 厉翩然眼看着长刀砍到了江涵飞头顶尺半距离,要想收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与东方烈日生死相拼,每一招都是不留后路的杀招,谁能想到江涵飞竟会突然跑进来! 江涵飞看见长刀砍来,强烈的刀气刺得她肌肤生疼,一时间吓傻了,站在那儿动弹不得,厉翩然顾不得强敌在侧奋力回刀,长刀只是稍稍缓了一缓,力度轻了三分,仍是照江涵飞当头砍去。 东方烈日大惊失色,顾不得趁机伤敌便要去救江涵飞,软剑一抖缠住刀尖借势一带,刀便偏了两分,他右臂一伸,拽住江涵飞一拉,于电光火石间将她拉到了身后,只是如此一来,厉翩然那一刀便落在了他胸前,他全力救了江涵飞,再也来不及自救,下意识反手一剑往厉翩然胸口刺去。厉翩然想不到他竟会以伤换伤,加上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不慎软剑狠狠刺进胸膛,他与东方烈日存了一般心思,此情此境万万不能给对方留下活路,掌中长刀全力砍向东方烈日胸膛。只听得两声闷哼,刀剑齐分,二人同时倒在血泊中。 厉翩然那一刀原先收了一收,又是在中剑之后砍的,刀力两度受挫,砍到东方烈日身上时虽狠却不至于要了他那等高手的性命。东方烈日的剑是在仓促之间出的,为救江涵飞他已分了心神,那一剑出手的部位力度都有偏差,正刺中厉翩然胸膛正中,深入两寸有余,他收回剑是手又刻意斜了一下,将伤口又拉长了些,这一来厉翩然伤得也不比他轻。 江涵飞回过神来时激战已经结束,两人都倒了下去。又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了两人,厉翩然胸前一小片血迹,东方烈日的剑太薄,他的血流得并不急。东方烈日白色中衣右胸已经鲜红一片,血还在不断往外冒。 江涵飞尖叫一声,吓得面无人色,扑过去紧紧按住他胸口,哆哆嗦嗦说道:“血……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你不要死啊!” “别怕,我不会死的,你去杀了厉翩然,我们马上走。”东方烈日看她不管厉翩然,为了自己受伤泪流满面,心中一动,一丝喜悦悄悄爬上心头。 厉翩然看到江涵飞直奔东方烈日而去霎时心如刀绞,听东方烈日要江涵飞杀他,双眼直直盯着她,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江涵飞,只能狠狠盯着她所在的方位,想象着她是如何惶急失色,如何温言抚慰,双眼中怒火与妒火简直要将黑暗点燃。 江涵飞听他要自己杀人,打了个寒战,颤声道:“我、我不敢……” 东方烈日料到江涵飞即便再恨也不忍对厉翩然落井下石,叹道:“好吧,咱们走吧。” 屋外雷电交加狂风呼啸,屋里鲜血长流命悬一线,江涵飞心惊胆裂,茫然道:“去哪里?你伤得这样重,外头还下着雨,我们还能走到哪里去?” 东方烈日听到她绝望的话语,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保护她的愿望,只想要将她平安送回家,勉强封住伤口周围穴道,沉吟道:“先离开这儿再做打算,你既下不了手杀他,等到他缓过来死的就是咱们了,无论如何不等在这儿等死。” 江涵飞犹豫不决,手掌按在他伤口上,只觉得温热濡湿,知道还在流血,哭道:“可是你伤得这样重,还在流血,外头下着大雨,我又不认得路,我怕……” 东方烈日柔声道:“别怕,你扶我起来,我带你出去,不会有事的。”看她还是不敢动弹,又道:“我的伤需要马上救治,否则会失血过多而死,我们现在就走,到镇子上找个大夫,晚了就来不及了。” 江涵飞一听他的伤有救,大喜之下忘了害怕,奋力将他扶起来,摸索着出了庙门。她这一夜连番受惊,心神已经脆弱不堪,屋子里漆黑一片,厉翩然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被东方烈日浑身浴血的样子吓懵了,一听到他的伤还有救,只想着不能让他死,竟然忘了厉翩然也是身受重伤,不假思索就扶着东方烈日走了。 厉翩然听着脚步声渐渐出了庙门,消失在风雨中,顿时心如死灰,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昏一阵迷一阵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怒意渐渐下沉,恨意如潮水般上涌,咬牙道:“江涵飞,你今日弃我于不顾,来日我必叫你百倍偿还!你既敢负我,就要承担得起后果!” ------------ 第六十三章 挥泪释前愆 江涵飞扶着东方烈日走进风雨中,他已经封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了血流之势。走了一程,来到了先前弃马之处,东方烈日撮唇长啸,只听得一声嘶鸣,骏马快步跑来,东方烈日手抚马鬃,叹道:“好兄弟,苦了你了!”那马又是一声长嘶,东方烈日翻身上马,伸手将江涵飞拉上马,催马小跑起来。 江涵飞忧心他伤势,既怕跑快了加重伤情,又怕跑慢了耽误就医,急得泣不成声,连连道:“你不要死,千万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了!” 东方烈日心头一暖,柔声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江涵飞喃喃道:“想不到你竟会替我挡那一刀,真想不到,你从前要杀我,却为了救我被砍成重伤。他、他从前爱我,却、却会对我做那种事。”江涵飞凄然一笑,叹道:“这便是世事无常,祸福难料吧。”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江涵飞那凄苦哀绝的笑,东方烈日心口狠狠一疼,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快走吧,他、他究竟不是真心要杀你。”他明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一刀,黑暗之中看不清是谁,误伤也是有的,江涵飞自然不会因为这个怪责厉翩然,只是他又怎忍在她面前提起那不堪之事! 东方烈日不知不觉中对她生出一股怜惜之情,其实这怜惜由来已久,只是为着东方明月强压下罢了,此时知道她便是小公主,又同她共历生死劫难,感情渐渐起了变化。他自幼被父亲苛刻对待,母亲死得又早,唯一长久接触的女子便是明月,虽活了二十八岁,对男女间的情爱却从没碰过。天云寨中自然也有不少年轻女子,但那些大多是抢来的,权充压寨夫人,哪里有过什么缠绵悱恻的刻骨深情! 东方烈日只觉得江涵飞泪流满面语声哀绝的样子使他有种揪心的感觉,胸口闷着疼,压抑得紧,却不知这便是情愫。 江涵飞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微妙变化,淡淡说道:“不说这些了,今后我只当从没认识过他也就是了,什么爱啊恨的,过了今夜一切就都过去了,明天太阳出来,我还是江家五少,什么都没有改变。”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东方烈日问道。 “什么真实身份虚假身份,我一天姓江,出嫁之前便都姓江,活得过二十岁,能嫁得出去自然随了夫姓,若是死了,墓碑上自然是写‘江涵飞之墓’。”江涵飞答道,微微一笑,凄凉无比。 “你放心,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绝不会让人伤了你。”东方烈日说得有些急,忍不住咳了几声,他的伤并不轻,又失血太多,加上淋了雨,按理说早该支撑不住了,只是他怕自己撑不住了江涵飞会害怕,强撑着跟她说话。 江涵飞听他连连咳嗽,说话声音也渐渐低哑,本已渐渐放松的心神再次绷紧了,双手捂着他的伤口,急得身子直发抖,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怎么样……不要、不要死啊!” 东方烈日将她按在怀中,闷声道:“坐好了!”打个唿哨,马跑得快了起来。 江涵飞急道:“不行的!会流血的!” 东方烈日不答,死死抓住缰绳稳住二人身子,心中只想着再坚持一会儿,千万不能倒在荒郊野外,一定要撑到客栈。 江涵飞惶急无措,不禁自怨自艾起来。她若是平时不那胡天胡地,多少学些武功医术,此刻也不至于这般手足无措。 江涵飞第三次被东方烈日带着策马狂奔,第一次她差点死在马背上,第二次她吓得要命,这一次她虽害怕,更多的是担心东方烈日。她怨恨东东兄妹是为了他兄妹伤了她和江涵初,但东方明月救过江涵初,她对于明月更多的是讨厌,对烈日则是害怕的成分,并没什么刻骨深仇。她一想到烈日是为了救幽冥公主,自己却骗了他,害他受了重伤,心中很是不安,既愧疚又害怕,急得六神无主,任由着他放马而行,只将脸埋在他怀中痛哭。 江涵飞自觉愧对东方烈日,心中暗自祈祷,只盼他千万不要有事,又下定决心再不为难东方明月,只要江涵初喜欢,她愿意接受明月成为江家人。 夏夜暴雨倏来倏去,不多时雨收云散,一弯残月挂在天边,发出淡淡光晕。借着微弱的月光东方烈日勉强能看清四周景物,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险些跌下马来。原来风雨交加天地一片漆黑,东方烈日辨不清方向,虽是朝着来路去的,然而畜生再通灵它还是畜生,马儿受了风雨雷电惊吓,加上看不清路途,竟然跑偏了,带着二人跑进了一大片树林。 东方烈日暗中叫苦,又不敢让江涵飞看出来,只好带着她借着林中透进的微弱月光前行,现在他只想能找到个栖身之地,生一堆火将二人身上的湿衣裳烤干,那便是苍天垂怜了。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竟教他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一处小木屋。原来这是一片果林,那小木屋是果农看林子时住的。木屋漆黑一片,果农还没开始守林子。 江涵飞显然也看出不对劲了,心中虽急,却也暗暗好笑,这东方烈日那么厉害的人,想不到也会迷路! 东方烈日瞪她一眼,低声骂道:“好没良心!” 江涵飞不敢再笑,整整容色便要敲门,东方烈日已经推开门,晃亮火折子走了进去。 ------------ 第六十四章 木屋两相伴 屋子不大,该有的东西倒也齐全,想来是果树已到了坐果时节,果农近日便要来了,提前将生活用品搬了进来,倒便宜了二人。 江涵飞扶东方烈日在小桌前坐下,先前她满心恐惧,现在进了小屋点着油灯,有了光亮,恐惧之情一减,身上便觉得冷了起来,斜眼看看东方烈日,他胸前的衣衫给砍出了一刀深长的口子,皮肉外翻很是吓人,素白中衣上好大一片血迹,被雨水冲的淡了,留着浅红的印痕。江涵飞打了个哆嗦,关上门窗,想了想,到床上抱了一条薄被过来,羞红着脸小声说道:“把衣裳脱下来,你受了伤,再穿着湿衣裳会发烧的。” 东方烈日往床铺处看了看,床上只剩了一领草席,江涵飞手中捧着的是唯一一床被子。他见江涵飞冻得嘴唇乌紫却将唯一的被子给了自己,心中很是感动,强笑道:“我没事,你将衣裳脱了吧,去床上睡一觉,我到门口守着。” 江涵飞心中一暖,不由分说便去解他中衣系带,只是她毕竟是女儿家,就是再怎么胆大,解男人的衣裳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哆嗦着手抓着衣带三扯两扯,硬是将活扣扯成了死疙瘩。江涵飞一急,小脸红得像是三春桃花,娇艳无比,恨恨抽出小刀,手起刀落便将衣带割断了。 东方烈日静静看着她,鹰隼般的眸子溢满温和的笑意时,他整个人便不再阴沉冷酷,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竟有几分江涵初的味道。 江涵飞一抬头,便看到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羞得马上低下头去,啐道:“好笑么?你继续笑,我走了!” 东方烈日看她恼了,也不管她,看到床头有个箱子,便步履蹒跚地走过去将箱子打开,里头果然有几件粗布衣衫,他挑了两件半新的衣裤递给江涵飞,自己拿了一套,道:“好在找到几件衣裳,胡乱凑合着穿吧。”说罢转过身自顾自换衣裳,换好了也不回头,盘膝坐在床边用功。 江涵飞看他一直背着身子,心中暗暗感激,快速换过衣衫,将湿衣展开搭在凳子上晾着,又将薄被抱了过去,搁在东方烈日身边。她虽不会武功,平日里也没少见哥哥们练功,知道东方烈日这是运气疗伤,不敢打扰,便拿了油灯在屋子里乱翻一通。 东方烈日身上虽然带有金创药,只是一场打斗加上狂风暴雨,那药早不知掉哪儿去了,伤口无法伤药,只能先运功抵抗内伤,等到天亮了再做打算。他真气运行十二周天过后,觉得心头的烦恶沉闷稍微轻了一点,便停止用功,睁开眼睛一看,江涵飞已不见了踪影,屋子那头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屋子共有三间,中间并没有墙壁,只在西面那间与堂屋之间用粗布帘子隔开。东方烈日掀开帘子,才发现那是一间厨房:南头砌着灶台,支着两口小锅,北头堆着一大堆碗口粗的木柴,还没劈,沿墙根搁着两口缸,一口缸中放着一袋米一袋面,另一口是水缸,紧挨着缸是一个小小的碗橱。 东方烈日看到江涵飞将一段木头凑到油灯上烤,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生火啊!”江涵飞瞪他一眼,这木头怎么也点不着,气得她直翻白眼,东方烈日又毫不客气大笑,更激得她羞恼不堪,大声喝道:“笑什么笑!没见过人生火吗?” 东方烈日看她恼了,强忍住笑意道:“没什么,没什么。”一面细细打量她。她秀美的小脸绯红一片,两腮气鼓鼓的,小嘴撅得老高,看起来俏皮得紧,尤其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木头,更显得天真可爱。她的秀发湿漉漉的披在背后,一身宽大的粗布衣衫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遮掩得严严实实,更衬得她娇小柔弱,火光照亮她半张脸,在另半张脸上投下一片暗影,更添三分妩媚。 东方烈日看得痴了,脚步不由自主向她迈去,到了她身边才回过神来,看到江涵飞一脸疑惑的表情猛然惊醒,俊脸微微发红,讪讪道:“火不是这样生的,柴要先劈成薄片,这么粗的木头很难点着。” 江涵飞有些窘迫,羞涩道:“我不会劈柴。” 东方烈日眼光四下搜索一番,墙根处靠着一把柴刀,便拿了几段木头过去,只是他受伤不轻,劈柴这种重活需要耗费大量体力,加上他的伤在胸前,并没有敷药,要是猛力劈柴的话很可能会震动伤口再次流血。东方烈日有些为难,江涵飞已经跟了过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他不想教江涵飞失望,咬咬牙抡起柴刀,运劲向木头劈去。 江涵飞只觉得面前这英俊的青年说不出的英武挺拔,将他重伤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油灯昏暗的光下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有多苍白,只盼着他能解决困扰自己好久的难题。 东方烈日一面劈柴一面暗自计较,他需要休息,明天估计没法带江涵飞走了,只盼休息一天能恢复些体力,尽早同明月回合才好,明月也受了伤,还不知道她怎样了呢。 东方烈日劈了柴,又将火升起来,江涵飞舀了水倒进锅里,盖上盖子,对东方烈日笑笑,柔声道:“你先去睡会儿吧,我来就好。” “无妨。”东方烈日添了几根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暗暗道:坏了,八成是失血后着了凉,可别发烧才好。内伤可以运功疗治,外伤止住血慢慢也会自己愈合,只是万一发烧了,没药可就不是闹着玩得了。 “去吧,别让我担心。”江涵飞说着,冲他眨眨眼睛,道:“江五少亲自烧水,这可是连最最疼我的四哥都没有的待遇!” 东方烈日心里又是一动,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望着她晕红的双颊,忍不住想要亲亲,谁知一阵晕眩感传来,眼前一黑险些晕倒,知道不能再强撑着了,便慢慢走回卧房。 ------------ 第六十五章 病里暗生情 江涵飞捣鼓了好一阵子,烧了满满一锅水,搁着米面的小缸腾了出来洗净了,将热水起在缸里,又兑上凉水,试好了水温便去卧房叫东方烈日。原来她想到东方烈日受了凉却没有药,怕他受了风寒,便烧了热水想让他泡个热水澡。这缸不深,东方烈日要是蹲在缸中,水应该不会淹到伤口。 东方烈日头脑昏沉身上发冷,果然是受了风寒,看到江涵飞过来,怕她担心,勉强朝她笑笑,便要她去睡觉。江涵飞一急,顾不得再说什么,扶着他就往厨房走。东方烈日很是诧异,正要问她,便见到缸中正冒着腾腾热气,不等他开口,江涵飞便急火火道:“你泡一会儿吧,或许能祛祛寒气。“ 东方烈日心头一颤,一股暖意油然而生,甜甜的酥酥的,鼻头发酸双眼泛红,从没人这么关心过他,江涵飞这一小小的举动猛然间打动了他那颗冷漠残酷的心,使得他竟有种想要落下英雄泪的冲动。东方烈日有些尴尬,怕她看出自己的异常,极不自然的别过头去。江涵飞看他站着不动,她本就是急性子,一时冲动又去解东方烈日的腰带。她第一次解东方烈日衣带时,她羞涩万分,他云淡风轻,只是此时他心中有了异样情绪,哪里好意思再教她脱衣裳,羞得俊脸泛红,支支吾吾道:“你、你去睡吧,我自己来就好。” 江涵飞看见自己的手又攀上他的腰带,这才回过神来,又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我、我再烧些水来,你、你好好洗。”一溜烟躲回了灶台后,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东方烈日见她娇羞可人,一颗心更是飘飘荡荡,如在云端雾里,喜滋滋的脱了衣裳下到缸中。他大喜之下顾不得去思考这缸热水究竟是能祛了寒气还是会加速他血液流通使得出血不止,只想着不能辜负她一番心意,一张嘴怎么也合不拢。 江涵飞又烧了不少水,盛了一碗出来搁在灶台上凉着,又将衣衫拿过去烤。那果农的粗布衣衫料子极差,穿着很不舒服,况且大小很不合适,她穿太大了,东方烈日穿又太小了,二人看起来十分滑稽。 东方烈日泡了一阵,发了汗,觉得身上轻松了些,便起来了,看江涵飞仍在灶前坐着烤衣裳,心中止不住生出一股浓浓的感动之情,他几次要杀江涵飞,现在他受了伤,江涵飞那么个娇生惯养的人儿,为了他甘愿做这些粗累活,一丝怨言都没有。他看着江涵飞静静坐在灶前的身影,火光照得她脸上起了细密的汗珠,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忽然下定了决心,不论她是不是幽冥公主,都要好好保护她。若她不是幽冥公主,那么幽冥教的事从今后与他再无一丝关系,那个什么幽冥公主琼花娘娘的,他们父子付出了十七年的心血,也算对得起幽冥教了,若她是,只要她想报仇,他必定鼎力相助,若她不想报仇,他自然尽力保护她不受旁人骚扰。 “在想什么呢?”东方烈日走到江涵飞身边坐下,将水端给她喝。 “我在想明天吃什么?”江涵飞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唉!好想念我的两个丫环,要死她们在就好了。” “明天……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猎物吧。”东方烈日看看被放在墙角的米面,无奈的认命,她明显不会厨艺,自己更不会煮饭,要想不饿肚子只有打个鸟雀什么了。 “不要!你伤得那样重,我宁愿饿两天,又不会死。”江涵飞惊叫道:“你好好休息,千万不可以乱动!” 东方烈日听她语声真挚,透着浓浓的关怀意味,心头甜甜的,他何曾领受过这等温柔滋味,只知道傻乎乎的盯着江涵飞惶急的俏脸,一时间讷讷无言,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暗暗想道:怪不得厉翩然一心想要得到江涵飞呢,这么娇俏无双,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温柔似水的女子,便是和尚见了也要还俗,仙人也要动凡心的,什么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江涵飞见他眼神呆滞,以为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耳中,拿胳膊肘捣捣他,不悦道:“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东方烈日回过神来,暗暗骂自己没出息,讪讪道:“快去睡会儿吧,折腾了半夜,你也累坏了。” “是啊,还不是为了你!”江涵飞美目流波,娇声道:“所以你以后不能为难我!”她又想到了什么幽冥公主,怕日后东方烈日找她算账,便想讨他一个承诺。 “我再不会为难你,若有人为难你,我一定帮你。”东方烈日哪里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只当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满口应承下来,见到江涵飞脸上明媚的笑意,越发觉得心儿飘飘肝儿摇摇,全身骨头都轻了一大半。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上只有一张薄被,江涵飞望着床,神色间颇显尴尬。她也确实累极了,只想瘫在床上好好睡他个一天一夜,一想到东方烈日为了救她受了重伤,她又不好意思霸占着床让他睡地上。东方烈日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睡吧。” 江涵飞看看那窄小冷硬的床,再看看虚弱的东方烈日,暗暗骂自己没良心,道:“你睡吧,我不困。” “上下眼皮都打架了,还强撑着呢!你睡吧,我不妨事。”东方烈日道:“我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就好。”说罢不待江涵飞反驳便将她推到床边,自己又退回桌前坐下。 江涵飞定定的看了他半晌,这才慢吞吞爬上去睡下,不多时便听得东方烈日呼吸沉重起来,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受到连番惊吓,心神俱已十分疲惫,只是夜静更深,这一连串变故争相涌上心头,她哪里还睡得着!索性披衣下床,将薄被盖在东方烈日身上,呆坐在床边出神。 东方烈日醒来时天已大亮,身子微微一抬,薄被顺势滑落到地上,再看江涵飞,不知何时睡着了,小猫一般蜷成一团,柔弱中带着几分天真,东方烈日怜惜之心大起,轻轻将薄被给她盖上,坐在一边静静用功。 ------------ 第六十六章 别有暗恨生 却说厉翩然伤在东方烈日剑下,又受了江涵飞的刺激,又气又恨,怒极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晕死了过去。待他醒来时已是天色已发白,他一心想着要报复江涵飞,挣扎着坐起来运功疗伤。 他盘膝坐起,将丹田之气凝聚,缓缓引导真气游走全身筋络,待真气运行十二周天后收了势,捡起地上破碎的布条包扎了伤口。他看到那油纸包还在,江涵飞只吃了半只烧鸡,馒头苹果还在,只是馒头已被人踩踏的不成样子,倒是苹果还完好无损,只是沾了些灰。他将苹果擦了擦吃了起来,正吃着,突地一道黑影压在了头顶。 厉翩然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身材矮小瘦弱,两只眼睛很有神,正盯着自己看,厉翩然注意到黑衣人瞳孔忽的收缩了一下,显然吃了一惊,又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意思。 黑衣人看到厉翩然胸口的伤,瞳孔缩的更紧了,像是在皱眉,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忽的抓住厉翩然手腕探了探,随即出手如风,连连点了他好几个大穴,伸掌抵在他后心,将一股极为柔和的真气缓缓注入他体内,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粉末洒在厉翩然伤口上,一言不发地走了。 厉翩然很是诧异,那人是谁?为何要救他?救了他却又一言不发便走了,眼神惊讶中带着不解,又有一点儿无奈,还有一些看不出来的含义,很深沉很复杂。那人能站在他面前不被他察觉,武功明显很高,厉翩然想了又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一个身材矮小的高手。 厉翩然下意识啃着苹果,紧皱双眉苦苦思索那黑衣人的身份,眼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地上有灰,黑衣人走过,地面上留下一串又轻又小的脚印。脚印好小,至多不过五寸,正常男子的脚不可能那么小。原来那黑衣人是女子! 厉翩然更加疑惑了,什么女子有这样高强的武功呢?江湖中武功高强的女子是有几个,但是会跑到这儿来救他的可就几乎没有了,尤其那女子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他可以断定这女子认识他,只是他却想不起来他认识的女子中有谁有那么高的武功,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个地方。 厉翩然敷了药,又在庙中休息了好一阵子,这才强打起精神上路。他本是要将江涵飞送回岳阳,现在江涵飞跟着东方烈日走了,他的计划也不得不改变。江涵飞弃他而去,他怀恨在心,发誓要报复她,他身上的伤口每疼痛一下,他的恨意便增强一份,他的血每多流一滴,他的怒火便上涌三分。 厉翩然名字虽叫做“翩然”,为人却没有一丝翩然如仙的风范,他为了复教,不惜只身犯险潜入岳阳接近江家,那日江涵飞垂死之际,他本来打算袖手旁观,要不是认出是她,他绝不会插手,为了得到江涵飞,他更是不择手段,由此看来,厉翩然实在是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人。 这样的人要是恨上了什么人,那人除了接受报复还能做什么? 厉翩然会怎样报复江涵飞? 江涵飞能承受得起厉翩然的报复吗? 谁也不知道,就连厉翩然也不知道,他心中强烈呼喊着要报复,只是具体怎样报复,报复 的强度如何,他自己也没底。对于江涵飞,他是又爱又恨,他当然不会将江涵飞一刀杀了,他虽然要报复江涵飞的负心,却也不会不顾幽冥教的覆教之仇,江涵飞是他最敬爱的琼花娘娘唯一的爱女,他自然不会直接伤害江涵飞。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不会杀江涵飞,那要怎样报复才能消了他心头的恨意呢? 他走一程歇一程,满脑子都是江涵飞绝情的话语与充满恨意的深情,交织着她对东方烈日焦急不安的关怀。他越想越恨,越想越悲苦伤怀,仿佛全天下都负了他,就连当空烈日都亏欠他似的。 烈日晒得他口干舌燥全身无力,更惹得他怒气上涌,许是重伤之下心智糊涂了,竟对着此烈日骂起了彼烈日,但听得一声声嘶哑阴狠的“贼东方”“贼烈日”,厉翩然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拄着长刀的手臂不住颤抖,心情激荡到了极点。蓦地,厉翩然怒极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直挺挺倒在了大太阳底下。 黑衣人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厉翩然,冷哼一声,似乎有些厌恶,皱着眉头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厉翩然嘴里,自腰畔取下水壶,给他灌了几口水,颇不甘愿地踹了他两脚,这才气哼哼地走了。 黑衣人是谁? 厉翩然不知道,东方烈日也不知道,江涵飞就更不知道了。 朝阳初升时分,小木屋的门槛上多了一个小瓷瓶。 东方烈日不敢耽搁,厉翩然就在附近,他虽受了伤,手底下却有不少人,长河镖局派出来找江涵飞的人不少,万一他们联络上了,自己重伤在身,万万不是敌手。再说那个少年阿星说不定也没走远,东方烈日耽搁不起,便想着早些带江涵飞走。 他一见到那小瓷瓶,便想到了黑衣人。黑衣人是幽冥教中人无疑,只是一直不肯露面,东方烈日想不出他是谁,索性不去想他,只要能护住江涵飞便好。 ------------ 第六十七章 兄妹终相会 东方烈日很快就找到了三江镖局的人,由镖局的人发出联络讯号,很快便与江家人汇合。江涵初他们闻讯赶来时,江涵飞正端着碗一勺子一勺子喂明月喝粥。天知道阿星使的什么手法,明月的脖子从外观看一丝异常也没有,只是不能吃任何事物,这几天全靠喝汤度日。江涵飞看着明月痛苦的样子,一颗心颤啊颤的随时都可能蹦出腔子,要是那个阿星照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捏……江涵飞打了个哆嗦,缩缩脖子将最后一口粥喂给明月,收了碗便要去给东方烈日端药。 她刚一下楼,便看见几个白衣少年走进点来,当先一人显得十分急躁,连声道:“掌柜的,那受伤的住客在哪间房?”正是江涵燕,他身后紧跟着青衣红袖,再往后是江涵初与江涵影,最后是江涵飞的贴身丫环冰魂玉魄。 “五少!”玉魄最先看见江涵飞,她一叫起来,江涵初便迎了上去,握着她两手嘘寒问暖。江涵飞恼他没早些找到自己,害得自己平白遭受了这许多磨难,赌气不理他,转向后堂端了药,气冲冲的上楼,连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见到江涵飞没事,众人紧揪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紧跟着她上了楼,他们知道江涵飞端着的药是给东方烈日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巴巴望着江涵飞等她给个解释。江涵飞将药递给东方烈日,招呼众人进了她住的客房,将自她被东方烈日劫走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却将什么小公主之事与厉翩然施暴略过不提。 江涵燕嘴巴虽毒,对江涵飞着实不错,他见到江涵飞第一眼便发现她穿着一声褐色粗布衣衫,他兄弟五人素来爱穿白衣,五人衣裤鞋袜样式一模一样,江涵飞这一身衣裳太过宽大,衣袖裤腿都卷了两卷,肩膀松垮垮的吊在臂膀上,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他见江涵飞闷闷不乐,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打趣道:“咱们小霸王今儿个是怎么了?这幅打扮是要去种田还是去喂猪啊?” 江涵燕这话一说出来,青衣红袖便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就连江涵影脸上都有了笑意,冰魂玉魄脸色忍不住变了变,二人对视一眼,玉魄道:“三少说笑了,五少这些天受了不小惊吓,还是让五少好好休息吧。” “乖乖,到底是小霸王的人,连本少爷的面子都不给,我说玉魄呀,别跟你主子学得阴阳怪气的,当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江涵燕本是一片好意,谁知他那一句玩笑话正巧踩着了江涵飞的痛脚,她初次爱恋的情人对她做那种事,她一回想起来就恨不得死了才好,江涵燕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忍不住眼眶发酸,这么多人在这儿她又不敢哭,怕他们追问起来没玩没了,她不能把这么丢人的事情宣扬的天下皆知,谁知江涵燕竟有撩拨起玉魄来了,激得她心头火起,乘江涵燕背对着她与玉魄说话的当儿,抬起脚狠狠照着他臀部踹过去,江涵燕没有防备,给她猛力一脚踹得扑在了红袖身上,惹得红袖娇啼一声,羞红了双颊夺门而出,江涵燕愤愤瞪她一眼,赶忙追了出去,青衣见状,想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便一声不响跟了出去。冰魂玉魄对视一眼,垂首退下,站在屋外守着。 房里只剩下了江涵影江涵初与江涵飞三人。江涵影沉声道:“飞儿,你有事瞒着我们。” “怎么会?”江涵飞强笑道:“我哪来的胆子敢瞒二哥呢!” 江涵影知道她同江涵初最是要好,平日里她有什么心事度愿意告诉他,便朝江涵初使了个眼色,也出去了。 “飞儿,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告诉四哥吗?”江涵初拉她到床边坐下,柔声哄慰。 江涵飞泪眼汪汪的望着他,越想越委屈,撇着嘴道:“都怪你,包个镖也能包出那么多名堂来!害我几次差点死掉,还、还、还差点被人强 暴!” “什么!”江涵初猛然站起,怒道:“东方烈日竟敢!我杀了他!”说罢就要拔剑,江涵飞急忙拦住,道:“不是他,是、是厉家的那个。” “是他?”江涵初一愣,早猜到他与飞儿之间有些不寻常,没想到他竟对她动了歪心思! “他说我是什么幽冥教的小公主,还说什么我娘把我许给他了,他要娶我,我不愿,他就……”江涵飞越说声音越小,她虽恨厉翩然对她无礼,然而那毕竟是她的初恋,提到他免不了心痛如绞。 江涵初忽听得她说幽冥教,霎时间犹如五雷轰顶,头脑中一片空白,瘫坐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知道江涵飞的真实身份,更知道江涵飞的生分是个天大的秘密,想不到这个秘密那么快就被揭开了,甚至已引出了幽冥教旧部! 江涵初隐隐觉得要出事,自从江涵飞二度被劫他就一直心惊肉跳,现在江涵飞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幽冥教三大堂浮出水面,武林马上就要变天了,作为幽冥教小公主,江涵飞首当其冲,而江家势必将卷进这场纷乱之中。 江涵初心中一乱,听得江涵飞低低的抽泣声,长叹一声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背部,柔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些了,咱们回家,回家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话虽如此,江涵初自己清楚万分,江家这一次恐怕再难护得她周全了。 天机神算的预言是真是假,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 第六十八章 弄巧反成拙 江涵初当即便要带江涵飞回岳阳,江涵飞忧心东方烈日伤势,好说歹说磨得他答应将东方兄妹带至江家养伤。他本来无论如何不愿再同那兄妹二人有什么纠葛,只是江涵飞死活不愿意撇下救命恩人,这个小镇一来不便求医,二来不如家中安全,他不愿江涵飞再在外头漂泊,未免夜长梦多,不得不带着那对讨厌的兄妹上路。 江涵初本来就够恼明月了,要不是因为她,飞儿也不会一次次被追杀,更不会认识厉翩然并对他暗生情意,谁知这烈日偏偏还不死心,竟又将飞儿劫了去,引得幽冥教旧部穷追不舍,更害她落在厉翩然手中险些失 身,又差点挨了一刀。这些新仇旧恨叠加起来,江涵初对东方兄妹简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老天爷开眼,一个炸雷轰了他俩才好。东方烈日是为了救飞儿受了伤,但要不是他一意孤行恃强凌弱飞儿也不会陷入险境。东方烈日要是没有救飞儿,他就是死了江涵初也不会管他。 其实江家兄弟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只是“关心则乱”,凡事扯到江涵飞身上,他们便没了原则。尤其是江涵初,对他来说,江涵飞不仅是恩人遗孤,是他的妹妹,更是他的妻子,这是很早以前就定了的事。他待她爱逾性命,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明月一番痴情只能给他增添困扰,为着那份舍命相救的恩情他对明月本有三分愧疚,谁知明月不但给他带来了困扰,更给江涵飞带来了灾难,这教他如何能忍得了! 东方烈日为了妹子一时冲动劫了江涵飞,果然弄巧成拙使得江涵初更加厌恶明月,要不是江涵飞执意不肯丢下他们,江涵初早就拍拍屁股走了,哪里会给明月进三江镖局大门的机会!饶是如此,江涵初也处处避着明月,从那小镇到岳阳一句话也没同她说。 东方明月自然知道他是为了江涵飞迁怒自己,然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愿意搭理他们兄妹,只有江涵飞不辞辛劳服侍他二人,她想怨又怨不起来,又不愿承江涵飞的情,整日价心事重重别扭无比。 江家兄弟雇了一辆车,东方兄妹便在车中坐着,江涵飞在车里照顾二人,其他人谁也不愿意看见那两人,全部骑马在车前后不远不近跟着。冰魂玉魄到底是江涵飞的贴身丫环,不得不紧跟在车边。 “公主,我们还是……”东方烈日望望窗外,正好对上玉魄失望的眼神,讪讪道:“我们兄妹还是不麻烦公主了。” “别叫我公主,我不是那个见鬼的公主!”江涵飞秀眉一皱,扬声道:“我江涵飞是那等不讲义气的人?你这一刀是为我挨的,我哪能不管你!等你伤好了你高兴去哪我绝不拦着。”看他望着窗外,又道:“他们都是关心我,你别往心里去,我尽力说和吧。”她看明月闷闷不乐,斜着肩膀撞她一下,冲她暧昧地眨眨眼睛,笑嘻嘻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尽力帮你便是。” 东方明月正别扭着呢,江涵飞又来跟她调笑,她心头一火,便要发作,猛的回过味来,惊喜交加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涵飞瞪着眼睛,做出一副恼怒的架势,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堂堂江五少是那等信口开河之徒么!你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好了!” “别别别,好五少,好公主,我信,我信!”东方明月忙不迭应承。 江涵飞气哼哼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公主!你可以叫我江涵飞,也可以叫我江五少,你就是叫我乌龟王八蛋都行,就是不许叫我什么公主!” 东方明月缩缩脖子,吐着舌头道:“好好好,五少,江五少!” 东方烈日看着她二人笑闹,心中是从没有过的满足惬意,久违的笑容又回到了他妹妹脸上,他二十八年来初次动心的姑娘正与他唯一的妹妹打闹调笑,马车里的充满她二人清脆娇嫩的笑声,时而发出几声尖叫,两个花一般的少女笑的脸蛋红艳艳的,格外娇俏迷人。 车外紧跟着的冰魂玉魄听到江涵飞的话,颇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玉魄更是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虽不知道江涵初是“内定”给江涵飞的夫婿,对于明月纠缠江涵初害得江涵飞连连受苦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冲着她兄妹是烈日堂后人,天知道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用什么奇奇怪怪的粉末给明月作胭脂! ------------ 第六十九章 赌场偏失利 东方明月见江涵初始终对她不闻不问,心中暗自焦急,直到进了江家,住进客房中,她终于忍不住去找江涵飞帮忙了。 江涵飞刚被父母长辈一通询问,好不容易溜回五少园,正要去干点坏事,大老远便见明月正在园子门口等她。江涵飞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口中啧啧有声,道:“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江涵飞拖着明月进了屋,翻出一套衣裳丢给她,明月有些疑惑,不知她要做什么,谁知不等她开口问,江涵飞伸手比了比,撇撇嘴,转身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件半新白衣,随手丢给她,道:”快换上,陪我赌一把去,小半年没赌钱,手痒得紧。” 明月只是看着她发怔,像是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她已经不耐烦了,道:”你去不去?不去我可走了!趁现在他们那帮要干正事的人忙着,晚了可就出不去了!” 明月傻傻的穿上白衣,也顾不得问她是哪来的,便被她拖着跑到了后院中一处极隐秘的花丛中。 拨开花丛,一个尺来高尺半宽的洞显露出来,江涵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道:”二哥下了令,大门我是出不去了,只好……” “钻狗洞?”明月惊得瞪圆了眼睛,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整天男子装扮已经够怪异的了,她竟敢钻狗洞赌钱,明月实在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离经叛道。 “你不去拉到!”江涵飞皱皱鼻子,趴在地上,熟练的低着头从狗洞中钻了过去,看得明月张大了嘴却做声不得。 “喂,明月,你到底来不来!”明月听得江涵飞在墙外催促,不由得也趴下身子钻了过去,她虽是山贼,却从未做过这种事,只觉得说不出的刺激,竟忘了江涵飞不能走大门,她却可以,更忘了这丈高的围墙她完全可以翻过去,不假思索便学了江涵飞,直到她爬过去了,看着身上沾满泥土的白衣才想起来自己会武功,顿时哭笑不得。 江涵飞不待回神,拖着她一溜烟向梅花赌坊跑去。她二人一进赌坊便引起了轰动,江涵飞在厉家那惊天一箭力挽狂澜早就传遍江湖,如今她这”八百里洞庭第一少”的名头可不再是完全一无是处的败家子了。 铁梅花扭着腰肢迎上来,挽着江涵飞的手臂走向赌桌,一脸媚笑道:”我的五少爷呀!你可算来了!怎么这次小半年也不来光顾,妾身还道五少忘了我铁梅花呢!” “哪能呀!我就是忘了自个儿姓啥,也不会忘了梅花大姐你呀!”江涵飞说着,将鼻子凑近铁梅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沉醉道:”梅花大姐还是这么香!我说梅花大姐呀,干脆你也别开什么赌坊了,跟了本少爷,我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如何?” 东方明月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白衣少年是她所认识的江涵飞吗?那个又爱哭又没用的江涵飞?这分明是个惯常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这分明就是个小混混! “你这小坏蛋,给老娘当儿子还嫌小呢!”铁梅花看江涵飞衣裳沾满泥土,用一柄仕女团扇掩着嘴笑道:”你小子又钻狗洞了吧!还是江二少厉害,能制得住你这条泥鳅!” 江涵飞耸耸肩,两眼一翻道:”他能制得住我?切!我不照样站在这儿了么!我江涵飞何等人也!惹恼了我,管他江二少江三少的,我江五少的拳头可不认人!” 江涵飞推推明月,道:”今儿个给各位兄弟介绍个好朋友,这位兄弟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江涵飞说着,故意停下来,斜着眼睛扫视全场,她有意要吊众人胃口,果然有人接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大人物,说呀”,她这才缓缓说道:”川中第一寨天云寨的大当家东方烈日是也!” 明月嘴张得能吞下一个双黄鸭蛋,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江涵飞白她一眼,道:”堂堂天云寨主,吞吞吐吐做什么!没得堕了威名!”随即招呼道:”来来来,赶快开始吧,别再耽误时间了!少爷今儿个要大杀四方,你们可都准备好银子了!” 江涵飞抓过骰盅,嚷嚷着要坐庄,谁知赌坊突然安静下来了,人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明月更是惊恐交加,不住拉江涵飞的衣袖,江涵飞还没察觉到异常,微恼道:”早知道你这么给我掉链子,说什么我都不会带你来!” 明月心中叫苦连天,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江涵影,江涵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更使得她心惊肉跳。 江涵飞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江涵影正黑着脸向她走来,吓得她一个激灵,扔下骰盅拔腿就跑,顾不得呆立的东方明月。江涵影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干啥,快步上前一把提起她后领,拎小鸡一样将她拎起来,怒极反笑道:”你说要揍我?” 江涵飞双脚腾空,直挺挺让他拎着,懊恼得不得了,陪笑道:”哪个王八蛋说的混帐话!你可是我最最敬爱的二哥,我怎么会要揍你!” 江涵影又好气又好笑,不再跟她鬼扯,提着她便走,东方明月只好跟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身后是赌坊众人阵阵爆笑声。 江涵飞闯了祸自然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下场,无非是关几日柴房,何况她不过是偷溜出去玩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过错,江涵影不让她出去是顾虑到她连番受惊,只想让她在家中安心休养一段时日罢了。只是东方明月就没那么轻松了,明明是江涵飞拉着她出去的,江家少年们却都一副她带坏江涵飞的意思,看向她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敌意。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根本不关东方明月的事,江涵飞要胡闹,谁能拦得住?人人都清楚自家那个小霸王什么性子,只是在他们眼中东方兄妹实在是碍眼之极,谁都不愿给他们好脸色。 晚膳时江家三位家长都不在,三位夫人也没出来,各自叫丫环送了饭菜到院子里,江涵秋双腿不便,经常在自己房中吃饭,江涵影、燕、初也不想跟他兄妹同桌而食,便在五少园中摆了一桌,只命丫环仆妇将饭菜送至客房给东方兄妹。 江家家长不在家中,女眷不便待客,这些还说得过去,江涵秋腿脚不便不愿见客也还罢了,如此江涵影便应代表父兄款待来客,只是他性子冷淡凉薄,哪里愿意去应付别人!江涵燕又是一副火爆脾气,他自己虽成天欺负江涵飞,其实对她的疼爱丝毫不必兄弟们少,他只想着请东方兄妹吃拳头,更加不愿委屈自己去招待他们了,而江涵初,他对明月避之唯恐不及,如此一来,江家竟对客人连最基本的礼貌都省了。 ------------ 第七十章 月下诉衷情 入夜,明月心中千头万绪,怎么也睡不着,日间江家兄弟对她的态度便如一根钉子一般梗在心头,憋得她万分难受。整个江家只有江涵飞一人对她友善,又直言要帮她,她便想去找江涵飞说说话。 五少园中静悄悄的,几间屋子盖成了半圆,正中是江涵飞住的,紧挨江涵飞是江涵燕与江涵初,再往东是江涵影,江涵秋本在最西头,他自从腿废了之后就搬出去了,西头的屋子就空着。园子正中有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树下是一张圆形的大石桌,边上配着五个石墩作凳子。 江涵初面朝屋子坐在石凳上,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月本是来找江涵飞的,没想到能碰到江涵初。她心中极渴望能走上前去与江涵初执手夜谈,却又怕江涵初再度拒绝她,只好痴痴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涵初正出神,听得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还当是贴身丫环来请他回房,淡淡道:“临风,你先去睡吧,我过会儿就回房。”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脚步声,江涵初有些诧异,回头一看,东方明月正扶着院门期期艾艾看着他。他心中烦躁,不想跟她多说,起身便要回房,东方明月已在身后轻声唤道:“四哥。” 江涵初身形一顿,冷冷道:“何事?” “你还在怨我。”东方明月话声透着浓浓的委屈,幽幽道:“四哥,我代我哥哥向你道歉,求你别再怨我们了。” “他不该害了飞儿。”江涵初道:“他为飞儿挡了一刀,我很感激他,但要不是他又将飞儿劫走,飞儿也不会遭受那等折磨!” 东方明月听他越说越怒,她不知道江涵飞遭受了什么样的悲惨对待,还当她不过是受了惊吓,心中不禁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敢在江涵初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只道:“我兄妹为此也付出代价了,四哥心中若还有怨气,你打我骂我都好,明月绝无怨言。” 江涵初听见她这么柔柔怯怯的话语越发恼了,她总是这么一副天下人都欠她的样子,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用做,江涵飞却已经收到了这么多磨难。江涵初死死盯着她,忽然勾唇一笑,说不出的阴狠怨毒,再没了往日的温润如玉,恶狠狠道:“东方姑娘,你可知道飞儿遭遇到什么了?” 东方明月被他阴狠暴戾的神情吓了一跳,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是啊,你是不知道,这种事东方烈日怎会告诉你!”江涵初笑得越发狠戾,冷冷道:“她险些被强 暴!” 东方明月听到“强 暴”二字,一下子吓懵了,她是女儿家,自然知道名节有多重要,江涵飞就是死了,也没失节更严重,他兄妹二人将她劫了,又害她被人从他们手中劫走,还差点失了清白,江涵初还能同意带他们兄妹回府养伤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飞儿怕我们担心,谁都不愿告诉,我好说歹说,她才肯告诉我,东方姑娘,咱们之间的恩怨已经牵扯不清了,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江涵初冷冷说道,收回目光,叹道:“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四哥,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我、我对不起五少!”东方明月珠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道:“五少却还愿意精心照料我兄妹的伤势,她、她、我对不起她!” “说这些有什么用?夜深了回去吧!” “四哥,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只望能随侍四哥身侧,我愿将五少当做亲妹妹看待,还望四哥成全。”东方明月泪盈盈看着他,深情款款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心中便爱上你,我从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她深深凝视江涵初,目光深情无比,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她虽是山寨出身,性子比一般女子豪放,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在心爱之人面前还是无比羞涩。江涵初屡次拒绝她,她虽心碎了一次又一次,到底不能放下满腔痴情,眼看着事情一步一步发展成如今这种样子,她不得不彻底抛开少女的矜持,将自己一颗伤痕斑斑的心完全展露在江涵初面前。 “我从天云寨一直跟着你到今天,经历了将近五个月,跑遍了大江南北,为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难道我对你的心意还不够吗?”明月呜咽着说完这几句话,咬着嘴唇望着他,说不出的委屈心酸。 江涵初静静听着她那幽怨的诉说,回想着自青衣江畔明月劫镖以来的一幕幕往事,心头一暖,几乎就要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她,抬头见到前面江涵飞的屋子,刚刚软化的心一瞬间又硬起来,无奈道:“别说了,明月,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很感激你舍命相救,若你日后有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一句话,姓江的万死不辞!” 江涵初称呼东方明月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东方姑娘”或是“东方寨主”,从来没唤过她一声“明月”,此刻他一声“明月”出口,明月再也忍不住,两步上前,扑进他怀中捂着嘴哭了出来。江涵初剑眉一皱,下意识便想推开她,明月双手紧紧环住他腰部,哭道:“我不要你万死不辞,我只是想跟着你,你就当收了个丫环都不行吗?” “你这又是何苦?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江涵初长叹一声,任由她抱着,目光直直盯着江涵飞的屋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东方明月一番痴情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他有江涵飞,而东方明月的存在恰巧伤害了江涵飞,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四哥不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天下好男儿虽多,与我又有何干?”东方明月埋首于他胸前,浓重的鼻音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更令人伤感。 ------------ 第七十一章 断拒美人恩 “明月,你既知一往情深,何必苦苦纠缠于我?我自有我的一往情深,天下女子于我皆如浮云,我只爱她一个。”江涵初说道,看着江涵飞屋子的眼神柔和起来,脸上一片温柔甜蜜,唇畔也有了笑意。 “她是谁?你以前说是你表妹,可是我知道你根本没有表妹!”东方明月跟着他也有好几个月,从没见过江涵初口中的心上人,初时当他敷衍自己,此刻见他这种神色,分明是想起了情人,不觉又痛又悲,大为不甘。 江涵初坐在石桌上,微微垂着头说道:“她虽不是我的表妹,却是我日后要娶的姑娘。”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月坐在他面前的石凳上,仰着泪痕斑斑的小脸看着他,道:“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她……是个很美很可爱的女孩。”江涵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回想江涵飞从小到大的斑斑劣迹,有些无奈道:“她也是天底下最坏的小坏蛋,脾气又差,嘴巴又坏,还老是干坏事,她呀,最大的本事就是叫人头疼,整个江家上下没有不怕她的,她想作弄谁就作弄谁,像只螃蟹似的,整个江家任由她横着走。” 明月初听第一句还没什么太大反应,江涵初年少英俊,爱美人那是理所当然,她自问没生就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在容貌上输于他的未婚妻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认定江涵初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俗人,若只是容貌逊色,她一腔痴情也足以弥补了。她还当那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吸引得江涵初如此死心塌地,哪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江涵初说的分明就是江涵飞! 东方明月惊呆了,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们!他们兄妹竟然……乱 伦!他们可是兄妹!怎能做出如此违背伦常之事!江涵初还说要娶江涵飞! 东方明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怕自己会错意误解了,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可是江五少?” “没错,正是飞儿。”江涵初点头答道:“等她再长大些,我就娶她。” “你们是兄妹!怎能……怎能……你们这是乱 伦!”东方明月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 “她与我并非亲生兄妹,她本就是要嫁给我们江家做媳妇的。”江涵初听得“乱 伦”二字,眉头一皱,有些恼怒,瞪了明月一眼,又道:“我知道你们兄妹是昔年幽冥教烈日堂后人,当年琼花娘娘生下女儿,便没了报仇的心思,追随凌教主去了,她既然不想教女儿卷进江湖纷争,你们便该遵守教主夫人的遗愿,再不要来打扰飞儿。” “我不管五少是不是公主,要不要报仇,我只想跟着你,四哥,我说过,我不介意你娶别的女人,我只求能跟着你。”明月急切道:“我真的不在乎。” “我也说过,我在乎。”江涵初推开她,冷冷道:“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了飞儿。” “哈哈哈哈!”明月大笑道:“四哥,你口口声声爱她、要娶她,你可知道她是不是爱你,是不是愿意嫁给你?”明月看着江涵初的眼神中带着三分讽刺,冷冷道:“她根本不爱你!她甚至说要帮我得到你的心!” 江涵初心中猛然一震,一时间愣住了,是啊,他一心一意爱着江涵飞,心中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并不知情,她只当他是哥哥,了不起也就是四个哥哥中最疼她的一个罢了! 东方明月接着说道:“四哥,你这么一心一意爱她,她根本毫不知情,你虽不爱我,至少知道我爱着你,可你爱她,她却连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她甚至还要把你往我身边推,你才真是何苦呢!”她见江涵初默不作声,神色一瞬间凝重了下来,只当自己说动了他,急忙加把火,想将他对江涵飞的爱意烧尽了,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明月这番话刚一出口,她自己就有点后悔了,江涵初年轻气盛,是个爱面子的人,她这么直截了当的打击他,万一惹怒了他可就适得其反了。她小心翼翼观察着江涵初的神色,但见他一脸茫然,渐渐转为恍然,却没有她预期中的勃然大怒,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 谁知明月这几句话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江涵初只顾着爱护江涵飞,从没想过江涵飞并不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根本不会对他产生男女之情,更没想过将来突然告诉江涵飞他要娶她时她会是何反应,能否接受得了。现在明月这么一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疏忽,越想越觉得后怕,要是江涵飞早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他,也就不会对厉翩然产生感情了。 江涵初有些激动,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认真说道:“谢谢你,谢谢,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我会尽快找机会告诉飞儿,给她时间适应,免得以后仓促之间成婚她接受不了。” 东方明月哪里想到会适得其反,又惊又恼,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良久,明月幽幽道:“四哥,你当真如此无情?当真一点余地也不给我留?” “我心中只有飞儿一人,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我不能耽误你。”江涵初断然答道:“我也绝不会负了飞儿。” ------------ 第七十二章 明月心生怨 东方明月捂着嘴哭着跑回客房,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她自己都算不清这是江涵初第几次拒绝她了,她将少女的自尊抛开,全心全意爱恋她,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以西南第一寨二寨主的身份不求名分跟着他,他都丝毫不为所动,以冷漠的言语无情的态度一次又一次伤害她,全然不给她留一丝颜面。 东方明月哭了许久,嗓子都哭哑了,喉咙中犹自发出嘶哑的“呜呜”声。她越哭越悲,只觉得江涵初负了她一片痴心,实在对她不起,浑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对她动过心,又何来负心之说?这一切本就是她自作多情苦缠不休,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她脑中不断回想着江涵初那几句“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了飞儿”,“我心中只有飞儿一人,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我也绝不会负了飞儿”,这几句话一时交替出现,一时又同时响在她耳边,直将她折磨得神智错乱心魂动荡,一张小脸惨白中泛着青光,在飘摇的烛火下竟显得有些骇人。 东方明月哭一阵想一阵怨一阵,不由得想起了病中江涵飞精心服侍她的场景。她被阿星伤了咽喉,无法吃下任何食物,身子虚弱无力,东方烈日又被厉翩然重伤,江涵飞尽释前嫌,不辞辛劳伺候她兄妹二人,为她喂汤喂水,伺候她服药擦身,甚至端屎端尿,从没抱怨过一句。东方明月心中一阵感动,江涵飞待她不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反而恩情极重,她想怨恨江涵飞却又过意不去,心中苦涩难言,眼泪都哭干了,只怔怔地趴在床上出神。 她有满腹怨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能闷在心里,痴痴想着江涵初的绝情绝义,心中悲苦酸涩,又想到江涵初待江涵飞的柔情蜜意,一阵怨一阵妒,百感交集,说不出来的撕心裂肺。 她猛然想起江涵飞那日所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尽力帮你便是”,忽然恼怒起来,咬牙切齿道:“江涵飞,你怎可如此作弄于我!”她悲愤交加,再也顾不得病中照料之情,怨上了江涵飞,将她一番好意当成了恶意嘲弄。 主人家不拿客人当回事,下人自然乐得省事,东方兄妹这儿并没丫环仆婢服侍守夜,负责待客的丫环早早就回房睡下了。东方明月这番痛哭,竟连个劝解之人都没有,越发激得她怒火翻腾上涌,越发怪责江涵飞。 她心中虽怨江涵初待她无情,却不舍得恨他,江涵初越护着江涵飞,她便越嫉妒江涵飞。她将失恋的悲伤尽数化为怨怒,全数算在江涵飞头上,满心想着要不是江涵飞从中作梗,江涵初万万不会如此无情。 这可怜而又可悲的少女将心上人想得万般美好,对他一切无情的对待都默默忍受,丝毫不舍得责怪他,并且始终不改痴心,却将所有的过错尽数推在一个比她更可怜更可悲的无辜少女身上。 东方明月哭一阵怨一阵,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才昏昏沉沉睡去。 卯初时刻,丫环轻叩房门,来唤东方明月起床洗漱用早餐,东方明月红肿着双眼开了门,便见江涵飞一脸歉意站在门外,看见她出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哥哥实在太不像话了,怠慢你们了,请你别跟他们计较。” 东方明月看到江涵飞,有些不悦,然而她那么诚恳的致歉,她又不能不理会,悻悻道:“无妨,五少无需介怀。” “你眼睛怎么那么红啊?是不是没睡好?”江涵飞注意到她双眼红肿,又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还当她没睡好,讪讪道:“本来想带你出去玩的,既然你没休息好,那就算了,你快些收拾收拾,吃了早饭再睡会儿吧。” 东方明月心头一热,江涵飞对她的关切真挚诚恳,丝毫没有做作,她心中禁不住有些愧疚,江涵飞才是最无辜的,不得不女扮男装,又遭受了这许多折磨,实在是个可怜人。这么一想,她又不忍心责怪江涵飞了,便点点头,道:“好的,我会的,你不用担心。” “那你快点呀,我去看看你哥哥。”江涵飞冲她笑笑,一溜小跑径直进了前面的院子。 东方明月倚着门,怔怔地看着江涵飞的背影,两行热泪禁不住滚滚而下。江涵飞是公主,是她老子的主子,是幽冥教的希望,她怎能怨江涵飞?可要不是为了江涵飞,她又怎会这般伤心? 幽冥教的事情她听父亲说过,也知道复教之事需得着落在琼花娘娘身上,如今琼花娘娘已逝,便需江涵飞出面召集旧部一雪深仇。对公主,莫说怨恨,她丝毫不能起不敬之心。只是牵扯到情爱之事,她又怎能控制的住自己?厉翩然那等人物尚且克制不住心中爱意,她又怎能对江涵飞毫无芥蒂! 老实说,她怨江涵飞,深深的怨恨江涵飞,只是江涵飞对她有恩,又一片诚挚待她,加上她幽冥教小公主的身份,东方明月心中百般挣扎,一方面不该也不能恨她,一方面又克制不住的感情,怨恨江涵飞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却又为此心生愧疚,这么一纠缠下来,更是心乱如麻烦躁不安。 ------------ 第七十三章 情愫暗滋生 “喂,你伤还没好,怎么出来啦!”江涵飞一进客房的院子便见到东方烈日孤零零坐在廊下的栏杆上,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那两道细细弯弯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大喝一声:“来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个小跨院本来就是客房,现在没有什么客人,自然没有仆婢。 东方烈日笑笑,说不出的冷清淡漠,好像江家的无礼他全没放在心上,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对待他。 江涵飞清亮的喝声刚落,便有一阵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有些沉闷,来者像是个胖子,每一步下去都发出极响极沉闷的声音。江涵飞有些疑惑,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觉得眼前一黑,一条黑影猛然扑到,两条粗壮的臂膀猛的搭在她肩膀上,将她压得狠狠往下一顿,一条粗糙湿热的舌头随即舔上她白嫩细致的小脸。 “将军!下去!”江涵飞这才看清黑影是她心爱的猛犬将军,轻斥一声,那犬哼哼着将两条前腿放下,围着她嗅来嗅去,不时亲昵的舔她手掌。 东方烈日本来有些烦闷,江家人对他不友善,他心中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满不在乎,他乃是西南第一寨寨主,哪里受过这等轻慢!为着江涵飞,他才勉强忍住火气,百无聊赖的在江家养伤。他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神秘的黑衣人给的药效果很神奇,他受的不是致命伤,本身武功又高强,恢复起来自然顺利。 江涵飞俏生生站在他面前,迎着朝阳的脸上是一片急切担忧神色,东方烈日心头一动,只觉得有她这般关心自己,这些日子受江家众人的难堪轻慢都值了。 那狗一直围着江涵飞团团转,蹭来蹭去,粗壮的身子好几次撞得她立足不住,她终于不耐烦了,斥道:“回去!”谁知那狗许久不见主人,见了她便不愿同她分开,随她怎么呵斥,它只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口水脚印将她一件洁白长衫弄得脏污凌乱。江涵飞又怒又窘,心头火起,抬脚便往狗臀上踹去,哪知她身子瘦弱,那狗却粗壮肥硕,她猛力一脚非但没将狗踹出去,反倒震得自己站不住脚,身子向后便倒。 东方烈日一大早便见她与狗置气,还闹得狼狈不堪,心头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伸手拉住她,待她站稳后,笑道:“你从哪里弄来这样大的狗?这可是藏地牧民守护羊群用的。” “我二哥曾经保镖入藏,向当地牧民买了这只狗儿给我。”江涵飞涨红了脸,气哼哼道:“空长了个肥壮的身子,笨得要命,简直就是没脑子!” 东方烈日知道她出了丑不肯承认便怪到狗头上,也不去拆穿她,柔声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没呢,你呢?”江涵飞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诚恳道:“对不起,我哥哥他们……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不怪他们。”东方烈日淡淡说道,“你不用觉得内疚,是我屡次连累了你。” 江涵飞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喂,去前面客厅吃早饭吧,我叫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 “喂?”东方烈日一挑眉,有些不是味儿,淡淡道:“叫我的?” “呃……”江涵飞低着头看着脚尖,小声说道:“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江涵飞讪讪的笑了笑,道:“东方寨主?” “东方烈日含笑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江涵飞看他这副神情,便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样称呼他,想了想,说道:“东方大哥?” 东方烈日眼睛一亮,谁知江涵飞不待他点头便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这样我太吃亏了。” “哦?你有什么好吃亏的?我长你十岁有余,你称我一声大哥也不为过。”东方烈日眼中现出疑惑之色,紧紧盯着她,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说辞。 “我知道你比我大,你比我大哥还要大呢!我要是叫你东方大哥,那我哥哥岂不是都得叫你东方大哥?我哥哥肯定不干。我二哥会关我进柴房,我三哥会打我,我四哥……我四哥虽然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他肯定会不高兴,我不能惹我四哥不高兴。”江涵飞掰着手指说的十分认真。 “你为何不能惹江四少生气?” “四哥最疼我了,我当然不能惹他生气。二哥三哥人很坏的,他们老是欺负我,只有四哥处处护着我,我怎么能惹他生气!”江涵飞说的理直气壮,她颠倒黑白起来脸都不红一下的。 “五少说瞎话的功夫可又精进不少!”一声轻笑,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小丫环款款走来,捂着小嘴吃吃笑道:“二少可满院子找你哪,再不过去,你最最喜爱的蟹黄小笼包可就全进三少肚子里啦!” “我说星目呀,你分明是二哥的人,怎的嘴巴跟三哥一样坏?难道我不在家的这几个月,你竟悄悄换了主子?”江涵飞也不恼,笑嘻嘻的一脸痞子相。 星目跺跺脚,羞红了脸颊跑了开去,惹得江涵飞哈哈大笑,东方烈日摇头不止,暗暗叹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孩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女孩儿该有的斯文秀气,明明出身豪门大户,偏偏一副市井混混的惫懒模样!他却不知道江涵飞这还算好的,要是他见了江涵飞在赌坊中捋着袖子跟人家掷骰子推牌九,在烟花之地摸爬滚打的样子,还不知要将魂灵惊上哪重天呢! 东方烈日越看越觉得江涵飞秀美绝伦,越相处越觉得她动人心魂,她就像一块磁铁,深深的将他吸引住,又像是一片流沙,他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哎,我叫你烈日可好?也省得哪天明月想起来自己比我大,非要我叫她姐姐。”江涵飞笑嘻嘻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 东方烈日陡听得“烈日”二字,一阵热流涌上心头,说不出的甜蜜温柔,只觉得这两个字比他一生中听到的所有话语都要来得动听受用,喜不自禁道:“好,依你便是。” “哎呀!坏了!三哥一定把我的包子全吃光了!”江涵飞蓦地想起星目的话,急得直跳脚,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东方烈日就跑,把个堂堂西南第一寨寨主惊得一愣一愣的。 ------------ 第七十四章 餐桌种祸根 江家三房名义上虽是三家,实际上并未严格分家,平日里吃住都在一道,江河三对夫妻各住一个院子,江家五少同住,每日里用饭便到前厅,一大家子和和乐乐的共享天伦。 江涵飞拖着东方烈日一溜烟跑到前厅,却不进去。东方烈日有些奇怪,她风风火火穿房过院,怎的到了厅外又止步了,凝神看时,只见江涵飞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几次,平复了喘息,又正正衣冠,做出一副气定神闲潇洒从容的样子,这才举步入厅。东方烈日暗觉好笑,心道一声“孩子气”,跟着她进厅堂。 偌大的厅堂十分安静,也不知是江家素来遵循“食不言”的规矩,还是因为有不受待见的人,搅得大家没了谈笑的兴致。 忽听得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江涵燕颇为不屑道:“装!使劲儿装!你那脚步声老远就叫人听见啦!” 江涵飞本想做出从容淡定的架势,被江涵燕一语戳穿,也不理他,在她的位子上落了座,东方烈日也坐了。 江河道:“东方寨主驾临寒舍,敝兄弟有失远迎,怠慢了二位,还望寨主海涵。” 东方烈日忙欠身行礼,恭敬道:“前辈此言折煞烈日了。” 江涵飞最是不耐烦这一套谦让虚应,双眼直勾勾盯着那盘蟹黄小笼包。这玩意儿她跟江涵燕都爱吃,早膳又极少准备,偶尔备了一次,就看他俩谁抢得快了。江涵飞霸道惯了,往日碟子都是搁在她手边方便她“近水楼台先得月”,今日却不同,座上多了青衣红袖与东方兄妹,况且江家长辈在,不好失了礼数,碟子便放在中间了。 众人将江涵飞的神色瞧在眼里,江涵燕更是得意洋洋,向她使了个眼色,存心撩拨她。江涵飞冲他龇牙咧嘴,狠狠翻了个白眼,闷闷的咬着嘴唇,将竹筷一下一下往桌沿上磕。 江涵初见她不高兴,拍拍她后脑勺,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她眼睛瞬间亮了,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重重点了几下头,又拉过江涵初,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江涵初面有难色,朝着江涵燕望了几眼,又望望青衣红袖,对江涵飞说了几句悄悄话。他俩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大计,众人见怪不怪,唯有江二娘笑道:“小霸王又要使坏了,燕儿,我瞧她一直盯着你看,你这几天可得小心着点儿,千万莫要着了道。” 江河与东方烈日客套几句,便示意开饭。果然江涵燕与江涵飞二人同时将筷子伸向蟹黄包,可着劲儿往自个儿碗里夹。江涵飞没他手快,才夹了两个,他已经夹了三个了。她顾不得再抢,瞅准了只管去拦他的筷子,好几次江涵燕眼看着就要夹起来了又被她打落了。江涵燕也动了玩心,索性与江涵飞用筷子对打起来,一时间竹筷相击啪啪作响,桌子上汤汤水水一片狼藉。主人见怪不怪,客人自然只有目瞪口呆。 江涵初觑准他二人逗得正欢的当儿,夹了好几个包子到碗中,笑道:“飞儿,别闹了,快吃吧,再不吃可就凉了。”说罢便把那几个包子推在她面前。江涵飞一看,笑嘻嘻道:“三哥,不跟你玩啦,我要吃饭啦!”江涵燕这才知道上了她的老当,气哼哼的瞪她一眼,闷闷道:“四弟,你这可不厚道啦!这家伙都叫你惯坏啦!” 江涵飞得意洋洋道:“还是四哥最疼我!你看看你,可有一丁点做人家哥哥的样子!” 东方明月目光自始至终跟随着江涵初,全没将旁人放在眼中。江涵初照旧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心中极不好受,偏偏江涵飞与江涵燕打打闹闹,叽叽喳喳吵得像是放了一百只麻雀在屋里。她越是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越是觉得别人的笑声刺耳,越是不愿见到别人高兴。女儿家心眼本就小,她又是强横惯了的,对江涵飞满腔妒意,也不管人家是否对她不住,一径儿随着自己的心意。 她自怜自伤,看到江涵飞花朵一般娇艳的面孔,想起来自己姿色平平,听到满厅笑闹声,又伤怀没有这许多疼爱自己的亲人。她自怨自艾,偏偏江涵初跟江涵飞咬着耳朵说悄悄话,神态极为亲昵温柔,又止不住生出妒意。谁知他二人又一唱一和,戏弄起江涵燕来,配合得默契无比,更是看得她妒火烧的半天高。 江河瞪江涵燕一眼,爱怜又无奈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过不去!你呀!快些回去收拾收拾,我同你送青衣红袖回金谷园。” “爹,这是……”江涵燕还没会过意来,江涵飞已冲口截道:“笨蛋!当然是给你娶媳妇呀!青衣姐姐红袖妹妹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份跟着你吧!” 此话一出,江河赞许的点点头,江涵燕乐得直搓手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青衣红袖更是涨红了脸,连头都不敢抬。江大娘笑骂道:“旁人都是笨蛋,就你猴儿精!” 众人笑声一片,满厅喜气洋洋。此事与东方烈日虽无干系,但他一心系在江涵飞身上,看到她眉开眼笑神采飞扬,他自然身心舒畅。唯独东方明月,昨夜江涵初直言只爱江涵飞一人,今早她再看到两兄妹互动,便觉得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心中早就升起了妒意,谁知这当口江河又要带江涵燕上洛阳提亲,她与青衣红袖相处了不少时候,她二人终身将定满面娇羞,自己却犹如浮萍飞絮,飘飘荡荡没个着落,不禁悲从中来,越发妒恨江涵飞。 她心想:我乃堂堂西南第一寨寨主的亲妹子,虽不是花容月貌,好歹也是清丽秀致,武功又不弱,她江涵飞有什么?空长一张好脸蛋,全无半点女儿家应有的模样,凭什么能得到江涵初的全心爱恋?她这么一想,不甘便涌上心头,猛的一个战栗,咬着嘴唇暗暗想心思。 ------------ 第七十五章 共游挽春阁 “五少,五少,你在吗?”东方明月站在江涵飞门外,一边扣着房门,一边扬声喊道:“你在吗?” 房门忽然开了,探出一个小脑袋,两条大辫子垂在肩上晃晃荡荡,正是冰魂。冰魂上下打量东方明月一眼,昨夜她在房中伺候,东方明月与江涵初的对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对明月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此时更是不屑至极,但她素来稳重,也不去得罪明月,垂首道:“五少不在。” “她去哪儿了?” 冰魂摇摇头道:“不知道,赌坊酒肆,青楼戏园,她总不外乎这些地方。” 明月皱皱眉头,悻悻道:“那我晚会再来找她吧!” 却说江涵飞,这一大早的,她又去了哪儿? 原来自打江河带着江涵燕与青衣红袖走后,江海接了一趟镖出门了,江涵影伤愈后潜心练习左手剑,江涵初陪着他给他喂招,各人有各人的事,唯一的闲人就是她跟江涵秋了,只是江涵秋颓废无趣,极少同她玩乐,她只好自个儿找乐子,一大早饭也不吃,拖着东方烈日便上了街。 “五少,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东方烈日盯着她剥壳笋子般的纤纤玉手,现在这只手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她的手掌一半落在他袖管上,一半与他肌肤相接,她却浑然不觉。东方烈日只觉得那手柔若无骨细腻温软,握在自己手腕上说不出的舒适,叫人直想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掌中,再也不放开。 东方烈日暗暗想道:寻常人家的女儿莫说捉男子手腕,平日里足不出户,便是见到男子一面,都会羞得抬不起头来。偏偏她与众不同,胆大任性,却又自然无比,丝毫不给人放荡轻浮之感。想来是自幼便被家人当男儿教养,十多年来又与男儿同吃同住,于男女之别看得极淡。 东方烈日再看她时,越发觉得她天真烂漫,自然纯净,没有一丝一毫做作,怎么看怎么完美无暇。 他初次动情,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此时江涵飞种种胡作非为在他眼中都是万分惹人怜爱,全没一丝不妥之处。 “去个好地方!”江涵飞故作神秘的眨眨眼,道:“去了你就知道啦!” “你肚子不饿么?”东方烈日爱怜的笑笑,任由她拖着走。 “饿啊,所以要走快点啊!晚了可就来不及啦!”江涵飞不由分说摆摆手,催道:“别问啦,快走吧!”又走了约摸一刻钟,江涵飞笑嘻嘻道:“到啦!” 东方烈日抬头一看,好一座华丽气派的小楼!楼作三层,红墙绿瓦飞檐高翘,檐下挑着贝壳串成的风铃,随风摇荡,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一抱粗的朱漆支柱上雕龙画凤,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楼头众多貌美女子身披轻纱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一声声“大爷”叫得人骨软筋酥心神摇荡。 东方烈日定睛一看,朱漆横匾上“挽春阁”三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惊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道:“你、你是说这儿?” “是啊,快走吧,再不进去就真晚啦!”江涵飞不由分说推着东方烈日便走进大堂,便走便嚷嚷:“妈妈,快去告诉冰凌姑娘,五少来瞧她啦!” 东方烈日听她这口气,那冰凌姑娘像是她的老相好,他对江家之事多多少少知道些,也听说过江涵飞“洞庭第一少”的名头,他初时有些不信,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胡闹到什么地步?他对传言很是不以为然,没想到江涵飞竟当真带着他逛青楼!他从未进过这等烟花之地,虽是昂藏男子,被那脂粉堆一围绕,立时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东方烈日又好气又好笑,索性看看她到底能倒腾出什么事来。 浓妆艳抹的老鸨扭着腰肢迎上前来,一边与江涵飞调笑一边命人通知冰凌。老鸨眉开眼笑,道:“哎呦喂,我还当五少有了新欢哩!竟狠心数月不来瞧咱冰凌姑娘!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啦!冰凌这丫头呀,对五少你可真是……自你走后,她再不接客,每日里只是倚窗痴盼,本就娇弱的身子,这一来越发孱弱哩!” 江涵飞笑笑,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老鸨手中,流里流气道:“妈妈说的是,是我的不是,我这就找冰凌去。”她口中说着,脚下一步不停,绕过老鸨径直向后院走去。 挽春阁从外看规模不大,内里却极宽广,前厅笙歌处处莺歌燕舞,后院却极是清净优雅,倒像是千金小姐的住处。 江涵飞拉着东方烈日七拐八绕,穿过一片花圃,又绕过一个小小池塘,钻进一片竹林中。时值盛夏,竹子枝叶繁茂,将朝阳尽数挡住,只在叶隙间洒下点点阳光,在地上映出一个个圆圆的光斑。竹林深处有一座二层小楼,全是用青竹搭成,清雅别致,正是冰凌姑娘的青竹屋。 门口侍立着一个淡绿衫子的丫环,那丫环见江涵飞来到,嘻嘻一笑,福了福身子道:“五少可来啦!咱们姑娘今日总算能高兴些啦!” 江涵飞随手赏了她一块碎银子,道:“拿去买果子吃。”小丫环千恩万谢的将她二人引入花厅,看了看东方烈日,奇道:“五少向来独来独往,怎么今日带了这位爷来?” “没你的事,下去吧。”江涵飞挥挥手,小丫环奉了茶依言退下。 ------------ 第七十六章 冰凌无双女 一盏茶尽,仍没有人出来招呼江涵飞与东方烈日。东方烈日有些急了,他不知江涵飞卖的什么关子,大清早带他来妓院,找什么冰凌姑娘,在这儿等了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没等到人。 “那位冰凌姑娘怎么还不出来?”东方烈日口气中已经透出不耐烦来。 “绝世佳人,自然架子要大些,若是你人还没到,她已大老远迎了上来,又有什么趣味?这等佳人哪,可是一种享受!”江涵飞眯着双眼,将后脑勺枕在椅背上,一副深明其中三昧的样子。 “不愧是八百里洞庭第一少,这番见解倒也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清脆娇嫩的话声,什么黄莺出谷百灵新唱声若银铃,都难以形容那声音动听之万一。东方烈日听得那话声,虽未见其人,已感到那人必是姿容绝世气韵无双,那话声直如春风一般在他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珠帘一动,叮咚作响,轻柔的脚步声在环佩相击声中款款而来。东方烈日最先看到的是一只淡绿绣鞋,那鞋只是普普通通的丝绸料子,绣着最为常见的彩蝶穿花图。然而就是那只普普通通的鞋子,东方烈日竟移不开眼睛。随后那鞋子落在台阶上,一段穿着淡绿纱裙的小腿出现在他眼前。而后那女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他也渐渐见到那女子的双膝大腿丰臀柳腰酥胸粉颈。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女子,他虽未见到那女子真容,然而这身段已让他产生一种魂销骨酥的感觉,连手中的茶盏都似乎重有千钧。 冰凌的脚步忽的停下了,她的脸全部楼梯折上去的部分挡住了。东方烈日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看看这声音能吸引得人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长了一张怎样倾国倾城的脸。 “美人,快出来吧,再这么吊人胃口,我这位朋友可就要疯啦!”江涵飞将东方烈日的反应看在眼里,想当初她初见冰凌时,也是这般被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如今见到东方烈日这幅模样,便如见了那时的自己一般,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与有荣焉。 “能让你带到我这儿来的,必定不是凡夫俗子,只不知是哪一位大英雄大豪杰驾临,妾身失迎了。”话声飘飘荡荡,直往人魂灵深处钻。 “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江涵飞轻笑,“好啦,别逗他啦,快下来吧!” “我不下去,你上来。”冰凌说罢,笑了一声,竟转身上了小楼。 东方烈日痴痴看着,见她并不露面,禁不住万分失望。 “走啦,呆子!”江涵飞笑道,三蹦两跳上了楼,不住向东方烈日招手。东方烈日连忙跟上。 楼上三间屋子,正中一间是个小小客厅,右边垂着一道珠帘,隔着四页山水画屏,里头是冰凌的卧房,摆着梳妆台牙床等女儿家日常用品,左边是一张书案,一架琴桌,一副棋坪。 江涵飞一进来便扑到客厅那张花梨木圆桌边,桌上摆着几个碟子,碟子里装着各色吃食,既不精致,也没有什么浓郁的香味。江涵飞叫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今天会来?都给我准备好啦!”她也不拿筷子,伸手捏了一块似肉非肉的东西塞进嘴中大嚼,一边呜呜叫道:“嗯嗯,好吃,好吃,冰凌的手艺天下无双!” 东方烈日终于看见冰凌的脸了。那张脸果然很美,肤白胜雪,双颊生晕,明如朝霞,灿若春花,淡扫蛾眉,轻施脂粉,唇角含着媚人的浅笑,尤其一双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虽无江涵飞的娇俏活泼,却在妩媚上胜了三分,别有一股销魂风情。 东方烈日暗暗叹道:只道江涵飞已是天下仅有地上无双的绝色美人,想不到这风尘之地也有如此绝世佳人!他看了一眼,只觉得心神俱醉,再也移不开眼睛,眼里心里竟只有冰凌的绝世姿容,再也看不见别的任何人事物了。 冰凌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似是习惯了,只淡淡道:“英雄请坐。” 东方烈日道了谢,坐在江涵飞身侧。江涵飞含含糊糊道:“你不是饿么?怎的一桌子好吃的在面前,却发起呆来?” 东方烈日看着碟子里黑一坨褐一坨的东西,说实话,这些东西实在不好看,他虽饿,看了之后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涵飞道:“冰凌这是气我长久不来瞧她,算准了我今日会来,故意整我哩!” “你不是说过么,只要你不死,今日必定会来瞧我。”冰凌笑答,为他二人添了酒。她不笑时已经够吸引人了,这一笑起来更是勾魂夺魄,东方烈日忍不住又瞧得痴了。 东方烈日看江涵飞吃得香甜,越发觉得饥火烧心,想吃却又吃不下,冰凌不动声色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江涵飞皱眉道:“你真是没福气!”不由分说夹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往他嘴边递过去。东方烈日见她筷子伸来,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待到反应过来时,那块黑乎乎看着就恶心的东西已经进了嘴里。他看看冰凌,见她正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吐了,只好勉强嚼了两下。他嚼了几下,突然觉得这东西鲜美无比,味道醇厚独特,竟是生平未见的美味。 冰凌轻轻一笑,道:“五少可要听什么曲儿?”她虽在发问,却不待江涵飞回答,径自走到亲桌前盘膝坐下,调了弦,自顾自弹将起来。 东方烈日不懂音律,却也听出她琴声中无限悲苦之情,禁不住心下愀然,似乎也被这琴声感染得伤怀起来。 江涵飞道:“今儿个是你二十岁生辰,怎的弹奏这等悲伤之曲?” “烟花女子,过得一个生辰,便老了一岁,不正是最该悲伤的么?”琴声不绝,语声凄然,东方烈日心头一酸,似乎想起无限悲苦往事,险些掉下泪来,他急忙收摄心神,摒除脑中杂念,一时心清神明,再不为外物所扰。 东方烈日安定了心神之后,猛的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原是五毒教主之徒,琼花娘娘的师妹飞花姑娘,当年五毒教主最厉害的功夫有两样,一是毒功,一是媚功。那毒功传了圣女琼花娘娘,媚功传了飞花姑娘。这冰凌姑娘声音如此动人,身段更是销魂,莫不是练了什么厉害之极的媚功?难道她与飞花姑娘有什么渊源? 东方烈日看看江涵飞,她的的确确是个单纯到无知的孩子,只是她俩是怎么搅到一块儿来的?冰凌媚功如此了得,为何又会在青楼栖身?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她与江涵飞是无意结识还是蓄意接近? ------------ 第七十七章 情中患得失 从挽春阁出来后,东方烈日便闷闷的一言不发,低垂着头默默走路。江涵飞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悦,撅着小嘴道:“烈日,你可是还在想着冰凌?” 东方烈日听她话声中透着一股酸意,心头一喜,他对江涵飞有情,然而江涵飞经过厉翩然一事,于男女之情颇为排斥,他便不敢有所表示。他听出她话中酸意,忍不住暗暗想道:莫不是她心中也对我有情?因此见我一直瞧着冰凌便恼了?她却不知那冰凌媚功厉害无比,初时我尚未会意,未加防范,因此着了道,却不是当真见了美色便晕头转向。他有意探探江涵飞的心思,不动声色道:“怎么?不可以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见她生得美艳动人,多看几眼那也是人之常情。”江涵飞点点头,忽又连连摇头,道:“但是她不是你能胡想八想的人,她是我的人。” 东方烈日有些失望,但听她说冰凌时她的人,又觉得好笑,道:“你的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是个苦命的姑娘,很小的时候就被拍花子的拐了,卖到了窑子里,那一年我遇到了她,便与她来往,护着她,教她不受恶人欺侮,正好也掩饰了我是女儿身的事情。” 东方烈日一听这话,越发证实了冰凌不简单。她的媚功竟连自己都迷惑了,绝不是一般青楼女子普通的销魂术,她必然有名师指导,如此姿容,如此手段,又怎会是沦落风尘的弱女子!东方烈日斜眼看看江涵飞,她显然不知道冰凌的来历,但不知冰凌对她是否有什么企图,那飞花姑娘虽是琼花娘娘的师妹,后来五毒教归入幽冥教下,但飞花姑娘却早早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并未归入幽冥教。这冰凌姑娘若真是飞花姑娘的后人或是传人,那她接近江涵飞会有什么用意呢? 江涵飞看东方烈日自顾自出神,完全不搭理她,扬高了嗓音叫道:“我不许你再想着她!” 东方烈日被她叫声惊醒,喜不自胜,但他乃是初次动情,虽比江涵飞大了十岁有余,脸皮却比她还薄,不好意思教她看出来,强忍着内心喜悦,道:“好,我不想着她。” 江涵飞听他语声柔顺,心中一软,口气也放轻了,道:“你别怪我,冰凌人又美,性子又和善,我打算等两年给她赎了身子,叫她去服侍我大哥。” 东方烈日一阵失望,原来江涵飞不许他打冰凌的主意是为了江涵秋!他心中十分失望,苦涩不堪,不愿教江涵飞看破,强笑道:“那为何要过两年?” “过两年,要是我还活着,家人没有受我连累,一切平安顺遂,将她赎了也是对她好,若是现在便将她赎出来,万一有个什么变故,没得连累了她。”江涵飞苦笑,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喃喃道:“两年,还有两年,后年的六月二十四荷花生辰,我就满二十岁了。” 东方烈日初时不大明白,缓了一缓,想起那日关帝庙中她说的天机神算预言,心中一凛,一股寒气涌上心头,一时情急,捉住她一只手,急切道:“别瞎说,不会有事的。”他性子阴沉狠戾,倒与江涵影有几分相像,皱眉道:“天机神算这厮,满嘴喷粪,真是该死之极!若教我碰上他,定要问问他,看他自己能活几天!”他这话中已透出浓浓杀意。 天机神算武功并不是十分高明,行踪又飘忽不定,他的名头大多来自“神算”二字,十七年前,江涵秋怒杀天机神算,江家人没有宣扬出去,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江湖上只知道天机神算久不露面,并没有人知道他已死在一个幼童手中。 “他早死了,我大哥杀的。”江涵飞笑的有些讽刺:“他要杀我,我大哥就杀了他。他怎么也没算到自己竟会死在一个九岁的孩子手中。”顿了顿,又说:“后来我大哥二十岁时双腿莫名其妙残了,这大概就是报应吧!我欠大哥一条命,这辈子我总是要处处为大哥着想。你若是喜欢冰凌姑娘,趁早把这份心思绝了,我绝不会将她让给你。” 东方烈日哭笑不得,这丫头脑袋是榆木做的么?怎的反应如此迟钝!他却不知,江涵飞此时是以江五少的身份与他相处,她自己都将自己当男儿,又怎会对男子动心?况且她经过与厉翩然一段情变,哪里能这么快就走出阴影?那时她与厉翩然相爱,她感于厉翩然救命之恩,更兼温柔体贴轻怜蜜爱,她从未领受过情爱滋味,自然极易沦陷,如今她心神俱碎爱消恨长,再说东方烈日之前给她的感觉完全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江涵飞如今能与他并肩谈笑已是极限,哪里会对东方烈日起什么男女之情! 东方烈日却是初涉情爱,满心里患得患失,径自猜测江涵飞的心思,然而女儿心海底针,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哪里捉摸得透!他猜测得忽喜忽悲,江涵飞的话又让他忽悲忽喜,这从未有过的心情登时使得他再没了往日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气概。 “你放心,我对她没什么别的心思。”东方烈日淡淡说道,心中又暗暗加了一句:“也只有你这般榆木脑袋才会想歪了,想我堂堂西南第一寨主,为何赖在你家受人白眼?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蠢材!”他心中暗骂,口中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那就好,我这是为你好,万一你爱得要死要活的,冰凌又不会嫁给你,到时候你可就惨啦!”江涵飞转嗔为喜,露齿一笑娇俏可人。 东方烈日听她说话,一股怒气升腾而起,然而她又笑了一笑,他那股怒气便憋在胸腔中上不去下不来,只好悻悻的哼了一声,翻个白眼,再也不理她。 ------------ 第七十八章 暗夜遭毒手 晚膳后,江涵飞去找江涵秋说了一会子话,又到江涵初房里玩闹了一番,直折腾到交三更时分才打着哈欠回房,她回了房却不睡,晃晃悠悠的净了手脸,脱了鞋袜,光着脚丫子蹑手蹑脚溜到了最东头。最东头是江涵影的屋子,她想到这时候江涵影必定睡着了,便要去捉弄捉弄他。江涵影近日忙于练功,除了饭点根本见不到他。江涵飞这人就是这种性子,看见谁好过她都不好过,特意挑了这么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找他茬。 江涵飞摸到江涵影的门口,小心翼翼推开门,她虽经常半夜心血来潮爬起来作弄人,她这几个哥哥却没有一个夜间栓门的。江涵飞悄无声息推门的功夫高的紧,她将门推开尺来宽的缝,猫着腰钻了进去,伏低身子缓缓往床边爬。 “给我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如果你不想睡柴房的话。”低沉的声音猛然响起,吓得江涵飞一个激灵,猛一抬头,嘭的一声撞到了桌子腿上,疼得她吱哇乱叫。江涵影暗暗好笑,这家伙的脚步声越来越轻了,简直有做贼的潜质!要不是刚刚她在隔壁房间一通闹腾,吵得他无法入睡,说不定今夜真会着了她的道。 江涵影边上是江涵初,江涵初听得她的叫声从二哥房中传出,颇无奈的笑笑,吹熄了灯,上床睡了。这种事时常发生,江涵飞半夜来了兴致,谁都有可能遭殃,有时她自己不当心,也会讨些皮肉痛。 “又给你发觉了,没劲!”江涵飞撇撇嘴,悻悻地站起来,一步三摇晃的走出去,嘭的一声使劲甩上房门以示不满。她揉着脑门回房,唉声叹气的爬上床,翻身躺上去,谁知还没等她叹完那口气,猛的感到背后一阵刺疼,“啊哟”一声叫了起来。 江涵初刚躺上床,便听到她又叫了一声,刚才听到她脚步声响过,直直回了房,怎的现在又叫起来了?江涵飞这连着两声大叫,将他的睡意给叫回了周公家,他只好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江涵飞感到背上一阵刺疼,像是给什么硬物扎到了,便在床上摸索,她摸了几遍都没找着,料想应该是扎在衣服上了,便将中衣脱下来凑在灯下找。江涵飞进来时,正好见到她赤着上身坐在桌边捧着中衣翻看。他看见江涵飞白皙丰满的胸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禁不住面红耳热心跳加速,急忙收摄心神避开眼光,道:“怎么了?” “有东西扎我。”江涵飞很是苦恼,道:“不知道床上有什么,扎得可疼了,可是床上找不到,衣服上也没有。” “不会扎进肉里了吧?”江涵初吓了一跳。 “应该不会,现在已经不疼了。”江涵飞翻来覆去就是没找着那东西,便将衣裳披在身上,道:“兴许掉哪儿了,不找了,睡觉去!” 江涵初执了油灯又在她床上仔仔细细搜索一遍,仍是一无所获,道:“床上什么都没有,睡吧,不早了。” “嗯,四哥也早点睡。”江涵飞冲他笑笑便爬上了床,江涵初给她盖上薄被,吹熄了灯带上房门,自己也回去了。 一夜无事。 次晨早膳时分,众人都到齐了,唯独江涵飞的位子空着。江涵影等得不耐烦,便亲自去五少园催她。园子里静悄悄的,几个粗使丫环正扫地浇花,见到江涵影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继续手上的差事。 “奇怪,难道那家伙又不吭一声的溜出去玩了?”江涵影想着,脚下一步不停,跨进了江涵飞的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江涵飞细细的呼吸声。江涵影哑然失笑:这小坏蛋晚上不睡觉,白天不起床,整个儿成了猫头鹰。他昨夜被江涵飞整了,现在哪能由得她呼呼大睡,便在床边坐下了,狠狠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他满以为这一巴掌能将她打得跳起来,谁知她浑然不觉似的,只是翻了个身而已,甚至打起了细细的鼾。江涵影很是失望,又是一巴掌扇过去,这次是照着她脑门,要在平日他是万万不敢的,他这么大力揍她,她非跟他拼老命不可。江涵影这么打她,也是趁着她睡着捞回些本,出出自己屡次受欺负的恶气。江涵飞再翻个身,仰面平躺,小嘴咕哝了几下,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仍没醒来。 江涵影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他那么大力两巴掌打下去,就是死人也该打活了,江涵飞却浑然不觉,她虽贪睡,却更怕疼,没道理不被打醒。他急忙使劲摇晃她身子,摇得床板咯吱作响,连声唤道:“飞儿,飞儿!” “走开,好困!”江涵飞终于有所察觉,只是困倦得紧,眼睛都没睁开,喃喃自语,一手软绵绵的伸出去,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又重重落下,这片刻之间,她竟又睡得熟了。 江涵影见她说话,心里一宽,笑骂道:“叫你不老实,晚上不好好休息,大白天的在这儿挺尸,叫一屋子人都等你,快些起来,我叫人给你送些吃的来,吃过了再睡。”江涵飞却不再答话,江涵影无奈,只得独自去了。 江涵飞睡得昏昏沉沉,竟一整天都没现身。众人只当她又跑出去胡混了,初时还不在意,直到晚膳时分还不见她出现。往日江涵飞虽到处胡混,最多酉时过半也就回来了,现在都快亥时了,她还没踪影,江涵影这下真怒了,骂道:“这家伙也太不像话了,连晚饭都不出来吃了,我倒要看看她整日里忙些什么!” 江涵影派人去各处寻江涵飞,好找一番,哪里找得到!各人闷闷的吃了晚饭回房安歇,江涵影与江涵初回五少园时特意往江涵飞房中拐了一下,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江涵飞竟在房中昏睡了整整一天! 江涵影怒喝一声:“江涵飞!给我起来!”江涵初轻轻推她,江涵飞迷迷糊糊的动弹几下,喃喃道:“困得紧,困得紧。” 江涵影与江涵初对视一眼,睡了一天一夜还困得紧,莫不是生病了? ------------ 第七十九章 黄雀已在后 很快大夫便来了,给江涵飞把了脉,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半晌道:“五少兴许是累着了,好好睡上一觉便好了。” 江涵影皱眉道:“这家伙什么事都不做,哪里会累着了!” 江涵初也是一般心思,江涵飞从没这么昏睡过,她每日里早睡晚起,什么活都不干,哪里会累着!他忽的想到昨夜江涵飞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难道问题出在这儿?莫不是被什么毒物蜇了? 冰魂玉魄仔细检查了江涵飞后背,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冰魂道:“五少身上并无异常。” 脉象平和,身上也没伤口,只是昏昏欲睡,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更是不知所措,要寻名医也只有等到明早,只好各自散去。 冰魂玉魄见人都走了,便在江涵飞床沿上坐了。冰魂道:“梦里销魂。”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那帕子包的层层叠叠的,她一层一层揭开,里面赫然一根极细极小的细针。冰魂冷哼一声,颇为不屑道:“好聪明,竟想到用仙人掌刺,只可惜……” “只可惜碰上了使毒的祖宗!”玉魄轻笑,转而面有忧色,道:“是谁要害五少?不揪出来可是个大麻烦。” “是啊,敌在暗我在明,五少决不能受一丝损伤。”冰魂亦是满面含忧,道:“这梦里销魂自是不足挂齿,但那人若是再下毒手,五少不会武功,咱们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难保不出什么闪失。” “梦里销魂无色无味,中者昏昏欲睡,两日后便开始发高烧,瞧来便如生了重病一般,普通的大夫根本看不出来,那人用这等毒药害五少,既想要五少的命,又不愿叫人认出他来。”玉魄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道:“若是五少不死,那人势必还要再下毒手,咱们便可趁机捉住他了。” 冰魂玉魄乃是双生姊妹,二人心意相通,冰魂闻言亦是一笑,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那就走着瞧吧,敢在咱们姐妹二人眼皮子底下来玩猫腻,呵呵,真是不知死活!”玉魄道:“梦里销魂这东西只能在体内两天,两天后便会毒发,那时咱们虽救得了,于五少身子已是大有损伤,姐姐,你配出解药了么?” “还需一点血做药引子。”冰魂道:“待夜深了你去门房王伯家取些他孙儿的血来。” “好的。”玉魄点头应了,又道:“这梦里销魂的解药药材很是平常,关键就在药引子,需得用童男童女的血,但不知那下毒之人可知道这一点?” “试试就知道了,五少明早若是活蹦乱跳,那人势必有所动作,不论是有仇,还是要灭口,都在这几天了,咱俩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敢在咱们姐妹俩面前使这等手段,当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了。”玉魄嘻嘻笑道:“我去了,你好生守着吧。”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江涵飞起了个大早,欢实得跟牛犊子似的,又跑又跳,硬是缠着江涵秋给她说了半天故事,还偷了江涵影一副名画做扇面,把个江二少气得脸皮铁青。众人见江涵飞欢实跳脱,这才放下了心,唯独江涵影,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她不要醒来才好。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就犯起了愁。 诚如冰魂玉魄所料,那人既然用“梦里销魂”暗害江涵飞,怎容得她死里逃生!尤其她明明中了毒,昏睡两夜一天,突然醒来,万一自己的小动作被揭发出来,那可就乖乖不得了啦! 看到江涵飞活蹦乱跳,东方明月又惊又怒,江涵飞的确中了毒,怎么不但没死,反倒精力更加旺盛了?梦里销魂的解药连她都没有,是谁解了她的毒?那解毒之人是否已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对付她? 这些她都懒得去想了,她只想到江涵飞不死,江涵初就不可能看向她,她暗害江涵飞的事就由可能被查出来,到时江涵初会更加怨恨她。 不管她到底有多恨江涵飞,也不管她是否后悔过对江涵飞下毒手,从她将染了梦里销魂的仙人掌刺放在江涵飞床上时,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骑虎难下啊!这种情况下,除了杀虎,还有什么法子? 她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觉得异常,对上每个人的视线,总觉得那眼光里透着嘲弄,有道是“做贼心虚”,她现在就心虚到了极点。江涵飞活跃的身影欢快的笑声折磨着她每一根神经,她提心吊胆,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万一东窗事发,江家那群凶神恶煞会怎样对她? 东方明月恨得直咬牙,心想:“你若是活着,江涵初势必不会再看我一眼,我嫡亲的哥哥两次打我都是因为你兄妹,我不能杀江涵初,难道不能杀你么?再说我既已下毒,你若不死,万一叫人查出来什么,岂不是祸患无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你来个痛快的!”她主意打定,冷笑几声,自顾自回房睡了。她本是强盗出身,手底下早有人命,杀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对江涵飞又满怀恨意,丝毫没什么不安愧疚之心。 ------------ 第八十章 请君自入瓮 东方明月焦躁不安,冰魂玉魄比她更提心吊胆。何时下手她说了算,冰魂玉魄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江涵飞的房间边上就是江涵初,有人在,暗害江涵飞的人未必敢下手。那人下毒不成,绝不会笨到再使同样的手段,怎生创造个好机会给那人呢? 刚刚入夜,江涵秋便害起病来,整个院子里连主子带丫环,个个上吐下泻,折腾得鸡犬不宁。江涵秋那边出了事,他几人兄弟情深,自然赶着过去,唯独江涵飞,晚膳吃过后身子困倦,早早睡下了,也就没人叫她。 众人走后不多时,便有一个全身黑衣黑巾蒙面之人潜进江涵飞房里,正是东方明月。房里灯火未歇,照得江涵飞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更显娇慵之态。东方明月恨极了她,更不多话,大步上前举刀便砍。她的兵刃本是长剑,未防被人查出破绽,她从柴房顺了一把砍柴刀来。砍柴刀背厚刃利,刀身又重,她全力一刀下去,莫说是娇娇弱弱的江涵飞,便是一头牛也要给砍得筋断骨折了。 砍柴刀猛然落下,睡梦中的江涵飞自然无可避挡,眼见一刀当头而落,这个夺了自己心爱的情郎,又害得自己受兄长打骂的大仇人立时便要血溅当地一命呜呼,东方明月心中泛起一股恶毒的快意,嘿嘿冷笑,道:“去死吧!” 东方明月这一声“去死吧”声音虽低,却透着彻骨寒意,猛听得一声:“不知悔改,死有余辜!”随着话声飞来一物,咚的一声撞在刀上,东方明月只觉得一股大力自刀上传来,震得她整条手臂酸软无力,再也拿捏不住,砍柴刀一脱手,直直照江涵飞胸腹落下。这一记虽不是她全力砍出,但若落在江涵飞身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这时斜刺里扑来一个人影,正是冰魂,她竟不去接刀,在间不容发的关头伏在了江涵飞胸前。砍刀落在她背上,砍出一道浅浅的口子,立时鲜血汩汩流出。玉魄一甩手,大声叫道:“来人呀!救命呀!杀人啦!快来人哪!”东方明月知道中了招,正要脱身,突觉膝上一麻,两条腿竟抬不起来了。她可不知道这一切是两个年纪比她还小的丫环捣的鬼,只当是她哥哥暗中跟她作对,怒骂道:“东方烈日!我跟你断绝兄妹之情!” 且说那砸到砍柴刀上的东西,乃是一个上好青瓷茶杯,杯中还装着半盏冷水,茶盏撞到刀上却不碎裂,只是盏中冷水尽数泼在了江涵飞脸上。她中的梦里销魂早就解了,今夜她早早睡下是因为冰魂给她下了一些**,那盏冷水泼在她脸上,正可使她早些醒来。 玉魄一阵大呼,很快丫环家丁传了话,将各人都请了来,江湖江海夫妇、江涵秋三兄弟,众人将江涵飞的屋子挤得严严实实,唯独不见东方烈日。她见有人来,又暗中解了东方明月的穴道,她武功既高,又没人疑心到她身上,丝毫没露出破绽。 原来冰魂玉魄定计,要将害江涵飞的人引出来,但她俩乃是婢女身份,人微言轻不说,又不好自曝身份,既然没人知道江涵飞是受人害了,她二人在找到凶手之前也不能多说什么。哪知江涵飞身边总有人守着,二人迫不得已,便在江涵秋那儿动了些手脚,在茶水中下了些药,果然使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害了病。 江涵初看到有个黑衣人站在江涵飞床前,玉魄泪流满面尖叫着“救命”,冰魂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急忙命人抬了冰魂去医治,扶起江涵飞仔细察看她可有损伤。江海江湖夫妇也纷纷上前查探。江涵影见众人上前,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黑衣人身上,冷笑着过去揭下她蒙面黑巾,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惊怒交加,喝道:“是你!” 江涵秋沉声道:“东方姑娘,你为何要害我五弟?”众人虽知江涵飞是女子,但十七年来大家都叫惯了,江涵飞仍是自称“本少爷”,他兄弟几个也称她为“五弟”,便是江山等人对外也称她为“舍侄”“犬子”“小儿”。 东方明月双目圆睁,一脸愤恨之色,道:“她该死!” 江涵影勃然变色,顺手抄起砍柴刀,喝道:“我先砍了你!” “二弟,住手!”江涵秋大声喝止,江涵影愤然回头,道:“大哥,这女人蛇蝎心肠恩将仇报,饶她不得!” “前日飞儿昏睡不醒,多半是她下了动了什么手脚,为防万一,先叫她交出解药。”江涵秋沉声道:“十七年前我既然能够为飞儿杀天机神算,今日你杀她,我岂会阻拦!”江涵秋说这话时脸上除了愤怒再无一丝表情,他爱护江涵飞的心思与众兄弟一般无二,杀东方明月势在必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哈哈哈哈!梦里销魂无药可解,江涵初,你就等着为她收尸吧!”东方明月仰天长笑,双目之中充满怨毒,语声凄厉可怖。她虽感到江涵飞的毒很可能已解了,却仍说得无比恶毒,有心不教江家人好过。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两位江夫人更是泪流满面,江涵影扬起砍柴刀,二话不说便要先给江涵飞报仇。 “好吵。”无药可解、必死无疑的江涵飞忽然说话了,虽因久睡初醒而语声低沉,却如平空响起一个炸雷一般,将众人都震在当地。江涵飞打着哈欠坐起身子,喃喃道:“饿死了。”她揉揉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床前围满了人,一脸诧异道:“怎么都在啊?”又高声叫道:“冰魂,去给我拿点吃的,饿死了!” 江三娘见她醒来,又吵着要吃的,大悲大喜之下,心神激荡,一把抱住她,哭道:“我的儿啊!你可醒了!可吓死为娘了!” “我怎么了?娘,你怎么哭了?二娘,二伯,爹,你们都怎么了?还有四哥,怎么你也哭了?”江涵飞大惑不解。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二娘去给你做吃的。”江二娘抹着眼泪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 第八十一章 仇上更添仇 “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涵飞皱着眉头看着东方明月,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子?做贼啊?” “你命可真大!”东方明月冷笑道:“连梦里销魂都毒不死你,好硬的命!” 东方明月随口一说,不想正踩到了江家众人的痛脚,当年天机神算的预言便是“福薄命硬”,不论江涵飞到底有没有为江家招来祸灾,这“命硬”二字正是江家的忌讳。众人无不勃然大怒,一时间各种呵斥声此起彼落。 江涵影将江涵飞中毒昏睡之事说告诉她,又说她险些被东方明月砍死,他不知道江涵秋上吐下泻是冰魂玉魄的功劳,只当是拜眼前这个恶毒女人所赐,也一并说了,东方明月这才反应过来中了别人的计,当了一回捕蝉的螳螂。 “明月,我哪点儿亏待你了?你竟然想要我的命!还害我大哥!”江涵飞怒冲冲指着她鼻子,质问道:“你被人打伤,我伺候你,还带你回家养伤,我四哥不喜欢你,我也答应帮你,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江涵飞不提到江涵初还好,一提起来东方明月就怒火冲天,恶狠狠骂道:“你兄妹二人暗度陈仓,却拿我消遣,江涵飞,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死有余辜!” 江涵飞怒道:“喂,你属疯狗啊!怎么乱咬人!什么暗度陈仓,你胡说八道什么!” “飞儿,别跟她说那么多,这种人一刀砍了省事。”江涵影冷冷道:“闹了半夜,大哥身子还不舒服,早些解决早些散了。” “来人,请东方寨主至大堂相见。”江湖冷冷吩咐下去,向江涵影使个眼色,当先迈步出门,江涵影叫人将东方明月绑了,推推搡搡跟着上前。 东方烈日所在的客房十分冷清,没人去知会他出事了,直到江涵飞那边出了事,惊动了好多人,他才自睡梦中醒来,没人来请他,他不方便主动出去,便在客房中坐着。不多时便有人来请他去前厅说话,他看到前来传话的小厮黑着脸,隐隐觉得不妙,急忙快步赶往前院。 “这、敢问江前辈,为何将舍妹五花大绑?”东方烈日还没踏进厅门就看见他唯一的妹子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江家老少爷们都在,冷冷的盯着他,眼神中透出的怨毒几乎要将他凌迟了。 “令妹给飞儿下了梦里销魂,又半夜潜入飞儿房间行刺,要不是冰魂忠心护主,为飞儿挡了一刀,只怕……”江湖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东方烈日,道:“东方寨主称雄一方,还望阁下给我江家一个说法。” “我……”东方烈日待要分辨,江涵影怒冲冲接口道:“令妹刺杀飞儿,被当场擒获,东方寨主可别说是误会才好!”他只当众人来得巧,恰恰在东方明月下手之时赶到,冰魂忠心互主,为江涵飞挡了一刀,正好拖延了时间,好教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捉住了东方明月。当时人多事急,冰魂掷出去挡刀的茶盏已收了起来,水泼在江涵飞脸上,很快就干了,他们一时没察觉到,过后自然更加发现不了。 “舍妹……”东方烈日堂堂西南第一寨寨主,这当口却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他妹子恩将仇报,下毒不够,还要行刺,这下当场被抓,他也是涨红老脸无话可说。 唯一的妹子被五花大绑,承受一群人的责难,东方烈日心如刀绞,这事是他们理亏,受害的又是他的心上人,他既不能包庇妹子,又没脸要求他们放人,只得强陪笑脸,道:“江前辈,可否让晚辈见见五少?” 东方烈日将希望寄托在江涵飞身上,只望江涵飞能饶了明月,他的心思众人怎能不知?江海两眼一翻,冷冷道:“犬子卧病在床,气息奄奄,不便见客。” 东方烈日脸色瞬青瞬白,呆呆站着,头脑中一片浆糊,满脑子只想着“明月害死了五少”,究竟这事要如何收场,倒是完全没了主意。 “二伯,爹,大哥,二哥。”江涵飞一路小跑着过来,江湖命她留在房中休息,还要江涵初看着她,她料到要出事,苦苦哀求了好一阵,江涵初才黑着脸同意她出来。 东方烈日正心乱如麻,谁知“奄奄一息”的江涵飞突然喊叫着跑了进来,他心情大悲大喜之下,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怔怔地看着江涵飞白衣翩翩蹦进了大堂。 “飞儿,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么?怎么出来了?走,跟我回去。”江涵影不想再让他兄妹二人见到江涵飞,不由分说便将她往门外推。 “休息什么呀!睡了那么久,骨头都睡散啦!”江涵飞搭眼一看,东方兄妹望着她,一个狂喜一个暴怒,苦叹一声,走到东方烈日面前,强笑道:“烈日,你把明月带回去吧。” “飞儿!”江涵影厉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你带她回去,叫她再也不要到岳阳来。这次我放过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曾救我一命,就当我还你一命,若是下次她再来伤害我江家任何人,我亲手杀了她。”江涵飞沉声说道,随即又低声道:“她要害我,我可以不计较,反正我也没死,但她不该伤我大哥。我说过,这辈子我总是要处处为大哥着想。” 她那句话说得虽轻,江涵秋武功高强,自双腿废后更是勤修内功,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听得她说“这辈子我总是要处处为大哥着想”,心中感动,眼眶微微泛红,他虽不知道江涵飞何出此言,但她心疼自己的心思是千真万确毫不作假的。 “好,我身为兄长,教妹无方,是我欠了你。我也说过,会保护你,不教任何人伤了你,你身世奇特,日后若有人跟你为难,我必全力保你平安无虞。”东方烈日见形势严峻,再耽搁下去江家人万一发难,江涵飞势必阻挡不了。他虽武功高强,但绝不能跟江涵飞的亲人动手,然而对方可没什么顾虑,人人都对他们兄妹怀恨极深,这中间的恩怨只好留待日后分解,他虽不情愿,也只好暂时先行离去。 ------------ 第八十二章 有人楼上愁 天下第一镖局之事已了,被搁置已久的婚事再度摆到了桌面上,为表歉意,江湖夫妇亲自备了厚礼到襄阳商议婚期,按说江涵影也该去的,但他对于这门婚事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亲自前往襄阳!江湖夫妇一走,江海夫妇便开始着手布置庄院,照他们所想,江湖夫妇此番前去自然马到成功,很快江家就要办喜事了。如此一来,家中就只剩下了江涵秋、影、初 、飞四兄弟,不免显得冷清了。 江家前三后二五进庄子又是翻新又是装饰,人人忙得不亦乐乎,就连江涵飞这么个闲不住的主儿,也收了性子,再不往赌坊青楼跑,跟着父兄跑腿干正事。江涵初自然是精心为二哥的婚事做准备,江涵影身上有伤,不管好了没好总不会有人让他操什么心,而江涵秋,他双腿残废已久,照旧每日窝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众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人去打搅他。 这舒家姑娘是江涵影嫡亲的姨表妹子,曾到过江家几次,她相貌既美,性子又柔婉,正与江涵飞飞扬跳脱的性子截然相反,江涵秋久受江涵飞折磨,对她虽百般疼爱,却也头疼不已,见了舒适这样的窈窕淑女,实在难以不动心。舒适此人生性腼腆,每每话未出口,俏脸已晕,一派娇羞动人的女儿娇态,更是合了江涵秋的心意。舒适最后一次到江家来是五年前,那时江涵秋腿刚残,正是心灰意冷颓废消沉之时,舒适年方十六,正是花一般的年华,随了母亲前来探亲,在江家小住了半月时光。 那时江涵秋为着双腿残疾无比消沉烦闷,日日借酒消愁,身子也日渐虚弱。一日,江涵飞死缠活缠,终于将他缠了出来,江涵飞推着轮椅,带着他在后花园晒太阳散心,竭力怂恿他站起来试着走走,兴许多练练腿会有起色。江涵飞苦苦哀求,江涵秋一来不忍拒绝,二来自己心中也存着几分幻想,便在她的搀扶下扶着栏杆试着迈步。但他双膝以下毫无知觉,丝毫使不上劲儿,奋力站起,被江涵飞架着走了几步就跌倒了。那时江涵飞才十二岁,根本搬不动他,附近又没旁人,江涵秋倒在地上,更是心如死灰,江涵飞急得直哭,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恰在这时,舒适要到前院给姨丈姨母请安,路过花园时听到一阵哭声,过来一看,只见二人一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趴在一边呜呜直哭。她与江涵飞合力将江涵秋扶到轮椅上,安慰了江涵飞一会儿,又温言软语鼓励江涵秋。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但那时江涵秋正处在绝望消沉之时,猛然间得人相助,又好言相劝,他便牢记在心,终于将这份浅淡的恩情在心中发酵成了倾心相恋。他深知自己双腿痊愈无望,舒适又是二弟的未婚妻,这份心思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 三年前江涵影与舒适的婚期便定下了,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江家老太爷逝世,婚事被迫推迟,三年丧期满了,原定二月成婚,又出了赌约之事,婚事再次被搁置下来。那日江涵秋埋了丝帕,慧剑斩情丝,但情丝岂是那般容易断的,有道是“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他埋得了帕子,哪里能够埋得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情丝!他对舒适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婚事推迟,他心中总也是欢喜的,现今尘埃落定,婚事是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折的了,眼看着舒适就要成为他的弟妇,他心中自然是百转千回,一方面舒适已二十一岁了,再也耽搁不起,能尽早成婚自然是好的,另一方面舒适进了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但更增伤怀,亦是免不了尴尬万分。 江涵秋伤腿之后便沉默寡言,不喜欢热闹,独自待在小院子里闭门不出,众人也不去打搅他,加上为准备婚事各自忙得脚不沾地,对他也就忽略得多了。 整个江家知晓江涵秋心事的除了江涵影便只有剑眉了。剑眉是跟了他多年的丫头,尤其他腿废后二人更是朝夕相对,江涵秋的心事瞒得了天下人,却无论如何也瞒不了这个贴身丫环。剑眉跟了他八年,看着他从朝气蓬勃的少年一步步成为如今颓废消沉的青年,她只有眼睁睁看着,完全无能为力。 剑眉侍立在江涵秋身后,看着他静静望着梅树出神,她知道舒家姑娘的生月是正月,正是梅花怒放之时,她也知道梅树下埋着一件物事,那物事是一方帕子,舒家姑娘五年前用来给大少裹伤的帕子。她更知道眼前的青年心中有多苦闷,满眼的大红灯笼红双喜,尽是她这个苦命的主子心里淌的血染成的。 江涵秋伸出右手抚上一枝横枝,枝上绿叶繁茂,结着几颗青梅,他拈着枝子,呆了半晌,轻叹一声,微合双目,道:“砍了吧。” 剑眉双眸含泪,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忽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含着重重的怒气,人未到声先至:“大哥,二哥在你这儿吗?”话音落下后有一会儿,江涵飞才满头大汗的闯进来,嘴里呼呼的直喘粗气,像是屁股后头有个无常鬼在追她似的。 “二弟不在这儿。”江涵秋敛敛神,拉过江涵飞,摸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擦汗,低声笑道:“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出什么事了?” 江涵飞愤愤道:“二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着好几天没见到他啦,都快当新郎官的人了,成天跑得不见踪影,倒叫爹娘四哥和我为他忙得脚不沾地!” 江涵秋听得“新郎官”二字,脸色微微一沉,江涵飞犹自连声咒骂,根本没注意到,剑眉见到江涵秋脸色不好,心中暗暗担忧,强笑道:“二少兴许有什么事,五少要不去别处找找?” 江涵飞粗粗喘了几口气,恨恨道:“等我找着他,非给他点苦头吃不可!”边说边一溜烟的跑开了。江涵秋看着她的背影,苦笑道:“这孩子呀!成天都那么欢,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剑眉只觉得心中苦涩万分,眼光随之望去,五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她又看向面前的主子,暗暗道:“也只有五少才能那么快乐吧!整个江家,人人都为这样那样的事烦心,只有这个败家子,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问,每日里只要吃喝玩乐胡搅蛮缠就行了!”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八十三章 一见便结仇 江涵影看着面前的酒楼,“芙蓉楼”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座三层高的酒楼绝不是岳阳城中最大的,也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堂堂“八百里洞庭第一少”最喜欢来的。江涵影微微眯起了眼睛,横匾上烫金字反射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疼。 “真不知道那小霸王为什么这么偏爱芙蓉楼。”江涵影面无表情踏进芙蓉楼,酒保立时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哎哟,二少来啦,您老要点什么?小店的……” “一壶烧刀子。”江涵影冷冷打断酒保的话,酒保一怔,堂堂江家二少竟喝十文钱一壶的烧刀子?江五少可都是喝最少二两银子一壶的好酒哪!他怔归怔,依旧笑道:“二少要什么下酒菜呢?” “随便来两样就好。”江涵影跟着酒保上了二楼雅座,捡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一手托腮陷入沉思。这次真没什么理由推脱婚事了,他总不能再逃一次婚吧!上次逃婚牵出了那么多事,不说天下第一镖局之争,五少离家、遭擒、与厉翩然一番纠葛、与东方烈日几度交锋、东方明月等等总与他出逃脱不了干系。他不能跑,难道真要成亲吗? 数不清第几次叹气,一壶烧刀子已经下肚一半,辛辣的劣酒不但不能消愁,反倒使江涵影面红耳热心头烦恶难言。他索性抓起酒壶,将剩下半壶酒一股脑儿倒进肚里,顺手将酒壶扔出了窗外。 风萧萧一身锦衣折扇轻挥,风度翩翩潇洒绝美,引得路人频频回首,他更是得意非凡,不时朝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报以嫣然一笑。嫣然二字,虽不适用于昂藏男子,但他生就一副不输女子的花容月貌,这“嫣然”二字,用在他身上却是恰当到不能再恰当了。 风萧萧暗暗想道:“我堂堂金戈寨少寨主亲自上门,江老二,你这面子可真是不小呀!嘿嘿,想来你小子快该当新郎官了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可怎么办!”风萧萧想着乐着,脑子里已经勾勒出江涵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摸样,心中更是乐开了花。谁知一个酒壶飞来,堪堪砸到他脚边,“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残酒泼上了他锦衣下摆,将他的好心情一下子砸到了天外天。 风萧萧不想找事,怎奈他此来就是看热闹的,有人主动惹上了他,他岂能不奉陪到底?折扇刷的一声收拢,又刷的一声展开,再装模作样扇几下,风大公子便迈开虎步向芙蓉楼走去。不想风萧萧刚刚踏进芙蓉楼门槛,忽然背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他脚步快,斜刺里踏进芙蓉楼,身后那人想是跑得急了刹不住脚,眼看就要撞到他背上,风萧萧听声辨位,再往斜地里一转,身后那人便一脚踩上了门槛,踉跄着冲出去好几步才站稳身子,那人甚是狼狈,发上金冠都歪了,他正了正金冠,大声道:“给本少来壶烧刀子!” 来人正是江涵飞,天知道她又为何上了火,跑到芙蓉楼撒气来了。风萧萧暗暗好笑,真是个冒失鬼!他也不多做留意,迈步上了二楼。二楼上没几个客人,他一眼就看见了临窗沉思的江涵影。 原来是他!风萧萧眼珠子一转,果真有热闹看了!这位准新郎官看起来很不快活呢!风萧萧走过去落了座,笑道:“二少一个人?” 江涵影抬头看看好友,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喝喜酒喽!”风萧萧一笑,招呼酒保上两壶酒,道:“咱哥儿俩先喝一杯。” 江涵影怒目而视,随手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不料风声倏起,一道暗器挟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奔酒壶而来,江涵影眉头一皱,冷冷道:“找打么?” 江涵飞不答,手执一把小小的纯金弹弓,银铸弹丸一颗接着一颗连珠发射,颗颗对准江涵影手中的酒壶。江涵影一一抄手接过,江涵飞虽不会武功,但用弹弓打鸟是她向来爱玩的,这一手连珠弹的绝艺不论准头还是劲道都是不差的。江涵影抄手接了前九颗银弹,哪知第十颗是奔着风萧萧去的,风萧萧折扇一挥,最后那颗银弹便落到了地上。江涵飞金弓一掷,一个箭步冲过去,怒道:“江涵影,少爷我忙死忙活准备你的婚事,你小子却躲在这儿喝酒,太不够意思了吧!” “这位是?”风萧萧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眯成两弯新月,自上而下将江涵飞打量个遍,口中啧啧有声,不待人回答便接道:“传说中的……” “本少爷是哪位干你何事?你这老小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跟我二哥一起喝酒?”江涵飞鄙夷地瞪着他,刚刚就是这个家伙,差点害她摔跤!江涵飞盯着他美若天仙的脸,忽然一拍脑门,尖叫道:“哎呀!二哥,这个……这个……这个女人不会是……是……”江涵飞一脸凝重,厉声道:“二哥,你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给我收收心,别在外边拈花惹草!”她说完这句话,没注意到风萧萧已然青黑的脸色,紧挨着江涵影坐下,咬着耳朵道:“二哥,看不出来嘛!平日没见你近过女色,我还当你多正人君子呢!这不声不响的,情人都找上门来啦!厉害呀!” “喂,小家伙,嘴里干净点!本少爷乃是如假包换的堂堂男儿!什么情人不情人的!”风萧萧一张绝美的脸上青红交错,咬牙切齿瞪着她,又瞪着一脸戏谑笑意的江涵影,恨恨道:“你们江家就盛产牙尖嘴利的败家子么?” 江涵影脸色一沉,冷冷道:“阿萧,这是飞儿,我家五少。”转向江涵飞,道:“飞儿,这位是金戈寨少主风萧萧。” “哦,强盗头子呀!怪不得说话那么难听,没关系,我江五少大人大量,不跟没学问的野蛮人计较。”江涵飞冲风萧萧眨眨眼,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二哥,你这些天干啥去啦,怎么都见不到你?”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八十四章 针锋芙蓉楼 风萧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江涵飞,手中洒金折扇早合上了,他将扇柄在桌上轻轻敲着,扇柄下坠着的玉坠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阿萧,看什么呢!”江涵影面色微变,暗忖道:莫不是这小子看出了飞儿是女儿身?他这么个到处留情的人,可别沾上飞儿才好。 “呵呵,五少果然是俊美无俦,不愧是岳阳第一美人!”风萧萧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低下头作势饮酒,敛眸笑道:“江湖传言,江家五少个个是美男子,此言果然非虚。” “二哥,爹找你呢,快回去吧。”江涵飞不知为何,只要对上风萧萧那双含着慵懒笑意的眸子,心中便会猛然一悸,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索性不再看他,拉着江涵影左臂道:“爹叫你去看看新房布置得可称意,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改还有时间。” 江涵影冷冷道:“不必看了,三叔布置得很好。” 江涵飞摸摸鼻子,觉得有些扫兴,不悦道:“江老二,你给点面子成不?为了你的婚事,少爷我脚不沾地的忙了多少天了?你还敢跟我摆臭脸!” “没人叫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江涵影冷冷答道,浑不管江涵飞已然铁青的脸色,又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儿碍眼。” “你好!”江涵飞愤然甩袖,怒斥道:“江涵影,我跟你绝交!”说罢狠狠瞪他一眼,偏巧这时风萧萧轻笑了一声,正给江五少提供了撒火的对象。江涵飞喝道:“喂,你笑什么!” 风萧萧作势耸耸肩,无辜的摊摊手,道:“没什么。” 江涵飞狠狠“呸”了一声,甩袖而起,又道:“江老二,不许把阿猫阿狗的往家带!”她也不知为何,初见风萧萧便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排斥感,怎么看他怎么不舒服,许是他跟二哥一起喝酒,二哥又说话那么难听,一怒之下对他便没了好感吧! 楼梯上忽的转出一个人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一上来便紧紧锁在江涵飞身上,竟是本该入蜀的东方烈日!东方烈日看到江涵飞时,原本隐隐透着忧急的面色一下子便舒缓了,喃喃道:“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 “咦,烈日?你怎么会在这儿?”江涵飞快活的迎上去,原本被江涵影挑起的怒气暂时压下三分,问道:“你不是回蜀地了么?” 江涵影蓦地站起,抢在江涵飞前头,冷冷斜睨东方烈日,以眼神警示他不可靠近江涵飞。风萧萧也站了起来,手中折扇不自觉握紧了三分,两道细细弯弯的蛾眉微微蹙起,点漆般幽深的眸中隐隐现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怒,似妒,似恨。 东方烈日目不斜视,越过江涵影,握住江涵飞手腕探了探,说道:“明月不见了,我怕她再来找你麻烦。”当日明月加害江涵飞事发,匆忙之间他竟忘了江涵飞身中“梦里销魂”,待到他想起来时,人已经远在千里,为此心神不宁,竟给了明月脱身之机,他只好再上岳阳,看看江涵飞到底怎样了。东方烈日虽不懂医术,但他是习武之人,对内息有一定的了解,他那一探之下,发觉江涵飞脉象平和,丝毫没有中毒之兆,再说事情过去那么多天了,她要真中了毒,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江涵飞也死透了。 是她没中毒,还是有人给她解了毒?按明月所说,她确实中了梦里销魂,但连天云寨都没有解药,什么人有如此本事救了她呢?难道那人是五毒教旧部?到底有多少高手暗中保护江涵飞?饶是东方烈日心思灵敏,这些关窍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江边送信的神秘人,木屋赠药之人,为江涵飞解毒之人,这三者之间有没有联系?神秘的冰凌姑娘又是何方神圣?甚至,十七年前天机神算的预言…… “什么?”江涵飞惊得跳了起来,尖叫道:“我不是叫你看好她么?你竟然叫她跑了?喂喂喂,东方烈日,你们兄妹跟我有仇啊,非要我的命不可么?” 江涵飞这话说得十分无礼,东方烈日再上岳阳是为了她的安全,她却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就骂,搁在别人身上人家早就恼了,但东方烈日非但不恼,反而有愧,讪讪道:“是我不好,没看牢她,你放心,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叫她伤你了。” “拉倒吧,上次你就在我家,我还不是照样差点死翘翘,还害得冰魂挨了一刀。”江涵飞翻翻白眼,摆明了压根不信他的话。堂堂西南第一寨寨主,竟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几句话呛得作声不得,呆呆地站着,手里还握着一只白腻温软的手腕,似乎忘了放开。他若是回几句嘴,江涵飞自然针锋相对,但他闷不吭声,倒使得向来无礼辩三分的江五少红了面皮,闷闷道:“好了好了,看在你特意过来看我的份上,本少爷大人大量,不怪你啦!” “贵府近日可是要办喜事?”东方烈日暗自揣度,若江家大肆操办,势必会引来东方明月,不管是为了江涵初还是为了江涵飞,她都会出现,她武功虽不高,但性子乖戾,极有可能再惹祸端,他需得留下以防不测。 “是啊,我二哥快要成亲了,你要记得备份大礼呀。”江涵飞话一出口,便见江涵影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她只当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哪里晓得当事人心里有苦说不出! “喂,小家伙,不请我喝杯喜酒么?”一直沉默的风萧萧忽的插了一句,笑眯眯的看着江涵飞,江涵飞看他笑得花枝乱颤,心头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猛的摇摇头驱散不适,冷冷道:“本少爷说过,阿猫阿狗的不许进我江家大门!”风萧萧脸一沉,转向江涵影道:“二少,你们家五少可真是不大有礼貌呢!” 江涵影皱眉道:“飞儿,规矩点!”又道:“东方寨主,可以把贵手拿开了么?” 东方烈日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握着江涵飞手腕,脸上一红,悻悻的放开她,不料江涵飞哼了一声,反手握住东方烈日的手,道:“别理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咱们走,我请你喝好酒。”边说边冷哼着拉着东方烈日下楼,经过风萧萧时翻了个白眼,又对着江涵影冷哼一声。 江涵影眉头一皱,倒也没说什么,却是风萧萧,面色陡沉,眸中似欲喷出火来,握着折扇的右手隐隐发颤。江涵影察觉到好友的异常,有些诧异,轻轻推推他,道:“阿萧,怎么了?” “没事。”风萧萧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怎么,当真不请我去府上盘桓数日?”他脸上已挂上浅浅微笑,背在背后的左手却已紧握成拳,显然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八十五章 婚事起波折 “默斋?”锦衣华服折扇轻摇的风萧萧迈着从容的步子,随意赏玩江家内院的各处景致。各人都忙得紧,江涵影一回府就被江海叫了去,他等了一会儿,便叫人带着他转转,三转两转转到了江涵秋的院子。风萧萧遣退小厮,仰望小院门楣上那两个狂草大字,星眸中闪过一丝异芒。 江家大少,双腿残废,默斋,呵呵,有趣,有趣!风萧萧折扇一拢,缓步进门,但见小院中空荡荡一片,除了三间屋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个花木水石都没有。整个江府处处精装细置,一路走来处处花团锦簇,假山流水掩映其间,精美不亚于江南名园,唯独这江家大少的默斋,竟像是寒门贫户所居。 轮椅上的江涵秋白衣萧然,仰面向天,风萧萧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注意到他面前有一方新土。那里曾是一棵树,一棵梅树。小半年前他夜探江府之时,正是梅花盛开时节,白雪红梅煞是可爱。 但现在梅树不见了。 垂手侍立的剑眉听到脚步声颇有些不悦,抬眼看去,但见一面相极美的青衣少年翩然而至,眸中闪着柔和星光,面上含着温润浅笑,剑眉一时看得呆了,直到那人清朗的声音响起:“小弟风萧萧,见过江大哥。” 剑眉脸上一红,暗暗想道:这人比五少还好看呢!随之心头一凛:风萧萧?金戈寨的风萧萧?北地第一大山寨的风萧萧?他来做什么? 江涵秋听而不闻,依旧望天,阳光很热烈,刺得人睁不开眼来,但他偏偏硬要睁着眼,强光刺得他眼睛红肿刺疼。半晌,一道仿若天外之音传来,清清冷冷,道:“是风少寨主么?请恕在下双腿不便,不能起身相迎。” “江大哥客气了。”风萧萧笑答,环视寥落庭院,微微一笑,又道:“如此盛夏,江大哥可要保重身子,莫要受了暑气。” 江涵秋浑似未闻,半晌方道:“有劳风公子下问,在下感激不尽。”江涵秋显然不愿多谈,风萧萧讪讪笑了笑,讨了个大大的没趣,正待告辞离去,只见一道白影风风火火往这边跑,边跑边嚷嚷着“大哥!大哥!你在吗?” 江涵秋终于回过头来,向着院门笑道:“我在,你跑慢点,仔细摔着。” 风萧萧看到江涵秋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淡淡的,却很温和,他仰面向天时整个人看起来很孤寂很冷漠,但他微笑时身上便多了几分烟火味,这才有了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样子。 “大哥,大哥!”江涵飞“咚咚咚咚”的跑过来,一口气跑到江涵秋轮椅前还没刹住脚,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剑眉赶忙侧身转到她身后,一把环抱住她的腰身,堪堪止住她前冲之势,无奈道:“五少,天塌下来了么?还是火烧屁股了?” 江涵飞不以为忤,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嚷道:“快去给我拿杯茶来!” 江涵秋含笑看着她,这丫头总是这么莽莽撞撞,说了多少次都没用,索性由着她去吧。江涵秋整整衣衫乱发,一脸严肃道:“大哥,我有一个很坏的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一旁的风萧萧自江涵飞进来时便将眼光放在她身上,谁知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风萧萧脸色有些沉了,听到她说“一个很坏的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时,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在这个当口,除了江涵影的婚事,还能出什么变故? “有差别么?说吧。”江涵秋早习惯了她的咋咋呼呼,压根没把她难得一见的正经表情当回事。 “很坏的消息是……喝口茶先。”剑眉捧茶而来,江涵飞急忙接过一饮而尽,硬生生将说了一半的话吞回了肚里,咂咂嘴顺顺气,这才接着说道:“襄阳那边退婚了!” “什么?”原本缩在轮椅中的身子瞬间坐直,江涵秋瞪大双眼,惊道:“退婚?” “是啊,更坏的消息是,舒适姐姐不见了。”江涵飞两手一摊,无奈道:“二伯带信回来,说是舒家姨丈悔婚,你也知道,姨母去世多年,现在舒家的当家主母凶得紧,她要把舒适姐姐许给一个富户续弦,舒适姐姐不愿悔婚,跟继母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了。二伯二娘已经去找了,捎信回来叫咱们也派人去找舒姐姐。” 风萧萧暗暗笑道:“江老二,这下你可心想事成啦,舒家悔婚,正可解了你二人的婚约,如此一来,说不定你大哥就能如愿以偿啦!”风萧萧挑挑眉,暗暗盘算,舒适一走,江家势必要去寻找,找到找不到都是麻烦,不知这江二少该如何自处,江大少又要怎生失意了。 “二弟知道么?”江涵秋脸色变了几变,既忧又急,中间又有几分欣喜,夹着负疚,当真是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知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江涵飞长叹一声,悻悻道:“唉,本来我连新婚贺礼都准备好了,谁知道又出了这等事,看来我江五少的墨宝要留着送给三哥啦!”她像是觉得很遗憾,连连摇头,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二哥是必然要去找舒适的,三哥还在洛阳,他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会直接去找人,爹也去,娘和四哥留在家里,家里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又要冷清了。” “剑眉,收拾收拾,我同二少一道上路。”江涵秋沉声吩咐,对江涵飞交代几句:“你在家安心待着,老实点,别给三娘添堵,乖乖听四弟的话,不许闯祸,我们找到舒适就回来。” 江涵飞愕然道:“大哥,你也去?你不是不喜欢出门的么?” “我、多个人多份力,舒适养在深闺,不识江湖险恶,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需得尽早将她寻回来。”江涵秋偏过头去,不让江涵飞看到他的表情,却不知一脸担忧尽数落尽一旁的风萧萧眼里。 “好吧,你自己小心。唉!可怜本少花费无数心血的墨宝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了!”江涵飞再叹一声,一脸不甘,终于引得剑眉好奇心动,笑问道:“五少的什么墨宝?”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江涵飞摇头晃脑朗声吟出,剑眉一怔,她伺候江涵秋多年,粗通文墨,知道这是杜少陵名句,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何江涵飞一脸坏笑。江涵秋脸上一红,笑骂道:“你这家伙,成日尽不学好,以后再敢去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地方,看我不给你一顿好打!”风萧萧亦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叫人怎么说好呢?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八十六章 弱女无所依 天色将暮,一个身形单薄的紫衫少女牵着一匹瘦马,缓缓行在荒凉的古道上。夕阳的余晖将少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伴着边上那匹不时打个响鼻的老马,显得分外苍凉萧索。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少女曼声低吟,苦涩一笑,叹道:“当初只觉得这几句平淡如水,如今看来,真真是将‘断肠’二字描绘的淋漓尽致!好一个‘断肠人在天涯’!天涯,天涯,天涯又在何处?” 这少女是谁?看她不过二十岁年纪,为何自称“断肠人”? 这少女好美,眼波明亮,黛眉轻染,绿云高挽,紫裙翩翩,她娇艳如花的脸上愁云满布凄楚欲绝,一双含满泪水的瞳眸分外惹人怜爱。她本该是养在深闺受人疼宠的娇小姐。 可是这位娇小姐现在独自一人悲泣不已,陪着她的只有那匹老马。她就是舒适,眼看着就要当新娘子的舒适。 舒适不愿再想前几日的不堪,却又无法忘记。她的父亲亲口回绝了姨丈姨母的上门求亲,她的继母亲口答应了城东王员外的婚事。那个王员外已有四旬开外,论年纪不比她爹小几岁,秃着脑瓜腆着肚子,满口黄牙浑身肥肉,想想就让人恶心,尤其是他那双贼溜溜的色眼,一个劲儿往她胸脯瞄,好像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一般,看得她直想呕吐。 舒适牵着马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想去江家,但她又不敢。她的亲爹一口回绝了亲事,并且扬言要与江家断绝关系,她哪里还有脸面再去江家!但除了江家她又能去哪儿?外祖父已经故去,除了江家姨母,她母亲那一方已经没有任何亲戚了。至于父族,几个叔伯无不是以利为先的商人,谁会理会她的愿与不愿,她若前去投靠,无异于自投罗网。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一种“天下之大,无处为家”的茫然悲凉之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素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平日里偶尔出城游玩,哪次不是前呼后拥仆婢环绕,哪里经历过这种流离之苦? 天色渐渐黑了,她还没有找着宿处。从未独身出过远门的娇千金没有一丝忧患意识,待她感觉到饥饿,想要打尖住店之时,才发现她只有露宿一条路可走了。 人到绝境,反而会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心理,那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不得不听天由命。舒适苦笑着拍拍马身,低喃道:“你饿了还有遍地青草,可苦了我了,除了半壶水,一丝吃的都没有。”她是娇养惯了的,哪里想过会有露宿荒郊之时,竟连干粮火折子之类都没准备。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终于最后一抹霞光也被掩进夜色中。 舒适想找个破庙安身,但附近别说是破庙了,连棵像样的大树都没有。舒适抹黑牵着马缓缓前行,反正是这样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走吧,管他最后会走到哪儿呢!听天由命吧! 前方忽的闪起了亮光,一名一灭,幽幽暗暗。舒适精神一振,有火光就有人,有人就能安心! 她太单纯,从没见识过人心的险恶,想也不想便翻身上马,策马向着火光奔去。她浑没想到那人是谁,是善是恶,万一是恶人该怎么办。 幸好那人不是恶人。 但也绝不是好人。 马蹄声传来的时候,少年正坐在地上正在烤一只鸡,一只肥大的公鸡。天晓得他是从哪里偷来的!他好像很高兴,看着公鸡滴油的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鸡烤得很香,少年使劲皱着鼻子嗅了几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沉闷的马蹄声并没有影响到他自得其乐的兴致,他将酒葫芦的塞子咬开,倒了不少酒在鸡上。烈酒浇在烤鸡上,“滋啦”一声火光腾起尺来高,险些燎去他的眉毛与头发。他怪叫着跳了起来,使劲嗅着空气中浓烈的酒香与肉香,口中连声叫道:“好香!好香!” 一声很不合时宜却又很应景的“咕噜”声响起,舒适俏脸倏地涨红,她太饿了,烤鸡太香了,她的肚子不想再替她维持淑女的风范了。 少年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他只当是来者是路人,谁知那人到了他跟前竟然不走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架子上流油的烤鸡,露出满脸掩饰不住的渴望。 这少年又是谁?按理说任何一个有风度的少年在暗夜中见到一个饥饿的少女都该很大方地请她好好吃一顿,尤其对方还是个大美女。 可惜这少年根本不懂风度为何物。 这个冷着一张脸无视面前楚楚可怜的佳人的少年正是阿星,城隍庙示意厉翩然截杀江涵初、长江畔对东方明月手下“留情”的阿星! 舒适的肚子越叫越响,小脸也越涨越红,阿星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火光飘摇着,香味弥漫着,气氛沉抑着。 “少侠,可否容小女子借个火?”舒适咽了咽口水,出口的话声细弱蚊蚋,天知道她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在一个陌生的少年男子面前肚子雷鸣般轰响,她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星皱了皱浓眉,不置可否。 舒适心中忐忑不安,对方默不作声自然是拒绝了,但她见了火光,再不愿回到无边的黑暗中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多谢少侠。”垂眉敛目坐在一旁,用尽全力克制自己,不教眼睛往散发着香味的金黄金黄的烤鸡上瞟。 阿星不想理她,将烤鸡连着支架移开,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这才撕下半只鸡,一脸沉醉地吃起来。可怜舒适饥火难熬,鼻中闻得如此浓香,更是倍增煎熬,腹中饥鸣更是连连作响。 阿星不耐烦了,恼怒地瞪她一眼,抬手将架子上的半只鸡掷过去,舒适伸手接过,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他却早已低下头去,再也不向她看一眼。 阿星仰面平躺在地上,将双手叠在脑后,不多时便想起了鼾声。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八十七章 天涯沦落人 第一线晨光照在舒适脸上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火早已熄了,生火的人也走了。原野上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舒适懒懒的躺了一会儿,瘦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放眼望去满目荒凉,她苦笑一声,慢吞吞起来,辨了辨方向,向着岳阳方向走去。 天下还是有好人的,在她最最落魄的时候,还有人收留她给她吃的,这使她心里暖洋洋的,对人性也多了几分信任。江家姨丈人很和善,表哥也是好人,他们会体谅她的身不由己的。 天下是有好人,但坏人也不少。比如眼前这个。 官道边上那三间低矮的小屋,一张斜挑着的青布酒招是那样破败,但在舒适眼里却不啻于豪华的大酒楼。她太累、太饿、太渴,从朝阳初升走到日正中天,她没有吃过一粒米,没有喝过一口水,她红润的樱唇已经起皮了。 小酒铺子的掌柜是一个粗手大脚的中年汉子,面相敦厚憨实,看到有个衣着光鲜的小姐,憨笑着迎上前擦桌子抹板凳,极其热情的招呼着。 “随意上些吃食便可。”舒适生性羞涩,这句话还没说完俏脸便飞上两团火烧云。 这里快到洛阳了吧!舒适暗暗盘算着,除了岳阳她无处可去,找她的人肯定南下了,却不料她偏偏北上,没想到这一走,就走了那么远。那些人在岳阳到襄阳这条道上找不到她,肯定会去别处寻找,她要南下,正好又躲开了那些人。 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声,蹄声很急,显然乘客有要事在身急于赶路。舒适浑没在意,自顾自吃她的冷馒头卤豆干,还有那煮成浆糊的阳春面。舒适实在吃不下这些粗糙低劣的食物,但她不得不吃。 舒适皱着秀眉苦着俏脸伸长脖子咽冷馒头的时候,一匹骏马停在了酒铺前。马上人翻身而下,动作干脆利落,舒适暗暗喝一声彩,只听得那人脆生生道:“拿酒食来!” 舒适暗暗打量那人,只见她约莫十**岁年纪,着一身大红衣裙,很是耀眼,看容貌倒也尚称清秀,只是那脂粉化的着实不敢恭维,深浅不匀不说,胭脂抹到了颧骨上,看起来十分怪异。舒适想笑,但她是大家闺秀,岂能做出这等无礼之举?她只好低下头与那冷硬的馒头齁咸的豆干作斗争。 来人正是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暗害江涵飞不成,被烈日带回蜀地,她既逃了出来,为何不去岳阳,反倒一路北上,她要去哪里? 酒食很快端上来了,就是劣酒,菜是卤豆干煮花生。东方明月吃得很慢,却喝得很快。舒适从没见过喝酒喝得这么豪爽的姑娘,就是在江家做客的日子里,也没见过江家三位身在江湖的夫人也没这么大碗大碗的往嘴里倒酒。 这姑娘有心事吧!舒适暗暗皱眉,孤身女子在外醉酒,饶是她不识江湖险恶,也知道这是大大的不妥。 “她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是断肠人吧!”舒适心中悄然而起“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瞟向她的眼光充满理解与同情。 劣酒往往是烈酒,东方明月很快就醉了。事实上这是她这一路第一次喝醉,此时,此地,她不该醉的,但她偏偏醉了。 东方明月绕道汉口,兜了个大大的圈子北上,东方烈日只当她直上岳阳,追寻过去,刚好扑了个空。 快到洛阳了,东方明月心里越来越紧张,她知道自己跨出这一步,江涵初势必恨她入骨,今生今世再无缘分,但妒火烧心,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要她眼睁睁看着那对兄妹相亲相爱,看着江涵飞享尽千般怜宠万种柔情,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她得不到江涵初的爱恋,别人也休想! 东方明月斜乜着醉眼,喃喃道:“江涵初,江涵初,江涵初……”她满心里全是江涵初,口中念念不休,将“江涵初”三个字翻来覆去念了不知多少遍。 小酒铺总共就四张杨木卓,两前两后摆在铺外草棚下,怎么坐二人都是相临的,舒适清楚的听到她说“江涵初”。 江涵初?江家四哥?舒适精神一振,她正要去江家,便在路上遇见了这位姑娘,这姑娘从南方来,难道正是自江家来的?看她醉中尤自念念不忘江涵初,许是四哥的情人,她看起来很是伤感,多半是跟四哥闹了别扭。 舒适暗暗分析,抿嘴一笑,羞红了双颊,她生性羞涩,想着人家的事情,却羞红了自己的脸颊。 她心地太善良,看不得旁人受苦,她只当那独饮苦酒的少女是同情人吵了嘴,便想着去安慰安慰她。她想到自己正好要去江家,何不同这少女结伴而行,江家四哥最是和善,在五兄弟中是最好说话的一个,若他们真有什么误会,她还能帮着说和说和。 舒适打定了主意,定了定神,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轻轻推了推东方明月,低声唤道:“姑娘,姑娘。” 东方明月醉得太厉害,整个上半身趴在桌子上,鼻子里哼哼了几声,连头也没抬起来。酒气熏得舒适皱了皱鼻子,她想走开,但见到东方明月伏案而睡,心中大是不忍,既怕她着了凉,又怕她这么神志不清的出事,想了好一会儿,试着扶她起来,但她压根儿站不稳,舒适身娇体弱,负担不起她高挑的身子,这附近又没什么宿处,只好由着她趴在桌子上。但她到底不放心,便在边上坐下,静静守着东方明月。 ------------ 第八十八章 荒郊入险境 东方明月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碗水,粗瓷碗盛着的清水,接着她看到一只手,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皙细腻的手,在她的视线从那只完美无暇的手上挪开之前,她听到一个柔嫩的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你醒啦!”她还不够清醒,大醉后是无可避免的头疼,她揉着像是要爆裂开的脑袋,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一张比花还美的俏脸映入眼帘。她半张着嘴,怔了怔,哑着嗓子道:“你是?” 舒适未曾开言先红脸,羞涩的笑笑,轻轻说道:“你喝醉了,这里荒郊野外的……”她说不下去了,脸红得像是打翻了染缸,那双白嫩的小手局促的捉着帕子,咬着嘴唇偷眼瞄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从没见过这么腼腆的人,事实上她见过的人不是强盗就是山匪,也就这些日子才算正式接触过除了绿林好汉与被劫苦主之外的人。她看着面前这个又美又害羞的大姑娘,带着点儿有趣的神色,问道:“你怕我一个人会出事,所以一直守在这儿?” 舒适轻轻点了一下头,发上金镶玉步摇一阵晃动,发出清脆的金玉之声。 “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我们分明素不相识。”东方明月眼中尤有醉意,叹道:“连他都不向着我了!”她口中的这个“他”,说的是她嫡亲的哥哥东方烈日,东方烈日万般无奈之下送她回天云寨,自然免不了责罚,她心中便认定了他不向着自己,反而一心向着江涵飞这个外人。 舒适只当她说的是江涵初,脸颊上一波红潮尚未退去,下一波红潮又涌了上来,捂着小嘴吃吃娇笑,小声说道:“姑娘,我同你一道去找他,他必定会向着你的。” 东方明月暗暗惊奇,试探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舒适暗暗好笑,心道:你自己一口一个江涵初,这会又来害羞了!谁不知道你说的是江家的翩翩少年郎!她想到“江家的翩翩少年郎”,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张英俊冷漠的脸,脸蛋越发红艳,神思飘回了五年前。彼时春柔花娇,白衣少年扶栏凭风,她自小楼下走过,那飘扬的衣袂轻轻悠悠拂进了她心底,冷峻的面容时时入梦,再也挥之不去。 她又想到如今春去花残,她再不是当日青春韶华的妙龄少女,而他,也遭遇了断臂之祸,物虽是,人已非,禁不住未语泪先流。 东方明月看她脸上神情变换不定,先含笑再含羞,忽而转悲,暗暗忖道:“这姑娘变脸当真快的紧哩!”她学着舒适的样子,小声问道:“你认识我哥哥呀?” 舒适敛敛神,点点头应道:“嗯,他是我四表哥。”其实只有江涵影真正是她的表哥,江家其余四人乃是他的堂兄弟,舒适便尊称余人为兄为弟。 东方明月奇道:“哦?先母并无同胞手足,先父亦无姊妹,我兄妹二人哪里来的表姊妹?” “你……莫非你说的不是岳阳江家的江涵初?”舒适一愣,脸颊红得发烫,难道是自己胡思乱想,会错意了? 江涵初!这“江涵初”三字一出口,东方明月身子一颤,笑容立时僵在脸上。江涵初!为何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这三个字?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不时会想起,不论他的好他的坏,他的软语温言还是疾言厉色,总教她神思恍惚,现在更是亲耳听到有人在她面前说“江涵初”三字,一时间如同巨锤捶胸,沉闷的钝痛击得她几乎要支持不住。 东方明月冷冷道:“你是何人?” 舒适太也单纯,虽见东方明月神色剧变,却当她与江涵初闹了别扭心里不痛快,当下含笑答道:“我姓舒,舒适,是……江家二夫人是我姨母。”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江涵影的未婚妻,但东方明月跟江家兄弟在一起四月有余,岂有不知之理? “舒适?江家老二快要过门的媳妇儿?”东方明月忽的笑了,笑得极诡异,但舒适听得她说“江家老二”便垂下了头,听得“媳妇儿”,更是局促得快要将纤纤玉指扭折了,竟错过了东方明月的表情。 “你不是快要成亲了么?怎么跑到洛阳来了?”东方明月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带点儿好奇,乍一看真像天真无邪的小女儿。 “我、婚事出了变故。”舒适声如蚊蚋,忸怩不堪,她同外人说上一句话,脸蛋都要红似火烧,更何况当着别人谈论婚事! “这么说,你是离家出走了?”东方明月看她的神情蓦地愁苦起来,便猜到了几分,眼珠子转转,忽的娇笑起来,不待舒适回答便接道:“好姐姐,别担心,我同你一道去岳阳,咱们找他去。” 舒适暗地里扁扁小嘴,觉得很是好笑,这小姑娘分明自己跟江涵初吵了嘴,想要去找他却又拉不下脸来,正巧碰到了自己,顺水推舟的推到自己身上,既有了台阶下,又给了江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忍不住打趣道:“妹妹好玲珑的心思呢。” 东方明月一惊,警觉起来,只当舒适机巧伶俐,看破她的小心思,试探道:“姐姐孤身一人从襄阳而来,路上没碰上什么不好的事吧?” “还好,先是都在有些规模的地儿行走,也就这两日才走入荒芜之地,倒也没碰上恶人。”舒适感激的看她一眼,见她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又羞得低下头去。 东方明月暗暗冷哼,心思转得飞快:舒适离家,江家少不得又要翻天了,这当口若是插上一脚,必能出得了心头恶气!舒适娇柔怯弱,身上又没带防身之物,必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要制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 第八十九章 最毒明月心 有人作伴,旅途自然轻松愉快得多,舒适现在就很愉快,这位明月姑娘性子和善,说话动听,心思又细腻,十分合她心意,有明月作伴,她顿时没了天涯孤旅之感,只觉得这娇俏可人的姑娘如同妹妹一般惹人疼爱,也越发坚定了到江家之后为她跟江涵初说和的心思。 轻松愉快的当然不会是东方明月,她满心里想着怎么报复江家,怎么利用舒适将江涵初引出来,怎么打击江家那几个讨厌鬼,又要讨好舒适,还要提防她看出什么不对劲,实在是绷紧了心弦,哪会有一丝一毫愉悦! 二人共骑进了洛阳城,东方明月带舒适买了马,先在客栈中安歇一阵,打算到次日在南下岳阳。舒适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之人,加上东方明月很是得她欢心,便将一切事宜交由她全权安排。 是夜刚打罢二更,东方明月着一身夜行衣悄然离了客栈,直奔城中而去。 城中是厉家,长河镖局厉家。 东方明月去厉家做什么?那日江边一战,她伤在阿星手中,关帝庙中东方烈日与厉翩然两败俱伤,她为何要来长河镖局? 东方明月直奔厉府而去,她自知凭她那点微末道行连厉家的门槛都跨不进去,索性光明正大登门求见。 厉翩然竟不在家中,这是她万万没料到的。 厉翩然身受重伤,便是养好了伤,最近也没听说厉家发生了什么大事,而厉二公子并未出门保镖,那么他会去哪儿呢? 东方明月并不关心他会去哪儿,她只知道自己的计划需要帮助。她留了封短信,托厉震天交给厉翩然便告辞了。 盛夏的夜风没了暑意,吹在身上凉丝丝的很舒服,东方明月不想太早回去,脚下慢悠悠走着,暗暗想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你不是爱她么?你不是要娶她么?呵呵,厉翩然也爱她,也想娶她,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保得住她!”东方明月眸光转冷,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再也无法压制,她千方百计摆脱了烈日,当下便快马加鞭赶往洛阳。厉翩然对江涵飞志在必得,她何不与厉翩然联合,各取所需?没想到在洛阳城外遇到了舒适,正好可用舒适做个引子,将江家人引出来,有了厉翩然的帮助,江涵飞在劫难逃!厉翩然与江涵飞的情感纠葛她虽不清楚,但那日洛阳所见加上江边之战,以及后来关帝庙之事,无不昭示着他对江涵飞的强烈渴望,江涵飞一旦落入他手,再想安然无恙的脱身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寂静的长街,微凉的夜风,东方明月兀自出神,蓦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阵风般驰过,消失在长街那头。 “三更半夜纵马长街,如此行色匆匆,家里死了人,急着奔丧么!”被马蹄声扰乱了思绪,东方明月破口大骂,悻悻然转回客栈。 舒适想是累得很了,睡得十分酣甜,东方明月这一进一出,她丝毫没有察觉。东方明月在舒适屋外驻足听了片刻,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丝响动,她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笑容,这才悄悄推开自己房门。 次日清晨,二人趁着晨间日头不太毒辣之时上路,径自向东南走。依着舒适,本是要之下岳阳,但东方明月却说直下岳阳势必得经过襄阳,襄阳舒家财雄势大,人脉广阔,若要路过襄阳,只怕十有**便会落在舒家人手中,而她二人都没什么惊人艺业,一旦被人发现行踪,多半讨不了好。舒适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之人,东方明月怎么说她便怎么听,加上东方明月曲意逢迎,她心中早将东方明月当成妹子一般看待,哪里想到这笑脸相迎的少女其实心怀鬼胎! 舒适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平素足不出户,尤其生母亡故后,继母待她颇为冷淡苛刻,她更是养成了畏缩怯懦的性子,每日里安安静静待在闺房中抚琴弄花,做做女工,于江湖见闻可说匮乏之极。那东方明月却是山寨出身,乃是个强盗头子,剪径劫道的没本钱买卖做了好几桩,对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所知甚多,此刻挑些惊险有趣之事说与舒适听,直把这位文静娇柔的弱女子静的一愣一愣,打心底里羡慕她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又敬佩她胆量大经历奇,向来懦弱的舒适心中竟也有了三分豪气。 数日之后,二人来开封。开封乃是古都,极为富庶,比襄阳要繁荣得多,更别说地处川西南的天云寨!开封城中很是热闹,店铺林立,货物琳琅,行人熙来攘往,商家叫卖吆喝。二人在店中寄了马,用些饭食,携着手上街赏玩。 女儿家自然爱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二人携着手进了一家珠宝铺子。那铺子叫做“珍宝轩”,是开封城中有名的老字号。 “这钗子多少银子?”听到这个声音,东方明月顿感头皮发麻,跨进店门的右脚犹自提着不敢落下,舒适却已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去。东方明月硬着头皮向柜台看去,只见一个蓝衫少年手中拿着一支珠钗,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东方明月心里噗噗直跳,这蓝衫少年正是那日江边伤她的阿星!她对阿星恐惧已极,陡然间见到他,立时吓得动弹不得,有心远远逃了开去,怎奈双腿发软,竟迈不开步子。 “珠儿妹妹,来呀!”舒适笑着向她招手,东方明月居心叵测,哪里会告诉她真名,随口诌了个假名糊弄她。阿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两道不冷不淡的视线落在舒适身上,不坐片刻停留,随即转到了愣在门口的东方明月脸上。东方明月心中一凛,阿星忽的冲她一笑,露出两排白亮的牙齿,右颊上的酒窝更深了。 东方明月顿觉遍体生寒,犹如置身冰窖,上一次阿星便是这么冲她笑了一下,随即出手伤了她,只随手一扭便让她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 第九十章 碧玉明珠簪 “呀,是你!那天,多谢你了。”舒适羞涩一笑,红着脸儿低下头去。 东方明月又是一惊,难道舒适与阿星认识? 阿星恍若未闻,唇角带笑,仍看着东方明月。东方明月给他看得心中突突直跳,头皮发麻,忍不住低下头不与他对视,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既不敢,退又不得,尴尬万分。 舒适见阿星不答接她的话,有些尴尬,涨红着脸,讪讪道:“珠儿妹妹,快进来呀!” 东方明月眉头一皱,不得不慢吞吞走过去,心中却噼里啪啦的打算盘,计划着脱身之策。 阿星却不再理会二人,转向柜台挑选首饰,神态虽不耐烦,挑的却很仔细。 东方明月大敌当前,哪有什么赏玩的兴致!她只盼着这个煞星赶紧挑完走人,亦或是舒适赶快买。哪只舒适一双含羞带怯的丹凤眼不时往阿星身上瞟,分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东方明月急的心里暗骂娘,脸上却不得不强装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只怕一个不慎惹毛了那位大爷,又要遭受无妄之灾。 “把这些包起来。”挑了许久,阿星选中一支悬了三枚小巧金铃的镯子、一支金银丝缠绕成牡丹花的钗子、一对翡翠耳坠。 东方明月暗暗诧异,这人乃是山河城的少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何必巴巴的跑到开封来买些女人家的玩意儿! 阿星付了帐便要走,到了门口忽的又折了回来,盯着舒适看了好一会子。舒适双颊越发红艳,东方明月更是心惊肉跳。 舒适喃喃道:“公子……”她太过紧张,从没哪个男子这般大剌剌的盯着她看,她张了张口,虽说出了两个字,但那声音比蚊子哼哼都微弱,天知道得多好的耳力才能听见。 “这簪子是在哪儿买的?”阿星指着舒适发髻上唯一一枚翠玉明珠簪子问。 东方明月一愣,一时没会意,舒适愕然抬头,道:“此乃江家表哥所赠,奴家并不知从何处购得。”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阿星有些失望,耸耸肩便走,舒适低唤:“公子留步。” 阿星驻了足,回首道:“何事?” “我……”她本想说“公子若是喜欢,这簪子便赠与公子”,但她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这么随随便便将一枚玉簪赠给陌生男子,如此暧昧之事哪里做得出来!但阿星已停步回身,两只眼睛正牢牢盯着她,她将人唤了来,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奴家表哥是岳阳人氏,这玉簪想必是在岳阳得的,公子若不嫌麻烦,不防到岳阳看看,或许能寻得也未可知。”舒适话未说完已羞得双颊通红,两眼直直盯着脚尖,一双白玉琢成般的素手径自将帕子扭来扭去。 阿星不置可否,点点头便走了,东方明月与舒适俱是长出一口气,蓦地轻松了起来。东方明月心中暗暗惊疑,这凶神恐怕不会是单为买几件女人物事大老远跑到开封,那么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呢? 开封……厉家!洛阳与开封相距不远,阿星是明星堂主义子,此行十有**是为了幽冥教之事,江涵飞是幽冥公主,厉翩然是皓月堂主之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搅和在一起,武林中只怕当真要变天了! 武林变不变天东方明月不管,她只管能不能收拾了江涵飞,江涵初对她已然怀恨,她得不到江涵初,也决不能让江涵飞安然享受江涵初的柔情蜜意,再说江涵初对她凉薄之极,她也想着要报复,而她报复的对象,自然脱不了江家。 东方明月在心里理了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哪些是她能利用的,哪些是她需得极力避免的,这些人都是她惹不起的,一着不慎,很可能便会将自己给搭进去,她并不想为了报复别人把自己赔进去。很明显,阿星就是她要极力避着的人,那人杀人不眨眼,她不怀疑若是他发现了自己的企图会横插一脚,到时她决计讨不了好去。 东方明月心中隐隐担忧,她已将计划给了厉翩然,若是厉翩然告知阿星,那她可就死定了。她看看舒适,舒适已没心思再选什么首饰了,二人便找了家铺子用膳。舒适是大家小姐出身,自然不惯粗陋之地,二人便上了一座大酒楼。 东方明月有些急了,她们这几天已尽量放慢脚程,若厉翩然有心同她合作,早该联系她了,莫非他还没回家么?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事?舒适已经催了她好几次了,再放慢速度下去,恐怕舒适便要起疑了,若是继续走下去,难保不会碰上来寻她们的人,那时她势单力孤,难有什么作为,但这大好机会放弃了太可惜,说什么也得给江家重重一击,泄泄心头之愤。 “珠儿妹妹,咱们还是走快些吧,否则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到岳阳呢,想必姨丈表哥他们都在找我了,我不想教他们担心。”舒适柔柔开口,她心中着实着急,眼看着越走离岳阳越远,虽说是为了避开追寻之人,但她们这一路走来并未碰上什么人,加上她独自从襄阳到洛阳都平安无事,心中也松懈了,只觉得这般绕圈子实在没什么必要。 “嗯,好的,咱们打过尖便上路。”舒适虚应一声,双眼四下打量一番,周围的食客看起来并无异常,她这才放心,朝舒适点了点头,假意一笑以示认同。 一阵极重极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伴着木质楼梯的吱呀声,舒适暗暗想道:“此人必定是个大胖子。”她虽生性羞涩,然而那脚步声委实太过沉重,由不得她不看。 东方明月听得那声音有异,心中暗自警戒,她本是侧身对着楼梯,这时并不转过头去,只微微将眼神扫向楼梯。 “二弟,在楼下用膳便可,何必要上楼呢?”楼梯上忽的传来一声清朗中带着落寞的话语。 ------------ 第九十一章 秋影寻芳踪 “哎呀,舒姐姐,我肚子忽然很不舒服,我去方便一下。”听得那话声,心中一凛,找个借口便走。她一身红衣原是极其醒目,便是低着头从楼梯下去也难以不引起来人注意,好在二楼乃是雅座,各副座头之间隔着屏风,她躲在屏风后头,听得来人上了楼,觑个空子便溜了下去。 楼梯上的人上来了,舒适一看,险些叫出来,原来来人正是江涵秋与江涵影!那脚步声异常沉闷,乃是因为江涵秋坐在轮椅上,江涵影将那轮椅扛着走上来的。 舒适惊喜交加,立起身来,红着脸颊柔柔唤道:“大哥,二哥。” “舒适!你在这儿!”江涵秋低叫一声,江涵影已将轮椅放下,上前挪开屏风,江涵秋推动轮椅进去,三人都坐下了。桌上摆着两个茶杯,杯中茶水还微微冒着烟。 “你有同伴?”江涵影眉头一皱,这个表妹生性羞涩,怎会同旁人一道在酒楼喝茶? “是一个叫做珠儿的姑娘。”舒适抿嘴一笑,道,“是四哥的情人呢。” 江涵初的情人?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不大对头,江涵初什么时候有情人了?江涵影转念一想,问道:“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那姑娘身材高挑,穿一身红衣,性子很豪爽,她好像是同四哥吵了嘴,我们说好的一道去岳阳。”舒适抿着嘴直笑,“她刚刚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就回来了。” 身材高挑,一身红衣,这不是东方明月又能是谁!东方烈日曾说过她逃走了,难道她竟竟跑到了开封,正巧遇见了舒适? 江涵影越想越不对,皱眉道:“你是在何处遇见这位‘珠儿’姑娘的?” “洛阳城外,我遇见她时,她正喝闷酒,醉得一塌糊涂,我听到她反复念四哥的名字,才知道她是四哥的情人。” “她不是四弟的情人,她是江家的仇人!”江涵影沉声说道,满面怒容,暗暗攥起了拳头。 “仇人?”舒适大惊,这极讨她欢心的姑娘竟是江家的仇人! “她不叫什么珠儿,她叫东方明月,是西南天云寨二当家,她曾害过飞儿两次。”江涵秋接道,哼了一声,“这女人当真是阴魂不散,她跟着你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舒适喃喃道:“不会吧,我看她人很好,不像坏人呀!”话虽如此,她心中也是突突直跳,那“珠儿”若真是江家的仇人,这么处心积虑跟着她必然有所图谋。但她生性单纯,却不知她图的什么。 江涵秋暗自纳罕,东方明月去洛阳做什么?她虽是烈日堂主之女,但东方烈日与厉翩然一战之下两败俱伤,她来洛阳断不会是为了厉家,难道她只是无意间来此,恰巧遇见了舒适?但若说她并非刻意去洛阳,那么她又为何跟着舒适从洛阳来到开封?她来开封又是为了什么?江涵秋想不通,索性不再猜测下去,既然她来了,他们小心些总是没错,东方明月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完全对付得了。 东方明月没想到江家人那么快就找来了,她还没等到厉翩然,却先等到了江涵秋与江涵影。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残废,但毕竟不是她一人之力所能对付得了的。她借口腹痛出了酒楼,随即进了对面一家茶馆盯着这边的动静。 这是个好机会,来的是两个残废,这两个残废虽不好对付,比起江家其他人总是相对薄弱的一环。东方明月桀桀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一张原本有几分风致的脸有些扭曲,不能力敌,她还不能智取么? 江涵秋三人简单交谈了一阵,用了些酒饭,便要立即回程。舒适犹盯着楼梯口,美艳的小脸上布满期待之情。她太善良,因此愿意相信别人也是善良的,她接受不了这个共处好几日的妹子是坏人,是处心积虑接近她的江家仇人。 “别看了,她不会回来的,那女人心如蛇蝎,好在她没对你下手。”江涵秋淡淡说道,轻叹一声,“好人总是吃亏,飞儿对她那样好,她还想要飞儿的命,你今后若是见着她,千万要离她远点。” 舒适听他话中悲哀无奈,也跟着感伤起来,默默跟着二人下楼。 “你在洛阳没碰着三弟么?” “没有,我和……只在洛阳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就向东走了。”舒适本来想说“珠儿”,突然想起“珠儿”乃是江家的仇人,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向东做什么?”江涵影不解,问道,“据我所知,你并没什么亲戚在东边,往东走去投奔谁?” “我本想去岳阳,但她说直走要经过襄阳,怕落在我爹他们手中,我们便兜了个圈子。” 兜圈子?这圈子兜得可真不小呢!江涵影暗暗忖道:舒适太天真,太过轻信,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东方明月对江家的了解虽不算多,但襄阳舒家与江家的关系还是知道的。她跟着舒适,必然不怀好意,那么她建议舒适绕道又是为了什么? 江涵影道:“你同她在一起这几日,她可有什么异常?” 舒适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这几日她与我都在一块儿,没什么不对劲的。” 江涵影暗暗摇头,这个表妹太单纯,东方明月那种老江湖就算有什么异常,她这么胸无城府之人也是决计看不出来的。 “总之,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咱们尽快回去就是。”江涵秋淡淡说道,眼光在舒适脸上一掠而过,随即转开了,再不向她多看一眼。江涵影一直在观察他,见他这么刻意避开舒适,心中颇不是味儿。 舒适找到了,且无家可归,势必得入住江府,那时同一屋檐下,三人如何相处?她一片懵懂倒还罢了,他兄弟二人有多尴尬?尤其是他,眼看着大哥为情所困,自己却不得不娶大哥的意中人,个中滋味当真是难以言说。 ------------ 第九十二章 各自怀鬼胎 厉翩然负着双手,在庭院中来回踱着方步。他刚一回来,厉震天便交给他一封短信,说是他的朋友刚刚来过,看他不在,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他看那信时,只见一笔歪歪扭扭的劣字,语句俚俗,殊无文采可言,大意是东方明月制住了舒适,想利用舒适引得江家人出来,趁机下手报复,希望厉翩然梦同她联手,一来可报天下第一镖局失利与兄长被伤之仇,二来可趁机得到江涵飞,又说江涵飞与江涵初已有婚约,她为江涵初,他为江涵飞,二人各取所需,联手最是恰当不过。 江涵飞身为幽冥教公主,复教乃是她必当之责,为此厉翩然不愿对付江家,毕竟江家的势力不弱,南七省第一大镖局于人力财力上俱不弱于厉家,这么大的势力,正是复教的极好臂助,他哪里有自断臂膀之理?先时他曾动过拉拢江家之念,但那时两家正当对立,又不知有江涵飞这层牵绊,因此上想想便罢,并未当真实行。但现下江家极力要保的五少爷乃是幽冥教主遗孤,于复教之事江家少不得要出几分力,他又怎会为了东方明月一己之私坏了自己的大事! 厉翩然转念一想,东方明月既然制住了舒适,势必不会带她去岳阳,若是江家人出来寻找,与她碰上了,万一吃了亏,可不是削弱了复教实力!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家人又怎会想到有人等着要害他们!万一叫她撞上了江涵飞,江涵飞手无缚鸡之力,脑子又不大灵光,全无江湖经验,非吃大亏不可。他虽恨江涵飞负心薄幸,但既不愿她落在别人手中,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险境,何况复教之事,还得她来出头,她更是闪失不得。 厉翩然冷笑数声,暗暗想道:“ 你东方明月既然想利用我,我为何不反过来利用你一番?”须知他与江涵飞以至反目成仇之境地,江涵飞现下恨他还来不及,莫说再结良缘,便是相见,她也定然不愿见他。但若东方明月向江家人下毒手,他若是出手相救,起码能卖江家一个好,二人关系能缓和下来,至少日后为复教之事共处之时不会那么尴尬。 话虽如此,但他想起关帝庙中江涵飞舍他而去,仍是忍不住心头火起,抬手一掌,将院中一张花岗岩石桌面打得碎成好几块。东方明月带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个极令他震惊的,那便是江涵初乃是江家内定给江涵飞的夫婿!他左思右想,江涵飞与江涵初二人本就感情极其深厚,现今她恨上了自己,只怕当真会嫁给江涵初,那时可如何是好? 厉翩然盘算一番,只盼东方明月遇上的是江涵初,那么他便可暗中下手,除去江涵初,保得舒适一命,使她平安到达江家,将东方明月的阴谋揭穿,如此一来,有舒适作证,这黑锅便教东方明月替他背了。 厉翩然如此打算,可怜东方明月全不知情,她只当厉翩然尚未归家,犹自提心吊胆,只怕无人相助,既不敢单独下手,又不愿就此罢手。她虽想要报复江家,但事到临头免不了手软,她倒也并非当真想要什么人的性命,要真说恨,她也不过是恨江涵初无情,迁怒于江涵飞,旁人一则与她并无仇怨,二则毕竟是江涵初的亲人,她真正想做的,无非是借厉翩然的手将江涵初从江涵初身边弄走,至于厉翩然要怎么对付江涵飞,她是完全不上心。况且她深知若自己当真取了江涵飞的性命,不说江家人如何,单就兄长那边也不好交代。那时她妒火中烧,起意暗害江涵飞,事情败露之后险些招来血光之灾,现下她深思熟虑,江涵飞她动不得,自然有人动得,厉翩然手底下有多硬,她是清楚的。 可惜东方明月失算了一着,她只顾得设法打动厉翩然,不惜将江涵初与江涵飞之间的关系坦诚以告,她原是为了使厉翩然产生危机感,没想到厉翩然却动了杀机。她若是知道厉翩然的心思,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他勾结在一处了。 厉翩然计较已定,简单收拾一番便上路了,但他不急着有所动作,暗地里跟着东方明月二人,冷眼看着东方明月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而单纯的舒适被她骗得团团转。舒适越单纯对他越有利,便是他真做了什么,栽赃给东方明月时,她也不会起疑。 他跟着二人一路来到开封,正遇上江涵秋与江涵影二人,不禁有些气馁,他想遇到的江涵飞没出来,想杀的江涵初也没出来,那他岂不是白赶了这许多路?他转念一想,舒必然会将遇见东方明月之事告诉江家兄弟,那二人断不会想不到东方明月不怀好意,这一节他想得到,东方明月自然也想得到,她恐怕不会就这么让那三人安然离去,若是东方明月有什么动作,他大可相机行事,跟了那么多天,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 ------------ 第九十三章 落日坡夜话 东方明月听得江涵秋话语,当即便借机下楼,并不与二人碰面。她知那日江涵影对她本欲痛下杀手,江涵秋亦动了杀心,若在此地相遇,以他们两个老江湖,断无察觉不到她别有用心,那时杀身之祸无可避免。她武功不如二人,除了暂时退避另做打算之外别无他法。 东方明月心中想着报复江家,但厉翩然那边迟迟未有动静,她忍不住气馁起来,然而若是罢手,舒适到了江家,必定会说起与她相遇种种情状,到时免不了再生波折,一拖再拖之下,竟教江涵秋与江涵影找了上来。她先前想着报复,脑中不过有了这个想法,具体怎么实施却没筹划好,眼看着江家二人与舒适会合,她又急又悔,如今便是杀了舒适灭口也晚了。 东方明月左思右想,忽的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既如此,何不将他三人一道留下?如此既报复了江家,又没人知晓是她做的手脚,岂不是两全齐美?她出身山寨,本非善类,如今骑虎难下,索性拿定了主意拼上一拼。好在江家来的两人一个是瘫子,一个断了右臂,要对他们下手倒也不难。 东方明月暗中跟着江涵秋三人,但见三人取道直下岳阳,她略一思索,计议已定,便绕到他们前头,在三人必经之地颖昌城候着。颖昌是个大城,她料想舒适这等娇千金,自然不会宿在小客栈中,三人十有**会进城,打尖住店,她可以在前头等着,布好局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且说江涵秋一行自开封直下岳阳,一路上并无什么异状,既不见东方明月露面,舒适也没什么异常,他兄弟二人虽料到东方明月居心叵测,但想她孤身弱女,空有狠毒心肠,全无半分本事,想来见到他们兄弟前来,计划尚未展开便不得不作罢。眼见日益接近南方,一旦过了淮河,他们很快便可与三江镖局的分局联系上,那时东方明月必然更不敢胡来,他们防备的心思也就渐渐松懈了。 车近颖昌,日色将暮,算来天黑前难以入城,三人不得不在城外宿上一夜。那地方名字叫做落日坡,因地势略微向东倾斜,落日时分,夕阳余晖斜着洒下,将满坡照得金黄,因此得了“落日”之名。 江涵秋颇为愧疚,他是老大,理应照顾弟妹,如今却因他双腿不便,三人只好舍马乘车,既费时日,又累得江涵影舒适露宿荒郊。江涵影倒也罢了,舒适乃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累她吃这等露宿之苦,江涵秋着实过意不去。 车夫将马就近栓了,生了火,众人将干粮取出随意吃了些,舒适自个儿上车歇息,车夫也到边上抱膝而眠。 江涵秋兄弟二人默坐片刻,江涵影道:“大哥,你去车里歇着吧,我来守夜就好。” “二弟说的哪里话?同车而行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更深半夜的,我这做大伯的如何能与弟妇独处马车?”江涵秋眉头一皱,脸容一僵,目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怕江涵影看出来,便垂眸去看火焰,枯枝燃烧的“吡啵”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大哥……”江涵影叫了一声,便即闭口不言,他多想直截了当告诉大哥,说他不爱舒适,不想娶舒适,但这话教他如何出口?切不说舒适答不答应,便是大哥,也万万不会同意。江涵影知道大哥自卑,他曾是个很骄傲的年轻人,朝气蓬勃,雄心万丈,但自从站不起来之后,他便彻底消沉下来,他爱舒适,自是将舒适看得天仙化人,完美无暇,在舒适面前他必定深深自卑,莫说舒适是自己的未婚妻,便是她尚待字闺中,大哥也只会单相思,绝不会争取,徒然苦了自己。 “二弟,你去陪她吧,她一人在漆黑的车上,难免会害怕。”江涵秋敛敛神,突的想起来江涵飞那副墨宝,随即笑道,“这下好了,飞儿为你静心准备的新婚贺礼不用担心送不出去了。” “那家伙能安什么好心?”江涵影哼了一声,那个小坏蛋肯定巴不得作弄死他,哪里会给他花心思准备什么贺礼! “这你可说错了,她呀,给你写了副字。”江涵秋赧然一笑,竟有些不好意思出口,随即眸光一暗,强压下心头苦涩,叹道,“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日后四弟有得头疼呢!” “哦?那个杀千刀的坏家伙竟会写字?天知道我有多少年没见她动过笔墨了!我还以为她只会写七个字呢!”江涵影撇撇嘴,一副鄙夷神态,“那家伙已经坏到骨子里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虽说再过两年她便要出阁了,但她出来出去,还是出在咱江家,还是整日里要受她欺压,况且她同四弟最是要好,日后她二人成了亲,她爱惜夫婿,受作弄的只有咱们了,要我说,只怕日后更加头疼的会是咱们才是!尤其我与三弟更是首当其冲,大哥你倒没什么危险。” 江涵秋被他说的心中阴霾暂消,朗声大笑,道:“你当那家伙对我手下留情?你与三弟在家时还好,她全副精力用来对付你们,你们一走,遭殃的便是四弟与我了。” 江涵影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大哥,那日飞儿说‘这辈子我总是要处处为大哥着想’,这是怎么回事?” 江涵秋并不知道江涵飞已得知十七年前他刺杀天机神算之事,想了想,答道:“这孩子虽爱作弄咱们,着实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在她心中,咱们几个本就是亲兄弟,没什么轻重之别,兴许是她觉得我受了连累,心中愧疚。” “话虽如此,那家伙着实可恶,但那日她见我断了一臂,哭得着实撕心裂肺,冲着这一点,她便是作弄我,我也只得忍了。”江涵影见话题扯到江涵飞身上,大哥终于一展愁容,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忽的警觉起来,口气也沉了三分:“大哥,你说飞儿现下当四弟是亲哥哥,过个两年,待她满了二十岁,突然要把她嫁给四弟,她能受得了吗?” “这……这倒是个难题,唉!”江涵秋长叹一声,江涵飞的身份已被幽冥教三大分堂得知,人人提心吊胆,哪里还顾得了这等小事! 树后一响,江涵秋沉声喝道:“什么人?” ------------ 第九十四章 狭路两相逢 东方明月快马赶到颖昌城,寻了间客店歇下,便开始着手布局。但她既拿不准江涵秋等人何时能到,又不知他们会在何处落脚,而她本人武功低微,正面交战必然打败,只好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可惜她一无智计,二无助力,苦思冥想下来,只有下毒买凶两条路好走。然而要下毒就得先接近他们,至于买凶,她虽是黑道出身,做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却无杀手没什么来往,仓促之间哪里请得着杀手!这么一来二去的耽搁下来,已过了两天功夫。 东方明月算着江涵秋等人快该到颖昌了,再不下手,若容得他们再往南走,过了秦岭淮河一线,到了南方,那时便有江家人接应,可就更没机会下手了。她正急得焦头烂额,独自在客房团团转,冷不丁一阵风过,将房门给吹开了,她心中有鬼,免不了吓了一跳,快步过去关门,待得她转回身来,便见到桌子上多了一张纸,上书落日坡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落日坡,落日坡……”东方明月沉吟片刻,是什么人约她去落日坡?所为何事?天云寨地处川西南,在此之前,她足迹从未出过西南,什么人会既认得她,又知道她在这儿? 她将可能的人想了个遍,最后定到了厉翩然身上,兴许是他回家后见到信便赶来了,至于他为何不露面,这个她不关心,只要厉翩然能助她达到目的,别的她一概不管。 东方明月问明了路径,快马奔到城门口,天色已黑,城门早关了,她弃马翻墙,径往落日坡方向奔去,不料尚未走出半里地,便见到一匹无主马,马缰拖在地上,她料想那马是厉翩然所备,翻身上马,扬鞭疾驰,不多时便到了落日坡。她下了马,自行寻找厉翩然,一路走去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便在她灰心丧气之时,猛然见到前方隐隐有火光闪动。她急忙上前,待距离稍近些才察觉不对,但她想既已来了,索性看个究竟,便悄悄掩上去。 那时正当舒适进车,江涵秋江涵影各有所思心神不定之时,她又刻意放轻了脚步,竟没给人察觉。江涵秋二人想不到会有人偷听,说话声音并没刻意放低,竟教藏身树后的东方明月听了个清楚。东方明月听他们说到江涵飞,一股怒火止不住往上窜,待到他们说起江涵初与江涵飞的婚事,更是怒不可遏,他二人说得越高兴,她听得越窝火,一个不慎,脚下一个使力,踢着了一块小石头,石头滚了出去,不知撞上了什么,发出不小的响动。 东方明月见行迹败露,心中一惊,眼见江涵影已站起身来,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冷笑道:“江大少,江二少,你们好呀!”她原先尊称二人为“江大哥、江二哥”,这时既已撕破脸,也就不必再客气了。 “是你!你还敢来?”江涵影脸色一沉,顺手抄起长剑。他的左手剑刚练不久,剑法很是生涩,未必是东方明月的对手,略一思索,索性搁下剑,冷笑着望着东方明月。 “二弟,你护着舒适,这女人交给我。”江涵秋捡起江涵影的剑,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抚摸着剑柄,叹道:“六年了,我已有六年未曾摸过剑了!”他不住摩挲长剑,神情有些恍惚。六年前他是风度翩翩的少镖头,六年后他已是废人。 江涵影凝目看去,只见大哥长剑在手,虽未出鞘,整个人已有了锋芒,这锋芒他已有太久没见到了,于是他后退了两步,一面防备着东方明月,一面静静看着大哥。 江涵秋已太久没碰过剑,在他心目中,他既残了双腿,成为废人一个,便再不配使剑,他不能辱没了他的剑。但今日情势所逼,二弟左手剑初练,舒适会的那几手功夫还是二弟教的,别说东方明月了,连江涵飞她都未必打得过。他不得不再次拿起剑,但他既拿起了剑,他便是昔日名动岳阳的江家大少! 现在这颓废的年轻人因着一把未出鞘的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充满了莫大的勇气与信心。他手中的剑容不得他怯懦,江家大少的声名容不得他退缩! 东方明月一惊,她曾跟着江涵初多时,与江家众兄弟相处过一段日子,江涵秋向来温和,对世事大多漠不关心,江涵影性子阴沉不定,有些狠辣,她本以为出手的必然是江涵影,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最没什么威胁的江大少却是最先出头的。江涵秋素来平和,现下单只抚着剑鞘,浑身便发出一种令人心颤的气势。 “二位不问问我是来做什么的么?”东方明月强压下心头悸动,笑得眉眼弯弯。 “你这恶毒女人,还能安什么好心?”江涵影嗤笑道,“你欺骗舒适,不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姓江的么?” “江二少果然聪明!”东方明月抚掌轻笑,“我只望找到舒适的会是江涵初或是江涵飞,没想到是你二位,说不得之好向二位借点东西了,岳阳江家的少爷,想必不会太小器吧?” 江涵秋截口道:“在下双腿已废,舍弟亦断去一臂,东方寨主若要借我兄弟的脑袋,便请动手吧!” “江大少当真小器,这儿明明有四颗脑袋,怎的大少只肯借两颗?”东方明月咯咯娇笑,脚下迈着碎步,缓缓向江涵秋走去。她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也着实忐忑,眼前这两人虽是废人,但他二人联手,只怕自己还是败多胜少。她不由得着急起来,暗暗思索:怎的厉翩然还不来? ------------ 第九十五章 颖昌惊魂夜 “舒适!”江涵影蓦地一声尖叫,他们这边又是冷笑又是争吵,为何马车中的舒适毫无动静?马车距火堆不过丈半远近,静夜之中,一点儿声响都能传得老远,为何舒适却毫无所觉? 江涵影这一叫,江涵秋蓦地一惊,瞳孔猛然收缩,他倏地拔剑,将剑身横着咬在口中,双手在地上一按,借势跃起,两个起落便纵到了车辕前。他右手横剑当胸护住要害,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居高临下挑开车帘,车里的舒适竟然不见了! 舒适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车离得那么近,舒适那两手连三脚猫都称不上的功夫,哪里能躲得过他们的眼睛!但她确实不见了。 江涵秋怒吼一声,折过身子向东方明月猛扑过去。江涵影在意识到舒适出事时,就已经忍不住要下手了,但他见到大哥比他更迅速地扑向马车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他既没有上前查看舒适怎样了,也没有出手对付东方明月,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想取这个恶毒女人的性命,他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大哥。江涵影听到那吼声,居然打了个寒战,他从没听过大哥发出那样的怒吼,大哥向来好脾气,他从没见大哥这么愤怒过。 江涵秋已有六年没使剑,这次长剑出鞘,竟是为了对付一个女子,以大欺小,以强欺弱,这向来不是江家人的作风,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希望能将这个恶毒的女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要用她的鲜血来洗刷自己心头的愤怒与痛苦。 舒适不见了,能去哪儿呢?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距离,东方明月怎么可能杀了她?就算东方明月已经把她杀了,那么尸体呢?江涵秋没有考虑这些,他已被怒火湮没了理智,他想的只有如何杀了这个女人,好为他那个不为人知的心上人报仇。 东方明月见到江涵秋仗剑而来,冷笑一声,挥剑迎了上去。她本来担心江家兄弟与舒适一拥而上,显然她太低估江家人骨子里的骄傲了,但一对一打,对她总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舒适不见了,舒适虽对她未必能构成什么威胁,但她不见了,江涵秋二人必然心神大乱,战前分心乃是大忌,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厉翩然来了――他虽未现身,但舒适不见了肯定是他动的手脚。 东方明月心念电转,分析着眼下的形势,一想到厉翩然到了,她心中忽的生出一股强烈的勇气,她一振长剑,抖起三朵碗口大的剑花,主动向江涵秋攻去。 江涵秋心虽乱,剑法却沉稳得紧。他是江家天赋最高的下一代,若他双腿不残,必定是兄弟五人中成就最高的一个。他双腿残了六年,虽不练剑,但内功却没搁下,并且兄弟们练剑走镖的时候他都在练气,他功力之精纯实在不是他的兄弟们能比的。他双腿虽不方便,但以手代足,起落之间丝毫不输于东方明月。 起初几招江涵秋剑法有些凝滞,东方明月见状一声冷哼,长剑步步紧逼,使得如同疾风暴雨,想要一上手就重创江涵秋,但她忽略了一点,江涵秋毕竟是江涵秋,真要生死相搏,江涵初都未必胜得了他,更何况她? 十招一过,江涵秋剑法越发顺畅凌厉,东方明月暗暗吃惊,倏地手上一紧,长剑横削江涵秋头顶,江涵秋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不躲不闪,径自欺向东方明月怀中,他是盘膝坐在地上的,这么一冲,剑尖径自指向东方明月脐下关元穴,东方明月一侧身,江涵秋那一剑贴着她身子擦过,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这才意识到江涵秋便是没了双腿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但这当口她已是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再战。她手中剑一振,使一招“长河落日”,剑尖自左上斜向右下划个圆弧,护住身子,左手自剑隙中穿过,挥掌向江涵秋面门拍去,右腿自裙下悄无声息地踢向江涵秋腰间。 江涵秋百忙中道一声“好”,迎着东方明月掌势,挥左掌向东方明月左掌对去,立意要以内力震她个呜呼哀哉。谁料东方明月掌是虚掌,腿是虚腿,尚未接触到江涵秋便收回了,江涵秋冷冷一笑,同使一招“长河落日”,便要以内力震得东方明月长剑脱手,不料东方明月这一招仍是虚招,两剑甫一相触,她便已柔劲化去江涵秋剑上大半力道,借着余力纵身后退,站定之后笑吟吟看着江涵秋。 “江大哥,多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小妹今日定会好好报答江大哥。”东方明月剑交左手,笑得颇有几分温婉动人。她忽的又叫江涵秋做“江大哥”,于恶战之中忽的笑脸相对,江涵影眉头一皱,暗暗警惕,以防她出什么诡计,江涵秋却不为所动,亦摆出一副笑脸,道:“那可就多谢东方寨主了。” 两条人影同时发动,东方明月左手持剑,剑法蓦地变了,她先时所使得剑法虚招多过实招,虚虚实实,令人防不胜防,但既伤不了江涵秋,连激怒他的作用都起不到。这左手剑是她父亲传下来的,她父亲乃是烈日堂堂主,因断了右臂,练就一套震惊江湖的左手剑法。这左手剑法就是她父亲的标志,因此东方兄妹轻易不敢动用,幽冥教中人在尚未大举复教之前不能自暴身份,是以那日江边一战,东方烈日并未使用看家本领。但此时此地,一则江家兄弟已知晓她是幽冥教下烈日堂后人,二则并无旁人在场,三则她不出左手剑便只有死路一条,她便毫不犹豫使出了左手剑。 ------------ 第九十六章 一战天人隔 东方家的左手剑果然不凡!东方明月左手剑一出,江涵秋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他眼睛里不再发出不屑的神色,渐渐展露出一丝兴味,他的态度也由生死对决变成了研究对方的剑法。 东方家的左手剑走的是大开大合刚猛凌厉的路子,这剑法在东方明月使来,虽少了几分刚猛,却多了几分狠辣。江涵秋凝神细看东方明月剑势,只见东方明月长剑自下而上斜挑,至胸口忽的打个转,剑尖轻颤,忽左忽右,始终笼罩着他胸前玉堂、灵墟、膻中、神封四大要穴,火光照在剑身上,映出一片夺目光彩。江涵秋双目猛的瞪大,眸中寒光暴涨,身子不退反进,竟将血肉之躯直向青锋剑撞去,同时右手长剑递出,擦着东方明月剑刃而过,挑向东方明月手腕,这一招叫做“置之死地”,有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东方明月要刺他胸膛,他只求削段她手腕,这么一来距离上就有了差别,东方明月不得不撤剑自保,她左手剑着实厉害,手腕一抖,便用剑锷抵住了江涵秋剑尖,趁着江涵秋抽剑之时手腕使劲向前一送,“叮”的一声将江涵秋的剑身撞弯,如此她的剑边到了江涵秋手腕,而江涵秋的剑尖还被她的剑锷顶着。 东方明月娇笑道:“江大哥,对不住了,妹子可要教你残上加残了!”手中剑绕着江涵秋手腕便削。 江涵影惊呼一声,纵身向东方明月扑去。 便在这时,江涵秋的剑尖护得弹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指上了东方明月左腕。东方明月剑上阻力一消,手上一轻,剑尖顿时向前冲了寸半,便是这寸半之极,江涵秋的剑尖已仗着一弹之力狠狠削在东方明月手腕上。“当啷”一声,东方明月长剑落地,江涵秋的剑尖还卡在她腕骨上,鲜血迅速流出,很快就成一条线状往下滴。 江涵影身子落地,重重喘了一口气,便在这时,一声极细弱的呻吟声幽幽传来。 “舒适!”江涵影低呼一声,几步奔到车前,趴下了身子,探头向车底望去,不见了的舒适正蜷缩在车底,看到他之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江涵秋左手捂着右手,他虽废了东方明月的左腕,自己手臂上也被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虽没伤及经脉,血倒是流了不少。他眉头一皱,正要赶过去,瞥眼间见到东方明月满面凶光,大喝一声:“小心!” 东方明月左腕被废,深知今日万无幸理,她顾不得思考为何厉翩然还不现身,只想着拼得一个是一个,她活不了也不能让这几个人活着。江涵秋的剑还卡在她腕骨上,长剑虽轻,这么垂着也差点将她的骨头别成两半。她看到江涵秋在她对面盘膝坐着,喘着粗气,火光映得他额头上的汗珠闪闪发光。他毕竟是残废,辗转腾挪之间体力大量消耗,东方明月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因为她看到江涵影趴在了车边。 “他们大概是认为我已经死定了吧!”东方明月桀桀一笑,轻敌的人活该死在敌人手里!她右手拔出卡在左腕骨中的利剑,猛的朝江涵影掷去,随即双腿连环踢向江涵秋。她知道江涵影的武功从前不错,但那只是从前,现在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一个刚刚断了一条手臂的人不但内力大大受损,身体的灵敏度和平衡性都会大打折扣,加上他完全没有防备,那一剑江涵影是躲不开的,就算要不了他的命,能让他挨上一剑总是好事。 江涵秋见到东方明月向着江涵影看去,立刻意识到她要向二弟出手,他提前叫破,满以为二弟必定会有所动作,谁知江涵影动都不动,他眼睁睁看着长剑“噗”的一声自后心狠狠贯入二弟身体,三尺青锋直没至柄。江涵秋有一瞬间的怔忡,脑中“嗡”的一下成了一片空白。东方明月的右脚踢到了他胸前他也不知闪避,被她狠狠一脚踢得跌倒在地。 这时舒适已自车底钻了出来,抱着江涵影尖声哭叫:“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躲?” 东方明月见江涵影中剑,眼见是不活了,江涵秋神情恍惚,又被她狠狠一脚正中胸口,料得他已受重伤,哪能错过这么个天赐良机,冷哼一声抬腿便又踢了过来。江涵秋但觉风声一起,眼前暗影一闪,想也不想双掌猛力推出,东方明月年幼力弱,哪里当得起他全力一击?只听得“喀喇”一声,她一条左腿已中了双掌,膝盖与胫骨顿时碎裂,惨呼一声向后便倒。 江涵秋奋起全力,一掌重挫了东方明月,更引得伤势加剧,狂喷出一口鲜血,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下,手脚并用向江涵影爬去。风度翩翩傲骨天成的江家大少此刻前襟衣袖染满鲜血,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着,他眼中已流下泪来,但这泪并不是为他自己流的,这是为他的二弟流的。他知道他的二弟已经不行了,那把剑穿心而过,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二弟了。 东方明月知道她没有机会了,她的左手废了,左腿断了,剧痛使得她浑身颤抖,现在舒适都可以结果了她。趁着江涵秋与舒适沉浸在悲痛之中,她还能做一件事:逃!值得庆幸的是江涵秋他们拉车用的马就在这儿。她解开缰绳,拼尽全力爬上马背,紧紧搂住马脖子,厉斥一声,右腿狠踢马腹一脚,那马便驮着她跑了。 ------------ 第九十七章 挥泪托遗愿 江涵秋一点一点爬向江涵影,他喉咙里不住发出低沉凄厉的吼声,在静夜中听来,竟有几分向狼嚎。舒适抱着江涵影的身子厉声哭叫,尖锐的声音撕心裂肺,与江涵秋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将悲惨的气氛弥漫进夜空。 江涵秋拼尽全力向前爬,他深深痛恨自己,从前他为了双腿残废而消沉颓废,现在他既恨自己不能快步走到他的二弟面前,更恨自己为何荒废了武艺,以致保护不了二弟,眼睁睁看着二弟在他面前中剑。 江涵秋终于爬到他二弟面前了,他用染满自己鲜血的手颤抖地将二弟的身子抱在自己胸前,他的眼泪“啪嗒啪嗒”不住打在他二弟的脸上,他已说不出话来。 “大哥,我、我不成了,你要……”江涵影重重喘了几口气,他的血流的太多,长剑透胸而过,一截明晃晃的剑尖露在他胸前,剑尖上一丝血迹也没有,这是他自己的剑,这是一把好剑,剑锋薄,剑身轻,血槽深,这样的剑本就是杀人的利器。 “不会的,二哥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生性羞涩的舒适不再羞涩了,她从来遵循“笑不露齿,行不动裙,话不高声”,她是个十足十的淑女,但现在她完全抛开了淑女的矜持,她嚎啕大哭,她尖声厉叫,她几欲发狂。 “舒适!让他说!”江涵秋看也不看舒适,沉声打断她的话,道,“你说,大哥听着。” 舒适不可思议地瞪着江涵秋,他们是兄弟,他的弟弟伤得那么重,他竟然不思救治,放任弟弟以交代遗言的口气说话,眼睁睁看着宝贵的时间流逝! “舒适……就拜托大哥了……”江涵影看看舒适,又看看江涵秋,微微一笑,“表妹,你我婚约就、就此作废,你……不必为我……守寡……” “你不会死的,二哥,你别说话,我们去找大夫,你会好的!”舒适哭叫着,秀美的双眼紧紧盯着明晃晃的剑尖,束手无策,急得涕泗横流。 江涵秋心痛如绞,原来二弟知道!二弟什么都知道!二弟知道他喜欢舒适,所以正月初逃婚了,由此江涵飞外出寻他,辗转认识了厉翩然与东方烈日,引出了天下第一镖局之事,累得二弟断臂三弟伤腿四弟毁容五弟几度险死还生,更牵出东方明月暗害五弟之事,如今又害的二弟丧命。江涵秋双目赤红,沉声道:“二弟,你放心去吧,大哥必定为你照顾好舒适,二叔二娘面前,大哥代你尽孝你的仇,大哥必定为你报!” 其实这些事着实不是江涵秋的错,天下第一镖局之争,起因是江涵雁擂台得胜,引得厉安然心中不忿,双方洛阳一战两败俱伤,江涵影为三弟出头,上门约厉安然决斗,谁知这厉安然是个脓包,不守规矩,江涵影遭了暗算这才断臂,至于东方明月之事,那更是与他无关,实在是东方明月迷恋上江涵初,爱而不得屡次遭拒,这才因爱生恨,对江家人下毒手。若说因他而起,最多也就是江涵飞与东方烈日的相识,那也是江涵初造的孽更多一些。但他眼见二弟身死,临死前还不忘成全他一番相思,感怀之下,竟将这些祸事尽数揽在自己头上,将自己当成了江家所有不幸的源头。 “二哥,你不要再说话了,你越说话就会越没力气,血就会流得越快!”舒适哑着嗓子哭号,江涵影主动解除了婚约,使她得以恢复自由之身,她本该感激,感激他没连累她一生。但舒适为江涵影毅然离家,心中实是认定了他是自己的丈夫,他这话虽是为舒适考虑,在舒适听来却无异于拿刀子剜她的心。 “二哥,我不要你死,我为你蹉跎青春至今,你就要这么走了,抛下我走了么?我不许你死!”舒适扑在江涵影身上痛哭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随你一道去!” “舒适……我大哥……你要帮我照顾……照顾好我大哥……”江涵影知道自己没时间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撮合二人,既给舒适一个归宿,又了了大哥一番心事。 “不!你不会死的!你还没娶我,你怎么可以死!”舒适叫着,紧紧搂住江涵影身子,像是一丢手他就会不见似的。 “别叫我死、死不瞑目……答应我,代我照顾、照顾大哥……”江涵影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越来越暗淡,已是气若游丝,却固执地不肯合上双眼。 舒适兀自摇头,泪珠子仿佛泉水一般不住往外冒。 “让我安心……安心地走……答应我……求你……”江涵影话声细若游丝,瞳孔已开始涣散,握住江涵秋的左手也渐渐松了。 “好,我答应你,二哥,你安心去吧。”舒适忽的一笑,满面泪光中绽开一个妩媚之极的笑,显得分外凄惨妖异。 江涵影闻言,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想回应给她一个笑容,却是力不从心,长长吐出吊在胸口的一股气,缓缓合上双眼,左手也垂落在地上,终于死在他大哥的怀里。 舒适忽的自车中取出一个包袱,走向火堆,背对着江涵秋,自包袱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镜子,一把精致的牛角梳,她竟在这个凄惨悲戚的情境下梳起头来。 半晌,舒适终于梳妆完毕,又取过一件洁净的白衣换了,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走到江涵秋身边,看着江涵影的尸身,柔柔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江涵秋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注意到她刚才做了什么,此刻犹自握着二弟的手,任二人的血液混在一起。 “将我和二哥合葬在一处。”舒适向来胆小,但她说这话时音调平缓柔和,仿佛再说“今夜的星星真多”,丝毫没什么波澜。 江涵秋一怔,这才抬头看她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只见舒适盛妆打扮,换了净衣,知她已存了以身殉夫之念,心中一苦,想到二弟临终之言,咬牙道:“你既是二弟之妻,杀夫之仇不报,又有何面目见他于地下?” ------------ 第九十八章 不共戴天仇 舒适一怔,是啊,报仇,她还有杀夫之仇没报,怎能一死了之?忽的自鬓边拔下一支簪子来,挽起袖子,狠狠刺人莹白丰润的手臂,江涵秋一惊,急忙要阻止,只见舒适已拔出簪子,将伤口对着犹刺在江涵影胸口的剑尖,血滴落在剑尖上,顺着剑身蜿蜒而下,渐渐与江涵影的血混合在一处。 “二哥,你等着,等到为妻为你报了仇,便去陪你。”舒适说罢,猛然抱过江涵影的尸身,反手抽出长剑,在江涵秋的惊呼声中低低说道,“东方明月以此剑杀你,我便以此剑杀她,然后再以此剑自尽。” 江涵秋怔怔地看了舒适好一会儿,舒适这一次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一径儿痴痴抱着江涵影的尸身,那把剑已被她归入鞘中,挂在了腰间。江涵秋感觉到舒适变了,她从前害羞胆怯,甚至可说是懦弱,江涵影的死已将她性格中含蓄的一面剔除了,并赋予她无比的勇气,她不再害羞,甚至不怕死。 江涵秋看着这样的舒适,心中百味陈杂,有心痛,有怜惜,有欣慰,更有愧疚。在他心中,要不是他的心思被二弟察觉,就不会有逃婚事件,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舒适现在已经是江家二少奶奶了,江涵影还好好活着,说不定江家便要添丁进口了。 江涵秋的伤着实不轻,手臂上的伤虽不重,血流的却不少,胸口的那一脚震伤了心脉,虽不致命,也够他卧床几日的了,至于江涵影之死给他带来的打击,更是使得他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勉力撑着不让自己晕倒,他知道舒适一个人难以应付这么多状况,江涵影已死,若是他再失去意识,舒适茫然无措之下说不定会做傻事,他既答应二弟要照顾舒适,便决不能让她也在自己面前丧命。 “你去看看车夫还在不在。”江涵秋静坐良久,盘膝调息,费了老大劲才理顺胸口那股闷气,他自己没了力气动弹,便嘱咐舒适前去查探,这件事透着玄乎,他必须弄明白。 舒适找遍了方圆里许之地,回来冲着江涵秋摇了摇头,挨着江涵影的尸身坐下,托着腮出神。 “果然不在了,想来他已经死了。”江涵秋摇摇头,轻咳几声,又道,“你怎么会钻到车底?” 舒适眨了眨眼睛,眼中现出疑惑之色,想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我本来是睡在车里的,可是等我醒来,听到打斗声,便想出来看看,我一抬头,就撞到了车底,我叫了一声,便听得二哥喊我,然后我看到二哥趴下来,再然后我就听到你说‘小心’,我爬出来的时候,剑已经插在二哥胸前了。” 江涵秋暗自纳罕,以东方明月身手,决不能将舒适藏在车底下而不惊醒她,更不可能瞒过他的耳朵,更何况还有莫名其妙消失的车夫,就算是她杀了车夫,那么尸首呢?况且地上并没有发现血迹,东方明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些问题以后在想吧,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伤,还有二哥,我们要把二哥带回家。”舒适伸手轻轻抚摸着江涵影的脸,脸上布满怜惜之色。 “待到天明,兴许会有人路过,到时可像路人求助,只要能进城便好。”江涵秋面有忧色,只怕一时间没有行人,他不能走,舒适一个人如何是好? “看来只能如此了。”舒适幽然长叹,沉默片刻,又道,“若是没有行人经过,又该如何?” “那你就自己走吧,我守着二弟。”江涵秋望着二弟的尸身,凄然一笑,道,“我是大哥,保护不了弟弟本就是我的错。” “那二哥的仇怎么办?”舒适望着他,眼神凌厉如刀,“你保护不了他,便得为他报仇,这是你的责任!” 江涵秋接触到她的眼神,心头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意遍袭全身,便是盛夏的暑气也掩不住刺骨的冰寒。 “一起走!”舒适沉声说道,声音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江涵秋看看自己的腿,这儿离城虽不远,总也有个二三十里,否则他们也用不着露宿荒野了。舒适看他左手下意识捶着双腿,道:“你和二哥坐在车上,我拉你们进城。” 江涵秋愕然瞪着舒适,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她肩上,又自肩上移回脸上,最后定在她眼睛上。 舒适道:“我答应过二哥要照顾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扔下你不管。二哥的仇你我都有份,谁都别想撇清。” 江涵秋不答,双眼茫然盯着火堆,没人去加柴,火光一跳一跳的,渐渐暗了下来,火头也小了不少。星光渐淡,一弯弦月挂在东天,月光渐渐暗淡,天际隐隐发白,天,就快亮了。 黎明前的黑暗里,风吹过,将浓重的血腥味吹向远方,落日坡寥寥的大树浓重的暗影里,传来鸟雀起飞的扑棱声。 天亮之后会怎样?有人路过,搭救他们,还是没有人来,他们只能在原地枯等?若没有人来,只能让舒适自己走,若是运气好,舒适平安进城后可以雇辆车来接他们。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报仇,报杀弟之仇,报杀父之仇! 他们不是为仇恨而生,但是他们愿意为仇恨而死! ------------ 第九十九章 患难相扶持 东方渐渐发白,熹微的晨光驱散黑暗,为大地带来一片光明。火堆早熄了,风将灰烬吹散,地上只留下一小堆未燃尽的木炭。 江涵影的尸首已经冷硬了,白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紫黑色。江涵秋还将二弟的脑袋抱在怀里,舒适还将上半身伏在她没过门的夫婿怀里,但他们抱着的人再不会回应他们了。 “听!”江涵秋突的睁大了眼睛,他眼里布满血丝,眼皮肿胀,风一吹,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风吹来了粼粼车声,一阵乡间小调在车声中显得分外欢快轻松。一辆骡车渐渐驶进二人视线,赶车的是个粗布衣衫戴着马连坡大草帽的汉子。 “大叔!大叔!”本以精神萎靡的舒适忽的跌跌撞撞跑过去,双臂大张拦在了车前。 汉子一声吆喝,骡子停下脚步,汉子上下打量舒适一眼,粗声道:“姑娘,有事吗?” “大叔,我们兄妹三人遭了强盗,我大哥受伤了,二哥给强盗害了,求大叔行行好,载我们兄妹进城。”舒适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绪在说道二哥遇害时又开始激荡起来,但她狠狠咬着嘴唇,拼尽全力止住眼泪。她知道流泪没用,既不能让二哥活回来,又不能让东方明月去死,她不再流泪,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泪水,而是鲜血,仇人的鲜血! “好晦气!俺是进城做买卖的,这么一大早就撞上死人,没得触了霉头!”汉子虚扬马鞭,咕哝几句,见舒适还在路边拦着,不耐烦道,“快让开,别当了俺的财路!” 舒适眉头一皱,她是何等人也?何曾受过贩夫走卒的呵斥!她垂下头,眼中闪过痛苦之色,片刻抬起,神色已平缓不少。她自腕上褪下一支金镯子,拿在手中,冲着汉子晃了晃。 汉子两眼立时睁圆了,喉头动了动,狠狠咽口唾沫,连连点头,不待舒适开口便将骡车牵到江涵秋面前,先将江涵影的尸身抱上车,转眼一看,只见江涵秋满身血污,盘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汉子连声招呼:“哎,小哥,上来呀,俺这买卖不做了,送你们进城去!” “我大哥腿伤了,走不动,劳烦大叔将我大哥背上去。”舒适打量江涵秋脸色,她知道他不愿被这等粗俗贪利之人触碰,但她自己也是全身无力,自顾尚且不暇,别说帮助江涵秋了。 江涵秋轻叹一声,任由汉子背起他身子,将他放在车前一小方空地上。这是一辆卖西瓜的骡车,那汉子当是城外瓜农。汉子挑了个瓜,拿刀子切了,满脸堆笑地捧到二人面前。这当口二人哪有心思吃喝?但他二人对视一眼,一齐伸手,接过西瓜不发一言吃了起来。 前方不知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他们必须吃,至少他们不能在未知的危险来到之前自己把自己给困死了。悲痛过后,他们必须振作起来,现在他们有比悲痛更重要的事! 骡车迎着朝阳“吱呀吱呀”驶向颖昌城,大树浓密的枝桠间纵身跃下一个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懒洋洋说道:“一夜之间来回跑了这许多路,骨头都快散了,是时候去找个地儿好好睡一觉了……”话未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人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背影挺拔中带着一股萧索味儿,他没有回头,脚下虽慢,却一步也没停过。风吹过,将他的声音吹散,隐隐听得几个连不成串的字词:“……实在……只怪……对不住……好生去吧……” 那人的去向,瞧来正是颖昌城。颖昌城中,还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知道。 卯时过半,汉子赶着骡车进了城,不待舒适吩咐,便就近寻了一间客店,安置好舒适与江涵秋,又将江涵影的尸身抱进客房。江涵影尸身上盖着一件洁净的白衣,猛一看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店家没注意,也就没难为他们。舒适要了热水,汉子主动去请大夫。 舒适叫来饭菜,同江涵秋吃了,养了会儿神,便将江涵影的尸体放进浴桶,仔仔细细给他洗个澡,又给他换上净衣,将他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叫人换了水,服侍江涵秋净身。江涵秋深觉不妥,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给男子沐浴,况且她既认定江涵影为丈夫,他便是她的大伯,哪有弟妇给大伯洗身之理?但舒适不由分说便上前解开了他的衣衫,使劲将他背进浴桶,江涵秋右手伤了,她便亲自为他洗去血污,又替他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 舒适做这些时脸上没露出过一丝羞怯,她神情庄严稳重,连指尖都没颤一下。江涵秋心中又是一痛,他知道一个人只有遭受了重大打击,才能有无所畏惧的勇气,而舒适,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 大夫来了,给江涵秋包扎了伤口,开了方子,舒适请小二代为煎药,将金镯子给了汉子,汉子眉开眼笑千恩万谢,江涵秋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将镯子换了回来,又交还给舒适,舒适深深凝视他,半晌,默默收回了镯子,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舒适沿着大街走着,一家店一家店看过来,走了半日,她终于走到了一家香料店前,抬头看了看招牌便进去了。 “店家,有一种混合着茉莉清香、玫瑰甜香、兰花幽香的香料,贵店可有得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柜台前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左手抓着一串沉香木珠子,双眼四下打量着。 好熟悉的声音!舒适心头一震,抬眼望去,便看见柜台边立着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挺拔颀长,她甚至看见了那人右颊上浅浅的酒窝。 ------------ 第一百章 山河城少主 阿星! 这人竟然是阿星!几天内三次相遇,先是洛阳,再是开封,现在是颖昌,当真应了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舒适心头一喜,快步迎了上去。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眼前这出奇有缘的少年叫什么名字,但她固执地认定他是好人,洛阳城外他将半只烤鸡抛给她的小小恩惠使她一直心存感激。人在走投无路时总是喜欢寻个精神寄托,她遭逢巨变,陡然间见到恩人,顿时大喜过望,心也安定了不少。 “是你?”舒适上前搭话,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这么做,她本来是个很腼腆很害羞的人,被女人看着都会羞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她现在竟主动同一个男人搭话。 阿星一回头,看见是她,眼睛向门口望了望,不见了东方明月,她又是满脸悲容,知道必然出事了,他也不管出事的是谁,咧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客官,您说的那种香料小店没有,对不住了。”掌柜点头哈腰,道,“小店还有其他上等香料,客官可要看看?” 阿星耸耸肩,掌柜又道:“姑娘要些什么?小店各色香料皆为上品,保证能教姑娘满意。” 舒适容色一沉,凄然道:“我要一些能防止尸身腐烂的香料。” 尸身?阿星一挑剑眉,什么人死了?难道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东方明月?死了也好,那女人老是给公主使绊子,坏的紧。 阿星这次不仅咧开了嘴,连一双溜圆的眼睛都弯了,左颊上也有了一个浅浅的酒窝。阿星道:“死了,嗯,死的好,死的好。” 舒适脸色一变,两道柳眉不自觉皱起,怒道:“你、你怎么这样说!” 阿星耸耸肩,撇了撇他那小小薄薄红润润的嘴巴,挑眉道:“那个女人那么坏,她死了本来就是好事。” 舒适脸上悲哀之色更浓,眼睛里泛起泪光,低声道:“不是她。” 阿星听得糊里糊涂,不是她?什么不是她?难道死的不是那个坏女人?他将舒适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暗暗想道:也是,那个女人死了有什么好伤心的!他对旁人的死活全不上心,淡淡瞟了舒适一眼,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门口,但见一条青影极快地打门前走过,阿星眉头一皱,拔脚便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舒适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掌柜给她包了一大包香料,有檀香藏红花之类,她付了帐,问明了棺材铺所在,径直朝长街那头走去。 舒适一手提着香料包裹,一手下意识扭着衣带。她在想阿星,阿星为什么说东方明月死的好?难道他们认识?若说他知道东方明月是坏人,为什么不提醒自己?为什么会三次遇见阿星?当真是有缘,还是另有原因?舒适细细想来,初见时他在她前头,很明显不是他跟踪她,再见时他在买首饰,这次他在买香料,一个少年买这些女人的东西做什么? 舒适想不明白,她对江湖事一无所知,她本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深闺弱女,若非继母逼她另嫁她是绝不会流落江湖的。她想不明白,但她又不能不想,此刻她与江涵秋步步危机,天知道东方明月会不会再来一次! 棺材铺前的青布招子已然在望,舒适理理思绪,快步走了过去。铺子不大,瘦骨伶仃的掌柜正支着脑袋坐在柜台前打盹。舒适轻咳一声,掌柜的脑袋一下子从手上垂落下来,重重磕在杨木台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掌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有客人,扯出一副悲戚的面容迎了上去,舒适买了口现成的棺材,雇了辆大车,拉着棺材回了客栈。 蓝衫一动,阿星的身影自街角转了出来,俊俏的娃娃脸皱成一团,愁眉苦脸的样子简直像推牌九连抓了十把蹩十。阿星叹口气,喃喃骂道:“杀千刀的,那女人真他娘的该死,干了坏事竟然要本少爷给她擦屁股!早晚剥了她的皮!呸!”阿星狠狠吐了口唾沫,看着两匹马拉着的板车上那口薄皮棺材,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跺跺脚,转过街角,消失了。 阿星坐在一株大杨树上,杨树分了好多粗壮的枝桠,但他偏偏坐在一根极细的小树叉上,双腿还不住晃动,树叉被他压的颤颤的,看起来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会断。 阿星叹了又叹,这都什么事嘛!那个脸儿红红的大姑娘竟然是舒适!那个死了的竟然是江老二!那个杀千刀的女人竟然把江老二给送回了姥姥家,江家老大也被她整得半死不活了! 这些他都无所谓,他有所谓的是那个现在估计已经躺在棺材里的江老二是江老五她哥,那个半死不活的江老大也是江老五她哥,而这个江老五,很不幸,正是他们家公主! 阿星一口接一口的叹气,一口接一口的喝酒,酒葫芦底朝天的时候,他跃下树去,狠狠呸了一声:“少爷我从不杀女人,这规矩是万万破不得的,唉,只好再把这杀千刀的东方明月当成男人了!” 阿星走了几步,忽的垂头丧气,仰天长叹,道:“到底是留给公主动手呢还是我来代劳呢?公主一定会想亲手报仇!”他想了想,蓦地眉开眼笑,一拍脑门道,“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就给忘了呢!管他什么东方西方的,先上岳阳城走一遭才是正事!” 江涵影死了,江家肯定不会平静下去了,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下去了,别人不说,单就公主,能坐视不理么?但那东方明月乃是烈日堂主之女,她杀了公主的哥哥,公主会怎么办? 关键不在公主,而在东方烈日!东方烈日会怎么办?阿星眯起双眸,口中啧啧有声,东方明月是非死不可,别说公主,就是他都容不下她,她真正要害的是公主,江家老大和老二不过是她用来报复公主的工具,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对公主下手,这女人怎能容得! 阿星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温暖干燥,沉稳有力,指腹与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老茧,他将手慢慢舒展开,再慢慢合拢,紧紧攥拳,轻轻比了比。 阳光照在阿星脸上,阿星又笑了。 ------------ 第一百零一章 桐柏山遇匪 且说舒适购了棺木,将江涵影装殓了,便同江涵秋一道上路,离了颖昌,直奔岳阳。颖昌至岳阳,途中须经过桐柏山、大洪山。还有渡汉水,过了长江便到岳阳。这一路山虽多,但大多是低矮丘陵,况且过了大洪山之后便到了平地上,也就入了三江镖局的势力范围,算是摆脱东方明月的威胁了。 “这杀千刀的,还不下手,难道要本少爷这么鬼鬼祟祟一路跟下去么?”阿星不远不近跟着,越跟脸越黑,嘟嘟囔囔地快要将厉翩然家列祖列宗骂过来个遍了。他已想好了解释自己为何会跟着江涵秋的措辞,现在只差厉翩然那边动手,给他一个合理的现身理由了。 依着阿星,早就快马加鞭飞奔岳阳,哪里会这么鬼鬼祟祟在人家屁股后头跟着,巴巴地等着当保镖!但厉翩然却要他配合着演一场戏,他知道那家伙跟公主闹崩了,考虑到日后的复教大计,不得不强压下心头不快,助他一臂之力。阿星知道厉翩然一路跟着舒适与东方明月,但他想不明白为何厉翩然知道东方明月对江家兄弟下手却不阻止,事后却通知自己暗中保护他们。 阿星骂了一阵,山河城与长河镖局都是幽冥教旧部,为复教而紧密联系在一起,只要有利于复教,他什么都愿做,至于与复教无关的,他懒得管,厉翩然做的事情只要与复教无关,他断不会伸手。 一路无事,阿星跟了几天,这日行到桐柏山区。此地山头众多,利于跟踪,他便跟得近了些。他跟了这几日,早就不耐烦了,懒得隐藏行迹,倒是希望早些被他们发现的好,至于厉翩然的计划,他阿星少爷脾气一上来,管你什么里翩然外翩然的,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时近晌午,阿星停下马来,取出干粮胡乱吃了些,他正盘算着吃了几日冷馒头,心中老大不快活,猛听得前头传来一阵打斗声,他精神一阵,将半个冷馒头一下子塞进嘴里,翻身上马,虚抽一鞭,眉开眼笑的朝前头赶去。 阿星费劲地咽下馒头,眉开眼笑道:“终于动手了,再不动手,我可就急死了!”不过片刻功夫,阿星便赶到了打斗之处,定睛一看,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厉翩然呢?怎么是一个看身形像男人,看脸蛋却像女人的家伙?地上还有个胸口插着一把大刀的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阿星傻眼了,那边舒适仗剑而立,几个粗壮的汉子围着她,淫 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衣裳,口中发出阵阵淫 笑,车夫已被砍翻在地,重伤的江涵秋大声喊道:“舒适快走,不要管我!” 阿星仰天翻了个白眼,显然舒适他们遇到了山匪,而这山匪,看样子像是那个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家伙招来的。 “放开那个姑娘。”阿星懒洋洋斜倚在马身上,长长叹了口气,不管厉翩然了,救了人,直接跟着他们走,如此相救之恩护送之德,既卖江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又能跟公主拉好关系,明星堂说不定就能成为三堂之首了。 阿星越想越得意,右颊上的酒窝越发深了。那边围着舒适的山匪闻声望来,但见一个年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倚马而立,一双溜圆的眼睛不知看着哪儿,唇角上扬似笑非笑,一派得意洋洋的神情。 “哟,是个小娃娃,嘿嘿,今儿个买卖可真大,这些个肥羊,男的俊女的俏,咱哥儿们可有的快活了!”一个满面虬须的汉子摸着下巴上一蓬乱糟糟的胡子,摆了摆手,立时有三个拿着大刀的汉子上前围住了阿星。 阿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三个小喽啰还没走到他跟前,他已冲了上去,空手入白刃,夺过当先那人手中大刀,反手一刀便将之砍翻在地。余下两个山匪愣了一下,对视一眼,挥舞着大刀迎了上去,阿星又是一笑,刷刷两刀,砍瓜切菜一般将二人送回了姥姥家。 “天很蓝,云很白,花很香,这样的天气,实在应该来放风筝。”阿星笑得眉眼弯弯,口气十分轻快,仿佛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踏青。他极快地打量众人一眼,那边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已收拾妥了围攻他的人,还有两个山匪围着舒适。 阿星勾勾手指,吹了声口哨,笑眯眯道:“你们两个杂碎,还不滚蛋,不怕下去晚了轮回隧道关门么?” 两个山匪看了看满地残尸,恶狠狠地对视一眼,突地同时挥刀像舒适砍去。他们知道自己死定了,死之前能拉个美人作陪总是好的。 阿星一惊,他万没想到此时此境,那两人不是想着如何逃命,反而暴起伤人,他与舒适相距较远,江涵秋几乎动弹不得,眼看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要成为刀下亡魂,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倏地从地上提起一具尸首扔了过去。那尸首不偏不倚砸到两个山匪身上,山匪打个趔趄,那人趁着一闪而逝的时机纵身跃起,劈手夺过一把刀,接连两刀便将那两人了了帐。 阿星吁了口气,提起的心重重落回腔子里,幸好幸好,那娇滴滴的大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跟公主交代?人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那不是打他的脸么?堂堂明星堂主义子,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 阿星感激地看那不男不女之人一眼,点头致谢,那人微微一笑,阿星眼前一花,暗暗啐了一声:真他娘的邪门,这家伙吃什么长的,真他娘的美! ------------ 第一百零二章 巧遇风萧萧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舒适上前盈盈下拜,看向阿星的眼光中却多了一丝怀疑。 阿星撇撇嘴,真他娘的太有缘了,他不过是去洛阳谈一笔生意,回程时顺便买些女人家的玩意送给义母义妹,竟能接连遇见舒适三次,难怪再遇时她会露出怀疑之色。阿星淡淡道:“舒姑娘客气了。” “你认得我?”舒适心中一凛,下意识退了一步,目光灼灼,一脸凝重。 这姑娘变了很多!阿星点点头,道:“本来不认识,后来认识了,在下山河城阿星。” 山河城舒适是不知道的,但江涵秋知道,他不但知道山河城是江南第一大富商,更知道山河城主是明星堂主。江涵秋眉头一皱,这些人终于找上门了! “江某谢过兄台救命之恩,请恕在下双腿就废,无法拜谢了。”江涵秋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绵软无力,可见东方明月那两脚踢得着实不轻。 阿星听他说话,当即走上前去,朝他做了个揖,道:“江兄不必客气,小弟先时曾两次遇见东方明月同舒姑娘在一起,可惜小弟不识得舒姑娘,未能提醒各位,竟累得江二少中了暗算,实在是惭愧之至。” 江涵秋心中一痛,叹道:“兄台相救大恩,江某铭感五内,我兄弟命中有此大劫,岂是兄台之过?” “江大哥,二少他……他怎么了?”一直不做声的长得十分俊美之人忽的快步上前,江涵秋这才看到这与他们并肩抗敌之人竟是二弟生前挚友风萧萧。 “风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说来惭愧,小弟离了岳阳,四处游玩,闻得襄阳名妓柳芊芊放出话来,谁若能胜得她三局棋,她便以身相许,兄弟不才,险胜三局,携了佳人回老家,不料遇见了这帮匪徒,说起来还是兄弟连累了江大哥与舒姑娘。” 舒适上前拜谢,风萧萧笑道:“久闻襄阳舒姑娘天仙化人,今日一见,果然天姿国色,二少当真有福!” 舒适眼圈一红,凄然道:“二哥他……他……” “二少怎么了?”风萧萧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注意到马车后紧跟着一辆板车,车上拉着一副棺木,他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板车前,颤抖着手抚上棺材,又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眼中带着惊疑与惧怕,结结巴巴道:“这、这是、这里头、里头的是……” “是二弟。”江涵秋咬紧牙关,眼中已闪出泪光,舒适已是泣不成声。 风萧萧使劲推开棺盖,江涵影的惨白中隐隐透着青灰的脸映入眼帘。风萧萧手一抖,棺盖“砰”的一声重重落地,砸起一地灰土。风萧萧手扶棺材放声大哭:“二少,你、数日前芙蓉楼你我尚且把酒言欢,想不到此时竟已天人永隔!是谁害了你?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兄我风萧萧必定为你报此深仇!” 风萧萧一哭,江涵秋与舒适再也忍不住,一时悲声大放,天愁地惨,饶是事不关己,阿星也禁不住心下愀然,转念想到江涵飞,阿星不由得担忧起来,公主要是知道二哥死了,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呢! 阿星这么一想,禁不住埋怨起厉翩然了,他不认得舒适与江涵秋江涵影,但厉翩然必然认得,厉翩然一路跟着他们,怎会不知东方明月不安好心,但他为何不出手制止,却在出事后托了自己来保护他们? 阿星想不明白,东方明月与江家的恩怨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厉翩然能救江家兄弟,却袖手旁观了。他知道厉翩然与公主翻脸了,但没想到厉翩然竟能狠得下心来眼睁睁看着江老二死,他知道厉翩然必定是要公主伤心欲绝,以此宣泄心中那股闷气。 阿星暗暗咒骂厉翩然,这家伙实在太混蛋了!这一路他已不知多少次咒骂厉翩然了,但从来没这么愤怒过,他现在简直想把那个杀千刀的混蛋痛揍一顿给公主出气。 风萧萧?阿星眉头一皱,那不男不女的家伙竟是沧州金戈寨风萧萧?怪不得看起来比舒适还美上三分,原来竟是大名鼎鼎的“百花羞”。阿星撇撇嘴,有些鄙夷,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真他娘的是老天爷失误啊! 阿星暗自思量,只知道当日公主失踪,金戈寨曾派出大批人手寻找,原来金戈寨少主与江家老二是好友,看来江家果然交游广阔,如此一来,江家必然可为复教之事添上一股大力。 风萧萧痛哭一场,嘶哑着嗓子道:“二少的仇,便是兄弟的仇,单教兄弟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不会放过杀害二少之人!”他转头看了看江涵秋与舒适,又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护送二少遗体回家安葬,江大哥的伤也需好生休养,但望江大哥允许兄弟为二少尽一份绵薄之力。” “多谢风兄,二弟泉下有知,必定欣慰得紧。”江涵秋颔首致谢。 “小弟愿随送二少一程。”阿星见江涵秋看过来,生怕他拒绝自己跟随,急忙抢在头里出言请求。 “如此有劳了。”江涵秋不是不知道他是冲着五少去的,但他刚刚救了自己与舒适,拦着既不合适,况且他们又拦不住。 阿星不再多说,当先驾起板车,风萧萧驾着马车,一行四人在舒适悲戚的抽泣声中缓缓南下。 ------------ 第一百零三章 错解惊噩耗 直到进了岳阳城,厉翩然还没露面,阿星又疑又怒,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心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但江家乱成一团,他哪里能放心离去,只好在心里再将厉翩然祖宗十八代正着反着来回骂他个百儿八十遍。 接到消息出城迎接的除了江涵飞其他人都到了,他们接到的消息是江涵秋兄弟找到了舒适,并不知道江涵影已经遇害身亡,乍见棺材,众人无不一愣,待得知棺材中躺着的是何人之后,江家三位夫人立时放声大哭,余者无不满眼热泪,心痛如绞。 江涵飞一大早便跑到如意茶楼鬼混去了,没有人想起她,也没人愿意想起她,这种悲痛之事能晚一刻知道便少一刻伤心。 如意茶楼的生意这几日出奇的好,因为茶楼里来了对说书的祖孙。那老得直不起腰来的老头虽没什么看头,他那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孙女可着实俊俏得紧,且那姑娘不但美,小曲儿更是唱得人心魂飘飘不知今夕何夕。 江涵飞一早便去茶楼占位子去了,昨儿个歇场时那姑娘说了,今儿一早唱一曲《调笑令》,江涵飞摸着光洁的下巴,笑得十分猥琐,口中喃喃有声:“调笑令,调笑令,嘿嘿,那大姑娘要唱艳曲儿哪!看她姿态庄重言语正经,不知唱起艳曲儿会是怎生销魂摸样。” 江涵飞一想到艳曲儿,美滋滋地哼了起来,加快脚步,小跑起来,跑进如意茶楼大门时,那姑娘红牙板一打,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唱。江涵飞一看没什么好位子了,扁了扁嘴儿,四下里一张望,正见李亮等人占了一张桌子,伸长了脖子往那姑娘脸蛋上瞅。她忙过去挤着坐下了,这时那姑娘微微一笑,曼声唱道: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那姑娘歌声方歇,老者手持一支小小的鼓槌,在一面小小的皮鼓上“咚咚咚”连敲三下,沉声道:“且说大汉孝武皇帝在位期间东并朝鲜,南诛百越,西御葱岭,北击匈奴,于武功之上直追始皇帝,但这般连年征战,未免苦了百姓,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日咱们要说的就是这沙场之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听众的情绪立时激昂起来,唯独江涵飞恼了,拍着桌子大声喝道:“说好的唱调笑令,怎的讲起了打仗的事儿?还唱不唱了?” 老者凝目向出声之人望去,只见那人白生生一张鹅蛋脸,红扑扑的双颊气鼓鼓的像只蛤蟆,鼻尖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老者微微皱眉,似有不悦,但他是走江湖卖唱的,怎会得罪客人,便矮身作揖,道:“不敢欺瞒小少爷,方才小孙唱的便是调笑令。” 江涵飞脸儿一红,四下一看,多半人正笑吟吟盯着她,她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悄声问李亮:“刚刚那姑娘唱的真是调笑令?” 李亮点点头,强压下笑意,道:“咱们江五少不是学富五车来着,怎的……”他话到一半便即住口,却冲着江涵飞暧昧的眨眨眼睛,一脸嘲笑之色。 “他娘的,我还当艳曲儿呢!”江涵飞抓抓脑门,喃喃道,“早知道就不来了,没劲!”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顿时满堂哄笑,那大姑娘也笑得脸儿红红眉儿弯弯,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江涵飞这下可真恼了,哼了一声,瞪着眼睛喝道:“不许笑!谁再笑本少爷跟他没完!” 众人笑得越发大声了,连那老者都背过身去捂着嘴直乐。便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打乱了满堂嬉笑。 “少爷,少爷,出事了,江家出事了!”城东周家的小厮快步走到自家少爷跟前,正要报告刚刚听说的消息,忽的见到江涵飞也在,讪讪地住了口,傻愣愣的站着。 “出什么事了?”江涵飞挑眉看着他,道,“可是我二哥带回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馋死了城中一大片急色鬼?” “不是,是、是、”那小厮看看自家少爷,再看看江涵飞,忽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道,“今儿个江大爷他们出城去了,回来时拉着一口棺材。” “什么?拉着一口棺材?”江涵飞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揪住小厮衣襟,道:“当真?” “小人亲眼所见,错不了。”那小厮心中七上八下的,深悔自己在这当口闯了进来。 江涵飞惶然道:“什么人死了?” “小人不知道,五少爷,您还是快回去看看吧。” 江涵飞松开小厮,拔脚就跑,边跑边喃喃自语:“昨儿个还见着爹娘他们,家中人全都好好的,眼下只有大哥二哥不在,前些日子他们已经找到舒适姐姐,今日回来却带着口棺材,难道舒适死了?” 她一路从江府跑到如意茶楼,整整穿过两条长街,本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一番猛跑,没过半条街就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只得放慢了步子,走一阵跑一阵往家赶。 江涵飞暗暗担忧起来,二哥的婚事一拖再拖,眼看着找到舒适了,她却又死了,这教他情何以堪?况且他俩是表兄妹,这下二哥可有得伤心了。她知道二哥是重情之人,舒适与他定亲八年,直蹉跎至二十一岁还没出阁,现在因为婚事遭变离家而亡,二哥肯定很自责。她想着,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快步向北正大街跑去。 ------------ 第一百零四章 自怨复自艾 江家大门口挂着白灯笼,院子里处处惨白,正厅设了灵堂,江涵影的棺材就停在灵堂前。江家老少无不粗麻白衣,腰扎白带,舒适盘起了发,戴着重孝,以未亡人的身份跪在灵前。 江涵飞一进家门便听到阵阵哭声传出,声音悲切之极,她顾不得喘口气,直直本项正厅。正厅内挤满了人,或坐或跪,无不满面哀痛悲泣不已。江涵飞心中暗自纳闷,舒适虽说是二哥未过门的媳妇,但毕竟同自家人尚无太深感情,怎的这许多人都在哭她,况且三哥四哥都在灵前跪着。 她急切地搜寻着江涵影,想要找到二哥,好劝他节哀顺变,谁知一番环视下来,谁都在就是江涵影不在。她这才注意到前头跪着的女子身形好生熟悉,上前一看,竟然是舒适!她心中“咯噔”一响,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缓缓抬起头看向灵位,眼中已蓄满泪水。 “爱子江涵影之灵位”七个大字映入眼帘时,江涵飞眼泪决堤而下,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扒着棺材往里看,棺盖还没合上,她看到江涵影已经灰暗而略显肿胀的脸,闻到尸首开始腐烂的气息。她呆呆地站着,眼泪断线珠子似的直淌,忽的大叫一声,身子直挺挺往后便倒,竟是悲痛过度闭过气了。 沉浸在被悲痛中的众人来不及反应,但见蓝影一闪,阿星已越众而出,快如闪电的接住江涵飞倒下的身子,风萧萧右脚迈出去一步即刻收回,江涵初沉着脸上前,自阿星怀中接过江涵飞,沉声道:“多谢兄台。” 阿星颔首,随即垂首退到一边,江涵初唤来冰魂玉魄,将江涵飞送回五少园,阿星见众人都在灵前守着,他是外人,对江涵影的死没多大感觉,便跟在冰魂玉魄后头进了五少园。 片刻,江涵飞悠悠醒来,触目所及,但见轻纱帐幔,织金画屏,桌椅器物尽是自己日常见的。她使劲揉了揉眼,翻身坐起,看看窗外,只见天光大亮,拍了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叫道:“哎呀我的娘啊!吓死我了!这场梦做的,真他娘的晦气!” 她咂了咂嘴,扬声唤道:“冰魂,喝水!” 冰魂没来,来的是个蓝衫少年,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含着柔和的笑意,捧着一杯水走到床前,道:“你醒啦!” 江涵飞一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顿了一下,忽的爬下床,没命价往外跑,阿星见状,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长臂一伸,拽住她胳膊将她拖了回来摁坐在床上。 江涵飞心中突突乱跳,颤声道:“不是梦,是不是?我二哥、死了?是不是?” 阿星不知如何安慰她,拖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柔声道:“人死不可复生,你……节哀顺变吧!” 江涵飞眼泪滚滚而下,上半身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后脑勺装在铺着薄薄藤席的床板上,“咚”的一声震得阿星禁不住咧了一下嘴。 “二哥死了……我害死了二哥……都是我,我是克星,我克断了大哥的腿,现在又克死了二哥……”江涵飞眼冒金星,眼泪流的更急,忽的将脑袋高高扬起,再重重往床板上撞,一时间沉闷的“咚咚”声如擂鼓一般接二连三响起。 阿星大惊失色,急忙抢上前扶起她,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涵飞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推开阿星,摇摇晃晃往屋外跑去。阿星看她这么要死要活的样子,哪敢让她去灵堂受刺激?死死拽住她手臂将她摁住,连声道:“公主,你别这样,别这样!” 江涵飞死命挣扎,阿星有了防备,她如何能挣得开?她忽的放声大哭,边哭边叫:“是我害死了二哥,我该死,我早就该死了!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二哥!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阿星道:“公主别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是我害的,是我,我是灾星,二哥是我克死的。”江涵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阿星手足无措,咬牙道:“是东方明月害了你二哥,不是你!” “东方明月?是她!”江涵飞眼中一瞬间燃起仇恨的火焰,片刻,哭喊道,“是我害了二哥!那天二哥要杀她,是我放了她,是我害了二哥!” 江涵飞越哭越悲,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二哥的死正印证了天机神算的预言,心神剧创之下,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昏了过去。 那边灵堂之上众人悲哭,舒适更是哭昏了好几次。谁也顾不得去看看江涵飞,人人心中悲痛难当,个个悲泣涟涟。 风萧萧悄悄步出灵堂,七拐八绕进了五少园。江涵飞的哭声撕心裂肺,在五少园门口便可听见她一声声自责嘶吼。风萧萧停步不前,伫立良久,直到哭声歇了,忽听得阿星惊 “公主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这才快步而入。 阿星已将江涵飞平放在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的想要将她弄醒。他见风萧萧推门进来,急道:“你快来看看,她吐血了!” 风萧萧执起江涵飞手腕,用力握了握,眸光一暗,脸上现出一丝恨色,阿星急忙问道:“怎么样?她可有大碍?” 风萧萧一惊,敛神沉声道:“脉象有些乱,当是悲痛过度所致,在下不通医术,还是请个大夫来诊治诊治为妥。” 阿星急得直跺脚,道:“这当口,人都跑到灵堂去了,院子里连个丫环小厮都没有,这……罢了,我去,有劳兄台照顾五少了。” 阿星说罢,匆匆跑出了院子,风萧萧坐在床边,手中还握着江涵飞手腕,眼中异彩大盛,直勾勾盯着她苍白的脸,那张脸在昏迷中犹带着泪,他忽的轻轻舐去她眼睫上的泪,勾唇一笑,便去吻她的唇。 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风萧萧忙坐直了身子,将江涵飞的手放在她身侧。 ------------ 第一百零五章 立意复此仇 玉魄一进来就看到了风萧萧,对这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她并无多大好感,亦无什么恶感,但见他在这儿,不免有些奇怪,随口问道:“风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风萧萧心神一凛,答道:“在下见五少灵前晕厥,怕他承受不住打击,便过来看看。” “多谢风公子。”玉魄深施一礼,走到床前,风萧萧起身退后,她上前探了探,风萧萧只看到她给江涵飞喂了什么东西。玉魄转回身来,又向他施了一礼,垂首退下了。 风萧萧盯着玉魄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他还愣愣地盯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出神。 玉魄长得虽也清秀可人,到底距“绝色”二字还差着一大截,风萧萧瞧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又坐回了凳子上。 许久,阿星请了大夫来,留着一把稀疏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最终摇头晃脑开了张补身方子走了。 得知江涵飞没事,阿星一颗吊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这才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何江涵飞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他们就不怕她出什么事吗?他转念一想,江家人都知道他是山河城少主,也知道山河城与幽冥教的关系,必定是为着这一层关系,所以才放心将江涵飞交给他照看。 江涵影的尸身已开始腐烂,久放不得,只在家中停灵一天,次日一早便抬至祖坟下葬。送灵的队伍浩浩荡荡,人人缟素,哭声震天,声闻数里,闻者无不顿生悲戚之心。 玉魄有意不让江涵飞跟随出殡,给她用了些安神药,江家众人也不想她再受刺激,不约而同没去打扰她。 江涵飞醒来时已经是巳时初,送灵的队伍早已出发。整个江家只有冰魂玉魄就在府中照顾她。 江涵飞自醒来便啼哭不止,她自昨日起便水米未尽,又是痛哭又是吐血的折腾了许久,这次醒来虽不要死要活了,却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除了掉泪什么都不会干了。冰魂玉魄急得团团转,劝得口干舌燥,江涵飞仍是木偶一般缩在床角,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风萧萧的声音:“五少醒了么?” 冰魂玉魄对视一眼,冰魂使个眼色,玉魄点点头,迎出门外,连声道:“醒是醒了,只是一直哭,不吃不喝谁也不理,风公子快去劝劝五少吧。” 屋顶上发出极轻的声响,玉魄双眼向上瞟了一下,她当然看不见什么,但知道房顶上的是阿星,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风萧萧走进屋子,冰魂向他行了一礼,小声道:“有劳风公子了。”端起桌上凉透了的饭菜出去了。 风萧萧进了里间,只见江涵飞抱膝蜷在墙角,脑袋埋在膝前,双肩一抖一抖,不时有嘶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出。 风萧萧心里一疼,握了握拳,沉声道:“哭有什么用?哭能把二少哭活回来么?” 江涵飞身子一颤,歇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红肿着双眼茫然看着他。 风萧萧呼吸一滞,心口越发闷疼,长出一口气,怒道:“你这么要死不活的,可是要教生者不得安心,死者难以瞑目?” 江涵飞张了张嘴,又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堂堂江家五少难道就是个废物么?哭哭哭!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只会这么折磨亲人么?杀你哥哥的人此刻不知如何快活呢,你不思报仇,却在这儿学娘儿们一般哭哭啼啼,江家怎会有你这种没用的东西?江二少怎会有你这么个废物弟弟!”风萧萧容色庄重语声如刀,立意要骂醒江涵飞。 “报仇……对,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东方明月!我要……”江涵飞喃喃几句,忽的放声大哭,嘶哑着嗓子喊道,“我是废物,我没用!我不会武功,我杀不了东方明月,我报不了仇!” 风萧萧深深凝视她,看着她狂乱欲绝,满眼痛惜之色,道:“我帮你。” 不料有个声音抢在了风萧萧前头,风萧萧刚说到“我”字,那人“你”字已出口. 江涵飞抬头,阿星已站在她面前,正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江涵飞突然来了精神,七手八脚爬下来,踉踉跄跄抢到阿星面前,一把抓住他手臂,连声道:“真的?你肯帮我?” “真的,我帮你。”阿星点点头,得意地横了风萧萧一眼。 “嗯,你说过的,有事可以去找你帮忙的。”江涵飞咬咬牙,“你能不能打得过东方烈日?” 阿星蹙了蹙眉,沉吟片刻,道:“难说。”见江涵飞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忙接道,“我虽未必胜得了他,但挡住他还是可以的。” “不够,”江涵飞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武功,你就算拦得住东方烈日,我也杀不了东方明月,他兄妹联手,恐怕你不一定对付得了,我虽要报杀兄之仇,但也绝不能连累你。东方烈日心狠手辣,若你胜不了他,恐怕会死在他手里。”她看着阿星的眼睛,郑重道:“我不想你死。” 阿星心中一暖,反手握住江涵飞双手,颤声道:“公主……”他叫了一声“公主,随即意识到有外人在场,便即住口。 江涵飞道:“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是江家五少江涵飞,你若不愿帮江涵飞,江涵飞绝不怪你。” 阿星垂下头,手却抓得更紧了,心中暗自担忧:公主这般抵触幽冥教,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得再去找厉翩然那个杀千刀的家伙想想办法了!他一想到厉翩然,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怎的厉翩然到现在还没露过面? 风萧萧看他二人执手问答,将他给完完全全无视了,怒从心头起,沉声道:“在下虽不才,但二少乃是在下生平唯一挚友,在下曾立誓必为二少报此大仇,五少为何拒绝在下一片诚意?” ------------ 第一百零六章 二出岳阳城 江涵飞长叹一声,道:“不是我不知好歹,只是东方烈日武功太强,风大哥,你与我二哥功力相当,不是他对手,我不能害了你。” 风萧萧昂然道:“我风某人堂堂昂藏男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阿星将风萧萧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狠狠点了点头,道:“好吧,多个人多个帮手,一道去吧!” 江涵飞看阿星都点头了,她便不再说什么,这时冰魂送进新鲜饭菜,江涵飞吩咐道:“去给我收拾收拾,我马上就走。” 冰魂看看她身后站着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垂首道:“五少不带着我们姐妹么?” “你们留在这儿,想办法瞒住我爹娘他们,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家中,放出话去,说我被捉到了洛阳,将东方烈日引到厉家,让他去替我收拾厉老鬼。”江涵飞冷冷一笑,道,“叫他们狗咬狗去,只要东方烈日不在,我非砍下东方明月的狗头祭我二哥不可!” 阿星咧嘴一笑,暗暗想道:这计策好,叫厉翩然那个混蛋吃点苦头,也好给我出出这口闷气!转念一想,又不禁暗地里叫苦不休,东方烈日要真跑到厉家去闹,烈日堂对上皓月堂,自己人打自己人,这、这叫个什么事啊! 江涵飞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她认识的人不多,武功高强的就更少了,能挡得住东方烈日的,在她看来只有厉翩然,把东方烈日引过去,他们要杀东方明月就容易多了,阿星与风萧萧只要不与东方烈日正面接触,便不会受什么损伤,至于厉家,厉家欠江家那么多,叫东方烈日去闹一通,正好给他们讨回来点。 至于东方烈日本人,他与她虽没什么仇,甚至二人共过患难,可说是生死之交,但东方明月与她可没半文钱关系,支开东方烈日也是不与他正面为敌,反正他与厉翩然势均力敌,闯厉家他虽占不到便宜,但脱身是没问题的,也无需担心他的生死问题。 东方烈日知道江涵飞轻易不会离开岳阳城,而说厉翩然捉江涵飞,既有动机又有能力,极易使他相信。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但东方烈日信,东方明月也会信! 江涵飞招呼风萧萧与阿星二人一道吃了饭,冰魂玉魄拎着个包袱进来了,玉魄红着眼睛,拉着江涵飞手道:“五少,万事一定要小心,咱们不在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你们放心吧。”江涵飞接过包袱背在背上,道,“好了,你们按我说的去做,我们现在就走,晚了他们就要回来了。” 玉魄哭哭啼啼地送她出了门,江涵飞径直拐进隔壁江涵影的屋子,默立了片刻,抹了抹眼泪,头也不回地随着风萧萧阿星走了。 后门口停着两匹骏马,江涵飞三人趁着府中没人,乘马自西城门而出,渡江北上,恰好避开了正在城东安葬江涵影的众人。 第二次离开岳阳城,江涵飞心中不禁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彼时大雪纷飞,她怀着浅浅的哀伤,出门寻找她的二哥,而今骄阳似火,她带着满怀悲愤,去为她的二哥报仇。 “五少,咱们往哪儿走?”阿星驾着马车,嘟着嘴,将一张娃娃脸鼓成了气蛤蟆。想他堂堂山河城少主,竟做起马夫来,真是……太纡尊降贵了! “北。” “真要去洛阳啊?”阿星大惊,手一抖提了一下马缰,骏马打了个响鼻,扬开四蹄便跑,吓得他急忙拉住马缰,一连声吆喝着放慢马速。 “东方明月曾两次要取我性命,只要我一出现,她必定会出来,我叫冰魂玉魄放出话,她只要听说了,必定会跟到洛阳。”江涵飞咬牙切齿,道,“她只要敢来,我就要她来得去不得!” “可你不是要把东方烈日引到洛阳么?万一撞上他,岂不是露馅了?”风萧萧接过话头,道,“那个东方烈日可不好对付,要是他在,恐怕杀东方明月就得费一番功夫了。” “东方烈日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单凭一句话就傻乎乎闯厉家?再说我也吃不准他到底会不会去救我,若他不去,那正好,只有一个东方明月,杀她不是什么难事,若他去,那也无妨,咱们不跟他接触就是。”马车一阵颠簸,又将她后脑勺撞到车厢板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直叫唤。 “洛阳城虽不小,可也没多大,你怎能确定不会碰到他?他们兄妹怎会不在一起?”阿星还是有些不解,她怎么就那么肯定不会碰上东方烈日呢? “我只说要往北走,可没说要去洛阳。”江涵飞冷冷一笑,“东方烈日与东方明月不在一起,他们早就分开了。就算在一起,东方明月也会想办法甩开东方烈日,赶在他头里去洛阳。咱们要做的,就是半路上截住东方明月,先下手为强,然后栽一赃给厉老鬼,让东方烈日收拾他去。” 阿星听得一愣一愣的,暗暗道:有道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果然女人得罪不得,不论是厉家,还是东方兄妹,这么一来,公主算是将他们欠自己的一次性讨还了。 阿星既喜且忧,喜的是她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不中用,且该狠的时候也狠得起来,忧的是她这么一来,引得烈日堂与皓月堂自相残杀,最终损害的还是幽冥教利益。他想了又想,下定决心暗中通知厉翩然,叫他早作准备,以免真让公主玩出事来。 风萧萧暗自惊心,看向江涵飞的目光带着探究意味。江涵飞冷笑道:“哼,我江涵飞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背后捣鬼还是做得来的。” 风萧萧讪讪的收回目光,却在江涵飞没注意时莫名其妙笑了一笑。 ------------ 第一百零七章 娇臀见血光 车行半日,已近黄昏,日头渐渐西沉,风里带来一丝丝凉意。 “前面是太平镇,今夜便在镇上宿下吧。”阿星虚挥着马鞭,盘算着到镇上之后无论如何都要雇个马夫。 “不,今夜露宿。”江涵飞挑起车帘,向外头望了望,草风林茂,地势平坦,正是露宿的好地方。 “为何?又不是赶不及投店。”风萧萧诧异的打量她一眼,道,“露宿荒郊很苦的,夜里蚊虫很多。” “蚊虫又不会飞到车里。”江涵飞挑挑眉,狡黠一笑,“我说的露宿是我睡马车,你们俩给我守夜。” “你!”风萧萧瞪圆了迷人的眼睛,粉面桃腮,柳眉杏眼,更显迷人风韵。 “真美!”江涵飞痴痴盯着他的脸,狠狠咽了咽口水,道,“简直比本少爷的老相好还美!” 阿星知道她是女儿身,听她说得“老相好”三个字,不由得好奇心动,问道:“什么老相好?” “挽春阁的冰凌呀,那可是岳阳最美的姑娘哪!”江涵飞一脸得意,好像做了第一名妓的入幕之宾是很得意的事情。 风萧萧看她这么一副登徒子的样子,不禁想起来她的那副墨宝,低低吟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江涵飞身子一震,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良久,方无力道:“好了,就在这儿停下吧,你们该生火的生火,该找吃的找吃的。” “再走一段吧,镇子外大多有庙宇,说不定能寻个破庙安身呢。”阿星在车外回答,喃喃道,“怎么好端端的吟起诗来了?” 行出数里,天色擦黑,果然一处小小的破庙出现在视野中。 阿星与风萧萧将破庙略微收拾,清理出一角干净的地方,生了火,又拖过几个蒲团来坐了,取出干粮三人分着吃。 江涵飞涨红着脸,扭扭捏捏走到阿星面前,用极小的声音说:“你跟我来一下。” 阿星看看她,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子,二话不说跟着她走了出去。风萧萧一脸狐疑,看着二人走出庙门,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我、我要解手,你在这儿守着。”江涵飞说得飞快,低垂着头不敢看他。风萧萧毕竟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要是让他来守着,难保他会问出什么难堪的问题,再说幽冥教一心认定她是什么见鬼的公主,这总不是什么好事,能瞒则瞒总是没错。 幽冥教江涵飞不了解,什么日月星三堂她也不了解,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幽冥教的事,也没有向任何人证实她到底是不是江家人。在她潜意识里,或许已相信厉翩然等人所言,只是不愿接受,亦或是坚信自己是江家人,根本无需理会旁人怎么说。 阿星了然一笑,想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跟着两个大男人上路总是不方便,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带她走到一处草丛茂密之处,便即背过身去静静守着。 江涵飞往里走了一段路,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双眼贼溜溜转了一圈,确定四下里没什么异常,便撩起外衫解开裤子蹲了下去。 草丛中有轻微窸窣声,叶子轻轻动了动,但天色昏黑,江涵飞又不会武功,浑没察觉,一泡尿憋得急了,急火火蹲下身子,冷不防坐在了一个物事上,顿时只感到千针万刺一齐戳进臀部,疼得惨嚎一声,腾得一下跳了起来,伸手往下摸去,月光下但见手掌上鲜血淋漓,再往下一探,抓到一个生满尖刺的家伙,又是一声惨嚎响彻夜空。 阿星听得第一声惨叫响起,便急忙快步奔来,只见她一手鲜血,心头突地一跳,等他到了近前,江涵飞已将手探了下去,又一声惨嚎响起,吓得他一愣一愣的。 江涵飞见他过来,手一抖,将提着的衫摆放下,遮住了鲜血淋漓的臀部,她又惊又怒,喝道:“出去出去!你快出去!”她吓了这么一大跳,尿意一下子给憋了回去,涨得难受,心里燃起了一堆怒火,正没个发泄处,一见阿星过来,满腔怒意转成羞窘,一张小脸涨得能滴出血来。 阿星扒开草丛,只见月光下一团黑乎乎的物事蜷成一团,一动不动,赫然是个刺猬!阿星忍不住放声大笑,接触到江涵飞恼得想砍人的目光,讪讪得憋住笑意,闷闷道:“你……还能走么?” “给我出去!”江涵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天知道她快憋死了,阿星再不走,她可要就这样解决了! 阿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强忍着笑意道:“我走,我走,我在前面等你,好了叫我一声。” 江涵飞疼得直抽冷气,看他走了,这才敢伸手在臀部又摸了一把,看着手掌上一片血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强忍臀部钻心的痛楚,解决了不得不解决的问题,艰难的直起身子,她不敢将裤子系好,只得双手提着,尽量不使臀部伤口挨着布料,将外衫放下了,一瘸一拐往外走,才走两步便疼得冷汗直流。 风萧萧正纳着闷儿,忽听得江涵飞惨叫,急忙跑出庙门,朝着声音来源奔来。他见阿星手中捉着个东西,忙赶上去询问,只见那东西原是个刺猬,他向里头望了望,阿星挡住他视线,小声说道:“看什么看,五少在解手。” “那这是……”风萧萧指着刺猬,一脸哭笑不得。 “没错,就是这样,你猜对了。”阿星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均是想笑又不敢笑,这当口五少的心情肯定恶劣到家了,谁也不想给她当出气筒。 江涵飞哀哀叫唤着,一点一点往前挪,挪了没几步,终于疼得受不了了,惨声叫道:“阿星,救命啊!我要死了!” 阿星咧着嘴无声闷笑,快步迎上去,俯身蹲在江涵飞面前,道:“上来吧。” 江涵飞瞪他一眼,恨恨道:“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出内伤!” 阿星摇摇头,现出一副正经八百的严肃样儿,转眼却又止不住放声大笑,风萧萧亦是笑得合不拢嘴,把个江五少气得双眼通红,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一百零八章 原是女儿身 阿星背着江涵飞在前头走着,风萧萧在后头跟着,看着江涵飞双手提着裤子,将臀部的布料拎起来不让它碰到伤口,笑得一张妖娆美丽的脸越发风情万种。 江涵飞不住口的连声叫唤她那一下坐的实了,整个右臀全坐在了刺猬身上,被刺得又深又重,伤口密密麻麻布满了半边屁股。 风萧萧将三个蒲团并在一起,阿星把江涵飞横放在蒲团上,使她趴着,忍着笑意道:“这可怎么办?伤口得敷药。” “包袱里有药,风大哥你去帮我拿来。”江涵飞咬咬牙,愤然道:“该死的刺猬!阿星,你把那个该死的东西给我烤了,少爷我要拿它来补补身子!” 二人相视大笑,瞥见江涵飞铁青的脸色,各自灰溜溜按吩咐行事。 风萧萧打开江涵飞的蓝布包袱,只见包袱里还有个青布小包,打开小包,里头净是些瓶瓶罐罐,少说也有十数个。他不知道哪个才是,便将小包拿到江涵飞面前,问道:“五少,这么多瓶子,哪个才是?” “我也不知道。”江涵飞摇摇头,又道,“我怀里有张纸,记着这些药的用法,你扶我起来,我看看。” 风萧萧上前扶起她,她本是俯卧着,他便将手自她腋下穿过,托着她胸口往上一提,江涵飞一声惊呼,风萧萧一怔,倏地红了双颊,猛的一收手,江涵飞上身重重跌在蒲团上,好在蒲团厚,没跌疼了她。 风萧萧喃喃道:“你、你、你是……” 江涵飞横他一眼,狠啐一声,骂道:“你个……哼!”她一手支地,抬起身子,掏出那张叠好的纸,递给风萧萧道:“打开。” 风萧萧不敢看她,心中暗暗嘀咕:你明明自己拿得到,非要我扶你,我不小心碰到你……那也是你自找的。他想归想,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这家伙有多霸道他不是不知道,那日芙蓉楼一见,她二话不说十枚金弹出手,虽没打中他,却将一副泼皮无赖的形象深入他心。 风萧萧打开纸张,对着火光一照,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来江涵飞叫他扶她起来果然没错,这张纸上写的东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明白的。他回过头去,只见江涵飞正斜着眼睛看着他,眼里一副挑衅的神情,他又望了望她的姿势,她正双膝跪地,双臂支撑着身子,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只狗儿。 风萧萧道:“纸上画着一副画,至于画的是什么,我可就看不出来啦!”说着将纸凑到江涵飞面前。江涵飞一看,急忙伸手抢过,三两下团成一团,随手掷进了火堆里。原来那纸上是她随意涂鸦之作,至于真正说明药物如何使用的方子,天知道她弄哪儿去了。 江涵飞哭丧着脸,再也神气不起来了,垂头丧气道:“坏了,那方子没了,说不得只好碰碰运气了。”她趴在蒲团上,有气无力道:“你把瓶子挨个打开给我闻闻,但愿老天保佑,别叫我挑中毒药。” 风萧萧皱了皱眉头,但这当口也没什么好法子,便将瓷瓶一个个打开给她闻了。闻到一个青花瓷瓶,江涵飞忽道:“就是它了,这是伤药,肯定能治我的屁股。” 风萧萧一闻那药的气味,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中透着一丝凉气,不禁心头一凛,脸色倏地一变,垂眸只见江涵飞正伸着手等着接那瓶子,便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冰魂玉魄给我收拾的。”江涵飞没注意他的异状,伸手接过瓶子,道:“你可以出去了。” “出去?做什么?”风萧萧下意识问道。 “你说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看着我上药?”江涵飞脸一寒,斥道,“出去!” 风萧萧脸一红,喃喃道:“你怎么会是个女人呢?不像啊!”边说边低着头走出去,他自己长得美,见到江涵飞这等美貌,只当同自己一样男生女相,没想到人家竟是个真正的女儿家。 江涵飞看风萧萧出去了,阿星在外头剥洗刺猬,便将衣衫撩起,退下裤子,取过帕子沾了水将臀部血污擦去,将药膏挖了点抹在手心里往臀部抹去。她一边龇牙咧嘴上药,一边不住口的骂人,骂风萧萧,骂阿星,骂东方明月,最后又骂起了刺猬。 她上了药,将衣裤整理好,这时阿星用树枝挑着刺猬进来了,冲她一笑,风萧萧跟着进来,还在江涵飞是女儿身这个问题上纠缠着,满脸不可置信,拿手肘捣了捣阿星,小声问道:“喂,阿星,你可相信这家伙是个女的?” “你这家伙都能是男的,她为何不能是女的?”阿星白他一眼,自顾自将刺猬架在火上烤。 风萧萧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蹲在江涵飞面前,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道:“你真是女的呀?” “怎么?本少爷的身材就那么差劲,你都亲手摸到了还不信?”江涵飞懒洋洋瞥他一眼,扭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风萧萧又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讪讪的坐到一边,嘀咕道:“哪有姑娘家会说这种话?就是风尘女子也没这么大胆,更何况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把最后两个字给本少爷去掉!”江涵飞听他这么说,又扭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又开始小声叫唤,风萧萧听她一口一个“我的屁股”,瞪大了眼睛直盯着她看,将她从头发梢到脚后跟来回审视好几遍,最终摇摇头,叹道:“你还是不像女人,没有一个女人会大喇喇喊‘屁股’的。” “你说对了,我本来就不像女人,江家五少怎么可能会是女人?所以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江涵飞撑起身子,郑重地狠狠点了几下头,又道,“江涵飞是江家五少爷,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风萧萧默然良久,阿星不断转动树枝烤着刺猬,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仿佛没将二人的对话听进去。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一百零九章 江风再计议 “出师未捷臀先伤,长使五少哭啼啼。”风萧萧不知打哪儿摸出他那把洒金折扇,呼啦一下挥开,摇头晃脑的扇了几下,斜着眼睛看着江涵飞,那神气,既戏谑又得意,满腹幸灾乐祸。 阿星重重咳了一声,狠狠瞪他一眼,忧心忡忡道:“五少,你的伤……” “不打紧,最多两天就没事了。”江涵飞灰溜溜的摸摸屁股,再摸摸鼻子,垂头丧气地说,“好在有车,咱们能继续赶路。” “谁让你不安好心非要露宿,这下好了,苍天有眼,害人不成终害己,你就好好享受刺猬的滋味吧!”风萧萧挑眉耸肩,极尽讥讽之能事。 “姓风的,别太过分!”阿星俊脸一沉,团团的讨喜的娃娃脸一片阴沉,杀气腾腾,令人望之胆寒。 江涵飞猛的想起那日他对东方明月动手时的阴沉可怖的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挠了挠后脑勺,抽了口冷气,暗暗想着日后万万不可得罪这尊神。 风萧萧横他一眼,讪讪地坐下,沉默了片刻,道:“喂,明天干什么?” “当然是赶路啦!”江涵飞眯着眼睛,不屑道,“你怎么这么笨啊!” “五少,东方明月只怕伤得不轻,这么短短数日绝对不够她养伤的,只怕她未必会主动向你下手。”阿星踌躇片刻,他也想看看这位主子的心肠与计谋。 “那咱们就去找她,你们俩一个是金戈寨的强盗头子,一个是山河城的少爷,找一个伤得半死不活的女人该不难吧?”江涵飞嘻嘻一笑,随即小脸一垮,道,“只怕现在我四哥已经知道我出来了。” 风萧萧道:“你的丫环不是拖住他们了吗?” 江涵飞一摆手,道:“现在全家人都很伤心愤怒,不会过多关注我,她们俩大约能瞒得过我爹娘伯父,但是万万瞒不过我四哥。” 风萧萧低下头拨弄柴火,用一根带着火星的枯柴在地面上敲着玩,敲得火星四溅。 “我四哥是绝对不会放过东方明月的,我只怕他听到我被劫到洛阳的消息会去救我,到时候万一再碰上东方烈日,那就坏事了。”江涵飞叹道,“当时太冲动了,竟忘了这一茬,我果然不是办大事的料。” “我去传信。”阿星将烤好的刺猬递给江涵飞,拍了拍衫摆,大步走出了破庙。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陪着公主,保护她的安全,等她发泄完心头那股火气平静下来,至于报仇,他并不如何关心,反正东方明月必须死,谁爱杀谁杀。 “五少,你跟你四哥感情很好吧?”风萧萧仍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江涵飞眼里现出柔和的笑意,道:“是啊,我们兄弟五个感情一直很好,从前哥哥们都很疼我,可是后来大哥腿坏了,不怎么陪我玩了,二哥老是罚我,三哥总是跟我吵架,只有四哥一直都那么好脾气。”江涵飞说着,神色渐渐黯然,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哥哥,都疼我护我,可惜……可惜二哥走了,以后再也没人罚我柴房面壁不许吃饭了。” 风萧萧拍拍她肩膀,轻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相信二少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难受。” “多谢你了,我二哥这个人脾气特别坏,没什么朋友,你大概是他唯一的朋友了,我代二哥在天之灵谢谢你。”江涵飞说的真诚,风萧萧呵呵笑了两声,又拨弄起柴火来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你派人留意着我四哥的动静,只要他不跟东方烈日碰上头就没事,咱们走快点,在洛阳南部找个小镇子候着,他要是来了,咱们就跟他会合。”江涵飞想了想,眉头皱的越发紧了,道,“就是不知道东方明月要是听说我四哥也来了,会去找他还是会来找我。” 风萧萧道:“若她真如你所说那般恨你,多半会来找你,反正四少也会北上洛阳,我叫人多留意着些,如此不论那女人是找你还是找四少,她都跑不了。” 江涵飞点头说道:“好吧,可惜咱们没办法到天云寨闹腾一番,要不抄了东方烈日的老窝,他必定顾不得东方明月。” “东方烈日何等人也,哪是咱们三个人就对付得了的?”风萧萧闻言一笑,道,“得了,杀了东方明月也就够了,要是惹恼了东方烈日,当心他再对你下杀手。” “你怎么知道他很厉害,还知道他曾经对我下过杀手,难不成你认识他?”江涵飞撇撇嘴,愤愤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风萧萧笑容一僵,拨弄柴火的手也顿了一下,看看江涵飞,她正撅着嘴发牢骚,这才缓了缓口气,道:“天云寨乃是西南第一寨,东方烈日自然不好对付,想当初他把你劫走,你二哥可是亲自上金戈寨托我派人寻你呢!” 江涵飞淡淡应了一声,趴在蒲团上养神,破庙一时静了下来。 火光飘飘摇摇,夜黑如墨,风凉似水。 江涵飞忽道:“或许我可以不亲手杀她,既然我四哥也来了,咱们可以把她引出来,让我四哥去对付她。她是我四哥带到江家的,二哥死在她手里,四哥一定是最伤心的。” “听说她曾救过四少,四少能下得了手么?” “她哪来的能耐救我四哥?要不是……她早就死了,不过我四哥还是很承她的情。但是她给我下毒,还刺杀我,我四哥早就跟她决裂了。”江涵飞冷哼一声,道,“那女人想嫁给我四哥想疯了。” “好吧,等阿星回来,我便召集部下寻找东方明月,尽量将东方烈日引开。”风萧萧扔下干柴,拍了拍手,道,“你好好睡会吧。”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110章 誓言刃毒女 “飞儿,你还好吧?”江涵影下葬已三天了,江府犹愁云惨雾,江涵初虽每日都会去看望江涵飞,但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他已决定明日一早便启程找东方明月报仇,今晚便来找江涵飞告别。 “我没事。”江涵飞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虽不掉眼泪了,但仍抽抽搭搭的,嗓子也沙哑了。 “没事就好。”江涵初在床沿上坐了,拉着她手,道,“别太难受,照顾好自己,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老实点,别再老是出去惹事了。” “嗯,我知道了。”江涵飞乖巧地点点头,道,“四哥,你要出门么?” 江涵初冷笑道:“二哥不会白死,我要东方明月给二哥偿命!” “我也要去!”江涵飞愤然坐起身子,嘶哑着嗓子低吼,“四哥,我要亲手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你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江涵初口气有些严厉,见她粉面含悲美眸溢愁,心头一软,柔声道,“你听话,乖乖的在家待着,我保证把那个恶毒的女人碎尸万段,给二哥报仇。” “碎尸万段还不够,要刮骨熬油点天灯!”江涵飞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秀美的小脸显得有些狰狞,声音中浓浓的恨意教江涵初心头发毛,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飞儿,你怎么了?”江涵初瞪着她,目光中充满惊疑,飞儿虽爱恶作剧,但心地十分善良,东方明月两次害她,她都没计较,便是这次那女人害了二哥,飞儿最多也只是想要她偿命,绝不会说出什么“刮骨熬油点天灯”这么恶毒的话。 他哪里想到江涵飞对这几个哥哥实在手足情深似海,对江家的每一个人都看得重于泰山,东方明月要真落到她手里,不说什么刮骨熬油,大卸八块总是免不了的。 “没啊,我没事。”江涵飞目光有些闪烁,躲闪着不敢直视江涵初。 “别是伤心过度发起烧来了吧?”江涵初伸手去探她前额,她却下意识微微瑟缩了一下,讪笑着说:“没有,我好得很。” 江涵初眉头一皱,倏地一把扣住江涵飞右手腕,厉声喝道:“你是谁?” “我、我是飞儿啊,四哥,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江涵飞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眸中慌乱之色一闪而逝。 江涵初捕捉到那一瞬间的慌乱,眯着眼睛狠狠说道:“说,你到底是谁?否则我先废了你这只手。”他左脸被毁,此刻一动怒,左脸尤其狰狞可怖,无比骇人。 “我、我真的是江涵飞啊!”江涵飞使劲挣扎,眼中流露出柔弱可怜之色。 江涵初不为所动,一手抓住江涵飞右脚,将她裤腿往上撩起到小腿,但见一截小腿白皙细嫩,散发着柔和莹润光泽。江涵初冷笑道:“好个江涵飞!说,你到底是谁!”江涵飞小腿上有块不小的疤,是小时候淘气留下的,这女子腿上肌肤光滑细致,根本不是江涵飞。 倏地,被扣住脉门的“江涵飞”脸一沉,右手手腕一旋,滑入游鱼一般自江涵初扣紧的大手中脱了出来。 “四少好眼力,玉魄佩服。”那女子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自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翻身下床,向江涵初施了一礼。 “玉魄?是你?飞儿呢?”江涵初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女人是玉魄,随即心头一凛,脉门被扣,竟能逃出他的掌握,这女人武功高出自己何止数倍!她到底是什么人?玉魄明明不会武功,难道这个玉魄也是假的? “五少已经出城了,风萧萧和阿星带她去找东方明月报仇了。”玉魄答道,“五少吩咐婢子,瞒住各位老爷夫人以及少爷们。” 江涵初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玉魄再施一礼,道:“婢子玉魄。” 江涵初厉声质问:“据我所知,玉魄并不会武功,你到底是谁?” 玉魄沉声道:“婢子玉魄,奉先母之命入江府保护公主。” “公主?你也是幽冥教中人?”江涵初大惊,冰魂玉魄姐妹已入江府十年,若这女子当真是玉魄……太可怕了!幽冥教已覆教十八年,残部竟潜入江家十年之久! 玉魄道:“不错,昔年幽冥教主夫人琼花娘娘座下有银烛、秋光、画屏三大剑侍,轻罗、小扇、流萤三大毒侍,先母便是三大毒侍之首轻罗。当年三位老爷搭救娘娘时,三剑侍随侍在侧,三毒侍留守教中,她们六人中,五人当场战死,先母过世后,我姐妹二人便奉命进了江家。” “你们也想复教?”江涵初心中一寒,这么多人想要复教,这趟浑水江家算是趟定了!但愿能否平安度过此劫! “先母遗命保护公主,若公主要复教,咱们姐妹自当舍命相助,若公主无意复教,咱们当保公主一世平安。”门外传来冰魂的声音,冰魂走进来,向江涵初深深施了一礼。 江涵初既忧且急,怒道:“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要保护飞儿,为何由得她出去?” 冰魂道:“有阿星在,公主不会有任何闪失。” 江涵初沉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玉魄耸耸肩,两手一摊,道:“公主并没说她要去哪儿,只叫咱们放出话,说她被抓到了洛阳引东方烈日去闹厉家。” 江涵初略一思索,举步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头也不回,厉声喝道:“这里没有什么公主,江涵飞就是江涵飞,是江家的五少爷,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既然你们是来保护飞儿的,那便做好你么应该做的,若是你们有一丝不轨图谋,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洛阳?很好!这消息既然是假的,那么飞儿的安全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既然这么说,东方明月难保不这么信,她若要引东方明月出来,自己势必也得到洛阳去,只要他也往洛阳方向走,不愁遇不上她,要是在她之前遇上东方明月,正好一剑刺死,将脑袋拎回来祭二哥。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111章 兄妹生嫌隙 东方烈日心急如焚,胯下骏马已臀部已被他鞭出条条血痕。自打离了岳阳,他心中便七上八下,没一刻安宁过。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什么事呢?他不知道,只觉得心中很不平静,这不平静来自他唯一的妹妹――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去哪儿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东方明月,他不知道东方明月想做什么,但他可以确定,她千方百计逃跑,断然不会只为了逃跑而逃跑。 好在江涵飞在岳阳江府安安生生的当着大少爷,东方明月暂时伤不到她。东方烈日想到这儿,想松口气,但心底的不安反而越发强烈了。他已经找了好几天,他带出来的手下太少,东方明月刻意躲着他,他想要在短时间找到她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东方烈日总觉得这几日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人暗中盯着他,但他仔细查看时,却又没什么异常。他对自己的武功经验都很自信,绝没有什么人能跟踪他而不被察觉。 “或许是被明月给气昏头了吧!”东方烈日苦笑着望望天色,十天了,他找了整整十天,东方明月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无迹可寻。 这日东方烈日到了蔡州城北一处小镇,天色阴沉沉的,想来会有一场大雨,他便找了家小客店想要歇歇。 当夜狂风暴雨整夜不休,次日一早,天光放晴,东方烈日当即上路,他一牵到马,立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鞍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看起来像是人用针刺上去的:颖昌城南二十里赵家村。 果然有人暗中跟着他!东方烈日心头一凛,能跟着他又不被他揪出来,看来跟着他的要么是一位高人,要么是一群人,分地段监视他。既然有人暗中监视他,想必他要做什么那人已了如指掌,这会儿明确指出要他去赵家村,难道东方明月在那儿? 东方烈日当机立断,不论这几个字是谁写上去的,他都要到那个赵家村去看看,若明月真在那儿最好,若有人设局想要对付他,他也决不会畏首畏尾。 赵家村在颖昌城南,距蔡州已没多远,东方烈日催马狂奔,天黑前便到了赵家村。 东方明月果然在赵家村,一户农家收留了她。 东方烈日见到她时,她还昏迷未醒,他当即从城里给她请了大夫,又是开方子抓药又是输真气为她疗伤,直到次日午时才将她救醒。 “我怎么会在这儿?”东方明月面色惨白,她记得当时中了江涵秋全力一掌,左腿断了,受他真力激荡,受了不轻的内伤,当时她夺马而逃,明明没跑出多远就跌下马晕过去了,怎么醒来时会在一间屋子里?这屋子破破烂烂,这里看起来多半是个农家,但她晕过去的地方却是一片荒野。 “明月,你终于醒了,可觉得好些了么?”东方烈日气归气,但见她断了腿受了伤,毕竟兄妹连心,倒也不忍责怪她了。 “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东方明月定定神,只见东方烈日走进屋子,手中还端着个碗。 东方烈日端着药碗坐在床边,道:“你晕倒在这户农家门口,是哪位老婆婆救了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伤是谁打的?” “晕倒在农家门口?”东方明月大惑不解,“不对,我记得我晕倒在荒野里,根本就没有人家。” 东方烈日将药碗递给她,道:“这就怪了,难道有人将你送到了这儿?”他想了想,又道:“那他为何不自己救你呢?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东方明月道:“我的伤是江涵秋打的。” 东方烈日惊道:“他为何要伤你?” “因为我杀了江涵影。”东方明月冷笑道,“可惜没把他们三个都杀了,跑了两个,哼!不过用我的一条腿换江家二少的性命也够了。” 东方烈日猛的站起身,厉声道:“你说什么!你杀了江涵影?” 东方明月冷冷道:“没错,哼,大名鼎鼎的江家二少,竟然被我一剑穿心,江家那个瘸子大少也被我踢了两脚,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东方烈日又惊又怒,喝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是他们江家对不起我在先,我只不过是小小的报复一下罢了。其实我本来不想杀他们,可惜碰上了,不杀他们我就会没命,说不得只好先下手为强了。”东方明月喝完药,冷笑道:“现在那个瘸子只怕还没走远,哥,你去杀了他们,江家人不会知道是咱们干的。” 东方烈日怒极反笑,甩手一掌重重扇在东方明月脸上,怒喝道:“你竟如此歹毒!两次加害江涵飞还不够,这次又杀了江涵影,你明知道江涵飞是幽冥教的公主,江家是幽冥教的大恩人,你竟恩将仇报!” 东方明月捂着脸,怔了好一会儿,尖声吼道:“幽冥教?别拿幽冥教做幌子了!你根本不是幽冥教的人!爹的遗命只有寻找琼花娘娘,根本没有提到复教!你分明是被江家那个小妖精迷上了!” 东方烈日怒不可遏,一把将空药碗狠狠掷在地上,摔门离去。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回明月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她杀了江涵影,不说江家那一票男女老少,单只江涵飞便不会善罢甘休。别人他不怕,毕竟西南第一寨也不是好惹的,即便是他妹子的错,凭着天云寨六百多号兄弟,加上他一手独步江湖的左手剑,保住一个明月易如反掌。 但他偏偏就怕江涵飞,江涵飞若要找明月报仇,他能怎么办?妹子是决不能交出去的,但要他与江涵飞为敌,他是万万不愿的。更另人头疼的是自家妹子杀了人还不知悔改,以后指不定还会给他惹出什么祸来。 江涵初啊,归根结底都是这个江老四的错!东方烈日惯会迁怒旁人,江涵初头上莫名其妙又多了笔烂帐。 小冷群号:171962597,跪求加群,跪求收藏,跪求……各种跪求!!!!!! ------------ 第112章 百思不得解 东方烈日并没有去颖昌城找江涵秋,这个时候傻子才会去往风口上撞,他不能去杀江涵秋灭口,好在这个小村子很荒僻,在这里暂时停留几日静待明月养伤,一时半会倒也不会被人找着。 静下心来之后,他才想到几个早该想到的问题。 马鞍上的字到底是谁留下的?那人怎么知道明月在这里?明月说自己晕倒在荒郊,为何农家老妪说是在自己门口发现的她?明月武功平平,为何能杀了江涵影又重创江涵秋? 能盯得住他的,必然是股极为庞大的势力,否则不可能连番换人以释去他的疑心,但他是西南匪首,与中原武林无甚来往,什么人会耗费那么大的精力来跟踪他呢?还有东方明月,什么人救了她却又不露面,将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又引自己来与她相会?若是明月的朋友,大可光明正大救她,若是对头,趁机杀了她嫁祸给江家岂不是更简单?更何况明月除了江家并未与任何人结过仇,到底是什么人,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却始终隐身其后? 难道,这人是为了对付江家,而明月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子? 东方烈日觉得背后有只手,正以他无法控制无法抗拒甚至无法察觉的力量将他推向一个难以抽身的境地。他一头雾水,无力感油然而生。 是谁,要对付他们兄妹,或者说要对付江家?他们长居西南,极少涉足中原武林,不太可能有人处心积虑对付他们,若说要对付江家,据他所知,江家向来与人为善,并无多少仇家,除了厉家,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对付江家。但厉震天乃是皓月堂主,怎么可能会去对付江家? 他苦苦思索,将他踏入中原武林以来的种种从头回想一遍:江陵城劫五少,后与厉翩然首度相对,五少落入厉翩然手中,之后天下第一镖局之争江家得胜,洛阳城重伤江涵初,后因明月再劫江涵飞,长江畔与厉翩然一战,明月伤在明星堂阿星手上,关帝庙与厉翩然两败俱伤,与明月同进江家,再后来明月毒害江涵飞…… 由此种种看来,不论是长河镖局还是山河城,甚至金戈寨,这几股庞大的势力都是向着江家的,中原武林但凡与江家扯得上关系又具有一定势力的都是护着江家的,那么还有谁,与江家有深仇大恨又有能耐利用得了他们兄妹? 杭州的武林盟主玉剑门门主任雷虽是一方霸主,但与江家无恩无怨,太湖水寨与江家虽有些不对盘,但山河城与太湖水寨素有交情,一点小过节还是揭得开的。 那么,还会是谁? 东方烈日默坐了会,看着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打扫小院子,老妇人打扫完毕,步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用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着他,慢条斯理道:“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跟人打架,你看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腿就断了,多可怜呐!” 东方烈日不答,老妇人又道:“我看那位姑娘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你可要多劝劝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都别计较,等腿好了,好生过日子去吧。” 东方烈日还是不吭声,老妇人扶着扫帚,长长叹了一声,道:“年轻人就是性子急,风你们到了我老婆子这把年纪,就不会再这么倔啦!”她说罢,摇了摇头,颤巍巍进了厨屋,不多时烟囱里开始冒出暗沉的灰蓝色烟雾。 鸡鸣犬吠,宿鸟归巢,农人荷锄,牧童横笛,傍晚的小村宁静祥和,东方烈日眯着双眼看着袅袅炊烟,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种宁静祥和的氛围将他心中焦躁压抑的情绪暂时舒缓了,他听着悠悠牧歌,眼睛里锐利的光芒渐渐柔和下来,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 天色渐暗,东方烈日还在小院子里坐着,慈蔼的老妇人颤巍巍的端着一个竹篾编成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刚馏好玉米面饼子,正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一个壮年汉子扛着钉耙推开柴门,嘴里高声叫着:“娘,俺回来啦!”,迈着大步向老妇人迎了上去。 “大头,今儿个怎的回来这么晚?”老妇人爱怜地拍拍儿子肩膀,向东方烈日喊道,“年轻人,进屋吃饭吧,天黑啦!” “这位爷,您是屋子里那位姑娘的朋友吧?”壮年汉子大头向东方烈日打个招呼,感叹道,“可怜呐,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腿就断了,老天爷保佑,她一定会好的。对了,她醒了没?” “多谢大哥关心,我家妹子已经醒了。”东方烈日颔首致谢,随着这对母子进屋吃饭。 东方明月腿骨膝盖俱碎,疼得满头冷汗,却咬紧了牙关死命忍着,硬是没哼一声。老妇人给她端进饭菜,看到她眼中凶狠之色又厉害了几分,无奈地叹口气离开了。 东方明月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左腿,她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成为瘸子,但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为什么她会在这儿。她约厉翩然对付江家各取所需,但厉翩然始终没露面,却有一个神秘人暗中送信给她叫她去落日坡,而她重伤之后又被人送来了这儿,甚至她刚刚出事东方烈日就来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那个神秘人又是谁?到底是不是厉翩然? 她想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这下麻烦大了,杀人而未灭口,她与江家已经结下深仇了,她并不怕江家会找她报仇,她只是遗憾没能收拾了她最恨的人。她很失望,她的哥哥不愿与她站在同一战线上。 那么东方烈日打算怎么做呢? ------------ 第113章 何人故传言 日子过得很平静,东方明月的内伤渐渐平复愈合,腿虽不能动,伤处已不似初时那般棰心刺骨的疼了。东方烈日借住在农家守着她,照料得很是周全。直到有一天,江涵飞被抓到了洛阳的消息传到了东方烈日耳朵里。 那天东方烈日进城购置衣物酒食,午间在一家客栈打尖时听到有两个江湖人物在谈论近期发生的大事,头一件就是岳阳江家的二少爷死了,五少爷又被人抓走了,四少爷已经上洛阳救人去了。 江家这位五少爷先是赢得了天下第一镖局的赌约,后被人劫走,惊动了金戈寨山河城,甚至连对头长河镖局都不遗余力的寻找他,早已声名大噪,这次又被劫走,由不得人叹一声“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回程的车上,东方烈日正慢慢思索着这件事。江涵影死了,为何没人出来报仇?江涵飞被抓,怎的只有江涵初一个人出来找她?洛阳怎会在这个时候把江涵飞抓了去?厉翩然早就跟她反目成仇了,复教之事尚未准备充分,江涵飞的身份还不到彻底揭开的时候,厉震天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江涵飞给弄走。既然江家没动静,那么这个消息很可能就是假的。 这么个假消息,又怎能传到颖昌城?颖昌岳阳相距不近,中间又是山又是水的,什么人会大费周章将一个假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呢? 东方烈日忽的想到了那个在他的马鞍上刻字的人,既然有人将他引到这儿来,又将这么个消息传给他,想必知道他与江涵飞关系不浅,而知道这一点的人,实在不多。 江家不可能平静,江涵影的死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碍着武艺低微暂时不会找上门来,但用不了多久,江家必定广邀能手前来报复,那么江涵初又是来做什么的?他不可能是出来找江涵飞的,但他的武功太差,孤身报仇无异于送死。 这么一想,东方烈日又思绪混乱了。他很想前往洛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捣的鬼,但东方明月的腿还不能下地,他又不能丢下她自个儿走。 农夫大头驾着车慢悠悠走着,乡间路坑洼不平,颠簸得东方烈日更是心烦意乱。若只是有人想要对付他们兄妹,他自然不怕,可现在牵上了江家,东方明月手里有江家人的性命,这么一桩稀里糊涂的仇可如何是好? 妹子闯了祸,自然由他这个兄长来收拾,东方烈日烦躁的抓抓后脑,他出门时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现在已经乱糟糟成一团了。 江涵飞的安全倒是其次,毕竟不管她是在江家还是真被弄到洛阳去,都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个背后捣鬼的人还有江涵初才是目前最令他头疼的。背后那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掌握之中,但他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至于江涵初,他是江涵影的弟弟,他要来报仇那是人之常情,但他既不能真把妹子交出去,又不能再伤了江涵初,这中间的分寸着实难以拿捏。 这仇,到底该怎样才能化解?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作为要偿命的一方,他并不愿意遵照武林规矩来办,尤其他又是一方霸主,有这个能力不遵守这条规矩。 情之为物,着实令人心魂俱销。东方明月为江涵初,生生由活泼善良的女孩儿变成恶毒的杀人凶手,厉翩然为江涵飞不择手段,至于他,若非对江涵飞有情,哪会由得这么一桩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小麻烦乱了心神!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东方烈日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忽的脑中灵光一闪,他虽不能用明月的命去偿江老二的命,但可以用他自己的命去偿江涵飞的命! 江涵飞身为幽冥教主遗孤,皓月明星二堂矢志复教,来日必有大战,江家首当其冲,江涵飞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届时天下大乱,江家未必能保得了她,他可以承诺保护江涵飞以换得江家放过明月。 东方烈日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浑身轻飘飘的没半两劲儿,他知道江家一定会答应,他在江家住了一段时日,江家人有多爱护那个小霸王他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他甚至知道江涵秋九岁时就为了江涵飞杀人。以他天云寨主的势力,只要他肯全力保护江涵飞,不说万无一失,比起江家独自面对各方压力要好得太多。 车停在小院,东方烈日纵身跃下,大步进房,见到躺在床上的东方明月脸色好了些,便将一包吃食递给她,道:“明月,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岳阳。” “去岳阳做什么?将我交给那个贱人杀死么?”东方明月将油纸包狠狠掷在地上,上岳阳?哼,这个时候江家老少一个个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她狠狠瞪了东方烈日一眼,心中又怒又痛,暗暗道:“所有人都被那个妖精迷上了!江涵初是,厉翩然是,连哥哥也是!”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让你死?我带你去求江家谅解,化了这桩仇恨。”东方烈日捡起油纸包放在床头,不想再看她这么蛮不讲理的样子,道,“你好好休息吧。”转身出了房门。 东方明月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怒火愈加高涨,将油纸包狠狠朝他背影砸去,眼泪成串的往下淌。化解?杀子杀兄之仇如何化解?哼! 东方烈日看看天色,不过未时刚过,他连日来为着东方明月之事神思忧虑心烦意乱,现在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心头一轻,索性跨上骏马直奔颖昌城,一来散散心,二来看看可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亦或是又有什么故意要他知道的消息。 马行未远,村东头来了个带着草帽扛着扁担,一身粗衣两腿泥巴的汉子。 ------------ 第114章 明月向何处 骏马驰过汉子身旁,带起一片烟尘。汉子忽的伸手推了推草帽,露出半张胡子拉碴的脸,帽檐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闪烁着森冷寒芒。他看了一眼东方烈日的背影,冷笑着往大头家走去。 大头一回到家就下地去了,只有老妇人在吭哧吭哧地将车上的米面菜蔬往厨屋里搬。 汉子忽的灵活起来,老妇人一转身,他便嗖的一下窜进了房里。 东方明月正气恼着,猛见到房里多了个农人打扮的人,还当是大头,又急又恼,道:“大哥,我要回家,你能帮我弄匹马么?我给你钱。”她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小人正是来接姑娘的。”汉子将帽檐推高,东方明月大惊,道:“你、你是谁?” “小人是来帮姑娘的,东方姑娘,江涵初已经来了,正往洛阳赶呢,姑娘不去看看么?”汉子看着东方明月惊怒的表情,又道,“你最恨的人也到了洛阳,江涵初就是去救她的。” “那个贱人出事了?”东方明月有些怀疑,在洛阳出事,难道是厉翩然干的?难道他没跟自己合伙,却在自己对付江涵秋他们时自个儿上了岳阳,将江涵飞给弄走了? “姑娘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马车已经备好了,姑娘若是感兴趣,小人这就带姑娘离开。”汉子见东方明月还在犹豫,笑道,“令兄骑马出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若是等到令兄回来了,小人可就没那份能耐在令兄眼皮子底下带走姑娘了。” 东方明月略一思索,道:“好,我跟你去!”她揣度形势,知道不跟汉子走也不行,看他进来的身法,便知道武功不弱,现在东方烈日不在,她又动不了,除了任人宰割别无他法。 “姑娘,请恕小人得罪了。”汉子告个罪,从腰间解下个麻袋,兜头将东方明月套进麻袋,攥着袋口将她背在背上,趁老妇人在厨屋收拾东西时背着她便走。 小村荒僻,人家本少,这时劳力都在地里忙活着,妇人在家中做着针线,路上没什么行人,汉子一身农人打扮,背着个沾了不少泥巴的麻袋丝毫没人注意。他慢悠悠地走出村子,在村外一片林子里打了个呼哨,立时一匹黑马拉着一辆小小的马车奔了过来,他将东方明月放出来,将她安放在马车里,驾着马车径往西行去。 “你是谁?”东方明月掀起车帘,汉子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手里握着根马鞭,虚空抽着,很有马夫的架势。 “小人就是个赶车的,姑娘坐稳了,这儿的路不大平整。”汉子粗嘎着嗓子一笑,若不是那双眸子闪动着算计的光芒,单看那憨厚的面容还真像个车夫。 “谁派你来的?”东方明月又问,但那汉子似乎不愿多说,口气也淡了下来,冷冷道:“到了地头姑娘就知道了。” 东方明月心里一凉,这人十成十的不安好心,虽知他不会回答,仍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道:“去哪儿?” 汉子看了看天色,道:“若是连夜赶路,明日天黑前大约能到。” 马车走不多快,一昼夜走不了多远,东方明月稍稍安心,若离这儿不太远,东方烈日多半能找到她。她虽与哥哥赌气,但他的能耐她还是很信得过的。 东方明月想了想,将裙裾撕下一块悄悄丢在地上,马车一路飞奔,那汉子浑没知觉。这下她彻底安心了,明知汉子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她也不再啰嗦,靠在颠簸得要命的车厢里安歇。 约莫一炷香时分,三辆马车自赵家村外沿着东南北三个方向行驶,西行的路上,一个农人装扮的汉子捡起了那块自东方明月裙子上扯下的红布。 马车停下时,东方明月都快被颠散架了,她正纳闷着怎的不过半天功夫就到低头了,谁知竟是换辆车接着走。这次换的是两匹马拉的大车,马是高头大马,车身漆着暗红色的漆,映着夕阳余晖,明晃晃的显得很是华丽,她认得马车门帘与窗帘都是上等湘绸做的。 这是一辆相当豪华的马车。 可是马车里头却一点都不豪华,甚至可说十分简陋。车里什么都没有,连个矮墩坐垫都没有,除了光秃秃的车板就是看起来很漂亮的湘绸帘子,这辆马车甚至不如原先那辆小车。 “这是怎么回事?”东方明月不满,这样的车怎么坐人?听那汉子的口气,似乎还有一天一夜的路要赶,她的腿被刚才一阵颠簸又开始要命的疼了,再在这么个躺不能躺坐不能坐的破车里颠一夜,这条小命非报销不可。 车后绕出来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男子,冷冷道:“惹了不该惹的人,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原先那汉子道:“老七,你话太多了。” 中年汉子老七容色一凛,道:“上车吧,后日傍晚你的心上人就要到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东方明月一时有些怔忡,她知道问什么他们都不会回答,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默默地拖着断腿爬上马车。 不该惹的人?会是谁?她除了跟江家结了仇,并未与中原武林中任何人有过节,难道是有人为了江家人报复她?但若说是报复,这么颠一路了不起让她疼个半死,最坏不过是一条腿彻底断了,哪能偿得了江家一条人命,更何况他们还这么大费周章换车换马的送她去见江涵初。若说不是为了江家,谁又会这么作弄她? 知道她爱慕江涵初的人不少,但会操心这事的人会是谁?她第一个想到了厉翩然,但厉翩然明明没答应同她合作,她截杀江涵秋兄弟时他自始至终没出现。 她想到了送信给她,叫她去落日坡的人,那人到底是谁?这个大费周章把她弄出来的又是谁? ------------ 第115章 颖昌城中局 城里没有任何消息,不论是酒肆茶坊,还是客栈赌坊,每一处消息灵通的地方东方烈日陡去过了他甚至强忍着别扭在城里最大的青楼百花楼待了整整一个时辰,依然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江家的消息。 果然,所谓江涵飞被劫、江涵初救人的消息是假的。可是为什么那幕后之人不再给他错误的消息,不再误导他了呢?那人处心积虑将一个假消息传进他耳朵里,必然有一定的目的,他现在还没采取任何行动,那人的目的必定没有达成,绝不可能中途放弃,难道那人又要有什么新的动作了吗? 东方烈日皱着眉头冷着脸,看着坐在他左右两侧的女人。这两个是百花楼的红姑娘,他花了整整二百两银子才能包得她俩一个时辰。但是这两个女人不但没给他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反倒一个劲儿的劝他喝酒,两双手更是时不时伸到他胸膛上摸一把。 东方烈日死死瞪着那两双涂了凤仙花汁的手,手很白,指甲红艳艳的,红白相称,白似雪红如梅,这是两双很好看的手。但他看着那两双手的眼光却很厌恶很凶狠,似乎下一瞬就会抽出剑来剁了这两双手。 两个女人还在灌东方烈日酒,一口一个“大爷”叫得他直起鸡皮疙瘩。东方烈日终于坐不住了,霍的起身,推开两位美人就走。 东方烈日一走,那穿红衫子的女人就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掩着小嘴吃吃笑着说:“老娘都洗手不干两年了,就为了这位主儿,又干回了老本行,偏生这位爷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真是恼人!” 穿青衫子的女人瞟了她一眼,冷冷道:“哼,你这把年纪,也确实当得起老娘二字了。” “你!姓苏的!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红衫子恼了,涨红着一张妖媚的小脸,在红衫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美艳。 青衫子不愿与她多做口舌之争,冷冷地道:“你既要争宠,那便由你去见少主,我先回去了。”说罢,迈着莲步婷婷袅袅的推门而出。她一路慢慢走到后院,后门口停着一辆轻车,车夫恭恭敬敬将她请上了车,驾着车径往北方离去。 红衫子狠狠门口,青衫子早走远了,她瞪了一会儿,脸上又恢复了甜腻妖媚的笑容,歇了片刻,她步下花楼,转转折折走进后院一间极为普通的屋子。 屋子里有人,一个大胡子男人正在窗前站着,见红衫子来了,行了一礼,道:“计划有变,少主命小人送姑娘回去。” 红衫子似乎极想去见那位“少主”,听说少主要她直接回去,一时有些不甘心,道:“少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姑娘僭越了。”大胡子冷冷道,“姑娘收拾收拾,稍候便要上路了,颖昌事了,人手已撤退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了。” 红衫子还要再说什么,大胡子已背过身去,对着窗子负起双手不搭理她了。 且说东方烈日各方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便明白了背后那人的意思,看来想要揪出他来,只有见招拆招,跟着那他的消息走,只要那人露出任何破绽,他便可抓住机会反击。 东方烈日感到很挫败,他还从来没陷进过这种窘境,一直处于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境地。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那人让他得到的,至于那人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什么也打听不到。 天下第一镖局之事落幕未久,之后又因为江涵飞而闹得乱糟糟的,江家可说是这一阵子整个江湖最引人注目的,这么个引人注目的家族,死了个少爷,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消息传出来?已经那么多天过去了,不可能一丁点消息都打听不到,难道那人算准了他要去哪些地方,提早做了准备? 这么说,要对付他的人势力当真不容小觑,在中原武林,他没有什么势力,天云寨寨主的身份派不上什么用场,否则若是有天云寨众兄弟在,他也不至于处处掣肘。 更让东方烈日惊怒交加的是,东方明月不见了! 他回到农家时夜已经深了,柴门早就闭了,他不想深夜将人唤起,索性在村子里散了阵步,走到村头一棵大树下,便纵身跃上大树,在树丫上小憩了片刻。 鸡鸣将他自浅眠中唤起,他直奔大头家,想要尽早带明月下岳阳。然而回到农家,他傻眼了。 老妇人正在灶间做饭,大头在编竹筐,院子里很安静,除了时不时的几声鸡鸣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是个贫苦的农家,只有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这位爷,您还有事吗?”大头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呵呵地站起来打招呼,这位爷出手大方,借住几日便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他可以多买几块地,说不定过两年就能讨一房媳妇了呢。 这话问得很奇怪,他一直住在这里,怎么说“还有”?东方烈日心中一动,快步走进房中,三间草房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床上果然已经没了东方明月的身影! 东方烈日森冷的目光将简陋的屋子扫过来个遍,他们兄妹没什么行礼,不过几套换洗衣服而已,眼下连衣服都不见了。看来若非明月不告而别,便是有人将她带走了,并且将衣裳也带走了,刚好他骑着马进城了,这一切看在大头娘儿俩眼里自然是他们兄妹走了,他们既然是借宿,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自然不会怀疑明月的离去。 很好,不管是明月自己走的,还是有人将她带走了,这么一来,过了一夜工夫,他想要追上明月都不太可能了。 东方烈日冷冷一笑,很好,明月既然知道了江涵飞在洛阳,八成也会上洛阳去。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引他去洛阳,那么他便走一遭,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再搞这些幺蛾子! ------------ 第116章 千里寻仇踪 且说江家办了江涵影的丧事,接下来就要寻东方明月报仇了。但江涵秋重伤,江二娘痛失爱子一病不起,江府需要人照顾,江河夫妇与江湖都脱不了身,只江海夫妇与江涵雁江涵初没什么牵绊。 祝家姐妹本要留在家中,等待江家前来行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礼节,但听说了舒适出走,便随同江涵雁一道寻找,现在她二人正在江家,她二人本要陪同江涵雁前去报仇,偏巧这时有趟生意上门,江北有趟运往福州的镖,镖银整整八十万两白银,附近镖局不敢接,东家只好找上了江家。 江家乃是七十年的老字号,上了门的生意怎好推却?加之东家好言相求,江海不得不亲自押镖,江家经过与厉家的争斗之后元气大伤,江涵初力劝三哥陪同父亲出镖,至于找东方明月报仇,他是必定要亲自去的。 江涵雁知道四弟心中有愧,加上八十万两镖银非同小可,便同了三叔上路,他一走,祝家姐妹自然跟着他上路,整个江家越发冷清下来。 江涵初辞别了伯父兄长,又到二哥坟前挥泪拜别,便踏上了报仇的征程。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在中原武林没多大名头的女人简直难于登天!他既不知道去哪儿找东方明月,但找风萧萧与阿星总是相对简单一些。但风萧萧与阿星何等人也?岂能教他找着? 江涵初茫无头绪地找了数日,丝毫不得要领,想起玉魄所言“五少被抓去洛阳”云云,他虽知江涵飞不在洛阳,但仔细一想,东方明月可不知道,说不定东方明月会当真跑去洛阳害江涵飞。他知道东方明月虽杀害二哥重伤大哥,但心里最恨的还是飞儿,若消息真传到她耳朵里,只要她还动弹得了,九成九会去找飞儿麻烦。 江涵初计议已定,当下径直北上,他料想江涵飞既然为兄报仇,想要将东方明月引出来,那么她极有可能也去了洛阳,说不定正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东方明月自投罗网,因此计算时日路程,一路上寻得极为仔细。 二哥的仇是必定要报的,但飞儿的安全更令他揪心。虽说有风萧萧和阿星在,但他们两个大男人跟着她,总是教他放不下心来。上次飞儿被东方烈日捉了去,厉翩然将她救了,她就喜欢上厉翩然了,若是这次因为他二人带她报仇,她再喜欢上什么人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江涵初想得入情入理,少女的芳心本就飘飘摇摇,阿星风萧萧无一不是风度翩翩英姿勃发的美少年,人品武功家世背景决不在他之下,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江涵飞的“亲哥哥”,那两人却是在她最伤心时候出手相助的,阿星更是曾救过她一次,两相比较之下,高低立现,江涵初不由得丧气起来。 “唉,我要是飞儿,九成九会喜欢上那个看起来笑嘻嘻的阿星。”江涵初十分沮丧,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左脸,他自诩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毁了容,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先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如今江涵飞身边跟着两个风姿绝俗的男人,他竟有些自卑起来。 江涵初心不在焉地放马徐行,多半日才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已至未时,正是各家酒楼饭铺最闲的时候。他孤身一人,心里正难受着,不愿上大酒楼,便进了一家半大的客栈。 客栈的老掌柜正半躺在椅子里眯着老眼摇着蒲扇哼小曲儿,见他进来了,懒洋洋的小二打叠起精神招呼他,他点了几样酒菜,便坐下等候。 天气闷热,看来多半要下雨。江涵初垂头丧气,只觉得心头亦如这天色,灰蒙蒙一片,沉闷压抑。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三条汉子大步流星走进大堂,高声嚷嚷着:“小二,好酒好菜尽管拿上来,爷们还要赶路哪!” 江涵初闻声望去,但见来者粗布葛衣,手中各自执着兵刃,一副江湖汉子的打扮。 一个脸上长了一大块黑色胎记的汉子粗声道:“二位老弟,你们听说了没,江湖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什么事?”一个精瘦的汉子贼眉鼠眼,双眼骨溜溜乱转。 “就是那前一阵子轰动武林的两大镖局呀!”黑记脸四下打量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江家呀,死了个二少爷!” “这事咱们早知道了!”另一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汉子嗤声接口。 “问题是你们知道杀他的是谁吗?”黑记脸故作神秘,带着得意的笑斜睨二位同伴。 “据说是西南第一寨天云寨主的妹子东方明月。” “嗨,想那东方明月一介女流,年不过二十,力不过百斤,能有多大能耐?江家大少爷废的是腿,可不是武功,怎的她能在江大少眼皮子底下杀了江二少,还重伤了江大少?”那人神秘兮兮,又想向同伴炫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江涵初猛的瞪大了眼睛,支楞起耳朵凝神听他们对话。 “这东方明月乃是东方烈日的妹子,你说东方烈日能让他妹子死在别人手下?江家兄弟再厉害,毕竟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臂,哪能是东方寨主的对手?据说当日洛阳城中,东方烈日一掌就将江家兄弟中最厉害的老四打得口吐鲜血,半天爬不起来哪!” “照啊!这事我也听说过,想那东方烈日,雄踞西南,称霸一方,对付两个残废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呀!”三角眼拍掌附和。 精瘦汉子道:“但那东方烈日为何不索性将他们尽数杀死?反倒留下活口好教江家人寻他报复?” 黑记脸越发得意,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东方烈日当时乃是暗中下手,并未现身,江家众人只当东方明月因爱生恨痛下杀手,却不知这是东方烈日的一条毒计!” ------------ 第117章 客栈的消息 “什么毒计?”三角眼与精瘦汉子异口同声追问。 江涵初聚精会神听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张半边俊秀半边可怖的脸扭曲地很是骇人。 “这个东方烈日啊,是个断袖!他看上了江家那个美貌的五少爷,为了要留在五少爷身边,他便定下这条毒计,故意要他妹子去杀江家人,到时候他便设法留在五少身边。” “荒谬!杀了人家兄长,还想留在人家身边?这东方烈日脑子叫驴踢了吧!”三角眼冷笑连连。 “我听说呀,这江家有个什么大秘密,东方烈日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个秘密,正好用这个来要挟江家。”黑记脸皱眉,两手一摊,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兄台这些消息是从何而得?”江涵初终于坐不住了,沉声向黑记脸问道。 “我有个把弟,是梅花赌坊的常客,跟江家那位五少爷赌过几场,这些事就是他告诉我的。”黑记脸一副高傲的样子。 “令弟又是如何得知?”江涵初虽这么问,心中却已信了七分。 “我那个把弟有几次碰见江家那个小少爷跟东方烈日在一起,那东方烈日对他亲昵得紧,看着他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说,他不是断袖是什么?”黑记脸笑得十分猥琐,腆着脸道,“我那个把弟说啊,江家那个小少爷长得水水嫩嫩的,比窑子里的姑娘还美上三分哪!” 江涵初剑眉倒竖,怒道:“嘴里放干净点!” 黑记脸不乐意了,高声喝道:“喂,老子好心给你讲解,你小子怎的如此不领情!” 精瘦汉子上下打量江涵初一番,眉头皱了又皱,拉拉黑记脸的袖子,低声道:“听说江家四少爷本来是个很俊的少年,后来脸毁了,此人……” 三角眼一脸恍然大悟,道:“你……阁下……可是?” 黑记脸容色一变,饭也不吃了,拉着二人,连声道:“走,快走!” 江涵初也不拦他们,又坐回位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刚送上来的饭菜。 刚才的消息实在使他太震惊了! 他本就在怀疑,二哥是东方明月杀的,大哥亲眼所见,这是错不了的,但东方明月的武功诚如那黑记脸所言,勉强算个三流高手,与他还有不小的差距,大哥双腿虽废,行动不便,但内功在他们兄弟中是最强的,没道理会伤在东方明月手中,而二哥,他虽断了一臂,但东方明月也不可能那么轻松就杀了他。 他仔细问过大哥,大哥已废了东方明月左腕,那时她虽是全力一剑掷出去,而二哥又趴着,但以二哥的身手,不至于躲不开,更不可能连动都没动一下就给一剑穿心,而舒适本在车中睡觉,好端端怎会跑到车底下去了?事后车夫也不见了,若车夫被人杀了灭口,那么为何找不到尸身?东方明月一人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办这么多事。 至于东方烈日,洛阳城伤他那一掌虽重,但还不至于有能耐在大哥二哥眼皮子底下将舒适弄到车底,但大哥说东方明月的左手剑十分厉害,想来东方烈日是有所保留了。 是不是东方烈日在暗中杀害了江涵影,江涵初拿不准,但他拿得准东方烈日对江涵飞绝没安什么好心。东方烈日拼了命救江涵飞,一听说东方明月跑了,立即上岳阳查探江涵飞有无损伤,如此殷勤,必有所图。 起先江涵初只知道江涵飞爱上了厉翩然,后来出了东方明月下毒行刺之事,东方烈日便离开了江家,他也没往深里想,再后来二哥身亡,只顾着悲伤愤恨,更没想到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江涵飞跟着风萧萧阿星离开岳阳,他又想到了他二人身上,自始至终忽略了东方烈日。 东方烈日几次对江涵飞下杀手,江涵初本对他十分憎恨,加上东方明月老是缠着他,他更是烦得要命,“东方“二字在他心中简直成了禁忌。但经那黑记脸一说,联想到东方烈日待江涵飞的情谊,由不得他不信。 东方烈日早就知道江涵飞是女儿身,他要喜欢上江涵飞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江涵飞天真娇美,又与他共过患难,患难不但可以见真情,还可以生真情,江涵飞不就是因为厉翩然救了她一次而对他付出芳心的么? 厉翩然为了得到江涵飞可以不择手段,东方明月因爱生恨可以对江家人痛下杀手,东方烈日为何不能这么做? 江涵初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东方家欠了江家一条人命,要怎样才能留在江涵飞身边。他虽知道江家的秘密,但若他当真喜欢江涵飞,便绝不会以这个秘密来威胁江家,一旦江涵飞身份被揭,十八年前围攻幽冥教的门派必定不会放过江涵飞,东方烈日能耐再大,只凭一个天云寨也绝保不住她。 江涵初越想越乱,他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先前的猜测虽被证实,杀害他二哥的不止东方明月一人,但另一人的身份却仍是个谜。东方明月在中原没什么朋友,愿意跟她合伙的除了她嫡亲的哥哥不做第二人想。 这么看来,江涵影的死东方烈日确实有份。 江涵初心头一凛,若果真是东方烈日所为,他必定还有更恶毒的诡计在后头,但若不是东方烈日所为,那么散播这个消息的人居心未免太过恶毒! 江涵初匆忙用了饭,打包了几个馒头,不做片刻停歇便策马北上。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必须上洛阳一趟! ------------ 第118章 南阳有秘宅 马车几经转换,最后一次停下时,已经来到了南阳城郊。 马车停下时,东方明月已是浑身瘫软如泥,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一路上连番换人换马换车,换来换去都是这种除了板壁什么都没有的破车,偏偏马是好马,车是轻车,跑得又快又颠,别说她的断腿早已疼得没了知觉,便是好好的身子也酸疼得要命了。 大胡子车夫提起东方明月进了一处半大不小的宅院,院子里站着好几个精壮仆人,见大胡子进来,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大胡子道:“约莫三日,江涵初便会经过此地,这里的人手你可以随意调用,要怎么做,随你便。” 东方明月被颠了一路,三魂去了两个半,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我是助你完成心愿的人。”大胡子嘿嘿一笑,摸着下巴,道,“这屋子虽简单了些,洞房花烛还是足够了。”他话音未落便即转身,没等东方明月回过味来便消失了。 洞房花烛?那人的意思是…… 两名健壮仆妇上前架起东方明月,粗鲁的半拖着她往厢房走,那架势,似乎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 东方明月百思不解,虽有不少人知道她爱慕江涵初,但关心这事的能有几人?除了她哥哥可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然而她哥哥怎么可能这么折腾她? 仆妇服侍东方明月吃喝洗浴罢,将她半扶半推到床上便退下了。 东方明月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难以成眠,这床着实粗陋,又低又窄,除了一领藤席什么都没有,连个帐子都没有,夏夜蚊虫颇多,屋子里又没熏香,蚊子嗡嗡叫着往她手上脸上叮,她只好不住拍打,静夜中时不时响起她击掌的啪啪声。 东方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作弄她?先是马车颠,再是仆妇的“服侍”现在又来硬板床加蚊子,这么些恶作剧倒像是小孩子干的。能干出这种事的,她能想到的也就江涵飞一人,但江涵飞曾说过若是她再伤害江家任何人便亲手杀了她,江涵飞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多半会一刀了断,哪有那份闲心跟她开这些玩笑? 洞房花烛,那大胡子离去时曾说这屋子可用来做洞房花烛,又说江涵初三天可到,定是要她与江涵初成婚。她深知与江涵初已是仇深似海,此生再无缘分,但那人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有什么法子助她。 想到“洞房花烛”这四个字,她不由得心动起来。洞房花烛虽化解不了杀兄之仇,但她毕竟得到了江涵初,她做了这么多,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为了江涵初,若真能得到他,便是一时片刻,也算了了自己一番痴情。 她出身山寨,本就比一般女儿家豪爽得多,加上连番遭拒,实在是豁出去了,早就顾不得什么害臊不害臊了。 这里有十个精壮仆人,看来多半是练家子,况且她腿伤未愈动弹不得,想要擒住江涵初非那十人不可,将她弄到这儿来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那十人必定对付得了江涵初。况且听那大胡子口气,似乎江涵初的行踪已经在他们掌握之内,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帮忙,她何愁心愿达不成? 东方明月这么想一阵乐一阵,她虽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捣鬼,但那人既有此等安排,必定不会要她的性命,她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既然最大的担忧没了,那么她何不坐等江涵初送上门来? 挨到后半夜,东方明月迷迷糊糊终于睡着了,她在车上被颠簸了一天一夜多,本就疲累不堪,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午后方才醒来。她睡了这一觉,身上的酸痛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更加重了,简直连胳膊都提不起来了。 “你再这么闲下去,人走了,可别怪咱们。”一个鼻翼有痣的仆妇冷冷说道,一点儿客气的意思也没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东方明月好奇得要命,女人本就十分容易好奇,尤其这事还与自己切身相关,更是弄的她心里像是有只兔子在抓脑似的。 仆妇不答,只用一双小眼冷冷瞪着她。 “你们不是来帮我的吗?”东方明月虽怒,但更多的却是好奇,这女人好像不服她管呢。 “我们只负责不让江涵初过了这块低头,能不能将他弄到手可就看你自己的了。由此向北二十里有片林子,里头有人等着呢,只要江涵初过了这儿,就会有人杀了他。”仆妇阴森森一笑,“而我们,只负责拦他两天,也就是说,两天里你抓不到他,我们马上就走,下一站自会有人杀他。” “你们……你们不是来帮我的?”东方明月又惊又怕,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到底是帮她,还是杀江涵初?或者……将他们俩都杀了? 看出东方明月的恐惧,仆妇又笑了,道:“别怕,咱们不杀你,也不杀你姑爷,不过若是他命里没福,消瘦不了美人恩,可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了。” 东方明月强忍惧意,问道:“只要我在五天里抓到他,你们就不杀他?” 仆妇笑道:“上头是这么说的。” 上头?这个上头,到底是谁?杀江涵初对他有什么好处?又为何她只要与江涵初成了亲,那人就会放过江涵初一命? 最希望江涵初死的,应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厉翩然,况且她曾提出与厉翩然联手,设法拆散江涵初与江涵飞,二人各取所需,照这么看来,会这么做的应当是厉翩然。但厉翩然这人心肠狠手段毒,哪会跟她开这种玩笑?她既然与江家结下深仇,厉翩然理当杀了她来讨好江家才对。 东方明月又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人在将她推进一个乱七八糟的局? ------------ 第119章 荒唐的婚礼 不管怎样,都必须将江涵初给弄到这儿来!东方明月打量形势,这些人可不在乎江涵初的死活,说不定他们巴不得混过两天,放江涵初走路,好在下一站让别人收拾了他,好给自己省事呢!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东方明月腿伤严重,哪能亲自动手去擒拿江涵初?不得已,只有求助于那些她素来看不上的小人物。西南第一寨的二当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来?受尽白眼嗤笑之后,她算是弄明白一件事,这些人也不是真打定主意不帮她,而是要故意使她受些折辱,作为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所受的惩罚。 先前将她带出赵家村那人将他们兄妹的行李也带了出来,并且交还给她了,里头有不少了银钱,她便用那些钱贿赂了仆妇,请她们帮忙邀请那些汉子帮助她。 想那些仆从既被派来执行这等秘密任务,必然是主子的心腹,哪会贪图她那点儿银钱?无非是故意羞辱她罢了。 东方明月也看出了这一点,虽怒,但也放心不少,至少她与江涵初这亲,是成定了。但这么一来,她也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什么人会这么孩子气的跟她这么闹着玩?这种玩笑不伤筋不动骨,除了能让她生一肚子闷气,还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很快,宅子里开始布置喜堂了,这喜堂自然十分简陋,不过是在大门口挂上红灯贴上喜联,院子里也扯上红,到处贴上大红喜字,喜堂里该有的一样不缺,看起来真有几分办喜事的模样。 三天很快过去了,但那些仆人除了布置喜堂,并未见有什么动作,东方明月急了,难道在院子里挂些红灯,江涵初就会自动送上门来娶她? 江涵初自然不会送上门来,江涵初此时刚刚进了南阳城。 江涵初本来绝不会那么快就来到南阳,按他那般处处停留仔细打探的速度,至少要再过三天才能来到这儿。很据他得来的消息,江涵飞现在已到了南阳,风萧萧与阿星都在她身边,他这才快马加鞭赶了来。 但他中午时分到了南阳,才得知江涵飞已经在昨日清晨就离开了,他连赶了几天路,着实累了,打量着今日未必能撵得上,索性好好歇一阵,待明日天一亮便追上去。 他找了家客栈,要了饭菜,先进客房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小二这才端着红漆木盘给他送来饭菜,还带了一壶酒。 江涵初道:“我并没要酒啊。” 小二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大爷”的叫:“大爷,咱们掌柜的昨儿个夜里添了个大胖小子,但凡今日打尖住店的客官,小店免费奉送好酒,为咱们少东家讨个吉利。” 江涵初点头收下,小二点头哈腰的退下,临走还给他带上了房门。 点头哈腰一副孙子样的小二,一出房门就挺直了腰杆,脸上那副讨好的笑意也变成了诡异的冷笑。 编了这么久的网,就为了捞这条大鱼,现在,是该收网了。 酒是好酒,陈足了十年的醴泉春,浓香扑鼻,醇厚甘美,江涵初喝得颇痛快,将酒菜饭食一扫而光,和衣倒在床上睡去。 午后时分,正是人一天之中最乏困之时,更何况江涵初赶了长路泡了热水喝了醇酒?这一觉睡的鼾声连连,香甜至极。 白日窗子大开,这屋子的窗子又开在向着庭院那面,倏的,一条黑影悄没声的飘了进来,轻轻巧巧落在江涵初床前,没发出一丝声响。 熟睡中的江涵初浑没察觉,翻了个身,鼾声越发响了。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背在背后的右手握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又放松了,重重咳了一声,江涵初闻声惊醒,只见床前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大仇人,大喝一声,翻身而起,那人并起食中二指,出指如风,连点江涵初环跳曲池肩井三穴,而后又从窗子飘走了。 那人一身黑衣,鹰眸如炬,不是东方烈日又是谁! 东方烈日一走,刚才的小二便进了屋子,将江涵初装进一个大大的麻袋里扛着,翻身自窗子跃下,扛着他一溜小跑,自后门出去了。 东方烈日冷冷看着那人将江涵初带走,停了片刻,走进了隔壁一间屋子。 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也是一般的黑漆马车,车上垂着湘绸帘子,但车里却不似接东方明月的车那般什么都没有,这车里不但铺了柔软的毯子,甚至还有一束刚摘下的开的正盛的栀子花。 花香很浓,马车很舒适。 可是江涵初很愤怒!亲眼见到东方烈日之后,他开始相信那日听到的关于东方烈日杀了江涵影的传言。 他看到东方烈日眼中的杀机,但他最终没有杀自己,他究竟想做什么? 到了城郊那处装饰得很喜庆的宅子,又看到一身红衣的东方明月之后,江涵初总算明白为什么东方烈日不杀他了。 东方明月已经做好了当新娘子的准备,那两个仆妇已经帮她装扮好了,凤冠霞帔,大红罗裙,做工虽不精良,但也有了新娘子的样儿。 动弹不得的江涵初被两个健壮的仆人架着,扒去了白衣,换上一身大红袍子,还在胸前绑了一朵大红绸花。江涵初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被他们折腾的气炸了肺,却只能干瞪眼。 江涵初暗自冷笑,东方烈日以为演这出闹剧有什么用吗?强迫他跟东方明月成亲,杀兄之仇就能化解了么?没门! 江涵初冷眼看着他们百般折腾,东方明月膝盖骨碎了无法跪拜,仆妇左右扶持着她站着鞠躬行礼,一个健仆摁着江涵初的脑袋逼他行礼。 乌七八糟的拜堂之后,新人被送进洞房,江涵初冷眼看着他们将他二人搀扶到床边坐下,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一出闹剧有什么意思?他又不会当真跟东方明月有什么瓜葛!话说回来,东方烈日这哥哥做到这份上,着实令人感慨啊! ------------ 第120章 洞房花烛夜 交杯虽交不成,合卺酒还是要喝的。喝了合卺酒,众人便退下了,将良宵留给这对新婚夫妇。 东方明月能跟江涵初拜堂成亲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的事她想也不敢想,江涵初必定恨她入骨,怎会跟她洞房花烛? 东方明月将身子偎进江涵初怀中,纤手轻抚着他英俊的右脸,目中一片痴迷。 江涵初被迫让她靠着摸着,只觉得恶心得想大吐特吐,岂料东方明月这么摸了一阵,他忽的感觉到浑身发热,小腹下一团邪火猛的窜上脑门,烧的全身滚烫口干舌燥,这下可大吃一惊,意识到自己中了强烈的春 药,瞪着一双怨毒的红眼睛怒视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也发觉了他的异常,但她没见过男子情动,只当他气恼极了,柔声道:“四哥,我知道你恨我,但咱俩终究是结成了夫妇,我……我的心愿已了,我、我高兴得紧。” 东方明月高兴,江涵初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还被欲 火烧的快腾起火苗了,他现在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煎熬得汗如雨下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东方明月这时终于察觉到他很不对劲,但见他脸色发红,双眼布满血丝,眸光如火,粗喘连连,伸手一探他额头,只觉得滚烫炙人,惊呼道:“四哥,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你说话呀!” 江涵初体内邪火乱窜,加速了血液流通,药性激发了他的潜力,加上据他被擒时间已久,猛然间提气一冲,将环跳穴冲了开来,再次凝聚内力,片刻功夫便冲开了曲池与肩井穴。他一得了自由,猛的推开东方明月,霍的站起身来,知道自己现在欲 火焚身难以支撑,忙不迭的便要夺门而逃,东方明月见他站起身来,心中一急,身子往前一扑,双手死死抱住江涵初身子。 江涵初本就徘徊在崩溃边缘,被她这么一抱,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混合着脂粉香气直往鼻孔里钻,一把烈火轰的一下烧伤脑门,头脑嗡的一下炸开了锅,哪里还管得了面前的女人是谁,反身抱住东方明月狠狠往床榻上压了上去捡个庄主做相公。 东方明月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身子被他死死压在床上,断腿垂在床边疼得几乎要使她昏过去,但她强撑着使自己保持清醒,强忍羞惧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涵初。 东方明月就算再傻,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她本来想都不敢想江涵初会跟她成了夫妻之事,见了他这反常的举动,猜到他这必然是中了什么下流的药,一颗心顿时生疼起来。江涵初到底是不爱她不要她的,即便她强迫他娶了她,不靠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她还是无法得到他。 江涵初可没她这么多心思,强效春 药早就将他的理智烧到了姥姥家,他可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什么温存体贴,先办了事再说。 可怜东方明月一条断腿已是揪心的疼,又摊上了个粗暴郎君,洞房花烛夜过得凄凄惨惨戚戚,哀嚎声响了大半夜,听得院子里一众仆从哈哈大笑议论纷纷。 月上中天时分,新房里总算消停了下来,筋疲力尽的二人沉沉睡去,门外听房的仆妇相视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将东方明月从床上拖起来,套上衣裳弄了出去。屋子里燃着催 情香,催 情香里又混了轻微的迷香,折腾到这时候,俩人早就疲累不堪浑身瘫软,现在就算有人将他们的脑袋剁下来他们也无力反抗。 “啧啧,这丑八怪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看看,哎呦喂,小姐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啦!”鼻翼有痣的仆妇笑得十分暧昧。 另一脸色较黑的仆妇接口道:“去去去,年轻人的事儿,咱们老婆子知道啥,说不定小姐就好这一口呢!再说了,这男娃娃脸上要是没这道疤,可是个俊俏人物呢!唉,可惜了!” “好啦,该办正事啦,这新娘子可不能过门次日就死了,否则少主这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咱们少主也真是,为了个小男孩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唉,你说咱们少主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的……竟是个断袖! “就是就是,可怜咱们老主人就那么一个儿子,偏偏少主又是个断袖,这下岂不是要绝后了?唉!可怜呐!” “走吧走吧,赶紧把小姐带走吧,不管怎么说,小姐的心愿总算了了,但愿小姐争口气,能怀个孩子,这样咱们老主人也不至于完全断了香火。” “走吧走吧,少主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两个仆妇你一句我一句,摆布这早已没了知觉的东方明月,将她略微收拾一番便抬起来走了。 江涵初将两个仆妇的对话听得模模糊糊的,“小姐”“心愿已了”“少主”“断袖”这几个字一入耳,正与先前听到的消息相吻合。但他体力损失太大,又中了**,昏昏沉沉的,被仆妇的动作惊醒后强自支撑着听见这几句话后,又混混沉沉的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之时,江涵初终于醒了来,床上早没了东方明月的身影,他揉了揉疼得像是要炸开的脑袋,狠狠在后脑勺上拍了几巴掌,这才将自己打得清醒了些。他脑子里依稀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但又觉得恍如云里雾里,像是大梦一场。 他抬眼四顾,只见破碎的红衣静静散落在地上,墙上贴着大红喜字,一对红烛已灭了,桌上甚至还放着“早生贵子”四色吉果。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昨天还有十来个仆人,今日竟只剩下了一座空庭院。江涵初站在庭院中,想着恍惚间听到的片言只语。 少主,断袖,小姐,心愿已了,连起来,就是东方烈日是个断袖,为了江涵飞做了很多事,昨夜东方明月与他拜堂成亲,了了心愿。 是这样,没错。 ------------ 第121章 南阳城相遇 江涵初又躺回了新房的床上。 这新房虽简陋,但该有的都有,能在仓促之间布置出这样的新房,东方烈日不可谓不厉害了。 江涵初将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他心里现在乱糟糟的,他没想到他会当真跟东方明月成了好事,虽然这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东方烈日够狠,东方明月也够不要脸! 江涵初越发憎恨东方兄妹了,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江涵飞。虽然他昨夜把人家东方明月给睡了,但在他心里,不是他坏了东方明月的贞洁,倒是东方明月污了他的清白,他是要为江涵飞守身如玉的,但现在这一切都被东方兄妹给破坏了。 歇了好一阵子,江涵初起来吃了些果子,又到井台上打了水洗了把脸,这才把脑袋里嗡嗡乱响的苍蝇蚊子一般的叫声驱散了,便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既没有人,当然也不会有马,筋疲力尽的江四少只好靠两条腿走路。更要命的是他一文钱也没有,他甚至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他的白衣已在昨夜撕破了,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套半新不旧的仆人穿的粗布衣裳。 现在的江四少一点儿翩翩公子的样子也没有了,满腹怨气,一身疲惫,粗布灰衣显得他落魄又低贱。 江涵初走了许久,终于回到南阳城里。他虽一文钱都没了,但颈子里却多了一块玉,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东方明月留给他的信物。他虽不稀罕东方明月的东西,但他现在急需用钱,说不得只好强忍着恶心将玉给当了,而且是死当。恐怕东方明月做梦也想不到江涵初会将玉给卖了,换成了马匹衣裳。 这下江涵初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东方明月了,那女人先害他五弟,后杀他二哥,现在又毁了他的清白,简直就最该万死万死万万死了。 可是他再也没有碰见过东方明月。 但是他碰到了江涵飞,就在南阳城中,江涵初碰到了走起路来双手捂着屁股的江涵飞。 江涵初怎么也没想到江涵飞会在他后头,他一路上找的十分仔细,就是没打听到江涵飞的行踪,原来他赶在了江涵飞的前头。 捂着屁股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蹭的江涵飞正要随着风萧萧和阿星进客栈吃饭,迎头碰上了吃过饭要出客栈的江涵初。 “四哥!”“飞儿!”二人异口同声。 “你怎么了?”江涵飞捂着屁股往前蹭的姿势着实滑稽,江涵初一眼就注意到了。 “嗨,别提了!”江涵飞狠狠瞪了一眼捂着嘴笑的风萧萧,翻个白眼,道,“不小心坐在了刺猬身上,就这样了。” “瞪我做什么,解个手能解得一屁股血洞,这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干嘛不许我笑?”风萧萧脸儿绯红,真不愧为大名鼎鼎的“百花羞”,当真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四人再度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吩咐小二将饭菜送进屋子里,让江涵飞趴着吃。江涵初将近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江涵飞,包括他与东方明月那场闹剧婚礼,唯独将洞房花烛之事瞒过不提。 江涵飞这几日倒没发生什么事,只是闷头赶路,但她屁股疼得厉害,整日趴在马车里颠,时候久了身子吃不消,每日走不了多少路。这几日伤势轻了些,虽不能久坐,但已可蹲着,加上打探到东方明月在南阳出现过,三人便火急火燎的赶了来,想不到还是晚了半天,东方明月早早便走了。 “别急,只要她昨日还在南阳城,她就跑不了,她的腿骨头都碎了,要了她的命她也跑不远,我这就去召集人手,就是将南阳城方圆百里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揪出来。”阿星看江涵飞气得牙关紧咬,二话不说便要去找人。 “好,一定要找到东方明月那个贱人,不扒了她的皮,我‘江涵飞’三个字倒过来写!”江涵飞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又道:“风大哥,你也去,这一次一定不能让那个贱人跑了。” 阿星与风萧萧应声去了,江涵初待他二人走了,这才说道:“飞儿,离那个阿星远点。” 江涵飞不解道:“为什么?阿星是好人,还救过我,现在又帮我报仇,为什么要离他远点。” 江涵初道:“他是幽冥教的人,你以后离他远点,小心惹祸上身。” 江涵飞道:“我知道他是幽冥教的人,但是他没有害过我,还帮了我很多呢。” “他们故意讨好你,是想把你拖下水,让你帮他们复教。”江涵初急了,江涵飞分明就知道幽冥公主这回事,她为什么从来不问呢! 江涵飞沉默片刻,正色道:“四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搅进去,我就是我,江家五少爷,别说我不是什么幽冥教遗孤,即便是,我也不会去趟那趟浑水,我只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过日子。” 歇了一口气,江涵飞又道:“二哥已经死了,咱家不能再出事了,不论我到底是什么人,不论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大哥,是三哥,是爹娘大伯二伯,是江家每一个人!” 江涵初听了十分感动,痴痴望着江涵飞说不出话来,想到昨夜与东方明月稀里糊涂成了真夫妻,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立时便将那恶毒的女人一刀宰了才好。。 这么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为何命里有这么大的劫难?江涵初心疼万分,只觉得苍天无眼善恶不分,偏要教好人受尽磨难,却教恶人逍遥自在。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风萧萧先回来了,带回了东方烈日正往南阳方向走来的消息,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阿星也回来了,说是东方明月往东去了。 四人当即便追了上去,顺着东方一路快马加鞭追赶,力求尽可能早追上东方明月,在东方烈日赶上来之前杀了东方明月。 江涵飞有些纳闷,为何东方烈日既没有跟东方明月在一起,也没有北上洛阳去寻她,难道是冰魂玉魄的消息没传过去,或是他起疑了么? 江涵初比她还要纳闷,东方烈日分明就在南阳城中,怎会正往南阳城中赶来? ------------ 第122章 仇人再相见 伤者追伤者,就看谁忍得了疼了。 江涵飞伤了屁股,过了这么几天,总归好得差不多了,但东方明月新伤摞旧伤,可着实不好受。 江涵飞他们四人很快就追上东方明月了。 出了南阳城向东七十里,在一个条小河边,东方明月正在一棵大树下坐着,她的腿上了夹板,包扎地直挺挺的,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树下,一条断腿直愣愣伸着,挣扎着用另一条腿站起来。 东方明月是被人扔在这儿的。今早将她自新房带出来的马车走到这儿,车把式便将她提了出来,就这么搁在树下。当时她还昏着,过了许久方才醒来。 东方明月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妙,她不傻,她当然知道现在她的新婚夫婿有多愤怒,有多想将她大卸八块。她只希望她的哥哥东方烈日能尽快找到这儿来,到了这个地步,她当然确定设计让她跟江涵初成亲的人绝不会是她哥哥。 那么那人到底是谁呢? 东方明月已经没心思去想这些了,保命要紧。那人既然对她与江涵初的行踪了如指掌,说不定他也知道江涵飞的下落,若是他引江涵飞来找她,那她就真死定了。 东方明月还没站起来,江涵飞就到了。 马车停下来时,江涵飞简直要散架了,为了赶路,他们一路狂奔,她趴在车厢里被颠的七荤八素,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马车一停,江涵飞就滚下车呕吐去了,等她吐完,她才发现东方明月正在五丈外一棵大树下坐着。 东方明月是草包,江涵飞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浑没在意为什么东方明月会在他们东进的必经之地等她,或许她想到了,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方明月完蛋了。 江涵初眼见仇人进在眼前,早就忍不住要上前了,但他的宝贝飞儿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好耐着性子扶着她,风萧萧早已捂着鼻子跳到了一边,阿星也皱起了眉头,假装不在意的站到了上风向。 没有人在意东方明月在做什么,谁又会去在意一个死人呢? 阿星冲着东方明月咧嘴一笑,他的眼睛又变得很冷漠,三伏天里,东方明月竟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江边阿星一挥手,差点儿就给她送了终的事私宠--婚前试爱。 风萧萧也冲着东方明月咧嘴一笑,他的笑很美,简直比挽春阁里的冰凌笑得还要迷人。东方明月看着他,忽的心头起了疑惑,风萧萧看她的眼神好怪异!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那笑里有讽刺,有不屑,有厌恶,但就是没有杀气。 一个千里追踪杀友仇人的人,看见自己的大仇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杀气呢? 阿星赞许的冲风萧萧一颔首,很好,风萧萧,金戈寨少寨主,不错,在仇人面前,竟可敛尽锋芒,杀气丝毫不露,这手涵养功夫做得着实不错。 江涵飞终于将肚子里那一大堆曾经喷香扑鼻的东西化作酸臭熏人的秽物吐干净了,江涵初扶着她缓缓走向东方明月。 “明月,好久不见。”江涵飞本来想从从容容给她来个阳光灿烂的笑,但她刚刚吐得着实厉害过头了,这么嘴角一勾,扯动脸上的皮肉,简直比哭还难看。 “好久不见。”东方明月倒是真从容,情敌面前,掉了脑袋也不能输了气势,更何况……单只一个江涵初她就消受不起了,更何况还风萧萧和阿星! “我曾经说过,你要是再敢伤害江家任何人,我就亲手杀了你。”江涵飞说得很认真,“你知道的,其实我从来就不想杀你,但是……” 江涵飞负起双手,眯了眼睛,冷冷道:“你不该杀我二哥,更不该伤我大哥!我说过,我这辈子总是要为我大哥着想的,你伤我大哥,已经该死了,更何况还有我二哥一条命!” 风萧萧本来不知道着落在何处的目光忽的直勾勾定在了江涵飞脸上,“我这辈子总是要为我大哥着想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风萧萧心头一凛,转过头不再看她。 东方明月鄙夷道:“凭你?你这个废物,有什么能耐?哼,耍无赖么?还是勾引野男人?这不,堂堂金戈寨少主与山河城少主都拜倒在你脚下,哼,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个废物有什么好?你除了会靠着几个男人作威作福,还有什么能耐?” 啪的一声脆响,东方明月忽的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血中混了几颗牙齿,东方明月抬头,狠狠地瞪着阿星,阿星则仰脸望天,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也不怕日光刺眼。 “好功夫!”风萧萧抚掌大笑,阿星的指上功夫实在了得,相隔三丈,一颗小石子就打落了东方明月三颗牙。 江涵飞倒也不怒,反而痞子气十足的大笑起来,道:“我本来就是个废物,‘八百里洞庭第一少’的名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好啦,不管我是废物也好,是豪杰也罢,今儿个你这条小命算是报销定了。” 东方明月冷冷道:“江涵初,你要是还顾念着昨夜夫妻之情,便亲自动手吧,别让我死在废物手里,临死还要受一番折辱!” 东方明月这话一说,江涵初一张白生生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但东方明月说的偏偏是大实话,他又不无赖的小人,哪能当着人家的面否认?那婚事虽是场闹剧,他本身完全做不得主,但他与东方明月有了夫妻之实,这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 风萧萧和阿星的眼睛同时定在了江涵初身上,风萧萧一脸沉痛,道:“江四少,你、你怎能、难道你已忘了二少的血仇了么?” 阿星脸上似笑非笑,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样子。 “我呸,你这坏女人,强迫我四哥成亲,好不要脸!”江涵飞破口大骂,指手画脚嚷嚷着:“给我上,宰了这个坏女人!” ------------ 第123章 千钧一发间 东方明月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她最不甘心的就是她最恨的江涵飞还好好活着,并且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如此,她便是死了,九泉之下也闭不了眼。 东方明月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狠狠盯着江涵飞,江涵飞正指手画脚下着命令,自然是杀她的命令。 江涵飞推了一把阿星,道:“快快快,快把她收拾了,本少爷还赶着回家吃晚饭呢!”在她心目中,阿星武功最高,下手最狠,一定能一出手就把东方明月给杀了,而江涵初武功就要弱得多,风萧萧去年与二哥打成了平手,想来还没她四哥厉害,因此让阿星来动手是最好的选择。 “哎,阿星,记得捂住她的嘴,别让她叫出声来,还有,杀了之后把尸体有多远丢多远,别叫我看见,我怕晚上会睡不着觉。”江涵飞抓抓脑门,讪讪的笑了一下,她虽口口声声要亲手杀了东方明月,但她哪来的胆子,别说杀人了,杀鸡她都不敢。 江涵初冷冷道:“慢着,这个女人,留给我。” “没出息。”风萧萧瞪江涵飞一眼,上前几步,拦住阿星,沉声道:“在下曾经在二少身前发过誓,不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必然要为二少报此深仇。”又转向江涵初,道:“江四少,这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刚过门的媳妇,杀妻不详,还是让兄弟代劳吧。” 一句话将江涵初呛得半死,江涵初愤然怒视风萧萧,谁料风萧萧朗声一笑,折扇一挥,大踏步向东方明月走了过去,东方明月已经受了伤,江涵初不屑与人联手,合力欺侮一个动弹不得的女子,便驻了足,冷冷看着风萧萧的背影。 江涵飞催道:“快快快,不管你们谁下手,快点就对了。”她说罢,便捂着屁股向马车一步一步蹭了过去,阿星见状,忙上前扶着她,同她一道进了马车。江涵初是要亲眼看着东方明月为二哥偿命的,便退后了几步,冷冷看着坐在地上一脸不甘的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眼睁睁看着风萧萧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反抗了。 东方明月已死定了。 风萧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艳,东方明月大难当头,仍是忍不住大大的惊艳了一把。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三人的僵持。 风萧萧的笑,越发诡异了,东方明月怔怔地看着他,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笑,那笑,不恐怖,但却瘆人,她看的简直要起鸡皮疙瘩了。 风萧萧的折扇合了起来,倒转扇柄,急如迅风,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点向东方明月咽喉。 不能动弹的东方明月忽然就不见了,风萧萧一抬头,只见一条长长的腰带,一头卷住了东方明月,另一头握在一个黑衣人手里,这黑衣人,自然是东方烈日。 江涵初一看到东方烈日就扑了上去,风萧萧又笑了,他的笑自始至终就没退去过。 风萧萧一笑,当真羞煞百花。 阿星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就已经钻出了马车,并且将江涵飞也带了出来。他当然不会将江涵飞一个人留在马车上。 东方烈日见江涵初状若疯虎,一时倒被他缠住了,他武功虽高,却不能对江涵初下重手,江涵初又是拼了命,加上风萧萧也跟着凑热闹,二人联手共斗东方烈日,东方烈日将就还没有放在马背上,腰带一绕,将她捆了起来,一掌击在马臀上,骏马驮着东方明月便跑。 江涵飞一见东方烈日来了,便知道今日这仇难报了,眼见江涵初与风萧萧缠住了东方烈日,大声喝道:“阿星,快,杀了那贱女人!” 阿星看了看东方明月,她还没跑几步,这时候要追还追的上,但他又看了看江涵飞,不禁有些迟疑,江风二人决计抵挡不住东方烈日,若他去追东方明月了,东方烈日伤了他们,再来伤五少,该怎么办?谁的命都不如五少的命值钱哪! 江涵飞急了,跳着脚嘶吼道:“快给我追!不杀了那贱女人我跟你没完!” 阿星看她恼了,缩了缩脖子,纵身一跃,往前便扑。谁料他身形刚一动,那边风萧萧立时传来了惨呼。阿星心神一凛,急忙退了回来,反身向东方烈日扑去。 江涵飞跺着脚,顾不得屁股上针扎一般的疼痛,怒吼道:“阿星,缠住他,四哥,你快去追那个女人!决不能让他跑了!” 风萧萧退了下来,他的左肩中了一肩,正淋淋漓漓的淌血,阿星立时补上,朝着江涵初大喝道:“快退!” 江涵初的武功跟东方烈日比起来差的实在太远,阿星与东方烈日交战,江涵初在一旁非但帮不上忙,反倒碍手碍脚的,阿星这么一喝,他只好黑着脸退了下来。 江涵飞大声嚷嚷着要他去追东方明月,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拉车的马跟骑乘的马脚力相差太远,他们的马追不上东方烈日的上等川马,东方明月早跑远了。江涵初愤然一拳捶向身旁的大树默不作声看着场中恶战的二人。 这是江涵飞第二次看到阿星出手。 第一次阿星伤东方明月时,只是随随便便一挥手,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将不可一世的东方明月揍得几天吃不下饭。 可是这一次阿星打得很艰难。江涵飞虽不懂武功,但她还是看得出来阿星很吃力,毕竟东方烈日不是一般的高手。 反观东方烈日,左手剑飘忽不定,刁钻老辣,专走偏锋,惊险无比。阿星也使剑,他使的是一把二尺半长的短剑,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阿星的剑法走的也是险绝的路子。不愧是魔教后人,二人的剑法都带着一股子邪气, 高手对决,正是学习高深武功的号时机。风萧萧不顾伤了的肩膀,看的津津有味,就连江涵初也目不转睛盯着二人。 ------------ 第124章 新仇压旧仇 但见剑光森森,剑声飒飒,强烈的剑气激荡得观战的二人满身寒意,二人交战处方圆七尺根本站不得人。 江涵初只知道东方烈日武功很高,但却不知道竟然高到了他见所未见的地步。 只见东方烈日左手持剑,右手捏个剑诀,长剑横扫,软剑剑尖嗡嗡轻颤,映着残阳散发着点点寒芒,自阿星胸前划过,剑光笼罩了阿星胸腹间巨阙、幽门、不容三大穴位,剑尖上挑,斜斜直响他期门穴。 江涵初心头突的一跳,不自觉的为这个冷漠苍凉的少年人捏了一把冷汗。阿星太年轻,不过二十岁,便是自打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不如东方烈日功力精纯,他是为了替江家人报仇而出手的,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他们江家可就无法向山河城交代了。 想到这儿,江涵初分心看了一眼风萧萧,他的肩头已经红了一片,血好像还在缓缓的流,他死死盯着场中恶战的二人,眼睛里一片狂热, 江涵初又转回头看阿星与东方烈日,在他看来,东方烈日那一剑已无可闪避,谁知阿星忽的上半身猛然后仰,同时飞起右足直踢东方烈日左腕,东方烈日长剑转削为剁,狠狠看向阿星小腹。 江涵初的心揪的更紧了,他又看了一眼风萧萧,只见风萧萧眼中狂热之色愈发盛了,简直要化作火焰燃烧起来了。 江涵初来不及多想,又转回去看场中二人。只见阿星横过剑身,架住东方烈日的剑,左足一点,整个身子翻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个身,飞起右脚踢向东方烈日耳畔,左脚踢向他左肋。 风萧萧大喝一声:“好!”忽的展开折扇冲了上去,阿星怒喝一声:“快退!”东方烈日已冷笑道:“来的好!” 江涵初一看帮手全上阵了,甚至连风萧萧都带伤上场,他身为报仇的正主儿怎可安心站在一旁观战?三人联手围攻一人虽不好看,但一对一只怕三人都不是东方烈日的对手,他跺了跺脚,一咬牙,提着剑又冲了上去。 风萧萧与江涵初的武功虽不怎么样,但多了这两个人左一剑右一扇的钻空子,东方烈日倒也难以应付,阿星这边暂时也松缓下来了。 江涵飞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三人有什么损伤,方才风萧萧中剑流血时,她真想说一句“仇不报了,咱回家吧”,她实在不愿意看的有人受伤,她痛恨流血。 打斗还在继续,三打一总比一对一好受些,阿星他们三人渐渐占到上风,但三人心中都无比清楚,想要得胜容易,想要伤敌却要下一番苦功了,只怕天黑之前难以分出胜负,真要伤东方烈日,只有耗着,等到他筋疲力尽的时候才能有机可乘。 江涵飞狠狠喘了口气,伸袖子擦擦额上冷汗,她这时才感觉到臀部疼得厉害,刚才那一阵跳脚使得裤子与伤口厮磨了好几下,现在疼得她直咧着嘴抽冷气。 “该死的刺猬,竟然有毒!他娘的!”江涵飞暗暗咒骂着,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近酉正,要不了一个时辰,天就会黑下来了。夕阳还没完全下沉,露着半张脸,悠悠的挂在远处的山后。晚霞很美,灿烂夺目。 江涵飞苦叹一声,这么好的晚景,他们却在做性命厮杀,甚至已经见了血。 会不会流更多血?江涵飞暗暗问自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很害怕,就像那日关帝庙中那一夜。 她忽的又想到了那一夜,那夜风雨交加,她看不到交战的二人,她只知道厉翩然的刀向她头顶砍落的时候她吓得魂飞天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而当时,东方烈日为了救她血染重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交战的四人江涵初着白衣,东方烈日一身黑衣,阿星蓝衫飘飘,风萧萧青衫翩飞。她看向东方烈日,黑衣在白青蓝三色包裹下不时闪动,她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世事无常的感觉。 当日东方烈日要杀她,是厉翩然救了她,后来东方烈日又将她从厉翩然手中救了出来,如今,她带着人跟东方烈日做殊死搏斗。 江涵飞的眼泪蓦然掉了下来,先是一点一点溢出眼眶,在粉嫩的脸颊上缓缓流出两道细细的水痕,片刻,水痕宽了起来,渐渐发展成一条欢快的小溪,活泼泼的奔腾而下。她伸袖子抹了抹脸,抽了抽鼻子,突然间万念俱灰,什么报仇,什么杀敌,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着拔腿就跑,跑得远远的,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再也不见任何人。 很快她这个倏然而起的念头便倏然而灭了。 东方烈日被他们缠得久了,渐渐落了下风,心中不免急了起来,打定主意再不容情,先将风萧萧废了再说。江涵初他动不得,为此好几次受了掣肘,心里早就窝了一团火。他接连三剑,逼退阿星,森森一笑,发手一剑向风萧萧刺去,立意要教他不死也去半条命。 风萧萧也笑了,他笑得十分妖娆动人,东方烈日刚感觉到不对劲,已觉一股大力向他剑上撞来,恰在此时,江涵初见风萧萧遇险,急忙横剑来救,东方烈日一个把持不住,手中软剑不由自主向江涵初扫去,阿星横剑来挡,两剑相交,只听得当的一声刺耳锐响,阿星的短剑竟被削段了,东方烈日剑势略微一减,携着千钧之力横削江涵初胸膛。江涵初怎敌得了他大力一剑,只听扑哧一声,鲜血如花绽放,江涵初只感到胸口一凉,一低头,便见到自己胸前自左至右横开了一道血河。 江涵初惨呼一声,向后便倒,风萧萧惊呼一声,急忙接住他的身子。 阿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太快了,那一剑太快了!他一时忘了动作,怔怔的看着手中半截短剑,他的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刃,可也不是轻易就能给人削断的,况且东方烈日那一剑,力道大得异乎寻常,刚才那一剑,别说是江涵初,便是他,挨上了也得送了性命。 风萧萧怎会变得那么厉害? ------------ 第125章 再遭血光灾 东方烈日也傻眼了,他怔怔地看着倒地的江涵初,在看看自己手里的剑。软剑剑尖犹自颤动,剑光如一泓秋水,纯澈清亮,映着日光,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剑上没有一丝血,那一剑太快了,快到血来不及附着在剑上,人就已经倒地不起了。 东方烈日觉得从头到脚都凉了,他的武功如何他自己最清楚,江涵初是万万躲不开他大力一剑的,但那一剑相削断了武功只比他略逊一筹的阿星的剑,又将江涵初重伤,这可就不是他能办到的了。 东方烈日的目光自剑尖移到了风萧萧身上,风萧萧刚才那笑太怪异,而他剑身接触到风萧萧折扇的时候,从折扇上涌来一股大力,引得他不由自主向江涵初削去,若不是阿星阻挡了一下,那一剑完全可以将江涵初削成两段。 风萧萧明明是个不入流的主儿,为何竟会突然之间有此功力? 东方烈日来不及多想,他只知道这下他们兄妹与江家的仇算是结到了姥姥家,谁都别想化解得开了。江涵初若不死还好,若死了,别说明月,就是他也得提着脑袋过日子。 阿星冷漠的眼睛中忽的散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直勾勾瞪着风萧萧,好像他那张妖娆美艳的脸上突然之间开满了喇叭花。 江涵飞这下是真吓傻了,傻站在哪儿半晌不能动弹。阿星看着她,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他见过江涵飞得知江涵影的死讯时悲痛欲绝的样子,江涵初是她的“亲哥哥”,也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哥哥,江涵初若是死了,江涵飞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风萧萧大声喊道:“快来帮忙,四少伤得太重了!” 血很快就染红了江涵初半边身子,扶着他的风萧萧急忙为他点穴止血,但他伤得实在太重,血已无法止住,那么深长的伤口,血流的那么快,江涵初的小命,实在已经岌岌可危。 阿星看江涵飞还傻站着,大喝一声:“快去拿药!”说罢急忙跑向江涵初。他不关心江涵初的死活,但他怕江涵初死了江涵飞又要哭天抢地半死不活。 江涵飞喃喃道:“药,对,拿药,上了药就好了,四哥就会好的。”她跌跌撞撞跑向马车,拿了包袱又跌跌撞撞的跑回来。 江涵初已经昏过去了,面色惨白,气息微弱,阿星撕开他的衣衫,但见一道尺半长的伤口横过整个前胸,深有寸半,皮肉外翻,十分骇人。 江涵飞咬着牙忍着眼泪,将那几些瓷瓶全都闻了个遍,只要不是毒药,便往江涵初伤口上撒。这儿太荒凉,他伤得又太重,不及时救治必死无疑,在场众人没人懂医术,他们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偏偏江涵飞吓傻了,只要毒不死人的药,全给江涵初使上了。 天知道冰魂玉魄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药,很快江涵初的血止住了,但气息却越发微弱了,身子也开始发起冷来,江涵初十有**是不中用了。 东方烈日茫然看着江涵飞七手八脚给江涵初上药,脑中一团乱麻,他知道自己中计了,但他不明白,风萧萧为什么要引他杀江涵初,而他的武功,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厉害。 风萧萧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是江涵影的好朋友,为什么会对江涵初下手?以他引开东方烈日八成功力那一击来说,他的武功决不在东方烈日之下,若是他要杀江涵初,一百个江涵初也死光了,为何他要在混战中下手?更何况他与江涵初根本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亡友的弟弟? 江涵初的身体不能移动,但这里有没有大夫,阿星眼光在东方烈日与风萧萧之间来回转了不下十次,最后冷冷说道:“我去城里请大夫,这里就交给你了。” 风萧萧点头,朗声答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不会教任何人伤了五少。” 江涵飞正对着江涵初掉眼泪,他二人的对话她完全没听进去。 东方烈日看着二人对话,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倏然而起,却又倏然而灭,快得他根本来不及抓住,这风萧萧,好熟! 风萧萧敢一个人留在这儿守护江涵飞,分明是不惧怕东方烈日,他的武功既然十分高明,为何起先故意示弱,甚至教东方烈日不轻不重的刺了他一剑? 东方烈日回想连日来的遭遇,他先是被人引去寻找明月,后来明月被劫,他被误导,寻了几日茫无头绪之际,又有人传信给他,说是明月在此遇险,他马不停蹄赶了来,正遇到风萧萧要杀她,恰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明月。 这一切太巧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布局,那么那个人实在太精明太厉害了,不但将时间掐算得分毫不差,甚至让人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东方烈日回味着风萧萧那一击,当时他挺剑直刺,风萧萧合拢折扇,倒转扇柄,在他剑尖上打了个旋,便将那一剑荡了开去,而后他感觉到风萧萧全力一击,将剑势带向一旁的江涵初,那一剑等于是他与风萧萧二人合力一击,那根本就是存心要江涵初的命。 风萧萧的内力好熟悉! 东方烈日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风萧萧很熟悉了,风萧萧的内力与厉翩然如出一辙! 风萧萧与厉翩然,根本就是一伙的! 东方烈日冷汗涔涔而下,厉翩然这家伙一心想要复教,又想着要娶江涵飞,偏偏江涵飞被他给救了又与他关系密切,今日这一切,九成九是厉翩然布的局,目的就是要江涵飞亲眼看着他杀了江涵初,再加上江涵影的命,他与江涵飞必然反目成仇,到时既没人跟他争心上人,又没人妨碍他的复教大业。 这计,真毒! 但风萧萧不是江涵影的挚友么?冲着江涵影的面子,他也不该对江涵初下毒手,还是……风萧萧根本就是故意接近江涵影的?他们相识,是在去年初春,那时风萧萧与江涵影根本没有一丝往来,风萧萧为什么要故意接近江涵影? ------------ 第126章 举手又容情 东方烈日知道自己掉进坑里了,这坑可真他娘的深!伤了江涵初,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江涵初万一死了,那他们兄妹可就彻底完蛋大吉了。 东方烈日看着风萧萧,风萧萧正满面焦急,静静守着江涵初与江涵飞,看那神色,既真诚又悲愤,丝毫不像作假,但东方烈日确定他这是装出来的。 厉翩然恨东方烈日那是不用说的,对于江涵飞,只怕也恨得不轻,但江涵飞毕竟是幽冥教主唯一的遗孤,是复教的主心骨,他再恨,也不能拿江涵飞怎样,但江家众人是江涵飞的亲人,杀伤他们,比直接报复江涵飞更刺激。 东方烈日很快就想明白这一节,但已经晚了,江涵飞已经向他走过来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涵飞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东方烈日讪讪地往后退,直到他退到树边背脊抵上大树,再也无路可退。这时,他看见了风萧萧的笑。 风萧萧绝美的脸上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既得意,又鄙夷,还带着说不出的傲然。 这眼神,好熟! 江涵飞一直走到东方烈日面前,脚尖抵着他的脚尖,这才站定,这时她整个身子都已贴在东方烈日胸膛上,她抬起头来,含泪的眸子直直盯着东方烈日的脸。东方烈日微微低头,正与她对视,被她眸光中的恨意激得心头寒意上涌,不能成言。他有满腹冤屈要诉,江涵初不是他伤的,他是中了别人的毒计,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涵飞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压住,低声道:“烈日,你为什么要杀我四哥?” 东方烈日痴痴的望着她,道:“我、我从没想过要杀他。” “你没想过,但是你做了,我亲眼看到的。”江涵飞眼泪刷的一下就决堤了,惊呼一声,身子软软的向后便倒。 东方烈日急忙探身去接她,便在这时,江涵飞手掌向前一抓,正抓在他胸口上,东方烈日厉喝一声,一甩手将她掷了出去,风萧萧纵身扑上,但已来不及接住她,只得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到江涵飞身下,将自己的身子给她当了垫子。 风萧萧看到寒光一闪的时候,已经纵身抢上,但东方烈日的动作更快,手上的力道太大,那一下将江涵飞扔得太远了。这个时候,风萧萧的武功又不灵光了。 东方烈日的身子紧紧贴着树干,缓缓滑了下去,他右手捂着胸口正中,嘶声道:“飞儿,你、你要杀我?” 江涵飞恨恨道:“谁也不能伤我哥哥!”她那一跤摔得不轻,风萧萧虽将身子垫在了她身下,但她千疮百孔的屁股狠狠砸在了风萧萧背上,疼得她直掉眼泪,半晌爬不起来。 “我没有杀江涵初!”东方烈日急道,“相信我,我没杀他,真的!” 江涵飞趴在地上直抽气,道:“没错,你没杀我哥,所以我也不杀你,你给我四哥一剑,我还你一刀,我四哥的仇就此了结,生死各安天命,你我自此恩断义绝!你听着,东方明月的命,我要定了!” 东方烈日知道这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他又看向了风萧萧,风萧萧已将江涵飞扶起来了,正帮她拍打身上的尘土,小声说着什么,江涵飞时而摇头时而分辨几句,二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江涵飞的小刀还在东方烈日胸口插着,东方烈日捂着胸,冷冷盯着风萧萧。这个风萧萧,太不对劲了!他总是觉得风萧萧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但风萧萧这么美的人,只要看上一眼,任何人都不会将他忘了。 风萧萧道:“此人武功高强,不趁此机会杀了他,早晚会出事的!” 江涵飞眼睛一瞪,冷冷道:“不行!只要二哥还没死,他没一剑杀死四哥,我也不能杀了他。” 风萧萧急道:“但四少、四少他……” 江涵飞甩开风萧萧,厉声道:“四哥不会有事的!四哥是好人,好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老天爷是长眼睛的,我不杀他,我不做坏事,老天爷就不会让我四哥死的!” 风萧萧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这么倔,单纯的像个傻子,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才是正理,江涵初伤成这样,十成中已死了九成,不杀东方烈日,江涵初的伤就会好了吗? 但东方烈日伤的是江涵飞她哥,伤了东方烈日的也是江涵飞,她坚持不杀人,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太过越俎代庖。他狠狠瞪了东方烈日一眼,很是不甘心,想了想,又道:“此人武功太高,等他伤好了必然找你们报复,到时……不如将他的武功废了以绝后患,如何?” 江涵飞冷冷道:“不行,他救过我的性命,现在我留他一命,全当还了他的恩情,你若废了他的武功,岂不是落井下石?他虽狠毒,却也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我们不能做这种折辱人的事情!” 风萧萧脸色一变,怒道:“好好好!你江五少光明正大,我姓风的是奸诈小人!” 江涵飞看他恼了,又见他肩头一片血污,心生愧疚,叹了一声,道:“风大哥,我、我口不择言,你别怪我。”将伤药递了给他,风萧萧接了,取了一个瓶子,暗自嗅了嗅,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撕了快衣摆裹住伤口,闷闷的坐在了一边。 东方烈日挣扎着站起身来,慢慢走过来,道:“你真要我死?” 江涵飞转过头,冷冷道:“你走吧,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若你能活下来,以后想报仇,就找我一个人,不要连累别人。” 东方烈日咬牙道:“好,江涵飞,若我不死,我必定去找你,到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江涵初不是我伤的。” 江涵飞怒道:“我四哥若当真不是你伤的,我就将这对眼珠子挖出来给你当炮踩!” 一旁的风萧萧,越发得意了。东方烈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扶着缓缓走了。 ------------ 第127章 恩怨不由人 巧的是,江涵飞那一刀不偏不倚刺在了东方烈日的旧伤处。江涵飞力弱,刀子虽锋利,但他见机得早,小刀入肉半寸,他就将江涵飞甩了出去。他一直以手捂胸,不是因为伤的重,而是为了不让风萧萧起疑。 他知道风萧萧是个劲敌,若与风萧萧动上手,绝非一时半刻能分出胜负,况且他并无必胜的把握,江涵飞举刀行凶,正给了他麻痹敌人的机会。他本想等风萧萧上前杀他的时候出其不意,下重手先伤了风萧萧,但没想到江涵飞竟放他走了。他正好借此机会脱身,一来他要去追赶东方明月,二来,不明不白的中了别人的套子,西南第一寨寨主怎肯吃这个哑巴亏? 东方烈日知道要洗清自己的冤屈,就必须将厉翩然与风萧萧的阴谋揭露出来。风萧萧既然与厉翩然勾结在一起,那么他接近江家必有所图,为了江涵飞他也要揭穿他们! 江涵飞没趁机下令杀他,反而力阻风萧萧下毒手,这实在大出东方烈日意料之外。他看得出江涵飞的恨意,那么深的恨意,杀他一百次都不嫌多,但她竟放过了他!东方烈日虽然挨了一刀,心里着实欢喜,江涵飞虽伤了他,却力保他一命,甚至不惜得罪风萧萧,这一点让他很是高兴,只觉得这一刀没白挨,江涵飞心里还是喜欢他的。 东方烈日走得很慢,刀子他已经拔出来了,并且收起来了,半寸深的小口子算不了什么,不过是流点血,疼几天而已。但他还是走得很慢,好像随时都会倒地不起的样子。他知道风萧萧不会放过他,风萧萧必然会设法追杀他。而他的机会,就在这追杀之中。 许久,阿星终于将大夫请来了,并请了四个健仆,抬着一张软榻,待大夫给江涵初重新处理伤口之后,将他轻轻搬到榻上,命健仆抬着软榻慢慢向最近的镇上走。 江涵飞看着江涵初气息奄奄的样子,红着眼睛直抽抽。这荒郊野外的不是治伤的地儿,江涵初命在旦夕,急需找个清静所在疗伤,而他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是未知之数。 江涵飞抹抹眼泪,道:“阿星,你照顾好我四哥,我要去杀那个贱女人,风大哥,麻烦你带我去。”她只当东方烈日身受重伤,必然不是风萧萧的对手,而阿星武功高强,定然能护得她四哥的周全。 阿星深深看了风萧萧一眼,沉声道:“还是我陪你去报仇吧。”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也看出来是风萧萧有意引东方烈日杀江涵初,他若是陪江涵飞去报仇,江涵初就算有命也没得活了。 “不,你武功好,能保护得了我四哥,东方烈日已经受了重伤,风大哥对付得了。”江涵飞沉声道:“东方明月的腿动不了,肯定跑不远,东方烈日又受了伤,他们跑不了的,我跟风大哥追上去,一定能杀得了那个贱女人。” 阿星又看了风萧萧一眼,想了片刻,道:“好吧,你自己小心。”风萧萧不会将江涵飞怎样,但若将他留在江涵初身边,那可就乖乖不得了了。 风萧萧接触到阿星的目光,竟有些愧疚,躲闪了一下,片刻,迟疑道:“你的伤还没好,还是等你伤好了再去吧。” 江涵飞恨恨道:“我没事,我决不能容得那个女人多活一天!” 风萧萧冲阿星点了点头,过去解下一匹拉车的马,说道:“这马虽不快,总比走路强得多,咱们到了前面的镇上再买好马,总要教你如了愿。”风萧萧翻身上马,将右手递给江涵飞,江涵飞抓住他的手,他一使劲,将江涵飞拉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马便奔了出去。 阿星看着二人共骑而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睛里又露出沧桑淡漠的神情。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这般纠缠不清? 阿星架起马车,带领着一众人等向最近的双平镇走去。 阿星是有点愤怒的,他的眼神越发冷漠了,看向奄奄一息的江涵初时,竟有些无奈。对于这些一团乱麻的纠葛,他不过是个局外人,他无能为力,甚至当局者也无法轻易化解。 他不禁回头张望了一下,江涵飞与风萧萧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再看前路,前路茫茫,崎岖不平,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或者说是在等着他们。 双平镇不大,也不怎么热闹,阿星命人快马自南阳城请来了大夫,仔仔细细给江涵初治伤。江涵飞的药这下可派上了大用场,靠着其中一瓶药,江涵初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阿星有些怀疑,这些药全是那两个双胞胎姑娘给的,她们不过两个小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药?有那么好的医术,又怎肯屈居人下,做了人家的贴身丫环? 阿星冷冷看了江涵初一眼,不禁有些担忧,江家卧虎藏龙,想必也是为了江涵飞,十年如一日跟在江涵飞身边,要是自己人还好,若是自己人,那江涵飞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尤其江家上下似乎无人知晓这两个丫环的真实身份。 江家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高手?除了他们这票人,还有别的人对江涵飞有所图谋吗? 阿星不知道,他只知道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十八年了,为了复教,他们已隐忍了十八年,准备了十八年,只等一个适当的时机,便要雪洗前辱,再展霸业! ------------ 第128章 相见不相仇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走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我们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的找,我就不信他们不买药!”江涵飞狠狠说道,眼里还含着泪。 风萧萧道:“这么大晚上的,他们要想找个没人的地儿藏起来很容易,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我先召集手下去打探打探。” 风萧萧带着江涵飞顺着东方一路追下去,但令人不解的是,东方兄妹二人均身受重伤,他们却怎么也没追上,风萧萧将能调动的人马全调出来了,硬是没找到东方兄妹的踪迹。 东方兄妹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东方明月腿伤厉害,自然跑不远,东方烈日不可能扔下妹子不管,按理说风萧萧只要稍加打探,必然能发现他们兄妹二人的踪迹,但风萧萧却什么也没发现。 至少在江涵飞眼里,风萧萧什么都没发现。 风萧萧是想杀了东方烈日的,他跟着江涵飞来追杀东方明月,目的就是为了杀东方烈日,在他看来,东方烈日已经伤得半死不活了,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但他得来的消息却有那么点儿不对劲。 东方烈日的确受了伤,这是他亲眼所见,江涵飞亲眼看见东方烈日伤了江涵初,那一刀必然是使尽了全身力气,绝不会留丝毫余地,东方烈日又没防备,那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躲得开,他现在应该是半个死人了。 但东方烈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并且已经跟东方明月会合了,兄妹俩借助在农家养伤,表面上看这些都很合理,但风萧萧心里就是觉得很乱,很不安。 风萧萧决定亲自去看看,当然,他不会告诉江涵飞。有江涵飞在,再好的杀东方烈日的机会都会泡汤,而江涵飞一心想杀的东方明月,却是他一力要保的人。 江涵飞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却是个万万不能得罪的主儿。风萧萧并不愿意跟她起冲突,更不愿意在她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映像。 想要甩开江涵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江涵飞这人有些小聪明,偶尔耍耍小心眼骗骗人还可以,真要跟人玩什么阴谋诡计只有被拆吃入腹的份,风萧萧很容易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客栈中。 风萧萧只不过派了几个人来刺杀他们,然后借口追查,便自个儿走了。江涵飞没什么主意,又没什么本事,除了躲在客栈里念阿弥陀佛,什么都做不了。 风萧萧赶到东方兄妹借住的那户农家时,东方烈日并不在房中养伤,只有东方明月,腿上绑着木板,瞪圆了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望着低矮的房顶发呆重生盛似夏花最新章节。 风萧萧折扇轻摇,俊美的脸笑成了一朵花,道:“二寨主大喜!” 东方明月听得脚步声,只当是她哥哥,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猛听得声音不对劲,扭头一看,正是风萧萧惊得一个机灵猛然坐起,腿上一使劲,顿时剧痛钻心,脸色更白了几分。 东方明月四处张望,不见她哥哥的身影,这才意识到危险,整了整容色,道:“风少寨主?” 风萧萧一撩衫摆,在桌边坐下了,掸了掸锦衣下摆,悠悠然道:“二寨主这伤,可不轻哪!” 东方明月柳眉倒竖,喝道:“金戈寨与天云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苦苦相逼?” 风萧萧啧啧连声:“二寨主此言差矣,姓风的此来,纯是为了向二寨主道声喜,绝无任何加害之意。” 东方明月柳眉一挑,冷笑道:“绝无加害之意?那你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就是为了来跟我说一声‘大喜’?哼,那个贱人怎么没来?她不是做梦都想要杀了我么?” 风萧萧眉头一皱,冷冷道:“东方寨主,你乃是幽冥教下烈日堂主之女,对公主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公主?”东方明月嗤笑一声,道:“幽冥教早已散了,先父亦逝世多年,我兄妹并未入幽冥教,她江涵飞是谁,与我兄妹无关!” 风萧萧两道细细弯弯的蛾眉皱的越发紧了,东方明月与江涵飞宿怨已深,这仇恨已无法化解,但东方明月毕竟比东方烈日好掌握,况且东方烈日有必须死的理由,天云寨那么大的势力,还得通过东方明月来张开,却又不得不留她一命,这倒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你也是幽冥教之人?”东方明月回过味来,侧目斜视风萧萧。 风萧萧呵呵一笑,“刷”的一声收拢折扇,站起身来,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我会帮你,条件是你不能再难为江涵飞。” 东方明月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道为何金戈寨的风少寨主千里迢迢的帮那个废物呢,什么为友报仇,原来是迷上那个废物的脸蛋了!哼,我东方明月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试试看到底能不能动得了她!” 风萧萧轻咳一声,懒懒道:“豁出命有什么用?你的命很值钱么?” 东方明月柳眉倒竖,正要破口大骂,风萧萧截口道:“你若是想杀江涵飞,那么很快你就会是一个死人了,等到你死了,你的新婚夫君可就……” 风萧萧笑得十分暧昧,东方明月不由得张了张口,好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若说真心帮你,你也不会信,我只是不希望江涵飞跟江涵初在一起,这一点咱们不谋而合。”风萧萧又坐了下来,道,“不要打江涵飞的主意,对你没好处。” 东方明月叹道:“我与江家仇深似海,现在不是我杀不杀她的问题,是他们要杀我,只怕江涵飞跟江涵初是没人拆的散的了。” 风萧萧道:“谋事在人,日子还长着呢!”他看了看窗外,又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风萧萧并不担心东方明月会将他来过这里的事情告诉东方烈日,她虽草包,还不至于完全没脑子。 风萧萧心情很愉快,他对一切都感到很满意,但是当他走到村口的时候,他忽然就满意不起来了。 村口站着一个人,一个黑衣人。 ------------ 第129章 两寨主之战 村口站着一个人,一个黑衣人。 东方烈日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看着风萧萧,懒洋洋道:“风少寨主有礼了。” 风萧萧眉头一皱,转瞬即笑着回礼:“东方寨主客气了。” 二人相对而立,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对方。 风萧萧眯着眼睛,往东方烈日胸口仔细看了又看,道:“东方寨主的伤不碍事吧?” 东方烈日冷冷一笑,道:“有劳少寨主下问,东方感激不尽,日前不慎误伤少寨主,还望少寨主海涵。” 风萧萧怎么看东方烈日怎么不像重伤垂死的样子,他脸色红润,呼吸均匀,身姿笔挺,看起来强壮得紧。难道那日江涵飞那一刀并未刺伤他?他那般做作都是装出来的? 风萧萧暗赞一声,这东方烈日看来是将计就计,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索性假装重伤,来个反客为主。 风萧萧眉目间渐显凝重,东方烈日的武功十分高强,他既然也存了杀心,这一战便避免不了了。 东方烈日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道:“那日你为何引我杀江涵初?” 风萧萧故作惊讶,道:“我引你杀江涵初?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那样干?” 东方烈日冷哼一声,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那样干!” 风萧萧耸耸肩,又刷的一声将他那柄洒金折扇挥开,摇了两摇,道:“你妹子杀了江老二,你又将江老四伤成那样,你们兄妹可真够毒的啊!” 风萧萧嫣然一笑,光艳照人,道:“作为江二少的好友,今日只怕不得不得罪了呢!” 东方烈日点点头,道:“你接近江涵飞必然不怀好意,冲着这一点,我也断然容不得你,今日你就是不来,他日我也会去找你。” “好说,好说。”风萧萧拱了拱手,道,“请吧。” 东方烈日缓缓抽出腰间软剑,沉声喝道:“亮兵刃吧!” 风萧萧一挑眉,道:“这便是我的兵刃!”话声方起,他的人已纵身跃起,折扇一展,照东方烈日当头切下。 折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当头拍来,带起的风声呼啸而过,将东方烈日的黑发吹得四散飘飞。东方烈日不闪不避,待折扇距头顶半尺远近之时,轻飘飘将软件递出,剑尖轻颤,堪堪指向风萧萧右腕。 风萧萧回扇削向东方烈日左腕,这时东方烈日的剑已由刺转削,用比风萧萧更快的速度截住他的去势。 如此一连七招,风萧萧的每一招都被东方烈日封住,根本施展不开。 东方烈日飘身以后三步,冷冷道:“不用看家功夫,你不是我的对手。” 风萧萧的扇法虽凌厉,但与东方烈日的左手剑比起来还差得远,七招功夫风萧萧已失了先机,被纠缠的难以脱身。 风萧萧怒喝一声,果然扇誓一遍,由凌厉转为刁钻,堪堪将优劣持平。 风萧萧初时隐瞒武功,不以本门功夫示人,但他与东方烈日交手之时二人势均力敌,若不拿出看家本事,非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