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一)父亲说:这就是命 走了一小时的路,终于要进山了。 太阳起得早,照在背上暖洋洋的,早上出门时的一丝丝寒意现在完全散去,背上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汗褂像一大块膏药一样紧紧贴在背上。 山谷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脚步声,还有芦苇划过衣服的滋啦滋啦声。 山路狭小陡峭,荆棘密布,乱石横生,时而蜿蜒崎岖,时而平坦开阔。每隔十几分钟,就有野鸟惊慌地从灌木丛中扑棱出来飞向远处然后钻进另一处灌木丛,每个山路的弯道处,总会有三两只松鼠会出现在溪涧边的松林间,远远地对着人打量,然后飞快跳开,消失在茂密林间。山路蜿蜒崎岖,颇为险峻,但这是父亲带着夏晓天砍毛竹的必经之路,这里的竹林离家最近。 “头丛顶上有刺,低头过去。” “嗯”。 “踩着石头过去,站稳。” “嗯” …… “慢!蛇!” 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一只绿色闪着荧光的细长细长的青蛇,吊在右前方比人高一些的树枝上,一半缠绕在树枝上,一半垂顺下来,三角形的头部两侧绿莹莹的眼睛冷峻地看着前方,嘴里吐着信子,浑身翠绿色带着渐变的荧光黄的绿,阳光透过树荫照射着看起来特别艳丽,颜色越鲜艳的蛇毒性越大,头部越是呈三角形的蛇越要人命,这条蛇都符合了,说实话,如果它不是蛇,这颜色漂亮得让大多数人不舍离去。 “不要看它,只管低头快步走过去。” 夏晓天心里怵得很,照做了。 果然,那条鲜艳的青蛇挂在在树梢上一动不动。 父亲说蛇近视看不见人的,但能感受到人的响动,只要不打扰它就没事。不过也有胆大的人会用树枝或者石块远远地投掷过去,让它离开。 蛇特别记仇,最好不要攻击蛇,不然会遭到蛇的报复。父亲还说了个真实的事情,同村的大灶老叔年轻的时候在田间除草时劈伤了一条蛇,本来要把它打死结果被它跑了,结果以后再去那块地里除草,每次都遭到了蛇群的攻击,最后那块地再也没人敢去种,就荒废了。夏晓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在进山的路上连续足足拐了二三十个弯,最后经过一个从崖石上流着细细瀑布的山涧,就来到了一片绿得快滴出来汁来的密密层层的竹林。这片长在山坡上的竹林,每一棵竹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像极了正在列队的士兵,只要风一发号施令,它们就会同时向左向右摆动起来,还发出阵阵“飒~飒”的呼应。 每个月要和父亲来一两趟,每次父亲就地取材用野藤条把三根毛竹捆在一起,用肩膀扛回去,顺便多砍一根,除头去尾就剩一半了,夏晓天只能勉强用单薄的肩膀扛这半根毛竹回去。虽说是半根毛竹,也够沉的,父亲走在前面经常是看不到他的人影了,然后再折回来帮他拎着这半根毛竹走一段路。 整个暑假不是放牛,就是干农活,隔三差五还得上山砍毛竹,毛竹是父亲做香烛贴补家用之需,夏晓天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就接替了夏凝承担了家里很多家务和农活,除了担不起重担,差不多可以抵上一个劳力了。 父亲是尝试过做生意的,卖过冰鱼,卖过牛杂,也贩过鸡苗鸭苗,但做过几次买卖都以赔本告终。二叔、三叔、小叔和邻居们没怎么念过书,三叔甚至都不识字,都可以把村里的竹笋卖给城里来的贩子,还承包了村里的牛纸皮厂,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把账记得清清楚楚,常年把牛皮纸卖给县城的包装厂,赚了不少钱,最早装上电话的是三叔家,最早买电视机的也是三叔家。每每到学校要交学费,夏晓天都会埋怨起父亲来。 “阿爹,我们家怎么就不能做笋的买卖啊?” “阿爹,你怎么不想想做点赚钱的生意呢?” “阿爹,你为什么就不能承包开路的工程啊?” …… “嗨,这是命。” …… 每当这种情景,父亲总是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管一根接着一根抽着卷烟,把自己熏得咳嗽不止,过很长时间,才从烟雾中抬起头,叹一下气,“嗨,这是命”。夏晓天知道,每次抱怨父亲,都能感觉到父亲受到极大的压力,甚至能引发父亲无尽的伤感,每次伤了父亲后也会自责,但每次总是忍不住。 到底什么是命,大体就是人的命运境遇不一样,夏晓天从最开始的懵懵懂懂,到后来大体明白了一些,虽然每次父亲都讲得不那么具体。 父亲是读了高中有文化的,读过书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爱面子,心中总有一股自傲和清高,讨好人的话是基本不会说的,讨巧的事情是从来不会干的,所以父亲从来不迎逢别人,从来不亏欠别人,从来不钻营讨巧,行事一向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经常不屑与人为伍,也不轻易求人。 有一次母亲就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你弟弟厂里那么多残次的竹笋,扔了可惜,我们要一些回来喂猪,省得我们去田里找猪粮好吧?” “怎么可能向他要东西,我不会求他,就算他扔到河里我都不会去捡!” “哎哟你这个人啊什么脾气啊?” “我是不会去的!” “你有骨气,不然我自己去。” “不行,你也不要去!” ……… 父亲摔门而去,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叹气。 在夏晓天眼里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不能依靠别人,不能接受施舍,不吃嗟来之食,更不能去求人照应,他觉得这是男人最后的自尊,也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底线。 父亲在村里就数他学历最高,那时候高中文凭整个乡镇寥寥无几,拥有高中学历的父亲才华横溢,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写得一手毛笔字,家里过年的对联从来没有去集市买过,父亲都要自己写,每年除夕,父亲摊开红纸洋洋洒洒,几副对联苍劲有力一气呵成,惹得亲友们连连称赞羡慕不已。 父亲年轻的时候被隔壁县一家国营机械厂聘用为高级技工,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是所有街坊邻居羡慕的吃公粮的人,如果干到最后,那全家可就是城镇户口父亲也是领退休金的,夏晓天听得都入迷了,每次都可惜得帮父亲拍起了大腿,如果父亲一直在国营单位,那全家就不是农业户了,哪里还要干这无止境的农活呢?每每想到这些,夏晓天就发自内心地觉得无比悲伤。 ------------ (二)基因彩票 父亲说这是天意难测,那年他的父亲也就是夏晓天爷爷病危了,当年父亲可正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龄,而父亲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一个十岁,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最小的三岁,父亲面临两难的选择,要么从机械厂辞职回家照顾家庭,抚养弟妹成人,这就意味着失去了铁饭碗;要么留任国营单位,但面临的是继母和弟弟妹妹们生活将无依无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带着孩子改嫁远走他乡。让父亲最后做决定是读书人的仁义道德,父亲说长兄如父家庭责任第一,就挑起了整个家庭的责任,从此就陷入了无尽的劳苦的深渊中。每每想到这些,夏晓天感觉头都大了几圈,父亲也算是汉子了,只是太可惜了,难以置信的可惜,夏晓天想想觉得自己被父亲坑了啊,一步错步步错。父亲为了赡养继母及抚养弟妹,从国营单位辞职后,每天早出晚归尽心尽力,种了二十亩水田和十亩旱地,凭着两个肩膀一根扁担,把一众弟妹和自己的几个孩子——夏晓天兄弟姐妹们逐个养大,夏晓天不知道,父亲是凭什么样的勇气和信念,支撑着他一路走过来的。 父亲啊你真是愚蠢及草率,夏晓天暗自思忖差点就拍着大腿脱口而出,慢慢就理解父亲了,父亲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机会,加上他读书人的性格,根本就无暇思考积累本钱和谁去做什么生意,他只能熬过每一天,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一刻都不能停止,他的神经绷得非常紧,一丝都不敢怠慢,但日渐的生活压力,压得他脾气越来越大,怨气越来越多,有时像一个火药桶,更多的时候就是个地雷,谁都不敢碰他,只能离他远远的看着他。还好孩子们长得快,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逐个会做农活了,父亲轻松了很多,夏晓天兄弟姐妹也会帮忙了,大的上山砍柴下地耕种,小的在家拔草喂猪洗衣做饭,日子倒是慢慢地不那么艰难。 日子不那么艰难,并不见得就有多宽裕了。 每当学校开学到了交学费的日子,孩子们把学费单交给父亲,父亲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然后东拼西凑交到每个孩子手里,每每在这时候夏晓天心里总是那么不是滋味,忧愁随着晚饭后父亲夹在手中的香烟蔓延开来,怎么办,只有读书吧,考上大学才行,只有考上大学,就能跳出农村,户口就可以马上迁到所在的城市,在大城里工作,在大城市买房子,娶老婆生孩子,从此不再种地不再扛毛竹不再放牛不再喂猪了……那谁不是吗,住在桥头第一家屋子的罗帅,考上了师范大学,毕业后当了两年神气的中学老师,后来就奇迹般地出国了去了新西兰,当老板了,还娶了个洋老婆。想到这些,梦想的种子在夏晓天心里萌芽,似乎触手可及了。 在夏晓天眼中,罗帅算是抽中了基因彩票,他是街道上第一个大学生,他父亲个子非常高,每星期固定回家一趟,每次回来都穿铁路站笔挺的深蓝色的制服,戴着有个金色徽章的大檐帽,黑色的绑带皮鞋可以照得出人影,提个黑色的手提箱可能随时翻出糖果零食,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地招呼微笑,走路很快非常精神,他们是整个村人人羡慕的五好家庭。 罗帅看来是遗传了他父亲的所有优点,完全是他父亲的翻版,虽然没有父亲那么高那么高挑挺拔的个子,但其他的特征是一点不落地传承了下来,连少年白头都和他父亲一样,读书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考上实验中学后就一直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果然不出所料高考公布榜单那天就看到罗帅在师范大学录取名单里,成为村里第一个响当当的大学生,在街坊邻里眼里罗帅简直就是神童般的存在。 每次暑假回来,罗帅只要不是在家门口公然帅气地看书,就是抱个吉他在竹椅上极尽所能地炫吉他,边弹边唱。夏晓天每次从他家门口经过,不是赶着牛急着回牛圈,就是担着谷子往回家的路上赶,要么跟着父亲扛着毛竹,要么就是挑着猪食去喂猪,反正是没有停下脚步的时间,更没有驻足围观的机会,夏晓天加快脚步从他门口走过,他觉得不该让人看到自己这么满身脏兮兮的样子,说是自卑吧有一点,说有自知之明吧也是,总之,夏晓天是不想正眼看的,他觉得大学生没什么可以炫耀的,同时告诉自己大学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用余光看着其他孩子们像看把戏似的把罗帅围得水泄不通,把草帽压得更低一些,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暗自咬咬牙下了决心,告诉自己一定一定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一定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 罗帅耐心地弹着吉他,一遍一遍地教孩子们唱着歌,歌声侵占了整个街道上空,夏晓天加快了脚步,把浑身的疲惫和歌声飞快地甩在身后。 洗了澡,吃过了晚饭,把自己关在房间,有人说男生照镜子的时间比女生多,确实,每天早晚夏晓天都会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邻里说得没错,每当家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邻居们都安慰父母说,“日子苦是苦,但娃儿几个都长得俊俏,辛苦也值了。”夏晓天逐渐相信了邻居们的话,觉得自己长大了也能做个明星,自己想象以后和海报上的明星也差不了多少,只要把头发留长一些,再来个四六分,打点发蜡或者喷点摩丝,把刘海梳出来盖住一边的眉毛,只要不笑,酷酷的样子,自己肯定会很满意的。把衣领竖起来,墨镜戴一个,样子很帅哦,明星差不多也就这样,要像酷虎组合那有多酷啊,三个人的歌舞组合就很帅。 最酷最帅气的还是情歌王子,有个性有点叛逆,披肩长发,经常穿一件黑色T恤搭牛仔裤,脚上蹬一双高帮大头黑色皮鞋,牵一只边牧,那首《蓝狼》迷倒了多少少年少女,这辈子我也要留个长发,马上要考初中了,必须顺利考上初中才行,对着镜子夏晓天暗暗发了毒誓。 ------------ (三)老张剃头店 街上有两家剃头店。 离家近的是家门口的老张剃头店,桥头那家是一对父子在经营,父亲总说老张手艺好,每到剃头的时节,父亲总把夏晓天带到老张店里。 另一家剃头店,夏晓天从来没去过,很好奇,难道父亲和他们有什么纠葛不成? 不像。平时见面也点头微笑打招呼。 偶尔从他们店门口经过,里面人也不少的,情景大致和老张剃头店基本相同,小的孩子在里面也哭也闹,大一些的孩子出来也满头涂了痱子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要不就是老张对父亲说了什么,导致父亲从一而终。 孩子都不爱剃头,每次剃头大人总要催到发火,夏晓天也一样,斗争到最后,还是敌不过父亲钳子般的大手,钳子般的大手要不是钳着脖子,就是钳着胳膊,像极了推土机的大臂捏着一人往老张店里提溜。而张师傅早已在店里笑吟吟地候着,双头把白色围布抖开,抖平整,抖掉围布上的前面的顾客留在上面的碎发,看着夏晓天扭捏地坐定,就迅速地把围布严严实实地围上去,然后系带在他脖子上再绕上三圈,父亲在身后扶住他的肩膀,老张在身前夹住他的双腿,这样前后夹击,感觉稳了,夏晓天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乖乖就范。 这是夏晓天的特殊待遇。 就因为那次半途从椅子上逃跑以后,他们就只能采用前后夹击的方式,这样两个人控制就稳当了。 当然最终还得配合,不然也很难顺利地把头剃完。 剃头对更小的孩子就是噩梦,经常看到孩子被或拖或拽进了老张的剃头店,一阵嘶声裂肺的哭声过后,就能看到孩子新剃完的头上涂满了白色的痱子粉,身上也落得星星点点,飞快从剃头店逃离。 剃头,对于夏晓天来说一直是不情愿甚至是恐怖的事情,父亲除了在意他的暑假作业,其次就是留意他的头发了,只要过二十天不到一个月头发稍微长一点,就会把他领到门口老张理发店去剃头,坐在那张又笨又重看起来已经包浆的升降椅子上,感觉就是酷刑开始了。 老张年纪大了,用的是手推剪子,经常让夏晓天疼得龇牙咧嘴的是没剪断的头发夹在剪子里还用力往前推,推子压在头皮上也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冬天,冰冷的推子贴着脖子自下而上往头顶上一次次地推,每一次都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脚底,碎发也丝毫不顾他的感受,掉进领口里,飞进耳朵里,弹进眼睛里,扎进衣服里,碎发最终一定会渗透所有的衣服到最里层的皮肤上,除了洗澡没有其他办法,不然又刺又痒非常难受。 最让夏晓天心惊胆战的是老张那手中锋利的刮刀,刮刀从袋子取出,打开后雪亮的刀片在皮革上来回抹几下后,发出的“唰唰”的声音就让人心里发怵,开始刮额头发际上的短发、脸上的汗毛、靠衣领脖子上的细毛的时候,夏晓天就感觉自己就像伸着长长脖子待宰的鸡,只要剃刀一拉,自己肯定就没命了,整个过程只能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只敢遵照剃头老张的手势判断自己脑袋转动的角度和移动的幅度,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熬到了要冲洗了,喘一口大气,学徒领着夏晓天来到水龙头边的凳子坐下,学徒摁着夏晓天的头,让脑袋在水池上方悬空候着,水是从一个高处的木桶接了根水管下来,从锅里舀出来一桶热水倒进木桶里,打开水龙头水就从管子流下来,水打湿头发后就上香皂,搓香皂的动作和力度有点大,把头皮搓得生疼,香皂泡把碎发全部带进了下水道,徒弟用手把头发捋干,然后用毛巾擦头发,头发被飞快的毛巾擦干后,回到镜子前的大木椅子上,老张继续用毛巾把头发擦干,最后用海绵块围绕脖子往后脑勺打上一圈痱子粉,徒弟帮忙解开围兜,就可以走了。整个过程就是一次惊魂之旅。 回家还要洗一次头,父亲也说剃头店不卫生,再洗一次保险。 每次洗完头摸着热辣辣红扑扑的脸,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寸头,很是不满意。留长发,那得等上高中,读高中就是大人了,再说住宿了大人也管不着了吧,以后再说吧,赶快长大要紧。夏晓天暗自思忖着。 ------------ (四)我要做郭靖 暑假作业还剩不少,晚上看电视还是做暑假作业? 两个小人在夏晓天的身体里,不断地斗争着,激烈地拉扯着。 全村有两台电视机。 村部有一台熊猫,三叔家有一台金星,三叔家的金星晚上七点前会打开,那也是家家户户吃完晚饭的闲暇时间,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人们就会准时围在电视机前,三婶婶会大声地招呼进门的邻居,同时会指挥前面的孩子该坐哪不该坐哪,谁坐前面谁挪到后面,谁坐高的凳子,谁坐矮的椅子,夏晓天就忍不得三婶婶那说话的口气和随意指手画脚的做派,在她眼中,她家就是露天的公益电影院,每个观众都得服从她的指挥和安排,你没花钱买票当然要心怀感激,不断送上恭维的话,婶婶一边笑着抱怨一边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满足。 看看大厅墙上的挂钟,快八点了。 《射雕英雄传》马上要开始播了,每一集都把夏晓天看得热血沸腾充满一身正气,走吧去村部。 去村部看电视让夏晓天比较自在,这是公家的电视,管理员准时就会打开,除了信号差一点,时不时要有人去转一转麻木而笨重的天线——信号接收器,其他没有任何不舒适,不要看谁的脸色,不需要迎合任何人的情绪,不要听任何人的使唤,没人问你的作业完成得如何,没人问你的成绩考得怎样,不需要准备尴尬的笑容,更不需要随时呈现过于客套的谦卑,你可以面无表情地看一晚上。 对于看电视,夏晓天觉得没什么不好,反而让自己浑身充满激情和正义感。 在回家的路上重复背诵精彩的台词成了夏晓天的必备技能,除了壮胆,他更是有意无意地让父亲听到,让父亲知道电视剧是能让自己吸收正能量的,他希望父亲能感受到这一点,而夏晓天感觉父亲是有听进去一些的,有感悟的,从每次越来越晚来喊他回家,夏晓天觉得是有感化到父亲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眼前不断飞过的萤火虫划开了黑漆漆的夜空,但不足以照亮夏晓天回家的路,稀疏的星光出来帮忙也照样无济于事。 黑夜,就是一尊怪兽蹲在不远的暗处,伺机寻找不备的人下手,狗就是怪兽派出来的帮凶,晚上的狗是不认人的,摸摸屁股上那道牙印,清晰可鉴。还是前年那天晚上摸黑回家被窜出来的黑狗给啃了一下,也没看清谁家的狗,夏晓天大喊着把它赶走了,回到家才发现屁股火辣辣的疼,也没敢伸张,就这样侧着身睡了半个月,然后自己脱了裤子让半边屁股对着镜子把结疤一点点撕掉,就算好了。 背台词既是让父亲听到他回家的音讯也是给自己壮胆,同时告诉狗们,我,是我,自己人。 “匡扶正义,征恶扬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英雄所见略同!”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 这些电视剧里面的台词,让夏晓天记忆深刻,也让夏晓天的内心多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正义感和积极情绪,每一集,都有精彩的台词和对白,相比学校的课堂上老师们照本宣科地上课这是更吸引夏晓天的地方。 去村部看吧,夏晓天飞快穿上鞋子。 三步并作两步向村部快步跑去,就像裹着一股风般踏进大门那一刻,激动人心的片头曲已经到尾声,郭靖拉满弯弓在满月下的镜头慢慢定格了,衔接得很好啊,一秒都没有落下,电视机前已经坐了不少人,十几个小孩自己搬了矮凳子坐在前面,大人们坐在后面的长登上,来得晚的人就站在最后排和两边的过道上,大家都盯着电视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环节,随着跌宕起伏的剧情,所有人齐刷刷发出阵阵惊呼,时而喝彩,时而叹息,时而愤怒,所有人几乎都一致地配合着电视情节和氛围,除了偶有父母潜入黑暗中,摸索着揪走一两个极不情愿的小脑袋离去,整体氛围极为和谐。 黄蓉的性格古灵精怪,聪颖过人,夏晓天非常着迷这样性格鲜明的女生,班上没有一个女同学是这一款的,以后找老婆要是能找黄蓉这种,就用一辈子去宠她。不过,黄老邪这种老丈人也很难对付,武功厉害,脾气古怪,如果生活中真有这样的老丈人,估计也有很大的挑战性,不过也很刺激。今晚的剧情还在脑海中跳跃,太揪心了,太感动了,夏晓天兴奋得比划起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一式,“亢龙有悔”、“飞龙在天”、“见龙在田”…… 我要做郭靖,夏晓天感觉自己就是郭靖的化身。 练个什么功呢?夏晓天觉得要是有了武功那太威风了,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白骨爪,能练成一个就不得了了,轻功也可以,听老人们说有轻功的人定会飞檐走壁,随便都可以在几米高的围墙上来去自如,有轻功的人是怎么把轻功练成的呢。 传说古人的武功秘笈有记载,在两腿上各绑一个沙袋走路跑步,常年如此,随着时间推移,往沙袋逐渐增加重量,几年后,把沙袋卸下来,就可以飞檐走壁了,夏晓天觉得这个方法符合人体科学也合乎常理。 他决心要试一试。 夏晓天看了看牛,感觉它今天不至于造次,就让它自己吃草去了,这里草地空旷,方圆几百米没有庄稼也没有其他作物,这就是走远一些的好处,无需时时用绳子牵制着它。隔一会去找一找看看它在哪里就行,然后又可以不管它很久。 这只黄牛在家里已经养了好几年了,记得是父亲买回来的时候还是牛犊子,每年的寒暑假,夏晓天和夏凝轮换着放牛,这头黄牛除了每年犁地耕田,还开始生小牛了,小牛养到半岁就可以卖了换钱,一只半岁的小牛犊可以卖到八百到一千元左右,能解决家里很多只有钱能解决的问题。 放牛是个枯燥的活儿,大多数时间还是非夏晓天莫属,姐姐有更做细致的活要干,相比洗被单、晒被单、拔猪草、煮猪食,夏晓天更愿意把牛赶到野外,远是远了点,但自由自在,但能把放牛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找乐子,做点对自己人生有意义的事情,却是一项技术活。 夏晓天把破裤子剪下来两只裤腿缝制了两个沙袋,灌满了沙子用布条紧紧绑在腿上,夏晓天下决心要把轻功练成,在草地上来回跑了几趟,累得气喘吁吁,很是艰难,两只腿像灌了铅,累得满头大汗,屁股和大腿酸得不行,稍微休息一下再继续吧。 这要练多久啊,武侠们是怎么练成轻功的,要是能有武功秘笈就省事多了。 把沙袋解下来当枕头,躺在草地上,随手扯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含着,嫩嫩的草芽嚼着有点微甜,看着蓝天,一大朵白云从远处的群山上慢慢探出头,慢慢分开,像靠在一起的两匹飞跃前进的白马,有如放慢动作的皮影戏,天空就是一块大大的幕布背后有人支棱着棍子,把两匹白马缓缓地从东边往西边移动,后面跟着一高一矮的两个驯马人,迈着大步,紧紧追着马匹,手里还拿着皮鞭,慢慢地,马变形了,不像马了,变成了一群绵羊,牧马人也就成了牧羊人。 云朵离我们有多远,天有多大,比天大的地方是什么,是宇宙?如果是的话,那穿过宇宙的外面又是什么地方,外太空?那穿过外太空又是什么地方?谁能告诉我答案?夏晓天在放任牛去自由吃草的闲暇时候,经常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 (五)闯祸的豆娘 没有风,太阳晒在身上很暖和。 此时的风已经从空中沉淀下来,懒洋洋地落在草丛中、树林里、小溪边,一只浅蓝色翅膀的豆娘,扑棱扑棱飞了过来,停在眼前的狗尾巴草叶子上,豆娘细细的尾巴,细细的翅膀,细细的腿,小小的眼睛,和蜻蜓比,豆娘显得太弱不禁风了,一点点风就能把它的翅膀吹散开,风再大一点,就能把它吹得东倒西歪甚至掀翻,夏晓天看着豆娘,总会想,豆娘和蜻蜓造型相似肯定是近亲,它们长得几乎一样,豆娘就像是缩小版的蜻蜓,蜻蜓如果是喷气式飞机,这豆娘就是带着小小螺旋桨的直升飞机,豆娘它知道自己是豆娘吗,它知道它自己最多就只能活一到两星期吗,如果它知道自己夏天都活不过去,会不会伤心呢?应该不会,它没有情感肯定不会伤心的。豆娘吃什么,对人类有什么作用,它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它的存在对人类有什么影响或者意义?一串的问题,从夏晓天脑海中蹦出来。 在夏晓天的眼中,一只豆娘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那么,如果宇宙有一双上帝之眼看着人类,自己是不是也像豆娘一样渺小一样弱不经风,对于宇宙而言,人的一生是不是也像豆娘一样转瞬即逝,一个人从生到死不也就是如豆娘一样一两周的存在吗?我们同情豆娘,可是没有一个巨人来同情我们,难道宇宙中有一个上帝在冷眼看着我们吗,看谁可怜,就把他抓起来放到另一个地方去? 夏晓天从来不抓豆娘,但蜻蜓不一样,蜻蜓很强悍,个头大不说,蜻蜓可以一直飞个不停都不累,可以在空中任意方向瞬间移位,风再大也没关系,就算下雨也无妨,照样在风雨中穿来穿去,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夏晓天就爱抓蜻蜓,只要蜻蜓停在哪片叶子上,就会悄悄跟上,行动要慢得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在动,把呼吸收起来咽进肚子,悄悄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看准时机迅速地捏着蜻蜓的翅膀或者尾巴,蜻蜓会回头咬人,要迅速把它双翼靠在一起捏住,否则它会啃咬人的手指,它也是能咬破手指的,蜻蜓的咬合力很大。夏晓天最常玩的游戏,就是把蜻蜓的尾巴用指甲摘下来,再插上一根细细的草,然后放飞,看着蜻蜓不知情地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摇摇晃晃地重新加入飞行的队伍,总会生出一种快感,恶作剧后的极度快感。 夏晓天看着眼前这只豆娘,浅蓝色透明纤细的翅膀,双双合在一起收在身后,细细的略带弯曲的尾巴微微向上翘起,细细的腿紧紧地抓着狗尾巴草叶子,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他尽量不制造出动静,以免惊动眼前认真而努力攀着狗尾巴草叶子的豆娘,让它安安静静待一会,夏晓天在想,它吃什么呢,豆娘彷佛不需要吃任何东西,至少夏晓天没见过它吃东西,直到夏晓天非常仔细观察,才发现豆娘的嘴里其实叼着一只非常小的黑色小飞虫,小得几乎看不见,豆娘小小的嘴咀嚼的动作轻微得几乎没在动,它是吃飞虫的,尽管不轻易被发现,夏晓天看得简直快入迷了,豆娘默默无闻但很努力的样子,让他心生喜欢。这种爱怜在夏晓天心里不可救药地疯狂生长。 太阳伸出无数温暖的双手抚摸着大地的每一寸肌肤,顺便把人也按到软绵绵的草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树叶生长时沁人心脾的气息,草丛中鹅黄色的几朵野花,努力地舒展着花瓣,微风吹过,一张张笑脸在对着阳光打招呼。夏晓天调整了一下姿势,惬意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地快浮起来,牛在哪里,差不多要去找一下了,他觉得自己身体被一团有力量的空气托起来,身体像游泳一样漂浮在空中,离地越来越高,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滑行,在空中滑翔起来,他看到了远处的庄稼地、树林、小溪流,每个景物像电影镜头中的火车窗外的景色一样,一帧一帧地由慢到快由远到近,夏晓天惊奇地四处张望,奋力划动着双臂,双腿用力往后蹬,他清晰地看到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看到灌木丛中,自己家那头肥壮的黄牛,和另外几只牛在一起悠闲地吃着草,身后跟着两头小牛慢慢在草地上走着,阳光在它们身上镀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夏晓天意识里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这是梦境,但怎么也醒不来…… “隔壁方伯伯的豌豆苗被吃了一半。” “把下街道的邓叔叔秧苗也糟蹋了。” “三叔的黄瓜秧也被吃了” …… 回到家不久,母亲就接到了邻居们的控诉。 肯定是闯祸了,夏晓天大气不敢喘,脸都白了,站在院子中央如临大敌等待着大人的制裁,任凭母亲的扫帚落在身上、头上、腿上。夏晓天一边极力躲避,一边求饶。 “阿娘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 “记得不记得?” “记得了。” “每次都这样,记得?” “下次再也不会了。” 打累了,母亲气得把扫帚一丢,临走再拎着夏晓天的耳朵拧了一圈,去屋后田里打喂猪草去了。 夏晓天捂着耳朵龇着牙后悔不已,不该在草地上躺这么久,该走动走动的,不然也不至于睡那么久。应该再把牛带远一点,嫩草超多的地方,离庄稼地远远的,也不至于还要吃庄稼才能饱,这牛肚子太大了,吃个不停才能填饱肚子。 当晚,母亲领着夏晓天去每家送了十个鸡蛋再加上一箩筐好话道歉才算了事。得不偿失,这一躺就丢了这么多鸡蛋,每只鸡蛋要是都孵出小鸡,每只鸡又能生很多蛋,哎呀亏死了,按照鸡生蛋蛋生鸡推理,那真是亏死了,夏晓天自责不已。 其实代价还得加上一把雨伞,那把家里唯一的雨伞,怒火中烧的夏晓天用它抽了那偷吃的牛,就抽了那么三两下,毫无悬念,断了。 ------------ (六)杀死牛蜱虫 这牛啊让人又爱又恨。 父亲说,这头牛啊抵得上五个全劳力。 自从家里多了这头牛,夏晓天就再也不需要和父亲一起用锄头吭哧吭哧翻地了,父亲架起犁耙,把犁轭用绳子套在牛肩上,左手扶着犁把,右手执牛鞭,牛就乖乖地遵照指令在地里来回翻起地来,速度快不说,还翻得深,水田一定要深耕才行,来年的收成才会稳定,这是人工翻地不可比拟的,一亩地五个成年人至少要一天才能翻完,而一头牛只要半天。整个农忙期间,这牛的贡献就最大了,自家的田能很快就翻完了,还能租借给其他邻居换点工钱,这期间给他吃点稀饭加点饲料,农忙过后只要牵到野外吃草,慢慢养膘,等待来年的农耕,况且,这是一头年轻的母黄牛,每两年左右就能产下一小牛崽,小牛崽养个半年就可以出售了,能卖个八百一千的,父亲很是满意,这牛带来直接的好处就增加了家庭收入,父亲似乎笑容慢慢多了一些。 夏晓天打心里对牛怀有好感,轮到他放牛的日子,他其实是心甘情愿的。放牛的日子除了时间长了一些,其他也没什么特别难熬的地方,除了可以练轻功,其他乐趣也还是有的。 最常玩的就是骑到牛背上让牛驼着,来回巡视自己的领地,其次就是杀死牛蜱虫。 这牛蜱虫啊,估计世界上没有比蜱虫更丑陋的昆虫或者生物了,看着让人内心发怵。 第一次发现牛蜱虫,是那次骑着牛走了一段颠簸的路滑下来后,发现不断摆动的牛尾巴根部,有几粒明显的深色颗粒,随着牛尾巴来回摇摆,任凭牛尾巴怎么甩,还是牢牢附在牛尾巴根部,像长在牛尾巴上的小肉瘤,奇怪了,夏晓天凑上前去,按住了摆动的牛尾巴,翻开牛毛,居然像肉瘤的颗粒是软软的一粒,用手捏一捏弹性十足,大的像花生米般大小,中等的像黄豆般大小,小的像绿豆般大小,夏晓天摘了几粒下来,纳闷地看了看然后放在路边的石板上,夏晓天发现这居然是是会动的虫,是一种长相让人觉得极其丑陋造型诡异的生物,整个身体圆圆的,看不到它的头,也没有眼睛,看不到屁股,整个身体圆滚滚的由一张嘴和八只很短的腿脚组成,没有发现其他器官,翻过来放在石板上让热辣太阳直直地晒着,嘴还在一张一合,想要咬什么似的,八只小小的短短的脚开始动弹起来,在空中抓啊抓啊,挣扎着想要翻过身来,怎么可能呢,那腿脚短得根本够不着石板,徒劳无功地在空中扒拉着,这就是吸血蜱虫,它可以牢牢地吸附在牛身上,贪婪地吸血,把自己吃得肚子涨涨的,而牛却无能为力,无论如何甩尾巴都无济于事。 夏晓天看到这突然感觉心里一个激灵,吓得赶紧跳起来翻翻自己的衣服裤子,生怕也爬到自己身上,把能脱的脱下来在空中抖了个遍才放心,然后怒不可遏地回到牛身上仔仔细细翻了个遍,把所有能找到的蜱虫都一一摘下来,居然有六七十个摆满了整个石板,每个蜱虫大小不一,但样貌同样丑陋让人看着心生厌恶。 让它们在热辣阳光下享受日光浴吧。 在阳光的照射下,石板的温度慢慢升高,每一个蜱虫在空中徒劳无功地舞着短短的脚爪,这个场景有点瘆人但大快人心。 夏晓天就走得远远的,等牵着牛吃完一圈的草来回再来看时,个个都一动不动,晒死了,圆滚滚的肚子干瘪了许多,夏晓天不敢碰它,除了毛毛虫以外,这种长相的生物同样让他心里发怵,他不知道这种虫是怎么繁殖出来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专门寄生的虫呢,它什么都不吃,就专门吸血? 这种看似没有生殖系统的虫子,怎么繁衍生息,百思不得其解。 当晚,夏晓天问姐姐知不知道蜱虫,夏凝麻利地往架在柴火灶上的大铁锅里倒着猪粮,头也不回就说见过,知道,在人身上叫虱子,在牛身上叫牛蜱虫,蜱虫没有排泄系统,只进不出,这世上只进不出的除了传说中的貔貅就是蜱虫,它能把自己吃到最后涨死,摘一个最吃饱的虫往地上用力一甩,就会炸出个血点,爆裂而死。 夏晓天觉得不如让它晒太阳慢慢死比较过瘾解恨,不能让它死得太干脆,这样太便宜它了。 有了杀死牛蜱虫任务,夏晓天每次把牛牵出来时就会前后上下检查几遍,直到确认身上牛蜱虫摘除干净为止,每次吃饱喝足,就把牛牵到水圳里泡溪水,抓一把茅草将牛上上下下反复搓几回,让牛身体保持干净清爽。 父亲说牛蜱虫就怕干净,只要干净了,牛蜱虫就没有了栖身之地。 夏晓天想,那不是和人一样吗,只要不洗头,一个星期必定长出虱子。 ------------ (七)牛啊,你的命真大 夏晓天再也不能把牛赶到太近的地方,还是往远点走,才不至于闯祸。 远的地方草多,也较为安全,庄稼少,活动范围宽广,只是人和牛一样腿脚要勤快,权衡利弊,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让自己安心。 这次找到的草场很辽阔,一望无际的草,似乎专门为夏晓天准备的,看样子近期没有牛来过,看地上几个牛脚印时间看起来有点久远了,每个大脚印形成的水洼里集满了雨水,清可见底,对几只黑色的小蝌蚪来说已经相当于我们的游泳池了,它们摇头摆尾在水洼里游来游去,布谷鸟在远处灌木丛林里不紧不慢地叫唤着,这是布谷求偶的时节,声音清脆透亮,空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蜻蜓像喷气式飞机一样飞快地四处移动,捕食空中密密麻麻乱窜的小飞虫。 就在这了,夏晓天下定了决心。刚要回头寻思那牛,那老牛看到嫩草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了。 练功练功练功,夏晓天的沙袋已经加了几次沙子了,练了快一年,确实有一些效果,平时走路健步如飞身轻如燕,彷佛轻功练成在身。 快把自己累死,赶紧休息一下。 太阳还没升到头顶,只见牛好久没有走动了,夏晓天走近一看,发现牛已经不吃草了,肚子鼓鼓的像个充满气的大皮球,呆呆地站在灌木丛边一动也不动,牛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巴在反复咀嚼着,嘴角的涎水不断地往下淌,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了。 嗯,这是怎么了,这场景夏晓天之前没见过。 使劲拉缰绳,牛也根本不配合,用鞭子抽,也赶它不走,吃到什么不明的草中毒了,断肠草?牛吃了断肠草必死,夏晓天顿时紧张起来,现在的牛可是家里重要家庭成员,能干的劳动力,出问题怎么办,夏晓天不假思索撒开腿就往家里跑,搬救兵去。 “阿爹,不好了不好了!”门还没进,夏晓天就冲着家里大喊起来。 “甚么事。”父亲在院子里垒着柴垛。 “我们家牛,牛,牛它……”夏晓天喘不过气,撑着腰蹲了下来。 “哪样,快讲啊。”父亲说。 “快,牛快不行了。”夏晓天缓过劲了。 …… 了解情况后,父亲就随夏晓天快步出了门,叫上了兽医站的医生老林。 夏晓天领着父亲和老林,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那片草地。牛,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嘴不停地在咀嚼,涎水还是持续往下流,地上的泡沫更多了,像母亲洗衣服飘在水面的肥皂泡,流到更远的地方了。 老林和父亲围着牛看了半天,先是听诊,然后查看口腔里的唾液,接着到处看它可能吃过的草,最后蹲着看流到地上的一滩涎水,老林用两根手指捏起来闻了闻,得出的结论是消化不良以及吃到了难以消化的草导致胃胀气之类的问题。 老林当场把一些药片碾碎了给牛灌了进去,观察了一会,牛就可走动了,夏晓天松了一口气,和父亲一起把牛牵着慢慢往回走,赶回牛圈后,父亲就让小叔骑了摩托去了镇里的农贸市场,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提了一个装了活泥鳅的红色塑料桶,泥鳅密密麻麻地在桶里慌乱地窜来窜去,本来就不多的水泛起了一层层白色的粘液,父亲把一桶泥鳅提到牛圈,把牛牵出来,把绳子系在柱子上,绑结实了,取来一个开口削成斜面的竹筒,一筒一筒地把泥鳅带水一起灌进牛的大嘴里,父亲把拴住牛鼻子的绳子往高处一提,就咕咚咕咚全吞下去了,一桶泥鳅全部灌到了牛肚子。夏晓天在一旁看得惊呆了,活吞泥鳅这是要干啥。父亲说这是给牛增加营养,刺激胃部的消化功能,拉着夏晓天回家了。 不过,相比牛从木桥上掉到河里去,这次胃胀气算是小儿科。 那也是夏晓天第一次发现,牛是会游泳的。 为了抄近路去附近的草地,夏晓天决定牵着牛经过一座木桥,最开始牛就不愿意上桥,一直往后退,据说牛是有灵性的,对危险的判断几乎是人类的几倍。夏晓天不干了,好不容易到了桥边,还想后退,不行。 夏晓天想了想,于是折了路边的竹条,对着牛屁股就是一顿猛抽。 牛被抽得猛地往前冲,果不其然,年久失修的桥面被踩塌了两块桥板,根本不能承受牛的重量,牛整个身体一歪顺着河岸就掉落到河里了,“扑通”一声溅起了高高的水花打湿了桥面,整头牛沉到水里去了,这水可是深不见底,是河流处形成的一个大大的水潭,夏晓天吓得脸色发白,心想完了,这下牛肯定被淹死不可,自己也肯定小命不保。 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牛居然浮起来了,先是牛头伸出了水面,然后撒开四只蹄子“扑通、扑通”开始朝岸边划水,很顺利地游到岸边,只见牛缓慢地爬上岸站在草地上一边舔着身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一边抬头瞪着大牛眼看着夏晓天,夏晓天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蹚水来到河岸边抓起牛缰绳,慢慢地沿着河岸把牛牵上了岸。 夏晓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除了牛身上被树枝划破了几处皮,基本无大碍,行吧,既然到了对岸,就去既定的草地好了,就是返程的时候要绕远路,只要牛没事,这些都不是事,那天夏晓天对牛特别温和,一整天都没打过它一鞭。 ------------ (八)夏凝说:读书不如喂猪 得赶紧上初中,夏晓天心想。 要是到了初中,大概率是要住校,住校了最多就周六、周日回家放牛两天,会轻松很多吧,他开始盘算着初中寄宿以后的计划。 小学毕业就要考初中了,初中大概也就一半多的人能考上,成绩太差的肯定不行,有疾病会影响学习的可能也不行。按常规的情况,一个班五十多个同学大概会有将近二十来个同学上不了初中。 那谁,她肯定上不了初中,就是邓茉莉。 她有癫痫病,很胖,像个充了气的气球,她可是个定时炸弹。 她大约每星期都要发作一次,她发病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随时随地直接躺倒在地,两眼翻白,牙关紧咬,四肢僵直双手紧握,口中不断冒出白沫,浑身还伴着抽搐,最开始大家都吓到挤成一团了,乱做一锅粥,桌椅板凳都被挤翻了,文具书本扔了一地,这时候,班主任就会飞快地唤来医务室的校医,校医到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控制双手双脚,疏散围观同学,把邓茉莉扶起来呈半躺状,避免呕吐物堵塞呼吸道,然后解开紧扣的衣领、袖口,接着就是使劲戳人中,如果苏醒了,就继续检查眼睛,检查口腔,看看是否受伤,端一盆冷水拍拍脑门拍拍大椎,不一会人就清醒了。 经过几次的慌乱,后来所有同学就习以为常了,算好时间,大概她发作的日子快到了,大家都做好了应对措施,避免惊恐和慌乱,甚至医生一边急救,老师和同学们还继续在上着课呢,果不其然,小学没还毕业她就退学了。 还有几个同学,数学、语文考试分数是个位数的,肯定也上不了初中,脑子笨不说,平时还不努力,座号都比分数高,上初中也浪费时间,还不如帮家里多做农活好了。 夏晓天成绩中等偏上,数学语文总能考个八十多分,和成绩好的那几位同学是没得比,不过上初中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出意料,暑假开始没几天,录取通知单就送到家里来了。 夏晓天和姐姐夏凝在卷蜡烛芯,父亲把草纸用裁纸刀按照既定的三种规格裁切成大中小的纸片,姐弟俩只要涂上浆糊,在餐桌上用手搓几次,把纸卷在差不多筷子粗细的竹签上,蜡烛芯就做好了。 父亲把洁白如脂的石蜡放进铁锅内,置于炉火上加热融化为蜡油,然后左右手各持四五支卷好的蜡烛芯,在铁锅内的蜡油中直下直上进出几个回合,蜡烛芯就包裹着凝固了的白色蜡油,变得粗壮起来,最后一道工序是在红色的蜡油里再进出两三回合,那么十支完工的红色蜡烛就出炉了,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拜佛,这些蜡烛就派上用场了,香、金纸、蜡烛缺一不可,蜡烛可是主角,在蜡烛的指引下祖宗才能看见光明。 父亲的香烛制作手艺也是拜师学的。 在一次赶圩,父亲发现所有摊位上卖的佛事用品,都是县城的小贩到镇里来售卖的,镇里就没有一家自制香烛的作坊,而在后山毛竹长得郁郁葱葱,除了每年春天挖竹笋,没有其他太多的利用价值,父亲终于灵机一动,不如自己试试。于是立马行动,到小摊贩去套近乎,得知大致的制作流程和方法,回家按流程如法炮制一番,结果还真有模有样,除了因颜料比例不得而已,还在不断尝试中,最后一道工序上色的色度不够稳定,其他工艺基本可以拿上台面。 经过很长时间的不断调试,不断加辅料,不断调整配比,最后把比例固定下来,质量慢慢就稳定了,从此,一家人就多了一份较为稳定的生计贴补家用。 但这不是个轻松的活,需要更多人参与忙活,光靠父亲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只要是周末,或者是寒暑假,夏晓天必定要加班加点,帮父亲做一些库存,以备不时之需,记得好几次为了赶一批客户定制的货,一家人从夜里一直忙到天亮,等到活干完,凑齐了客户要的货,全都累得瘫下了,而父亲却是最后扫尾的主力,最辛苦的还是他。 随着时间推移,最开始多一份收入的欣喜,慢慢被时间淡化了。 “还是赚钱太慢了。”夏晓天一边剥着粘在手掌上被浆糊凝成厚厚的纸屑,一边不经意地抱怨。 “各人各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投胎成我的孩子,这是上天的安排,没办法的啰。”父亲反而开始安慰起孩子们。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被街坊邻居公认有文化的父亲,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开导夏晓天。 “人生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太多选择的,但命运可以靠自己改变,前提条件就是勤劳,脚踏实地做好当下的事情,我努力赚每一分钱养家,你们好好读书,靠自己改变命运。” 父亲明显占了上风,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也无法反驳。 夏晓天姐弟俩卷纸的速度明显跟不上父亲进度,经常是父亲手里空了,姐弟马不停蹄也供应不上。这时候父亲就会停下来,抽一支烟,四处查看查看。 此时,邮递员径直从前门进来了,他看了看一家人的忙碌的场景,二话没说就把挂号信递到父亲手中。 “是通知书,这里签一下名。” 邮递员走后,父亲撕开封签,抽出了夏晓天的录取通知书。 “哦,我弟考上初中了。”夏凝说。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嘛。” “对啊,以后就剩我一个人帮阿爹刷纸了。” “不是还有老弟老妹吗?” “哦,他们啊,行吗?” …… 夏晓巍和夏贝贝都还小,不过,自己也是六、七岁就开始做家务了,孩子很快就长大了,你都没有注意,孩子就刷刷地长大了。 夏凝一边飞快地卷着蜡烛芯,一边若有所思,自己没考上高中,也不想复读了,夏凝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回想初中读书的日子,那是度日如年。只要走进教室就哈欠连连,翻开课本书就头晕脑胀,晚自习时间长了就胸闷恶心,夏凝有自知之明,一点不夸张,对于读书这件事,对她来说比登天还难。 读书不如喂猪,相比读书还是喂猪来的舒坦,夏凝发自内心地对夏晓天说。 ------------ (九)聪明的猫屎 夏凝长大夏晓天三岁,夏晓天大夏晓巍三岁,夏晓巍大夏贝贝三岁,姐弟们的年龄排列得很整齐。 夏晓巍出生时特别虚弱,不仅早产,体重也不足。 夏凝发现这个弟弟表情特别成熟,不哭不闹的时候看起来很稳重,笑起来的时候倒像个孩子,但他大多数时候很安静。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双眼皮,就这个弟弟是单眼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婴儿还没长开,还是因为眼睛小,你以为他睡着了,其实是在看你,因为不哭不闹,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在冷眼观察世界,特别老成。 所有人都认为这孩子特别好养。 但事实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那天午后,夏凝打完猪草回到家,刚刚放下猪草筐子,只听见母亲和父亲在争论什么。听了一阵才大体明白,母亲觉得弟弟越来越安静,感觉体重没有增加,你逗他,他的回应不太明显,很应付,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感觉应该是有什么问题,母亲想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但脾气暴躁的父亲总是不耐烦,说婴儿差不多都这样,比较虚弱也是正常的情况,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好好的孩子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再观察一段时间,让母亲不要想太多了。 这时母亲不干了,让夏凝帮忙收拾东西去医院,父亲看拗不过,只好跟上,临走还折回家里带上了家里全部的钱。 到了医院,医生说母亲没有奶水,这个状态应该有相当一段时间了,夏凝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连医生也觉得不可置信。 “你都没奶水,你不知道吗?” “啊,孩子吃得津津有味,有奶水的啊。”父亲惊讶地说。 “吸出来的只是水,不是奶。”医生抬头看着万分疑惑的父亲和母亲。 “啊,这样啊,我说怎么长不大。” “你看看,屁股都瘦成锥子了。”医生翻开包着孩子的用旧衣服剪成的围布,戳了戳孩子的屁股,这屁股看起来比猴子屁股还小。 “那怎么办,医生。”看着怀里的孩子确实像一只小猴子,母亲急了。 “你这奶水,没营养,还不如稀饭汤呢。”医生继续冷冷地说道。 “哎,我真的不知道啊……”母亲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开药给你,不要急。”医生冷静的语气和表情听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 “你看你,是吧,我说要来看医生,你总说没事没事……”母亲转头对父亲埋怨起来,母亲愤怒地看着父亲,手中帮孩子整理围布,看母亲的架势,就差没把纸尿布塞进父亲因吃惊而张大的嘴里。 “哎怪我,那田里不是忙吗。”父亲心生无奈,愧疚得不敢看母亲。 “再晚来十天半个月,孩子就没救了。”医生全然不顾两人的责怪和争执,只管刷刷刷地写药方,吩咐身后的护士抓药,说这话,看起来他接诊且治好过同样病症的孩子。 “来来,这些带回去,一帖药熬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给他吃下去……喝稀饭汤,吃点米糊,奶不要喝了,没用。”医生交代识字的父亲。 “药引我这里没有,你们自己去解决……”医生继续交代。 “啊 ,这药引?” “对,是的,没错。” 药引居然是猫屎,父亲再次惊讶合不上嘴,有听民间传说猫屎入药的,没成想是自己孩子中招了。 医生说孩子得了奶痨病。 “对,要干的猫屎,把它搁在瓦片上,放进灶膛用火烧,要烧透烧成灰,加到中药里一起煨,把药汤倒出来给孩子灌下去。”医生冷静得出奇,完全不顾父亲的震惊及不可理喻的表情。 付了钱,父亲就拎着一大塑料袋十几包药往家里赶。 “谢谢你,医生。”母亲不忘有礼貌地回头哈腰致谢。 听闻讯息的热心街坊邻居们助人为乐的积极性很高,人人出动,随后纷纷带着猫屎蜂拥而至,有的掩着口鼻,有的手伸得老长老长,还有装在塑料袋里用长长的木棍拎过来,还有邻居看着猫拉完屎从沙里扒拉出来带着余温给装过来的,大家都很热心找猫屎,热心的背后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幸灾乐祸的成分,不到半天时间,猫屎就装满了大半盆。 最后,父亲把猫屎全部倒进茅厕。 “全部都不行。” “怎么,没有能用的吗?” “医生说了要干的猫屎,干的才行。” “哦,那怎么办。” …… 听说要干的猫屎,热心的街坊邻居都犯难了,一筹莫展,太难找了,哪怕是小一块也找不到。 第二天有一个邻居用瓦片托着几坨看起来风干了的粪便送来了,说是猫屎,父亲接过来,等邻居走远了,端详了半天迟迟不敢断定,最后还是咬咬牙扔了,父亲说,这团猫屎很可疑,它的主人是谁,以及什么时候拉了这坨粪便不得而知,关键是这位邻居,三年前和父亲在灌溉水田的时候有点小过节,父亲清楚记得这件事情。 自己才最可靠,夏凝和父亲开始寻找自家猫的踪迹。 自家是有一只狸花猫的,为了防鼠患,平时基本不喂食,且居无定所,经常不着家,游走在屋顶、房梁、谷仓附近,昼伏夜出行踪不定,经常能看到自家的猫叼着肥硕老鼠呜咽着从人们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过,但是很少留意它们将猫屎排泄在哪里。 经过一天一夜的蹲守,夏凝终于发现了自家猫的行踪。 刚刚产过一窝小猫,夏凝看见过自家的母猫叼着猫仔走过厅堂的大梁把小猫藏在老屋的屋檐下。夏凝协助父亲用楼梯攀上了屋顶,小猫们的粪便就排在附近屋顶的瓦片上,这么看来,这是真正的猫屎,父亲如释重负,用手掰了一大块已经风干透了的呈铅灰色的猫屎,回到厨房,用瓦片托着放在炉子上炙烤了一小时,才烤成了白色的灰烬,终于,药引解决了。 给奄奄一息的婴儿灌药是操作起来更艰难的大工程,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最开始不得法,孩子抗拒地哭得先是声嘶力竭然后是气若游丝,药汤几乎洒出一半,最终在夏凝和父母的努力下,每天一帖药连续十二帖药算是服用完了。 一个月后,不再吃母亲奶水的夏晓巍终于鲜活过来了,脸色有了婴孩该有的一丝红润,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那么老成了,像孩子样子的时候多了起来,眼睛还是单眼皮,但似乎明亮了许多也大了一些,之前说孩子是捡来的邻居们,也慢慢闭嘴了。 有惊无险的幸福来得虽然曲折艰辛,但毕竟是捡回来了一条小生命,父亲和母亲对孩子更是呵护有加。农忙的时候,舍不得把一个幼儿独自放在房间,父母经常把夏晓巍背着下地,累了就放在草地上睡觉,夏凝也就经常出出进进背着弟弟到处跑,去村办小学代课也背着,去街上摆地摊也背着,去打猪草也背着。 因为营养不良,夏晓巍个子比其他孩子略矮,头毛发黄长得稀疏,比正常人的同龄小孩看起来稚嫩多了,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看起来还像个读幼儿园的小朋友。但这些丝毫掩饰不住夏晓巍的天资,夏晓巍心灵手巧,聪颖过人,老师没怎么教他,一手漂亮的铅笔字,夏晓天和夏凝都望尘莫及,小学必读古诗张口就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一学就会,每次考试名都列前茅,各种奖状贴满一张墙,邻居个个都夸赞他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必成全村骄傲。 夏晓巍很安静很有耐心,他可以一下午坐在餐桌边写作业,一动也不动,不喝水不上厕所,邻居同龄的孩子们催他去玩也不急着离开,直到母亲把饭菜端上桌子,他才会收起课本和作业,和大家一起吃饭。暑假作业从来不需要父亲提醒和检查,书写工工整整,不到一个月,所有作业都可以完成。 他可以一下午静静地观察蚂蚁搬家,总结出黑蚂蚁和红蚂蚁的区别,哪些是蚂蚁领队,哪些是工蚁,哪些打前战,哪些负责报信,哪些负责搬运,给每种蚂蚁取了职位,领队蚂蚁叫“指挥官”,负责搜寻食物的叫“侦察兵”,负责搬运的叫“工程兵”……经常把打死的苍蝇、蚊子拿去当成蚂蚁的美餐犒劳蚂蚁大军。他说其实蚂蚁就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 夏晓巍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他把一只撕成两半的红蜻蜓,放在“侦察兵”的路线上,不久后,“侦察兵”就毫无悬念地探得这么一大块美食,大喜过望马上回去老巢搬救兵,带来了浩浩荡荡的“工程兵”,还跟着“指挥官”,夏晓巍立马把蜻蜓换成了一片青菜,结果场面有点凌乱了,两名“指挥官”对着“侦察兵”一顿训斥,就像上级军官用手指戳着下级士兵的脑门的样子,感觉就是一阵疯狂输出,似乎在说“你搞了个假情报,啊,是这么玩的吗?”那个“侦察兵”低着头摇着双手惊讶地张着嘴,委屈得快哭了,其他的“工程兵”更是四处奔走,乱做一团…… 脑洞大开啊,夏晓天和夏凝都觉得弟弟想象力不得了,未来说不定是个童话大王呢。 夏晓天经常对夏晓巍说是猫屎救了他的命,吃了猫屎才这么聪明,他居然不信。 ------------ 第二卷 ------------ (十)吃一个灵魂油饼续命 夏晓天看着录取通知书,陷入深思,初中就要住宿,镇上唯一的中学离家太远,单程约三四公里,步行至少要一个小时。 走读不现实,夏晓天心想。 要搬东西那天,一大早夏凝进来了。 “这么多东西,咋搞?”看着一堆的东西,夏凝说。 “阿姐,去借一下单车?” “估计冇人会借。”夏凝说,看样子她肯定之前有去借过。 “那算了,我自己担着去”。 “我帮你一起,不然你一趟也担不完。” “嗯好”,夏晓天想起自己心中的梦想,满口答应了。 “你要劝阿母少应阿爹一句”。 “是,我会。” “只要阿母少应一句就没事。” “嗐,他们总是这样谁也不让谁。” “再不行就去叫三叔、大伯他们。” “嗯这也是个办法。” 每次父母有冲突,孩子们会第一时间搬救兵,让大伯、三叔、小叔来评理,每次都是父亲理亏,大伯也总是对父亲母亲各打三十大板: “你不对,和女人一般见识。” “你也不对,少说几句不会吗?” “男人怎么动手?” “就不能忍一忍?” “当孩子面怎么能这样?” “还要不要过日子?” …… 在亲人的劝解和孩子无助的眼神中,父亲和母亲每次的冲突总能平息,现在少了一个拉架能手,夏晓天要到学校住宿了。 夏凝看着一堆的行李,脸盆、棉被、枕头、饭盒、搪瓷缸、鞋子、衣服、口杯、毛巾、塑料桶、手电、木箱子、一袋大米、两罐咸菜……新买的闹钟也在其中,这么多东西。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把家里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夏凝倒是有点幽默,打趣说。 “那没办法,我有实力?”夏晓天拍拍口袋的录取通知书。 “我说的是考高中,难啊。” “有多难?” “我那年,我们班考上高中的不到十个人,全年段考上高中的不到一百人,有一些到了职业学校和林业班,大部分初中毕业就回家了。” “这么说,一半都不到?” “哪里有一半,根本没有,三分之一都不到。” “哦,那是太难了,感觉冇把握。” “努力考个高中吧,行吗?” 夏晓天点点头陷入沉思…… 夏凝和夏晓天一起把被子席子、箱子脸盆、水桶热水瓶以及课本衣服等等打包成四个行李,姐弟各挑一担。 一路上,夏凝开始传授在校住宿的五大生存法则,三大学习宝典。 宿舍在学校操场后山的半山上,一排排的架子床摆了三排,一间教室改建成集体宿舍,三排共二三十个架子床,可容纳接五十多人,大部分床已经放了行李,铺了被子,只剩下一些下铺的床位了,每人自带席子被子和生活用品,一个木箱子加把挂锁就是每个学生住宿的标配,把值钱的东西,包括衣服、袜子,还有各自家里带来的一罐罐的咸菜一股脑儿全放进去。 没有宿管人员,床位自己找,找到一张满意的空床它就是你的了,夏晓天把草席铺好,带了两床被子,一床用作盖被,一床做垫被,挂上蚊帐,把箱子往床底下一推,妥了,当天就开始了寄宿的集体生活。宿舍主打人多,一个宿舍住五十人,每人给一把钥匙是不现实的,学校说为了安全起见,宿舍的前门和后门从来不上锁,甚至晚上都开着门睡觉,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丢的,事实也是如此。 中学位于小镇西北面,依山而建,占地大约近一万千亩,有一半是山,学校是罕见的开放式校园,没有校门也没有围墙,半山上有一条引水渠,贯穿整个校区,水渠以上到山顶是宿舍和操场,水渠以下到山脚是食堂、教室、老师办公室、游泳池、礼堂以及学校商店。水渠就像一条清澈透亮的腰带,自北向南绕着山腰一圈,学生们刷牙洗脸、洗衣服、冲凉都在这条水渠里,早晨出操后,我们能看到洗漱的学生在水渠边站着长长的一排,很是壮观。 夏凝帮忙铺完床就回去了,夏晓天送她到山下就去了食堂。 食堂在地势最低的平地上,和游泳池隔一条种了几棵梧桐树的路,梧桐树茂盛的叶子像手掌一样,风吹过显得很张扬和热情。 夏晓天掏出装了一些米的饭盒,这是一个铝制饭盒,把米洗了两三遍后,再加一些水回去,放进了食堂锅炉上那黑乎乎但散发着饭香的大蒸笼,然后再从衣兜里掏一把黄豆和一个搪瓷缸,把黄豆洗干净再放一半左右的水,然后放进另一个蒸笼里。 到中午,这些蒸笼从锅炉搬下来,打开了盖子,学生们放学了冲进食堂围着几个大蒸笼,认领属于自己的饭盒和搪瓷缸,为了便于认领,每个人都会在饭盒盖子上做一些记号,要么用铁钉画个属于自己的图案,要么刻一个自己的名字的其中一个字,要么用颜料写个名字。还有为了不被别人打开绑个铁丝或绳子啥的,每个饭盒大小不一各具特色,除非有意而为,很少人会拿错自己的饭盒。 食堂也有售卖饭菜,部分条件较好的学生,每星期会在食堂窗口兑换一些菜票和饭票,可以和老师教职工一起在食堂吃完回宿舍,但更多人直接拎着饭盒和搪瓷缸回宿舍。 夏晓天拎着饭盒爬几百级台阶,回到宿舍,从床底下拉出箱子,拿出瓶瓶罐罐,打开其中一个罐子 ,里面装的是满满的一罐小咸鱼干豆豉,这是母亲给带的一周的菜,打开饭盒,挖出一些小鱼干豆豉倒在米饭上,米饭的热气瞬间散发小鱼干豆豉被融化时发出的酱香,然后取出一罐晶莹剔透的猪油,用筷子挑一块放进搪瓷罐,冒着滚烫热气的黄豆就香艳起来,猪油在汤里舒展开来,发出诱人的香气,再滴几滴酱油,撒几颗味精,一罐可口的黄豆汤就出炉了,如果有条件的打个鸡蛋下去蒸,就更美味了,喝汤的声音此起彼伏,室友们招呼着分享着各自的咸菜,喝着各自大同小异的汤,这午餐的氛围和场面丝毫不让人察觉谁的日子艰辛。 最让夏晓天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周能吃上一个小卖部门口出摊的灵魂油饼。 小卖部和油饼摊由总务老婆经营,被冠以灵魂油饼,源于真材实料以及一口入魂的香味,以大米为主原料,按十比一的比例加一些黄豆,大米和黄豆要浸泡一晚上,第二天再加点隔夜饭一起磨成粘稠的米浆,小铁锅架起来,用木炭生起炉火,火焰舔着锅底,等菜籽油烧至七八成热,将米浆浇在圆形的平底勺子上,漾开成圆圆薄薄的一个饼底,在饼底上撒些葱花,加上用自制酱料腌制过的瘦肉,再浇一层米浆把葱花和瘦肉盖严实,迅速浸入油锅,顿时滋啦滋啦的油炸声响起,油花带着细细的气泡从锅里欢快地冒起来,气泡在油面上迅速炸裂消失,只要一会功夫,手握住平底勺轻轻用内力一荡,油饼就脱离了平底圆勺,漂浮在油面上悠悠地打转,接着第二个下锅,在第二个饼脱离平底圆勺,第三个下锅的时候,第一个已经翻面炸熟透了呈金黄色,整个饼已经酥脆,必须用长长的竹筷夹起来,放在锅边上的铁丝网兜里滤油,稍微冷却一些就可以吃了。双手捏住油炸饼,先在边缘处咬一个缺口,让热气和香气从缺口处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一边仰着头防止嘴中的油饼掉落,一边嘴里嘶哈嘶哈地吹气降温,同时左右手把油饼不断交替以防烫手,香就一个字,没吃上的人迟早会被馋死,那包在米浆里经过高温油炸的瘦肉,那更是要馋死人,绝绝子,那香啊能把人肚子里的虫子给引出来。 夏晓天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油饼更美味的东西了,每次想起,口腔的涎液就迅速活跃起来而难以控制,不马上把口水吞咽下去,下一秒就一定会从嘴角流出来,争相恐后地全部淌到地上。 吸一口气,抿一抿嘴,再怎么馋也要等到周五下午放学。 每到周五下午,小卖部的油锅前面就会开始排队,用现金的五毛一个,没有现金呢就一罐米换一个油饼。有些同学,钱是没有的,但大米会有些许剩余,就在周五回家之前,换上几个油饼解馋。周五下午,是油饼摊最繁忙的时段,要准备比平日多上一倍的物料,尽管是这样,排在后面的一些同学,还是会买不到油饼,快卖完的时候,出摊阿姨就会向长长的队伍喊话,“不要排了不要排了,没了。” 买到油饼的同学兴高采烈,上台阶的步伐轻盈得像是带了风,没买到的同学垂头丧气,流连忘返三步一回头不舍离去。 换油饼的同学越来越多了,有人省吃简用,有人特意多带一些米,留在周五来兑换,等着吃一个灵魂油饼续命。 ------------ (十一)珍妮花 比较难以适应的是晚上睡觉,山上早晚气温较低,就算夏天也有点寒意。 五十多人挤在一间宿舍,小型养猪场也差不多这个密度,只要有人一直讲话,就算窃窃私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听得一清二楚,所有要保守的秘密都会公之于众,如果有人头疼脑热咳嗽,那就全体遭殃了,别人生病了你也不太好去责备,谁没个感冒咳嗽呢。响动最大的是上半夜很多人出出进进,到草丛边撒尿,厕所太远了,宿舍后面的草丛最方便,晚上也没人经过,天然的厕所倒是很自在,野草们在年轻的尿液滋养下肆意生在,一个夏天,野草们就可以长到一个高。半夜撒尿可是扰民事件之一,塑料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响彻夜空,你还不能说他,谁还没个三急呢。猫头鹰有时也会凑热闹,咕~咕~咕的叫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你看不见也赶不走它,尽管白天备了一袋石子,今夜它在这棵树上,明晚它在林子里,后天它在草丛中,行踪不定谁对它都无可奈何。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基本上人人都练出了随时随地可以安然入睡的神功。 如果走读,学校离家往返几公里实在是浪费时间,况且到家后不由得会做起家务来,一忙起来根本就忘了时间,家里的灯泡也太暗了,为了省电,自己的房间和隔壁房间的墙被父亲取一个孔,两个房间共用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微弱的灯光根本看不了书,蚊子飞虫有时还很多,疯狂地围着灯泡飞来飞去,落在地上书桌上,很难安静下来学习。 学校现在条件好,教室的日光灯晚上透亮通明,根本不愁浪费电,把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从夜幕降临开始灯就亮了,直到晚上九点两节晚自习结束,整座大楼就统一熄灯了。教室熄灯后,晚自习的同学大多数都会回宿舍,有些挑灯夜战的人就会点上一根蜡烛,继续看书做功课,一直到蜡烛点完,才收拾课本书包回宿舍去,只有自己知道,你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才有可能改变自己,实现目标,夏晓天暗自下决心掐着手指,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总共至少要六年才行,大不了复读一年,那就七年吧,用七年的辛苦,一定要实现梦想。 晚自习熄灯后,夏晓天和其他几个同学一样,点上一根蜡烛开始挑灯夜战。 “Bus”--爸死 “Yes”--爷死 “Good”--固的 “Morning”---猫宁 “Yellow”---爷搂 …… 初中开始学英语了,夏晓天感觉云里雾里。 先背单词再说,全班同学按照英语老师的要求,把每个单词标上了汉字,按照读音和单词对应发音,叫我们只管大声读出来就一定对,这个方法据说是全国通用。夏晓天按照笔记,一遍一遍地小声读起来,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挺有意思的。 英语老师中文名蒋金花,自己取了个洋气的英文名叫珍妮花。 珍妮花打扮得花枝招展,个子不算高挑,烫个大波浪卷发,戴个近视眼镜,显得眼睛小,涂着猩红的唇膏,耳坠、头饰琳琅满目,衣服颜色更是亮丽,要么红配紫,要么红配绿,要么咖色配橙色,身上喷了香水总是香气四溢,整体的气质和英语非常搭,走起路有招摇过市的意思。 学洋的都这样吗,夏晓天心里想。 第一次英语月考成绩出来了: “蒋芳芬,95分” “萧艳秋,93分” “揭月玲,89分” “毛耿一,88分” “庄心妍,87分” …… “蓝花莹,83分” “何悦农,82分” “傅红军,79分” “易朝晖,78分” “付则,77分” “陶咏,75分” …… 分数从高到低,念到名字的同学上讲台去取试卷。 …… “夏晓天,28分” “李健,19分” …… 全班五十五个同学,夏晓天考了个倒数第五名。 “夏晓天,你过来。”珍妮花下课后,对夏晓天招手。 “英语难不难学?” “嗯,感觉很难。”夏晓天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浑身散发的香水味太浓了,熏得有点恍惚,夏晓天不敢深呼吸。 “好好学习,你一定行,这么帅气,成绩一定要配得上你,要知道你很奈斯的哦。”恍惚中,夏晓天听着珍妮花嗡嗡的鹦鹉般的声音,后来知道“奈斯”是鼓励的词语。 “不会的地方,下课的时候就来办公室找我。” 珍妮花继续关心夏晓天,珍妮花不难看,可以说还挺漂亮的,主要是身材好,除了眼睛小,涂的粉厚,香水味大,烫头发显得过于时髦,戴个有链子的金边眼镜,其他都挺好。夏晓天觉得戴眼镜的女生不方便靠得太近,有障碍感,有距离感。 “嗯,谢谢老师。”夏晓天应景地回答,总觉得叫她珍妮花有点别扭。 “好啊,拜拜!”珍妮花微笑起来眼睛更小了。 英语是什么鬼啊,什么人称,什么时态,什么BE动词,夏晓天一头雾水。二十八分全是单词默写,单词死记硬背还好三十个单词只错了两个,其他分全他妈丢了。 看来,还真要请珍妮花多多关照。嗐,只是不习惯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 ------------ (十二)挑灯夜战 最近晚自习的同学多了。 教室熄灯后,夏晓天在走廊上靠着栏杆看着远方的山峦,李健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嗨,熄灯了,干嘛不走啊。” “哦,也睡不着,再待一会。” “该睡睡该吃吃,别想不开。”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夏晓天伸手要拍他,李健一闪就躲开了。 “走吧,我们去操场跑步。” “不去,那里坟墓那么多。” “怕什么,还有鬼不成?” “不好说。” “你不要吓我。” …… 吴贞祥说了一件惊悚的事情,他半夜起来尿尿,掏出家伙对着草坪一阵输出,要收工的时候,在最右边的灌木丛边,一团白色带浅浅的蓝色的光,应该说是一团浅蓝色火焰比较贴切,慢慢左右在飘浮,然后像一个长了脚的幽灵,左右来回缓缓移动,吴贞祥楞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鸡皮疙瘩从后背冒起来,翻过头皮,蔓延到脸部,胸部,然后到身体、脚趾,他感觉毛发也竖起来了。 这团浅浅的蓝色火焰就这样对着吴贞祥晃了好一阵子,仿佛就是一个幽灵,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 过了一阵子,吴贞祥缓过神来,胆子也大了一些,鸡皮疙瘩也消下去了,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哎,那团火也往后退了两步,他往回走两步,那团火也跟着上来了两步,这时他再也不敢动了,就盯着那团火,想看看到底它能怎样,等他整理好裤子,再放眼望去的时候,那团火居然像长了脚似的慢慢跑远了,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就就消失不见了。 吴贞祥感觉三步并做两步阿跑回宿舍,找到自己的床铺,把自己丢上床,一拉被子蒙住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夏晓天知道,这就是老人们口中说的“鬼火”,说“鬼火”是阎罗王出巡是提的“鬼灯笼”,也有人说是死者的鬼魂在特定的时间从坟墓里出来晃荡,在夏季尤其是坟墓集中的野外空旷处,偶尔会被人看到,胆小的会撒腿而跑,胆大的会拿石块去丢它,不论你跑啊还是丢石块,它就在不远处晃,有时你走它也跟着走,似乎这团“鬼火”里面彷佛住着一个古怪精灵,逗你玩一阵,然后就不见了。 “你还不如一起再看看书呢。”看着李健犹豫的样子,夏晓天说到。 “算了,我看到书就头晕。”李健头也不回地走了。 “英语你不是也要再学一下吗?”夏晓天坚持道。 “我还不如撞鬼呢。”李健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 教室的蜡烛陆续点起来了,有人要挑灯夜战。 点蜡烛的队伍也壮大起来。之前只有三个人,现在增加到七八个人。成绩不错的蓝花莹也加入了点蜡烛的行列。蓝花莹最近一次的英语单元考得了88分,很厉害了。她个子适中,身材娇小,白白净的瓜子脸,净戴个眼镜很斯文,齐肩头发有时散开披着有时扎个小马尾,光看头部和脸部是很精致的摸样,平时和同学的话不多,甚至显得有点内向,坐在教室第三排。夏晓天貌似喜欢话不太多的女生,叽叽喳喳的女生太吵了,爱说话的女生一般都很八卦,蓝花莹听说是英语老师的外甥女,英语自然要学好一些才是。每次和蓝花莹目光相遇,夏晓天都会停留一秒然后自然地避开,他看不得这么安安静静有点无助又纯洁的眼神,像一潭湖水,他会有想跳下去的冲动,又像一道小小的闪电,会有悸动的感觉。遗憾的是,她因为瘦所以看起来有点含胸,整个身子骨架小,肯定胸也很小的吧,夏晓天想想,这身子在他家扛不了毛竹,也担不了谷子,父亲肯定会嫌弃的,还近视戴眼镜,嗨,美中不足了。夏晓天摇摇头试图把她甩出脑海,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英语课本上,幻觉,一切都是幻觉,都没说上一句话,别人父亲是粮站的会计,怎么也不配啊,门不当户不对,夏晓天突然心里觉得自己可笑,感觉像个痴汉,看到模样好一些的女生就一厢情愿。 背了一遍单词,再背了一遍语法,再写一遍差不多就记住了。 看着闪烁的蜡烛光,夏晓天昂起头,伸展着身体看着天花板,闭上眼睛,调节一下情绪,此时脑海里闯进了庄心妍,相比蓝花莹,庄心妍是另一种性格,她个子高挑很多,长手长脚的身材很挺拔,肤色有点黝黑但很健康,圆园的脸像个成熟的苹果,还有酒窝,剪一个齐耳短发加齐刘海,她长相很女性,但性格很中性,她不说话的时候很女生,一旦开口就很中性,快人快语会撒泼还会打人,其实很多男生喜欢她,但她都能和所有想接近她的男生保持不合理但合法的距离,想接近她的男生,最后都和她成了兄弟。 她和夏晓天一样,参加了田径队选拔测试,被录取了,她短跑厉害,年段可以排前五了,夏晓天长跑可以,一万米在年段无人能及,和她说过几次话,每次庄心妍都会冲他坏坏的笑一笑,笑起来还有酒窝,同样,这酒窝对夏晓天也有致命的吸引力,皮肤黑是黑了些,但至少没戴眼镜,这就是健康的标志,如果考不上大学,娶她做老婆会是很适合的,和她一起没有负担,你不担心会伤害到她,甚至你还得想着如何保命,夏晓天喜欢这种平等的感觉,他并不觉得女生就得小鸟依人千依百顺,女生也可以活成黑天鹅,高傲独立,冷艳美丽。 庄心妍家离学校很近,晚自习教室灯灭了她就走了,明天有训练,想想明天能和她说些什么。 ------------ (十三)达令,珍妮花 “嗨,老夏!老夏!”夏晓天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外号。 “干嘛?”他转过头,李健在窗外向他招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不由分说,李健吹灭了夏晓天的蜡烛,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干嘛,神神秘秘。” “去了就知道。”李健卖起了关子,看着他神秘的样子,夏晓天有点好笑,有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什么名场面没见过啊? 夏晓天几乎被一路拽着来到了操场,顺着操场边有一条小路直通学校后山,操场有几盏路灯发出微弱的光,对黑暗的夜没有任何穿透作用,小路再往深处走就完全被黑夜包围了,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 “嘘,不要出声,蹲下来,跟着我慢慢往前移动。” 李健把手指放在嘴边暗示不要出声,然后蹲下来像个母鸡滑稽而又灵活地向小路深处移动。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倒是能看见一些路边景物的轮廓,既然来了,夏晓天跟着移动了几米后,停下来了,李健用手一指前面路边的草丛,只见前方有人影在路边草丛坐着,再看一下清楚,却是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靠在一起。 “有人在谈恋爱。” 李健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吞了一下口水,在黑暗中也看到了他有点坏坏的眼神和不怀好意的笑。 “哦,这有啥好看的,偷窥别人,不好吧。”夏晓天感觉自己脸都红了,他探着头伸长了脖子,擦了擦眼睛,啥也看不到。 “你仔细听听。”李健经验老到。 两个人屏住呼吸,果然可以听到一男一女在窃窃私语,具体也听不到内容,时而会传来类似吸吮时才会发出的吱吱声。 “听,这是他们在打Kiss啊。”李健兴奋地说。 “哎哟,走吧。”夏晓天虽然感觉有点刺激,但他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更多的是紧张,同时心里总觉得别扭,偷窥多少有点不道德。他不理解李健为什么有这种癖好,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肯定是老司机无疑。 “我们绕近一点,装作也是一对,怎么样?”李健提议。 “变态吧,不要啦。”夏晓天压低了声音,觉得李健平时算是正经的,居然提出如此让人别扭的建议,夏晓天觉得这个建议太大胆,甚至有点变态。 夏晓天正在想怎么劝李健走,这时候,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缓缓站起来了,朝他们的方向往回走,完了被发现怎么办吧。 还好离两个人影还有一点距离,李健把夏晓天往草丛一推一按,自己也顺便往草丛一滚,两个人就像侦察兵一样,让草丛掩护着自己,等敌人离去吧,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被探照照射到,就全凭运气了。 “亲爱的等一下,我要放松一下。” 男的说完,往路边一站,拉开拉链肆无忌惮地往草丛中扫射,看来憋了很久,足足撒了一分钟的尿,李健和夏晓天大气不敢出,刚才干嘛去了,现在才要撒尿,心里既祈祷着他们赶紧走,又庆幸男主的尿柱没往他们方向撒过来。 “快点哦,达令。”嗯~嗯,达令,熟悉的嗡嗡的像鹦鹉一样的声音,珍妮花,原来是英语老师。 在草丛中,李健和夏晓天大气不敢出,还好,没有月亮,星星似乎也不太露脸,一片漆黑,看不到他们,根本看不到。要不是熟悉地形的人,一定不能摸黑到这里,肯定是经熟门熟路的,英语老师是肯定的了,男的呢,不好确定。 走了,终于走远了,脚步声,伴着他们的“亲爱的”和“达令”,到了明亮空旷的大路他们就分开了,各自消失在教学楼旁边的路的尽头。 “靠,吓死我!”夏晓天翻个身,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新鲜的尿骚有点像过期啤酒的气味,碾压了青草的清香,太紧张了,赶紧走吧。 李健却对尿骚味完全不感冒,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夜空,意犹未尽。 “我就觉得他们是一对。”李健开始胸有陈竹地八卦。 “男的是谁?” “体育老师。” “听声音有点不像。” “肯定是,妖精喜欢勇猛的。”学生私下都不叫她珍妮花,叫她外号“妖精”,她经常把头发挽起来,戴一些鲜艳而夸张的头饰,走路的时候浑身就不自觉摇摆起来,耳坠、头饰琳琅满目实在是妖气十足,让同学们很难不觉得她像是西游记里面某个妖精的化身。 “他们在食堂一起打饭,妖精还帮他洗衣服,我们都看见了。”看来是坐实了,虽然同学们叫她妖精,夏晓天觉得这种女人还是有吸引力的,如果不喷香水,不戴那么多头饰,也算是干干净净利索的女人,和体育老师谈恋爱,多少有点可惜了,你好歹找德育老师,找政治老师,体育老师估计永远当不了官,做不了总务,甚至做不了班主任,体育老师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前途的,帅能当饭吃啊。什么时候这么现实了,关咱屁事,夏晓天自己都觉得好笑。 娶珍妮花怎么样?大胆的想法从脑袋中一闪而过,夏晓天觉得这个念头太刺激了,太疯狂了,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恋爱自由,没听过师生恋,没听过姐弟恋?爱情就是这样疯狂且出人意料,谁不想来一场轰轰烈烈让人大跌眼镜的爱情呢。 “以后不要叫我,要偷窥你自己去。”夏晓天说。 “行啦,装吧继续装。”李健心想,你不也觉得刺激吗。 “我觉得要有底线。” “行了,你有底裤行吧。” …… 李健回去宿舍了,夏晓天从后门回到教室,溜回自己座位,其他人全走了,剩蓝花莹一人。 是不是在等我?夏晓天故意小声咳嗽一声试探了一下。蓝花莹似乎有一点反应,但没有回头,她肯定能听出来是夏晓天回来了。 看着蓝花莹瘦小的背影,烛光把她整个人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墙上,一动不动,还在认真专注在课本上,似乎这个姿势保持很久了。 夏晓天坐下来,自己的位置和她相隔四排,不近不远,蓝花莹可能真的在学习,也有可能在等他,自己却跑去干龌龊之事,夏晓天觉得有点内疚,甚至有点背叛的感觉,而生出一丝丝愧疚。 他决定陪她看书到最后。 夏晓天点起蜡烛,翻开书本,决定要再看一遍英语,努力地把注意力转移到课本上,脑海里却不断地响起“亲爱的”、“达令”……很难集中精力。 感觉有点累了,闭目养神一下吧。 夜幕降临,感觉有点累,脑海中出现了珍妮花的样子,眼镜没了,穿着低胸礼服,头发也高高地挽起来了,妆容把粉刺完全掩盖掉了,笑的很灿烂,冲着夏晓天叫“达令”, 夏晓天伸出手,牵着她…… 夏晓天赶紧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把珍妮花甩出脑海,深呼吸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蓝花莹可能是看书看累了,趴在桌上,应该趴了有一会了。要不要去叫醒她,还是不管了,两个声音在脑海中争吵不休,蓝花莹抬起头,站起身,收拾了桌上所有的书本文具,放进书包。 “你还看书的话,蜡烛给你。”蓝花莹转头小声对他说到。 “哦,我马上也要走了。”夏晓天没想到蓝花莹会和他说话,白天人多根本说不上话,此时恰到好处,很自然。夏晓天按捺住心跳,尽量让自己不紧张,镇定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你先走吧,明天见。” “嗯,再见。” 哎呀,嗐!该一起走的呀,虽然女生宿舍在山下,但至少可以一起走一段,傻子啊……不过,说不定被人看见,影响不好,被同学看到还解释不清,要是被锁定了,对其他女生就没机会了,罢了,夏晓天吞了吞口水,不能伤害她,她差不多就是七十分,庄忻妍呢,庄忻妍至少是八十分,各有各的好。 ------------ (十四)吴贞祥在练气功 胡思乱想地走着,到了宿舍。 只要靠门口的上下铺两个舍友没在吹口琴和笛子,时间就有点迟了,合奏几首曲是睡前保留节目,此时舍友们都上床了,有几铺床还亮着蜡烛,肯定在看武侠小说,这阵子武侠小说可是风靡校园,不时有几声咳嗽从角落的床铺传来,那是上虞村来的同学的弟弟,咳嗽一个月了,也没好。 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铺位,只见一个黑影,在靠墙的那铺位,没挂蚊帐,一个黑影直立立靠墙盘着腿坐在床上,最近,吴贞祥迷上了气功,每天睡前都要练。 看夏晓天回来了,吴贞祥睁开眼睛神秘兮兮的爬过来,“嘿,你知道吗,我现在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的气非常通畅,只要我把气沉到丹田,就会有一股热流汇聚在一起,然后用意念去指挥这股热流,让它到哪就到哪,真的很神奇,你相信吗?” 原来,一整个晚上,吴贞祥在练气功。 夏晓天看了他一眼,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止是疯了,已经快走火入魔了,他的英语也才四十七分,怎么不用意念考个九十分呢? “确定你练这个有用?”夏晓天不忍心打击他。 “哎,练成了就不怕打,和别人打架你就增加了抗打击能力,然后不怕冷,冬天也不要穿太多衣服,还有不要吃什么东西,空气中就有养分,晒太阳就能增加能量,节约粮食健康环保,人人都这样那对地球有巨大贡献。”吴贞祥眼神坚定且真诚地看着他。 “真的假的?”夏晓天严重怀疑,但听起来似乎又是真的。 “你看,我床上有被子吗,我挂蚊帐了吗,你看我吃得多吗?”吴贞祥指指床上,再指指自己。 “我现在一天就吃一顿饭。” “真的?” “对,骗你是狗子。” “行,你继续,我睡了。” 夏晓天不顾吴贞祥还在试图渗透他加入练功行列继续凑上来的真诚的脸,就躺下了,脚没洗,尿意也没有。明天要集训,早点睡。 躺在床上,空气有点闷,夏晓天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想着最近的发生的事情。 前几天两个混混,明显喝了酒,在晚自习的时候,居然进到隔壁班教室,调戏了那个班的女生,还推了来劝阻的两个男生。后来虽然被保安及时制止带离了,还报了派出所,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惊慌,家长纷纷要求学校加强管理。 那两个小混混其实就是隔壁班辍学的同学,回来班级寻衅滋事,两个小个子,无心学习经常迟到早退打架滋事对同学索要财钱,就是靠死缠烂打,论体格,论腿脚,就是以一敌二,也能打跑他们。算了,不惹事,夏晓天心想多不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晓天想着想着脑袋终于迷迷糊糊,睡意强烈来袭,恍惚中仿佛自己还在教室晚自习,看了一晚上的书,终于背完了所有的单词,累极了,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又来了,又来了”几个女同学慌乱地起来,现场的男生也有点紧张起来。 夏晓天向窗外看去,果然,两个小混混,老花生和田鸡万,估计又喝酒了,勾肩搭背地撞开门进了教室。 “花姑娘过来陪哥玩一下。”两个混混挑了一个最难看的女生,何丽花。 口味真重啊,他们估计觉得丑女生比较顺从,但何丽花就是不配合,绕着课桌躲着他们。 跌跌撞撞的两个小混混见状,转向其他女生,拿起蓝花莹桌上的作业本。 “这你也看得懂?” “不关你事。” “你哥哥我管定了,今天不要学了,出去玩。”一个小混混就要去拉蓝花莹的胳膊。 “不要碰我。”蓝花莹奋力甩开伸过来的爪子。 在场的几个男生,都不敢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氛。 另一个小混混也动手了,要去拉另一个胖女生。 “住手!”再忍下去枉为男人啊,夏晓天腾地站起来,怒不可遏。 “原来是老夏啊,长本事了啊。”两个小混混看着夏晓天。 “请你们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嗯,你敢怎么着?”两个小混混冲着夏晓天走过来。 “有种到外面去。”夏晓天快速把书本收起,放进书包,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小混混颜面尽失,哪里肯等走到外面,双拳就对着夏晓天太阳穴挥来。夏晓天左右一躲一闪,两个小混混扑了个空,转身就是一腿横扫过来。夏晓天双腿一收。腾空而起,避开了攻击,落地后稳稳站在原地,双手运起真气,一招“黯然销魂掌”,打在对方的胸口上,只见他捂着胸口连连退了四五步,另一个小混混见状,一招“黑鹰锁喉”向咽喉处攻击而来,夏晓天早有防备,一个侧身闪躲过去,迅速一记“平勾拳”打在他脸上,一个趔趄几乎摔倒。此时,两个小混混眼见老夏功力大增,占不到便宜,一个掏出身上的小刀,一个拿出怀里的铁拳头,套在手上,一起向夏晓天扑来,夏晓天后退一步站稳,气沉丹田,双掌运气,一个大招“亢龙有悔”…… 气流带起了大量泥土砂石一股脑儿向两个小混混击去,两人被震飞了几米远,他们哪里是夏晓天的对手,吓得起身落荒而逃……身后响起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女生们更是投来明媚的眼神…… 夏晓天嘴角带着笑意微微上扬,但眼没睁开,他知道自己醒了。 有点凉意,看看窗外黑漆漆夜空,也不知几点了,练功的吴贞祥也已经沉沉睡去,五十人的宿舍没有一丝声音,除了熟睡后特别微弱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是窗外蛐蛐的唧唧声,感觉有一点尿意,但夏晓天不想起身,静静地看着床顶,彷佛他觉得自己的醒来是多么的多余,他该在睡梦中,加入众多呼吸的行列,那才是黑夜该有的样子,现在醒来完全不符合此时的宁静,有时啊,其实人的清醒就是多余的。 夏晓天意识到自己必须持续多余,忍住尿意闭上眼睛,想着刚才大块人心的梦境,躺在床上有点心满意足,希望可以再次心满意足地续上梦境,可是脑子现在就太清醒了,睡不着根本睡不着,数了几百只羊也没用。 练一下气功,试试。 轻轻侧身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脑海中出现了电视剧中练内功的桥段,按照吴贞祥说的气沉丹田,双手轻轻放在膝上,拇指与中指轻轻交叠,想象气息从鼻腔进入,化作一道热流或者一道光经过头顶,缓缓汇聚于小腹下丹田,再由丹田通往四肢,最后向空中散发出去,再由鼻腔慢慢收集回来,反复循环。 确实是有一股热流,汇聚在丹田,暖呼呼的,但是注意力很难集中,总是会胡思乱想,稍微安静一下就有很多镜头像电影胶片一样从脑海中一张张飘过。后来脑袋感觉有点晕乎乎的迷糊感,身体无意识地前后左右摇摆,感觉就像一棵树在风中被吹得摇晃起来似的,身体有点飘,似乎整个身体要腾空而起,练气功估计练了大约一小时,感觉困了,继续睡觉吧。 这时尿意来了,还是先去尿尿吧,想要悄悄爬起来,不好,脚麻了根本动不了,不由得差点叫出声来,太麻了,动作不能大,慢慢地用手搓一搓大腿,从上至下到小腿,到脚踝,大概搓了十分钟终于不麻了,蹑手蹑脚地穿了拖鞋,尽量让脚步不发出声来,到宿舍外的草地,尽情排放那急不可耐的尿意。 回到床上,窗外天空有点蒙蒙亮了,睡意来了,明天要训练赶紧补个觉睡一下。 ------------ (十五)标枪像火箭一样快速升空 下午第二节课体能训练就开始了。田赛组和径赛组分别在操场两头集合,夏晓天在径赛组的中长跑组。 被选入长跑组纯粹凭实力,每个班级必须有两名报名选拔赛,没经过任何训练,夏晓天就报名参加了校选拔赛。 一万米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骡子教练来到起跑线处的夏晓天面前,体育老师叫罗子良,学生们都叫他骡子。“注意三点,第一是呼吸,用嘴吸气,鼻子呼气,三步吸三步呼,记住了吗?” “嗯”。夏晓天点点头。 “第二点,到了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是瓶颈,一定要坚持,瓶颈过去就赢了。” “哦”。夏晓天似懂非懂。 “第三点,前面一半赛程千万不要领先,后面再去反超。” “行”。夏晓天不明就里,心里根本没有把握。 发令枪响后,参赛者一拥而上,夏晓天被人群夹带着往前跑,不能超越也不会落后。不规则的操场一圈只有不到三百米,一万米的起点和终点学校体育组花了很多功夫才量出来了,做了标记,每个参赛者都有一个对应的计时员,保证一对一计时不会出差错,以及在最后一圈的时候负责提醒参赛者。 刚开始几圈,按照骡子教练说的,不要领先,不紧不慢跟在第一梯队后面,嗐,这轻功可不是白练的,夏晓天感觉身轻如燕,都不带喘气的,看看身边的几个,已经气喘如牛,颜色发白,眼看快不行了。 脚底生风全凭感觉跑,只记得不断有人被自己超越,不断有人坚持不下去了,被扶着退出跑道。只听到观众声嘶力竭地喊加油,鞋子太拉胯不舒服,算了,哐当两下踢掉鞋子光脚继续跑,沙子硌得脚板有点生疼,但管不了那么多了,相比那双不争气的被穿得快脱胶的胶鞋,赤脚反而轻松多了,如释重负。 随着时间流逝,不知跑了多久,也不记得跑了几圈,到底排位几何,也无暇顾及,全凭感觉了。 仿佛彷佛遥不可及,咽喉开始干涩,口水咽不下去,鼻孔快要喷出火星,胸口堵得几乎喘不过气。 有跑了几圈,有点快窒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每迈出一步都感觉比登天还难,感觉下一秒句坚持不下去了,很想马上停下来…… “调整呼吸!调整呼吸!”骡子教练出现在旁边,他那双腿发达的腱子肉支撑着他毫不费力地在和夏晓天并排跑了一段。 “来,三步一吸,三步一呼,注意调整呼吸。” 夏晓天开始调整呼吸,咧着嘴,拼命咬紧牙关,让步伐和呼吸保持一致。稍微放缓一些脚步,让自己更好受一些。 “坚持,坚持,身体保持平衡,撑过瓶颈就好了!” 几乎是拖着双腿在往前挪动,双手似乎有千斤的担子坠着,摆臂的动作也很困难,果然是瓶颈来了。 靠着信念又坚持了几圈,渐渐感觉轻松起来,咽喉吞咽的时候没那么干了,似乎生出了一些津液滋润了喉咙,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胸口渐渐不再那么堵塞,双腿依然没有知觉,现在只靠意念往前艰难迈步。 不知又跑了几圈,根本不记得了,只记得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对手,那个跑步手舞足蹈的红短裤被夏晓天最早超了,接着是那个双腿不怎么迈,但跑得挺快的家伙被夏晓天超了,然后是那个屁股扭得像开了最高档电风扇,速度也挺快的卷毛,被夏晓天超了…… 数不清超了几个人,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麻木及机械。这时计时员追了上来,对着夏晓天又是比手势又是大声喊,“最后一圈!最后一圈!” 夏晓天竭尽全力,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刺,又陆续赶超了一个又一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居然可以加速冲刺了,夏晓天甚至没看到终点的标记,还一直往前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计时员赶上来把他拉住,将飘带和奖牌挂到他脖子上,大声宣告,第一名在这里,第一名在这里! 夏晓天终于停下来了,任由着计时员和几个人志愿者扶着他下了跑道,欢呼声,掌声,围观人群沸腾了。 阳光照在夏晓天脸上,任由志愿者扶着自己,在慢慢走动,说不能立刻坐下,夏晓天感觉自己就像个僵尸,动作极为僵硬,缓慢挪动,四肢麻木。这时,发现眼泪掉下来了,嗯,为什么会流眼泪,自己的意志还很坚强,没有沮丧,也没有感动,就是麻木。是肉体奔溃了,不自觉的反应。 一万米选拔赛冠军产生了,夏晓天光脚冠军成为了校园佳话,一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骡子对夏晓天刮目相看,他到处炫耀他的三步呼吸法,也因此得到所有人的采用。 带田赛的领队张教练有点着急了,铅球、铁饼、标枪一直很难出成绩,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收效甚微,他总是问骡子,如何发现好苗子,骡子总是打马虎眼。 “运气,全靠运气。” “那你运气也太好了。” “是啊,我就看娃走路的姿势,看小腿,看身形,就差不多了。” “那你帮我挑几个?” “你的我看不准。” “你说奇怪吗,看起来那么壮的小伙子,力气不小,怎么都扔不远。” “那不是还要技巧吗,光靠力量不行。” “技巧不是靠练嘛?” “不一定,有的技巧是天生的。” “是吗,哎呀,难。” …… 慢跑了几圈,分组做拉伸,接下去准备做腿部力量训练。 看着脚上洁白的回力运动鞋,帅,真帅,下次要穿它比赛,这鞋子大小正好,和脚非常贴合,触地回弹积极,减震也不含糊,除了容易脏没有其他毛病。 “哎,谁帮忙扔过来一下”。田赛组的付红军在远处冲着夏晓天喊道。 只见一根标枪落在里自己眼前不远处,夏晓天伸手拾起标枪,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高高举起过肩,原地站定,奋力一扭胯,带动手臂瞬间将标枪投了出去,只见标枪在空中快速攀升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眼看标枪就要朝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飞去,在人群的惊呼中,标枪却飞越过人群,远远插在后面的草坪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这么牛,就这么随手一扔。 …… “夏晓天,大张找你。”付红军满头大汗走过来。 “找我干嘛。”夏晓天觉得一定是惹祸了。 “你过来,刚刚是你扔的?”张教练表情很严肃。 “是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你再扔一次我看看”。 “啊,哦。” 张教练疏散了人群,帮夏晓天挑了一根标枪,对着空旷的操场说,“来,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夏晓天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标枪扔了出去,这次有了充足的准备,加上张教练的稍微指导,这次非常完美,标枪像火箭一样快速升空,上升到最高处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然后向下慢慢飘了一阵稳稳地落在草地上,张教练亲自量了一下,四十六米多,目前没人能投这么远。 “太好了!”张教练脱口而出。 夏晓天成了田赛和径赛的主力,标枪和中长跑队员。 训练服来了,一下发了四套运动服,两套短袖,两套长袖加外套,长袖队服非常非常帅气,颜色是那种深蓝色,涤纶材质,轻薄透气,袖子和裤腿两边各有一块白色的配色装饰,看起来很生动很时尚,鞋子也非常好看,白色的鞋面,两边三道红色条纹,锐步的标志绣在鞋后跟,太好了太好了,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级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天哪天哪天哪,夏晓天兴奋得快要原地起飞。 健步如飞,每次训练都很顺利完成教练定下的目标,标枪稳稳保持在四十六米左右的成绩,教练说,如果加强力量,以及动**调性,突破四十六米肯定没问题。一万米和五千米最好成绩都接近学校十年来的记录。 自从发了训练服,大家训练的积极性更高也更规范了。走在校园的路上,所有同学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女生穿上了高级的运动服,颜值直接飙升了,气质也变了。 女队员们穿了运动服,哎哟别说,气质都出来了。 看那华晓梅,平淡无奇的单眼皮,散开的头发扎个小马尾巴,看起来特别有韩日女生的味道,今天居然有点调皮可爱,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混合和汗味,不难闻。做仰卧起坐时随着身体一起一伏,居然让夏晓天有点心猿意了。 上官晓娜,蓝色的衣服衬托得她的肤色不那么黑更好看感觉更健康了,之前拖泥带水的动作,瞬间变得利索轻盈起来,不管训练多苦多累但明显开心多了,笑起来露出一对调皮的虎牙,身材更圆润了,好看。 穿上运动服能让人看起来精神面貌变得出众,是那种华丽转身的感觉,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显眼,高中有艺术和体育特长生,夏晓天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顿时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体内在积蓄,就要爆发了。 ------------ (十六)张教练激动得像个小孩 运动会如期举行。 运动员代表队,乘坐大巴浩浩荡荡开进县城。代表队各自拎着行李,穿着清一色深蓝色运动服,特别醒目。李健早就在县城入住的宾馆等他了。 “健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助威啊!” “哈哈,我们有组织的,你可别添乱。” “放心,需要我的地方我就出现,不需要我的地方我就消失。”李健信誓旦旦。 “知趣就行。” “必须啊。话说那个上官来了吗,在哪里?” “我去,你原来目标不纯啊,我早看出来了。” “哪里,我很单纯,单纯的喜欢她,不行啊? “别丢人现眼,给我找麻烦。” “不会,兄弟一万个放心。” …… 夏晓天早就看出来他对上官有点那个意思,这次参加全县的运动会,规模很大,校长和体育组很重视,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紧锣密鼓地选拔人才、体能训练、技巧练习…… 夏晓天入队算是较晚的一批,前后就一学期光景,训练时间也不太长,但夏晓天具有天生的协调能力,看起来清清秀秀一点都不像体育生那样的范,甚至他的样貌有点连女生都比不上的俊秀,但是,夏晓天就是长跑和标枪在校运会能拿第一,很少人能把他和这种强大的反差联系在一起。上官晓娜是女组标枪唯一的队员,自然和夏晓天接触较多,热身运动,还有日常的训练,夏晓天也会像模像样地耐心指导一番,但天赋这个东西说没有就没有,其实按她的成绩根本就是炮灰,但为了人员结构完整,再说根本也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那就凑个数吧。 也许上官晓娜自己也心中有数,更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根本就是接受被无视的存在,除了一遍一遍机械地练习,其他时间更像是夏晓天的跟屁虫,夏晓天就是她多多少少有点崇拜的偶像的意思,和夏晓天走在一起,一起收拾器材,她都觉得特别欣喜和无上光荣,彷佛所有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事实也是这样,夏晓天校运会一万米项目一战成名后,彷佛头上就多了一道光环,走到哪,要么是老师主动会关心夏晓天,问他学习状况,关心他生活;要么是女同学扎堆在一起对他公开放电示好,更有甚者,三五个结伴一起趁他洗衣服的时候,过来找他聊天,顺便把他衣服洗了。 这次运动会举行了三天,不出意料也不负众望,夏晓天在本次运动会获得不可置信的初中组男子标枪冠军,而且,重点是破了保持了近十年的记录。 下午的太阳火力全开,烤得塑胶地面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每个项目赛区挤满了观众,他们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如汹涌浪潮,欢呼声、加油声震耳欲聋。 这不,男子标枪比赛场地周围,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夏晓天站在选手中间,身姿笔挺,眼神坚定得如同脚下扎根的土地。 白色运动背心被汗水微微浸湿,蓝色短裤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摆动,胸前号码牌“08”醒目而张扬。 很快就该他上场了。闭上双眼,脑海中像放映机般闪过无数次的训练场景。张教练的话犹在耳畔:“不能用蛮力,如果靠蛮力,你早就输了。全身要协调,从腿部蹬地、腰部扭转,到手臂爆发,每个环节一气呵成。” “男子标枪比赛选手,准备检录。”广播声将他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活动肩腕,步伐沉稳走向检录处。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 夏晓天站到助跑起点,目光豹子捕猎般,死死盯着远处的标枪落地区。他身体微微下蹲,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右脚往前迈出一步,右手稳稳握住标枪,枪身与地面呈45度角。观众安静下来,目光都聚焦在浑身散发自信光芒的夏晓天身上。 只见夏晓天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助跑的他步伐轻盈且极具力量,一手举着标枪朝着前方,步伐完美契合,带动身体快速前进,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的心尖,引得观众心跳也随之加速。 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夏晓天左脚猛地蹬地,整个身体像高速旋转的陀螺,依靠腰部发力,带动手臂以惊人速度挥动。眨眼间,标枪如流星般被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阳光洒在枪身上,反射出耀眼光芒。 所有人目光紧随着标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标枪在空中飞行许久,轻轻落下,斜斜地插在草地上。 裁判迅速上前测量。“65米20!”裁判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 听到成绩,夏晓天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同学们从观众席上一跃而起,欢呼雀跃,拼命为他呐喊助威。 然而,比赛远未结束。其他选手摩拳擦掌,个个都想后来居上。每一次对手投出好成绩,观众席上都会响起惊呼,赛场气氛愈发紧张。 接下来几轮,夏晓天始终全神贯注。他观察对手投掷动作,总结经验,及时调整自身状态。每次投掷,他都拼尽全力,一心想要超越自己。 后一轮来临,此时的夏晓天仍保持领先,但他清楚,不到最后一秒,一切皆有可能。他再次站在助跑起点,深吸几口气,让内心完全平静。“这是最后机会,必须做到极致!”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最后一投,标枪飞行的距离远超之前,观众们都紧张得屏住呼吸。终于,标枪稳稳落在落地区,远远超出了之前的成绩。 “66米50!打破赛会纪录!”裁判激动地宣布。 观众们欢呼雀跃,同学们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呼喊着夏晓天的名字,手中的旗帜挥舞得像一片红色海洋。 张教练激动得像个小孩,把夏晓天反复抱起来,又放下。呼喊着四处乱窜。 ------------ (十七)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珍妮花点名夏晓天到她办公室,她必须帮助夏晓天,让他的英语成绩配得起他的气质和外貌。 珍妮花觉得他不学好太可惜了,她准备了一本小笔记本,火柴盒大小,一页可以写二十个单词,珍妮花坐在夏晓天旁边,看着他把今天的单词写上去。 “带在身上,没事就背,利用碎片时间,明白?” 珍妮花鹦鹉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断在空中萦绕,这声音习惯了还挺好听的,就是一种嗓音,是故意控制气息所致,从胸腔发出的共鸣,只是珍妮花太瘦了,把发音位置放在胸腔,听起来不太真实,有点装的意思,有点别扭,不过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碎片时间,字面意思,就是吃饭的时候,睡觉之前,排队洗澡,课间,蹲厕所,都可以掏出来背,你说是不是?”珍妮花进一步开导。 夏晓天觉得太有道理了,鲁迅说过,别人在喝咖啡的时候,我在写作,现在是我在蹲厕所的时候,在背单词。 “不能光靠特长,文化课不能落下,万一呢?” “你知道吗,我之前有一个学生,是保送到高中,他短跑成绩11秒啊,11秒,厉害吧,可是文化课差太多了,你知道他数学和英语考多少分吗,你猜,大胆猜。”珍妮花痛心疾首。 “不及格吧?” “嗐,不止是不及格,数学18分,英语6分。”夏晓天看着珍妮花遗憾的表情,突然觉得她不笑的时候更好看。 “啊,这样。” “就是这么现实,高中三年参加无数比赛,帮学校赢得了无数荣誉,最后呢,根本考不上大学,文化课也是有底线的,对吧?”圣母心打动了夏晓天,老师真不错,非亲非故的对自己这么真诚相待,感激不尽呢。 “你和那些体育生不一样,你是可以学好的,你很聪明,你可以利用你的特长上高中,但上了高中就要把注意力转到文化课了,能高考上大学最理想,不行再考虑特长,这才是最好的策略。”珍妮花发挥着她的智慧和热情,太对了,夏晓天茅塞顿开,觉得珍妮花美貌与智慧并存。 “好了,单词本有了,语法,语法有什么难的?”珍妮花打开书本和卷子进行一一对应,确实是都是课堂讲过的知识。 “为什么不及格,分析原因,你先来说说。” …… 中午,在珍妮花办公室吃午餐。和珍妮花进距离接触,时间推移,拘束感慢慢没了,说话也自然起来,不再是你问我答,简单的词汇交互,而是长句的互动了。 “你肯定吃不够,来,我也吃不完。”珍妮花看夏晓天吃得很快,就把自己的饭菜匀了一些给他。 “等等我们再把字母书写过一遍,反正你也不午睡。”夏晓天确实没有午睡习惯。 提到书写,确实,二十六个字母会写错,至少一半以上不规范,要么写法错了要么位置错了,太奇怪了,夏晓天感觉不可思议,平时怎么就不觉得呢。 写几遍后,终于全对了。 “不能再错了,相信今天你就真正掌握了,对吗。”夏晓天感觉珍妮花做示范的时候靠得有点近,而看他的眼神也有点温柔,夏晓天不由得思想又开始飘向了远方。 “你还在这,你吃过了吗?”戴眼镜的梁大山进来。 “嗯,夏晓天,二班的学生,一万米长跑冠军哦。” “帮他中午补一下课。” “这是梁老师,教初三的物理。”珍妮花平静地相互介绍着两个人。 夏晓天认得他,朝他点点头,“梁老师好”算是礼貌问候了。 夏晓天看他们的拉丝般暧昧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们才是一对。 梁老师透过眼镜的眼光,有点敌意,拜托,我还是未成年好吗,梁老师你吃啥醋啊,夏晓天心想,不至于啊,但还是让夏晓天感觉好像有一种被抓了现行的感觉,心里突然有点不自在的凌乱。 看时间差不多了,夏晓天起身告辞,收拾了课本饭盒拎着书包走了出来。 那天晚上的“达令”不可能是梁老师啊,明显不是一个身形。好吧,还没结婚就有权利脚踏两只船是吧,玩的就挺花啊。 管它呢,我问心无愧,我是专程来学习的,开了小灶,今天一个中午,感觉万年不懂的Be动词全懂了。 “你对他太好了,我都吃醋了。”物理老师直言不讳,开玩笑的口气背后是认真。 “哎呦你想多了,还是个孩子,未成年。”珍妮花故作轻松。 “不要牺牲午休时间工作,好吧。”物理老师心疼起心上人。 “我尽量,我是觉得这孩子可惜。” “你也不是救世主,没必要。” “这是我的事,我心中有数。” “行吧,只是我不太喜欢你这样。” “好好好,我尽力。” “你尽量少和男学生单独相处,我不喜欢” “你这样说不好吧。” “况且,一个体育生学不会的。” “梁大山你太过分了,我生气了!” …… 一对看似般配的情侣老师,现在你来我往各自使出浑身招数,化解对方有理或无理的主张和纠缠。 最后当然是女人取胜,女人只要开始耍赖,或者生气,男人都会败下阵来,没有悬念。一旦结婚后生米煮成熟饭,那就不一样了,翻转非常快,珍妮花深知这一点,权利不用过期作废,这一点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对付梁老师,她一般都会使用强势的一面,因为她觉得胜券在握,什么“达令”从来都不需要派上用场,她从来都不会滥用自己的武器,她尝试过对他说话嗲一点,不仅自己受不了,梁老师也觉得很害怕,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直到恢复了强势,梁老师才觉得踏实,珍妮花深知,男人就是贱人。 也许是该死的胜负欲,夏晓天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和珍妮花有点什么,但也挺享受珍妮花对自己的关照,你对我有敌意,我偏不能怕你,我不敢去,那不就正好说明我心里有鬼?不管如何,我必须把英语学好,看不起谁呢? 夏晓天和英语杠上了,确切一些是和梁大山杠上了。 梁大山的眼光从最开始的敌意,慢慢成无奈,有几次夏晓天故意在梁大山面前特意和珍妮花用亲近的语气请教,眼神交互也越来越频繁,这种既清白又有点微微暧昧的感觉很奇妙。 没办法,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是你没实力。 ------------ (十八)启蒙大师 我脑袋彻底乱了,连商场都没心情逛了,拉着我妈回了家,在回去的路上反复叮嘱她,今天所看到的,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五岁的孔欣柔最大的优点是,很会说话,最大的缺点是,太啰嗦。 但,他们最怕的就是,身边至亲,至爱的人受到哪怕一丁半点的伤害。 念牧还趴在院子中睡觉,陈洛与乌香雨就坐在旁边,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不得好死……”上官瑾轻声喃喃着,鲜红的血液却是无法抑制地从她的唇间溢出,滑落在黑衫之上,更是为那本就阴郁的黑色染上了一抹苍凉。 “要结婚了,你怎么不开心?”知子莫若母,何美英和儿子虽然多年未见,他在牢里她也不敢去探望,但儿子开不开心,她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这才发现,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了上官瑾,从来都没有希望上官瑾死过。 天逝与仙葫在全力吸收魔纹的腐蚀之力,为程凌宇分担重压,使得他能抽出些许之力,拖动那沉重的脚步。 席南星冲进客厅,只见窗户开着,家具全部被打砸过,一片狼籍,如同被寻仇一样。 他给父亲叩响头后,带着一行沿着北上的官家驿道,晓行夜宿,节节北上。虽然一路上不时翻山越岭,但是只要有川道,河坝能种庄稼的地方,麦子跟着一路金灿灿的成熟,一处处的农人们在收割打场,欢声笑语不断。 他们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拳头,从陈浩身上,轰然传来。 这个声音犹如冬日的寒冰,听了让人浑身发凉。不过用的却是韩语,萧飞根本听不懂。 但是这一击,却如同要将虚空都打崩了一般,恐怖的拳风瞬间掀翻了整座凉亭,方圆百米当中的建筑物,更是被连根拔起,就是西门世家中心的那几座五层别墅,都是陷入了疯狂的摇晃当中。 钢头是自己的徒弟,看到徒弟受伤,江凯然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直接就甩开岩溪雨涵两人冲上去。 苏武没料想会这样!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竟是当着全体王爷的面给自己如此的难堪!他不由怒火冲冠,可是外表还比较坦然地瞧着这一切。各位王爷莫名的瞧着中郎将苏武。於靬王手心里捏着把汗,吃惊地瞧着苏大人。 然而,陈浩仅仅跨出一步,就直接追上,抬起的拳头,带着拳芒,对准金姓男子的后背,狠狠轰出。 顿时见到,在陈浩额头眉心处,一道金光骤然呈现,然后金光越来越是炽烈,到得最后,犹如在脑门上开了一个金光通道,一只阴阳罗盘从其内飞驰而出,落在陈浩面前。 林飞无语,想着,既然这货闹腾,就让它吃个够,喝个够,这次喝的头痛了,下次就知道怕了。 “那位黑衣人,就是龙四,赵乾坤。”看到两人出场,唐力给萧飞说道。日本人和华夏人,虽然都是东方人,但是面容,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赵玥本来掩着面的,未曾料想到还是被人给认了出来,一时不知自己的手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挡着了。 当初对这个大虫又多愤恨,这个时候,对于武松和陈福生就有多感激。 樊瑞知道,陈福生不是无地放矢。对方直直的过来,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朱玉溪似乎因为下午宋桂花那些话,今晚一晚上都显得平和顺气得多,虽然脸色还不是特别好,但至少没有在跟一开始那样一见面就掐。 大床后,柳凡没有看见人,但是却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威严的感觉。 这关系到他们家的生死存亡,所以哪怕引起梅长风不高兴,他也得出言阻止。 四周船上的喽啰们,看见自己的老大出手了。连忙划着船,四散逃了去。不敢留在周围。 不久之后,周围剩下一片黑暗,正当赵玥要询问的时候,脑袋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 不待紫玉说话,江凡迫不及待的退出了紫玉空间,他要赶紧去试一试控灵决,到底能不能炼化体内的毒物。 了解了病因,这种情况到不难治,只需将段誉体内这些内力封印让段誉逐步炼化或驱逐即可。 钟灵焦急,甘宝宝一副看热闹,叶枫镇定自若地给钟灵一个放心的眼神,暗道:想看我的笑话,想都别想。 多多听到叶刑天叫他的名字,耳朵动了动,歪着脑袋看着叶刑天,朝叶刑天走过去几步。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贝塔特之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旁边的马克,更是吓得脸都绿了。 九龙东很少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更是难得一次才会露出那些带着温暖的笑容。 七班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就认真的看起来了章鱼,可能觉得章鱼还是有点个性的,不像我,一直很软蛋。 “那个,也没什么,就是我妈妈让我带了些汤过来给你喝。”见叶凯成似乎要挂电话了,徐佐言这才一手摸摸鼻尖,道。 “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差点惹了大麻烦!”可可愧疚的放开蓝若歆,低下头看了一眼族人,就像犯了大错一样。 魔多见自己表演了半天,雌性兽人根本无动于衷,还说出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见她把注意力又看着受伤昏迷的那卡。魔多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定位在修仙城?以后的商铺和npc出售的就全部和修仙职业相关的东西。同样还有魔法体系和科技体系的选择,在这些不同体系之下,还有更加细致的划分。 ------------ (十九)吴贞祥真的疯了 夏晓天回到教室。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三四个。 最后一个多余的同学也走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夏晓天拿着英语课本作业,来到了蓝花莹身边,蓝花莹早就准备好迎接他的到来,几乎同时,身体往旁边移动了一下,让出更宽的位置,夏晓天把自己的蜡烛也移过来了,并排在一起,桌面显得更加明亮,空气也更温馨起来,看着桌上两支一高一矮静静燃烧的蜡烛,仿佛是他们两人的化身,没有语言,但很默契,连摇头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烛光有天然的美颜作用,蓝花莹的白天的皮肤能在阳光的照射下看到一丝丝的血管,显得有点惨白,但在此刻显得红润起来,头发在烛光下也像绸缎一样丝滑柔软,眼睛也明亮许多,面部表情也生动起来了,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总是挂着一丝丝害羞,这和白天怎么像换了一个人。 一阵风吹来,蜡烛灭了,教室就剩下两个人,谁也没想把它点亮,因为夏晓天和蓝花莹都觉得此刻的宁静是最恰当的,一点点光亮从窗外慢慢渗透进教室,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谁都没说话,夏晓天伸出胳膊,搭在身边这个女生瘦小的肩上,这肩膀没有躲避,有点迎接这只胳膊的意思,胳膊才渐渐把重量释放下去,等到胳膊安稳下来,蓝花莹把头稍微侧过来一些,轻轻地靠在这胳膊的主人的肩上,她觉得有一点突然,有点紧张,也有点幸福。 肩膀有一点轻微颤动,窗外四周黑漆漆的,有一点紧张,感觉窗外的黑暗中似乎有眼睛窥视自己,尽量让自己的胳膊一动不动,他不想改变这一刻的身边这个女生依靠在自己肩上的姿势,被人依靠也是幸福的。 说不准会有其他人经过,或者有同学会返回教室取个东西什么的,他不能有其他动作和想法,他觉得,如果自己有进一步的想法肯定会感到羞愧,同时也为这双干过龌龊之事的手感到羞耻。 她的实际身形比看起来更加瘦弱,他甚至不敢把手臂的重量下放到这小肩膀上,怕压垮了它,就这样带点悬空的姿势搂着这个肩膀。夏晓天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安。 夏晓天很诧异自己没有一点邪念,虽然有一点激动,但本以为该有的冲动却根本不见动静,更不要说身体有什么反应了,彷佛圣人一般平静如水,和想象的情景不太一样。 “你怕不怕?”闻着肩上女生特有的头发香,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有点。” “累吗?” “也有点。” “你好瘦啊。” “确实是。” …… 夏晓天觉得氛围有点尴尬,还不如不说话。 …… “有点迟了,我们走吧。” “嗯。好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光景,夏晓天把胳膊从肩膀上移开,各自摸黑把东西收拾好,放进书包,因为夜的黑,顺势自然地拉起肩膀旁边的手,往教室外面走,手和肩膀一样,似乎预料到这个动作即将来临,没有躲闪,还是自然地配合着迎上来,任凭夏晓天的手握着它,拉着它从黑暗的教室走到黑暗的走廊,走到黑暗的回宿舍的路。 夏晓天发现这只手符合预期,软软绵绵的很细腻,温温暖暖的,手心有一点点汗,顺从地让它在自己手里握着。 一直到有路灯的地方,夏晓天才把手中的手松开,相互道别,各自走向树荫下通往宿舍的石子路。夏晓天感觉这种感觉是比较轻松愉快的,没有负担。 夏晓天回到宿舍,抑制着兴奋蹑手蹑脚摸到了自己的床铺。 环顾四周,除了练功的吴贞祥,其他人都进入了梦乡。 “这么晚啊。”吴贞祥收功了,把夏晓天吓了一跳。黑暗中,夏晓天隐隐约约看到吴贞祥慢慢睁开眼睛。 “嗯,是,刚刚学习完。” “祝贺啊,破纪录了。” “呵呵,运气好。” “你谦虚了啊。” “功练得怎么样了?”话一出口,夏晓天后悔到斩自己的嘴。 “我这个星期功力见长了,我现在感觉身体越来越轻飘飘的,我当然是运用意念,但我能看到意念所到之处,我能看到任何一个地方,我的气息也越来越长了,你看我一口气能坚持一分钟,还有,我的运气的时候,浑身有一股热流,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欲达则达……,接下去我要开始练硬气功,练成的时候,那就无敌了,想挑战谁就挑战谁,哪个帮派敢惹你,对吧,准备好的话,明天跟我一起练习……” 夏晓天听得云里雾里,感觉吴贞祥说的有的有点道理,但很夸张。 听说已经有三个同学跟吴贞祥练功了,他们每天晚自习后再宿舍后面的树林里集合,每人找一棵树背靠着,先是运气和站桩,大概三十分钟,然后是撞桩,其实就是撞树,每人背对着树按照一定的规律由轻到重撞击树干,人人把自己的后背撞得淤青,然后回到宿舍,等大家都睡去了,就开始打坐,时间看个人情况长短不一,全程大约一小时,说练功最后的目的是增强体质,打通穴脉,增加智慧,提升记忆力,当然最后还有免除疾病长生不老的作用。 坚决不能试,很多不法分子也差不多是这么宣传的,秘密发展队伍的,夏晓天心里想,说不定哪天吴贞祥就走火入魔了。 过暑假后的新学期,吴贞祥就没来上学了,他铺位空出来了。 夏晓天觉得他可能出问题了。 他同村的同学说他放假回去后,就开始对家人说一些完全让人听不懂的话,说自己是救世主,是来拯救大家的,每个练功的人都会升天。 家人为了安全,不让他出门了,把他看在家里。 最后看见吴贞祥,是一次在街上,赶大集呢,夏晓天在一排排衣服摊位前闲逛,想要买一件心仪的夹克,不经意的抬头,居然看见吴贞祥在人群中穿梭疾走,眼神有点迷离,嘴唇的小胡子更黑了一些,天飘着一点小雨,他却没有雨具,穿一双满是泥泞的鞋子,那鞋子已经脏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和材质,衣服很单薄,没有和他同行的人,嘴里不知道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夏晓天来不及喊他,也不确定是否该喊他,就眼看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人流中。 此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有人说,吴贞祥真的疯了,被送到精神病院。也有说被监管起来了。 ------------ (二十)来吧,喝点啤酒 担着猪食,走了十分钟就来到了猪舍。 猪们,已经急不可耐地拱着栅栏,有甚者踩在自己的食槽上嗷嗷叫。 心里骂了句没出息,夏晓天放下猪食,用长柄勺子把领头的猪从食槽赶下来,清理干净食槽里的杂草和脏东西,把一桶猪食一股脑儿倒进去,满满的一槽猪食随着猪们进食的吧嗒声,一荡一荡地几乎要溢出食槽,等到吃了一半,夏晓天就陆续往槽里添加,直到两桶猪食加完。然后再返回去担两桶回来续上,四头年轻的猪的食量,一头猪一顿差不多要吃大半桶才能喂饱,那么一顿就要担两趟的猪食,确实是体力活。 粮食喂养的猪,长得慢,从年头养到年末,生长周期长,但肉质精良,是家家户户的过年资本。 家里照例会养四头猪,到年底要卖出三头,留一头自家过年宰杀,杀猪是最喜庆日子。 总是在除夕那天的凌晨,安排杀猪事宜。 把屠夫请到家里,凌晨四五点天还没亮,猪就从猪舍被赶到院子里了,一口大大的椭圆形大木桶,准备就绪,把大门的门板被卸下来当砧板,水烧滚了,屠夫抄一把长柄的大铁钩,往猪下巴一抄,就把猪钩住了往前拖着走,这时候猪就开始嚎叫,后面一个帮手拽住猪尾巴,猪被前后控住动弹不得,嗷嗷大叫,响彻夜空,这时候屠夫眼疾手快,拿一把尖刀飞快地往咽喉处一捅,把猪按在早已准备好的大铁盆上,猪血汩汩流出,等快装满半盆,就慢慢安静下来,死透了。 用铁钩把猪拖进大木桶,热水早就准备好了,从猪头开始往身上浇下去,等到水位把猪身完全泡住,屠夫迅速刮毛,无论多烫的水,此时猪也不怕了,尽管泡吧。 不一会,猪的毛就被利索地刮得干干净净。不管是黑猪白猪,此时全身通体雪白光洁,你不得不说猪的皮肤真的好。 用铁钩把猪拉上门板做的砧板,让它四脚朝天躺着,两边拿木块垫着以防猪身晃动,屠刀嚯嚯地来了,开膛破腹,从咽喉处一直剖到猪屁股,屠夫把猪内脏全部扒拉出来放进竹筛子里,白花花的大肠、粉肠、猪肚、猪肺、猪油,颜色深一点的猪肝、猪腰、猪心统统一股脑儿掏空了。剩下空荡荡的猪肚子,开始拆骨,把猪头斩下来,接着是肢解前腿后腿,然后开始拆排骨,一根根拆下来,最后是脊骨、猪尾巴。 妇女们早就把糯米泡进猪血中,大肠翻过来翻过去两面洗净,用棉线系紧一头,把米和猪血的混合物一起灌进去,灌满了就系住另一头,完了全部扔进大锅去煮,同时把排骨、扇子骨、猪肝、剔骨肉都往里扔了满满一锅,大火煮开了再文火煮大概一小时,就捞出来放进簸箕,肉香顿时充满了屋子以及弥漫在整个院子上空,只要抹些盐巴就行,其他啥调味料都不需要,稍微冷却一下就可以吃了。 簸箕端上桌,帮忙的妇女和看热闹的小孩就围上来,要么抓一根骨头,要么持一截米血,或者直接吃一大块剔骨肉,那个满嘴的肉香和随时可能会溢出来的幸福,只有吃过的人才能懂。 杀猪的屠夫和鞍前马后的男人们,那就是另一幅光景了,他们紧紧地围坐在客厅的大圆桌边,等待一场盛宴,父亲早就准备好一锅滚烫的米酒,把猪粉肠、猪肝、瘦肉切成大块,一股脑儿往里扔,加一些适量的盐巴,把生姜剁碎了,一起撒进去,等到酒煮开,稍微加一点点白糖和胡椒粉,行了,用漏勺把猪小肠、猪肝、瘦肉统统捞起来装在盘子里,把滚烫的酒装进锡壶,人均一只大碗一字排开,满满的每人筛上一碗酒,这才是真正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就是夏晓天父辈们口中的地方名菜“涮三样”,营养大补的早餐盛宴就美美地搞定了。 等到天大亮,除了几十斤自家留下过年所需的猪肉、内脏及排骨等等,还有帮忙的邻里街坊每人要送一斤半斤,其他的都由屠夫收了,用三轮车载到街上叫卖。 夏晓天不敢怠慢,四头猪可要好好伺候它们成长,这是兄弟姐妹一年的学费及生活所需,回去又挑了一次猪食,然后手持竹条子在猪舍守着它们,维持良好的进食秩序,保证每只猪都基本平均分配,不让它们哄抢、拥挤,谁捣乱就一鞭子狠狠下去,最要防范的是防止哪只猪吃疯了把食槽给拱翻,这种情况是经常有的,这些二师兄啥事都干得出来,还有故意拉粑粑到食槽里的,真的是猪啊,难道它们不认得是自己的屎吗? 喂完猪,天也快要黑了,稻田上空飘起田野里焚烧稻草的白色烟雾,夏晓天锁好猪舍,挑着空桶回去,出了一些汗,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酒味就早已消除。 没什么食欲,夏晓天埋头努力吃着晚餐,不能露出破绽。 ------------ (二一)一桩包办婚姻 前排的同学似乎在示意什么,夏晓天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夏凝在教室靠后面的窗户外向他招手。 这是破天荒的事情,太反常了。夏凝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回来过学校。按她的话说,她一来到学校就头晕,看到老师就紧张。 夏晓天急忙举手向老师示意,示意门口有人找他,老师看了他一眼,同意他出去了。 夏凝告诉夏晓天,二叔出了意外,被树压死了。 啊,夏晓天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这意外也太突然了。说昨天走的,夏凝说家里让夏晓天回去,一起处理帮忙后事。 夏晓天找到班主任,大致说了一下家里有急事,就急忙请假回去了。 农忙前,二叔找到父亲商量想要打制一架谷风车。 夏晓天知道,二叔和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只要二叔遇到拿捏不准的事情还是会和父亲商量。 谷风车,算是家家户户必备农具,使用率不高,但使用时间较为集中,但也没必要每户独自备一架,一般是两三家人共用一架,轮着用。但是偶尔会撞车,也算是不太方便,所以,家境殷实一些的人家,都会打算自家打一架谷风车。 稻谷收好了从田野担回来,担到晒谷坪摊开摊匀,只要日头够大,两天就可以晒干,下一道工序谷风车就上场了,原木打制的谷风车外形就像一只巨大的木牛,大嘴巴长在牛背上,把稻谷用箩筐从谷风车背上的大漏斗慢慢喂进去,左手控制谷子的流量,右手快速地转动谷风车的叶轮摇手,叶轮转动扇出的风就会把稻谷中的碎叶等杂质和谷粒分离,干干净净的稻谷,就从漏斗落到箩筐里,完成了碾米前的一道工序,然后倒进谷仓储存起来,晒干的稻谷在谷仓放个三两年是没问题的,往年支援前线征粮的岁月,谷风车可派上了大用途,家家户户的谷风车吱呀吱呀地忙得很欢快而光荣。 二叔找父亲合计打谷风车,父亲就对二叔说,那就把上次的师徒请回来吧,手艺利索价格实在。二叔说可以,就和父亲一起去了木匠正在打家具的雇主家里,谈好了,照例工钱三块一天,一天管两顿伙食,一架谷风车四天就做完,买一方的木材,剩的还能做几个凳头,简单交流后就这定下来了。 夏晓天从小就听闻街坊邻居的说道,整个镇,除了裁缝就数木匠吃香了,每天有做不完的活,一个师父一次只带一个徒弟,徒弟长期住在师父家里,担水做饭扫地喂猪每一样脏活粗活都不能落下,没有工钱不算,过年过节家里还要孝敬师父,每逢节日鸡鸭鱼肉不断从家里搬到师父家,能不能学到真本事,就看师父心里那杆秤还有学徒的悟性了,跟了师父三五年学不出来的情况也是有的,学无所成师父和徒弟不欢而散的情况也不少。这家师徒倒是很和谐,说是上一个徒弟出师了,就带了新徒弟,新徒弟勤快手脚麻利,学得快,还嘴甜会说话,深得大家喜爱,在乡镇名声很好。 父亲同二叔一起,和木匠师父谈好时间和价钱后,问题来了,二叔家没现成的木料。买的木料的话大概要三十多四十元左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二叔灵机一动说,不然先向隔壁村的邻居借用,日后再上山去伐些木料回来再给他还回去。这个主意很适合,因为新木料不能马上做家具,会开裂变形,新木料要自然风干一段时间才能做家具,风干木料至少要一年半载,所以有些人家里会存放一些木料,大多数是为了自用,一部分人家是为了不时之需卖钱补贴家用,也有少数人家是为了留到最后自己家老人百年后做棺木之用。 二叔找这些邻居借木料,这算是神来之笔。 整个乡镇以森林覆盖率高而远近闻名,因木材资源丰富,青山绿水确实就是金山银山,乡镇素有“金濑源”之称。离乡镇较远有几十个自然村落,村落旁边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古树参天,这么自然村的村民们靠山吃山,这些原始森林和树木自然就成了他们的营生。 按地缘关系,自然村周围的森林和树木默认属于村民的财物,所以自然村民就自然而然地看守着森林。 乡镇里那些没有森林的人,如果需要一些木料,就会走到更远的地方,到那些远得被认为无主的森林去伐木料。那些默认为无主的森林那就远了,凌晨五六点出发,大概步行三、四小时,上午十点左右才能抵达目的地,把一棵大树砍到,然后用刀斧劈成方料大约需要两三个小时,吃完自带的午餐,休息一阵开始返程,傍晚四五点才可到家。 通往森林的山路蜿蜒崎岖,极其难以行走,一小时也就只能行走两公里,这么算来,往返至少是十几公里的路程。 伐木料非常人所能胜任,家里需要打制家具的时候,就会上山伐取一些回来放置一段时间,等到完全风干,就可以打家具了。而有些村民,他们除了种几亩薄田就没有别的营生,那些年轻力壮的后生们,就会专门干起伐木料的生计,伐木料回来就卖给需要打制家具的人。打制的家具,以八仙桌、圆桌、菜橱、大衣橱、五斗柜、高低床、谷风车、谷仓等等为主。 打制家具依靠纯手作,木匠的工具箱里,各种工具不下几十种,斧子、锯子、墨斗、刨刀、凿刀、锤子、锥子、水平仪、卷尺、直尺、角尺把工具箱摆得眼花缭乱满满当当。谁家要做家具,就把木匠请来家,一个木匠带一个徒弟,一人挑一个担子,晃晃悠悠地就来了。一天大约就是两三块的工钱,还管饭,手艺好的木匠,常常是上家活没干完下家就续上了,一个手艺优良的木匠如果兢兢业业过日子还是很滋润的,很多村民认为如果孩子不会读书考不上大学,最后的出路就是让孩子学木匠。 父亲排行老大,然后是二叔、三叔、小叔,二叔和小叔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三叔是奶奶改嫁后抱养的,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同姓,但父亲和三叔一家还是有人情往来,夏晓天和弟妹们仍叫他三叔。 二叔到邻居处借到了木料,木匠师徒二人担着工具箱就来到二叔家,紧锣密鼓就开工了,从早到晚只听到师徒二人乒乒乓乓一天八小时毫不含糊忙活着,不到一周,一架全新的谷风车和一套餐桌就打好了,崭新的谷风车摆在院子中央,二叔一家再也不要和别人共用谷风车了,二婶摇着谷风车,谷风车利索的叶轮卷起勤快的风,把稻谷中的杂质及干瘪的谷粒吹得远远的,二婶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金黄的谷子唰唰落下,很快稻谷就装满了一箩筐又一箩筐,仅仅半天时间,就把新收的所有稻谷处理干净了,二叔和二婶十分满意。 农忙结束了,二叔不愿欠人家太久的人情,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从不向人借钱,实在不济,偶有钱米往来,心里就感觉十分不舒服,就想着如何第一时间要还人情,这次也一样,第一时间就想着得闲上山伐一些木料回来还人家。 二叔找到小叔,问小叔哪天上山喊他一声。 很多村民农闲的时候都会上山去伐些木料回来备用,只要不留自用,有专门收木料的贩子,木料基本上一礼拜就会卖出去,一个人一次只能扛回一段两米长截面大约四十公分的方料,一块这样的方料,要卖到十几元,很值钱。而伐取这种木料,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选一棵大树,得是杉树才行,用斧子伐倒后,就地除去枝干,然后要很耐心地用墨斗弹上记号线,经斧子劈成方方正正的方料,再走山路扛回家,一根木料至少一百公斤以上,这种超负荷的体力活没几个人干得了。小叔叔正值壮年,尝到甜头后就辞去了美术老师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天就挣了近一个月的工资,一个月就赚了近一年的工资,还做什么美术老师啊,他辞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理解,辞去了体面的学校老师去干苦力这不值当啊。 二叔约好了小叔,第二天就出发了,天刚蒙蒙亮出门,一人一斧带着干粮。 天黑得比往日更快些,不到傍晚,小叔一个人回来了。 “阿大!阿大!”小叔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慌乱。 “哪样?”父亲从柴火间出来到院子,应了一声。 “孬了,阿二被树压了”,小叔说话的声音在颤抖的厉害。 “啊,正经的吗,现在是哪般情况?”父亲紧张起来,急切地问。 …… 得到小叔肯定的答案后,父亲找了堂叔,还有前屋茂林叔叔、树生伯伯和其他几个平日往来较多的街坊邻居,说是二叔出事了,连夜,每人手持自家电筒,由小叔带路立马向深山进发。 半夜,天刚黑得像个倒扣的大铁锅,每个人手里的电筒射出长长的光,像几支白花花棍子的把黑夜搅得七零八落,村里出奇的安静,村里的十几只狗,也约好了安静睡去。 二叔就这样被大家深一脚浅一脚摸着黑抬回来了,另外的几个邻居早在后山地垄边搭了棚子,二叔就没有进家门。 那晚,夏晓天几乎一晚没睡,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贴在窗玻璃上黑漆漆的夜,二叔的样子,始终在夏凝脑海中闪过,久久不肯离去。 按照村里的风俗,在外面意外出事走掉的人都不能进家门,只能在外面搭个棚子做灵堂。 等大家安顿都好,父亲安排了人轮流在棚子值守,其他人回到家里坐在大厅商议天亮后的事情。小叔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没哭,也没有眼泪,两眼好像已经空了,胡子茬一夜就瞬间长长了许多,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倒向另一边的大树,径直朝人的方向压过来,二叔当时在灌木从中根本来不及腾挪躲避,被大树结结实实压住了,等小叔发现过去把他拉出来时,人就已经不行了,小叔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感觉天马上要塌下来,强行壮起胆子就急火火地往家里跑。 这种意外情况走掉的,人是不能再野外过夜的,一是怕有野兽闻到气息前去啃咬,二是据说这时候人还会有一些意识,也就是魂魄还在的,要把他带回来,不然是不甘愿走的,所以不管多晚,都要把他带回来。 二叔静静地在地垄旁的棚子里呆了一晚,天气闷热,第二天上午就要出殡。 夏晓天回到家,父亲和其他长辈亲属们忙出忙进,根本没顾得上搭理夏晓天,出殡仪式已经开始了,跟着人群来到屋背的地垄旁的棚子,他知道这是为二叔临时搭盖的灵堂。 二叔已经被放进棺木里了,三个孩子,也就是夏晓天的堂弟和堂妹们,一个六岁、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不哭也不会伤心,还呀呀地囔着要找他们的阿爹,一边被拖拽着挣扎着一边由族人长辈们带着做各种祭拜仪式。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村里人都替二叔家感到惋惜和不解。 “哎哟,以后娘儿仨的日子怎么过啊?” “怎么丢下三个孩子就走了呢,怎么看都不像是短寿的人啊。” “可怜死了,可怜死了,要拿哪般主意啊?” …… 是啊,夏晓天百思不得其解,二叔在大伙眼中性格耿直勤劳,为人和蔼友善,全村人对他好评如潮,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日子不紧不慢,每周五放学回家成了夏晓天的惯例。 进了大门,放下书包,父亲在客厅,地下的烟头已经踩了一地,看着被愤怒的鞋底踩得面目全非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和来自卷烟的烟味,夏晓天知道父亲一定有事。 父亲看了夏晓天一眼,没有说话。 夏晓天也不敢问,知趣地低眉顺眼来到背屋。 “还不是细妹,嗐,不知道怎么说。”母亲说话了,叹了口气,二婶的小名叫细妹。 原来是二婶最近带了一个男人回家,一个在后山承包林场及开马路的工头,大家叫他林老板。 二婶在几次领了开马路的活以后,和他相识,然后就开始处对象了,不知道林老板看上二婶哪一点,所有人都不理解。 按理说没有一丝丝的可能,丧夫不久带三个娃不说,二婶也快四十了,摸样长得真是普普通通,虽然剪个短发显得精致干练,但个子不高,皮肤黑还脸上长着雀斑,怎么看都配不上林老板,别人林老板虽然年纪不小,但别人未婚,这就离谱了。 大家都怀疑林老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图啥呢,二婶长相实在是一般,矮个子短发,还满脸雀斑,带三个孩子,图财图色都不沾边,父亲更是百般不解。 现在更让人犯难的是,林老板来家里了,按照二婶的意思是林老板要上门入赘,父亲仿佛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眉头紧锁。 不答应,二婶一家四口,孩子正是嗷嗷叫的时候,把三个孩子养大还是个难题。 答应呢,父亲觉得祖上下来都没有这个先例,有辱家风的意思,要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入赘,取了二婶,平替了二叔成了父亲的弟弟,无论是心理还是伦理上都接受不了。 终于,夏晓天看到了林老板。 身材高大魁梧,四方脸,络腮胡,梳个中分头发,肤色由于长期做工程的原因,比较黑,长相很诚恳,亲和力不错,热情地递烟给父亲,但父亲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接他递过来的烟,只说了一句,“我们家族没这个规矩”。 夏晓天看这个情景,有点尴尬,大人的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走开了。 他说不上讨厌林老板,也谈不上喜欢,他不认为父亲的话多有道理,也不觉得父亲的话多没有道理。总之,就是感觉很迷惑。 在一次二婶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林老板后来就比较少来了。 再后来,隔壁二叔的从来不关的房门就关起来了,上了锁,说是二婶带着三个孩子和林老板去了宁县,组建了家庭,也就是林老板成了堂弟堂妹的后父,慢慢有了新生活,从那以后,一直到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夏晓天就没见过他们。 而那谷风车,再也没人用过,一直静静地在老宅院子坪中。 ------------ (二二)杀猪 大家都叫他“猫屎天才”,但他不介意。 每次考试语文数学经常得全班第一,猫屎不猫屎的,谁在意呢。 母亲常说,幸亏那帖药,不然,就失去这个宝贝儿子了,每次说起,母亲就无比欣慰,慈祥的笑容就绽放在幸福的脸上。 那场差点要了命的怪病,到底是什么病? 母亲说,他刚出生时,白白胖胖,哭声响亮,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可没过多久,他开始不怎么有活力了,哭声嘶哑无力,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小脸变得蜡黄,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深深的凹陷。 母亲觉得不对劲,每次和父亲说,总是被父亲武断地打断,说带了这么多孩子,见怪不怪。哪个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呢? 最后,父亲拗不过,只好随着母亲到了医院,医生把了把他的脉,又看了看的舌苔,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父母说:“这孩子得的是奶痨,这病难治啊,咱们这儿缺医少药的,怕是没什么办法了。”父母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母亲更是当场就快哭了出来。 那后来是怎么救回来的,他总是想问个仔细。 母亲说,吃了医院开了的药后略有好转,但不见明显效果。 后来村里来了个云游郎中,开了几十包的中药,要用猫屎做药引,你吃过的猫屎还真不少呢。 那猫屎怎么配药?他还是很好奇地问母亲,完全没有记忆。 你怎么会有记忆呢,你还在手中抱着,还不会说话。 每到此,母亲就会疼爱地戳一戳他的脑门。 母亲每次就轻描淡写地说一说医院的医生,然后就仔仔细细地说云游郎中,把郎中说得活灵活现。 郎中背着一个破旧的药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胡子花白,眼神却炯炯有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医书,翻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的偏方,或许能治这孩子的病,但这方子有些奇特,你们可愿意一试?”父母忙不迭地点头,只要能救我的命,再奇特的方子他们也愿意尝试。 郎中接着说:“需得用猫屎做药引,而且必须是干的,越久越好。”父母对视一下,问了价格,居然还便宜。 找猫屎找了很久,去哪里找猫屎,说到这,母亲总是笑得前俯后仰,哎哟,你不知道啊,人人都出动去帮你找猫屎,一上午的功夫就找到了一盆,哈哈哈,可是被你父亲全都倒了。 为什么? 为什么,郎中特意交代要干的猫屎,可是他们找来的全部都是新鲜的,有的还冒着热气,哈哈哈。这怎么行,全部都倒了。 哦,那后来呢。 后来啊,还是你阿爹自己爬到屋顶去,翻来瓦片,才找到干的猫屎。 哦,真的。 可不是。那是自家的猫,每次都在屋顶拉屎。 哦,还好,我们自家有猫。 就是,可是,灌你吃药才是最难的,你奶都喝不下,不要说药了,用灌的。我和你阿爹,你姐姐,三个人把你手脚压着,一口一口灌进去,你死命挣扎啊,碗都打翻了,我们都一身都是药汤。我当时就想啊,有一点希望,就一定要努力,所以还是老天爷有眼啊。 说到这,母亲就无比骄傲,无比幸福。 也许是这偏方真的有奇效,也许是父母的爱感动了上天,喝了半个月的药后,症状渐渐减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能正常吃奶了,身体也慢慢恢复了生机。母亲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 (二三)二叔的谷风车 父亲常年忙碌,我的世界里仿佛总是缺少那束温暖的光,在我的记忆深处,童年,仿佛被一层灰暗的纱幕笼罩着。 我深深知道,自己才是那束光。 我藏了起那颗卑微的心,我会尽量呈现我的热情,哪怕是迎合别人,换取他人哪怕一丝一毫的认可与关爱,我愿意。 前桌的女孩,是班主任的女儿,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锐利,开学第一天,我就贡献了彩笔,换来了她的一星期微笑。 我要努力学习,我不能落后,我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别人在玩耍,我可不能浪费时间,我有学习才能让我有对抗的资本。 我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学校,打扫教室,整理讲台,我所做的这些,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班主任总是在公开场合表扬我,理所当然,我就是班上的劳动委员。 课堂上,我总是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为了确保答案正确,我更是不遗余力把课本背得滚瓜烂熟。 每次父母回家,我都会立刻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上拎的东西。在吃饭的时候,我总是等哥哥姐姐坐下,把他们喜欢吃的菜夹到他们碗里,即使自己也很想吃。看着父母投来慈爱的阳光,以及哥哥姐姐享受的表情,我也很受用,当然,我也不吃亏,父母也会藏一些好吃的,最先给我。 不负众望,我成了街坊邻居眼中的全村希望,他们都说我是文曲星下凡。 我苦笑,他们哪里知道,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我特别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飞鸟鱼虫,我可以一看就是一小时甚至是一下午,我觉得每一种生物就是一个世界,这是别人不能理解的。他们总是很轻易地随便对待它们,随便打死一只壁虎,踩死一只蚂蚁,难道,对于它们来说,不是生命吗?如果上帝有一只大手,是不是也可以随便一巴掌把人打死,在上帝眼中人和蚂蚁不是一样的渺小吗?人啊,就是过于自大,过于无知。 那天,理发店的那两只养了很久的鹩哥飞走了。其实是我乘人不注意故意打开笼子,让它们飞走的的,我暗暗高兴,对于理发店顾客来说,他们仅仅是等待的时候逗逗它们取乐,而对于鹩哥,却是它们的一生。 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张师傅也是从一个流浪汉手中要过来的。 没人理解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逗他的每一个人,只为了张师傅那炫耀的资本和得到每日赖以生存的鸟食。 “夏晓巍,是不是你把我的鸟放走了?” “我没有,怎么可能呢。” 听出来张师傅的怀疑没有底气,我没有留下把柄所以死不承认。 ------------ (二四)化蝶 奶奶最爱讲的故事,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讲几遍,我就能听几遍。 夏日的夜晚,繁星点点,奶奶在躺椅上摇着蒲扇。 我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随着故事,我仿佛走进了那个古老而动人的世界。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情谊在时光里慢慢生长,可最后却没能在一起,每次的讲述,都大体相同。每次,我的心都被揪了起来,难过到不行,直到听到他们双双化作蝴蝶,比翼双飞,我才破涕为笑,蝴蝶也是我最喜欢的昆虫之一。 院前的小花园,成了我观察蝴蝶的乐园。 阳光下,我蹲在花丛边,眼睛紧紧盯着那些飞舞的蝴蝶。有一只橙色带黑斑的蝴蝶,飘忽忽地落在茶花上,它扇动翅膀的频率极快,像是在和花儿比美。我轻轻地凑近,想要细细看看它的模样,它却突然飞起,留下我在原地,任凭他拉着我的视线而去。 有时候,会看到两只蝴蝶一起飞,它们时而靠近,时而分开,自由自在地嬉戏。我会兴奋地跳起来,指着它们对奶奶大声喊道:“看,是梁山伯和祝英台!”那一刻,故事里的情节与眼前的景象重叠,我仿佛看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化作蝴蝶,在这美好的时光里自由自在地相伴。 人真的能变成蝴蝶吗? ------------ (二五)生命彩票 听老师说,一个生命从卵子到受精到孕育为生命,作为一个单细胞个体要战胜几亿的同类竞争者独占鳌头,这几率比一个人走在路上被陨石砸到要低几万倍。 生命如此渺小,作为一个人得有多幸运啊。 父亲要是娶了其他女人,也就是说母亲是其他人,会不会有我?废话,不可能。每次都会得到老哥毫不犹豫的答案。 为什么我们的“我”是人,而狗们的“我”就是狗,猪们的“我”就是猪,谁在决定这些?难道有一个无形的大手,或者一个无形的秩序,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按照既定的秩序进行排列的?那这个无形的大手或秩序是什么,上帝还是菩萨,生命太偶然了。 生命有没有轮回,自己的“我”上一个轮回是什么,狗,猪,小鸟,昆虫?没人给我答案,我就自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经常想啊想啊就自己笑起来。 我经常对着猫啊狗啊认真地看,看久了,总觉得隔壁家的一只狗表情很像他家阿二的表情,我们家那一只花猫的神态又很像阿姐的样子。 老哥总是笑我,人的前世就是人,狗的前世就是狗,有什么轮回,能作为一个人生出来就是中了“生命彩票”,人类就是处于食物链顶端,掌握低等生物的生杀大权,说什么众生平等是不可能的。 ------------ (二六)那一束光 从一场冷汗中惊醒,恐惧仍紧紧攥着我的心。最近总是重复着一种梦境,我在一片古老而阴森的森林迷路,树木遮天蔽日,枝叶交错,像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困在迷宫里。 四周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脚下的落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入更深的绝望,我呼喊着,但发的声音很微弱,回应我的只有自己在远处颤抖的回声。 终于双脚再也走不动了,森林越来越密,树木会移动,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夹在其中动弹不得,一丝微弱的光穿透层层枝叶,在黑暗中闪烁。 那一刻,我麻木的双腿重新有了力气,向着光拼命奔去。那光越来越亮,像是在召唤我。 我冲破了那片黑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大口喘着气,心还在狂跳,却也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坐在床边,梦中的一帧一帧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一束光依然清晰。 ------------ (二五)猫屎天才 大家都叫我“猫屎天才”,但我一点都不介意。 每次考试语文数学经常得全班第一,猫屎不猫屎的,谁在意呢。 母亲常说,幸亏那帖药,不然,就失去这个宝贝儿子了,每次说起,母亲就无比欣慰,慈祥的笑容就绽放在幸福的脸上。 那场差点要了我的命的怪病,到底是什么病? 母亲说,我刚出生时,白白胖胖,哭声响亮,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可没过多久,我开始不怎么有活力了,哭声嘶哑无力,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小脸变得蜡黄,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深深的凹陷。 母亲觉得不对劲,每次和父亲说,总是被父亲武断地打断,说带了这么多孩子,见怪不怪。哪个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呢? 最后,父亲拗不过,只好随着母亲到了医院,医生把了脉,又看了看的舌苔,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父母说:“这孩子得的是奶痨,这病难治啊,咱们这儿缺医少药的,怕是没什么办法了。”父母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母亲更是当场就快哭了出来。 那后来是怎么救回来的,我总是想问个仔细。 母亲说,吃了医院开了的药后略有好转,但不见明显效果。 后来村里来了个云游郎中,开了几十包的中药,要用猫屎做药引,你吃过的猫屎还真不少呢。 那猫屎怎么配药?我还是很好奇地问母亲,完全没有记忆。 你怎么会有记忆呢,你还在手中抱着,还不会说话。 每到此,母亲就会疼爱地戳一戳我的脑门。 母亲每次就轻描淡写地说一说医院的医生,然后就仔仔细细地说云游郎中,把郎中说得活灵活现。 郎中背着一个破旧的药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胡子花白,眼神却炯炯有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医书,翻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的偏方,或许能治这孩子的病,但这方子有些奇特,你们可愿意一试?”父母忙不迭地点头,只要能救我的命,再奇特的方子他们也愿意尝试。 郎中接着说:“需得用猫屎做药引,而且必须是干的,越久越好。”父母对视一下,问了价格,居然还便宜。 找猫屎找了很久,去哪里找猫屎,说到这,母亲总是笑得前俯后仰,哎哟,你不知道啊,人人都出动去帮你找猫屎,一上午的功夫就找到了一盆,哈哈哈,可是被你父亲全都倒了。 为什么? 为什么,郎中特意交代要干的猫屎,可是他们找来的全部都是新鲜的,有的还冒着热气,哈哈哈。这怎么行,全部都倒了。 哦,那后来呢。 后来啊,还是你阿爹自己爬到屋顶去,翻来瓦片,才找到干的猫屎。 哦,真的。 可不是。那是自家的猫,每次都在屋顶拉屎。 哦,还好,我们自家有猫。 就是,可是,灌你吃药才是最难的,你奶都喝不下,不要说药了,用灌的。我和你阿爹,你姐姐,三个人把你手脚压着,一口一口灌进去,你死命挣扎啊,碗都打翻了,我们都一身都是药汤。我当时就想啊,有一点希望,就一定要努力,所以还是老天爷有眼啊。 说到这,母亲就无比骄傲,无比幸福。 也许是这偏方真的有奇效,也许是父母的爱感动了上天,喝了半个月的药后,症状渐渐减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就能正常吃奶了,身体也慢慢恢复了生机。母亲看着我一天天好起来,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 (二六)生命彩票 老师说,一个生命从卵子到受精到孕育为生命,作为一个单细胞个体要战胜几亿的同类竞争者独占鳌头,这几率比一个人走在路上被陨石砸到要低几万倍。 生命如此渺小,作为一个人得有多幸运啊。 父亲要是娶了其他女人,也就是说母亲是其他人,会不会有我?废话,不可能。每次都会得到老哥毫不犹豫的答案。 为什么我们的“我”是人,而狗们的“我”就是狗,猪们的“我”就是猪,谁在决定这些?难道有一个无形的大手,或者一个无形的秩序,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按照既定的秩序进行排列的?那这个无形的大手或秩序是什么,上帝还是菩萨,生命太偶然了。 生命有没有轮回,自己的“我”上一个轮回是什么,狗,猪,小鸟,昆虫?没人给我答案,我就自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经常想啊想啊就自己笑起来。 我经常对着猫啊狗啊认真地看,看久了,总觉得隔壁家的一只狗表情很像他家阿二的表情,我们家那一只花猫的神态又很像阿姐的样子。 老哥总是笑我,人的前世就是人,狗的前世就是狗,有什么轮回,能作为一个人生出来就是中了“生命彩票”,人类就是处于食物链顶端,掌握低等生物的生杀大权,说众生平等是不可能的。 ------------ (二七)那一束光 从一场冷汗中惊醒,梦中的恐惧紧紧攥着我的心脏。最近总是重复着一个梦境,我在一片古老而阴森的森林迷路,树木遮天蔽日,枝叶交错,像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困在迷宫里。 四周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脚下的落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入更深的绝望,我呼喊着,但发的声音很微弱,回应我的只有自己在远处颤抖的回声。 终于双脚再也走不动了,森林越来越密,树木会移动,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夹在其中动弹不得,一丝微弱的光穿透层层枝叶,在黑暗中闪烁。 那一刻,我麻木的双腿重新有了力气,向着光拼命奔去。那光越来越亮,像是在召唤我。 我冲破了那片黑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大口喘着气,心还在狂跳,却也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坐在床边,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一束光依然清晰。 ------------ (二八)金童玉女 到学校寄宿后,夏晓巍就接了夏晓天的班,成了家里的干活小能手。 今天夏晓巍和父亲一大早就出门了。 今天得把稻田里的杂草清理清理掉,再下一些肥料,可以让禾苗长的更好一些,这可是每亩可以产一千斤的杂交稻,早稻已经交完征购粮所剩不多了,晚稻是一家人一年的主粮,晚稻口感好,产量也高些,今天这几亩地父子俩要一天才能做完。 父亲的担子一头挑了鸭苗,一头挑了化肥,二十多只鸭苗养了半个月,长出了一些粗一点的羽翼,今天一并装在笼子里,放入稻田里可以捉些田螺小鱼小虾和虫子吃,此鸭子食量惊人,胃口极好,可以从早上吃到下午,田里鲜嫩一点的杂草也是鸭子的点心,这种杂交品种的鸭子,驯养成菜鸭,不会下蛋不能繁殖,刚破壳的时候是细细的绒毛呈鹅黄色,稍大一些就开始长出灰黑色羽毛,从翅膀处开始慢慢颜色变深,最后成鸭就全身通体呈黑色,翅膀处夹杂着少许白色羽毛,它们食量特别大,反应也挺灵敏的,但人们却叫它们“傻鸭”。 鸭子的声音沙哑难听,但牙口好,下了田什么都吃,小鱼、小虾、田螺、水草都在它的食谱上,杂食习性,肉质细腻可口,得以在鸭界占得一席之地,每逢过年过节,父亲都会让母亲用大铁锅干蒸一只鸭子,蒸熟了稍微冷却抹上盐巴码个底味,然后剁成大块装盘,把生姜和大蒜剁成末淋上醋汁、生抽、少许味精调成蘸汁,夹一块入口,鸭肉的浓香便迅速占领整个口腔,可以细嚼慢咽,也可以大快朵颐,肉香彷佛经过食道到肠胃迅速蔓延到整个身体,在身体留下不可磨灭的基因印记,唇齿留香让你欲罢不能,这足以成为每一个走出农村在城市安家立业游子们的治愈系食物。 夏晓巍现在是一个全劳力了,个头赶上了同龄人,头发密集了许多,壮实了一些,胳膊强壮有力,嘴唇上也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只是皮肤还是一样白,不管暑假干了多少农活,晒了多少太阳,每天去野外放牛,在河里游泳摸鱼,经过怎样的风吹日晒,只要一个星期,最多十天半个月,马上就白回来了。 除了还不能肩挑百斤的担子,其他农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夏晓天的翻版,关键是功课照样不落下,这点让所有人惊叹。他要把牛牵到田边,一边做农活一边让牛在灌木从里草地上自行吃草,他手里紧紧地牵着牛绳,一路上庄稼长势很旺,不能让牛给舔了,跟在父亲担子后面走了半小时就来到了自留地。 父亲放下担子,打开装鸭的笼子,鸭们兴奋地鱼贯而出,冲进了稻田马上呈扇形四散开来,然“吧唧、吧唧”的觅食声浪由近至远响起,鸭群随即就消失在茫茫的稻浪中。 天天异常闷热,没有一丝风,夏晓巍和父亲手持耘耙并排着清理田间杂草,此时禾田里的淤泥还没有被太阳晒热,脚踩上去凉丝丝的,每往前一步,淤泥就从脚趾间滋滋地冒出来窜往水面,经常有小青蛙在耘耙推动水面的惊动下从这棵禾苗根部跳向远处的另一颗,不等耘耙第二次推进到它跟前,早就窜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最后就再也寻不见了,可能是跳出这丘田到隔壁田去了,也可能是被鸭子吃了,都有可能。如果不是时不时会有小飞虫往裤腿里钻,偶尔会有蝗虫往领口袖口里扎,这踩泥巴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不一会头发、汗褂早就湿透了,夏晓巍头上的汗水从脸颊汇聚成柱状往脖子、胸脯往下淌,最后洒在稻田里,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描写这个场景再确切不过了,古人的文字精髓确实形象及无可挑剔。 日头热辣辣地照射着整个大地,时间过得非常缓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流了多少汗,不知喝了多少水,不知弯了几次腰,不知挥了几次耘耙,手酸得快挥不动手中的耘耙了,脚踝和小腿肚子可能是被禾叶或野草划到了,泡在水里久了,刺辣辣地疼。 终于,父亲说,“差不多了,我们吃午饭”。 把耘耙竖在地里做个标记,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走到田边的水圳边,父亲翻开藏在野芭蕉叶下的饭箪,夏晓巍接过饭箪,擦了擦汗,捧起一把水洗了把脸,来到树荫下找一块平一点的石头当餐桌,解开系着饭箪的带子,拍掉几只附在上面觅食的蚂蚁,米饭还有一点余温,配菜是猪油渣拌芋子,这是经常吃的菜,芋子水煮透后剥皮,回锅后加点米汤,用汤勺按压成小块状,丝丝滑滑的可以少少放点油,拌上猪油渣,放点酱油,再加点少许食盐及味精,来点胡椒粉,这样一顿田间午餐让人感到充实而满足。 夏晓巍和父亲吃完午饭,分别去看了牛、鸭子都在,于是各自找了灌木丛旁的阴凉处躺下,折一片芭蕉叶,盖在头上,可能睡不着,但打个盹至少可以养蓄精神。 高温,闷热。 可能是窝在山坳的原因,空气似乎凝固了,没有一丝风,湿透了汗褂干了湿湿了干,身上刺刺痒痒的,累得也不顾得了,除了水圳的水哗啦啦地向小溪流淌,树上的知了也在嘶声力竭地诉说天气的炎热,说它是在欢乐地唱歌,谁信,听不出半点欢乐的味道,时不时要拍去身上的蚂蚁,其实很难真正睡着,只能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一边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刚刚当饭桌的石头,夏晓巍陷入了和夏晓天同样的曾经的思考,父亲五十岁出头了,如果没有其他出路,毫无悬念,自己今后也要像父亲这样干一辈子农活。 人和人的出身就如买彩票一样结局完全不一样。 那住在桥头的罗帅,他就是命好投了个好胎,他家是居民户,全家人都拿着粮票从粮站可以兑换足够的肉菜和油盐大米,生活优渥富足,父亲在公路站任副站长,一个人工作养了全家人,他有四个孩子,从小衣食无忧,整个街道,就他们家是为数不多带头装电话机的,装一部电话要四五千元,整条街就数他家出手阔绰毫不手软。大儿子罗雄,算是子承父业也顺利进了公路站,成为一名正式职工,老二罗帅继承了父亲的所有优秀基因,没怎么努力,随随便便就考上了师范大学,他不需要干田活不说,每次暑假回来只管在门口尽情弹啊唱啊实在威风神气,说是人生巅峰也毫不过分。 每每想到这些,夏晓天对家庭对父亲先是不理解,然后是抱怨,然后是由怨生恨,抱怨父亲没有商业头脑,不会赚大钱,只会死种那几亩田,恨自己命不好,投胎投错了,为什么不投胎到其他富裕家庭去呢,每每聊到这些,夏晓天就会对兄弟姐妹们抱怨,甚至想过要离家出走。 夏天的天气孩儿脸,说变就变。 先是起风了,接着乌云们结伴从天边爬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天色越来越暗,随着一道闪电,雷声接着就滚滚而来,雨点最后从疏到密,最后就下起了了瓢泼大雨。 在野外很少经历这么大的暴雨,人们纷纷从田地里回到岸上,就近找避雨之处。有的人躲进了大岩石之间,有的人头顶着塑料薄膜躲进了灌木从中…… 夏晓天和父亲找回了牛,牵着牛一起躲进离自己稻田不到二十米的一个亭子里。 野外的亭子的确是给人遮风挡雨的额,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亭子里早已挤满了躲雨的人们,大家甚至都来不及洗净裤腿上的泥巴,有些人早已湿透了,一个小小的亭子,竟然挤进来二十多人。 狂风裹挟着暴雨,向大地肆虐了两个多小时,狂风终于慢慢消停了一些。 天空慢慢放亮了一些,暴雨是减弱了,但却没有消停的意思。 黄豆大而时而稀疏时而密集的雨点,还不甘心就此收敛,在乌云的掩护下,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使尽最后的力气毫不留情地向田野扫射,向树林扫射,向河流扫射,向灌木丛扫射,向躲雨的人们扫射…… 暴躁的狂风,现在停止了嘶吼,满山的树木被撕扯得东倒西歪,所有的树枝和树叶像打过架的妇女的头发,凌乱但又有序地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展,又像无数人们指向天空的双手,在向上天控诉狂风对人间施暴的罪行。 庄稼被吹得七零八落,一排排的甘蔗和苞谷全被吹倒了,它还没有成熟呢,就这样从根部折断了,肯定是不能成长最后成熟的样子,只能作为饲料喂牛羊。 雨还在继续扫射着大地,鱼塘的水快速地涨了起来了,水位高出了平时许多,惊慌失措的鱼群在鱼塘水面噗通噗通地跳跃着,有一些鱼已经成功逃脱了鱼塘,成群结队沿着水圳游到河溪里去了。 河溪也开始涨水了,水位肉眼可见地一寸寸往上涨,瞬间河床中间的石头不见顶了,接着河岸的金银花丛淹没了,最后河水毫无悬念地没过了架在河溪中间的木桥。 原本各自躲雨的人们,还在按兵不动,祈祷着雨赶紧消停了。 “阿爹,我去把鸭子装起来吧,不然被雨淋坏了。”夏晓巍提出来要把鸭子装起来。 “嗯,可以。不过,雨这么大,还是我去好了,你等我。”父亲看着懂事的夏晓巍体贴得认人心疼。 “那你快去快回。” “行,雨停就回家,今天做不完了。” 父亲,说完,披着蓑衣来到了田里。鸭子,哪里有鸭子的踪影,根本看不到鸭群的踪影也听不见鸭群的声音,沿着田埂找了几圈,还是没有踪影。 有没有可能在某个地方躲雨?对,父亲灵机一动,沿着岸边的草丛开始搜索,果然,在茂密的灌木丛旁边,三十只鸭子整整齐齐地挤在一起一动不动,仿佛被狂风暴雨吓呆了,这下真的成傻鸭了。 赶紧把所有鸭子一股脑儿装进笼子,起身就要往亭子赶去。 此时,听到一声“轰隆”的闷响声。父亲心里忽然震动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赶紧回到亭子跟前,抬头看,亭子不见了,幻觉? 山体滑坡,完了,父亲头脑一片空白。 惊慌失措的父亲连忙找来了亭子以外所有避雨的人们,开始徒手营救,让几个回村里搬救兵。 那头聪明的黄牛,在山体滑坡的一刹那挣脱了绳子,冲出了亭子,安然无恙,在空地上带带带望着人们。 人们一遍呼喊着自己可能埋在亭子里亲人的名字,一边用手扒土。 埋得浅的,被扒出来,有的当场就苏醒了,有的背回去后口鼻洗洗干净也算是有惊无险。 等夏晓天赶到,只见自己的父亲跪在夏晓巍身边,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悲痛之情不禁让所有人都动容。 山体滑坡把亭子直接掩埋了,一根长长的横梁压在夏晓巍胸前,而且埋在最深处,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一共四个孩子走了,同村的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年龄都一样大,刚好十一岁。 夏晓天赶到的时候,人们已经把滑坡下来的山体土石全部扒开了,四个孩子齐齐并排躺在泥地上,人们在眼前来回来回地忙忙碌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所有景色都阴暗起来,花草树木全是灰灰一片,天空大地也是阴沉沉的一片,大脑嗡地一声炸开了,嗡嗡作响,然后感觉画面禁止了,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听不到雨声,听不到嘈杂声,听不到哭声,仿佛空气也凝固了。 夏晓天不记得自己和父亲是怎么回到家的,完全断片没有印象了。 母亲得知噩耗,第一时间在泥地里晕过去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见了,肯定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感觉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夏晓天第一次体会到“捶胸顿足”和“悲痛欲绝”的深刻含义。 在接下去几天的日子里,母亲以泪洗面,父亲则万分自责。用父亲的原话说,其实该走的是自己,这孩子是替自己走的。 孩子们走了的第七天,三叔和父亲商量了一下,照例还是请来了神婆。村里遇到天灾人祸啥的,都照例要请神婆来“问神,”托负通灵的神婆向上天了解一下情况。 这次请的神婆是另一个镇的,之前没请过,相貌普通,衣着和常人无异,要是不仔细看她肩上跨的八卦袋,以及看人的眼神有些犀利,走在路上看不出和家庭妇女有什么区别。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也不识字,但照例会画符咒。 时辰到了,时钟敲了六下,神婆来到大厅的神龛前点上了香烛,取一碗清水,含一口在口中,噗的一声喷在厅堂,然后把碗放在桌子上,刚刚画的符点了火烧了,将灰烬放进清水里,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五指蘸了水,朝空中弹去,直到一碗水滴水不剩,盛了一小碗米,全部倒在桌子上用手抹开了,用蘸了水的食指,随意画了几笔,谁也看不懂写的啥,然后坐了凳子,趴在桌上开始通灵了。 大厅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亲友邻居,孩子在最前面,胆小的孩子站在父母身前,胆大的大一些的孩子就靠近桌子坐着,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神婆的一举一动。 神婆趴在桌上有一刻钟后,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动作有点大,像轱辘在碾压谷子的样子,桌子都被碾的轰轰作响,见过这种场面的人们神态自若,头一次见的人们面露敬畏之色,接着神婆悬空的双腿开始画圈圈,先是逆时针,随即就是顺时针一圈圈地画,画了一阵子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开了。 大人和老人们才能听懂,他们转述神婆来自上天的话,大体的意思是,这次是观音下凡把他们带走了,观音身边缺童子,就选了最俊俏、最聪惠的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刚好就是观音身边的两对童男童女。 所有在场的人们都陷入了沉默,夏晓天流着眼泪,见母亲还是难掩悲痛之情,失声痛哭起来,夏凝陪着流泪同时紧紧拉着母亲的双手,以防她再次狠狠锤自己的胸口,小婶婶和其他亲友抱着母亲的头,以防她再次用脑袋去撞墙。 父亲则远远坐在角落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只管让眼泪流淌,成宿彻夜未眠的双眼红得像公牛眼睛,亲友们纷纷上前安慰,叫父亲节哀生者坚强,孩子上天享福去了,大人务必心安。 接近傍晚,此时天色按理慢慢就要暗了,可是只见天空反而云开日出,夕阳的余晖照进院子,屋子镀上了一层暖暖的红彤彤的金色,空气变得安静祥和。 不知何时,飞进来一只白色的蝴蝶,悠悠扬扬绕着大厅飞了一圈,不偏不倚停在那只白色的碗边上,大家屏住气息,看着那只白***静静停驻,翅膀一张一合,似乎在和所有人打招呼呢。 此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接着又飞来一只,还有一只,再来了一只,此时颜色各异的的四只蝴蝶在大厅上空相互追逐翩翩起舞,夕阳的光束像追光灯一样照射着,似乎它们就是主角,是生命的舞者,展示着最美丽的舞蹈。 夏晓天知道,夏晓巍喜欢一切鱼虫鸟雀,但最喜欢的就是蝴蝶。 他觉得蝴蝶最美,最自由,最绚丽。 一只毛毛虫也可以绽放出精彩的生命。他最爱听的故事就是奶奶讲的梁祝,听到化蝶部分,凄美的故事情节让夏晓巍感动不已, 一会功夫,纷飞的蝴舞结束了,蝴蝶飘飘忽忽地飞出了大厅,此时人们追随的目光跟着望向了天空,夏晓天看到,天边的慢慢移动的云朵此时凝聚在一起,像一尊托着净水瓶的观音,那是一朵很像一个侧着脸观音的样子。 神婆的话,夏晓天完全信了。 为了不让父母睹物思情,尽量不让他们伤感,夏晓天开始独自整理夏晓巍的东西。 都不要了,墙上的奖状全部撕下来,书包、书本、作业本、文具盒统统打包起来,还有四季的衣服、鞋子,棉被床笠,打包起了,一起担到小溪下游河滩上,点了火,一件件地烧了,等到小溪涨水,这些灰烬就会冲进河里消失殆尽。在农村的习俗,给先人或亡灵的物品,用火烧他们都能收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夏晓天罕见地发现父亲的火爆脾气有所收敛,眼神也一改平日的愤怒,变得温和了许多,和母亲说话的语气也有了些耐心,火药味也渐渐没了,冲突基本不会有了,换来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在相当一段时间,在重要的节日,比如端午、七夕、除夕夜,父亲会固执地多摆一双碗筷,以此怀念离开的夏晓巍。夏晓天理解父亲心中的丧子之痛,那份父爱,那份思念,当然还有埋藏在心底的自责和矛盾。 反而是母亲,开始安慰父亲,叫他别自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过好了,孩子和观音菩萨在天上也会高兴的。 父亲破天荒第一次听随了母亲的话,不再自责,慢慢试图从悲痛中走出来。夏晓天看见了另一个父亲,发狠地干活,努力地微笑,和母亲尽量不发脾气。 画风完全变了。 夏晓天知道,只有自己知道,父亲是在赎罪。 ------------ (二九)心形情书 他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碧水寒一直背在身后的那个木箱不见了。 “哈哈,你交代的事儿必须的办妥了!”马云峰打了个哈哈,回了一句。 周清爽静静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丝惊讶。京城藏龙卧虎,这话还真不假。而且这些龙虎遇事不惊,皆能从容面对,淡定处之。 马云峰看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撰着拳头的双手,微笑着走出了嘎嘎。 周志清忙把牛肉馅饼,塞到萧雨薇手里,又端着牛骨汤给萧雨薇喝。 “好,既然你有这个担当,我就相信你。”追风说完,从窗口飞了出去,徐迪不禁伸出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苏西此时手中正端着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萧战见了,忙迎上去接过苏西手中的汤盆,放到桌上。 “艹,你他妈打我?!”张宁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捂着脸看着老申,棱着眼骂道。 “艹你妈!”中年男子站起身,一把薅住想要离开愣头的后脖颈,甩了回来。 晚上十点二十二分,庚浩世终于再次完成了500局的提高投篮命中率的训练。 他们之间战斗场面也是最精彩,滑行在半空,追逐纠缠,斗得难分难解。 宣朔大喊着,同时弹跳而起,长刀挥舞之间,长达数米的刀芒犹如铁扇,径直将数十个远古人斩成碎片,但也就如此了,他不是S级,无法突破人类的身体桎梏。 这样一来,慧娘和孩子这两颗棋子便都到了他们手中!若是任由沈默云带走这俩“人证”,自己会不会遭了反噬被反咬一口? 程思念紧闭双目,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更别说,回答他的问题了。 “青曈扇绚丽,可盛公子手中分明就是一把铁扇。”有人不解,当初有幸见过一次青曈扇,立马就是惊叹不已,可现在看到的不过就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铁扇。 罗云龙是西广阴鬼门的门主,实力惊人,也拥有上位真人境界的修为。与雪心慧剑门的阴思思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踏着污泥的杂乱脚步声越去越远,四周开始变得安静下来,慕少安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被冻僵的血液在恢复,在苏醒,可是在同时他也听到了远处两个走得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诚不我欺也!”实验中学的校长梅桦感叹道。 吕氏苦口婆心一番劝导,心中却是埋怨自己,为何不早点返现海丫头的反常,离着日子一个月都不到,嫁妆过两日就要郑家,却发生这样的事。 由于知道秦锋是青锋医药的创建者,又有郑天行大夫对他不加掩饰地崇拜,所有赶来的病人也没有看低了秦锋。相反,在见识到秦锋的银针刺穴的功夫后,越发高看秦锋。 当着王浩的面,柳云波不好说自己和姜海的矛盾,只能把巨岩的事都扣到肖林头上,反正这家伙已经进去了,掉进粪坑也不怕多吃一坨屎了。 林末翻了个白眼:“还无毒不丈夫呢,赶紧吃。”说的粗俗,可是喂过去的动作却是格外轻柔。 陆轩再次感受着洪倩倩丰满而又无骨一般的娇躯,身上的体香幽兰芬芳,可真是好闻,都忍不住的吸了两口。 山谷附近,都已经被苏真和凌秋联手布下了气息屏障,一般的人是冲不进来的,毕竟那可是两名三重魔王布下的结界。 “人族武者,竟然敢来飞羽城杀人,人族,难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计划……”白发老者自言自语道。 闭关是最消磨时间的事情,那些数千岁,上万岁的老古董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闭关中渡过。 的修为放在叶欢的追随者之中,十分低微,能够遇到叶欢,的确是万分的幸运。 而在这样的一个餐桌边,拥有着这样的一副像是天使般面容的男人,确实也是正在为唐洛洛做着早餐。 狮王呵呵一笑:“六十年前你刚渡过‘仙胎劫’,按照正常速度起码千年后,才会迎来‘仙变劫’。 见叶刑悍不畏死地冲上自己的满天火星,苏秋平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他自然看得出前者绝不是那种喜欢莽撞送死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对自己的火神诀有着绝对的信心。 云激扬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察觉一般,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怕秦宜若的手背示意。 苏启明已经不能冷静了,一辈子打下来的江山,顷刻之间就这样灰飞烟散了,苏启明真的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羽轻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半瓶之后塞进背包,紧接着拿出来一个罐头。 她太难受了,手上腿上的伤口疼,被何凤扇肿了的脸也疼,好像浑身都不舒服,何凤还在旁边骂骂咧咧。 听到他们说的话,袁月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出手教训那几名崆峒派的弟子,于是摔下了筷子,大步迈了上去。 旋即,赵之恒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同样解除了秘法,此时却是脸色惨白,犹如死狗一般狼狈的赵之坤,眼神轻蔑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真是假……”众人听到镇天剑的消息,原本安静的氛围瞬间热闹了。 既然注定要得罪这个假神妃,那不如就得罪的彻底一点,彻底与神界划清界限。 有时候他是无意,可她却总会自作多情,她有些恼自己,总学不会看清自己。 终于又是一道雷霆落下,这次的雷霆已经不是水桶可以形容的,俨然有水缸那般粗细,狭带着天威,轰然坠落而下,这一次青花秘纹再也承受不住,楼乙被剩余的雷霆吞没了。 云箫是明白了,这大祭司是吃“肉”的,第一眼见到她一个陌生的姑娘就叫她娘子,当时还来了一句“娘子太多记不住”,这不是明显的吃肉的嘛? “什么事儿?跟我说说,说不定就是线索呢!”谢东涯心中一动,难道真的有情况? ------------ (三十)说好不哭的心 大家都准备了一个本子,开始互相写毕业留言。 在写留言之前,每个人都会翻一下前面同学写的内容,防止串词。 留言各式各样,风格迥异,大多数文如其人,各有各的祝福,各有各的表白,有伤感,有抒情,文采在这时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乎每个人都把所有库存的好词好句名人名言都用上了,学习好坏,在此时也立见分晓,词穷的开始抄袭和重复播放,这显得没有诚意更没有水平,但也没办法平时没有积累。要是升学按这个留言本来决定每个同学的成绩其实也挺公平的。 书写也在一定程度体现出每个同学的区别,学习好的大多数字迹清晰字体隽秀,学渣就原形毕露草草几句应付了事。 夏晓天的本子最后由陈墨传回来了。 他第一个要看的是庄心妍的留言,终于翻到了,看看她写了什么: 《说好不哭的心》 “如果我的光阴里有故事” “这个故事主角一定要是你” “如果我的生命里有精彩” “这个精彩瞬间一定要是你” “你跑步的姿势如此矫健” “是我想跟上的生命步伐” “你的标枪是飞翔的丘比特之箭” “我的心是最想成为被射中的靶” “可是,不允许啊” “我的高傲不允许” “可是,不可能啊” “时间不可能停留” “让心,就这样哭到泪流满面” “最好,你不要看见不要回头” “再见吧,把我心留下就行” ——说好不哭的妍公主写在离别之际 …… 夏晓天看完已经泣不成声,伤心到看一切景物都模糊到重影,自己的自卑和脆弱,从未敢想这个心仪的女生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而庄心妍高傲自负的性格,也从未如此袒露心声,这是他这辈子读到的最好的情诗了。 这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真情流露。 这需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才敢这样公开表白。 这样也符合她的性格,虽然有所顾忌,但也天不怕地不怕,从小我行我素被宠得任性成灾了。 她的留言完全出乎夏晓天的意料,他以为一翻开,肯定是“老夏,我们有缘相聚兄弟一场,三年时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此离别之际……”类似这样的豪言壮语,这样的内容还真让他措手不及,但又符合情理,就当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什么话不敢说啊。 反正就要毕业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很多人在此刻趁机用留言本了却自己的心愿。 过了良久,心情平复下来,再看看蓝花莹写的啥吧,毕竟,她对他来说也是重要的人,翻到了,熟悉的字迹: 《根对绿叶的情谊》 “我们都是一片绿叶” “风吹来的时候” “我们没有分开” “各自摇摆,立场却不坚定了” “毒辣的阳光照耀着我们” “我们想给对方荫凉” “各自努力,却无济于事” “我们只好各自坚强” “成为自己的庇护所” “秋天来了,我们和果实一样成熟” “果子是人见人爱的喜悦” “绿叶却要默默无闻凋零” “如果说还有希望” “那就让我们落叶归根吧” “不怕,只要有希望就不要放弃” ——赢了自己的蓝花莹 即日 …… 标题沿用了歌名《跟对绿叶的情谊》,是另一种感动,再次泪目,看似温柔的姑娘,内心其实藏着坚韧和顽强,见识了,夏晓天顿时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明智,更为自己曾经的轻薄感到羞愧,女生就难以捉摸的物种,你觉得她很脆弱,她其实很坚强,你觉得她大大咧咧,其实她心思缜密,这也许就是母性使然,有极大的可塑性和兼容性。 再看看陈墨的,其他的人就没啥好看的了,李健狗嘴也吐不出象牙,翻了几页,就看到了陈墨的留言: 《梦想伴你远航》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希望你永远持着对成功的追求” “保持激情及坚持不懈的态度” “继续走下去” 你已经足够努力,越努力的人越幸运” “上帝已经很眷顾你了” “但人生在追求成功的路上要永不止步” “让梦想陪伴你远航” “做一个坚持不懈的人” “你的世界会因此而美好” “生命因此而大放光彩” ——你的战友老墨鱼 即日 不痛不痒,感觉东一句西一句拼凑起来,这个留言太空洞有点走流程的意思。 不看了,夏晓天把小笔记本放进书包。 ------------ (三一)毕业季 蓝花莹翻着这次的英语模拟试卷,语法错了几处,不然肯定要上九十分的,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再错了。 夏晓天突飞猛进地进步了,从达到及格的目标,这次的模拟测试,也过八十了,这让蓝花莹非常兴奋,夏晓天的分数比自己取得好成绩更让自己高兴,她和夏晓天清楚,这意味着多重积极的意义。 最近的一次英语模拟卷发下来了,珍妮花当众表扬了夏晓天。 “今天我要隆重表扬夏晓天同学,这次他英语模拟考试八十五分,班级排名第十二名,他真的很努力,值得大家学习……” 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我请夏晓天同学来说说心得感受……” 全班人掌声雷动。 “ Hey guys, good morrning everyone!。”夏晓天风趣地以英文开头,再次收获了大家一致的掌声。 “其实呢,我要感谢……”中文赶紧接上,会的都说完了。 说了一段感谢的话,夏晓天用上了那本《演讲与口才》里的一篇文章,说的是如何公众发表演讲,让所有人听得舒服,其中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功劳归给别人,好处自己独享。”在得到嘉奖的时候,你要当众把取得的成绩,归功于其他人,而不是自诩自夸,不然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这个方法太实用了,他先说了学习英语的困惑和障碍,然后感谢珍妮花老师的及时开导与帮助,肯定了结对子学习帮扶小组的作用,最后说离不开全班同学的鼓励和帮助,说完,夏晓天都快被自己感动了,说得太好了,真诚而又实际,客观而又形象。高兴起来的时候,珍妮花的头摇得更生动了,笑起来眼睛就更小了,但丝毫不影响夏晓天对她累积起来的好感。 毕业季如期而至,毕业会餐安排在考完的当天晚上。 每位同学象征性地交了两元餐费,学校破天荒地允许大家喝一点酒,前提是浅尝辄止,意思就是尽量不喝意思意思就行,所有同学都参加了,加上各科老师,在学校食堂摆了六桌,大家陆陆续续到齐了,食堂的师傅和帮厨纷纷鱼贯而出,十道大菜就摆满了桌子,段长发言的时候,有的眼睛就瞄上了离他最近的美味佳肴,就等话音落下赶紧占为己有,段长兴致勃勃讲了二十分钟,接着是班主任,然后是各科老师上台发表,半小时过去了,终于所有老师发言完毕,宣布开餐,大家出筷子的速度如草船借箭般顿时插满了桌上的鸡鸭鱼肉,一会儿功夫,有些盘子就快见底了,顾不上形象和体面,一桌都是大多数同学们不经常吃或者没吃过的山珍海味,三年的咸菜配黄豆汤,肠胃早就快生锈了,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夏晓天不甘示弱,把自己填饱再说。 差不多肚子填饱了,记得说是可以喝一点酒,一看那是啤酒,每桌有一箱,人均一瓶,大部分同学都觉得新鲜,学着老师举着杯子碰杯敬酒的样子,很豪爽。抿几口适应了以后,同学们纷纷开始向老师们敬酒。 一群人围着珍妮花,班主任在忙,那先敬物理老师方老师。 方老师对夏晓天的物理学习方面同样有极大的启发和帮助,是他发现了夏晓天具备物理竞赛的优势,夏晓天灵活的思维和敏捷的反应能力,成功入选物理竞赛组成为代表学校的参赛选手之一。 记得学校举行的选拔赛,夏晓天脱颖而出。 “第一部分是抢答题,请听题。回马枪。打一物理名词,开始。” “反射。” “尺子。打一物理名词。开始。” “能量。” “悄悄过河。打一物理名词,开始。” “密度。” “放声歌唱却无词。打一物理名词。开始” “光谱” …… “接下去是必答题。请第一组作答。请问,农谚说,霜前冷,雪后寒,你认为这种说法有道理吗,为什么?” …… 夏晓天选拔赛上一鸣惊人,自此就喜欢上了物理课,除了自己觉得好玩有趣,还得归功于方老师这个伯乐和引路人。 “方老师,我敬你,感谢……” “哎呀,夏晓天哎哟不得了不得了,你现在是文武双全啊……” …… 最后夏晓天来到了珍妮花面前。 喝了至少两杯以上的啤酒,夏晓天酒后胆子肥多了,居然敢轻轻地拉着珍妮花的手,珍妮花酒量也不小,肯定喝了不少酒,只见她两颊绯红,眼神迷离,脚下也有点飘了,一喝多就开始飙英语了。 “Are you ok?”反正都是散装英语,谁怕谁呢? “Yes,great!”说英语也还是嗡嗡的鹦鹉般的音调。 “Are you sure?” “非常非常的sure!来,cheers!” …… 珍妮花喝了酒就多了一分豪爽,平时的扭捏作态在酒精的加持下变得娇艳美好起来,夏晓天知道自己的脸是红得不可救药,脑袋在酒精的作用下,有点昏昏沉沉,他要尽量控制自己的举止气度,不让自己失态,他盘算着如何在回到宿舍前不吐出来。 这时,庄心妍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看来肯定也是喝了一些酒,脸色和上次一样红。 “先敬珍妮花老师。”庄心妍先干为敬。 “我们的文武双全的夏晓天同学,来我敬你。”庄心妍一点醉态都没有,除了脸红,吧嗒吧嗒眨着大眼睛,调皮的酒窝倒是毫不掩饰她的酒量。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夏晓天,彷佛完全忘记了毕业册留言的事情,看不出一点点伤感,看不出一点点离愁,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仿佛,明天依然同往日一样同窗共读,根本不像是今天就要毕业了。 夏晓天不明白为什么她自我疗愈那么快,害得自己还要死要活好几天。 不然,那留言,是恶作剧吧? 夏晓天又有点犯迷糊了,少女这千变万化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特长生保送的面试怎么样啊?” “嗯,通过了。” “这么说就差公布了?” “应该是的。” “那我们九月份二中见啰?” 哦,原来稳操胜券啊。庄心妍按照自己的估分,肯定上高中了。再说别人有关系,十拿九稳了。 “嗯,看来,我们后会有期。” “必须啊。” …… 喝完最后一口酒,夏晓天觉得到了极限。 宿舍只剩下毕业班的七八个人,都是离家较远当晚来不及返程的同学。 宿舍到处堆满了被遗弃的生活用品及其他物品,来不及清扫,显得杂乱无序。夏晓天躺在床上,不由得想起刚刚和庄心妍分开的情景。 “先祝贺你,然后相信我,我们会再见的。”庄心妍神秘而狡黠地看着他,嘴角的酒窝装满笑意。 “我相信。” “你弟弟的事,我真替你担心。”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哦……”夏晓天的情绪并没有激动,夏晓巍离开已经这么久了,现在却恍如昨日。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夏晓天觉得庄心妍细心的体贴恰如其分,人与人之间的默契,莫过于你不说,我便不问。她察觉到自己的自卑,她知道自己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而她通过嬉笑怒骂来化解夏晓天的不自信,消除一个人的顾虑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模糊彼此的边界,然后适当的无理取闹,这样对方很容易放下戒备心,这小女子果然不一般呀。 明天就放假了,今晚本应该好好睡一觉,可是却难以入眠,即便喝了酒,躺在床上脑袋却是无比清醒,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 (三二)龙马精神 “寄读手续这两天就会办好,我们今天去熟悉一下环境,好吗?” “爸,不要那么麻烦,二中挺好的。” “不行啊,我已经找好关系了。” “我在二中一样也可以考上大学的,爸!” “不一样,二中不保险,再说了,校风差太多,你爹我不放心啊。” “哎哟爸,怎么就不和我商量商量呢?” “这孩子,这不明摆的吗,我还以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哎呀二中也一样可以出人才的,花这钱干嘛啊。” “行了,女儿,其他事我都依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听我,好吗?” …… 让庄心妍意想不到的是父亲居然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按她自己估的分数不会上下差十分,实验中学和二中的志愿都报了,实验中学肯定去不了,退而求其次报考二中包录取的。 七月底公布了录取名单,班上两个同学去了师范学校,三个同学被实验中学录取,六个同学被二中录取,夏晓天是班上唯一的体育特长生保送名额到二中,其他近四十位同学,不到一半去了三中和职业高中,一半多回家待业了,据说回家待业的差不多快占三分之一了。 夏晓天看了自己的分数,如果不是特长生保送,只能上职业高中或者三中,保送生文化科分数打了八折,那是早就够了。 庄心妍被二中录取,蓝莹莹考进师范,陈默去了三中,李健呵呵不出所料,只能回家了。那些田径队的所有队友,果然无一例外全部名落孙山。 夏晓天不得不想起英语老师珍妮花,作为一位英语科任老师,连班主任都不是,她能悉心引导自己,孜孜不倦教导自己,让自己的英语学习从困难到略轻松,最后成绩有所提升,自己能被高中录取,夏晓天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激她佩服她,和她非亲非故,甚至自己还一度不太喜欢她,现在回想起来有点惭愧。 夏晓天挑着行李,从村庄步行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走到国道,找了一个阴凉处把行李放下,这是汗水已经把后背给湿透了,肩上隐隐作痛。除了要带一个月的大米,其他生活用品和初中寄宿的时候差不多,就这一个月的大米,就抵上一半行李的重量了。 来了一辆龙马车停在夏晓天不远处。 “后生仔,你去哪里?”龙马司机大叔探出头大声地喊道。 “县城,有没有去?” “有有有,上来!上来!” “送到二中哦。” “包送到,放心。” 司机大叔看他行李不少,下来帮他把大米拎了上去。 龙马车是颇具影响力的交通工具,运货载人无所不能,广告词宣传的就是龙马精神。 最先是载货神车,后来载上了人,为了方便人就在车上放一些塑料小凳子供人坐着,再后来有人就干脆改装专门载客了,在后车厢两边焊上两排座椅,中间可以站人也可以堆放行李。 这种改装的龙马车两边长条椅一排可以挤下六七人,两排可以坐十四五人,再加上中间无座位的,一次可以载二三十人。 乘坐龙马车的好处是随叫随停,车费便宜,而且可以把每一个乘客载到指定位置,缺点也是不少的,人多拥挤,上车不限人数,座位是两侧对坐设计,加上避震不好,龙马车的乘坐舒适度是较差的,但它马力十足加速超车不含糊,是农村人长途出行首选。 夏晓天上车坐下来,用脚抵住行李,免得车在拐急弯的时候车箱倾斜及惯性的把行李甩移位,私车运营没有时间表,主打多拉快跑。 龙马车一路停停走走,司机大叔非常热情,想把所有路边候车的人都招呼上来,很快,车上就挤满了到县城的乘客。 终于,龙马车坐满了人驶上了从小镇到县城的路,虽说的是国道,路况坑坑洼洼差得像村道,出了小镇柏油路就结束了,开始上连续至少十公里的沙土路,十公里的路程要经过三个小乡镇,持续天晴了一个月了,疾驰的龙马车后面拖出一道长长的黄色沙尘,伴随着车尾喷出的烟灰色汽油烟雾,每一辆车都得保持一定的距离,靠太近吃灰不说还影响了视线,且刹车制动距离太长,很容易追尾。 装满了乘客的车像吃饱了的醉汉,摇摇晃晃喘着粗气正在爬一个长坡,翻过这道长坡就要长下坡了,真正的翻山越岭,下坡的路比较平,车也不那么颠簸了,顺利到坡底这就是曲河镇了,马路从乡镇中央穿过,把一个小镇一分为二,司机一边娴熟地掌控着方向盘,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虽然是笔直的马路,但一样让人心惊胆战,因为要防止有人突然横穿,不会开车的乘客时刻都比司机紧张多了,夏晓天也一样,他自从坐上车后精神就高度集中,每年,这条路上都有车出事故的,两种事故概率最大,一是山高路险,一不留神就开到山下去了,其次是村镇穿行的时候撞到人畜。 果然,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晃晃悠悠的龙马车在穿行曲河镇中心路段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右边缓行的小巴士的车头处闪了出来,显然是急着横穿马路却忘了“一停二看三通过”根本没注意到左侧的龙马车,司机大叔下意识地踩了急刹车,轮胎急促摩擦地面的声音拉长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把车上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差一点就撞上人了。 “你妈逼,过马路不看车吗,想死啊!” “想死不要讹上我啊,妈的!”穿着黑色背心愤怒的司机大叔摇下了驾驶室的玻璃,拍着方向盘把头探出车窗指着横穿马路的人大骂。 …… 一顿疯狂输出,前一秒还想开口骂娘横穿马路的人,被骂得唯唯诺诺连连赔不是,一副息事宁人的口气。 司机大叔一踩油门,车屁股喷出一股黑烟载着一车惊魂未定的心脏头也不回地开走了。这个年头,司机必须得有一些匪气,不然,这种情况要是被截停下来,不吃点亏肯定走不了,夏晓天心想。 车驶过了大地村,继续行驶了十几分钟,就进入开往县城必经的路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了,这段最危险的路叫金鹰领,山景很美,鸟鸣溪涧,青松叠翠,但车上所有人都无心看风景,司机更是聚精会神不敢大意,两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车喘着粗气来到了山脚下,开始盘旋而上。 一个弯,两个弯……夏晓天开始根据自己的身体来回倾斜来细数拐了几个弯,一个急弯就是一个鬼门关,路的下面就是百米深渊,车要是一个闪下去基本上失无一生还。全车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有半点松懈,夏晓天紧张得双手紧紧擎住座椅,双脚快把鞋子都踩烂了,心里不断地祈祷:苍天有眼,菩萨保佑我一路平安…… 一直心里数到十八个弯,车已经到山顶了,开始下坡。 一个弯,两个弯……下坡也一样,夏晓天一直数完了十八个弯,车到了山脚下,总算是平安走过了所有鬼门关,夏晓天舒了一口气,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当大家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感觉车的重心都变低了,行驶起来也不那么晃悠悠的,稳稳当当地朝县城方向开始加速了。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下车,随着行李和乘客减少,车上的空间顿时显得奢侈起来,夏晓天舒展了一下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也可以伸长了,通往城里的水泥路铺得算是平整,轮胎和路面顺畅摩擦发出的簌簌的声音使得夏晓天兴奋起来,一转眼,车就停在二中门口了。 大门敞开着,没有保安,来报到的新生大多数由家长带领进入学校,拎着行李及大包小包,四处张望,寻找各自班级的报到处。 一个瘦瘦的长得像猴子一样的门卫大叔,驼着背在黑板上写着各种通知。 夏晓天报到完,就把行李搬到了宿舍。 校园环境比初中好不知多少倍,夏晓天一边在校园里逛,一边思量着。 操场是半开放式的,标准的四百米跑道。大门和围墙内是教学楼、办公楼、图书馆、礼堂、会议厅、食堂,都比较集中不需要跑那么远,靠后门还有超市、文具店、灯光蓝球场、游泳池、澡堂,校园内就是一个小的商业生态圈。 先洗个澡吧。夏晓天整理完宿舍,感觉有点疲惫了,身上的汗也开始发酸发臭,澡堂的淋浴房一毛钱一次,不限时间水管够。也有免费的,需要自己拿桶从锅炉房提水到澡堂旁边的淋浴隔间,兑些冷水就可以冲凉了,除了水要节约一点,其实效果没什么不一样。 那就洗免费的澡吧,一毛钱可以在窗口买一份菜了。 夏晓天回宿舍提了两个桶外加一个脸盆,来到锅炉房,一个桶装热水,一个桶装冷水。先把脸盆和衣服放到洗澡间,回头在来提两桶水,然后把热水冷水用勺子兑到脸盘里温度适中,就拿着毛巾往身上撩水,直到两桶水洗完,整个洗澡流程就走完了,不管如何就必须得收工。 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拿着装了脏衣服的脸盆来到洗衣池,正想往盆里的衣服里撒点洗衣粉把衣服泡上,想着等等就可以回来搓一搓就行了。 ------------ (三三)别开生面的宣导会 “夏晓天!你怎么在这?” 夏晓天抬头一看,是李卓岳,居然他也考到二中。 “是你,李卓岳?” “对,如假包换。” “嗐,我还说怎么没有熟人呢,你就出现了。” “对啊,我们年段有十几个同学啊。” “你在几班啊?” “我一班,你呢?” “我应该在二班。” “哦,我们教室靠一起。” …… 记得上次有看过名单,好玩的同学就没几个,平时有交情的就更少了。夏晓天和李卓岳有一些交集,物理竞赛的时候,他也是代表队的选手之一。 李卓岳斯斯文文的戴个近视眼镜,看起来就是认真学习成绩不错的样子,但在他自己的眼中,这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他反而非常羡慕甚至崇拜夏晓天这样的风云人物,多才多艺相貌堂堂,走在路上举手投足都很引人注目,他觉得这样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活出自我活出精彩,自己反而有点落伍且心有不甘。 夏晓天谈不上对李卓岳有多好的印象,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从乡镇到了县城,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乡了。 宣导大会开始了。 夏晓天和李卓岳随着人群来到了礼堂,他们找了一个靠前排的位置坐下来。 这是一个小型的多功能阶梯会议厅,大概可以容纳二、三百人,高一新生全都进来了,没位置的就在边上站着。 随着进场音乐响起,老师们陆陆续续进了礼堂走上台就座,一共十三个座位,中间的位置始终空着,应该是校长要坐的。 果然,在最后,主持老师示意全体师生起立迎接校长,校长矫健地进来了,走到台中间位置落座,示意全体师生入座。夏晓天早有耳闻,去年调过来新上任的,一来就整顿校风校纪,抓典型树榜样,同时加大教研力度、狠抓教学质量,很快就把升学率提了上去,业内一提到邹校长无不肃然起敬。 按照录取分数线,肯定是优质生源先行被实验中学录取完了,剩下的第二梯队的学生按次位才会被二中录取,起跑线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二中被誉为二流中学,常年来总会有一部分学生旷课早退打架斗殴、拉帮结派校园霸凌已不是新鲜事,而老师不敢管也管不了,时间久了也就听之任之了。 邹校长开始训导讲话了,才五十岁出头就满头白发,但犀利坚定的眼神和铿锵有力的语气,完全让人忽略了白发的违和感,这种反差感反而让人觉得充满激情和活力。 “我是邹东升,我去年才来,就比在座的你们高一个年级。” 别开生面的开场白就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思考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读书?周恩来周总理当年说,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们呢,今天我可能不需要这个回答,这个答案太高远了,我们目标和志向可以实际一点,现实一点,来,谁来回答一下?” “为了以后有更好的生活。” “好,很好,还有吗?” …… “为了走出农村。” “为了父母不再受苦。” “为了证明自己。” “为了出人头地。” “为了光宗耀祖。” “为了改变命运。” “为了全村希望。” …… 原来是这么畅所欲言的宣导会,校长开了个头。 总校长看说的差不多了,收起来话题。 “同学们,刚才说的那么多,请问,这些目标是自己的利益还是别人的利益?” “自己的利益。” “好,如果每个人把自己的目标都实现了,社会是不是进步了?” “是!” “社会进步了,国家是不是就更强大了?” “是!” “同学们要记住,每个人努力做好自己,就够了,做好了自己,整个社会乃至整个国家就会变得更好,这就是蝴蝶效应。”邹校长明明就是激励大师,夏晓天听得燃起来希望。 “那么,既然是自己的目标,要靠谁去实现。” “自己!” “很好,是的,靠自己,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里?”邹校长鸡汤的火候很足。 “大家都说,我们二中,是二流的学校,是流氓学校,人人都不想把孩子往这里送,说这里出不了人才,你们同意吗?我不同意!” “同样是一个脖子顶一个脑袋,他们的脑袋是脑袋,我们的脑袋就不是脑袋,我们装的就是水吗,我不同意!” …… 台下的同学们,个个听得热血沸腾,有几个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眼里含着点点泪花,夏晓天感觉自己就像马上要冲锋拼刺刀肉搏的战士,浑身充满了力量,如果现在眼前有敌人,肯定会被撕得粉碎。不过,夏晓天明白,现在没有敌人,敌人是无形的,敌人是自己的内心,是未来要面对的种种困难和阻碍。 邹校长接下去用了半个小时演讲,先说自己的成长经历,说自己的艰难求学经历,说自己的教学生涯,说自己对教育的看法,说自己对人才培养的经验,最后再次做了激励,人因为梦想而伟大,做个有梦想的人。 半个小时内,全场同学激情万丈,掌声雷动,夏晓天第一次明白梦想对一个人的激励作用是多么重要,很多都的说到自己心坎去了,不谋而合啊。 校长的训勉结束后,各班的班主任出来讲话,然后把各班的同学召集到班级,各科任老师上场和同学们见面认识。 班主任,一副黑框眼镜,长发,高挑的身材,是个大美女哦。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罗兰,我教大家的政治……”除了体育美术音乐老师以外,其他科任老师都上台做了自我介绍。 除了班主任,印象最深的是语文老师黄自立,他是年段长,语文教研组带头人,四十多岁,同样是戴一副黑框眼镜,高高瘦瘦的个子,不修边幅导致头发桀骜不驯杂乱无章地向天空四处乱窜,国字型的麻子脸,显得正气凛然,穿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有点刻板,但风趣幽默,开场白就从文学之美延伸到一段《红楼梦》里的精彩章节。 “《红楼梦》想必在座的同学多多少少看过电视或看过书,看过的举手我看看。” 大概三分之一的同学举了手。夏思齐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因为确实就断断续续看了几集,就记得刘姥姥进大观园、黛玉葬花、宝钗扑蝶等等几个名场面,谁不能说出个一二呢,不怕。书呢确实没看过一个字,真看不来,相比武侠小说那简直是太无趣了。真心看不下去。 没想到语文老师根本不提名场面。 “贾宝玉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问了明显没有技术含量开放式话题。 “纨绔子弟。” “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官二代。” “沉迷女色的富家子弟。” “妈宝男。” “花丛中的绿叶。” …… 各种回答踏至纷来。 “你们说的没错,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说的。”语文老师不置可否。 “但是你们也错了,贾宝玉其实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语文老师话锋一转便语出惊人,“他的才华是被埋没的”。 “我们来看一段,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带领一众清客参观大观园的时候,为什么让贾宝玉跟着,贾宝玉有什么表现?” 大家语塞了,根本想不起来,具体有什么表现?因为贾宝玉的人设就是这样,所以根本没人去细究那个章节贾宝玉的表现。 “贾政是一个封建社会家长的代表,既要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又要表现出家长的权威,作为一个这样的人,他如果没有把握,敢不敢把一个一无是处的儿子出来丢人现眼。” “嗯,似乎有道理。”同学们初步赞同这个理论,引起了好奇心。 “贾宝玉将亭子取名:沁芳亭,暂且不说前面的清客有没有故意放水,但这个名字足以说明贾宝玉的真才实学。” “然后贾政又马上叫他出一幅七言对联,对联,我想我们在座的肯定觉得很难,我们看看贾宝玉,不是七步成诗,他是略加思索就脱口而出哦。” “贾宝玉是这么说的: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语文老师继续他的独特见解。 “好了,贾宝玉开始兴趣来了,刹不住车了,借他人的嘴当众否定了他父亲的提议,说出了大观园的一些缺点和不足,指出取名杏花村的俗陋,还引经据典,把杏花村改名为稻香春。”语文老师接着说。 “贾政就是旧社会家长的权威典型,包括现在也一样,他明明心里很满意,却装作生气,将宝玉赶走了。可见贾政平时就只会一味地批评指责,简单粗暴的教子方式。” “贾宝玉到底有没有才华,这只是冰山一角,他只是不愿意和世俗同流合污,这正是贾宝玉可贵的一面,活得真实自我,他把自己藏起来。所以呢,他是被贴了标签的一个人,这个标签是什么,就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大家被深深的折服了,同学们掌声雷动。 “学习最怕没有思想,人云亦云,我们要有批判思维。” 夏晓天第一次听到批判思维,他发自内心佩服这个理论,不要随大流,保持独立思考,才能使自己的思想保持敏锐的感知度,很喜欢语文老师这个风格,和他的发型一样桀骜不驯。 “那,老师,您说的清客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清客,问得好,孔子都说了要不耻下问,其实我就等你们来问。”语文老师睿智且料事如神。 “清客,就是那么读了很多书,但是没有通过科举做官的文人,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就附庸在权贵身边的人,也就是门客的一种。” “《红楼梦》你们差不多开始要精读了,值得大家好好拜读。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要命,至于吗看十遍,看来还是有很深的学问,夏晓天不由得好奇起来。 更厉害的是,语文老师的粉笔板书可是写得一手好字,毫不含糊的行楷,张弛有度,清新隽秀,其他老师的字相比之下就相形见绌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就一个十几分钟的开场白,仿佛一场精彩绝伦的文学大餐的前菜,开启了夏晓天强烈的学习味蕾,夏晓天对语文学习的好感度自动调高了几个档级。 ------------ (三四)摸底考 班主任宣布明天语文数学英语三科摸底测试,下午晚上自行安排复习。 消息一出大家在底下炸开了锅,开学第一天就来个下马威,同学们交头接耳起来。 没办法,军令如山,大家开始纷纷忙碌起来了。 夏晓天寻思暑假两个月啥书也没看,学过的知识都快忘光了,还好,那学书籍都带来了,还有期末的一些模拟卷,差一点就全部烧掉了。 “就是个简单的摸底测试,不代表什么,大家不要太紧张。”班主任临走还特别申明,夏晓天就觉得这一定是代表什么。 果然,成绩出来后,按照分数编座号: 1号:林楚淇 2号:吴彤语 3号:何诗瑶 4号:张伊蕾 5号:马致远 6号:李密 7号:罗文文 8号:蓝芷欣 9号:陈旭辉 10号:陈弘霖 11号:杨扬洋 12号:涂俊英 13号:张钧 14号:李雄辉 …… 34号:夏晓天 35号:谢瑞轩 36号:王婧 37号:沈绍川 …… 夏晓天找到半天才看到自己的名字,全班五十多个同学,自己的排名已经中等偏下了。没关系,来日方长,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哥哥我怕啥啊。 作为特长生,夏晓天去了体育田径队签到,带队的体育老师正在点名呢,每点到一个人的名字,底下就大声说“到!”,体育老师就会抬头看一眼底下的人,然后在本子上打个钩,表示到了,报完身高体重,算是报到了。 ------------ (三五)外面的世界 学校非常重视特长生的培养,除了田径队,还有射击队,舞蹈队、合唱队、体育班和艺考班。 领完队服和训练服,妈啊,打开一看,漂亮死了,长袖外套是现在最流行的岩石灰色带条纹系列,训练服短袖是白色带条纹系列,绝配啊。 三铁组的张教练拍着夏晓天的肩膀,啧啧称赞:“是个大帅哥啊,长得比女孩子都漂亮。”夏晓天知道自己皮肤白,怎么晒都晒不黑,就算晒黑了,过十天半个月很快就白回来,很多女生都羡慕不已,自叹不如。如果不是出现在训练场,不是在赛场,几乎没人会把夏晓天和运动员联系在一起,这样也有优势,很容易迷惑对手。 张教练宣布三铁组按常规每周进行体能训练一次,技巧训练两次,每周二、周三、周四下午第三节课开始,恶劣天气轮空。 这天下午没课,夏晓天提早来到器材室,按照教练列出来的清单,“杠铃,哑铃、起跑器、接力棒、障碍架、秒表……”器材室的保管员不耐其烦地一一清点,把东西全部移到门口,锁了门就走了。 夏晓天心想这些东西搬完估计也不要训练了。 “哎来来来,搬一下东西。”每见一个队员就喊他们过来搬器材。不一会,东西全部搬完,就开始训练了。 “要不要请我吃饭?”夏晓天满头大汗,做完了几组蹲地起身跳,然后做了腰部核心力量,差不多结束了。 这不是李健吗,他怎么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还是生得好啊,李健家里给他找了个差事,在县城国道收费站做收费员,穿一身制服,大檐帽,执勤期间还可以骑着摩托车通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当了警察,其实就是个交警临时工。 “哎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起来很神气哦。”夏晓天打趣他。 “哎哟,我就是没编制的临时工,我很识相的。”李健一点也不装。 “那,请你吃食堂啰。” “好啊,去看看。” 食堂还早,阿姨刚刚把菜煮好倒在餐盘码整齐,现在人不多,李健看了橱窗,反客为主,帮夏晓天和自己各打了四两饭,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红烧鸡、一盆排骨炖萝卜汤、一份青菜。这一餐可是吃了三天的伙食费,夏晓天琢磨着月底怎么解决短缺。 “还不错,好吃。” “必须啊。” 食堂的人慢慢越来越多,大多数都会特别朝夏晓天和李健投来特别的眼光,好奇也好,欣赏也罢,也算是长面子吧,大家估计都觉得这家伙和一个穿制服的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多少有点来头吧。这么想顿饭也是值了。 “吃饱了,去走走吧,我今天上夜班。” 陪吃陪喝不算还要陪散步,我可是要学习的人,夏晓天心里嘀咕。 “我带你去兜风。”李健不由分说,把夏晓天拉着来到了操场坡底下,一辆白色警用摩托车赫然映入眼帘,不由分说发动摩托车,呼地窜了出去。 炸了几条街,不一会就来到南门街,把车停下来。 “来啦。”店里的人起身相迎,这是一个烧烤摊,几个人在喝啤酒,吃串串,店里没空调,有一个干脆把衣服都脱了,手臂上纹了一个蟹子,另一个卷毛,单眼皮,穿个篮球大短裤,背心、球鞋,还有一个染了个红毛,整个县城染发的人可没几个,白净净的,低着头只顾吃。 “满上满上。”他们招呼着。 “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兄弟夏晓天,现在在二中,以前就他罩着我。”李健开始介绍夏晓天。 “夏晓天散打厉害,以一敌十,那次我和别人打架,要不是他帮我,肯定我就没命了。”打架是帮他解过围,身手比常人灵活一些,但学过散打确实没有,夏晓天想这小子真能呼吹。 “兄弟走一个,我谢森强,叫我蝎子。”赤膊的一饮而尽。 夏晓天感觉有点被拉入伙的感觉,这是搞什么。 “走一个,我吴磊。叫我石头。”卷毛的举杯碰了一下。 “我赖宏伟,李哥的兄弟,也还是我兄弟,来走一个。”红毛也和夏晓天碰杯了,一饮而尽。 李健和他们几个是新认识的拜把兄弟,初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了,一个在加油站,一个在自家的超市帮忙看店送货,另一个在上了职业学校,夏晓天心想,不会是美容美发专业吧。 还被他猜中了。 几杯啤酒下去,夏晓天知道自己脸开始红了。 “我还要晚自习,你们继续,下次约……”看时间差不多了,夏晓天也总觉得氛围有点别扭。 夏晓天提议不然去他住的地方玩一下,认认路,下次就可以自己去了。 夏晓天看样子盛情难却,作罢,也就停止挣扎了。 摩托车发动了,开始新一轮炸街,从南门街传到北大路,再从北大路拐到商业街,经过少年宫,大约十分钟就到了,这是临街的一排房子的二楼,开门进去,挺豪华啊,木地板,还有专门的拖鞋,挺讲究的哦,把灯打开后,夏晓天看清了房子的全貌。这是一间一居室,墙上贴了几张明星海报,一张木制大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底下一排鞋子,靠左边一排衣柜,右边是一排开放架子,摆了一些书、小玩意和艺术摆件,不看书的人还摆书,装给谁看呢。靠窗的墙牵了几条彩灯带。最引人瞩目的是正面的墙,摆了一组家庭影院。 李健把电源打开,瞬间音响的灯亮了,几条彩灯也开始一闪一闪发出各色的光,只见他放进一个碟片,随着音乐起来,灯带便随着节奏变换色彩。 大屏幕的画面,播放中画面及歌词提示着音乐节奏的进度。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学校非常重视特长生的培养,除了田径队,还有射击队,舞蹈队、合唱队、体育班和艺考班。 领完队服和训练服,妈啊,打开一看,漂亮死了,长袖外套是现在最流行的岩石灰色带条纹系列,训练服短袖是白色带条纹系列,绝配啊。 三铁组的张教练拍着夏晓天的肩膀,啧啧称赞:“是个大帅哥啊,长得比女孩子都漂亮。”夏晓天知道自己皮肤白,怎么晒都晒不黑,就算晒黑了,过十天半个月很快就白回来,很多女生都羡慕不已,自叹不如。如果不是出现在训练场,不是在赛场,几乎没人会把夏晓天和运动员联系在一起,这样也有优势,很容易迷惑对手。 张教练宣布三铁组按常规每周进行体能训练一次,技巧训练两次,每周二、周三、周四下午第三节课开始,恶劣天气轮空。 这天下午没课,夏晓天提早来到器材室,按照教练列出来的清单,“杠铃,哑铃、起跑器、接力棒、障碍架、秒表……”器材室的保管员不耐其烦地一一清点,把东西全部移到门口,锁了门就走了。 夏晓天心想这些东西搬完估计也不要训练了。 “哎来来来,搬一下东西。”每见一个队员就喊他们过来搬器材。不一会,东西全部搬完,就开始训练了。 “要不要请我吃饭?”夏晓天满头大汗,做完了几组蹲地起身跳,然后做了腰部核心力量,差不多结束了。 这不是李健吗,他怎么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还是生得好啊,李健家里给他找了个差事,在县城国道收费站做收费员,穿一身制服,大檐帽,执勤期间还可以骑着摩托车通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当了警察,其实就是个交警临时工。 “哎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起来很神气哦。”夏晓天打趣他。 “哎哟,我就是没编制的临时工,我很识相的。”李健一点也不装。 “那,请你吃食堂啰。” “好啊,去看看。” 食堂还早,阿姨刚刚把菜煮好倒在餐盘码整齐,现在人不多,李健看了橱窗,反客为主,帮夏晓天和自己各打了四两饭,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红烧鸡、一盆排骨炖萝卜汤、一份青菜。这一餐可是吃了三天的伙食费,夏晓天琢磨着月底怎么解决短缺。 “还不错,好吃。” “必须啊。” 食堂的人慢慢越来越多,大多数都会特别朝夏晓天和李健投来特别的眼光,好奇也好,欣赏也罢,也算是长面子吧,大家估计都觉得这家伙和一个穿制服的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多少有点来头吧。这么想顿饭也是值了。 “吃饱了,去走走吧,我今天上夜班。” 陪吃陪喝不算还要陪散步,我可是要学习的人,夏晓天心里嘀咕。 “我带你去兜风。”李健不由分说,把夏晓天拉着来到了操场坡底下,一辆白色警用摩托车赫然映入眼帘,不由分说发动摩托车,呼地窜了出去。 炸了几条街,不一会就来到南门街,把车停下来。 “来啦。”店里的人起身相迎,这是一个烧烤摊,几个人在喝啤酒,吃串串,店里没空调,有一个干脆把衣服都脱了,手臂上纹了一个蟹子,另一个卷毛,单眼皮,穿个篮球大短裤,背心、球鞋,还有一个染了个红毛,整个县城染发的人可没几个,白净净的,低着头只顾吃。 “满上满上。”他们招呼着。 “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兄弟夏晓天,现在在二中,以前就他罩着我。”李健开始介绍夏晓天。 “夏晓天散打厉害,以一敌十,那次我和别人打架,要不是他帮我,肯定我就没命了。”打架是帮他解过围,身手比常人灵活一些,但学过散打确实没有,夏晓天想这小子真能呼吹。 “兄弟走一个,我谢森强,叫我蝎子。”赤膊的一饮而尽。 夏晓天感觉有点被拉入伙的感觉,这是搞什么。 “走一个,我吴磊。叫我石头。”卷毛的举杯碰了一下。 “我赖宏伟,李哥的兄弟,也还是我兄弟,来走一个。”红毛也和夏晓天碰杯了,一饮而尽。 李健和他们几个是新认识的拜把兄弟,初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了,一个在加油站,一个在自家的超市帮忙看店送货,另一个在上了职业学校,夏晓天心想,不会是美容美发专业吧。 还被他猜中了。 几杯啤酒下去,夏晓天知道自己脸开始红了。 “我还要晚自习,你们继续,下次约……”看时间差不多了,夏晓天也总觉得氛围有点别扭。 夏晓天提议不然去他住的地方玩一下,认认路,下次就可以自己去了。 夏晓天看样子盛情难却,作罢,也就停止挣扎了。 摩托车发动了,开始新一轮炸街,从南门街传到北大路,再从北大路拐到商业街,经过少年宫,大约十分钟就到了,这是临街的一排房子的二楼,开门进去,挺豪华啊,木地板,还有专门的拖鞋,挺讲究的哦,把灯打开后,夏晓天看清了房子的全貌。这是一间一居室,墙上贴了几张明星海报,一张木制大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底下一排鞋子,靠左边一排衣柜,右边是一排开放架子,摆了一些书、小玩意和艺术摆件,不看书的人还摆书,装给谁看呢。靠窗的墙牵了几条彩灯带。最引人瞩目的是正面的墙,摆了一组家庭影院。 李健把电源打开,瞬间音响的灯亮了,几条彩灯也开始一闪一闪发出各色的光,只见他放进一个碟片,随着音乐起来,灯带便随着节奏变换色彩。 大屏幕的画面,播放中画面及歌词提示着音乐节奏的进度。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 李健居然唱起来了,听他的节奏和音准,还有那自信,显然是练了很久了,小样,我看你挺精彩的,一点都听不出无奈。 不是,这个卡拉OK可是稀罕物,不是谁都随便买得起的吧,这全套下来市场价至少也小一万的价格。夏晓天尽量显出一脸淡定的表情,忍住没问他卡拉OK的价钱,心里可是在盘算,这小子能耐啊,显摆起来了。 一名公路收费员怎么有那么多钱,这定有蹊跷。 李健倒不藏着掖着,他就直接告诉夏晓天,靠跳票和给大货车打折捞一些外快,这是他们的潜规则。 跳票就是收了钱不给票,有些的车是不要票的,就便宜点收费不入账了,跳票和停车场收费跳单的道理一样,你和收费员说不要票,然后象征性地给一些钱,一般的收费员也就放行了。跳票的汽车司机也是心知肚明的,停车就从窗户探出头,递一根烟,然后就说票不要了,再递上差不多一半的过路费,收费员当然只敢收熟悉的面孔,生面孔是万万不可的,万一是查岗的那就玩完了。大车打折就玩得比较大了,当然,收费员和司机必须是事先有达成一致的,大车按小车的标准给票,然后,司机事后怎么给收费员好处,背后的来来往往就是不得而知的秘密了。 原来如此,这小子命好胆子也大啊。不怕?李健说,这就是潜规则,人人都这样。 临走,李健给了夏晓天一双跑鞋,别人送的,尺码不适合,夏晓天刚好适合,款式也很好看,这鞋子是贵家伙,他看过橱窗,记得。 还塞给夏晓天了一叠饭票。说是一个机关食堂的,自己吃不完,靠,还有吃不完的,来啊多多益善,那得带我去一趟认认路,夏晓天心想。 话说,刚刚带我和那几个认识是啥意思,夏晓天还是忍不住要问问。 是这样,他们家有事找我帮忙,我有时候不方便,你要帮我去安排哦,李健压低声音。早说吧,神神秘秘。啥啊,我也没那么闲吧。夏晓天明白了,心想有好处也行哈。 回到学校,第一轮巡视的老师刚刚走了,回到座位,六张练习卷,晕倒,早知道还不如早点回来。 班长涂俊英过来了,压着嗓子说:“老师刚刚走了,我说你今天体能训练,晚一点过来,记得。”“好的,好的。”夏晓天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早就和班长达成了一致的默契,没有特殊情况就这个口径。 夏晓天启动紧急程序,拿了班长的语文练习卷,一字不漏照抄。 英语选择题、完形部分让李密帮忙完成了,数学卷子自己来吧,这个不能偷工减料。物理、化学全部都分出去给同学帮忙了。到熄灯的时候,全部都机智地完成了,夏晓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感叹还得自己人缘好啊。 ------------ (三六)《芳华》 “我们去看排练吧。”回宿舍的路上,李卓岳在前面等他。 “现在?” “对啊,反正也睡不着,喏,听……” 果然听到远处有音乐声音传来。 两人循声而去,多功能教室在排舞蹈,文艺队有汇演比赛,每个中学必出一至两个节目,这次是舞蹈比赛。这可是学校的强项,不管是合唱还是舞蹈,在整个地区都排得上榜单。因为有一个厉害的音乐老师冯蕾。 冯蕾不开口说话你会觉得她是知性女性,矜持典雅,但一切都是错觉,只要她一开口说话你就会看到她无人能敌的泼辣一面,行事干净利落,说话雷厉风行,这种女人往往里外通吃老少皆宜,深得外界的好评也让人产生敬畏。哄你的时候可以把你甜死,骂你的时候会把你骂到奔溃。 “来,手高一点,高一点。” “头,往右后方向看,看远一点,就像等心上人回家一样,眼神,来,看我看我” “说你呢说你呢,第三个,那谁谁,王琼,出去的时候,欢快的感觉,再一遍……” 冯蕾老师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多功能厅,声音响脆,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很有驱动力量,她的声音仿佛有一根根钢丝连接着每一个人,每牵动一根钢丝,就能很有效地发出很直接的指令,根本没有容你思考及反驳的一丝丝余地,你只要服用照做就行,做到她满意为止,夏晓天惊叹这是一个神奇的场景。 这是一个民族舞《芳华》。总共十七个舞蹈演员,两个看起来是领舞AB角,十五个伴舞。应该是快要演出了,服装都上了。除了没有灯光、没有妆容,其他该上的都上了。每一个演员都很紧张很认真,生怕拖了大家后腿。 服装很漂亮,渐变的青绿色,长长的裙摆拖到地上,领舞的服装款式颜色略有差别,但很巧妙地融为一体,一点都不生硬。 李卓岳用手肘碰了碰夏晓天,叫他她那个领舞的,说摸样最好的就数她了。 夏晓天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刚刚第一次出场,他就注意到了,虽然灯光不是太亮,看不太清楚五官,但是仅仅那一出场的瞬间,夏晓天就感觉被震撼到了,几乎都快忘记呼吸,那是怎样的一个女生啊,每一帧的举手投足都能牵动你视线,看一眼其他人都觉的会错过她的美,那是怎样的美啊,脖子就像优美的天鹅颈,优雅地顶着高高昂起的头,眼睛水灵灵的像碧绿的玛瑙闪着温润的光泽,你想迎接她的目光,但它却一闪而过,匀称的腰身,由于在做舞蹈动作,让你觉得她的腰特别纤细柔软,那双腿就不用说了,修长得有点过分,欢快得有恰如其分,伴随着音乐节奏缓缓而行,时而跳跃、时而交替、时而平移,你会觉得她是一双练过芭蕾舞的腿,很有弹性,很洋气,此刻用洋气形容一双腿,再适合不过了。随着舞步的移位,她过来了,离得更近一些了,灯光下,这是一张能让夏晓天窒息的面孔,说是天使的面孔也不过分,干净,认真,投入,此时此刻,她融入在音乐中,舞动着旋律,她的身姿不是妖艳,更不能用性感形容,就是一种美,让人窒息的美。 如果非得说不协调的地方,就是冯蕾那无形的钢丝般的指令有时候用力过猛,仿佛再用一点力,就可以把人拉一个趔趄。 “好,好,好!这一遍对了,完美,太好了!” 终于满意了,大家舒了一口气。 “明天,后天,再串起来一下,反复几遍就定型了。姑娘们,今天就到这里。” “这两天,大家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不要乱吃东西,记得。” “行了,赶紧走吧,太迟了。” 夏晓天和李卓岳来不及走,门就打开了,女孩门鱼贯而出。 “王语嫣啊,你累不累,注意休息,好吧,今天表现最好了,保持这个状态,好吧。”冯蕾还在交代注意事项。 名字特别有诗意,她就是王语嫣啊,略有所闻。 “哎!你们男孩子看什么,女孩子们在排练。”钢丝般的声音发出了有力的质问,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像是责怪,但有感觉是炫耀,看吧看吧我这些女孩们漂亮吗,羡慕吗? “哎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标枪第一名那个同学,是吧?” “是我,冯老师。” “你叫夏晓天,对吧!大帅哥一个。”冯蕾眼镜后面的眼神一亮,上上下下扫描了夏晓天一遍,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一条缝,笑起来是另一种温柔的犀利,仿佛是一台X光设备可以透过你的身体看清一切。 “两位帅哥要不要去看演出啊,去的话来找我拿票。” 还有这待遇,呵呵,夏晓天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去啊,肯定去啊。 第二天,夏晓天就拿到了演出票。 这是一次全地区中学的文艺汇演,共二十四个队参加演出。 演出比赛开始了,在县城最大的影剧院,舞台下座无虚席,《芳华》抽到第十一位上场,每个队的领队和演员们在台下设有席位,每一位演员既是参赛者也是观众,作为演员你要知道别人跳得怎么样,心中才有数。 第十一位上场,说是黄金序位,如果太靠前了,评委这时候还有新鲜感,没有对比,不知道后面节目如何,不敢打高分,要是太靠后面了,评委审美疲劳了,演员看多了别人的好节目,自己心虚了,容易发挥失常,居中的位置最好,传说冯蕾老师手气很好很好的,几乎每次都能抽到好序位。 演出开始了,开局舞蹈是江滨中学的《映山红》,主打红色调调。 灯光配合得很好,按理说灯光是没有提前排练的,但该追光的追光,该暗的时候暗,该打光的时候打光,一切全凭经验,最多就是在节目单上另加一个灯光说明。 音乐响起,灯光瞬间暗淡下来,慢慢红色的背景灯光把在做针线的一位拥军女家眷衬托出来,还是红色灯光,慢慢越来越亮了,一群女家眷从后台各自拿着道具按照自己的舞步来到台前,有的遥望远方,有的来回穿梭、有的在灯下穿针引线,一派繁忙的景象。这时,背景音乐起了:“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天明……”全体拥军女家属退下,红军的演员阵容登场,灯光切换成电光火石的战场……战士牺牲场景、救治伤员场景、女家眷化身卫生员上战场……氛围很感人,主题很鲜明,除了红军战士扮相有点不协调,其他都完美,让人看了心潮彭拜,一种伟大和崇高的爱国情愫从胸中油然而生,夏晓天感觉自己被感动到了。 紧接着,主持人请第二个节目《大地飞歌》上场,第三个节目《丽人行》做好准备…… 这两个节目各有千秋,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特别好。夏晓天瞄了一下节目单,居然后面还有一个节目叫《依然映山红》,这是来拆台的吗? 《女儿情》后面紧接的就是《芳华》。 舞蹈搬上舞台效果就完全不一样,音乐效果、灯光、妆容完美的结合,和排练的时候简直就是高端了不止一个档级,整个气场变得张力十足,表现力也生动了不知几倍。王语嫣化了舞台妆,完全把她清新脱俗的气质加上了纯粹的张扬,像早晨半开的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生动地盛开,这是一种极致的表现力,舞台的表现力,把她的美从单一层次瞬间成长到丰盈的状态。 舞蹈结束,随着演员集体谢幕,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毫无悬念,《芳华》获得一等奖,王语嫣被评为金牌领舞。 后面的节目,也有不乏振奋人心的情节,但最让夏晓天心旷神怡的还是《芳华》,他觉得有一种青春的活力在旋律中自由舞动,生命力在尽情绽放,更有一种精神上的感召,有些感觉是不可名状的,那是心灵深处的一种力量。 ------------ (三七)数学就是死穴 高中数学就是死穴,感觉越来越难了,有些公式的应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更不说灵活应用了,夏晓天看着老师在台上的板书,听着老师详尽的讲解,夏晓天感觉只能掌握五六成,下课就还一半给老师了,似乎在脑袋中留下的是一些模糊的痕迹,大脑完全被知识抛弃了,做大量的练习在考试时只能生搬硬套,这样不对,夏晓天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这次单元测试不及格。全班不及格的人数,居然有一半左右,虽然多多少少有点安慰到,但无济于事,还是有点焦虑,看来得想办法了。 语文课有意思,简直是如鱼得水,也许是语文老师很合胃口,每一节课都引人入胜,夏晓天很享受作文被当作范文在全班宣读的感觉,夏晓天的每一篇作文,几乎都是优秀作文,宣读完都会贴在宣传栏上,每当看着同学们围在宣传栏前欣赏他的作品,夏晓天就会不自觉地遐想起来,要是能做个作家多好,让所有人读我的文章,那一定很刺激。 上午下课,还来不及去食堂吃饭,涂俊英走了过来,说语文老师喊他去。 “黄老师,您叫我?” “夏晓天,你过来。”黄自立热情地向他招手。 夏晓天快步走上前。 “这是电视台的罗老师,我把你的文章推荐给他,他觉得非常棒,诺,发表在刊物上了。”黄老师相当兴奋,用他被熏得焦黄焦黄的手指,一边抽烟,一边把报纸推到夏晓天眼前。 果然,连续两期的日报上的散文专栏分别刊登了夏晓天的两篇作文,《永远的燕子》、《哎,这卷发》。看着变成铅字的文章,感觉又不一样了,多了庄严感,多了仪式感,气质也变得高贵起来,你不舍得草草把他读完,你会细细阅读,一个字一个字逐字去阅读,你会怀着更严谨的态度去阅读,领会出来的感受也不一样。 “这是两百元稿费,你拿着。”罗老师递过来一个信封。 还有钱啊,太好了,夏晓天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抽出一沓面值十元的纸币,数了数,整整二十张。 “这个,太感谢罗老师了,这,这没想到……”夏晓天都不知所云了。 罗老师说是黄老师的功劳,黄老师一直觉得夏晓天的文章写得不错,就推荐了夏晓天,罗老师看了几篇,发现文笔朴实无华,但富有寓意,情感表达真实,但观点又出人意料,思想上标新立异,有点大家风范的样子。罗老师对夏晓天做了鼓励,希望一直写下去,多出好作品。 看来啊,那些小说啊连环画啊杂志啊没白看,很多思考其实基于其他文章思想的启发,进行自身的思考,然后组织文字出来,夏晓天觉得写文章就跟玩似的,哪有什么难的? 就这样,文思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夏晓天的课余时间,基本都花在猛攻数学和写文章上了。相比数学,写文章可是顺手多了,几乎每一篇文章,黄老师看完除非有一些字眼明显的不妥以外,都无需大篇幅改动,陆陆续续都会见报。 随着夏晓天文章发表,慢慢小有名气,自然而然,夏晓天担任文学社社长,文学社取名为“橘子文学社”,取名源于朱自清的《背影》描写父亲帮作者买橘子的章节,黄老师觉得这名字很有意思就敲定了。 数学为什么难,夏晓天也做了一些思考,他觉得是高中数学相比初中就更抽象多了,最重要的是,老师教课的时候他听起来费劲,数学老师呢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中气不足,讲课的时候就像扯着喉咙,声音嘶哑听起来就像在敲一只破铜锣,说是噪音也毫不过分,让人很炸裂,还没完,他吐字不清晰,加上扑克脸看起来非常严肃,一堂课下来,感觉整个脑回路被刮得遍体鳞伤,听觉系统也严重扭曲,课间赶紧要到走廊修复一下,重新排列整齐才能安静下来听下一节课。 每次数学课都感觉是经历一次听觉酷刑,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更谈不上课堂体验,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数学好的同学又是怎么学的,完全不介意吗,还是课后偷偷努力,这就让夏晓天很迷惑了。 ------------ (三八)陈胜 一个月回去搬一次生活补给,这已经形成惯例。 父亲和往常一样戴着斗笠口罩在院子加工香烛,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流进领口,湿透了上衣。 “你的生活费够不够?” “够的,足够了。” 如果不是有稿费,父亲每个月给的生活费肯定捉襟见肘,稿费的事,夏晓天几次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不说罢了,免得父亲断供了,万一稿费不长久呢?慎重起见,夏晓天还是忍住了,连发表文章的事情都没说出来,夏晓天有点佩服自己最后的冷静,但又感觉这看似未雨绸缪的意识里有一些自私的成分,内心还是有一点矛盾。 夏晓天一边按照父亲的要求把刷好的铂金纸根据既定的厚度叠整齐,贴上腰封,就可以包装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积累,父亲的生意也略好一些,只是更忙了,除了白天田里的农活,晚上也要通宵达旦地加班加点。 父亲也是一个很拼的人,他尽量用他有限的时间和体力为家庭创造收入,他恨不得一天分来两天用,所以,目之所及的他无时不刻都在干活。 人啊,苦难有时候也是很好的粘合剂,自从夏巍巍出事后,父母就很少有冲突了,脾气也温和许多了,父亲看夏晓天的眼神也可以称作慈祥,毕竟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夏晓天从不出门找同学,有同学找就来家里,陪自己一起干活,联络了感情也帮了家里做事,和父亲的相处都不落下,真是一举三得啊。 大米是最重的,能带多少带多少,尽量不买食堂的饭,贵。换洗的衣物和其他生活物品都不算太重。 照往常一样,夏晓天把行李挑到国道旁边,就开始等去县城的龙马车。 一辆小巴士停下来了,司机还是那个司机,黑背心不穿了,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嗓门很是很大,多了一个女售票员。载客龙马车被取缔了,涉嫌改装违规载客,且事故率高。 新的巴士算是正规运营了,座位更多了,靠里面驾驶座后面的是双排座,靠门外面一排是单排座,中间过道,备了一些塑料椅子,愿意挤一挤的就在过道用小塑料凳对付着。 票价,贵了不止一倍。 “没办法啊,上面规定的票价。”司机官方的语气中带着自信的结论。 “不提价没法干,要上交管理费,还要买保险,不然赚不到钱的。” 夏晓天上了车,还好,每个月多多少少金额不一的稿费,足够让自己过上相对富裕的寄宿生活,这不,带一袋雪薯给黄老师,他是伯乐,城里人没啥喜欢的,对土特产爱不释手,啥都需要多多益善,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黄老师偏爱雪薯,夏晓天记下来,特地让父亲大清早去地里挖雪薯,挖坏的自己留下吃,好的小心翼翼包起来,箱子里垫一些稻草,防止折断。好的雪薯不多,不仅品种和土壤要好,还要挖得小心翼翼,不能有破损,品相也影响口感。 巴士比改装的龙马车是舒服多了,就算瞬间加速也是稳稳当当的,关键是还有空调,座位也宽敞舒适,就算过道坐满了人,也不会太拥挤,车拐急弯的时候也不会甩得像过山车般左右大幅度摇晃。这双倍的车费其实值当。 一会功夫车上的座位就满了,售票员拿出备用的塑料小凳子就开始派上用场了。 面包车呼呼地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大坑村站。 大坑村是一个地势相对较低的自然村,也就是两三百户人的村庄,这里的人们靠山吃山,生计全靠山上的山林和几亩薄田,偶尔出产一些山珍,在年份不好的年头,部分村民实在过不下去日子,曾经对过往的载货车辆顺过一些生活物资,因此这个村也曾被称为土匪村。 远远看见有人在临时候车点招手,车停下来了。 上来了一个年轻小伙,浓密黑亮的三七分发型,眉毛也一样浓密,都快连在一起了,巧克力一样的肤色,显得很健康很有活力,一件花衬衫,领口敞开着,隐隐约约能看到发达的胸肌,那提着行李的手臂青筋暴起,显得粗壮有力,那握着拉杆箱的拳头比一般人都大许多,像两个大沙包,武松打虎的拳头也不过如此。犀利的眼神扫了一遍全车的人,就找了个小塑料凳的位置坐下来了。 有点像古惑仔,也有点像看场子的打手,反正看起来不是善茬。夏晓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是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就是看着自己的行李。 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开始驶上金鹰领的山路十八弯,车晃得厉害,但也抵挡不住睡意袭来,昨晚太迟睡了,做完了今天父亲要去大集卖的金箔纸,已经是凌晨两点,洗洗完睡就快三点了。一大早起来赶车,说话实话明显体力不支。 脑袋昏昏沉沉,凭直觉感觉车辆已经翻过了金鹰领驶向了县城,大概到了县城城郊的候车点,感觉似乎有人下车了,忽然夏晓天一惊,用手摸了一下口袋,小皮夹不见了,里面装着父亲给的一个月生活费,还有稿费,回想起下车的人,似乎表情有点异样。 “停车,停车,司机!” 全车的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眼光。 “我钱包丢了,刚刚有人下车,可能是他。” “啊,我看就不对劲。”车上的乘客交头接耳。 “丢了什么?”花衬衫凑过来。 “钱包,里面有四百块。”夏晓天急忙说。 车停下来了,花衬衫飞快地下车,往后看了一眼。 “没走远,追。” 花衬衫就像一只矫健的花豹,飞快地往后面飞奔,夏晓天紧跟其后,靠,这家伙跑得像闪电一样快,短跑厉害呀,一会就把夏晓天甩出了十几米。 “拿出来!就是你!”一个小个子,穿一件灰色外套,背着个包,被花衬衫截住了去路。 “不交出来就打死你!” 夏晓天一眼就看到这就是车上坐在自己附近的人,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小偷,一脸无辜的样子, “不好意思,误会误会。”小个子从背包掏出钱包,递了过来。 “给你,检查一下。”夏晓天接过钱包,打开一看,分文不少。还好他没有同伙,不然早就转手了。 “对的。” “下次再偷看看,把你手砍断,滚蛋!”花衬衫抬起腿对着小个子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小个子拍了拍屁股,飞快地跑了。 回到车上,全车人都投来了赞许的眼光。 夏晓天魂都快丢了,钱包里除了钱还有学生卡,还有未领取稿费的汇款单,有一种幸福叫失而复得,夏晓天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花衬衫自我介绍叫陈胜,就是大坑村人,今天回学校。 “回学校,哪个学校?”夏晓天问。 “就二中啊。” “啊,二中?” 校友?不可置信,夏晓天以为自己听错了。完全不像是学生啊,这不搞笑吗,一个混社会的样子是学生?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穿个花衬衫很社会吗,再来个纹身就齐活了。 夏晓天仔细打量了陈胜,其实乍一看是很成熟,但透过言谈举止和表情,还是能感觉出年龄不大,该是处于高中学习的年纪。 后来经过简单交流,才知道,陈胜就是大坑村人,家里姐姐众多,就他一个男丁,读高一那一年暑假,去村支部帮忙转运物资,被藏在角落的小蛇叮了一下,起初没在意,后来就不行了,一条腿肿得像棵猴面包树,由于山路通讯不发达,交通也不好,耽误了最佳时间,草草先用草药敷一下,等送到医院又说没有血清,还好,及时转到市医院,差一点就要截肢了,虽说有惊无险,但等康复也耽误了三个月,后来就办了休学,还好身体底子过硬,现在完全康复了,生龙活虎的又是一条好汉。 到了县城,巴士再也不到处送人到家门口了,而是停在汽车客运站固定位置,按照出车时间,下一趟车也就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出发了。 夏晓天和陈胜各自叫了摩的,把东西一股脑儿载到学校。 ------------ (三九)黄老师像极了鲁迅 夏晓天拎着一箱雪薯来到黄老师宿舍。 黄老师具备文人的所有特质,不修边幅,头发永远是没办法判断是否洗过,因为无论何时都是黑亮黑亮的,头发很硬挺,样子像极了鲁迅,发型一样硬挺,一样的怒发冲冠;抽烟,把自己熏得咳嗽不止也不放弃,两根手指已经熏得呈焦黄色了;喝茶,上课下课总带着一个大茶缸,茶叶从不讲究的,不管谁送的就只管往里扔;喝酒,夏晓天倒是没见过他喝酒,听说而已,喝了酒兴致一来那是要吟诗作对的,他最崇拜的就是李白,李白的每一首诗几乎是信手拈来。 黄老师住在校内一房一厅的教职工宿舍,敲开门后,黄老师大喜,热情地把夏晓天迎了进去,沏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喝一杯我的茶,行吗?” “好的好的。” “最近的文章又有进步了,很不错。” “那得感谢黄老师您的指教。” “其实我发现,是有天赋的,你看我教语文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书,其实也就写了一些自认为不错的文章,也没有出版过文集,你不觉得天赋很重要吗。” “那老师您不一样,您是伯乐,只管发现就行,这千里万里的路,让我们做学生的来跑呀。” “哈哈哈,好好好,我爱听,你啊前途无量啊。” “您看你的书法,也是首屈一指一字难求啊。” 黄老师开心得不行,确实经常有人来求黄老师的字,夏晓天顿时觉得自己接话接得很是时机。 话锋一转,聊起来家常。夏晓天大略地和黄老师说了家里的情况,黄老师很诧异,他觉得夏晓天看起不像是农家孩子,完全不像。 “你不说,真看不出来,你的气质不像。” “是吧,确实我家的情况就是这样。” “很意外,难怪,你写的这些其实是源于生活。” “哦可能有些关系。” “那这么说,你要好好规划一下学业。”黄老师表情认真了起来。 黄老师很理解夏晓天,农村的娃,只有通过学业才能改变命运,自己就受益者,黄老师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进大学的,当时也很苦,做知青的时候上山下乡什么苦都吃过,要不是凭着过人的毅力,也没有今天。 到底有多苦,用黄老师的话就是常人难以想象,睡牛棚,开荒山,修水利,到现在还落下一身毛病,变天的时候双腿就疼得连走路都成问题。 “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好好努力。” “哦,怎么说。” “机会人人平等,只要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 “嗯。”夏晓天不太理解,但也就顺口应承了。 大学意味着什么。其实夏晓天很清楚,家门口罗帅坐在椅子上弹的吉他,时时刻刻在心里头萦绕不去。他那意气风发的神情,有多炫耀就有多让人心烧。自己是发过誓的,一定一定要考上大学。 “那黄老师,得请您给点建议。” “我们二中呢说实话,通过正常的高考要考上好的大学,还不太容易。” 黄老师思考了一下。 “你可以考虑保持你的特长生优势,体育、美术、音乐的特长生每年都有定向招生名额,这倒是一个比较有胜算的方案。”黄老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 “我们地区呀,每年特长是有一定数量的定向名额,也就是说,面向我们地区无论如何必须得招满既定的名额,分到我们县也是有一定比例的,每个种类的特长生一般是两个名额。” 夏晓天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走特长生路线,无论是体育、美术、音乐类专业,你的专业分要名列第一或者第二,文化科分数达到录取线后,专业分决定了是否优先录取。定向生都是师范类院校,大学毕业均回原籍中学做老师。 “那黄老师,我们每年大学录取率大概是多少?” “正规大学录取的总体百分之二十不到,如果加上自费生以及其他一些职业学院可能会有百分之四十多。” 正规大学意味着有工作分配,只要考取了基本十拿九稳,那这么说,一个班上五十来个同学,能考上正规大学的也就十人左右,有点够呛, “那包括不包括特长生?” “特长是之外的,不在里面。” 黄老师继续说到,每年特长生,全县城能考取大学的,美术、体育、音乐加起来差不多十个出头,说起来竞争也是很激烈的,但好在就是有定向名额,报考的人数不多,而且自己什么水平自己心中有数。 夏晓天琢磨着,如果自己的标枪成绩能保持全县第一,考体育院校该是胜算较大的,但标枪比较偏门,不如田径和三大球类热门,要是没有这个专业呢,这种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那文学算不算特长?” “算,当然。但它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除非有特别大的成就,有特别强的影响力。” “比如说?” “比如说你出了书,在某个领域或者学术层面得到认可,获的知名奖项,那有可能被某所大学破格录取。” “那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对,概率几乎为零。” “那音乐和美术呢?” “音乐美术太具体了,细节我倒说不清楚,你要去请教音乐组的冯蕾老师,还有美术组的罗杰老师,他们带的学生每年也是有考上好大学的。” “哦?”夏晓天的好奇心在黄老师的引导下快速生长,已经像野草一样快从脑袋冒出来了,但自己始终不是那么主动的人。 ------------ (四十)陈胜一战成名 回到宿舍,陈胜已经在等他了,换了一件黑色T恤,看起来不会那么老成了,只是强壮的胸肌,和那双大手,还有那犀利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打手。 “和我去打篮球。”大手从床底下捞出一个篮球。 “去就去。” 换了鞋子就来到了球场,已经有几个人在打了。在陈胜的提一下,打起了小组赛。三人一组刚好三组,赢的继续,输的下场。 陈胜就像一只野牛横冲直撞,犯不犯规也没有人管了,只管抢到球就往篮下塞,要么自己直接上,偶尔还能扣篮,他的弹跳力就那么好吗?本来以为篮球打得不错的夏晓天顿时相形见绌,陈胜才真是篮球好手,以他的身手,肯定是无敌了。 夏晓天和他一组就没输过,最后是被累趴下的,天黑了,灯光也不够,收工吧。 食堂里的用餐的人不多,该吃的早吃完了,剩下几个在边聊天边吃,夏晓天和陈胜各自认领出自己的饭盒放到长条桌上,夏晓天买了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瘦肉炒青椒,俩份排骨汤,端到桌上。 “我请你吧,还要什么菜,你去看看?” “够。” “不要客气啊,刚好要感谢你。” “不客气,真的够。” 我的天,陈胜的饭盒比正常的饭盒要大上一半,满满的一盒饭快把盖子顶起来了,这是放了多少米啊。 “我一餐就要吃一斤米,一天三斤米。”陈胜一边往嘴里送着米饭和菜,一边说。真是活久见,很少见到这么能吃的人,这陈胜是来食堂起义的吧,吴广在哪里? 吃完一个盒饭,消灭了所有的菜,陈胜摸了摸肚子,说饱了,就起身洗饭盒去。 连续好几天,夏晓天每到饭点就很巧地遇到陈胜,要么在宿舍,要么在食堂,都是一样,夏晓天就买了菜,陈胜就坐过来一起,吃他那一斤米的盒饭。 后来的一次,夏晓天有事耽误了,比较晚到食堂,只见陈胜一个人在只吃饭,是的,夏晓天没看错,他眼前就只有那一大盒米饭。 啊,什么情况。夏晓天赶紧买了菜,端了过去一起。 “还不瞒你说,我家里每个月就只给我带一百斤米,除了车费,就没钱能给我了。”陈胜眼神直直地地看着夏晓天,有点悲壮,有点坚强,有点无奈。 他所在的大坑村今年发了洪涝,他家里除了早收成的稻谷,其他能换钱的都受了洪灾,香菇还没收成,棚子就塌了,猪来不及转移,猪圈就被水冲垮了,鱼塘的鱼就听天由命了,溜走了大半,剩下一些也要到年底才能换几个钱。 哈哈,老天爷这么偏心,还有这样的事情。 “没事,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把忘了。” “太好了,省得我去外面搞钱。” “去外面搞钱,怎么搞?” “去西门市场转转,向别人要一点来。” 啊,去市场要钱?怎么要? 原来他干过,每个月城郊西门会有几次的大集,大集上经常有小偷小摸,要么偷人钱财,要么顺人物品,而陈胜就盯着这些人,发现小偷行窃,就会一直跟着,小偷大多数是外地来的,看这陈胜的架势,他们也心虚,大多数就会乖乖把窃取得来的钱财交出来,陈胜就把它们一一还给失主,而失主定会倍加感激然后给一些当做酬谢,有些找不到失主的,这钱陈胜就代为保管了,还能这样? 终于一战成名,陈胜被三个小偷合伙围攻,以一敌三,第一个被陈胜一拳打在脸上掉了一颗门牙,第二个明显身手比较灵活但几个回合后也被也打趴在地,第三个见势不妙骑上摩托车想逃,被追到最后弃车而逃,慌不择路跳到河里去了,陷在厚厚的里淤泥里动弹不得,最后被警察救上来。时间久了以后,西门大集只要陈胜往那一站,就没有小偷敢来了,而个别商贩也会照例递烟递饮料给陈胜,极个别也会主动塞一些钱给他,毕竟,是他带来了一带安宁,免受窃贼烦扰。 回顾起在上次巴士车上的情景,那就对上了,所以他一眼就能辨认出谁是小偷,这靠的是直觉,也是练出来的眼力劲,难怪。 “算了,你还是尽量不要去了,吃饭的时候你跟我搭个伙就行。”夏晓天其实明白,收这个钱也算是擦边,说不定哪天就涉黑了。且不说那些被断财路的人在暗处。再说了,现在父亲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够自己开支的,稿费其实就还是计划外收入。 “真是太感谢了,来兄弟喝一杯!”称兄道弟起来了。 像变魔术一样,陈胜一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啤酒,动作很快啊,用牙咬噗的一下开了瓶盖,递一瓶给了夏晓天,刚好口渴,管他脸红不红,啤酒最解渴。 碰了碰酒瓶,一人吹了一瓶下去,顿时,由内而外的舒服,夏晓天脸红了,陈胜而像没喝过酒一样面不改色,他说像喝水一样,离谱了。 感觉脸开始发热,回宿舍吧,不然也不好看。 夏晓天躺在宿舍架子床上,想起了庄心妍,那次喝啤酒的场景还记忆犹新,还是第一次参加她的生日呢,一晃就成往事了。自从高中以来,收过她的几封信,也给她回过信,但现在就感觉不太有动力写了,不知道写些什么,激情似乎消耗殆尽得差不多了,最无情的原来是时间啊,也是,其他几个同学的信件往来,也慢慢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