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家族来人 白狐家族边境,天地一白,风雪缥缈,草木凋零。 萧怡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用脚上缠着的铁球将冰面上凿了个洞,钓上了一条鱼,囫囵咽下去,回身便看到白狐家族的守卫不知何时站在了河边。 “你做什么?”萧怡满脸戒备地看着守卫,她将铁球踢到一边,双腿微微叉开,准备一有不对就跑。 那守卫的目光在她裸露的大腿上停留了片刻后,才幽幽道:“公子来接你了。” 也是可惜,他舔了舔嘴,之后这边境又全是雄狐狸了。 公子?兄长吗? 萧怡一时愣住,她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她在家族做了父母十几年的掌上明珠,却在两年前被告知自己是野外抱养回来的。 当年白狐家族和黑狼家族间的战事吃紧,族长夫人诞下一只白狐幼崽后,就上了战场。 战争结束,欢庆时分,众人却发现家中尚在襁褓里的白狐幼崽不翼而飞。 族长夫人悲痛万分,族长爱妻心切,才派人在外秘密寻了一只白狐崽回来。 两年前,脚腕处有一梅花胎记的白狐少女跌跌撞撞回到家族时,族长才同她说出了原委。 萧怡至今还记得,那一日族长和夫人与萧蔷一起抱头痛哭,而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远远地木桩一样杵着,融不进去,碍眼又多余。 她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唤了十几年的亲爹、亲娘,怎么就成了养父、养母。 应该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和不安,族长向她承诺,说是以后她仍旧享受族长之女应有的一应待遇、资源。 族长夫人也说,虽然并非亲生,但是相处已久,此后还是以母女相称。只是之后,她该让出位置,唤萧蔷为长姐。 那天,萧蔷约她在湖心亭见面。她还没同萧蔷说上几句话,萧蔷突然凑近,随后勾唇一笑,身子一歪,弱柳扶风般栽进了湖里。 萧蔷在湖里尖叫挣扎,她在岸上手足无措。 没一会儿,萧蔷落水的消息就传开了,慌忙赶来的族长变回了白狐原形入水救人,族长夫人则是给了她一耳光,让她下跪认错。 待族长上岸后,则是气冲冲地给了她一记窝心脚,质问她为什么不救长姐。 萧蔷则在一旁颤巍巍地哭着抢先说,不怪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该出现在这。 她张口欲解释,族长夫妇却不愿意再听,只说她心思歹毒,便罚她来这苦寒的边境好好反思、赎罪。 这边境之地,她一呆就是两年,其间无人探望,只留她苟延残喘,夹缝间生存。 “还磨蹭什么呢!公子在山洞等你!”守卫见萧怡久久未动,皱着眉头将萧怡拽上了岸。 意淫眼前这位还不算什么,族长的公子他可不敢怠慢,那位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要是让公子等得不快,他免不了一顿责罚。 萧怡观察这守卫着急的作态不似有假,心下也由迟疑转为激动。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吗!她胸口的心脏是扑通扑通的跳。 地上雪深如被,萧怡深一脚浅一脚地低头赶路。 快走到山洞门口时,她抬眼望去,便见一个身披银纹黑云肩的男人负手而立。男人四周则是围了一圈白狐。 近乡情更怯。 萧怡检查了一眼自己全身。 指甲里还有些泥土印子,衣服更是破烂不堪。 太难看了。 红肿的双手尽力在身上擦了擦。衣角也是尽可能让它平整一点。 听到声响,男人缓缓转过身,向她走来。 看着男人熟悉的眉眼,萧怡眼角酸涩,悲从心起。 是萧儒,她唤了十几年的兄长。 刚被族长罚到边境时,她心中冤苦无人诉说。 后来听说兄长游历结束回家后,心中起了些许希望,也曾趁着守卫不注意,偷偷变回白狐原形,千里迢迢地赶回家中。 只盼向来宠爱自己的兄长能听她诉苦,为她主持大局。 她在家门外等了许久,怎料迟迟出现的兄长和萧蔷手牵着手,一点目光都不曾施舍,径直略过了她。 之后,她就因私自出逃,被鞭打了一顿后,扔回了边境。 右脚的铁球也是那时缠上的。 两年未见,萧儒还同记忆里一般,面容清俊、目光如水,她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说是要在边境思过五年,今日兄长却突然来见她,想到可能是真相大白,萧怡鼓足了勇气,加快了步伐,跌跌撞撞地向萧儒靠近。 待她将要触及萧儒时,她的兄长却是蹙了蹙眉,像是全然不认识自己一般,后退了半步。 她伸出的手缓缓落下,身形一时间也顿在原地,只听兄长冷冷开口道:“爹娘让我来接你。你还有什么物件尽快收拾好,别误了时辰。” 萧怡闻言垂下了眼眸:“爹娘么?呵。” 她对族长夫妇早已没了幻想。着急回去做什么?早点回去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吗? 萧儒见她满不在意,神情冷漠,竟没有一点感恩的意思,声音里不禁含了些怒气:“我看你是不知悔改。做了残害同族的龌龊事,爹娘提早放你回家,已然是开恩!” “我没有!萧蔷不是我推下湖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萧怡听不得“残害同族”这四个字,她猛地抬头,扯住萧儒袖口辩解。 明明没有做,为何就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萧儒眉头紧皱,挥袖甩开了她:“萧蔷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巧言令色,竟然还敢污蔑长姐?” 萧儒本不想来边境接父母的养女。 前些日子风雪骤降,萧蔷上次落水后得的寒症又复发了,得日日卧在他的皮毛上才能稍稍缓解。 若不是因为这无耻之徒,妹妹也不至于年年冬天受这种苦楚。 也不知道爹娘为何要将她接回去,平白给妹妹添不痛快。 想到这,他胸口怒气突起,给瘫坐在地上的萧怡来了一脚。 腹部遭受重击,萧怡险些将刚吃下的鱼呕出来。 之前家门口的无视她还能自我欺骗。 说不定是兄长久未回家,不认得她。或者是当时她的模样太邋遢,不便兄长辨认。又或者是兄长被萧蔷挡了视线,没有看到她...... 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萧蔷回来后,她不仅没有了父母,疼爱她的兄长也消失了。 想到自己此前竟然还抱着兄长是来还自己清白的幻想,萧怡自嘲地笑了。她真是自取其辱。 回去?回去后一直背着这口“残害同族”的黑锅吗? 她偏不!还不如留在这边境,身虽受苦受困,心却自由自在。 她缓了缓身体的疼痛后,手撑着地面,勉力抬起上半身,直视着萧儒双眼:“随便你怎么想,我就是没有。还有,我不愿回去,劳烦你回去通知一下族长和夫人。” 萧儒见她死不悔改,还拒不回去,拳头不由地捏紧:“你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去与不去?” 他本想再让这无耻之徒领略领略自己拳头的威力,突然想起母亲临走前的交代,说是万不能伤了她的脸,又不甘地放下了拳头。 不想走?不能揍? 呵,他有的是办法。 萧儒蛮横地扯下萧怡身上的一片布块,撕成布条后,在铁球连着的铁链上系了个死结。 “你做什么?”萧怡指甲扣挠着,试图将死结弄开。 “做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愿回去,我帮你回去。”萧儒挥手打掉了萧怡双手。 母亲的话他自然是要听的,只不过妹妹萧蔷的落水之仇他也是要报的。 他转头示意近旁的白狐咬住布条,随即自己也变为白狐原形,冷冷瞥了一眼萧怡:“上路吧。” ------------ 第2章 归家途中 萧儒率先动身,其余白狐也随他身后四肢齐动,渐行渐远。 咬着布条的白狐最后出发,他默默看了一眼萧怡后,小声道:“对不住了。” “什么?”萧怡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 白狐一动身,她被猛地一拉,全身倒仰着飞了出去。 每当拉着她的白狐往前飞扑,她脚上受的力量便重如千斤,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待白狐短暂落地后,她又不受控制的重重砸在地上。 白狐没跑几步,她便眼冒金星,浑身绵绵地疼。 “停下.......我自己......”她刚要说话,一时不察,布条绞动,翻了身,脸磕在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 几番下来,萧怡的身体血液倒流,全身无力。 她像一坨烂肉一样,一上一下,被拖着跑。 意识逐渐模糊,人也昏死过去。 ...... 等萧怡再次醒来时,她的下巴正被萧儒死死掐着。 “呦,醒了?装死装够了?”萧儒嗤笑道,“做这种可怜姿态是想给谁看?” 他的手劲极大,指尖在皮肤上寸寸碾压,萧怡吃痛极了,头一偏便咬上他的手腕。 装死?不如你自己试试看?她的头现在还昏昏沉沉,身上也不必说,明日再看必然是青一块紫一块。 萧怡咬人的力度在萧儒看来小的可怜,连皮肤都没有穿透,他眯起双眼,静静看了片刻手腕上叼着不撒嘴的萧怡。 “狐媚。”萧儒抽开手,擦了擦手腕,“全是口水。” 他真是小看爹娘收的这养女了,也不知道和谁学了这些本事,倒是会摇尾讨饶。 萧怡见状翻了个白眼,也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脏了我的牙。” 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她还不惜得咬,真是平白酸了牙。 萧儒舔了舔牙,深吸口气,拳头紧了又松,忍了一忍。 也罢,就饶她一回。 看她半死不活那样子,可别没到家就挂了。 等日后再和她慢慢算账。 “小七,别让她掉队。”他最后瞟了一眼之前咬着布条拖着萧怡跑的白狐,便又回到众狐最前面。 萧怡顺着他的视线也去看那只叫小七的白狐。 叫小七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小七兽眼恰好和萧怡对上,见她好奇的盯着自己看,一双黑眼珠急忙瞟向别处。 待众狐身影逐渐没入茫茫雪地中,小七才缓缓靠近萧怡。 “上来吧。”小七走到萧怡跟前,趴了下来。 萧怡跨上小七腰间,半搂着他的脖子,双手陷入茂密的白色皮毛中。 真软和。 脚链束缚她许久,冰天雪地里她变不了白狐原形,纵是全身刺骨的凉,也只能生生扛着。 甫一摸到小七的皮毛,她情不自禁地将脸埋入其中,尽可能的贴上热源。 小七浑身一顿,僵了片刻,而后闷着声音道:“你抓好。别摔下去。” 萧怡听到这句话,愣了许久,终究没有忍住,泪水湿了眼角。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埋在亲人皮毛里,备受宠爱。 这句话,她也曾听萧儒说过。 她还不能变成人形的那段时间,族长和夫人家族事务繁忙,总是萧儒背着她四处玩耍,也是他日日哄自己入睡。 如今,她竟是从别人口中才能听到这种关心的话语。 萧怡偷偷将眼泪拭去。 也罢,就当她从未被收养过吧。 往事暗沉不可追忆,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萧儒不是说族长夫妇让自己回去嘛,回去也好,不如趁机将脚上的铁球去了,觅得自由身。 这才是她该关注的正事。 小七奔跑时,突然察觉到后背皮毛的一小块被热流浸湿,身上的人还发出些细声哭腔。 他一时间慌了神,脚下却不能停。 毕竟此前他因为萧怡昏过去,求助公子,就拖了不少时间。 如今,他出发的也晚,可不能让公子到了家族后再等他们两个。 好在,萧怡没多久就止住了泪水,他也放心地奋力迈开四肢,去追公子他们。 昼夜交替,萧怡在小七背上趴着睡了一觉。 待醒来后,她睁眼见周遭风景眼熟,才知原来就快到家了。 那棵歪脖子浆果树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萧儒当时也才堪堪能化为人形,她食欲倦怠,吃不下肉。 他将自己放在树下,自己爬到那棵浆果树上给她摘果子吃。 树上挂满了红色的浆果,他摘了许多。 可是那棵树枝干脆弱,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一下子就断了。 他从高空坠落,摔得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却在伤好后又去给她摘浆果囤起来,说是万一妹妹再想吃,能即刻就吃到。 ...... 察觉到自己思绪又飘得远了,萧怡急忙扭了自己手臂一把。 还想这些做什么? 前面萧儒带领的白狐们逐渐停了下来,身下的小七也慢了下来。 到了。 小七趴下后,萧怡慢慢走向前去。 白狐家族大门前,是早已在站在那等着的族长夫妇以及萧蔷。 萧儒先她一步走到族长面前跪了下来:“父亲,儿子将萧怡带回来了。” 族长萧丰笑着扶起儿子:“甚好。萧怡回来就好。” 族长夫人也是满脸笑意地张望着:“萧怡呢?” 一旁的萧蔷遮着嘴角,望向萧儒,浅浅笑道:“兄长,妹妹怎么还不出来?许久不见,我想极了她。” 萧儒出声道:“就在后面。” 说完他拧了拧眉,转身看去。 也是妹妹心善,她被区区一个养女坑害成这样,心里竟然还记挂着。 这样看来,这萧怡更加不知好歹,狼心狗肺了。 萧怡在众人视线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还穿着边境的破布衣服,衣角还空了一块。 她的毛发枯燥,身形瘦小,唯独双目似那明星,十分灵动。 萧儒见她这幅样子,心下不爽。 又在那装可怜! 族长夫人见萧怡衣衫褴褛,忙走上前搂住萧怡:“哎呀,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蔷儿,快些把你准备的披肩拿出来,给你妹妹穿上。” 萧蔷闻言,急忙转身吩咐道:“娘说的对,小秋,快将我备下的四方云肩拿出来。” 小秋却是猛地一跪,颤颤巍巍道:“奴忘了这事。” 萧蔷细眉微蹙:“怎么这种事情都办不好?” “算了,下次万不可这样。”她咳嗽了一声,转而伸手欲脱下自己肩上的披风,“妹妹要是不嫌弃,穿姐姐这身可好?” 萧怡见过萧蔷的真面目,并不领情:“不必了,我......” 她话还未说完,却被萧儒打断。 ------------ 第3章 旧地交锋 妹妹一咳嗽,萧儒就想起了罪魁祸首萧怡。 他目露寒光,声音冷硬道:“萧怡,你看你长姐,因为你,身子一直都不好。你竟没有一丝愧色。恬不知耻就算了,还丝毫不领情。” 说完他握住萧蔷双手,心疼极了:“妹妹,你身子弱,怎可这般不怜惜自己。” 萧怡心中好笑,只冷冷看着这对兄妹。 萧儒见到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胸中就堵塞,抬手便要打。 萧怡第一时间就闭上了双眼。 萧儒的手劲她自幼是知道的,抬手速度她也是躲不了的,这一比斗下来,脸能肿老高。 族长急忙伸手拦下了萧儒的胳膊:“唉,莫动手,莫动手。” 说完族长还用手肘碰了一下儿子,示意他莫要发作。 族长夫人也打着哈哈,从中斡旋:“儿子,她不仅是我和你父亲的养女,她还是你妹妹,怎可随意打骂?蔷儿,先带你妹妹回她屋子去。” 萧蔷轻轻点头,随即不由分说地跨上萧怡臂弯,亲热道:“妹妹,许久没回来了吧。姐姐带你逛逛这家,顺便看看我给你装饰的屋子。” 萧怡本想甩开萧蔷手臂,却见萧儒面色沉沉,仿佛自己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他就要比斗伺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任由萧蔷将她带离此地。 ...... 白狐家族族长所住之地,两年未见修缮了不少。 最明显的就是梅树栽了满园。 萧怡环顾四周,只见目之所及,皆是梅树。 红梅、白梅、黄梅、绿梅...... 应有尽有。 萧蔷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说道:“喜欢这些梅花吗?妹妹。是不是与雪景很相配?” 喜欢? 她唯恐避之不及。 萧怡冷眼盯着萧蔷的脸:“粗看一般,细看更是色多而庸俗。” 萧蔷完美的脸面僵硬了一瞬,眼底终于显露出一抹狠色。 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两年前她就是被萧蔷这幅无辜的脸骗了,才一点都不设防备。 如今看到她面具有了裂缝,心下畅快不少。 小秋听到夫人的养女竟然这样贬低小姐,不忿道:“你懂什么?这些梅花是族长和夫人亲自下令为小姐栽种的。公子听说了这事,也说甚好。” 萧蔷待小秋说完,才佯装发怒道:“妹妹好不容易回家,要你多说这么许多!去,你就在这守着。别惹得妹妹生气,坏了我们姐妹两人的感情。” 小秋撇了撇嘴,埋怨地瞅了一眼萧怡。 都怪这养女,小姐平时从不给自己脸色看,今日因她,自己已经让小姐不喜两回。 小秋留在原地,萧蔷则是拉着萧怡继续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 再往前走便是湖心亭。 萧怡重见旧地,往日场景不禁浮现在眼前,她慢慢停下了脚步,不愿再走。 她警惕地看着萧蔷,浑身戒备:“你带我来这是为何?” 萧蔷挑了挑眉,露出了真面目:“妹妹,你说我带你来是为了什么?” 萧怡沉默不语,她知道萧蔷大概是没安好心,不愿入她的套。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装聋作哑才是最好的。 萧蔷放开牵着萧怡的手,走到湖边,挑衅道:“妹妹。你现在还怕水吗?你说,我要是再落水一次,兄长会如何看你?” 刚在家族门口前,萧蔷看了个清楚。 兄长那一掌要是真的存心要打,怎么会打不出去? 况且如今爹娘年岁渐长,气力手段怎会比得过兄长。 爹能拦下那一巴掌,也是因为兄长早就收了力。 萧蔷咬了咬嘴唇,好不容易获得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她怎能任凭鸠占鹊巢的萧怡又拿回去。 再赌一把! 下定决心后,萧蔷一个刺耳尖叫,随后翻身就跳入了湖中。 面对和两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萧怡站在岸边踌躇了片刻。 救还是不救? 她垂眸看了一眼右脚缠着的铁球,自己跳下去和送死没有区别。 就这一点犹豫的功夫,族长夫妇、萧儒以及小秋都赶了来。 萧儒最先到,他以白狐形态出现。 一来他便见远处湖中萧蔷头颅已没入水中一半,正举着手臂奋力挥舞。 萧怡却是在湖边袖手旁观,冷眼徘徊。 她果真是这般冷血无情,这回是让他当面抓到残害长姐的证据了。 下水前他先从后背给了萧怡一脚。 萧怡只听到后背一股劲风袭来,她刚一回头,就和萧轩满含恨意的眼眸对上,接着她瞬间就被踹入了湖中。 这里虽比不上边境严寒,湖面也未结冰,但是湖水是一样的冰冷刺骨。 一入水,她就冷得抽了筋。 胸腔中缺氧,她下意识地张口呼吸,却只是更多的将湖水喝进肚中。 她勉力睁开眼,只见一团白色身影在水中移动。 救她的吗? 哦,不是。 那团白色身影捞到了什么后,便逐渐远去。 也是痴人说梦,她被萧轩亲自踢下来,又有谁会出手相救? 水里冒出些许气泡,萧怡只觉得鼻头酸冷、眼眶涩然。 脚上缠着铁球,她挣扎了片刻后,就昏沉着直直地往下坠去。 过了许久,久到萧怡以为自己今天要命丧于此时,她的后脖颈突然一痛。 她倏地睁开双眼,想要看清是谁叼着自己脖颈,却是不得转身,只能模糊看见来人兽形有着一身黑色皮毛。 黑色? 萧怡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则是困惑。 两年未回家,家族竟有人长出黑色皮毛了? 这么大的兽形,也不是这两年时间里刚出生的狐狸能达到的。 是谁? 萧怡思索片刻,还未得到结果,自己已然被拖出湖面。 甫一呼吸到新鲜空气,接触到踏实的地面,她先咳出了一口湖水,稍一仰头便和一双灰色眸子对上。 ------------ 第4章 初见狼族 萧怡缓过神来,定神细看,吓了一跳。 刚刚叼着自己上来,救了她一命的哪里是黑毛狐狸? 分明是一只黑狼! 她惊疑万分间,黑狼后退了几步,甩了甩沾湿的皮毛后,变回了人形。 族长所住之地,别说这宿敌黑狼了,普通白狐没有特许都是进不来的。 黑狼怎会出现在这里? 萧怡一脸震惊,萧儒更是眉头紧锁。 他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白狐敢触他的霉头下水去救萧怡。 原来竟是匹黑狼! 光天化日,潜入狐族主宅,行挑衅之举,与宣战有何异?当他狐族无人吗? 况且,若不是因为当年和黑狼家族苦战,妹妹也不会无人照顾,以至于在外流落数年。 思及前后因果,萧儒看向黑狼眼神中杀意尽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同于萧怡和萧儒两人,萧蔷在萧怡出水时,刚想出言同兄长诉诉委屈,转眼看到黑狼面孔,吓得突然止住了话头,只一味将头埋在萧儒怀中。 萧蔷异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萧儒的注意。 怀中的妹妹瑟瑟发抖,宛如寒症复发了一般。 他心如刀割。 “妹妹,可是萧怡推你入水的?”萧儒虽是多嘴一问,但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不是萧怡又能是谁?也就是她会嫉妒妹妹。 “大哥,妹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她突然发怒。”萧蔷双手牢牢攀附在他身上,小声道,“不过大哥切莫生气。兴许她是有什么隐情呢?” 萧儒胸膛起伏,深吸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后背,安抚道:“妹妹,莫急,是非公道大哥替你争取去。我定也让爹娘好好看看他们这是养了个什么东西!”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面前这只黑狼。 萧儒上下打量了一番黑狼,不过片刻,心中就有了计较。 身形只是看上去比一般狐族高大了些许,不足为虑。 他等着怀中的萧蔷捂着脸躲远了些,没了顾忌后,双手青筋暴起,变为兽爪,抬手就是杀招。 黑狼眼看萧儒利爪当前,本能地想反抗回去,只是心念陡转,意识到自己此行是为了娶妻之事。 有求于人,该低调些,做些善事才好,顿时不再反抗。 “这位公子,请冷静些,我没有恶意。”黑狼忙拉起地上的萧怡,“我刚到此地,远远见两人入水,只想为你分担一些。你也看到了,我刚刚救了她。” 然而,他怎能料到,萧儒并不在意他的解释,杀意十足,扑面而来。 他只得先避其锋芒,稍稍侧了个身。 这下就使得萧怡一人硬生生吃了萧儒一爪。 一时间,萧怡的右臂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 骤然受袭,萧怡还未反应过来。 等臂上伤口处血液汩汩淌下时,痛觉缓缓来迟,她疼得弯下了腰。 她抬眼去看满脸恨意的萧儒时,只觉得讽刺至极。 救她出水的是素未谋面的敌人。 踢她入水,给她一爪,伤她至此的却是她相处十数年的兄长。 心寒莫过如此。 萧儒出手极快,抓伤萧怡并非他本意。 他垂眸见利爪间残留的,从萧怡臂膀上剜下的碎肉,也是怔愣了片刻。 抬头见萧怡眸中泪水氤氲,心脏也不由得停了一瞬。 怎么回事?一个养女罢了。 他怎会因为萧怡,心神受到影响? 黑狼身手不俗,先前躲避也是不想坏了喜事,等看到身边女人臂膀上的伤口,才知面前这只白狐不是开玩笑的点到即止。 他双手逐渐变为兽形,心道自己已然好言在前,忍让至极。 虽然身处别家地盘,但若是白狐不依不饶,他断然是留不得他了。 萧儒察觉到黑狼气场突变,很快定了定神,当即做出攻击的势头。 就在这时,族长及时赶到,拦在萧儒面前,将他制在了原地:“我儿,快快停手,那是黑狼家族使臣!别乱来!” “使臣?”萧儒闻言双手缓缓变回原样,眉心却是一拧,“父亲,你为何从未同我说过?” “本想等明日再同你细说,怎料到今日巧合倒是先遇上了。”族长说完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夫人,暗暗示意。 有族长从中调和,紧张局势一时化解,黑狼顿时收敛,藏下眼中杀意。 他低头浅浅一笑,稍微走近了些,作了个揖:“这位便是萧族长的公子萧儒吧?失敬失敬。黑狼家族使臣沈澜,这厢有理了。” “既然都在,我就直说了。我家少主听闻萧族长应下了之前的事。所以特派我来此交换这支定亲信物。” 说完黑狼沈澜从怀中掏出一支蔷薇金簪,双手呈视。 “定亲?”萧儒闻言蹙了蹙眉,不解地望向爹娘,却是不见母亲身影,连带着萧蔷也不在原地。 “是的。萧公子难道不知?萧族长已经应了我家少主求娶您妹妹的请求。” 沈澜亲自来白狐家族,也是为了将蔷薇金簪亲手交予到狼族未来的主母手中。 婚姻大事,狼族颇为重视,怎料萧儒却是一脸惊讶。 “不是……”萧儒刚要反驳,想说爹娘绝不会让萧蔷远嫁,更何况还是嫁给狼族,却突然被父亲打断。 族长走上前去,欲要接过沈澜手中金簪:“使臣莫要怪罪,我儿同他妹妹感情甚笃,也是怕日后出嫁不能日日得见,这才有些抵触。” “哦,原来如此。萧公子大可放心。狼族忠于伴侣,定不让令妹委屈。”沈澜躲过族长伸出的手,将金簪重又揣入怀中,“萧族长抱歉了,我家少主特意叮嘱过我,说是务必将这金簪亲自交到您女儿手中。” 族长悻悻地收回双手,呵呵一笑:“自然可以。只是小女害羞,可否今日让她准备一番,明日洗尘宴上再授金簪?” “也可。那今日,沈澜就叨扰了。”沈澜略微思索后,欣然应允。 族长自是笑容满面地引着沈澜离开湖心亭,往东苑走去。 临走前,沈澜似有所感,回身看了一眼抱着手臂舔舐伤口的萧怡:“刚才这位姑娘替我受了些许伤。” 族长生怕沈澜细纠,忙道:“哦,不是什么大事,自会有人带她下去治疗。使臣莫要担心。” 族长说完,沈澜也放心不少。 他虽冷心冷肠,但那只白狐眉眼清丽,害她受伤,他心下多少有些不忍。 等族长和沈澜离去,萧怡眼见着萧儒缓缓走到跟前,而后一言不发地抬起了右手,她不禁畏缩地闭上了双眼。 ------------ 第5章 柴房碰面 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挨打还是小事,只是不知道后面还要受些什么惩罚。 萧儒来势汹汹,萧怡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尽量让身体放松。 毕竟挨打的次数多了,她也悟出来,这样才能多卸点力,少受些疼。 预想的痛感久久不曾落下,萧怡心中疑惑,怯生生地睁眼看去,只见萧儒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自己右臂上,良久不言。 “要杀要剐,你直说便是,何必叫人等这许久。”萧怡先是落水,后又受了萧儒一爪,又疼又冷,屋漏偏逢连夜雨,声音都是颤颤的。 萧怡见萧儒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好兄长突然良心发现时,却听他说:“要是不是爹娘护着你,凭你第二次推蔷妹下水,我还会留你到现在?” “对,没错。就是我推她的。我就是故意的。你待如何?”萧怡对萧儒偏护的行为早已屡见不鲜了,她高高仰起脸,挑衅地看着萧儒。 萧儒本看她右臂伤口狰狞,面色苍白,嘴唇失色,还有些愧疚,萧怡这句话恰是又将他的怒火点燃。 他拽起她的右臂,怒目而视:“只不过两年,没想到你竟变得如此阴险恶毒。” “对,我就是你想的这般阴险狠毒。既如此,为何要将我接回家族来,不嫌碍眼吗?”萧怡以手指着脚上缠着的铁球,“不如将这铁球解开,咱们一拍两散,各走各路,好自为之。” 萧怡嘴上话语虽然尖锐,声嘶力竭,争得面红耳赤,但是鼻头微红,眼眶里更是有莹莹泪光闪过。 恍若再多说一句,就能哭下来似的。 萧儒瞧着她这样,后脑勺突然一阵刺痛,视线也模糊起来。 这样的场景怎么会似曾相识? 像是曾经也有人这样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只是稍微细想,头疼得就越发厉害。 他捏了捏眉间,暂时将杂念摒弃,而后拧了拧眉道:“今日狼族使臣到访,爹娘忙于接待,不曾来得及处置你。你最好祈祷蔷妹身体无恙。” 为萧蔷祈祷? 萧蔷两次入水,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萧怡忍不住小声讥讽道:“她自己跳下去的,怪得了谁?” 狐族听力向来上佳,听到萧怡的小声嘟囔,萧儒只觉得萧怡还是死性不改、无可救药。 他抓起萧怡手腕,将她连拖带拉地拽着往西苑走去:“既如此,蔷妹为你准备的屋子,你也是不配住的。今晚,你就在西苑柴房里好好反思吧。” 萧儒手劲如钳,萧怡挣扎不了,只得任凭他拽着走。 …… 西苑本是萧怡幼时所住之地,只是两年未见,就荒废了不少。 树木枯败,杂草丛生,已然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 犄角旮旯处的柴房也早就废弃不用。 萧儒解开锁,推门而入时,灰尘扑面而来。 他挥手扇了扇后,不愿再往前走,只是将萧怡推进柴房后,撂了句:“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知道和长姐道歉了,再出来。” 萧怡被萧儒推坐在地,待转身,他已关上柴房木门,落下锁。 “萧儒!放我出去!”萧怡扑在门上,拍打木门,却是无人回应。 待萧怡透过门缝望去,只见门外雪地徒留点点脚印,她才知萧儒早已离去。 又是这样,转身就走。 萧怡无奈放弃,身体缓缓下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 偌大的白狐家族,只她孑然一身,无所依倚。 泪水无声滴落,浸湿了地面。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擦干眼泪,环顾四周。 西苑柴房久久不曾有人往来,房梁间蛛网密布,灰尘满地。 旁人或许嫌脏厌弃,萧怡却觉得有屋子可住,已是不错。 边境两年,守卫图谋不轨,她只得离群索居,在野外寻了一处山洞,勉强过活。 柴房虽破,但好歹可以遮风避雨。角落还堆着些许柴草,也可保暖御寒。 说来也是幸运,她竟在柴房里找到一把镰刀。 只是镰刀刀口生锈,萧怡用它磨了磨脚上铁链后,就豁了口。 看来还是得另寻他法了。 萧怡翻尽柴房,没有其他收获,便趁着天还未黑,收拾出一块干净地,铺上柴草,卧了上去。 许是好久没有这样安稳,不用担心受怕地睡觉了,萧怡身体刚一粘上干燥的柴草,就累得闭上了双眼。 等月上树梢时,萧怡正处梦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扣挠的声响。 “有人在吗?” 萧怡一时惊醒,她并不回应,缓缓走到柴房门前,警戒着。 “我是小七。” 小七? 细听声音后,萧怡惊觉:是之前那只白狐! 这只叫小七的白狐对她还算是友善,萧怡心里防备卸下不少。 她趴在门缝处,小声道:“有什么事?” 门外,白狐小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良善极了,听到萧怡回应,隐约看到萧怡脸面,小七连忙叼起脚边的药瓶,嘴筒抵开门缝。 萧怡试探接下白瓶:“这是何物?” 小七却是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是金疮药。白天在湖心亭,我远远看你和公子起了争执,闻到有血腥味,料想你应该是受伤了。” 萧怡闻言打开药瓶,凑鼻一闻,确实是金疮药。 她心下虽然感激,还是有些疑虑:“旁人对我避之不及,你为何对我至此?” 之前回家途中也是,若无面前的小七,她大抵是熬不过那一遭的。 萧怡话音刚落,小七眼神陡然一黯,狐耳也垂了下来。 萧怡自己虽然过得并不顺意,但是眼前的白狐突然失了生机,她心中不免跟着难过。 难道被流放为奴前,自己同这只叫小七的有些渊源? 她为何没有印象? 白狐气场低落,她便试探着隔着木门,伸出手指摸了摸小七。 怎料,她一上手,小七就有了反应。 他一时开心,嘴角上扬,双耳竖起,趴下身体。 那姿态,是任凭萧怡抚摸他的脑门。 萧怡会意,上手揉了揉。 两人相处正酣,岂料暗影处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我现在才知,亲自带的队伍里,竟有人早和罪奴暗通款曲。” 萧怡和小七皆是一惊,双双看向声音来源。 暗处之人缓缓走出,借着月光,萧怡认了出来。 那人脸色阴沉,眸中含怒。 不正是萧儒! ------------ 第6章 败下阵来 萧儒回去后,夜不能寐。 想着晚上出门散心,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苑。 两年前他刚游历回来时,依稀听家族奴仆提及这里曾是爹娘养女所住之地。 蔷妹说这块地离主宅中心太远,自己便也几乎不来此地。 但是,自己怎么就能清楚地记得西苑柴房怎么走? 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西苑无数次一般。 这点疑虑困扰了他几个时辰。 难道自己被萧怡迷惑住了? 萧儒带着疑问来寻萧怡,却正好撞上萧怡和小七两人不顾廉耻,肆无忌惮的亲昵。 小七是跟着他一起出门游历回来的。 虽然年纪尚小,还未能化成人形,但是惯来是听话的,是指哪打哪的。 怎就和萧怡勾搭上了? 想必多是萧怡不知廉耻地勾引。 萧儒径直走到柴房门口,斜睨了一眼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小七:“小七?没看出来啊,胆子不小!” 萧儒解开柴房门锁,将木门一把推开。 木门哐哐作响,小七和萧怡皆是一惊。 萧儒来势汹汹,今夜怕是不得安宁了。 小七心里清楚,公子今晚怒气非常,萧怡怕是不能承受,他咬咬牙,下了决心。 萧儒刚想迈步进门,脚腕却被小七一口咬住。 “公子,她受伤了。”小七张嘴咬住片刻,抬眼看到萧儒阴沉目光,气势压制下,他弱弱地松了嘴,“您别冲动。” “小七,你跟我几年了?”萧儒脚步停在原地,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小七低下头颅,闷闷道:“公子,八年了。” “违抗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吧?”萧儒垂眸审视了片刻后,见小七身体微颤久久不言,却还是拦在门口,心头一怒,猛地抬脚一踢。 小七一时间飞了出去,摔在雪地里,嘴角滴血,随后“啾啾”哀叫两声。 萧怡看到如今情状,怎能坐视不理,她刚想跑去查看情况,却被萧儒一掌推开,后仰倒地。 小七缓了许久后,艰难爬起身:“谢公子不杀之恩。萧怡她……” 萧儒走进柴房,反手关上门,只道:“再多说一句,你知道规矩的。自去领罚,这个月都不必回来了。” 等到小七离开后,西苑就剩下萧儒和萧怡两人。 柴房里,关上门后,只天窗漏出一丝月光。 黑暗中,萧怡只见萧儒身影缓缓走来,她心中胆怯,不禁往角落缩了又缩。 萧儒走到萧怡面前,上下打量了她许久,还是不明白这个养女究竟有什么本事。 仅仅几天接触,先是害得自己心乱,而后又勾得属下冒着生命危险抗命。 “你究竟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萧儒眉头紧锁,面露怀疑,“还是说你身上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能蛊惑人心?” 萧怡闻言诧异极了。 要是她能有这本事,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深吸了口气道:“萧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在狡辩。从我去边境接你,到现在。你这段时间耍的花招还需要我一一列出来吗?” 萧儒眼神似炬,像是要在萧怡身上盯出洞来。 萧怡轻笑一声,只觉得可笑至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起耍花招的本事,萧蔷倒是炉火纯青。 她目光直视萧儒,坚定道:“郑重告诉你,我没有做,也不屑去做。” 萧儒却是不信,这些天,自接触萧怡后,自己身心不定,极是反常。 萧怡一定有问题。 只是表面上她同一般白狐没有区别。 思索片刻后,他蓦地朝着萧怡来了一句:“把衣服脱了。” 面上没有,那就是她暗地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萧儒话刚说完,萧怡一时间愣了片刻。 什么?她一时惊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萧儒按在地上。 “萧儒,你是不是疯了?”萧怡缓过神来时,衣襟已被萧儒拉下一半。 香肩半露,肌白似雪。 萧儒双眼凝滞了片刻,双手也不禁卸了力道。 萧怡面目微红,她竟不知兄长能做到这种地步。 强硬地压制又让她想起曾经边境的苦难生活。 她力气虽小,却是不愿妥协。 手脚并用,张嘴就咬。 两人赤身肉搏半晌,皆是面红耳赤,喘息连连。 终了,寻遍全身,倒真是让萧儒在萧怡身上找到了“证据”。 一枚兽牙被穿了红线,绕在萧怡腰间。 萧儒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兽牙,只能分辨出不是狐狸的牙齿,具体是哪种兽人的,又有什么作用还一时看不出来。 他手攥着兽牙,刚要萧怡老实交代,却见她双手搂着扯裂的衣服,抱在胸前,低声“呜呜”地哭。 手上绵柔触感历历在目,萧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倒是咽了咽口水,一下子没了气焰。 手中的兽牙,凭心而论,不是什么能翻水花来的物件。 也不值得细究。 一无所获的他本想一走了之,临到关门上锁前,自己倒是犹豫起来。 虽然兽人没有礼义廉耻束缚,萧怡又是爹娘养女,但是自己一时冲动,所作所为终究是不占理的。 萧怡哭声久久不息,萧儒心下越发煎熬。 如今,倒是真显得他有些过分。 萧儒久久没有下锁,站在门外,愣是站了许久后,复又进屋,双手捞起萧怡往外走。 “你还想做什么?”萧怡再抬头时,眼皮红肿,声音嘶哑。 “是我不对。”萧儒避了避她的视线,“今晚……就不必在这里待了。” 萧怡全身衣服几乎没了原样,破破烂烂的摊在肚皮上。 先前寻可疑物件时萧儒倒是一点都不含糊,现在倒是避嫌起来。 他双眼不敢往下瞟一眼,只仰着头,抱着萧怡回了自己住的南苑。 南苑早已熄灯,只萧儒的屋子还亮着一盏灯。 萧儒不喜仆从伺候,近些年也多是和队伍里那些白狐一起,在外安营扎寨。 因而南苑只留一老媪洒扫整理,屋子自然多是空着。 萧儒本想将萧怡安置在侧屋,奈何开门后,那环境也不便于人休息。 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终是手肘抵开自己屋子的门,抱着萧怡走了进去。 ------------ 第7章 黄粱美梦 进屋后,萧怡目光游移,稍稍打量。 只见萧儒屋里,陈设还是同两年前一样,只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过去。 萧儒将她放到床上后,转身从柜里拿出一件白衣扔到她面前:“这件你先穿着,有事明日天亮再说。” 萧怡拿起那件白衣,摸着布料暗纹有些熟悉,细细端详后才发现这件白衣胸口处还绣着一簇竹叶。 深绿色的竹叶给绣得又圆又胖,萧怡一眼认出这是兄长出门游历前自己赶工绣予他的。 为这粗糙不甚美观的竹叶,临行前他还笑话了自己一番。 这几年下来,萧怡本以为这件白衣或许早就被其他衣物替代,怎想到兄长还留着它。 布料也薄了不少,料想是经常穿的缘故。 兄长还记着我们的过去吗? 萧怡手心攥着白衣,满怀希冀地抬头去看萧儒。 然而,烛火突然被吹灭,萧儒合衣睡在小塌上,不久后便传来阵阵呼吸声。 “兄长?”萧怡悄声小心翼翼唤道。 “在。” 萧怡本不甚抱有希望,骤然得到回复,她欢喜异常。 但是,再说几句,便没有了回复。 兄长太累了啊。 黑暗中,萧怡侧着身,远远地描摹着萧儒睡颜,心中只幻想着自己和兄长同幼时一般,两小无猜。 屋里温暖,被褥舒适,脚上镣铐也仿若消失了,她便做着这样的美梦沉沉睡去。 …… 翌日,日上三竿,萧怡睡得正香,突然被掀了被褥,一时间冻了个哆嗦。 “起来!快点收拾。爹娘在听风阁给黑狼家族使臣设了洗尘宴。你也要参加。”萧儒脖子上挂着汗巾子,一身穿的利索,他刚晨练完毕,声音还有些喘息。 “我……”萧怡身上只有萧儒给的白衣。 衣衫不合,再加上头发凌乱,怎能去洗尘宴? 萧儒扫视了她片刻后,也知不妥,便唤老媪进屋,给萧怡稍微洗漱一遍,再换身衣裳。 老媪打了热水来给萧怡洗漱,又给萧怡干枯的白发上抹了桂花油。 不一会,一个面容秀丽的人儿便出现在铜镜里。 萧怡眼看着铜镜里这张洗去铅尘的脸,只觉得恍如隔世。 老媪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朱红色袍子,给萧怡穿上后,更显得她肤白胜雪,容颜娇媚。 门外萧儒等了许久,刚要掀帘子进屋,和萧怡碰了个照面后,眼神飘忽,咳了一声:“怎么这么慢?洗尘宴上就一个外人,大抵算是家宴,你这脸上的脂粉也太多了些。” 萧怡一时困惑,她记得老媪没有给她上这些东西啊。 刚想回怼,抬眼去看时,萧儒不知何时已经跨了几步出去。 地上积雪虽然已被扫清,还是有些湿滑,稍有不慎便会沾湿了鞋袜。 萧怡久未穿过这种规整的衣服,想跑起来却被衣物和铁链束缚,只得小心翼翼提着衣角,快速挪动。 这样一来,她和萧儒间的距离就越拉越长。 直到拐角处,萧儒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萧怡急得喊出了声:“兄长,你慢点。” 萧怡刚喊出口,萧儒还没回头,自己先是一愣。 她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兄长”这两个字,还是不提为好。 萧怡本不抱希望,原地张望许久,猜测着从哪走,岂料一转头竟看到不远处萧儒待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后,萧儒便转过身,背手继续往前走。 萧怡急忙赶上。 当两人一齐到听风阁时,族长夫妇、萧蔷和黑狼家族使臣早已入座。 萧儒走上前,对着族长夫妇行了个抱拳礼后,便往左手空位走去。 萧怡跟着他稍稍欠身,刚要下意识地随着萧儒步伐走,却突然被萧蔷叫住。 “妹妹,到这来。姐姐给你留了个位置。”萧蔷坐在右席,朝她招了招手。 萧怡抬眼望去,先是看到了萧蔷装束,顿感不解。 今日的萧蔷一改往日的习惯,穿得厚实了一圈,脸上更是蒙着一层白纱。 萧儒听到声音后,回身也见到了那片白纱。 关心则切,他脱口而出:“妹妹,出了何事要带着面纱?” 他心中忧虑,在听到妹妹说只是受了些凉,要少吹些风后,才安心落座。 萧儒入座后,倒是留着萧怡站在中间,犹豫不决。 比起萧蔷来说,萧怡更偏向于萧儒。 虽然萧儒总是一言不合就要上手,但总好过于萧蔷阴着坑人。 然而萧蔷还举着手,招呼着自己。 她也不能视而不见。 就在萧怡举棋不定时,族长突然发话:“萧怡,今日你便坐在狼族使臣旁边吧。昨日可是使臣救你上岸,可不能怠慢了。” 萧怡听完,低下头勾唇一笑,只觉得讽刺。 这是因为外人在场,不得不这样说。 也罢,昨日的事情,要是深究下来,自己无人作证,只会更惨。 萧怡朝着沈澜欠了欠身后,便坐在了他旁边。 到此,人是都来齐了,族长见状挥了挥手,仆从便捧着餐盘鱼贯而入。 萧怡是托了沈澜的福,面前摆了不少的肉。 先前是饿得麻木了,不知道温饱。 等真闻到肉香,萧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上。 许是萧怡目光过于灼烈,沈澜似有所感,他默默伸手,将一盘子鲜肉移到萧怡面前:“你吃吧。我暂时不饿。” 萧怡知道这只黑狼昨日刚救过自己,不是只坏狼。 还愿意分食物给自己吃,更显心善。 她饿极了,便顾不上扭捏,插了肉就往嘴中送去。 软弹香滑,美极了。 萧怡吃了一块,就停不下来的又夹了一块。 旁人品鉴一块的功夫,萧怡已将一盘子肉都吃下了肚。 一盘吃完,沈澜又在旁续上。 接二连三下,同桌的沈澜没吃上几块肉,仆从端来的肉几乎进了萧怡肚子。 等到萧怡吃饱喝足,摸了摸小腹时,才突觉自己过于唐突了。 她悄悄侧头去看沈澜,心中忐忑。 却见沈澜侧脸上,嘴角上扬,心情似是不错。 她顿时放下了心。 不护食?这人还真是不错。 幼时只听说黑狼残暴不仁,没想到脾气倒是挺好。 谁知,萧怡正享受着,对面的萧蔷突然出声:“妹妹,姐姐真羡慕你。能吃这么多。” 她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倒是想吃,却吃不得。” 本还有些声响的听风阁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 第8章 酒酣撩人 萧蔷话音刚落,萧怡就察觉到几道视线投在身上。 她抿了抿嘴,默默将夹起的一块肉放下,低着头,等着这些人跳出来指责自己。 萧蔷胃口不好,她是一点不信的。 相比两年前,萧蔷已经胖了两圈,刚回来时萧怡险些都没认出她来。 只不过萧蔷的话总是会有人相信。 果不其然,族长夫人听到萧蔷这么说,顿时红了眼眶。她弃了座位,走到萧蔷身旁坐下,握住萧蔷的手:“蔷儿,是娘的错,让你受苦了。” 族长夫人揽着萧蔷细细安慰后,又朝着萧怡道:“萧怡,你姐姐因你之前受了许多苦。她胃不好,身子又弱。你可得多帮帮她啊。” 萧怡心里虽然不服,但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道:“好的,夫人。” 族长夫人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劝着萧蔷吃了许多肉。 萧蔷勉强吃了几口,案桌下的手却是攥紧了衣裙。 爹娘和兄长就这样轻拿轻放,饶了萧怡? 那自己昨日受的苦就白受了吗? 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又到底哪里比不了那只狐媚子? 萧怡没有回来时,她不管是走到哪里,做什么,都是族中的焦点。 现如今,萧怡一回来,才过了一夜,就缠上了兄长,还换了夺目的衣袍,打扮起来,故意与她争锋。 这宴席刚开始,萧怡就勾上了沈澜。这两人是眉目传情,一点都不避讳。 她心中嫉妒萧怡本事,本想从兄长那找找安慰,谁知兄长竟也是一双眼珠子直直盯着萧怡。 这可怎么行? 萧蔷垂眸思索片刻,心中刚有计较,正要起身,却见对面的沈澜抱拳站了起来。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萧蔷见到沈澜那双灰眸看过来,心下一颤,眼神不敢直视,只好缓缓坐了下来。 沈澜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此前他只顾着身旁这只贪吃的白狐了,险些忘了正事。 “萧族长,我家少主新任,愿和白狐家族结亲,化解旧仇。为表心意,特命我来此献上这蔷薇金簪,作为定亲信物。”说完沈澜从怀中掏出簪子,托在掌心。 “沈少主自然是诚意满满,我也盼着两家日后能携手共进。只是我有两个女儿,先前忘记说清,使臣是否要将此事禀明沈少主?” “不用。我家少主早已听闻萧蔷小姐美名,非她不娶。蔷薇金簪也是特意定制所成。” 沈澜此句一出,众人神态各异。 萧怡倒是无甚感觉,昨日这只黑狼就当着她的面说了这些话。她只还是有些不解,族长夫妇和萧儒将萧蔷视为眼珠子,怎会舍得萧蔷嫁到狼族? 山高路远,萧蔷以后回来都需耗时许久。 罢了,这跟自己有何关系? 萧怡赶走了脑中杂念,趁着无人在意又吃下一片肉。 萧儒则是皱了皱眉头,蔷妹早年受的苦就是源于狼族。 这笔债,狐族总是要讨回来的。爹娘此举无异于将蔷妹推进火坑。 然而他虽反对这门亲事,但是爹娘为大,他也不可逆了他们的想法。 萧蔷却是有些怔愣。 初见沈澜时,她吓得不轻,昨日母亲和自己提及黑狼家少主要娶自己时她更是慌得不行。 萧蔷犹豫地看向母亲,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她又朝父亲看去,父亲也是颔首示意。 萧蔷放下了心,爹娘总不会弃她不管,便走到沈澜面前欲要接下蔷薇金簪。 谁料,她刚伸手,沈澜却是后退一步道:“劳烦萧小姐揭下面纱后受簪,沈澜也好回去复命。” 萧蔷有些犹豫,她今日戴上面纱,就是存了不露脸的心思:“沈使臣,我病容憔悴,就不掀了吧。” 萧蔷试探伸手,沈澜却又往后避了一步,不愿妥协。 狼族求娶之事,狐族起初并不答应,后面突然松口,他怎能不设防备? “不掀又如何?”萧儒本就心有怨气,眼看沈澜不依不饶,便情不自禁走上前,挡在萧蔷身前。 沈澜却是半步不退,定在原地,不让分毫:“萧公子见谅,我家少主苦于不能亲见令妹,亲手交这发簪。故而才派我来此地。不日回族后,少主还需凭我所见以解相思之苦。” 听了原委,族长夫妇也觉有理,加之后面做法他们早已商量好,可不能这时候出岔子,便也出声催促:“蔷儿?” 众人视线齐聚在萧蔷脸上,她知道这时不得不掀面纱了,于是便在后面拉了拉萧儒衣袖:“哥哥,我没事的。” 萧蔷深吸口气,缓缓撩开面纱,见沈澜面色如常,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 沈澜默默记下萧蔷真颜,虽感觉似有些面熟,但一时倒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沈澜只稍微顿了下,便如约献上簪子。 萧蔷接下后,黑狼和白狐两家便正式确认了联姻的关系。 要紧事办了后,宴席也走向了尾声。 族长夫妇邀着沈澜离席畅谈后,刚逃过一劫的萧蔷,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别当她不知道,自己受煎熬的时候,萧怡倒是躲在角落吃得正欢。 一个养女,凭什么过得这般惬意自在? 得让她吃些苦头才是。 萧蔷悄悄勾手,小秋则是立刻附耳上前。 “你去……切记……” 萧蔷说完,小秋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听风阁。 不一会儿,众人的桌前就上了一壶酒。 看到有酒,萧怡眼前一亮。 幼时逢年过节,家宴上总会布上一壶清冽好酒。 萧怡自一次用筷子蘸尝过后,便喜欢上了酒的味道。 酒一上桌,她没有多想,就迫不及待的喝上了。 一杯接着一杯下去后,许是因为今日得知萧蔷要远嫁,又或许是因为烈酒消愁。萧怡喝得脸颊染上红晕,唇若涂朱,面似春花。 她上半身趴在案桌上,那般姿态,往来仆从也不禁悄悄停步远观。 萧儒注意到了萧怡那边的动静,他挥退了那些迟迟不肯离去的狐狸,而后拉起萧怡恼怒道:“何曾缺过你吃的喝的?贪成这样,成何体统?” “你是谁?嗝……”萧怡手尖轻抵萧儒胸膛,踉跄地闪过去,就往阁外走去。 今日她吃了不少鹿肉,几杯酒下肚催化后,脑子发昏,全身炙热。 阁外冷风阵阵能解酒热,萧怡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在廊下,一不留神就脚下一滑就栽倒在地。 地上冰凉的石块更是令人爽利,萧怡口中呼出热气,双手抵着地面降温。 却不想一会儿石块便捂热,不得趣了。 她勉强翻过身来,扯开身上衣物,滚烫皮肤骤然没了束缚,顿感清凉。 却在这时,突然听到上方有男声传来。 萧怡一伸手,便摸上一人脚腕。 “萧怡?你怎么了?”沈澜也是刚和族长夫妇分开,却不想在这碰上萧怡。 萧怡嘴中喃喃细语,沈澜一时没听清,他略微俯身倾听,不料躺在地上的狐狸喝得没了意识,举止也大胆起来。 一愣神的功夫,萧怡裸露的双臂勾上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间,红唇则是啄上了他的喉结。 ------------ 第9章 一晌贪欢 轻轻碾压,细细舔舐。 沈澜喉结处是又热又湿。 他稍微偏些头,还能闻到一抹酒香。 一时不察,他被萧怡双臂轻轻一拉,膝头一顿,就给带到了地面上。 两人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滚作了一团。 地上石块有棱有角,沈澜连忙伸手去护住萧怡后脑,才惊觉她不仅眼神飘忽,面红耳赤,体温也是居高不下。 “萧怡!你还认得出来我是谁吗?”沈澜双手制住萧怡胳膊后,腾出一只手在萧怡面前晃了晃。 谁知,萧怡对着他痴痴展开笑颜,并不答话,只一味地尽量贴着,嘴里还嘟囔着:“热,好热。” 沈澜冷白的面容也逐渐染上了红晕,神思迷乱间,他却突然听到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其间还夹杂着人声:“爹娘,我刚还看见妹妹从这出去了。” 他拧了拧眉,一把捞起萧怡,脚下生风,一个纵跃,便离开了听风阁的地界。 萧怡这般情态,应是中了热毒。 只是她中的这毒,来的蹊跷,发的突然。兴许那下毒之人还有手段在后面没使出来。 情势不明朗,他自然是不能让她就这样暴露在野外。 然而,此处他并不熟悉,带着她去冒然寻人救助也是不妥。 他正为去往何处而困扰时,萧怡又不安分了起来。 她在沈澜怀里挣扎乱动,不是嫌热拉拽身上袍子,就是伸手到处乱碰。 一来二去,沈澜浑身也燥热了起来。 等不及了。 沈澜思忖片刻后,脱下自己身上玄黑外袍,裹上萧怡就回自己落脚的东苑。 好在,宴席刚散,仆从们大多在听风阁收拾、侍奉着,东苑鲜见人影。 沈澜抱着萧怡推门就入,而后一脚将房门踹上后,将萧怡搁在软榻上后,才松了口气。 他背过身,寻了一茶壶,刚喝下些茶水润润嗓子。 待回身再看时,却见萧怡已将袍子扔了个全乎。 地上衣袍散落,她半躺在那,一身莹白温润。 沈澜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红透了。 他急忙转身,不再看她。 却不想,身后脚步声逐渐响起。 接着,一双白葱似的胳膊就绕上了他的胸膛。 “你身上好凉快。”萧怡早就烧得昏了脑袋,她本能地搂上了沈澜。 沈澜深吸了口气,反手将她锢在怀中,脑中天人交战。 终了,还是叹了口气,从了她。 沈澜将她抱至榻上,刚要稍进一步,看到萧怡脚腕时,一时惊诧。 现如今,萧怡脚腕上的铁球虽已去了,铁链竟还是缠着。那铁链有两指宽,衣袍穿在身上时看不出来,现下才显出它的厉害。 脚腕那处既破了皮,又结了痂,又红又肿,好不可怜。 昨日他将萧怡从湖中捞出时就看到了她脚上坠着的铁球。他还道是哪个犯了错的仆人。今日听说她是族长养女时,他更是惊讶至极。 养女虽不如亲女,但是也不至于将人拷上吧。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种处罚。”沈澜既心痛,又疑惑。 虽是白狐家族私事,但他犹豫片刻,终究看不过去,还是上手将铁链拽断,扔远。 碍眼的东西刚卸了去,萧怡瞬间就变回了白狐原形。 她此前受了许多伤,因这铁链的缘故,一直不能变回兽形修养。 这一下子逮住机会,解脱了,身体便忙不迭地变了回去。 只是萧怡此时解了束缚,沈澜却是骑虎难下了。 他这一路上已被萧怡勾得乱了分寸,临门一脚确是得不到纾解,又急又燥。 唉,真是欠了你的。 看着萧怡乌黑灵动的葡萄眼,沈澜心下柔软,终究还是打算自己忍一忍。 他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瓜,又揉了揉她蓬松的尾巴毛,过了过手瘾。 然而,好景不长,萧怡变回白狐刚消停一会儿后,就又凑到沈澜面前,不停地在他怀里拱着、闹着,嘴也是半张,哈气个不停。 不对!大意了。 沈澜急忙将她肚上的皮毛拨开,露出肉粉色的内里,他以手去试温度,发现还是滚烫无比。 原是因为白狐原形比不上人形散热快,变回兽形后,萧怡发热的症状反而更加严重了。 这样下去,烧坏了可怎么好? 沈澜思索片刻后,索性也变回了黑狼原形,而后上榻将白狐抱进了怀中。 一时间,因着黑狼体型巨大,白狐几乎淹没在了黑色皮毛中。 沈澜知道萧怡中的这毒,散不了热是要烧成傻子的。 因而便争分夺秒,不敢怠慢。 一时间,软榻上,黑白毛色上下翻飞,不分你我。 不久屋子里就传来了娇滴滴的“呜呜”声。 等到天色渐黑,白狐体温降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时,软榻上已脏得不能看了。 萧怡累得闭上了双眼,毫无防备的呼呼大睡。沈澜则是意犹未尽地将她搂进怀中,嘴筒抵在她皮毛上狠狠吸上几口。 沈澜观察许久,见她确实好转,睡了过去,他才变回人形。 激情暂时褪去,稍稍冷静下来后,沈澜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 他本是黑狼家族新任少主。假借使臣身份,是为了方便探查狐族内情。向狐族求亲也是试探之举。 狐族和狼族积怨已久,他曾以为不能成功,谁知萧丰竟然应下了。 先不管萧丰所图为何,他本打算暂且将计就计,趁着两家和平,暗地里休养生息。待狼族稳定后,再算两家的陈年旧账也不迟。 哪想到,此次出行他却是栽在了一只白狐身上,和她有了肌肤之亲。今日只是浅尝辄止,他就已经食髓知味,离不了怀中的这只小狐狸。 有一瞬间,他甚至动了将怀中的狐狸抢回去的想法。 然而苗头刚出,他就自行掐断了。现在还不行。 沉思许久后,沈澜摸向脖子上的环形玉佩,将它扽下来,穿上红绳系在了萧怡腰上。罢了,来日方长,等狼族太平后,再徐徐图之吧。 黑夜降临,外出的仆从们陆续回来了,也是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 沈澜最后将萧怡揉进怀里,不舍地又亲了亲她的眼角:“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在南苑。”萧怡恍惚听到有人问,回完话后,又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沈澜闻言,仔细将她身上擦净后,揣进怀里,悄悄送到了南苑大门前。 临走前,他躲在暗处,一直等着萧怡走入南苑大门后,才转身离开。 萧怡因着毒药后劲极大的缘故,经这一遭后,脑子还是蒙的。 哪里还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黑夜里,唯有一间屋子还亮着。 应该是那里吧。 萧怡走上前,一把推开房门,却正好撞上萧儒黑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他身旁则是站着捂嘴偷笑的萧蔷。 “妹妹。这么晚了,我和兄长等了你许久。怎么衣衫这般凌乱?呀,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萧蔷缓缓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她。 萧蔷话音刚落,萧儒目光死死盯着她,怒斥道:“跪下!” ------------ 第10章 当面对峙 “什么?”萧怡不明就里,茫然地看向萧儒。 “我让你跪下!”萧儒猛然拿起手旁茶杯,挥手一掷,茶杯咻的一声砸在了萧怡膝盖上。 茶杯触到萧怡膝盖的一刹那,瞬间碎成瓷片。 萧怡膝盖如遭铁杵重击。剧痛传来,她控制不住地瞬间跪倒在地。 瓷片残骸遍地,她躲避不及,双膝便这样硬生生地栽在上面。 一时间,萧怡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她双手撑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想要挪动身体避开来,肩头却突然被人猛地往下一压。 “啊!”萧怡惨叫一声,回身去看。 只见萧蔷“呀”了一声,迅速收回双手,掩着嘴,惊讶道:“啊,妹妹你怎么了?这瓷片多尖利,姐姐想拉你起来的。” 说完,她又劝上萧儒道:“哥哥,你可轻些,别真伤了妹妹。说起来,妹妹犯的事也不大,情难自抑罢了,何必这样生气?” 萧儒见萧怡面色惨白,本还有些后悔自己下手过重了。 毕竟,雌狐身量小,身体脆弱,训诫的力道自然不能同雄狐一样。 蔷妹提醒下,他骤然想起萧怡犯的错,怒火又冲上了头:“爹娘就不应该收养你!你才回来多久?尽干些龌龊事!今日蔷妹定亲,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败坏家族名声!” “我没有。”萧怡经这一通磋磨后,痛感刺激下,被迫打起了精神。 萧蔷定亲,还是远嫁。族里没了这种小人,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故意破坏? “没有?”萧儒气急反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小秋、小胜进来!” 萧儒话音刚落,小秋和小胜便弯着腰,推门走到萧儒面前后,双双跪下。 萧儒以手指着萧怡,怒道:“小秋,你当着我们的面,再跟她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这……”小秋磕磕巴巴地回道,“这……不好吧。” “呵。萧怡既然能这般不知廉耻,还替她遮些什么!”萧儒冷笑一声,忿而拍桌,“说!” 小秋悄悄瞥了一眼萧蔷神色,见她眼神肯定,便放下心来道:“今日洗尘宴上,小姐同奴说,想和萧怡小姐说些姐妹之间的体己话。奴看萧怡小姐不在位子上,便出了听风阁去寻。到处遍寻无果后,奴本以为差事完成不了。正准备回去复命时,竟……” “竟然在假山处看到萧怡小姐正同人苟合!”小秋停顿了一会儿后,捂着脸道,“奴远远听到萧怡小姐还说了些‘还想要’、‘轻点撞’的话。” “你胡说!”萧怡只记得自己因为酒热,扑到了雪地里。骤然受到诬陷,她气得揪起小秋衣领,作势要打。 “哎,妹妹。小秋回话时,爹娘、大哥和我都是不信的。”萧蔷走上前拦下萧怡,轻轻叹了口气,斜了一眼一旁跪着的小胜,“只不过,你那相好就在这,还是当场抓包。我们不得不信啊。” “什么相好?什么抓包?”萧怡满脸不可思议。 小胜却是这时突然站起身,抱上萧怡细腰,头脸在她颈间乱蹭:“萧怡小姐,你和我的事情有何不可说的?你不是说最喜欢我弄你了吗?” “真是下贱!”萧儒薄唇轻启,厌恶地睨了一眼相抱的两人。 萧儒冰冷的眼神刺痛了萧怡的心。 当年她逃回家中申冤,最疼她的兄长就是这样袖手旁观,冷漠又厌恶地看着自己被人拖下去打的。 说来也是可笑。她被打得半死不活,被赶去边境的时候,竟还一直企盼着萧儒会回心转意。直到踏上边境的地界,她才死了心。 今日情景再现,萧怡又怎肯束手待缚。 她奋力挣开身上纠缠的男人,给了他一巴掌:“你发什么疯?我根本不认识你!”。 而后,萧怡又扯着萧蔷衣袖,誓要她给个说法:“既然说当场抓包!有何凭证!又有谁看到了!” “哥,妹妹这也太激动了。她要真想同小胜一直好下去,我们也不会阻拦。何必这般疾言厉色。”萧蔷撇着嘴逃到萧儒身后,埋怨道。 “你要证据是吧!这就是。”萧儒安抚了会儿妹妹后,从怀中掏出一枚鎏金圆扣,掷到萧怡手上,“眼熟吗?小胜嘴中抠下来的。你俩倒是会玩。” “脖子上也是,全是红通通一片!你鬼混后,有照过镜子自己看一看吗!” 什么? 萧怡摸上自己脖子,茫然无措。 偏偏这时,萧蔷又捧起一面铜镜走到她面前:“妹妹,你瞧。” 铜镜里,她脖子上是红痕遍布。 萧怡一下子慌了神。 怎会如此? 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妹妹。我们到假山的时候,就堪堪看到你仓皇逃出的背影。追也追不上。爹娘气得不轻,现在还未气消。”萧蔷放下铜镜,搭上萧怡肩膀轻声劝道,“要不你就服个软。” 萧怡张口想要辩解,喉咙却似是堵住一般。 那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叫小胜的狐狸不依不饶地抱着自己脚腕。萧蔷的婢女小秋则是一个劲地磕着头,说自己错了,对不起她。 身旁萧蔷虽是绵绵细语,但话里话外,所作所为,却似利刃一般,刀刀要她性命。面前萧儒阴鸷的脸色更是让她胆寒。 “我没有。”她如坠冰窟,身子颤抖着望向这一屋子的人。 目之所及,却无一人站在她这一边。 她颓然跪坐在地,百口莫辩。 “既无话辩驳,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认还是不认?”萧儒烦闷地拨动指上玉环,紧蹙眉头问道。 “认不认有区别吗?”萧怡嗤笑一声,仰头直视萧儒,“你们想如何处置我?再将我流放边境吗?” “流放?边境守卫众多,你还想祸害多少人?”萧儒拽起萧怡,“究竟如何处置你,还要爹娘下定论。” “走,现在就跟我去见他们。”萧儒心有怒气,毫不怜惜地一把将萧怡抡甩出屋门。 萧蔷想要跟上,却被萧儒安抚道:“妹妹,你莫要多言,今日本是你的喜事,被她搅和。你不愿计较,哥哥定要给你讨个说法。” 萧怡艰难起身,却见门外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仆从。见她抬头,那些人稍稍避了些,却还是撇着头暗暗打量,继续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 “躲在假山,上演活春宫?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你是没在现场。族长看到后都气晕了!” ------------ 第11章 身心受辱 句句议论像钢针一般戳得萧怡直不起身。 从前是说自己残害同族、罪不容诛,而今又说自己不知廉耻,无媒苟合,辱没了家族名声。 这样的罪行强加在人身上,又是摆到明面上说,哪里还有活路可走。偌大的狐族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萧怡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逃离这个家。 然而,怎么逃,什么时候逃,却是个难题。 就在她低头沉思时,突然间周围的议论声渐小,直至没有。 她回身看去,原是萧儒站在了她背后。 “哪个苑的?围在这做什么?都皮痒了是吧!”萧儒厉声训斥后,围在南苑的仆从们纷纷作鸟兽散,一个挤着一个慌不迭的逃窜离开。 “好歹也是爹娘养女,狐族的小姐。下人犯上,你竟这般无能!”萧儒赶走仆从后,又转而指摘她起来。 养女? 萧怡心中冷笑,只觉得讽刺极了。 她和家族的仆从们相比,只是多了一个空头的“养女”虚名罢了。 昔日的她也是爹娘的掌中宝,心头肉。遇到不平之事,她也曾当即就反击回去。只因她清楚地知道,爹娘、兄长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早已成了过去。现在的她是萧蔷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狡辩。 既如此她还有何仰仗,有何底气去反击? 再同当年一般,当自己是正儿八经的狐族小姐,和自取其辱有何区别? “真是丢脸!”萧儒见萧怡一句不语,扶不上墙,心中怒火更盛。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萧怡手臂,径直向主屋走去。 一路上,两人只字未言,仅一味地赶路。 黑夜漫漫,唯有些许星星散落在天幕上。雪地茫茫,仿若天地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若不是方才刚经历一场对峙,此情此景,再加上手腕上传来的热度,直让萧怡温暖得恍惚回到了过去。 也是这样一个寒冬,她和萧儒还是亲兄妹时。她因喜欢钻入雪地里打洞,每回都是粘了一身的雪回家。这样就算了,她还总是在屋内甩动毛发,每次都闹的屋里湿透透、脏兮兮。为此,爹娘没少揍她。 可是,尽管知道和自己“同流合污”没有好果子吃。兄长还是义无反顾地宠着她,走在她身边,陪着她胡闹。 心中酸涩,她脚下步伐也慢了下来。 “做什么。现在知道后悔了?”萧儒察觉到萧怡脚步渐缓,回身问道,“蔷妹远嫁,本就不易。今日两族定亲,要是让那使臣沈澜知晓原委,你让蔷妹的脸往哪搁?” “哥哥,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和小胜……”萧怡泪眼朦胧,泪光闪闪。到底是曾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兄妹,就是石头也能焐热了。她心底里还是对兄长萧儒抱有期待。 萧怡顶着人畜无害的那张脸,轻声细语的求饶,萧儒也做不到伸手去打笑脸人。 他松下萧怡手腕,挣扎片刻后,终是又死死握上,咬牙道:“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脖子上的难道是蚊子咬的?若不是爹气得昏了过去,娘忙于照顾。今日在南苑等着你的就是爹娘了。” “有什么话,你见到爹娘再说吧。” 说完,萧儒牵着萧怡继续往主屋走去。 …… 彼时的主屋,烛火通明,仆从往来频繁。 族长夫妇房门前,萧儒撇下萧怡,托了主屋的掌事婢女看着萧怡后,便径自敲门进去复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怡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传唤。 更深露重,她不禁裹紧了身上衣袍往墙角避风处躲去。 然而,她刚一动身,就被掌事婢女拦下:“萧怡小姐,奴劝您还是老实些。在原地等吧。” “我有点冷。就去那呆一会,不妨事的。”萧怡浅浅笑着,欲要再走。 “您还是在原地等比较好。”掌事婢女堵在萧怡面前,分毫不让。 萧怡无法,只好再把袍子裹紧些,蹲下身子,团成一团,尽量存着身上的热量。 又等了不知多久,门内响起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响起后,萧儒和一老仆一齐走了出来。 只是,走在前头的萧儒步履匆匆,面色不虞。后头的老仆则是板着脸,严肃极了。 “我……”萧怡凑上前想要同萧儒说上几句,探探口风,却被那老仆一把捉住拖进了房门。 进了房后,萧怡环顾四周,却不见族长夫妇身影。 “族长和夫人在吗?”她出声询问,却发现那老仆已不见了踪影。 房里无人,静悄悄地,萧怡有些不安,欲要转身推门就走。 她双手已经摸上门栓,却被人从后,拦腰擒住。 萧怡转身去看,正是刚才消失不见的老仆。她只怔愣片刻的功夫,帘子后又冒出了三四个面色不善的女仆。 “你们干什么?”萧怡心觉不对,却已迟了。 女仆们不由分说,分工钳制着萧怡全身,而后硬生生将萧怡抬起,将她平放、按住。 “做什么?放开我!”衣袍渐落,她忍不住惊叫挣扎。 然而,女仆们恍若未闻,皆是死死将萧怡按着,不容她抵抗。 身下清凉,等萧怡以为这就结束时,腿部却又莫名传来一股阴冷的感觉。 女仆们一丝不苟地细细检查。 萧怡拼死蹬腿,直到力竭,却终是徒劳。她像是案板上的鱼一般,任人摆布,毫无尊严。 “不要,不要。”就是在边境两年,萧怡都没受过此等屈辱,她哭着求她们停下,却是无人停下双手。 等到萧怡失声哑了嗓子后,女仆们检查完毕,才停下了双手,而后齐齐向一个方向跪下。 “夫人,萧怡腿根处虽然有些红肿......”领头的女仆跪着说道,“但是......” “哦,是吗?你们确定吗?”族长夫人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那女仆磕了个头道:“夫人,千真万确。” “那可就太好了。行吧,你们也辛苦了,都退下吧。”族长夫人说完撩开帘子走到了萧怡面前,“女儿,你受委屈了。娘来了。” ------------ 第12章 祸福相依 “哎呀,这些女仆也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女儿,你放心,娘回头就把她们都杀了,好不好?”族长夫人笑着扶起萧怡,又将袍子披到她身上,“那小胜没什么本事,为娘的,也是怕你吃亏不是。” “女儿家守着完璧之身是最为要紧的。得知道你没有越过那雷池,娘才能放下心来。关心则乱,女儿,可莫要怪罪娘亲啊。” 萧怡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她裹紧了袍子,自顾自的捡起下裤穿上:“夫人,不干您的事,是我的错。” 身心受辱,萧怡身上仅存的一点傲气都给消磨殆尽了。 也是她天真,从前许多年的相处竟没看出族长夫妇的真面目。 “怎么不叫娘亲?还在生为娘的气?”族长夫人自然听出了萧怡话语中的疏远,她搂上萧怡肩膀道:“今日都是误会一场,你心里有气,娘也认。只是别怪你姐姐。蔷儿从小在外面野惯了,口无遮拦,做事也毛躁许多。” “先前她知道你要回来,还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预备着重新装饰给你住来着。不过,娘知道你是个念旧的好孩子,住不惯其他地方,刚让人将你从前住的西苑简单收拾了一遍。今晚就去那里住好不好?” 族长夫人一脸真诚,萧怡哪敢说一个“不”字,她轻轻点点头道:“那就劳烦母亲了。” “真是娘的好孩子。今天这事咱们就翻篇了,以后万万别再提了。”族长夫人重重搂了一把萧怡,而后扬声吩咐道:“秋霞,不早了,还不速速把小姐送回西苑休息去。” “是的,夫人。” 而后,萧怡又被迫和族长夫人演了一段深深母子情后,才得以跟着秋霞离开主屋。 一路上,秋霞在前面领路,萧怡则走在后面。 等到了西苑,本来该原路返回的秋霞却突然跪在了萧怡面前:“萧怡小姐,奴知道此事过于唐突。但是,还是想求您饶了我的女儿。” “什么?我吗?”萧怡一时不解,满头雾水,“你的女儿是谁?” 萧怡话音未落,秋霞却骤然磕起头来:“她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我就小秋这一个女儿。” 秋霞提到小秋的名字,萧怡一下子想起来了。 小秋此人,萧怡是知道的。不就是小秋诬陷自己和下人在假山苟合,害得她今日被人扒光衣服检查的!今天,她倒真是和那小秋结下梁子了。 只不过小秋是萧蔷的贴身婢女,和她求饶算是怎么回事?就她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身份地位,难不成还能报复的了萧蔷眼前的红人? 秋霞见萧怡并不点头答应,神色极其慌张,她抱上萧怡的腿,泪水纵横:“小姐,求求您了。只要您放小秋一条生路,来世我给您当牛做马。哦不,今世,今世我就给您当牛做马!” 其实,萧怡心知肚明,小秋能诬陷自己,大抵也是萧蔷指使的。更何况这秋霞哭得实在可怜,她轻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只是你是不是记错了,小秋是跟着萧蔷的。” 谁知,秋霞听到萧怡应下自己的请求后,又忙不迭地磕起头来:“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萧怡不是那圣母心的人,也做不到别人打她一巴掌,还满脸笑意。 她心道:你愿意磕就磕吧。随后便自行推开大门走进了西苑。 此时西苑的院子里,跪了一圈的仆从。萧怡打眼望去,见没有从前侍奉过自己的熟人后,便随意道:“夜深了,不用你们伺候。都散了吧。” 她话说完,仆从们便陆续离开。却在这时,萧怡见到了熟悉的脸。 “小秋?”萧怡惊讶出声。 小秋不是跟着萧蔷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 小秋听到萧怡唤自己,在原地怔愣片刻后,才缓缓挪步走过来。 面前的小秋脸色惨白,跟那霜打的茄子一般,别无二样。 萧怡心中困惑,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她自诩问得语气还算平和,谁料小秋突然跪下,而后缓缓张开嘴,“啊啊啊”地叫了几声。 借着屋里映照的微弱烛光,萧怡凑近小秋嘴巴,看清楚后,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那小秋的嘴里,黑黢黢,空洞洞的,原是舌头被人拔了去! “你!你怎会……”萧怡内心惊疑不定,惶恐至极。 是谁这么狠辣,竟然拔了小秋的舌头? 谁有这个权力? 萧蔷?萧儒?还是族长夫妇? 萧怡想要再问,却见小秋泪流满面,连连磕头。此时周围也不知不觉地围了不少仆从看戏。 萧怡轻轻蹙眉,终是不忍。她摆手挥走那些看热闹的仆从后,吩咐小秋道:“算了。你先下去好好养伤吧。” 话说完,萧怡便头也不回,逃也似的往自己屋子奔去。 她关上房门后,才力竭地瘫坐在地。而后控制不住地呕了出来。 这样严厉、残忍的惩罚,萧怡以前从未见过。 往日,就算是族里的仆从们犯了错,顶多是打发出去,不能再回主宅。就算是罪大恶极之人,也断断不会钝刀子割肉般,使这种阴损招数,伤人肉体。 经过好久后,萧怡才缓过来,勉强将那空洞嘴巴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除出去。 经此一夜,她想逃离狐族的想法便更加强烈了。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还是早早远离为好。 萧怡边想边脱了身上衣袍,预备着休息,待松了一整天紧绷的精神后,她却突然感觉脚腕上的重量似是减轻。 她脱下鞋袜,惊讶地发现铁链竟然真的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年久失修,它自己脱落的? 又或者是自己用镰刀割的有用?铁链受不住断了? 天降喜事不过如此! 没了铁链,她就可以变回白狐原形,逃跑这种事也只需找准时机便可。萧怡瞬间变回久违的白狐原形,激动的在床榻上又蹦又跳。 这一夜,终于有件高兴事,萧怡激动了许久,一直等到天际泛白,隐隐露出鱼肚,她才意犹未尽地闭上眼睡去。 然而,好梦不长久,她睡了不到几个时辰,就被房门外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吵醒。 ------------ 第13章 痛彻心扉 这一大早的,是谁在扰人清梦? 萧怡好久不以白狐形态休息,虽然睡得时间不多,但是这一觉醒来,她是神清气爽。 她舒服地在床上伸直前腿,弯下脊背,打起了哈欠,伸了个懒腰。 屋里温暖,床铺柔软。萧怡本想抱着自己蓬松的尾巴再多睡一会儿。 谁料,房门外的议论声却是越闹越大,直叫人忽视不了。 萧怡随即变回人形,麻溜地穿好衣服,套上鞋袜,最后再检查了一番脚腕那处没有破绽后,手搭上门栓,就要拉开房门出去。 然而,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身形突然一滞,而后慌不迭地扑上床,将枕头下的玉佩揣进了怀里。 说来也是奇缘,萧怡昨日入睡时,不仅发现脚腕上的铁链没了踪影,脱下里衣后,她还发现自己的腰间,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细腻、表面光滑润泽,离开人身许久后,还触手生温。其上雕琢的花纹式样更是别致。 萧怡虽然对这些玉石研究颇少,但也知道这是块不可多得的暖玉。 只是这玉佩从何而来,又怎会系在自己腰间,萧怡却不得而知,百思不得其解。 因而只得先将它收在怀里,来日再说。 待萧怡收拾好,拉开房门时,却见台阶下仆从们围成了几圈。个个都伸着脖子,踮着脚往圈子里看。 她不禁疑惑问道:“出什么事了?都围在这边做什么?” 仆从们中耳尖的,刚听到萧怡声音,就率先一下子散了开来,而后拉上耳朵不爽利的,自动在中间给萧怡让出了一条路。 萧怡穿过人群,走上前去,想要探个究竟。 只见一只脖子上拴着铁链的白狐病殃殃地趴在地上。 它的耳朵耷拉着,眼神萎靡,嘴角流血,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萧怡刚想再凑近点,看得清楚些,却被周围不知哪个仆从扯住了衣角。 她疑惑转身,只听仆从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 “萧怡小姐,别上前去。” “那是小胜。” “可小心些,刚才他还想咬人来着。” 萧怡闻言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是小胜? 她还以为昨日小秋的下场已经算的上一个惨字了,哪知这只叫小胜的白狐的现状更是不遑多让。 她走近些,围着小胜转了一圈后,还发现小胜的狐狸尾巴被人齐根剁了,现在那伤口还往外渗着血。 要知道,狐族的尾巴等同于自身的第二条命。 没了尾巴的白狐,轻则元气大伤,往后在家族里再也抬不起头来。重则小命不保、一命呜呼。 萧怡细细看那伤口,发现那断面笔直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心道,这下手的人倒是果断。是族长做的吗?还是萧儒? “昨晚他还不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到这?又是被谁送来的?”萧怡转身问道。 然而,这时却没有一人能回答个全乎。 人群中只有些许声音,小声回道:“今早,我们到院子里才看到的。谁送过来的倒真没看清。” 萧怡一时也没了想法,怔愣地站在原地,暗自思索。 却不想,突然间不知发生何事,她身旁的仆从们瞬间齐齐惊呼。 萧怡心中疑惑,转过头来看是出了什么状况,却见原本在地上趴着不动、气息微弱的白狐突然暴起,蹦跳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对着她的脖子就要咬上去。 霎时间,萧怡来不及躲避,以为自己要硬生生受这一口时,突然身边闪过一抹巨大的白色身影。 接着便是几声肉体砸在地面的“砰砰”巨响声传来,而后便是“咯吱咯吱”骨骼断裂的声音。 萧怡浑身僵硬,转身去看,才知那巨大白影原是一只白狐。 此时那只断尾的白狐正被后来出现的巨大白狐死死咬着脖颈。 不多久,小胜的头颅无力地耷拉下来,至此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又等了片刻后,及时救场的白狐才松开咬住的嘴,变回了人形。 是萧儒。 他擦了擦嘴角沾染上的血液,而后示意姗姗来迟的其余白狐收拾残局。 平心而论,萧怡本以为自己逃不过小胜拼死一击。最后不是脖子被咬穿,处处窟窿,就是当场毙命。 她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萧儒救了自己一命。 原本对他昨夜不管不问、当场离去的行为还心怀怨怼,现如今萧怡倒是狠硬绝情不起来了。 她双手背到身后,抿了抿嘴,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明日爹娘准备带上我们,同狼族使臣沈澜一起巡视家族领地。最后再狩猎一番。你久未回家,爹娘让我和蔷妹今日顺上你一起出门转转,添置些衣物首饰。”萧儒接过手下递上的布巾,边擦手边回道。 萧怡稍稍侧身,垫脚远眺,只见西苑门外果真站了不少人,其间众人簇拥着的就是萧蔷。 看到萧怡视线扫过,萧蔷便缓缓走到跟前,挽上萧儒手臂,眉尾轻扬,挑衅地看着萧怡道:“妹妹,走吧。还等什么呢!是昨日在木榻上受了凉,冻傻了吗?” “蔷妹,说这些做什么?”萧儒轻轻蹙了蹙眉,而后朝萧怡抱歉一笑,“萧怡,你大度些,莫在意。蔷妹口无遮拦惯了。我们走吧。晚些,就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萧蔷闻言,努了努嘴,手肘轻碰了一下萧儒,有些不满。 萧怡见这兄妹两人亲密互动,心却像被从中间剖开一般,生疼生疼。 原来,他们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自己昨晚在主屋里是怎样被羞辱的。 她本以为族长夫妇和萧儒皆不是愚钝的人。 她以为经过昨日的“检查”,自己证明过清白后,萧蔷会因纵容自己的贴身婢女诬陷自己,而多多少少受些责罚。 现在看来,倒是她不自量力,多想了。 果真是,从头至尾,只有她被排除在外。 萧怡想哭,却发现,原来难过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是会笑的。 也罢,出门也好。 也算是刚打瞌睡,就送枕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规划出逃路线的好机会。 萧怡想通后,笑着应允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萧怡笑得如此灿烂,不似往日做派,萧儒不禁微微皱眉,心下突觉不妥。 他伸手拉住萧怡衣袖,神情担忧,欲说还休。 ------------ 第14章 初到东市 “怎么了?不是说要早点去吗?”萧怡转过身来,笑着问道。 萧儒见萧怡嘴角弯起的弧度分毫不变,内心不知为何突然空落落的,像是自己即将要失去了什么似的。 “你要是不想去,我和蔷妹买回来,再给你也行。”自萧怡回来后,萧儒就没见她这样笑过,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阻止她出门。 “不用了。我也想出门转转,也不能老是呆在主宅里不是?”萧怡婉言拒绝道。 萧怡面上虽还带着笑意,心下却有些不安。 难道萧儒看出来什么了?不应该吧。 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小心行事为好。 萧怡话音已落,萧儒却还是没有松开手,依旧拉扯着萧怡。 萧蔷看不过去,掰过萧儒手臂,甜甜撒娇道:“兄长,快别说这些了,我们早些去吧。听说今日东市新开了一家一品阁,晚些去可就赶不上趟了。” 萧儒对这个妹妹总是言听计从的,闻言他便松了拉扯萧怡的手,轻弹了一下萧蔷的脑门:“你也真是,什么好玩的你都要去凑凑热闹。” “走吧,都打起精神来!小姐买下的东西,都仔细点,提回来。”萧儒吩咐道。 “是。”众狐齐齐应声回道。 而后,众人皆预备着动身出发,却唯有萧怡停在原地不动身。 萧怡心里一直记着脚腕上的铁链已经卸下的秘密,她堪堪忍住变回白狐原形的冲动,在众狐疑惑的视线中,低下头,垂着眉眼道:“你们先去吧,我走过去便是。” 她本以为如此这般,便可以单独行动,不受拘束。 谁料萧儒变的白狐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许久后,竟趴在地上,弯下腰道:“你上来就是。” 萧怡正惊讶时,萧蔷顿时不乐意了,她挤过萧儒身子,头抵着萧儒胸膛,声音幽幽道:“兄长,你还没背过我呢。就让你那些手下去背她不好吗?” 萧儒意识到此举不妥,略微思索后道:“小九,你去背萧怡吧。” 萧儒话音刚落,一只陌生白狐就走到萧怡面前、趴下。 萧怡跨上小九的腰间后,萧儒最先出发,而后众狐便一齐飞奔而走。 东市离主宅有些距离,一路上萧怡不敢懈怠,暗暗记下路边景色。 谁料,她刚稍稍有些失神,座下的白狐一个大跳,险些将她摔下来。 萧怡本以为这只是意外,然而后面的路程中,这只叫小九的白狐时不时地急转侧身,又或是猛烈跳跃。 她忙不迭抱上小九脖颈,却听他沉声道:“萧怡小姐,你勒得太紧,我不能呼吸了。” 勒得太紧?不应该啊? 萧怡环着小九的双臂和他脖子间的空隙还能塞上三指。 萧怡心中正疑惑时,小九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她一时不察,直接被他甩了下去。 萧怡在地面上打了个滚,手心、手背都蹭破了一层皮,隐隐有血丝显现。 她撑起胳膊,勉强起身,却见那只叫小九的白狐站在原地,只斜眼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 萧怡心下顿时明了:他这是故意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只白狐对她敌意如此大。 回来家族这些天,她应该没有得罪他吧? 萧怡缓缓走上前,从头至尾细细打量了小九片刻,直视着他双眼疑惑道:“你我是旧识吗?” 小九“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这架势是既有仇,还和好不了了。 萧怡已搜肠刮肚,却还是不知自己究竟何时、何地、因何事和面前的这只白狐结下了仇。 一人一狐就这样僵持在原地,久久不动。 突然,萧怡福至心灵,脑海中突然想到小七的名字。 她心道,都是萧儒手下,大抵是相识的,便试探问道:“你可认识小七……” 她话音未落,方才还背过身不愿同她交流的白狐霎时转过头来,眯着眼睛,语气凉凉道:“萧怡小姐还记着小七?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把小七给忘了呢!” “我自然是记着他的……” 萧怡话还未说完,面前的这只白狐眸中突然流下豆大的泪珠。 哭……哭了? 萧怡从未见过有白狐在自己面前哭过,她顿时手足无措:“小七现在还好吗?你先别哭了成吗?” “都是因为你!小七哥哥身上还带着伤,就被罚去了水牢!”小九咬着牙,双眼通红,泪珠滚滚。 水牢? 萧怡以前从未听说过,她按下想问水牢是什么地方的冲动,好言道:“我并不知小七被关在水牢里了。你若是信我,东市回来后,我定想法子,尽我所能救小七出来。” “真的吗?”小九闻言止住了泪水,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说到做到。” 萧怡本以为萧儒不会将小七如何,毕竟她这位兄长一向念旧情,不会罚得太重。如此看来她还是不了解萧儒。 她摸了摸小九毛茸茸的脑袋:“我们已落下队伍许多,解救小七的事情还需仔细计划,我们等回主宅再说成不?” 萧怡眸中愧疚神色不假,又满脸诚意,小九心中放心不少,便点点头,乖顺的趴下。 等萧怡坐好后,他便风也似的疾驰而去。 得知小七处境的萧怡也顾不上观察四周路线了,她虽想尽快逃离,但是做不到罔顾他人安危。 就这样,一人一狐一路无言,同心赶路。 然而,终究是路上波折太多,他们抵达东市时已经迟了。 东市繁华,人头攒动,哪里还有萧儒他们的影子。 “对不起,我不该……”小九有些心虚,嗫嚅道。 他知道银钱是掌握在公子手中的,同公子走失,便意味着萧怡只能光看不买了。 “没事,我们自己逛逛也行。”萧怡却是心情不错地回道。 东市人潮如水,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连成一片。萧怡混在人群里走着,四处张望着周遭的新鲜物事。为奴两年,这时的她才堪堪感受到自由的气息。 就在这时,萧怡突然瞥到一摊贩铺子上摆着的一支发钗。 打眼看过去很是靓丽可爱,她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拿在手中细细地看时,旁边蓦地伸出一只手来,截了胡。 ------------ 第15章 再遇沈澜 萧怡侧身看去,才知那截了胡的原是黑狼家族沈澜。 她记得他。 那天在湖心亭,若是没有沈澜,她怕是还要吃不少苦。洗尘宴上她坐在沈澜身边也受惠不少。因而萧怡对这只狼颇有好感,面上也不禁流露出些许真情实感。 沈澜抬眼见萧怡手上伤痕,不禁问道:“萧怡小姐的手是怎么了?” “哦,这是……路上颠簸不小心摔的。”萧怡拢了拢衣袖,将伤处遮了起来,而后便浅浅一笑,“真是巧,使臣今日怎想起到东市来?” “我?出使前,沈某就听说狐族市集繁华,今日得闲,便想来凑凑热闹。”沈澜话音顿了片刻后,将手中发钗递与萧怡,“你是喜欢这发钗式样吗?” “啊,是的。这上面红珊瑚做的朱果很是鲜艳,再加上掐金丝的手艺,你看稍微摇晃一些,像不像树上刚熟的朱果?”萧怡讲到兴处,声音都是愉悦的,她手持着发钗在沈澜面前示范。 “确实像朱果。”沈澜接过发钗,双眼直勾勾看着萧怡轻微开合的红唇,笑着道,“店家,这发钗怎么卖?” 萧怡没想到沈澜一听完就想买,她一时情急,拉了拉沈澜衣袖道:“这发钗也只是式样好看罢了。料子和做工还是有缺陷的。” 萧怡话音刚落,铺子的摊贩急了:“这位娘子,我家的首饰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请的也是手艺顶好的工匠做的。怎会有缺陷?多的是郎君买回去送与家中娘子呢。” “哦?是吗。”沈澜本欲放下发钗的手又收了回去,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锭放到摊贩掌心,“就拿这个吧,不用找了。” 摊贩将银锭揣进怀里,一下子喜笑颜开:“郎君真是好眼光,您和这位娘子定然会百年好合的。” “喂,我不是……”萧怡面容一下子就红了,“你这人怎么乱说话。” 摊贩闻言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嘛。眼神都拉丝了,可不就是一对。” 萧怡红着脸,没有听清,恍惚以为这摊贩骂她,刚要再理论片刻,却被沈澜拉住。 沈澜眸中含笑,扯上萧怡离了摊贩铺子,往别处走去:“萧小姐如今可是有空?沈某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答应?” “什么事?只要是我萧怡力所能及的事,沈使臣但说无妨。”萧怡爽快道。 “是这样的。狼族多是穿玄黑衣袍,沈某未过门的妻子却是喜欢些明亮颜色的。沈某瞧着萧小姐身量和我那妻子很是相象,可否麻烦你陪我去做几件衣裳带回去。”沈澜微微侧身,以手示意不远处的裁缝铺子。 “区区小事,自然是可以的。”萧怡一口答应下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沈澜微微一笑,便邀萧怡一起去往那铺子。 萧怡抬脚刚要跟上沈澜步伐,却突觉腿脚被人牵住。 她回身去看,原道是小九。 小九自小便听说黑狼家族不是好相与的。前些天跟着公子萧儒时,又听队里的弟兄们说,来访的这只叫沈澜的黑狼身手不错,是个对手。 他如今还未成年,不能变为人形,实力不够,便本能地抵触黑狼沈澜。因而跟在萧怡身后,见到沈澜时,他就尽量不说话,减少存在感。 小九本以为那只黑狼家族的使臣只会同萧怡稍微寒暄几句,便会离开。 他怎料到,沈澜和萧怡在卖发钗的商贩那里留滞了许久后,还要一起去裁缝铺子做衣服。 做衣服还要选料子、量尺寸、定式样,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 周围公子和兄弟们又不在,他既担心萧怡安危,又惧怕沈澜。一时没了主意,情急之下,便张嘴咬住萧怡裤脚,想让她不要跟着沈澜走。 “小姐,我们去找公子吧。”小九松开嘴,避着沈澜悄声道。 “小九,我已经答应沈使臣了。”萧怡摸了摸小九脑门,安抚道,“没有多长时间的。小九要不先自己去找?” 小九闻言,身子却是不动,黑眸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等着萧怡的沈澜。 萧怡顺着小九视线,目光正好撞上沈澜,顿时心下就明白了。 她朝着沈澜一笑,示意很快就好,而后看着小九双眼,捏了捏他的耳根:“我不会有事的。自己先去,好不好?” 小九耳根子软,和萧怡对视片刻后就败下阵来,他嗫嚅道:“好吧,你去吧。我找到公子后就来找你。” “一言为定。”萧怡听到小九回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朝着沈澜走去。 “萧小姐在家族里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沈澜等萧怡走到近前试探问道。 说来也是巧合,他刚到白狐家族,就遇到了落水无人施救的萧怡。后来的洗尘宴上,萧怡像是许久没有填饱肚子一般。再然后,他又遇上了被人下毒的萧怡。 今日在这东市,他很早便远远见到她的身影。他本想避嫌,擦肩而过,但是看到她手上的擦伤,还是停下脚步攀谈起来。 这些天,桩桩件件发生在萧怡身上的事都在告诉他,面前的人儿,在白狐家族过得很不好。 “啊,还行吧。”萧怡勉强一笑,背过身,直直朝着裁缝铺子走去,“不提这些了。沈使臣,我们早些去做衣裳吧。” “好。”沈澜轻蹙眉峰,停顿片刻后,跟了上去。 萧怡的逃避他自然看了个清楚。他虽心痛,想不管不顾地带她走,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好时机。 这些天他早摸清,狐族萧丰同意和亲是另有所图。两家都是假意和亲,后头便是各凭本事。是否会开战也是不得而知。 这样未来不明朗的情况下,将萧怡留在狐族也不失为保险之举。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澜走到裁缝铺子门口时,却见萧怡站在门外,不进去。 他走上前,想要掀开门帘,却被萧怡拉住衣角。 沈澜疑惑问道:“怎么了?” 却见萧怡眼皮微肿,眸中含泪,像是受了委屈。 沈澜心有所感,眼眸微敛,掀起门帘去看,顿时明白了。 ------------ 第16章 沈澜挑衣 沈澜一进这裁缝铺子,他不常见的异族长相就吸引了店门口伙计们的注意。 “这位郎君怎么瞧着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吗?可是想买些布料,还是想定制成衣?”一个伙计弯着腰,殷勤地走上前,满脸笑意地问道。 “我是想来买……”沈澜正想说是来做些衣裳,他稍稍回头向后瞥了一眼,却发现萧怡已经不在原地。 他一时止住了话头,想回身去找萧怡,却被热情的伙计拦下。 裁缝铺子的伙计们只需看一眼来访的客人,就知道此人兜里有没有揣够银子。 这个面生的客人,打眼望去虽穿了一身的黑,但是细细分辨还能从那黑中看出点棕色的影子来。 不是黑色,是玄黑色! 能穿的起这种颜色的人非富即贵,伙计自然不会让沈澜轻易离开。 “哎,客人。客人不妨再看看?小店款式一应齐全,包您满意的。”伙计伸出手,挡在沈澜身前。 沈澜哪有功夫听伙计絮叨这些,一回头的功夫,萧怡就不见了,他心里正着急,一个侧身躲过伙计手臂,便要出门去寻她。 谁料,这时身后突传来一道男声:“你是……是沈兄吗?” 沈澜闻言,身形一顿,轻“啧”了一声,无奈转身,鞠了个躬:“是萧公子和萧小姐啊。真是太巧,在这遇上了。” “沈兄是想定制些衣服回去吗?”萧儒走上前,寒暄道:“这家裁缝手艺很是不错。沈兄也算是找对地方了。” “啊……是的。”沈澜人虽还在这里,心却早就想飞得老远,去找萧怡了。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手边陈列的布料,“我是正在考虑做些衣服带回去。” 沈澜方才一掀门帘,就看到了正相谈甚欢的萧儒和萧蔷两人。 不久前,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萧怡,转眼间就眸中带泪,暗自神伤。可不奇怪? 再者,整个白狐家族,能欺负族长养女的能有几个?真有,也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 萧怡因何伤心,自然不必多说。 萧怡不在,他本不想同这两人啰嗦,然而碍于两家关系,不得不虚与委蛇一番,另寻机会脱身。 一旁的掌柜听了沈澜这话,立时坐不住了。买卖在前,岂有不做之理?他连忙推开伙计,走到近前。 “郎君您看,本店这周新到的软烟罗和妆花缎都很是不错。”掌柜捧起布料,推销道:“这软烟罗制成的衣似烟雾一般,最是潇洒,适合男子穿。妆花缎色彩艳丽,花纹秀美,则适合女子穿。郎君可以做上两件,一件给自己,一件给家中娘子嘞。” 沈澜听完还未发话,萧蔷却是凑了上来。 她摸了摸掌柜手里的妆花缎,眉尾一扬,愠怒道:“我和兄长刚才来选布料时,你怎么不说?好啊,是故意藏着不给看的?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不是。贵人,我哪敢这样做!”掌柜连忙摇头解释道:“您二位之前说是要做几件便于行动的衣袍。这两种料子,虽然好看,但是耐不住太大的磨损。所以我才没有向您推荐。” “那你也是没说!”萧蔷听完,还是心有不忿,她扯过掌柜手里的布料,撅起嘴,回身向萧儒撒娇道:“哥哥,我还想要用这妆花缎做件衣裳。你依不依我嘛!” 萧儒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沈澜,而后将萧蔷手中的布料拿到手中,交还给掌柜,无奈道:“蔷妹,你莫要任性。” 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萧儒自是宠惯非常,她的一应要求几乎没有不应下的时候。 然而,此次情况实属特殊,他自然不能容她胡闹。 蔷妹前些天刚刚同宿敌黑狼家族定亲,前途可谓是艰险异常,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为她提前打算。 面前这只叫沈澜的黑狼,身手不凡。 能带着两族的定亲信物来狐族求亲,也可看出沈澜颇受狼族少主赏识、器重。 他便想着趁沈澜没有回狼族,稍微示示好,拉拢一番。 此等小恩小惠若是有些成效,往后便可放心地多下些功夫,日后也能让沈澜帮衬蔷妹几分。 于是,萧儒将萧蔷拉到身侧,捏了捏她的手心暗暗示意,而后笑着道:“沈兄,可还中意?你若是看得上,不妨就用这料子。其余布料,你若是还有能入眼的,尽管挑,我包圆了。” 掌柜是清楚萧儒身份的,他连忙暗示伙计清场,而后殷勤地四处搜罗布料,呈给沈澜看。 “郎君,这匹浣花锦您看看?虽然不如前两种稀少,但也是上等的料子了。” “您也可给家中娘子带上这匹月华锦,制成后贴身穿着,可是十分的柔软舒适!” “这织金锦也很是不错。都是用金箔切成的金丝作线织成的。虽然平日里穿着张扬了些,但是穿上这布料做的衣袍参加宴会,定是华贵非常的!” …… 掌柜和整个铺子的伙计们一下子都围着沈澜转。如此热情下,沈澜一时也不好驳了萧儒面子。他翻了翻面前的布料,只觉得眼花缭乱,短时间内倒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见到不远处挂着的一件朴素白衣,顿时有了兴趣。 沈澜走上前,摸了摸白衣,问道:“掌柜的,这件是样品吗?看上去还不错。” 店铺掌柜听了这话,看了一眼白衣,而后身形却是一僵,他回身看向萧儒,得到示意后才敢答话:“这个……这个是这位公子自己的衣裳。” “哦?是吗。”沈澜摸了摸白衣上胖乎乎、圆润可爱的竹叶,“布料颜色很是清新。衣服上绣的这些个竹叶更是新奇。萧公子是在这里特意定制的这绣花的吗?” 萧儒还未答话,萧蔷就抢先道:“这自然不是。兄长今日带这旧衣服来,是想将上面的竹叶给去了。” “蔷妹!”萧儒面带不悦地警告了一下萧蔷,而后转向沈澜,笑着道:“沈兄若是喜欢这竹叶样式,我倒是有个法子。掌柜的,拿剪刀来!” ------------ 第17章 巷中危情 (还在改,可稍后食用。) “好嘞。”店铺掌柜忙不迭地取了剪刀来,递给萧儒。 萧儒接过剪刀,将它对准了白衣上的竹叶,略微思索了片刻后,就上手开始剪那件白衣。 “哎,萧公子,你这般剪了,不是就毁了这件衣服吗?”沈澜一时心疼,出声阻拦道。 “沈兄,只不过一件衣服罢了。能得沈兄喜爱,也是它的福气了。”萧儒手中剪刀不停,转瞬的功夫,他就将那白衣胸口处绣的竹叶剪了下来。 “给。”萧儒将手中的布块交予掌柜手中,“帮沈兄包起来。” “得嘞。”掌柜双手接过那竹叶布块,回身就去打包。 萧儒趁这功夫,刚想再多同沈澜说上几句话,却在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人。 那人疾步走到萧儒面前,略微欠身后道:“公子,小姐。一品阁那边,菜品都上好了。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吧。”萧蔷想做的衣裳都订好了,在这裁缝铺子里也呆够了。一听到一品阁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哪还愿意再呆在这。 她晃了晃萧儒胳膊,娇声道:“哥哥,今日妹妹就是冲一品阁来的。走吧,走吧。” 萧儒犹豫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他是拒绝不了萧蔷的,于是便朝着沈澜抱歉道:“沈兄,蔷妹惦记着想去一品阁很久了。今日就不奉陪,我先陪着蔷妹去了。” 他顿了顿后,又吩咐掌柜道:“今日订的衣服,回头你还是按老样子送来。沈兄一切消费,记到我账上便是。” 掌柜闻言,喜不自胜,忙道:“明白,明白。您忙,您忙。” 而后,萧儒又点头示意了一番沈澜后,挽着萧蔷的手臂,摆摆手,走了出门,“沈兄,回头见。” “回见,回见。”沈澜忙回道。 沈澜忍了许久,终于将这对兄妹送走后,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萧怡,他便顾不得其他,撇了裁缝铺中的一干人,就迈向门去,也要离开。 掌柜拦不住,急道:“郎君,那些布料您还没说要哪些呢!款式您也还没定啊!” “回头还来!”沈澜心中焦急,抛下这话便出了裁缝铺子。 然而,他掀开门帘,出了门后,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东市街道上人潮涌动,又经过那么长时间,哪里还能见到萧怡身影? 初来乍到,他也认不全东市路线,只能在茫茫人海中去寻。 路边的茶馆、酒楼、书舍他都走了一通,还是不见萧怡踪影。 到底去了哪里?不会出事了吧! 沈澜想到最后一眼见到的萧怡面色,心下难安。 他一时担心下,也顾不得此时人还在白狐家族最热闹的东市了。 转瞬间,沈澜就变回了黑狼原形。 他跳跃在楼宇间,四处奔波,嗅闻。 转了一圈,终于还是在裁缝铺子面前停下。 萧怡没走?还在这里? 沈澜又细细嗅闻着,还是只在裁缝铺子这闻到萧怡似有似无的气息。但是他环视四周,却不见萧怡身影。 怪了! 沈澜变回人形,想着再缩小范围探查,却在这时发现了一个巷道。之前兽形的他没注意到,变回人形后倒是看见了。 他缓缓走进巷子,果不其然在巷子深处见到了团成一团的萧怡。 ------------ 第18章 乌龙大大 然而,本该甩上沈澜右脸的巴掌,在空中迟疑了片刻后,终是变了轨迹,无力地落了下来。 “流氓。”面前的这只黑狼到底是帮过自己的,萧怡最是心软,做不到立时翻脸,她抿了抿嘴,咬牙道,“你放开我。” 沈澜在萧怡抬手时,就将右脸靠了过去。毕竟打是亲,骂是爱。一般人等闲还没有这待遇。 却不想,萧怡最后没有下手,沈澜心中便更是得意。他又强压着萧怡,最后嘬了一口她丰润的唇珠后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双臂。 萧怡一被放开,以手撑地,想要起身,却是还未站起来,就又被沈澜拖入怀中。 沈澜双眸直视萧怡,舔了舔牙,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亲了我,你就要对我负责。” “什么?”萧怡闻言,一时惊了,“方才是你先……” “你恶人先告状,我还没找你好好算这笔账呢!”萧怡不干了,挣扎道,“负责?是你占了我便宜。该是你负责!” “确实。我倒记错了,是我占了便宜,是我的错。”沈澜从善如流,笑着道,“该我负责。我来娶你好不好?” “你……无耻!”萧怡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一惊,她满脸通红,连忙推开沈澜,“你未婚妻知道你这么胡来吗!” 沈澜将袖中发钗拿出,缓缓道:“我没有未婚妻。” “这发钗也是想买来送给你的。”沈澜一把抓住萧怡瑟缩的手,将发钗塞入她掌心,哑声道,“你中意这发钗,我中意你。” 那次亲密后,沈澜日思夜想,不能入睡。他不愿讲出当日实情,也是不想以此为由胁迫萧怡跟了他。 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才是他所企盼的。 沈澜定定地看着萧怡,等着她的反应。 萧怡在情感一事上是白纸一张,骤然听到沈澜剖白,心乱如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仅如此,沈澜此时还得寸进尺的将她搂得又紧了些。 萧怡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她踌躇片刻,终是开口道:“我……” 萧怡话音还未落,突然不远处一声惊呼传来:“沈澜,你做什么呢!放开我家小姐!” 萧怡一惊,慌忙站了起来,沈澜也搂着萧怡的腰,顺势随她站了起来。 两人齐齐看去,只见一只白狐似一阵小风般,闯进了小巷。 萧怡细看那白狐身量不大,等近了些,才更加确定。 原来是小九。 萧怡松了口气。 沈澜却是异常愠怒。他方才都快听到萧怡明说心意了,这时候竟平白冒出一只白狐出来,坏了他的好事。 先不论这只白狐是谁,扰了他求偶的好时机,就不该活着。 沈澜暴虐的性子一时压不住,他将萧怡扯到身后,双手变为狼爪,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萧怡双手搭在沈澜臂上,只觉得手下所触肌肉虬结,她心道不好,刚要解释一番:“沈澜,你听我说,那是……” 萧怡话还未说全,小九就冲到了沈澜面前。 小九站定后,先是望了一眼沈澜身后的萧怡,见她面上有血迹,背上皮毛瞬时直竖,呲着牙,愤恨道:“狼族小人,你先放了萧怡小姐!” “喂,等一下。先听我说……”萧怡见事态不妙,刚要出声,却见沈澜已是冲了上去,和小九扭打起来。 小九还未成年,和已经成年的沈澜相比,实力是天差地别的。 沈澜不用变回兽形,堪堪一眨眼的功夫就掐着小九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小九虽然身处劣势,但是嘴上是不服输的,他叫嚣道:“来啊,狼族小人!弄不死我,我都看不起你!” 沈澜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手腕逐渐用力,手心收紧,就要掐死小九。 萧怡见此情景,也是急了,她怒道:“沈澜,放开他!” 沈澜听到萧怡怒吼后,手上力道不由地松了,掐人的手却是不愿放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萧怡,耷拉着眼尾,委屈道:“你护着他!” “没有。他……他的哥哥于我有恩。”萧怡稍作犹豫,走上前,软着嗓音道,“你快放了他好不好?” 沈澜心下一动,手上失了力道,这才放过了小九。 谁知小九是个莽撞性子,脱险后,浑身毛发凌乱,鼻青脸肿的爬了起来后,嘴上还是不饶人。 他复又压低前身,做出了攻击的姿态:“我就知道黑狼没一个是好的。别以为你是使臣就了不得了。想要吃我家小姐,从我身上踏过去再说!” “吃?”沈澜疑惑道。 “难道还冤枉你了!萧怡小姐面上的血迹不是你啃出来的?”小九骂道,“还在我们狐族领地就敢吃人,你别想活着回去了!” 萧怡听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慌忙低下头,擦了嘴边的血迹。 沈澜方才还存着被人打扰的怒气,闻言却倏地一笑。 原来还是只没成年,什么都不懂的狐狸崽子啊。 他瞟了一眼面红耳赤的萧怡,嘴角微扬:“吃?怎么个吃法?” 小九以为这只狼被人揭穿会心虚发怒,谁料他竟还有心思笑。 他张嘴想继续输出,却陡然被看不下去的萧怡握住嘴筒。 萧怡轻轻晃了晃小九嘴筒,悄声道:“小九,别说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九并不赞同这话,他脾气一时犟起来,急切地后退几步,脱离萧怡的手,而后不满道:“萧怡小姐,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我去找公子之前,这只黑狼不是说要去做衣服吗!现在衣服在哪呢!他就是心怀不轨!” 萧怡羞得想要立马堵住小九喋喋不休的嘴,她的手却在这时被沈澜牵上。 萧怡想要挣脱却是不得,她的手心被沈澜捏住暗揉,只听沈澜幽幽道:“萧怡小姐,你的小跟班都发话了,我们不妨现在证明一下,去做衣裳吧。” 沈澜说完,便不由分说的牵着萧怡往小巷外走去。 小九本以为沈澜是恼羞成怒挟人逃脱,急忙跟上,却发现沈澜真是带着萧怡来到了裁缝铺子面前。 啊?真的是来做衣服的吗? 小九茫然地跟着萧怡和沈澜两人进了铺子。 不行,定是这狼族使得奸计!小九甩了甩头,先自我警示一番,等再抬眼去望,竟看见沈澜右手挽上萧怡腰间。 而萧怡小姐竟然…… ------------ 第19章 尽兴归家 萧怡小姐竟然也不反感,就任由沈澜这般搂着。 小九眨巴着眼睛,凝神细看,只见萧怡和沈澜是越走越近, 就像……就像他记忆里中的阿爹阿娘一般。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小九夹上尾巴,低着头,也不敢吱声了,默默地跟在萧怡和沈澜身后。 沈澜略微侧头,见那只叫小九的白狐敛了气势后,才心满意足地同裁缝铺子的掌柜交谈。 裁缝铺子的掌柜此前见沈澜慌慌张张撂下一句话就走,原以为今日做不成这单生意了,哪想到时来运转,这富贵郎君回来后,手上还牵着一小娘子。 女子穿的布料、样式可是有许多,再加上两口子一起来看,这可是大单子啊! 掌柜的立马忙活起来,直围着萧怡团团转:“这位娘子,你肤色白,这块米黄撒花的料子很是称你,不妨试试看?” “这件是软银罗料子制成的样品,您可中意这锦袍?我拿下来给您试试这款式?” 萧怡此时却是一点听掌柜推荐的心思也没有。她几乎是被沈澜完全拢在怀里。沈澜的气息似有似无,一直萦绕着她,直叫她浑身上下暖融融的,没了思考的能力。 “娘子?要不要试一试?”掌柜久久不听萧怡说话,不禁问道。 萧怡却是只红着脸并不答话。 这般情态掌柜是一看便知分晓。应该是新婚燕尔,还害羞着呢! 于是掌柜便转移推销对象,转而问沈澜道:“郎君,你看如何?要我说,这布料您也来做一件衣裳。这样穿在身上,更显得您二位登对的不得了!要不来上一件?” 沈澜就爱听人说这些吉祥话,便大手一挥道:“掌柜的,刚才推荐的都成双成对的做上!” 萧怡听了倒是一惊,沈澜一介使臣哪有这么多银钱,她急忙制止道:“掌柜的,你别听他的。” 谁料掌柜的听完,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他满脸笑容道:“小娘子,你有所不知。这位公子的所有花销,狐族的萧公子都包下了!您只管选就是。” 萧怡听完愣了片刻,而后问道:“是萧儒吗?” 掌柜闻言霎时一惊,恭敬道:“这位小娘子,您也是萧公子旧识?原来你们都认识!失敬失敬!” 沈澜一时欣喜,满脑子是萧怡没有拒绝自己,倒忘了此前还有这一茬,他猛地看向萧怡面孔,果真看到她双眼立时失焦,面上也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沈澜连忙将萧怡抱入怀中,转头吩咐掌柜道:“不用管那萧公子,这些都我来付。” “小九,你去跟着掌柜的,把这些都打包起来!”沈澜从袖中拽出一张银票,扔给掌柜后,又朝着小九交代道。 小九愣神了片刻,心道:我?你一只狼凭什么命令我? 然而,小九见到沈澜眼中催促,复又看到萧怡哭得起伏的肩头,终是反应了过来。 他便听话地跟着掌柜的离开了现场,给萧怡和沈澜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待这块地方都没了人后,沈澜便专注地轻抚萧怡后背,安慰道:“莫想他了好不好?” 萧怡闷在沈澜怀里,抽泣不已:“之前就是在这间铺子里。我听到他和萧蔷说他的那件白衣穿得久了很是贴身,不舍得扔。只是上面我绣的竹叶令人生恶,要将它给绞了去。” “我现在难道就这般不堪吗?”萧怡顿了一会儿,小声抽噎道,“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沈澜听完,深吸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萧怡是因为何事伤心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萧怡的脸,一字一顿道:“你非常好,是我一眼心动的女子。萧儒他不珍惜,是他的问题。” 沈澜擦了擦萧怡眼角的泪水,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递到萧怡手中:“你绣的竹叶,我给你拿回来了。” 那布上俨然就是萧怡之前绣的竹叶。 萧怡颤抖地摸了摸布块上的竹叶,而后抬头仰视着沈澜,疑惑道:“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那便宜哥哥问我喜欢哪件衣服。我就在这四周这么多衣服里独独选上了你说的那件白衣。看上了这个绣花。于是便把它抢救下来了。”沈澜轻笑一声,吻了吻萧怡额头,缓缓说道,“你说,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沈澜末了又补充道:“萧儒不要,是他眼瞎!” 萧怡本还伤心着,一听这话,破涕而笑。 萧怡一笑,沈澜便看得心热,他刚想接着有下一步的动作时,小九和掌柜就都回来了。 掌柜舔着笑脸道:“这位公子,其余都没问题了,您后续来拿就行。只是还有最后一步:只需量一量这位小娘子的尺码就好。” 沈澜闻言,却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写给你就是。” 说完他在掌柜递过来的册子上写下了萧怡的尺码。 萧怡一时吃惊,她不解地望向沈澜,却听他在耳边悄声道:“早就打算做衣服给你穿了,这些尺码,多抱几次就知道了。” 萧怡脸上霎时一羞,悄无声息地肘了沈澜一下。 接着,和掌柜交代好后事,沈澜又领着萧怡和小九在东市好好地吃上了一顿后,方才带着他们一起回了狐族主宅。 临到主宅,萧怡告别依依不舍的沈澜和玩得很是尽兴的小九后,回到西苑时,却见满苑子寂静无声。 她唤着仆从们的名字,却是无人回应。 萧怡心中不安,试探走到院子里时,一打眼,竟看到地上跪了几排的仆从。 小秋跪在这几排的最后,听到萧怡脚步声,她悄悄转头,急忙摆了摆手,暗暗提醒。 可是已经走到这里,在萧儒眼皮子底下,哪有回头路可走? 萧怡稍稍抬起视线,看向自己屋子门口,视线正好对上了冷着脸,面色不善的萧儒。 萧怡心道不好,她急忙将袖中沈澜送的发钗往里收拢了些,而后强装镇静地走到萧儒面前,略微欠了欠身道:“兄长好。可是有事找我?” 岂料,她话音刚落,萧儒上来就是一脚。 ------------ 第20章 转机 “今日东市,我和蔷妹等你许久,为何不见你身影?”萧儒扬声质问道,“躲着不出现就算了,如此晚归,你眼里还有规矩吗?” 萧怡被萧儒从台阶上踢下,滚了好几圈,才被院子里前排跪着的一个仆从接住。 那仆从默不作声地将萧怡扶起,却又被萧儒骂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让你起来了吗?跪下!” 仆从听到萧儒骂声,连忙哆哆嗦嗦地跪下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萧怡被萧儒踹上一脚后,嘴角流血,满身狼狈,她刚被仆从扶起来,还没站稳。 帮她的仆从在萧儒威逼下一松手,萧怡顿时身上一软,歪倒在地。 “说话,萧怡!你以为装死就能躲过去吗?”萧儒疾步跨下台阶,走到萧怡面前,怒道。 萧怡又是歪头,咳出一口血后缓缓道:“路上耽误了,不是有意的。” “哦?是吗。怎么有人同我说,在一品阁见到你了?”萧儒怒火攻心,他踩上萧怡手背,碾压着问道,“你最好老实点,交代清楚今天你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了什么人。” “啊!”西苑上空顿时回荡着萧怡痛苦的叫声。 萧怡指骨被萧儒狠狠踩着,疼得唇色尽失,冷汗直流。可谓是又怕又惧。 今日她和小九以及沈澜玩得忘乎所以了,竟忽略了东市处在白狐家族的地盘上,自然什么小事都瞒不过萧儒眼睛。 萧怡低着头,暗自考量该交代多少事,萧儒等得却是不耐烦了。 他蹲下后,一把捏上萧怡下巴,又掐又挤,咬牙道:“看不出来啊.这几天的功夫,你还勾引上狼族的使臣了?” 萧怡闻言,瞳孔骤缩,心跳都停止了。 他知道了? 怎么办? 萧怡神色慌张,萧儒看在眼里就等同认罪。他怒在心头,气极反笑:“果真是没人要的贱皮子。别人一勾手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去。白狐家族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要是最初还未遇到沈澜的萧怡,被萧儒这么一说,指定会痛哭流涕,自我厌弃。但是,现今听到萧儒这般侮辱,萧怡袖中的手摸了摸沈澜送的发钗后,心下冷静了不少。 她萧怡自有人在意和喜欢,萧儒如何想她和她有何干系。 然而萧怡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萧儒紧盯着的双眼,他拽起萧怡衣袖,伸手进去就要掏:“你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 “我分明看见了!拿出来!” “不,我不。” 萧怡心中珍视自己来之不易的,从他人那里得到的肯定,也怕萧儒此时怒目圆睁地生气模样,便拼死护住衣袖,不想让萧儒拿到发钗。 可是到底是力量悬殊,萧怡只挣扎了一会儿后,萧儒一用劲,萧怡藏匿发钗的衣袖就给他撕了。 发钗也随之滚落在地,粘上了灰尘。 萧怡见到发钗掉落,不管不顾地想要伸手去抓时。那发钗被萧儒一脚踢飞。 萧怡撑起身子,想要爬过去够,等她堪堪要碰到发钗时,萧儒又当着她的面,将发钗一把拾起后,双手一用力,折断了发钗。 “不!”萧怡徒然伸手去阻止,却已经迟了。 那发钗从空中坠落,而后轱辘轱辘地滚到萧怡面前。 “私下收受贿赂,一经发现,当场销毁已是法外开恩。你莫要不知好歹。”萧儒见萧怡做出此般舍不得的姿态,眉头紧蹙,很是看不惯。 萧怡却是恍若未闻。她小心翼翼捧起断成两半的发钗,捂到胸口,一言不发,暗自神伤。 这般做法在萧儒眼里视如挑衅,他蛮横地一把扒开萧怡紧握的双手,将那发钗抢到手中后,猛地甩手,扔了出去。 发钗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萧怡一时未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后意识到萧儒做了什么后,惊叫着就要闯出西苑,去找那支发钗。 然而,萧儒岂会如她所愿,他一伸手,用力一拽,萧怡就坐回了原地。 “一支发钗就让你死心塌地了?”萧儒嘲弄道,“有你这么个养女,真是家门不幸。” “跟你有何关系?不是发钗,就是一根木头,只要他理解、珍惜我,我就愿意。”萧怡倔强地抬起头,不管不顾地敞开来道,“你们一家人既然都嫌弃看不起我,不若就放了我。此后,我们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萧怡话音刚落,却是又挨了萧儒一巴掌。 萧儒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爹娘拦着,你对蔷妹做的事情,够你死一百回了!” “还想走?把你犯下的错,都赎完了,再走!” 萧怡还道这些天,这一家子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找自己麻烦是良心发现了。 现在才知,原来他们是都憋在肚子里,还当她是杀人凶手般记恨着。 萧怡轻哼了一声,嘲道:“不如你杀了我算了。给萧蔷偿命就是。” “你?你的一条命算的上什么?你连蔷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萧儒很是不屑,而后又朝着跪着的众位仆从宣布道,“萧怡,勾结外族,私下受贿,自今日起,禁足在西苑。不经允许,不得出西苑一步!” 说完,萧儒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西苑。 萧怡怔愣地扑上去,想要逃离,却见西苑大门在萧儒一出门后就关了起来。 “放我出去!萧儒!”萧怡猛烈拍打着西苑的门,然而却是无人应答。 同萧怡一起被关的仆从们也很是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西苑院子里一时间闹腾起来。 有的身手还不错的仆从变回白狐原形,一个助跑越过了围墙。 然而,一转眼的功夫,墙外就扔回了刚才那人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 看到尸体,一时间西苑里乱成了一锅粥。 正在萧怡手足无措时,她突然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小秋拉住。 “啊,啊。”小秋轻张着嘴,示意萧怡跟着自己走。 萧怡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直到小秋带着她来到一处假山,推开石头,萧怡才知道原来西苑还有这么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