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七月二十四号，瓢泼大雨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势噼里啪啦打在雨棚上，不过几分钟屋檐水便汇聚成一条条细长的线。 季橙熳又见到了那个人，这次他似乎是要把狗“偷走”了。 雨大得一把伞根本无法完全遮挡住，季橙熳的发尾和裤腿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她站到屋檐避雨下，整理着衣摆，抬眼便看到远处那个人撑着一把伞喂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伞偏向小狗，那人像感受不到似的，背脊已经湿透了，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口吃粮的小狗。 这是季橙熳第五次看到他，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姿势，唯一不同的就是天气和他时好时坏的脸——有几次看到他脸上带着伤。 她仅仅是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他们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脾气暴躁、打架斗殴、成绩垫底……没人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进的一中，毕竟他家境又不好，没金钱，没地位。 季橙熳背靠墙蹲下来，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撑着脸颊，发呆似的注视着那人。 他一双桃花眼，寸头，分明硬朗的轮廓线，高挺的鼻梁，大约是七月太阳太晒的缘故，他比之前稍微黑了一点点。比起其他男生少年气十足的笑声，他并不爱笑的眼睛显得沉默冷漠许多。 这人长得很好看，坏坏的人设加持，倒也有不少女生喜欢。 “汪！”小狗很快吃完了他手上的粮，奶声奶气地又叫了一声。 只见那人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把粮，喂给小狗，还嘀嘀咕咕什么，季橙熳听不清楚。 小狗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看起来不过三个月大，黑黢黢的毛发黏着泥土和雨水变成一条一条的。 季橙熳也有偷偷喂过小狗，但是并不算上心，口袋有什么便给什么了，小狗不挑，辣条也吃过。 等小狗再一次吃完粮，开始舔舐那人的手掌时，季橙熳以为他会赶小狗回它躲雨的地方去，而下一秒他一把捞起小狗，小心翼翼揣进了怀里。 他往季橙熳相反的方向走，直至消失在季橙熳的视线里。 季橙熳又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 想着，小狗不在了，她也不会来这里了。 雨没有丝毫见小的趋势，季橙熳就在附近找了个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面刚端上来时，爸发来消息说他和阿姨、弟弟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她漫不经心回了个，好。 他们大概率今天晚上不会回去了。 一碗面见底，外面的雨终于有眼力见的小了。黑漆漆的天空，昏昏欲睡的路灯照着水洼。 季橙熳在小程序上叫了个车，顺便看了一眼××奶茶兼职群里的消息，店长说着明天兼职的人在外场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稽核会来。 奶茶店的外场就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她负责打包外卖。另外的女生负责充当门铃，迎接顾客欢送顾客…… 这学期结束时，季橙熳在奶茶店找了一个兼职，一百块钱一天。她没有告诉爸爸，因为觉得没必要，爸爸忙着公司的工作，忙着给弟弟赚补习班的钱和营养费。 她觉着，爸爸肯把她接到他和阿姨的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即使爸爸也会每个月给她卡上打上一笔不少的生活费，她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暑假期间顾客也会比较多，特别是上晚班小伙伴会比较累，大家好好工作，等到时候找个时间我请大家吃大餐。” 老板在群里发了一长串语音，有附和的，也有捧喝的。 季橙熳依然是淡然地回复了一个，收到。 看到网约车停在了面前，她收起手机上了车，想着回去写十几页作业吧，反正明天上晚班。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季橙熳也没有再见到那个男生，爸爸忙得很少回家，阿姨也肉眼可见的郁郁寡欢，弟弟能独立完成作业很懂事，还会很乖巧地哄阿姨开心。 季橙熳时常出卧室来接水，看到的就是弟弟小小的一团窝在阿姨身边，母子两有说有笑的。阿姨心情很好时会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午饭或者晚饭。 阿姨人挺温柔，只是季橙熳和她亲近不起来。 有几次半夜十一点阿姨撞见季橙熳下班回家，只是笑着同她打招呼，并没有过问她的行程，虽然没有什么义务，但疏离感让她偶尔会有些难过。 可时间久了，季橙熳内心也没有多大的起伏了。 到八月下旬的时候，季橙熳完成了所有暑假作业，也再次见到了小狗。 奶茶店的空调开的很足，有很多来店里赶作业的中学生。季橙熳站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的打包，戴着闷闷的口罩，额头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那个人好帅啊！” 外场另外一个充当“门铃”的小诺凑过来，欣喜若狂地扯了扯季橙熳的袖子，在她耳边私语。然后又立马跑上前进行流程提问。 季橙熳是有点一瞬间怔愣的。 徐巷巍。 看到男生的侧脸，季橙熳脑子里一下就蹦出了他的名字，不带犹豫的。 他牵着的小狗还是黑乎乎的，但毛发光滑柔顺许多，也胖了点。人好像瘦了一点，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似乎是察觉到季橙熳的视线，他疑惑地看过来，季橙熳立马低头假装无事发生般继续低头打包。 心砰砰直跳，怕小狗认出她，也怕他发现自己偷看。 “两杯栀子香水柠檬茶。” 徐巷巍冷冽的嗓音落进耳朵里，季橙熳松了口气。 他没有在意，小狗也没有认出。 正发怔之际，店长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熳，去吃饭吧。” 季橙熳恍惚醒了过来，我慌什么？ “怎么了？打包打懵了吗？”店长打趣地问她，不经意间抬眼看到等着取餐的男生，“不会被那个男孩子帅懵了吧。” “哈哈。”季橙熳连忙摆摆手，“吃饭了吃饭了。” 天气热得如同烤人那般，季橙熳快要睁不开眼睛，她并没有什么胃口，随便找了个店点了一碗粥。 然后她就低头看手机里积了一上午的消息，全部来自远在南临市的杨夏然。 杨夏然是季橙熳在南临市从初中就一起玩的朋友，现在她跟着爸爸来了这里，两人也没有断了联系。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疲倦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说，阿熳呀，我来北江市找你吧。想你想你。 季橙熳可以想象到杨夏然发这句话的表情，嘴角一撇，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泪花。 正打着字回复，表情包还没有发出去，突然一只小黑狗就扒拉着季橙熳的裤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刚上桌的藕盒。 “汪！” 一声小小的犬吠全然扰乱了季橙熳的心绪，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要夹起藕盒喂给小狗，就像以前那样。 而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不对，果然抬起头就看到隔壁桌正扫码下单的徐巷巍，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对面坐着一个眉眼间和他八成像的女孩子，扎着两个低马尾，很乖地吸着果茶，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 听到狗叫声，徐巷巍转过头来，朝小狗招了招手，“黑执事过来，不要打扰人家。”然后对季橙熳歉意地点点头。 “黑执事”摇着尾巴就过去了。 季橙熳心里变得烦闷的，夹带着的失落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她把这归咎于小狗总是更喜欢徐巷巍，明明她对小狗也挺好，还给它做了遮雨的小木屋，屋里还放了她很喜欢的小玩偶……现在小狗有名字了，和她装不熟了。 善变的小狗。 季橙熳默默吐槽。 在店里磨蹭喝了半个小时的粥，她看了一眼时间，和杨夏然说着又要去上班了，擦了擦嘴准备走。 徐巷巍和女孩在几分钟前就离开了，季橙熳随意瞥了一眼便看到他们用餐的桌上落下的手机。 “……” 季橙熳走过去拿起手机，却不小心摁了一下开机键，锁屏壁纸只有一片黑色。 “……老板，这里落了个手机……” 手机一看就是徐巷巍的。 很普通，不特别，但又因为什么都没有又很特别。 ------------ 第二章 天气依然炎热，道路两旁不停歇的蝉鸣加上车辆的鸣笛，一阵一阵的吵的人脑袋疼。 季橙熳结束了兼职。 “没有班主任群”在近两天疯狂传着各科的答案，也有的人在说着开学后第一次月考后要分科的事情。 季橙熳很好心地拍了拍二十几张试卷的答案到群里，一群人感恩戴德，齐刷刷地刷屏。 熳姐，好人一生平常。 熳姐，好人一生平常。 熳姐，好人一生平常。 …… 传着传着，就变成“好人一胎一百零八个”。 “……”看着群里的消息，季橙熳皱了皱眉，一群人赶作业赶疯了吧。 她对分科这事表示无感，并不发表意见，她高一下转到一中的，和班里同学的交往还算和谐，但不算长的羁绊很容易断掉。所以很多结果都是可以预知的。 八月二十六号下午，杨夏然真的千里迢迢跑到了北江市来见季橙熳。 杨夏然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头发用卷发棒卷成大波浪，因为太热扎成两个小丸子，穿着她生日时季橙熳送给她的蕾丝边白色方领小碎花长裙，看起来清新又可爱。 她站在火车站出站口，踮起脚向季橙熳招手。 “阿熳！”一如既往的活力十足。 “我真的好想你想你！” 说着就一把抱住季橙熳。 杨夏然是属于有点嗲嗲的女孩子，但是只会让人感到可爱而不反感。 汗水浸湿了她们额前的头发，季橙熳拿出湿巾纸递给杨夏然，将冰凉的果汁贴在她的脸上，唇角绽开一个浅笑。 “凉不凉快？” “哇，太爽了！” 比起杨夏然外露的情感，季橙熳就显得内敛很多，接过面前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女孩子的行李箱，安安静静的听她讲。 “宝宝，你是不是瘦了？”杨夏然捧起季橙熳的脸左右看了看，“天呐，这奶茶店上班太苦了，咱们下次不去了！” 季橙熳眯起眼睛笑了笑，拍拍杨夏然的手背，“那挺好，带薪减肥了也是。” “减个屁嘞。”杨夏然还要继续唠叨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是我男朋友，我接个电话哈，宝宝你去树下等我一下。” 说罢，杨夏然捏着手机就往旁边走去，季橙熳坐到树荫下的花坛上，歪头望着杨夏然的背影，有一种分开半年突然见到的虚无感。 在学校里她常常是一个人，因为走读，也因为其他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团体，如果她再插进去难免显得突兀。 不知怎么的，季橙熳想起了徐巷巍。 他有女生喜欢，也有志同道合的男生朋友，可他总是独自一人，好像他什么都不需要，什么也不在意。 想入神了，她盯着地面一处发起了呆，杨夏然走过来拍也没有发觉。 “哎，想什么这么入神？”杨夏然轻拍了季橙熳一下，见她被吓得一抖，觉得有点好笑，“在想哪个大帅哥呢！” 季橙熳缓缓地转头看向杨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什么帅哥……你打完了吗？” “是的，那我们先去我住的酒店，然后再出来吃个晚饭！”杨夏然扭了扭腰，眼里闪着星星。 杨夏然也知道季橙熳家里的情况，自然不会冒昧地暂住在她家。 季橙熳起身，掏出手机，“那行，我打个车，待会请你吃好吃的。” 季橙熳兼职两个月赚了几千块钱，加上她爸会每个月打钱给她，现在她也算是小有资产了。 “真搞不懂你哎，这两个月赚的工资还不如你爸一个月给你的零花钱，干嘛非得去奶茶店吃苦。”杨夏然点点季橙熳的额头，不理解但尊重。 杨夏然是独生女，富三代，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虽然季橙熳父亲资产还比不上她家的“矿”，但是也是小有成就，在北江市有一定的地位。 “来这里之前，我一直过的这样的生活你知道的。”季橙熳一边打车耐心地又一次解释，“他以前又不怎么管我，况且不做点什么麻痹自己，我会胡思乱想。” 季橙熳爸妈生下她时，两人不过二十三、四岁，意气用事地结婚又离婚，她被留在了妈妈这边，而她爸爸则来到了北江市花了几年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她妈在某天离开南临市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连外婆去世她也没有回去，消失得干净彻底。 甚至有邻居说，她妈被骗到诈骗园区去了……但季橙熳想，她妈可能也只是像她爸这样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毕竟外婆说她妈精明，不会无缘无故圣母心泛滥。 可谁又知道呢…… 季橙熳和杨夏然到了酒店，收拾了一番。 等她们出了酒店，天边已然被染成橘黄色，淡淡的光晕折射到写字大楼的玻璃上，如同镜中世界，玻璃里呈现出另一个黄昏。 季橙熳没有带杨夏然去北江市最大的商业圈，因为暑假快结束了，去那里的人只会增不会减，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但是吃的也不少的地方。 幽静的小道，木质的楼梯，淡淡的栀子花香随着晚风时近时远。 吃完饭，两人在饭店附近散散步，比起人山人海找人找半天的商业圈，这样的小道倒是惬意许多。 “舒服！这里人不多，饭又好吃。”杨夏然张开双臂，一脸满足地感受着带着温热气息的风，她偏头看着季橙熳，“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是不是背着我有其他妹妹了。” “没有，看到同学发动态，上次来试了一下，感觉很好吃就想着带你也来试试。” 其实，季橙熳是有徐巷巍的qq的，是在一中大群里找到的，但是从来没有点击添加好友，因为她实在找不到理由让他同意好友申请。 她翻过一次他的动态，少得可怜，但从不屏蔽任何人，不是好友也能视奸。 带杨夏然去吃的这家，是季橙熳看到徐巷巍动态里去年六一儿童节带他妹妹来吃过。 她还记得动态的内容。 文字是，小孩，永远快乐。下面的图片是夕阳下妹妹甜美微笑，拍的很好，所以季橙熳印象深刻。 而杨夏然嗅到一丝不对劲，连忙抓着季橙熳的手腕。 “不对啊，什么同学让你这么上心，男的女的。”杨夏然不怀好意的笑着，看架势势必要问出什么。 看着杨夏然，季橙熳心跳的慌乱，生怕她的好朋友看出什么，她故作冷静地微笑，在杨夏然没察觉的地方，她的指尖轻轻颤抖。 可不擅长在熟人面前隐藏的季橙熳闪躲的眼神，还是让杨夏然注意到了。 “不是，真的有大帅哥啊，阿熳！” 被轻轻摇晃的手臂，模糊的黑夜里似乎看到徐巷巍的身影渐渐远去，温热的心脏变得滚烫，快要和火山爆发喷发出来一样。 季橙熳抬起手，鬼使神差的指着徐巷巍的背影。 “在那里。” 杨夏然一副得逞的模样，顺着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人，黑夜里什么都没有。 “啊啊啊，坏阿熳，吓我！” 恰到好处的冷风，季橙熳冷冷幽幽的腔调吓得胆子无比小的杨夏然乱叫。 季橙熳笑笑不回答，拉着杨夏然半哄着道：“我们回去吧，也不早了。” 回到车水马龙中，霓虹闪烁，季橙熳和杨夏然挥手告别，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 第三章 刚到家门口，杨夏然就发消息来说明天去水上乐园玩。 好。季橙熳回了消息，还没有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她一愣，迎面对上季书冷冰冰的脸。 “爸爸。”季橙熳干巴巴地叫了声，实在没想到季书会在家，手里还牵着弟弟季小宝。 季小宝眼泪花花，白净的小脸哭得满是泪痕，还在止不住的打哭嗝。 “嗯。”没有询问，季书应了下就要绕过季橙熳往外走。 “爸爸，你去哪？” 季书自然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离开，牵着委屈巴巴的季小宝。 待季橙熳进了屋才发现薛柔坐在客厅，客厅只开了一盏照明灯，宽大的电视机播放着季橙熳不知道的文艺电影，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走进了看才发现薛柔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红的白的啤的……而她身着一身碎花长裙席地而坐，长发是凌乱的，妆是花的，眼睛和季小宝一样红，甚至更肿。 看起来就像是疯子。 薛柔察觉到有人靠近，恍惚地仰起脖子，眯起好看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地对季橙熳招了招手，“橙熳，你回来了。” 薛柔是季橙熳的继母，一个很精致和善、热爱生活的女人，而现在的场景推翻了她对这个女人的所有刻板印象。 “阿姨……”季橙熳斟酌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在薛柔的注视下憋出一句，“我先回房了，您早点睡。” “去吧。”薛柔微笑着，就着瓶子灌了一口酒，靠着沙发倒在地上。 或许是和爸爸吵架了，又或许是因为季小宝的某些问题两人产生了分歧……季橙熳和他们三人谁都不太熟，她像一个外人说什么都不对，也没有道理劝说。 卧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客厅的酒味和抽泣声。季橙熳不知道季书带着季小宝去了哪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怜悯薛柔，心想要是再晚一点回来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看到薛柔如此狼狈的样子。 半夜的时候，季橙熳出来喝水，客厅已经没有酒气了，茶几也收拾干净，敞开的阳台门正往里面灌风。 天空轰鸣，巨大的雷声在漆黑死寂的夜晚格外吓人。 季橙熳走到阳台前，正要关上门，注意到阳台上的雪白花被雨淋得歪歪斜斜的，花瓣挂上晶莹剔透的雨水，几乎下一秒就要折腰。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个屋里除了她没有人了。 因为这是是薛柔最爱的蔷薇花。 季橙熳将花搬到屋里，看了看天气预报，预报说未来连续五天都下雨。 不免感到可惜，和杨夏然去不了水上乐园了。 好大的雨，明天去不了了。 想什么来什么，季橙熳刚回到卧室，杨夏然就发了消息过来。 那我们去其他地方。季橙熳回复。 杨小姐：怎么还没睡。 季小姐：雷声吵醒了。 杨小姐：我也是。 两人聊着聊着也陷入了睡梦中，雨声不停，愈演愈大。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雨小了许多。 季橙熳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 直到她出去也没有人回来。一个家在这一瞬间仿佛一具空壳。 季橙熳到了家很普通的便利店。 推开门就看见杨夏然坐在桌子边，一脸幸福地吃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 “关东煮真的好吃到爆！”杨夏然见季橙熳进来，忍不住提高音量地称赞，不知道以为她从来没有吃过。 关东煮被杨夏然父亲母亲被列在垃圾食品在内，三令五申地不许她吃。现在没有了父亲母亲的唠叨，杨夏然把每样都拿了一串。 垃圾食品才是最好吃的。 “来，阿熳张嘴。”杨夏然递过来一串，喂小孩似的。 季橙熳张嘴接住，嚼着囫囵不清地道：“我去买个面包和饭团。” 她拿了个有抹茶夹心的面包和鸡排饭团，一边低着头看着配料表，一边拿手机。 将吃的放在收银台，季橙熳还在掏包里滑到最底下的手机。 “15元。” 冷冷清清的嗓音一响，季橙熳手中的动作顿住，机械般抬头就看到收银台里，穿着便利店工作服，戴着鸭舌帽的徐巷巍。 她张张嘴，一时发不出声音。 徐巷巍垂眼看着电脑，有点没睡醒的样子，语调略显慵懒，并没有注意到季橙熳的视线。 等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女生一脸不可思议和惊喜地看着自己时，他微微皱起眉头。 “您好？”徐巷巍礼貌性地微笑。 “啊！”恍若如梦初醒，季橙熳赶忙拿出手机扫了码，慌里慌张地抓起饭团就要跑。 “小姐，你的面包。”徐巷巍有些好笑地把面包递给季橙熳。 季橙熳接过面包，目光却看向徐巷巍露出的那截手腕上的纹身，是只黑红色的蝴蝶，神秘而美丽。 “好漂亮。” 徐巷巍一愣，眯起一双眼睛，上扬起嘴角，“谢谢。” 听到徐巷巍的回应，季橙熳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跟痴汉一样盯着人家的纹身。 “不……不好意思。” 第一次和徐巷巍正面对话，季橙熳落荒而逃。 坐到杨夏然的身边，季橙熳一颗心如同镜面般的湖面被巨石溅起万丈高的水花，巨石下沉，一层一层的水波纹久久不散。 “怎么了？”杨夏然不明所以地摸摸季橙熳的脸，“怎么这么红？” 季橙熳眨了眨眼，她摸着自己的心脏，有些微妙的迷茫和心花怒放。 半晌之后这种如其来的感觉才渐渐归于平静。 “阿然啊。” “嗯？” “我……”季橙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握住杨夏然的手轻轻用力，“有个喜欢的人，在这。” 杨夏然的眼神从疑惑到试图理解再到讶异，一双美瞳瞪圆了，快要压抑不住的八卦的气息陡然袭来，“这？你喜欢的人？” 她转头往收银台望去，只有一个付账的姐姐和一个帅气逼人的收银员。 没错，帅气逼人。这是杨夏然刚刚付钱时对收银员的第一印象。 “那个收银员吗？” 杨夏然不理解什么时候季橙熳第一印象对颜值这么关注了，以前都是注重内涵的。 季橙熳见杨夏然怀疑的神色，她一五一十地讲了她如何认识徐巷巍以及后面一系列的她的感受。 两人低声说着话，外面的雨有下大的趋势，雨声盖过她们的声音，收银台的徐巷巍百无聊赖地低头看手机。 “第一次听别人说的时候，我是抱着不关心的态度，后来我就看到他喂狗，一周七天有五天会去，哪怕脸上带着伤，腿一瘸一拐的。” 季橙熳回想起徐巷巍蹲下喂狗时，脸上浮现出平时根本不会有的温柔神情，情不自禁垂下眼睑轻笑出声。 “因为有反差，所以才会不受控制地想关注，后来才发现他和别人口中描述的有很大的出入。” 杨夏然默默听完，认同的点点头，“挺好的，虽然我也不了解他为什么老是受伤，但是本质应该不坏。” “喜欢他，就大胆喜欢。心意要表露出来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只有一次经历十六岁、十七岁或者十八岁的机会。” 杨夏然说，有时候表白不是为了在一起而传递心意，只是为了将这份独一无二的喜欢传达给喜欢的人，想告诉那个人ta是值得被喜爱的，并且也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 看着季橙熳提到徐巷巍时明亮的双眸，杨夏然很欣慰即使季橙熳的父母并不圆满，她也有想要感受这种情感的想法，在很努力地跳出被标签禁锢的圈地，过她喜欢的生活。 “我想再等一等，现在贸然表白太冒昧了。” 总要更了解他，并让他知道我才行。 …… 雨朦胧了外面的世界，便利店多了几个躲雨的人。 “你好，我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季橙熳挽着杨夏然的手臂，看似镇定地在询问，实则快要压不住颤抖的声线，“我很喜欢你的纹身，想问一下这是在哪里做的。” ------------ 第四章 徐巷巍是脸盲。 有个女生说很喜欢他的纹身，并且加了他的微信，求他不忙的时候把店名发给她。 徐巷巍同意了。 之所以同意得这么爽快是因为她很像之前给还在流浪的黑执事搭建小木屋的女生。身形，声音，穿衣风格，都很像。 而她的声音又很像偶尔会去学校广播站念心灵鸡汤的学霸，朋友之前有指过她给他看，他一眼望去什么印象也没有留下。 徐巷巍也会对人有刻板印象。 比如相似的人很多，世上哪里会这么凑巧；再比如学霸也不会想去纹身。 后来的两天断断续续的下雨，下了停停了下。午后雷声和闪电的架势好似要开天辟地。 那个加微信的女生没有再去过便利店，也没有在微信上询问纹身的事情。徐巷巍也忘记把店名发给对方了，渐渐的，女生的微信被一条条消息压到了后面。 还剩一天开学时，徐巷巍从便利店离了职。 下班出来，徐巷巍发现徐葙栀蹲在店门口等他，旁边趴着黑执事。 看到徐巷巍，黑执事站起来欢快地摇起尾巴，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盯着他。 徐葙栀惨白着一张小脸，踩着一双人字拖，披着的长发微微有些凌乱，额前的头发湿了一小撮。 徐巷巍见着，忍不住给人头发轻轻一巴掌，“什么样子，邋里邋遢的，怎么不去里面等。” 等徐葙栀抬起眼，徐巷巍才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一脸的委屈，下巴被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瘦小的身躯在夏日的半夜显得格外凄凉。 “哥哥。”弱弱的一声。 徐巷巍知道，徐正又发疯了。 长呼出一口气，徐巷巍宽大的手掌放在徐葙栀的头上，“饿了没？晚上吃药了没？” “不饿，吃了。” “那和我去网吧一起玩一玩游戏怎么样？” 很故作轻松的语调和笑容。 徐葙栀仰着脑袋望着徐巷巍憔悴的面庞和困倦的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很想摇头，但是家里现在一定又是乱七八糟，谁知道会不会被突如其来的酒瓶砸中脑袋。 “好。” “先去药店买点酒精。”徐巷巍进了隔壁二十四小时药房，拿着碘伏棉签出来，“都出血了，怎么不知道弄一下，以后留疤了怎么办，对，我去买个去疤药。” 一边给徐葙栀涂药，一边念叨着，然后又往店里走，出来时多了一只去疤药。 “如果到时候留疤了就涂这个，那店员说效果很好。” 徐葙栀瞟了一眼徐巷巍手里的药，那药她在同学那里看到过，听说得要两百多块钱。她心疼，心疼哥哥也心疼钱。 “哥哥。”徐葙栀沉默了好久，原本不怎么疼的伤口也开始痛起来。 徐巷巍一眼看清自家妹妹要说什么，“栀栀，笑一个。” 徐葙栀的脸被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天，笑的这么苦干什么，命够苦了。”徐巷巍揉了揉徐葙栀的脑袋，“好了，我们不去网吧，网吧烟味太大了，开个宾馆睡觉算了。” 他揽着徐葙栀的肩膀，领着她往前走。 淅淅沥沥的雨，徐巷巍高大的身躯走在徐葙栀身边，伞自然而然地偏向妹妹，没曾发觉自己的肩头有点湿润了。 俩人走在空荡的街头，唯有对方当依靠。 徐巷巍只订了一间双人床房。十二个小时的班他上的很累了，洗漱完不管不顾地倒头就睡。 宾馆隔音效果不好，凌晨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出的声音对睡眠敏感的人并不友好，而脑子装载太多的徐巷巍已经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去再深思，于是很快进入了深眠。 而很久没有安静地睡过觉的徐葙栀难得地很快睡着。黑执事也很乖地趴在门口。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缝隙落到徐巷巍的床头，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时间十一点一十。 除此之外，手机还有几条消息和百度推送的广告。 徐葙栀：哥，我先回去了。黑执事饿得不行了。 发来的时间是十点过五分。 这个时间点，徐正应该酒醒又去上班了，如果徐正心情好能看到被收拾得差不多的客厅，心情不好留下的就是剩狼藉一片。 徐巷巍回复，好，我马上回去。 再回了朋友几句后，看到一个网名叫季小姐的人在十几分钟前发来了消息。 季小姐：你好，打扰一下，那天在便利店问了一下你的纹身，你现在方便告诉我店名字么？ 徐巷巍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青港”。 而季橙熳这头，从发出消息就忐忑不安地在椅子上坐立难安，面无表情听着耳边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奶奶的念叨，她只感到身心疲惫。 “你爸爸不容易，你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好好学习，你爸爸以前读书不得了的……” 奶奶虽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但看起来却比同龄人年轻不少。低调地穿着高奢品牌的服装，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饰品，但懂行的人一看她耳垂上的耳环和脖子上的项链都价值不菲。 杨夏然离来北江市后，季书带着季橙熳和季小宝来到了奶奶家，说让季橙熳认人。 这打得季橙熳措手不及，说好去纹身也耽搁了，和杨夏然吐槽了一下。 杨小姐：那你有没有问他纹身店的名字。 季小姐：还没有啊。 杨小姐：都一天了，要创造话题聊天哎。 季橙熳能想象到杨夏然在那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犹犹豫豫地回复：我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很久杨夏然那边没有回复，估计又被赶着去弹钢琴了。 季小姐：该我出手了。 然后季橙熳做了一天多的心里建设，终于紧张兮兮地给徐巷巍发去消息，然后一脸严肃地等他回复，度秒如年。 “还有你季小宝。” 旁边被奶奶点到名的小朋友立马从恍神到正襟危坐，“奶奶我在。” “你也要好好关注一下姐姐，你今年已经九岁了，也该学着照顾身边的人。” 季小宝连连点头。 叮。 季橙熳手机响了一下。 奶奶突然顿了一下，“有什么急事吗？一直不停看手机？” 季橙熳正翻着手机看消息，见是徐巷巍回的，心虚地摇摇头，“没有奶奶，我有点饿了。” 谁也没有注意，季橙熳的微笑里藏着不可察觉的欣喜，眼睛比刚刚更明亮了些。 “行了，我知道你们小孩不爱听我唠叨，今天就到这吧，我去看看阿姨做好饭没。”奶奶起身往厨房去了。 季橙熳和季小宝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然后面面相觑。 她和这个弟弟没有单独相处过，这一下竟然有些尴尬，她笑了笑，弟弟也笑了笑。 “奶奶一直是这样吗？”季橙熳低声问道。 “对。”季小宝点头，“但是她很好的姐姐。” 听到一声姐姐，季橙熳心情有些复杂，她实在不知道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相处，或者说和一个比一般小孩要成熟的小孩怎么交流。 “嗯。” 自从前几天季橙熳回去碰到季书带着季小宝离开之后，季小宝都闷闷不乐的，以前在屋里还能听见他的笑声，现在更多的看到他安安静静的。 季橙熳低头回徐巷巍的信息。 季小姐：好的，谢谢你哦。 不一会儿，她想到徐巷巍有个妹妹。于是在朋友圈翻了一翻，徐巷巍总共三条朋友圈有一条是拍的他妹妹。 可能是妹妹以前小学放学拍的，图片里小小的人扎着两个小丸子，背着小黄鸭书包，穿着干净的校服，侧过身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文案，妹妹。 季橙熳感受到和普通哥哥一样的徐巷巍，没有他人说的桀骜不驯高高在上。 季小姐：很冒昧地翻了一下你的朋友圈，看到你有一个妹妹。就是可以传授一下哄小孩高兴的方法吗？ 末了，季橙熳觉得说服力不够，还顺带夸了对方一句。 季小姐：感觉你是一个好哥哥。（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