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半妖 坠凡之地，被人，妖，魔三族的界土围绕在大陆中央，更是当年人皇，妖帝，魔君三者大战的战场遗址。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一人踉跄地走在一片石林中，若从高空俯视，便会发现这片石林处在一个巨大的盆地中央。 那人拄着刀，慢慢地向着前路行去。 他似是受了重伤，大多时候都低着头，只是隔一会才抬一下头确定前进的方向。 忽然，他发现地面光线更暗了，抬头便看到一颗巨石就在身前几米。 几粒红光从巨石中漂出，还未等他细看，无数的光点从巨石中浩瀚而出，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同时一股庞大的妖气和威压也弥漫开来。 但他并未太过惊慌，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严阵以待。 “你是何人？”红色光影如是问。 他稍稍松了口气，想着应该不是追杀他的人。 还未等到他想好如何回答。 红色光影又道，“你快要死了。” ... ... 默然以对 片刻后，他才答道。 “是，阁下好眼力。在下名叫洛一刀，与人比武时，被对手阴谋算计，逃命至此。” 红色光影看着他手中的刀，好似陷入沉思。 良久，光影才再次幽幽说到，“既是姓洛，又拿着蝶影刀，所以你是…小蝴蝶的后人？” 洛一刀听他此语，先是疑惑，随后心里一惊，忙不迭道，“敢问前辈所言的小蝴蝶可是我洛家先祖——洛蝴蝶？” “不错，正是。”红色光影声音中多了抹开怀的笑意，“既是洛家后人，我便可以托付你了。” 与我家先祖认识，且称之为小......这是活了多久的人物啊？！ 还未等洛一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光影又道，“你身受重伤，生机尽失，但本尊可以帮你续命十二年。” “真的么？！前辈，这......” “只是…你会灵力尽失。” 疏忽之间，本以为可以报仇雪恨，从绝望中生发出希望。 可是转瞬又跌入地底，心沉大海。 不能拔刀，何来杀人？ “看你神情，是想要向谋害你的人报仇？” “前辈不知。那幽冰狂想要这当世刀神的名号，我洛家虽一直是隐世而居，但世人仍知蝶影刀法，所以他向我挑战。晚辈不才，在蝶影刀法的基础上又自创归一刀法，那幽冰狂不敌，竟派人绑架了我的妻女，我无法置之不理，只能应他之言，交出归一刀法。谁知他竟如此丧心病狂，当着我的面刺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又设阵围杀我，我倾尽全力才侥幸逃出。” “不能出刀，既是不能报仇，而此仇不报，我又有何颜面去地下见我的家人？！”说到此处，洛一刀竟失声痛哭起来。 红色光影看着面前这个开始见到自己并未多惊慌，此刻却如此失态的男人，心里微微叹息。“本尊虽无法直接出手为你报仇，但却是可以帮你找个人，让他来帮你报仇。” “不能亲手手刃仇人，却要假他人之手，前辈，我...我...” 红色光影看着他，摇了摇头。 只见他左右手捏了两个不同的法印，又是一片红光闪过。 慢慢等到红光散去，一个婴儿飘在半空中，似乎在沉睡。 “这...这是...” “这是本尊的孩子，你帮本尊把他养大，教他练刀，将来让他为你报仇好了。” “可是，这怎么可以，让您的孩子为我陷入险境，而且您不陪在他身边吗？” 红色光影看着洛一刀，说，“本尊早就死去很久了，现在不过是一团灵体，也马上就要消失了，本尊等了很久，才等来你这样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 红色光影看向孩子，好似温柔的笑着。 “你教他练刀，他帮你报仇，这是你目前最好的报仇方式了，不是吗？” “可是，”洛一刀还是有些犹豫，“幽冰狂现在是七境巅峰，十年后大抵是八境，这真的是件很危险也很难的事情。” “呵呵，无妨。你若是知道本尊是何身份，便知道这孩子将来要面对的困难有很多，不差你这一个。相反，他倒是很需要你的教导。” 洛一刀看着光影问道，“敢问前辈是......” “本尊是凤族，名九歌。”红色光影说这话时，本来收敛的威压再次浮现。 “啊！是您？！”洛一刀一脸震惊，“妖...妖帝大人...” 随后他又看向了那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如今唯一的凤族了！”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妖帝将孩子推向了他。 洛一刀接过孩子，发现这孩子生的极漂亮，心想也对，凤族本来就是如此。 突然，他又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刚才在妖帝气息的遮掩下他并未发现，如今与孩子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这孩子，他是...只半妖？” “是啊，他是只半妖。”凡是谈及到孩子，妖帝的声音总是带着股温柔意。 “我当年成就妖帝之位，说简单也不简单，毕竟妖帝之位不是想坐就能坐的。可说难也真的好像没多难，无非就是一个杀字罢了。” “世人皆知，半妖的资质比独身的人或妖的血脉都要好。你说，一个没有族中长辈撑腰的妖帝候选人，一旦暴露身份，会不会被其他妖族追杀？不说全部妖族，大半个妖族总是有的。” 洛一刀默默的听着妖帝的话，“确实，十三天妖族哪个不想自己族中出一个妖帝，统一妖族呢。” “只是，妖帝前辈，你可能不知，如今这个世界，半妖的身份很不被接受。” “哦？这是为何？” 洛一刀将当年人妖魔三族大战之时，镇魔军之乱，半妖被从军中清除，到如今三千年来一直不断被世人排斥的情况说与妖帝。 “是这样么。当年镇魔之乱，我有所耳闻，只不过极天魔君太强，我与人皇不得不专心准备与他的对决，结果也是我二人与他同归于尽，正面战场的事情实在无暇他顾...” 洛一刀听着妖帝讲述当年的战事，三言几语也是让人热血不已。 “既如此，那这孩子比我要难多了啊。哈哈，无妨，我凤族独子，纵千难万险，也必握妖神刀，登妖帝位！” 话说至此，一切都已定下。 洛一刀看了看孩子，又看向妖帝，“好！晚辈必不负妖帝所托，尽心竭力，教好这孩子。” “嗯。那就有劳洛师了。”言罢。 妖帝竟向洛一刀鞠了一躬。 洛一刀也相对还礼。 “我先帮你疗伤。”说罢，妖帝左手一挥，无数生机盎然的红光进入洛一刀体内。 同时妖帝右手向着天边招了招。 与此同时，凤族领地，一块巨大的形如鸟的巢穴的建筑不断升空，带动大地不断振动，然后向着远方飞去。 同一时间，龙族，麒麟族各有大天妖看向凤族方向，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凤巢在飞出凤族领地之前就已经变成了拇指大小，因此在它飞到妖帝手中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妖帝将凤巢递给了洛一刀，说，“此物佩戴在他身上，可遮掩他的半妖气息。” “好。”洛一刀点了点头，“那这孩子可有名字了？” “本尊为他取名凤...以后若是为了掩护他的身份就叫他萧一风吧。” 说完，妖帝抬起手，隔空手指微动，红色光点有一些落在了萧一风脸上。睡梦中的小凤凰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妖帝眼中也有着藏不住的温暖与柔情。 最后抚摸了一次自己的孩子，妖帝虽有些不愿离开但也无甚遗憾。 他想着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孩子的娘亲，也可以去见她了。 “好了，此间诸事已了。以后全靠洛师了。” 自己又要见证一对亲人的别离吗？洛一刀心里戚戚然，“洛一刀拜别妖帝前辈！” 话音甫落，红色的光影已慢慢的开始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一代妖帝就此完结了么？ 洛一刀心有所感，低头看才发现孩子醒了。孩子大大的眼睛看着天空某处，一眨不眨。 应是这孩子心有所感，再送别自己的父亲才是。 “萧一风啊萧一风，听着就是个适合练刀的侠客之名啊！” ------------ 第一章 九年 坠凡之地中部 某处无名山峰上 灰白色的天空中飘落下零零散散的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此时已经快要停了。 一少年正站在一个树桩子前，不断的抽刀劈砍。刀身与他人相比并不是合适的比例，可少年好似并不费力。 出刀，收刀，如此反复。少年神情专注，眼神坚毅。我们不知他多久时间之前开始的，也不知要重复多少次。 此子正是萧一风，八、九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甚是俊美。 不知为何，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他却只穿着一件稍稍加厚的单衣。由于一直练刀，衣服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当太阳爬到了山巅处，萧一风不再出刀，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有些地方甚至都结了薄薄的冰片，不过捏碎之后也无大碍。 他走到一个小雪丘前，蹲下身，双手伸入雪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片刻后，他半蹲起身子，双手猛地向上扬。 原来，这“雪丘”是一些木柴放在一起，盖上了布之后形成的。 少年嘴角带着些许笑意，也许是因为自己人为来了一场小雪。小雪花正对着太阳，金光闪闪。 萧一风背起木柴，开始小跑着下山。想着今天冬至，回家吃了早饭后，下山去小镇把柴卖了，赚些钱买些肉馅，和师傅一起包饺子吃。 说是下山，其实萧一风家住在半山腰，而他在接近山顶的地方练刀，到了山下走过十里密林便是风和镇。 ... ... 萧一风进了院子，先喊了声“师傅”，才把木柴放在一个角落。 院子和其他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一样，有篱笆作围墙，有个大水缸，三间茅屋。唯一与普通小院不沾边的便是屋后的一个火窑。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调匀了自己的气息，才推门进屋。 “师傅，我回来了。” “嗯。”坐在书案旁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其面容中正，声音平和，正是洛一刀。 他冲着萧一风笑了笑，道，“粥煮好了，去盛出来吧，我这还有半页就写好了。” 萧一风看着书案上还亮着的油灯，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师傅，我这几天出去练刀，你又熬夜了？我们不是说过了吗？你身体不好，要多歇歇的。你再这样，我可没法出去安心练刀了。” “不碍的，不碍的。我这身体我知道，累了我会歇歇的。”看着徒弟那关爱的眼神，洛一刀甚是欣慰，“对了，你刀法练得怎样了？” 知道师傅只是在敷衍自己，可一想到师傅这样不惜身体是为了自己，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顺着师傅说道， “用刀的基本动作每天在练，谍影刀法我自觉练得不错，归一刀法倒是还差些，你教我的其他一些刀法大致已经可以刀随心走。” “呵呵。”知道自己徒弟是妖帝遗孤，又是半妖之身，资质自然天才。可是，这几年教下来，才发现这资质何止是一般的天才，不说后无来者，但却也前无古人啊！ 这些年教他的很多东西，诸如刀法技巧，有许多处甚至是无师自通。现在来看，当年自己练刀时怎么就那么笨呢？ 只是洛一刀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如此说啊，师傅的样子还是要有。“刀随心走？这可是刀客中很重要的一个境界啊。你确实资质不错，练刀也很刻苦，所以如此年纪便有这等成就，不足为奇。” 听出了师傅话中的称赞，萧一风咧嘴笑了笑。 师傅满意，徒弟开心啊。 ... ... 一碟咸菜，一盘腊肠，一个馒头，一碗清粥，便是一顿早餐。 “师傅，一会儿我去下山卖柴吧？”说这话时，少年刚刚咽下去最后一口粥。 洛一刀有些惊讶，说道，“你想去卖柴？以前不都是为师去的吗？” 萧一风道，“师傅你还是多注意休息吧，今天我下山吧。” 洛一刀皱了皱眉，道，“可你的身份......” “没问题的，有父亲留给我的项链，没人能发现我的身份。当年那些虎鲨卫不也没有发现什么嘛，最后也相信了那只是一些误会。” 洛一刀本还想说，再考虑考虑，只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些别的，觉得确实应该让他自己开始做这些事了。 于是，说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听得允许，萧一风很是高兴，说道“是，师傅。” ... ... 从山脚到风和镇，还要经过一片密林，人们管它叫鬼哭林，名字的由来是，若有风吹过，树叶会疾速抖动，哗哗作响，声如鬼哭。 萧一风所居住的那座山四周都被此种树林环绕，得益于此，并没有人进山打猎，山上只有他和他师傅独居。 风和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镇上的人过不上多么奢靡的生活，却也是自给自足，颇为富庶。 萧一风走在镇上的一条铺满青石的路上，路两边的梧桐都有一人合抱的粗细，积雪都被各家的仆役归置在墙边。 所谓“路”如其名。这里就是风和镇的青石街，大多数的有钱人家都住在这里，会花钱买柴的也大抵是这些人家。 青石街的建造，其真正的出资方，是镇长刘顺安。但建造的起源，其实是镇长家的大少爷。 刘家少爷三岁读古经，五岁写诗词，七岁便能做出一些可圈可点的文章。镇上唯一的教书先生也大力劝说刘顺安送他儿子去赤海城读书。 事实证明，刘小少爷确实有些文才。如今在坠凡之地排名第五的大城——赤海城，做城主的参谋，可谓前途大好。 当年他衣锦还乡时，刘顺安在镇上的小酒楼大摆宴席。 席间，刘小少爷与人言谈，说在自家门口的石狮子上发现了一些当年还是孩童时所做的诗句，很是开心。 其中一句，“水漾风皱眉，小路枕青石。”更是让他回忆起了童年趣事。 他便随口说了一句，“赤海城所有的路都是石板路，若是咱镇上也有青石路，那就应我的词了。” 本是无心的感慨，可谁知，刘家少爷走了后，刘顺安从旁人处听了此语。第二天他找来了工人，规划了一番，当天立即开工。 于是，风和镇多了条青石路。 这些都是师傅和他讲的，但其实并不是他最关心的。 “和三年前比确实不一样呢。”萧一风如是想着，看着天空中又飘扬起的雪花。 他站在了第一户人家门前，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敲响了门。 ... ... 萧一风人虽小，但背的柴却不少。上午卖柴的过程很顺利，没人对他多看或多说些什么，这让他松了口气。 萧一风掂了掂后背的木柴，估摸着大概再走个两三家就能卖光了，心里轻松了些。 他举起手，准备再一次敲门，然后等待某个门房慢吞吞的到来，也许还会夹带着几声对于雪天依旧有来客的不满。 只是，他手刚刚举到了半空，门就开了，门后的身影却让他愣住了。 他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想着，“怎么会？我都绕开她家了，又在这里碰到了？” 萧一风面前的小姑娘也直愣愣地盯着萧一风，眼睛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小姑娘身穿一身红袄，白色毛绒领子，两个羊角辫用红头绳扎起来，白嫩的小脸煞是可爱。 二人就这般互相看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二人能等，有人却等不了了，朵姨在后边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场间的两人，喊了声“小姐？”。 刘柳安没有回应朵姨，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用很小的声音，且带着一丝紧张，问道，“萧一风？” “嗯。安安。”萧一风也回过了神，放下了手，回应道。 “萧一风！？”小女孩的声音开始变得欣喜，音调不自觉拉高。 “你下山了？” “嗯，来卖柴。” “卖柴？”安安看了看萧一风背后，然后转头看向朵姨，说道， “朵姨，我们也正要买柴呢，是吧？”说完，还不忘冲着朵姨眨眨眼。 看着小姐发出的信号，想着若是不答应，小姐怕是“饶”不了自己。她一直是服侍小姐最多的人，自然也是认识萧一风的，这俩孩子的那点事她也知道。对于萧一风她有很多好感，甚至无关安安。 朵姨对着萧一风微笑道，“是的，我们需要很多柴火来生火做饭，你有多少？我们都收。” “好啊，我这还有三担。”萧一风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 一来，安安家——其实就是镇长家，安安是被镇长当年在逃难的路上捡来的，最后认作了干女儿。镇长家人口多，自然需要准备的炊事就多。 二来，他也想向安安传递一个信息——他是愿意接受她的好意的，他仍将她当做很好的朋友。 在朵姨去屋里拿钱的时候，萧一风与安安二人一番闲聊，多数时候都是女孩在问，诸如练刀苦不苦，他师傅身体怎么样之类的。 朵姨出来直接给了萧一风一个小钱囊，萧一风掂了掂，觉得应该是多给了些，只不过他没有再说些什么。 “柴卖完了，我该走了，要买的东西很多呢，不抓紧的话，天黑之前回不了山了。”萧一风说道。 “那我陪你去买吧” “咳咳，小姐，你忘了，老爷找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听到这声提醒，安安不满的嘟起了嘴，问道，“那你下次还来吗？” “嗯，以后都是我来卖柴。” “那，你记得要来找我，一定要来。” “嗯，当然，我会找你来玩的。” 如此约定之后，萧一风即去采买。 安安和朵姨走在青石路上，安安一直低着头，时而紧蹵眉头，时而笑眯了眼。朵姨跟在她身侧，为她挡着一些寒风。 忽然，安安抬起头，重重点了下头，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朵姨将小女孩的一切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只不过她没有说些什么，小姐今天很开心，以后应该会更开心，这就很好了。 ------------ 第二章 豆腐、师傅 翻江倒海，几经沉浮。 萧一风开始把饺子捞出了锅，放进盘子里，然后摆好到桌子上。洛一刀将饺子蘸了蘸醋，正准备尝尝咸淡。 萧一风端着一碟小菜坐到了凳子上，说道。“师傅，别光吃饺子，这还有盘菜呢。这菜可是别人好心送的，虽说当时我是有些懵，只不过那人说和你是熟人，我才收下的。师傅，你和镇上的豆腐西施也是熟人啊？” 听着徒弟揶揄的声调，洛一刀夹了一块白嫩嫩的豆腐，不知是否是故作平和，说道，“嗯，这是她给你的？她的豆腐做的很好的，入口纯香。” 豆腐西施柳梦青可是这小镇上少有的美人，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女嫁好男。柳西施也有一个曾看起来不错的姻缘。 她与邻家的某个青年有着婚约，两家老人又是世交，这亲自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二人彼此了解，也是两心相许。只是那青年是个虎鲨卫，常年出任务不在家，等到西施二十岁，才举行婚礼。 可婚礼当天，天地都还没拜，虎鲨卫的召集令传了过来。青年不顾家人劝阻，也没敢看她的眼睛，交代了几句，很快直接离开。 天漩令出，群鲨必须到场。 这是深海的铁律。 天有风晴雨雪，人有福祸朝夕。 第二天，噩耗传来，青年执行任务与血蜂正面交手，奈何敌人太多，最后无奈洒血战死。 对于柳西施来说，一切来的太快。尸体，灵棚，送葬，坟墓，像是走流程一样，来不及拒绝，来不及暂停。 好在青年的家人很开明，说二人最后没有礼成，她便不能算是他们家的媳妇，以后可以重新嫁人。 所以，柳西施最后也回了自己家，再次成了待嫁之身。虽说会有些“寡妇”之类的若有若无的蜚语，但提亲的人仍有很多，这自是西施的脸蛋魅力。只是，诺大一个小镇，却再也没有她瞧得上眼的人了。 倒是有个刘家少爷，不过那时候他也已经去了赤海城读书，不说二人离得有多远，也不说二人几乎不太认识，刘镇长只怕也不会同意这件事。 这些事情，萧一风此时是不知道的。他想着的是，怪不得师傅每次下山都会带块豆腐回山，我还以为他很喜欢吃呢，今天专门去了趟豆腐坊，原来是有人送的啊。 “她还说了些什么吗？” “嗯。她也认识我，大概是我前些年下山的时候认识的。她问我你怎么没来，我就说你身体不太好，以后都是我下山卖柴了，她好像有些失望的。” “师傅啊，我觉得...”萧一风还想再说些什么。 洛一刀说道，“嗯，既然她没事，那快些吃吧，一会儿我还要看看你的刀法进度呢，之后你要去读些新书。” ... ... 洛家是隐世刀法世家，先祖洛蝴蝶被称为蝴蝶刀神，在妖帝，人皇与魔君这三位大人物之后，便属她最为厉害。当年在人妖联军中，她也是第一战将，在妖帝麾下作战。 在大战中期，她曾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敌魔族七位魔将，不落下风。最后重伤二魔，斩杀一魔。其蝶影刀的彪悍战力可见一斑。 她也由此一战封神。 洛一刀看着萧一风演练刀法，虎虎生风，气势非凡，脑子里想着洛家刀神的一些往事，不由心神激荡，心里默想，“洛家列位先祖在上，我洛一刀总算为我洛家蝶影刀法寻的了一位传人，此子绝不会辱没我洛家刀法。” “风儿啊，我洛家的蝴蝶与归一刀法你已有所小成了，只不过在你没有到八境前，切记不要在人前使用这两种刀法。”洛一刀神色谨慎的看着萧一风说到。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洛一刀不想让他暴露了自己洛家传人的身份，若是让幽冰狂知道还有其他人会洛家刀法，必然会再次追杀。 所以，萧一风从小练得刀法不止蝴蝶与归一，还有这片大陆上各种强大的刀法。除却一些家族的不传之刀法秘诀，其他的刀法洛一刀几乎都会，只不过他只有十年时间，不能陪着萧一风一点点练习和指导他，所以他写了很多书，书中有刀法口诀，也有他自己的感悟。 书面语言虽没有口头交流更直接，但洛一刀其实也是位刀法天才，他练刀遇到的问题，以及所能考虑到的萧一风练刀会出现的问题，已经很全面了，而大体上真正的情况也会如此。更何况萧一风也是位天才，天才解决自己问题的能力总是不错的。 当然，洛一刀写的书可不止是为了教萧一风刀法，妖帝需要他把萧一风培养成一位妖帝，至少也是位候选人，这并不容易。 所以他常常熬夜，书的内容自也是大象万千。 “一会儿你去看书时，看第一个书架第三排第九本的奔雷刀法，这是一位刀法前辈自创的，既有诡异的出刀姿势，又有奔走若雷霆的气势，很是不凡。” “是，师傅。” 每次练刀，萧一风总是神情认真，不会像其他少年一样三心二意，或是插科打诨，这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自己将来会为了什么出刀。 “嗯，那你去吧，我去看看火窑的情况怎么样了。” … … 距离萧一风所在的无名山峰远隔万里之外的某处山谷，青葱树木，遮天蔽日，一派繁茂生机。 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男人漂浮在半空，他紧皱着眉头，盯着下方的一个巨大山洞，若有所思。 山洞长宽百米，洞口挂满了如墨玉的藤蔓，互相缠绕，使人看不清洞内的情况。 片刻后。 从密林中钻出了一个人，他快速飞到男人身后，行了一礼，恭谨地说到，“家主，阵法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启动。” “嗯。”中年男人收回目光，看向手下，说到，“重魂，你最近几年做事很不错，此番回去之后我传你幽冥刀法第六层。” “谢家主，重魂必不负家主栽培。”他的神色有些激动。 “接下来你带人守在这里，不要让其他任何人靠近，一旦有神兽出世的征兆，立马传讯给我。” 男人最后一字一句地说，“此事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是，重魂定当竭尽全力做好此事，不让家主失望。” … … 半个月后 书房 萧一风放下刚读完的一本刀法总纲，开始默默冥想。 想着出刀的姿势，想着归一刀法的某处难悟通的地方，想着蝶影刀法双蝶起舞一招中，第二刀与第三刀如何衔接，他很自然的想到了某个穿红袄的小姑娘，他很开心的笑了。 又到了下山的日子。 ------------ 第三章 缘续 按照约定，萧一风留了足够的木柴给小安，把背上的木柴放下后，他叩响了门，出现在门另一侧的果然是红袄的小姑娘。也许是天早的缘故，亦或是萧一风来的意外，小姑娘鬓发微乱，还残留着一些水珠，发簪的位置也有些不太对，红袄的领子歪歪扭扭，以及她身后匆匆赶来的朵姨。 少年没有发现这些。 少女没有在意这些。 没有太多的寒暄问好，小安叫了一声“萧一风你来了！”便拉着他往院子里跑。 萧一风没来的及和朵姨打招呼，也来不及拿起脚边的木柴，更不敢使蛮力拽住小姑娘。只好顺着小姑娘往院子里走，同时嘴上说着“慢点慢点”。 可小姑娘怎么会听，她生怕萧一风不肯进她家门，像只小耕牛一样，闷着头往前冲。 院子不小，二进院，高耸的院墙边有些花花草草，穿过回廊，挨着窗户那里更是有两棵梅花树。整个房子像是新修的，很是气派。 青砖绿瓦，粉树红墙。 … … 万里之外，名叫重魂的年轻人跟在蓝袍中年人身后，看着远处山洞里的动静，虹光阵阵，却又有金戈摩擦之音以及啸啸风声，方圆百里，天地之间的灵气在轻微和不间断的波动，连带着他自己的灵息也有些不稳。他有些骇然，心想着这就是神兽出世的征兆吗？ “去，重魂，吩咐好下面人，只要这小家伙一出来，立即打开阵法给我困住它。” “是！”得到命令的重魂迅速离去。 由于站在蓝袍人身后，他并没有能注意到蓝袍人的神色，几分贪婪，几分狂热却又有几分冷酷。 蓝袍人盯着下方，想着拿到神兽后，自己的境界只怕要跨入九境了，幽冥刀法也可以再精进不少。 “到时候我说的话只怕易白也要多听一听了，我这刀神的地位也可以往圣人位置靠一靠了。” 此人即是幽冰狂。当世刀神，五世家之一幽家家主。 如今的乾元大陆，除去妖族暂且不论，单说人族，若是三王朝不动，四圣人不出，便是五世家的实力最为庞大，幽家更是其中之首。因家主幽冰狂的个人行事风格颇为阴狠毒辣，自身修为又在第八境后期，所以整个幽家的人在外行走时，不说嚣张跋扈，也是颇为肆无忌惮，他的儿子幽寒也是纨绔之名声传在外。 看幽冰狂此次准备，似是对神兽势在必得。 … … 萧一风坐在一把雕花的红木椅子上，看着扶手上镶嵌的金边，感叹着刘镇长家家底确实很丰厚，不是镇上其他富裕人家比的了得，更别说山上自己家的那几间屋子。 这时朵姨推门进来了。 萧一风起身行礼。虽说他是客，而朵姨在名义上只是小安的仆人，但萧一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对小安来说很重要，更有可能在这些年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所以他这一礼行的极为端正。 朵姨笑了笑，说到，“木柴我搬到柴房了，钱你走的时候算给你。小姐呢？” “小安她说有东西给我，她去拿了。”萧一风站的很正，神态并不局促或拘谨，但是却腼腆，这是他面对长辈时特有的状态。 “嗯。”朵姨依然笑着说道，“那件东西小姐准备了好些天呢，很认真的。小姐她…真的是想和你交朋友的，你…”话未说完，小安抱着一件白色的棉衣从里屋钻出来。 “萧一风，来，试试看，这件衣服可暖和了。”小安笑嘻嘻地将棉衣递给萧一风。“你看你身上这件衣服也太薄了，怎么御得住风寒。” 萧一风先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单衣，知道这是她不了解的缘故，但他也不能多解释什么，只好接过衣服。 在小安期待的眼神注视下，萧一风换上了新衣服，出乎意料的，衣服很贴身。 “哈哈，太合适了，是不是暖和多了？” “嗯，很暖和，很舒服。这是你做的？你怎么知道我…” “不是不是，这都是朵姨的功劳，朵姨可厉害了，她只远远的看人的身形，就能知道大概的尺寸，特别的准。”小安边说边看向朵姨。 朵姨微低头笑了笑，说到，“来刘家之前，我在以前的主家就是经常要做衣服的，主家人很多，缝缝补补的事做的多了，看的人也多了，自然就熟了。对了，小姐，我那边还有些事没做完，我先下去了。”说着，她向小安使了使眼色，便行礼告退了。 小安得到朵姨的眼神信号，知道到了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了，一件几年前的事。 … … 幽冰狂盘腿漂浮在半空，双目紧闭，屏气凝神，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神兽。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天地的灵气开始极速波动，并不是他施展了玄妙的功法，而是神兽即将出世。 幽冰狂握住了冥语刀，死死地盯住山洞，开始调动自己体内的灵息，八境强者的实力也开始展露，以他为中心，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空气中的水分也开始凝结。 在他后方山林中，影影绰绰的身形开始靠近，重魂在这些身影的最前方。 下方山洞，大量的天地灵气涌入其中，吹动着山林中的树叶飘舞，因其速度之快，竟形成了五彩斑斓的虹光，异常绚烂，耀眼至极。 忽然，灵气吸收的速度放缓，慢慢的开始变得有节奏，就像是人熟睡时在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有着不怒而威的沉静。 然后，呼吸的韵律停止了，再然后，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山洞中传来了爆鸣声，金属极速摩擦与切割空气的声音，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幽冰狂也皱了皱眉。 最后，一声虎啸响彻天地。 神兽白虎，出世。 一只巨大的老虎走出了山洞，当幽冰狂看到它的第一眼，动手的命令就随即下达。 众人接到命令，立刻散开布阵。 一颗红色的珠子开始漂浮，不断升空，最后上升到了与白虎同等高的位置才停下。此珠名为“离心珠”，是用死去的上古神明的眼睛打造而成，以此珠为阵眼，幽家众人可布置噬心阵，此阵法最厉害的一点便是可影响阵中人的心神，使其修为发挥受影响，受到阵法攻击受了伤的人，无论多远，都会受到阵法气机牵引，伤势再次复发。 幽冰狂想要的最好的结果是白虎认他为主，所以此阵法最为合适。 … … 房间有些安静，萧一风时而低头看着桌面上的茶杯，时而抬头看看对面的人儿。心里有些好笑，同时有些感动，知道小姑娘为了前几年的事心里很愧疚，不知如何向自己开口。 他看着小姑娘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的眉头以及涨红的小脸，最后决定应该自己先开口。 “咳，小安。” “嗯” 听着小安细若蚊蝇的声音，萧一风才知道那件事对她真的影响很大。 他连忙接着说。 “那年，我第一次下山，和镇上的孩子还有你一起玩的很开心，最后呢，大家说要和一个人互相交换一个秘密，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咱们两个换的，呵呵。” “那时我知道了，你不是刘镇长的亲女儿，而我和你说的是，我是一只……半妖。” 听得此语，小安才抬起头看着萧一风，抿着嘴说到，“那天你走的急，也没和我说半妖到底是什么，我回到家后，想起以前爹爹好像说过一次，我就去问爹爹了，然后…他就派人去找虎鲨卫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了些哭腔。 “嗯，没事的没事的，我都知道。当年那不过是我的玩笑之语，就算被虎鲨卫当场抓了也没什么，最后他们不是确认了我不是半妖了吗？” “那你为什么之后就没下山了？” “本来我就要练刀，师傅是不允许我下山的，我求了好久他才答应我的，惹事之后我自然不能再下山了。” 有些话小安不敢说，比如，即使萧一风下山，也没有人和他一块玩了，因为刘镇长找了所有的孩子家长，告诫了所有人不许他们的孩子再和他接触，包括她。 有些话萧一风也没有说，比如，当时他被虎鲨卫按在地上，说是缉拿半妖时，周围人的害怕眼神，小镇虽然小，但不偏僻，人们知道半妖是什么，所以那一刻，萧一风知道，师傅不让他下山是对的。 “后来，我想去找你的，但是鬼哭林好大啊，而且白天也那么黑，我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出去，还是朵姨把我接回去的。之后我求朵姨带我上山，她说山上有什么…禁制，如果你师傅不撤的话，我们是进不去的。” 说到这，小安哼了一声，脸开始变得气鼓鼓的，说到，“你师傅下山来卖柴，我专门守在街口等他，每次刚一看见他，一眨眼就又不见了，我和朵姨带着阿勇他们都堵不到他，他藏的太好了。” “哈，我师傅嘛，确实很厉害的。” “那，你怪我吗？”小安带着期许问道。 “不会。”萧一风敛去笑意，神色郑重道。 “那，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吧。” “嗯。” “那，我还叫你萧哥哥啦？” “嗯，好啊。” 得到应许的小安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 ------------ 第四章 命运交眸 刚出世的白虎先是吸了一口新鲜的山林空气，看了看如今这方天地的模样，然后略微回想了一会儿自己脑中那些错乱不堪的记忆，最后才把目光转向面前的这些……人类。 白虎感受着空中运转的杀阵不断传来的波动以及从直觉上判断出半空那人的潜在威胁， 然后，它怒了。 高贵的上古神兽竟然被卑微的人类设置包围捕杀？！ 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冒犯！ 怎么能忍？ 所以它抬起了一只前爪，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在空中快速挥了两下。 几道带着威势、迅若闪电的白色锋芒分别斩向幽冰狂和底下的幽家众人。 感受到危险接近的噬心阵，自动形成了保护层，护住了幽家众随从，但白芒与阵法之间也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上方的幽冰狂也拔出了冥语刀，破开了攻过来的攻击。 白虎这时知道了，这群人类不但有挑衅自己的勇气，还有一些相应的实力，它真的怒了。 在一声震天的虎啸声中，一场大战爆发了。 白虎身形巨大，虽然身躯骨骼看起来并不雄壮，但是一开始的法阵攻击并没伤它分毫，可谓铜皮铁骨。 白虎几次尾巴横扫而过，都能掀飞几个人，被直接接触到的人，不是立死，也是重伤。 幽冰狂看到此刻，也出手了。冥语刀出鞘时带起神秘的气息，令人心悸，那是来自九幽的黑暗。 幽冥刀法在天下间也是排在前列的刀法，幽冰狂对自家刀法自然精通，且有所完善加强。 每一刀的劈出，都有一些声音在周围响起，且越来越大，幽冰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那声音竟快赶上了虎啸声，颇有镇压之势。 噬心阵对白虎的心神也有一些影响，这也是噬心阵的主要作用，只不过白虎为神兽，有天道天然庇护，冥冥之中这种作用被削弱了很多。 白虎稍稍喘息，眼睛盯着幽冰狂，再不移动分毫，不得不承认它此刻有些落于下风，它毕竟刚刚转世重生，还未修行，虽说它生来就会有些修为，但没想到如今的人类境界竟然可以达到这种地步了，那十年前出世的青龙、朱雀它们也遇到这种情况了吗？ 幽冰狂停止出刀，神色有几分狂热但更多的还是冷酷，说到，“白虎，你来人间走一遭不容易，若你认我为主，我不会杀你，如何？” 听闻此语，白虎再一次怒上心头，上古神兽绝不可能认任何人为主，即使死在这里，也绝不能，所以回应幽冰狂的只会是一声虎啸。 幽冰狂向重魂点了点头，底下幽家众人开始全力向法阵输送功力，离心珠发出耀眼红光，噬心阵亦疯狂运转，幽冰狂也是冥语刀在握。 最后一头白虎运转金戈杀伐的气机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前方。 … … 东方，天雷山，一座湖中亭内。 一位身穿如雪白衫的男子看着岸边的杨柳轻摆，亭子周围被诺大的湖面围起来，湖水平静无波仿佛不会流动，可偏偏水质很是干净清澈，若是盯着湖面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水面之下有很多绿色的根茎。 他轻吸口气，感受着春寒料峭，斜风拂面。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穿暗红色衣裙的妇人，正在低头看着桌上的棋盘，落下一子后，她抬头，问了句，“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男子收回目光，嘴角含笑的望向妇人。 “自然是白虎，如今它出世，那姓幽的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它的确切位置，提前布局，若真让他得了去，只怕幽家要更嚣张了。” “无妨，此事我已问过阁主了，位置是阁主告诉他的。” “阁主？！”妇人有些惊奇，继而问道，“阁主为何这么做？” “呵呵，那幽冰狂用坠凡之地一条百里灵脉换这个消息，阁主他老人家也有些动心啊，大概也是因为天机阁这些年为了维护三大皇朝的和平共处，不断扩大规模而导致的经费不足吧，阁主他和我也抱怨过几回，说'若不是傅老在，他都要找我借钱了。'” 妇人也笑着说道，“天底下最会赚钱的人都在他老人家那儿了，还要找咱家借钱，那可不行，咱这庄子可也是不富裕的，我每日辛辛苦苦地打理，庄上的日子才勉强过得去，也能在外人的眼里看的过去，不然可就要丢你这位大剑仙的脸了。”说着说着，妇人脸上变得有些小幽怨。 听着前边的话语，男子会心一笑，傅先生确实有敛财的本领，可话说一半，就又转到了自己身上，他只得点头笑道，“是是是，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喝了口茶后，他继续说道，“至于那幽冰狂，我初见他时，确实有些天赋，不过当时我料他最后修为不会过七境巅峰，没想到几年前竟然突破到八境了，若真让他得了白虎，晋升九境也很有可能了。” 男子不知道的是，幽冰狂不止突破到了八境，而且还一举突破到了八境后期的修为，连幽冰狂自己都没有想到。由此可见归一刀法对于幽冰狂的助力有多大。纵然他是个用刀的天才，功法的作用也绝不会小。 妇人刚要发问。男子话风一转，说道，“不过你也不要担心，阁主也算过了，白虎最后不会落去他手。” “那就好，若真让那姓幽的进了九境，和我并列，我非拿剑砍了他不可。那阁主算出白虎最后会落入何人之手？” 男子微微摇头，“阁主并未算出。” “嗯？这是为何？阁主算得出它的出世位置，却算不到它的归处？” “阁主曾说过，世间万事万物，他所知也不过万一，很多事，他也算不出的。好了好了，不想这些，说好了今天陪你开心的，不聊这些事情了，我们继续下棋吧。”男子微微摆手，示意妇人下棋。 看着棋盘，容貌秀丽的妇人蹙眉抱怨道，“你看看你走的这几步，明知道我没学几天，你也不知道让让我……当年我嫁给你之前，我爹就说过，你这个人肯定会……”言语之间有些憨娇之意。 男子摇头苦笑，不知如何言语…… （此处之后为夫妻密话，我等理应回避，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 … 小安与萧一风将事情说清楚后，不知为何，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让朵姨送萧一风出了门。 朵姨真的有些欣赏喜欢这孩子，也许是因为萧一风相貌好、品行好，也许只是因为小安而爱屋及乌。但不管怎样，小姐高兴就好了。 拿到了今天的卖柴钱，在朵姨的浅笑注视下，萧一风礼貌告别，向着豆腐坊走去。 到了豆腐坊，买了几块豆腐后，在豆腐西施又没有要钱以及那失望的神情中萧一风确认了一些事。只不过他仍没敢和柳梦青多说些什么，大抵也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问。 问了又如何，师傅也是不会答应的。 想着这些事，萧一风准备打道回府。他摸了摸身上的棉衣，感觉确实不错，衣服虽然是朵姨准备的，但袖口处绣了一朵梅花，这是小安绣的，花瓣有些大小不一，按照朵姨讲的，小安练了很久才练成这样的，真的很好了。嗯……本来就很好嘛。 它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以及一角房屋的飞檐。 它想站起来，才发现身体僵硬，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有脑袋可以略微转一点，它看到了自己应该是躺在巷子里的一个干枯草堆里，它怎么到了这里？ 它想要放出神识查看一下四周的情况，可它发现自己体内一点灵力都没有，整个巷子的天地灵气也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它的肉体无力至极，也无法运转灵力，就像是离水的鱼。可它连挣扎折腾的力气都没有。 等了一会，它再次想要伸出前爪站起来，只不过入目所及是粉红色的肉垫以及黑色的毛发。 它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了，它感觉到了饿，也感觉到了……寒冷。生命正在流逝，死亡正在接近。 如果没有人帮助它的话，它必死无疑，无疑的还有被饿死冻死是一件窝囊的事。所以它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发出声音呼救。 吸气…然后…发声 没有想象中的呼啸，只有一声让它彻底发现噩梦般的现实的……喵。 它已经断断续续的发出叫声有一会儿了，也有人路过了，听见了，停下了，然后又离开了。 这一刻它知道，自己已经被世界彻底遗弃了，所以它不再发声，它最后一次看向了巷子口，它的视线与某个人的视线发生了交汇，之后它彻底昏睡过去。 许多年后，萧一风和它讲，当时他走在出镇回家的路上，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当时他并没有立刻停下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后，他才停下转身回到了巷口，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他走上前去，抱起来幼小无助的它，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更快地往家里赶。 新的棉衣真的很好很暖和，那天它在梦里都感觉到了温暖。 之后的之后，二者的命运产生了更多的交织，直到某一刻再也无法分开彼此。 ------------ 第五章 言谈 萧一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边的火烧云映透了半边的天空。即便如此，天色也确实暗了下来。 萧一风进院子的时候就喊了声师傅，却无人应答。推门进屋后，他看了看怀中还在沉睡的小猫，找了条毯子将它裹起来放在了火炉旁。 还在奇怪师傅怎么不在家的他，正打算去准备晚饭，突然发现师傅书桌那里有双脚。 认出了那是师傅的鞋，萧一风快走两步上前，发现果然是师傅昏倒在地，他急忙将洛一刀扶起，拖到了床上，嘴里同时喊着“师傅师傅”，对方却没有反应。 情急之下，萧一风心思急转，思考怎样能让师傅醒过来，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他解开衣襟，将自己贴身佩戴的玉环项链摘了下来，放在了洛一刀的胸口处。 果然，玉环散发出柔和的红光，进入到洛一刀体内，洛一刀人也发出一声痛哼，悠悠醒转过来。 见师傅醒了过来，萧一风连忙急切地问道，“师傅，你怎么样了，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嗯，咳咳，我没事了。”看着徒弟依然一脸急切的神情，洛一刀解释道，“是我的旧伤。今天上午你走后不久，它突然就发作了，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萧一风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问道，“可师傅你不是说你受的伤是神魇心痕之伤吗？只有在……” 萧一风猛地抬头，“难道我们的仇人就在附近？” “不一定不一定。”洛一刀轻微的摇了摇头，说到，“我只与你说过，我在那噬心阵受到的伤，伤及神魂，无法根治，倘若阵法再次运转，我体内伤势受阵法气机牵引，定会再次复发，但我未曾与你说的是，因阵法涉及到了人的三魂七魄，十分复杂，所以即使远隔万里也有可能受到影响，而且我感觉阵法应该是在坠凡之地以外的某处地方，故而灵气壁也起到了一定的隔绝作用，不然我此次怕是要多昏几天了。” 洛一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幽冰狂再次用噬心阵是要做什么？” 萧一风此刻有些气愤，说道，“师傅，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那幽冰狂恶人恶事，必不能长久逍遥。” “嗯，当然，你肯定可以做到的。”洛一刀有些欣慰的笑着。 … … 几天后 夜晚降临，月明星稀 服侍师傅喝了些补气血的药之后，萧一风又去照顾拾来的小猫，这几天可着实忙坏了。 一人一猫都病倒了，他白天又要练刀，而且猫还是只刚出生没两个月的幼猫，为它准备食物也要费些心思。 虽然他已经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了，不去想那些事，但他还是有闲下来的时候，人闲下来，心却静不下来。 无名山峰虽然不高，他家又是住在半山腰，但还是能看到小镇的大致轮廓，农人日落而息，但此时并没有到时辰，所以家家都还点着灯，从屋顶看去，颇有些万家灯火的意味。 半个月后，他再次下山。 和小安聊了聊天后，他觉得整片天空都亮了起来，这就是小安的个人魅力吧？ 照例去豆腐坊买了块豆腐，今天柳西施生意不错，还没到中午，豆腐已卖了很多，但她还是没忘记和萧一风问两句他师傅？萧一风并没有如实相告。 出了豆腐坊，他走向了对面的酒楼。以前他从没进过这种地方，今天进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今天刘镇长过五十大寿，小安给他搞了张请柬，说今天有戏班子唱戏，他长这么大只在书上看过，还没听过呢。 酒楼里边已经张挂了很多的红绫，人也很多，热热闹闹，他往前望去，镇上有名有姓的商户、豪强都在前面的桌子上就座。 萧一风找到了一个角落默默坐下，这里看戏台的角度也不错。 刘镇长近些年来顺风顺水，钱挣了不少，也为镇上做了些事。他站在酒席中间，向来宾们致谢，敬酒，还吟了两句诗，很是意气风发。 之所以吟诗，大概是刘家大少爷的缘故吧。不过他今天倒是不在，按刘镇长的说法，刘家少爷公务繁忙，担任赤海城城主的幕僚，要协助管理一城事务，路途又太过遥远，确实不好赶回来吧。 席间小安派朵姨叫萧一风往前坐坐，只不过萧一风有自知之明，怎么会往刘镇长面前去凑呢？ 一桌八人，萧一风的位置较为偏僻，其他七人像是刘家的佣人，被安排到了这桌。他右边那个却比较突出，上来就连倒了三杯酒喝，嘴里啧啧的品着余味。 一声锣响，戏幕拉开。戏的剧情讲的是师徒四人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故事。先是石猴出世、大闹天宫，而后五百年镇压，一朝收徒，一路护送，最后以真假美猴王、师徒决裂又重聚为高潮，满座宾客皆为之拍手称赞。 萧一风看完后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这些天以来，他一直担心师傅的身体，唐三藏与孙悟空的师徒情谊自是深重，他与师傅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他真的……怕了，怕师傅离开，怕…… 同桌那喝酒之人已经是喝的自己满脸通红、摇头晃脑，他撇了萧一风一眼，说到，“少年人，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有什么烦心事，喝它两杯啥都没了，啊？” “真的？”萧一风自是从来没喝过酒的。 他试着喝了两口，却呛了喉咙。 那人仍摆手说到，“嗯嗯嗯，不够不够，再来。” 萧一风哪里知道，这酒鬼早就醉了，只是看他年纪小，逗他玩玩，只是当那酒鬼趴倒在桌子上时，萧一风仍在继续喝酒。 古曾有大诗人言，“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酒倾愁不来，酒酣心自开。” 萧一风因为是半妖体质，所以虽然今年只有九岁，但身体发育以及相貌已经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在镇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快到了可以娶妻的时候了，喝喝酒也无可厚非，所以同桌的人看他一杯杯的往下灌酒，也只是象征性的劝了劝，毕竟不熟，眼看没劝住也就由他去了，反正小镇不大，也很多年没有小偷小摸或是打劫杀人的事发生了，出不了事的。 寿宴快结束时，刘镇长接到了一个消息，率先离去，同时将小安带走了，走的很急，当时众人都在恭送镇长，小安也看不见了萧一风的身影。 实际上，萧一风只是喝的太多了，外边找地方吐酒去了。等他从酒楼边上的巷子里出来，刘镇长已经走了，众来宾也开始散去。 他整了整衣衫，打算回家，只是仍然头昏脑涨，满眼冒星，没走几步，就被一棵古树冒出地面的粗大的根枝绊倒了。 对面一人见他如此狼狈，小跑过来扶起了他，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问道，“你没事吧？这是喝酒了？” 他抬起头，晃了晃脑袋，才认出来人是柳梦青，在她的搀扶下，萧一风进了豆腐坊，坐到了一把木椅上。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你醒醒酒，再说回家。”说完就出去了。 萧一风竟沉沉睡去。 某一刻，萧一风恢复了意识，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床棉被盖在他身上，柳梦青还在柜台那里用算盘敲敲打打。 “醒了？” “嗯。”萧一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现在已经子时了，明天天亮你再走吧。对了，你为什么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你这个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喝了这么多？” 萧一风低头不语。 “嗯？不说？”柳梦青将一边的眉毛向上挑了挑，颇为意外。 其实二人以前除了几块豆腐的斤两价格也没有其他交流，嗯，还有关于洛一刀的交流。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包括眼神对视的，二人应该知道彼此的身份和某些想法。 他是他徒弟。 她喜欢他。 所以，柳梦青可以让他晚上在她家歇息一晚，萧一风没有太过惊讶。以及二人的言辞之间，并无陌生。 “你喜欢我师傅吧？” 萧一风仍低着头，可说出来的话却惊到了柳梦青。 她缓了缓神，神色挣扎了一下，最后一咬牙，承认道，“是，怎么了？” “我师傅他应该也喜欢你吧？” “真…真的？” “可我师傅他…” “他怎么了？” 萧一风抬起了头，双目隐泛泪光，带着一丝伤感说道。 “我师傅他啊……” … … 第二天萧一风回到了家，和洛一刀的解释是寿宴的戏台表演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他以前没见过，所以多看了会儿，晚上在小安家借宿了一晚。 洛一刀盯着他看了会儿，也没多说什么，只最后说让他去把猫管喂好，这猫不错，不挑食，可以养。 萧一风长出了一口气。他端着一碗热乎的羊奶进了自己屋，小猫趴在炕的角落里，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羊奶是从镇上人家买来的，猫现在太小，他也没啥养猫经验，总之喂给幼兽奶喝就应该没大错。 萧一风把碗放在它面前，说到，“来，开饭啦。” 它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开始喝奶，白虎神兽，为什么接受了这一切呢？ 当初刚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没有死，反而到了这个陌生的屋子里，还有个看起来面色发白、比自己还难受的男子。 后来，萧一风进来，微笑着走近它，抚摸着它说道，“师傅，我们留下它吧？它挺可爱的” 那个男人应了声可以，随你吧。 它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活下去了，即使以一个小猫的身体，它也要活下去，不是怕死，是为了报仇。 如今的情况，它依然有机会修炼恢复境界，然后杀了那个人。 当时阵法乱它心神，自己刚出世法力境界又被那人压制，最后全力一击时，它知道自己赢不了，最后只得舍弃肉身，让本命神源裹挟着自己的魂魄远遁，最后失去了意识，附身到了一个被人丢弃的刚刚冻死的小猫身上，可谓奇耻大辱。 自己的身体太弱小了，而且这方天地有古怪，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所以最后它决定先留下来。 萧一风看着小猫吃完后，出了屋子，继续练刀去了。 他以为自己喝酒的事不会被师傅知道了，可是…… 三天后，有人上山了。 ------------ 第六章 我只问你…… 这是个明媚的上午，风和镇的人们也都醒来开始了一天的生活。鸡鸣犬吠，悠然自得，萧一风淘米做饭，生火开灶。一切像往常一样。 直到……萧一风在煮米的一片朦胧烟云中，看到了一个略熟悉的身影。 今天她用木簪挽起了头发，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脸上不施一寸粉黛，却更显肌肤白净，来人正是柳梦青。 她向萧一风招了招手。 萧一风小跑着出了厨房，脸上仍是一脸惊奇，问道，“老板娘，你怎么来了？” 柳梦青将手中包好的豆腐递给他，说到，“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当然是看你师傅来了。” 萧一风还在想着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洛一刀此时推开了窗户，刚打算通通风，不过却与柳梦青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一时间，三人都变得很安静。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萧一风想的是我好像应该去练刀了，洛一刀嘴唇微动，但不知如何开口，柳梦青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开张吗？”最后还是洛一刀先开了口。 “我来看你，还怎么做生意？”她依旧是有些打趣的语调。 “那……请进屋里坐吧。”说完，洛一刀转身离开了窗户那里，在外面两人看不见的角度，摸了摸额头的汗，念叨了一句，天真热啊。 柳梦青向萧一风抛去一个“自己找地方玩儿去”的眼神，施施然进了屋。 萧一风左手拎着饭勺，右手托着豆腐，走进厨房，他想着师傅身体不好应该按时吃饭的，可现在……这怎么进去。 他用锅盖把饭保温好，就去喂猫了。 “小白，小白…吃饭了。” 小白是他为它取得名字，本来呢，这猫一身黑毛，叫小黑就不错，可当萧一风说完之后，它竟然开口反对了，喵的一声，脆脆的，要知道，从带它回来之后，它从来没叫过。 萧一风一时觉得有趣，就问道，“不叫你小黑，难道叫你小白吗？” 黑猫又叫了一声，不过明显的温顺了很多。 萧一风更惊讶了，“你真能听懂我说话，那行吧，那就叫你小白了，可别后悔啊。” 他仔细的看了小白两眼，挺普通的一只猫啊，这能是懂人话的灵兽？不可能的吧。 … … 微风拂过，书页被卷起了几页。萧一风合上书本，叹了口气。 他今天上午的功课已经做完了，可是…他们这是在聊什么，怎么还没出来呢？ 萧一风此时隐隐约约猜到，应是他那日晚上和柳梦青说的话起了些作用，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师傅他老人家应不应付的过来啊？老板娘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可今天早上有点怪霸道的，师傅他……唉。” 少年再次重重叹气，还摸了摸躺在书桌上睡觉的小白。 心神不宁，撸猫来救。 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把有关师傅的、他知道的所有的事，都和老板娘说了，师傅的身体问题、寿命、血仇以及师傅为自己做了多少，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老板娘也是如此，把她和师傅的认识过程和他也说了一番。 柳梦青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一次早上刚刚开门时，他坐在对面喝酒，他来的很早，酒楼里还没什么人，他坐在角落里，一小坛酒，一碟花生，他开始饮第一杯酒。 今天生意很不错，或者说她生意一直很不错，这自是豆腐西施的美名人尽皆知，忙碌间她不经意看了眼对面，然后就看到那个男人还坐在那里，微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作何所想。 这人有些怪。 下午，他还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最后的那杯酒，许久后，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这时，她看清了他的样貌，棱角分明却又带着几分憔悴，站起身来，可看出身材挺拔，但同时又有些脆弱，很难想象一个人身上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来喝一坛酒，她每天都观察他。 一天临近关门收摊的时候，她叫住了他。 她远远的问了句，“要不要来块豆腐，最后的了，可以便宜。” 那男人原地站了会儿，才走过来说，“帮我包好吧，多少钱？” “你每天都来喝酒浇愁，有什么烦心事？” “遇到些困难，很难迈过去。”他摇摇头说。 “人生事十之八九不如意，想开些，没什么不能跨过去的。” “呵……问题有些大，但还好，我目前有解决的办法。” 那之后他依然隔几天来喝一次酒，只不过回家时会带回去一块豆腐，萧一风年龄大一些了，他就不再喝酒了，不过他还是会买豆腐回去，也许是习惯吧。 似水流年，也许有情，也许无意，谁都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 … … “哐啷”一声，门被推开了，萧一风瞪大眼睛看着。 只见柳梦青从里边气冲冲地走出来了，她向前走了没几步就停下，又折了回去，站在了门前。 她一只胳膊抬起来，指着里边大声说道，“洛一刀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我喜欢你，全镇的男人，没一个我看的上的，我不在乎会不会有人说我闲话，你要是嫌弃我是寡妇，那我没话说，那你要是也喜欢我，那就娶了我，我年纪已经很大了，都是老老姑娘了，你要是不娶我，我下半辈子就当自己豆腐坊的老板娘当到底了。” 她顿了顿，喘了两口气，语气一硬到底地说道，“所以最后，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娶我？” 说完，她也不等里边的人的回答，扭头就走了。 萧一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老板娘的一段话给他说傻了，这表白……也太猛了吧？ 片刻后 萧一风走近茅屋，喊了声“师傅”，问了句您怎么样了？ “去火窑，面壁两天。”里边传来了如此七字。 “啊，师傅，为什么罚我，这……”萧一风发出喊冤般的声音。 “喝酒夜宿不归，还把我的事都说出去了，不罚你罚谁？再加罚一天，现在就去。” 此时小白依旧处于睡梦中，只不过在梦中的场景却是，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不露一丝阳光，某一刻，天地间一声惊雷，之后便是一阵狂雷乱响、闪电乱舞，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等到柳梦青转身离开时，小白挠了挠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 第七章 赤海传闻 “爹爹，大哥他没事吧？”小安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刘镇长，关切问道。 刘镇长看完了手中的信，长舒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信上说你大哥只是受了点儿轻伤，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送信人不是说，大哥遇上了半妖嘛，那得多危险啊，他真的没事吗？”小安脸上担忧不减。 刘镇长将信放在了桌子上，捋了捋胡须，说道“应是不碍事的，虽说他遇上了食人的半妖，但赤海城城主府中高手如云，守卫众多，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的意外。” 赤海城在整个坠凡之地排不进前三也是排的进前五的，城中的军备实力依然强大。 大哥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的，小安对这一点很有信心。 刘镇长说完后，看了看小安，最后站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我再去问问那送信人，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详细情况，天色也晚了，你就先回屋去吧，有什么事明天我在告诉你，放心吧，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是，那女儿先回去了。”出了书房，朵姨就等在门外，小安走过去，拉起了朵姨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 … 今日是萧一风面壁第二日。 小白通过半掩的门缝钻了进来，萧一风还以为是师傅来了，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小猫来“探监”，马上又转回身子老老实实面壁了。 唉…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只是……不知道这事儿师傅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会怎么回应老板娘呢？他看着面前的巨大的火炉如此想。 那火炉像是个炼丹炉一样，三足支地，上面的盖子将里面完全封死，炉子底下有一团无源之火熊熊燃烧，炉底通红的好似随时要融化一样，周围扭曲的空气波动也间接说明了炉子里面的高温。 那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呢？ 萧一风当然是知道的，这里面放着的是洛家的祖传之刀蝶影。 蝶影刀是当年的洛家先祖洛蝴蝶的佩刀，更适合女人来用，之后每一代洛家人都会有一女性后代留在洛家不外嫁，只招婿，为的就是保证最纯正的洛家刀法传承下来，只是到了洛一刀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男丁，最后只有他来承继蝶影。 现在洛一刀无法再用刀了，他也没有了血亲后人，自然打算把刀送给萧一风，为了能让萧一风使着顺手，他重新打造了一种刀形。 只是蝶影毕竟是神兵利器，只有用同为神器的火瞳炉才能将它溶解重塑，这炉子中的刀，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锻造了，底下那团无源之火也从未熄灭。师傅说，等时机到了，刀就炼制好了，也不知何时时机算到了？ 地上有三个蒲团，萧一风跪着一个，小白咬着拖拽了一个到炉子边上，躺在上面睡了起来，它竟一点不嫌热，反而觉得暖烘烘的，很舒服，很适合睡觉。 在这间火窑里呆着，萧一风也不觉得热，和他寒冬穿着一件单衣练刀一样，他也不会觉得冷，很奇怪，也不奇怪，因为他是半妖，或者说应该具体到他是只什么族类的半妖，只是师傅没告诉过他。 他当然问过，但是洛一刀只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位大天妖，并且父亲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强者、至强者。至于他的半妖族类，师傅说他有他的打算，以后他会知道的。 总之，因为他是某种暂时不知族类的半妖血脉，所以他可以做到寒暑不侵。 小安曾送他一件棉衣，他把它好好的放了起来，只在下山的时候才会换上，其实他是想好好保存起来的，只是若不换上，他无法向小安解释自己为何不怕冷热的原因。 “一风。” 门外传来师傅的声音。 萧一风起身出门，洛一刀等在门外。他看了看低着头的萧一风说道，“你下山，帮我给柳梦青传句话，就说我……不能娶她。” “师傅？这，你不在考虑考虑了嘛，我觉得柳……” “我想好了，不必再多说，去吧。” … … 萧一风想着来时师傅和自己说的这些话，心情有些复杂。师傅也想有个新的开始吧，只是血仇未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这样做吧？ 他站在豆腐坊对面的巷子里，犹豫再三，才上前和老板娘打招呼。 “老板娘，今天生意……”萧一风笑着发问，只是话都没说完，柳梦青直接把话茬接过去，不过语气很是温婉，她问道，“你师傅怎么说？” “他说，他不能…娶你。”萧一风一边说这话，一边观察老板娘的反应。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柳梦青依旧自顾自做事，神情平静。 “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不生气。”看着萧一风疑惑的神情，她接着说道，“我问你，你觉得你师傅他喜不喜欢我？” “应该…喜欢吧。” “那不就行了，你我都知道他为什么拒绝我，但正因为他拒绝我的那些原因，我才更应该陪在他身边才对。还让自己徒弟来捎话，自己没胆来吗？” 对于前半句话，萧一风深以为然，至于后半句，他也只能呵呵傻笑应付着。 “你也给我带话回去，就说他洛一刀拒绝的了我一次，那他就做好准备再拒绝我十次百次，过两天我还上山去看他。”柳梦青声威皆在，如此说道。 … … 小院子里 萧一风和红袄小姑娘正在堆雪人，已经成型的一个高高大大的，另一个就要小巧很多了。 最后用黑色的石子和胡萝卜给雪人做上眼睛耳朵后，小安蹦蹦跳跳的笑得很开心。 她想了想，没有和萧一风说她大哥受伤的事。虽然她很担心，很想和人倾诉这件事。 之后刘镇长也打听清楚了，刘大少爷只是受了很轻的伤，而且还是他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并叫来的虎鲨卫，及时抓住了半妖，算是为城主府立下了功劳。 小安才放下心来。 萧一风哥哥好不容易才下一次山，不要让他再因为这件事多想什么。 “萧哥哥，我们来打雪仗吧？”小安大声喊道，红彤彤的小脸可爱极了。 “好啊，那你可要小心了，别说我欺负你。”萧一风也放声回应道。 “哎呀，还没说开始呢，你怎么就砸过来了？” “我这是智谋好不好？看我这招……” “萧哥哥你太赖皮了，等我叫朵姨来帮我收拾你。” 旁边的朵姨不动声色的躲过两发“流弹”，对上小安可爱的小脸，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朵姨，你快来帮我啊！”小女孩儿撒娇的声音格外悦耳。 ------------ 第八章 春去秋来，夏远冬回 山上的生活大致不变，萧一风依旧每日努力练刀，看书。 小白就守在萧一风边上睡觉，萧一风只觉得它好像一天中的很长时间都在自己身边睡着，他心想这…也太懒了。 洛一刀则定时检查萧一风的功课进度，有时间就要写书，萧一风要学的还有很多，他在尽力为萧一风留下更多的知识，这其中当然不只是刀法。 诸如兵法，修行，权谋等能帮助萧一风掌权的智慧之术，还有琴棋书画，山水游记，野史杂学的各种书籍，读书对于萧一风来说，是习惯，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洛一刀的脑子里可以记住这么多的知识，得益于洛家对于家主继承人的培养追求，不只刀法，亦要全才。 不知从第几代开始，洛家的藏经阁网罗天下书籍，疯狂的扩充，最后的藏书量以及涉及领域之广仅次于天机阁这等千年传承。 洛家家主皆信奉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所以洛一刀从小也开始读书、背书，百遍之后，未必全都明白但大多都记住了。 洛家虽是隐世刀法世家，但每一任家主继承人都会在接任家主之前，外出游历，通过行万里路来印证自己书中所得，最后回山继任家主。 洛一刀自幼父母双亡，上一任家主是他的奶奶，只不过由于老人家年事已高，在洛一刀成亲一年后就去世了，所以他是在成为家主后才出山游历，却也因此被幽冰狂盯上了，落得如此境地。 不过洛一刀如今的生活多了一抹绿色，如初春的暖阳，迎着复苏的生机与芬芳。 他承认，这很温暖。 柳梦青每半个月上山一次，只要她一来，做饭的活就被接了过去，萧一风只好在每天课业中再多加练两遍刀法，不过她再没有提过让洛一刀娶她之类的话，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后打过招呼就立马下山，也不多留。 某一天，刘家少爷受伤的消息在镇上传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萧一风也知道了。 事情之所以如此广泛传播，是因为在赤海、六御等城池接连发生了半妖食人的事件，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城都派遣了一定数量的人对半妖进行抓捕，不过收效甚微。 刘家少爷也是因半妖而受的伤，且是在半妖准备突袭城主时及时做出预警，自然立了功，消息也不会被隐瞒。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萧一风心下黯然，心想又是半妖嘛？可半妖在如今的世道，被世人恐惧害怕，妖族不理，人族驱除，可以说无半点立锥之地，又怎么敢露面食活人血肉？ 难道真的是半妖本性使然？ 那我呢？也会吃人吗？ 当晚，萧一风理所当然的去问了洛一刀这个问题。 萧一风看着桌后椅子上正提笔书写的洛一刀：“师傅，我有一天也会吃人吗？”少年正视着师傅的眼神，但语气有些无力。 洛一刀停下笔，略带诧异：“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少年低头默默说道，“最近好像有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半妖吃人的事件，小安的大哥也被半妖伤了，所以…我以后会不会…” “不会，你不会的。” 师傅肯定的话语是萧一风没想到的，为什么他不会这样呢？ “当初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时，我们谈了很多，你半妖的身份自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当年的镇魔之乱你父亲并不是很了解，据他所知，并不是所有的半妖都发生了暴动，有一部分并没有，他们仍然有很清醒的意识。” “那为什么有的半妖没有呢？”少年急切的问道。 “那些依旧正常的半妖有一个共同点——血脉，他们的妖族血统都是天妖族。不过当年战事紧急，你父亲也是一位大妖，是要直接与魔将对阵的，对这些也不甚了解。在我与他讲述了如今世人对于半妖的看法后，他仔细回忆了当年的所有事，抽丝剥茧，最后得出了结论。” “什么结论？”萧一风对于父亲的认知全部来源于师傅的转述，从师傅的口吻中，他会对于那位大妖父亲有种无条件的信任。 毕竟，父亲守护并等待了自己三千年。只是最后的离别他也是没有记忆的。 “半妖之乱一定有阴谋，非常有可能是魔族的手段，只是没有线索。纯粹的妖族都没有吃人的欲望，更何况是有人族血脉的半妖，魔族施展了阴谋，也许是药物，诱导半妖暴动，而有天妖血脉的可以压制不良影响。” “那为什么当时的人们不去查清楚呢？” 洛一刀摇了摇头，也觉得遗憾：“当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人妖魔三军战事胶着，虽说魔族有大败的迹象，但没有人敢放松警惕。由半妖组成的镇魔军人数不多，但一直都是人族、妖族联军中的一支主力，战功可排进联军前三，击杀的魔族数量不计其数。但也正因如此，暴乱突然开始，镇魔军在最前线直接冲击了他们右边的一支人族主力军，之后又扑向了联军后方。人族兵马大元帅罗剑山亲自率领军队平乱，半妖大多疯癫异常，几乎没有生俘，事情太大，战局也受到了巨大影响，世人对此震惊异常，半妖的地位由此急转直下。” “之后呢？” “事情这么大，自然要调查，只不过魔族那边查不出什么，镇魔军中，暴动的半妖意识再没有恢复的，正常的那些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部分留下被抓，一小部分逃掉了。” “逃了？那不就再也说不清了？” “被抓的半妖都被处死了。”洛一刀神色郁郁。 “找不到错，便让他们负责嘛？好歹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和魔族厮杀过的。”萧一风愤恨不平的说道。 “以上所有是我在洛家藏经阁的书籍中读到的，再结合你父亲的记忆整合出来的事情经过。”洛一刀站起身来，走到萧一风面前，郑重说道：“孩子，如今世人皆惧半妖，人人喊杀，你亦是半妖，但绝不可自甘堕落，放弃自我。” 萧一风起身站立，身材略显消瘦但又挺拔如松：“师傅放心，我明白的。” “嗯”洛一刀抚须微笑，萧一风什么样他很了解，这是他养大的手把手教出来的：“其中的重重缘由，你若想查清楚，日后下山再去仔细的查就好了。” 是夜，师徒二人促膝长谈，声朗气清。直到该睡觉时，看着师傅依依不舍好似要彻夜长谈的状态，萧一风才催着师傅赶紧休息。 对于日常作息，萧一风看得可比洛一刀还严厉准时。 ------------ 第九章 心归处 额头冒出了几粒汗珠，萧一风躲在窗户底下听着动静，他哪里做过这种事情，自然紧张。 早饭还没吃，老板娘刚来就把师傅堵在了屋里，不知又要说些什么。 隔着一层土墙，屋里边，柳梦青对着洛一刀怒目而视，眼里却有了一层薄雾：“洛一刀洛先生，一年过去了，你还不答应？” 洛一刀相对而立于桌后，微微皱眉：“我已经说过了，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那些理由，可我说了我不在乎。”柳梦青摇头说道，“你不应我，不就是说自己活不久了？我这一年的坚持，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在乎时间长短。蝉鸣不过一季，花开也只一秋。” 她见洛一刀并不言语反而有些躲避视线，怒气再生，她举起右手，三指并拢，语调压的很低：“姓洛的，我发誓，我能等你一年，就能等你三年，等你死后，我此生绝不再嫁，你埋在哪里，我就在一旁搭个房子，我守你一辈子，如违此誓，万箭穿心！” “你？！”洛一刀震惊抬头，他知晓这是个刚烈女子，有决心，但没想到如此决绝的心意，这让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你，你怎可如此……” “怎么，嫌我泼辣了，没有当初见我时的端庄了？你可知，这一年来，我天不亮就往山上跑，可还是被人看见了，你知道他们说我什么吗？你又知道，自从我未婚夫死了后他们又说什么吗？我若不厉害些，这些年要挨多少欺负？我也知晓，我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往你这跑，你也会看不起我的，可我能怎么办，我从萧一风那里知道你的情况，就知道你是决计不会先开口的，我若不来，那就再也没机会了。” 柳梦青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临拜堂前他走的时候，我也是什么都没说，所以最后，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又有了一次机会，我……” 萧一风侧靠着墙，听着屋里的对话，有些沉默。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后边顶了他两下，他扭头后咦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唉，小白，对不住啊，忘了你还没吃早饭呢，要不你先再睡会儿吧，我这……” 话没说完，一声洪亮并充满抱怨意味的猫叫响彻了这个清晨。 萧一风捂住仍打算控诉的小白的嘴，手指放到嘴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只是为时已晚。 “哐啷”一声，他上方的窗户被人推开了，露出了叉腰挑眉并噙着冷笑的柳梦青。 萧一风咽了口吐沫，鬼事神差地叫了一声“师娘。”事先说明，他此前想过师傅和老板娘在一起后会如何，但从未想过叫她师娘啊。 柳梦青也有些愣住了，她眨了眨眼，又把窗户关回去了。 这下又轮到萧一风发愣了。 屋里洛一刀说道，“你坐下，听我说两句。” 萧一风声音不大，所以洛一刀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 “说。”柳梦青脸色仍有些不自然。 “你真的不在乎时间的长短？” 听到他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柳梦青立即说道，“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在乎，我可以……” “好，我答应你。” 柳梦青骤听此语，没有反应过来，她刚打算把自己的态度再诉说一遍。几息过后，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了？” 洛一刀挺了挺身子，面带微笑：“我刚才说，好，我娶你。” 柳梦青微张着嘴，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言语。 萧一风此时已经被迫离开，去给小白弄饭去了，不然，他一定是第一时间祝福两位长辈喜结连理。 … … 三天后 看着师傅和…师娘拜完天地，萧一风才感叹师娘的兵贵神速，不过，喜事没有什么要多准备的，也没有要邀请的宾客，萧一风总是不算的。 师娘的父母几年前也去世了。 他向二位长辈敬酒后说了几句祝福语，磕头认了师娘后，他就退出了屋子，留下师傅师娘二人去说话了。 “我知道，我有些自私。”柳梦青看着洛一刀，如此说道。 洛一刀轻轻摇头，微笑不语。 “娶了我，你对你死去的夫人是有愧疚的吧？” “血仇仍在，只可惜，我没法亲手报仇了，这担子交到了一风的手上。不能报仇，自然有愧，但若是说娶你，我想，她会祝福我们的。” “你身子不好，喝了交杯酒，就歇了吧。”柳梦青含情脉脉，哪还有往常的半分模样。 “好。” 萧一风十分高兴地回了屋子，发现小白还在吃，调侃了它两句，“你再吃就要成胖白了”。 今天师傅师娘成亲，饭菜自然和平常不一样。 平时为了师傅调养身体，日常饮食确实清淡了一些，不过它倒也没抱怨，该吃吃该睡睡。 小白盯着一条鱼猛吃，也不理萧一风的调侃。 夜色深沉如水 萧一风躺在炕上，小白就睡在他身边。小白对他其实有些依恋，他能感觉到的，大概是因为他救了它。 只不过这只猫有些奇怪，一天十二个时辰，它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问师傅师傅也不了解，看它的状态和神色也很正常，那大概就是……真的懒了。 刚救回来的那段时间，它还经常半夜乱叫呢，小腿也四处乱蹬，萧一风由此知道猫也会做这么多噩梦的呀。 不过哄哄就又睡死过去了。 如今师傅好像不再用我操心了，那我就多管管你吧。 之后师傅和师娘就搬下山了，豆腐坊还在继续开着，虽然柳西施突然成亲的消息仍是震惊了街坊邻居一次，一些流言也渐渐兴起，不过师傅师娘并没有太过在意。 一些人打听师傅的来历，还牵扯出了萧一风的身份问题，不过当年虎鲨卫都说了，他不是半妖，人们也就没再多说，时间久了，各种流言也平息了。 萧一风自己住在山上，潜心练刀，小白在一旁陪着他打瞌睡。 每个月下山一次看看师傅，找小安聊聊天。 日子波澜不惊，平稳向前。 … … 赤海城 城主府 一座三层楼高的楼阁内，一名儒生打扮的人正站在大殿中央，向上方坐着的一中年男人说着一些事情。 大殿金碧辉煌，雕檐画壁，一片肃穆威严之气象。 空旷的殿中只有他二人，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上方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说道：“刘先生，最近半妖的事处理的怎样了？” 年轻儒生拱了拱手，声音很是洪亮：“半妖隐匿行迹的本事很高，大范围搜索的话，咱们赤海的人根本不够用，按您吩咐，从波海城调来了一部分虎鲨卫和白鲨卫，再加上一个虎鲸卫，才抓住了他。” 城主点了点头：“有没有审问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袭击人？” “没有，抓到他时，就已经神志不清了，这些天关着他，一直不吃不喝，” 城主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喂他猪肉鸡血也没用，大概是只想吃人，这样的话，他撑不了几天了。” “嗯，再查查，实在查不出来，那就杀了吧，留之无益。” 儒生点头，“我们这里还好，听说六御那边已经出了好几个半妖作乱了，现在大白天上街的人都不多了，百姓人心惶惶。” “我会向上面反映这些事的，请求加派人手过来，你吩咐下去，加强警戒，一旦在咱们地界再出现半妖，如果不能以轻微的损失拿下的话，那就直接绞杀。这些天你也累了，休息去吧。” 儒生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 第十章 一家四口 又一年盛夏，一只黑色小猫慵懒的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又继续趴下来，它一只眼皮耷拉着瞄着树底下的少年。 它承认，这少年有些毅力或者说，很有毅力，以及让它也眼前一亮的……天赋。 它是白虎，在这方天地轮回转世了几十万年，见过了很多。诸如毁天灭地的神魔之战，又如天道雷罚，五雷轰顶，也见过妖族，魔族的一些天才，但像萧一风这样的，它没见过。 并不是说人族没有天才，而是人族出现的时间太短，他们好像是几万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凭空产生，至少它知道之前这片大陆上绝对没有人族。 在萧一风的刀势起伏中，竟暗含了一些简单的天道变化，哪怕他没有灵气运转，只是单纯的招式演练。只是他自己应该也察觉不到，只有小白这种存在才能看到那极细微极隐秘的、与普通修行者所不同的地方。 在无神魔的时代，万道之首的天道即为诸法最强。 天道是世间运行的主法则，天地之间存在灵气，人妖魔三族吸收灵气入体，以便修习各种道术法则，提升境界，最后修成无上大能。 可是也唯有天道，除非生而得之宠幸，如上古神兽等，否则很难参悟，第八境的人只能悟到一丝，只有进了九境界——圣人境，才可初窥门径。 萧一风并不知道自己某些出刀的节奏已经达到了从来没有人达到的地步，他师傅也没看出徒弟的如此优秀，但黑猫小白看出来了。 它留在少年身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少年救了它。它大可以等到自己恢复实力报仇后，直接送少年一场泼天机缘。但它对少年很感兴趣，想知道这少年能走多远，能变多强。 还有一个原因，不过它本虎是绝不会承认的，就是它真的很懒。这方天地灵气极其稀少，要到外面的世界才能恢复实力，可靠它自己的话，不知要走多远的路，那也太累了。 从师徒二人的日常对话中，它听到了萧一风将来要下山远行的事。那不就可以了吗，对于白虎漫长的生命来说，在这里等个十年八年的也没啥。 不过很奇怪的是，从萧一风把小白带回来的那一天开始，直到萧一风下山，他与师傅虽只有限次数地讨论幽冰狂，可小白竟一次也没听到，它只是知道萧一风要下山，至于他是去哪里做什么，它则是一概不知。 虽说它也不知那恶人的姓名，但它若是听到师徒谈及冥语刀的刀法以及噬心阵，定然可以判断出二人一猫的仇人是同一人。 直到多年之后，它再一次见到了幽冰狂，才说出了让萧一风惊诧的那句话。 … … 萧一风当然不知道神兽白虎都对自己高看一眼，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因为没有和别人的比较，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在何种层次，所以他的练刀程度，从来是一日比一日刻苦，一日比一日勤奋。 他也没有可以一起练习的对手，要么找棵树砍上个几万刀，要么在自己脑海中设立两个甚至多个人，每人使用一种刀法，进行一对一战斗或是乱战，从中去更好地看出每种刀法的优势劣势以及如何互相克制。 对比下来，他发现洛家被成为刀法世家，其蝶影之玄妙，确实配得上此名号。 蝶影，如蝶乱舞，如影飘忽。一刀可化万千，万千也可一刀。攻敌的声势并不大，但威力并不弱，运行轨迹看似很乱，可也许下一秒，刀就到了你的脖子上。 洛家刀法最大的要求就是速度，抽刀、挥刀、收刀，必须稳准狠，同时进攻即是防守。由此而形成的洛家刀法，即可与人缠斗，变化多重，又可势如流星，一击而决胜负。 洛一刀所创的归一则是强化了一击取胜的部分，刀势更显凌厉。 由此可以想象当年的蝴蝶刀神何等威风，明明是女子之身，却有男子的血气与彪悍。 … … 师傅与师娘成亲的第一年，他们两人幸福吗？应该是的吧。师傅的眉头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就像柳条一样，舒展开了。 师娘嘛，那就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啊，镇上的人们也都说柳西施的豆腐更好吃了。 每次萧一风下山，师娘都眉开眼笑，总要揉萧一风的脑袋，尽管萧一风比她还高。可可爱爱的小白更是逃不出这魔爪，但也不去计较，毕竟，那女人做饭的水平确实还可以。 吃午饭时，萧一风看着师娘一直给师傅加菜，把师傅的碗填的高高的，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招来了洛一刀的训斥，可这训斥又招来了另一声训斥，洛一刀只得无奈低头吃饭。 萧一风觉得这样真好，尽管他也说不出个怎么好，但…真的很好，看着师傅师娘，他开心地、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这就是幸福吧。 成亲第二年，除夕夜。 师傅向萧一风宣布了一件大事：师娘怀孕了。 这是前两天才确认的，年末准备年货时师娘总是想吐，后来去了趟镇上的老郎中那里看了看，诊出了喜脉。老郎中也是看着柳梦青长大的，知道这丫头经历了什么，对此也是恭喜了一番。 听到这个消息后，柳梦青立即赶回了家，告诉了洛一刀。当时，洛一刀先是神情呆滞了一会儿，后来竟喜极而泣。那也是柳梦青唯一一次见到自己男人哭，哭的声音不大，但是很让人心疼。 萧一风对此自是震惊而喜悦的，一方面对于家庭又有新生命在孕育而感到新奇，我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另一方面，他真心为师父高兴，因为洛家又有后人了。 当晚，一家三口迫不及待地为新生命取名字，小白被迫参加此次会议。会议上洛一刀与柳梦青据理力争，两个人都有很不错的名字，每个人也都有很好的理由，萧一风只是一旁听着，左右点头。 洛一刀胸怀文墨无数，但终究抵不过女人的“道理”。 最后，由师娘拍板，大名洛阳君，小名洛小刀。柳梦青、萧一风同意此提议，洛一刀一人反对，小白弃权。所以，小生命的名字就此定下。 期间，萧一风直接住在了山下，同时照顾着师傅师娘。 但最高兴的还要属红衣小姑娘，几乎天天一个人往豆腐坊这边跑，和柳梦青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一开始朵姨还跟着，后来师傅和她说了句“小安不会出事的”她也就真的不来了。 十月怀胎，苦了女人。可最后生命的诞生总是喜悦而令人振奋的。那一晚，洛一刀一夜未眠，守在满头是汗的柳梦青身边，神情怜爱。孩子就躺在柳梦青身边，神情平和，偶尔手指动一动。 萧一风也坐在外屋闭目凝神，随时等待师傅的吩咐。此刻的他，有了些不安，也许是师娘的生产时间有些长，让他有些揪心；也许是秋末的最后这一场大雨，让他有些茫然，但不安的根源在于：时间。 时间，不多了。 ------------ 第十一章 殇 天刚放晴，萧一风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扫雪，他扫的很认真，以致雪花和表层的土壤混合在一起，黄白交杂，显得有些脏乱。 这是本月的第三场雪了，和之前的比，雪势更大，天气也随之越来越冷。 扫雪之后是砍柴，哗啦哗啦，手起刀落，简单自然。 最近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虽然柳梦青安稳的坐了月子，但随着她从床上起来，洛一刀却躺下了。 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就犯病了。 在孩子出生没几天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反应。有时会无预兆的轻微抖动，有时会气血翻涌。他想竭力掩饰这些，但还是被萧一风发现了。 不过萧一风并没有和师娘说这件事，洛一刀也每天陪在柳梦青身边，逗逗孩子，或者说些他对孩子的期望。 尽管萧一风很想参与进这些未来的讨论，说些开心有趣的话，但他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柳梦青察觉到了这些谈话所带有的那一丝交代后事的意味，但她没有阻止。在谈话过程中，她总是保持着淡淡的，但又明显是幸福的笑容，尽管她心里苦涩。 不去阻止，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别的什么。 同样，萧一风隐瞒了师傅身体状况，是因为洛一刀说，“除了能让你师娘平稳、安心的度过月子期，他再没有什么可为她做的了。”因此，萧一风选择了沉默。 现在换成了柳梦青带着孩子守在洛一刀的床边，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听洛一刀讲他年轻时在洛家隐居的深山，和他奶奶练刀的故事。 听他讲洛家的藏经阁浩如烟海。 听他讲洛家先祖睥睨纵横。 听他讲洛家的刀法举世无双。 听他讲…… … … 萧一风永远记得，那天是月圆之夜，月光清冷，透过窗户照进屋内。 柳梦青、洛小刀，萧一风、小白都守在洛一刀身边。 洛一刀面带愧疚，声音虚弱地说道：“青儿啊，嫁给我，让你……” 话未出口，柳梦青已捂住了他的嘴，微笑着摇头。 洛一刀心领神会，道：“好，你我夫妻，不必多言。再让我看一眼小刀吧。” “哈哈”看着孩子的脸庞，他开心地笑着说道，“青儿，孩子你来养大，我放心，至于学不学刀，以后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就好了，我洛家刀法已有最好的传承了。” 看着小刀，他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妖帝托孤时的情景，妖帝大人当年要离开自己的孩子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吗？那样的大人物，在孩子面前也只是个父亲啊。 洛一刀视线重新聚焦在萧一风身上，看着徒儿的沉默，以及十指不停地纠缠在一起，非常不安的样子，安慰说道“一风啊，我走以后，照顾好你师娘还有小刀。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若不是你父亲，十多年前我早就死了，我能有现在这结果，也算不错了。” 他抬了抬手指向小白，道：“这猫有些奇怪，可我也看不出哪里怪，但我与它谈过，它应不会害你。当初让你留下它，也只是想为你找个玩伴，这些年我不让你下山，一是为了让你练刀，二是让你远离人群，我怕你年幼，太过排斥人类，此举有利有弊，以后啊，你自己选择如何与人相处就好了。” 小白对于洛一刀关于自己的评价并不在乎，但还是喵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感情。 “师傅。”这是今晚萧一风第一次开口，声音却略微沙哑，双目看着师傅，目光坚定，“我会练好刀法，我会杀了幽冰狂，我会成为天下刀法第一人，绝不会让洛家刀法失去光辉的。” “对你，我很放心。刀呢？取来了吗？” 萧一风拿出一把通体黑色的铁块，说道：“师傅，这几天我没去看炉子，我去拿刀的时候火已经熄了，炉子，很凉。” “嗯，无妨。我曾与你说过，这刀，只有时机到了才可以取出来。历代洛家家主传承这把刀时，都需要与它建立血契，一旦建立，即成终身誓约，除非刀主即将逝去，否则很难解除。如今，时机到了。”洛一刀如此说道，声音越来越虚弱。 “师傅。”萧一风声音轻轻颤颤，一脸悲伤。 “建立血契吧，我时间真的不多了。”洛一刀又好像恢复了些精力。 “是！”萧一风怕师傅着急，赶紧用黑色刀块看着最锋利的地方划破了手心，按师傅所言建立了契约，当成功的一刹那，萧一风觉得自己与手中的刀已成为一体，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自然，奇怪于好像他就是刀，刀就是他，自然于好像他与刀天生就该如此。 此刀十几年来一直被妖帝炙热无比的凤火炼制，洛一刀自身又失去了境界，所以它慢慢的封闭了自己的神性，如今又有了新的主人，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与锋芒。 它不再是蝶影刀的模样，新成型的刀，整个刀身通体漆黑，却偶有寒光闪过，上面又刻着一些不知何意的暗色花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洛一刀努力地睁着眼睛，想要多看一眼拿着蝶影刀的萧一风，他嘴角扯了扯，尽力微笑：“如何，此刀可还顺手？”洛家人不仅刀法睥睨天下，也是打刀技术一流的世家。 萧一风应声道：“蝶影在我手，我可挥出我最强的刀。我若八境，必杀幽冰狂！”声音铿锵有力。 洛一刀却摇了摇头：“不，不要再叫蝶影了，你重新取个名字吧。” 萧一风本以为师傅不信他能杀幽冰狂，后听师傅的话才知何意，可又不知为何要如此，只得疑惑发问。 “以后它是你的刀了，是你的刀就应该重新取个名字，蝶影不再合适了。有你在，洛家刀法会有一个新的时代，你要让人们重新记起洛家刀法，甚至重新认识它。” “那好吧。”萧一风略一犹豫，轻声答应。 就在他低头沉思取何名时，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了最后的能量，银白的月光照进屋内，清冷的光辉彻底占据了屋子的角角落落。 萧一风抬头看到了外边又大又圆的月亮，最后下了决定：“师傅，就叫它月光吧。” 没人应答 萧一风骤然看向洛一刀，才发现师傅已闭目无息，他又转头看向师娘，柳梦青已泪流满面，无声哭泣。 萧一风攥紧了拳头，呼吸开始急促，大脑却空白一片，如此片刻。 最后，他低下了头。 柳梦青放声大哭，悲痛欲绝。 这一刻，屋子里的月光冷到了极致。 … … 萧一风遵从师父的意愿，将他葬在了山上院子后边，立了一块墓碑， 碑上刻着“洛家第二十九代传人”的字样，但并无洛一刀姓名。 柳梦青也带着孩子住在了山上。 此后，萧一风也再未下山。 ------------ 第十二章 少年十六 在风和镇的青石小路上，一个红色倩影疾步奔跑，长长的秀发也随之飘舞，如一簇跳动的火苗。 少女后方传来朵姨的喊声：“小姐，你慢些跑，他肯定还在那里呢。” 小安并没有回头，只是高举手臂用力挥了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萧哥哥了，他不会忘了我吧？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有时候能梦见血流千里的战争场面，她是胜利一方国家的皇后；有时候能梦见在一片亭台楼阁，深宅大院之中，她只是个普通的相夫教子的妇人；最近的一场梦里，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行驶在逃亡的路上，被突然出现的刺客追兵追上，一行人里，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被管家和丫鬟带走了。 这些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知道，但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她，你的时刻到了，那声音飘忽不定，上一秒仿佛浩渺无边际，下一秒可能就像是在你耳边诉说一样。她很害怕，很不安，想要和爹爹、朵姨倾诉一下，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整个人像被禁锢了一样。 所以，她向前奔跑的心情是如此的迫切。 … … 此刻，天色微亮。 一串白烟从烟囱中排出，慢慢升空又化为丝丝缕缕，萧一风给灶台里又填了一把柴。 “师娘，水烧开了。”他看向一旁磨豆子的妇人，如此说道。 “嗯。”柳梦青莞尔一笑，面容依然皎洁，唯有略凌乱的头发显示了一丝她的生活状态。“你去看看小刀睡醒了没有，一会儿豆腐做好了，我再叫你来帮忙。” 柳梦青在山上住了三年，为洛一刀守了三年墓，之后她就带着洛小刀下了山，继续卖她的豆腐，不然，生活的经济来源也是个问题。 萧一风在山上练了四年刀，从未下过山，就算是柳梦青在山上住了三年，也不知道这四年他的练刀过程，除了一只黑猫。 “已经四岁了，时间有些快啊。”萧一风看着洛小刀在睡梦中那红扑扑的小脸，如此感叹到。 过完这个冬天，到了明年开春，他就要离开小镇了，去做一些事。 “姆……”洛小刀翻了个身，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看清了坐在身边的人，惊喜的叫道“一风哥哥，你怎么来了？！” “嗯，山上无事，我下来看看你和师娘。最近怎么样，我不在这，你没有惹师娘生气吧？”萧一风柔和的笑着。 “没有啊，我怎么敢呢？我娘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洛小刀睁着大大的眼睛，显得天真而又无辜至极。 “真的吗？我怎么听说，隔壁酒楼老板昨天都找上门来了，说你欺负人家女儿了，还说……” “哎呀哎呀，谁让她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甩都甩不掉，我才说了两句狠话嘛，又不是故意的。”洛小刀在萧一风面前，像是个小弟弟一样，甚至还故作扭捏。 “那你说什么了？”萧一风进一步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不要再说这些了。”他小手乱挥，表示了话题的终止。“对了，一风哥哥，小白去哪了？没跟着你来吗？” 萧一风对此没有继续追问，接着他的话说道：“它啊，来了呀。去镇上自己玩了，一会儿到饭点就自己回来了。” 但凡孩子，大多都是喜欢动物的，当然也包括毛茸茸的、软软的小猫了。只不过小白可不喜欢小孩子，总是躲着他，就算洛小刀求萧一风帮他抓住小白，萧一风也无能为力，那猫，真的不太好抓啊。 此刻小白溜达在某处房梁上，悠然的姿态，闲适的眼神。 突然，它觉得这个世界不太舒服了。因为它的视线中出现了另一只黑猫，那黑猫慢慢地向小白靠近，并喵喵的大声叫唤。 小白翻了个白眼，眼神微眯了起来，心里想着：“刚刚才甩了你，怎么又追上来了，再说了，他喵的这又不是春天，你叫个鬼啊你叫？！” 那只黑猫还在靠近。 然后 小镇上空划过了一道黑色的线，此时，天已经更亮了一些，但发现的人并不多，只不过那声凄厉的哀嚎很多人都听见了。也许是哀嚎过于凄厉，一些人还猜测这是什么鸟的叫声。 小白收起了抬高的一只前爪，想着刚才的力道应该拍不死它，要不是看在自己的肉体也是只猫的份上，刚才就拍烂他了。 这几年在山上，它闲得无聊，在山里到处转圈瞎溜达，结果被几只老虎盯上。它当然要教教它们谁是这里的老大，谁才是真正的虎王。 最后，它怕以后在山里溜达还有谁不长眼，所以把整座山包括十里鬼哭林里所有的个头大的、吃肉的，全揍了一遍。 本来想杀光的，可它转念一想，本来这地方活物就不多，杀光了不更没意思了，再者说，都杀光了，萧一风也没法打猎了，还怎么吃烤肉啊。 嗯，很有道理。 … … “一风，一风，快出来，有人找！” “哎，来了。”正和洛小刀聊的火热的萧一风应声道。 洛小刀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肯定是那个漂亮姐姐看你来了，一风哥，你可不知道，那姐姐总来找我娘打听你，问你什么时候会下山之类的。” “嗯，我出去看看。”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一抹红色映入眼帘，红的如此亮丽。 少女闻声转头 萧一风掀帘抬头 二者四目相对，就像当年扣开门的那一刻。 “萧哥哥？” “嗯，小安。” 少年柔和的笑了起来，少女虽然羞涩却也笑颜明媚。 少女如今亭亭玉立，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有了一丝倾国倾城的美人模样，明眸皓齿，雪肤霜肌。 萧一风变化倒是不大，当年八九岁的时候，他就和十五六岁的少年差不多样貌身材，这和他的半妖血统有关。虽说如此，他如今也带有一种男子弱冠之年的成熟感。 “这几年过的还好吗？。”萧一风开口问道。 “嗯，挺好的，就是……” 听着略微迟疑的声音，萧一风关切问道。 “没什么，你呢？刀法练得怎么样了？”小安脸上微笑，心里黯然：“果然，连萧哥哥也不能说吗？” “嗯，还行，我现在应该挺厉害的了。”萧一风并没能察觉到异常，直到很多年后，他去推演事情经过，才知晓此刻小白的情况。 “你还说，这几年你都不下山来看我，是不是平常根本就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啊？！”少女娇声发问。 “当然没有，但确实没办法，我需要很多时间来练刀，我……”萧一风歉意地说道，带着柔和的笑容。 “好啦好啦，不跟你计较了，你这次下山待多久啊？” 看着萧一风有些窘迫的解释，少女善解人意的说道。 “嗯，我会在镇上住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再回山上。” “真的吗？！那你要常来找我玩啊！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小安惊喜说道。 “嗯，好啊。” 旁边听着两人对话的柳梦青微笑不语，这两个孩子看着挺不错的，听到一些过来人都懂的话，那些话中暗含的懵懂的少女情丝，令她也怀念起了自己的曾经，听到了少年的窘态，她还笑出了声，让两个人尴尬不已，尤其是小安，脸都红了三分。 可惜，夫君你是看不到了，但我可以替你看着。 还好，孩子们目前都很好。 ------------ 第十三章 白茶清欢 紫色的烟气从熏炉中冉冉飘起，让人凝神静气。 风和镇镇长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书法，“浩然正气”四个大字龙飞凤舞，苍然若松。 朵姨推门而入，合门站立：“老爷，你找我？” “嗯，有些事想和先生你商量下。对了，小安又去找那少年了？”很奇怪，明明是主仆关系，刘顺安却用“先生”“商量”这种字眼，而朵姨进来后的神态确也是从容不迫的，并不像普通的佣人。 “我觉得那少年不错，如果可能的话，老爷未尝不可考虑一下让他…”朵姨建议说道。 刘顺安只是摇了摇头：“那少年和他师傅来历有些神秘，人看着无害，可谁也说不清那洛一刀到底是什么人。” 朵姨还想再说些什么，刘顺安却直接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梅先生，最近可曾收到与半妖相关的信息？” “半妖？嗯，倒是有一些，说是三十三城里已经有十二个城发生了食人事件，有人在城中各种地方发现了被杀死啃食后的人族残骸，各方都很震惊，不知为何，最近几年，销声匿迹的半妖突然这么活跃。”朵姨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并没有隐瞒。 “三十三城已经都三级戒严了，这些年事情越闹越大，禁地之外已经派人进来了，应该是在查事情的真相。不过，我估计很难查到什么。”刘 斟酌着说道。 “当年抓了那么多半妖都没有查清解决的事，现在自然更难查清。” “小安回来后你和她说一下，不要再出去了，先生你也多守在她身边吧。虽说我们小镇地理位置离大城很远，但也要防止危险的发生，即使可能性很小。” “好，我知道了。老爷不愧是在那位身边做过事的，很谨慎嘛。” “见笑了，先生曾经待的地方那也很了不起了，我就是想去看个大门也未必去的了呀。”刘顺安也玩笑着说道。 互相称赞了一番，朵姨离开了屋子，刘顺安继续看着那幅书法作品，深深凝思。 … … 小安此刻自然是和萧一风在一起，正月十五已经过了，萧一风也要回山上了，只不过天气依然很冷，萧一风本想独自回山，但受不住小安的软磨硬泡，说要送他到路口，萧一风只好答应。 少女没有了往日的活蹦乱跳，心情有些低沉，一直低着头默默跟在萧一风身边。 萧一风察觉到了这些，只好安慰道：“没事的，我还会常下山来看你的。” “哼！”小安小嘴一撅，埋怨道：“你别骗我了，我都问了柳姨了，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好多年都回不来的，外面还那么危险，你一个人照顾的好自己吗？” “没事的，小白也会跟着我的。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刀，就是为了出去帮师傅报仇啊。”萧一风解释道。 “那…你走那么久，会不会忘了我呀？”小安略羞涩问道。 “不会的，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呀。”萧一风声音坚定。 听着前半句，小安还很高兴，可听到好朋友那个字眼，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萧一风看着小安仍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没有安慰好她，一时不知再如何言语。 一路沉默 行至路口时，小安抬起头，又换上了灿烂的笑容，对萧一风说道：“萧哥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来跟我告别呀。” “嗯，我当然会的。” 小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朵姨在房里等她。 “回来了，怎么样，又和那少年分别了，没哭鼻子吧？”朵姨浅笑着看着小安。 “哎呀，朵姨，你好烦啊！就知道欺负我！”小安说是这么说，却往朵姨的怀里钻。 朵姨也宠溺地摸了摸小安的头。 “好了，正好他也上山了，你最近就不要往外边跑了，最近外边有些乱。” “好，那我就在屋里看看书，写写字好了。”小安歪着头，可爱的模样惹人怜爱。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那茶叶在漩涡中打转，开始发呆，刚分开没几分钟，好像就开始想他了。 朵姨看到这一幕，抿嘴笑了笑，没有再破坏少女的思绪。 … … 赤海城城主府 “怎么样，翰卿，最近半妖的抓捕事宜安排好了吗？你和咱们的鲨卫大人汇报下。”坐在大殿中央最高位的黑衣华服的男人如此说道，并伸手指了指自己左手位的人。 “是，城主。” 刘翰卿微转身对着白袍人行了一礼，口称“尚大人”，继而说道：“这几年半妖之乱愈演愈烈，为了遏制再有食人事件的发生，我已派遣了驻扎在赤海的所有虎鲨卫，在城中抓捕。据一定的迹象表明，有一些半妖逃亡也在深山，我也派遣了一些人手。至于调查半妖祸乱的源头，这些天我整理的资料和情况也都已经放到了大人面前的桌子上。” “嗯，安排的还算合理。”听完刘翰卿的汇报，那白袍人抚掌而笑，他年纪也略微有些大了，笑起来脸上皱纹若隐若现，道：“对半妖地抓捕任务还是主要有你来负责，这调查事宜嘛，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看着城主说道：“老许，你我多年不见，当年的情谊没淡吧？” 许世安也笑着回应：“那哪能啊？！你我可是同期的鲨卫啊，一起巡逻出任务的日子也是历历在目！” “可如今看来，还是你的选择好，来到这里，做个‘土皇帝’，逍遥又自在啊，不像我，出了事，还得东奔西跑不是？” “好了好了，不如今晚我做东，聚香楼，来上一桌，不醉不休？”见老友有些落寞，许世安如此提议。 尚沙场自是满口答应。 … … 初春时节，还未离去。 萧一风溜溜哒哒的在一片梅林间穿行，这是山上唯一的一片梅林，依旧盛开的梅林中还有一道黑影随着穿梭，那不是他的影子，而是—— “小白！”萧一风抬头大声喊道：“你能不能脚步轻一点，你踩掉的梅花都落在我身上了！” 没回应。 萧一风心想，又不理我？ “那……今天晚上吃烤山鸡怎么样？再加点蜂蜜？” “喵。” 梅花落下去了，你不会躲开吗？ 至于烤山鸡嘛，很难不认同。 萧一风的洛家刀法已经到了大成的境界，此时他出来散步，是想最后一次看看自己成长过的这片山林，毕竟以后很久都不会回来了，这一草一木，他都熟记在心。 小白自然也要随萧一风离开，但它出来可不是为了散步，这些年在这座山周围“称王称霸”，自是收服了一群“小弟”，虎大狼二啥的，它给它们划分了猎场。它这一走，怕它们乱了套，互相争地盘，所以再镇压一番，让他们老实。可怜的虎大狼二门就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 等萧一风拎着两只山鸡回家的时候，却在一个高坡的山丘处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正急急地向他家的茅屋跑去，步履匆匆。 ------------ 第十四章 初见半妖 萧一风喊住了小安，几个跳跃冲下了山丘，跑到小安面前，瞪大眼睛惊喜问道：“你怎么上山了，你爹爹不是不让你上山的吗？看，我猎的山鸡，一会儿烤给你吃。”边说边抬高山鸡晃了晃。 小安也没想到会是萧一风先看到了她，所以直到萧一风跑到她面前时，神情还有些呆滞，萧一风话刚说完，她才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随即表情变得很慌张。 萧一风见她如此，皱了下眉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要着急，你慢慢说。” “萧哥哥你快跑吧，有人来抓你了！” “抓我？为什么要抓我？” 小安来时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所以她没有一丝犹豫，立即说道：“我偷听到了爹爹他们的谈话，说会有虎鲨卫来山上抓半妖，你快逃吧。” 这下是真的让萧一风震惊了，半妖？可随即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父亲给的护身符应该能很好地遮掩我的身份，他们应该不是冲我来的。可是，小安她…… 萧一风看着面前的女孩，突然有些沉默，小安依旧一脸焦急， 她不知道萧一风为何不赶快离开？ “所以，你知道我是…半妖？” “嗯，知道。”小安焦急的神色慢慢冷静了一点。 “可…” “你第一次告诉我你是半妖的时候，我就信了，即使后来爹爹、虎鲨卫都说你不是，我也是不信的。” 小安的笑容亲切自然。 “虽然那时我们还小，但是你也说过，你不骗我，所以，我就是觉得你不会骗我。” 萧一风知道，他不必再去多说多解释什么了，少女的笑容溶解了一切，“放心吧，他们不是来抓我的，我的身份掩饰的很好的。走，我给你做饭吃，然后送你下山。” 边说着这些，萧一风边想着，“要不要去山里再转转看看，可既然被虎鲨卫追到了这里，应该是吃过人了吧，那也救不了了…” 二人向着茅屋走去，萧一风问道：“对了，小安，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 “我是半妖，可能会吃人的。”萧一风故作凶恶状。 小安摇了摇头，坚定说道：“半妖吃人我没见过，我只知道，萧哥哥永远不会伤害小安的，永远不会。所以，我怎么会怕呢？” 萧一风开心地笑了，他轻声说道，“我小时候师傅不让我下山，因为我的身份问题，说世人对半妖的态度很…不好。后来，我觉得这是关乎我一生的事，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尽管我大体理解师傅的意思，我也相信师傅不会害我，但是…也许是不甘心吧，那年我第一次下山后，我不敢在镇上到处去说，所以我对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姑娘先说了这句话，小姑娘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半妖。过了两天，我在镇上走的时候，就被人抓了，当虎鲨卫说我是半妖的时候，从周围人看我的眼神中，我真的相信了师傅说的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萧一风的神情反而更加的轻松了。 小安看着萧一风，眼神心疼而柔和。“萧哥哥，小安永远会站在你的身边的。” 二人迈进院子，萧一风本想让小安先进屋里等着，自己去杀鸡。可他看到，院子的门是完全敞开的。 一年到头根本没人进山，更别说遭贼了。萧一风这几年有个习惯，出门必定会锁门。也不是为了防止豺狼虎豹进屋乱翻，毕竟四周但凡凶恶一点的野兽都知道这算是谁的巢穴。他就是觉得应该锁，想要锁，就锁了。 “今天没刮大风吧？”萧一风像在自语，声音很小。 小安看着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习惯的回应道：“没有啊，今天天气一直都不错。” “那…可能就是那只半妖了。” 小安也反应了过来，捂着嘴没有惊呼出声。 二人盯着黑暗的屋内，沉默而又死寂，仿佛地狱入口一般。 两粒红光偶然亮起，忽而熄灭。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萧一风拍了拍小安的抓着自己衣服的手。 小安紧张道：“萧哥哥，我们快走吧，里边可能有危险啊。” 萧一风想了想，坚持说道：“这么多年了，我有可能见到我的同类，这个机会，我……” 小安明白了，尽管依然十分担心，但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松开了手。 萧一风看着小安的动作，很开心她的理解，开解道：“没事，就算是被追杀的半妖，那应该也没多厉害，我能应付的。” “嗯”小安点点头，表示信任，只是紧紧抿起的嘴唇表明她此刻依然紧张。 萧一风抽出月光，向着屋子轻声走去，他推开了半掩的门，吱吱呀呀。 借着夜光他看见屋内角落处蜷缩着一个黑色人影，半天也没有别的动静。 萧一风轻喝了一声。 那人好像醒了过来，睁开了眸子，赫然红色显现出来，他只是看着萧一风，并不说话。 萧一风等不了了，开口问道：“你是半妖？” 那人眼神中有了丝意外，说道：“你不是虎鲨卫。” 萧一风摇了摇头。 那人松了口气，可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惕，说道：“我是半妖，你要怎么办？” 其实这话不妥，问别人怎么办，岂不是挑明了自己没有能力掌握主动权了么？ 可也只能这样问，毕竟他的声音已经显示出他此刻的虚弱而无力。 萧一风不想考虑太多，单刀直入问道：“你吃过人吗？” 那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吃人？” “呵呵，我怎么知道！？”那人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愤怒了起来，尖声喊道。 萧一风微眯了眯眼，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欲发问。 那人却哭了起来，“我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我醒过来，身边……”那人哭的甚是伤心。 萧一风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仔细分辨其中的有用信息。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了一阵阵空灵的笛声，好似在和这人的哭声相应和。 萧一风望向门外，看着小安还在院子进门处等着自己，他点了点头，示意无事。他尝试分辨这诡异笛声的来源，就在此时，他察觉到自己的身后烈风来袭。 他猛然转身回刀格挡，呛啷一声，萧一风及时挡住了半妖的偷袭。 他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半妖的距离，他大声问道：“你做什么？！” 半妖并不回应萧一风，他慢慢的站起来，身高竟有普通人的小两倍，身上一些伤口被他的动作再次扯开，鲜血渗了出来，但他并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口中不断发出低吼。 “发狂了？” 萧一风不再尝试与他交流，他握紧了月光，等待着半妖的进攻。 “吼！”一声咆哮，半妖冲锋向前。 黑色的利爪居高临下，直冲萧一风面门，犹如闪电划过。 萧一风并没有再躲避，提刀直接挡住，竟是硬接了这一击。 紧接着，半妖挥出第二爪，三四五爪也随之袭来，萧一风随机应变，一一应对。 电光火石之间，已是十几个回合结束。 小安惊呼出声，她只知道萧一风练刀很刻苦，却不知萧一风竟然有如此的功力，那半妖也是凶悍的很，不知萧哥哥能不能打赢。 小安的呼声引起了半妖的注意，他一个冲刺直奔萧一风，在萧一风身前五丈之地原地起跳，从空中直扑萧一风，萧一风再次举刀，刀爪相碰，巨大的冲击力让萧一风不得不侧身而去，连退几步才卸掉身上的力道。 可那半妖竟借力向前一跃，冲着小安扑去。 萧一风登时急了起来，他决不能让小安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他本打算直接动用他父亲留下的身法和归一刀法。 可就在这时，空中一点寒光乍现，毫无预兆，就那么凭空产生。寒光与飞跃的半妖撞在了一起，半妖应声倒飞出去，落在地面上还划出了一段痕迹。 空中一人持剑飘然落下，萧一风放眼望过去，发现此人身着白衣白袍，左胸上面绣着一个蓝色的虎字，姿态甚是洒脱。 萧一风跑到小安身边，抓住小安的肩膀，问道：“没事吧，没受伤吧？” 小安点点头，显然还有些没从半妖的突袭中回过神来。 那白衣人看着萧一风，带着探询的眼神。 萧一风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无事。 白衣人收剑转身，迈步走向半妖。 “唉，你可让我好追啊。”白衣人如此说道。他先拿出绳子，把半妖绑好，那半妖已昏迷了过去。而后他拿出一个竹筒，拉掉绳子，一颗蓝色烟火升空，声音不大，但光芒璀璨，照亮了半边夜空。 做完这些事，他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萧一风身上，说道：“年轻人很能打嘛。” 萧一风看着白衣人的脸庞，想着你看着年纪也不大啊，说话还故作老成？嘴上却说：“还行，哪有阁下厉害，我与他缠斗半天，而阁下一出手就击倒了他，阁下功力，可见一斑。” “嘿嘿！”那白衣人突然换上了一副贱贱的面孔，摆手说道：“哎，我也没多厉害，若不是你缠住了他，给了我蓄力的时间，我哪能一剑干倒他呢？” “好了，我的人来了，该走了。” 果然，下一刻，几个人影从树林中闪出，站到了白衣人身前。 他们皆是白衣，均是鲨卫。 当先一人拱手说道：“尚统领，属下来迟了，请统领恕罪。” “无妨，带上半妖，我们回去交差了。”他继而对萧一风说道：“对了，小子，我叫尚秋，下次见面请你喝酒啊，有缘再见。” “等等！”萧一风追上前。 “还有事？”尚秋惊道：“你不会现在就想我请你喝酒吧？” “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这只半妖，吃过人了吗？” 尚秋翻了个白眼，回答道：“当然，不然我跑这么远追他干嘛？不仅吃了，而且是这个数。”说着，他比了个八的手势。 萧一风点头默然。 尚秋走后，小安走到萧一风身边，问道：“萧哥哥，你没事吧？” “嗯，没事。”萧一风微笑着说道，“走吧，天实在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不然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好。”经过这一晚的经历也让小安心神震荡。 ------------ 第十五章 天命 将小安平安送回她家后，萧一风却没有回茅屋，而是在山林中游荡。 第一次见到的半妖对他很不“友好”，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也让他对自己的身份更加茫然了些，还有对于即将远行的不安。 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呼噜声，不禁有些气笑了，“好啊，我这刚和别人打了一架，你竟然在这里睡觉，小白你也太没义气了。”边说边冲着一棵树踹了一脚，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嗖”的一声然后又是“喵”的一声，正好落在了萧一风怀里。 只不过仍是睡眼朦胧，一塌糊涂。 萧一风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他换了个颇有些谄媚讨好的声音说道：“得，我带大爷您回家好吧？” “喵。”迷迷糊糊的声音大概是同意了。 … … 小安回到家，在朵姨审视的目光下很是乖巧。 小安自小由朵姨带大，虽说朵姨对她很是疼爱，平时并不严加管束，风和镇也只是偏远小镇的人家，“规矩”“教条”一类的东西也不会强加在小安身上，但有些事情朵姨是不会不问的。 在朵姨严厉的目光下，小安将晚上发生的事跟朵姨说了一遍，自然没有说自己上山的真正原因，只说是想找萧一风玩会儿。小丫头对于什么是楚楚可怜，如今可拿捏了很好的分寸，看起来真是惹人怜爱得很，只求朵姨不要和她爹爹说这件事。 朵姨和很多人的家中长辈一样，先严厉训斥一番，责问她还敢不敢乱跑，再遇到这种危险让家里人怎么办？后又安慰孩子几句，抚慰一下孩子幼小的心灵，最后说道，“这件事自是过去了，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 小安不知道的是，朵姨知道她上山寻萧一风的原因，并且发现她不见后，推测出了她可能去了哪里，最后又跟在了尚秋的后面，看到了萧一风与半妖交手的一幕，若尚秋不出手，她也是要救小安的。 小安安顿下来，上床休息。躺在大大的床榻上，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也许是被褥很软，她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她做梦了。 这场梦对她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噩梦，也许是白天遇见了半妖的缘故？ 在梦中，她梦到了很多个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她看到了这些人的很多故事，有以前重复的，也有没梦过的，而且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些人，那些故事就是自己的真实人生经历，她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所思所感。 最后，她梦到了自己的娘亲，这也很奇怪。她没见过娘亲，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确认，这是她的娘亲。她看到了自己的娘亲在马车上，神情很紧张，但并不慌张，她和一行人被一伙凶悍狠厉的黑衣人截住。 在车外一片喊杀声中，娘亲将一对玉佩分别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稍微大点的那个女孩儿不断的哭泣，紧紧地拉着娘亲的衣服，只不过生死攸关，岂敢耽误？娘亲狠狠地扯开了稚子的小手。 那婴儿应该就是她了。 两个仆人带着两个孩子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跑……抱走她的就是刘顺安。 娘亲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梦还在继续…… 当她看完了所有，那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轻轻诉说着什么，听起来苍茫又孤寂。 某一刻，小安睁开了眼，不再是那个纯真清澈的少女，她的眸子中多了很多的思绪，也有了异样的光芒，那光芒仿佛穿透了时空，一眼万年。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然后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少女的清纯，接着泪如雨下，哭泣不止，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滑落脸颊又打湿了枕头…… … … 萧一风将三间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最后锁上了门。 转身背起了些许的行礼，喊了声小白跟上，就下山了。 下山前，他自是坟前看过师傅的，只不过他也不知和师傅说些什么了。他只想着，再次回来时，他必定会完成对师傅的承诺。 他走到了师娘的豆腐坊，天还有些早，还没开张，他绕到院子后边，敲了敲门。 片刻后，柳梦青给他开了门。 见他这身打扮，柳梦青点了点头，问道：“要走了？” “嗯。”萧一风轻声应道：“小刀呢，还在睡觉吗？” “是，他还在睡呢。路途遥远，你且要小心。你师傅与我说过，无论你做到何种程度，他都会以你为荣，尽力就好，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柳梦青温柔说道，眸子中有着长辈对于远游子弟的勉励。 “此去远方，不知几年能回，师娘和小刀要多多保重。”萧一风后退几步，撩起衣衫前摆，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柳梦青微笑着坦然受之。 萧一风起身，挥手离去。 他走向了刘家的那个小宅子。 萧一风深吸口气，上前敲门。 在第一声响起的时候，门就开了。小安开了一道门缝，歪着头露出小脑袋，笑着说道：“萧哥哥，你来了。” 萧一风皱了皱眉，“你在这儿等着我？” 小安不知所以说道，“没有啊，我刚好要出门，难道我知道你今天走不成？” 萧一风点点头，跟着她进了门。左拐右绕，小安把萧一风领进了一处院子深处的小屋。 一进屋内，萧一风就闻到了一股清香，很熟悉的味道，再往里看屋内的摆设，显然是少女闺房。 “你怎么把我带这里来了？不太合适吧。”萧一风问道。 小安只是摇摇头。 “萧哥哥？”少女低头叫了一声。 “嗯。”他应道，等着下文。 “萧哥哥。”少女依然只是叫了一声。 萧一风察觉有些少女情绪不对，“小安，你没事吧，我……” 少女猛然抬起头，眼泪充斥了眼眶。“萧哥哥！”少女冲上前，竟紧紧地抱住了萧一风。虽然萧一风这些年身高增长的不多，小安却是猛地窜了窜，但依然和萧一风差些高度。 她的小脸全埋进了萧一风的胸膛里，她拼命的使劲抱住萧一风，虽说不至于弄得萧一风喘不过气来，但他也没想到少女对于自己的离开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所以哪怕少女再使劲，他也不会喊她停下来的，他不觉得自己说的话能真正安慰她，所以他选择默默忍受，他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做一个沉默地人，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做得更好。 小安低低的哭泣声持续了好一阵，她抬起头来，仰视着萧一风，“萧哥哥，对不起，小安没控制住自己。”少女红红的眼睛，娇嫩的脸庞让萧一风一阵心疼。 他摸着她的头说道：“我只是出去几年，不会离开太久的，这么舍不得我吗？” 小安微撅了撅嘴唇，又要哭了出来，她强忍住伤心说道，“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萧一风哥哥了，我好怕。” “对我这么没信心，我虽然与你说过，我师傅的仇人，就是那幽冰狂，他有八境的实力，可我萧一风的刀真的挺厉害的，昨天你也见过啦，要对我有信心。” 小安没说话，只是把头又埋进了萧一风胸膛，享受着温暖。过了一会儿，她才把头抬起来，拿出了一块玉佩，这玉佩自是她从小就有的，只不过刘顺安从未与她说过玉佩的来历。 她也是通过梦境得知的。 “这是一块信物，我还有个姐姐，她也有一块玉佩，两者应是能拼凑在一起的，小时候我和她失散了，你这次应该会走很远的路，路上帮我找找姐姐，不用太刻意，顺其自然就好，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 “你还有个姐姐？”萧一风惊讶道。 “嗯，你若找到她，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就像照顾我一样。”小安认真说道，一丝不苟的样子也显得很可爱。 “好，我会的。” 送萧一风到门口时，小安轻轻说道，“萧哥哥，再见了。” 萧一风微笑点头，“你回去吧。” “不，我看着你走。”少女用任性的语气说道。 “好，那我走了。”说罢，萧一风慢慢转身离开了。 小安靠着门站立了很久，萧一风走得也比平常慢了很多。 等到萧一风彻底消失在街角，小安轻轻叹息一声，关上了门。 回到屋里，发现朵姨正在等她。她没说话，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朵姨笑眯眯地坐在了床边，问道：“为何不把最后的话说了？” “什么最后的话？” “你喜欢他啊。” 小安娇呼一声，“我让朵姨把院子的人派到别处去，不就是不想让人听我们说话嘛，朵姨你还偷听。” “小姐的终身大事，我自然要上心。” 被子里没声音了。 朵姨等了会儿，正要离开。 小安又说道，“我不能说，说了之后，我就舍不得他走了，他不走的话……不，他不能不走。” 朵姨听完，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突然她又有些心疼这孩子。 “朵姨？”小安将脑袋伸出被窝，再次开口说道，“你和父亲都说，你是来保护我的？” “是的，小姐。” “那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永远保护我吗？”小安瞪着天真无比的大眼睛问道。 谁都会喜欢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没有谁会不喜欢的，朵姨也是如此，她笑着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当然会一直保护小姐，哪怕小姐嫁给萧公子，我也会一直跟随的。” “哎呀，你又讲这些羞人的话，不理你了！”小安急急说道，又钻进了被子里，再不说话。 朵姨见状，笑了笑，隔着被子拍了拍小安的头，就此离开。 被子里的小安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被朵姨的一些话戏弄得脸红之类的，相反，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落寞，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是遗憾哀愁，神色伤感。 ------------ 第十六章 出凡 萧一风并没有走行人众多的大路，而是穿行于山林之间。 这一路走来，他和小白朝饮露水山泉，夜烤山鸡野猪，饮食上很是自在。毕竟，这些年在山里练刀，最长十几天都不会回家，自然需要自己找东西吃，所以他也算一个很厉害的猎人。 小白更是天生的猎手。 一人一猫，在山林里如鱼得水，路程行进的很快。 半个月后，他们接近了坠凡之地的边境。 坠凡之地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障，与天高同地厚，隔绝了天地灵气，也隔绝了人的正常进出，后人称之为灵气壁。 坠凡之地曾是三族的最强者决战的战场遗址。那一战，惊天地、泣鬼神，激战余波绵延上万里，没人能想到这座大陆的至强者能够拥有这种力量，尽管他们事先远离了战场，依然有联军受到了波及，但也依然有人幸存了下来。 只不过经历了与魔族大战和力量冲击后的他们悲哀发现，天地间凭空生出一道屏障隔绝了他们的进出，一时间，绝望至极。 过了很多年，后来的人不死心，贴着屏障寻求出路，终于发现了一处成漩涡状而且尝试穿过并不会被屏障阻隔的地方，只不过第一个进去的人，并没有回来，第二个、第三个…都没有回来。 人们死心了。 悲伤了一段时间后，他们自己建立了官府，打算重新生活。 再后来，坠凡之地被困者人群中的一个商铺老板去检查仓库货物，挨个开箱查验，却发现一个人睡在了自己的一个货箱里，老板以为他是贼，还辩解着自己是什么，出去又回来的人，老板认为他胡言乱语，直接就将他送了衙门。 再再后来，那人身份得到验证，确实是曾穿越过屏障的人，一时间，人们沸腾了。 出去了，又回来了？ 那人说，穿过屏障后，他到了一片草原，再想返身回去却又被屏障挡住了。无奈之下，他开始寻找人烟，可走了一天也饿了一天，他还是一无所获。 再再再后来 …… 总之，他最后见到了清风王朝的皇帝，也见到了一些其他从坠凡之地出来的人。他们穿过那漩涡班的屏障后都被传送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清风的君主立刻派军队沿屏障寻找那种漩涡，果然找到了，一共八处，大致在东南西北的方向平均分布，很奇异。 这个穿越屏障第一人，又做了第一个穿回之人。其他穿回的人以及受命穿墙的清风王朝的军队，也陆陆续续从坠凡各地汇集了起来，他们汇总了他们的地点，恰好也是八处。 果然，经过反复实验，人们发现进来的八处与出去的八处互相都有对应。 外面的人之前没有发现这些吗？ 当然不是，被困的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清风的军士，只不过外面的人沿着屏障走了三百里，都没有发现一个入口，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没有入口。 经过大量实验，人们确定了各个入口的对应情况。 被困者中由大量的清风王朝军士做主导，当他们被救出时，便带给了清风君主一个大大的惊喜。 灵脉 灵脉是大战遗留下来的最珍贵的资源。灵脉盛产灵晶，灵晶中蕴含着天地灵气，最大的作用是运行法阵或某些神器，清风王朝作为人族军队自立的政权，军事实力自然最强，灵晶自然是珍贵的战略资源。 被困者发现并报告了此事。 罗家皇室立即派人抢占矿脉。 不过，此事还是流传了出去，人族另外两大王朝以及妖族都询问清风皇室事情的真伪，并暗中派人调查。 此时，罗家已经开采了大量矿脉。彼时，魔族已无力再战，退进雪原深处，虽然舍不得，但罗家还是公开了灵脉的存在，不然便会被天下群起攻之。最后，八个入口人族妖族对半分，清风又独占了两个。 当年，刘镇长也是因为有了一小条灵脉的开采权，才让刘家有了今天的家底，只不过，那条小灵脉的储存确实是有些少。但也由此看到了灵晶的价值之高。 萧一风并没有打算直接去人族的地域，而是先选择了妖族的一条入口，因为他想先大致了解一下妖族的情况，顺便修行一下自己的境界，毕竟他此时还算是没修行过的人。 各方势力围绕着传送点，都建立了一些不小的城镇，他沿着主街径直穿过名叫彩霞的城镇，直奔传送点。 传送点只有两个身穿护甲的人在看守，由于传送点并不大，一次不能通过太多人，所以排起了不短不长的队伍。 没有人问话，也不会收取费用，萧一风就这样平静地穿过了那道屏障。 … … 再睁眼，已是另一番景象。 初次穿墙的萧一风并没有那些不适应的症状，反而觉得神清气爽，他所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圆台，并且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一些人比自己过来的还晚，而自己后面的一些人比自己还早。 忽然，他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他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好像萧一风有什么令他奇怪的地方。 那人见萧一风望着他，就转身离开了。 也对，自己左手拿着刀，右手抱着一只睡觉的猫，确实有些奇怪。 可马上，他也发现了自己真正奇怪的地方了，他的丹田内部有了大量灵气，四肢百骸也有灵气在游走。 他，三境了，而且是三境巅峰？！ 这是怎么回事？ 苦思冥想，萧一风也想不出自己咋变成这样了，最后只能归功于自己勤于练刀，修行的功法已经演练了多次，身体一接触到灵气，自然而然就开始修行。 小白在萧一风怀里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喵了一声，意思是在说，什么时候吃饭？ 萧一风却发了愁，因为他…没钱了。 为了让师娘和洛小刀的生活好过一点，他将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娘俩儿，此行就没有进入过城镇找饭吃，全靠大山的野味解决。 可这周围他也不熟悉，四下打听才知道方圆几十里都是平原地带，没山没水。 没有钱，就没有饭，而没有饭，小白就会造反。所以，他现在得去……搞钱。 搞钱嘛，办法很多，要想快速赚到钱，这就有些麻烦了。萧一风当然不会抢钱，他在街上四处溜达，看能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临时工作。 这大街上的大多都是化形了的妖吧？萧一风如此想。 走着走着，他看到前边某处围了很多人，走进了才发现是一处擂台，牌子上写着“招护卫，为期一个月”。台子后边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上窗口好像有人在看着外边，不过有纱窗，遮挡了外边的人的视线。 哎，这个可以啊，我练刀的就最适合做这个。 很奇怪的是，围观的人很多，但台上并没有人在比斗，围观者大多都安静的等着什么，很少交谈。 萧一风正待找人问问这是啥情况？却有比他晚到的人开口问了。 只听他身后一人问道：“兄弟，这擂台是怎么回事，也不见有人上去啊？” 另一人道，“唉，之前有不少挑战者上台，可全被守擂者打下来了。最关键的，那守擂者是个女人，被个女人从台上打飞下来，很丢脸啊。” “那守擂者很厉害呀！” “是啊，境界只有五境骤雨境初期，但那一杆长枪真的令人胆寒啊。” “原来如此。”萧一风恍然。他摩挲着刀柄，“五境，可以打吗？” 他颠了颠小白，说道：“我要打架了，你自己找地方呆着。” 小白跳到了地上，但并没有离开。 “你要看我打？”萧一风疑惑问道。 “喵。”小白边叫边向萧一风示意，让他赶快上台。 小白罕见的对自己有了支持的态度，这让萧一风很是高兴。 可等萧一风看到一个杀气腾腾、有些凶悍的女人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他在转头看向小白，却发现小白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看着很奇怪呢？ 萧一风骤然明白，它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它也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他想看我挨揍？！ 它此刻一定在笑，只不过猫是不会笑的，所以表情看起来那样奇怪。 “哎！你，是不是来打擂台的？别乱看了！小心点，别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女人如此喊道。 萧一风回头，本想拔刀的手停了下来，眼前的人哪是个女人，这就是个小女孩儿啊。 小小的身躯，至少要比萧一风矮一个半头，娇嫩的脸庞、清澈的眼眸，自己刚才是怎么从她身上看出杀气的？ 梵莫莫见萧一风又开始走神，怒火又生，本来都没人敢上台了，这少年竟然敢往上走，害的我还得出来打架，现在又敢无视我，看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本来她是爱打架的，但族里规矩严，平常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听到小姐要摆个擂台招收些护卫，她高兴的不得了，结果打了半天，就没一个能让她用全力的，所谓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 现在又来了个自以为是的，梵莫莫摇头冷笑，她娇叱一声，提枪直攻而去。 等到梵莫莫的枪头快刺到身前，萧一风才反应过来，侧身而过，同时抽刀，挡住了横扫的枪身。 梵莫莫见一招未有建树，回枪再攻，连刺十三枪，枪枪只刺萧一风要害部位，迅猛若游龙一般。 台下的人惊呼出声，刚才这女人可没有这么狠，一上来就用这么厉害的招式，这个攻擂者可惨了，有些人如此想到。 萧一风不知这女人为何下手如此狠毒，招招致命。之前他们第一次相碰并未动用灵气，可此时梵莫莫明显动用了灵力。 萧一风也屏气凝息，感受着自己刚有不久的灵气，细微的灵气在自己体内的一条条脉络里开始流动，他曾在深山大雪中，山林暴雨中，无数次演练了灵气运转的心法，当他再次开始时，体内的灵气开始变得欢快起来，或者说，像大河一样奔腾了起来。 看着梵莫莫刺出的十三枪，他自然而然地思索出了破解之法，奔雷刀法中的第七式——诡雷震顺势挥出。 明明是白天，可每次刀枪相碰之时，就会有一团白光乍现，让人们眼睛晃了又晃。十三处白光，萧一风一一将枪头挑了开来。 最后一击结束，二人分立开来。 梵莫莫有些惊讶，自己的这一手长枪连刺竟被他轻易化解，这人敢上台，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萧一风看着自己被震的发红的虎口，心里微惊，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果然，虽然在招式上化解她的攻击，但她五境的灵气确实比我的要浑厚些。” 虽说如此，但萧一风此刻并不害怕，相反，他有些兴奋。 好久了，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刀，除了上次与那个半妖对敌，这可是第一次与人交手。 他抬起头，看着梵莫莫，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和幸福的表情，他自认为这是个友善的表示。 梵莫莫愣住了，“这人真的脑子不好？不对！他是在嘲笑我吗？”她越看越觉得是这回事。 这一次，她真的生气了，她双手在长枪上滑动，尽量把双臂拉长，全身都拉开了架势，在她的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了如马蹄奔腾的声音。 萧一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感受着来自前方的气息，震惊道，“不是吧？我…不至于吧？为啥要和我玩命呀！” 想是如此想，但萧一风也准备接下这招，他垂刀而立，默念口诀，初时，只有几滴火花在刀片上跳跃，渐渐的，雷电涌现而出，环绕着刀身，它们雀跃不已，好似要起舞一般。 两者对峙着，也许下一秒就要石破天惊。 台下的观众早已吓得噤若寒蝉。 只是，二层小楼传来了一道声音，“够了莫莫，快停下！”萧一风先停了手，雷电散去。 少女咬了咬牙，也收起了长枪，狠狠地用眼神剜了萧一风一眼，扭头就走。 萧一风望向二层小楼的窗户，此时已没有了纱帘，一个艳丽如春的少女站在窗前，她梳着盘叠如螺的发髻，上面插着墨玉的簪子，神情平静。 当她见萧一风望过来，微笑着便要开口说话，不笑还好，这一笑，便有一种独有的魅惑之感展现了出来，令人心神摇曳。 刚才还被擂台上的阵势吓得不轻的观战的人群，此刻进一步地屏气凝息，很多人的眼睛都看呆了，楼上女子的美貌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阁下修为不错，足矣担任护卫一职。可是，你刚才真打算与我手下搏命吗？”话说完，她脸上已没了笑意。 她这是在怪罪我吗？刚才确实有些冲动了，把她的人打坏了，我恐怕也不好走。 萧一风转念一想，口里答道：“她死不了，我也死不了。” “嗯。”她微微点头，没说别的，竟然就此离开了。 萧一风静等片刻，楼里出来了一个仆役，神色敬佩至极，他微微弯腰，抬手指向楼里面，说道：“少侠请。” ------------ 第十七章 鸾族 成功当上了临时护卫后，萧一风在迎接自己的仆役的引导下，被安排在了一家旅店里。 每日餐食饮水皆有人伺候。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不能擅自离开，只能在旅店的范围内活动，方便随时接受那位小姐的命令。 仆役说，散修野修，多爱自由乱跑闲逛，很容易误了事情，所以如果他一旦离开，则会被视为放弃护卫的职责。 萧一风心想，我连那位大小姐在哪里都不知道，估计她也不会住在这种有些破旧的小客栈内。所以这是我不履行护卫职责吗？这明明是她不给人机会啊！ 他还要失去自由。 当护卫又不是成了笼中雀！ 不过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思来想去也只能选择忍耐。因为，他没有钱，一文钱，难倒猫与汉。 没有饭吃的小白，绝对会造反！ 比武三天后，萧一风被告知要自行在城镇门口集合，他醒的很早，他先下楼，在这间旅店里和小白吃了些吃食，钱自然算在那位大小姐账上，这旅店有不少人都是临时护卫。 他们这些人继续由别人的带领，一齐来到了城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位大小姐身着青色劲装骑在一匹马上，一行人数很多，全部骑着马，那个小女孩也在其中。 旁边仍有些空余的马匹。 果然是大家小姐，竟雇佣了这么多护卫。 引路人走上前，拱手说道：“梵小姐，远迎旅店的人已经全部带来。” 这名护卫显然地位比他们这些护卫高，可以和这位大小姐直接对话，像他们这些临时护卫，可没有这个资格。 “嗯。”梵离音头戴着白色斗笠，轻纱垂了下来，似流动的云雾遮住了那日惊艳众人的脸，她点点头。“上马吧，再等几个人，我们就出发。” 萧一风挑了一匹马，骑上以后来到了梵离音身后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正好方便他注意梵离音的动向。他可不是想要多看几眼美人美色，只是拿人钱财，帮人办事，护卫的工作他还是会认真做的。 深吸口气，他开始闭眼休息，等候出发的时刻。 “哼！” 萧一风听见这声冷哼，抬头看去，那小女孩已扭过头去。 萧一风无奈，这都几天了，还在生气，看来这路上有的受了，唉，正常比武而已，生气做什么？ 护卫首领勒马来到众人身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他所讲的，便是此行的任务，梵离音，鸾族的三小姐，此次出来游玩，碰巧见到了狼族的少主和她本族的一个表哥，听闻二人约定去日不落草原打猎，她主动说想要加入其中，两位少爷自然欣然答应，只不过梵离音出来时带的人太少，叫她本族的人过来花费的时间又会很长，表哥想分些人手给她，又被她婉拒，最后她决定原地招募一些人马，所以萧一风就有机会成了她的侍卫，并且由于萧一风的表现，成了可以跟在她身边近一些位置的……近卫。 好莫，那孩子刚才又在瞪他，冷哼声听起来也更加清晰了。 一行将近五十人，只有六个是梵离音带出来的，包括梵莫莫，其他的全是临时雇佣者。 马蹄阵阵，尘土飞扬，人员到齐，队伍浩荡出发。 等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才赶到了草原边缘，这里已经驻扎了一些人，很多炉灶都在生火做饭，炊烟隐约可见。 几个人正等在最前方，应该是来迎接梵离音的。 等他们离得近了，几骑马匹小跑着靠近。梵离音也减慢了速度，整支队伍慢了下来。 “三小姐，你来了，一路劳顿，赶紧去我营地歇歇吧。”这几骑中最前的一个人如此说道，他眉眼带笑，五官立体，妖异而又俊美，正是狼族少主——青羽。 “是啊，一路辛苦，赶紧进营地休息一下。”另一人只比青羽慢半个马头，他也紧赶着往前走，此人一身儒生装扮，面带善意，也是绿色的衣服，自然是梵离音的表哥——梵雅山。 “少主好，表哥好。”梵离音掀起遮面的薄纱，露出真容，她亦上前抱拳行礼问好，“你们来的很早啊。” 见到梵离音美玉一般的容颜，两人同时眼前一亮，心中更加热切。 “是啊，走，音儿，去我营地坐会啊。”梵雅山如此说道。刚才开口的青羽只是在旁边听着，等着梵离音的选择。 “不用了，我们自己有带宿营的东西，就不麻烦你们了。”梵离音委婉说道。 梵雅山还想再劝说，狼少主青羽却笑着说道，“也好，三小姐，你赶了一天的路了，是该早些休息，雅山兄，我先回去了。”言罢，他翻身上马就离开了。 梵雅山见他如此，并没有随之离开，而是又在和梵离音不断交谈。他不断问问题，梵离音一一回答。 萧一风有点无语，能不能快点，这么多人等着你俩聊天，关键离得这么近，好多人都能看见，就算看不见也能听见。梵小姐这明显不咋想搭理你，还不知点趣，赶紧走。 终于，在梵离音只回答不主动的说话模式下，梵雅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临走还不忘说一句，“音儿，你的营地记得离我这边近一些。” 等他走远，梵离音叹了口气，默默上马，竟真的将营地驻扎的离梵雅山的营地更近一些。 萧一风在后面看着这些，觉得这里边有竞争的意味啊，很多东西他只在师傅写过的书上看过，这也许就是……家族联姻的竞争吧。 这三小姐是来为家族选女婿的，还是被迫来这狩猎的？ 不过，这和他关系不大，他只是来挣钱的，护住她的安全就好了。 … … 清晨，晨光微曦。 萧一风站在树干上，看着远处的草原，心中有些震撼。昨晚天色很暗，只看到了一片黑色。 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最矮的草长了半人高，最深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像树一样高的草，只不过更加密集。 “好了，都来集合，我们准备出发！”梵离音身边的一个亲卫如此喊到。 萧一风纵身跳下，赶去集合。 所有人集合完毕，隔壁的营地也是在呼喊备装。 帐篷的帘子被人从里边掀开，梵离音从里边走了出来，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睡眠不足，惺忪的眼眸，微乱的发梢，她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只不过这不经意间的举动却是媚态横生，让一帮护卫看的两眼发直。 梵离音让男人发呆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她的美丽，还因为她那美丽中仿佛带着天然魅惑的魔力。 红颜祸水，魅惑众生，萧一风想着书上的这些类似词语，她确实配得上。 梵离音看着他们的反应，轻柔的笑了笑，有人的脾气就没这么好了。 梵莫莫跟在其身后看着人们的反应，斥道：“看什么看！小姐也是你们能随意看的。” 她怒视人群，环顾一周，却愣了一下，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小姐，两眼发愣，包括那几个亲卫，除了萧一风。她撅了撅嘴，想着“这家伙……这点表现的还不错嘛。” 可此刻，萧一风一边摸着小白的头，一边想的是：“啧啧啧，这股泼辣劲，可真他娘的……够劲，以后必须和她搞好关系，不然我就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梵离音看着梵莫莫笑了笑，说道：“好啦，不要生气啦。”她贴近梵莫莫的耳边，轻声道：“男人不就是这样嘛，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呀？好啦好啦，乖了。” 梵莫莫低头不语。 梵离音看向那个此时早已被训斥的低下头的亲卫，说道：“跟他们说说行程吧。” 亲卫领命。 “此行，三小姐要与狼族少主和梵少爷进行狩猎比赛，我们从此处为起点，要深入到草原的一半范围的地方，那里有片峡谷，我们三方约好了，十天后在那里集合，比较一下诸位的狩猎所得。因前半段路程，草还长得不算太高，可以骑马，后半段却要步行了。” 所以，与其说萧一风他们是护卫，还不如说他们是雇来作为猎手的。 而他们的猎物，是魔族。 说是魔族，只是一些十分低阶甚至灵智不开的魔族，当初的三族大战中，这些低阶魔族被真正的魔族或驱赶或带领着，作为炮灰冲在最前线，等魔族败退时，却没有带着它们离开，它们就被留在了日不落草原。 它们躲进了草原深处，开挖洞穴藏了起来，联军为了追击魔族，也暂时没有理它们，等联军返回时，发现这些魔族好像已经开始接受新的栖息地，在这定居了。 联军出于对魔族的仇恨，一开始对它们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但后来发现，低阶魔族太多了，很难杀完，它们又对联军没有太大威胁，也不会出草原的范围，也就由它们去了。 狼族的青羽过来说了两句，便率先离开了，倒是这个表哥，又叨叨了有一会的功夫，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两个鸾族亲卫，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统领着一部分人，萧一风和一些人被安排在中间，梵莫莫则带着剩下的三个亲卫围在梵离音身边。 队伍出发了。 “也不知道在草原打猎和在山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萧一风如此想着。 ------------ 第十八章 狩猎进行时 嗖！ 一簇箭光明晃闪过，一个身影应声倒下。一人追上去，确认后回头喊到：“好了，又一只。” 这是梵离音打猎队伍中的一只小队。为了有好的收获，她大致地将人们分了几支小队，同时搜索前进。 萧一风和另外几个人跟在她身边。 目前他们已经进入日不落草原的三分之一范围，草势茂盛，比人都高了许多，不过，也许是长得太高的缘故，故而需要大量的养分，生长的青草已经不再那么密集，它们分成了一堆一堆地间隔了开来，大多都是几片粗大的青草长叶长在一起，偶尔会遇到范围偏大些的青草堆，青草与青草之间便有了容人通过的空间，不然那就不是打猎了，而是来钻玉米地，但他们也只得步行前进，不然骑着马在这里乱闯，不一会儿脸就要被刮花了 梵离音虽是鸾族高贵的三小姐，却并不娇气，在草丛里奔跑起来毫不顾忌一些剐蹭。据萧一风观察，梵离音也是有五境修为的。 一个护卫从草丛里跑了出来，到了近前低头行礼说道：“三小姐，我们小队在前边发现了一只魔兽群，数量有些多，小队长叫我回来寻求您的支援。” “带路。”梵离音的声音清凉悦耳。 他们悄然接近了魔兽群的所在。 果然，这里是一片魔兽的栖息地，是最普通、最常见的一种低阶魔族，黑色的毛发十分茂盛，但也十分脏乱，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猩红的眼睛透露出了野兽的本质。 这时，又有两只小队前来支援，此刻他们大约有了三十来人。 “好，先让北面那只小队佯攻，等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我们再从南面进攻，争取快速解决战斗。”梵离音对一个近卫说道。 这个近卫长得有些憨厚，但是说话办事却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之前的一些集合动员的事情就是他来做的，他也确实是梵离音这几个近卫的头头，梵莫莫更像是贴身的侍女。 “吼！”听着魔族的暴怒的嘶吼，萧一风知道北面的战斗开始了，他拔出了刀，准备好好地参加接下来的战斗，毕竟拿了人家钱的，也要替人认真做些事情啊。 “准备！”梵离音的手举在了半空，握紧攥成了拳头，她观察着远处的战况，微眯的双眼透着几分沉着，但与精致的五官配合起来，还是迷人的魅惑感。 “冲！”低沉的命令下达，手臂也重重地挥下，梵离音率先冲了出去，梵莫莫紧随其后。 萧一风也适时跟上。 一刀劈在低阶魔族的背上，却只留下浅浅的一道伤痕，渗出的血也没多少。 “果然是防御型强大的肉体，怪不得它们会被用来做炮灰，真的挺抗揍的。” 其中固然有萧一风不太认真地缘故，随手攻击的一刀可能没用太大力气，但低阶魔族的皮糙肉厚确实是真的厉害。 所以，下一刀萧一风势大力沉，用力挥出，直取魔族的咽喉。 有时候用力过猛也是不好的事情。 刀锋划过喉咙，带出了大片的血花，并且不合时宜的溅到了梵莫莫身上，引来了愤怒的目光。 “哎哎哎，这可不是我故意的，你自己杀的这么猛，都不看路，再者说了，你身上已经溅了那么多血了，也不差这点吧？”萧一风急急地说道，他也是真的怕了梵莫莫找他麻烦，毕竟她可是三小姐身边的人，万一梵莫莫有事没事提两句他的不好，那怎么办？三小姐怎么看他，他倒不在乎，但要是觉得他没尽心干活，扣他工钱，那就不行了。 幸好，梵离音及时地在那边喊了一声，说是有事，把梵莫莫引走了，不然，又要打一架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低阶魔族们被突然偷袭的他们打的不断溃败，被攻击了巢穴的它们不知撤退保全自己，只凭一时的怒火疯狂地一次次冲锋，但不过是一次次屠杀。 萧一风看着到处是血迹的残破的现场，心中不知如何想。 这些低阶魔族在千年前的大战中让人、妖联军吃了很多苦头。彼时，真正的魔族又不给它们准备食物军粮，它们饥饿难耐，竟然以战场上的人族妖族尸体为食，所以联军恨透了这些低阶魔族，因为它们，血染沙场的战友尸体都不能回到故乡，甚至没有全尸。 是以低阶魔族都被看作不可开化的野蛮之野蛮，人人皆可杀之。 萧一风自然也从书中看到过这些。 在草原的极深处，倒是有实力强横的低阶魔族，被称为低阶也是因为智力尚有大的欠缺，但实际肉身战斗力却是堪比六境甚至七境八境的存在，这也许是上天可怜它们智力低下的补偿，不过这样的低阶魔族很少。 在这片天地，人族的身体是公认的孱弱，相较之下，妖族就强悍了许多，魔族与妖族大致相似。 也就是说，说没有修行术法的存在，人族在这片土地的生存，要比其他两族难上很多。 可偏偏，人族又是最适合修行的种族，人的身形以及身体构造，修行起来速度最快。 在无数岁月以前，人族修行者知道自己有体魄方面的缺陷，在与魔族的对抗中，不如妖族的身体结实，受了重伤也恢复的慢，所以有大智慧者研习强健体魄的修炼之路。 经过无数思考与实验，锻体之术确实被创造了出来，只是收效甚微，大量的战斗表明，只要境界足够高，身体防御上的不足也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多少年过去，锻体之术也慢慢被放下。 … … 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一只六境实力的魔族，但他们悄悄的绕过了它，毕竟，梵离音是在场的境界最高的人，但也只有五境。虽说人多未必不能杀它，但大家只是临时工，谁又肯拼命呢？倒是遇到实力弱的低阶魔族，大家斗志很高，争相地去表现。 到了夜晚，为了梵离音的安全起见，所有狩猎小队都回来了，把梵离音的帐篷围了一个圈。 “小姐，为什么不让我和那个叫萧啥的打一架，当时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梵莫莫颇气愤地说道。 梵离音笑着摇了摇头，“你打不过他的，他比你厉害，当时擂台比武时，若不是我叫停了你们，你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与他两败俱伤罢了。” 看着梵莫莫那很不服气，还要再争辩什么的表情，梵离音补充到，“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你是一定会重伤。” 梵离音走过去，站到梵莫莫身前，揉着梵莫莫气鼓鼓的小脸，说道，“要是我家小莫莫受了伤，那你的小姐我该多心疼啊。” 梵莫莫扭过头，躲过梵离音的揉捏，问道：“我真打不过他？” “按我的眼光来看，打不过。那少年的用刀风格很奇特，柔和却又锋利。” “那小姐你呢？总打得过他吧？” 梵离音摇了摇头，“没试过，不知道。” 梵莫莫觉得小姐有些敷衍自己，我打不打的过，你就能看出来，到了你怎么就变成“没试过，不知道”了？ “对了，小姐，今天白天梵雅山的人来过一趟吧，那人干嘛来了？”梵莫莫直呼族中二公子梵雅山的名号，似乎对他很是不屑，她坐到了自己铺好的毯子上。 梵离音听闻此语，叹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我那大表哥来了，已经和雅山表哥汇合了，等到了狩猎终点，我们怕是也要见到他了。” “啊？！花花山也在！”梵莫莫惊异的语气中带着些近似于惊恐的意味。“小姐，我们不去了吧，快跑吧。” “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表哥已经找了我好久了，我一直躲着他，好像也不太好啊。”梵离音很是苦恼的样子。 梵画山，鸾族这一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没有之一。被鸾族的老祖宗赞誉为天纵之才，他的存在，有可能将鸾族在十三天妖族的位置上向上提高几个位次。 修行天赋很高，诗词文情亦是大才，长得自也是玉树临风，气度非凡。按理说，如此优秀的年轻人，梵离音为什么会对他很无奈呢？ 自是因为鸾族老祖宗的一句话，“谁想当鸾族的族长，谁就得娶我的宝贝孙女，或者说谁娶了我的宝贝孙女，谁就会是我鸾族的族长。” 一族之力量，全然压给了梵离音的男女之事上，一方面可见老祖宗的疼爱，另一方面，却给了梵离音莫大的压力。 梵离音自是不会离开鸾族，鸾族的未来如何，她肯定要多番考虑。而后，随着老祖宗话语而来的，却是很多追求者的狂轰乱炸。 或许有被某些大势的裹挟，或许她也看清了未来的可能，抗拒而又接受着的，她也慢慢的在选择。 他们当中，有的冷淡却明确，有的热烈却贪婪，而梵画山属于热烈而又明确的。 他是真的喜欢梵离音。 梵离音也觉得所有选择中，好像就是三表哥最好，有能力又是真心喜欢她。 只是，大表哥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婆太多了。 大表哥每年都要娶上十个八个老婆，孩子也生了好几窝了，虽说那些都是小妾，正妻的位置还空余，但那也意味着，她若是嫁过去，就会是好多孩子的“大娘”了，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大表哥也不是玩玩算了，他是真心待这些女子的，其中有人族，也有妖族。她有时也很好奇，三表哥怎能同时应付这么多女人，并且保持着一定的趋势，让妻子数量继续增长。 梵画山对于梵离音的追求过程也很有耐心，表现得很纯情。 梵离音也直言说过，她接受不了这么多的……“姐妹”。 梵画山好像不以为意，只说“你还没看到我的好，等你嫁过来，你也会与她们相处的很好的。” 如此三番五次，梵离音也没看出来大表哥还能再怎么好，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大表哥好像有点自恋啊。 至于梵莫莫为何也怕梵画山？那是因为，他曾说过，“梵莫莫是梵离音的丫鬟，自然要陪嫁过去，做通房丫鬟。” 此等言论，自然让梵莫莫大惊失色。并且由于梵离音那里久攻不下，梵画山还在梵莫莫这里试探了一番，每次都让小丫头掩面而逃。 “唉。”最后小姐和丫鬟各自一声长叹。 终究夜深了，帐篷的灯还是熄了。 ------------ 第十九章 蜂群 夜半三更，漆黑如墨，袭杀好时。 萧一风骤然睁开了眼，发现睡在旁边的小白已经先睁开了眼睛，并且看着帐篷帘子处。 萧一风不动声色，拿起月光，带着小白退到了帐篷最里边。 他的帐篷在比较靠里的位置，既然已经被对方摸到了这里，外围的护卫大概是出事了，这说明对方不是实力强劲就是潜匿功夫了得。 萧一风不敢大意，静等着外面的人攻进来。 果然，一道黑影从帘子侧面飘了进来，无声无息。 黑影的杀手冷笑着，正要举刀砍向蒙被大睡的帐中人。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夜袭！夜袭！”，声音正是梵离音的护卫首领。 同时一声巨响，像是烟花升空的声音，一瞬间，帐篷中光亮的甚至于发白。 举刀愣住的黑影这才看见站在里侧的萧一风。他看了被子的凸起一眼，发现那不过是枕头，一时恼火起来，差点出了错。“格老子的，这次任务再出错，首领不知会怎么惩罚我。” 萧一风也看清了对面的人，一身暗红色的劲装，蒙面戴帽，刀光生寒，应是杀手无疑了。 光芒还没落下，二人同时杀招迸出。侧身而过，萧一风看着倒下的人，心里很是怪异。 “才三境，这么弱的杀手？” 那黑影死前也很后悔，他才执行了两次任务。也许是他们之前摸进来的过程太顺利了，也许是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潜匿手段被萧一风发现了，一时激动，总之，他死了。 萧一风冲出帐篷，发现外边火光满天，战斗十分激烈，只不过他们这边的局势很是不利。 他立刻往梵离音的帐篷赶去，因为白天梵莫莫又要和他起冲突，所以他将帐篷放在了中间一圈的位置，离营地中心还是有些距离。 三个五境，十多个四境正在围攻梵离音和她的护卫们。 梵离音大声问道，“他们都打到这里了，怎么没人示警？” 护卫首领硬着头皮说道：“小姐，我安排的那些守卫大多都中了暗器死了，是剧毒，发作的很快，我也是起夜巡查，才发现的，只不过已经晚了。” 萧一风直奔战团而入，“小白，躲好！”不顾小白的嘟囔，他将小白塞进了自己怀里的衣服。 萧一风同时和三个四境战作一团，分散了梵离音他们的一些压力。 一些实力好的，在之前的偷袭中活下来的人，也慢慢的聚拢过来，萧一风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 几个五境的杀手针对着梵离音，打得她步步后退，梵莫莫也被好几个人缠住了，虽不至于直接落败，但一手长枪也舞得并不顺畅。突然，萧一风得到了小白的指引，发现战局外面有几个人在用暗器瞄准梵离音。 萧一风救人心切，几招奔雷三式——雷破使出，将围攻他的人击退，就迅速向梵离音冲去。 梵离音约莫有五境中期的实力，但三个杀手均是五境巅峰的修为，几个瞬间让梵离音在生死之间徘徊。 正在梵离音发现几个围攻她的人后退之时，她虽然感到诧异，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却没发现几点寒芒疾驰直冲她面门而来。 “梵小姐，小心！” 萧一风顾不得多说什么，一把推开了梵离音。他旋转刀身，想挡住这些狠毒的暗器，同时保证不让这些暗器打到小白。 叮叮叮叮 暗器大多被挡住或弹飞了，只是有一只毒针贴着萧一风的脖颈划了过去，虽没有伤到他，但是却将他的护身项链的挂绳划断了。 护身符掉落在地。 萧一风的容貌恢复了过来，但更重要的是，一股半妖的气息也泄露了出来。 “一只半妖，不去找个地方藏好，倒来坏我好事，找死！”为首的一个五境杀手怒声说道。 萧一风没有理会那人，他扭头对梵离音急急地说道，“梵小姐，我们必须马上突围，等他们的人全都围过来，就不好走了，趁着夜色逃出去，是有可能甩掉他们的。” 说完，也不顾梵离音什么反应。 “梵莫莫！你去开路，你们几个护卫跟好梵小姐，临时雇佣的护卫也跟上，我来殿后。” 梵离音惊诧地看着恢复原貌的萧一风，有些不知作何反应。梵莫莫被萧一风的命令语气弄得很生气，刚要反驳，却看到了萧一风绝美的面容，也听到了断后的话。 场间但凡看了此时的萧一风一眼的人，都会有片刻的发愣，只因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绝世的面容。 纵使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的天道宗的白若，也不过如此吧。 生死搏斗之间，众人却有几息的失神，不免让厮杀者本身很是不舒服。 护卫首领摇了摇头，恢复了清醒，大声说道，“小兄弟，我和你一起为小姐殿后！” “不用，你的任务是保护好你家小姐！”萧一风看着梵离音，再次大声喊到：“快走，别犹豫了！” “好！”梵离音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向萧一风点了点头，大声喊道：“按他说的做，我们走！” 梵莫莫一杆长枪挥出，暴雨梨花般横扫一片。她一马当先向着外边冲去，几个护卫围着梵离音紧随其后，还有七、八个雇佣的护卫也跟着向外厮杀。 在萧一风暂时地将三个五境挡下来的情况下，一行人真的将包围圈撕出了个口子。 看着梵离音越跑越远，杀手首领又惊又怒。此次任务的买家出了很多钱，如果他们完不成任务，会被组织全部处死作为买家的补偿费的一部分。 “老三，你带几个人，杀了这只半妖。我和老二追上去，一定得杀了梵离音。”杀手首领说道。 “好，大哥小心。”一个五境杀手应道。他挥挥手，几个四境和十几个左右三境围了过来。 剩下的人随着首领继续向前追杀去了。 萧一风也无力再去拦下他们。 老三挥手做了几个手势。 外围的十几个三境形成了最大的包围圈，而他则和其他几个四境狞笑着围了上去。 夜风阵阵，几分凉意 萧一风蹲下捡起了项链，起身又踮着脚跳了两下，长出一口气。 “……要玩命了啊。” 奔雷刀法第十九式，九天引雷。 刀剑相碰之间，火光四溅，雷声隆隆。 杀手的招式并无定式，但招招毒辣。 但萧一风却同时抗住了五个人来自前后左右的进攻，虽然十分吃力，但是他抗住了，这也让老三十分震惊。 这究竟是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妖孽？这么能打？ 蓝紫色的闪电浮在了月光之上，跳跃不断，引人注目，明亮非常。 萧一风一息之内，连出四刀，将那四个四境一一震开，但与此同时，他的正前方也露出了破绽。 老三瞄准了这一破绽，迅疾出刀向萧一风砍去，出刀的气势犹如山岳压顶，是想要一击必杀萧一风。 萧一风也极速回刀，在老三的刀将要砍在他脖子上的时刻，及时挡住了刀身。 但势大力沉的一刀，将萧一风压成了半蹲的姿势，并且还在不断下沉。 其他四人想要回援，但老三出声制止了他们，“都别来，刚才这小子很嚣张，他接不住我这刀，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看我慢慢地磨死他！” “呵呵…确实，我接不住你这刀，但我本来可以躲过去的。”萧一风嘴角翘起，但在说话时还是大口喘着粗气，他看着老三微微皱起的眉头，神色认真地问道：“你真的不叫支援吗？那这样的话，我可就叫支援了。” 老三听闻此话，抬头向着前方望了望，想着这小子说什么胡话，这哪还有人能帮他？ 再低头，却发现不知从哪里蹦出了一只黑猫。 黑猫的眼神很是不屑，也很不耐烦。它伸出右前爪，狠狠地拍向老三的太阳穴。 老三此刻想的却是：一只小猫咪而已，即便它有害我的心思，又能做到什么呢？我要是分力去挡，再抓这小子还得费一番功夫。 只是，这念头刚完，猫爪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然后，他就像一颗被人随手抛出去的石头一样，飞了起来。 在他飞在空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头要炸开了一样，目眦欲裂。 咚 老三落地之后，再无声息。 其他四境都被这一幕惊着了。 萧一风揉了揉被震的很痛的右臂，说道“行啊，小白，又厉害了。我想着你能一爪子把他拍成重伤就够了，没想到你直接拍死了，不愧是咱家的山大王，厉害呀厉害。” 小白翻了个白眼。 “好了，接下来就好打多了，来吧，诸位，结束今天的事情吧。”萧一风笑着看向其他人。 四境杀手都站在原地，显然在斟酌是否能拿下萧一风和那只……怪猫。 “情况有变，我们还是先找大哥去汇合吧。”其中一人说道。 “好，先走。”所有杀手都开始向杀手首领追杀梵离音的方向跑去。 “哎哎哎，真走了？那可不行！”萧一风真没想到他们会先跑了，“小白，你去追！” 萧一风抓住了小白，喵的一声，将它扔了出去，直接扔在了那群杀手的最前方。 在小白快速地击杀了几个三境和一个四境杀手，以及萧一风从后面赶上来的情况下，这些人绝望的发现，他们跑不了了。 早在坠凡之地当中，没有可以用来修行的灵气，小白每日所做的事情就是淬炼肉身，它也不需要奔跑跳跃的运动，它只要睡觉便好。 在睡梦中，它强大的白虎神魂会一遍又一遍地淬炼这具脆弱的小猫身体，让其具有伟力。这就是受天道庇护的神兽的强大之处。 穿过灵气壁的传送点来到妖域，甫一接触灵气，它也如萧一风般直接迈入了修行之路，只不过是最低级的境界，可它本就强大的肉身加强一境灵力的加持，便有拍死四境修士的实力。 这段时间的赶路相处，萧一风也慢慢知道了小白的实力。 凡是和小白交了手或者说被小白攻击的，都飞出了老远，落地时像个稻草人一样。 剩下的人都毫不犹豫地冲向了萧一风。 萧一风毫不犹豫地将侩子手们送去了地下黄泉以作解脱。 红日初升，第一缕光芒照在了萧一风和他肩头小白的脸上。 萧一风没有休息，收刀入鞘，径直奔着梵离音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心想，再没有比他尽职尽责的打工人了。 ------------ 第二十章 血蜂 梵离音此刻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气，汗水将几缕发丝粘在了她的脑门处，她此刻也顾不太多大小姐的形象，抓紧时间在调息，其他人更是累得直接躺在了地上。她望着逃过来的方向，眼底生寒，想到那个少年的身影，心中更是忧虑万分。 此处已经离着狩猎聚集地不算太远了，她刚才已经派人去求援了，希望来得及。 这些杀手不但潜匿功夫了得，追踪的本事也不弱。 昨天奔逃了一晚上，有两回都差点儿被追上，真真是凶险万分。 不过从天亮之后，追击的压力就突然小了很多，难道他们追不上就放弃了？梵离音心中有些疑惑。 不对，她能感觉到，那些人还在后边，那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慢下来了？隐隐约约她感觉自己就要想出答案了。正在这时，护卫首领走过来说道， “三小姐，这是我刚才巡查，从受伤的兄弟身上找到的暗器，你看这上边刻的字…” “蜂？” 小拇指长短的银针，针尖细长尖锐，针尾稍显粗大，上面刻着一个红色的“蜂”字。 “是血蜂！”梵离音吃了一惊。她心思急转，“既然是血蜂，那就是有人专门花钱要杀我了。” 血蜂是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她和血蜂以前从来没有过交集，他们突然出手必定是有人花钱买她的人头。 “小姐，等回了家里，让老祖宗帮我们出手，不管是谁盯上了小姐，都一定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梵莫莫大声说道，双眉倒竖，显然十分气愤。 “能让血蜂派出这么多人，不远万里深入日不落草原来杀我，这人肯定花了大价钱啊。对吧，莫莫，鸾族三小姐应该还值些钱吧？”梵离音笑着问道。 梵莫莫急着说道，“小姐，这不是钱的事情啊，这是有人要杀你！” 梵离音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再次转头看向来路，默默思索，魅惑的双目闪过一丝杀机。 … … 一直跟在梵离音后边的血蜂杀手们，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他们一直向前追杀着梵离音，可问题是，在黎明时分，他们的速度突然提不起来了。 好像也有人在后边追杀他们。 日不落草原太过辽阔，为了不至于错过梵离音的队伍，他们是成撒网状的形式前进的，即使梵离音调转方向，他们也能及时发现。若是她们分头逃命，他们也有相应的对策。 一开始少了几个人，他们还以为是地形不熟悉，有的兄弟掉队了，可是等少了十几个人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情况往前传递，杀手首领派了两个四境杀手往回走看看什么情况。一路追击，他们的体力也损耗的十分厉害，等到又少了几个人，杀手首领才想起来那两人也没有再回来。 杀手首领估算着时间与脚程，知道他们不能再追下去了。 身为这片大陆上最大的杀手组织，血蜂的任务情报自然也是汇聚四方，详细而又丰富。 所以他自然知道，此次参加狩猎的还有其他鸾族和狼族的人，若再硬追上去，只怕会与梵离音的援兵碰上，到时候，追杀的局面就要逆转过来。 只是，他确有不甘心之处，每当他已经发现了梵离音一行人留下的比较新鲜的逃跑痕迹，准备召集人合围时，他总会发现，信息向自己的左右方向传递时，到了某一个地方就停住了，导致有很多人不能及时的合围过来，形成一个有效的包围圈。 一路派人查过去，才知道少了整整一只小队，这相当于把他的渔网撕了两道大口子。 杀手首领刚才已经下令所有队伍汇集过来，准备撤退了，他不得不承认，此次任务失败了，他看着身边的随从的疲惫模样，想着死了这么多人手，他不知道回去之后会受到组织什么样的惩罚。 究竟是谁，在给我捣乱？ 难道是他？ 老三一直没有追上来，难道出事了？ 老二走了过来，“大哥，人齐了，我们这就回去么？” 杀手首领看着身边的队伍，连四十个人都没有了，他有些胆寒。 “虽然我很想留下来，探一探到底是谁躲在暗处，但是，稳妥起见，还是先撤吧，回去找找老三。” “是，大哥。” 萧一风此刻躲在一片浓密的草丛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直跟在血蜂后面的，自然是萧一风，杀掉老三之后，他马不停蹄地立即跟了上来，只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们捣捣乱，就算有小白，他也不敢和他们硬对硬。 看着血蜂杀手们准备后退的情况，萧一风低下头，右手扶住月光的刀柄，大拇指在柄首处轻轻摩挲，他略微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追了上去。 … … 一天一夜后 萧一风出现在了鸾族的营地之外，看那面旗子，应该是梵雅山那家伙的营地，旁边一个营地飘着的旗子是青色的狼爪旗。 因为鸾族三小姐遇袭，营地的守卫很是森严。萧一风刚一出现，就被门口的两人拦住了。即使萧一风说是梵离音小姐的护卫，他们也是严阵以待，不敢轻信，毕竟萧一风身上的装扮与梵离音亲卫的制式装扮不同，就算他们也见过梵小姐雇佣的那几个临时护卫，可谁也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真假，再看到萧一风衣服上隐隐有干涸血迹的模样，他们更不敢掉以轻心，只待萧一风哪句话不对，便要拔刀相向。 刚好，梵离音的守卫首领元虎正好从门口经过，一眼就认出了萧一风，他让跟随自己的一名护卫赶快去报告小姐这件事，他则是激动着走上前，说道：“小兄弟，你逃出来了，没事吧，快，我带你去见小姐！” 萧一风看是他走到了自己面前，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松，他只说了一句，“不着急，先让我睡会儿。”就昏了过去，倒向了首领怀里。 首领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抱起他就往营地里跑，边跑边喊：“小姐！小姐！快救人！” 萧一风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是一个婴儿模样，躺在摇床里，粉嫩的小手不停地向空中乱抓着什么。 普普通通的一间木屋里，弥漫着一股清香，淡淡的、甜甜的，让他十分安心。 一位身着青绿色花裙的女子，正在背对着萧一风，她踩着织布机，唧唧声响。 萧一风想要侧过身子看清楚一点，只是身上传来了一阵酸痛，让他发出了一声呻吟。 然后他醒了过来，看见床对面的书桌旁，同样有个青色裙袍的女子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脸上表情很是惊喜，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嗯，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萧一风的眼神有些迷惑。 梵离音脸色微红，自己一个女子和他独处一室确实不太好，哼！那小莫莫也不愿意陪她一起坐在这儿。 “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要亲自看着你，你…身体怎么样？表哥的随行大夫说你右肩处受伤最严重，是那个留下来的五境打伤的你吗？还有几处刀上，倒也不是特别严重，他们已经为你清洗消毒了。” 边说着，梵离音边走了过来，她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离床边显得稍远的地方。 随着她走过来，萧一风却再次闻到了梦中的那个味道，一时看着梵离音微微失神。 梵离音发现他看着自己竟然走神了，心中略微失望，“他也是这样的吗？也对，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萧一风回过神来，看着梵离音低头不再说话，想起了刚才梵离音的发问，“嗯，是那个五境打伤的我。” 萧一风说的倒也不算错，是一名五境杀手打伤的他，不过却是那个杀手首领造成的。 这些萧一风并不打算说。 他问道，“梵小姐，还请问，你这身上的香，是什么味道的？” 话一出口，萧一风就有些后悔了，这话有些轻薄的意味了。 梵离音感到一丝惊奇，莫不是他刚才在闻香，而不是看我？ “这香……怎么了？” 萧一风见她没在意，赶紧接着说道：“很像我一个亲人的，但我不知她在哪里。” 不知为何，萧一风觉得那个梦中女子是他的亲人，甚至于他觉得…… “不会吧，这香名叫素情，是我鸾族女子独有的一种香，莫非……你的亲人是鸾族？！那你岂不是……” 梵离音声音中惊讶又带着惊喜。 “我也不知，我师傅没和我说过我父母的族类，也许吧？”他确实觉得鸾族之人给了他亲切感，却不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一半血脉会是鸾族，这是直觉。 “那你，可以跟我……”梵离音本想让萧一风和她一起回鸾族领地，让老祖宗替他验证一下血脉本源，看看是不是鸾族之血，只是萧一风的话让她愣住了， “梵小姐，这香，可以送我一些吗？” “你要这香？” “嗯，可以吗？” 少年微亮的眼眸十分诚恳，进而让她更加慌乱，她拢了拢秀发，低头不语，手却放在了腰腹间的香囊上。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不用为难自己，梵小姐。”萧一风及时开口。 梵离音依旧低着头，胸膛略微起伏，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片刻后 少女抬起头，露出了最妖媚而又莫名甜美的笑容，说道， “好，这可是你跟我要的，我就给你了，你要保存好它。” 萧一风不明白梵离音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在想什么，也许这东西很珍贵又或者对她很重要吧？ 想了想，他还是接过香囊，郑重地道谢。 梵离音笑着摆了摆手，“应该是我谢你。”笑容妩媚中透着一丝狡黠。 萧一风疑惑看着她。 “你救了我嘛。” 萧一风点点头，总觉得梵小姐的笑有些怪。 ------------ 第二十一章 晚宴 宽大的帐篷内，二人的谈话其实已经结束，但梵离音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梵离音对着萧一风嘱咐了一句要他好好休息，就继续抱着椅子回到书桌那里看书了。 萧一风不知道她为何独要在这里看书，也许还在担心他吧，他总不能出声赶人。 萧一风躺在床上，想着前两天的战斗，回忆着一些细节，自己的刀法有哪里失误了，又有哪些地方用的很是合适，他一一记下，生死战斗以及一天一夜的极限追杀，化为了他的宝贵战斗经验。 “三妹，三妹，你在吗？” 帐篷外传来了呼喊声，萧一风知道，这是梵雅山的声音。 果然，下一刻，帘子被掀开了。 只是，先进来的却不是梵雅山。 进来了两个人，梵雅山在稍稍靠后的位置，当先一人手持宝扇，身着墨黑大氅，双目炯炯有神，脸颊显瘦但身材高大，很有自信。 “三妹，你怎么在这里看书啊，可让我好找啊。”那男子说话的语气温柔至极，声音叮咚好似细水长流般的感觉。温润如玉的男子。 “大表哥，我来看看萧一风，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不管不顾不是？”梵离音笑着回答道。 “哦？”这时，梵画山才看向萧一风，好似刚刚发现这个人，“萧一风兄弟，你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嗯，还好。”萧一风想坐起来回答他，不知小白何趴在了他肚子上睡觉，他一起身，小白就被翻向了床的里侧， “喵。”声音不大，但有抱怨的语气。 “哈哈！”梵雅山在后边笑道，“萧兄弟，你这猫不仅看起来有些蠢，不知自己的地位，脾气也有些大啊，有地方让它呆着就不错了，还敢得寸进尺，就不太好了。” 梵画山眉头一皱，这话并不礼貌。 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很呛人，也呛着猫了。 小白的眼睛慢慢地睁开，杀机渐渐形成。 萧一风及时看到了这一点，赶紧轻抚小白的下颌、脖子等部位，小白竟然就此又睡了过去。 萧一风轻松地呼了口气，“小白与我相伴多年，早通人性，甚至比很多人更好，我们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哼，你知道就好。” 萧一风觉得他这敌意太莫名奇妙了，他说话那么难听，萧一风自然也不能太过示弱。 “好了。”梵桦山插口道，“萧兄弟，今天晚上我们有一次晚宴，展示打猎的战果，同时也是来犒劳你们这些保护了我三妹的护卫，听三妹说，你可是保护她的头号功臣，一定要来呀！” “嗯，好。”萧一风点头。 “表哥，晚上有宴会？我怎么不知道。”梵离音问道。 “临时决定的，狼族少主也会过来这边，我们一起热闹热闹。”梵画山每次回答梵离音时，音调总是细腻温润的。 “哼，表妹你对他真是不错啊，还把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了。”梵雅山还打算找些事。 梵画山已经开始用眼神制止他了，这表弟怎么回事？这样咄咄逼人，不嫌丢天妖族的脸吗？ 梵离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二表哥，我见萧一风的被子太薄了，所以解下披风给他盖上了，仅此而已，还请二表哥自重。” 梵雅山没想到梵离音这样的反应，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梵画山拉走了， “三妹，我们先走了，你先准备准备，我们一会儿晚宴见。” “好，表哥慢走。” 萧一风看着梵离音站在那里的背影，试探问道，“梵小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梵离音深吸口气，扭过头来笑道，“没有，这多年，我也习惯了，硬要说，也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去梳洗一番，至于晚宴，萧公子你……可以不去的。”问这话时，梵离音盯着萧一风的眼睛，她希望他不要答应。 萧一风看着梵离音那眼中殷切的期盼，想着你这么明显的眼神，我怎么拒绝，无奈道， “没事，我还是去看看吧。” “好，一会儿见，萧公子。”梵离音又露出了她那足以魅惑众生的绝美笑容，转身离去。 … … 酒肉飘香，场地中央篝火的火焰高度足有两人高。 大家族出行打猎，身边还带着这么多的木桌坐具，比如萧一风躺着的床，梵离音看书的桌子，都是有专人用空间法器携带，最后布置好的。 围绕着篝火，人们把低矮的桌几摆成了一圈。其中，梵画山坐在北面的一处，梵雅山在他的右侧。这里的酒食也最为华美。 梵画山道：“二弟，我不知你与那萧一风有何恩怨，一会儿可不要言语之间弄得太难看，显得我鸾族小气。” “大哥，你没看到吗？那天，咱们正和三妹谈话，元虎突然冲进来，说那萧一风回来了，表妹招呼都没打，直接跑了出去，脸上那焦急的脸色。”梵雅山坐近梵画山，轻声说道。 “那又如何，他是三妹的恩人，自然应该多上心。”梵画山微微摇头。 梵雅山眉头一皱，连忙接着说道，“可是，大哥，你不知道的是：好巧不巧，那天正赶上大哥你突破七境，之后你就去闭关了，可是三妹她陪着那萧一风整整两天一夜！” “嗯？”梵桦山听到这才开始重视起来，“真的？她一直在萧一风的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 “是啊，大哥你当时就闭关了，我可是陪着去看那萧一风了，我的随行大夫诊断完了之后，三妹也没有走的意思，我问了她一句，她才说要留下来。我说女儿家怎么能这么做，要留也是二哥我留下来。” 梵雅山越说声音越大，渐渐压不住了，“最后我们两个一起走了。可那天傍晚我就看见梵莫莫守在了那萧一风的帐篷外，我以为是三妹让梵莫莫照顾萧一风，并没多想。今天大哥你出关，我们一起去寻三妹，才知道她不在自己的帐篷里，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她一直就在萧一风帐篷里，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溜回去的。” “哎，”梵画山摆摆手，“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污了三妹清白。” “可是，大哥你想想，除了三妹和老祖宗，梵莫莫那丫头还会听谁的，就连大哥你的话，想必她也不会听。”梵雅山着急为自己的话证明，说完以后才发现话语中有些不妥的地方，赶紧看着大哥的神情。 梵画山没在意这些，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梵莫莫在哪，三妹就在哪。我专门问过了，有人说，梵莫莫从那天傍晚一直守在萧一风帐篷外，没动过地方。” “好，我知道了。”梵画山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早已警惕万分，他知晓这是二弟借自己的手针对萧一风，二弟的心思他也早就知道了。 但是，说的难听点，三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他二弟这样一个庸人呢？ 只是，手中早已被捏碎成粉的酒杯也透漏了梵画山心中的惊怒。 他早已将三妹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就算狼族少主或是别的青年才俊前来求爱，他也并未太过慌张，因为在众多选择中，他才是最适合做鸾族之主的人，这一点在他前两天突破七境之后就更加确定了。 就算三妹不喜欢自己，真到了要嫁人择婿的时候，想必老祖宗也会替他说话。 将此事思虑了一遍，他的心情已冷静了下来，“萧一风？”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嘴角噙上淡淡的笑意，“你也不会是我的意外。” ------------ 第二十二章 酒为谁喝 “哎，你们两位鸾族少爷在那说什么呢，离得那么近，果然兄弟情深啊！” 狼族少主青羽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慢慢地向着这边迈步走来。 “哪里的话，大哥他近来刚突破七境，小弟我自然要恭贺他一番。”梵雅山起身迎接。 青羽愣了愣，看着梵画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波动确实比以往更加强大了， “那我也要好好恭喜一下梵大公子了，如此年纪已到七境，实乃天赋异禀，鸾族崛起，指日可待啊！” 青羽表面上微笑满面，实则心里如水浪起伏，他竟然突破七境了？一抹寒光自他眼底划过。 梵画山说着“一般一般”的自谦话，也随即起身，伸手请青羽坐到他的左手边，青羽带来的两个狼族亲卫，也顺着桌几在右边落座。 梵离音此刻梳妆打扮完毕，也是款款而来。此刻深春时节，他们又在偏北方的地域，气温并不高。 梵离音一头乌黑的秀发披肩而洒，身穿着白色的羊皮小袄，下半身穿着带有青鸾刺绣的淡绿绣花百褶裙，腰间配有几串洁白的流苏，肤若凝脂，眉若柳，笑着走来的她，清秀的浅笑中总是暗藏着她独有的妩媚。 当然这不是她在三人面前故意这样的姿态，她天然如此，是天生的妩媚，这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在了她的气质当中。 “大哥，二哥，青羽少主。”她向场中的三人一一点头致意。 “三妹，来坐这里！”梵雅山指着他身边的桌几。 “好。”虽是有些不愿，但她还是坐了下来，毕竟族中的很多人还有狼族外人都在场。 兄妹相敬相爱的表面还是要做好。 她落座后，梵莫莫也随即坐在了她后方的一处座位上，盯着眼前的吃食，就等着梵画山宣布宴会开始。 梵离音左右看了看，没看见萧一风在场中，心中不知不觉有些落寞。 时间悄悄流过，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宴会场地，座位也渐渐被坐满，互为熟识的人们小声聊着。 鸾族宴会有个好处，就是人们可以互相走动，在这一桌与朋友闲聊几句，在那一桌与家人畅饮一番，包括一些护卫女仆，不用刻意的请示或在意主家人。 只是梵离音身旁的座椅一直空着，不知为何，没有人有胆子挨着梵离音坐下，梵离音固然是天香国色的鸾族三小姐，但平常她待手下很是亲切，并没有过多的架子。 这又和她的容貌有关。 前几年，某次家族聚会上，一位家将喝醉了酒，偏偏他还坐在了梵离音旁边，酒醉人心，又迷人眼，看着梵离音的侧脸，他竟然当场起了色心，出言不逊，最后下场不至于死罪，但也很是凄惨。 来参加宴会的人自然想要喝个痛快，但在梵离音的天然魅惑下，很多醉酒的人很难把控自己，仿佛在喝醉的人眼中，梵离音吸引力被放大了无数倍。 命当然很重要，所以自那以后没人愿意挨着梵离音了。 就在梵离音感到有些孤单、低头不语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黑色的布鞋站在了自己面前。 布鞋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就是一双普普通通的由农家妇女织就出来的鞋，不过很干净，像是从来没穿过的样子。 梵离音惊喜抬头，果然看见萧一风抱着小白站在她面前，正微笑着。 “你来了！” “嗯。”萧一风向梵画山等人打了个招呼，就顺势坐在了梵离音旁边。 “怎么来的这么晚。”梵离音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很是幽怨。 萧一风苦笑摇头，“小白赖床了，不愿意起来，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催它了。我若不等它，它只怕要睡到明天天亮，到时候又要怪我不带它，错过了这场美食宴会。不过来了之后，果然没座位了，我本想走了的，但是它又想吃点晚宴上的吃食，赖着不走，我看你这边有座位，只好厚着脸皮过来了。” “嘻嘻，”梵离音被萧一风有些囧囧的模样逗笑了， “它叫小白，明明是一只黑猫，为什么要叫白呢？” 萧一风腼腆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 … 梵画山、梵雅山还有青羽三人看起来相谈甚欢，气氛良好的样子，实际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梵离音时不时的银铃般笑声并没有让他们很愉悦，反而有了怒火，这把火以妒忌为燃烧源。 梵雅山率先发难，“来，萧兄弟，你英勇断后，为我三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可谓英雄出少年，我应当敬你一大杯。”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萧一风自然也举杯对饮。 一大杯酒下肚，梵雅山喊了一个“好！”字，说道，“萧兄弟有气度！梵某佩服！” “在下狼族青羽，听说了萧兄弟的事，很是敬佩，也来敬你一杯。” “哈哈，既如此，那我也不能落后了，萧兄弟，我这杯酒你只怕也要喝呀。”梵画山也举杯示意。 鸾族的酒杯并不小，倒像是一个小碗，没个五六口，里边的酒都喝不尽。 梵离音看着萧一风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有些好奇问道：“萧公子，你酒量看起来不错？” “嗯……”萧一风自己估摸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不错的，我小时候偷喝酒犯过一些错，之后我师娘就总给我酒喝，说要练出我的酒量。”萧一风还想到了三天的禁闭，以及之后师娘对师傅的强烈攻势，他的嘴角莫名上扬。 “然后呢？你的酒量练出来了没有？” “嗯。之后我就没再醉过了。” 梵雅山起身借口“如厕”，实则出了晚宴场地的范围，叫了一个他的亲信， “你去，和元虎他们说一声，萧一风救了他们一命，理当敬人家一杯酒。” 梵雅山匆匆入座，瞥了一眼萧一风，然后冷笑着落座。 萧一风知道他对自己有了敌意，也将刚才的一幕收入眼底，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萧一风不以为意。 片刻后 一群人嚷嚷着走了过来，为首的自然是元虎，还有一些和萧一风一样的临时雇佣的护卫。 “萧公子，你对我们都有大恩，兄弟们不会说漂亮话，但兄弟们对你的感激绝不是虚的，我们得敬你几杯酒。” 除去梵离音给元虎下什么命令之外，元虎很少说话。 此刻他瓮声瓮气的声调和有些憨拙的样子并不让萧一风讨厌，反而很是喜欢，觉得实诚。 做人，贵在真诚不是。 萧一风还未等他说完，就举杯对碰直接开喝了。 元虎等人见状，自是赶紧喝完一杯又紧忙斟满，萧一风明明是清秀少年的模样，喝起酒来却很豪爽，两者之间的反差也让他们觉得很痛快。 梵离音本来想拦着元虎的，只是萧一风酒杯举得快，喝得也快，让她措不及防，她见场面虽然更热闹但也更和谐了，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萧一风站起来与那些人对饮的背影，她也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虽然是不知为何的开心，但既然开心，就要多喝几杯了。 ------------ 第二十三章 误会、离去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 今日晴空万里，天气大好，正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萧一风手里拿着折叠平整的衣物，走在安静的营地中。 昨晚很多人都喝多了，这时候就算醒了的人精神也有些恍惚。 萧一风走到帐篷门口，正要开口，只听里面传来少女如铃的笑声。 只听梵莫莫说，“小姐，昨晚你可没看到，那梵雅山脸色铁青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啊。他以为他故意找人为难萧一风，灌他酒的事没人知道吗？结果，萧一风喝了半天，啥事没有，哈哈，笑死我了。” 梵离音赞同道，“嗯，萧一风酒量确实不错，人也……挺有趣的。” 昨晚她们也没少喝，此刻两人的酒劲都还没消化呢。 “哈哈，小姐，不如让他接着做你的近卫吧？”梵莫莫提议道。 梵离音微微心慌，试探问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讨厌他吗？好几次都要和他打起来了，不对，是你要打人家。” 梵莫莫蹙着眉头想了想，道，“我讨厌他不假，但我更讨厌梵雅山，你留着这么个小白脸在身边，正好多气气他，要是梵雅山知道萧一风还是个半妖……” “只怕要被气疯了，本小姐选一个半妖也不会选他的，是不是？哈哈哈！”梵离音坏笑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而且…”梵莫莫压低声音，好似怕被别人听到，“还可以用来挡一挡大少爷，大少爷又不是梵雅山这种人，不会因此为难萧一风的，反而还有可能放弃对小姐你的紧追不舍。” 梵莫莫的眼神变得认真而谨慎。 梵离音抬头和她对视，忽而又转头看向一旁，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故作从容地说道，“嗯，好吧，这样好像不错。” 站在外边的萧一风听着里面的话，低头看着帘子的一角随着微风在轻轻摇摆，他紧抿着嘴唇，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白色如雪的披风。 片刻后，他离开了。 没有多远，元虎迎面走了过来。 “萧兄弟，你这是做什么来，刚刚去见小姐了吗？” 萧一风摇摇头，轻轻地笑了笑。 他将手里的白色披风递给元虎，说道：“这是小姐的，你帮我还给他吧。” “嗯，你怎么不亲自还给小姐啊？对了，我有事要禀告小姐，她在帐篷里吧？”元虎不解问道。 “嗯……”萧一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离开了，元首领你保重。” 说完，不待元虎反应就直接走了。 元虎有些理不清状况，但他此刻确实有重要的事要和小姐说。 元虎走到帐篷外，喊了声“三小姐，元虎求见！” 等到梵离音看见自己的披风在元虎手里，问清是萧一风给他的，并且说要离开了之后，梵离音坐在原地开始发愣，“这是想不告而别，可为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和他怎么遇见的？” “就在帐篷外边啊。”元虎彻底懵了，他不知道小姐怎么也说话有点奇怪呢。 “我问的是，他的行走路线！他从哪个方向与你碰见的？”梵离音有些着急，站了起来，并提高了声音。 梵莫莫听闻此语，也站了起来。 “他应该是从小姐帐篷这边往外走，我还问他，小姐在不在，是不是刚找小姐来着？” “他怎么说？” “当然是说在了。” 梵离音彻底慌了，然后，她在元虎和梵莫莫瞪大的眼睛中直接冲了出去。 元虎扭过头，看着梵莫莫傻傻地问道，“小姐跑出去了？” “嗯。”梵莫莫也反应了过来，“你还不快追上去？！” “嗯，好好！”元虎抬腿跑出帐篷，梵离音都没影子了。 “小姐刚才的头发乱乱的，应该都没梳洗过吧，就这么直接冲了出来？小姐以前出门都是要精心打扮的，哪怕是见他的部下，除了他和梵莫莫之外，怎么可能还会这样？！萧兄弟刚才说要走了，难道，小姐想起来还没有给她的恩人结工钱？” 元虎傻傻地想着。 … … 萧一风回到自己的帐篷，一手抓住小白的后脖颈，拎起来就往怀里塞，小白迅速的把头钻了出来， “喵”，声音夹杂着大量的抱怨。 可是等它从下面的视角，看见萧一风的眼神，就不动了。 然后，它又钻回去了。 “小白，我们该走了。” “喵”，这次是不解。 “嗯，梵小姐的工钱已经给咱们了，总不能再赖在这里蹭吃蹭喝的，这样不好，是吧？” “喵”这是“随你吧”的意思 可是，它能听见，萧一风的心跳，刚才快了一下。 他总共有三套衣服，之前和血蜂们战斗后，损毁了一套，如今他穿着一套，包袱里还有一套。 只不过里边多了些银钱，反而重了。 梵离音直接御剑飞到了萧一风帐篷，没有找到人。 她又赶紧往营地外面追。 终于，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追到了萧一风。 此刻，梵离音站在萧一风面前，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哪里做过这种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怎么走了？” 萧一风看了看她的眼神，他看到了一丝脆弱，他的心中微微叹息，只是面上依旧平静地说道，“梵小姐，我做你的临时护卫是为了赚些钱，如今钱已经到手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自然该走了。” “事情很重要吗，能不能…不走？”梵离音觉得这不是鸾族三小姐该说的话，但她还是继续补充道，“我可以再付钱雇佣你的。” 萧一风摇摇头，说道，“很重要，我必须走。” 梵离音站在原地开始沉默。 “没事的，梵小姐人很好，我知道的。”梵离音抬头，却看见了萧一风温柔的笑。 然后，她让开了路。 梵莫莫和元虎追了上来，她看着小姐无神的样子，大声的冲着已经快走远的萧一风喊道， “萧一风，你给我站住，你不许走！” 见萧一风依旧没停下来，她正要追上去，梵离音拦住了她， “不要追了，他说他有要做的事。” “可是！”梵莫莫问道，“那我们说的话小姐你有没有解释啊？” 梵离音摇摇头。 “为什么不解释啊，我就算了，可小姐你……” “话已经说出口了，解释不解释也没必要了吧，他说，他知道我……人好。”梵离音好似自问自答，刚才萧一风的笑还是那么温柔，但是他的眼神，他… “就这样吧，我们回去。” 一行三人往回走时，元虎这才想起自己要禀报的事，连忙说道，“小姐，早上有信传来，说老祖宗病了，急招您和两位少爷回去，我们赶紧走吧。” 梵离音回头看着他，焦急问道，“信在哪里，给我看看！” … … ------------ 第二十四章 妖域 深春的风，已温暖似阳，它吹拂过少年的发梢，露出白皙的脸庞。 此时，萧一风已经自营地出发三天了，他已经走到了日不落草原的边缘。 他没有取道人族，而是进入了妖域——万妖生存之地。 此刻他已经是四境巅峰的修为了，确切说，从他追杀完血蜂，回到营地睡了一觉后，醒来就是如此了。 萧一风坐在一粗大树干上，正在内视自己的灵海，观察的很是入迷。 从天地中汲取的灵气通过萧一风体内的灵脉汇聚到灵海中，形成了他自己的灵山。 此山高耸巍峨，岩石陡峭，但山上并不是光秃秃的，而是有成片的森林，有宣泄的瀑布，有静谧的湖。 最让萧一风好奇的是，他只能看到在灵海上面的山，至于海的下面，他无从知晓，也感受不到是什么，以往战斗时动用的力量也是只有灵山的纯净灵气。 之前师傅还在时，没说过这种情况，所以萧一风很困惑。 他能感觉到灵海中有些什么，但也仅仅是感觉。 他问过元虎等其他人，他们的灵山都是漂浮在灵海上的，没有根的样子。但他的不是这样，萧一风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灵山不是飘着的。 灵气慢慢的从灵山中挥发出来，慢慢的汇聚成一小股。 然后，几股灵气汇聚成更大的一股，更大的再汇聚成更大的。 最后，形成一股如巨龙大小一样的灵流风暴，它飞过湖面，穿过森林上空，期间裹挟更多的小股灵气，扩大自身。 它兴奋不已，不断翻腾着，绕着灵山盘旋，但终归是在不断上升。 它不断地上升，最终到了距离灵山都有些高度的上空。 灵气开始变化，夹杂着一些爆鸣声，慢慢的，它安静了下来，变成了一片片洁白无瑕的云。 本以为它会就这样漂浮下去，但是，下一刻，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不期而至，雨水冲刷着陡峭的悬崖绝壁，浇灌着树木，填补着湖水。 来得快去得也快，疾风骤雨。 这一个过程的完整进行，便是修行初境圆满的象征。 是谓钟灵，聚山，风和，骤雨四境。 萧一风内视完毕，觉得目前的修行进度还不错。 他想在妖域小小的绕个圈，然后再进入人族的地域，在此之前，他要提升到至少七境，毕竟，人族那里有他的敌人。 在妖族里也有大的城镇，气势也是十分恢宏，妖族的生活方式也越来越贴近人族，人族与妖族也多有往来。 毕竟有共抗魔族的友谊，但这友谊随着魔族式微而变得有些淡了。 总的来说，这三千年，双方都算是个好邻居，并没有大的冲突在两族之间发生。 妖域广大，大部分土地被十三天妖族掌控统领，在天妖族领地周围的一些小地域，生活着实力较之天妖族弱小的种族，他们也要依附于临近的实力强大的天妖族。 十三天妖族，有很简单的认证方式，他们都是出过妖帝的种族。 妖帝一出，万妖臣服。 每一任妖帝都会与人族的人皇一起，共同对抗魔族。 几万年来，血战不断。 直到三千年前，魔族大败。 人族与妖族进入鼎盛的发展时期，但是，妖族再没出过一任妖帝，而人族，也分裂成了三个王朝。 … … 在妖域有很多人，在人间有很多妖，但人和妖相处得还算不错。 妖族模仿人类文明，但妖族信奉的准则中，终归有一条没有变，那就是实力为尊，弱肉强食。 为了稳妥起见，萧一风走的大多数地方，都是由小妖族统辖的。 妖族从人族文明中学到了生活方面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安定。所以，在每个实力强大的妖族领地内，不允许有无谓的流血战斗，相应的律法惩罚也很严重。 但是，妖族并没有完全丢掉他们的战斗意志，在一片被妖火焚烧过的土地上，生活着大量的妖兽、凶兽。 它们也被归属于妖族，但是在妖族的地位中，它们有些像是魔族中的低阶魔族，这些妖兽不能修成人形，修为天然被限制，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能突破到九境，但也到此为止了，且它们生性残暴，野蛮本性无法控制，是真正的野兽一般的存在。 妖族为了在血与火中锻炼自己的族内子弟，所以都会不定期派人去那里历练。 并且，在这片土地上，所有天妖族均默许了一件事，那就是：进入此地者，生死自负。 也就是说，只要你的双脚踏入这片土地，无论有何种争斗厮杀，并不会有天妖族来用律法约束你，大家只凭实力说话，只比拳头大小。 萧一风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传说中的妖神刀也尘封在这里，这片大陆的三大禁地之一——妖神禁地。 萧一风全力赶路，终于，在初夏时节，他踏足了这片被妖火焚烧出的孤寂的、一望无际的黑色沙漠。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压抑的干燥感。 这是死亡的味道吗？ 谁知道呢？ 萧一风低头看了看从怀里钻出来的小白，问道，“怎么了，难得看你对什么感兴趣，除了……吃。” 小白不理会他，黑色的瞳孔放大又收缩，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方，萧一风甚至觉着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兴奋。 在妖神禁地中，和日不落草原一样，越是强大的凶兽越会分布在里面的位置。 天妖族中的麒麟族就针对凶兽实力的强弱将妖神禁地划分成了四个环形区域。 绝大多数历练者处在第一圈，由此递增，二圈三圈有实力更强大，甚至到达九境的妖兽，只不过这些年并没有真正的人族或者是妖族的强者去里边查探，所以并不知道里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真正的强大妖兽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实力不够的自然也不会进去找死。 至于第四圈，那才是真正的禁忌所在。 萧一风一路潜行，他评估自己的实力应该在一二圈交界处能得到最好的提升。所以他尽量往第二圈前进，但他也没有刻意躲避第一圈的妖兽，遇到了也会出刀战斗，快速解决。 你可能会遇到妖族，或是人族，最好不要和人打招呼，很有可能被杀掉，在这里碰见的，都只会是危险的人物，并且他们都不惮于杀人。 在禁地行走，最考验人的危险还不是这些，而是水资源。 虽然这里被称为黑色沙漠，但这里的土表并不是由沙粒构成的，就是黑色的土而已。 一望无际，干燥磨人。 萧一风一路走过来已经碰到了两次其他的人了，只不过大家谁也没理谁就这样互相错开了。 “喵” 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这是小白在问，“什么时候能找到水源啊？” 萧一风他们已经断水一天了。 和真正的沙漠会有绿洲一样，这里也有可以当做水源的地方——冰湖。 冰湖真的就是一大块冰而已，很奇怪，在这样的地方会凭空出现一块冰，它的原因至今没人能发现。 它的出现很随机。 所以人们只能碰运气。 ------------ 第二十五章 双熊 萧一风此刻就在碰运气，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水，只怕小白要造反了。 他正在翻越一处比较高的丘陵，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了一些人的对话。 “大哥，咱们运气真不错啊，不仅找到了冰湖，还能在这鬼地方遇见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老天待咱不薄啊！”一个人瓮声瓮气地说道。 “呵呵呵，那是，我说什么来着，跟着你大哥我走，那就不会有问题，是吧？你看现在，不就什么都有了吗？”另一个人的声音相较于前者高了一些，但还是一样的低嗓音。 萧一风伏低了身子，慢慢探头出去看，见到了两个人高马大，体格健壮的大汉站在一起，有些猥琐地笑着，看样子应该是刚才说话的两个兄弟。 另一边，有两个女子站在一起，带着颇有些冷淡的笑意看着对面，不言不语。 她们边上还有一座小帐篷，应该是她们露宿的地方。 旁边，就是一片巨大的冰湖。 “妹子，怎么样？相遇就是缘分，陪我们北原双雄玩一会儿啊？”那个大哥率先说道。 “哧”。左边比较冷艳的女子嗤笑了一声，说道，“姐妹我们呢，也喜欢和人相遇的缘分…” 那两个男人一听着话头，眼中就开始透出一股兴奋劲。 “…可我们姐妹也是挑食的，你们这样的，我们吃不下。” 另一个女子长得比较娇小可爱，一直躲在可后一点的位置，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 “吃不了？”男子先是愤怒，而后又是猥琐一笑，“吃不了那就吃一半不就好了？” 弟弟显然比大哥脑子差点，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是吃定她们的意思，他急冲冲地问，“大哥，我们两个人，她们两个人，正好一人一个，你要哪个？” “你是弟弟，当然你先选。” “好好，”韩壮满脸笑意，口水横流，说道，“那我不客气啦，我想要…”他盯着两个女子，手指左右移动，最后就落在了那个比较小的女孩身上。 “我要她！” “好，那我就要她姐姐。” 兄弟二人三言两语就把两个女子当做货物一样划分完了。 而“货物”们依然冷笑着不予回应。 萧一风想着，怎样才能绕过他们去弄点水喝呢？ 萧一风并非是见恶就躲的人，只是在这禁地中行走的人或妖，都是有些本领的，也许人家根本用不着他出手。若是真的是欺负人的情况，最后他会帮忙的。 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了， “喵？” “喵！” 第一声猫叫，是在问：“你还有兴趣看戏？你不渴吗？” 第二声猫叫，是在喊：“赶紧去给本大爷弄水喝，大爷我受不了了！！！” 声音很响，萧一风听见了，下面的人自然也听见了。 “得，不用想了，可以直接出去了。”萧一风索性起身慢慢地从山坡上溜了下去，到了底下站稳后拍了拍身上的土。 四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兄弟二人满是警惕，而两个漂亮女子在看到萧一风以后的眼神就……有些怪异了。 “额。”萧一风挠了挠后脑勺，腼腆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谈你们的事，我就是来这找水喝的。”说着，还指了指前方的冰湖。 “哼，你就这样跳出来，怕不是想英雄救美的吧？”韩壮怒视萧一风。 “嗯？”萧一风很惊讶地想着，“这时候你的脑子转的就快了？” “大哥，他就是来抢人的，我们杀了他！”韩壮抡了抡手里的斧头，迫不及待地说道。 “哎，误会误会，我不是要救人，我真的只是想喝口水。喝完水，我马上离开，好吧？” 韩强拦住了韩壮，眯起眼睛向萧一风说道，“好，你去取水，然后离开！” 就这样，萧一风在四个人的注视下走向湖边，打算取下包袱，打开水壶。 锋利切割着空气，发出声响。 萧一风歪了一下脖子，一把银色亮丽的斧头擦着萧一风的耳朵边飞过，“当啷”一声砍在了冰面上。 入冰三寸。 萧一风回头看着手上还有另一把银斧头、此刻却很嚣张的笑着的韩壮，他看向韩强，问道， “你兄弟刚才要杀我。” “嗯。他扔斧头来。” “那你不看着他点儿？” “我让他扔的。” “给我个理由。”萧一风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放下了水壶，解下包袱放在了冰面上。 韩强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最后无奈说道，“在这地方杀人，好像不需要理由吧？” 韩壮在旁哈哈大笑，“大哥，他好傻，我们送他转世投胎做个聪明人吧？” “嗯，你去吧。”韩强带着戏谑的笑容点头说道。 那两个女子依旧站立在原地，这下子换她们看戏了，年纪大一点的女子神色正常，倒是那个有点小的女孩儿，看着场间的紧张局势，竟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刚才她们两人被为难时，都没有丝毫的慌乱，此刻，她却十分紧张。 年纪大的女子握着她的手说道，笑着安慰道，“这位小少侠应该没问题。” “嗯。”受到鼓励的少女依旧没多说话，只是点点头，但神色间已经放松了许多。 “好理由。”萧一风握住了月光，微微抽出几寸刀身，寒芒依旧，一点雷光开始在刀身上凝聚。 萧一风拔足狂奔。 韩壮看他主动出手，兴奋莫名，“哇哇”叫着也向前冲，只不过跑起来显得有些笨重。 在两者距离还有几十步时，月光已经完全出鞘，雷光也是形成了一个球状，电光流转。 韩壮高高举起斧头，打算利用身高优势狠狠地劈萧一风一下。 可萧一风在冲到他跟前之后就消失了，韩壮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只有一个雷球留在原地。 下一秒，雷球一分为二，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左右两个方向绕开韩壮，在他身后合二为一，萧一风的身形也显现了出来。 奔雷第十一式，诡雷二变。 雷球回到月光上并且附在整个刀身上，一时雷光大盛。 雷光已触及韩壮的后背，让他灼痛不已，锋利的刀刃也打算切割一番。 就在这时，一把金色的斧头向萧一风太阳穴飞来，萧一风不得不回刀击飞它，可金斧头后面还是金斧头。 萧一风横刀格挡，被迫落地后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韩壮捂着后背恶狠狠地盯着萧一风，退到了韩强身边。 韩强隔空招手收回自己的两把金斧头，看了一眼韩壮背部的伤口面积，说道，“这小子有点东西，小心点儿，我兄弟二人一起上，杀了他！” “好！臭小子，有本事吃我一斧头！”说完，韩壮又当先冲了出去。 萧一风率先与韩壮对上了。 抗住了几斧头后，他发现这大个子确实有把子力气。 但他还是选择硬抗，他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是不是能在与他们硬对硬的情况下，斩下贼首。 不知何时，韩强绕到了萧一风后面，与韩壮一起，对萧一风形成了两面夹攻的趋势。 萧一风从容应对，但手臂也被震得酸麻不已，他转了转手腕，看见这两兄弟也累的够呛。 虽然力气大，但消耗的能量也多。 继续这样耗下去吗，还是速战速决？萧一风还有些犹豫。 ------------ 第二十六章 月光色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阴暗低沉，让本就是黑色为主色调的禁地更加神秘和幽暗。 萧一风看着前后两个人，还在思考接下来的作战手段。 韩强却打算先发制人，他发出了一声怒吼，沉闷压抑的就像战争爆发的击鼓声。 韩壮也在呼应他。 萧一风看着两个人的身形，在默默等待，他知道，这两个人打算变回妖族原身了，他很好奇。 毕竟他没见过妖族从人体变成妖的过程。 韩强身上的肌肉破衣而出，一寸寸青筋爆裂般粗大，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熊掌宽厚，整个体型是刚才的三倍。 顿时，两座小山的阴影彻底笼盖了萧一风，他的身影在其中显得单薄瘦小。 毛熊一族算是十三天妖族之外的数一数二的大妖族，所以这两个人行事很是嚣张。 “呼呼！”两道如陨石坠地的熊掌从前后分别拍过来，萧一风直冲上前，与韩强的熊掌碰在了一起。 “通！”月光在与黑色的熊掌相接触的那一刻，竟然发生了弯曲，萧一风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刀身要传到他的手臂，所以萧一风腰腹用力，谨慎地借力后退。 他整个人飞向了高空，大约上升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住。 趁着这股极短的间隙，萧一风开始思索对策。 “他们变回原形，境界却依然是五境初期，攻击的速度也没变，但有了那对又宽又厚的熊掌，攻击的伤害更高了，力气也更大了。” 萧一风看着自己在微微发抖的手掌，他使劲攥了攥，才稳定下来。 “如果与他们硬对硬，就算拿下了他们，手臂一定会受不小的伤，不说受伤后在禁地行走更加危险，此刻那边的两个女人的身份还未可知。” 思绪稍定，萧一风人也开始往下坠落。 月光刀身再次凝结雷光，他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萧一风快进入两头熊的攻击范围时，他的身影再次消失。 在他消失的地方留下了六个雷球，雷球继续下坠，然后四散开来，在两头熊的双爪攻击下，不断的缠绕飞舞。 这个场景倒是有些像两个庞然大物非要抓萤火虫一样，有些滑稽。 六个雷球不断的乱飞，终于把韩强韩壮他们绕得有些晕了，其中两颗雷球一前一后极速飞出，绕到了他们身后。 萧一风身影乍现，也分别前后一刀砍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脖颈处。 砍完第二刀后，萧一风落地惊诧回头，发现刚才他攻击韩壮的身体部位，棕色的毛发变成了银色，完全挡住了他的劈砍，刚才的攻击并没有生效。 韩强的脖颈处也变化出了金色的毛发，不过此刻在慢慢地消退。 萧一风几步后撤，及时躲开了韩壮的回身一击。 韩壮嚣张的声音响起，“嘿嘿，没想到吧，我们毛熊族的硬化能力，可以防御住你的攻击。怎么办啊，臭小子，不如你现在跪下来求求本大爷，也许我会饶你一命也说不定呢？” 萧一风微微一笑，说道，“还没到那时候呢，我这还有四刀没砍啊，刚才没使上力气而已，你等我下一刀，保管砍得你舒舒服服。” 萧一风手中的月光前身是蝶影，蝶影自然是绝世神刀，它的第一代主人又是妖帝手下第一大将，不知几多大魔喋血于蝶影手中，又怎么斩不破区区一头熊？ 萧一风轻轻弹了弹月光，一道皎洁温润的光芒缓慢掠过刀面。 萧一风再度消失。 剩下的四颗雷球极速舞动，划过的空间短暂留下的痕迹就像是电蛇起舞一般，十分好看。 两头熊对付萧一风最好的办法就是聚在一起，背靠背防备萧一风的攻击，这样的话，萧一风会难办很多，他只能进攻他们的正面，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也许他们是怕萧一风放弃战斗，转身跑掉，所以故意露出后背，吸引萧一风继续攻击，然后趁机抓住他，或者不断缩小包围圈，想要围住他，但更可能的原因是，他们不在乎萧一风的攻击，因为根本伤不到他们。 下一刻，两颗雷球绕到了韩强身后。 韩强心里冷笑，明知道砍不动还做无用功，这小子也没看上去那么聪明了，这次一定要抓住你！ 思绪转动的很快，但庞大的身躯转过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下一秒，韩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表情竟然被他用熊脸展现了出来。 第一刀，破开了他硬化后的金毛。 金毛四溅，他的脖子露了出来。 韩强知道，他完了。他的境界不够，硬化只能实施在身体的一小块区域，且有时间间隔。 无论他是向前跑还是转身抬手抵挡，都来不及了，因为他知道。 萧一风的刀很快，至少比他快。 思绪第一快，刀第二快。 第二刀，带起了一颗头颅，几片血花。 韩壮看着大哥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不禁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一声惊呼，掉头就跑。 只是最后两颗雷球早已经跟在了他的身后，萧一风身影消失、显现之后，又是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萧一风原地呼出一口气，握着月光，感受着体内的气息，微微遗憾，一场战斗之后，境界依然没变化，还是四境巅峰，少年的心情并不为自己战胜了两个强敌而高兴，反而是有些苦恼。 他转身看着离战斗场地并不远的地方，那两个女子依旧站在那里，萧一风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默默走向冰湖。 他用刀切割出来一大块冰，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来了生火做饭用的一口锅，一些柴火。 本来他是打算取冰化成水之后，装在壶里就走的。 只是现在，刚刚打了一场，真的有点不想走了，况且天也黑了。 至于那两个女人，他想了想，觉得没啥问题。 就是不知道萧一风是觉得她们没问题还是不会给他造成问题？ 萧一风先搭好了睡觉用的帐篷，把小白扔了进去，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正在煮着鱼汤，小白就喜欢喝这个，他对小白还是很好的嘛！萧一风如是想。 “能随身带着这么多东西，公子身上一定是有空间法器了，而且看这样子，里面的空间应该不会小吧？” 那两个女子此刻走了过来，之前看起来颇为冷艳的女子，此刻开口说话，带着一丝笑意。 “嗯，有事吗？”萧一风抬头，同样微笑着看着她们。 “公子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要报答你！”一直躲在冷艳女子身后的，看起来娇小可爱的女子大声说道。 萧一风看着她脸色微红，气息不稳，明显很是激动。萧一风认为她是个天真的女孩儿，自己劫后余生，不用被那两头熊欺负，很感激他，同时又是很害羞，所以才会如此。 “我只是路过而已，本来…我都没想管的，只是他们先对我出手，我才杀了他们，所以你们并不用感谢我。” 禁地有句名言，“救别人，也许就是害你自己。”禁地中并不缺少被救者恩将仇报，杀人越货的事情。 萧一风并不太了解这些，他只是依照自己的感觉行事。两个服饰穿着可以说算是光鲜亮丽的女子，在这干燥的环境中，还能保持着精致的妆容。无论怎样，她们来到这禁地的目的，绝不会是单纯地杀妖兽以求磨练。 萧一风看着那个女孩儿，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你姐姐应该能打得过那两头熊。” “呵呵，公子说笑，若没有公子，我们两个弱女子今天会很危险的。” 萧一风笑了笑摆摆手，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 第二十七章 女子香 对话结束了，但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都没有离去的打算，反而站在原地看着萧一风做饭，似是在观察。 萧一风把几条鱼切成了块状，慢慢地倒进了沸腾得直冒泡的锅里，盖上了锅盖。 他抬头看着她们，问道，“两位姑娘，还有事吗？” 年纪偏大一些的女子娇声笑了笑，“公子，我们在这荒芜的禁地里走了很久了，吃得挺差的，你这伙食看起来很不错，我们也想……” 娇小的姑娘站在后边，大眼瞪的圆圆的，灼灼视线一直放在萧一风身上，咕咚咕咚直咽口水，仿佛会做饭的他就是绝世美味。 “想蹭饭？”萧一风无奈一笑，说道，“好吧，那就一起吃一顿吧。” “那就多谢公子了，奴家晶晶，这是我小妹莹莹。” 萧一风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一挥手，地面上多出来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和一个精致的白瓷盆，边上还有两个小马扎。 “坐吧。”萧一风眼神示意。 三人静等片刻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萧一风伸手掀开锅盖，一股浓香迎面扑来，让人胃口大开。不得不说，萧一风在厨艺方面的本领也许并不弱于刀法。 可能也有师娘柳梦青的功劳。 “公子的手艺真是不错，单单是闻香和看卖相，就觉得不一般。”晶晶再次夸赞道。 “客气客气。”萧一风很是谦虚。 萧一风将鱼汤都盛出来，然后回过头，冲着帐篷喊道，“小白，吃饭了。” 一道黑影从帘子中飞出来，直奔桌子上的小白盆。 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的小白，已经伸出舌头喝了两口汤，发出了“喵喵”的满足声，这让萧一风很受用。 又喝了几口汤，清醒过来的小白才望向桌子上的另外两个女子，它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然后，皱了起来，脸也抽搐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萧一风拍了拍它的脑袋，柔声说道，“不许这样，这是客人，你有点礼貌好不好？别叫了，乖一点。” 晶晶放下端着的碗，轻盈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一抹手帕，慢慢地点擦着粉嫩的嘴唇，说道，“无妨，兴许是我身上的香料味道太大，惹它不喜了。” 萧一风扇动鼻翼，闻了闻空中弥漫的清香，说道，“挺好闻的呀，我好像还闻出了几味药材的气味。” “公子果然有才，非是寻常人。”晶晶眼神放光，更显灵动了，“这味香料可是世上七大香料中的药王香，里边掺杂着几味很是贵重的药材，没想到公子如此识货。” “呵呵，我只是对医学有些了解，香料什么的我倒是不懂。”萧一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这七大香料，素情是不是也名列其中？” “鸾族的素情？那是自然。素情可是与流年并列七大香料的榜首呢！” 萧一风提到素情，自然是想起来某个笑起来十分带有诱惑意味的女子，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她应该回鸾族了吧。 美丽的女子显然对这些话题很感兴趣，晶晶越说越是激动，都没注意到萧一风轻声的叹息。 反倒是莹莹一直在那里小口地喝着汤，只不过有时候眼神会直勾勾地盯着萧一风，弄得萧一风都不太自然。 吃饱喝足，萧一风清洗了碗筷，回过身发现两姐妹还坐在原地，诧异问道，“饭也吃完了，你们不走吗？” 这时候晶晶以手掩面，带着几分娇羞，柔声地说道，“萧公子忘了吗？我小妹说了，我们要报答你呀。” 莹莹脸颊又开始亮起红润的光泽，她坚定地望着萧一风，不住点头。 “报答我？怎么报答？” “如果公子不介意，我姐妹二人今天晚上就住在公子帐篷里了。”此刻晶晶又恢复了冷静，冷艳的气质竟占据主导，这一柔一刚之变化，颇为奇妙。 萧一风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并非不懂男女之事，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是这么想的，之前这话是莹莹说的，那莹莹也？ 他看向莹莹，发现小姑娘也勇敢地回视着他，一时间，萧一风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萧一风挠了挠耳腮，低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你们没必要这样做来报答我，快些回去吧。”说完，他看着两人，等着她们的回应。 “这不是我们有没有必要的问题，而是公子你需不需要我们这样做，公子想的话，我们就可以。”晶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萧一风听闻这句话，立马十分坚定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们这样做，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晶晶明显有些失望，说道，“那好吧，既然公子开口了，我们自然是尊重公子的意见，我们就先走了，奴家祝公子今晚好梦。”说完，晶晶盈盈欠身施了一礼。 莹莹还有些不愿意，但在晶晶严厉的眼神注视下，也随着她离开了。 萧一风转身回了帐篷。 墨蓝夜空下，独留几缕余香。 … … 漆黑的帐篷中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至于萧一风，得益于半妖的体质，他能在黑暗中看到更多，听到更多。 此刻最明显的声音就是小白轻微的呼噜声。 萧一风躺在褥子上，翻了个身，手放在了小白身上开始揉捏。 柔软的毛皮带着暖人的温度。 萧一风拿起自己脖子上戴的项链，慢慢地把玩着，黑夜对他的眼睛影响不大，圆环形的项链已经从黑色变成了红色，这是在他即将进入妖神禁地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黎明的微光唤醒了他，他睡在紧邻一条河流的树干上，河道并不算宽，清湛的河水倒是在发出哗哗的奔腾声。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眸，睡意却没消散。连续的高强度赶路，让他也有些疲惫。他撇了撇远山的晨曦，在这个高度，他可以看见很远处的风景。 晃了晃头，萧一风发现自己的衣服褶皱处有些湿润，应是沾染了晨曦的露水。他抬手轻轻拂去。 天还早，萧一风打算再睡一会儿。 闭上眼睛，他想着，要是有顶帐篷就好了。 然后，他就有了顶帐篷。 不过，帐篷是从天而降的，或者说凭空而生，直接盖在了他身上。 当时可吓了他一大跳。 萧一风很快冷静下来，观察自己的四周，并没有被人盯上的感觉。他在附近兜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任何人的踪迹。 那它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他跳下了树干，又开始观察这块帐篷，最外面的皮质地坚韧耐磨，颜色灰暗，看起来是很实用的那种远行之物。 排除外部因素，萧一风开始一点点抽丝剥茧般的回想，从帐篷出现的那一刻往前，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要睡在帐篷里，所以我有了帐篷，如果我想要它消失呢？ 萧一风的脑子里刚有了这个想法，帐篷就立刻消失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着实有些懵了。突然，他看向自己的手，仔细分辨，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灵气波动，顺着这股波动，他发现这竟然来自他自身的灵山。 再进一步探测，他找到了施法尽头，他的护身项链，并且颜色已然变红。 萧一风小心尝试着将自己的一点灵气注入项链中，竟然得到了回应，他加大了灵气的数量，一个巨大的空间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清楚地感知到，是他的意识投影其中。在这座宽阔的宫殿中，竟然存放了很多野外生存所需的工具。 种类齐全，数量又多。 难道父亲生前也是个爱游玩的人，所以准备了这些。 在宫殿的前后左右均有一扇大门，气势磅礴、雕刻精细，他走了过去，推了推，没能推开。 萧一风从项链中抽回意识，开始思考，“这项链是父亲留给我的，那这里边的空间应该也是，可师傅没提到过这些啊，那么师傅也许同样不知道，或者父亲觉得这些没必要多说。或许是我四境圆满，才激发了它的功能。” 所以，意外获得了一个巨大储存空间的萧一风，马上回到了最近的一个妖族城镇，采购了很多的食物和水，他在师傅抄写过的《万宝录》中看到过，带有储物空间的法器可以延缓食物的腐坏速度，正适合他在妖神禁地行走。 正想着这些，萧一风发现有人来到了他的帐篷外边，来人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和气息。 萧一风看了一眼小白，看到它还在呼呼大睡，不由得放松了一些。小白的警戒意识比他要强，如果有危险靠近，它会比萧一风发现的还要早。 既然它醒都没醒，那就说明没有危险。 谨慎起见，萧一风还是注视着外面的那道气息，不知她来者何意。 那道气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在萧一风觉得她要进来的时候，另一道气息也来了。 两个人发出了一些轻微的说话声，可惜萧一风无法听清内容，只能依稀听到一些争执的感觉。 片刻后，两人离开了。 萧一风觉得莫名其妙，他有些搞不懂这两姐妹的意图，决定明天天亮就早些离开。 ------------ 第二十八章 看！小白！ 阳光不照但微风正好。 此时刚刚天亮不久，在小白的抱怨声中，萧一风拖起它继续向禁地里边行去。 他微微感觉到了境界的松动，也许他马上就要跨入五境了。 就这样，他忽快忽慢地走着。 在一年当中的这个时间段，好像是妖神禁地中人最少的时节。 午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这在禁地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萧一风却很苦恼。 因为有人在跟着他。 他一快，后边的人就快。 他一慢，后边的人也慢。 最后，他叹了口气，转身冲着某处不远的丘陵问道，“喂，你们又有什么事，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两个人影背着光从丘陵处站起，在耀眼的光芒下，看不清脸，只是身材窈窕，大致让人看出是女人。 等她们走近了，萧一风发现果然是这两姐妹，不由得扶头再叹。 晶晶见状“呵呵呵”连笑几声，故意问道，“公子叹气做什么，你就这么不愿见我们姐妹两个，亏得我小妹一路上对你念念有词呢。”其神态柔媚，一改冷艳模样。 莹莹听闻姐姐话语，并不娇羞，反而看着萧一风使劲地点头，就怕萧一风不能看到她的心意。 萧一风站在原地负手看着她们，脸色冷了下来，不打算回话。 “萧公子，你这可就太冷漠了，我姐妹对你一片真心，还望你珍惜啊。” 晶晶见他依旧不理睬，给了莹莹一个柔软的眼神，步履轻慢、体态婀娜的两个女子走向了那个白衣少年。 “停！停！”萧一风伸出右手手掌，对她们示意。 这次，换她们不说话了。 只不过眼神依旧轻姚如春水荡漾。 “晶晶小姐，你们…这太不自重了，更何况你妹妹还在这里，怎么能一直跟踪我？！”萧一风急急喊道。 “萧公子当真不知道？”晶晶用着怀疑又暧昧的语气，说道，“昨晚我妹妹跑到你帐篷外面去了，萧公子这般身手，说是没察觉到的话，我可不信。” “那，你们怎么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呵呵，怎么能放过你呢？姐姐我可是要吃掉你。好久没遇到你这样的俊郎了。” 看着晶晶这副模样，听着露骨的话，与她昨晚的形象相比，放荡了十倍不止，萧一风眯了眯眼，有些苦恼，他试着问道， “如果我不答应，晶晶小姐这样的女子，不会要动手吧？” “嗯。”晶晶轻轻点头。“自然，如果公子不听话，姐姐我只能用些手段了。所以啊，我们之间动手，何必呢？” “我救了你们。”萧一风如实说道。 “不，你救了你自己而已。”晶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萧一风挑了挑眉，“这么说，晶晶小姐果然很强？” 晶晶纤手一摆，一股灵气微微激荡一番，六境初期的实力显现出来。 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萧一风，说道，“怎么样？萧公子。” 萧一风正待说话。 晶晶指了指莹莹那里。 赫然又是一个六境后期。 “我一个六境你也许能应付，但加上我妹妹，萧公子怕是吃不消了呀？” 萧一风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呼出，他点头说道，“确实，你们两个比我厉害。” 晶晶听着这类似于认输的话语，很是开心，她静等萧一风下文。 “但是，我……宁死不从！” 晶晶娇笑的脸庞好似凝固住了，几个字从她嘴角生冷地蹦了出来，“好啊，萧公子，那我们打过再说吧。” 莹莹听着萧一风的拒绝，起初很是失望，她呆呆地望着萧一风，眨了眨眼，然后，她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不再娇弱，那双眼睛开始变红，布满血丝，一股强大的欲望从中透出，死死地盯住了萧一风，她的脸上竟也布满疯狂。 “妹妹，你先别动，我陪公子走两招，你且在后边给我压阵。” 晶晶运灵而起，五指伸张，指甲不断生长，在原有的基础上变长了十倍不止，隐隐像是铁爪一般，妖气弥漫中，夹杂着一丝极具侵略意味的目光。 萧一风毫不迟疑地动用了奔雷最强的一招，九天落雷。 说实话，此刻他这四境巅峰，就算是与晶晶一对一，都不太有把握胜她，更何况还有一个在一旁看起来十分不正常的莹莹。 曾经他在三境巅峰时，可以与五境的人交手，并且不落下风，他最大的依凭就是自己对于刀法的领悟，在招式上争取优势，但是境界越高，灵力的质量会成倍增长，越境杀人的可能就会越小。 当初这两姐妹在那对毛熊族兄弟面前，没有丝毫的害怕，仅有的不安一看就是演出来的，他就知道她们多半是一些深藏不露的危险人物，当时就应该远离她们。 可看她们对于自己展示出的空间颇大的储物法器，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虽然依旧防备，但总归松了一些心。 昨晚的挑逗言语半真半假，他还以为是江湖儿女的真性情，也许她们是真的，当然现在来看就是真的，但没想到她们的方式竟然和那对毛熊族兄弟一样。 雷声阵阵，暴风袭来。 利爪翻飞，罗裙轻摆。 一招过后，两人都后退回原位。 晶晶轻轻活动微痛的手指，看着自己的指甲上极其细微的残缺，赞叹道，“萧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刀…可真厉害，把人家都打疼了。”她魅惑眼神一转，变得更加凌厉，“那么，这第二招？萧公子可否心疼心疼奴家呀？！当然，萧公子现在认输，我们姐妹还是会原谅你的，只要你……配合。” 说完，晶晶还用眼神往旁边撇了一撇，向萧一风示意莹莹还未出手，此刻莹莹的表情可谓是“虎视眈眈”。 萧一风凝重地看着眼前两姐妹，心情沉重万分啊。 因为他打不过啊！ 怎么办？就算他用出归一刀法估计也只能和晶晶对抗住，但更强的莹莹一出手，他必败无疑！ 束手就擒是绝对不行的，可是…… 此时，第一次面对这种输了不会死但也许还不如死的局面，萧一风尴尬又焦急，然后他听到了一段声音，细微轻巧但舒缓悠扬。 萧一风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有了计较，他抬起刀，横指晶晶，故意做出宁死不屈的样子，大声喊道，“有本事杀了我，我的刀还能再砍你八百次！” 晶晶好似无可奈何，轻叹声中，瘦小柔美的肩膀耸起落下。 下一秒，她抬起利爪，直冲萧一风飞奔而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好似一切胜券在握。 本来也是如此，只是萧一风反而放下了刀，左手伸进怀里使劲掏着什么，然后，他掏出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晶晶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感到奇怪，她隐约感到那团物体很眼熟，但触手可及、鲜嫩美味的胜利苹果让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愉，无意的压制了自己内心的怀疑与谨慎，她依旧前冲，也依旧看不清那团东西到底是什么。 萧一风计算着距离，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颠了颠手里的东西，用力地甩了出去，然后大声喊道，“小白，醒醒，干架了！” 风在耳边呼啸，小白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正飞在空中，在听到萧一风话语的时候，它也看到了自己正前方的那个女人，同时闻到了一股气味，昨晚吃饭时就闻到的一股骚臭味。 同时，那个女人停止奔跑，在愣了一瞬后，反而抬起爪子，准备等它飞过来就一爪子挠下去。 这彻底让小白愤怒了。 “喵！” 小白张开四肢，肚子正对前方，全身用力，生生止住了身形，落在地上，它的尾巴已经完全炸毛了。 晶晶预备的一爪落空，不恼不怒，反而一脸怜惜地看着小白，问道，“小可爱，就这样被自己的主人给抛弃了，是不是很生气啊，乖啊，一会儿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小白更加生气了，因为这句话里有一个字眼是它最无法忍受的——“主人”。什么狗屁主人？谁的主人？小白看着晶晶那笑脸反而觉得她更加可恶。 它抖了抖身上的皮毛，从黑色的毛发中掉出来一颗小小的球，发着光，小白咬住它放在口中，它盯着晶晶，然后狠狠地咬碎了光球。 小白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晶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同时观察着萧一风，发现他并没有异动，就更加奇怪了。 “姐姐！是打熊的那一招！”莹莹焦急开口提醒。 晶晶瞬间想起了萧一风是怎么战胜的那两头蠢熊，她想要转身，却一切为时已晚，小白已经到了她的身后，锋利的爪子与晶晶的比起来，不知小了多少倍，但唯有晶晶知道，一股开山裂石的力量打到了她的后背上。 她心里唯一的疑惑就是：一只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如泰山压顶的力量汇聚在她背上。 晶晶整个人飞了出去，并且是正面着地，后背上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一些白骨，小白的力气再大些，怕是要打断她的脊椎。 莹莹惊声尖叫，急忙跑向姐姐。 这时萧一风一招九天引雷单刀直取莹莹的心门，莹莹施法防御，只不过手忙脚乱，勉强挡住。 “小白，轻一些！” 莹莹瞪大眼睛，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也被小白一爪击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嘤咛不停。 小白的愤怒并没有消失，它怒视着萧一风，慢慢地走近，萧一风能感觉到，小白已经瞄准好他了。 他赶忙解释道，“小白，好小白，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说我也打不过她们，都要被她们抓走了，你却还在睡觉，如果你不帮帮我的话，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小白依旧迈步不停。 “哎，小白！你说，如果我被掳走了，谁给你做饭啊？”萧一风急急喊道。 小白听到这个，脚步慢了一些。 萧一风见这话管用，接着说道，“你救了我，一会儿我给你煮两条大鲤鱼，再加一只鸡，怎么样？” 小白停住了。 萧一风继续说道，表情开始谄媚起来，“我说小白啊，你呢，虽然没有灵气，不能修行，但是，你这身体强度，这力气，真的够厉害的，你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以后啊，我打不过别人的时候，还得靠你出马啊。” 小白撇头不以为然。 “喵”，这是气消了的意思。 得了“赦免”，萧一风赶紧去看那两姐妹的情况，她们的伤可不轻。 ------------ 第二十九章 那种很稀有的贼 萧一风看着面前这两个由于背部受伤而不得不背部朝上，将脸贴着地面的美丽女子，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尽管她们对于他有不良目的，但至少之前她们对他一直没有过杀意。 他对此很确定。 “对不起了，两位姑娘，你们修为比我强太多了，为了自保，我只能出此下策了，见谅，见谅。”萧一风此刻看着她们的伤，倒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啊！”只说了一个字，晶晶就大喊了一声，浑身颤抖起来，鲜血也在不断渗出来。 “你别动了，也别说话，我先给你疗伤吧。”萧一风认真说道，“你有什么好的伤药吗？我只有一些小玩意儿，你这伤太重，得用好的药。” 晶晶咬紧了牙，使劲弓身，将腰部拱起一道轻微的弧度，一个刺绣红花的袋子露了出来。 萧一风心领神会，摘下袋子，放在晶晶嘴边的地面上。 晶晶嘴唇动了动，念了段口诀，一个精美的盒子出现在旁边。 萧一风一打开盒子，顿时有一股清香弥漫四周，沁人心脾。 萧一风取出一粒黄绿色药丸，正打算喂给晶晶，她轻轻摇头，说道，“妹……我妹……妹” “好。”萧一风将药丸先喂入了不断嘤咛的莹莹嘴中，之后她就昏了过去。 这药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宝物，此刻没过多长时间，她们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竟然在以缓慢但肉眼轻微可见的速度愈合。 见状，萧一风无奈地晃了一下头，还是抽出了月光，插在地面上，并且就插在离晶晶脖子很近的地方，刀锋离她的动脉只有少许距离。 看着晶晶瞪大眼睛愤怒的样子，萧一风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平静说道，“你这药应该很珍贵，药性不猛烈，但药效却很好，你伤势的恢复速度真的很快，所以，”萧一风话头一转，接着说道，“我必须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不然，我可没有不被你偷袭的把握。” 见晶晶不说话，但神情也不再愤怒激动，萧一风略微放松心神。 “身怀宝药，家世定然不差，我看你俩的样子，也不像苦修的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听到萧一风这句话，晶晶先是眼神一暗，随即却恢复了愤慨的神情，但她的话语又有些平静，“我们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们是贼，偷东西的贼。” 萧一风微微瞪大眼睛，表示了一定的惊讶。 “那，你们追我干嘛？” 也许背后的伤还有些疼，所以尽管晶晶想展现一个妩媚的笑，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目的不早就和你说了，我们姐妹想和你鱼水之欢啊，你若老老实实，哪有现在这多事？” 萧一风皱着眉头，感觉匪夷所思，我不情愿这么做，所以反抗也有错？ “你们还对别人做过这些事吧？” “嗯。” “你们强迫的？” “一半非常自愿，另一半…稍微诱惑诱惑也就自愿了，你们男人不就那样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小白脸了，只不过像你跑的这么快的，这么反抗激烈的男人，我第一次见。” 萧一风总觉得此时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某种意义上的看不起他？ “所以，你就是师娘说的女采花贼，还是个采花女飞贼？” “嗯？”晶晶并没听清萧一风的这句小声嘀咕的话语。 曾经还在风和镇的小山上生活时，不过，此时师娘也已经嫁给师傅了。 师娘成为了自己人，自然也在某些时候见到了萧一风的真面目，师娘当时就惊为天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她摸着萧一风的脸，竟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真是张了不得的脸啊？我要是能长这样……唉” “师娘已经很美了。” 柳梦青不再感叹，反而带着促狭意味的眼神看着萧一风，说道，“风儿，你可要小心了，你这张脸，女人看到了，也可能会犯罪的。” 见萧一风有些不太理解，柳梦青向他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何为“危险”。 思绪回到此刻禁地。 萧一风看着晶晶，右手握上了月光，一股寒气从刀中发出，让晶晶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微微刺痛。 “你…你想做什么？！”晶晶惊诧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不明白为何他起了杀意。 “虽然不知你是何原因，竟然把自己的底都向我露了出来，可我不会感激你这么信任我，就你做的事情而言，你和你妹妹不算是好人啊。”萧一风没有看着晶晶，他低着头，话语低沉。 “你要杀我们？”不知为何，晶晶此刻的内心竟感到有些委屈。 “当然，也可以不杀。”萧一风摇摇头，微笑说道。 “但是，得拿东西来换。” “我们偷得东西？” “对，拿宝物换你们的命。” 晶晶撇了撇嘴，点头表示同意。 萧一风再次把袋子放在她旁边。 这次又出现了一个盒子，长条状，里面紫气弥漫。那紫色气体回旋缠绕，像是有生命一般，其中若隐若现中，好似有一根带毛的物体放在其中。 “这里面是什么？” “狐族的一根尾巴？” “九尾狐族？” “对，而且是一只九尾天狐的尾巴，你敢要吗？”晶晶的眼神带着挑衅，又带着几分得意。 “这东西你也敢偷，真是胆子大？！”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也是九尾狐族的？” “嗯。” 萧一风没有继续深究为什么她连自己族中的宝物也偷，而是接着问道。 “那这紫气又是什么？看起来很……奇怪。” “欲毒。我妹妹就是在和我偷这东西时，不小心沾染上了一些紫气，所以她有时看起来会很疯狂。” “怎么样，这根尾巴你敢不敢要？”说完，晶晶笑着看萧一风的反应。 萧一风右手在盒子上方一挥，将其收入了项链中。 晶晶露出了欣赏的目光，“我们就是因为偷了这根尾巴才被族中人追杀到这里的，我和妹妹已经在这里躲了一个月了，现在我们大概可以出去了。” 月光入鞘，光华尽敛。 “你真不杀我们？” 萧一风知道她在问什么，说道，“我们两人比较的话，我自然是个好人，你呢？自然是个坏人。可是，我觉得你罪不至死，如果你说的那些事情没有隐瞒的话，而我，也相信你说的。所以，我不杀你们。” “喵喵”两声猫叫从萧一风怀里发出。 萧一风叹了口气，还得安抚这位主力大爷啊。“好了，该做饭了，我会在这里再待一个晚上，按照你这伤的回复速度，明天早上的话，你应该能恢复一半功力，你们姐妹联手，勉强能在这禁地行走，赶紧出去吧。” 晶晶盯着萧一风，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萧一风不知所以。 他双手一挥，那就是：锅碗瓢盆叮当响，生火做饭嘎嘎香。 … … 清晨，阳光晃过晶晶的眼睛，她苏醒了过来。 她慢慢起身，背部已没有昨天的疼痛感，她又看了看莹莹，伤势也好转了很多。 最后，她看向旁边的一张小桌子，掀开罩笼，是两碗米粥和一碟小菜。 米粥尚有余温，小菜香气扑鼻。 晶晶撇了撇嘴，转身叫妹妹吃饭。 萧一风此刻已经走到了妖神禁地的第一区域和第二区域的交接地带。 神奇的是，这里并不是更加的荒芜死寂，黑沙漫天，而是开始出现植物、动物，土地也由黑色变成了黄色。 只不过危险的气息反而更加浓烈，幽静的森林深处偶尔会让人毛骨耸立，山峰的侧壁像剑一样光滑锋利，直指苍穹。 萧一风行走在一条山路中，不过也不能称之为路，这里到处都是杂草和灌木丛，人迹罕至，萧一风完全是动用灵力依凭在植被上面行走。 停在一处草从上面，萧一风微微喘息，即使有灵力的加持，肉体的体力消耗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有突破七境，进入第八境腾云，才可以打破肉体的桎梏，腾空而行，当然，这只是对人而言的。妖族中的很多族类，凭借先天肉体就可以飞翔或潜水，这是他们的种族优势。 而且也不是说人族八境真的就刀剑不伤了，只是相较于普通人或是前七境的修士来说，肉体的各种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也真正步入了强者的领域。 这也是为什么小白一击就能将晶晶重伤的原因之一，哪怕她是妖族，可在措不及防的偷袭情况下，任何七境修士都可能会被一击致命。 最重要的，当然是小白的肉体力量，小小的前肢爆发出的力量堪比山岳一般，破金石也是小事一桩，萧一风也不知道它这是怎么涨的力气。 他俩的伙食是一样的，只不过小白吃得多一点罢了。 突然，在小山的另一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闷雷一般，让人心堵。 小白在萧一风温热的胸膛处醒过来，它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因为它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悲鸣，来自它的一个老朋友，但声音太小了，以至于它觉得是自己的幻听。 萧一风抬头看了看天，云淡风轻，应该不是天气的原因。 他抬脚急行，奔山顶而去。 他微微露出脑袋，本以为会看见类似于双熊和晶晶姐妹纠缠的场景，所以他尽量避免自己不发出声音，不要像上次一样被发现，只是眼前空无一人。 小白从怀里钻出，露出小脑袋，颇有些兴趣的看着远处天空。 萧一风也跟着看过去。 果然有人在打架，只是… “这是一头黑麒麟和一条…玄冰龙？”由于太远，萧一风尽力去分辨，然后惊奇地说道。 “喵。”小白的视力比他好很多，看的更清楚。玄冰龙完全处于被动地位，时刻有被黑麒麟击破防线、一击绝杀的危险，两者实力有极大的差距。 黑麒麟身体很多地方都燃烧着黑炎，全身的鳞片都呈现暗黑色，反射不出任何光泽。 玄冰龙亦是通体黑色，不过它的龙鳞却色泽天成，只不过鲜血遮挡了很多。它四周的空气凝结了大量的冰霜，吐出的龙息更是极寒之气。 小白知道，玄冰龙很快会落败，死亡。但它还是看得饶有兴致，龙族、凤族、麒麟族是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于世的强大妖族，是它们这种级别的神兽下一层次的最强者。 这让它想起了以前“横行霸道”的岁月，所以它理所当然地也想起了害它沦落这步田地的那个蓝袍人。 萧一风察觉到了小白的情绪有些异样，他摸了摸小白的头，轻声问道，“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小白轻蹭萧一风手掌，“喵喵”叫了两声，示意无事。 “那我们走吧。” 小白也没了观战的兴趣，萧一风顺势将小白按了回去。 他打算绕过前方的战场，那种层级的战斗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两眼那条玄冰龙，没有听到它的任何悲嚎，只看到了一个不断奋战的身影。 ------------ 第三十章 救 碧绿浓密的树叶在飞快地往后倒退，萧一风穿行在一棵棵树木的树枝上，偶尔还会遇到藤蔓，抓住后还可以飞荡起来再加快速度。 不知何时，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没有死亡前的挣扎咆哮抑或是哀嚎声。 萧一风很佩服那条龙，如果自己面对那样的困境，他希望也能做到那个样子。 不断战斗，至死方休。 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没来由的一个猜测，“也许…那条龙没死，他逃掉了？” 萧一风还在暗自思索，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因为他是龙族？然后，他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姑娘，靠在树木旁边，闭眼沉睡的姑娘。 萧一风减缓速度从树上落了下来，停在了离她大概十米远的地方，就那么看着她。 小白从衣服里钻出来，环视四周，然后它从下方仰视着萧一风的下巴，“喵喵”的叫着，小白第一次发出如此的叫声，它是在催促着他快走，不要多事。 萧一风不为所动，依旧看着那个姑娘，此刻，他在思索，“救？还是…不救？” 姑娘就是那条龙，他很肯定，小白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件事，更何况她的周边结了那么多的冰霜。 树干上，草地上，甚至她的衣服上，空气中，都有一层薄薄的冰雪。 应该是受伤过重，灵气在不受控制的外泄，他站在这个位置，都感到一丝寒意侵体。 萧一风还在考虑。 小白见他不理自己，慢慢地也不再叫了，竟然就直接钻回去了，打了个哈欠，将爪子附在萧一风胸膛上狠狠的按了一下，又开始闭眼休息了。 临闭眼前它很是恼火，“叫了你半天竟然理都不理我，真以为我在怕那个乌漆麻黑的东西？还不是怕你死在这儿！看看看，一直盯着她看！要么救要么走，一直看什么呢？！笨死了！” 胸口处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萧一风眉头紧皱，想要发出痛苦的声音，却又感觉喉咙紧紧地什么也发不出，只能大口地喘气来缓解。 缓了一缓，萧一风咳嗽了一声，知道此刻情况危机，小白是在催自己快速做出决定。 但也不用这么大劲吧？ 看来真的很危险。 就在他向前刚要迈步时，远处天边一片浩荡黑云压了过来，顿时，天色暗了几分，微风渐起，威压靠近。 黑云极速迫近。 萧一风不再犹豫，闪到姑娘身旁，掏出护身项链，狠狠一拉，将其扯下。一个顶部是鸟类巢穴形状的屋子慢慢成形，屋子的建材从外面看像是红黑色的木质，金黄色的雕纹游走其上。 光华暗淡，房子消失在山林中。 萧一风看着天空中黑云来到，果然是那头黑麒麟。 黑麒麟全身黑炎缭绕，眼珠却明亮异常，甚至放出白色的光芒。它四下查看，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它抬起了一只前腿，猛地踏下，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声音中，一大块地面塌陷了下去。 然后，再抬，再落。 黑麒麟并没有区分地形的差异，也不管何地更适合人躲藏，它完全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势大力沉的每一击，都会造成大面积的破坏。 见攻击范围逐渐向自己靠近，萧一风默念咒语。 红光再起，金文闪烁。 小木屋开始缩小，萧一风将白衣姑娘放平在地上，自己也躺了下来，小木屋自然就要缩小成了刚好可以容纳他们的空间大小。 只有空间足够小，等到黑麒麟的蹄子落下来，才能减小被发现的可能，也许它只会把萧一风他们当成一块石头的触感。 萧一风看着巨大的黑色圆柱从天空中开始靠近，然后落在了小型木屋上。 咚咚咚 萧一风瞪大了眼睛，发现木屋竟然开始变形，屋顶在不断的下降，在快要接触到他们的身体时收了回去。 黑麒麟每一个地方都不会只给一击，为了避免意外，他每次会在同一个地方落下三脚，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强大。 萧一风毫不犹豫，立刻起身，趴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第二击如约而至。 萧一风想过会很疼，但没想过会这么疼，已经没有办法去形容这种痛苦，他只知道自己全身每一处都在剧烈的颤抖。 一股鲜血从喉咙中涌出，剧烈的疼痛让萧一风根本来不及咽住这口鲜血，他尽量转头。 鲜红的液体喷在了姑娘的肩头，白衣被浸透，点点红色也点映在她的白皙的脸上。 疼痛已经超越了人体承受的极限，萧一风本该昏死过去，但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此刻他完全在凭借自己的意志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需要清醒，因为还有第三击。 因为清醒，所以他深刻地体会了这种痛。 小白早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很生气地看着萧一风，它不明白，明知道这么痛，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呢？ 萧一风苦笑着，不知如何解释。 第三击到来，没来得及感受天摇地晃，他直接昏了过去。 … … 啪嗒 一滴露珠垂直落下，在靠近萧一风时慢慢的凝结成了一颗冰球，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如此几番，渐渐唤醒了他的意识。 萧一风睁开了他的眼眸，睫毛上结满了冰霜。他向右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并没有预想的疼痛传来，只是很僵硬，仿佛他根本没有遭受那恐怖的攻击。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头发，发梢有些扎脸。 他觉得自己睡在了一张冰床上。 萧一风运转灵气游走全身，发现也没什么问题，僵硬如木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开始恢复自如，他翻了个身转了下来，面朝湛蓝的天空。 一时间觉得活着真好。 之后，他全力运转灵气，认真探查身体，发现自己此刻身体确实没有伤势。他只发现了一些痕迹，重伤痊愈的痕迹。 他看向四周，发现护身项链已经恢复成了正常屋子的模样，但并未消失，这说明距离他开启阵法时还没有过去十二个时辰的时限。 四周到处都是碎石断木，地面裂痕，除了法阵之内的土地范围，其他地方都被大肆破坏攻击，像是一场地动。 天空已经晴空万里，黑麒麟不知所踪。 黑麒麟的境界保守估计，至少有八境。知道八境的实力会很强横，但没想到会有这么恐怖，那幽冰狂呢？思及此，萧一风有些沉默。 萧一风并没有撤去屋子，他起身查看白衣姑娘的情况，发现灵气外泄的情况好像已经很细微了，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的伤势缓和了，而是体内灵海的灵气已经快枯竭了。 她的伤更重了，体内经脉的情况更糟糕，就像…… 就像这周围的环境一样，破败不堪。 萧一风还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他发现是因为屋子的缘故，仔细查看，才发现空气中残留有不同于隐护阵法的一种痕迹。 他轻抚屋子的墙壁，一股信息进入他的脑中，愈合阵法。 “是这阵法救了我？可是…阵法启动需要大量的灵气，天地间虽然到处都是灵气，但短时间之内无法聚拢到一起作为启动能源，这么多的灵力补充，又从哪里获得呢？”萧一风思索了多重可能都不可能。然后，他看向白衣姑娘。 “是她？！我这伤的治疗需要的灵气量，她一个人能提供这么多？不对不对，寻常修士的灵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灵气。如果她有这么多灵气，那现在岂不是…？”萧一风再次蹲在她身边细细观察，他俯身下去，从她怀里的腰带中掏出了一块玉佩。墨蓝色的玉佩，光滑细腻，内里星星点点，好似包含一片宇宙般。只不过有一半的颜色现在暗淡了很多。 萧一风还在对着阳光观察时，他感觉到了些什么，转头一看，手却松开了，玉佩掉了下去，正好掉在了白衣姑娘的肚子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萧一风愣愣地看着那双冷冷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快速地把玉佩拾了起来，但他觉得应该还给人家，避免误会，但自己刚捡起来，又放回去，感觉好像也不对。 正在萧一风犹豫不决时，白衣姑娘开口了，声音很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但萧一风在她刚张口时就集中精神想要听她说些什么，所以他听到了。她说，“你…救了我？” 萧一风松了口气，姑娘很明事理啊。他还以为自己会像小说里的人那样，千辛万苦救了人，还要被人误会然后花力气解释个好半天。 他点点头，微笑道，“是，我救了你，你感觉怎么样？” 姑娘闭眼待了一会儿，睁开眼虚弱地说，“我现在很不好，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灵海了，我在我的体内看到了很多裂痕，但我看不真切，你已经检查我的身体了吧？” “嗯。”萧一风点点头，最后决定实话实说，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的经脉全断了，之前你的灵气不受控制地在外泄，现在倒是好了一些，不过凭借你们龙族强大的生命力，这伤虽重，但还是能够恢复的，只是需要很多时间。” 听完这些，白衣姑娘眉眼低敛，不知在想着什么。 萧一风见她不说话，主动说道，“我这法阵的时间快到了，到时候我们要想办法下一步去哪里，那头麒麟我打不过。” 姑娘抬起头来，盯着他，眼神中没有怀疑，只是又像当初那样，冷冷地看着他，让人看不出情绪。 萧一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救你一次，总不能就这样走了，总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才可以放心啊。” 依旧寒芒凛冽。 小白从角落里醒了过来，之前的时候，它也被震晕了，不知为何现在才醒，感觉到了屋子里到处都是寒气，它开始往萧一风的怀里爬。 两人都无视了小白的动作。 萧一风诚恳说道，“我父亲说，他欠龙族一个人情，他还不了这个情了，要我来还，所以我救你。” 白衣姑娘又盯了会儿，最后头偏向了另一侧，不知又想什么去了。 萧一风的眼神真诚明亮，至少他自己认为，姑娘是因为这个相信了他。 “你这法阵能不能现在就收了？” “能啊，怎么了？” “那你现在就收了它，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不能再等了。”白衣姑娘神色郑重地说道，眼神中的冷意稍稍褪去。 “现在就走，去哪里？你不多休息一下吗？”萧一风问道。 “那头麒麟还会回来的，我们现在就得离开这里，去禁地的更深处。” “去禁地的更深处，你不回龙族吗？” 白衣姑娘有些诧异，这是区别于冷漠而言，至今为止萧一风见到的、她的第二种情绪。 “你不知道？算了，路上和你说。” 萧一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点头，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他默念口诀，手指绕空一周半，半隐半现的房屋消失，变回了小的环形鸟巢，红中透紫，明亮如新，好似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冲击和伤害。 萧一风将它套进扯断的绳子里，系好后戴了回去。 这根绳子此刻已有了三个结。 ------------ 第三十一章 树林深处，我要恰饭！ 阳光透过树枝间隙落下，片片流光，随风而晃，偶尔晃一下萧一风的眼睛。 他此刻站着，神情有些尴尬地看着白衣姑娘，手半抬在空中，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 白衣姑娘经脉全断，四肢无法发力，现在根本无法自由行动，只能是依靠萧一风了。 刚才他本想上前抱起她，只是真的上前后，少年发现这样直接抱起她好像不太好，下意识地又退了回去。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依旧冷冷的白衣姑娘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挺傻。 萧一风被姑娘那轻蔑的眼神扫过，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我…你这…我…他…” 最后，还是白衣姑娘说道，“背我。” “好。”萧一风点头，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蹲了下来，从身后抓住她的两条胳膊，将她拽了上来。 就像背起包裹一样，身后毫无反应，只不过可能世上没有这么软的货物罢了。 萧一风将她的胳膊绕住自己的脖子，托住她的腿，尽量让她不会掉下去。 “走了？” “嗯。” 脚尖轻点，萧一风如风而出。 … … 美丽的睫毛，如花的容颜，少女此刻睡得沉稳，忽然，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梦到了不太开心的事情。 然后，她睁开了眼眸，依旧是一片清冷和淡然。 她整个人都趴在萧一风身上，只需微微转头就会碰到他，她偏头看着他的侧脸。四周都是不平整的碎石断木，本以为这一路会很颠簸，但事实上竟如此平稳，让她安稳地睡了一路，这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容易。 身法不错，她这般想。 “醒了？”萧一风并没有转头看她。 “嗯。”她目视前方，“走了多久了？” “大概…两天一夜了。”萧一风想了想说道。 “我睡了这么久？你一直没休息？”她再次皱眉，比刚才深了很多。 “是，我们在逃命啊，当然要一直跑。你接着睡吧，你伤太重，多注意休息没坏处。” “停。” “啊？” “停下！”白衣姑娘再次说道。 萧一风放慢速度，停了下来，偏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势复发了？” “放我下来，休息会儿。” 他慢慢地将她放下来，说道，“你休息会儿，我去找些水。” 说完，不待白衣姑娘的反应，他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萧一风匆匆离去的背影，她莫名烦躁，这也是她很少会有的情绪。 片刻后，萧一风端着两个水壶回来了，很是高兴的样子，他将一个水壶递给白衣姑娘，然后说道，“给，等久了吧，水源离这里有点远了，不过我看这山泉很清，这水也应该很甜，你喝些尝尝。” 白衣姑娘看着那水壶，没有接，她抬头，却对上了萧一风疑惑的表情， 她轻叹了口气，接过了水壶，喝了两小口，说道，“还不错。” “嗯。” “喵”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萧一风衣服中传来，夹杂着深重的幽怨意味。 “呵呵，”萧一风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说道，“那个，我的猫已经饿了一路了，我给它做些饭，咱们晚些再走，可以吧？” “嗯，不急，那头麒麟应该会追出去很远，等他反应过来再往回追，按照你的速度，我们差不多就进了禁地第三层的区域了。” “好。”萧一风起身，拿出他的锅碗瓢盆，开始背过去生火做饭，“对了，还没有问你，为何我们要往禁地深处跑呢，这就能躲掉那只麒麟？” 白衣姑娘知道，他应该是有自己的空间法器了，“你不奇怪吗？那是头黑色的麒麟。”白衣姑娘反问道。 “对啊”萧一风转过头来，说道，“麒麟本是祥瑞之物，从来都是金黄为主，怎么会有浑身黑火的存在？” “那不是一般的火，那是妖火，来自妖神刀的…妖火。”白衣姑娘悠悠说道。“这故事很久了，你不知道倒也正常，这世间知道他还活着的也没多少人了。” 萧一风转过身来，方便他一边做饭一边听故事。 “他年轻时也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自然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天之骄子的故事，具体的事我不好说，那一任妖帝也是麒麟族自己的族长，大概是他想做妖帝，发动了叛变，只不过失败了，所以被麒麟族认定为叛徒，又被整个妖族追杀，最后他被妖神刀穿体而过，妖火焚身。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他没死成，最后麒麟族妖帝也撤下了对他的追杀令。只不过妖火在他身上留下了后遗症，那些黑炎就是最外显的症状，一旦他靠近妖神刀，那些黑炎会转化成最纯正的妖火。所以，世间唯一一只黑麒麟就这样产生了。”故事讲述的过程中，白衣姑娘一直看着萧一风做饭的过程，发现他的技术很是娴熟。 下刀的速度不快不慢，切出来的土豆块不大不小，很是均匀。 “你这是……刀法？”白衣姑娘终归是天赋异禀的人物，很快看出了一些端倪。 “是，我在用刀法做菜，这样子做出来的菜味道未必会多好，但卖相会更好看一点。”萧一风微笑说道。 “既然你说那一任妖帝还是麒麟一族，那头麒麟岂不是活了很久了？”萧一风想到了这一点，惊讶问道。 “是，他大概是这世上最老的几个人了吧。”白衣姑娘平淡说道。 “最少八千岁了吧？活了好久啊。”萧一风有些感叹。 “你很羡慕他？！”白衣姑娘冷冷地看了过来，让人摸不清头脑地恼怒了起来，“你也想活成他们那样，位高权重，号令天下，成为所谓的老不死？” 萧一风呆呆地摇摇头，“额，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他摸着后脑勺，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白衣姑娘忽然醒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情绪失控了，她愣在了原地。 她失神地看着某处空地，想不通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对他发火了，这很奇怪。 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些老不死很厌恶，可为什么她对他发火了？这是她想不通的。 萧一风见她不理自己了，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自接着煮汤。 白衣姑娘也没有多看他，兀自走神。 … … “喝碗乌鸡汤吧？”萧一风用托盘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香气四溢，两颗大红枣漂浮在最上面，着实让人胃口大开，小白早已经在大吃特吃了，“你身体正需要补充能量呢，多喝些吧？”说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白衣姑娘的嘴边。 白衣姑娘躲开了，她摇摇头表示拒绝。 “虽然修行到骤雨境后，我们不需要食物来提供能量，只要吸收天地灵气就可以了，但你现在经脉断了太多，灵气在你体内都无法走一个完整的周天，甚至有些地方一动不动，长此以往，你的伤不会变坏，但肯定不会好转。”萧一风劝说道。 白衣姑娘看了一眼萧一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然后，她手腕微转，整只手抬了起来，虽然在剧烈地颤抖，虽然只有一只手，但她确实能动了。 萧一风轻轻挑眉，嘴巴一张一合，轻吸了一口气，表示了自己的震惊， “不愧是龙族，这自愈能力太强大了，要不了几天，你就能下地走了吧？” 只是对上白衣姑娘那明显带着轻蔑意味的眼神，萧一风突然有些不爽，或者说突然他想换一种相处模式，他改口说道，“所以，这是你不好好吃饭的理由吗，龙族很了不起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白衣姑娘回答道，“龙族，确实了不起。我，更了不起。” 萧一风深吸口气，然后微笑着点头，说道，“那我可真是救了个了不起的人啊，你确定不喝？” 白衣姑娘沉默以对。 “好啊，很好。”萧一风往前移了一小步，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你现在呢，有两个选择。” “要么你一勺一勺地慢慢地喝这些汤，要么…我掰开你的嘴，直接整碗灌下去，” 白衣姑娘横眉冷对，没想到萧一风敢这样威胁她。“你敢？” 萧一风觉得空气都冷了几分，但他依然没有退缩，他学着之前刚见白衣姑娘时她的神情，让自己的表情更加冷酷几分，“我有什么不敢，你经脉全断，不能施法，难道靠你那只了不起的手来阻止我？” “好了，快选吧！” 白衣姑娘眼睛微眯，狠狠地盯着萧一风。萧一风也狠狠地看回去，示意自己说到做到。 白衣姑娘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萧一风知道成了，他再次舀了一勺汤递过去。 白衣姑娘张嘴喝了下去。 萧一风语气温和地说道，“你这不是能好好地喝汤嘛，干嘛非要我威胁你呢，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下次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我食材多的很。” 白衣姑娘不言不语，默默喝汤。 只是牙齿和勺子偶尔的摩擦，体现了姑娘的愤怒。 小白此刻肚子圆滚，它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着那边的两个人，觉得真无聊，还会有人和吃饭过不去？萧一风更是无聊，她不吃的话，不管她不就好了。 它快速地窜到了一棵树上，找了棵还算笔直粗大的树干，侧着身子趴了下来，舔了两口毛，眼皮开始往下耷拉，吃完之后当然要睡，它想，反正萧一风走的时候会带着它的。 碗底显露，萧一风放下勺子，看着白衣姑娘说道，“好了，你休息吧，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就上路吧。” 她并不理会萧一风，也不再扭着头，只是闭眼休息。 萧一风抿了抿嘴，离开去收拾小白的乱摊子了。白衣姑娘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没有愤怒的情绪，她在思索，在疑惑。 ------------ 第三十二章 夜袭 少女睁开眼睛，看清周边在倒退的树木，她有些气恼，“自己怎么又睡着了！？” 她看着萧一风的侧脸，想着，“为什么自己会对他防备心这么小，就算他救了我，就算他说是他父亲欠龙族的情，我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这是她所疑惑不解的。 “醒了？”萧一风关切问道。 “嗯。”她清清冷冷地应道。 “我们走了大概三个时辰了。” “嗯。” 对话结束。 两个人很多时候都不是话多的人。 此时此刻，距离他们很远的东方，黑麒麟浮空而立，它站在离坠凡之地的隔绝墙壁不过十米的距离。 一路走来，它没有发现那条小龙的痕迹。它和那个人做了个交易，那条龙是龙族这一代后人中的佼佼者，是龙族族长的人选，甚至不会有之一。杀这样一个后辈人物，他当然不会手软，但冒的风险并不小，一旦失败，龙族必然会报复，虽说他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的天妖族追杀，但这一任龙族族长的强势与蛮横天下皆知，真的狠心报复他，他也会很麻烦。 他很确定，那条龙被他打成了重伤，虽然还是被小龙逃掉了，但只要再次找到那条小龙，只需最后一击，其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有人救了她，只是，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逃了？她真的逃进了这里面？”黑麒麟瞬移到壁垒前，轻触屏障，但他什么都摸不到，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时时刻刻都有细小的黑火在肌肤纹路间燃烧、熄灭，循环往复。黑麒麟猛然转身回望来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不再犹豫，再次启程。 … … “毫无疑问，有人救了我。八境对六境，差距太大，当时我受伤极重，只要再一击，我必死。但我逃掉了，然后你救了我。”白衣姑娘看向萧一风，此刻，他们正在分析黑麒麟的追杀路径，她接着说道，“按你所说，那头黑麒麟对当时方圆百里的土地无差别攻击，若我死了…” “你会变回龙，体积太大，藏不住的。”萧一风说道。 虽是实话，但听到他这样说，白衣姑娘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体积什么的词语。 “所以有人带我逃了，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我们要往哪里逃，他只能猜。被一个八境追杀，我必然要快速确认自己的安全，摆脱他。可龙族太远，我回不去，而一些从属龙族的部族又抵挡不住他。无论是穿过日不落到北面的雪原还是深入禁地深处，变数太多，龙族的敌人并不少。有人能救下我，但不能与他正面相抗，到这些地方也很危险，所以明面上我只有一个去处，坠凡之地。” “确实，任何修士想要进入坠凡之地，在通过灵气壁传送点传送的过程中，所有的灵气都会被吸收，丧失修为变成一个普通人，失去了灵力的话，虽说八境的肉身被强化了很多，但终究和可以调动灵气时相比，弱了太多，我们的机会会更多。”萧一风认可了她的说法。 “不止…”白衣姑娘声音清冷，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那些人习惯了移山填海之威能、呼风唤雨的气势，又怎么会舍得失去这些呢？他们，又怎么敢失去这些呢？！” 萧一风发现白衣姑娘对一些比较厉害的老家伙的看法好像都不太好，不过他没多问，至少现在他不会问。 白衣姑娘自顾自接着说道，“所以，那些人最怕的不是妖神禁地，更不是魔族深渊，而是坠凡。” 萧一风觉得一直聊这个好像会让她的情绪不太好，总是很焦躁，所以他转移话题说道，“还是说回黑麒麟吧，我们不往坠凡之地跑，是因为我跑不快，会被他追上。那他是会追进灵气壁里面，还是会醒悟过来，回头来追我们呢？” 白衣姑娘没有迟疑地说道，“应该会回头，只不过他具体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这我不好说，所以这要看我们的运气。不过，他终究是活了八千年的人物，能够逃脱天妖族追杀的人，总归是有过人之处的。” “那我再跑快点？”萧一风微转过头问道，眼神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看着真傻，她这么想，嘴上答道，“现在这不就是你跑的最快的速度了吗？” “确实，”说完，萧一风还自己呵呵傻笑了两声。 太阳即将落下，黄昏的火烧云布满天空，煞是美丽。 小白吃饱喝足，自己又跑去睡觉了，它和白衣姑娘从不主动接触，甚至看也不看，在它看来，不过是条小龙罢了。当年强大的生物它见得多了，眼前这个算不上什么，不过她确实有些天赋，未来成就不会太低。 事实上，小白是个骄傲到有些自负的猫，它的判断还是有些问题的。 白衣姑娘倒是多次观察了这只黑猫，其实也没什么好观察的，平常赶路时，她俩一个在萧一风前面，一个被他背着，根本谁也见不着谁，停下来后，那只猫的行为也很简单，先吃再睡，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了，所以最后白衣姑娘得出了结论，这是一只很有灵性的、但十分好吃懒做的黑猫。 萧一风正在收拾小白的饭后残局，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养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 突然，他抬头，望向了树林深处，叶子最为密集的地方。同时，也有另外两处目光望向那里。 窸窸窣窣，从树丛中钻出了几个灰黑的影子。 萧一风皱了皱眉头，一路走来，他们并非没有碰上妖兽或者是强大的妖族，只不过都被萧一风或提前发现，或是经由小白的预警绕过去了，没有真的正面遇到。 只是，眼前这几只狼竟然能潜伏到他们的眼前才出现，真的让他感到惊讶，若不是他选了一片开阔地，只怕会被它们突袭也说不定。 眼前的狼整体灰黑色的毛发，但脖颈处又有寸许宽度的围绕了脖子一整圈的银色毛发，在脊背处向后延伸，一条银线直到狼尾处。它们的体长都是将近三米左右，看起来像是小山包一样，猩红的眼眸、露出的利齿和好似进攻的站位，更是让萧一风很不喜欢。 本来下山之后，他是打算一路修炼一路磨刀的。 只不过最近他的刀都没有出过刀鞘了，毕竟有个病人要照顾，他不想多起争斗了。一路潜行也多是因此。 萧一风回头看了一眼白衣，看到她点了点头，然后他起身，微微转向，正对上几匹狼进攻的最正面，同时手握住了月光。 没有狼嚎或怒吼，双方开始了战斗。 锋利的狼爪与配合默契的进攻并不会让萧一风有太大的压力，但短时间又很难攻破它们。 果然是生活在妖神禁地的妖兽，很是难缠。 不过它们似乎知道月光的锋利无匹，并不敢攻击的过于凶狠。 突然，几匹狼的攻势开始变得更加凌厉，一声低叫也从后方传出。 声音叫的是“萧一风”。 萧一风惊怒回头，一匹体型寻常的灰狼正跳向半空，直扑白衣姑娘。 “小白！”萧一风急急叫喊到，同时他回身抵挡住狼爪的偷袭，再次喊到“小白！”。 可无声回应。 原来它们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在他身后。情急之下，萧一风来不及多想，他将月光直接扔出去，如流光一般飞快。 在狼爪快要接触到白衣脖子的那一刻，月光及时赶到，偷袭的小狼被迫停止前进，转身格挡飞过来的月光，只是没想到这刀的力量这么大，碰撞后直接将它弹飞了。 惊鸿一瞥之间，萧一风看到，白衣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很强烈的愤怒。 萧一风一边要躲避身前狼的进攻，又要注意白衣那边的情况。 那匹小狼被击飞后，在空中翻了两圈，竟直接落地了。 没了月光在手，萧一风只得退避，辗转腾挪之间，萧一风暂避开狼爪的锋芒，可还是被它们围了起来。 落地后的小狼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慢悠悠的踱步走向白衣，时不时地瞥一眼萧一风，眼神中带着胜利者的蔑视。 本来他是偷跑出来的，回去被发现是要受到父亲惩罚的，可现在，若是能杀掉一个妖修和一个人族修士，只怕父亲要夸奖他了。 敢深入禁地深处的修士，都是有些本领的。至于他们有没有大的背景，银尾狼族根本不在乎这些。 到时候把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谁又能追查到呢。 更何况，银尾狼族还有更大的靠山，真的惹到了八境大物的后辈，银尾狼族直接往禁地深处躲过去就好了，那些人根本不敢往深处追。 萧一风心中焦灼万分，眼看着小狼走向白衣，可他却不能从包围圈中冲出来，他再次大喊道：“小白！”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小狼没有停下脚步，但更加的谨慎了一些。他们这种级别的妖兽是可以听得懂并且说人言的，一开始小狼还以为萧一风是在叫那个白衣服的女人“小白”，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更像是在呼叫支援，可为什么没有人出现呢？ “在故意拖延时间？还是支援无法及时出现？” 它看向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不知道…你…在叫谁？”小狼的声音竟然有些青涩，稚嫩，说出的话却蕴含着威胁与死亡，“但是，他…应该不会…来了，你们…死…定…了。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很美味。” 小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睛开始变得猩红，再次加大步子迈向白衣。等到它离白衣不到十米的距离时，它终于确信，根本没有支援，这个距离，它一跃即至。 它后腿发力，纵身跃向半空，在空中时它还望向萧一风，想看到他焦急的模样，只是它并没有看到它想看到的表情，反而看到萧一风平静了下来，它有些疑惑，这是它最后的感受。 一团黑影从白衣所靠树上的最高处直坠而下，落在了小狼的头顶，如果在多一息的时间，小狼应该可以想明白萧一风平静的原因，可那也无济于事。 轰隆一声。 烟尘四起，大量血液也喷射而出，有些喷溅到了白衣的脚边。 一只黑猫从烟尘中走出，未有半分血液溅到它的身上。 ------------ 第三十三章 银尾狼族 小白从烟尘中踏步而出，眼神如平常般慵懒，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喵”了一声。这是自萧一风三次呼叫它之后的第一次回应。 围攻萧一风的几只灰狼见小狼被踩成了一团血浆碎骨，伴着愤怒的狼嚎声冲了出去，动作十分迅速，仿佛要把小白撕碎一般。 小白蔑视着它们的冲锋，等到有一只灰狼离它五米远时才慢慢放下爪子。它站起来伸直身体，跳跃而出，直接跳到了灰狼的脑袋上，和刚才一样，又是血腥异常的场面。 如此这般，五只银尾灰狼全部是这种下场。 萧一风并没有再出手，而是捡回月光，走向了白衣。他看了小白一眼，后者也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两者没有多余的交流。 萧一风蹲下来，说道，“抱歉，今天差点出事，我有责任。我们先离开吧，这种狼群数量应该不会少，离这里也许不太远。” “好。”白衣的神情比较平静。 “嗯，对了。”萧一风想到了什么，说道，“先让我处理一下痕迹。”他从项链里取出了一些带有刺鼻气味的粉末，洒在了可能留下他们气味的地方，并且清除了所有的痕迹。 粉末是上次追杀血蜂杀手时，搜刮来的战利品。作为专业的杀手组织，他们有一整套用来帮助刺杀的工具。 收拾好后，他走向白衣。 在抱起白衣时，萧一风发现虽然没有鲜血直接溅到她身上，但还是有血液流到了她的裙边上。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身，背起白衣。 “小白，走了。” 小白三跳两跳，又回到了萧一风的怀里，三者再次上路，逃亡。 等到天亮之后，一只体型巨大的银尾狼来到了这里，它的模样和小狼很像，随它而来的还有几只银尾灰狼，和昨晚围攻萧一风的那几只差别不大。 它走到小狼尸体的地方，头骨已经碎裂成块状，它沉默地看了会儿，然后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从中扒出一小块骨头，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有一弯银色月牙形状的毛发印在上面，而银尾狼王的额头上则有着十分明显的银色月牙。 银尾狼王吃掉了那小块骨头，一些画面出现在它的脑海。刀光，白衣，黑影，然后，它知道了是谁杀了它的儿子。 嗷～嗷～ 它仰天长啸，这是对于部族的召集令，也是追杀令。 在密林中，一双双红色的眼睛亮起又灭下，一时间数也数不清。 … … 萧一风和白衣又回到了白天黑夜不停赶路的日子。 此刻他们在一处泉水旁暂歇。 萧一风瞄了一眼树林高处，有些无奈，他望着白衣说道，“抱歉啊，小白它…” “你的猫挺好的，就是不太欢迎我罢了，这很正常，毕竟我拖了你太多后腿，若没有我，你也不必在这里来回奔波。”白衣平静说道。 萧一风没理会她说的话，反而叹了口气，说道，“小白一直挺冷漠的，对于…一切事物吧。” 白衣翘了翘眉头，有些不信。 “好吧，可能除我之外吧。” “冷漠不冷漠，又怎样呢？” 萧一风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想起了之前山上的事，那还是萧一风刚把小白带回山上的事。 洛一刀有一次直接晕倒在了屋里，小白同时也在，但它并没有叫萧一风，依旧自顾自的趴着，为此萧一风和它生了好大的气，好多天都没有和它讲一句话。 洛一刀倒是没多说什么。 不过现在想来，虽然洛一刀同意了小白住在家里，但他们之间的交流一直不太多。 “你歇一会儿吧，之后我们接着赶路。”萧一风说道。 “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叫什么？”白衣盯着萧一风问道。 萧一风学着白衣刚才的表情也挑了挑眉，说道，“可能因为…没必要吧？” 白衣摇摇头，说道，“也许你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没必要。” “你看，这就是事情麻烦的地方。”萧一风略微想了想，觉得有话直接说就好，于是坦然说道，“你并不完全信任我，换作我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一样，但我毕竟卖命救了你，所以某种程度上你可以很信任我，所以呢，你让我带着你跑了这么远的路。我不问你名字的原因不止一条，但最重要的，也许是……我想在你完全信任我时，等你自己说出来或者我问出来，对……我只是想要这样。毕竟暂时不知道名字，也不影响我们两个交流。” “你想？”白衣有些疑惑的语气。 “和你做朋友，因为我欣赏你。”说出这句话后，萧一风很开心，他一直想说来着，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开口。 “朋友？……欣赏？”萧一风说道朋友时，她变得更困惑了，等到欣赏的话语出来后，她先是诧异，然后轻声笑了出来。 萧一风想要问她笑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些声音打断了。 那是狼群进攻的声音，本来安静的林子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也许狼王知道它们狼群这么多的数量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从而发起突袭，所以它命令手下把萧一风二人围了起来，再发起进攻。 并不是所有的妖兽都具有这样的智慧，有的七境妖兽还未必有银尾狼王一半的狡猾。这可能和它额头上的月牙有关，这是它们银尾狼族最宝贵的东西，它也没有参悟太多。 当然，狼本来就是狡猾且残忍的。 此刻已有一些狼的身形冲进了萧一风的视野，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可以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都是那天晚上见过的体型巨大的银尾狼，后面的更多的是体型偏小的银尾狼，并且脖颈处的银纹颜色也没有前者的更加明亮。 锵的一声 一道月光闪过这噬人的黑夜 萧一风回过头，发现没有自己的呼唤，小白也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到了白衣身边，虽然它依旧不看白衣一眼。 萧一风的心微微轻松了些。 但此刻依旧是危险的境地。 “护她周全，小白！”说完之后。 他单脚蹬地，激射而出。 一手奔雷刀法倾泻而出，毫不留手，电光火石之间，拦住了冲在最前方的几只银尾巨狼。 只是后面不断有银尾狼族的加入，萧一风一人一刀，也拦不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如浪潮般的攻击。 越来越多的银尾狼冲到了接近白衣的地方，小白也不得不出手了。 在这幽暗的夜色之间，一抹黑色得到了很大的掩护，已白衣为中心，它反复跳跃，纵横捭阖，所到之处皆是狼尸倒地不起，这是收割生命的颜色。 无论是银尾巨狼，还是普通的银尾狼，都是一击必杀，毫无悬念。 很快，白衣的周围就堆起了一圈尸体，并且向更高处增加的趋势不减。 小白已经打破了银尾狼三次的死亡冲锋，对它的体力消耗也是极大的。 周围的银尾狼暂停了进攻，它们在调整攻势，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白，并没有因为小白的可怕爪子而退步，它们都是银尾狼族悍不畏死的战士，狼王的追杀令可以让它们疯狂到死，绝不停下。 “喵！”炸了毛的小白大叫了一声，再次和银尾狼群碰撞在了一起，鲜血再次洒满了草地。 萧一风也听到了小白的喊声，知道这不单是愤怒的吼叫，也是通知的信号。小白在提醒他，它快撑不住了。 真正身具大法力的大能是不惧怕这种数量对比极大的战斗的，但可惜萧一风和小白都没有如此境界。 银尾狼的数量还在增加，也不知这只狼群究竟是多大规模的族群，竟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此时已算是真正的生死之局，若他们短时间内再无法突破包围，只怕真的要力竭以后葬身狼腹了。 萧一风再不犹豫，归一刀法的一招一式在心中凝结，然后消散。 他的身影亦开始飘忽不定，狼群的攻击对于他来说不再具有太大的威胁。本来只是归一刀法的话，并不能做到如此效果，但是加上他父亲留下的极速身法之后，便可以如幻影一般快速的移动，让狼群捕捉不到他的轨迹。 在真正对上幽冰狂之前，非生死局外，尽量不要用归一刀法和他父亲的身法，以免暴露身份，惹来幽家的追杀，这是洛一刀对他的要求。毕竟归一刀法脱胎于蝶影，而十二年前，幽家众人围攻洛一刀时，都是见过这一刀法的。 在面对双熊兄弟、双狐姐妹时，他连用归一刀法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至于萧一风父亲留下的身法，也是天下最快的身法之一，毕竟他父亲是一位大天妖，只是不知为何，师傅说这身法也要慎用。 也许父亲也有很多仇家吧。 这身法于他还有个缺陷，就是使用一次之后要隔两天才能再次使用。身法一共分三个境界，风、极、火，目前他只在第一层次，到了极的层次，时间间隔会缩短成一天，等修到火层次之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一天下极速的身法了。 在逃避黑麒麟的追杀时，他也使用了这一身法，只是都在白衣昏睡的期间，所以白衣并不知道这一身法的存在，此刻也是顾不得了。 在逃亡时，白衣曾经反问萧一风，“这不是你最快的速度了吗？” 萧一风也只是呵呵傻笑。 … … 萧一风左劈右砍，在十息的时间里连砍出几十刀，呼呼风声作响，雷电缭绕闪烁，他的每一击都是绝杀的招式，归一刀法本就如此。 一刀一狼 十刀十狼 在斩杀了第六十二只银尾狼之后，他终于突破了狼群对他的包围圈，来到了小白这边。萧一风一把抄抱起了小白，又把白衣背在身后，再次向外杀去。 小白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它感觉自己的爪子都要被磨平了。果然，这副小猫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白衣虽然神志清醒，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一风和那只猫战斗，这让她生出了挫败的情绪，她自认为是强者，此刻却要在别人的庇护下才能活下去，这让她很是愤怒。 萧一风继续施展极速身法，闪转腾挪之间，已向着包围圈的边缘突围而去，而周围的银尾狼族发现，哪怕它们疯狂地围追堵截，竟然连他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眼看着就要破圈而出，意外突然发生。 萧一风的左腿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好似万箭穿心一般。他一个踉跄，身形慢了下来，一只银尾巨狼抓住了这个间隙，狠狠地撞到了白衣的身上。 白衣姑娘直接从萧一风的背上被撞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一大口鲜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萧一风也跌倒在了原地。 他拄着月光，想要站起身来，腿部的剧痛却让他再次跌倒。 眼看着银尾巨狼扑向了白衣。 白衣却一脸平静，她回望向萧一风，微微笑了笑。在萧一风面前，她几乎从未笑过，殊不知这轻轻一笑，不只是天下少有的美色，也彻底地留在了萧一风的心里。此时，她并非放弃，只是萧一风带着她这个累赘已经很久了，再继续下去，只怕谁也活不了。她已经决定，就算引爆自己的灵海，将身体炸的四分五裂，也绝不会让一头愚蠢的狼将自己咬死。 四分五裂当然很难看，她也是爱美的，只是，不能再拖累这个少年了啊。她还是没有想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般的好，自己好像也还不了他了。 她也终于知道，之前自己冲萧一风莫名其妙地发火，一是因为自己讨厌只能被保护的感觉，那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是因为萧一风这没有来由的善意，她直觉上对萧一风会有信任感。她不讨厌带来信任感的萧一风，她讨厌的是轻易信任萧一风的自己。 或者说，她只是讨厌自己。 毕竟这多年，她只是自己一个人。 她在抗拒某种改变。 萧一风看出了她眼中的决绝意味，心中竟惊惧莫名，一时间恐惧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他低吼了一声，像愤怒的野兽，竟再次站起身来，直直冲向那头银尾巨狼。 刀光划过，狼首落地。 身法再次展开，一抹素色的花瓣嵌着白色的花心飘向远方。 银尾狼王慢慢地来到了萧一风最后战斗的地方，默默看着最后死亡的那只银尾巨狼，在它的脖颈处，整齐的刀口呈现在那里，让人联想到刚才战斗时，萧一风和小白的战斗方式都是一击必杀，杀戮意味十足。 银尾狼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战场当中，它只是通过它额头上的那抹月牙在后面默默地指挥战斗。 尽管它已经发挥了它全部的指挥才能和过往的指挥经验，可还是没能留下他们来。不过，他们也绝对受了非常重的伤势，只等再次追上他们，一定可以杀光他们。 只是可惜，它死了这么多部下。 还有一个原因，让它不愿意下场战斗。它觉得，如果它和那个少年对上，哪怕少年伤的再重，它还是会死在他手下，说不清楚为什么它会有这种感觉，但它选择了谨慎。 这并非是害怕的情绪，若它真的害怕，它就不会让狼群追过来。那可怕的刀口也只是让它停下来看一看而已，它见过更可怕的伤口。 这种感觉其实更像是自己的潜意识的自救，等到一切真的发生时，这感觉就更像是命运的预言了，只是，这并不是一只六境的银尾狼王所能领悟的。 不追了？莫名其妙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它摇摇头，天性的贪婪和对局势的掌控让它把这种感觉从它的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突然，它闻到了什么味道。 它微微转头，看向了地上的一大滩血迹。猩红粗厚的舌头在沾着血液的草叶上舔了舔。 鲜血过喉，它的眼中迸发出来最强烈的渴望和最原始的冲动，它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么甜美的鲜血了。 不对！是它从没喝过这样的血！ 这是那个女妖修的血！ 它敢肯定，只要吃了那个女妖修，它可以立刻迈入七境，甚至于八境也未尝不可，到时候它就可以和老祖宗一样了，在那深处，闭关修行。 它默默地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可它锋利的爪子还是下意识伸了出来。 “嗷……！” 一声狼嚎唤起了狼群的沸腾，回应它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酷刑无数、魔哀鬼哭的十八层地狱一般，阴森可怕，凄冷瘆人。 追杀，继续！ ------------ 第三十四章 粉身碎骨 烟尘四起，黄土翻飞 萧一风背着白衣摔落在地，他连续运转功法跑了三个时辰，终于支撑不住了。 由于行进的速度太快，骤然停下时，身体也失去了控制，白衣姑娘被他甩出去很远，萧一风自己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萧一风仰面朝上，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好似有巨大的痛苦让他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事实如此，此刻萧一风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身体快要破碎成渣子了，就像一颗土块被摔烂的模样。 他的骨头在碎裂，血管在破裂，他甚至觉得他的每个细胞都要爆炸了，从中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吞噬他。 无尽的痛苦冲击着他的精神，让他游走在心理极限的边缘。 原来他的伤从来没有痊愈，之前的恢复只是假象，隐患一直都在。若不是这一次，说不定什么时侯也会爆发。 也对 八境大物的全力二击，即便有防护阵法，又哪是一个四境巅峰的人可以硬接的？ 白衣姑娘拄起双臂，支撑着上半个身子，焦急地往萧一风这里爬，浑然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姿态。 原来她的双臂已经恢复了。 看着萧一风痛苦的样子，她心急如焚，喊到，“萧一风，你没事吧？你……坚持住，我……我……”她也不知如何救治他，这种伤势，本就是必死的啊！ 看着萧一风全身绷直的身体，不断的有大量的汗水从他身上排出来，血气已经充斥在他怒目圆睁的双眼之中。 白衣心疼万分却连用手轻抚他都不敢，她怕他会更疼。 “你疼就喊出来呀，不要忍着了。”白衣竟带了些哭腔说道。 萧一风僵硬的脖子摇了摇头，他怕银尾狼族已追到附近，暴露了位置怎么办？ 白衣知他所想，更是心痛。这么痛苦了你怎么还能保持着理智？这就是你为了救我所付出的代价么？ 其实当日黑麒麟隔着阵法的两击带给萧一风的痛苦比现在还要强烈，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本该昏过去的。只是，他为了将冲击力全部抗下来，硬生生的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罢了。 察觉到黑麒麟不会再攻击之后，他立刻昏了过去。 而今日的痛苦，都在他可承受的极限边缘，即使昏过去，只怕还是要疼醒过来。 此时萧一风已经疼了整整一刻钟了，他竟有些适应了疼痛，有了些许可以思考的精神。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对白衣说道，“拿着我的月光，带着小白，赶紧走。” 白衣姑娘一直盯着他，所以他略微转头就可以看到她的目光，所以萧一风知道了她不可能走，至少不会一个人走。 “我们会死在一起的。”萧一风有些悲伤地说道。 “会死的很惨很惨的，被吃掉。”他继续说道。 “有我陪着你。” “两个人一起被吃掉那不是更惨吗？” “我不在乎。” 白衣侧身躺了下来，和萧一风一起仰面看着天空，只是她的手抓住了萧一风的手腕，轻轻的。 萧一风不知道说什么能劝说动这个白衣少女，他感知着身体内部的破坏和毁灭，生机在不断流逝，他知道，他快死了，粉身碎骨的伤势逼近了他最后的防线——他的心脏。 “咳咳。”萧一风轻微咳嗽了两声，转过了头，看到了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小白。之前身体的巨大痛楚和与白衣姑娘的对话，都让他忽略了小白的存在，不知它什么时侯蹲在自己边上的。 “小白，我快要死了，你就不能稍微表露出一点悲伤的情绪吗，你看你的眼神，也太冷漠了。” 小白此刻的目光像冻结的湖面一样，坚硬冰冷，毫无情绪可言。 这让萧一风觉得自己真的可怜，喂了它这么久，连点感情都没有，真像民间说的那样，猫这种东西养不熟？他看着它那毫无波动的眼神，不知它此刻为何如此对自己，但小白与他的关系如何，他是知道且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这只猫现在在想什么，他无奈的转过头去。 在萧一风伤势刚刚爆发时，小白就知道他几乎没救了。但万事都有个万一，而自己就是他的万一。 可是……它的内心矛盾到了极点。 在萧一风痛苦期间，小白就在边上看着。萧一风越痛苦，它就越矛盾，而对于这种上古神兽来说，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事让它来做选择。 每当它要下定决心时，它都会想起：刚出世，它为了不认那个阴险毒辣的蓝袍人族为主人，不惜舍弃了自己的肉身，此刻就能认其他人做主人吗？ 对于它来说，世上本不应该有这么多例外的。可是，被过往渺小的人族围杀成功是一个例外；它变成猫是一个例外；接受了进入萧一风的生活也是个例外。 对于他，可以再有例外吗？ 小白不知道的是，在萧一风成为让它矛盾的选择之一时，就已经是个例外了。 也许看似是选择题，实则必选。 死气隐隐约约在萧一风身上浮现，它不再犹豫，抬起爪子轻轻碰了碰萧一风肩头。 萧一风再次转过头来望着它，不知它又怎么了，也许要和他说些诀别的话。 “喵。”一旦下定决心，小白的眼神不再那么冷漠，声音好像也有了情绪。 萧一风当然听不懂它的意思，事实上他从未懂过。他和它的交流一直都是靠多年生活在一起的经验并结合当时说话时的语境去大致猜测的，并非萧一风真的听得懂小白的猫语。 不过确实没怎么猜错过就是了。 萧一风略微思索了一下，一个念头生发了出来，他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说你能救我吧？” 小白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张白色的印纹从它的身后升起来，复杂的纹路像是最技艺高超的工匠刻画的作品。当耀眼的白光渐渐淡去，一颗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虎首呈现在萧一风面前。 “我是白虎。” 一道声音从那白虎印纹中发出，声音若洪钟般。 白衣姑娘扶地而起，震惊地看着那只小黑猫，没想到它的身份竟是白虎，那它有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东西，这可说不好？说不定小白便是因此讨厌她。 “上古神兽白虎？”萧一风也是懵了一下，师傅与他说过，这猫不一般，只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怪不得脾气也那么大。 “你怎么救我？”心神牵动之间，伤势的疼痛再次袭满全身。 小白并不回答萧一风的问题，它站立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萧一风，那白纹中的声音也严厉了起来，像是神的质问般，“我可以救你，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便绝不可违背此条件！” “什么条件？” “绝不可以我主人的身份自居！” 萧一风又蒙住了，我不本来就是你主人吗？可转瞬他就明白了，他可以是小猫的主人，但不可以是神兽白虎的主人，这是它的骄傲。 “好！我答应你！绝不以你主人的身份自居！”萧一风目光坚定，眼神清亮如雪。 小白也看着他，想要看出什么，最后，它再次抬起爪子放到了萧一风的肩头。 白虎神印开始移动，只是萧一风感觉到了小白爪子的颤动，难道这是在将神印从它体内剥离开来吗？ 小白的眼神重新变得淡漠，好似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什么能让它的心绪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 像无情的天神，亦像永恒的星宇。 飘忽间，白虎神印已到了萧一风的身前。然后，神印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在他身上找寻着什么。 神印不再悬浮在空中，而是贴合到萧一风的身上，像一片剪纸一样轻轻地游走。突然，它像是找到了去处一般，快速的抖了两抖，化成一道白光，融进了萧一风的体内。 小白知道它和萧一风的联系正在建立，它能感觉到有种它本性天然排斥的东西在发生。它也感知到了自己身体即将发生的变化，它看向那个白衣女人，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变化的过程，它慢慢地走了过去。 白衣姑娘关心萧一风的情况，不知为何神印进入他身体以后他就昏了过去。不明情况的她只能看向小白，正好看到它绕到了自己这边。 然后，她就被小白的一爪击昏了。 小白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它凭借着本能，来到了萧一风身边，靠着他昏了过去。 两人一猫，皆昏迷不醒。 … … 萧一风做了个梦。 他的灵魂在极速上升，穿越云海，向着万里高空，最终他来到了九天之上，一个叫做西国的地方。 这里犹如神国一般，到处都是霞光异彩、灵气喷薄的景象，无数只在神话异志中才能看到的生物好像在这里随处可见。 远处还有一片建筑群，他走进其中。雕梁画柱，亭台楼阁，竹林、静湖，应有尽有。只是，这里的建筑像是给巨人修建的一样，萧一风在此间显得渺小无比。 萧一风四处看了看，不知为何自己身在此处，直到他走到了最中央的一处大殿前，极高处的巨大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白虎神殿。 萧一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拾阶而上，来到了巨大的门前，推门而入。 大殿空旷明亮，从门口到最里面有一百零八根柱子分列在两侧，上面有很多图案，皆是战斗的场面。 不！不应说是战斗，而应该是战争！ 这是神魔大战！ 这是异兽争霸！ 在大殿最深处，立着一座雕像，没有出乎意料的事情，雕像就是一头老虎，一头白虎。 按理说，大殿很大，萧一风从这头到那头走得又不快，应该花些时间才对，可他好像没有走很久，就已经来到了里面。 他猛然抬头，白虎已然活了过来，一双幽深明灭的瞳孔在盯着他。 萧一风离它是如此的近，近到他能看清它的每一根胡须，每一缕毛发，还有那爪子中若隐若现的寒芒。 他，不敢动。 他也实在不想看一看什么是血盆大口。 他知道，这不是小白！ ------------ 第三十五章 白虎神界 萧一风一动不动，只怕下一秒就变成食物，上古神兽的凶名可不是白叫的。 若是寻常人碰到一只体格健壮的老虎，只怕吓得掉头就要跑，只是萧一风知道，跑的越快，死的越快。 尤其是这种能让自己几步来到他身边的老虎。 白虎同样一动不动，它在观察萧一风，仿佛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它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珠来回在萧一风身上探索，想要看出什么秘密来。 终于，白虎好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它的眼睛眨了眨。 一股名为情绪的东西像是野草般在它的眼睛中开始生根发芽。 “呵呵，你这是在怕我吗？” 萧一风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 这声音和他昏迷前听到的白虎神印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怕我吃你？”它的声音中带了些戏谑的语气。 萧一风再次点头。 “那你说，我到底会不会吃你？你猜对了，我就不吃你了。”白虎伸长脖子，离萧一风更近了，它的嘴巴呼出的热气吹到了萧一风的脸上，那隐约露出的虎牙像是要撕咬一切，嘴巴也像是要张开般。 萧一风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嗯？”白虎对于萧一风不回答的态度有些不满意。 “你不会吃我。”萧一风回答道，声音清亮，“因为我认识小白，就是你的…你的…” 萧一风也不知道小白和白虎是什么关系，难道是父子关系？ “嘿嘿！你也知道我和那头小老虎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你提它。不过，你既然见到了我，自然知道我才是白虎，它可不是。而白虎从来独行，又怎么会在乎不知道是哪的一个穷亲戚的想法？” 萧一风再次沉默不语。 “好了，我决定了，我要吃掉你！”为了强调它的决定对于萧一风的残忍程度，它还加了两个字，“生吃！” 萧一风看着它的眼神，冷漠无情，像高高挂在天上的寒月，从不理会人间的话语。 “你，有什么遗言吗？” 萧一风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我会拼死抵抗的。”说完，他扭头就跑了。 白虎愣了两秒。 下一刻，萧一风又回到了它的面前。 它刚想说话。 萧一风又扭头跑了。 如是三次。 等到萧一风再次回到它面前时，它急忙喊道，“等会儿！” 萧一风不理它，又跑了。 再一次传送回来。 白虎喊道，“我不吃你！” 萧一风将信将疑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它，可实际身子还对着逃跑的方向，问道，“你说真的？” 白虎有些无奈，它叹了口气说道，“真的真的，你别跑了。”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白虎的声音很是平和中正，嗓音醇厚。 萧一风转过身来，看着无奈的白虎，认真说道，“那好，我不跑了，你别吃我。” 白虎不理会他，它闭上眼睛，一道银光从它身上生发出来，那银光越来越大，耀得萧一风快睁不开眼了，白虎的躯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银光中走出的中年人。 他手持一柄白色的扇子，长长的黑发用玉簪盘好，一身锦带白服。他的眼眸中好似有星辰幻灭，举手投足间都是仙家气派，仿佛他是最尊贵的神明般。 他迈开了步子，走到萧一风身前，呵呵笑道，“我现在倒是分不清楚，你是在跟我演戏还是真的觉得我会吃了你？年轻人，你很不错嘛！” 说罢，还拍了拍萧一风的肩膀。 上古的神兽说要吃他，他也不知该怎么办，自己身在人家的地盘，根本不知道怎么逃离这里，若是月光在手，他自然是要临死前砍出几刀，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随着他这一拍，萧一风才彻底放下心来，说道，“我现在才真的确定，你不会吃我。 “哦？说说。”白虎眉头一挑，来了兴趣，示意萧一风说下去。 “起先我有三分把握，因为小白的关系。之后，与您对话，有了五分的把握。” “你的意思是，在与我对话之前，你就觉得我会吃你？”白虎此刻倒是真的有些困惑了。 “并不是单指吃我的这一行为，我想的是伤害我的一系列举动。” “为什么？” “因为，民间记载，上古神兽白虎，杀伐之主，冷酷绝情至极，杀戮无数，果断残忍，为四神兽之最可怕。” “哼！想不到我离开世界这么久了，我的传说还在啊。”听到这些描述，白虎好像并没有很生气，他继续说道，“杀伐之主嘛，确实，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可在那样一个时代，哪有脾气好的，你给我找一个出来？！至于四神兽之最可怕，我可不敢当，青龙、朱雀这两个也不比我差哪里去！” 萧一风理智地选择了不说话。 “嗯，你接着说，那两分是怎么多出来的？” “白虎……前辈对我，并无杀心。”想了想，萧一风才说出一个大致还算合适的称呼，然后他又补充道，“也许是前辈境界太高，遮蔽了一切，所以我没有察觉，也是一种可能。” 白虎一拍脑门，哎呀一声，说道，“果然是在这里待的太久了，连杀人时要有杀心都忘了，唉。” 最后一声叹息，很是无奈。 只是白虎很快回过神来，看着萧一风说道，“你倒是也不用拍我马屁，你放心，你会活着走出这里，只不过你得陪我聊聊。” “聊…天？”萧一风没想到白虎会有这样的要求，只是很快他又想到，在外面他和白衣、小白面临的追杀，急忙道，“白虎前辈，我……” 白虎提扇，示意他停止，说道，“你可知人间有句俗话，叫’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而我这里时间流速更快，’天上一天，人间十年’！” 十年，那岂不是我的骨头渣子都要被银尾狼吃干净了？！ 仿佛看透了萧一风心中所想，白虎说道，“不急，白虎神印与你的神魂已经融合在一起了，所以我看到了你的很多事情。你放心，我已经尽力调整了我这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比例，外边一瞬，我这里一个时辰，怎么样，你拿了我的白虎神印，还不能陪我聊一个时辰的？” 中年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从容淡定。 “那……前辈想聊什么？”知道暂时安全，萧一风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嗯……先聊什么呢？”白虎单手握着扇子，来回晃着，好似在回忆什么，最后他想到了一些事情，右手持扇往左手掌拍了一下，带着一丝神秘的语气说道，“我认识你父亲。” 萧一风有些吃惊了，“我父亲？” “嗯，我与他见过两面。”白虎见勾起了萧一风的兴趣，觉得自己真是开了个好头，他接着说道，“大概……四、五百天前吧，我第一次见他，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哦，不对！是了不起的妖。” 四、五百天前，按照前辈所说的时间流速比例，那就是人间的四千年前。 “那我父亲与前辈说了些什么？”萧一风真的很好奇，以往他对父亲的印象都来自洛一刀，可洛一刀也只见过一面罢了。 “聊了很多，不过说了你也不懂，你现在境界有些低，没必要听这些。”白虎看着萧一风，并没有嘲讽的语气。 即使萧一风的身高已算是很高了，可依然矮了白虎一头。 他抬头看着白虎，眼中有着兴奋和好奇，问道，“那，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啊，应该是个挺霸道的人。不过他对我倒是挺客气。”白虎好像站累了，竟直接往下走了几步，坐到了台阶上，他也示意萧一风跟过来。 “你知道我在这里多久了吗？”白虎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苍凉。 “前辈高深莫测，晚辈不知。”萧一风如实回答道。 白虎摇摇头，又开始轻晃扇子，只不过没有之前的速度快了，“我也不知啊，大概也有一百万年了吧？嗯，应该吧。不然，怎么会连杀气都没了呢？” 他没有等萧一风发出惊叹之类的声音，而是继续说道，“这么长时间，我见过了不知多少天才人物，你父亲在其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前辈第二次见我父亲是什么时侯的事？” 萧一风问出此话，虽早有准备，可对上白虎有些同情的眼神，还是心中一黯。 “就是前两天的事情，他要离开了。” “那，父亲有没有提到我？”萧一风低垂着头，开口问道。 “刚才我说了，来我这的都是天才人物，真正的修行天才。你父亲能来这里，自然是天才。他还说，你也会来这里，而且比他强。嘿，只是他恐怕想不到，你会来的这么早，可偏偏境界这么低。” 事实的不可预料与萧一风父亲的预言完全冲突，让白虎觉得这是很有趣味性的转折。 “好了，不聊你父亲了，我与他总共见过两面，也没什么好聊的。”白虎拍了拍萧一风肩膀。 这是他第二次有拍肩膀的举动了，他自己都觉得很惊奇，自己这么喜欢这小子吗？还是自己在这里时间太长，太寂寞了？ 白虎摇摇头，不再想这些，说道，“现在你来找话题，我陪你聊。” 萧一风腼腆的笑了笑，知道白虎前辈不想让自己太过悲伤，他轻声说道，“前辈和我家小白是什么关系呀？” “嗯……”白虎考虑了会儿，斟酌着说道，“不好说，算是我远房亲戚吧。” “小白和您没有直系血缘关系吗？毕竟你们都是白虎啊。” “我只跟你说一遍啊，那头小老虎不是我孩子，至于为什么世上有两只白虎，这不是我能说的。” 萧一风有些不解，什么叫不能说，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可世上还有让白虎不敢说的？ 萧一风还要发问，白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了，“你问些别的吧，别问我修行问题啊，你要是问了，可就不算天才了。” 萧一风知道白虎前辈大概是觉得修行的问题无聊，他点点头，考虑了一下，还是问道，“前辈，你是神吗？” 白虎扭过头来，看着萧一风明晰的眼眸，觉得这孩子真有趣，说道，“我当然不是神，但，我可以说在履行一些神的职责。” “譬如？” “譬如，坐在这里。” “所以前辈也有一些神的权利，对于时空的掌握？” “对，刚才你跑了多少次，不还是跑不出去我的手掌心吗？” “那这些东西是前辈自行领悟的？” 白虎用扇子一拍脑门，无奈想着，怎么又绕到了不能说的地方了。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给出了真实的答案。 “那是谁赋予前辈这些权利的呢？” 白虎看着大殿的空旷，缓缓开口，“是’规矩’。” “规矩？谁定的规矩？”萧一风几乎每一句话都是问句，他实在是对于天地的秘密有很强的好奇心，眼前的白虎又对他毫无恶意，他怎能忍住不问。 “’规矩’就是’规矩’，不是谁定的。” 见萧一风还是不太明白。 哗啦一声 白虎打开了他一直握在手中的扇子，正面写着一个“天”字，反过来又是另一个“道”字。 白虎左手掩住嘴巴，轻声说道，好似这是天地间最大的秘密，“神魔不再，他最大。” 萧一风眉头皱了皱，有些想不通，他还要发问。 白虎却制止了他，说道，“不可再说了，你可轻易说出这二字，我却只能以’规矩’二字来代替，由此你可知他对我的束缚有多大。” 萧一风点头称是。 白虎抬头，看着大殿上方。 萧一风随之抬头，看到的不是屋顶，而是一片星空，浩瀚无垠。 白虎看着星空的位置变换，估摸了一下时间，说道，“时候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萧一风说道，“前辈还要在此处多少年呢？”他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白虎微笑着摇头，心想果真是个聪慧的孩子，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你好好努力修行，下次早点来见我。” “好，我会努力的！” 白虎一挥扇子，大殿的地面出现一个圆洞，萧一风直坠云间，眩晕感渐渐袭来。 白虎打开扇子，轻摇着走进了身后的银光中。 “天上人间，几多愁啊！” 银光淡去，白虎雕像再次伫立此间。 ------------ 第三十六章 这有一个小姑娘 嗡 萧一风的意识清醒了过来，只不过他没有睁开眼，而是在内视自身。 如白虎所说，刚才他们的交流时间只是一瞬。 而让萧一风惊讶的是，白虎神印和他神魂的结合也是一瞬。 他看着出现在自己灵海山峰上的那只白色小老虎，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什么，可又不会觉得不舒服，只是觉得……更加的充实了。 充实感和不现实感有了些许冲突。 只是萧一风体内的灵海山峰已经破败不堪，湖水干涸，瀑布断流，树林枯败，整座山峰也已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就会整个沉入灵海中。 这是伤势爆发对于境界影响的征兆，到那时，萧一风会跌入到钟灵境，只剩一片灵海。 不过命都保不住了，跌不跌境，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白色小老虎一口气冲上了山的最高处，它看着无边无际的灵海，发出了如雷轰鸣的吼叫声，仿佛它就是最凶猛可怕的存在。 深山之虎，百兽之王，不过如此。 它不断地发出咆哮声。 在萧一风的灵海上空，白虎神印再次出现，从中生发出了无穷无尽的生机和神源气息。 这股气息先是修复了整座灵山，钟灵、聚山、风和、骤雨四境的灵力运转又恢复了正常，萧一风的境界也稳定住了。 然后，这股气息分成了无数股小细流，流向了萧一风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温暖而热切，亲切又自然。 勤劳的神源本息修补着每一处裂缝和破损的地方。萧一风感觉到疼痛在一点点弱化，从疼痛开始减弱的那一刻开始，他感觉到的就只有舒爽，毕竟之前已经痛到极致了。 痛弱一分，舒爽十分。 他知道，他活下来了。 … … 这一切都要感谢小白，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他睁开了眼，慢慢地尝试恢复对于身体的掌控。 左腿、右腿、左手、右…嗯？右手怎么没知觉？难道白虎神印没能治好所有的伤口，他的右手残废了？ 不对！这像是…他慢慢感受着，这像是麻了的感觉！ 此刻神源气息也彻底修复了脖子处的伤口，他转头看向右臂处，愣在了那里。 这是……谁？！ 这小姑娘是谁啊？！ 身着黑裙的小姑娘上半身全部压在了萧一风右臂上，怪不得会麻。 她面朝向萧一风，睡得很安静，气息悠长。小小的脸蛋洁白无瑕，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白玉，长长的睫毛，翘挺的鼻子，鲜红的嘴唇像是染了血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遮盖了她瘦小的肩膀。 然后，她睁开了眼。 两眸对视。 在她的视角当中，萧一风如以往清晨醒来一般，盯着她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萧一风喜欢这样，经常在早上醒来后盯着她看，有时候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一些什么事情，有时候就微微笑着，偶尔还会发出笑声。 萧一风在看到她醒来后，往往会伸出手掌从头到尾地帮她捋顺毛发，嘴里嘟囔着“小白乖，小白乖，接着睡吧，天还早……”一类的话，不过他的手掌确实挺舒服的，哼。 不知为何今天他没有这样做。 小白的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所以她没有看到萧一风眼里的惊愕，下意识地想要抱住萧一风，然后她就抱住了。 真舒服呀，她长长出了口气，又靠紧了些。 等等，她抱住了？！ 她哪来的手？ 小白猛然推开萧一风，坐了起来。 她看到了萧一风眼里的惊诧目光，又看到了自己的双手双脚，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也知晓自己的神印应该是与萧一风的神魂完全融合了，她也感受到了那一抹冥冥之中的联系。 “小…小白，是你吧？”萧一风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 听到萧一风的声音，小白气不打一处来，她使劲拍了萧一风肩膀一下，问道，“你好了没有，起来做饭，我饿了！” … … 小白其实并不是真的饿了，只是一时之间，由猫转人，她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只能用对萧一风的娇蛮来掩饰一些什么。 白衣也醒转了过来，也理清了现在的情况。 她看着依旧在说好话哄小白开心的萧一风，想着先前他痛苦难忍的模样，自己那急迫的心情。 若他真的死去，自己会如何呢？ 她在族中向来以冷漠无情的姿态为人所知，也从来没有人敢惹她。因为惹到的人都已经死了。 即使面对父亲，她也不像族中其他人那样，表面恭敬，实则恐慌不已。 可现在的她，竟有些不像她了。 她低垂下头，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干涩。微风拂面，带起几缕发丝，即使沾着尘土，也难掩少女的美丽。 萧一风好说歹说，算是哄住了小姑娘，他也很难接受啊，自己的猫变成了一个小姑娘，这算什么？ 小白还闹起来了，那谁又把他的毛茸茸还给他呢？ 他看向这边，轻咳了两声，说道，“你怎么样？” 白衣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那就好，咱们先离开这儿，后边还有狼群在追咱们呢。”萧一风叹了口气，又要开始跑了。从黑麒麟开始，他已经被撵了好些天了，一直逃命，还险些身死。 “好啊，那你背我！”小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娇声说道。 萧一风愣了愣，觉得小白脾气真是不太好，自己有机会真的要帮她改改了，不过此刻他还是微笑着带着哄丫头的语气说道，“我要背那位姑娘呀，还怎么背你啊？” 小白若无其事地说道，“把她扔在这里就好了，反正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救她，不然凭你的潜行隐匿的手段，就算是在什么禁地，也不会被追赶成这样，还差点死掉。” “小白，不要这样说，刚才我快死的时候，让她拿着月光带着你跑，她不也没有抛下咱们吗？我们得……”萧一风打算说些什么。 “说的好听，你看她那腿，她怎么跑，爬着跑吗？”小白撅着嘴指向白衣姑娘修长的腿。 “额……”萧一风和白衣都愣住了，确实，在当时说这话和听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只是想着快走和不走。 “还有，你别忘了，你刚才快死的时候，这个女人有用吗？还不是只会哭、哭、哭！而我，我才是救了你的人！现在呢？你要用我救回来的命接着救她是吧？”小白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小小的手指指着萧一风，劈头盖脸地一顿说。 萧一风沉默了。小白说的是对的，为了救白衣，他确实冒了太大的风险了，若只是他一人，那也无所谓了，可他的选择也给小白带去了太多的风险。就算是一开始不知道有这么多事情会发生，他念头一闪，便一脚就迈了进来，可现在，危险已经迫近小白了，他也许……应该收手了。 他看向白衣姑娘，对方也看向他，眼眸中的肯定意味让他心里一颤，他不由自主地撇过头去。 小白依旧在那里说道，“我承认，这个女人长得还可以，但是你也不能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啊。你师傅平常叫你读那么多书，书读的越多不应该越聪明吗，你到底是怎么学的？要不，趁她现在不能反抗，你把她……” 听着小白越说越离谱，萧一风急忙喊停，阻止她说出后面的话。 他和小白在一起这多年，从没想过小白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真是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呐。 白衣一直默默听着小白愤怒的话语，若是平常有人这般侮辱她，她早已出手，可此刻她是弱者，是累赘，小白说的是对的，应该抛下她，这样他们两个就能活下去，他们本来就没有义务来救她。 想罢，她开口说道，声音冷清枯寂，“她说得对，你们确实该走了。” 萧一风想要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小白听到这句话后，眉头一皱，她沉吟几许，走到了白衣身边，蹲下身来，伸出双手开始揉捏白衣的脸颊，边揉边说道，“臭女人，又在装可怜了？哎，你别说，看着脸挺瘦，捏起来肉也不太少嘛。” 白衣完完全全地愣住了，脸上也有了不该出现的温度，红霞升起。 “你叫什么？”小白低下头，像是个不可一世的君王，在宠幸最珍爱的妃子。 “龙…龙灵。”白衣依旧处于恍惚状态，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对自己的，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白对于自己的小法术很得意，她笑道，“好，按照萧一风之前的说法，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我们就是朋友了，现在不是他要救你，而是我要救你。嘿嘿，感谢我吧。”说罢，又捏了两下柔嫩的脸庞。 她看向一旁震惊的萧一风，一脸嫌弃地说道，“好了，你去背她吧。” 萧一风盯着小白一脸嫌弃的表情，知道她在装样子，实际上她是在帮萧一风做决定。如果是萧一风自己的话，他很难做出决定。 让小白自己去逃命，他留下来陪白衣应对狼群，那是对小白的背叛。 一起留下来，那也是把小白带去了危险之中。 所以如果小白不这样做的话，他最后只有一个办法了。 这无关善恶，只是他没有能力再保护更多。 若只是他一人，他可以坚持到底，可还有小白在。而萧一风也很清楚，小白是不会丢下自己的。 所以，小白替他做了决定，没有背叛，没有抛弃。 救人的路，一走到底。 萧一风笑了，很开心。 小白扬起小脸，冷哼一声，依旧不屑于他的理解。 ------------ 第三十七章 千狼围 妖神禁地有着奇特的地域分布。 最外面的一圈，是荒凉干燥的黑色沙漠，不知埋藏了多少探秘者的枯骨。再往里，便是深林广布的地域，树木高大粗壮，遮天蔽日。两者相对比，好似无尽的死亡和无限的生机分割开来。 萧一风背着龙灵忧心忡忡地走在密林间，他警惕的看着四周，防备随时出现的银尾狼，同时眉头紧皱着，思索如何才能逃出狼群的包围圈。 这两天他们四处寻找出路，却多次碰上了小股的银尾狼群。也许是因为对于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间，它们又形成了对萧一风一行人的包围之势。 更不好的消息是，小白告诉萧一风，她已经不能再战斗了。自从把白虎神印从她体内剥离出去后，她就变成了普普通通、只剩些许灵力的人了，对付凡人还好。但在面对银尾狼战斗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不过，她旺盛的体力和敏捷的身手仍然比寻常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强太多了，不然这些天逃跑都成了问题。不过过去这些天的逃亡，对于她来说依然是个不小的考验，以前她在萧一风的怀里藏着，从来不用考虑路的远近问题，现在则要在密林里狂奔，只怕她也很难熬，但她咬牙坚持了下来，并没有闹脾气或者是抱怨什么，让萧一风很是意外，由此更加感谢她了，也多添了几分愧疚。 龙灵趴在萧一风背上，上半身尽量伏低，之前她经脉全断，筋骨也没好到哪里去，迫不得已，全身只能压在萧一风身上，现在却是在密林中穿行，并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到处都是树枝藤蔓，她若不趴低下来，只怕要不了一刻钟，她的脸就全花了。 上半身恢复后，肢体间更加清晰的触感，总让她感到一丝不自然。 片刻后，他们出了密林，又爬上了一个小山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山峰。山峰高耸入云，如一柄大剑直指苍穹。远远望去，从他们站立之处到山峰那里，竟是长长的一座悬空的天然石桥，宽度不过两、三米，两侧则是万丈深渊。 此刻艳阳高照，深渊下并无雾气弥漫，可以看到下面依旧是一片密林。 萧一风微微喘息着，连续的负重奔跑让他也很疲惫。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的眼中冒出两道精光，似在判断到底要不要选这条路。 “要过去吗？”龙灵看出了萧一风的犹豫，开口问道。 萧一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分析道，“狼群对我们已成合围之势，这两天我们找了四个方向查看，结果都遇上了银尾狼，虽然只有八、九只的数量，可遇见后，那小群狼通过狼嚎传递给同伴信息，告知我们的位置，而随后远处狼嚎的回应，显示了它们的数量之多，我根本无法突破。” “也许……”萧一风略微沉吟。 龙灵则代替他说道，“也许它们故意如此，把我们逼到了此处，想要困死我们。” 萧一风面无表情，点头同意，他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拼死突围，只怕也会给银尾狼群带来不小的损失，它们把我们赶到此处，就是给我们一个小希望，不想让我们拼命。” “但希望的尽头还是绝望。” “是的，我们会在被困住的时间里消磨掉斗志，直到无力抵抗。”萧一风依旧看着前方的山峰，明显地在寻找着什么，他语气随意，轻声道，“可我们只能进去。” “那就进去吧，反正也没地方去了。”小白在一旁说道，之前她一直坐在地上休息，这两天把她累得筋疲力尽，她感觉这两天比她两年跑的距离都远，她根本懒得再说任何话。 “你们还有机会的，现在放下我，还能……”龙灵还想劝他们一次。 小白笑嘻嘻地走过来，伸出手慢慢晃了晃，说道，“又想我捏脸脸了是不是？早说嘛。” 她走近龙灵伸手去摸，龙灵立刻慌了，她早就明白之前自己的失态是小白的那双手的原因。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秘密在那双手上，可她实在不想再有那种感觉了，只得左右摇晃躲避小白的毒手，连带着萧一风也有些站立不稳。 萧一风只得侧退两步，开口道，“好了好了，小白，不要闹了。” 小白适时停止，其实她此刻也没有玩乐的心思。 “那我们过去不？” 萧一风看着那巍峨耸立的山峰，再次搜索记忆中，在某些书上看到的传说记载，最后说道，“走，我们过去。” … … 银尾狼王迈着稳定的步伐，在部下的簇拥中，走到了先前萧一风他们站立过的地方，同样看到了那座如剑的山峰。 萧一风被赶到这里确实是它的命令，在之前的几次接触中，萧一风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尤其是那只黑色的猫，它的爪子竟然能轻易破开银尾巨狼的皮毛，力量更是大的惊人。 它自认为自己是没有那种肉体力量的，不过好消息是那只猫没有太高的灵力修为，不然，只怕是留不住他们了。 银尾狼王听着身后连续不断的脚步声，看着两侧出现的大量灰影，知道自己的部族已经全部到了，哪怕是离这里最远的银尾狼也听从狼王的召唤回来参战。 它牙齿咬合在一起，喉咙中发出最低沉的嘶吼，嘴角向上裂开一条缝，眼神妖异中不断涌现凶残，仿佛它是最可怕的魔鬼，看到了独属自己的美味，露出了满意却也残忍的笑容。 之前它尝到了龙灵受伤吐出的血，对它来说，那真是它尝过的最有吸引力的鲜血了。这些年它吃过人、妖，更别说禁地之中数不清的妖兽了，都没有那个白衣女人的血好喝，更别说在那血液当中，还夹带着一丝让它都感到神圣的气息。 它的贪婪欲望一下达到了顶端，它一定要吃掉她。无论自己的狼群会有多少匹狼死去，这不是它在乎的。 真正值得在乎的，是有可能迈入到更高境界的机会，吃掉白衣女人，它一定能进化成更高阶的银尾狼。 也许能到达传说中银尾狼族始祖的境界。啸月狼王，那才是真正让它向往的东西，甚至于在它这样残忍的天性下，也能产生出一种名为敬畏的庄严肃穆感。 它看着前方没有任何植物生长的陡峭山峰，发出一声既不高昂激烈，也不沉闷紧张的狼嚎。 缓慢悠长的狼嚎声穿过石桥，到达山峰这边，最后又在深渊中隐隐回响。这即是让群狼彻底封锁石桥出口的命令，也是一封宣战书。 父亲在世时，总是觉得它不够智慧来领导这支族群，又觉得它过于激进冒险，不想将狼王的位置交给它。真是可笑，我们是狼，最狡猾凶残的家伙，难道还要有什么仁慈吗？现在来看，在它的带领下，银尾狼族四处争夺领地，驱赶其他妖兽，成功地占有了大量资源。 既然父亲觉得它激进，那它就等待猎物最虚弱的时刻。它看着听从自己的命令趴卧在地上的成片灰影，也看到了它们时刻露出的尖牙。它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冲出去，将虚弱的敌人撕碎。此时此刻，在场有五千只银尾狼，这无疑是它们部族最强盛的时期。 … … 噼噼啪啪，不断有轻微的爆裂声从燃烧的潮湿木条中传出。 火堆的温度驱散了山洞中的阴冷潮气，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是位于山峰脚下的一处小洞穴，位置很是隐蔽，洞口也有些绿藤缠绕，萧一风并没有全部砍掉它们，而是疏通出一个容人钻过的小洞口，留下了其它。 此时距离他们听到银尾狼王宣战的叫声已经过去半天，暂时的围困也意味着暂时的休息时间。 萧一风已经在小白的催促下生火做饭，狭小的洞穴中渐渐有香气飘散。 龙灵看着小白大开吃戒的模样，觉得此刻的黑裙小姑娘真的很可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娇蛮气质。 她捧起手里的一碗清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不由地看向萧一风。 少年盯着外面的洞口，手指轻挲，不知又在思考什么。 少年总是这样，哪怕在这些天逃亡的紧张过程中，少年也会一个人默默地想些什么，不与人言。不只是她，也包括那只猫。也许他是在思考怎样躲避危险，但龙灵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少年更像是沉入了他自己的内心世界，她竟然生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她摇摇头，驱散了一些在自己看来很可笑的想法，说道，“萧一风？” “嗯？”少年转身，眼神还有些呆滞，显然没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慢慢的，更多的生气出现在他的眼中，他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要添粥吗？” 龙灵笑了笑，说道，“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说声谢谢。” 少年挥挥手，轻声道，“没事，反正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总劝我们扔下你走就行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龙灵自不会再说那种话了，再说外面群狼环伺，哪还有路可逃。 “终究还是要谢谢你，你做了这么多，我真的欠了你很大的人情。” “之前不是说了么，我是替我父亲还你们龙族的人情，你不欠我什么。” 龙灵还想开口，却被萧一风制止，他不想在这种“你欠我我欠你谁欠谁”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龙灵领会到了这一点，不再多说，但在她看来，显然她是欠他的。 “那你父亲因为什么欠了我们龙族人情？” “我不知道，师傅没说。” 龙灵察觉到话中的逻辑连接有些断层的地方，眉头一皱，问道，“你……师傅没说？” 萧一风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我没见过我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把我托付给师父后就去世了，父亲的事都是师傅跟我说的，不过说的也不多，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是什么人情。” 萧一风继续说道，“不过我有师傅啊，师傅他老人家对我很好，虽然有时候很严厉，但是严师出高徒嘛。后来还有了师娘，师娘也是个贤良的女子，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给师傅生了个大胖小子。” 龙灵也不知少年随意的语气是真的还是故作假装，她无意辨认，不过谈及师傅时幸福洋溢的笑容却是真的，她淡淡说道，“我从出生也没见过我母亲，族里人都说她战死在魔族深渊了，我和父亲的关系很不好，我也没师傅。” 萧一风抿了抿嘴唇，不知怎么回应这些话。 龙灵看着少年的窘迫，噗嗤一笑，道，“抱歉，我很少和人聊天，所以不太擅长这些，你不要介意。” 萧一风摆摆手，“没事没事，多聊聊就好了。嗯，我出去探查下外面的情况，你休息一下吧。” 龙灵点点头，看着少年拨开藤蔓钻了出去，正要闭眼静修。 忽然，她心有所感，看向小白的方向。 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瞳仁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竖瞳，闪烁着光亮。 ------------ 第三十八章 金戈铁马 剑锋极高处，立着一道人影，一阵阵风从更高处吹过来，少年被吹得长发乱舞，素衫翻飞，却也没心思收拾。 凭借着这座山峰的高度，他可以看到极远处的地势情形，由此他确定，此山峰就是妖神禁地最高的地方。 在山峰的最底部生长着大片丛林，丛林的尽头又是拔地而起的穷山峻岭，那是他们在山峰正面看到的情况。可他从上面绕过来看才发现，山岭之后竟然又是黑色沙漠。 那是真正的沙漠，不是最外围的黑色土地。 萧一风判断，经过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越过第二区域来到了禁地第三区域。据书上说，最里面的第四区域黑色沙漠才是禁地的真正危险所在。 他们一路穿行过来，都没有碰到别的妖兽，只怕这一大片区域全是银尾狼族的狩猎场。 萧一风将灵力附在双目上加强视力，他极目远眺，想要看清妖神禁地最中央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座圆台古朴大气，静静坐落在黑色流沙当中。在圆台上，黑色的火焰到处都是，最中心的火焰看起来燃烧地最为炽烈。隐隐约约，萧一风在火中看到了什么，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外倾斜，已经悬空大半，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要再向前迈上那么一步半步，他就会掉下万丈深渊，再一次粉身碎骨。 突然，他猛地低下头，痛呼一声，双手捂住眼睛。微微喘了几口气，疼痛才消失，他慢慢抬头，看向远处，只是不敢再用灵力加持了，只是普通的远眺。 刚才，他看到了一把刀。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刀，整个妖族，无论是修为可怖的大天妖还是微弱的山野精怪，都想要那把刀，整个天下也都知晓并害怕那把刀。 那是，妖神刀！ “呵，不愧是妖帝的神器，连这么远的窥视都不能忍，可真是霸道啊。”萧一风揉揉眼睛，无奈笑了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他跟一把刀生气吗？打又打不着，打得着也打不过。 萧一风收拢心思，刚才他已经确定此处是禁地的最高处。 传言，那守护妖神刀的苍王就喜欢栖息在高山险地。可是，他从洞穴一路攀爬向上，并没有发现这上面有什么生物生存的痕迹。 那只能说明，苍王有可能隐匿在这座剑峰的下面，甚至于剑峰的底部。 他向下探头，只能看到雾气翻涌，迷茫一片。此时是夜晚，深渊之下聚集起了灰色朦胧的雾，遮盖了很多秘密与未知。 萧一风细细搜刮记忆中看过的书籍，这是师傅留给他的宝藏之一。 一页页内容在脑海中翻过，无数文字被筛选摘除。最后，他找到了一句话。 满月悬，枯剑指，苍王现。 这真是一句简单易懂的话呀。 萧一风略微感慨。 今天白天天气不错，他抬头看天，也是一番月朗星稀的美景。 只是，那弯弯的月亮告诉萧一风，离满月至少还有七、八天的时间，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枯剑指自是说这寸草不生的剑峰。地方没错，可若话是错的呢？时间到了，若苍王不会现身，那他们怎么办？ 萧一风绕回了剑峰正面，看着石桥那边影影绰绰的黑暗，此时他已经陷入死局，需要变数来破局。 苍王和他可不是朋友，但只有足够强大的变数出现，他才有可能在混乱中带着小白她们觅得一丝生机，若苍王不出现…… 忽然，萧一风察觉到了一道视线，他望了过去，眼神清冷。 他看到的当然不会是小白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而是在小山坡顶部，银尾狼王猩红的目光。 这才过去半天，他可不知道对面的那群畜牲能忍住噬人的野性多久。 所以此刻萧一风无意在敌视的目光中和狼王争个高低。他率先收回目光，盘膝坐下，将月光横于膝上。 银尾狼王也闭目沉睡。 萧一风内视自身灵海，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压制不住要突破的境界了，可他还是要忍耐。 从四境骤雨境到五境起势境，是第一大境到第二大境的跨越，进入第五境，萧一风才算是真的踏入修行强者的门槛，才有真的强大的可能。 世间大多数修行者都留在了三、四境的地步，唯有少数继续走在追逐更高境界的路上，可想要化圣成神，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奢望。 萧一风有着坚定的信念，他要为师傅报仇，所以他一定也必须成为强者。不需要太强，能杀人就行。 灵海中漂浮的山峰，在它四周的空气中，总有金戈铁斧的交互声，或清越，或铿锵，好似战场的冲杀声也隐现其中，铁马冰河，如梦似幻。 他知道，这是白虎神印带来的好处。 每个人在晋升入起势境时，都会悟出属于自己的势，在战斗时，都有自己的风格与气势。 他倒省事，白虎直接将自己的势送给了他，他也不需要再花时间去领悟。只是沉稳安静的少年，从来没有过什么霸道的想法。 这股势却是直接凌厉，勇武逼人。不过也好，他向来与人为乐，也许这股势正好补全他性格上的一些弱点。 萧一风一直在压境，不然，只怕他的灵山上早就出现石破天惊的杀伐声。在势成的那一刻，他可以斩出他目前为止的最强一刀，他必须留着这一刀来应对眼前的局势。 萧一风低头看去，他将手覆于月光上，感受着刀鞘内一股堪称暴戾的气息，刀身在刀鞘内部不断地颤抖，他只得不断轻柔地抚摸，尽量安抚月光，只是木制的刀鞘上又出现了几道新的裂纹，弯弯曲曲，和其他的交叉在一起。 从白虎神印与他结合后，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几次，不过都是短短几瞬，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好像有些长了。 怪不得白虎神印出现时，只有纯净圣洁的气息用来治疗他，原来杀伐之气已经跑到了他的刀上。 刚才他的一些想法也牵动了这股气机，一时之间，少年杀气大作，这也是他从没有过的情况，他从未如此渴望过出刀、杀戮。 … … 此刻，在萧一风身下一千多米的某处洞穴中，两个姑娘也要有一番以小白故意“挑衅”而展开的交锋。 狭小的逼仄的空间里，小白的眼神幽幽然，她的嘴角渐渐有了一抹弧度，小手伸在空中，五指不停地弯曲滑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面对这种情况，龙灵佯装没有看到，冷声说道，“外面狼群包围，你不怕萧一风出事情吗？” 小白哼了一声，“我已经把他的伤势治好了，能有什么事情？就算有事，我也帮不了他了。” 看着靠拢过来的小白，龙灵颤声说道，“若是狼群今晚进攻，突破了萧一风，你不害怕被吃掉吗？” “若是真如此，我就大发慈悲，带着你一起跳崖好了。” 她挥挥手，仍在不断接近目标。 龙灵急中生智，问了一句，“若是没有萧一风的存在，你会如何对我？”她的眼神认真，语气亲切。 小白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下，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她的神情平淡，说出的话语却很冷漠，“若没有他，我看都不会看你，更别说救你。” 听到这生硬的像冰块一样的话语，龙灵心中微动，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她眼帘低垂，点了点头，却也没说什么。 看着小白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她悄悄松了口气。 正是这口气，又把小白拉了回来，她本来都要转身回自己的位置了，那里有萧一风拾来的干草铺成的垫子，是三人中干草数量最多的。 只是临转身之际，她看到了龙灵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明白自己中了她的计，所以她转了整整一圈，又对准了龙灵。 即使她刚才那般冷酷无情，此刻却又嘻嘻笑着走到了龙灵身边，就像是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龙灵看着她，不知她怎么又转回来了，内心忐忑不安，问道，“又怎么了？你不是说，看都不看我的么？” “差点就上了你的当了，小美人很聪明啊？”小白又伸出恶魔的小手，来回揉搓，颇有些“流氓”形象，她放低了声音，似远古的魔在低语，“若没有萧一风，那么一切就会如我所说。可是萧一风就是存在的啊！既然他就在那里，那么我们就会救你。” “可既然我们救了你，你总得给点报酬吧。萧一风是为了还人情，那我呢？你给我什么呢？” 龙灵还没有说出可以给她什么，小白已经以饿虎扑食之姿扑了上来。 慌乱之间，少女惊呼一声，脑子里根本想不出来给什么东西能让小白停止她恶魔的行为，“别……你干嘛……你的手……不行不行……你……” “别这样……我的衣服……你别……不要乱摸……” “你再这样，我要喊萧一风了。”此刻少女的双眼已经迷离了六、七分。 “你喊吧，丢人的又不是我。” “你！” 她说得对，龙灵怎么敢喊萧一风过来，她更希望萧一风千万别在这时候回来，不然，她就彻底没脸见人了。 “怎么样？还不快快讨饶？！”挑逗的语气飘在空中。 “你欺人太甚！我不会……” 强硬的话语激起了更强大的征服欲。 小白游离的双手迅速开始扩大战场，并且不断深入敌人内部，攻击她最为脆弱的地方。 两位姑娘一白衣，一黑裙，纠缠在一起，好似太极运转。 循环往复之间，你来我却不能往。 又如光影交汇，黑暗不断蚕食着光明的理智。最后，这场交锋以邪恶的黑暗大获全胜而告终。 ------------ 第三十九章 气吞万里 白衣少女平静的看着跳跃的小火苗，眼神清淡。只是她心中并不冷静，想着刚才自己在小白的捉弄下，那双颊染红，甚至有些情难自禁的模样，哪里还有初见面时淡漠冷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质。 念及此，她的脸又有些微微发热。 可是，按小白那些话语逻辑来说，萧一风要救人，那就相当于龙灵自己把小白拉入了危险的境地。因此，她对这些捉弄竟也生不出愤怒的情绪，可却也无力反抗。 在先前萧一风与小白阻挡银尾狼的突袭时，她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从很小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成为世间的最强者，不能参与战斗，是对她最大的羞辱。现在的无力反抗的局面，却让她对无奈的情绪有了另一种体验。 其实小白也没做什么，在外人来看的话，也许更像是小姐妹之间的嬉戏打闹。偶有出格，也适可而止。 闹累了，黑裙小姑娘竟直接睡在了她身边。看着她平静的睡容，龙灵忍不住想到，此刻小白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这小姑娘，不瞎折腾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呀。 小白翻了个身，抱住了龙灵的胳膊，小鼻子蹭着那轻柔的白纱，轻轻嗅了嗅，眉头一皱，好像这不是熟悉的味道，她又试探着嗅了一下，眉头却又缓缓舒展来了。 她抱紧了胳膊，向龙灵这边靠得更近了，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嘴角也翘起了快乐的弧度。 龙灵看着她的那抹微笑，不知道小白在做什么美梦，不会在梦里依旧在折磨着她吧？ 龙灵挥散这种想法，看着洞口飘过来的影子，说道，“你回来了？” 萧一风有些惊讶，笑着回道，“嗯，刚冥想完，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目光一转，他看到了龙灵身边的小白，露出了更惊讶的表情，夹杂着一抹欣喜。 龙灵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也许以为小白接受她了。不过这样看来，他应该没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念及此，龙灵也没开口多解释什么。 “睡不着，你身体怎么样？”龙灵问道。 看着双腿还没有恢复的龙灵，再听她对自己身体情况的询问，萧一风颇有种病友交流病情的感觉，笑道，“还好，目前唯一的不足是，我不能引天地灵气入体，现在我体内的灵气，都是白虎神源气息的剩余，用一点就会少一点，这很麻烦。” “怎么会？是因为灵海破碎过的缘故？” “嗯”萧一风点点头。“恢复是可以恢复的，只是需要时间，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萧一风又将自己对于苍王的想法告诉了龙灵，后者点点头，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据我观察，此地为苍王隐匿之地的把握有九成。”萧一风肯定地说道，只是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到了圆月之夜，它会出现的把握就不大了。就算苍王真的出现，它把外面那群银尾狼当做威胁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它有很大可能不理会我们双方。”龙灵也认同道。“就算真的有混乱发生，你打算怎么逃出去呢？” 萧一风双手一摊，无奈笑道，“没办法，只能见机行事，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 龙灵点点头，气氛陷入沉默。 “你……你之前说，你下山是为了杀一个人？”龙灵率先打破了平静，问道。 “嗯，一个第八境的大人物，应该也很有势力吧？”萧一风想了想，才回答道，和她说这些也没什么关系。 “你们龙族和人族的关系怎么样？” 龙灵摇摇头，知道萧一风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我不太了解族中的事情，不过据我所知，我们龙族并没有和哪个人族势力特别交好，就算人妖两族的关系这些年愈来愈融洽，但是我们龙族还是更习惯依靠自己。” “麒麟族倒是很爱和人族打交道，这些年两族之间的大事小事应该都有麒麟族参与的影子。其实，自身足够强大的妖族都不太喜欢和外族打交道，麒麟族作为天妖族二首之一，倒算是一个例外。” “你想杀的那个人，很强吗？” 萧一风流露出了一抹痛意，对于那个名字，他已经念了很多年，他轻启嘴唇，“我师傅的一切都要拜他所赐，家人被他阴谋绑架来要挟我师傅，不讲诚信杀我师傅的妻女，最后又设下阵法围攻我师傅，对他的身体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势。师傅这十几年的身体很不好，他的伤触及神魂，没有医治之法，这些年又要花大量的精力教导我，真的很辛苦。” “人族有个说法，三朝四圣五世家，这是人族最顶尖的修行门派和俗世势力了，应该可以和你们妖族的十三天妖族相对比，他就是其中一个世家的家主，算是一个实力不会太弱的天妖族族长吧。”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杀他。”龙灵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神情平静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只要萧一风向她开口，她就会杀人，且根本不在乎要杀的人是谁。她又感到有些不妥，补充说道，“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来。” 萧一风看着她愣了半晌，觉得她此刻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那股冷酷杀气，不由得苦笑摇头，“不用不用，我师傅他不能亲手手刃仇人已经很遗憾了，又怎么能让除了我这个徒弟之外的人动手呢。” 龙灵点点头，不过神情有些可惜，好像错过了还人情的大好机会，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那之后呢，报仇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之后？”萧一风并非没有想过帮师傅报得大仇后的事情，只是想得比较少，毕竟为了达到报仇的目的，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报仇之后就回到山上，继续修炼，成为世间的强者，或者……”萧一风犹疑了一下。 “或者什么？”龙灵竞对他后面的答案很是好奇，好像有些期待。 “或者到处看看吧。”萧一风道。 龙灵有些失望，却又不知为何失望，“你想成为强者，多强的强者？” “没有人能欺负我的那种吧。” “那就是天下第一了？” “也不一定非要争第一，总之能保护亲人朋友还有自己就好了。” “只有天下第一才能做到保护一切，才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想法。” 萧一风本想说她的想法太过偏激，但对上那坚定的目光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若是以前，龙灵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成为天下的最强者。可现在，她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她笑了笑，道，“以后再告诉你吧。” … … 三日后 小白从龙灵身边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展双臂站了起来，这些天她睡得很舒服，甚至将她的枯草堆和龙灵的合并在了一起，更加的柔软惬意了。 她看着龙灵，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两下，见对方不理自己，她撅了撅嘴，看向还冒着热气的锅盖。 她走过去，掀起盖子，露出了失望至极的表情，又是粥，她已经很多天没吃过肉了。萧一风说不能做肉菜，怕味道传的太远被对面鼻子灵的狼群闻到，银尾狼王就会发现围困无效，他们有食物，那么进攻立刻就会开始。 只有迈入腾云境的修士，才不需要食物。 她扯了扯嘴角，还是盛了一碗递给了龙灵，转过身来又要给自己盛一碗，耳朵微动，她隐约听到了什么，像是密集的鼓点，很轻微，不仔细听的话根本无法分辨出来，随后一声狼嚎传来，其后又跟着无数狼嚎，好似幽鬼的哭泣，让她想起了风和镇家里山下的鬼哭林，不过两者也不太一样。 一者凄厉，一者恐怖。 小白豁然抬头，说了声，“来了！”不过说是如此说，她还是默默地端着粥坐在了龙灵旁边大口喝着，像是喝水般，好在粥的温度不烫。 目光一瞥，她看到了龙灵眼神望向洞口，一脸隐隐担忧的模样。 小白不置可否。 片刻后，她想到了什么，再看向龙灵，细细扫了几眼，觉得还算可以了，最后她眼中带着思考的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拍拍手掌，对龙灵说道，“哎，小灵儿，你给萧一风当老婆吧？” 龙灵如遭雷击，木木地转过头来，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白，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萧一风做了这么多，对你还算不够好吗？而且别忘了，你自己说欠了他人情的。”小白反问道。 “这……这不是一回事啊！”龙灵一时之间不明白这有什么联系，有些发懵地回应道。 “怎么，你觉得萧一风配不上你吗？就算你是龙族最宝贝的天才，可萧一风有我这白虎做靠山，难道不够？”小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安排很靠谱，萧一风应该会感谢自己的。 龙灵不再说什么，只是不住摇头。 小白还想说现在你看到的萧一风并不是他的真面目，不过又觉得眼前的女子应不是那种俗人，不过萧一风的原貌真是美得要成仙了，就连她这种见过多少大世面、看过多少天上地下人物的白虎，第一次看到萧一风脸上的真相时，也是心中赞叹不已。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这种极致的美，他一定是有极致特殊的地方。可惜是个男人，不然，她五指屈了屈，看着那道紫气，想着当初在那只小狐狸尾巴上薅下来的毒果然不错。 当时她一爪一只，将两只狐狸都给揍趴下之后，就发现了其中一只狐狸的尾巴上有这种乱人心绪的毒，她一闻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毒，当时觉得好玩，她就取了一些，想着回头用给谁试试。最近这几天，不就把龙灵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想到萧一风的脸，她又觉得可惜。 不过小白也只在萧一风出去的时候捉弄龙灵，也许隐约之间，她也有不想让萧一风看到这些的羞耻感。 龙灵并不知道小白思绪跳跃的如此之快，只是看小白不再胡言乱语地说要她嫁给萧一风的话语，就打定主意不要叫醒她的出神。 只是小白鬼魅的目光又望了过来，她拍了拍手，亲切问道，“怎么样，你想好了没，你和他什么时候成亲啊？” 龙灵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很排斥这种说法，不过她从来没有过嫁人的想法，陡然面对小白的发问，竟然有些迷茫。 小白还想逼上一逼。 外面传来一声虎啸，接着咚的一声，连山洞里面都晃了晃，小白扭头，眼中的兴奋一闪而逝，“嘿嘿，这么大动静，我的金戈之力没白给。” ------------ 第四十章 如虎 天边的云霞被落日映出血红色，层层起伏，构造出各种形态。 从禁地深处吹来的风夹带着干燥火热的气息，仿佛积蓄已久的岩浆要不顾一切地喷薄而出，融化万物。 萧一风睁开了眼，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最外围石桥边数百头狼站立起来，他甚至能看到对面也有银尾狼和他一样，伸出舌头转了一圈。不过不同的是，他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对面的妖兽，是想尝尝他的血。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猛烈突击，萧一风用牙齿咬着嘴角翘起的一点干皮，内心古井无波。 银尾狼王没办法，它本来也是要多拖一些时日的，只是没想到底下的狼群如此焦躁难耐，并非狼的耐心不够，而是现在属于狩猎的最佳时节。 它们都被狼王叫过来进行合围攻势，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可它们知道，目标也只是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分给它们。 三天时间过去，在它们看来，就是失去了大量的猎物，不能再拖下去了。 狼王的任务自然要完成，所以有些比较有地位的银尾狼已经开始向狼王请战，狼王自是不答应。 请战的部下多了，狼王自然也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告诉它们谁才是真正的王。 只是看到底下很多银尾狼的目光时，它才知道它们对自己的安排产生了大量的不满，尤其是它派出去抢占地盘的几支部族，包括那些首领，看向它的目光中并不全是忠诚，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它曾经也是这样看它的父亲的。 无奈之下，它只得提前发起进攻，只要杀掉那个碍事的男人，再吃掉那个白衣女人，成功进阶，最后再向整个狼群展示它无以伦比的强大。它相信，决不会再有什么反叛的苗头出现。 嗷 一声高亢的狼嚎发出，随后是无数的狼嚎彼此呼应，群狼起立，。 进攻就这样开始了，上百头普通体型的银尾狼作为先锋已经冲上了悬空的石桥，两、三匹狼并在一起，多的时候竟有五匹狼同一频率的冲锋，后面还有数不清的狼群正在集结。 萧一风站了起来，嘟囔了几句，“可惜了，这一刀应该砍些大块头的。” 他左手持刀鞘，阻止裂纹的扩大，右手握住早已经鸣颤不止的月光刀柄，横于身前，右脚后撤一步，弯腰收腹，双腿蓄力，然后猛地蹬出。 他一跃而起，从千米高空上飞跃而下，耳旁是呼呼风声，甚至暂时掩盖了狼群的吼叫。 数百米长的石桥，在狼群的迅疾突击下，眨眼只剩不到百米。 凶恶的獠牙已经露出了一半，锋利的爪子随时准备划破敌人的肌肤，凶狠的眼睛慢慢地充血，变得猩红。 快落地时，萧一风倒持月光，狠狠地冲桥面上扎了过去。 烟尘四起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银尾狼毫无畏惧，向着未知的烟雾继续前进。 萧一风单膝跪地，目光平视前方，烟土渐渐落下去。月光不住地颤抖，已经到了摇晃的地步，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大。萧一风右手用力，紧紧握住刀柄，颤动停了下来，也不再有鸣叫声。 下一刻，木制刀鞘寸寸断裂，一股杀伐之气喷薄而发，刀剑互击的声音随风传播，一头白色的老虎从月光中冲了出去。它的体型并不庞大，但气势犹如金戈铁马的沙场冲锋。它带着气吞万里的威势，抬起前爪，将最前面的两只银尾狼狠狠地拍在了地上，脑袋中血浆飞溅，鲜血不断流淌，滑落石桥边缘，滴向无底深渊。 白虎气势不减，横冲直撞，一路冲杀了近百米的距离，它仰天长啸，立于石桥之上，发出了一声王者之怒，一时之间，后面的群狼没有敢稍加动作的，深怕触怒了它。 这是上古神兽对于普通妖兽的血脉压制，这是真正的王者风范。 站在远处的银尾狼王也呆住了，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它也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恐惧。 眉间的月牙银光闪过，它看到了真相。白虎已然力竭，再不能发起攻击，这让它的恐惧稍稍淡去。 白虎回头看向萧一风，眼神带着幽怨，好似不满萧一风只留给它这么点力量，只能让它冲到这里，这让它很是不爽。 萧一风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感谢。 白虎无奈扭过头来，看也不看眼前噤若寒蝉的狼群，歪了歪脖子，慢慢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即使百兽之王已经真切地消失在眼前，笼罩头顶的威压也散去，被吓得仿佛失了魂魄的群狼依旧不敢妄动，它们的背部轻轻颤抖，左顾右盼互相扫视，浑然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银尾狼王凭借族内银月血脉的传承之力，最先发现真相，也最先反应过来，不免产生了一丝羞怒。在白虎消散的那一刻，它马上再次嘶叫，发出继续攻击的命令。 石桥上的群狼犹犹豫豫地站立起来，在狼王三次催促愤怒的狼嚎后，向着萧一风奔去。 看着前面那个人一动不动，普通的银尾狼哪里明白引而不发、谋而后动的道理，只当少年已经无力战斗，至少觉得不会再有恐怖的老虎从他刀里跑出来了。 奔跑的步伐渐渐加快，四肢的肌肉不再颤抖，开始平稳地进行每一次收缩舒展，就像它们平时捕杀猎物的行动一样，放松心态，眼神静默。 百米距离，倏忽而过。 一只带着狠恶眼神的银尾狼距离萧一风最近，它即将奋力跃起，灰色的毛发迎风飘荡，带着飘逸的美，狼牙若隐若现，已经锁定萧一风的喉咙。 它知道那是一切生物最脆弱的部位，只要咬上去，就可以完成狼王的任务了。它想到了以前死在自己嘴下的猎物，它很享受给它们带去的死亡。甚至它都已经想象到，少年鲜血流入自己喉咙的润滑感。 萧一风眼神平淡的看着刚才的一切，看着奔腾而来的狼群，想着一切都还算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他无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银尾狼准备发力起跳攻击的动作，萧一风低头看向深入地面半尺的月光刀，还有四周那像蛛网盘绕的裂缝，他左手撑地，气息一沉，用力将刀拔了出来。时间仿佛停滞了那么一刻…… 银尾狼刚刚发力… 萧一风横刀而立… 群狼还在奋力前突… 下一刻，最尖鸣利啸的声音从萧一风身前的石桥中传出，简直比愤怒凄厉的狼嚎声还要刺耳千百倍。 前进的狼群瞬间受到了严重影响。 一切才刚刚开始。 如蛛网的裂缝随着月光刀的离开，不断扩大，最后向着前方漫去，速度奇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毁坏一切。 从石桥内部，不断有刀劈斧砍声，利箭破空声，重锤碎门声，钟鼓沉闷声交织在一起传了出来。有几缕浮尘从缝隙中漂出。 突 突 突 萧一风身前近十米的石桥全然碎成了小石块，向下倾泻而出，上面的狼群也随之掉落，那只蓄力跃起的银尾狼只来得及触碰到石桥断面的一角，就惨嚎着坠入深渊。 大量烟尘升空，仿佛是开矿工人不小心在矿脉某处引发了一场小爆炸。后面有银尾狼速度太快，来不及停下，或者被更后面的同伴撞了上来，导致有十几只倒霉狼同样惨叫着消失在深渊下的林海中。 萧一风蹙眉望向对面石桥断口的截面，发现果然刀气破坏的距离不会太长。之前他在山洞中就已经发现此山的石质很坚硬，他就猜想整座山峰有可能都是这样的情况。 至少目前看来，这座桥是这样的，不然它怎么能在断了一处后继续悬空而立呢？ 一切早有预料，所以萧一风也没有太过失望。 倒不如说，这一刀他很满意。 原来，萧一风是将大部分的金戈杀伐之刀气注入了石桥之中，想要营造出利于自己的战场，而那群兽震惶的虎啸百米，不过是这一刀的余势罢了。 在萧一风的灵海中，漂浮的灵山四周出现了大量银白色的气息到处飘荡，如烟云，似水汽。 看似是柔的匀的，但实际上它们比任何成形的武器都锋利，由此衬托得整座山峰的气势更加巍峨。 在它们穿过树林时，总会有碎叶悄然落下，在它们临近内湖时，平整的水面像被摔碎的镜片。 萧一风感觉着这股气息顺遂的游荡，并不讨厌在此地生活，但总是带着不安分的小动作，他有些不喜。 似是感受到了萧一风的情绪，小白虎从某处跳了出来，清啸一声，整座灵山上所有的银白气息都汇聚成了一股，颜色也深厚了许多，银白的色彩愈发明亮。 这本来就是属于白虎的金戈之力，当然亲近白虎。 它来回盘旋，渐渐缠绕在小白虎身上，不断地搔着白虎的下巴，好像在取悦它。 小白虎很满意萧一风修成了这股势，嗷嗷叫了两声，又回到了瀑布后面的帘洞中。 单手持刀的少年立于桥边，在他身后还有十余米的断桥连在山峰上，然后是一小块空地，地面并不平坦，反而碎石嶙峋。 他必须守住这一小条路径。 已入五境的少年，面庞略有稚气，但气势上已经和之前有了些许不同，更加地锐利逼人。 素衫飞舞，他一人挡在这里。 身前群狼依旧，身后不过二人。 ------------ 第四十一章 血衣翩翩，刀穿血间 天边的云彩燃烧殆尽般，失去光彩，落日撒下了最后的余晖。 世界即将陷入黑暗。 隔着断桥，人狼相望，默默无言。 不像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在等待相会，更不会有潜藏的情愫流转其中，有的只是敌意和杀机。 群狼再次萎靡不前，无论银尾狼王如何暴怒，派遣银尾巨狼上前威吓，却再没有一只银尾狼有勇气冲上去杀掉那个少年。 谁知道那少年还有什么手段？刚才身边的同伴坠入深渊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惨叫声在耳边回响，有的银尾狼甚至打了一个激灵，它们并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这正是萧一风想要达到的效果，以毫无征兆的雷霆手段震慑住它们，扰乱军心，使它们犹豫不前。 他看着自己的刀尖，想着若自己足够强大，又何必想这些无聊的办法，只管杀过去就是了。 渴望变强大的心情充斥在他的心中。 他摇摇头，驱散这些想法，看向石桥对面，银尾狼在慢慢地后退了。 不过，他并不相信狼群会善罢甘休。果然，下一刻，身形庞大，犹如一座座行走的小山的银尾巨狼在不断集结，银尾狼王的眼中仿佛变得平静了，让人看不出它的情绪。 实际上它已经出离了愤怒，所谓怒极必静。先后两次进攻受挫，连萧一风一处衣角都没有碰到，这样的结果让它羞愤不已。虽然天已然黑了，但它绝不可能就此收兵。 银尾巨狼是它真正强大的力量，全部听命于它，之前跟随小狼的那些守卫都是银尾巨狼，由此可见它对自己唯一儿子的重视，更可知它对萧一风的恨意。 尽管现在它更多的是想吃掉那个女人，才追杀他们。贪婪和恨意的两者叠加，它对阻拦在前面的少年可以说恨之入骨。 第三次，狼群发起了进攻。 萧一风知道，真正的战斗，此刻刚刚开始。 银尾巨狼身高大多都能达到两、三米的高度，健壮的体格，发达的肌肉，奔跑起来轰隆隆的声音，无一不显示着比普通的银尾狼强大数倍的战斗力。 它们并不畏惧萧一风的那些手段，白虎的出现虽然在它们的心中留下了一抹阴霾，但是萧一风又不是白虎。它们是狼王最忠诚的部下，在狼王的命令下，它们敢于撕毁任何目标的血肉。至于那十米断桥处，它们都能够轻易飞跃，毫不费力。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之间，对面的银尾巨狼像是一股黑色洪流，萧一风的衣衫被风鼓得猎猎作响，素色身躯像是即将迎接猛烈碰撞的一叶扁舟。 狼群的视力并不会受渐沉夜色的影响，它们的每一步都平稳地落在桥面上，并不会有什么不小心侧跨滑落，踩空掉下去的情况。 萧一风由于半妖血脉的缘故，夜中视物也毫无阻碍。 看着愈来愈近的银尾巨狼，萧一风灵海中前四境的灵气循环运转越来越快，有剩余的白虎神源本息所转化成的灵气流转至他的全身，月光上也附了一层白光，散发出凛冽的寒气，森寒逼人。 如炮弹呼啸而来的银尾巨狼一跃而起，高大如山的躯体和萧一风略显瘦弱的臂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天干燥的热风此刻竟显得阴厉若冰，不知是不是由于此地处在禁地核心地带边缘的原因。 望着那一片阴影袭来，乌云压顶，欲摧破萧一风于倏忽间。 萧一风提刀向上，无声而动，迅疾的刀势在即将触碰到狼爪的那一刻陡然一转，躲过了银尾巨狼的防卫，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划破了它的喉咙。伤口逐渐扩大，鲜血爆射而出，巨狼倒地，喉咙发出嗬嗬声，双目却没了神采。 第二只接踵而至，萧一风伏低身子，侧身躲过巨狼扑击，没有去看巨大狼爪对地面造成的破坏，长刀横转，一刀穿透狼颈。 他翻身越过第二只银尾巨狼的尸体，刀法变换极快，又割破了第三只巨狼的喉咙。如此这般，萧一风接连斩杀了六只银尾巨狼，锋利的月光像切豆腐一样，切割银尾巨狼坚韧的皮肤。 萧一风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归一刀法，他所掌握的最熟悉也最强大的刀法。归一刀法脱胎于洛家谍影刀法，不仅继承了刀法的繁纷复杂、变幻莫测，又在洛一刀天才的改进中，极大的加强了威势，一招一式之间，皆可以寻求一击必杀的战果。 这也是幽冰狂如此觊觎归一刀法的缘故，招招皆是杀招，谁不想要将这样的刀法据为己有？！ 银尾巨狼体力旺盛，萧一风孤身战斗，且灵力不能补充，必须尽可能节省气力，所以他的每一刀都不能落空，一刀之下，必有狼魂消陨。 站在山丘之上，看着萧一风的迅疾刀法，银尾狼王摄人心魄的狼嚎再次传来，它额头上的月牙标记逐渐发光，无比的明亮。他打算施展本族秘法，激起银尾狼的血脉力量，这都是它最核心的部下，不能被萧一风这样轻易杀掉，所以它毫不犹豫，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做法给狼群带来的隐患。 它依然是那个想法，只要吃掉那个女人，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山丘之下的狼群随之应和，普通的银尾狼只在尾巴处的毛发是银色，而银尾巨狼却是从尾巴向上，沿着宽厚的背脊到了脖颈处都是银色的毛发，此刻都开始发光，像是受到了狼王月牙的召唤。 无数的银光闪烁，倒是汇聚成了一片漂亮的星海。 月光刚插入一只银尾巨狼的身体，下一只巨狼就从它身后窜了出来，萧一风来不及出招，只好收刀格挡。巨狼的扑击力量大得惊人，笔直的月光被压出了一道弧度，他猛然后撤，倒退了七、八步才堪堪停住。 握着刀柄的手腕隐隐作痛，月光也被震得发抖。 势大力沉，不可硬抗，他想。 趁着萧一风后退的空隙，又有几只银尾狼越过了断桥，到了这一边。他不知银尾狼王施用了什么秘法，让巨狼的战力又向上攀升了一个层次。 他能守卫的空间并不大，多丢失一米的距离，就意味着他身后的龙灵和小白多一分危险。所以，在稍后的战斗中，他将会与敌人展开最残酷的桥头争夺战。在偏窄的桥上，体型巨大的银尾狼会受到一些限制，这是他的优势。 啊 他暴和一声，迎着群狼冲了上去。 … … 山洞中 小白蹲在龙灵身边，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的位置，用来熬粥的锅被她拎在手上，大概是当做武器用吧，几道月光穿过盘绕在洞口的藤蔓照了进来，分外清冷。 龙灵依旧靠坐在石壁旁，不言不语。外面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狼叫声、惨嚎声，却没有萧一风的声音，不免让人担心外面的情况。她的神情平静，但眼中的担忧意味就连小孩子也看的出来。 一颗狼首从洞口处突然出现，它呲着牙，口水飞溅，挣扎着想要钻进来，不过缠绕难分的藤蔓及时拦阻了它，大量的土壤夹带着小石子被银尾狼激烈的动作扯带了下来。 小白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杀死它… 一道冷光闪过，狼首安静了下来，片刻后，被人拖了出去。 两人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眼中的忧色不减。 萧一风清理掉这几只绕后的银尾狼，沿着狭窄的小道回到山峰前的平地处。这里已经被银尾狼的尸体堆满了，几乎没有下脚站立的地方。有银尾巨狼，也有普通的银尾狼，它们已经再次被狼王派回了战场。 刚才就是有几只普通的银尾狼躲过萧一风，绕到了山洞那边，也只有它们的体型才能走过那临渊小道。 此刻战至中夜，周围的景象反而更加明晰了。 因为天空挂起来一轮明月，给此地万物都盖上了一层迷人的光晕。 萧一风没有回头，可他也知道那是一轮弯月，并不是他想要的满月。 他的灵气已然耗尽，在没有灵力供给的情况下，他的极速身法也施展不了。面对三、四只银尾巨狼同时发起的强悍攻击，他无法全部躲避。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杀死一只银尾狼，萧一风身上都要多一道抓痕，有的清浅，不影响行动，有的却是直接见了白骨。 萧一风浑身浴血，长发飞舞。 他此刻依靠得就是灵海中那股金戈之势，弑神杀佛，锐不可当。白色的气息缠绕在月光之上，天边的那轮弯月仿佛也在回应刀光。 血衣少年不断挥刀，月光在血块白骨间穿行，锋芒无匹，行云流水之间有若翩翩起舞。可场间没有一丝一毫让人放松的气氛，反而肃杀冷冽。 真正的杀伐气势此刻在萧一风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安静的少年从来没有过想要大开杀戒的想法或是威压别人的心理活动，可此刻他异常地想要杀戮和鲜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平息那莫名烦躁的心情。 在天上明月的清辉下，萧一风的刀势和银尾狼族的血脉之力仿佛都受到了加强。少年隐有入魔迹象，浴血拼杀，毫不在乎自己身上又多出了几道伤口。 已经有大量的银尾狼死在了那把刀下，可剩下的银尾狼依旧冲向那个少年，后面也有狼群在源源不断地补充，飞跃断桥。它们悍不畏死，猩红的双眼说明它们已经不在乎自己和同伴的死亡了。 双方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唯一的目标或者说执念，就是杀死对方，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想法。 银尾狼王看着远方血肉堆砌的战场，它的眼皮轻颤。它已经动摇了，它不知道，为了杀死那个少年，它还要失去多少部族。普通的银尾狼它毫不在意，可是作为它精锐力量的银尾巨狼也在大量死去，它也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它第一次有了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吃掉那个女人。 ------------ 第四十一章 青白若梦，此间你我 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无尽的阴影自然地开始让步后退。遍地堆积的死尸，淌了一地的鲜血睡着地势低洼的地方流入峰底。 一朵洁白纯净的小花盛开在这地狱般的场地中央。它像是新生的一抹绿色，带来了柔嫩和喜悦。它扎根在血液浸泡的泥土之中，像是在呼吸一般。 一呼一吸之间，越发的娇嫩动人。 只是，死寂落寞的剑锋怎么能开出这样一朵花呢？之前它又是在哪里的呢？竟然躲过了凌厉的刀锋和无数狼爪的践踏。 狼王终究是让狼群撤了回来，它不知道，要让那个少年倒下，它还需要多少部下的死去。它觉得，任凭已经发狂的狼群和少年决一死战，这里大部分银尾狼都会战死，这个代价它承受不起了。底下战场中的人狼已经疯了，它还没有。 若失去太多的族群，它将不再掌控这么多的猎场，甚至还会被死敌追杀，这不是它想看到的局面。 强烈的杀气和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龙灵和小白第一时间的感受。 然后，她们就看到一身血衣的萧一风从洞口钻了进来，他咧嘴笑了笑，仰头倒了下去。 小白立刻冲了过去，在关键时刻护住了萧一风的后脑勺，没让他再经受二次伤害。 龙灵站了起来，踉跄着走过来。她的双腿趋于恢复，只是左腿有些地方还隐隐作痛，让她行动不便。 二人合力将萧一风拖到了草垫上，留下了红色的拖曳痕迹。 小白毫不在意萧一风蹭在自己身上的血污，抱着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声问道，“萧一风，你……没事吧？你醒醒啊！” 龙灵神色恍惚，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有死去的。 是什么能让他拼到这个地步呢？ 是这个小姑娘？ 又是否也是为了她呢。 此刻少年的素色长衫已经破破烂烂，多的是布条和破洞，最关键的是，整件衣服就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样，变成了血红色，也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银尾狼血。 是的，萧一风又一次陷入将死的局面。 “啊…”少年在小白的呼唤中悠悠醒来，他睁开双眸，看到了小白眼中的泪光，心里想着，这才像样嘛，总算是为了我有点悲伤的感觉了。 小白轻轻抚摸萧一风的双脸，帮他擦去满脸的血污，轻声说道，“萧一风，还好吗？” “还行，就是……”话还没说两句，萧一风一阵剧烈地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又是大量的鲜血渗出。即便是静躺着，无数道由银尾巨狼造成的、或深或浅的伤痕也在缓慢地流着血，根本没有因为战斗的停止而止血结痂。 这也许是银尾狼族的又一个战斗优势吧。 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只是想起上次那粉身碎骨、几乎逼得他想死去的痛，眼前的伤势似乎都不算什么，他反而轻松了些。 痛感稍减，萧一风偏过头来，看着有些无措的龙灵，觉得此刻姑娘更像是个姑娘了，不再是当初刚见面时的冷静印象，不由得笑了笑，“龙姑娘，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还想多拖些日子，等着苍王的变数呢，不过啊，我是等不到了。” “其实呢，你也不要太担心，变数不止一个啊。你不要忘了，追杀我们的可不止外边的狼群，还有一个人呢。” “算算日子，他也应该快到了吧。” “当初没提黑麒麟那一嘴，就是不想让你记忆起一些不太高兴的事，像你这么要强的女子，应该不会喜欢别人总提起你挨揍的事吧？” “不过就算我不说，你肯定也能猜到的。我说什么等着苍王的变数，只不过咱们距离月圆之夜的时间太长了，狼群等不到那一天的，我也守不到那一天啊。所以其实那时你就应该猜到我是在暗示黑麒麟了吧。黑麒麟这个变数，总感觉带来了更多的危险，而不是夹缝中的生机。” “龙姑娘，我真的尽力了，接下来，就要麻烦你照顾我们家小白了。” 龙灵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声音轻颤着说，“好，我答应你，你先坚持住，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说是如此说，可若她真的有短时间让人恢复生机的手段又或是妙手回春的丹药，在萧一风第一次伤势复发，濒临死亡时就该拿出来了，又哪能等到现在。 萧一风笑了笑，没有反驳。 “小白，你要听龙姑娘的话，收收你的小性子，不要总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做些奇怪的事。我不在了，你记得回去看看师娘和师弟。还有，和师傅说，是徒儿没本事，只能走到这了，就算是站到了仇人面前，只怕也是被人杀掉的局面，徒儿不孝，不能帮他报仇……算了，还是我自己和师傅说去吧。” 小白听着萧一风的话，翻了个白眼，想着现在是谁开始说话不着调了，“嘿嘿，你放心吧，我不用听她的话，她也用不着照顾我，我会陪着你的。” 萧一风听着这话，以为小白又在耍性子，可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片刻后，他瞪大眼睛看着小白，惊愕道，“小白，你……” 小白释然的笑了笑，说道，“对啊，我都把白虎神印给你了。你什么下场，我自然就是什么下场。所以，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她伸出手指刮了刮萧一风的脸，语气听起来依旧轻松，“你别看我现在有说有笑，实际体内的生机能量和你差不多。只不过我是白虎，下辈子照样还是白虎，你就不同了，谁知道你下辈子是个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把神印给予萧一风之后，是否还能再次转投成白虎。 萧一风感到手足无措。 龙灵震惊莫名，她有些痴痴地看着小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小白轻抚萧一风的面庞，看着小白仍然对着自己眨眼睛。 怎么会，她的心口微微作痛，这感觉竟然有些熟悉，好像她很多年前就感受到过一样。 一直以来，萧一风都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认识很久的一个……很亲近的人，总能给她带来她有些不愿承认的安全感。如今，两人就要死在她的面前，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她定下心神，开始思考救人的办法。她身上带着的灵丹妙药最开始就被她吃完了，她也没有用来疗伤的法器，她最擅长的也是杀人而不是救人。 还能怎么办？ 她的眼神来回在萧一风和小白之间琢磨，上一次，小白用了她的白虎神印才挽救了萧一风，现在呢？ 灵光乍现说得就是这种时刻。 龙灵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内视自身，意识绕过仍残破不堪的经脉深入灵海，寻找到那一团青光后，她有了进一步的想法，“小白，若是要对白虎神印进行神源补充的话，是给你还是给萧一风？” 小白正用刁蛮的语气安抚萧一风无措的心情，闻言一愣，想了想后，说道，“当然是他了，神印都和他的神魂相结合了，主动权都不在我手里了。怎么，你想跟我说你有神源本息？不可能吧，神明可没有后裔，再说了，你不是龙族吗？” 萧一风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无措的表情，他可以面对数不尽的银尾狼，却无法接受小白的事情，他看着垂头不语的龙灵，想要安慰一下她，“龙姑娘，你……” 听到这声称呼，龙灵豁然抬头，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孤傲和一往无前的坚定，这一幕让萧一风想起了上一次他处在生死边缘时，小白的神情。 他的神色变得古怪，心头有种异样的不真实感。 “萧一风…”龙灵开口道，声音清冷，却让人感觉忽远忽近，“我能救你，只是……” “要答应你一个条件？”萧一风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这句话。 此时此刻的气氛恰如彼时彼刻。 龙灵轻轻摇头，“不是条件，而是代价。” “什么代价？又是同生共死的这种？” 龙灵有些犹豫，她也不知道这算是哪种代价，“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救你，哪怕你不愿……”话没有说完，龙灵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小白一脸疑惑，不知道龙灵想要做什么，然后她就震惊地发现，前几天自己念叨的事情，好像快要成真了。 龙灵俯身吻住了萧一风。 少女闭上了眸子，少年的双目却比任何时候睁得都要大。 然后就是让小白更加震惊的事情，一道青光自龙灵体内飞出，直接经由嘴唇，渡给了萧一风，且化为了白光。就像当初白虎神源神妙莫测的修复能力一样，萧一风的身体在青光转白光的过程中不断恢复。 青白两道光线，犹如两条灵动的小蛇纠缠在了一起，竟有些缠绵不绝的迹象，此生此世，也许再难分离。 这确实是神源本息。 小白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它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到了这个可以说是朋友，也可以说是敌人的家伙，想着自己这辈子怕是不用和他打架了，相比于自己蜗居在一只猫的身体里，他比自己还要惨啊。 小白再次恢复了作为白虎身份时的那种冷漠孤傲，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青龙！ ------------ 第四十三章 麒麟至，苍王现 天色渐亮 群狼正在向山丘这边靠拢，看着数量少了许多的部群，银尾狼王的心头掠上一层乌云。 当它看到从对面剑峰中慢慢走出的那个少年时，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狼眸瞪的无比大。 怎么可能？！ 前一刻他还重伤垂死，此时怎么能完好无损的站到它面前？ 萧一风将月光横在背后，血衣依旧，不过人却是悠闲地从山峰背后的洞穴中绕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布满银尾狼尸体的空地，再次踏上了断桥。 他手腕翻转，月光快速地在空中转了几圈，被他拄在了地上。脑袋轻轻地斜出一个恰到精妙的角度，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抬起左臂，正对狼王，屈了屈中食二指。那意思就是在说，我好了，咱们接着打呀？ 银尾狼王心中如惊涛骇浪般不可抑制，它已经彻底失去战胜眼前少年的信心。但它依然对想要得到的东西心有不甘，它还想再尝试一次，不过要换个方法。 它唤来几只银尾巨狼跟随它，向着断桥走去。在距离断桥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它实在不敢再靠近了，它走上石桥都是一种冒险的行径。 其实在狼王停下时，萧一风就摸了摸月光，有冲上去的冲动。可惜，他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放弃。他此刻也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他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可以供他使用。 龙灵这些天积攒的青龙神源只够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再没有多余的了。 昨天傍晚战斗刚打响时，他也有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只是从山峰越过石桥到对面的距离太长，他一击不成的话，容易被困在对面，就会让小白她们陷入万分危险的境地。 狼王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凶狠，它微张开嘴，口吐人言，“你……很强，很……出乎我的意料。”话语虽然依旧不连贯，却比小狼说得要熟练一些。 萧一风收敛笑容，只道，“过奖过奖。”再没多余的一个字。 一人一狼又默默对视片刻。 狼王不得不开口说道，“我想要……那个白衣……女人，你把她给我，我放你……和另外那只……猫走。我说到……做到。”仿佛怕萧一风不相信它，还承诺了一句。 萧一风摇摇头，道，“不可能。” “你也不可能……扛得住我部下的再一次进攻。”狼王语气笃定。 “那正好，你可以一下抓住我们三个。”萧一风笑道。 “你杀了……我儿子” “它先偷袭我的。” 谈话结束，双方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狼王默默转身。 很快，对面的狼群再度集结，只是没有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做出场的背景。银尾狼的气势很是低迷。 萧一风握住月光，不知道这次自己又能撑多久。 忽然，天边多了一朵云，这让萧一风眉头紧锁，很是不安。 那是一朵黑色的云，它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这边，同时带来了一股强大至极的威压。 银尾狼王内心惊惧，怎么会有这种人物出现？狼群亦开始不安。 烟云消散一些，一个高大的老人站在了黑云之上，一身衣服不知是何种材质，竟然漆黑无光，只是偶尔从他周身处爆出来的黑色小火花表明了他的身份。 黑麒麟！ 他神色淡漠，看着下面的狼群，就像是看蝼蚁一般，接着又看向萧一风，从嘴边强行挤出一抹笑意，问道，“小娃娃，你最近可有见到一个受伤的姑娘，也可能有人与她同行。” 萧一风摇头示意并没有见过。 “你仔细想想，若是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我可以帮你扫了底下这群畜牲。嗯，怎么样？” 萧一风低下头，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片刻后，他再次摇头，带了些遗憾的神色。 黑麒麟有些失望，看着自己身上渐渐不受控制的黑炎，心情愈发不爽。他看向禁地更深处，想着当年种种，还有那燎天一刀，心道，真是怕了你了，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应到我。 一股沉郁怒火涌上黑麒麟心头，他忽然很想杀人。 被人戏耍，来回跑了这些天，他早已失去了耐心。 当黑麒麟的目光看到银尾狼族的聚集地时，狼王的心里猛地一突，生出了警兆，它以极快的速度，无比流利地说出了一句话，“有女人，他身后就有一个受伤的女人。” 小白化人的事它还不知道。 银尾狼王当然不想将自己的猎物分给其他人，只是刚才它感受到了极强烈的杀意，它怕多犹豫一刻，自己的部族，就会灰飞烟灭。 它毫不怀疑上面的那个老人有这个本事。 萧一风骤然盯住狼王，杀意大作。 只是头顶传过来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抬头面对，他提起月光，双腿蓄力，不做防守，反而拉了一个出刀式。 “嘿”面对着少年的举动，黑麒麟倒是乐了，他语意森然、一字一顿地问道，“想对我出刀，你打的过我？” 血色衣角无风而动，萧一风微眯着眼，他开始寻找对方最薄弱的地方，同时疯狂调动自己体内残存的力量，尽管杯水车薪，哪怕徒劳无功，面对碾压的力量，他绝不会收刀等死。 黑麒麟可以出于好奇和一个有趣的人族说上几句，可他不会容忍草芥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和挑衅！ 就在他准备出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龙灵步履从容地越过遍地狼尸，小白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到了持刀少年的身边，手扶住了少年的肩膀。那肩膀并不雄壮威武，但是她感受到了其中积蓄的力量，轻声说道，“我来面对他吧，毕竟他是来找我的，你做的够多了。” 萧一风不理会她，依旧紧盯着黑麒麟，全身未有放松。龙灵的素手顺势而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柔声说道，“好了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种哄孩子般的语气和他说话，就好像在记忆中，有人也这般和自己说过一样。她想要抓住这灵犀的一瞬，却又忽然失了它的踪影，不禁有些迷茫。 萧一风看了她一眼，默然收刀，立在了一旁。小白适时跑到了他身边，拽了拽他衣角，待他低头，轻轻冲他眨眼，又往龙灵那边撇着。 萧一风疑惑摇头，表示不解她意。 小白翻了个大白眼，心想真的是个傻小子。 大敌当前，不得和她说上两句贴心话，才显得情深意重？ 龙灵一脸淡漠，从容不迫地问道，“谁派你来杀我？” 黑麒麟笑道，听着意料之中的问话，说道，“想杀你的人很多，不过我不能说。那个想杀你的可怕家伙，我也惹不起。不过你可以猜猜，是谁有胆子敢杀龙族的天之骄女，又是谁请得到我这个老家伙。这种人……不多。” 龙灵若有所思，却道，“你放过他们两个，我随你杀，如何？” 萧一风迈步上前，立刻就要开口，却被龙灵更快的手势制止了，她回过头，浅浅笑道，“为了小白，你该走了。这一路，谢谢你。” 望着佳人明眸皓齿，淡若星辰的笑容，萧一风竟开不了口，只是坚定地站在了原地。 “不可能。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这小子从我手下救到你的。他给我带来的麻烦太大了，不杀他是不可能的。不过…”话锋一转，黑麒麟嘿嘿笑道，“我听说你和我一样，是个喜欢躲起来的家伙，很少有人能见到。这是你第一次出龙族吧，就遇上了一个……少年郎？”他的语气中带着调侃的意味，杀气也弱了下去，既然已经看到了龙灵，他又不那么急迫了。 “你放心，我可以答应你，把你们两个的尸体埋在一起，好好地做对儿亡命鸳鸯。”黑麒麟带着爽快的意味，残忍说道。 两人默默无言，唯有被忽视的小白又送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若是没有意外，便是如此结局了。 … … 地面的石子开始出现极细微的振动，小白最先观察到了这一细节，因为此刻的她竟是颇有些百无聊赖，才会盯着地上的破石子怔怔出神。 非是她不惧怕死亡，只是她习惯了将一切交给萧一风来思考、决定，她只需要享受快乐就够了。春风伴细雨，雨水只管自己欢腾便好，至于风会带着它吹向哪里，它全然不在乎。哪怕面对死亡的结局，她亦是如此。 场间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因为整座剑峰都在摇晃，仿佛即将有一场天塌地陷的灾难降临人间。不过剑峰摇晃的方向是自西北向东南，并非不倒翁那样四面倾斜。 摇晃的幅度愈来愈大，山峰上的三人勉强站立。不少银尾狼的尸体滚到了崖边，拖曳出一道道断断续续的血痕，然后无声地坠落。 萧一风惊喜地看着龙灵，后者也明白过来，那个“变数”到了。 在血气死尸中盛开出的小白花，不知何时飘荡了起来，动作轻柔，轻轻缓缓，来回起舞，好似并没有受到山峰剧烈震动的影响。 犹如地动的恐怖摇晃慢慢地停了下来。 白色花瓣衬托着金黄色的花蕊，愈发显得小花柔嫩娇人。它依旧浮在原位置，好似在等待采摘者。 下一刻，整座剑峰开始倾倒，像是未开封的大剑，沿着石桥，向银尾狼王所在的山丘这边砸了过来。 萧一风加强金戈之势的全力一击也只能破坏十余米的石桥，在剑峰的压迫下，像是根纤细的树枝那样，被轻易地折断了。 萧一风单手托住龙灵的腰，绕到了剑峰的另一边，小白早早地就窜到了他的背上 从剑峰到石桥的另一边不过数百米的距离，而从萧一风所在位置向上到峰顶足足有接近两千米的高度，若是算上深渊之下的体积那更是不可估计。 所以轰隆一声，剑峰靠在了悬崖边上，砸出碎石无数，但是它的峰尖依旧斜斜地指向苍穹，好似锋芒尽敛于鞘中，但仍霸气侧漏的无双宝剑。 黑麒麟升到了高空，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心中有了猜测。在过往的无数岁月，他很少和这些妖神刀的守护者打交道，尽管他身上那最可怕的伤势就是妖神刀造成的。 嗷…… 这是比银尾狼王的狼嚎声还要凄厉的叫声，可是在这哀转的声音中却听不到悲伤，反而透着一种雍容高贵的气质和淡雅的从容内敛。 ------------ 第四十四章 一月比三秋 万丈深渊下雾气涌动，浓密朦胧。场间众人齐齐向下望去，好似有什么物体在下面高速移动。 某一刻，银色的身躯自迷雾中冲出，漂亮的银色毛发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偶尔竟会耀得人睁不开眼。那双狼眸沉静异常，它沿着剑峰自下而上猛然冲去，高速移动的身体在其移动轨迹上留下道道残影。 苍王一口咬住了飘荡的小白花，吞了下去。在掠过萧一风身边时，狼首虽然仍正对前方，它的眸子却在萧一风身上停了几息，然后又如狂风般呼啸而去。 直到冲到峰顶，它才慢慢减速。 苍王静静伫立在那里，不怒自威，银色毛发随风飘荡，柔顺明亮，轻厉的狼嚎再次发出，对于黑麒麟的驱逐之意不言而明。 黑衣老人紧紧握住右手，片刻后又松开，他伸手轻轻挥了挥，两颗黑色火球撞向了苍王。黑麒麟又怎么会被两声狼嚎驱逐一下就退走呢？ 苍王肃啸两声，两道银光自它口中激射而出，迅疾若闪电，正对上两团燃烧不止的黑炎。 四道力量在空中骤然相遇，爆发出激烈的能量波动，爆炸声传到萧一风这边依然不小，八境大物的甫一交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威势。 没有试探，没有花里胡哨的掩饰，就是最纯粹的灵力对冲，就像赤手空拳的两个人，没有大喊大叫来增加自己的气势，也没有灵活地走位，只是沉默地挥出自己拳头，硬碰硬。 这就是高境界的战斗方式，并不好看，但短促有效。 黑麒麟轻轻拍了拍右臂不断冒出的火苗，眉头紧皱，思考着对策，刚才的那一击他用了七成力，这头狼的境界明显不如自己，只是个八境初期的水平，自己全力出手，它决计抵挡不住。 只是……他看着自己身上的黑炎，不得不低头叹了口气，在这个敏感的地带，他若出全力，必定会引来妖神刀的注意，自己体内的黑炎若是猛烈燃烧起来，只怕半条命就要没了。 他咳了一声，道，“我并非有意冒犯禁地的守护秩序，我只要将你身后的那几个人带走就行，阁下可否让路。” 萧一风本该在苍王出现的那一刻就带着龙灵她们跑路才对，事实也证明，苍王经过他们时，也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也是在那一刻，萧一风听到了一个声音，让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龙灵露出疑惑询问的眼神，萧一风轻轻摇头，示意不好解释，她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停在原地，选择相信对方。几番生死，彼此的信任才是活下去的最大原因。 就在苍王的眼眸盯着他的那一刻，萧一风听到了一个沉稳的声音说，“无事，我来解决这个麻烦。”这是意念传音，也是八境才能有的手段。 萧一风快速思索各种可能，最后选择了相信苍王。 面对黑麒麟客气的话语，银狼轻轻摇头，示意不可。 若是之前，苍王并不会在乎萧一风和他的同伴。比如之前剑峰血战，它早已察觉到，只是双方谁死谁活，他并不关心。 对于禁地妖神刀的守护者来说，只有七境以下的人才可以继续深入。其他的更强大的人，是不得进入的。这是对于妖神刀传承的保护。 这剑峰既是对于境界高深者的警示牌，也是它的封印地。只有修行大能想要往禁地深处闯入时，剑峰才会解除封印，放它们这些守护者出来。 不然便要等到特定的时间，才可以出来放放风，获得片刻的自由。例如苍王，待到月圆之夜才能呼吸一下新鲜自由的空气，其他时间只能隐匿在峰底，默默修行，度过无边的枯寂时光。 苍王愿意帮助萧一风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引来了黑麒麟，让它有机会出入天地之间，而是因为它尝到了萧一风的血。峰顶石桥上的一场杀戮盛宴，无形中为剑峰提供了一次血祭，这就是那朵神秘古怪的小白花盛开的原因。 剑峰本身就是一座法阵。 苍王吃掉了那朵小白花，自然也品尝到了其中的血液。大多数都是银尾狼的血，斑驳不堪，但也有一丝鲜血，让它感受到了灼热燎人的味道，令它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见过的那个十分霸道雄伟的男人。 “你为何要救他们？！”黑麒麟带着一丝不解，几分怒意，惊诧问道，“难道妖神刀的守护者也开始接触这些世俗中的事情了？或者是想讨好大天妖族，谋求利益？” “这个少年你不能动，至于其他，随你怎么想？”苍王开口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那我只要那个白衣少女呢？”黑麒麟试探问道。 见苍王回头看过来，眼神略有询问之意，萧一风上前一步，急忙道，“我们是一起的，请苍王阁下一同庇护。” 苍王转过头来，眼神逐渐不屑，它虽是妖兽，而对方归属麒麟族，但这头黑麒麟的故事，它也听过一些，知道黑麒麟不算什么好东西，再次开口道，“你该走了，不然……” 不然如何？当然是开打。 黑麒麟眼神阴沉，嘿嘿两声，再不发一言，转头便走。 他出来太久了，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有些人对他无所谓，有些人却是很想杀他的。 默默注视着黑麒麟离去，苍王转头，一双狼眸盯住了萧一风，丝毫看不出情绪波动。 萧一风和龙灵躬身行礼，“谢苍王阁下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若阁下有何需求，我们可以代办。” “托你的福，吃了那朵血祭花，我可以在这外面多活动几天，”苍王轻轻扇动鼻翼，露出一丝不喜，“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地方洗个澡。” 苍王说话的语气就像日常生活的邻居般亲切随意，萧一风想要开口询问，却被它眼神制止，它不打算多做解释。 萧一风点头，打算默默跟上就好。 嗷呜 一声弱小讨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竟是银尾狼王。 自从黑麒麟出现后，它的存在就被弱化了，尤其是苍王的出现，更是让人忽略了它的存在。 苍王是人族的叫法，在妖族这边，苍王则被称作啸月狼王。同是狼王，却比银尾族的狼王强大无数倍。 银尾狼王掩饰不住心中的狂热，啸月狼王是它们这些狼族拼命修炼想要成为的强大存在。若是能被它指点一下或是直接看中，那前途…… 可惜，银尾狼王只看到了一个冷漠无情的眼神，最终，它抵挡不住苍王的威压，呜咽一声，仓皇而逃。 其他银尾狼也都随之而去。 苍王对此不屑一顾，并非它对后辈无情，只是若论血缘关系，只怕整个禁地有不止五个狼族部落和它都能沾上关系，只是都太过遥远了，它自己的部族早已湮灭在残酷的禁地生存中。 并非它不管，只是妖神刀守护者有自己的规矩，不可逾越。 为萧一风出头，也是它几千年来成为守护者之后，第一次为妖神刀之外的事情出手。 这还是在萧一风的麻烦是黑麒麟这种八境大物存在的基础上，并且黑麒麟站在了它的守护界线上，它也算是擦线行事。 苍王看着场间几人或受伤，或无修为的情况，吐出几道银光，将三人轻轻裹住，之后它率先向剑峰之下奔去，银光跟随其后。 … … 峰底竟然有一条小河，一米多深，流动性极好，足够萧一风他们洗的干干净净。 深渊下的雾气统统聚拢在了树林枝叶之上，但并不影响光线的照入，反而让人觉得，是由于雾气的净化，才让光照的效果更加地清晰明澈，整个峰底都是亮堂堂的。 萧一风到了峰底接触了之后才知道，这是浓度非常高的灵气。 在剑峰上凝望深渊，会觉得雾气迷蒙，阴暗渗人，现在看来，那也许是封印阵法对于外界视线的迷惑。 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 萧一风脱下血衣，缓步踏入其中，清凉的水流席卷他疲惫的身躯。粘黏在发丝和肌肤上的血渍开始在水中融解，丝丝缕缕，又慢慢化为无形。 他身上伤口嶙峋，大多已经结痂，有些却还在渗出新的血丝。这是他刚才脱衣服时，将紧紧粘在一起的衣服和伤口强行撕开的结果。 清洗完毕，一身白衣的少年自林间钻出来，以清秀俊逸来形容此刻的萧一风已不足够。风起密林，白衣轻飘，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笑着向这边走来，他步伐稳重，恰似石中白玉，温润喜人。 龙灵默默看着他，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转头，却对上了小白“虎视眈眈”的眼眸。 在小白的万般逼迫下，龙灵迫不得已地和她一起泡进了河水里，只盼着小姑娘不要又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萧一风和苍王向着河流上游走去，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起灶生火。对于救命之恩，他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尝试着给苍王做顿美食佳肴，也不知它口味如何。 … … 日子开始变得平淡，萧一风很久没有这样的生活过了。 早起做饭，要同时顾及小白的心情、龙灵的伤情和苍王的口味，这绝对是一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情，不过萧一风倒是不在乎辛苦，每天都换着花样的给他们上菜。 这自是师娘柳梦青的功劳。 萧一风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柳梦青只是开了个小小的豆腐坊，没有再追求更多。若是她开一幢酒楼，萧一风十分肯定，那绝对是镇上最受欢迎的。 没有和外人的接触，每天做饭、练刀的简单重复，让他想起了山上的生活。 无论萧一风如何恳切认真地询问，苍王再没有开口和萧一风说过什么，只是沉静的狼眸偶尔对他的某一道饭菜表达肯定的目光。 它并没有就此离去，可也没有任何态度的显露。 萧一风一度怀疑它是来蹭饭的，却又摇头笑笑驱散了这种想法。 今夜雾散，繁星点缀夜空，一闪两闪又三闪…… 苍王独卧某处，小白悄悄地摸了过去，很自然地捋顺着它的毛发，不知何时她俩的关系亲密到了这种地步。萧一风和龙灵是不敢做这种事情的。 帐篷旁，篝火前。 少男少女并排而坐，没有刻意坐远，也没有亲密无间。两个人都是那种私下很“安静”的人，没有太多的话去说。他们都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很多天都是如此，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只是还是会有不经意地轻瞥和偶尔的偷看。 发现与被发现。 “你这衣服质量很……”萧一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不禁挠头笑了笑。 “这是取自极寒之地的天蚕冰丝做的衣服，可谓水火不侵，凡尘不染，世间不多的。”龙灵小声解释道。 “那一定很珍贵了。” 龙灵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世间只有……这两套。” 萧一风看着自己身上明显是男装的衣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得傻笑着，嘴里说道，“挺合身的，挺合身的。” … … 有人练刀 有人养伤 有人闲的无聊，开始折腾她那个被单方面称呼做“大白”的朋友。 一月时间，倏忽而过。 苍王将他们三人送到了崖边小丘处，默默转身，在小白的“大白再见”声中，加快脚步离去。 天旋地转，剑峰又回归了原位。 最终，萧一风也没能得知它为何救他们。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龙灵轻声道，“相逢即是缘，不必过于执着原因。” 萧一风笑笑，偏头问道，“那我们呢，也是缘分的安排？” “我们？”龙灵停顿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往下谈，反而说道，“我要走了，回龙族。” “那…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萧一风以为她要否认什么，急急说道。 龙灵觉得眼前少年的“悟性”变差了，忍不住提醒道，“我救你时曾说过，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你可还记得？” “代价？那我是要……”萧一风眉头紧皱，在他看来，代价总不能是金银珠宝、灵晶法宝吧，龙灵不是那样的姑娘。两个人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接触，难道是…… 萧一风大着胆子，声音却怎么也抬不高，他试探着说出两个字，眼睛也时刻观察着龙灵的反应，“娶你？” 龙灵眉头一挑，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显露出来，让萧一风心惊胆战地等了会儿，她才悠悠说道，“等你为你师傅报了仇，来龙族找我？你若不来……” “我一定来！”萧一风坚定说道。 龙灵不置可否。 小白靠在一棵大树旁，背对着二人，听着那些对话，不时翻个白眼。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朝霞初升，温暖的光线普照世间，也照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 天之苍苍，白衣成双。 （第一卷：我自凡中来，带着一只猫。终。） ------------ 卷二 第一章 少年如玉 晚风长云，金稻香来。 自那一日与龙灵别离，已是两月有余，萧一风和小白出禁地，踏妖域，一路悠悠然。 并非萧一风不图快，而是小白的行动能力受到了限制，她也说，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普通人的状态了，什么时侯能达到人妖自由转化形态的地步，她也不知道。 自从知道了小白的白虎身份，萧一风和她聊的最多的就是四神兽的事了。小白觉得她这一世很倒霉，出来就被打了一顿，然后变成了一只猫。这是萧一风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小白打死不说的问题。 出世时倒霉，修行倒不糊涂。虽说头几年在坠凡之地没有天地灵气可吸收炼化，但她也不是一直都在睡觉，淬炼肉身可以说是她日常最大的付出了，至少她是这么和萧一风说的。 以前是猫的形态，藏在萧一风怀里，温暖又舒服，可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姑娘，萧一风的衣服里自然是塞不下了，想要背着她，又嫌萧一风跑的太快，风吹得她不舒爽。 无奈之下，两人一路晃晃悠悠，才来到了某处天妖族的地界。 此处地广妖稀，打听路都不是很方便，偶尔碰到了两只妖，也是低头赶路的架势。 萧一风疑惑不解，却也只能沿着大路就这么走下去。到了这边，看到了一片金色的稻田，风起浪涌。 妖族和人族一般，也是会种田生活的，这本就是他们从人族那里学去的。 穿过这片区域，地势渐渐起伏，山水密林开始频繁出现，曲涧鸣泉也响在耳边。 小白欢呼雀跃，相比平原，显然这里更像是属于她的地方。 … … 喧嚣聒噪的声音自前边传来。 萧一风和小白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同时低下身子，放轻脚步，慢慢地拐过一座石头山堆，露出脑袋，看到了一副景象： 一辆雕饰古朴、通体暗黑偏偏体积又很大的马车停在道路中央。 马车的前前后后围了很多的妖，脸上或多或少都带有绿色的丝状脉络，气势汹汹，好像在叫嚣着让马车里的人出来，不然如何如何，更多的是在喊那句非常标准的口号，此山此树买路财啥的，很有山妖土匪的风格。 与暗淡无光的马车和凶神恶煞的群妖不同，在驾车的地方还有车顶处，站立着四个妙龄少女，服饰靓丽，姿容俏美。 她们没有大声斥退那些妖族，但是个个神色清冷，气势凌厉。 萧一风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他在禁地里遇到的那对双熊兄弟，当时就是因为饥饿的小白不耐烦的叫声，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导致了一场战斗，还招惹了那对“稀有”的姐妹。 今天应该不会如此了。 想到这，萧一风抬头对上了小白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似有灵光在其中闪动，她仿佛知道萧一风的所思所想，她嘴角含笑，带起一抹弧度。 萧一风心中一惊，就要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只是小白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跳出了石头堆的掩护，大喊一声“嗷呜”，引得大路上群妖的关注。 她粗声粗气地说话，尽量配合自己叉腰的动作，仿佛自己是惩奸除恶的大侠，“哎，你们这群妖怪！”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拦人马车，劫人钱财，还有王法吗？！今天有我白女侠在此，谁敢造次？！” 萧一风不禁扶额，不知道小白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套话，光听话语倒是有一番气势。 只不过在群妖眼里，眼前的小姑娘再怎么叉腰扮气势，也不过是个身材娇小的小女孩，没有妖会怕的。 果然，几只妖怪眼中闪烁着贪婪，跃跃欲试地向这边走过来。 萧一风闪身而出，并未抽出月光，只是举刀前指，呵斥了一声。 “都停下！” 没有妖真的会停下。 在几只妖张牙舞爪、胡乱叫嚣着想要围过来的情况下，萧一风很轻易地撂翻了他们。这让他有些诧异，毕竟这些妖脸上那妖异的绿纹颇有些唬人，再加上嘴上很厉害，自然显得声势大，只是甫一交手，却只有一、二境的实力。 马车边上的群妖见伙伴被打倒了，并没有意识到萧一风的境界实力，反而爆发出了更大的声势，齐齐向着萧一风冲过来。 不出意外，扫腿、击臂、打背、锤腹，转眼间所有妖都躺在了地上哀嚎。月光并未出鞘，萧一风依旧是以木鞘做武器。新的木鞘自然是和做饭的锅碗瓢盆一样，是之前采备的物资。 在萧一风眼里，群妖的冲锋全是破绽，随手可破。更让他惊讶的是，没有一只妖是突破了第二境的。他皱着眉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妖境界这么低就敢出来做土匪拦路抢劫。 萧一风自己都忘了，半年前他还是没有修为的人，就敢下山远游了。 小白撅了撅嘴，小脸上满是失望，觉得真是无趣极了。 马车上的四个佳人严肃认真的表情也没了，眼神有些呆滞，她们没想到经历过残酷训练、可谓千锤百炼的她们竟然也会被蒙住。 其实也不怪她们，以往她们执行任务时，那些对手都强大而残酷，她们也是以百分之二百的态度对待敌人，哪里会遇到这种级别的小妖。 只有跟着公子这样慢悠悠地出行，才会有这种情况吧。 妖匪的首领已经快速地跑到了萧一风跟前，战战兢兢地跪着，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说，什么庄稼收成不好，他们只是出来讨口饭吃；又什么他们只是劫财，从未害过人命……总之，萧一风感觉这些话就算是真的，被这头领一连串地讲出来，更像是预防撞了硬板子而提前准备的说辞。 萧一风自是不会轻信，刚才群妖口中喊打喊杀的话可是很多。他正要思索如何处置这么多妖时，心中警兆骤生。 萧一风瞳孔微缩，他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已经突破了自己的安全范围。 萧一风迅猛转身，同时月光极速向后砍去，却被一把扇子挡住了。与其说是扇子挡住了月光，不如说是月光及时的停住了。 萧一风警惕地看着对面这个人族，如果他不是山妖的支援，那就应该是刚才躲在马车上的人，“你是谁？” 对面的人面庞白瑕如玉，笑而不答，一身白衣，袖口绣着金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配饰。 他突然发现了什么，眼光被萧一风的月光刀吸引了过去，表情很是惊奇，“你这是把横刀？” 他将挡刀的扇子放下，转而换左手中食二指捏着月光，眼睛快速地在上面来回扫过，最后叹了声，“好刀！” 萧一风保持着出刀的姿势一动不动，任凭他捏着月光看来看去，只是心中警惕慢慢地不断增加，因为这家伙看着太奇怪了。 突然，白衣公子眉头一皱，鼻子靠近月光嗅了嗅，好似有些不确信，他又细细地闻了下，确定之后才看向萧一风，脸上的震惊依稀可见，但是却又在极快地淡去。“这位少侠，你这把刀上的杀气好重啊，杀过很多人？” 萧一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我没杀过人。” “哦？没杀过人？”白衣公子脸上的兴趣意味愈来愈浓，进一步问道，“那就是杀过很多……妖了？” 山妖首领听了这话颤抖得更厉害了，头也比刚才伏得更低。 萧一风不知道妖兽算不算妖，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甚至说要不要回答他，白衣公子抢先说道，“看少侠来的方向，怕不是妖神禁地？” 萧一风略微犹豫，点头承认。 小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来，眉眼间隐有怨气，叱声问道，“你有事吗？没事我们要走了。” 白衣公子放下了手指，后退一步，桃花眼微眯，拱手笑道，“在下罗玉年，游历至此，被山妖围困，幸蒙少侠搭救，实在是不胜感激。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萧一风收回月光，心思微转同样回礼，道“我叫萧一风，同样是离家远游之人。” 罗玉年看着萧一风将宝刀收入了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寒酸无比的刀鞘中，眉头颤了颤，有些心疼，不由得说道，“少侠，你这刀已经达到了四级品阶，凡木怎能配得上它，等我回到家里边，用上好的木材，亲手给你打造一柄刀鞘，如何？” 萧一风当然知道自己的月光是把神兵利器，但是具体品阶他并不清楚，师傅也没告诉他，但刚一见面就要给他的武器做配件，还是让萧一风内心感到抗拒，他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我没钱。” “哎，怎么能跟救命恩人要钱呢，当然是赠送给你才对，以此来偿还恩情。”罗玉年道。 “没我出手，想必罗公子你们自己也能处理这些山妖，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说罢，萧一风转身就要走。 “萧兄萧兄！”罗玉年伸手虚拦了一下，背起一只胳膊，道，“不瞒萧兄说，我是想让萧兄和在下同行一段路。” “为何要我与你同行？” “萧兄可知前方不远处的如织城，乃是一座无秩之城。可我又要去那里办些事情，跟在我身边的只有这么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我怎么放得下心？你看看，我在这边和你聊，她们几个哪有人管我？”说着，还半回头似的撇着后面几个马车上的几个人。 山妖围困已经破解，她们早就整顿好后重新坐在马车上，各做各的闲事，等着公子在那边闲聊，也没人过来跟随他。 丫头们哪知道，明明是公子不让她们过去的，现在在他嘴里却又是另样的说法。 罗玉年眼神诚恳、言辞恳切，复又说道，“萧兄身手这么好，我是想让萧兄再护我一段路，待我在城中办完事，就送萧兄一柄刀鞘做报酬，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一风眉眼低垂，右手握住月光，大拇指轻轻摩挲刀柄前端，思索片刻，点头道，“好，那就和罗公子走一趟。” 小白站在萧一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透露出欣赏，只是眼中还有些别的意味混沌不清，难以分辨。 罗玉年微微一笑，折扇轻拍手心，道了声好，侧身让开道路，同时伸出手道，“萧兄请上车。” ------------ 卷二 第二章 鸳鸯楼 在罗玉年的邀请手势下，萧一风刚要迈步走向马车，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收回脚步，转身看向那些聚拢在一起，默默望着这边的群妖，心里发笑，想着他们竟然没有趁机逃跑，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太聪明还是不聪明。 他眼神清冷，神情严肃地向他们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以后莫要再作恶，以后我还会回来的，再让我碰见你们拦路抢劫，定不轻饶你们！” “等等！”罗玉年伸手指着站在群妖中间的山妖头领，大声说道，“你留下来，我还有事找你。” 山妖头领神色紧张地靠近，一张脸上满是谄媚之色，其上本就弯弯曲曲的绿色脉络在褶皱下更添几分波澜，他轻声轻语道，“这位公子，我们就是出来讨口饭吃，这年头老天爷不赏饭吃，地里收成不好，我们只能出来做这些事，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 罗玉年不以为然，偏头问道，“萧兄，可否讲讲你来时见到的路上景色？” 初听此语，萧一风还不解其意，细细回想之后才恍然道，“金稻飘香，美不胜收。” 山妖的脸上渐现尴尬之色，挠头嘿嘿笑着，“公子，小妖胡言乱语，还请您高抬贵手，刚才我们围在你马车边上的时候，我可没有对您喊出半点不敬的话来。” “可那些大喊大叫的妖都是你的手下，难道他们说的话不应该算在你的身上？”罗玉年戏谑说道。 “这…这……”山妖摇头晃脑，急得拍手跺脚，不知道怎么解释。 萧一风觉得这贵公子有点闲得慌，小白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罗玉年逗够了山妖，拿出扇子在空中点了点，笑着说道，“好了，不逗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和你的这群手下可是罪城周围的十八城寨之一？” 山妖如蒙大赦，连忙说道，“是是是，我们就是十八城寨的妖，小妖名叫土蛮，公子也知道我们这些妖。”山妖的眼珠一转，试探问道，“从这里到罪城，还要经过几个城寨，公子可是需要小妖帮您引路通过那些道口？” 罗玉年对于山妖突然开窍感到有些惊奇，笑道，“正是如此，你可有马匹？” “有的有的，就在这树林后边，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牵过来，然后就和公子上路。” … … 坐进墨黑色的马车里，顿时闻到了一股暗香浮沉盘绕其中。马车内部空间也很大，四周的车壁上好似刻着些诗歌词句，眼神略微一扫，便觉笔画纤细清秀。一张红褐色的矮脚桌放在正中间，左右后三个方位都摆好了软垫子供人倚靠落座，布料绝佳，触之轻柔。 桌上茶具一应俱全，此刻仍有水雾蒸气在往上涌。车内的低调却又豪奢的景象和马车外部暗沉无光的视觉效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莺，给萧兄斟茶。”罗玉年坐在了马车座位中的后方位置，轻挥手说道，脸上有些欣喜意味。 “是。”名唤小莺的姑娘跪坐起来，一双素手平静熟练地动起来，隐隐颇有一番静谧美感，挨着她的是另一个叫做小语的姑娘。 站在远处看时，与群妖对峙的这四个姑娘从服饰、佩剑到脸上妆容均是一模一样，柳叶眉，朱红唇，气质亦是同样凌厉无匹摄人心魄。 可等到罗玉年介绍她们时，离近了看，才发现四人各有不同。 小莺看着年纪偏大些，隐为四人之首，待人接物稳中有序。小歌与小燕年纪稍小些，正是妙龄青春的少女，此刻正在外面驾车。最小的姑娘坐在小莺旁边，豆蔻年华，看起来还有些娇柔稚嫩。 四人名字正是取自莺歌燕语，罗玉年对为何如此取名又做了一番介绍。 小白坐靠在马车上，长舒了一口气，一直双脚赶路对她现在的身体来说确实也是有负担。能坐马车代步也算是抵消了部分对于罗玉年一直拖着萧一风闲聊的怨气。 萧一风浅饮一口清茶，转头看向罗玉年，问道，“不知罗公子要去那如织城做什么？” 罗玉年不答其话，反而问道，“萧兄可知这十八城寨？” “不知。” “这十八城寨净是些不入流的小妖罢了，刚才咱们遇到的那一伙，境界不过一、二境，就算是这里边最厉害的家伙，也就是个风和境。”罗玉年细长手指轻敲茶杯，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都是从那如织城中淘汰出来的，在城中他们争不到立足之地，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只能出来另立门户，形成了所谓的十八城寨。” “那如织城中会有很多流血争斗，城主府没人管吗？”萧一风疑惑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那如织城又名罪城，十八城寨遍布在城外五十里地以外的位置，你观这群山妖的情况，虽实力不济，但是吵吵闹闹的势头中真的带着很多杀气，这自是在城中待过的结果，由此便能推知那城中才是真正的可怕凶恶之徒，杀人不眨眼。”说到这，罗玉年如那讲故事的说书人般，故作凶恶的表情，双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前趴伏低，环顾场间几人，眼神作凶狠噬人状。 萧一风神色如常，平静的和他对视，小白则反了个大大的白眼，觉着是不是人有钱了就会变傻。小语根本就没听自家公子说话，而是低头在想自己的事。倒是小莺，配合着罗玉年的一举一动，不时露出惊讶和好奇的表情，罗玉年故作凶狠靠近时，她还双臂护住自己身前，小小地后靠了一下，只是脸上的笑容表明她没有丝毫的害怕。 罗玉年看着他们的反应，自觉无趣，撇了撇嘴，坐回原位继续说道，“这座城本是木族的地盘。” “木族？天妖族之一？”萧一风诧异问道。 “嗯，就是那个族中全是树妖花草妖的种族，不过近些年他们族中修行的人才比较少，天才人物也几乎没有。族长听说还可以，但也是个很年轻的妖族，境界大概也就是个七境巅峰，应付其他妖族也算足够。但在天妖族这一序列当中肯定是不够看，所以他们木族不得不缩小自己的势力地盘，尽力地收拢力量。” “这如织城就是在木族势力范围的外围位置，虽然城池建筑得牢固，又算是人妖两族交接地带的大城，但他们也必须放弃，才有更多的力气巩固自己的核心实力。” 萧一风若有所思，也算是明白了罗玉年拉上自己的原因，“所以说，这城算是无主之城？” “嗯。”罗玉年点头说道，“木族势力退走后，这里乱了一些年，从大陆各处都有为非作歹之徒跑来这里躲避追捕。那阵时节，这城中倒真的算是掀起了不少血雨腥风，死了不少妖。只是近几年出来几个比较厉害的妖族，收拢了一批手下，又打败了城中其他势力，入主了城主府。目前来说，城中没有那么混乱，但就算死了个把人啥的也不会是什么奇怪意外的事情。所以这是一片属于罪犯的灰色地带，这如织城又名……罪城。” 萧一风慢慢点头，渐渐了解了这罪城的一些情况，若这城中真如罗玉年所说，那他想让自己护送一番倒也不算多么奇怪。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在山路上竟然行进地十分平稳快速。他们连续地通过了几个道口，都是十八城寨设下的拦路点，每次停留时间不长，都能迅速通行。 萧一风他们没有下过马车，这一切自然是山妖土蛮的功劳，至于他如何做到的，萧一风也不得而知，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十分擅长的事。 马车再次停下，帘子被人撩起，一张秀丽小脸伸了进来，轻声说道，“公子，那小妖要与你说话。” “嗯，叫他到后边来。” 罗玉年将身体向旁边挪了挪，伸手在马车侧壁上一抹，竟然打开了一扇小窗户，长二尺宽一尺，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此处机关倒是颇为隐秘。 听得马蹄声靠近，翻马落地的声音，那小妖土蛮开口道，“公子，前方已没有我十八城寨的拦截口，可一路畅通直行到罪城，我就不再跟随公子了，还请公子莫怪。” “嗯。你做的不错，这赏你的。”说着，罗玉年扔给他一块灵晶，看着体积不小。 土蛮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好处拿，惊喜地看着手里的灵晶，跪下喊道，“谢谢公子赏赐！谢谢公子！” “嗯，回去吧。”说完，罗玉年关上了窗户，又和前面喊了声，“小燕，走了！” 马车慢慢启动，向着如织城驶去。 土蛮还在后面恭敬目送，嘴里喊着，“公子慢走！” … … 马车神速，再停下时，已是到了城中某处酒楼前。这罪城城门处竟没有设下盘查守卫之人，城中的巡逻治安的程度也可见一斑。 酒楼是普通且平常的那种客栈，一楼餐馆，二楼住宿。驾车的两姐妹将马车缰绳递给小二，就默默跟到了小莺姑娘身后一起往二楼提行李。一共开了四间房，罗玉年一间，四姐妹两间，萧一风和小白一间。 到了后院二楼，才发现这里空间很大，房间数量不少，和酒楼那略显狭窄的门口并不相同。房间内的摆设虽是简谱，但也算应有尽有。 放好行李，小白和罗玉年就嚷嚷着下楼吃饭。一路上小白就喊了好多次肚子饿，吃掉马车上不少糕点。 罗玉年揉了揉旅途劳顿而有些干涩的脸，深吸一口气，对小白豪爽说道，“随便点，我请。” 小白切了一声，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小二问道，“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哎，算了算了，你看着上菜吧，要快，要好吃！” “好嘞，客官，您好等！” 所有的跑堂小二都有一副好嗓子，在那故意拖长的音调中，仿佛有他们对于自己厨子厨艺的自信。这声音将客人对于即将品尝到的佳肴的期待感拉满，未必是天上美炙，但也是人间味美，很多人都会下意识这么想。 这客栈叫什么来着？萧一风回想刚下车的那一幕，好像是……鸳鸯楼？ 就在距离萧一风他们入住的客栈两个街口的另一家悦来客栈，两个蒙面绿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正式入住。 这家客栈的位置相对来说更加繁华，因此路人更多。两名女子的出现惹得一阵注目，倒不是女子面容惊艳，毕竟二人都是轻纱蒙面打扮，旁人也见不到其真容，而是因为其中一个个子矮小些的女子下车后，从车厢里取出一杆和自己身高很不相符的银枪，背负在身后，显得有些许怪异。 她不在意旁人多余的目光，急声说道，“小姐，终于到了，我们快进去吧！” 另一个女子轻轻笑了笑，笑声舒人，甚至光听那笑声就会让人想象出一个模糊的但一定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形象。她点点头，二人在店小二好奇的目光下被迎入客栈。 ------------ 卷二 第三章 找打？ 宽敞的大厅内只有萧一风他们坐了两桌，其他地方均无客人落座。 淡黄色的木桌和长条木椅被擦的锃亮，不过桌面上仍有几处黑色的痕迹难以抹去，像是被高温烫出来的圆圈，亦或是油污。 鲜香四溢的清蒸鲫鱼和外酥里嫩的烤羊腿同时上桌，两三片香菜、几滴香油漂浮的豆腐蛋花汤热气腾腾。醋炒白菜、油炸米糕轮番上阵…… 小莺和罗、萧、白三人同坐一桌，她负责将小二手中的盘子接过来，然后给新的菜肴安排一个最适宜的位置，方便三人都能夹得到。 此刻她温婉地站起，收拢袖花，左手翻过倒扣的茶杯，右手端起茶壶就要为众人沏茶。罗玉年伸手虚拦住她，手指扣在茶杯口，侧过身子，轻声问道，“萧兄，要不要来坛子酒？” 低头默默吃饭，只偶尔给小白夹菜的萧一风惊讶地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道，“喝酒？现在喝酒的话，不会耽误你办事吗？这城中又全是恶妖，我们若饮醉了只怕会不太安全。” “哎，无事无事。”罗玉年挥挥手，笑道，“先前我不是与你说过，这罪城已有了主人，他们野心很大，想把这座城彻底收服，如织城又算是位于人妖边界不太远的大城，他们想做的是两族之间的生意，自然不会容许城中太过混乱。” “你看这酒楼不算奢华，菜食却还真不错，而且并没有妖敢来这里吃霸王餐或者是闹事……至于我们要办的事并不急。” “那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萧一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终于趁机问出了这句话。相比什么都不知道，随机应变，他更喜欢有目的和计划的行事。有目标，才会有出刀的轨迹。轨迹也会有很多，他需要择优而斩。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概过三天还是几天来着，这会有一场拍卖会，我要在里面买一件东西。” “罗公子怕有人盯上你的东西？” “正是。总有人要财不要命，他们要拼命，我却不想有太多的麻烦。总之，东西到手后，也许会劳烦萧兄出手清理下这些麻烦。”罗玉年夹起一块炸糕放入口中，不以为意地说道。 萧一风点点头。 “切，不是要拍卖吗？东西还不一定到你的手呢，现在就想着有人来抢你，怕不是想太多了。”小白摆弄着筷子，轻蔑地说道。 萧一风皱眉看着她，训斥说道，“小白，不要乱说话，罗公子好心请我们吃饭，不要讲没礼貌的话。” 只是接下来小白的话又让他有些无奈，“请吃饭怎么了？不是他雇我们作护卫么，不管吃管住？再说了，这饭也没你做的好吃。” 旁边上菜的伙计看表情又有点不乐意，萧一风连忙拱手，拉着他到另一边，说妹妹在闹脾气，让店家多担待担待。 小二本着顾客至上的念头，忍了下去，继续回后厨帮忙。 说到小白生气的原因，萧一风无奈至极。她在路上就差点和罗玉年吵起来。现在想来，罗公子有时候话确实有点多，嘴也有点不着边际。 本来在车上安稳无事，罗玉年却闲得无聊，一直在逗弄小白，和她连开了几个玩笑，小白都不为所动，只是有些烦躁。最后他已经放弃了，和萧一风说了句话：这孩子是你妹妹吗，一点乐趣也没有，和萧兄不太像啊？ 话一出口，小白被彻底点燃，当即就要掀桌子，不论是孩子还是妹妹，这两个字眼都让现在化身人形的小白颇为忌讳，她一向认为自己应该是个霸道凶残的角色。起初化成人形时，他们还处在群狼包围的困境中，来不及多想什么。等后来在银尾狼的崖底生活时，她就多次因为自己在水面中那稚嫩可爱的倒影大发脾气。 不知为何，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一风还感受到了她生气的原因。也许是白虎神印的缘故。 罗玉年摇头微笑，向萧一风示意无事。虽然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小白姑娘，但他认为凭借自己在万花丛中游刃有余、片叶不沾的水准，就算不能凭借这顿饭就让小姑娘原谅自己，但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希律律 大厅门外马声嘶鸣，尘土飞扬。一伙人翻身下马，前前后后迈进了这鸳鸯楼。 为首者身披墨绿斗篷，浓眉高鼻，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扫视厅内，挑了与萧一风他们相对的另一处角落，说道，“那里吧。” 他身后跟着四个手下，均是身高体壮的汉子，即使身着宽厚的衣服，也有肌肉线条的凸起隐约可见。他们几个站在门口，厅内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为首者解下斗篷，递给随从收起。他露出了青金色锦衣，长长的黑发束起在背后，举止优雅且内敛。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 小白在这群新客威仪非凡地进门后，就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瞥了一眼罗玉年，嘴里啧啧出声，好似惋惜着什么。 自诩玉树临风的罗玉年在对方进门时也一直在看着，心里琢磨着对方这四个剽强大汉的排场也不比自己这四个美丫头差太多。他观察到小白的反应后，也隐约察觉到小白的内涵意思，只是没在意。 见他没反应，小白又看向那个绿袍公子，此时绿袍公子一行人正走向他们挑选好的座位，然后小白再快速转头看向罗玉年，停留一下，再转头看绿袍，再转头看罗玉年，再停顿一下，如是三次迅速的来回转头。 第三次看完罗玉年后，小白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夹了口鱼肉，把头低下，下巴也微微向内收敛。 她越是这样罗玉年越是好奇心狂增，他看到了小白低头吃菜，也看到了她微微升起的一抹嘴角。他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这抹笑也是她要他看到的。 罗玉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姑娘计较太多。 小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嘴边泛起笑意，狡黠灵动的眼眸眨了眨，直视罗玉年，发起了最后的进攻，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比、你、有、范儿。” 这句话配上那如画的景象，可谓绝杀。 对于罗玉年这种公子哥来说，气质的高低和形象的优劣是他们最在乎的，这是绝对致命的一击。罗玉年表情已经非常自然的不自然，眉毛将挑未挑，右手按住桌边暗自用力。 萧一风一拍脑袋，很是无奈，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在这种事情上，小白是不会听他的话，他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能管住她。 小莺却咯咯地笑出声，很久没有女孩子可以让自家公子这样的吃亏了，真是有些可爱呀。 … … 酒楼小二早已经侍立在新客桌旁，恭敬顺从的模样和之前对待罗玉年他们如出一辙。 一个随从大汉挥手说道，“小二，来两坛上好的桂花酒，好肉好菜跟着尽管上！” “好嘞！您好等！”小二应声喝道。 另一边，罗玉年慢慢抬起头，一双花眼对上小白十分挑衅的目光，他咬着牙，沉声说道，“小二，这边来四坛酒！” “啊？客官您说什么？！”正往后厨钻的小二下意识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对着这边问道。 “桂花酒有什么意思啊，给我来四坛烧刀子，不辣喉咙不给钱！”罗玉年豪气万丈地喊道。 “额……”小二站在后帘处愣了一下，没多问什么。他就是个仆从，自然是客人要什么就给什么。 点菜的大汉一道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犹如利箭穿空，寒意凛冽，场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罗玉年好似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他把玩着手里的烧瓷茶杯，在手中不断旋转它，双眼盯着上面的图案，仿佛一定要从中看出什么东西或是奥秘。 大汉微眯起眼，右手撑桌子就要起身说话。旁边的年轻公子叫住了他，轻声说道，“算了，不要惹事。” 大汉听着自家主人的命令，又慢慢地坐了回去。只是他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上，对面那人又开口了。 “对的对的，在这罪城之中，没本事的人可不敢随便惹事，要以和为贵才是，听你家公子的，没错！”罗玉年依旧把玩着茶杯，只是拿得更近。 嘭！ 点菜的大汉猛拍桌子，骤然起身，用嗡隆隆的声音喊道，“小辈，胡说什么，你找事不成？！” 罗玉年洒然一笑，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起身，看着大汉拱手说道，“鼠辈，乱说什么，你找打不成？” 语气轻快肆意，声调不急不缓。若是让萧一风来评价的话，那感觉就是不要脸极了。萧一风此刻也一头雾水，观他之前的谈吐为人，就算被小白刺了两句，罗公子也不应该是这样鲁莽行事的人才对，怎么会胡乱地挑衅不认识的人呢？！ 萧一风想不明白，但此刻厅内的气氛降到了极低。高大汉子横眉倒竖，显然已怒火中烧，就要爆发，那家主人也不再劝说，也对，能来这罪城之人，又哪里会有忍气吞声的角色。 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了，萧一风叹了口气，右手附在月光上，静等局中变化。不过他倒是也看到了其他一点东西，比如在最开始罗玉年出言挑衅时，另一桌的三个丫鬟就悄无声息地把武器放到了最容易拔出的位置，很明显地开始积蓄力量。 如此看来，她们不再像是服侍丫鬟，倒是和那几个大汉一样，是随身保镖，并且有很强的警惕性，哪怕是最小年纪的小语。想必她们的战斗力也不会太低。 难道罗玉年经常这样“无事生非”？！萧一风再次怀疑道，或者他是要试试我的本事？ 那群山妖并不能体现我的修为，所以他想借这几个人来考验我？ 萧一风不再多想，因为他感觉到，对面的所有大汉都站了起来，同时爆发出了强大的气场，显然也是蓄势待发。青金衣袍的公子微低头静坐在那里，默认了这些。 场间愈发沉默，战斗一触即发。 ------------ 卷二 第四章 开“宝箱” 紧张的氛围仍在继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停滞了些许。小莺也收起了那静美的笑意，罗玉年却仍旧笑吟吟地看着对面那青金衣袍的公子，眼神中甚至带着兴奋，好似即将打开宝箱的寻宝人，热情似火。 那宝箱光看表面就是涂金镶玉的华美贵丽，其中蕴藏的宝物难免让人期待。这就是未知的美好。 突兀的，一个声音顺着秋风吹进了厅堂里，“哎呀，我这里就是一打尖儿住店的地，哪能经得起各位公子的折腾，诸位要是真动手，还请移步店外。”声音高而不尖，清亮婉转如鸟啼，众人闻声看去，店门口站着一女子，此刻时间已近黄昏，落日余晖披在她的身后，像是橘黄色的纱衣，柔顺如静淌的河流。 “你是老板？”点菜的大汉率先发问道，声音低沉，仿佛怒而不发的野兽。 “不是老板，是老板娘。” 女子走了进来，进一步解释道，她的容貌不算绝色，但也是清丽的女子，气质更是出众，端庄大方，很难让人觉得是做客栈生意为生的人。 “是他们先挑的事，难道不应该赶他们走吗？” 老板娘眉头一挑，转而笑道，“客人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我只是说，你们要动手就去外面，事情解决后，还是可以回来住店的，我只是怕小店经不起各位的折腾。毕竟敢来这如织城的，应该都有些看家本领才对，您说是不是？” 大汉阴森森地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罗玉年轻蔑问道，“你怎么说？” 罗玉年拿出了他腰间的扇子，不过并未展开，“打架可以，不过道理要讲清楚，不是我惹事，是你们先招惹的我。” “你放屁，不是你在那里乱要酒喝？我们刚点了桂花酒，你便喊桂花酒没劲，在那里乱叫烧刀子？这不算胡乱挑衅？！”大汉愤愤的说道。 “嗯，我是说了这些没错，可在那之前，是你们先有不对的。”大汉脸色再变，刚要喊出我们先前碰都没碰过你，又怎么会惹到你的质询，罗玉年却及时接上自己的话，堵住了他的发问，“先前，你们在店外，或者说你们一行人在城中纵马疾驰，听你们的马蹄声，就知道速度绝对不慢，你们就不怕撞到人吗？就算撞不到人，你们弄得街道上尘土飞扬的就很好吗？别人还要不要走了？！” 罗玉年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自己也是一副为民除害、保护百姓的正义形象，言谈间还用手里的扇子对着那几个大汉指指点点。 萧一风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说的内容却有些听起来怪怪的，毕竟这里是罪城，就算杀人被发现都不一定算有罪，更何况是当街骑快马这种事。 小白倒没多余的想法，只是嘴里不停念着，打啊打，赶紧打。 大汉的目光变得阴沉。 场间再次沉默。 “听两边客人的话，你们双方都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如各退一步，互相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如何？”老板娘又出来打圆场，婉转的声音让场间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青金衣袍公子至此抬起头来，和罗玉年对视了一眼，这是冲突发生到现在，他第一次抬头，目光平静至极，只听儒雅轻柔的声音缓缓道来，“既然老板娘开口了，而且当街纵马确是我们的不对，只不过我们兄弟连赶了几天路，此刻也是饥肠辘辘，所以才急了些，不过总之我们有不对的地方。” “行走江湖交的就是朋友，此事我们不再谈起，甚至可以做个朋友。不知这位公子是否看得起我？” 后厨和大厅连接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围着皮裙的男子疾步走出，手里拎着菜刀，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出来之后没有铺垫地直接说道，“谁要打架出去打，要是在店里动手的话，尤其是伤到我婆娘，就别怪我不客气！” “哎呀！你添什么乱？我这都快把人说好了，你又出来乱搅和。”老板娘快走几步，即使身材在女子中颇为高挑，但在男子面前依旧显得纤瘦柔弱。她伸手在男子宽厚的胸膛上狠拍了两下，神情不忿。 “我不是怕你被他们伤着吗？许二和我说前厅要打起来了，老板娘有危险，喊我快来保护你，我能不急吗？！”男子微低头看向妻子，为自己辩解。 小二躲在帘子那边不敢过来，老板夫妇二人同时看向他，眼神颇有问责意味，吓得他整个人缩了回去。 小白突然感到胸口堵堵的，不知为何，连嘴里的肉嚼起来都不香了，她看向萧一风的背影，忽然明白了这股情绪的来源，只是仍不知原因。 她撅了撅嘴唇，默默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见那一幕。 女子的抱怨，男子的辩解，抱怨是真的，辩解是真的，虽然二人在争辩着什么，可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实确切地存在于此时此刻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萧一风视线有些模糊，目不转睛地看着夫妻二人从争辩到原谅到互相宽慰的过程，不由得脸上泛起淡淡笑意。 当年师傅和师娘就是这样子的夫妻，如果…… 想到这，萧一风眼帘低垂，怪不得老板娘出现在门口时，或者说只听到她的声音时，萧一风就觉得很是熟悉亲近，看她走过来更是莫名的情绪起波动。原来，是因为师娘。 她真的很像师娘，不是容貌，而是言谈举止，是那股气质，那种由内而外的精神魅力。 见夫妻在那里“打情骂俏”忽略了众人，罗玉年觉得很有意思，不打算“叫醒”他们，他对着青金衣袍公子拱手道，“公子愿求和，那自然极好。之前我的言语也是有些无礼，公子气度大，有礼节，我自愧不如。既如此，公子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好。不过，我和手下都已饿了多时，不如先吃饭，我们回头再叙？” “哎呦，那倒是我不对了，你们先吃先吃，我这边已经算是酒足饭饱，就先回房休息。我们回头再谈。”说罢，竟是掀开衣摆上楼而去，四个丫鬟也收好武器，默默跟随。 “小二，别偷懒！出来带客人去客房安顿。”老板娘冲着后厨喊道。 萧一风感到有些荒诞，本来几乎不可避免的一场架就这样放过去了，这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他感应到了什么，抬眼望过去，发现老板娘在对自己微笑。他直觉上认为，不，他确定这不是对客人习惯性的客套，而是真真切切的在对他微笑。 萧一风下意识回以微笑，颔首致意。 … … 同罗玉年主仆五人分别，约定明日早起去参观拍卖会预览后，萧一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饮过两杯凉茶，解了渴，萧一风安下心神，正打算冥想修行。隐约间，他好似听到楼下出现了很多声音，客人调笑声敬酒声、跑堂吆喝声充斥在一起，吵吵闹闹，好不火热。 萧一风略皱眉，起身站到窗前，推开窗户向下望去，正有三三两两的人或勾肩搭背、或两两无言的走进客栈门内，小二正守在门口往里边迎客。 这多客人，只能说明酒楼的菜食着实不错，服务好才能吸引到人来。以萧一风的嘴巴来品评那位男子厨师的炒菜手法，也是上佳的水平。 看着这等景象，萧一风觉得自己近一步体会到了这罪城的一些潜在规则。先前厅内剑拔弩张，酒楼周围却没有什么动静，可现在突然之间，就变得热闹极了。只能说明刚才的冲突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 萧一风摇摇头，挥散这些想法，回到床上盘膝坐下冥想。小白躺在里侧，仰面朝上，四肢摊开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内视灵海，一切安好。 白虎卧在一块石头上，姿态慵懒，毕竟它不是真的老虎，不需要捕食猎物来补充能量，这方小天地就是它最大的能量来源，再者说，这山林间也没有其他的生物供它追捕不是。一呼一吸之间，灵气自然得到补充，若是心急，就吃上几片叶子，喝上一口清泉，也能达到效果。这整个灵海小天地都是萧一风的灵气内化而成，就连土壤石砾都是灵气孕育而出的。 它的体形好像大了一些，感受到萧一风的意念，它低低地吼了声，算是打过招呼。 前四境所形成的灵气内循环已达到极致，每一环节都臻至圆满，这要归功于萧一风在出凡之前的那十多年苦练。坠凡之地无灵气，他每天也有修行功课，只不过是模拟修行，模拟有灵气的环境。 依凭洛家的藏书量和洛一刀的七境的修行经验，萧一风在理论上对于修行有了彻底地认知，他知晓哪一刻该吸入灵气，哪一刻该放出灵气，他知晓身上所有的穴位以及灵气会在身上流转的每一条路径，他通晓所有开放性的修行知识以及很多秘辛甚至偏门，唯如此，他才能在脑中构建出一个庞大的可以模拟修行的体系。 对于自己的这个徒弟，连洛一刀这样的修行天才也只能发出无以伦比的赞叹，因为只有真正的绝世天才，才能在没有灵气这一最基本的修行条件下，依然能够进行“修行”。 这是极强大极可怕的脑力和算力。 这也是萧一风半年多的时间就可以连破五境的原因。 五境，还是太低了。 他下意识这么想。 一个东西靠了过来，萧一风知道，那是睡着的小白，他没有在意。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地板上，他再次投入到冥想之中。 ------------ 卷二 第五章 小问题 隔壁房间中，罗玉年看完手中纸条上的信息，彻底确认了今天楼下那伙人的真实身份，将其递给小莺，他微仰着头皱着鼻子长出了口气。虽然他此前早有猜测，但知道后还是觉得有些巧，或者说奇妙的缘分。 小莺轻笑了声，说道，“今天没和对方动起手来，公子有些不甘心吧？” “是挺可惜的，”罗玉年双手摊开，无奈说道，“你说这多好的缘分，我们刚来这如织城，饭都没吃完，就让我碰上这么一号人物，这不正好可以演场戏给家里人看嘛，可惜呀可惜！” “公子净顾着自己玩，今天场面多紧张，他的手下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要是真打起来，你就不怕自己这几个丫头让人打坏了？”小莺故意地将声音弄的娇声细语，好似撒娇一般，“少爷真是不知道心疼我们。” 罗玉年掏出腰间的扇子，嗤啦一声展开，换了个坐姿，一手叉腰，一手抬扇斜向上指，说不出的矫揉造作，“我的小莺姐，你莫开玩笑，就凭你的实力，只要那些八境九境的大宗主大家主啥的不往外乱跑，这天下不是任你纵横，谁敢挡你的路？谁又能挡你的路？” 话中的内容表明小莺竟是有着七境的修为，虽说罗玉年有吹捧的意思，但这等境界在世间行走，确实算是很强大的战力，在任何一个世家门派，都是受到尊敬和供奉的强者。 小莺给了个很是幽怨的眼神，含笑说道，“少爷就会讲好听的话来骗我们这些傻姑娘。” “小莺姐这么漂亮，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谁见了都会夸两句，可不是我故意哄骗人。”罗玉年轻摇扇说道，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赶了这多天路，你快去好生歇息吧。” “好吧，既然公子赶人，那我就……”瞥见罗玉年受冤枉故作委屈的眼神，小莺改口说道，“公子确定不需要奴家侍寝吗？”边说着边靠了过来。 看着昏黄烛光下柔媚哀婉的佳人，罗玉年轻咽喉咙，偏过头不去看，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快去休息吧。” 小莺看着公子有些狼狈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既然公子不喜欢，那奴家就退下啦！” 等到小莺退出屋子关好门，罗玉年才抬起头，看着那道纤细的影子从自己窗前经过，他轻轻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说不出的落寞。 “我怎么敢啊？我的小莺姐。” … … 夜深人静 萧一风缓缓睁开眼睛，红色的光华似流体一般，隐隐在其中流转闪动，半妖的体质让他在夜间视物也很清晰。 他回过身子看着紧挨自己沉沉睡眠的小白，轻轻笑了笑，虽然失去了毛茸茸的小可爱，但现在熟睡的小女孩儿也算是乖巧可人，当然仅限于进入梦乡的她。 萧一风摇摇头，帮她把床脚的被子打开盖好，将小白脸上的头发拢到两侧，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之前白天刚到客栈时他就觉得哪里奇怪，但没想明白，此刻要入睡时，才发觉竟是房间数目的问题。 自己和小白同开了一间房。 这很有问题。 从前，小白是只猫，他们睡在一起很正常，可现在她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可以躺在一张床上呢，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不由觉得自己的观察思维是否变迟钝。 罗玉年他们也没觉得不妥，可能是因为在这如织城之中，危险无处不在，小白现在的体质又是和凡人无异，和萧一风住在一起倒是安全些，更何况虽然没有嘴上明说，但小白确实很像是自己的妹妹。在他们看来，可能同住一起问题也不大。 当时自己也没有提出异议，这也怪不到人家。不过现在他必须去找小二再开间房才是。 下到一楼，厅堂内依旧灯火明亮，三两桌的客人喝着小酒，轻声交谈，不知他们是没有地方去还是不愿回家。 小二靠在一处墙壁打着瞌睡，摇摇晃晃似倒非倒。 柜台那里，老板娘正一手轻打算盘，一手浅蘸黑墨，在账本上不知写些什么。她察觉到有人站到了自己的斜前方，抬头发现是萧一风后，浅浅笑道，“客官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娘，我想再开间房，可以吗？”不知为何，萧一风总觉得在老板娘的笑容中，存在很特别的地方。有熟悉亲切感，他知道那是师娘的缘故，可他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东西，很像是老板娘对自己有区别于普通客人的认知，可他们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他不感到危险，反而从温柔的笑容中感到真诚和善意。 “当然可以。”老板娘笑着转身从柜台找客房钥匙。她在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把小钥匙。看着这把铜黄钥匙，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她又连忙翻开账本，不知查找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看着萧一风，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这忙的脑子有些乱，客房大多都满了，倒是还剩着一间房，不过条件不太好，您要是着急得话，我可以开给你。” “总不会没有床吧？”萧一风开玩笑道。 “那自然是有的。” “那就这一间。” 老板娘点点头，然后微扬起脖子在大厅内寻找小二的身影，“许二许二！带客人去房间。” 昏昏欲睡的小二惊醒过来，摸了摸头回过神来，慢慢地移步过来，接过老板娘手中的钥匙，转身直接往院子里走，竟是理都没理客人是谁。 萧一风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这许二睡得魂都没了，让客官见笑。”老板娘笑意盈盈道。 萧一风轻摇头示意无事，点头随小二离开。 上了二楼转了一圈，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房间，明明钥匙不大，铜锁却偏大一些，小二伸手在上面摸到一个小孔，熟门熟路地插入钥匙，轻轻一拧，卸锁推门而入。 小二这才转身，打着哈欠将钥匙递给萧一风，也是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客人就是萧一风，同时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怎么又开一间房，不是安排好了吗，他心想。 但他张了张口，最终也没多问什么，毕竟一年到头，在客栈里遇到的奇怪事情多的是，客人多开一间房，又算得上什么。 拒绝了小二点灯的建议，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萧一风铺好被子，和衣而睡。周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万物皆寂。 … … 一夜过去 沉重的压迫感，不会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是又让他难以动弹，这是萧一风将醒未醒时的感受，让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黑麒麟时，那三次冲击对他身体的摧毁，不过区别在于现在没有疼痛，只是动不了。 意识再次清醒些，萧一风感受到了房间里的另一道气息。 猛地，萧一风睁开眼睛，看向床的内侧。果然，小姑娘静静睡在自己旁边，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四肢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般灵活地缠绕着他，小白嘴角残留笑意，睡着的样子白嫩可爱，气息平稳悠长。 萧一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笑笑。自己就算是睡觉时也绝对会保持一定警惕，可他连小白什么时侯摸进自己这间屋子都不知道，只能说要么是小白潜行功夫依旧，要么是自己对她的警戒心为零。 也许睡梦中的他发现了小白，只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的所有行动。 他尝试着从小白的束缚下挣脱出来，最后发现这竟然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苦笑着转头，轻声叫道，“小白？小白？醒醒啦，开饭了。” “嗯～哼～～”黑裙小姑娘嘤咛着慢慢睁开眼睛，喃喃说道，“吃饭了吗，那走吧。” “你先松开我啊。”萧一风道。 小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正拽着他。她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放开了他，右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萧一风起身，整理了下褶皱不平的衣衫，回头说道，“赶紧下床，我去打盆水来。” 整理好后二人下楼到了大厅内，罗玉年正和四个丫环坐在一起吃饭，他见萧一风下楼，不由得很是高兴，像他这种闹挺的人有时候就喜欢和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人待在一起，清净自在。 “萧兄，你可醒了，刚才小莺去你房间敲门，结果没人理她，我就说萧兄没准也是个爱睡懒觉之人，你就不要去吵他了，偏不听，我的丫环我自己都快管不住了，唉呀。”说罢，罗玉年摇头晃脑，故作感慨。 “公子休要乱说，”小莺笑骂道，“萧少侠莫怪，是我家公子想睡懒觉，我去吵他来着，他心里不愿意，才故意这么说的，而且现在的时辰也早，外面的人大多都没起呢。” “啧啧”罗玉年摇着头装模作样地发怪声，好像他没有说谎话，骗子另有其人，惹得小莺一阵眉头紧皱，虎视眈眈。 萧一风微微一笑，不打算掺和他们两个的斗嘴，自顾自坐下来，帮小白盛粥拿筷。小白亦是乖巧自若，配合着萧一风的动作，此刻她不像是贪玩爱闹的黑裙小姑娘，倒像是安分懂事的乖宝宝。 吃好早饭，又听罗玉年闲扯了一会儿，一行人出发去参观今天的拍卖会展览。 拍卖会在两天后举行，在这之前会进行三天的展览，不知这是由谁想出的宣传手段，与以往的传统拍卖会大不一样。若是按照其他主办方的想法，只怕会将宝物束之高阁，好好隐藏，生怕遭了贼人。 一行人走出鸳鸯楼，在清早的如织城中徐徐前行。此时的时辰尚早，街上路人极少，倒是让人丝毫感不到他们是身处在名为罪恶之城的地方，反而觉得不过是旅行途中十分平常的一处歇脚地。 罗玉年和萧一风并肩而行，一时看这城中街道的摆设，一时又在说着什么。萧一风侧耳听着他说话，他时常能扮演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在某个字眼出现在萧一风耳中时，他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不过时间极短，短到只有小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让萧一风很扎耳的词语只有两个字，幽家。 幽冰狂的幽。 ------------ 卷二 第六章 拍卖会的拍卖品 鸳鸯楼存在的街道并不是最繁华的地带，真的说起来倒像是有些隐蔽性的地方，不过可能由于厨子做出的菜食很美味，所以招揽了一批顾客。只是不知道以罗玉年这种招摇爱热闹的性子为何也选了这样一家客栈住宿。 见萧一风用略带思索的表情审视自己，罗玉年叼着一根牙签偏头对视，用眼神发问。萧一风摇头示意没什么，罗玉年没有追问，一笑置之。 萧一风有疑问很正常，就看他什么时候会问自己，罗玉年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忍多久。 穿过两条短距离的街巷，他们来到了最繁华的主街，周围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清凉无人的感觉。经过街口摆小摊的地方，蒸笼的热气带来一阵白雾茫茫，小巷里也会偶尔传来几声吆喝。 罗玉年感慨说道，“按我得来的消息，前些年的时候，这城中的争斗与混乱达到了顶峰，不说血流成河，只怕也是死伤无数。可你看看现在，啧啧，只能说如今城主府的主人真的有些本领，这些居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城中看似平稳，也许随时会爆发难以想象的祸乱。”萧一风道。 “哦？”罗玉年来了兴趣，笑着问道，“敢问萧兄，何以见得如织城会如此？” “终究是罪城，城中大多数人都是混乱的因子，更别说还有大量的罗公子这种外来的强势人物在这里来去，除非城主和他的势力足够强，能够镇住一切，不然早晚会有人推翻他。” “萧兄这是在夸我了，也行，那我就受着了，不过有些可惜，”罗玉年想了想，话锋一转，“当然对我来说不是可惜，那城主大人有个七境巅峰的修为，八境大物不屑于杀他，再下边的杀他又不一定杀得掉，他这位置看来能多坐些年。”说这话时，他的目光飘向小莺，两者目光接触了一下，不过触之即离。 又走了不近的一段距离，期间穿过两座牌坊，一座小桥，三个道口，他们才站到了最终目的地的面前。一座拔地而起的六层楼阁，红楼玉宇，气势不凡。 “你们三个去玩吧，别忘了替本少爷留意那些好玩的东西，之后再好好地给自己买点啥，去吧。”罗玉年掏出一大包银子扔给了叫小歌的姑娘。 三个姑娘出行在外，话都不多，除了小燕偶尔说几句。接到罗玉年的钱袋，三个人表情各异，小燕有些欢喜，年纪最小的小语倒是毫无波动，仿佛逛街这事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 小语和小白的体形看起来最为接近，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剩下的四人走近楼门，小莺掏出一张金黄色的闪闪发光的帖子递给门口的两个守卫，检查完毕后四人顺利进入楼内。 一个长脸中年人笑着迎了过来，上嘴唇碰下嘴唇刚要开口，却被罗玉年伸手拦住拒绝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逛就行，你找别人吧。” 中年人没想到自己连话都没说就被客人果断拒绝，这也算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小挫折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慢慢后退离开。 “他是拍卖品宝物解说的向导，这次拍卖会我做了很多了解，用不着他，咱不用花这冤枉钱。我要是说的不对，小莺姐你补充啊。” 小莺笑着点头。 罗玉年指着前面被木栏杆围起来的一块地方，正有三两个人围在那里，遮挡了些许视线，“从这往上六层楼，每层楼都有摆放了一件拍卖品供人品鉴，走，我们过去看看。” “小白姑娘，等会儿咱们看这些宝贝的时候，你看看有没有你能瞧得上眼的，我给你买，怎么样？”罗玉年套近乎说道。 “切。”小白撇撇嘴以示不屑。 在红木打造的围栏内，一鼎小火炉摆放在正中间，深绿色的表面，镌刻着一些晦涩难明的符文，火炉四足鼎立，炉盖圆顶颜色偏淡，风格古香古色。 “这是地宝香炉，它以地字为首字，不说是极品，也应该是炼丹锻药用处极大的鼎炉，萧兄需不需要这种宝物？”言外之意自然是，若萧一风说需要，他就会出钱拍下。 萧一风摇头拒绝。 “那好吧，不过近一千年，药道药修一领域确实下落的厉害，修习的人越来越少，各大宗门的重视程度也不太高，很多重要的药方亦是传承丢失，千年前药王时期的兴盛已不再。走吧，上第二楼。” 四人上到二楼，在同样的地方果然围着红栏杆，将近一米半的架子上放着一把入鞘的长刀。 罗玉年快走几步，赶忙上前去打量，眯缝着眼，细细观察着刀柄和刀鞘的构造，而后转身对萧一风说道，“刀是好刀，锐气内敛，厚朴沉重，应该有个五阶的品级，若是能见到刀身就能更好地评估一下，不过应该没萧兄你的那把月光刀好。” 萧一风点头称是，“确实是把好刀，不过好像存世时间太长，品阶没有升上去，灵性流失的过多，导致它已经发挥不出最强时期的威力，应该再降一阶。” “你能感应到它？”罗玉年震惊地望着萧一风，这是他第一次在萧一风面前露出的最真实的情绪。不看刀身，就能做出如此评价，只能说明萧一风感应刀体的能力极强。拥有读器能力的人万中无一，据他所知只有当世剑仙生而读剑，万剑皆亲。若是萧一风也是这样的人物…… 可惜，萧一风只是摇摇头，目光垂垂，他举起月光说道，“它和我说的，刚才它们两个接触了一下，这把刀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变成凡铁腐朽生锈，化成尘土。” “你和自己的刀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的心意相通，也算是拥有顶尖修行天赋的年轻天才，萧兄前途无量啊，不像我，这修为只能慢慢地乌龟爬，爬到哪里就算是哪。”罗玉年感慨地说道。 “公子若是在这十年当中勤勉一些，就算天资不如萧少侠，境界进度也不会这么慢不是。”小莺在后边悠悠说道。 “嗨呀，我不就是个惫懒货，要我努力？哪有花钱自在，有小莺姐你在，我谁都不怕。”罗玉年嘿嘿笑道。 几人继续前往下一层观宝。萧一风左脚刚踏上三楼地面，在他们另一侧将将触顶的旋转楼梯处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绿影，随即他想到了一个人。 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萧一风一下子想起了那几天狩猎的时光，短暂但充满死亡，当然都是敌人的死亡。不过正是由于在那几天里他和血蜂组织中训练有素的杀手反复交手，才真正地让他在战斗中施展了自己的刀法。那是他苦练刀法十几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战斗，他也有意识地去摸索自己的极限在何种地步。 他也想起了临走时的那些话，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是…… “萧兄，萧兄，想什么呢？！”罗玉年微微摇晃他的肩膀，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一脸质疑地看着萧一风问道，“萧兄，我在这儿讲了半天这半张古籍的历史渊源，还竭尽所能地给你翻译了几句，你不会一点没听上吧？” 萧一风尴尬地愣在原地，想要说他听了，但下意识就说不出口，只好眨眨眼，抿嘴笑了笑。 “得嘞得嘞，看来是萧兄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不过和我挺像，我也对书这玩意儿有点烦，你说就……” “公子！” 本来又打算抒发一番情感的罗玉年闭嘴不言，默默地走向楼梯口。小莺的道理也很简单，只要是不学无术的胡言乱语，她一律不让他家公子说出来。本来就不爱学，又天天嚷着玩，那不就彻底放弃了吗，她可不能让公子放任自流，这是贴身丫环的责任。 好巧不巧，罗玉年走向了另一侧的楼梯口，小莺紧随其后。 小白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萧一风旁边，默默地看每个拍卖品。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在她记忆深处有很多碎片，包含了太多的风景与经历，偶尔想起一点，就会让她沉醉半天。如今她只是习惯性地陪在萧一风身边，或者是被陪伴。 岁月漫长，同行即可。 走上楼梯，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残留在扶手和空气中，小白猛地扇动鼻子，细细地分辨这股暗香，某个女人的身影慢慢地从快遗忘的记忆中跳了出来，天然妩媚多姿。 小白后仰脖子看着萧一风，一种恍然的表情映在脸上，头部还伴着某种节奏晃动，先前萧一风的情绪她也感受到了，只是不知为何。 走在最后的萧一风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耸肩缩起脖子抖了抖，“怎么了，你这表情有些奇怪啊。” “你别忘记你已经答应我家的小灵儿了，可不能再去想别的女人，这不对。”小白一本正经地说道，表情严肃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家小灵儿？”萧一风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真的心虚，没有谈别的女人，反而问道。 “对啊，我会替她看着你的，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饶不了你！”小白恶狠狠地说道，在这个问题上，她毫不顾忌两人的关系亲近，甚至她已经决定要坚决捍卫小灵儿的位置。 上了四楼，小白推开罗玉年，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尽管她都忘记对方叫什么，不过她倒是记得萧一风最后因为那个女人有些伤心。所以无论从灵儿还是萧一风的角度，那个女人都不算是个“好人”。 她急切地寻找对方的身影，可惜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站在原地撅了撅嘴，她径直冲向了下一层楼。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淡，她皱着眉头寻香而动，终于，在顶楼某个地方戛然而止。 她盯着地上的那个法阵，圈圈圆圆的，看着就乱糟糟的，这更让她觉得找个人真麻烦，她其实也不想干啥，只是想和那人说句话。 嗯，就说一句话。 不对，应该是两句。 她觉得自从自己化成人形后的脾气变好了，不打人不骂人，竟然想要开始和人讲道理了，而且竟然觉得这样更好更舒服，难道是被萧一风那平平静静的性格影响到的结果？ 罗玉年紧追慢赶地跑上了第六层楼，双手撑腰气喘吁吁地站在小白旁边，“不是我说小白姑娘，你这突然跑这么快干什么，我的小短腿可倒不过来呀，把我累坏了，谁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小莺和萧一风紧跟其后。 小白皱着眉头，娇声说道，“不要装模作样的，赶紧给钱！”她指了指法阵旁边的工作人员，示意罗玉年付钱。 原本气喘不停的罗玉年挺直了腰，一脸疲态消失，轻摇白扇看着那处法阵，问道，“小空间法阵？你们好手段啊！” “没办法，我们的最后一件展品不太好搬到这里来，只能用这种办法做一条通道出来，客官您见谅。”法阵旁边的蓝衣工作人员笑着解释道。 “还要钱？”罗玉年蹙眉问道。 “不用不用，只需要您的参观帖子，让我查验一下即可通行。” 小莺递出又收回帖子，四人站在小空间法阵上。工作人员取出一颗砚台大小的灵石放在阵眼处，光华闪烁，法阵启动。 白光敛去，四人来到了某处建筑内，光线昏暗，土黄色的墙壁上挂了很多灯笼，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却依旧照不亮这略显狭窄的空间，仿佛这黑暗驱之不尽。 旁边亦有身着蓝衣的工作人员及时递上一盏灯笼，笑着问是否需要他们跟随，被罗玉年果断拒绝。 “好的客官，那我就不打扰您们了，不过我多嘴一句，这地牢中的其他罪犯已经都被转移出去，您放心前行即可，不会有危险的。” 原来这是一处地牢。 罗玉年挥手退散工作人员，向其他人打了个眼色，率先向前方幽暗的走廊进发。 ------------ 卷二 第七章 地牢有鬼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内，四人开始都没有说话，好似被周围的环境拉扯进了一个静默的状态。 前方隐约可以见到几个如萤火的小亮点，应该是比他们早到一些的游客。不过他们依然算是来的早的，不然若参观的人很多，他们也体会不到这寂寥无人的感觉。 没有潮湿腐烂的气味，但那股香气已经彻底消失，小白疑惑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来到这里，前边的灯火她也懒得再去追上去看，她踮起脚拍了拍罗玉年的肩膀，语气不善，“喂，有钱公子哥，我问你，这里究竟有什么好宝贝，地方这么黑，也能开放给别人参观？” 不知为何，罗玉年很是享受这种黑暗幽深的环境，随着小白的发问，思绪飘散的罗玉年被喊了回来，他没有正面回答小白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萧一风，似是考问，“萧兄觉得这种地方会放着什么样的拍卖品？” “既然是牢房，那我猜应该是关着什么妖族或是人族，不过选择牢房来关押，即使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是好管控的存在。再者，拍卖灵兽或是神药我可以理解，但是人或妖也可以被拍卖吗？”说到最后。萧一风表情迷惑不解。 “萧兄说的不错，这最后一件要参观的拍卖品确实是只妖，不过嘛…”罗玉年刚要卖个关子，只听见小白的冷哼声，他终于有些气馁，叹道，“小白姑娘，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配合我一下？” “刚才为了追你，我连自己想拍的东西都没去看上一眼，这不可惜？刚追上了你，你要我给钱，我二话不说立马给，虽然人家不收钱只看帖，可帖子也是我的呀。现在到了这里，你又不着急跑了。你说说，我付出的东西也不少，你就不能尊重尊重我？” 一只眼紧闭一只眼睁开的小白仔细回忆这罗玉年的功劳，发现自己对他欺负得确实有些厉害，于是大发慈悲地一挥小手说道，“好了，以后我不随便说你了，可你也要努努力，不要总是说太多讨人厌的废话。刚才的冷哼声我也不是冲你，是冲那个家伙。”说着，指了指走在最后的萧一风。 得到一些认可和承诺，罗玉年有些开心，听到后面又有些惊奇，从他们相遇到现在，小白几乎从没对萧一风有这种冷嘲热讽的声音，他迷惑地向萧一风看去。 萧一风摇头苦笑，他知道小白在想什么，只是他没办法解释太多，反正他问心无愧。若真的从心里讲，他并不想遇到梵离音。 至于原因，他承认就是分别那天对方说出的那几句话真的让他有些伤心。对方先前已知道他是半妖，可对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有礼，照顾受伤的自己，他本以为可以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就像他和小安一样的关系，可事实上并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双方真的遇见了他就会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对他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他是半妖，世人不容，可他对这世界依旧有那么一丝期待，他不奢望所有人认可自己，但他也会期待自己能多几个像小安那样的知己朋友，不需要太多，如此他就知足。 走在最前的罗玉年见萧一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流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他亦是有些震惊和那么一点点喜悦，因为对方那种落寞孤独的感觉他也时常有，而且此刻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就像两颗心忽然同频跳动一样。 罗玉年停下脚步，绕到萧一风旁边搂住他的肩膀，手掌轻拍了几下，轻声道，“萧兄你可知，此地关押的那只妖其实也是人，可他的名字里又带了个妖字，所以你说……” 萧一风瞪大眼睛，凑的离罗玉年极近，他眼神凝重，语气低沉，“所以，他是一只半妖？” 刚才罗玉年被萧一风自然流露出的情绪惊到了，本来想安慰安慰他，没想到引起了更大的反应，他试探着问道，“既是人又是妖，那自然便是半妖，萧兄和半妖也有一些渊源吗？” 察觉到自己失态，萧一风本想说些话来弥补，最终也只是摇摇头，“前几年还在家里的时候，我和朋友遇见过一只半妖。” 他不会在罗玉年面前主动承认自己半妖的身份，至少目前不会，可他也不想去否定什么。 “莫非你和他交过手？” “只过了几招，后来有别人出现把他带走了。” 罗玉年点点头，没再追问。若是他问出后来出现的人是虎鲨卫，只怕他立马就能猜出萧一风是来自坠凡之地的人，可他没有问，所以又过了很久他才能了解到萧一风是多么天才的修行者。 他花了十年时间修到了第五境，而萧一风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尽管萧一风的情况极为特殊。 四人继续前进，萧一风面上神情自然正常，可小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复杂，有不安、紧张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转过一个廊口，瞬间白亮如昼，原来在地牢的顶部镶嵌了一颗体积颇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线并不刺目，洒满了整个空间。 几个游客正在地牢木栅栏前看着什么，时而指指点点时而交头接耳小声交谈，另有三个工作人员守在一边，默立等待客人召唤。 对面的地牢亦是昏暗难言，很难看清什么。好像和来时的走廊一样，即使夜明珠就在旁边，所起的作用依然微乎其微，光线不知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整个空间和黑暗拥抱在一起。 萧一风和几人一起缓步走了过去，幽暗的地牢房间里只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形坐在地上。 “这乌漆麻黑的谁看的见嘛，这不坑人票钱嘛。”罗玉年嘴里嘟囔道，眼睛使劲盯着牢房里面，想要看清些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和小白对视了一眼，同时放弃了努力，本想再从小莺姐那里找点认同感，却看到她对自己使眼色，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几个游客的手里拿着某种琉璃制成的物件放在双目上，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里边的景象，他们好像又确实是在讨论一些关于牢房里面被关押人的情况。 “哎，兄台，你这玩意儿哪里来的，能看见里面儿？”罗玉年靠了过去，轻车熟路地和对面交谈了起来。 “他们给的。”其中一个年轻人指了指工作人员，转身又回去听同伴说话。 罗玉年先是脑袋一懵，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后一脸愤懑地喊道，“哎，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他们手里这东西我们怎么没份啊？我们交钱少？”声音高亢，回荡在地牢内。 过了两息，工作人员才看向这里，仿佛刚才他们都没有听到罗玉年的投诉，其中一个人笑呵呵地小跑过来，从腰间袋子里数出八颗小琉璃双手递给罗玉年，带着歉意说道，“抱歉啊，是我们工作疏忽，您见谅，见谅。” 罗玉年接过东西放在手里掂了掂，带着疑惑嫌弃的眼神看着他，想了想，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得到原谅，对方立马小跑着回去，仿佛又站到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像是傀儡一般。 罗玉年满脸狐疑，但又看不出哪里有问题，最后索性不再去管，反正东西到手了，管他呢。 可能工作太累，也是个被东家无情压榨的人吧。 将八颗贝壳状的琉璃分发给小莺、白、萧，罗玉年将温凉的珠子附在眼上，成功地看到了牢房里的情况，一个满头乱糟糟的长发披散着，垂下来遮住全脸的人背靠土墙坐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像是历经千年岁月已外强中干的雕塑一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小白和小莺只是好奇地戴上了琉璃贝壳看着里面。 从第一次靠近牢房开始，萧一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那个人，红色光华再次掠过漆黑的眼眸，他并不需要这琉璃贝壳的帮助，借助于半妖的体质，他早已将牢房内的一切收入眼底。 牢房里面阴暗潮湿，连张床也没有，更别说桌子椅子和透气的窗户，统统没有，半妖身着灰白色的囚服，看着也是脏乱不堪，他的四肢都被粗大的铁链锁住，连在后方的土墙上，没能看到水和吃食，也不知有没有人提供。作为囚犯来说，这真是最差的囚禁环境。 恍若察觉到了那个少年固执的探询目光，低头无声的雕塑竟然动了起来，速度极慢地抬头，一些尘土从长发之上飘落，脸部仍然被几缕厚重的长发遮挡，看不清全貌。 “动了动了！”旁边的那几个年轻人欢呼到，语气兴奋，“这老家伙竟然动了，刚才逗了他半天，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竟然自己动了？！” 萧一风确信，他在看着自己而且刚才的抬头不是他第一次有动作，先前已经有过一次。 就在罗玉年和工作人员要琉璃珠子的时候。莫非他操控了那几个工作人员？ 那为何不逃出去，这牢里还有其它的限制？ 在那发丝中间，萧一风好似能看到一双完全黑色的眼睛，黑的一无所有，像是没有星星的遥远夜空。二者没有直接对话，只是普通的眼神对视，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亦或信息的交流，只过了几息的时间，后者又低下头去，再次寂静无声。 旁边年轻人再次发出失望的叹息声，“唉呀，怎么又不动了，这能看出个啥来呀？早知道不来这鬼地方了。” “好歹也是个半妖，即使看不见脸那也是半妖，你们打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吧，可现在再出去和人说，那我们也是见过半妖的人，也算是有的聊不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个观点。 萧一风大拇指不停地和中食二指纠缠交错摩擦，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听到那些话更是悲伤不已。他甚至能想象到，在他们走了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参观，他们会鄙弃这里的环境，会用评论的语气指指点点地说这只半妖很无趣，嫌弃他动都不会动。 萧一风不知道里边这只半妖的好坏善恶，但就算他坏事做尽凶恶至极，若他只是人族或妖族，他也只是有可能被囚禁在同样的环境中，被惩罚，被唾弃。可他不会被当做奇珍异兽来被人围观和欣赏。 萧一风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同类被当做物品一样。 半妖再次低头静止不动后，罗玉年拿下琉璃贝壳说道，“好了好了，这里都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玩。” 四人再次踏上一处小空间法阵，消失在原地。 ------------ 卷二 第八章 逛街很累 时间来到正午，四人通过小空间法阵从那地牢中出来，到了一处空旷庭院的正中央，经此地蓝衣工作人员的引领，出得院子到了街上，回头看才发现这里竟是某处官府衙门，牌匾上还挂着如织城狱所的字样，想来是木族势力留下的痕迹，新任城主不知是何意并没有撤掉它。 在罗玉年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一处极繁华的街道，车如流水马如龙，络绎不绝的人群倒也算贴合罪城的本名人潮如织。 逛了一圈，他们看到了打铁技术极为纯熟的铁匠，如今的时节，室外气温并不算高，可他仍赤裸着上身在棚子里挥汗如雨的挥锤，炉子里的火苗映得脸庞火红，精壮高大的身躯上肌肉线条格外分明，锤子的铛铛声不绝于耳。 罗玉年走了进去挨个看他打出的挂在墙上的东西，啧啧个不停。惹得对方有些厌烦，停下挥锤的动作瓮声瓮气地问道，“怎么，客官觉得我打的东西有问题？” 罗玉年又拎起一把铁铲子盯着它看了会儿，才摇头说道，“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技艺这么好，甚至可评价高超二字，为什么不打兵器，反而打些农耕器具，莫不是信奉什么不打杀人之器的道理？” “我想打什么就打什么，你管得着吗？”铁匠汉子大手一挥，如是说道，“你要买东西吗，可以不买只看，但不要说废话！” 罗玉年神情不满，咂了一声皱眉说道，“这怎么是说废话呢？这里是哪？是大名鼎鼎的罪城，你在这里打这种破玩意儿，谁会买。不信你问问我这位兄弟，他是用刀的行家，你问他是刀杀人趁手还是这铁铲子杀人快。哦，我忘了，他没杀过人，你问他杀妖就行了。” 萧一风没想到事情能说到自己身上，心想万一这铁匠就是只妖呢，你还专门强调一下杀妖。他笑着冲铁匠汉子点点头，以示友好，表明自己不是和罗玉年一样废话多的人。 铁匠瞧了瞧萧一风温和有礼的样子，同样点头回礼，撇着罗玉年威胁说道，“你这朋友跟你路子不一样，我劝你赶紧闭嘴从我这里出去，不然我手里的锤子下一刻就不知要落到哪了。再者说，这城中也不都是手脚不老实不干净的人，总有人靠自己的勤劳吃饭，我的生意不劳您费心。” “我可是客人，你就这态度？”本想再同他理论一番的罗玉年，见对方举起了铁锤转过身来，悻悻地放下铲子，“算了算了，不与你说了，你就自己做这赔本买卖吧。” 挥挥手，四人离开这里。 “萧兄，你来说，我的话不是很有道理，在这里做铁匠，不就应该打兵器？”走出来没多远，罗玉年又提起这茬。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不过话说回来，罗公子好像对兵器冶炼很在行，不知……” “害，师门不幸，我师傅他老人家就是个臭铁匠，脾气臭人也臭说话更臭，不过总归是个打兵器的铁匠，还算有点用。”罗玉年抱怨着说道。 徒弟还能用“师门不幸”来说师傅？萧一风一脸怪异地看着他，劝道，“不管如何，看罗公子对兵器的了解，总归是学到一些知识的，那么对于师傅还是要多些敬畏。” 罗玉年一听这话，愤愤不平地挥拳说道，“我从小就被母亲扔到了他那里，没日没夜地干活，烧柴是我，加水是我，鼓风是我，每天累死累活啥好处没有，我脑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看书自学来的，直到我这次离家前的那一个月，他才让我上手练了那么两下子，你说我是不是该有些……怨气？” 萧一风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如果罗玉年说的话属实，那他还真不像个徒弟，真就是个干杂活的。不过，看罗玉年的身份，决然不凡，能让他接连干很多年杂活儿的铁匠也一定不是普通的铁匠。 继续闲逛。 他们又看到了一位坐在摊子前吹出一个个金黄糖人的手艺人，他的身后是用来走街串巷的挑子，下边挂着长方柜。只见他用工具在柜子里挑出一点糖稀，在不知涂抹了什么粉的手中一阵揉搓，然后用嘴衔住一端，将其放在模具内双腮鼓起吹气。 只需片刻，一个形状漂亮的糖人就吹好了。围在摊前的多是孩子，欢呼雀跃地看着糖人师傅的成功，并且央求大人给自己买上一个，得到应允后便开心不已，整个场面欢快极了。糖人师傅也是一直乐呵呵地对待摊前的客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一笑起来脸上褶皱倒是很多。 在糖人师傅的摊子前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糖人。对照着那些人物形态，萧一风回忆自己曾在书中读到的那些传说故事。每对上一个，便觉得糖人师傅吹出来的人物生动形象极了。 “小白姑娘，买两个尝尝不？”罗玉年又开始逗弄小白。 小白摇摇头，兴致好像不高。 “那好吧。我们去前边看看。” … … 这片坊区全是店铺，直看的人眼花缭乱。从花草铺子到衣裳店、胭脂水粉店，再到卖奇技工具的地方，四人将这里逛了个遍。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逛街真累，累到日落西。 四人都有些倦了也饿了，开始寻找歇脚吃饭的地儿。街道两侧店铺都开始挂起来明晃晃的灯笼，吆喝声叫卖声变得更大，好像今天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哎，那两位俊俏的小哥哥！到楼上来呀，妹妹陪你喝酒！”一阵欢快的如黄鹂在歌唱的声音从空中落下。抬眼望去，只见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四、五个身穿抹胸、肩披轻纱的女子在楼上娇声笑着，冲着罗玉年和萧一风招手。 天妖木族的地域已经位于天元大陆的最南方的位置，即使如今已进入冬季时节，气候依旧温暖舒人，绝不会见到雪景。到了夜晚，也是夜风微凉，吹的人心旷神怡。 那座楼宇通体染上了红色的光辉，木柱刷的是红油漆，布带缠的是大段的红丝带，灯笼挂的是红灯笼，牌子上是金边红字，字里还带着一个红字。 怡红院的姑娘们穿的倒是花枝招展，颜色各不相同。 罗玉年望着那座可以称之为红楼的楼，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白扇轻摇，“好呀，不过只有妹妹吗？我想找的是姐姐。” 萧一风平静地对着楼上的可人儿笑了笑，却也没了别的回应。读书万卷，他当然知道这是风花雪月之地，自然也知道这里是世界上对男人诱惑力最大的地方之一，他心里想着某个白衣姑娘，想着某个承诺，决定不再多看。 所以，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小莺散发出来的那股冷酷杀气，看着罗玉年在人群前依旧耍帅装风流的样子，一阵摇头无语。 楼上穿着裸露的姑娘们倒是引起了兴致一直不高的小白的注意，看着她们露出来的雪白的肌肤，她也想起了某个姑娘，伸出手掌在空中五指抓了抓，想起了自己捉弄那个姑娘的场景，嘴角忍不住上扬。 自顾自扮玉树风流的罗玉年终于感受到了身后的那抹极深重的怒气，回过头看着柳眉倒竖的小莺，不由得心头一惊，赔笑道，“小莺姐，你看，这里的人好热情啊，要不我们去那楼里转转，喝两杯？” “是吧，那太热情了呀，热的衣服都快没有了。”小莺咬牙切齿道。 “不是，小莺姐，不是我真的想去，只是要秉承我们做人的一贯原则。”罗玉年回头看了站的靠后一些的萧一风一眼，贴近小莺的耳朵处轻声说道，“喝酒打架、风流肆意。昨天已经和人挑过事儿了，那今天不得花天酒地一番？我这也是在给家里演戏。” 小莺有些被说动，皱着眉头正在思考，罗玉年眼巴巴地看着她，内心有个小小的、十分急切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 “不行！小姐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看好你，在家里需要一些手段来迷惑他们，在这离家八万里的地方，他们的眼睛盯不到这么远。” 听着小莺的决定，罗玉年一脸失望，无精打采地转过身去招呼萧一风他们两个离开。 萧一风知道这两个人有他们的秘密，所以在罗玉年附耳和小莺交谈时，识趣地没有上前，一起和小白站得远了些。这不知算不算他的优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虽然他们没有彻底交代过他们的身份，萧一风也没有主动问起。可萧一风同样没有说自己的秘密和来路。大家目前是朋友，可还是会有保留。 四人继续寻找落脚的好地方，可不顺心的事情往往不会只来一件。就在他们无视姑娘们哀叹帅气公子离去，继续前行时，对面迎来了两个高头大汉，一身宽袖大袍遮蔽了他们的强劲力量。 双方同时发现了对方。 罗玉年今天的兴致已经消耗殆尽，打算装看不见就过去了，好好找个地方吃饭就好。 可对方显然不打算这样做，青金公子并不在，而两个大汉当中偏偏有一个是那日被罗公子挑衅过的人。 他双目瞪起，直冲罗玉年而来。 旁边的同伴及时拉住了他，轻声劝了几句，大汉犹豫了半天，最终放弃。 双方同样装作看不见对方，正要擦肩而过。 那大汉不知是太过想找回场子，还是没听同伴的劝说，走过罗玉年身边时，淡淡的语气说道，“呦，路过这等粉红温柔乡，嚣张公子都不进去瞧瞧，总不能是给不起钱吧？” 罗玉年脸部肌肉用力，将自己的嘴往两侧使劲拉了拉，转身回道，意态轻松，“不过是烟花柳巷，庸人寻欢作乐的地儿，小爷我洁身自好、志向远大，当然不去这种地方。” “怕不是被你家里的小女人管住了吧，啊？这还能行？爷们的话在家里都不算数了，到底是谁当家啊？”说完两个大汉面对面哄笑个不停。 原来刚才罗玉年和小莺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对面观察到了，并且猜出了个大概。 萧一风也有些不耐烦，本来那天都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二人又来挑衅，那到底打还是不打？小白也烦了，不过是饿的人烦肚子也烦。 罗玉年的回应倒也简单，叱声说道，“你放屁！”说着就比了一个友好的手势以作再见之意。 “不是的话，那就进来呀，我请客当作对公子的赔礼道歉，如何？”大汉伸手作邀请的姿势，姿态放的很低，但脸上的嘲讽意味就像街边的灯笼一样，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罗玉年偏头小声急切问道，“小莺姐，他们这样像个傻子一样地来挑衅我，这能忍吗，这还不能进去？” “不能。”小莺沉默地看着对面，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大汉的笑容愈来愈盛，觉得现在的心情比在温柔乡里搂着女人睡觉还要舒服快乐。 只是一霎那，罗玉年收敛神色，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右手却并拢成拳头收在袖子里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右腿。 他很急迫，脑子飞转，既想打对面的脸又想进到怡红院里面。倒不是真的干什么坏事，带着小莺他能做什么，不过是因为里面的人说话好听服务又好罢了。另外像萧一风这种人一看就没来过这种地方，他总会有些拉他下水的微妙想法。 “我来。”语气坚定。 罗玉年心思一滞，惊讶的转头看向旁边，想要劝住小莺，只是早已没了人影。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鸣颤 疾风骤起，寒芒出鞘 在后边观察事态的萧一风早已做好动手的准备，毕竟他还是有给罗玉年当好护卫的职责，可就连他也只是微有感应，转头看去也只看到一点残影，心里狠狠地赞叹道，“好快！”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小莺的剑已经正抵在了大汉的咽喉处，剑尖轻指，锐利无匹。 大汉颈部的皮肤微微抖动，竟然想要运功进行反抗。 小莺轻轻用力，剑尖毫无阻碍地刺破他的肌肤，一点红花绽放开来。小莺仿佛棋盘上成功将军的棋子，又像是最出色的刺客首领，她扫视了另一个不敢轻举妄动的大汉一眼，又回过头来盯着面前这个上一秒还在肆意大笑的大汉，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许动，不然死！” ------------ 卷二 第九章 刺客小莺 战斗开始即是结束。 仿佛被剑定住的大汉彻底放弃反抗，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能这么短时间内接近他的人，就算正面交手，他也是决然敌不过的。几滴冷汗渗出他的额头，又慢慢滑过脸颊。 周围瞬间安静，落针可闻。路人都站的远了些，但并未就此离去，而是留下来观看事态发展，在原地形成了一个空地。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哪怕是平时这种“热闹”很常见的如织城。 楼上的姑娘们也都停止了欢笑，一个个提袖子捏帕子遮盖口鼻，屏息凝神地看着楼下的对峙。 众人的神色眼神各不相同，有人害怕，有人却是兴奋期待，有人一脸麻木，有人早早抢占最佳观看位置。 见对面老实认输，小莺沉声说道，“以后看见我还有我家公子，记得绕路走，当然也可以乖乖地低头靠边站。如果再胡乱叫嚣，我的剑就要收掉你的这颗无用的头了。” 被挟持的大汉默不作声，不肯在言语上低头，旁边的同伴大汉及时上前一小步快速地点头称是。 再次扫视了一眼两名大汉，小莺收剑入鞘，转身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罗玉年的身边站立。 嘴角含笑的罗玉年冲对面拱了拱手，就默默地转身招呼萧一风离开。 见争斗打不起来，街上围观的人们慢慢散去，街上又恢复了人流如织的景象，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各种声音再次充斥其间。 留在原地的两个大汉知道刚才的糗样都被楼上的姑娘们看到了，即使他们钱袋再鼓，也自觉没有脸面进去。他们好歹是那位公子的人，怎么能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呢。 两人灰溜溜转身朝着和罗玉年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 罗玉年笑呵呵地陪在小莺身边，自觉落后她半步，语气谄媚，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小莺姐，你今天的出手可真是又飒又有风姿，简直可以说是，一招制敌，快如闪电。那围观的众人，哪个不得赞一声咱家女侠风华绝代，剑锋无敌啊！正好还帮你家公子出了口恶气，厉害的厉害的！” 小莺脸上依旧残留有对敌时的冷意，淡淡说道，“若不是你一直打着进那破楼的主意，能给人气着？” “额，哈…”罗玉年讪讪的笑着，不知怎么回话，只好说道，“总之小莺姐娉婷绝世，风采无限总是真的。” 萧一风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地笑着，心想这哪里是公子和丫环，不过是一对寻常的姐弟罢了。 “公子若真是忍不得了，那不是还有我吗？我也不差，凉快衣服我也穿得，可公子你又不要，偏偏喜欢些胭脂俗粉。”小莺一改眉间寒意，转而变得春风暖人更撩人。 每到了这时候，罗玉年都有些顶不住小莺的调笑。他偷偷地跑到了萧一风身边，以躲避小莺接下来的攻势。 萧一风摇头轻笑，觉得他们这样式儿的关系也挺有趣。 “莺姑娘，我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萧一风觉得这个称呼很配小莺的女侠风范。 小莺温柔一笑，说道，“当然，萧少侠请说。” “你那一剑的身法究竟出自何门何派，这般速度倒真算得上世间罕见，不知能否告知？”萧一风诚心问道。他是真的很好奇，因为那道身法和他的家传身法已是不相上下。师傅曾告诉他，他家的家传身法天下无双，可是他竟然没有从任何典籍文章当中了解到这种身法，不知是师傅故意抹去的，还是世间本无记载。 “这我来说，可以吧小莺姐？”罗玉年再次靠了过来，得到小莺的点头回应后，转而说道，“这身法的事一会儿说，咱们先去那儿面馆儿整上几碗面片，填填肚子如何，在饭桌上好好聊。” … … 进得街角的面馆，客人不多不少，刚好够得小二忙碌起来，招待每一位顾客，却又不至于脚步太赶。 四人寻得一处角落坐下，和小二要了三大碗一小碗的面皮，之后便静静等待。那一小碗是给小莺点的。 片刻后，四碗热腾腾的、撒着几粒葱花、飘着几滴香油的面片被装在托盘上端上了桌。 分筷于碗上，小二告退离去。 罗玉年抄起筷子先伸入碗中搅和了两下，将一条面片高高挑起然后扑哧哗啦的送入口中，滚烫的温度让他发出嗦嗦的声音，面片进到胃里又是一阵温暖舒适。 “好了，有吃的了，现在就可以聊聊那身法的事情了。”罗玉年眉飞色舞，每次说到小莺的事情他就会是这种表情。 “世上有三种极速身法，只要遇上便需小心应对，不是有种说道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混江湖的，能打又能跑的人才活的最久最舒坦。”罗玉年边吃边说，声音时而清晰，时而嘟嘟囔囔。 “先说我家小莺的身法，名字叫谜影，那用出来真是连人眨眨眼的功夫都不需要，快得很。”罗玉年停顿了一下，屁股微微抬起离开了座位，身子前倾靠近三人悄悄说道，“两千七百年前，刺杀过盛阳王朝皇帝的那个刺客使用的就是这种身法。” “据说就在早朝的时候，文武百官那都站在龙椅下边，可能起的早都没啥精神，也是说谁能想到有人会来杀皇帝呢？对吧。”罗玉年后退坐回位置继续吃面，再道，“那皇帝旁边的太监正打个哈欠的时候，就被血溅了一脸，魂都吓没了。那刺客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杀人之后立马逃遁，当时场面十分混乱，禁卫军四处追捕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抓到，只能不了了之。” “自那之后，盛阳王朝只能另立新帝。新帝上任后，也没有借此事大开杀戒一番，这事就到此为止了。那个刺客之后也没宣扬过他的事迹，默默来默默走，这才是真正的刺客！” 罗玉年得意地说道，“现在你知道小莺的身法有多厉害了吧，要我说，她用这招来对付那两个笨蛋那还真是杀鸡用牛刀。” “如此说来，莺姑娘的本领着实不低，怪不得罗公子敢带着四个姑娘在这种地方游览。想必另外三位姑娘也是个个有压身绝招的。”萧一风顺着他说了两句，讲实话，罗玉年刚才讲的故事，萧一风在一些书上看到过，不过只有寥寥几句，罗玉年话中不确定的细节太多，当话本听可以，全信就没意义。 “那刺客真就无名无姓地销声匿迹了，之后就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这话萧兄你就算是问对人了，那个刺客是小莺师门的祖师级人物，名字就叫无名，自那之后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小莺姐自己的师门也没记载，更别说外人了，怎么可能找到这种人的行踪？” “那另外两种身法呢？”萧一风很好奇，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就这样平淡无奇的从罗玉年口中讲述出。 “一种是金鹏族的展翅，那跑起来就是一道黄色的闪电。另一种就是魔族的乱步，诡秘莫辨，只有拥有魔族最纯正血统的族人才能练成。”罗玉年侃侃道来，吃掉了碗中最后的面片。 不过他不是最快的，毕竟他是边说边吃。小白早就放下筷子，望着街边，坐在高板凳上无聊的荡起双腿。 萧一风听完罗公子的话，眼神有些隐晦的失望。虽然他是被人族讨厌的半妖，可那也比魔族这样的人妖两族的死敌要强，他的身法肯定不是乱步。可要说他是金鹏族，可能性也不大，毕竟罗公子说运功的特征是黄色的光，他的可是红色，难道这是因人而异的？ 就在罗玉年起身打算喊小二结账时，忽然从街边传来一阵喧闹惊呼声，空中隐约有尖啸爆裂。 罗玉年和小白第一时间窜出了店门外，仔细寻找是哪里又出了热闹。萧一风和小莺一阵无奈，只得跟上。 长长的一条主街上正在上演一场紧张激烈的追逐战。 四道如风而来的黑影在房屋顶上来回跳跃，前前后后地相继冲过这道街口，屋顶瓦片也被踩掉了一些，从顶上滑落，啪啪坠地。 三名带刀着轻甲的侍卫正在追逐一名最前边的黑袍人。 黑袍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袍子里，看不出身材样貌，亦看不出性别。 萧一风盯着那个黑袍，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扶在了月光上，皱着眉头很是疑惑。他直觉上觉得那个人是个熟人，可他并没有认出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所以他现在脑中在快速回想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见过的所有人，那个黑袍人到底会是谁，并且评估对方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个身影停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她？ 怎么会是她？ 三个侍卫追捕手段不差，对其紧追不舍，她接连扔出几个暗器，也只是让对面受些皮外伤，身体稍稍作停顿，但并没有打乱他们的步伐。 更大的威胁是，在极远处有一道黄色的光芒正在快速接近，气势凶猛，显然带着杀气，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赶上来。到那时黑袍人显然会被人围住，未必扛得住四人围攻。 来不及再多思考，因为此刻黑袍人的处境很是危险，也来不及多做解释，萧一风直接说道，“罗公子，我去个厕所。”说完，不待罗玉年的回应，转身从后门离开。 罗玉年惊愕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么急吗，不能忍一忍等先看完热闹再去？然后他忽然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饶有趣味地盯着那个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和小莺姐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显然对方也想到了这一点。 “小莺，你去看看萧兄，别出事。”罗玉年说道。 “那公子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 “那两个大汉也许还在附近。更何况，这是罪城。”小莺提醒道。 罗玉年有些小伤心，哀声说道，“你就对你家公子这么没信心，就算我没你那一剑制敌的本事，可好歹还是能自保的，就算是遇到厉害人物，也总能拖到你回头的。” 小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家公子，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确定？” “哎呀哎呀，我没问题，你快去看萧兄吧，我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说得来的朋友，可不能被人欺负。”罗玉年连忙催促道。 “好，那你小心。”小莺认真叮嘱。 “嗯，我会小心的，这不是还有小白姑娘嘛，我总得保护好她。”罗玉年指了指前面的小白。 小莺看了一眼为了看的远、专门搬了一条板凳且站在上面的小白，点点头，向着追逐战的中心靠近。 小白离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罗玉年慢慢踱步走了过去，站在小白旁边，“小白姑娘，可否允许我和你共用一条板凳？” 小白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地瞧着前边。 罗玉年不觉得尴尬，也默默看着前边的人影，只不过是越来越远。 刚才他和小莺的谈话没有刻意避开小白，因为实在是没必要。有些话目前不可以和萧一风说，但萧一风的快速离开，显然是和黑袍人有些关系，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的事情，就没必要说悄悄话了。萧一风对自己的离开也没多做掩饰，显然也不在意他知道或者说猜到。 自萧一风离开到现在，小白只是沉默地看着远方，没有任何反应。萧一风转身离开时，并没有和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对于刚才罗玉年的废话也没有怼上两句，不知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 卷二 第十章 金鹏族弃子 这条街上的游人都停下来驻足观看这场刺激的追杀。路人大多身着华美的服饰，很像是外来的游客。也许就是被拍卖会所吸引来的某些有钱商家或大的势力。 追逐渐行渐远，几人就快离开这条长街的街尾。罗玉年踮起脚尖搭手远望，在他眼中，那几道身影都已变成了几粒不停跳跃的黑点，在屋檐边缘起起落落。 他有些不明白，萧一风为何还不出手，难道他真的只是去厕所了？那要不他去厕所看看？ 凭借暗器攻击拖延，黑袍人成功将那三条尾巴甩开一定的距离，只是依旧没有办法完全摆脱，金色的身影亦是急速迫近。 萧一风此刻正蹲在某条阴暗的巷子里的二层小楼的窗户处，尽力降低呼吸，将自己融于天地之间，就像他在山里打猎一样，耐心地、足够安静地蹲守猎物。只不过这次的猎物是他要救下的人。 或者说他要抢走别人的猎物。 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自心底涌起，他的呼吸反而更加平缓，他压制住一跃而起的冲动，继续耐心等待。 脚步踩在瓦片上的轻微啪啪声逐渐变大，仔细分辨着黑袍人步伐频率，猜测步伐的距离，萧一风大致计算一番，然后开始凝视空中的某一点，蓄力以待。 黑袍人自萧一风头顶的屋檐处一跃而起，想要跳过这条巷子，她已经感到一些疲惫，敌人的穷追不舍让她有些焦急，她决不能把这些人带回据点，那样他们的计划就有失败的风险。 她是侦查的好手，却被敌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这只能归咎于自己技不如人。现在她希望自己的同伴千万别冲动地跳出来救自己，不然计划也会失败。她也别无选择，只能带着这群人在城里绕圈子，直到被追上或侥幸逃脱，她心里越来越急，连那只手抓到自己的脚踝时都没发现，在她的身体不再向前而是下坠时，才惊醒地发现自己被人伏击了。 她拔出腰间软剑就要反击，只是那声“是我”让她迟疑了一下，对方也松开了手，两人先后落地，互相对视着。 黑袍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她不知对方究竟有何来意。 蹲守的萧一风在黑袍人起跳的一瞬间随之跃起，成功地抓到了对方，而黑袍人瞬间做出攻击的判断也是理所当然。为了避免误会，在对方伸手摸剑时他赶紧说道，“是我。” 对方的迟疑也让萧一风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敌人追击在即，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把袍子给我。” 这是萧一风早就想好的方法，袍子宽大，屋顶上又不像街边那般亮，就算两人有些身高差，想必对方也分不出来。 黑袍人依旧静止不动，微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萧一风只得说道，“老板娘，不能再犹豫了，袍子给我！” 笼罩在袍子里的人震惊抬头。 … … “我把他们引开后，你马上离开。”说完这句话，萧一风一跃而起，窜上屋顶，只留下为了隐藏身形贴墙站立的老板娘，她的手里拿着月光，神情依旧残留几分惊异，惊讶情绪散去后眉头又皱起。 在三个侍卫眼中，黑袍人本来跳进了某条巷子里，以为他是要换条逃跑路径，谁成想不到十息的时间里，他又翻了上来，难道下边是死胡同？ 金色的身影离他们不足百米，那是他们老大。在他们看来，前方的猎物已是手到擒来之物，三人对视一眼，再次加速。 为了不引起对面的惊疑，套上黑袍的萧一风模仿先前老板娘的速度继续逃跑，他能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离他不远。 “金爷！您来了！”侍卫们先后恭敬叫道。 被称呼为金爷的高大男子点点头，很快又超过他们。在他的身后，一双羽毛丰满、根根倒竖的翅膀刺破后背的衣服不断扇动，他的眉眼处亦有金光闪闪。 他嘴唇轻启，声音清亮，“前面的贼人，不要再跑了，快快投降。” 作为如织城的话事人之一，拍卖会的主办方请求他来看守这次拍卖最重要的拍卖品，那只半妖。他对自己的防卫管控、监视追踪的能力很是自信，他早就已经发现这两天有人来探查地牢的情况，对方的踪迹很少，几乎可以说没有，这也说明对方是个潜伏的高手，不过终究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设下了一个小的包围圈，本以为能来个瓮中捉鳖，却没想到还是被黑袍人察觉到，早早地溜掉了。 如今这帮手下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可还是缺乏一些成熟的缉捕经验，若是换成他的族里人……唉，那些事不必再提，想到这他骤然停下脚步，因为黑袍人就停在了不远的地方，仿佛专门在等他。他先是回头，发现手下很快就能赶上来，遂放下心来，转头道， “贼人怎么不跑了，现在再想投降难道不是为时已晚？”金翔轻声笑道。 隐藏在黑袍内的萧一风面部没什么表情，一道粗厚的声音自他喉咙中传出，“刚才不算，我们再跑一次，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金翔疑惑地眯起眼睛，还没想明白黑袍人的意思，他愣了一下，才道，“你还要跑？” “跑啊，不然？” 收拢的翅膀再次张开，向天伸展，羽翼厚大。 没人下达开始的口令，在那三个侍卫刚刚来到的那一刻，二人真正开始了一场速度的较量。 离开那条主街，萧一风钻入了一片充斥着小巷弄口的坊区之中，向西而行，快速远离鸳鸯楼的方位。 三名侍卫早已失去了二人的位置，只得和终于赶到的城防卫兵汇合一处对这片坊区实施合围。 远离了灯火通明的闹市，黑袍的作用更加突出，在夜色的掩护下，萧一风宛如一片黑色的流云，倏然穿梭于每一条巷子里，每一处转角口，只留下袍子的一角还能被捕捉到。 风声在耳边呼啸，房屋、门窗飞快地向后方离去。 金翔此刻面上的表情沉静如水，实则内心惊涛骇浪般，他一直以自己本族的天赋神通为傲，哪怕他是族里的弃子，但血脉是天生的。他想过也许会遇到和自己身法一般快的人，魔族不好说，但自己所负责的防卫缉捕工作是有可能碰上那传说中的刺客步法的继承者，他觉得自己不会输给对方。 但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快过他，他全力追赶竟然也只能勉勉强强地跟在他后面，而且他还能看出，对方的境界不如自己，至少显露出来的灵力波动只有五境。 他很愤怒，自己多年的骄傲今日被这个黑袍人击败了，不论是侦查手段还是速度的较量，他都输了。 接着，另一个想法从金翔心底冒了出来，那就是抓住此人，他的境界应是只有五境，不然早就该离开了。抓到黑袍人，逼出他的功法，那样的话，他就有可能去成为天下最快的人，哪怕是族里将金鹏族功法修至顶端的人，也未必比得过他。 想到这点，他心里一股火焰熊熊燃烧，双眼热切的看着那抹黑影，拼命振翅的向前冲去，泛着金光的棕色羽翼硕大无比。 小莺慢慢地跟在后方，怕被金翔察觉她的跟踪，她只能拉大距离跟在较远的地方，一面遮掩身影，一面保持速度。金翔的身形她还看得到，黑袍人却只能偶尔看到一点影子。 她也是震惊异常，没想到竟然能遇到比金鹏族的展翅还快的身法，她自认为比得过金翔，却也是无法追上黑袍人的。 她并不知道黑袍人中途早就换了人，公子叫她看好萧一风，那萧少侠的目的应该就是保护好黑袍人，她只要跟好黑袍人总能遇到萧少侠的，不过现在来看，黑袍人不太需要别人的帮助。 萧一风已经摸清楚了自己的身法究竟是个什么等级的功法，觉得是时候该把尾巴甩掉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隐约感受到了金翔眸子中的一点情绪，有些生厌，默念口诀，速度再提。 十息之后，小莺停下看着远处站在路口愤怒无比的金翔。看来黑袍人已经成功摆脱了他，萧一风应该也退走了，她也该回去向公子复命，不然周围的卫兵围过来她也不好脱身。 借着墙角的阴影，她默默离开。 … … 小莺回到面馆的时候，萧、罗、白三人正坐着等她。她看了萧一风一眼，对方正在和小白说着什么，小莺和罗玉年对视一眼，点头后在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好了，小莺已经回来了，等会儿我们就回客栈吧，今天在外面已经逛的够久了，该回去躺着歇歇。”说着罗玉年伸长胳膊哎呦呦地伸了个大懒腰，率先起身走出店门。 萧一风也随之起身，对小白说了句，“不行，这绝对不行！”然后亦是出门而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莺看着坐在那里气鼓鼓的小白，觉得机灵鬼一样的小姑娘生起气来也是可爱至极，她走过去扶着小白的肩膀哄了两句，揉了揉她的顺滑的头发，说道，“好了，先回去，你想做什么，等会儿我帮你和萧少侠说，好不好？” “真的吗？”小白依旧低着头，鼓起两个腮帮子盯着桌面，声音低低地问道。 “当然，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就追不上他们两个了，逛了一天的街，你不想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休息吗？” 最后的一句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好呀！走吧，那你帮我去和萧一风说啊？。”好似怕小莺说话不作数，她抬起头又说了一句，同时露出了灵动狡黠的眼睛。 恍然间，小莺觉得自己上当了，但目前还是先叫她回去，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 卷二 第十一章 拍卖会前奏 入夜渐凉，哪怕是在天元大陆的最南方，夜晚依旧有些凉意侵人，毕竟此刻已是深冬季节。 小莺躲在门后，轻轻开启一条缝隙，偷偷地观察着什么。 在她房间对面，正好是萧一风另开的那间小房子，此刻房门紧闭。小白站在门前，低着头，像是固执不动的木头人。 偷看情况的小莺默默掩上房门，捂着一侧的小脸有些发愁。谁能想到小白的愿望是要和萧少侠同床呢。她当然知道两人同床只是同一张床而已，不会有别的事，毕竟他们二人虽没有明说，但表现的更像是兄妹，而不是有那种情感。一路同行到此刻，萧一风一直在顺着小白的小任性小脾气。可小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人睡就有点让人……难以言说。 她也和小白提出过可以来她这里一起睡的建议，只是小白又不愿意。怪不得在得知她答应帮小白的忙后，公子一直在那里偷笑，他肯定一早就听到了萧白二人的争论，又不提醒她。 让公子帮忙想办法，他倒好，往屋里一钻就再也不出来了，说是听她三个妹妹一天的工作成果去。就算小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也不能去和萧少侠开这个口啊，只好厚着脸皮回来了，都没有去见小语她们几个。 萧一风站在门内，脸色上的愁云苦雨一点不比小莺的少。他能感受到小白还没有离开，小白当然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揉了揉眼睛，心想这什么事儿啊？以前他们两个刚下山的时候，途中休息，小白找棵树就能睡，继续赶路时，他把小白拎起来放怀里，她还是睡着的。 可现在怎么就非要人陪着呢？就因为和龙灵待了一个月就有这习惯了？离谱离谱。 萧一风打开门，一脸严肃认真地沉声说道，“回去！” 小白不为所动。 冷脸的萧一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气氛僵持不下。他忧愁地伸出手，五指展开扣在脸上，手心正对鼻尖，然后手掌慢慢下滑，五指在鼻子处聚拢，揉捏了两下鼻子，他狠狠地吸了口气又呼出，再次无奈地、慢慢地劝解道，“小白，我一直是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但是你要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你不是一只猫了，你是个半大的姑娘，猫和姑娘这差得太多，有些事情它就会不得不改变，对吗？” “这里是罪城，我一个人睡一间房不安全。”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 萧一风知道，她又在装可怜，自己决不能上当，“你的胆子我还不了解，说比这天大我都信，怎么会害怕？再说了，罗公子和莺姑娘就在你隔壁，他们会保护你的，今天晚上的事你也看到了，莺姑娘的实力我应该也是不及。” “都是路上遇到的陌生人，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把我卖了。” 萧一风摇摇头，心想你吃了人家罗公子那么多的东西，现在再怀疑人家对你有恶意是不是晚了点儿？只是他嘴上不会这么说，“我离你也不远，我的身法你也知道，如果不在乎门窗墙壁的毁坏，用不了一息的时间我就能到你身边，所以不用怕。” 萧一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她一点情绪，这也是他有些无奈的地方，建立白虎神印的连接后，只要小白想，她就能轻易察觉到萧一风的情绪波动，他却很难做到。 “小白，你了解我的，我做了决定的事情，你也不能改变。”萧一风走上一步，轻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小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萧一风眼神中的坚持，低头想了想，转身离开。 萧一风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补充说道，“晚上不许偷偷跑过来。” 听着这句话，小白哼了一声，脚步不停，回到房门前，见旁边罗玉年的屋子还亮着灯光，大喊了一声，“姓罗的，赶紧给我睡觉，一天天的，点蜡烛不要钱吗？！” 萧一风见小白关上门才放心地进屋，至于罗玉年遭受的无妄之灾，他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正在屋子里盯着一张地图思考的罗玉年听着这话，一脸的冤枉不解，虽说他看了些热闹，可这次他啥也没说啊，这也能被骂？ 他转头看到自己的三个丫鬟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抿起嘴不住地点头冷笑，“好啊好啊，本公子已经沦落到被人欺负后还要被自家丫鬟嘲弄的地步，怕不是天底下混的最差劲的公子哥，这要是传回家里边，我那几个哥哥头都要笑掉的。” 笑意最浅、气态最静的小语轻声说道，“若是真能让他们掉头，公子怕才是传消息传的最积极的人。” “哎！”罗玉年面容冷峻，严厉说道，“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小心落人口实！”，接着他话锋一转，道，“再说了，那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至亲血脉，怎么能这样咒他们？”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带些微妙的笑容，亦是很复杂的笑容，使得他的话听起来有两种可能，一会儿让人觉得他在严厉训斥，一会儿让人觉得他就是话里有话。 看到几个丫鬟默默点头，脸上都是那种我懂我懂、心领神会的神色。 罗玉年很满意。 他神色轻松，拿起桌上的标记笔，在手指肚之间轻轻揉搓了两下，他思考了一会儿，直接在地图上的某处一圈，鲜红色的字迹异常醒目，“就在这里动手吧，应该问题不大。对吧，小语？” 年纪最小的丫鬟轻轻点头，右手握住身侧的长剑，十分肯定地说道，“没问题，我会完成任务。” “嗯”罗玉年微笑起来，很满意自己的这个丫鬟，就是有时候仗着她年龄小不太给自己面子，不过小孩子嘛，让一让有什么的，倒是这么危险的任务不给她三个姐姐，让她来执行，显得欺负她，不过也能说明这个孩子很有潜力，他称赞说道， “你的任务完成率一直是组织里排在前三的，我是相信你的，不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此次任务应该是你执行过的危险系数最高的，一旦有问题，立马撤退。” “嗯嗯。”小语哼了两声。 怕她不当回事，罗玉年再次嘱咐道，“有危险一定要撤，如果你陷入敌人包围，我一定会带人去救你，不过那样的话，可真算是开了战了，这罪城可要因为你打翻天了，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公子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图画得真不错，够详细，够细致，看来他们对于准备工作下了不少功夫，很不错，回头记上，多给钱！”罗玉年捧起那张地图，啧啧出声，不由说道。 那张地图像是某处府邸的布局图，前门后院、走廊花坛标记得一应俱全，岗位暗哨的巡逻时间与轨迹也注明其中，若是一流的刺客得到这张图，那便可来去自如的随心而为。 恰好，罗玉年就有刺客跟在他身边，而且有四个。 觉得万事俱备的罗玉年站起身，打量了一下三个在外面跑了一天的丫头，头发有些散乱翘起，衣服上沾着小块儿土渍，他心疼地看着她们，柔声说道，“今天辛苦你们到处联络了，明天先休息一下。” “我们不辛苦，只是多走了些路而已。”小歌开口说道，声音像个孩子，脆生生地说道，“最辛苦的还是在罪城中坚守的我们的人，他们为了在前些年的祸乱中保存下来实力，以便策应总司的谋划，付出了很多，实在是功劳不小，比如这张图的绘制，但由此也可以知道他们对这座城的了解也很多，具备一定的局势掌控力。” 罗玉年知道小歌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更何况是称赞别人，但她若是真的称赞了谁，那么那个谁一定是有真本事的。 “嗯。先等任务做完，我回到家里亲自去找父亲给这些人请功。”罗玉年认真道，“先回房休息吧。” 三个丫鬟领命，依次退出房门。 罗玉年歪着头愣了一会儿，努努嘴右手伸入袖子中，摸出了一封信，这是他刚见三个丫鬟时，小歌就交到他手里的东西。 信封上有“罗玉年启”的字样，他扯下封漆，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张，双手将其摊开拉平，略微扫了会儿信中的内容，边看眉头边挑起，然后又摇头不止，将信张按折痕折回去，轻轻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轻响。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起身走向房门，他想起了什么，转身挥手熄灭蜡烛，离开了房间。 … … 今夜月色不明，阴云密布。 萧一风盘膝在床上冥想运功，五境的修为愈来愈扎实，只是在灵气流过某些关键的穴脉时，他隐约间有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藏在灵气溪流之中，混水摸鱼，掩藏身形。 他的灵力没有流失，甚至他内视感到有异样的灵力，其纯度似乎也没有问题。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似的，似有似无的某种能量让他有些烦躁，心不静。 他从床上起身，拿起月光对着地面地板的十字交汇拼接处出了一刀，并没有实质的痕迹留在地面上。他并没有动用灵力。斜眼侧看着月光的刀身，寒光依旧，萧一风皱眉默默思索，出刀的速度没有丝毫影响，他甚至觉得经过这几天的冥想，出刀的感觉更好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萧一风暂时放弃思考，起身离开房间。他不需要熄灭蜡烛，因为他修行时没有点灯的习惯。 光明与黑暗，与修行无关。 合拢房门，走到二楼走廊的栏杆边，萧一风深深地吸入一口清幽夜色的凉气，沁得心肺舒爽十分，脑中也更加清醒了一些。 他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到了另一个不眠人。罗玉年正在对面二楼走廊延伸出来的空地处背手站立，笑着冲这边打了声招呼。 萧一风略作犹豫，一个纵身起落从这边跳到了对面走廊，慢慢走到罗玉年身后。 ------------ 卷二 第十二章 萧罗夜话 空寂的夜色下，罗玉年负手于身后，没有转身，故作惆怅的叹道，“萧兄也出来赏月啊？” 闻听此语，萧一风却也没抬头看天。今夜的光线如此暗淡，哪能有月亮看？他笑着反问道，“莫不是罗公子在赏月？若是如此，敢问罗公子赏的是什么月？” 罗玉年笑呵呵地转过头说道，“瞧您这话说的，还真顺着我说。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我能隔着那老远的距离没认错人看清萧兄就不容易，到哪里去赏个鬼月亮呦。” 萧一风轻笑不语。 安静的气氛停留片刻。 罗玉年又是一阵嬉皮笑脸地说道，“萧兄怎么不睡，莫不是小白姑娘抢你被子啦？！” 还在微笑的萧一风瞬间皱起眉头，佯装怒意说道，“你怕不是没被小白骂够。” “我嘴贱嘴贱。”罗玉年眯着眼睛笑道，他挥了挥手，面色恢复正常道，“萧兄今天逛了一条街，不累吗？” “修行人，这点路不算什么，休息一下就好，罗公子不也是如此？为何又不睡？” “唉。”罗玉年长叹一声，幽幽莫名，此刻的气质竟与他以往嬉笑游戏的模样大不一样，等了片刻，他轻声说道，“萧兄家里几个孩子？” 静等下文的萧一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犹豫了下，如实回答道，“我……自出生就没见过我父母，是师傅把我养大教大的，后来我捡到了小白，再后来师傅娶了师娘，师娘又生了个小师弟，我家就这些人。” 罗玉年嘴角翘起，很是开心，他只问萧一风有没有兄弟姐妹，萧一风倒是将家里的情况讲的一清二楚，确实没拿他当外人，这真的让他很是心情愉悦， “我倒与萧兄不同，家里有十一个兄弟姐妹，我排行第十，那可真叫一个“热闹”啊！”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萧兄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炫耀什么。若是生活在寻常殷实的百姓家里，这多人口算是有十足的福气，可我生在了王侯之家。”他眼神平静，气态渐冷。 “家族内斗，争权夺利？”萧一风试探说道。 “不止…”罗玉年嘴角勾起，轻声笑道，“性命相争，输即是死。” “我家里来了封信，说我八哥在外边跟人吃饭，被歹人攻击受了重伤，听说伤势着实有点惨，丢了条胳膊，昏迷了两天两夜，让我三娘急得死去活来，跑去父亲那里请求帮她孩子主持公道。” “你……”萧一风犹豫着想要发问。 “哎！”罗玉年打岔，伸出手指摇了摇对着萧一风，神色严肃道，“肯定不是我，我这么善良，怎么会做这种事，我也没有怀疑谁啊！” 他神色又是快速地变换，似是得意似是冷笑，“不过这样说也不对，应该说，我可以肯定是谁做的。” 萧一风注视着罗玉年表情的变化，情绪的起伏，突然有些心疼可怜他，也许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和难言吧。 短短片刻，两人的关系拉进了更多，只是因为真诚地交流，“我看过的书上大多是说，像罗公子所描述的这种族系争斗，家族势力大多都是极强大的，再说罗公子有莺姑娘这样的女子甘做仆从，任意驱使，由此可见，罗公子背景真的不小，我倒是遇到贵人了。” “贵人谈不上，与萧兄攀谈结交，最开始不过是本着行走江湖多交个朋友的原则罢了。可现在看，萧兄这人……真不赖啊。”罗玉年故意拉长了音，调侃说道。 萧一风再次含笑不语。他目视前方，片刻后察觉到罗玉年的目光，偏头看过去，发觉他笑得有些暧昧。 于是故意后退两步做出一脸防备的样子，“罗公子？” 罗玉年抿起下嘴唇笑意更盛，转过头去，轻微晃头等了两息说道，“那萧兄又有什么烦心事？” 萧一风略一犹豫，毕竟个人修行的情况一般是不和旁人透漏的，但他还是觉得可以在罗玉年面前坦率一些，于是说道，“心中莫名烦躁，无法进行正常的冥想，我却又找不到这样的原因。” 背对萧一风的罗玉年一脸思索的表情，心想要开始了吗？看来把他带到这座城里应该是对的。嘴上却是说道，“像萧兄这种人，还会被不知名的感觉影响到？” “我也不知，我之前好像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算遇到一些问题，也能很快解决，这次却是没有一点头绪。因为我连自己遇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萧一风轻轻叹息。 “萧兄！”罗玉年突然转过身来，带着亲切的笑容说道，“既然你我都睡不着，不如出去逛逛？” “出去逛？这个时间能去哪里逛，街上的店铺都关门了吧？”萧一风疑惑问道。 “我们不去那些地方，去地牢怎么样？” “地牢？”萧一风心里一动，眼前出现了某个黑色的身影，“你是说关着那只半妖的地牢？” “对啊，走走走，现在时间刚刚好。”罗玉年揽住萧一风的脖子，手上的劲道很热情，又刻意压低声音，不惊醒睡下的人们，像是要带着好兄弟去干坏事一样开始推着他往前走。 … … 两人穿过空旷无人的街道，来到了某处高墙下，一扇木制铁边门像是孤零零地嵌套在了墙中，从远处看去只是一个黑色幽暗的小门洞。 罗玉年竖起手指冲萧一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保持安静。 萧一风谨慎地点点头。 然后只见罗玉年抬起手掌，在门上哐哐拍了两下，声音不能说非常大，只能说够响亮。 没人应门。 罗玉年一皱眉头，拍门的声音更大了。 站在他身后的萧一风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不让我出声音还这么使劲地敲门，这是怎么个逻辑关系？ “来了来了。”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鞋子拖地的擦擦声。这让萧一风想起了那段时间并不算很长的下山卖柴的经历。 继而想起了可爱的小安，在山上的师娘还有在他离开时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刀，他的脸上不由得浮起微笑。 “口令？！”门后的声音有些怒意。 “口令？”罗玉年皱眉反问道，“口令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昨天刚收了我三万灵石。三万呐，可不少啊。” 门后没了声音，片刻后 咔擦 随着门栓拉开的清脆声，厚重的铁门慢慢地展开，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满脸的惊疑不定，试探问道，“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今天来又怎么了？” 男人紧紧皱起眉头，双手摊开表示自己的不解，低声压抑自己的声音说道，“我们不是约定好时间了吗，这太危险了，万一门后是另一个人怎么办？！” 罗玉年轻笑一声，脸色冷了下来，“那不关我的事，钱你已经收了不是吗？” “现在，把路让开。” 男人嘴角撇到了最底下，大力地深呼吸了两下，最后耸起的双肩落了下去，无可奈何让开了门口的路。 “您请！” 在男人的带领下，三人七拐八拐，转过了五个转口，最后又打开一扇暗门，来到了一处牢门前，里边的幽暗一如白天所见，仿佛可以吞噬人心一般。 这里已经没有了别的看守，不知是其他看守都被这男人调走了还是如何。总之，在男人退走之后，就只剩下萧、罗二人站在牢门前。 罗玉年轻车熟路地走到旁边的木桌边，拿起可以看清牢房内部情况的水晶琉璃，递给了萧一风一对。 二人走到离牢门很近的位置，已经处于一道十分明显的白线以内，白天他们就是站在这道线以外来观察的，守卫专门强调了这只半妖的危险性，可这次罗玉年却主动地走进了线内，萧一风也不知他是何打算，只能右手扶刀时刻警戒。 但他心里有种感觉，这只半妖不会攻击他们，并且他也确实没有从半妖那里感受到危机感。 “咳咳”罗玉年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前辈，在下罗家十子罗玉年，久仰前辈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牢房内的身影静坐不动，过了片刻，一道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罗家？清风的罗家？” 罗玉年摆出侧耳倾听的姿态，听到这句话后，他心里松了口气，若是半妖前辈多说几个字，只怕他的身份就要曝光了，虽然目前来讲，他透漏的信息已经很多，任凭谁都会猜到很多，但只要他不主动承认，那就是另一回事，……他看了萧一风一眼，继续说道，“是，我来自清风罗家，我来此除了一睹前辈的高手风采，还是想……” “你是罗家的小儿子，对吧？”半妖打断了他的话。 “嗯？”罗玉年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谨慎问道，“怎么，前辈也知道我？” “哼哼，听过你两句传言。罗家的小儿子，出了名的淘气呀。” 罗玉年装出一副害羞娇人的模样，看的萧一风一阵背寒，浑身不自在。 “唉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谁知道到底是哪些人这么记仇，到处传我的坏话，我都解释不清楚了。” “嘿嘿。”半妖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在萧、罗二人的视角内，半妖依旧枯坐在冷寂的黑暗中，就算是和他们交流时，头也从未抬起过，身影亦是一动不动，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头发遮盖了他的面容。 罗玉年深吸了口气，恳切说道，“我来此呢，是想请前辈帮我个忙，相应的，我也会帮助前辈，从这里出去。” 半妖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沙哑的声音再次想起，“想让我帮你杀人？” “额……可以这么说吧，但也不一定真的要一直杀人，额，不对不对，”说着，罗玉年又开始摇摇头自我否定，“应该是要杀人的，我只能说不会强求前辈杀人，也不会让前辈去杀无辜的人亦或是好人。相应的，我会……” “放我出去？”半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淡意十足。 “是的。” 萧一风在旁边站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听着二人交谈，从开始到现在罗玉年几次说话都被半妖给强硬打断了，若换其他人，只怕罗公子早就不耐烦了，只是在这位半妖前辈面前，罗公子依旧乖乖地讲话，不由得让萧一风对半妖更加地忌惮，不过他放在刀柄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下来。 ------------ 卷二 第十三章 再探地牢 “我是半妖，你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找我？” “这个……”罗玉年略微犹豫，斟酌说道，“前辈的身份确实是个问题，这也是我要与前辈商量的地方。我是希望前辈能隐藏下身份来帮我，并且不要留下你我来往的证据，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作为报酬，嗯，钱财之物不会少，至于其他，前辈尽可开口，只要是我能搞到的东西。” “你们家族的内斗已经到了需要雇佣外人的地步了吗？还是你混的不太好，只能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来雇佣我这种货色？”半妖依旧嘲讽着说道，头部却有了轻微的晃动，仿佛是在偷笑。 萧一风面上无表情，心里却很惊讶，按这只半妖所说，罗公子的处境岂不是很不妙？那么他与自己结交，是不是也是带有一定的目的，为了自己这把刀？ 罗玉年歪头苦笑了两下，解释道，“倒也没有前辈说的那么惨，无论是争权的程度或者是我本人厮混的水平，都……还好。当然，前辈也没自己说的那么差劲，当年前辈可也算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又怎能妄自菲薄？我也确实需要前辈的助力，在族中的斗争漩涡中，只求保全自己，仅此而已。”罗玉年神情真切，一脸真心可鉴的模样。 讲实话，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萧一风深切体会到了罗玉年高超的演技，他话里的真假，萧一风也不敢百分百地去做断定。 “……嗯，既是罗家子弟，那你总归认识冷雾那个女人吧？” “啊！认识认识，那是我小姨！怎么，前辈也认识她？”罗玉年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可以劝动半妖出山了。 “嘿嘿……”沉寂不动的半妖发出沙哑低沉的冷笑声，仿佛听到了很搞笑的事情，头也抬了起来，长发依旧遮脸。 半妖的脑袋不断抬高，直至仰头大笑，只是笑而无声，他的肩部不断抖动，连带着头发往两边偏了偏，让他们隐约看到了憔悴削瘦的脸颊。 “当年三大王朝围捕我时，那个女人可是出了不少力呀。现在她的外甥就站在我面前，而且过了那条线。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敢过那条线，你过了线，你的命就在我的手上了。” 猩红的眼眸渐渐亮起，一股半妖的杀气在以牢房为中心而凝聚旋转，这种气息萧一风很熟悉，不仅因为他是半妖，还因为当年在山上遇到过的那只袭击他和小安的那一只半妖。 萧一风再次握住刀柄，月光本该出鞘，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罗玉年黑色的眸子凝视着萧一风，他轻轻摇头，放下按住萧一风刀柄的手，转身面对半妖，轻起薄唇，“前辈和我小姨的仇很大吗？” “怎么说？” “我小姨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前辈的仇人只会是发出追捕命令的那几个人罢了。或者说，半妖在天下的处境总是不妙，这是……没办法的事。” “哈哈哈”半妖再次发笑，待到笑意稀疏时，他继续说道，“你说得对，这天底下没地方也没人欢迎半妖。” “我很久没有弄出过这样的动静了，可现在都没有人过来，这说明你为了我倒是收买了这里很多人啊？”半妖气息内敛，再次恢复到枯寂不动的情况，“我不杀你，也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赶紧走吧。” 罗玉年还想再尝试一下，却被半妖猩红的眸子盯着警告到， “别说废话。” 罗公子低下头沉默不语，又看了看萧一风，轻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萧一风点头表示了解。 “等等。”半妖的声音再次响起，罗玉年有些吃惊，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却听到半妖继续说道，“你可以走了，不过旁边这位少年需要留一下。” 被拒绝的罗玉年已经放弃招揽这位强者的想法，此刻听到他想让萧一风留下来，马上心中变得警惕起来，带着审视的眼神问道，“前辈需要他留下来做什么？” “聊聊。” “聊聊？聊什么？”罗公子已经有些困惑。 “不知道，就……随便聊聊，要不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聊聊？”半妖的声音开始带着股子慵懒的味道，这很反常，与他刚才的模样很是不同。 “好啊，我与前辈聊聊。”萧一风清声说道，同时对着转头看自己一脸惊讶的罗公子，说道，“罗公子先去外边等等我，一会儿就好。” “你瞧？”半妖淡淡说道。 “那不行，我也留下，万一你对我朋友不利怎么办？”罗公子依旧愤然不解。 “那你再问问他敢不敢留下？” “无事的，罗公子，相信我。”萧一风点头眨眼微笑以示自己有把握 盯着萧一风好一会儿看，“好吧，那你小心。”罗玉年摆出还是不太理解的表情，默默叹气转身离开，心中想到，“他俩个有啥话好讲的？”在进入那扇暗门前，罗玉年想到了某种可能，悄悄看了后方一眼，觉得不太可能，摇头驱散这种想法。 … …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半妖开口问道。 萧一风面带笑意，“前辈莫开玩笑，不是你要与我聊嘛？” “可你留下来了，我觉得就算我不留你，你也要与我聊。” 萧一风眼帘低垂，回想起很多，一瞬间他思绪万千，他想问的、想聊的太多了。 比如当年镇魔军之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比如前辈作为半妖经历过什么？ 比如天下半妖何去何从？ 这一切的一切归结到一起，萧一风却又什么都问不出了，只是轻声说道，“我没什么好问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前辈来聊吧。” 牢房内黑暗角落的半妖看着萧一风的眼睛，看到了疑惑、惆怅、焦急等几种情绪不停地变化，最后却只剩下了落寞，他仿佛看到了某个阶段的自己，猩红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眨了一眨，他淡淡问道，“你可认识鸳鸯楼老板娘？” “认识。”萧一风抬起头，仅仅一刻，他又恢复了清秀俊逸的模样，笑着说道，“我就住在她的店里。” “她没事吧？我指的是昨晚那段时间，你可曾见到她？” “当然没事。”萧一风略微犹豫，追加了一句，“我救了她，不过从昨晚帮老板娘摆脱追击后，我还没有见过她。” 萧一风已经有些明白为何半妖想让他留下来谈谈了，也许是老板娘的缘故，可老板娘又为何向半妖前辈提起他呢？目前可以知道的是，老板娘应是因为夜探监牢的行动才被盯上的，那她又和半妖前辈是何关系？想救他还是别的什么？ 若是说，城内刚刚发生过当街追捕的乱子，牢房应该是要加强守备力量的，可罗玉年晚上又带着他来夜探监牢，且这么长时间没有别人来，可见罗玉年能量之大，在这座城中并且包括对罪城主人的势力的侵蚀掌控有多可怕。 他临时起意，便敢带着萧一风来此。 “贵人么？”萧一风喃喃自语道。 半妖有些意外萧一风的坦诚，于是他也决定坦诚一些，“阿晚提起过你，有些发白的青衫、普通的木制刀鞘、俊朗的外表，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知道你是你。” “阿晚是老板娘？她为何在前辈面前提起我？”萧一风疑惑不解。 “她说，你很不错，希望我能看看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到了。你，确实还不错。”半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平和，两者真的就是随便聊聊的感觉。 萧一风对于这种夸奖不知作何反应，只得憨憨一笑，笑完他也一愣，意识到自己的戒心在半妖前辈面前已经趋近于无，这种笑是他对待长辈的专有笑容。 “你为何来这里，来这罪城？”半妖前辈有条不紊地说道。 “陪那位公子来的。”萧一风抬手向身后那片黑暗中指了指，语调轻松。 “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也许。我在城外认识的他，他当时被一些山妖打劫了。目前来讲，我觉得他人不错。”萧一风耸耸肩，道。 “你了解他吗，他的来历、家族背景？”半妖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认真。 萧一风摇摇头，说道，“有些猜测。他没有向我隐瞒真实姓名，平时讲话也是有意无意地透漏很多信息，我觉得他并不想瞒我什么，可也不想多说什么。刚才前辈又提到了清风二字，自然更加缩小范围。不过这些东西，我不是太在乎。” “这么说你们两个倒像是在认真地交朋友了？你不怕他目的不纯？也许他只是像想要雇佣我一样利用你而已。我需要警告你，不要轻易卷入他的家族争斗，很危险。”某一刻，萧一风看清了那颗依旧猩红的眸子。 他轻轻眨了眨眼，点头微笑说道，“好，多谢前辈，我会自己小心。” 半妖的目光落到萧一风的刀上，“你的刀怎么样？” “很快，很……强。”萧一风犹豫了下，如是说道。 “哈哈哈。年轻人很有自信，确实不错。” 萧一风有了种错觉，他很怀念的某些东西仿佛从未离开，“前辈不想办法离开这里吗，也许我能帮忙，毕竟拍卖会要开始了。” 牢房内又没了声响，过了片刻，半妖才说道，“你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就行。好了，你在这里待的够久了，离开吧。”说完，一切归于沉寂。 萧一风已经看不到那双猩红的眸子，甚至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尽管他能看到牢房里的那个身影，但仿佛那里只有无边的黑暗。 抿了抿下嘴唇，萧一风慢慢后退。 … … 同样是走过那扇暗门，萧一风转过三个转角后，就遇到了那个带路而来的中年男人。他此刻的样子可不是十分焦急才可以形容的，而是十万分焦急。在这个季节深凉的夜晚，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停地咽着口水，眼睛眨来眨去。明明已经急得不行，可他的双腿却仿佛钉在了地上一样，并没有来回得走动。 刚一看见萧一风，他稍稍松了口气，来不及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什么，带着头就往外边走去。 萧一风默默跟随在后。 出到小门那里，罗玉年正靠在墙边，闭眼悠然地哼着小曲，见二人出来，他打了个哈欠，对着后边的萧一风招了招手，道，“聊完了萧兄，我们走吧。” “快走快走。”中年男人脸色极为不悦，催促着说道，同时手已经搭在了小门上，就等二人前脚出门他后脚关门。 看罗玉年还要再和中年男人废话几句的样子，萧一风赶紧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行了，罗公子，我们出来的够久了，该回去了。不然被姑娘们发现了可不好。” “也对。”罗玉年点头应道。 二人渐行渐远，离开了黑洞般的小门。 ------------ 卷二 第十四章 比试一下 再探监牢归来后，萧罗二人的行动并没有被姑娘们发现。此时天边已有了晨曦点点，二人互相轻声道别，回了房间。 萧一风悄默声地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靠着木门偏头往床那里看去，被褥整齐并没有人，看来小白出乎意料地听话，没有再往萧一风这间屋子里跑。 浅浅地睡了一个时辰，萧一风就被窗外小贩的吆喝声吵醒。他深呼吸一口气，翻身起床。 将月光系好在腰间，萧一风推开门。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舒适，清爽的空气也令人神怡心旷。 他走到栏杆边，观察到楼下院子空旷无人，正是适合清早练武的好机会。萧一风右手扶住护栏，双腿侧抬发力，翻出二楼后一个转身平稳落到地面。 甫一落地，月光即是出鞘在手，一套奔雷刀法十九式使得行云流水般自然，却又有虎虎生风的气势。萧一风步伐矫健，闪转腾挪间又有一些他家传身法的影子，不过他只是从身法中提取了一些要素，用来改进日常出刀的姿势和速度，并没有真的用出身法，毕竟他之前已和那个追杀老板娘的人较量过一番，此刻还是留着身法的使用机会比较好。 在没有动用灵力的情况下，萧一风完整地走了两遍奔雷刀法。第一遍打完，萧一风发现小白从房间走了出来，显然刚起床。第二遍舞完，倒是名为歌与燕的两位姑娘在旁边鼓起了掌。 萧一风早已察觉到了她们的到来，只是并没有停下来和她们打招呼。一是他并不和她们熟悉，从相遇到现在，他只和罗公子还有莺姑娘谈过话，另外三位姑娘对外人都更沉默些，萧一风也是个不太擅长开口说第一句话的人。二是他的奔雷刀法行至一半，刀势已成，中途因为别的原因强硬地停下来难免会心中不顺，这有碍刀法修行。 听得姑娘的掌声，萧一风当然不是傻子呆子。他转身微笑道，“之前一直在赶路，我已经多日未曾练刀，今日练一练手，复习下功课，在两位面前献丑了。” 说到这，萧一风想到，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练习一整套刀法了，大概是从与龙姑娘分别的时候开始。 小燕姑娘微微一笑，轻声道，“哪里，萧公子谦虚了。你的刀法这般凌厉，偏偏舞得也漂亮，至少是我见过的独一份。” 萧一风摆摆手，问道，“罗公子呢？” “哦，对了！”小燕姑娘这时才忽如梦醒一般地想到了什么，说道，“嗯，公子留话了，他今天早上带着我们大姐四妹出去找他的老朋友叙旧去了，说让我们陪着你，不知萧公子想去哪里逛逛？” 大姐四妹自然指代的是莺姑娘和语姑娘。 “呃…”萧一风微微愣神，他没想到罗玉年昨晚跑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又出去了，他还以为罗玉年会睡个懒觉呢。萧一风回过神来，摇头拒绝道，“不用了，二位姑娘自便吧。明日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我今日就不出去了，在客栈里歇歇就好。” 小燕姑娘侧头努嘴想了想，笑道，“也好，那就如此。二姐，走吧。” 小燕姑娘转身后走了几步，才发现二姐没跟上，回过头奇怪地问道，“二姐，走啊？” 萧一风也察觉到了不太妙的地方，小歌姑娘从他与小燕姑娘的谈话初始，就一直在盯着他的月光，莫不是看上了他这把刀？ 小歌姑娘是罗玉年四个所谓的“丫鬟”里最“不苟言笑”的，但平静的面容又带着一股英气，很有些萧一风所看的武侠小说里某些侠女的形象。 四位姑娘的名字自然是莺歌燕语的顺序。小歌这个名字又谐音“小哥”，不知姑娘对于这个有些男子意味的名字是什么想法。 萧一风心思微转，小歌或者歌姑娘的名字实在叫不出口，只能腼腆笑着用眼神示意询问。 小歌姑娘抬起头来，眼睛愈发明亮，只是面容依旧冷冽，“萧公子，我想和你比试一下，不知是否可以？” “比试？”萧一风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一时回不过神来。 小燕也知道了二姐想做什么，立在后边不再多说，面上多了些看热闹的表情。 “对。”姑娘嘴角抿起一抹笑意，与她英气冷峻的外表相比并不会让人感到突兀，萧一风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某种兴奋感，“不动灵力，我用剑，你用刀，如何？” “呃……”萧一风笑着偏过头，心中则在思考，要不要打？毕竟对方是罗公子的人。况且，他还是记得上次参加了擂台，就多了个“仇人”的事情。 “要不……就试试？”萧一风略一迟疑，试探说道。同为习武之人，他也是个爱切磋的人，更何况他自小一人练刀，很是缺少对手。 “好！”小歌姑娘锵然应道，拔剑即出，好似生怕萧一风反悔一样。实际是她实在按捺不住比武的心情，才急切出手。 萧一风本就拎着月光在手，并未入鞘，眼见对方攻来，他抬手便用了一招守势。这是奔雷刀法中唯一用来防守的招式。 第十三式——电闪雷鸣 电闪是为月光回防，雷鸣则意味着武器相碰撞之声音。 “当啷”一声 小歌姑娘的剑尖钉在了月光的侧面，剑意森然。隔着刀背，二者目光相遇。萧一风神态平静，而小歌姑娘的眸子中则神采更盛，仿佛终于找到了棋逢对手的人。 突然，剑尖诡异般下落，如孤魂落入黄泉，直刺萧一风前胸。 萧一风瞪大眼眸，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一招。脑子有些放空，但身体已做出反应，月光随之下落，剑尖已迫近身体。两者之间只剩一层月光格挡。 萧一风双手握住刀柄刀尖向前拉弯月光，快速蓄力之后直接反弹。 小歌姑娘的长剑被反弹的力量震的抖动起来，发出刷刷的声音。 萧一风这才发现这种剑的神奇之处，明明刚才直刺他时剑如直尺。现在看来，却是一把软剑。 弹走她的长剑后，萧一风顺势双手正握刀柄，刀锋向前，大劈而下。 小歌姑娘转攻为守，横剑格挡，剑身再度硬直。 萧一风后撤步，并不打算居高临下以力压人。刀锋划过剑刃，发出擦啦啦的声响。铁器兵锋之间，偶见火花跳跃。 刀剑刚一分离，二者再度交手。 十五招过后，二人分开。 气息微喘，萧一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姑娘，他轻轻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招式都是这个姑娘使出来的，他迟疑着说道，“姑娘的剑法虽然威力很大，但未免太过……” “萧公子是想说我的剑招过于狠毒？”小歌姑娘从容问道，毫不在意。 “不错，确实是有些毒辣。”萧一风颇有些尬笑地点点头，其实何止是毒辣，简直可以称之为阴狠恶毒，刚才的交手中，小歌姑娘招招攻击萧一风重要的身体器官，招式的目的性极强，都是务求在短时间内解除对方行动力的狠招。 狠辣程度并不弱于之前他所遇见的血蜂杀手。剑法水平甚至比当时那个杀手首领还要高很多。 由此可见，罗玉年身边这四个丫鬟，无论是哪个都绝不简单。既如此，四个丫鬟的本事都不弱，罗公子在城中又有所谓的老朋友，应该并不缺他这么一个人，为何非要找他呢？ 萧一风蹙起眉头站在原地。 “萧公子的刀法很妙。”小歌姑娘平静说道。 “哦？妙在何处？”若不是知道对方没有杀意，若是旁人用那样的招式来对付他，他早就换了杀招了。 “很……”小歌姑娘在斟酌着用词，她想了片刻才说道，“合适。出刀的速度、角度、程度，都很合适。” “你是想说我的刀快、准、狠吗”萧一风轻笑着问道。 “确实如此。不过，我还有一招，望萧公子接好。” 话毕，小歌姑娘提剑再刺。 用剑风格依旧狠辣刁钻，诡异莫辨。萧一风小心应对，心神不敢有丝毫放松。在这种比试中，他亦能感觉到自己血液中的某些激动，也许没有人不喜欢这种对抗性的活动。 小白一直趴在栏杆边看着底下二人的打斗，微眯着眼，偶尔打个哈欠，显然二人的刀剑并不能完全吸引到她。只是她也确实无事可做，只好继续打哈欠。 突然，萧一风后背肌肉紧张了起来，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可小歌姑娘还在他的面前才对，为何他的后面会给他这么强烈的危机感？ 他惊醒般向小歌姑娘身后看去，果然，小燕姑娘已不在原地。 小歌姑娘还在他前面与他缠斗，后面却有毒蛇吐出了蛇信子瞄准以待，他有预感，偷袭要来了。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招式？萧一风尽量让自己平静思考。 若是启用身法，这次偷袭是可以躲掉的，但是萧一风犹豫了下，并没有使用，而是转身对上了偷袭而来的小燕姑娘。 此刻萧一风后背没有设防地留给了小歌姑娘，如果是在真的生死战斗中，小歌姑娘一定会给他致命一击，至少依据先前的情况来看，会一击解除他大半战斗力。 但这只是比试而已，所以小歌姑娘并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甚至还后退了几步，为他们二人空出空间。 小燕姑娘的软剑如毒蛇般缠绕上了萧一风的月光刀，并且不断向前，直扑萧一风面门。 萧一风手腕不断轻转，同时后撤，在次擦次擦的碰撞声中脱离出来。他退到侧面，左前是小燕姑娘，右前则是小歌姑娘，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收剑，并没有继续开创三足鼎立的打斗场面。 “萧公子会不会觉得我们太卑鄙？”小燕姑娘俏笑地说道。 “有二位在罗公子身边，想必他很安全。”萧一风不答问话，转而说道，“两位姑娘行的是刺客之道？” “刺客可不能承认自己是刺客，我们不过是会点拳脚功夫的弱女子罢了，萧公子可不要介意啊。”小燕姑娘悄声说道。 弱女子还能会拳脚功夫，更何况她都使上剑了？而且，她这是承认刺客身份了，还是没有承认呢？罗公子身边果然都是妙人，萧一风收刀入鞘，拱手说道，“刚才是我输了。” “我们二打一，当然是胜之不武，萧公子可不要找我们家公子告我俩的状啊。”小燕姑娘继续说道。 “自然。”萧一风点头应道，他当然不会做这种事。 “那我们走了。”说着，小燕姑娘回到一语不发的小歌身边，二人齐齐向萧一风施了一礼，上楼而去。 萧一风手扶上刀柄，开始复盘刚才的战斗。在小燕偷袭的那一刻，他选择放弃正面，防御小燕的那毒蛇一剑，在实际战斗中，这就意味着他选择抵挡背后那偷袭绝杀之剑，而去赌小歌一招不能杀掉他，这是他在不用身法躲掉偷袭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但这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仍让他十分不喜。 如果二人并未停手，战斗继续，依照他与小歌交手的情况以及那偷袭一剑的水平来看，在不用归一刀法和家传身法的情况下，他决计抵挡不住二人的那种毒辣攻击。 与小歌交手尚且要小心谨慎，更何况还有另一个女子，不知为何，那如被毒蛇盯上般的紧张感，在萧一风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萧一风的直觉一向很准。 小燕姑娘，很危险。 也许小歌姑娘与她位置互换，也会带给萧一风同样的感觉。 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竟然没注意到小燕姑娘是什么时候跑到他后面的，这是这场战斗最大的失误。若他及时发现场间的变化，小燕姑娘连偷袭的机会都未必会有。 这是最宝贵的战斗经验。 萧一风抬头斜向上看，发现小白竟然趴在栏杆边睡着了。 他无奈摇头，这小懒猫，又大白天睡觉。 ------------ 卷二 第十五章 拍卖会 “拜访”完老朋友之后，和他们好好地“叙了叙旧”，罗玉年慢悠悠地带着莺语二人回了客栈。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时间到来。 此刻正是夜生活的开始，鸳鸯楼里宾客不少，但也不算多吵闹。他带着两个姑娘左绕一桌，右转一桌，走到了通往后院的帘子那。 刚掀起帘子，就遇见了一个气鼓鼓的小姑娘，往大厅里冲撞，罗玉年嘴角翘起，笑道，“小白，这是谁惹你了，跟我说说，我去揍他！” 小白又见到了这个“讨厌”的公子哥，听了他的话更是生气，翻了个白眼说道，“白天你走后，你家丫鬟就欺负我们家老实的萧一风，两个人打他一个，怎么好意思……”她的话语一顿，转而说道，“没准就是你暗自下的命令。哼！”说完，也不理罗玉年的追问，继续向外冲去。 只留下原地皱着眉头满脸疑惑的罗玉年，他摇了摇扇子，并没有直接去萧一风的房间，反而回了自己房间。 “小莺姐，你去叫一下她们两个，我要当面问问。”罗玉年侧身对小莺姑娘说道。 “好。”小莺应声，转身去找人。 小语默默站在一旁等候。 片刻后，屋内聚齐了五人。 小燕巧笑嫣然，问道，“公子，你可回来了，我们在客栈待了一天，好无聊呀。怎么样，你和他们接上头了吧？” 听着这小燕在没话找话，罗玉年并不接她的话茬，反而面无表情地问道，“听说白天你们两个和萧一风比试了一番？” “啊？谁说的？！”小燕惊叫说道，心想着萧公子不该这般做的呀，那又是谁？抬头看着公子依旧不苟言笑的样子，小燕只得语气压低，撒娇般说道，“公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是切磋切磋嘛。” “可我说的话是让你们陪他逛街，并不是和他动手。”罗玉年语气变得严厉，并不看着几位姑娘，反而轻啜着茶水。 小燕姑娘努努嘴，不再言语，撇着头向大姐求救。 小莺得了信号，点点头，刚要开口，一直静默不语的小歌却说话了，“公子，不怪她，是我见萧公子刀法纯熟，一时忍耐不住切磋的心思，故而提出的比试请求。” 罗玉年放下茶杯转头看过来，瞧着二女低首认错的样子，心中不忍，轻叹了口气，食指轻抚眉心，继续说道，“你们这样做，他也许会觉得我在试探他。若是小莺小语她们两个这么做也就算了，你们两个的功夫是什么样子的，那股子狠劲连我都害怕，那他又会怎么想？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公子，萧公子他不是那种会多想的人，他人挺好的呀，我觉得……”小燕斟酌着说道。 “人好和没脑子是两回事儿。”罗玉年再次严厉说道，“你们二打一，不会还用了偷袭的法子吧？” 小燕低头不敢言语。 “那…我们去找他道个歉？”小歌试探问道。 “道什么歉？那不更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吗？！”罗玉年静坐了会儿，右手搓着半张脸，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今日的这件事就这样吧，以后不用再提。” 房间再次静默。 “萧一风的武学水平怎么样？” “啊？”小燕没想到公子会有这样一个问法。 “你们打都打完了，总不能没点比武成果吧？” 小歌及时回道，“很高。我与他交手，虽然他表现出全力以赴的样子，但我觉得他还是留手了。这个人，很厉害。”说到最后，小歌刻意强调了一句。 罗玉年点头道，“小歌的眼光向来高，既然能让你忍不住动剑，那萧兄的刀法想来确实不俗。” 他沉吟了一会儿，只道，“你们先回去吧。” 小歌小燕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大姐，才默默退去。 “小语也回去吧。” 最小的姑娘默默点头，转身就走。 “今日我知晓这件事应是当时小白无意中说的，萧一风不会做这种事。” 未发一语的小莺上前一步，“看来公子是真想交萧公子这个朋友。” “哦，何出此言？”罗玉年来了兴趣，偏头问道。 “以前若是我们姐妹几个和谁动了手，公子二话不说就要打人家，现在为了萧公子，反而先把两个丫头教训了一顿，其间的差异……偏心，一目了然。”小莺笑着说道，温婉可人。 听完她的话，罗玉年眉头皱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他疑惑问道，“是这样吗？” 不待小莺回答，他独自肯定道，“好像是啊。” 罗玉年开始回忆与萧一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种种语言神态慢慢想起，可为什么呢？ 小莺见他有些困惑，笑着说道，“也许公子只是需要朋友了。” “朋友，朋友啊～”罗玉年感叹道，说不出的惆怅，“我这种人，配有朋友吗？” “我就是公子的朋友。”小莺宽慰说道。 “果然小莺姐对我最好了。”罗玉年开心说道，只是小莺下一句话却让罗玉年额头冒汗，甚至赶忙送她出屋子。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我们也可以不只是做朋友。”语气魅惑十足。 … … 清晨 一行人出发，前往拍卖会的举办场所。一路上行人如织，和前几天相比，今天街上的人要多上很多。 萧一风走在最后面，有些走神。昨晚在冥想修行，巩固境界时，他又察觉到了那一股细微但躁动的气息，明明白天和人比试时都没有显露出来，静坐冥想却又突然出现。这让他着实困惑，因为他找不到这股气息的源头。 白虎的金戈杀伐之力已化为他的势，为他所用，并不会扰乱他。 他有些着急，哪怕他此刻已至五境中期的实力，但他总觉得虽然这股气息十分微弱，却会是个大隐患。 队伍停了下来，萧一风抬首。发现打头的罗玉年停下脚步，正回头看过来冲他招手，中间几人也让开了道路。 罗玉年一把揽住萧一风的肩膀，十分“腻歪”地说道，“萧兄，站那么靠后做什么，我可不拿你当护卫的。你跟在我身边，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介绍今天来参加拍卖会的各方势力。” 被揽住的萧一风其实并不喜欢和他人有太亲密的身体接触，但罗玉年这般热情，他也不太好拒绝，只能忍耐着说道，“好。” 他只盼着进门之后，自己能想到办法去自然而然地摆脱这份“束缚”。 拍卖场所与预览场地离得并不远，只隔了一个道口，也许是为了方便宝物运输。 进得一座三层小楼。 一楼厅堂颇为空旷，摆下了很多桌椅，大部分都已有人落座。建筑内部结构呈圆环状，二楼三楼被分隔出许多小房间。宽大的帷帘从楼顶直垂而下，遮蔽住了外人想要窥探的视线。 不知小莺姑娘对着那个小厮说了些什么，又交出去一张看起来材质极好的金色纸张。 几人原地等了片刻。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比罗玉年还“腻歪”百倍的笑容，十分亲切地说道，“客人楼上请，我带你们去房间。” 一路畅通无阻。 进入小房间内，萧一风环顾除帷幕之外的三壁，低调奢华的诸如艺术字画之类的装饰品悬挂其上，古朴大气的坐具摆放在正中，桌案之上放着些瓜果吃食，一壶热茶。 引路人告退离去。 两把花梨木雕花太师椅放在桌子两边，罗、萧分别落座。二人身后各有一把小木椅留给了莺、白。另外三位姑娘则去了旁边的房间，毕竟这拍卖间的空间着实小了些。 萧一风前倾身子，往楼下望去，竟能透过帷幕较为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不禁暗自点头。这帘子不错，挡外不挡里。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们的位置算是最好的位置了，正对着楼下搭起来的高大展台。 最好的位置，两间房。 只怕罗玉年才是这里面所有势力中背景最大的那个。 “看来咱们来的算早的。”罗玉年闭眼靠在椅背上，左手轻摇白扇，淡淡说道。 … … 房内四人十分安静地等待，只有小白偶尔的哈欠声。 萧一风循声望去，本想着逗一逗她天天睡觉还犯困的毛病，却看到她的眼眶有些发黑，心里一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天天睡觉又怎么会有黑眼圈？ 萧一风以为是白虎神印与她剥离开的后遗症，缓了一下轻声问道，“小白，你没事吧？” “嗯？”小白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没事啊，就是……很困。” “你天天……”萧一风顿了一下，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你这两天不会没睡觉吧？” 已经清醒些的小白撅了撅嘴，扭头不理他。 对于需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睡眠时间的小白来说，缺觉是个很大的问题，萧一风有些犯难。 突然，别过头的小白像是闻到了什么，使劲地扇动鼻子闻了闻，确定后转过头看向萧一风，眼神怪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萧一风以为她要提出“无理”的请求，甚至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他也考虑不如就答应她。 可很快，他就知道了事实并非如此。几人身后，门外的走廊，有新的客人在被接引到其他房间。 只是某个女孩儿说话的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萧一风一下就能想起那杆银枪，那股子冲劲儿。 那个娇蛮女孩儿在问，“小姐，你说这拍卖会要拍卖的虹烟霞枝真能治好老祖宗的病吗？” 另一个声音如清月般道，“应是如此，族中的祭司便是如此说的，这次拍到东西我们就快些回去，只是……”话没说完，便没了后句。 梵莫莫知晓小姐后边的意思，老祖宗不是病了，只是太老了。她体贴地挽住了梵离音的胳膊，安稳说道，“没事的，小姐，老祖宗会没事的。” “嗯。”梵离音点头道。 不过十息，几人便过了走廊，进入到了旁边的房间。 听到引路人告退关门的声音后，萧一风回过头来，看到小白那瞪大如铜铃的眼睛，不由再次心里一惊，轻抚胸口后道，“又怎么了？” 小白不说话，眼睛竟然又大了几分。 没有言语，却仿佛她又无时无刻不在说，我在盯着你呢，你给我小心点？！ 萧一风不知为何自己会感受到这些，只得轻抚小白的头，心想白虎怎么这么幼稚？ ------------ 卷二 第十六章 诸方买家 从梵离音进入旁边的房间后，萧一风和小白就互相盯视着对方，谁也没有“让步”放松一下的意思。 萧一风有些苦恼，小白不听话的时候真的很难哄。 大义凛然的小白一眨不眨地看着萧一风，她是绝对忠于小灵儿的，并且要保护好属于灵儿的“东西”。 后排的莺姑娘轻捧着一本诗词录慢慢品鉴，眉眼间偶尔会因为诗句词赋的美丽而含笑不语，画面静美极了。 罗玉年闭目养神，难得安静。 四人各司其事。 某一刻，安静的一楼大厅突然热闹起来，仿佛一瞬间涌入了许多人。 熙熙攘攘 可实际上他们早已到场。 罗玉年睁开眼，深吸口气坐直身体，转头说道，“人差不多都来了，应该快开始了。” 萧一风结束与小白的对视，转身看过来，思索说道，“罗公子是说，二楼三楼的客人都来了。” “没错，尊贵的客人们都来了，”罗玉年略带嘲讽意味说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罗玉年抬起手指指向斜前方，“咱们左边，青狼族少主，嗯……听说是个野心很大的妖。再往左，木族族长，就是……算了，一会儿再与你说。正对着咱们的，五大家之一的黎家，听说来的是个年纪不小的管事？” “然后，咱们右边这间屋子，鸾族三小姐，听说是个大美人儿，下一次天榜再评出来，她绝对’名列前茅’。”说这话时，罗玉年侧倾了些身子，声音也小了些，不知在惧怕谁，“怎么样，萧兄动不动心，要不我给你制造个偶遇啥的？” 萧一风皱眉苦笑，知晓他又在开玩笑，只是这话确实不好接，身侧小白的手已经抓上了他的腰腹。虽说如今她只是凡人之躯，但萧一风怎么会用灵力与其抗衡，但他也不想身上多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淤青。 一直看书的莺姑娘抬起头，清了清嗓子，道了一声，“公子！不许教萧公子做坏事！” 感觉背后有些凉意的罗玉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看萧兄一表人才，给他寻个好姻缘嘛，多好的事儿，萧兄肯定理解我，是不是？！” 萧一风转过头去不理他。 莺姑娘继续道，“看看，萧少侠才是正常人，公子你别再胡言乱语了。” “得得得，我不说这个了。”罗玉年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那接着讲隔壁的隔壁吧，五大家之一的幽家，也派了个老头来，叫什么长老还是啥的，记不清了。”罗玉年挠了挠后脑勺，放弃回忆。 “无厌长老。”莺姑娘提醒道。 “嗯，差不多差不多。”罗玉年点头说道，“三楼被咱们这六家占满了。二楼的话，都是些中流门派和家族，说不上弱，但很难说强的那种，比如……”罗玉年随意抬手指了个方向，介绍起那个位置的门派情况。 不过，萧一风自听到“幽家”二字后，就再没注意罗玉年所讲的别的内容，他沉思了一会儿，打断了罗玉年的讲话问道，“幽家人想要拍下什么？” 罗玉年转头看向萧一风，见他问得认真，下意识回道，“嗯……鬼莲心吧。”他十分遗憾十分惋惜说道，“可惜人家不想跟我走，不然我就算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砸出去，也会保下他。” 继续思考的萧一风并不知道那是多少钱，但莺姑娘知道。她不知道的是，之后的一会儿罗玉年确实花了更多的钱，不过不是为了拍下鬼莲心。 她想了想，若公子真的要花那多钱，而自己也确实未必会拦公子，那只怕回家后，公子就要被家里人骂成败家子中的败家子。按公子的话说，那就是败家子回不了家——都败完了。 萧一风听出了罗公子话中的某个词，疑惑问道，“为何是保下？” “我是要那只半妖做我手下，帮我做些事，至于别的人就未必了。有的人只是要他的那颗鬼莲心，也许并不需要活的半妖。”罗玉年解释道。 萧一风点点头，再次陷入沉思。 不知幽家要鬼莲心做什么，但只要幽家想做成的事，他就应该破坏才对。幽家的事，又和一只半妖有关，他确实应该做些什么。 … … 某刻，外面的喧嚣声停了下来。 几人瞧楼下看去。 只见一个威猛高大的汉子，身着华衣宽袍，浓眉大眼，脸颊稍宽，一头金黄色的卷毛长发披散在肩膀两侧，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一楼大厅的人停下说话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恭敬小心。 “诸位。”他清了清嗓子，站在大厅中央最高大的展台上，举起双臂，环顾四周，继续说道，“我师秀，今日代表如织城城主大人和城主府欢迎诸位的光临，更欢迎楼上所有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说着，手臂抬的更高，目视那些帷幕，原地慢慢转了一圈。 他放下手臂，继续说道，“那么，我也不多说废话。现在我宣布此次拍卖会，正式开始！” 叫好鼓掌声开始响起。 师秀在掌声中补充说道，“愿各位都能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罢，转身离去。 罗玉年努努嘴，指着师秀离去的身影说道，“城主府二把手，出身豪狮族，如织城很多事都是他在打理，包括这次的拍卖会。” 轻轻点头表示知晓的萧一风，笑着转过头来，问道，“以罗公子的身份，都不能让城主亲至现场，那城主大人的架子好大呀？” 知道萧兄是在玩笑，罗玉年却接了过来继续说道，“确实，我罗玉年是个什么身份？他一个罪城的城主不说在我来的那天，出门列队迎接，事后也该在客栈登门补救下才是，现在在拍卖会，他又不来亲自主持，确实该被好好教训一下。” “嗯……怎么教训呢？小莺姐，回头你帮我教训教训他，别太过分就行，让他知道我是谁就行。”罗玉年回头轻轻道。 “嗯。”莺姑娘头也没抬，仿佛看书入了神，那声“嗯”也只是对于自家公子再一次“胡言乱语”的敷衍。 萧一风不知道的是，罗玉年此次来参加拍卖会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张金色帖子上的名字也不是罗玉年，而是一个名叫李召的年轻人。 若是让那城主大人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不说连夜逃跑，只怕也是要变得胆战心惊，然后疑心疑鬼。 对了，他到现在都没和萧一风说说他帖子上假身份的事，别回头在这露出马脚，如此想到，他便叫过萧一风附耳开始讲述。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在师秀离开后，站上了刚才的位置，他先是鞠了一躬，起身后才朗声道，“诸位客人，我是此次拍卖会的司仪，由我来引导拍卖的流程，还请各位多多捧场。” 司仪干咳两声继续说道，“此次拍卖品共七件，之前已经进行了三天的展览，想必大家已都有所了解，心中也有了目标，就算没赶上预展览的客人也不要着急，一会儿我也会对每个展品再做一次详细的介绍，会给大家思考是否竞拍的时间。” “至于竞拍规则，与普通拍卖会无异。展品上展览台，”他平抬左臂指向面前的展台，道，“我先报出起价，诸位举起号牌竞拍，每件物品加价的数额视具体物品而定。有客人出价后，我会三次询问，若再无人竞拍，我手中槌子落下，物品即由最后举牌人所得。” 司仪环顾场间，确定自己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微笑着继续说道，“既如此，先上第一件拍卖品。” 铮铮～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古筝的声音，一曲轻音就这般奏了起来。 自厅堂一侧出现了一妙姿美娇娘，步伐随着曲乐而动，眉眼间顾盼生辉，手捧一尊香炉到了展台，轻轻将之放于台上，又轻飘飘地离去。 “地宝香炉，顾名思义，虽然炼不了天材，却可炼制地宝，取自某炼丹师的古墓中，出世不过五年。众所周知，世间天材稀少，多的还是地级材料，而且若炼药师手法高超，未尝不能用地级材料炼制出天级丹药，所以此物潜力无限。” “起价100灵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10灵晶。” 萧一风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 果然是他买不起的。 灵晶与灵石都是修行界的货币，俗世人用的依旧是金银之物。 1灵晶就是1000灵石，而1灵石又是1000两银子。这期间的转换比例，让萧一风着实咽了咽口水。他身上还剩了些灵石和银子，都是上次为梵离音做护卫所得，之后，又去购买前往妖神禁地需要的物资所剩余的。他摸了摸钱袋里的几颗灵石，如果没有罗玉年，这里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110灵晶。”二层楼某个房间的人加价道。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立马有声音传出，“我出130灵晶！” “150灵晶！” …… 两个房间的人仿佛是敌对势力，语气亦是愈来愈不友善。 直到一方将价格提高到了200灵晶，另一方才不再出声，似乎在思考是否还值得花大价钱与对方争这口气，最后房间里只是冷哼一声。 司仪已经问了场间第二遍，是否有人再出价，马上就要问第三遍，并且右手已经拿起槌子。 “210灵晶。”又是二楼某个房间，不过加价的声音很是奇怪，尽管大家都听到了，但那声音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无力感，有些人听得眉头蹙起，显然有些不适。 主持的司仪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良好的业务素养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好，又有新的客人出价，还有没有更高的？” 210灵晶一次！ 210灵晶两次！ 210灵晶三次！ 刚才竞相出价的两拨人都没有再出价。不过两者反应倒是不同。一个房间在偷偷发笑，显然是在嘲笑自己的对头争过了自己，却还是被别人将东西抢走，此刻发出刺耳的笑声。 另一个房间沉默不语，200灵晶确实是他们的极限，哪怕再多10灵晶，也不是他们想去负担的。 台上的司仪一锤定音，朗声道，“好，让我们恭喜这位客人获得本次拍卖会第一件拍卖品，地宝香炉！” 场间响起了一定程度的掌声。 刚才的娇美女子再次上台，将炉子捧了下去。 “稍后拍卖会结束，我们会立马将客人拍到的东西一一送到客人房间，还请各位耐心等待。” ------------ 卷二 第十七章 我买 拍卖会继续 第二件拍卖品，一把古刀。 背景音乐再起，铿锵有力。 由两名侍女共同手捧着案板，案板上摆放着这把大刀，两女颇有些吃力地将其放在了展台上。 司仪清晰的声音回响在拍卖大厅上空，也准确传到了二楼三楼单独房间的人耳中。 翘着二郎腿的罗玉年抽动了两下鼻子，右胳膊拄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嘴里嘟囔道，“快点拍，快点卖，快点拿出来我就买……”如此循环。 “这把古刀，出自五十年前纵横天元大陆东部的嗜血狂侠手中。在这把刀之下，是无数敌人的血与魂。狂侠虽名号嗜血，但所行之事皆为善事，很受民间百姓的欢迎。” “狂侠的这把佩刀，如今依旧是五阶的品级，虽然由于存世时间过长，灵性流失过多，但我们聘请了专门的武器铸造师做了评估，此刀保守估计还可再用三十年，对于一件五阶的兵器，三十年时间并不算少。” “综合各种原因，我们拍卖会最后决定起价150灵晶，每次加价5灵晶，希望它能最后一次找到自己的主人，再上战场。” 二楼某个房间传出了清冷的女声，“155灵晶。”声音平静，却又带着湖面结冰的干紧。 “160灵晶。” 二楼其他房间相继出价，古刀价格逐渐被抬升。 相对于地宝香炉这种炼丹锻药的法器来讲，显然古刀这种对于战斗更有助力的兵器更受人们的欢迎，各方争相竞价。 最后，这把嗜血狂侠的古刀并没有被最开始出价的那个清冷女声所得，尽管她在竞价过程中出价次数最多，但最后还是被另一个人以300灵晶的价格拍下。 接下来是被良好封存的半张古籍和一枚破境作用很强的浑元丹。 古籍的竞争者显然又变少了，也许很多人觉得自己拿到了也没什么用，毕竟若是无法破译，那真的就算是废纸一张。 不过拍卖会已经初步对于古籍做了些翻译，能够确定是某一门修行功法，但具体功法的内容和品级并不能确定，这需要进一步的破译和鉴定。拍卖会也承诺会负责帮助竞拍成功的人破译，不需再多出费用。 至于场间的人会不会竞拍，实际上就是在赌这门功法到底如何，拍卖方将其放在地宝香炉和古刀之后，似乎也是对于这半张古籍品阶的保证，但是罪城人的诚信又不太让人放心。尤其是司仪宣称他们并没有完全破译这张古籍，最开始的这一点就不太让人信任，因为是罪城，就算他就是要坑你，难道你敢回来找麻烦？ 但如果罪城想要持续对外做生意，那这个事就没必要说谎搞乱。 终归来说，还是要赌一下。 浑元丹是用来冲击境界的灵妙丹物，可以帮助人迅速突破修行瓶颈，直接破入下一个境界，并且几乎对人的身体没什么副作用。 当初一经研发出来，很受一些门派的欢迎，并且由万福坊一家独卖。但它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服用者虽然可以借住药力突破境界，但是实际战力并不能与正常修行破境后的人相比，并且那之后服用者的修为会寸步难行，再不会前进一步，再次服用浑元丹也无济于事。 这也再次印证了修行界公认的一条道理，只有自己努力的修行，才会获得真正的强大。 只是对于修为受天赋限制再难进步的人来说，浑元丹的吸引力才会大很多，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讲，修为每上涨一个层次，那都会看到更好的风景，没有人能忍受这个诱惑。 这是比金钱和权势还要更诱人的的东西，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你的修为到位，其他的也就自然地会到位了。 最后，古籍和浑元丹分别以185灵晶和300灵晶的价格被那个清冷的女声拿下。 其他各方失败而归。 虽然二楼各方的竞价环节很是有趣，看头不小，萧一风看到得也算是津津有味。某些东西从书上看到，和现实中去听入耳中，终归感受会不太一样。 萧一风转头问道，“一楼的人确实像是被请来做观众充场子的，可为何三楼也没人出价？” 依旧保持着手拄下巴的姿势，整场未变的罗玉年吧唧吧唧嘴，嘴里还残留有花生瓜子的余香，慢慢说道，“三楼不过只有六伙人，可这六伙人都来自这片大陆的顶级势力，都是有钱人，家里的宝贝自然也不算少。前面的东西能被二楼的人争抢拍下，虽说绝对不是烂货，但档次确实差点儿。” “二楼的人应该是离着罪城不算特别远的一些门派势力，都应该在自己的地盘有些声望，不算是弱者，但跟三楼的人绝对没法比。接下来的这三件，才算是真正的宝物。” 说着，罗玉年有些激动，因为接下来就是他想要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嘴中的口水都有些多了起来，不知是吃了瓜果口津生香的缘故，还是他真的馋那件可以用来打造精妙武器的材料。 萧一风慢慢点头，看来三楼的人都很有耐心，全部都在静等自己想要的东西出来，并没有谁大喊大叫地破坏规矩，改变拍卖品的出场顺序。 他向右边房间的方向看了看，也不知她们在做什么。 小白倒是不安分，正在狭小的屋子胡乱溜达蹦跳，莺姑娘依旧安静看书，已经有大半的纸张落到了张开书籍的左半边。 一名身强体壮的大汉，用托盘捧着两块玄铁到了展台上。之所以换了女子改男子，只怕这玄铁重量着实不小。 “冰火玄铁，天外来物！” 司仪第一句话就表明了拍卖品的来历，并且语气十分自信，仿佛这件物品一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欢迎。 “由两名凡间的乡野村夫所发现，据他们所说，当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远远的他们就看见，天边有一道气流划过，等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向着他们村子冲来，他们以为是他们得罪了仙人，被仙人随手惩罚了。可之后才发现是一颗天外陨石。” “后来，这颗陨石被我们所买下，并从中开采出了这两块玄铁。一冰一火，却能和谐共生，当真是妙极！绝对是打造玄妙兵器的无上材料。” 背景乐曲恢弘大气，已随着司仪这句话到达高潮。 罗玉年站起身来，隔着帷帘直直地盯着展台之上，一动不动。 萧一风只看他的身影，也能感觉到他的兴奋感，看来罗公子真的是喜欢这些东西，虽然他说他师傅不太教他，但他应是很喜爱武器制造这一领域的。 “起价1500灵晶，每次加价200灵晶！”司仪的声音高高响起。 罗玉年回身拿起座位旁边的号码牌就要出价，却被另一个方向的人抢了个先。 “1700灵晶！” 萧一风记得罗玉年讲过，那是青狼族少主的拍卖间。 罗玉年有些气愤，有人竟然比他出价还快，他眉头紧皱，眯着眼睛刚要举牌，三楼又一个房间传出声音， “1900灵晶！” 这是木族族长的房间。 “2100灵晶！” 狼族少主紧随其后，再次出价。 罗玉年半举起的牌子在空中有些起起落落，他深吸口气，快去说道，“3000灵晶！” 他本就是想在司仪宣布竞拍后，凭借自己第一次高额的竞价直接震慑全场，稳稳拿下就好，至于钱多钱少？大手花钱和找茬打架一样，都是他作为花花公子的最好明证。 不过没想到有人嘴比他快，率先出手，并且之后还有人互相抬价竞争。在他耳中，那一声声报价颇为让他难受，所以他直接喊出了3000灵晶的价格，这也本就是他最开始打算好的出价。 玄铁的价格被罗玉年直接翻了一倍，场间的气氛突然陷入沉默。 同样静默的司仪最先反应过来，开始喊道，“1号房间的客人出价3000灵晶，有没有人还要加价？” “3000灵晶第一次！” “3000灵晶第二次！” “3200灵晶。”青狼族少主再次出价，显然他也很想拿下这套玄铁，他也想赌一下，也许3000灵晶已经是对面人的极限了，只不过是想凭借突然的高数额加价来压迫众人的心理，乘机直接拿下。 场间众人包括司仪都望向了1号房间，显然都在期待着什么。 罗玉年没想到还会有人出价，他缓了一下，才悠悠说道。 “4000灵晶。” 青羽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五指骤然拢起，他是在没有想到对面这位公子这般“财大气粗”，虽说几千灵晶他也拿的出，但终究不能肆意挥洒。 司仪三次唱价，最后宣布由1号房间拿下这冰火玄铁。 罗玉年先是原地站着不动，然后猛然跳起转身，手动脚动脖子动，头扭腰扭屁股扭。 他很是激动地开始用这样“手舞足蹈”的方式来庆祝，脸上的表情亦是眉飞色舞，仿佛开心的小孩子。 虽然在萧一风看来，扭得着实差劲，甚至有些丢失罗玉年日常营造出来的那股“公子范儿”。但看他如此开心，萧一风也真心地笑了出来。 站着的小白被罗玉年挤到了旁边，只好靠近仍在看书的莺姑娘，之少罗玉年仍然不敢打扰安静看书的莺姑娘，而莺姑娘也确实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只是在司仪宣布罗玉年竞拍成功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那一笑，浅浅而又妖娆。 ------------ 卷二 第十八章 帮朋友的忙 在萧一风努力地劝说下，罗玉年慢慢压下去想要马上看到自己拍下的宝贝的急迫心情，留在座位上继续参加拍卖会。 又是一名美艳的娇娘侍女轻托着案盘从司仪后方走了出来，案盘里只放着一根树枝模样的物品。 这绝不是一只简单的树枝。 从它那霞光异彩的外表，排位在让罗玉年兴奋浴狂的冰火玄铁之后，还有自它出现在展台上，整座楼里都开始出现一股淡淡的清香，就知道这绝不是凡物。 “虹烟霞枝，堪比仙丹仙药的药材，其中蕴含的生机力量让人心惊，是治重伤的良药。哪怕你即将死亡，来上一口虹烟霞枝，都有可能再续命一个月。” “世上已无虹烟霞树，残存下来的虹烟霞枝也稀少得很，这根霞枝是我们城主府的相武大人从他的私有库存中贡献出来的，只为这如织城第一次举办的拍卖会助兴助威。” 一楼响起了强烈响亮的掌声，二楼也稀松得有些。 “此等仙物，起价3000灵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500灵晶。”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但是细思下来，虹烟霞枝确实值这个价，甚至还有些低了。 “4000灵晶。”三楼某个房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直接1000灵晶的加价，显示出了这个人势在必得的态度。 “4500灵晶。” 就在萧一风期待接下来谁会出价时，旁边的房间传来一个清丽的女音。他这才想起对方确实之前一直没出价，原来是在等这件拍卖品。 “5000灵晶。” “5500灵晶。” “6000灵晶。” 苍老的声音，木族，幽家都先后报了一次价，看来这虹烟霞枝果真非是凡品。 萧一风偏头看向旁边的房间，不知道梵小姐还会不会出价。三楼有四家人都在报价，只有罗玉年不感兴趣，还有就是那青狼族少主应是听出了梵小姐的声音，所以没有参加竞拍。 隔壁房间，梵离音心里十分焦急，因为霞枝的价格攀升得很快，离她的极限价格并不太远，只要这层楼的人再来一圈加价，她就难以应对了。 所以她打算先不出价，让其他三家依次报价，她最后报出她的极限价格，8000灵晶。 此次为了拿下这虹烟霞枝，她从族里拿了很多钱再加上自己的私房钱，才能有机会做到这三楼的位置。 “7000灵晶。”那道苍老的声音如是说道，依旧平静稳重。 梵离音瞪大眼睛，没想到有人直接加价1000灵晶，她无法在等待，只能直接报出了8000灵晶的价格，这是她的极限了。 她此刻心中也是不停地默念，希望不会再有人加价，这样她就可以拿到这根霞枝回去了。 梵莫莫亦是紧张万分，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不擅长这些事。帮不上小姐的忙也让她很是惭愧，此刻只能忍耐等待。 萧一风的心情也有些急切，因为在梵离音和梵莫莫经过走廊时，他听到了对方拍虹烟霞枝的目的，是为了给族中长辈看病。那病绝对不轻，不然又何必需要虹烟霞枝这种品阶的药材。他紧张地看着那边，同时也不希望再有人出价。 可往往事与愿违，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8500灵晶。” 萧一风依旧看向隔壁，眉头紧皱了起来，忧虑的心情全摆在了脸上。 这一幕被罗玉年尽数看到，他已经暂时地按耐住了那渴望立马看到自己成功拍到的玄铁的心情。又有些无聊的他偶然看到萧一风一直看向隔壁，心里奇怪，那焦急的模样，是在干嘛？ 接着他又想起那好像是鸾族三小姐的房间，当即他的眉头高高挑起，凭借着他在某方面自诩天才的能力，他推测出了一段故事情节，并且看着那萧一风越来越急切的心情，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故事也很符合萧兄的人设。 萧一风低头想了想，他是没办法帮到梵离音的，但罗玉年应该可以，只是……他犹豫再三。 罗玉年也有些焦急起来，他只是不太明白萧一风怎么还不找他。 就在司仪喊出“2号房间第一次”的时候。二人同时发声，视线交互。 “罗公子！” “萧兄！” 突如其来的同步让萧一风有些蒙住，他到嘴边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罗玉年指着外边，及时问道，“拍下这个？” 萧一风点点头，十分坚定。 ““好！”罗玉年立马拿起号码牌，走向帘幕边。 “9000灵晶！”罗玉年大声喊道，好让场间所有人都听到。 没有人想到此时此刻仍会杀出一个争夺者，并且是1号房间的，看起来最财大气粗的那个。 司仪先是愣住，没想到1号房间的客人再次震了他一下。他回过神来马上喊道，“1号房间，9000灵晶！有没有更高的？” 场间的人都忍不住低低地惊呼，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1万灵晶。”苍老的声音也有些不淡定了。 “哼！”罗玉年知道“2号房间的人”来自哪里，他冷笑道，“黎家是吧？” 他再次举出号码牌。 场间的人屏住呼吸，不知他会出价几何。 写着鲜红色的1字的号码牌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罗玉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万…灵晶。” 说完，他从容不迫地走回去坐下，向萧一风抛了个“媚眼”，至少他认为自己很帅。 场间陷入沉寂 片刻后 也许就像当年人皇、妖帝与魔君的那场大战一样，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波动，以至于在大陆中央的位置硬生生造出了坠凡之地。 拍卖会大厅响起了热烈非凡的欢呼声，掌声雷动有若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 司仪尽量平复心绪，但仍然带着一丝颤音，因为这会是他所主持过的单一拍卖品的最大交易额，也会是他职业履历上的亮点。 人们会记得如织城第一场拍卖会的顾客中有一名挥金如土的公子，虽不会记得他，但他终究是司仪身份的见证者。 梵离音有些绝望，两万的价格让她难以承受，她抬头第一次看向隔壁的房间，不知其中的人到底是谁。 黎家房间中坐着一名老者，他脸上苍老的肌肤沟壑纵横般，可是仍然能看到有细微的抖动。他万万没想到有人出来和他比拼财力，最关键的是，他不能再出价了。 不是黎家没钱，只是…… 此次拍下这虹烟霞枝的目的是救助家族里某位寿命将尽的家老，他也算是为族内的生意贡献了毕生，因此家族打算买下霞枝为他续命一个月，算是尽尽心意，彰显他为黎家立下的功劳。 只是没想到会被人半路截胡，1万灵晶已是天价，那可是1千万的灵石。可是1号房间的人直接再次将价格翻倍。 黎家是这片大陆最大的商家，商人万事都要讲求个利字，就算是偶尔的善意也是有限的。 1万灵晶已经很多。 2万灵晶？ 家族里议事堂的其他人不会答应的。 他轻叹了口气，没再出声，静等司仪宣布结果。 成功再拿下一件拍卖品的罗玉年意气风发，笑着向萧一风“邀功”。 萧一风有些蒙住了，一时呆呆的。 “萧兄萧兄？”罗玉年伸出手掌在萧一风面前晃晃。 “你……这也花了太多钱了。”萧一风依旧吃吃地说道。 “哎，不算事儿！”罗玉年摆手，接着靠近些，笑着问道，“萧兄认识鸾族三小姐？” “我确实认识她，也是为了她才请罗公子出面的，只是这……两万灵晶，我……还不起啊。”萧一风心中仍是惊奇不定，罗公子这是真有钱啊！可他该怎么还这笔钱。梵离音也拿不出这么多吧，不然又怎么会只出价到8000灵晶。 “不用还不用还。”罗玉年拍了拍萧一风的肩膀，笑意不减，“听说那梵离音是妖族中有名的美人。这份帮兄弟泡妞的钱，我罗玉年还是出得起的，我就希望萧兄早日拿下那鸾族三小姐，抱得美人归。到时候……” 罗玉年说着说着，看到萧一风脸上的神情奇奇怪怪的，他停下问道，“萧兄你不会快成功了吧？那正好，这钱就当我随礼了！” 萧一风听着罗玉年那愈来愈离谱的话，连连摇头，打算让他讲完，但他已经不会去听是什么内容了。 莺姑娘及时地咳嗽一声，“惊醒”了罗玉年那乱七八糟的言语。 萧一风回过头，对着莺姑娘一阵感谢，也看到小白搬了一个凳子坐在莺姑娘身边，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还好小白没醒，不然若是又听到罗玉年的这番关于梵离音与他的话，不知又会怎么“警告”他。萧一风可受不了两个活宝的折腾。 等到罗玉年停下来坐回位置。 萧一风才慢慢地开口解释，将他与梵离音的故事大概地讲了一下。 罗玉年疑惑道，“你们就只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真没点儿亲密关系，或者进一步的什么想法？” 脸色正经的萧一风坚定点头。 罗玉年托着下巴，头低了些，陷入了某些思考。 萧一风见解释清楚了，心里松了口气。接下来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虹烟霞枝已经拿到了，那又该怎样送过去呢？他去，罗玉年去还是让拍卖会的人去？ 最后，拍卖品中的压轴物品。 鬼莲心即将拍卖。 司仪清了清嗓子，柔声地解释道，“由于拍卖品太过贵重，并且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没有出现在今天的展台上。不过诸位应该也在前三天的预展览中看到了拍卖品，很神秘不是？”说着，他做了个意味莫测的微笑。 萧一风突然开始讨厌这个司仪了，尽管他主持的很好，前面也让他看了出竞争激烈的拍卖好戏。但他此刻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尊重那位地牢的前辈，仿佛那和其他的拍卖品一样，单纯地只是一个物品。 其实，今天坐在这里来参加拍卖的人，或主动或被动地都算作是不尊重那位前辈。 原因也很简单，前辈是半妖，仅此而已。 整片大陆是没有所谓的奴隶以及奴隶买卖的说法的，至少明面上，没有人做这种交易。 没有人会买人，也不会有人卖妖。 但半妖不在此列。 这就是问题，萧一风想要解决的问题，所有半妖所苦恼的问题。 ------------ 卷二 第十九章 鬼莲心 拍卖厅内人声沉寂，仿佛对于这鬼莲心颇为忌讳，讨论声相比之前的拍卖品少了很多。 感受着场间的氛围，萧一风疑惑问道，“那位前辈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够排在最后的位置？” “你不知道？”罗玉年有些惊奇，又恍然道，“也对，那天我并未与你介绍过他的厉害之处。” 萧一风静待下文。 罗公子也不拖着，直接说道，“鬼莲心。” “鬼莲心？”萧一风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要讲鬼莲心，先要说说这位前辈的身份来历。他名叫五鬼，半妖之身，是前二十年在人族这边搅动了一番风云的人物。除他之外，还有三十五个，均是半妖。他们所有半妖又合称为三十六鬼妖。” “因为半妖食人的特性，所以半妖在人族这边生存环境很不好，大多数都是隐藏身份，苟且度日，但偏偏他们那群鬼妖又不遮掩自己的名号与形迹。” 听到某个字眼的萧一风打断他问道，“不知罗公子如何看待半妖的食人事件？我观罗公子的态度，似乎不太介意这些。” 罗玉年摊摊手，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有小莺姐在我身边陪着，我是不会怕什么半妖的。至于半妖食人……”罗玉年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道，“我以前在家里收藏的书籍中看到一些很隐秘的记载，写得颇为晦涩，不过大意就是三千年前，在人妖两族的联军之中第一次出现的半妖食人事件疑点重重，不可轻易做出因其本性的判定，具体原因仍需调查。” “调查结果如何？”萧一风听闻进行了调查，连忙问道。 “没有后文了。”罗玉年摇摇头。 “啊。”萧一风心中失望，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显露，只是说道，“你接着说鬼莲心吧。” 嗯了一声，罗玉年继续道，“那群鬼妖虽然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所到之处往往引起一些地方的混乱，人们都会怕的嘛。不过，后来人们发现，三十六鬼妖只袭击作坏作恶、鱼肉一方的地方恶势力，或者仗权势而压榨百姓的官府衙门。” “他们的风格倒也简单，杀了坏人，抢了东西就走，之后又有人说得到过三十六鬼妖的施舍捐赠。所以慢慢的，他们的名声竟然好了些，成了劫富济贫、伸张正义的江湖豪侠。” “不过碍于半妖身份，可没有人敢公开为鬼妖说话。” “嗯……再后来，”罗玉年沉思了会儿，仿佛在搜索自己的记忆，然后说道，“他们一路走，一路杀，在三大王朝的势力范围内走了一整圈，杀的人头筑起来不知几米高。这可把某些坏人恶人杀怕了，有的人提前听说三十六鬼妖要来，连夜离家逃跑。不过这也把人族的地方权势们都得罪了，他们汇合起来，集体向三大王朝的皇室施压。” 罗玉年眼神不屑，冷冷说道，“三大皇朝迫于压力，毕竟要靠这些人来维持偌大领土的统治嘛，所以他们联合出兵，对三十六鬼妖下了追杀令。我小姨就是清风王朝的代表。” “罗公子应该也是属于这些权势的人之一吧，你的言语之间倒是很鄙夷他们？”萧一风考虑了下，觉得但问无妨。 罗玉年停了一下，并不恼怒萧一风说了这样的话，反而有些开心他直来直去的坦诚，他笑着说道，“此权势非彼权势，同为权势，我与他们并不是一路人，要我说，应该对一些人杀得再狠一些才对。而且，我虽出生在权贵人家，不过可惜，我是个浪荡公子，只会败家，不会别的。” 萧一风似懂非懂，罗玉年的话着实有些绕。 “三十六鬼妖要同时面对人族三大王朝的全面通缉，可不知这五鬼前辈是如何想的，竟然带着追捕他们的人在人族领土这边兜圈子。三王朝的本意很简单，并不一定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希望能够将他们驱逐到妖域即可。” “由于五鬼前辈的坚持，三大王朝最后只能下定决心，真正动了杀意。”罗玉年停顿了一下，摇头说道，“结果自然不太好，五鬼前辈被抓，囚禁数十年，其他鬼妖大多被赶尽杀绝，少数几个不知在哪里苟延残喘，头也不敢冒了。” “鬼莲心的说法就是在五鬼前辈被追杀的过程中传出来的，人们都说因为鬼莲心的强大，他所到的地方，鬼魅横生，暗黑无比。他本人亦是凭借此心神出鬼没，常常无声杀人。” “更厉害的说法是，此心堪比传说中的七窍玲珑心，是真正的神明之物，还可与鬼魂沟通，甚至魂通冥界。” 萧一风一直在听着罗公子说这鬼莲心的强大之处，只是越说越离谱，他一脸迷惑问道，“鬼莲心若是真这么厉害，五鬼前辈怎会被抓？” 罗玉年摇头灯诚恳道，“不知道。” “那鬼莲心有这多用处，为什么五鬼前辈被抓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杀掉取心？还会被拍卖？” “不知道。”罗玉年再摇头。 萧一风挑挑眉，继续追问，“那你怎么知道三十六鬼妖这些事的？” “秘密档案。”罗玉年神秘地笑了一下，道，“这天下的秘密，我知道的要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多更深。” “厉害厉害。”萧一风敷衍着说道。 “哈哈哈。”罗玉年被逗笑了，“萧兄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挺好的挺好的。” … … 拍卖会的人送来那冰火玄铁和虹烟霞枝，打开验货时，罗玉年对那对玄铁爱不释手，反复抚摸。还是莺姑娘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分给了歌燕两个姑娘拿着，虹烟霞枝则到了萧一风手里。 等到萧一风下定决心要去隔壁房间时，拍卖会的管事却说。那两位姑娘已经离开了拍卖场所，听说是要先回悦来客栈，然后就回家了。 萧一风知晓后，马上就要去客栈找她们。他本想自己去，罗玉年却笑着说要同往，萧一风不知他又想着做什么，但这药材终究是他出面出钱拿下的，萧一风没理由拒绝人家。 一番商量，歌燕语带着冰火玄铁回鸳鸯楼，另外四人去悦来客栈。 小白这次出奇地没有反对萧一风做这件事。 临分别前，罗玉年对于三位姑娘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千万千万保护好他的宝贝，最后又恋恋不舍地目送她们离开。 莺姑娘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劝解道，“公子，萧少侠还在这里呢，能别这么傻乎乎的吗？” “什么？！”罗玉年惊叫出声，“你不懂，我这是……哎呀，我不与你说这些。” 四人终于上路。 萧一风走在最前。 现在天色已过正午，太阳高悬于天空，白天的时间还多，她们也许会今日就赶路回家，萧一风如此想。悦来客栈的位置也已经被拍卖会的人告知清楚。 路上罗玉年靠近莺姑娘身边，试探问道，“小莺姐，我今天报价竞拍的样子帅不帅，不仅抢下了我的宝贝，还帮萧兄的……”罗玉年暂停了一下，右眼翻着白眼想了想，把某个到嘴边的词咽了下去，继续说道，“帮萧兄拿下了这个什么什么霞枝。很帅对吧？” “公子，你花的都是家里的钱。”莺姑娘提醒道。 “钱是肯定要花掉的，能帮萧兄做些事，不是一举两得的嘛。” 莺姑娘点点头，温柔笑道，“确实如此。” 为了抄近路，赶快到客栈，几人穿行到了某条小巷内。 萧一风依旧打头。 前方不远处已可以看到某幢立起来的楼阁，有悬挑的幌子挂于高处，悦来客栈的字样清晰无比。 萧一风快走几步，只是在巷口转弯处急停了下来，迅速隐蔽靠墙站立，同时给身后几人打手势。 安静了有一会儿的罗玉年顿时起了兴趣，轻跳着往前窜，小声地快速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只是一个黑色的身影比他还快，占据了他本想窜到的位置。 罗玉年无奈，只好让着些黑裙的小白。 萧一风见他很难受，主动让出了自己贴墙的位置。 小白又顺势往里，占据了萧一风的位置。罗玉年尴尬地咬了咬嘴唇，站到了外手一些的地方。 观望了几下，眨么着眼一脸困惑的罗玉年走回来，试探说道，“那有两个人在盯梢？” 莺姑娘什么也没看到，自然无法发言。 萧一风及时点头，“应该是。” “那个方向再绕过去就是悦来客栈的后门吧？他们在盯着谁呢？” 萧一风再点头表示赞同。 “难道是鸾族三小姐？”罗玉年有些激动，拍打着萧一风的臂膀，说道，“萧兄，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嘘！”萧一风皱眉打手势，他有些无奈，有时罗玉年思维很快，但有时候想的东西总是会特别的“大胆”。 “我上去看看。”萧一风向上指了指，同时把捧着的霞枝递给罗玉年，原地起跳攀上了墙壁。 过了一会儿。 罗玉年看了看霞枝，又看了看扒着墙边偷看的小白，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白的眼神谨慎又认真，就像是……瞄准猎物的猛兽般。 直觉上，罗玉年觉得她马上就要冲出去了。他赶忙拍了小白后背一下。 小白猛然回头，有些炸毛，怒气冲冲地说道，“干嘛？！”声音倒是不高。 罗玉年眨眨眼，微笑不语。 他……也不知道要干嘛。 小白就要发作。 罗玉年回退一步，就要喊小莺姐。还好他后面有轻轻落地声，萧一风及时回来了。 “我偷听到了，他们应是参加拍卖会的某个门派，盯上了拍下地宝香炉的人，打算等那人出了如织城半路抢劫。” “那个人刚才已经从悦来客栈后门出来骑马出城去了。” 萧一风想起那个带斗笠的人的体态，心中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 “那有可能是最后被截胡的那个门派？”罗玉年猜测说道。 “确实。”萧一风点头，陷入了思索犹豫。“他们会不会……” “杀人越货？”罗玉年补充道。 萧一风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去看看吧。” 罗玉年头歪了歪，片刻后笑着点头，“那就去吧。” “那……你替我把霞枝给梵小姐吧。” 萧一风慢慢说道。 “可以。”罗玉年爽朗答应。 萧一风转身就要走，突然又转过来，十分担心地问道，“没问题吧？” 罗玉年眉头挑的极高，对于萧兄的这份不信任他十分伤心，他极其坚定地说道，“当然没问题。” 萧一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看向小白，想说她别跟着了。 小白却定定地立在原地，没半点要跟上的意思。 萧一风心里奇怪，嘴上却没说什么。 小白本是要跟着的，打打闹闹的事她最喜欢了。只是她又突然想到了梵离音，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只好在这其间做了割舍。 萧一风已经离去。 莺姑娘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因为小白和她家公子，同时都低着头，嘴角斜斜，笑得有些像是要实施阴谋的大反派。 ------------ 卷二 第二十章 傀儡 强风吹拂过脸庞，萧一风狂奔在出城一里的大路上，希望能赶得及。 此刻路上没人，独自奔走的他脑中的思绪乱飞。他想到了罗玉年，霞枝，梵离音。他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想要去救助那个戴斗笠的人，只是不想面对梵离音。 就因为她的那些话？他就不愿去见她？他是在害怕还是讨厌？ 萧一风第一次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不，也许他从来如此。 他一直都很…… 一路沿着某些马蹄混乱的足迹追击，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了一些人群的身影。萧一风此刻已经离开大路，来到了某处林间小道。 他从侧面绕了过去，找了某处较粗的树木掩藏自己的身形。 探头望去，斗笠人已陷入十几人的包围之中，情形很不好。 萧一风从项链中取出一件黑袍快速披上，宽大的帽子也遮住了脸，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年轻人的脸庞。这就是老板娘的黑袍，只不过上次救了她之后就没还给她。 倒也不是萧一风不想还，只是她已经两三天不在客栈了。问了许二，只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忙着招呼他们，顾不上客栈生意了。 老板人倒是在，不过一直都在后厨，很难见面。 也许老板娘受伤了，正在某处疗伤。若是出来露面，有可能被城主府的人抓到把柄。 “哎！”场间的声音将萧一风的思绪拉了回来，打算抢东西的人倒是没有遮盖样貌，为首一人长相颇为凶神恶煞，他恶声恶气地喊道，“你是聋了听不到我说话，还是哑了不能讲话，我跟你讲半天了，连个反应都没有，不会是个傻子吧？！”故意的嘲讽语气很浓。 旁边的人适时地发出哄笑，配合着为首人的话，好像斗笠人真的是傻子一样。 萧一风不喜欢这种“表演”。 但他也拿捏不住出手的时机，也许斗笠人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决定等一等。 那人又开始威胁，“我现在最后一次警告你，把地宝香炉拿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动手！” 斗笠人依旧不言不语，双手却默默地扶在了身侧的双刀上。 态度鲜明。 恶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这戴斗笠的“傻子”先是在拍卖会半路抢下他们的东西，害他们被对头宗门嘲笑，现在他们十几人围住他，他竟然采取这种无视的态度。 那就别怪他了。 手掌举起又挥下。 所有人一拥而上，不打算给斗笠人太多机会。 十几把刀剑同时出鞘。 刀光剑影间，斗笠人终于动了。 双刀齐出。 萧一风睁大了眸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了这样一幕。 斗笠人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他完全不防守敌人的进攻，任凭那些锋利的武器劈砍在自己身上，刺进自己的有些破旧的衣服里。 同时，他寻找着刀与剑中的缝隙，双刀乱砍一番。 没错，在萧一风看来，这人完全不懂刀法，只是在乱砍。 不过，斗笠人的收获并不小。 四五个人都被他砍伤，有的人被砍在了大腿上，伤口极深极长。 还有境界不高的两人当场死亡。 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狠狠地震撼了一下萧一风的内心。即使斗笠人不会刀法，但他的刀势很凶猛。被洛一刀称赞为刀法天才的萧一风一时竟有些看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他忘了有句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对于修行界的人来说，这话有时同样适用。 众人被斗笠人凌乱的刀势逼退，其中抢劫的一人对为首者悄悄说道，“堂主，好像是金丝软甲？” 被称为堂主的凶恶男子轻点头，看着斗笠人身上被他们砍坏的衣服破痕中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他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难道碰上硬茬子了？” 他看向周围的宗门弟子，最后一咬牙，低吼道，“结宗门阵法，一起杀他！” 众弟子同时应声，开始走位变换位置。 斗笠人依旧岿然不动般像块石头。 抢劫的宗门不再同时出招，他们以斗笠人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子，冷不丁就会从某个位置某个方向对着斗笠人发起攻击。 有时是真的攻击，有时却是声东击西的佯攻。 斗笠人依旧挥舞着双刀，完全是一套胡乱的打法。 但又砍伤了几个人，不过造成的伤势没有之前有效果了。 斗笠人好像没有办法了。 在萧一风看来，结阵的人群在遵循着某种规律，因为他们在快速地移动，企图扰乱被攻击者的视线。快速的多人配合走位，一定有某种规律。 萧一风已看出了三分之一。 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紧盯着前方的圈子。某刻，他猛地睁大眼睛，低声说道，“杀招！” 果然，下一秒。 位于斗笠人左侧斜后方的那个堂主砍出了撩天一刀，意取斗笠人的左胳膊。 萧一风已按耐不住，不惜要马上动用身法去救斗笠人。 下一刻，异变陡生。 斗笠人像是无知无觉般，并没有转身应对那名堂主的攻击，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危险。 可是，在刀锋即将接触到他的左侧臂膀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斗笠人的左侧胳膊摔落在地上。 但那并不是堂主砍掉的，反而他因为自己用了全力的劈砍，最后落空而身子前晃，有些难受。 斗笠人的左胳膊在刀锋即将砍下时，提前掉落，而且很奇怪的是，没有鲜血喷溅而出，人们包括萧一风也看到了，在那断口的表面，全是金属，没有血肉！ “怪不得！”萧一风心里惊呼，“怪不得自己觉得他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他就不是一个真的生命体。” 现在看来一切就很合理。那挺得十分板直的又仿佛是僵硬的身体，那死气沉沉的音调，都有了解释。 堂主和众弟子因为这突然的发现都有些心惊，他们的阵法也稍稍变得散乱。 萧一风已打算出手，因为斗笠人的处境此刻依旧不妙，更何况还自断一臂。 他刚要站起身来，耳中却听到了细微的嗡鸣声。 尖、细、吵 仔细分辨声音来源的萧一风霍然转头看向自己侧面的浓密树林中。 那声音更大了些，仿佛几只鸟鸣叫着飞来靠近，但场间众人依旧没有发现。 萧一风不再犹豫，从藏匿的树木旁闪身站出来，大声喊道，“有人射箭偷袭，快闪开！” 众人齐齐向他这里望来，眼神警惕。 “看我干嘛？！那边啊！”萧一风气极，不过他只是对着斗笠人说的，其他人，他不在乎。 突、突、突 几只利箭似是断命追魂的阎王令牌，射穿了几许树叶枝丫，迅猛若闪电般直奔场间众人而来。并不是针对斗笠人自己，而是群伤的攻击。 顷刻间，五名宗门弟子被射穿了身体，他们大多都是之前就被斗笠人砍伤的人，行动变得迟缓，稍不及时躲避，就凄惨地丧命当场。 另有三人，一个被射爆了小腿，另外两个被射穿肩膀钉在了地上，不断哀嚎，叫声凄厉。 仅剩的两个宗门子弟躲掉了偷袭的飞箭，围在堂主身边，盯视着飞箭射来的方向，神色紧张不已，一时忘了萧一风的存在。 堂主硬生生抵挡了一箭，此刻手掌火辣辣的疼痛，他心中惊惧不已。他的手掌已经骨折了，更可怕的是，他认得这箭的来历，是他们黑煞宗的死对头，白莲宗。 这种攻击力极强的飞箭需要提前布置，不可能是人力临时蓄力发射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被藏在身后的“黄雀”逮到了。 他转头看向那个扮演了“蝉”角色的斗笠人，他也被一只飞箭击中后背，倒在了地上。不知他是白莲宗的棋子，利用完后被抛弃了，还是本就没有关系的路人。 那个出声提醒他们的黑袍人，此刻守在斗笠人旁边，同样谨慎地看着树林方向。 “越来越乱了？这到底是谁的局？”堂主的心里十分混乱。 “崔堂主，两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一个白衣男子从某棵树后走出，姿态高昂，却又一脸笑容。 邪笑 “哼，姓林的，我们没见吗？拍卖会上我不是与你说过话了？”崔堂主阴冷地嘲笑道。 这是在说他们在拍卖会上关于地宝香炉的争夺，黑煞宗在竞拍价格上压了白莲宗一头。 白衣男子嘴角微颤，狠硬地说道，“崔堂主还是如此风采，哪怕死了这么多弟子，自己的性命也是岌岌可危，仍是这副嘴硬到死的模样，林某佩服！” “你敢杀我？难道你白莲宗要与我黑煞宗开战吗？！”崔堂主大声吼道。 林姓男子皱着眉头，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样子，他细声问道，“难道我们两宗停战过吗？” “你！”崔堂主被林姓男子逼问得鲜血上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姓男子看着黑煞宗还算完好的两名弟子，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说？算了，我肯定会杀你们的，不用说了。” 刚才崔堂主喷血，旁边两名弟子的神色担心焦急都有，但就是没有害怕的表情或是更不好的表现。此刻听闻敌人的话，也只是感到气愤加羞辱。 萧一风知道这也算某种“忠诚”，可他依然不会出手救他们。他们做事的手法不干净，也算是咎由自取。更何况，在两个互为死敌的宗门争斗中，也许已经有无数人的鲜血洒在空中，很难再谈谁对谁错，他没办法也没资格插手。 只要他们不动斗笠人，萧一风就不会动。 当然不是萧一风不想走，只是斗笠人被飞箭一下射中后背，被巨大的力量击飞出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脸朝地的那种。 萧一风刚过来时，叫了他两声，但没有回应，想把他翻过来，可是背上还插着箭。 他还没动手拔箭，林姓白衣男子又出场了。 见他忽视自己，只顾与崔堂主对话，萧一风便又开始呼唤斗笠人，只是依旧没有回应。 … … 那边对话结束，林姓男子注意到了萧一风这边的动静，皱眉问道，“受我宗门神威一箭，很难活了，你何必再费劲？我观你不是黑煞宗的人，不若跟我回白莲宗？” 萧一风起身转过来面对白衣男子，又看了看他身边带过来的几名弟子，都是白衣，皱眉问道，“你就带了这几个人？” 林姓男子疑惑道，“我调查过，这斗笠人一直是一个人在如织城中，难道你是他朋友？怎么，还要誓死保护他不成？我看在你能提前发现我宗门飞箭的份上，起了爱才之心，你莫要辜负。” “你要抢他东西？”萧一风右手已握住月光。 林姓男子神色不悦，斥道，“是又如何，少年莫要托大！我已给你机会……”话没说完，就被萧一风打断。 被萧一风的刀打断。 ------------ 卷二 第二十一章 成亲了？ 天色已晚，萧一风独自走在罪城的某条街上。 这条街店铺不多，行人也没有几个，显得有些萧索，但也算贴合罪城之名了。 萧一风头微低下，想着某些事情。 那个斗笠人并不是真的人，而是某种能制造可操控傀儡的机关术。 萧一风当时既已经站在场间，自然会护着斗笠人。 那白莲宗的人自然修为不低，萧一风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们都放倒。 之后斗笠人自己“醒”了过来，见到周围躺了一地的人，唯一还站着的就是萧一风。 初始斗笠人还以为萧一风是敌人，做出战斗姿态。后经由萧一风耐心地解释，自己不是来抢他东西的，只是路过而已，才慢慢得到斗笠人信任。 好似依然有些“头晕”的斗笠人，先是晃晃悠悠地捡起了自己的左胳膊，在萧一风好奇惊讶的目光中安了回去，活动了两下后，弯腰抱拳对着萧一风道谢。 只不过他的话语很生硬，吐字亦不清晰，甚至比不过萧一风在妖神禁地遇到的那只银尾狼王。也不知为何他在拍卖会上能够流利自然地说话，虽然语气依旧低沉。 萧一风微笑着听他断断续续地讲完了那些话，也算是接受了他的谢意，毕竟是跑了很远的路来救他。 他认真的嘱咐斗笠人接下来的路上要小心，就打算回去了。 斗笠人原地发了会愣，问过了萧一风名字后，再次向他道谢同时目送他离开。 在这期间，黑煞宗和白莲宗的人都悄悄溜走了，黑煞宗被斗笠人和白莲宗打废了，白莲宗也被萧一风打废了。双方应是都会赶忙跑回宗门，以求安全。 就这样边想边走，萧一风回了鸳鸯楼。楼内生意照常进行，只是他没想到。他只是下意识地往柜台那里看了看，为了确定些什么。 正好便看到老板娘在那里低头算账，状态良好，清容亮丽。她察觉到视线，抬头看到萧一风，愣了下，又立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等到萧一风走近，她笑容更盛，“萧少侠回来了，没事吧？” “嗯？”萧一风不知老板娘为何有此一问，十分疑惑。 “哦。你的朋友，就是那位罗公子，他方才回来时，我向他打听你的下落，他说你出去做好事去了。”老板娘眼神温暖如光，笑着说道，“按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来看，萧少侠做的好事很有可能会很危险，所以我这样问。” “还好，我不轻易以身犯险，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萧一风解释道。 “但也有例外？”老板娘继续问道。 “例外？”萧一风脑海中浮现某个冷冷的身影，也许吧。他歪着头腼腆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又聊了两句，得知老板娘的伤势并不严重，已经快恢复之后，萧一风告辞去往后院的住宿房间。 他当然不会回自己的房间，最起码先要和罗公子报个平安，顺便问问虹烟霞枝和梵小姐的情况，在回去休息。 咚咚咚 杏黄色木门被人打开。 看着开门的丽人，萧一风礼貌地打招呼，“莺姑娘。” “萧少侠回来了？”莺姑娘有些欣喜地说道，又转头对里面喊道，“公子，萧少侠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嗯，好。让萧兄进来。” 莺姑娘回头对着萧一风又是展颜一笑，同时往门内的斜后方后撤一步，为萧一风让开位置，伸手道，“萧少侠请。” 萧一风点头回应，走了进来。 莺姑娘带上门离开。 萧一风走到里间，罗玉年此刻半个身子都压在桌子上，两颗眼睛一眨不眨使劲地盯着那两块玄铁，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神明的奥秘一般。 “罗公子看了多久了，还没看够？”萧一风调笑道。 “不够不够。”罗玉年眼神没抬过，举手挥了挥，“这大宝贝，真是喜欢死我了，我能再看它们好几年。” 冰火玄铁，散发出一红一篮的光芒，清清散散，若烟似雾，美丽极了。 罗玉年的脸庞也被染成了两种颜色。 “那我回去了？”见罗玉年依旧在看，萧一风不好意思再打扰他，打算离开。 罗玉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了他，问道，“人救了？” “救了。”萧一风思索了下，笑着点头，“不过不是人，嗯，不对，应该说不是生命。” “那是什么？”罗玉年睁大眼来了兴趣。 “应是某种机关术控制的假人。”萧一风猜测说道，他也不太确定，他只是从书上看到过一些记载，不过会这种技术的人实在太少，而且机关术难度很大，精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难道是傀儡？那是够厉害的了。估计他的操控者应该在很远的位置，这样都能让斗笠人完成在拍卖会的言行举动，高手！”罗玉年称赞道。 萧一风表示认同。 “对了，那个…虹烟霞枝你送到梵小姐手里了吧？”萧一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他也不是要在罗玉年面前，装成无意间提起这件事的样子，他就是……感觉有些奇奇怪怪，下意识就这样子做了。 就像是，他想要远离某个东西，但偏偏因为一些原因，他必须靠近那个东西，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罗玉年好似为自己邀功，同时又眉眼带笑地说“送到了送到了，我与她说过了，这是你赠予她的，她当时可感动了，还问你人呢。”罗玉年回忆说道，“那表情……”他啧啧两声，继续说道，“情绪太复杂，我也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开心。而且，她眼里有光。” 罗玉年故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复又暧昧地说道，“萧兄，你别说，这鸾族的三小姐长得很好看，与你很配，做人不能太贪。” “我承认萧兄你也是个翩翩美少年，虽然和我比仍有些差距，但已然不算差的，”罗玉年又盯着萧一风的脸看了看，十分肯定地说，“绝对不算差的，但……真没必要贪。” 听着罗玉年的话，萧一风松了口气，想着送到了就好。只是后面的话又让萧一风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再次解释道，“罗公子，我不是解释过我与梵小姐的关系了嘛？你怎么还说这些呢？” 罗玉年一脸惋惜的样子，叹道，“抱歉抱歉，我这实在是觉得可惜，想着这般美人就应该配给我兄弟，做一对鸳鸯成就佳话才是。” 萧一风无奈地摇摇头，他想了想，为了避免以后罗玉年再说这种话，他决定向他透漏一些秘密，“以后这些话罗公子不必再说，我对梵小姐并没有什么想法，而且，我有中意的姑娘。” 本还有些歉意的罗玉年，眼睛猛然睁大，真的是大得不能再大了，他直接叫了出来，“萧兄你真成亲了？” 这一声喊，楼上楼下都听到了，有人怒气冲冲地喊道，“睡觉时间，吵什么吵？” 罗玉年眨么两下眼睛，捂着嘴巴，莫名地一脸害羞模样。 萧一风诧异问道，“罗公子何出此言，我怎会成亲？” 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罗玉年兀自问道，“萧兄你今年还不到弱冠之龄吧？” “当然。”萧一风十分坚定地说道。 “你真没成亲？” “当然！”萧一风再次肯定。 “奥……”罗玉年恍然道，食中两指并起，指着萧一风，带着猜测的语气道，“那你就是有意中人，但没有结婚。” 萧一风顺着他的话语直点头，他不理解罗玉年为什么会说他成亲了。 “嗨，我就说小白在扯谎，萧兄你这突然来一句有喜欢的姑娘，我还以为你真成亲了。”罗玉年拍拍胸膛，大松了口气。 “小白说我成亲了？”萧一风蹙着眉头，迷惑不解。 “对啊。”罗玉年沉着嗓音说了句，“不过不是与我说的，她是对那个梵小姐说道。你看，不只是我，就连你家小白都觉得你和梵小姐有些……”罗玉年一时组织不出语言。 “小白她怎么说的？”萧一风打断了他的话，赶忙问道。 接下来，罗玉年就为萧一风倾情演绎了下当时的场景： 他本与那梵小姐相谈甚欢，尤其她听到萧一风的名字，先是十分惊讶，后又变得喜悦开心，任是谁都看的出来。 那梵离音看到了小白，还主动与她打招呼。 只是，小白脸色冷的不行，罗玉年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裙小姑娘还能露出这种表情，以前对着罗玉年摆出的，都是那种“臭”脸罢了。 这种冷意十足的表情，罗玉年倒是从没见过。小白的话也不客气， “这东西的钱是这个臭屁的公子哥给的，萧一风没这么多钱，不然也不会跑去给人干苦活然后又被人欺负，你以后记得还钱给这个臭屁。” 说到这里时，罗玉年有些奇怪道，“梵小姐的表情确实不太自然了，难道你给她做护卫时，真的被她们欺负了？” 萧一风不言其他，摇摇头。 “小白那样对梵小姐大喊大叫，当时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十分的气愤，但她还真忍住了，没有动手。 我看她拳头攥得够紧的。” 那肯定是梵莫莫，萧一风想。 罗玉年继续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小白的话，“而且，萧一风他成亲了，已经有老婆了，你以后不要再打扰他，不许有别的想法！” 罗玉年相信，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哪怕是最为沉静的小莺姐，脸色也僵住了。 那梵小姐尴尬地笑了笑，觉得不可能。 当然，罗玉年也肯定不信。 小白接着说道，“随你信不信，反正萧一风与你不可能，你最好离得远远的！”她还是在威胁人家。 罗玉年赶忙上前打哈哈，和梵离音随便聊了两句，就拉着小白离开了。 再让她说下去，只怕真的要打起来了。无论是谁挨打谁吃亏，罗玉年都不好和萧一风交代啊。 连着说了这么多，还加上了表情与动作，罗玉年觉得喉咙都有些干了，身体也累，心更累。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很久没经历过让他也有些尴尬的事了。 听完罗玉年的话，萧一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此刻已经形容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了。 “对了，萧兄既然有个意中人，那不知是谁啊？”罗玉年好奇问道。 萧一风摇摇头，不想多说什么，“下次与你说，我先去找小白。” 打从罗玉年房间出来后，萧一风就在栏杆边呆了很久，他时常被罗玉年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但小白这一手，实在让他不知怎么做了。 他只觉得郁闷。 看着幽幽夜空，无星无月，他想要说什么，但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 卷二 第二十二章 约好了 此刻夜深人静，萧一风自罗玉年房间走出，径直来到小白的房间。 其间在楼下方向还看到了许二跑到厨房端菜的身影。 每个人都在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怎么管好小白呢？ 很难啊。 他边走边想，直到推开了小白房间的门，走到里屋床边，看着小白的可爱模样，也没能想好说些什么。 他思索再三，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轻声说道，“别装了，你没睡着，你睡觉时的气息不是现在这样的，我能听出来。” 小白猛地翻过半个身子，对着床的里面，哼也不哼一声。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与梵小姐根本就没有那种事情，更何况我……已经有龙姑娘了，怎么会去喜欢别的姑娘。”萧一风用着“解释”的语气说道。 “真的？”小白身子转了四十五度，斜看着萧一风，娇声娇气地问道。 她已经清楚地感受到萧一风苦闷的情绪，不是生气，而是无奈。 她不怕惹萧一风生气，但她怕萧一风无奈到了失望的地步，那样会发生什么，她很清楚。这多年的一起生活，她其实很了解萧一风。 所以她此刻的声音其实有撒娇的滋味。 萧一风轻笑说道，“当然是真的。” 小白嘴唇抿了抿，没再说什么，也只是轻声地嗯了一下。 “这两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我看你白天的状态很奇怪。”萧一风继续说道。 小白不再说话。 等了片刻，萧一风再次轻声道，“今晚我在这里打地铺，你安心睡吧。” 也不等小白反应，萧一风起身搬开凳子，又跑去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展在房间刚进里间的位置。 他躺了下来，回忆了下下午的战斗，没什么好总结的战斗经验。他也并没有冥想，因为只要一进入冥想状态，那股子躁动的气息就会出现，现在越来越严重，虽然依旧很轻微，但已开始在他的全身游走，让他有种不出刀就会不痛快的感觉。 他的修行出问题了，而且是他无法解决的问题。 以前从不会出现这种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当然，能解决的问题又好像不能再算作问题。 他不知自己能不能询问一下罗玉年，毕竟看起来他懂得东西很多很杂，也许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可是，历来每个人的修行都是很隐秘的事情，不能轻易对别人讲。 虽然罗公子目前来看，很值得他信任。 他又想起了梵离音，手掌自脖颈间的项链上划过，取出了一个香囊。 这是闻名天下的七大香之一，素情香。 香囊整体是淡绿色，像是春天初生的嫩叶，又似是某片夏荷小叶，生机满满。金丝描边，绣着某个形状的鸟兽，应是鸾族的本体？ 清新淡雅、高贵唯美的香气慢慢散在房间中，让萧一风的心神缓缓地松了下来。 慢慢的，他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再次梦到了在鸾族临时营地中做过的那个梦。 梦中那个背对他的女人，让他莫名的温暖心安。 … … 一夜平静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萧一风，他缓缓睁开那双明亮的双眼，眨了两眨后，猛地吸了口气坐了起来，他觉得今天状态会很好。 他很久没睡过这样舒心的觉了。 萧一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四下看了看，发现东西不见了，又把被褥掀起来检查了下，干干净净，没任何发现。 他抬头看向里面的床。 小白果然已经醒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着，完了，昨天的话白说了。 想到这，他也就“破罐破摔”了。 慢慢地将被褥叠整齐放进了柜子里，推开门走了出去。 哪怕是罪城凶名赫赫，但这里的每个清晨，依然有让人“焕然一新”的美好开始感。 罗玉年正在空阔的小院里做着一些伸展动作，动作还算标准，只不过仍是打着哈欠没睡够的模样。 “罗公子怎起的这般早？不像你了呀？”萧一风打趣问道，他确实很惊讶。 听闻此语的罗玉年愣了下，他也懒得再和萧兄抱怨小莺姐的苛刻。 他忽又想起昨天自己只顾着看冰火玄铁，要和萧一风要讲的事情又很多，所以只和他说了梵小姐的事，忘了交代更重要的一件事了。 当然他其实也并不觉得这算是很重要的事。 “你先下楼，咱们去厅里吃饭，小莺姐她们都在那里呢，一会儿我说说今天的行程。”罗玉年提高嗓音说道。 萧一风下楼，与账台处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在一楼厅堂落座。 他一脸微妙审视的笑容看着小白，淡淡问道，“东西呢？”其实他从来没有真的心虚过。 “我这里呢。”小白倒也不否认，坦然说道，“嗯……先放我这里，等过段时间出了城就还给你。” 小白的语气也没有平常那么冲了，软声说道，“我知道这只是她给你的礼物而已，但是……出城再给你！” 萧一风点头，算是答应。 莺姑娘听着他们的交谈，不知在打着什么哑迷，也不多问，帮着许二把粥食早餐分给每个人。 过了会儿，几人都到齐。罗玉年亦是跑来坐下。 喝了几大口米粥后，他转头对着萧一风说道，“萧兄，昨天有件事我忘和你说了。” “何事？”萧一风随口问道。 “今天在城主府会有一场宴会，这如织城的城主大人会宴请所有的参加拍卖会的人。” “可昨天不已经有很多人都离开了吗？斗笠人，还有劫杀他的那两个宗门？”萧一风疑惑问道。 “嗨，谁想请所有人啊，从一楼到三楼，一人一张嘴，得吃多少东西。再说了，这么多人，他城主府还未必放得下呢？！”罗玉年笑着解释道，“他不过是想请咱们这六家人罢了，其他的很多人知道分寸，该去的人，不该去的人，他们自己都清楚，不用我们操心。” “那好，那就去吧。需要我同行吗？”萧一风接着问道。 “当然！”罗玉年理直气壮道，“为什么不去，这是蹭饭的好机会啊。再说了，萧兄你也要负责保护我啊。” 萧一风应下，可也知道罗公子只是想带着他到处玩玩而已。 “而且。”罗玉年瞥了眼小白，见她仍在低头喝粥，放下心来，示意萧一风附耳过来，小声说道，“当时在悦来客栈，我为了缓解被小白弄尴尬的场面，还与那鸾族三小姐约定好了，今天在宴会上见面，我还说你也会去，到时候大家叙叙旧，聊聊天啥的。”罗玉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他少有的在外人面前有些歉意的时候。 萧一风听着罗公子在他耳边的那些话，听完后点点头，笑着说了声好。 他与梵小姐终归是朋友不是。 罗玉年见他没有丝毫怪罪自己的意思，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众人接下来无声吃饭，吃完后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毕竟宴会的时间是在晚上，他们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要消磨掉。 萧一风同罗玉年回了他房间，说要再探讨询问一些事情。 罗公子听闻萧一风用了“探讨”和“询问”这两个字眼，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尊重，知识广博或是见闻阅历丰富的那种。 面对面坐下，罗玉年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说着“萧兄你渴了自己倒水啊”的话，自己先是一饮而尽。 “我修行出了问题。”萧一风开门见山，丝毫不打算啰啰嗦嗦地说话或者是绕圈子瞎拉扯。他要么就不说，但一旦决定，就会从容地说出来。 他信任罗玉年。 看着萧一风那严肃认真，但是又绝对信任自己的眼神，罗玉年心中竟有了一丝感动的情绪。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只是装作不可思议地样子反问道，“哦？怎么可能，萧兄这种人修行也会出问题？” “我是哪种人？”萧一风好奇问道。 他有时候也很好奇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他要不要和罗玉年坦白身份呢？他的心中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个想法，很快被他心中的理智压下来。 “心静、意坚、良善的刀法天才。”罗玉年思索了下，总结说道。 萧一风哼哼笑了两声，“确实，说的就是我。不过，谁都会出问题，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不论修为高低、人的善恶，皆是如此。” “而且，我觉得我出了大问题。”萧一风的表情开始忧虑。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有强烈预感的想法，往往都会成为现实。 这似乎也是上天对于天才的某种眷顾。 “大问题？”罗玉年的表情表现出他仿佛十分“担忧”的内心，他凝视着萧一风的双眸，进一步问道，“什么样的……大问题？”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我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能感觉到问题的存在。就是我与你说的冥想时莫名心情躁动的情况。可是，这是我第一次找不到问题的源头。”萧一风有些无奈。 “会不会是体内灵气掺入了太多杂质，导致灵脉紊乱？”罗玉年继续装模作样地问道。 “不会，我对灵气极其敏感，如果是这方面的问题，绝对逃不过我的感知。”萧一风肯定地说道。 “罗公子不是说自己知晓世上很多事情吗，也许会了解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那……”罗玉年仔细想了想，看着萧一风那渴望知道“答案”的神情，还有十分忧虑的眼神，罗玉年差点就忍不住要告诉萧一风事情的真相，只是最后他终究是忍住了，在他看来，这样才是对萧一风好的做法，于是乎，他也只是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那些档案我也没有全看完，等我回去后，我再去帮你看看。”罗玉年安慰道。 “我觉得来不及了。”萧一风摇头。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罗玉年十分好奇，轻声道。 “不知，但我总有种想要拔刀的冲动，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吧。既然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那只能静等它的到来了，到时候如果……”萧一风想要拜托些什么。 罗玉年按住萧一风放在桌子上的手，认真说道，“放心，不会有事，我虽然不太行，但有小莺姐在，你不用太担心。” 他又强调了一句，“小莺姐很强。” 萧一风笑笑，表示知晓。 他其实还有一个想法，不过他不愿意往这方面多想。 他是半妖。 在人族看来，他也有食人的可能性。 也许是他嗜血的某些特性开始觉醒，导致心中莫名的燥热难耐？若半妖食人真是天性，那么这种来自于血脉和基因中的东西，他察觉不到源头，似乎也是正常。 可他目前只是想要拔刀，并没有别的冲动，比如去咬人。不然，罗公子就坐在他对面，他怎么不会去……馋他的肉？ 就算事情很糟糕，真的是这样。 他也并不害怕，他有着更远的目标和更长的路要走，怎么会在这小小的如织城停下来，更别说倒在这里。 这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会战胜所有困难，做到他想做到的一切。 不只是为他自己。 ------------ 卷二 第二十三章 “罪恶”的夜 灯火初上，华彩缤纷。 今晚街上的人也不少。 如织城因为举办这次拍卖会，花销并不少，但是因为外来人员的流动观光，抵消掉了城中存在的那些罪恶气息。 城中的一些普通的人族或妖族的日子都好过了些，在他们感觉，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这两年，城中的普通人多了些，因为那位城主大人要打造一座商贸之城，自然城中要多一些正常人，这样才方便“转型”嘛。 不过这座城前几年混乱厮杀的日子并没有过去太久，那些亡命之徒也都是收编在了城主府的统治之下，不知城主是打算留下他们还是如何。 留下他们，固然可以对这座城有更强大的统治力和掌控力。但是那些人个个都是罪犯，就算他们能被约束住，不在城中作乱，或者欺负普通人，可他们过去犯下的罪过真的不会被再次翻出来吗？真的就过去了吗？ 这是罗玉年的发问。 他不是在问谁，只是和萧一风走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随便的聊天。 到了某处空旷的街道，这里已没有了店铺，但是人流并不少，都是觉得自己有资格来参加宴会的人。 罗玉年依旧凭借着那张金色材质的帖子，走了正门的快速通道。 某个仆人领着他们穿园过廊，来到了一处厅堂。空阔的厅内摆下了二十余处方长的案桌。 仆人鞠躬，无声告退。 在进到这里的路上，萧一风观察道这城主府很多地方都是新翻修的模样。破旧的痕迹与新刷的漆重叠在一起。给人一种不适应感。 几人开始寻找座位。 萧一风向厅内望去，来者不过寥寥。 在少数几张有人落座的案桌旁，他看到了那两个绿色的身影。 梵离音不知何时发现的他们。她看着这边，见萧一风同样望过来，她随手摘下遮脸的纱巾，浅浅一笑，妩媚灵动。 罗玉年笑着示意询问萧兄怎么办？ 萧一风望向小白，也在询问。 小白撅撅嘴，看着萧罗二人轻轻点头。 罗玉年拍拍手掌，拉着萧一风走了过去。 见他们走过来，梵离音当即起身。 “梵小姐，好久不见。”萧一风先是打了声招呼。 梵离音浅笑点头。 萧一风又转头看着梵莫莫，小姑娘今日倒没背着她那杆银枪，也许是收进了储物空间。 “莫莫姑娘好。”萧一风同样打招呼。 不知为何，梵莫莫倒没了以前那股子对萧一风的不客气劲，嘴上竟也有了笑容，对萧一风点了点头，让他颇为惊讶，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萧公子，李公子，多谢你们拍下的虹烟霞枝，我已经派人送回我的鸾族了。真的非常感谢，这味药材是为了救我的长辈，你们的帮忙我实在不知如何回报。”梵离音声调软软，是个男人听了都会心疼。 也许她真的为得到这虹烟霞枝费了很多心思吧，还好拿到了。萧一风如此想到。 从她的话语中，萧一风还想起一件事，如今在这城主府中不可再称呼罗玉年为罗公子，他现在是名为李召的富家公子。 “李公子”笑着说了两句，“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气，坐吧坐吧。” 梵离音的案桌在厅内稍前偏左的位置。 萧一风坐在她的后面，小白和他坐在一起。梵离音临转过去之前还看了她一眼，不过小白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装作看不见。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情。 小白突然变得听话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她的脾气一夜之间突然改了，而是她昨天真的感觉到了。 她让萧一风伤心了。 罗玉年坐在小白的邻桌，小莺陪着他一起。歌燕语都没有来，说是更喜欢逛街买东西，和罗玉年要了不少钱。 每张案桌都刚好坐下二人，场间放了二十余张案桌，说明厅内的客人应该只会有不超过五十人的数量。 最上面的位置放了四张案桌，应该是如织城实际的四位统治者的位置。 罗玉年在平常的日子里，嘴巴是闲不住的，不是说他要吃很多东西，而是喜欢说话。诡秘奇谭，野史正传什么都说。 如今身处罪城，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罪城的八卦或趣闻。 萧一风由此了解到，罪城的城主是个鱼精，鲤鱼精。在罗玉年嘴中，这条鲤鱼的运气着实好。他在人族那边到处厮混，帮助一些很大的势力做些脏活，犯下了不少案子，但也着实捞了很多好处。有的人为了不被发现这些腌臜事，打算做掉他，消除痕迹，他被逼无奈，最后才跑到妖域这边。 到了这边呢，最开始是不在罪城的。他到处流浪，不知为何，收服了三个来自其他妖族的被驱逐的弃子。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不过最不同的是，其他三只妖都是来自数一数二的大妖族，和他们比起来，城主于啸这只鲤鱼精的出身真的很普通。 不过他能坐到这座城最高的位置，肯定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其他三兄弟对于他的帮助肯定也不会少。 宾客陆续到场，互相熟识的人见了面寒暄几句，也是笑着相继落座。 某个老人被几个年轻人簇拥着走过来，坐在了最前排的位置。几个年轻人笑得谄媚异常，脸上的皱纹都卷成了一朵朵小雏菊。 那老人好似不在意他们的辛勤照顾和耳边的马匹话语，只是一味地目视前方。 很高傲。 别人也许都没看到，但萧一风很敏锐地察觉到，那老人撇了他们这边一眼，很轻的一撇。 他也许觉得自己足够掩饰了自己，可实际上不止萧一风，莺姑娘也同样看到了。 正在小口饮茶的莺姑娘两根手指捏着茶杯，附耳在罗玉年身边提醒道。 罗玉年这才看向那个老人，冷冷笑道，“黎家老头记恨上我了？就凭他，敢拿我怎么样？他黎家就是个做生意的，还是本分些比较好。” “更何况，他家的账本上，金库里，应该是有很多钱都不干净。动我？也不怕我小姨查了他们。” 场间人来来往往。 接下来又到了两名公子哥，引起了旁人的侧目注视。毕竟昨天的拍卖会，三楼的客人都被帷幕挡住，如今都能见到他们的真面目，人们自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一个是锐目削脸，有着一种阴冷美的青狼族少主，旁边跟着一名小童做侍从。另一个便是被罗玉年挑衅的青金公子，剑目星眉，坐在那里依旧是一幅画。虽说那日他说要与罗公子做朋友，可当日吃完饭后，他就带着四个大汉离开了。 不过今日那四个壮汉都没跟在他身边，也许是因为他不想与任何一个壮汉子挤在一起，这确实有失贵公子的风度。 罗玉年推己及人的这般想。 还是小莺姐好啊。 罗玉年轻轻吸了口气，香香的。 座位一共七排二十八座。 后四排早已被人坐满，有些人见没了座位就安静地等在厅外，已有人通知，一会儿会在外面的位置加桌。 前三排的座位被五伙人占了一半，还剩不少，站着的人却没人敢上前。 梵离音坐在二排一座，狼族青羽来了后自然坐在她的旁边，看到梵离音后面的萧一风，依然笑着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青金公子一人坐在三排最右边，与罗玉年隔了一桌。 罗玉年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若不是梵离音在这边，他又顾及萧一风，只怕是要挪一桌离这位木族族长近一些。 他有时就是这样，你故意躲着我，我偏要离你近一点。你很讨厌我，那我偏要恶心你。这大概就是“贱”吧。 黎家的“傲气十足”的老人和拱卫他的几个年轻人占了一排的全部座位。一人一个案板，是座位占了个满亦将排场做满。 片刻后，又进来一个中年人，眉目端正，气态更正。他不快不慢地走入厅内，绕过木族族长身边，坐到了罗玉年旁边。 临坐下前，中年人忽然换了副嘴脸，突然变成了类似于黎家长老身边的那几个人，“热情似火”，谄媚十足，萧一风清楚地听到他对着罗玉年连说了几声“公子好。” 萧一风用眼神示意，向罗玉年询问这是何人。 “哦，前几天见的老朋友。”罗玉年的语气随意至极。 那个中年男子坐下后只是微低着头，时时注意罗玉年的情况，除此之外不会四处乱看。这是老朋友见面会有的反应？ 见萧一风奇怪困惑的表情，罗玉年身子后靠，敲了敲桌子。 中年人注意力集中过来。 “萧一风。”罗玉年指着这边说道。 中年人抱拳点头，也是“巴结”着笑道，“萧公子。” “老徐。”罗玉年右手又调个方向，指着另一边说道。 “您好。”萧一风也是笑着回应。 他知道，这哪是什么老朋友，这明明就是罗公子的“跟班”啊。 他不知道，这个中年人确实就是罗玉年手下，也是一直和莺歌燕语保持联系的人。 后面的人忽然静了下来，静如秋风忽止。 萧一风很好奇，转头去看。 来者皆是客，可那是对如织城城主府而言。 对他来说，来的是敌人。 ------------ 卷二 第二十四章 鱼之死 来的人亦是个老者，不过精神抖擞，目光锐利，老态并不明显，显然是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正是幽家无厌长老。 萧一风用平静的目光观察着他，与场间其他人并无不同。 无厌进到里厅，见只有第二排有空位，便顺手坐在了最外面，神情并无不悦。只是他的眼底深处总有一片阴霾似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觉得他是个狠角色。 厅内里侧其实还有个小房间。 此刻三个人聚在这里。 一头“茂盛”金发粗犷雄壮的师秀着急问道，“大哥在哪里，客人都已经来齐，他还没来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应该快过来了。”模样俊朗但偏偏不苟言笑的金翔如此说道，像是回答上司的询问一般。 一旁的身材最为高大的相武也有些急切的心情，他尝试着建议道，“二哥，要不我们哥仨儿先出去招呼着，不然客人都落座了，咱们兄弟一个人也不出现，太不合适，显得咱们罪城架子太大。” 新奇的是，作为如织城的掌控者，他们亦是称这座城为罪城。 “也好，那我们先出去。”师秀想了想，答应道。 说完，他率先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兄弟二人紧随其后。 “诸位久等，诸位久等！”师秀抱拳走到场间众人面前，朗声说道，“这几日各位能赏脸来这小小的如织城，参加我们的第一次拍卖会，这实在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既然是拍卖会，那自然有人收获有人愁，这是必然的事情。但是，今日我们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聚会欢愉，饮酒作乐，莫要再想那些不快，徒增烦恼。希望各位都能畅饮。” 说完，场间响起掌声。 后边的声音要比前面大很多。 “我们也有幸请到了来自大陆不同地方的尊贵客人。”等掌声快落下时师秀继续说道，“他们的到来更增加了我们如织城重新建立正常秩序的决心，今后我们也希望和各位通力合作，争取互利共赢，共同获益。” 掌声再起。 “怪不得。”萧一风明白，“怪不得这些或身份尊贵或性格高傲的人都会来参加此次拍卖会，原来是有利可图。” “如织城作为一座灰色之城，能够做很多其他地方不能做的事，游走在律法边缘的事情有大风险，可随大风险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利益。这份利益连五大家的幽家和黎家都想要占上一份。” “就是不知罗玉年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用假身份和如织城做交易，还是单纯爱玩，来这里转转，拿了他的冰火玄铁就走？” “于城主呢？！”后排有个人高声问道。 “昂。”师秀挥手示意那人可以坐下，带着一丝歉意回答道，“这几日城主大人身体抱恙，连昨天的拍卖会都没参加，也是我代替的，他对此也很是遗憾。不过今日聚会他一定会出面，这是他本人亲口说的，我也已经派人去请他了，想必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来了。” 见人群没了疑问，师秀道，“既如此，人已到齐，那咱们就开宴吧。” 他抬起手臂挥了挥，“来人，开宴！” 十几人队列排好，开始往厅内送菜。 师秀，相武，金翔三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他们中间空出了一处高位，显然是留给于啸的。 本来萧一风对如织城的城主并不感兴趣，谁做城主又与他无关。可现在他对这城主的兴趣却是愈来愈浓厚，明明早就该见到的人物，可偏偏此刻才能见到。 不，他还是没见到呢。 就好像某出戏剧中故意拖到最后才出场的大反派一样，吊人胃口。 忽然，他察觉到了某些目光，随即查找来源，发现是后排的一些人，在有意无意地瞟着他们这边。 那些人并不是觊觎梵离音的美貌，萧一风可以肯定。她已经戴上了面纱，尽管她的背影也是足够美的，细肩瘦背，纤纤素影。 事实上，他们在看罗玉年，当然也不是觊觎他的“美貌”。萧一风深知此点。那些人并不在乎罗玉年俊不俊，他们在乎的是罗玉年连着拍下的两件物品，冰火玄铁和虹烟霞枝。 两者价值连城，功用无穷。 萧一风一直在怀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都还不起罗玉年那两万灵晶了。 他轻叹口气，还是对罗公子提醒了一下他的发现。 罗玉年头也没回，继续下筷子，只不过动作慢了些。他耸耸肩，无所谓说道，“管他们呢。这还是明面上的眼睛，暗地里盯着我的眼睛比这还多。” 萧一风见罗玉年如此说，眉头深深皱起。如果太多人盯上他们，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莺姑娘在旁边补充说道，“从拍卖会结束回到鸳鸯楼后。楼的周边就多了很多人盯梢。” “他们从哪里跟上的咱们？如果是从拍卖会那里就跟上了的话，那岂不是？”萧一风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绿衣姑娘，眼神露出担忧神色。 “放心放心。”罗玉年心领神会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没事。昨日拍卖会结束后，确实有人跟着我们，不过都被我的人解决了。” “你的人？小语她们？可她们不是护着你的玄铁先回鸳鸯楼了吗？” “不是她们，别的人。”罗玉年抛了个神秘的眼神，意思是在问，我厉害吧，暗地里也安排了人。 萧一风点点头，心想不愧是有大背景的公子哥，明面有四个高手丫鬟护着，暗地里依然有人跟随保护，果然贵气。 不过暗地里的人绝不会是漂亮丫鬟就是了。 不过他也是放下心来，至少应该不会有人找梵离音麻烦了。 不过他没考虑的是，就因为人们以为拍卖会最好的东西都在罗公子这里了，所以几天后，很多人自然也都会来找他。 人数太多，以至于罗玉年都被他们搞烦了。 至于拍卖会的压轴品鬼莲心，当然不在那些人的目标行列。 萧一风内心的想法是，东西是他拜托罗玉年拍下送给梵离音的，所以罗玉年，梵离音和虹烟霞枝都不能出事。 这是他必须确保的事情。 “好了好了，吃菜吃菜。”罗玉年招呼道。 萧一风鼻子右翼向上拧拧，点头，随便地夹了两小块肉送去口中，牙齿轻咬舌头微卷，他便尝出了不同的味道。 这不是鸳鸯楼那个每天呆在后厨的老板的风格口味吗？他怎么进了城主府了？ 嘴里边又是嚼动两口，他已经确定，这就是老板炒出来的菜。他在这方面有这个把握。忽然间他愣了会儿神，然后骤然想起了什么。 半妖、地牢、鸳鸯楼、老板娘、老板等字眼在他的脑中不停飞舞旋转。他们要救半妖前辈这件事，萧一风已然清楚。可进城主府是想做什么？在这里引发乱子，吸引地牢那边的注意力？ 老板已经进来了，老板娘呢？ 萧一风扫视场间一眼，没有任何发现。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说来也好笑，萧一风总是会替别人担心，替这个担心替那个担心，总希望一些人好好的。 他的心思敏感至极，他自己也知晓，不过好像很难改掉。 一名着黑色轻甲的护卫从侧帘处跑出，跑到金翔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金翔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皱起了眉头，好像听到了很让他吃惊的事情，比他那日看到有比自己更快速度的人还要吃惊。 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那份震惊，严厉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要知道对我说谎会是什么下场？” 轻甲护卫又焦急又害怕，声音颤抖着说道，“金爷，你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撒这种谎啊，您的手段兄弟们都知道。可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因为……”后面的话他又有些不敢说了。 金翔狠厉地盯着他，知道他没有说谎，挥了挥手，道，“先下去，找人把地方封好，暂时别让其他人发现。” “是是。”护卫得了命令，赶忙离开。 依旧冷面桀骜的金翔沉思了会儿，嘴角竟还向上扯了扯，像是在笑。 片刻后，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下面正在给黎家长老敬酒的师秀旁边，示意自己有事。 还引来师秀的一阵抱怨，“这正和长老喝得好着呢，你捣什么乱？！” 金翔只得说道，“紧急要务！” 黎家长老被师秀哄的高兴，满面红光，故作大方，“没事没事，城主府事务也很重要，你忙你忙。” 两人走到侧面，金翔看着二哥那真的是在饮酒作乐的模样，心中毫无感觉，慢慢地把手下刚刚汇报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师秀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声音提高问了一句。 金翔无奈，再道，“大哥死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师秀有些生气，他的声音也引起了场间一些人的注意。 “我知道你对大哥最近的做法有些意见，可那是我们大哥，你怎么这么乱说？”师秀责问道。 “真的，他死了，遭刺杀身亡。”金翔不做其他解释，再次说了一遍，仍是平时汇报任务完成情况的语气。 师秀的酒已经全醒，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金翔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师秀身体猛然一晃，在金翔的搀扶下，他交代道，“把相武叫过来，我们去后面商量一下。” 金翔派了在柱子旁边侍立着的一名仆从，叫他把那边的相武叫过来。 高大威猛的相武正和后排座位的那些小门派或者如织城本土势力打成一片，觥筹交错。不过除了相武，其他人倒不敢太过于喧哗吵闹，不然打扰到前排的客人，那可是他们承受不起的怒火。 所以小声地打闹扯皮和收敛地说脏话的情景，让相武颇为不适应，像是处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中一样，可他也只有忍着才行。 他已忍了许久 所以当他听到“大哥”死了的消息时，人彻底蒙住了，他以为自己喝多了，连着打了自己几下，才发现这是现实。他连着说了几个“那”字，最后也只是懵懵地问道，“那二哥，我们怎么办？” 小屋子里陷入沉默 师秀抓了抓满头的金发，使劲咽了咽口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发布命令，“金翔，你去封锁现场，查查犯案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不要懈怠。”说到后面，最后四个字的语速渐渐放缓，但语气加重。 他盯着金翔说道，生怕他因为一些心中的不满从而不认真做这件事。 金翔严肃地点头，“二哥放心。” 留下这句话，他带人直奔后院城主房间。 “相武，你去调兵，把城主府围起来，谁都不能放出去。”师秀发布第二道命令。 “二哥，把城主府围起来，那…那些大家族的客人怎么办？他们要是不乐意，和咱们动手的话……”相武犹犹豫豫地说道。 “老三！！”师秀压低声音怒吼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哥！大哥死了！嗯？！” 相武像是梦中人突然被点醒了一样，不再慌张混乱，他慢慢地坚定道，“是，是，我马上把人整合起来，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随着金翔、相武两人离开。 师秀沉静地看着那道侧帘，眼睛有些红，他知道，自己的仇人也许就在那些人其中。 他强吸口气，定了定心神，慢慢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今日夜宴 如织城城主府内，城主大人于啸被刺客刺杀于自己房中。 无声而死 ------------ 卷二 第二十五章 音字香囊 一脸严肃认真的师秀从帘子处走了出来，他扫视场间，最后只是把目光停留在前三排。 那黎家长老见师秀已回来，笑得十分开心，大声道，“师老弟，快快快，再陪老哥我喝几杯，这几个人不太能喝啊。”说着，用手指点着第一排其他座位上的人，他们都醉态明显，或躺或瘫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师秀撇了撇头，不再理会他，他挺起胸膛，高声道，“诸位，我本想今日和大家一起同醉痛饮，只是总有人要乱搞事，想搞垮我如织城。”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在木族族长那里停留的最久。 青墨语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他也从容不迫地回视回去，依旧优雅稳重。 他本就是真诚地想要与如织城进行某些合作的，尽管之前这座城是木族的势力范围，但随着他们族力衰弱，只能让出无暇看顾的地盘给别人，这很屈辱。 更何况他现在又要来找占了这些地盘的人来寻求合作。他更是成为要示弱讨好的那一方。 可是为了部族，为了家人，他必须如此做。这就是年轻的领导者必须要背负的东西。 木族也不止这一处城池让了出去，还有其他很多地方。他必须坚持住，壮大力量，再把木族失去的所有拿回来。 所以当师秀说着“搞事捣乱”的话语盯着他看时，青墨语也只能平静地看回去。他既不能拍桌子质问师秀对他的怀疑，也不能表现的太懦弱。 黎家长老的脸上也失去了笑意，他觉得师秀没有搭他的话，让他很没有面子，他责怪问道，“师老弟，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来找你如织城合作的，谁会在你这城中捣乱的呢？” “是吗？”师秀眼神变得十分悲痛，他微低着头这般轻声问道。 然后，他的头又抬了起来，气势汹汹，粗着嗓子怒问道，“可就在刚刚，我大哥死了，就在他的房间。那你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场间的人都被这句话惊到了，片刻后又炸了起来。 罗玉年微转头和莺姑娘对视一眼，知道事情做成了。 罗玉年还故意重重地眨了下眼，好像在和莺姑娘对暗号一样。 莺姑娘不理会他的这些小搞怪。 之后罗公子又故作震惊地转过头来看着萧一风。 萧一风只觉得莫名其妙，之后才是惊讶的情绪。这如织城城主于啸搞了半天，面也没露就死了？ 这什么情况啊？ 木族青墨语，梵离音他们都表现出了震惊的神情，就连幽家的无厌长老也是微微动容，同时有些疑惑不解。 师秀将众人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同时心里冷笑不止，凶手演的一手好戏啊，就连他也没发现谁的神情不太对。 若说前三排的人还是正常的震惊样子，后面的人可说是“地震”的反应了，他们一个个地站了起来，争相大声询问。 “师秀大人，城主怎会死呢？！谁敢害他？” “对啊，城主修为高深，谁又能害他？！” “师秀大人莫要说笑，快把城主大人请出来吧！” 来自小门派的人还能控制自己，可那些在罪城中拥有一席之地，依托于啸保护的人都急了，他们慌慌张张的大声询问，好似这样就能否认一些事实。 师秀一脸沉静，肃声说道，“城主已经死了。”他不再称呼于啸为大哥，而是换了个叫法，“而且，凶手就在你们当中。”他笃定地说道，不容辩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黎家长老急急喊道，“你是说我们害了城主？！” “不是你们，是你们当中某个人或者某伙人。”师秀解释了一句。 黎家长老忽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对啊，我是黎家的人，他们怎么敢动我。再说了，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急什么，真是喝酒乱心。一番思考，他终于恢复平静，又是那个来自五世家的“大人物”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后面有人喊道。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留下来配合调查，帮助我们查出真的凶手是谁，莫要让他跑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要留下来？”一直未开口的幽家无厌长老皱眉问道。 “是的。”师秀知道无厌所说的“我们”是指前排的几家人。 “你敢怀疑我们？”无厌长老再次开口，字少却话重。 后排人听他这样说话，有的人已经闭起了嘴巴，不想再多说话。 师秀微微眯眼，有些犹豫，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六家势力中若有人不配合，他该怎么办？ 强硬留下他们？ 这六家都是他们如织城不可轻易得罪的对象。 可就这样放他们走？ 那大哥的仇怎么办？ 师秀嘴角抿起，想起大哥对自己的恩情，一狠心说道，“查不到凶手，谁也不准离开。不然……” “不然如何？”无厌依旧淡定，冷笑反问道。 踏、踏、踏 大规模人群跑步的声音传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大量的护卫已涌入了厅内，武器的锋芒在厅内不断亮起，整个空间也瞬间变得拥挤。 所有的客人都警惕了起来，不论是前排还是后排的客人，都已经从这阵势当中感受到了杀气。谁若乱动，行为举止意义不明，只怕就会被乱刀攻击。 无厌不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气态依旧嚣张。 看来师秀下了死命令，萧一风心想。那地牢那边，老板娘他们是不是已经动手了，希望他们能够顺利。 身着战甲更彰显魁梧的相武大步从护卫群中穿出，走到师秀身边站定，同样用冷酷的目光盯着所有人。 没有人再说话。 在极安静的情况下，任何声音都会显得刺耳聒噪，更何况是人饮酒的声音。 罗玉年轻晃酒杯，一口下肚，正再次给自己斟酒。细长的酒水从壶嘴中流出，罗玉年抬手腕将其高高挑起，呼啦呼啦的落水声更加刺耳。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萧一风无奈扶脸遮挡，罗公子可真是不挑时候。可马上他又觉得，罗公子不会是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吧？他就喜欢搞这种“奇怪”的“刺激事”。 莺姑娘神态不悦，拍了下罗公子的手臂，将酒壶夺了过来，嗔怨道，“这时候了，还喝酒。” “被他们这样围着，反正又出不去，喝口酒怎么了？”罗玉年撅撅嘴，示意不屑，“那不是还有个啃鸡腿的？” 顺着罗玉年手的指向，人们的目光越过萧一风，看到了那个小口啃食鸡腿的黑裙小姑娘。 由于鸡腿很大，小姑娘需要两只手捧着才能好好享受，不过却是抹得手上脸上都是酱料。 仍是可爱极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小姑娘视众人的注视于无物。 帘子被高高抛起，金翔从后面大步走出，来到师秀身边，附耳说了几句，然后把手中的一个物件递了过去。 师秀一脸凝重地看着手心里的这个东西，又再次用眼神向金翔确定情况。 严肃表情的金翔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从那个东西自金翔手中到师秀掌中的时候，目力极好的萧一风就从他们二人的指缝间看到了一些细节，他隐约知道那是什么了。 “这怎么可能，那东西不应该在小白那里吗？”萧一风看向仍在啃骨头的小白。 可是他看到，身前的梵离音的背影同样是微微一震，显然也是看到了那个东西。 真的是？难道这样的香囊梵小姐有很多个？可若真是她，她又为什么要杀于啸呢？ 萧一风一时情急，知晓自己心乱，他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秀伸出臂膀，摊开手心将那物件露了出来，果然是一片绿色的香囊，他认真问道，“梵小姐，不知你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你鸾族的素情香会出现在我大哥的尸体旁。” 梵离音被眼前的事实冲击到内心，一时间她想到了很多可能，都不是她希望的情况，她有些无力回答师秀的问题，但终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香囊散发出的香气确实是我鸾族的素情香，我……” 一看到这个香囊。梵莫莫也十分震惊，这是她家小姐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而且还是在那个死了的城主的尸体旁。 见梵离音要辩解，师秀进一步逼问道，“可这上面还绣了一个音字，不知这和梵小姐的芳名是否有关系？” 萧一风的手已经扶上了月光，若他们要动手抓捕梵小姐，他绝不会视若无睹，只是……他转头看向罗玉年。 罗公子早已在看他，见萧一风扭头，罗公子淡然道，“没事。” 也不知他说的是梵小姐不会被抓，还是等会儿动起手来他也不怕。 见萧一风疑惑不解的神情，罗玉年补充道，“无论怎样做都没事。” 见他说的认真，萧一风也不再多想，这种时候，对朋友的信任也很重要。 萧一风也很想站出来承认那是他的东西，是梵离音送给他的。 可是素情香和香囊上的音字已经指向了梵离音，就算他跳出来，也不会洗清梵离音的嫌疑，反而还会把罗公子拉下水。到时他们三人就都会进入师秀查案的优先视线之中。 他唯一担心的是，梵小姐此刻会不会已经误会了他，怀疑是他故意栽赃她。 看到了师秀手中的那个香囊，小白也不再啃着鸡腿，她用油手挠了挠脸上的痒处，感到奇怪，“她明明把东西 藏在枕头下面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眉头高高挑起，不知道是谁偷得东西，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萧一风的情绪她也感受到了，她的心里也更加烦躁，突然觉得眼前的那些持刀护卫和那个金发男人很无聊。 吃着喝着好好的，非要瞎搞。 不就死了个城主吗？ 师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收回那个绿色香囊，同时抬起左臂。 众护卫见主人即将下令，身体紧绷，持刀的手握得也更紧。 混战仿佛就在下一刹那。 ------------ 卷二 第二十六章 “错误” 萧一风身前的一个人站了起来，不过不是梵离音和梵莫莫，而是狼族少主青羽，他脖子前倾，眼神阴狠，阴柔却狠厉地问道，“你想怎样？扣押梵小姐？就凭你这座罪城吗？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天妖族啊？！” 说完，他咧嘴邪笑，同时露出来一侧的尖牙。 催使他站起来的原因有三， 其一，他作为天妖族的一员，本就看不起罪城这种脏地方，就连场内的这些持刀护卫，虽然看起来有些阵仗，但是依然能看出那种恶劣俗气的样子，让他很反感。 其二，梵小姐亦是十三天妖族的人，怎么能受这种人的欺负？正好，他也可以通过帮助梵小姐的事情，来反抗家族对他的安排，他并不想和这样的城池合作。 其三，这样做还可以在梵小姐心中留个好印象，为以后联姻的事做铺垫，他何乐而不为呢？ 被逼问的无法回答问题的梵离音感激地看着青羽，可怜兮兮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疼，尤其是男人。 所以青羽更加坚定了和他们对抗的决心。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个站起来的人是青墨语，木族的年轻族长。 他站起后不发一语，但态度鲜明，显然是支持梵离音的。 罗玉年放下酒杯点点头，随后同萧一风站了起来。老徐亦是跟随。 更加让人想不到的是，从夜宴到现在，不和其他客人交流的幽家无厌长老，也是从座位上起身，阴阴笑了一声，嘲讽之意十足。 第一排的黎家长老没想到几息之间，其他五家人都做出了表态，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了。 当然，那几个装醉来拍他马屁的人早已经被冲进来的护卫队伍吓得跪坐在桌子旁，头也不敢抬起。 黎家长老自然不会把他们算作自己人，他干咳一声，踹了旁边人一脚，在别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好像他是因为喝醉了酒腿脚不灵便，所以才落在了后面，最后表明态度。 狮、象、鹰三兄弟同时面对这座大陆上最强大的家族与势力，就算他们在几年前在尸山血海的罪城中杀将出来，见识过了无数的杀机与危险，但此刻依然有些紧张。 师秀微微喘息，此时他的内心无比挣扎，他不能只顾报仇，他还要照顾兄弟们，还有这座城。 他嘴唇轻启，声音沙哑低沉，“我……无意怀疑鸾族的梵小姐，只是罪案现场确实出现了和梵小姐关系密切的证物，那就需要您来配合我们调查。” “当然不止梵小姐，我希望大家都能留下配合查案，帮助我们抓到凶手。” “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证物？它又证明了什么？！”青羽又叫嚣着说道。 伫立在师秀旁边的相武已然忍受不住，上前一步，眼一瞪就要发作。师秀赶忙挡在他身前，带着歉意说道，“是是是，梵小姐这般丽人，又怎么会是杀害于城主的凶手呢。” 一直沉默不语，看起来是三兄弟中最为淡定的金翔，听到二哥这般低声下气的话，也是怒火上涌，看向众人的眼神中露出了杀机。 无厌长老拍了拍袍子，捋顺了上面的褶皱，不耐烦说道，“我不管你怎么调查，我只在这里待三天，三天后我要带着那只半妖回幽家。” 他的脸上又露出阴险的笑容，“你也知道我们家主，耽误了他的事，我可担不住这个责任，到时候他要来你们这里问罪的话。你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向右迈出一步，转身向后走去。 众护卫没有得到命令，自然不会让开道路。他们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地位修为都比他们高，但罪城人都是敢玩命的恶人，尤其是能成为罪城护卫的人，他们并不惧怕，这也是挑选护卫组成时，优先级最高的条件。 他们这种人中，没有人拿别人的命当命，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当命。 无厌站在原地，袖口无风而动，显然要动用灵力。 “让路！”师秀及时地下达命令。 “哼！”无厌轻蔑地冷哼一声，负手而去。 一有人第一个离开，众人也都想着离开，没有谁想留在这里。 场间的情况已经无需多言。 梵离音也带着梵莫莫离开了，青羽陪同在一旁，“护驾”之意十分明显。 临走时，她还看了萧一风一眼，只是眼神中意味难明，复杂至极。 不过两者终究是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暂时告别。 … … 回到鸳鸯楼 老板娘依旧如往常一般站在柜台那里整理账本，时而因为账目上的某些数字叹气皱眉，诸如菜的价格又涨了几两，酒的销量开始下降一类的。房间倒是依旧满满的房客，只不过她们的店里本就没有几间客房。 见萧一风一行人回来，她开心地笑了笑，笑容微暖。 只是萧、罗二人今日都遇见了自己想不到的事，心情阴郁，也只是笑着点点头，分别上楼回了房间。 他们的反应让老板娘周晚很是奇怪，怀疑他们几个年轻人是不是闹矛盾吵架了？ 此刻鸳鸯楼的老板还在城主府里，没有回来，金翔也及时地封锁了消息，城里大多数人包括她，还不知道城主于啸已死在了自己的房里。 萧一风微低着头，眉头时皱时松，同时他的大拇指不停地在中食二指的指肚上来回摩挲，显然在思考很多事情。 他偶有感觉，抬头发现小白正看着自己，眼睛直直的。 “你要帮她吗？”小白低声问道。 萧一风无奈地叹口气，劝说道，“小白，不管怎样，梵小姐并不是个坏人。你不应该……” “我又没说反对你帮她。”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萧一风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人说话。 听到这句话后，正要开启“苦口婆心”模式的萧一风愣了愣，微抬头看见了小白说完话后那躲闪的模样和略微撅起的嘴唇。 在房间无声的安静中。 萧一风没有绷住，吭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白立马瞪着眼睛看过来，娇声娇气地喊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要不你别救她了，我们直接走好了！” 萧一风微笑着摇摇头，眉眼之中很是开心愉悦，他轻声说道，“谢谢小白，小白真乖。。” 小白扭过头，又不说话了。 隔壁的隔壁 罗玉年来到了小语的房间，坐在木条椅上，叉着大腿双手扶膝。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严谨密封的小木箱子，没有一丝血迹从中流出，他淡淡问道，“这里面是那颗鱼头？” “是。”小语低首弯腰，抱拳拜道。 罗玉年深吸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心绪烦躁，不解问道，“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连这次本该由小莺姐做的任务也交给你了，就是想你立件大功。可为什么，鸾族梵小姐的香囊会出现在现场？” 小语看了看门外，并无人员走动，她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执行任务前，公子不是交代说，去……萧少侠房间拿一件他的东西放到于啸尸体旁吗？那东西就是我从萧少侠房间拿出的。” “可为什么要拿香囊呢？而且还是素情香，你……”罗玉年忽地想到什么，没有说下去。 “我……我不认识什么素情香。”小语委屈地说道，“萧少侠房间里太干净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只在枕头下发现这样一个香囊，我以为是小白的，只能拿来用了。” 小语自小受到严格的训练，每天的时间都花在了练习刺客本领上，就算现在已经自由了，陪在罗玉年身边可以到处游玩，但由于性格问题，也不太喜欢研究这些女孩家的玩意儿。 罗玉年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儿，她还是个孩子罢了。不过对于她这么大就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刺客并且能够无声杀掉罪城城主这件事，他无法去责怪谁。 所有人都想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努力之后也只能感叹一声， “终究是命不由人罢了。” 包括他也是如此。 “好了，没事了。”罗玉年站起来摸了摸小语姑娘的头，安慰道，“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回去我想办法把你的职位再往上升一升，争取让你成为只有海主才能命令的刺客。” “小语唯公子命是从。”小语再次抱拳弯腰。 “好了好了。你把这箱子先送去老徐那里藏着，莫要让人发现，等出城的那天咱们再把它带走。”罗玉年轻声道。 “是。”小语默默离去。 房间里还剩下小莺在。 方才罗玉年说话有训斥意味时，她也没有阻止。她是知道公子的一些想法和计划的，所以也明白小语确实有些地方做错了。 只是按小语所说，那也没有太多办法。说来也是，公子从没去过萧少侠的房间，自然不知道他的客房里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总之，算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把鸾族的梵小姐也扯了进来。 不过若萧少侠真的和梵小姐没什么，又为什么会留下人家姑娘的香囊？ 莺姑娘轻启红唇，看着窗外问道，“公子，你这样做真能解决萧少侠的灵气问题吗？” “当然。不过……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不想也罢。”罗玉年终究是有些气闷，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也知道他刚才与小语说的话有些过了，虽然错误出在这里。 他本只是想冤枉一下萧一风，为他树立一些敌人，虽然罪城人凶狠，但萧兄绝不是吃素的，总之敌人还是越多越好。可现在反而把梵离音拉下水，他着实有些难受。 用不了多久，萧一风就会知道真相，到时候他肯定会“怨恨”自己，没准还会打自己一顿，最后闹个不欢而散也有可能。 这不是“误会”。 他也知道自己的方法其实是“错误”的。但既然事情落在他的头上，他就会采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哪怕自己成了坏人。 他就是这么个人。 ------------ 卷二 第二十七章 情愫 悦来客栈 青羽站在窗口看着楼外的情况，听着手下报告，他厌烦地挥了挥手不让其再继续说下去。 客栈已经被如织城的护卫彻底围了起来。名义是保护尊贵的客人不被杀害城主大人的凶手继续伤害。可谁都知道，这是在变相地软禁他们。 青羽手指上的指甲猛地变长，显示出了他此刻的心情有多焦躁。那个师秀竟然不识好歹，敢无视天妖族的尊严与威名。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闭上眼睛，慢慢坐到椅子上，指甲也退化成了正常模样，好像恢复了内心的平静。 那名手下上前一步，蹲下身来，保持着低姿态，不安地试探问道，“少主，如果……我是说如果梵小姐真的是凶手，又或者那群恶人硬要是动手抓人，我们真的也要和他们作对吗？” “你说…作对？”青羽斜睨着眼看他，语气怪异，接着前倾着上半身，盯着他的眼睛，一脸愠怒问道，“谁和谁作对？” 那名手下看到主人的神情，立马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跪下求饶认罪。 “是他们和我们作对。”青羽脸上的愤怒突然消失，变得古井无波一般，只是淡淡说道，“滚出去。” “是是是。”得了赦令，那名手下快跑着离开。 “哼。”看着自己手下这般慌张的表情，青羽一阵摇头，“自己的部下怎么这么蠢？回头还是重新再好好地培养一批吧。” “可如果他们真的要动梵离音的话，自己真的要管到底吗？虽然自己是青狼族少主，但在这座城中，他加上他的手下，也不过十数人而已。”他脸上为难表情渐现。 忽地，他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自嘲一下，他什么时候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烦恼了，真是神经！ 同样在悦来客栈，另一件房间中。 身材娇小的梵莫莫倒持自己的那杆铁血银枪，皱着眉头担心问道，“小姐，他们那些人把客栈围住了，怎么办？不如我们索性什么都不顾，直接杀出去吧！” 独坐床边，眉眼如云的梵离音轻轻摇头，浅浅说道，“不可，那岂不是就承认我们是凶手了吗？就算鸾族不惧怕这样的污蔑，但我们又怎么能给族里摸黑呢？” “可…”梵莫莫刚要开口，被梵离音伸手打断道， “动手是最后的办法，况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未必能冲出城去，这样太危险。” “怎么会只有我们两个，还有那个青羽啊？我们也可以……找木族族长帮忙。”梵莫莫提醒道。 眼中带着柔弱，就像一汪春水一样的女子不再说话。 脾气向来急躁的梵莫莫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也跟着沉默下来，小姐这次好像真的很伤心啊。 刚才说到可以帮她们的人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并不是那些她话里提到的人，而是她本来已经不讨厌的萧一风。 可现在她又开始讨厌他了。 为什么他要那般帮小姐，现在又这般害小姐？ 小姐虽是女子，可遇到事情时，从来都能够带领他们做出最冷静最快速的决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像是放弃了一样。 她望着此刻“娇弱”的梵离音，犹豫半晌，终究没再说什么。 此刻，梵离音的内心便如下过雨的小路一般，泥泞不堪，混浊不清。她思绪很乱，只是一味地想着那个香囊，想着为什么它会在那里？ 那个音字香囊她只有一个，每个鸾族姑娘也只有那一个。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把香囊给他呢？因为萧一风当时和她要？可显然萧一风不知道这香囊意味着什么。 她半恶作剧半赌命似的把东西送出去了，甚至还会想象当萧一风知晓这一举动的意义后，惊讶的模样，是不是还会后悔呢？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有人来救她？从家族联姻的漩涡中？ 她面对萧一风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也不明白了。 不过，“被背叛”的伤心是真的。 她知道，萧一风不是那般人。就算他不喜欢她和莫莫在帐篷里的那些“玩笑话”，也绝不会这般来害她。 最后从城主府离开时的那个眼神也像是某种解释。 可是，为什么在师秀最开始拿出香囊时，他不站出来说，香囊是他的，是她送给他的，为什么不这样承认呢。 反而最先跳出来的是青羽那个家伙。她从来不喜欢那样阴险的家伙，或者说，她讨厌任何满脑子都是利益交易的人。 此刻的梵离音媚态尽退，像极了一个普通的美丽女人，不再是魅惑众生的尤物。 她还是很伤心，尽管她知道，一定是各种事情之间发生了她也不知道的情况，导致香囊出现在了那里，绝不会是萧一风主动地放在那里的。 她可以肯定。 可她依然伤心，也许是这次事件引爆了她过去这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很多东西。 … … 城主府，议事厅 兄弟三人齐聚在一起，商量着这座城中，近几年发生的最可怕的情况，城主于啸自房中被人无声杀死，头颅也被凶手割走。 于啸是有七境巅峰修为的人，能够这样不被任何人发现，如此安静隐秘地扮演死神，收走了他生命的人，又该是什么样可怕的存在呢？ 这也是自他们征服这座城中所有势力后，遭遇的最大危机。 坐在一张比一般的座椅还要大一些的坐具中，相武率先讲话，瓮声瓮气地，“二哥，事情发生后，虽然四弟及时下令封锁了消息，也起了一会儿的作用，但……你也知道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没人在乎什么封口令。” “事情已经传出去了，虽然咱们三个还在，可之前都是大哥的境界修为摆在那里，没有人敢翻天。可今天，我手下向我报告，已经有些人在互相通消息了，不知他们是蠢蠢欲动地要做些什么还是怎样。” 师秀放下拄着下巴的手，直起身子，说道，“暂时安排人盯着那几个人，如果他们真的要反，我们也好早做出反应，而且他们也未必敢。” “也许是大哥冥冥中的保佑，昨晚我破入七境了。”说此话时，师秀的金发仿佛更加明亮灿黄。 “那要不要把这个事情透露出去？”相武兴奋问道。值此多事之秋，二哥实力的增长，也是对他们安全的多一份保证，更是对敌人多了一份震慑。 “不用，那样他们会以为我们是在说谎，故意骗他们，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引出不好的效果。”师秀拒绝道，同时看向不发一言，坐在座位上低头沉默的金翔，开口道，“老四，大哥的验尸情况怎么样？” 金翔点头示意，回答道，“已经完成了。城主，不是被人直接收掉了头颅，一击毙命的。他是中毒而死的。” “中毒？”另外二人都很惊讶，示意金翔继续说下去。 “城主是怎样中毒的，目前我还查不到。虽然他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但是我仔细检查过，他全身血液都呈现深黑色的，而且灵海也被封闭大半，也就是说……” 师秀接上了这句话，不过难掩脸上的震惊，“也就是说，大哥遇刺时境界修为很低，任何人都有可能杀掉他。” “说是如此说，但即使大半灵力被封闭起来，可他的七境感知和反应都还在，来的人依然是个可怕的对手，至少潜匿偷袭的手段很高。”金翔面无表情地分析道。 “能不能查到是什么毒？”相武揉着下巴问道，有些惊惧害怕。 这种毒能够不被大哥发现，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体内，降低他的境界实力，那若是用来杀大哥修为以下的人，比如他，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若是这种毒药很多，那岂不是说明，凶手至少可以杀七境以下的人如屠狗一般，对于七境之上的强者也未必不能尝试。 “这种毒药，毒性极其可怕，只要进入人体，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对修士的攻击任务，也许本人都不会察觉到，只有动用灵力时，才会发现问题。”金翔认真分析。 “如果敌人有这样可怕的手段，又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们四个呢，单单只对大哥动手？”师秀疑惑不解道。 “也许这次不是冲着我们如织城来的，只是单纯地对城主的刺杀。”金翔慢慢道，这也是他知晓世上有如此可怖的毒药后，神色依旧淡漠从容的原因。 “你是说……”相武犹豫着说道。 “嗯。”金翔应了一声，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他继续道，“也许是人族那边的人，城主以前不是在那边的吗？” 师秀听着老四只称呼城主，并不说一声大哥，心里无奈，叹气说道，“大哥确实说过，他以前在人族那边帮助某些势力做脏活，后来有人过河拆桥，想要抹杀他，他只能跑来妖域这边。” “看来，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兄弟三人同时陷入思考。 良久，师秀缓缓说道， “幽家？黎家？还是那个挥金如土的李公子？” 相武想不明白这些，看向了四弟。 金翔见两位哥哥都看着他，只能发表意见，猜测说道，“幽家、黎家同为五世家，都有这个实力，一者蛮横强硬，一者富可敌国，很难说。至于那个叫李召的年轻公子，是清风王朝的吏部尚书的私生子，竟然花了两万灵晶买下虹烟霞枝，纯纯的败家子。不过也说不好，没准他只是用这些来作为掩护自己行事的手段。” “那，我派人盯紧这三家？”师秀觉着四弟讲的有几分道理，凶手是人族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那鸾族的三小姐怎么办？她的香囊不是在现场的吗？”相武在一旁补充提醒了一下。 金翔再次面无表情，因为凶手留给他的线索着实少，这个如此之显眼的香囊，更像是对他的羞辱，想到此，他的语气微 冲，眼中冷意更浓，“我在金鹏族里所负责的事情就是缉拿追捕、破案侦查，我对凶手的存在有天然的敏感度。” “在过去，我也抓过很多犯事情的女人。今天白天的梵离音，虽然状态很不对，甚至于神色恍惚，对二哥的问题也回答的不清不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凶手。不过其他人，我真的分辨不出，我只能说，这个凶手的演技很好很好。”说到后面，仿佛让他亲口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些难堪，所以更像是咬着牙在说的语气。 金翔如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中闪动着杀气，以及一抹掩藏在眼底的邪恶气息。 ------------ 卷二 第二十八章 不和 金翔默然无语地看着二哥那悲痛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失望。 “老四，我现在心里很乱，你来说，我们该怎么办？”师秀抓着乱糟糟的金发，求助似的说道。金发不再蓬松圆满，反而东翻起一缕，西塌下一块。 “你要我说？”金翔冷笑一声，摇摇头，似乎不愿开口。 “对啊，四弟，我们几个一向你主意最多，想事情最快最全面，你想个办法！”相武在一旁焦急说道。 金翔慢慢地眨了眨眼，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细长的眉毛碰到眼袋的感觉，他一字一句说道，“要解决事情很简单，让所有人走就好了。” 师秀先是皱了皱眉，因为他一时没有理解金翔话语的意思，愣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后，脸色急变，惊怒问道，“你是说不给大哥报仇了？！” “至少可以保全现在的罪城。” 相武在坐具上突然像是变成了哑巴一般，不言不语，低头思考些什么。 “大哥救了我们！”师秀一拍桌子怒吼道。 “他救了你和三哥，可没救我。”金翔双手交握在一起，依旧淡定，只是下句话柔和了一些，“救我的是二哥你，这也是我留在罪城最大的原因。”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恳切，站起身来，语调真诚且认真，“二哥，该收手了。有些事情不可强求。这也是以前的我撞了南墙后才懂得的道理。” “别说了！”师秀大手一挥，不让金翔再说下去，他眼神飘忽，低沉说道，“我必须为大哥报仇，这是不可妥协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金翔微低头，默默起身离去。 哑巴了似的相武看了看推门离去的金翔，又看了看依旧悲痛的二哥，重重地叹了口气，同样离开。 等到他转了个弯，却被没有离开的金翔拦了下来。 金翔直直地盯住他，询问之意十分明显。 可相武刚才在屋里就装了哑巴，此刻更不想显露自己的想法，只能打哈哈道，“四弟，怎么没走啊？” “三哥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他断断续续地问道。 “你也想为城主报仇吗，像二哥那样？”金翔“直指要害”地问道。 相武眼神躲闪，犹豫着说道，“当然……大哥对我也有恩，我……自然想为他报仇雪恨。” “别装了，三哥，你这人一向大大咧咧，想的事情都写在了脸上。”金翔直接说道，不理会相武脸上的尴尬，“刚才我在屋里说不为城主报仇了，你并没有反对。” “那是我在考虑怎么为大哥报仇。”相武还在解释，脸上的神情却与话语有些反差。 金翔不理他的话，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但这很正常。二哥被城主救过命，我也被二哥救过命。可你呢，只是在半路上和我们遇到的，不过因为我们都是族中“弃子”，流浪之人，自然相互可怜相互照顾。” “这些年，城主对我们并不太公平。他让二哥处理城中大小事务，自己找了几个女人天天睡在后院里。他让你掌管卫兵军权，可实际的基层大小头领都是他任命的，最听他的话。唯独我，平常和他的关系冷淡些，他给我的权力倒还多了一点。” “他真的拿我们当兄弟吗？三哥你感觉不到吗，和二哥比起来，他配做我们的大哥吗？！”金翔如此质问。 相武低下头，承认他的话基本没什么问题，他抬头忧虑问道，“可二哥还想报仇，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这也是金翔最头痛的事情，显然二哥因为仇恨已经有些魔怔，他摇摇头，说道，“很难。因为我们就连凶手是谁都没办法确定。” “四弟凭你的本事也查不出来吗？”相武以为金翔只是不想面对那六家，所以在二哥面前说自己抓不到凶手。 “没什么线索，很难查。除非把他们都抓起来，上刑，我倒还有几分把握，可这并不现实。”金翔的眼神有些倦意。 “就没可能是其他人吗，比如咱们城里的人，或者别的……”相武试探问道。 “如果这件事情中没有傻子或者神经病的话，那就只会是人族势力动的手，至少不会出那六家的范围。”金翔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前几年，咱们几个人为了抢下这座城的控制权，谁不服咱们就杀谁，那些恶人也好，还是周边的门派也罢，都被我们杀怕了，因为我们比他们还要凶残。他们不敢动手，当时不敢，现在就更不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只要够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可是，那些五世家和天妖族，是比我们更凶残的家伙不是吗？你我出身天妖族，自然更加明白，有些东西无法抗衡。” “他们比我们更狠更强大，不然又怎么会轮到他们做大陆的主宰者呢？杀死于啸对他们来说，只会是一件无比轻松的事。”金翔面无表情地说道。 相武默然无语。 他想起了自己的事。 … … 一时之间，城主于啸被刺杀的消息传遍了如织城。 城内人族与妖族在表示了短暂的惊讶后，他们的生活照旧进行。罪城距离几年前的混乱时期并不遥远，他们对于城主的意外并不是那么意外。 在这座城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太让人意外。 城中一片平静，街道上的人们依旧四处溜达，随意闲逛。怡红院的生意仍是像那座楼外表的颜色一样，红红火火。姑娘们的声音也是甜如蜜，惹人心动。 卖糖人的师傅依旧吹着糖人，铁匠卖力地打铁做铁具，其他铺子照常开张，吆喝声三三两两。 但任何人都知道，在这如常平静之中，潜藏着危险与杀机。也许下一刻，和平会一触即碎，鲜血与刀光顷刻即至。 在罪城待过的老人都知晓一个规律，事情没发生时，他们再如何慌乱也没用，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等事情发生了，关好门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谁要是乱闯进别人家，就别怪被别人当成暴 乱者直接杀你了。 实在不行，你就别待在罪城。例如这些年，被如织城吸收的“新居民”。真害怕，还是早早跑路为妙。 也许还有人怀念前些年的血乱时光也说不定。 如织城中的亡命之徒的数量依然不少。 鸳鸯楼，后厨厨房 忙活了很久的许二终于等到老板回来，他并不知晓老板跑去城主府踩点去了。 只是老板娘让他替老板炒几个菜，他便忙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讲实话，他也和老板学了一段日子了，奈何天赋实在有限，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学的并不算好。不过老板很有耐心，时常鼓励他，弄得他一个大小伙子很是感动老板的宽容与教学。 他还想认个师傅呢，不过却被老板果断拒绝了。 这又让他沮丧了好一会儿。 老板没来，无论他行与不行，总是要上的。不过还好，直到现在，似乎也没客人来投诉他。 许二心里一阵开心，看来他的手艺有长进，这段时间果然没白努力，也多亏老板的耐心教授。 只是老板刚一回来，便把他赶出了后厨，根本不听他分享喜悦的那些话。 让他的话被堵在了嘴边，这又是一阵难受。 不过，老板的样子看起来很急迫啊。 他和老板娘要商量什么吗？也对。许二忽然想起，城主大人死了，他们讨论一下如何保护好客栈也是应该。 想着这些，许二抬手掻搔后脑勺的头发，摸了摸怀里用布包好的菜刀，心里有了些安全感，他打算就这样一直贴身带着它好了。 谁要是敢在他们鸳鸯楼里闹事，他就一刀劈了他。 鸳鸯楼老板于唱，认真地与老板娘对视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条鲤鱼精死了。” “知道。”老板娘点点头，“现在全城怕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事了。你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吗？” “不知道，听说是被鸾族的人杀死的，而且说是在现场的尸体旁发现了证据。”老板于唱后怕道，“尸体中还被验出了毒，我们这些厨师因此被留下检查盘问了一整晚，我直到刚刚才从城主府中被放出来。” “你没暴露吧？” “没有。” “他们对你用刑了吗？”老板娘素手轻抚上老板的胸口，关心问道。 “没事。本来就不是我下的毒，我自然安全。” “嗯”。老板娘放心地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老板于唱考虑了会儿，笑着说道，“于啸死了是好事，现在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流涌动，杀机暗藏。我们可以趁着城主府被这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去地牢营救五哥。” 老板娘周晚温婉可人地笑了起来，依旧端庄秀丽，女人味十足，“确实。扰乱城主府的视线从而进攻地牢，这本就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所以今天才派你去踩点。” “只是没想到有人杀掉了于啸，真是好本事。”于唱称赞道。 周晚也是附和，“是的，这件事发生的非常及时，不仅扰乱了城主府的注意力，还解决了于啸，不然我们要劫地牢的话，也是要面对他的。他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那我们按原计划行事吧。”于唱说道。 “好，我去通知其他人。” 昨夜 地牢 暗黑色的牢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能投射其中，哪怕牢笼外面放置了很多明亮的夜明珠。 在于啸毒发灵海受损以致被小语一剑封喉以后，五鬼自地牢中苏醒。 他感觉到，日日夜夜锁住自己的这几根链条，其上施加的封印弱了几分。他皱了皱眉，猜到了原因。 这封印本就是于啸布下的。 五鬼自然猜到他出了事，只是没想到他已死了。 五鬼有些担心在外面，打算营救自己的兄弟姐妹。 他盯着胳膊上的那根粗大锁链，一股阴影攀上他的手臂，蔓到手腕处，对着铁链发起了猛攻。 铁链与手腕之间迸发出一些璀璨火花和嚓嚓的声音，只是都被五鬼身边的幽暗所吸收殆尽。 多次尝试无果之后，五鬼无奈放弃。 这拘鬼链天然克制他，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只是普普通通的铁链，可却能让他的力量大半都发挥不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值班的守卫，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慢慢的，地牢中的鬼再次睡去。 ------------ 卷二 第二十九章 总要杀个人 天色暗沉，天边隐隐有阵阵闷雷响起，嗡嗡声如野兽嘶鸣。明明时间刚近正午，天空却是这般异象。 也许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无厌抬头看着天空，脸上露出慎重的表情。 “长老，这天气不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要不我们等一天再出发？”一名黑衣手下上前一步道。 名叫无厌的健硕老人却是厌恶地皱了皱眉，直接拒绝道，“不可，我们必须照常启程。这几天本就因为那于啸的死耽误了我们的行程，也就是因为一些利益问题，我才给了师秀他们几分面子，让他们查上几天。现在时间到了，我们必须走，不然耽误了家主的事情，你担责任吗？” “属下不敢，那听长老的。”黑衣人弯腰说道，连忙退了回去。 无厌轻蔑地撇了眼，轻声问道，“钥匙带了吗？” “带了带了。”黑衣手下恭敬说道。 切断拘鬼链和地牢墙壁的连接需要钥匙，也就是说，不仅拘鬼链，整个牢笼都被法阵封印，不然地牢的土墙壁根本承受不住五鬼幽暗力量的侵蚀。而这把钥匙，在拍卖会刚结束时，他们就已拿到了。 一行人出发，前往地牢。 … … 鸳鸯楼 萧一风推门而出，发现隔壁罗玉年同样此刻打开了门。 两人对了一个眼色，同时在二楼望着客栈后院外面的几棵茂盛大树和一些房檐屋脊处。 萧一风的神色变得谨慎十分，因为他能感觉到有很多危险的攻击性气息在对面，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增长。 他再次转头看向罗公子，却看到他已掏出了自己的白扇，在那里摇了起来。萧一风心里发笑，嘲笑自己还是担心得太早了。 罗公子怕不是又要开始表演了。 他的心态也变得轻松了些，语调淡淡问道，“罗公子，好多人啊，不会都是来找你的吧？” “那是当然，我罗玉年这般身价高，手里两个重宝，他们不找我又去找谁呢？找了别人那才是奇怪的事。”罗玉年先是洒然一笑，故意把笑声传了出去，接着道，“诸位，别藏着掖着了，你们来了多少人都没问题，我都能招待的过来。” 话音落下，客栈外风平浪静，仿佛根本没有罗玉年说的那些人一样，一切只是萧罗二人的臆想。 “快出来吧，你们不会是来找我玩捉迷藏的吧？！”罗玉年嘲讽道。 话毕，还是没人。 罗玉年一个深呼吸，有些不能理解他们，抢东西抢的这么怂？罪城的人换风格了？ 几息之后，第一个蒙面人站了出来，拎着一把鬼头刀，不发一语。 第二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蒙面人站了出来，哪个位置都有，影影绰绰的仿佛乌鸦群一般。几十个人几乎占满了客栈外能站立隐藏的位置。 “哼！”罗玉年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倒还真看得起我。” 他仍旧目视前方，摇着白扇，声音却传了过来，“怎么样，萧兄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萧一风震惊地扭过头去，眨眨眼，十分的不理解。 “怎么了？”罗玉年见他这样的表情，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一股不祥的预感侵袭到他的身上。 “小莺姐呢？”萧一风疑惑问道。 “刚出去了。”罗玉年有些结巴地问道，“萧兄你不会打不过这些人吧？” 萧一风无奈苦笑说道，“若是我一个人，和他们怎么打都可以。可这不是还有你和小白吗？虽说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但难免会受些伤。” 罗玉年瞪大眼睛，看着刚刚打开房门，仍旧睡眼朦胧的小白，一拍脑门，心道，坏了！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嚣张了！ “嘿嘿嘿。”罗玉年瞬间换了副面孔，看着对面的成群蒙面人，笑呵呵说道，“各位大哥，刚才是小弟的不对，一会儿你们动手的时候，能不能别打我。就盯着他揍就好了。”罗玉年反应极快，指着萧一风说道，“对了对了，他也有个妹妹要养，你们可不要打得太过分啊，打坏了的话，他妹妹就太可怜了。” 小白觉得自己还是困，往外面望了一眼，黑咕隆咚的搞什么，天还没亮吗，怪不得她还是困得不行，那还是回去睡吧。 她头一歪，关上了门。至于罗玉年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到。 罗玉年一拍手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惊道，“那不如，今天各位大哥就先回去吧，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谢大哥们的不揍之恩，如何啊？哈哈…蛤……” 对面的蒙面人不发一语，寂静的如墓地一般，仿佛所有站着的人只是干枯树木一样。 萧一风难以理解的看着罗公子的“表演”，他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独树一帜的“公子风范”。大概是某种“艺术”吧。 罗玉年亦是苦哈哈地看着萧一风，他深吸一口气，暴雨来临前的闷热气息充斥胸腔，他毫无风度，大声喊道，“小莺姐！！救我！！！” “公子？”一声疑惑的声音从楼梯的半截处传来，莺姑娘已走到了那里，关心地看着罗玉年，不知他怎么了。 萧一风心里吃了一惊，上一秒莺姑娘还不在客栈内，下一秒竟然已上了楼梯，这是什么功法？ “是自己没注意？她的脚步太轻？还是，她很快？”萧一风抿了抿嘴唇，直到莺姑娘走到罗玉年身边，他也没有发问，不知在犹豫什么。 “公子，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怕萧兄应付这些人太累，想叫你回来帮他吗？”说着，他毫不心虚地挺起胸膛再次正对那些人。 莺姑娘右手轻捂嘴偷笑两声，忽又想起什么，连忙急促地说道，“公子，萧少侠，刚才我们的人得到消息，师秀带着大队人马前往梵小姐暂住的悦来客栈了，我们要不要……” “什么时候？！”萧一风前踏一步问道，同时收敛神色，低头快速思索对策。 “一刻钟之前。”莺姑娘如实道。 “萧兄，快去吧，别误了事。”罗玉年轻声笑道，笑容中带着一种刻意要表现的“善解人意”。 虽然感到一阵恶心，但他知道罗公子是用这种方法催促自己快速离开，不要顾及他。 “你们应付得了吗？其他三位姑娘也不在客栈里啊？”萧一风有些担心。 “没事，就这些人，小莺姐一个人就能收拾了，她很厉害的。”罗玉年这般的夸赞莺姑娘，脸上的神情却好像在说他有多厉害一样。 萧一风目光移到莺姑娘身上，高挑英姿，绝对的女侠风范，接着又想起她对着青墨语的壮汉护卫所出的那惊鸿一剑，萧一风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好，既如此，我就先去帮助梵小姐了。” “嗯，小白留在这里即可，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她不会有问题，我会保证她的安全。”不知为何，罗玉年本是一句话的意思，却来回说了三遍，好像要刻意强调些什么似的。 萧一风下意识就想说好，只是嘴唇微圆，那个“好”字的音节即将发出时，却变成了另外的说法，“不必了，我带她走吧，她太淘气了，万一她不听话，留下来不就是给你们添麻烦吗？” 罗玉年笑着和萧一风对视了那么几息。 萧一风也坦然回视。 罗玉年率先抱拳，笑容更盛，真诚道，“萧兄保重。” “保重。”似乎是在告别一样，萧一风同样柔声笑着回道。 背上小白，萧一风在罗玉年的掩护下快速朝鸳鸯楼外跑去。 只是仍有人想要尝试拦一下他。 萧一风第一次这般雷霆出手，月光闪过，似闪电般迅疾，蒙面拦路的两人直接受伤倒退。 其他人见此，又看到罗玉年手上的两件事物，并没有报复性地追上去。 落地以后，萧一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嘭的一声猛跳了一下，他瞬时口干舌燥，视线不清，他很想要回头，再拔出刀把那些敌人杀光，一个不留。 萧一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他赶忙咬了一下舌尖，刺痛袭来，保持住了他精神的清醒，背稳小白，快速向前跑去，直奔悦来客栈。 罗玉年左手拿着冰火玄铁，右手拿着一根木色枝桠。这是为了掩护萧一风安然迅速地离开。他故意拿出来摆在众人面前的，玄铁自然是真玄铁，可虹烟霞枝就不知道是在哪里捡的普通树枝了。 不过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糊弄糊弄对面那些人，罗玉年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看着萧一风离去地身影，想着临走时的对话，不禁惆怅地叹了一声，摇头不止，“终究是怀疑我啊。” “萧少侠知道公子是好人的。”莺姑娘在一旁安慰说道。 “可他并没有把小白留在这里，哪怕我亲自开口承诺安全。也许他还会认为我是想留个人质什么的。”罗玉年更伤心了。 莺姑娘还想劝说一下。 罗玉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道，“这也难免嘛，毕竟……我骗了他。他这样做也是正常。” “就是公子有时候不太正常，所以萧少侠才不敢坚定地信任你。”莺姑娘像分析出了真正原因一样说道。 “是吗？” “当然了，奇奇怪怪的话和行事风格很扰乱别人的判断的。我与公子生活这多年，总是了解公子的。可萧少侠才和我们同行多少日子。”莺姑娘点头肯定道。 “那我还是真要注意些了。”罗玉年语调含着歉意，默默转身，看着那些趁着他们两个说话，在无声靠近地蒙面人。他语气渐寒，冷冷说道，“小莺姐，我还是担心萧兄，不如解决掉这些人后，我们去帮萧兄吧，最起码要看着他些。” “是，公子。”莺姑娘柔声应道，长剑出鞘，点点寒芒。 ------------ 卷二 第三十章 杀意凛然 小白睁开眼，看着飞速向后的砖墙蓝瓦，小手揉了揉朦胧的眼眸，嘤咛地问道，“萧一风，去哪里呀？” “悦来客栈，梵小姐有危险。”萧一风快速说道。 “哦。”小白应了声。 “你别睡了，一会就要到了，我找个地方把你藏好。” 小白强打起精神，她的魂魄离了本体，寄居在现在这副身体里，终究还是很勉强的事。睡觉对她来说，一方面是修行，另一方面，她也发现这是在弥补灵魂与肉体的某种偏差。 萧一风目光直视前方，心里却想着很多事情。 刚才，几乎是那些人围住了鸳鸯楼的同时，老板娘夫妇直接离开了客栈。也许他们已发现那些人，也知道是冲着罗玉年的拍卖品来的。 毕竟拍卖会结束后，该知道罗玉年住址的人都知道了。这两天，鸳鸯楼外那些探视的目光也被老板娘发现，她也提醒了罗玉年和萧一风。 罗公子自然是让她放心，还声称不会连累鸳鸯楼，更不会影响这里的生意。 不过老板娘他们想必也是只能先做自己的事了。 也是，今天是幽家那个无厌长老押送着五鬼前辈离开如织城的日子，他们想必是选择了这个时间点动手。 萧一风这几天一直在盯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动静，本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他不敢暴露身份，哪怕按照种种迹象及罗公子的故事来说，老板娘也应该是三十六鬼妖之一。 前有罗公子被围，后有梵离音的消息。他也是顾不及地牢那边了。 只是不知道现在梵离音的情况如何，希望他来得及。 空气中的温度愈来愈高，闷热异常，天光也是昏暗如傍晚。 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人感到焦躁不安。 大多数店铺已经关门。 萧一风极速跑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目光余角瞥见了打农具器械的铁匠仍在卖力打铁。 街上也开始有护卫在到处巡逻，亦是大声地催促所有还在街上徘徊的人赶紧回家。 远远看到悦来客栈的高楼和那被狂风吹得卷了三卷的长条幌子。 他绕过师秀在客栈外面布置的围守护卫，攀上楼里最高的位置。 进到某处狭小的阁楼里，萧一风放下小白，转身捧起她的小脸，认真交代道，“你在这里等我，外面很危险，今天的罪城四处都很危险，等我救了梵小姐，再回来找你。嗯？”他的语气半哄半命令一样。 小白点点头，出奇地没有反对什么。 萧一风吃了一惊，这是自从下山以后，小白少有的听话时刻，以前因为她到处惹事，一路上多了不少麻烦。 若是她早就这样，那该多好。 不过，小白真的是变了呀。萧一风轻抚她小小的瓷白脸颊，这时候的她，不是杀伐暴力、爱好混乱的白虎，而是可爱的猫咪姑娘啊。 萧一风俯身钻出楼阁，站到了最高处俯瞰下方的所有人。梵离音、青羽等人已经被包围在了一起。 木族族长倒是不见踪影。 萧一风迈出一步，直坠而下。 小白打开阁楼的一处小窗口，看着楼下的情况。大眼一眨一眨的，看不出黑裙小姑娘心绪到底如何。 狼族青羽站到梵离音身前，怒视着金发师秀，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凭那个现场的香囊，你就敢断定梵小姐是凶手，动手抓人？！未免太过分了！” 师秀低着头缓缓摇晃，复又抬首，目光中带着绝望，低声说道，“凶手很难查到了，我已经放弃了。” 青羽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欲再发问。 梵离音轻轻上前一步，掷地有声地解释道，“副城主，于啸城主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可以对天起誓。至于那香囊，我也不知是如何到现场的。”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至少不会再有回答不出别人问题的时候。 鸾族三小姐不应该是别的样子，梵离音有些事情依然想不到原因，但她知道自己该相信谁，如何做。 梵莫莫倒持银枪，如果情况不对，她随时准备刺出那暴雨梨花般的十三枪，将眼前的那些表情邪恶地盯着小姐的护卫全都戳瞎。 “你说得没错，你未必是害我大哥的凶手。”师秀话语一顿，神色再度悲痛，他又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大哥尸体，那没了头颅的凄惨模样，不由得悲从心来，“可是，大哥死了，我总要为他报个仇才行，至少，也要杀个人为他送葬。” “既然总要杀个人，那就杀香囊在现场的梵小姐就好了。您还是个美人，想必大哥会喜欢的。” 梵离音瞪大美眸，知道眼前的人已经疯了，她不再辩解什么，知晓那样做也没了意义。 青羽斜眉倒竖，再次怒声吼道，“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得罪天妖鸾族，让整个罪城为你陪葬吗？！” 师秀的金发随风狂舞，他的眼神也开始发红，“此次事件是我一人所为，一会儿我也会一个人出手，调动这些护卫只算作是我滥用副城主的职权，怪不得他们。” 青羽心想，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谁管你这些说辞，梵离音若是死在这里，鸾族必定会来进行血腥报复。 眼前的人已经疯了，他真的打算杀掉梵小姐，自己还要继续留下来吗？若是鸾族老祖宗知道他就在现场却没能救下她孙女，又会怎么对他呢？青羽内心陷入了小小的挣扎。 师秀猛地前踏一步，灵力威压直对青羽，他语音沙哑说道，“我已入玄黄境，你要拦我吗？” “玄黄境？！”青羽刚要抬起的手臂瞬间落了下去，他只有六境初期的实力，决计抵挡不住。梵小姐的境界比他还要低一些，只怕会败亡得更快。 青羽低下头，默然地让开了道路。 师秀轻蔑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梵离音反而因此心神松了一些，她本就不喜欢青羽，要是他因为自己受了伤或是怎样，那倒会让她觉得愧疚与不安。 接下来她要直面危险了呀，梵离音这般想到。她的心中没有害怕的情绪，因为整件事情跟她就没什么关系，除了那个香囊。师秀也是没有证据地就找上门来要杀她。 在她看来，这种无端的祸事自己出现，她就要用手中的雨霖铃狠狠地打回去。 这也是老祖宗时常对她的教诲。 “现在，没人挡在我们面前了吧。”师秀怪笑着说道，全然不似他先前在人们面前显示出的成熟稳重模样。 梵莫莫提枪就要冲上来，却被梵离音拦住。 梵离音并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她觉得他会来的，只是到了现在了，怎么还不出现呢。 所谓想到，就会见到。 梵离音想到的那个少年就那么朴实无华地，从天上直接跳到了她的面前，素色长衫在风中翩翩起舞。 第一眼让她看到的也只是背影，不过，梵离音握住雨霖铃的手已然松了很多力。 萧一风见到师秀的癫狂神色，尽管他没听到之前众人的对话，可是他已经从师秀身上感受到浓烈的杀意，他直接月光出鞘，冷淡说道，“要打是吧？那先和我打吧。” 隆隆一声，一道天雷响彻云端。 师秀冷漠无情地盯着萧一风看了一会儿，正要动手。 护卫外围却乱了起来，一名看起来等阶略高的银甲护卫跑进了客栈院内，拜了师秀一声，便要开口讲话。 “你不是老三的人，跑这里来做什么？”师秀心情不爽，但仍是慢慢问道，此刻也不知他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是啊，师秀大人，我是三爷的人。”闯进来的护卫先是急切地说了一句，然后大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有两个十分厉害的江湖剑客闯进了城主府，和三爷打了起来。他们二打一，三爷有些撑不太住了。我赶紧找您来了。” “对了，地牢那边的兄弟也说，他们被人袭击了，要求援兵。” “那就派人支援啊？我又没有带太多人走！”师秀眉头紧皱，内心变得焦急。 “可是，好像在地牢与城主府之间，有两个人拦住了道路，听他们跑回来的人说，拦路的是个什么铁匠，还有个是……”护卫使劲地仔细回忆，才惊叫喊道，“对了，是个吹糖人的小贩！” “那四弟呢？！”师秀被一连串的消息搞昏了头，抓住护卫的衣领，惊怒问道，“他怎么说的？” “金爷他……说他管不了了。”护卫惊慌害怕地哆嗦说道。 “他管不了？！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他走了。” “走了？！”师秀拉起护卫，振臂一挥，将他甩了出去，喃喃自语道，“走了，走了……”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在先前的多次争执中，四弟看向他的眼神，那是失望与无奈。 师秀喘着粗气，扭头看向持刀而立的萧一风，心头怒火不断，他向身后的护卫们下令， “把他们都杀光！一个不留！！” 轰隆隆，雷声再震 罪城的恶人卫兵们，纷纷掏出兵器，在闪电的一瞬照耀下，露出了可怕的表情，呲牙咧嘴舔舌，仿佛终于轮到了恶鬼们表演的时刻了。 萧一风手腕轻转，将月光转了几圈，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在他身后的梵离音看到，他握刀的手在轻轻打颤。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萧一风的小臂，引来了萧一风迅猛的回头，眼神中的猛烈杀意吓了她一跳。 “萧一风？”梵离音担心问道。 萧一风低下头，使劲摇晃两下脑袋，再次轻咬舌尖，他的意识才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梵离音向前贴近，蹙眉问道。 “没事，没事。”萧一风连道两声。 怎么会没事？ 先前面对师秀的杀意时，他就有要失控的迹象。现在所有的罪城护卫同时暴露出杀意与恶意，将他体内所有的躁动气息全部引了出来。 那些气息像是风一般，快速地走遍他的全身，并且来到了他的灵海内，灵山上的小白虎跳了出来，正在苦苦和它们对抗。 他已感到自己处于失控的边缘，有什么东西要控制他的身体，或者说，在向他下命令，在说， 拔刀，杀 拔刀，杀 拔刀，杀 “杀！”萧一风怒吼一声，杀意凛然，他甩开了梵离音的手，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冲进了敌人群里。 ------------ 卷二 第三十一章 地牢血战 时间倒回之前 黄沙被西风卷起，飞扬于半空。 狭长的街道，昏暗不明 地牢大门前 几名罪城护卫倒在地上，鲜血已经干涸，印得黄土发黑。 老板娘夫妇站在大门前的街道上，看着远处过来的一队人马。 为首者便是幽家无厌。 “来者何人？为何挡我去路？”无厌幽幽问道。 “三十六鬼妖，借你手里的钥匙一用！”于唱大声回道，嗓音洪亮得像出海的打鱼人。 “嗯？”无厌皱了皱眉，似是回忆了会儿，他才想起了一些记忆片段，“那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是半妖了？” 当年对于三十六鬼妖的围剿，幽家也是出了大力的，不过那时他手中的权力并不大，所以没有成为幽家的代表人物与其他势力联合，不过他也是参与了实际的抓捕行动的。 “是，既然知道我们是半妖，那我劝你还是赶紧跑路吧，不然的话，我今天可还没吃过，肚子空的慌，小心我拿你打了牙祭。”于唱这般恐吓了一番。 惹得老板娘一阵白眼，她拍打于唱两下，责怪道，“当年你们就喜欢讲这种话吓唬人，咱们明明就不是食人的半妖，都是他们冤枉咱们，你们这样讲，那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见老婆有些生气，于唱赶紧低下身子，好声哄道，“哎呀，还不是他们太混蛋。无论咱们说不说，他们都是要杀掉我们的，既如此，那正好用这个事情来吓一吓他们，你没看过去那些坏蛋恶人听到我们的名号有多害怕吗？嘿嘿。” 看着丈夫嘿嘿傻笑的模样，老板娘又轻拍了他两下，宠溺道，“以后不许再这般说了，我不喜欢。”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听阿晚的。”于唱哼哼说道。 “嗯，先抢下钥匙救了五哥。”老板娘轻声道，两人转身看向无厌，神色转为慎重。 毕竟是幽家的长老。 幽家的凶名，在这座大陆上来说，要比罪城响亮得太多了。 于唱自身后解下一根缠着布条的长杆，去掉遮挡后，竟是一根墨绿色的竹竿，自下而上，由粗到细。 不大像是武器，而真的只是一杆自由生长出来的竹子罢了。 它唯一的优点就是，很长很长。 老板舞动竹竿，呼呼风响。 竹竿的细头位置轻轻点住地面，似乎漂浮又似乎落地。 老板娘同一时间解下身前的布带，将身后有缎布包裹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架古筝，体型偏大，琴弦紧绷。 看到两只半妖拿出了这样的武器，无厌冷笑两声，阴阴说道，“什么旁门左道之术，今日便让你们看看我幽家的刀法是何等厉害！你们今日妨碍我幽家行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无厌拔出腰侧的宽刀，寂灭的气息弥漫刀身，他轻喝一声，提刀直冲夫妇二人，身形迅猛。 长长的绿色竹竿舞动起来，一阵东挪西挡，灵活的很，完全不像是坚硬结构的植物，也不会有想象中的笨拙生硬。 叮当啪啦 十招之后，双方无损无伤。 可无厌有些惊讶，他竟然连对方竹竿的防御范围都没有突破？他仍站在竹竿的长度之外。 于唱哈哈两声，没有回头，却是对着无厌说道，“老婆，你看这老头，虽然看起来身体健硕，老态并不明显，可终究是刀不够快啊。人呐，不服老是不行的。” 无厌冷哼一声，道，“刚才不过开胃小菜，你说得不错，我确实老了，所以得先要活动活动筋骨嘛。来，我教教你，什么叫老当益壮，什么又叫姜还是老的辣！” 说罢，提刀再攻。 无厌紧握住手中宽刀，不慌不忙但实际速度极快地向于唱砍去。 在于唱眼里，无厌的刀法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宽刀锋利的刀刃劈砍在他的竹子上，在墨绿色的竹子表面留下道道伤痕，且伤痕不浅。 看得于唱心惊肉疼自己的大宝贝。 无厌愈攻愈猛，贴在竹子上，不断向于唱靠近。 于唱防御得愈来愈吃力，他一咬牙，尽力舞动竹竿，想要躲开无厌的攻势，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就在无厌越来越近的时候，眼看下一刀就要砍在于唱的手臂上，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乐声。 随即，三道无色音波夹带着纯粹的天地灵力自于唱身后向他袭来，分别对准了他的颈部、腰部和膝盖的位置。 无厌没有办法，只能被迫后退，暂且保全自己。 他盯着老板娘，看到她的素手覆在了琴弦之上，显然刚才的音波是她的古筝发出的，无厌收刀站立，没有情感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不过都是六境而已，我却有七境巅峰的修为，你们怎么可能敌得过我？我劝你们早些投降，免得最后被我斩下头颅，那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于唱看了看自己宝贝竹子上的砍痕，心里一阵肉痛，听着无厌的话，不由得嗤笑出来，“张嘴吹牛谁不会？！你的刀是挺厉害，我一人还真应付不过来，不过要是再加上我老婆，我看你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家伙啊！” 无厌冷冷地盯着于唱，不打算与他多做口舌之争，他的话更多是对着于唱后面的女人说的，显然她才是两个人中做决定的那个。 老板娘素手未抬，几根手指却在摩挲琴弦，她浅浅一笑，却少了往日的温暖与亲近，仿佛这只是她开口说话的习惯而已，并不是她真的想要对无厌微笑。 老板娘的声音如泉水落下，叮咚悦耳，“我可是要救我五哥的。而且我这曲子才弹了几个音，长老就下了这般论断，只怕不妥。你等我这首曲子演奏完，你看看能活着站在场间的到底是谁？” 出口便是要分生死。 无厌已知晓血战不可避免。 他本不想打这一场，因为甫一交手，他就知道哪怕他能赢下这次战斗，过程也必定会是一场苦战。 谁又不想兵不血刃呢？ 可既然对面打算不死不休，为了家主，他也不能有丝毫的退却。 那就只好打了。 无厌快速调整心态，一个呼吸之后，他的心态平稳如初。除了杀掉两人之外，他已没了别的想法。 宽刀横斩，寂灭魂动。 绿竹斜舞，风声啸啸。 老板娘手腕转动，开始弹奏。 她以音波弦声调动天地中的自然灵力，形成威力无匹的强势攻击。 每一声的旋律攻击都和于唱挥舞的竹子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或是互相掩护，或是同时攻击。 随之而起的是水浪的声音。 初时，弦乐筝鸣还似平静的湖水缓缓流动。之后渐渐的弹奏中，总会夹杂着气势威武的爆音，随音波而向无厌攻击的便是无形的水浪。 于唱竹子的舞动也像是陷入了某个节奏里一样，竹子上的伤痕增加得也少了很多。面对着无厌的不停劈砍，仿佛他正用竹子做划桨，在暴风雨中撑着自己的小舟。 曾曾曾 古筝弹奏的速度加快数倍，老板娘的手快速拨动琴弦，嘈嘈切切之音连绵不断，声势浩大。 于唱的竹子也舞得更加卖力，仿佛他已经沉浸其中。 场间已不再是昏暗的罪城街道，而像是来到了某处湖面之上。 这是老板娘夫妻的势。 渔舟唱晚。 本想在关键时刻捣一捣乱的无厌手下，这下子全不敢动了。在别人成型的势中乱跑，是会被无形的天道之力误伤的。 无厌看着周围的湖面，知晓这绝不是一个人的势。 看到两只半妖不仅能悄无声息地展开自己的势，并且竟然能做到势重，无厌心里被着实惊到，怪不得他们敢和他硬碰硬，原来是有这一手。 他也不再压制自己的力量，他相信这是对方最后的手段，不会再有别的，他已没必要再隐藏实力。 犹如黄泉幽灵的声音自他的口中发出，凄神寒骨的冷意自刀口上游走，独属于幽家的幽冥刀法伴随着强大的灵力波动悍然而出。 无厌七境巅峰的修为此刻显露的淋漓尽致。 … … 时间再倒 在无厌与老板娘夫妇对峙的时刻。 两名长衫青衣的男子登了城主府的门，如果一见面就把守门护卫杀掉也算是登门的话。 这与老板和老板娘的做法如出一辙，他们皆是杀戮之道上的人。过去的他们手上的鲜血就不知有多少，现在他们依旧如此。这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两名男子瘦瘦高高，腰间别着狭长的剑鞘，头戴斗笠，眉横目冷，标准的剑客风范。 一到城主府大门处，两人便是长剑出鞘再入鞘。 四名护卫便喉绽梅花，倒地不起。 两名剑客从容不迫地迈进了如织城城主府的大门。 随后府内便传出了相武惊怒的声音，以及众多的喊打喊杀声。 … … 在地牢与城主府联通的主干道上，站立着两个身影，他们隐藏在风沙与阴暗之中。 一者体型高大，似是石像一般，稳稳伫立。一者身材娇小，似乎是因为驼背的缘故，看起来比旁边的人矮了许多。 在这条街道的前前后后，躺着不下百具的尸体，并且尸体的样子各不相同。 有的像是被人拦腰扯断，有的则是从身体某处炸裂开来，不过大多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 鲜血浸润街道，墙壁也有点点血花。 豆大的湿热液体从铁匠的鼻间滑落，他以为是杀敌时沾染的鲜血，用手一摸，却是干净的水。 他抬头仰望天空，在某个瞬间，他看到无数的雨滴像是串联成线的珠子一样，从笼罩全城的乌云之中垂落而下，密密麻麻，全是丝线。 大雨 已至 ------------ 卷二 第三十二章 惊鸿一剑，女侠登场 天雷轰隆不止，在沉沉的乌云中不停闪过蓝色的电光。 地面上，亦是雷电乱舞的景象。 萧一风的奔雷刀法火力全开，他站在罪城护卫的包围之中，身影纵横，刀法大开大合。 在他的眼中，没有惧意、怒意，有的只是难以抑制的无边杀意。 那些如恶鬼的罪城护卫厮杀多年，尤其是师秀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从很多年前就待在罪城的老人，什么可怕场面没见过，什么惨烈的战斗没有经历过？可他们也从没见过这样强烈的杀戮气息。 他们有些胆寒，越是沉浸在邪恶与杀意的人，越是会惧怕比自己更强大的同类人。这就是他们被于啸四兄弟征服的原因。 现在他们见到杀意如此炙热强烈的萧一风，那就是兵遇将，臣见王。 唯一能让他们继续围攻的动力，便是萧一风只有五境的修为，而他们身后，金发狂舞的师秀却有着七境的灵力威压，谁后退，谁就会死。 梵离音看着萧一风一身雷电环绕，电弧也从他的刀身不断溅跃。她的表情十分震惊，才几个月不见，萧一风的实力已经反超了她许多，这是什么样的修行进度？！ 她与梵莫莫对视一眼，铃铛和银枪同时上前攻击，想要将包围圈里的萧一风救出来。 侧面的青羽内心焦灼，此刻围住悦来客栈的所有护卫竟然都在攻击萧一风，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他思虑再三，多次犹豫地看着萧一风的雷电刀法，又看向奋力往人群中央攻击的梵离音，他终究没有就此离开。他向身后的手下示意，几人亦是向前攻去，只不过仍是在包围圈的外围，绝不会再向前多走一步。 某刻，大雨倾盆 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着萧一风的身体，砸落到衣服上的雨珠力道颇大。他依旧不停地出刀，每一刀下去，总会有一个身影倒地不起，鲜血也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地面开始污浊不堪。 萧一风知道此刻自己的意识一直处于崩溃失控的边缘。 他在尽力坚持。 他还掌控着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的奔雷刀法依旧在随心而动。 他也快掌控不住了，因为无穷的杀意从他的体内涌出，他本身亦是感受到这股杀戮力量的可怕。 小白在客栈建筑顶部的楼阁里，透过小窗户看着奋战的萧一风，她此刻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她的小脸上充满了担心，小手轻放到心口，五指使劲按住，抿紧的嘴唇更加用力。她也在贡献自己的力量。她知晓自己的凡人之躯，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参与到战斗中，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萧一风加油助力。 不过她不是在祈祷。 她与萧一风神魂相连，心脉相牵，她在用自己的力量尝试着帮萧一风分担一些压力。 萧一风身上的杀意她也能感受到，只不过她清楚，那不是白虎的杀伐之气，更像是一种邪恶的、魔的气息十足的恶意。 某一刻，一双手扶上了小白的后背，带着雨水的湿泽，来者显然淋过雨了。那手指清清凉凉的，惹得小白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她猛然回过头去。 … … 这场雨越下越猛烈，噼噼啪啪的雨水落地声不绝于耳，仿佛想要冲刷掉这世间的罪恶与不洁。 战斗亦是如此。 小白看着冒雨前来，浑身湿透的莺姑娘，不禁叫了一声。 “还好吗？”莺姑娘轻揉小白的脸庞，温柔地关心道。 小白很是焦急地拉下她的手，指着外面道，“你快帮帮萧一风，他要撑不住了！” 莺姑娘弯腰，通过小白的指向看到了外面的战局，萧一风的模样已是有些疯魔。如公子所说，他释放出了某种魔念，在疯狂杀戮。 “你快去救他啊！”小白见莺姑娘只是观战，没有别的动作，急声喊道。 莺姑娘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白瞪大眼睛表示不解，还想质问原因，却又猛地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萧一风昨晚对她说的话，“从现在开始跟在我身边，别相信任何其他的人。” 怪不得这样危险的地方他还是带着她来了。 她低声问道，“你们……在算计萧一风？！”小白的眼神变得充满敌意。拧眉瞪眼，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莺姑娘不想自家公子被误会，开口解释道，“现在还不能出手，还要再等等。不过你放心，萧少侠不会出事，我也不会让他出事，这也是公子对我的命令。” 小白后退一步，看向莺姑娘的眼神变得谨慎。 谨慎就是一种不信任。 罗玉年看似怪异疯癫，实则心机极重，她前世最讨厌这样的人。这也是她最开始在罪城外遇到罗玉年时就很讨厌他的原因。 不单纯是因为他耽误了她和萧一风的行路时间。 莺姑娘见小白这般反应，觉得很是正常，还不知道一会儿等公子赶过来，萧一风又会怎样对他呢？ 她轻叹了口气，继续观察萧一风的情况，右手握住自己的宝剑，随时准备出手。 护卫已经倒下大半，在萧一风周围堆叠了起来，不禁让人想起了上次在妖神禁地中，面对银尾狼族的进攻时，也是这样的情形。 只不过那时，每杀掉一只银尾狼，他的身体就会被抓伤或咬伤，到现在，若是脱掉他的衣服，就会发现他的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疤。 萧一风拥有让师娘感叹羡慕的绝美容颜和完美肌肤，而这是他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不完美的地方。 不过现在，罪城的护卫慢慢倒下、减少，他却不必再以伤换敌。 师秀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是因为他也在害怕。 害怕萧一风身上的那股气息。 这和其他罪城护卫所感受到的一样，甚至于他觉得因为自己的境界更高，那气息对他会有更可怕的压制，让他有想要战栗的恐惧感。 精神偶有疯狂的他，本能地就不敢上前。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萧一风身上的那股魔念与恶意在渐渐变少。 在不同的人的视角下，所看到的情况大同小异。 萧一风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醒，那股让他暴戾的气息渐渐隐退。 师秀对萧一风不再那么害怕。 莺姑娘看到萧少侠的刀法变得不再疯狂与焦躁。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好，公子说的果然是真的。萧少侠将那些东西释放出来后，果然变得正常了。” 师秀五指并成爪子的形状，体内灵海在疯狂地向手掌中心传递灵力。金色的毛发在他的手背上逐渐生出，他的五官上也出现极明显的兽化特征。 一头金色的威武雄狮幻化于师秀身后，一双并不大的狮眸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还在场间的护卫纷纷离开萧一风的周围，转而去攻击梵离音和青羽他们。 萧一风单手拎着月光，头向一侧微微歪斜，嘴角也是含着笑意，此刻魔与恶的意念还没有完全消退。 他凝聚自己身体所有的力量，附在了月光的刀刃一线。 他只有五境中期的实力，而对方却是刚刚迈入了玄黄境的修士。从这方面来讲，他必败无疑。 和师秀这般硬碰硬的一招定胜负，他不死也会重伤。 可是，在经历了魔念的侵袭、疯狂地战斗以后，面对着这样的强大敌人的最强一击，他竟然生出了迎战的心思。 他不想退。 也许魔念终究还在影响着他？让他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不过他也不能退。 不然，谁来承受这一击？ 梵小姐吗？ 他站在最前面，那就他来接好了。 “萧一风？！”梵离音依旧被少数的护卫隔绝，见到场间的形势，她的内心心急如焚，忍不住惊叫道。 梵莫莫也是十分焦急，可挥舞的银枪怎么也无法突破护卫们的阻拦。 金黄色的狮子一跃而起。 萧一风也即将展开自己压箱底的绝技。 归一刀法与风极火的身法。 砰 众人的上空传来一声木块爆碎的声音，无数的烟尘与木屑从悦来客栈高楼建筑的最高处纷飞而下。 自那快速散去的灰烟中，一道剑光极速而出，仿佛那是自域外飞来的天仙，又像是绝美的流星。 惊鸿 莺姑娘一剑正撞上了师秀所召唤的金狮子的头颅。 咚的一声 灵力爆炸，余波冲退了所有人。 他们不得不都停下缠斗，来防御这次冲击。 爆炸结束，众人向场间看去。 师秀跌倒在悦来客栈后院的外墙旁，吐血不止，他想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数次尝试也是徒劳无功。 白墙已然倒塌，烟尘四起。 莺姑娘飒然而立。 还是那句话。 在萧一风眼中，莺姑娘就是世上最有女侠范儿的帅气女侠，极其符合他在书中看到的江湖侠气。 他手腕轻摇，轻轻抖了抖月光，刀刃上的雷电便顺着刀尖尽数散去。 莺姑娘轻柔地转过身，浅浅笑意浮在脸上，某一刻，萧一风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罗玉年的影子。 看来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某些东西便会逐渐趋同，生活习惯、行事风格等。 他猛然想到，自己不会有一天变得和小白一样吧。变可爱的话，那也还好。可若是变得有些脾气暴躁，那就不妙了呀。 不对，是小白变得和他有些像了才对。最近这些天的表现正是如此，不再惹事，不再乱发脾气，还能听他的话了。 这很好。 思绪不过一瞬而已。 萧一风抱拳敬道，“多谢莺姑娘的天外一剑。” 莺姑娘收敛笑容，轻点头，“萧少侠客气，是我家公子派我来的。” 萧一风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淡，莺姑娘以为是自己提到自家公子的缘故，她想开口为罗玉年解释些什么。 萧一风复又冲她笑笑，示意与她无关。 莺姑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罗玉年已赶到现场，离这里不足三百米。 在他身后随之而来的，是老徐以及一大帮手持利剑的劲装男子。 萧一风见到这群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怀念，亦或只是似曾相识。 ------------ 卷二 第三十三章 身怀利器 雨水来得快，下得猛，去得也快。 几十个劲装男子每人撑着一把黑伞，一同迈步过来，身形挺直，步履从容，别有一番气势。 罗玉年抬手向后，示意老徐等人不必再撑伞上前，他将自己的伞也收了起来递给小歌。 哗啦一声 他撑开白扇，反手轻摇，笑着走过来，柔声道，“萧兄，你们都没事吧。” 萧一风轻笑摇头，再次看了他身后的那群人一眼，神色复杂道，“这些都是你的“老朋友”？” “嗯，都是我的“老朋友”。” “我见过他们。” “嗯？”罗玉年有些蒙住，有些想不太通，只好问道，“他们在这里有些年头了，萧兄以前来过罪城？” “没有。我的说法不太准确。应该说，我见过其他的和他们很像的人。”萧一风抿抿嘴。 “怎么像？”罗玉年的好奇心被强烈的勾了起来。 萧一风不喜欢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虎鲨卫。” “我还是几岁的小孩子时就见过一次，这次下山前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他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很训练有素，很……”萧一风斟酌用词，说道，“正直。” “哼嗯哼。”罗玉年轻声笑了起来，觉得很有意思，“其实他们平常都是很会伪装自己的，只不过于啸已死，也没这个必要了。” 他扭头盯着那些手下看了看，又扭过头来重重点头，确实太正了。 “直属清风王朝皇室的锦衣卫士，行事风格自然要大气宏正不是？”萧一风淡淡说道。 罗玉年没有否认，只是笑着继续摇扇子，不过笑容也是有些复杂难言的味道。 小白已经被莺姑娘从楼上接了下来，站到了萧一风身边，警惕地看着场间所有人。 “于啸是你杀死的？”萧一风的神色变得严肃正经。 听到萧一风这般问，梵离音却是竖起了耳朵，难道是这位和萧一风很熟识，甚至不惜出两万灵晶的钱拍下虹烟霞枝的公子想要陷害她，可他们此前从未见过才对。 “啊？”罗玉年这下是真的被萧一风的问话惊到了，他此次过来就是来回答萧一风问题的，只是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他的人出了差错。 “萧兄是如何猜到的？”罗玉年脸上依旧有些惊讶的神色残留。 “你曾和莺姑娘说过，要教训一下于啸。” “就因为这个？”罗玉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拍卖会上说过的一句话，“这在当时听来不应该更像一句玩笑话吗？而且教训二字，有很多意思，不一定要杀人啊。” “萧兄莫非有读心术？”罗玉年不理解地皱眉说道。 “还有很多细节，一句两句说不清。”萧一风回答道。事实上，在梵离音被罪城的人误会，萧一风回到鸳鸯楼后，他就开始思考凶手是谁。只有找到凶手，才是帮助梵小姐的最好办法。他回忆了自己见过的所有人，听过的所有话，知道的所有事。 不过他的回忆是很特别的回溯方法。这也是他做为天才的一个证明，或许天才一词的形容已然不够，应该说妖孽才是。 在他的脑海深处，有一座精神书阁。在其中，有数不清的书籍，装满了几个大柜子，还有更多的空柜子。 他所有的记忆，从他能记事的时候开始，就都保存在书阁的书籍中了，以文字的形式。 他翻阅了从妖神禁地出来后，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他没办法直接找到谁是凶手，但当他把所有的事情在脑中整体过上一遍之后，他能从直觉上抓到某个身影。 这个身影是罗玉年。 他不觉得奇怪，因为平常的罗玉年就很奇怪，所以发生这种事反而不奇怪。他思考更多的是梵小姐和这有什么关系？然后，他想到了一些可能、一些猜测，把这些想法串联之后，得到了一个事情的大致脉络。 不过，一切都是感觉与猜测，他还是要听罗玉年亲口说才行。 所幸，他主动来找到他的。 “如果是你杀的，你最好给梵小姐道个歉。”萧一风眼神认真道。 罗玉年收拢扇子，没有回答问题，他径直地走到梵离音身前，颔首弯腰，真诚道，“梵小姐被师秀盯上这件事，我确实负主要责任，希望梵小姐看在萧兄的份上，能……原谅我这一次。毕竟我也有些原因，不过确实是我的问题，所以再次向梵小姐表达我最诚恳的歉意。” 梵离音望望萧一风，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毕竟这位公子看起来仍是萧一风的朋友，而且还帮助她拿到了虹烟霞枝。 “是你杀了我大哥？！”师秀在后边半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怒问道，他此刻的精神已完全恢复正常。说话间又是几声咳嗽，鲜血顿时涌上喉间。 “是。”罗玉年转身回答了他的问题，只不过神情冷淡。 “你是清风王朝皇族？”师秀再问。 “我姓罗，罗玉年，清风王朝十皇子。”罗玉年不打算隐瞒什么，看着师秀如今的凄惨模样，金发不再光鲜亮丽，人也颓废重伤，他还是打算解释几句，“于啸在我们王朝境内做了不少坏事恶事，我们虎鲨卫早就盯上他了，只不过在我们动手前还是被他跑掉了。嗯，挺狡猾的。” “我这次出来，身上带着的任务就是带他的头颅回去，他以为自己能躲过去吗？他一直都在虎鲨卫追杀令的榜单上。” “若是他到了妖域这边，隐姓埋名也好，四处游动也好，我都不太能抓到他。可他偏偏跑到了这如织城，还坐上了城主的位置。” 罗玉年轻声笑道，“这不是给自己织了一张网吗？他可是一条鲤鱼啊，还能自己埋头地向渔网里钻？”罗玉年似是想不通般摇了摇头。 “所以，他死了。” 师秀头低低的，心中惊醒一般，“怪不得大哥那些日子总是躲起来，神色也是紧张兮兮的，也许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可为什么不和他商量啊？！”他的头更低了，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下来。 不过这也不怪师秀，于啸几乎从未对他们兄弟其他三人讲过自己过去在人族那边事情的详情。 也许金翔说的是对的，大哥他从未当我们做真兄弟，师秀愈想愈气馁。 “好了，萧兄，也许我也该给你道个歉。”罗玉年坦然面对着萧一风。 “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 “你想我死吗？” “当然不想。”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萧一风终于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笑容的自然。 “那我……”罗玉年犹豫了起来。 “还是要说说具体的事。”萧一风的笑容中夹杂着一股严肃的神色。 罗玉年端正态度，认真道，“萧兄可知你为何会有那股莫名躁动的气息？” “你知道？”萧一风的这个问句有两个意思。一是罗玉年知道他体内躁动气息的原因。二是他曾请教过罗玉年这件事了，罗玉年当时却骗他说不了解。萧一风对此表达了疑问与不解。 “当然知道。”罗玉年脸上没有炫耀和得瑟的表情，不像平常一样去讲述某些野史秘辛，他只是平淡说道，“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的……问题。” “罗公子会看相吗？”萧一风笑着问道，刚才罗玉年问他是否会读心术，现在他又反过来问对方是否会看相，有些奇妙。 “额。”罗玉年考虑了会儿，“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不过我不给人看相，我会给武器看相，比如你的月光刀。”罗玉年盯着萧一风收入木鞘的月光，温柔地笑着，接着他又用神秘的语气问道，“萧兄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看着萧一风疑惑的眼色，他接着说道，“你的刀有很大问题，我当时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说到此，罗玉年的表情变得快活起来，因为又聊到了他最喜欢的领域， “你的刀上有魔的气息，而且进入罪城后，你所说的心中莫名躁动，更是佐证，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入魔？”梵离音在一旁听得疑惑。 “是，入魔。江湖上对此有两种说法，一者是修士自己练功时出了问题，这样的问题不大，找修为高的人帮忙调整梳理一下经脉即可。 一者就很严重，那可是外来的趁虚而入的魔意。入魔的魔字，既是魔族的魔，也是神魔的魔。”罗玉年的神色转为凝重，他详细解释道，“不知为何，萧兄的刀上有了魔的恶意，这玩意儿一旦粘上，那就不是什么好事。我是不知道萧兄是怎么惹上这种东西的。而且像萧兄这般用刀的高手，人刀合一这种事情只怕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所以这魔念自然通过月光染到了你的身体内。” 听着罗玉年话语之间偶尔还吹捧一下自己，萧一风觉得好笑，但也不多理会。 “所以破解的方法是什么，杀人吗？” 听到这句话，罗玉年这才知道，事情的大概只怕早已被萧兄猜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再问，他也许只是想听罗玉年再完善下事情经过。 “是的。只要杀足够多的人，把这股魔之恶意全部释放出来就好了。不然便会被它控制，不一定有生命危险，但总是会有暴走的可能。嗯……六亲不认的那种，那小白就危险了。” “那为何不与我直接言明？” “还是那句话。”罗玉年叹了口气，“看刀识人。虽然月光上面杀气重，魔意浓，但萧兄并不是嗜杀之人，甚至于萧兄不喜杀人。” “萧兄是那种，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牺牲别人利益的人。当然罪城之人都是有罪的恶人，想必萧兄就算杀他们也不会有负罪感。”罗玉年考虑着说道，“我总觉得，如果我和萧兄你讲了这些，你只会立刻离开如织城。” 萧一风点点头，没想到罗公子凭借着对于武器的看相之术便能看出他本人这么多东西，他自斟想到，“如果他了解了这些，确实会离开。他不喜杀人，因为他尊重生命，不想轻易掠夺。他也不愿意因为消除魔念这种事情而不是以惩罚罪人为主要目的，去造成大量的屠杀。” “他不是多正义的人。但如果他有力量的话，毁了这罪城也不错。但他很注重自己做事情内心的出发点是什么。如果他动手杀人的话，他的内心想法一定是清除魔念更多，而不是为谁报仇。这种他必然会有的想法让他心里不舒服，这是很复杂的事情。人心本就复杂，可说到底，他也是个有些自私的人。他很多时候考虑他自己的会更多一点，也许旁人包括罗玉年都没有看出。” 自己好像有些怪异、伪善和矛盾啊，萧一风这般想到。 ------------ 卷二 第三十四章 五鬼 萧一风淡然的笑意浮在脸上，听过事情大概后，他开心了许多。 罗玉年的话补全了很多细节性的东西。 讲了许多的罗玉年偶然撇头看向了某个倒地的护卫身影，他不是偶有所感。他只是听到了那人传来的呻吟声。 接着，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了更多奇怪的事情。 他骤然抬头，看着萧一风，惊奇问道，“萧兄，你……” 萧一风微笑不语，他反手抽出月光，横在臂上向罗玉年展示。 只看了月光刀一眼，罗玉年就摇着头不解地盯着萧一风问道，“萧兄为何这样做？” 梵离音和莺姑娘等人也发现了异常。 所有倒地不起的护卫都没有死，只是暂时昏了过去。不过醒来后的他们，其中有人已经开始痛苦地哀嚎了。 事实就是萧一风不但没有杀人，月光上的魔意也没有被释放。 “我没有杀他们，因为我不想在你所说的魔意的驱使下去杀人，而不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我废了他们，因为他们所展现的恶意也令我恶心。像他们这种凭借力量去欺压别人的混蛋，失去了这种倚仗后，只怕会活不好。”萧一风的语气愈说愈是冷酷。 “可之后你怎么办，你体内的魔意随时会再次爆发的？”罗玉年担心不已。 梵离音听着这些话也是担忧地看着萧一风。 萧一风淡然笑道，表现得无所谓一般，“我很厉害的，没问题。” 罗玉年郑重其事地盯着萧一风看了好一会儿，桃花眼里没有半点轻佻玩笑之意，片刻后他才默默点头。 “我马上要回家了，这之后萧兄会去哪里？”罗玉年问道。 “我大概也会去人族那边。” “那我们一起走？” 萧一风感到后背被小白戳了自己两下，他装作没反应的样子，回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而且罗公子是要直接回家的吧？赶路一定会很快。我和小白是要慢慢欣赏风景的人，就不和你们一起了。”说着，摸了摸小白的头。 罗玉年考虑了下，点点头道，“那好。既如此，若是萧兄来到了长安城的话，一定要来找我。” “好。”萧一风郑重应下。 “那我们就此别过，萧兄保重。” “罗公子保重。” … … 梵离音见罗玉年和手下已然走远，她默默上前，想说些什么。 狼族少主青羽早就离开了，他虽然阴险，但并不是不要脸的人。 萧一风神色认真地看向北面的天空，他刚才听到了灵力爆炸的声音以及……乐器的演奏声？ 那是地牢的方向。 东城和西城两个方向也传来了喊打喊杀声，同时有火光和浓烟冲上高空。 此刻，已是入夜时分。 “梵小姐，罪城城主已死，师秀重伤，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和莫莫还是赶快离开吧。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萧一风说完就走，也没有听到梵离音的回答。 “小姐？”梵莫莫看到小姐脸上落寞的神色，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们收拾一下离开吧。” 萧一风狂奔不止，一路在房檐屋脊跳跃飞腾，终于来到了地牢大门前。 此刻，他眼前的这条街道已破败的不成样子。墙壁坍塌无数，瓦片砖块碎裂满地，窗户、木门、房顶都有裂纹和破洞。 老板于唱的墨绿竹竿已损毁了三分之一的长度。他和老板娘相互扶持着坐在地上，缓慢地恢复着灵力。 老板娘的嘴角还有鲜血不断溢出，鬓角的发丝也稍显凌乱。 在他们身前倒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幽家无厌却是还站立在另一侧，虽然身上的袍子已破损多处，脸上的表情也不轻松，但状态看起来要比老板娘夫妇好很多。 萧一风突然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将双方都吓了一跳。 这时候谁来插手，都会对命运的天平造成极大的不平衡。 “幸好，来的是萧一风。”这是老板娘的所思所想，她想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毕竟这次又要麻烦这个孩子了。 可在萧一风看来，她笑得十分勉强。萧一风单膝跪下，向他们二人点点头示意不用担心，随后问道，“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老板娘虚弱地向无厌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轻声道，“钥匙。” “好。”萧一风温柔回应。 嗡 少年如风一般来到无厌的面前。 他手持月光，轻声道，“钥匙，给我。” 无厌不说话，只是怨恨地盯着他。 “钥匙！给我！！”萧一风再次开口，不过这时候，他故意倾泻 出了几许魔意，邪恶的气息成功恐吓到了无厌。他的声音也奇怪了很多，像是峡谷内的回音一般。 不过在无厌耳中听来，那却像是上古魔神的声音，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影响到了他的心神。 萧一风并非能控制这股魔的恶意，只是在压制着它。灵海内灵山上的小老虎将一股黑色气团牢牢地按在身下，刚才在萧一风的示意下，它小小地放出了一点出去。 这也算是双刃剑了。 无厌无可奈何地从怀中掏出钥匙交给了对方，然后转身便要拖着受伤的身体离开。他也没想到两个六境的人展开的势叠加起来真的能战胜他七境的修为。 那渔舟唱晚，音浪竹击，确实有其自身的妙处。 还不知回去后，震怒的家主会怎样对自己，只怕不会有太好的下场，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等等。”萧一风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是恶魔之音，可在无厌听来却是让他有些汗毛耸立之感。 萧一风看着缓慢转身的无厌，皱着眉头问道，“你要回幽家？” “是。”无厌艰难回道，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一个少年威胁到，但他没有办法，他体内的灵力在与那对男女战斗的过程中，已然消耗殆尽。经脉也被那奇怪的古筝所弹奏的音波伤到。 “回幽家之后，你会见幽冰狂，然后向他报告这里的事吗？” 萧一风的声音清冷了些，在无厌听来，却让他心中更加不安，他犹豫了两声，竟不敢回答少年的问题，他觉得自己若是回答错了，顷刻就会殒命。 刀影闪过，萧一风替他做了回答。 无厌的身体倒下，鲜血慢慢淌出。 人死了，就不用报告了。 见萧一风跑了回来，老板娘担心地看着他，忧虑问道，“你的身体？” “没事。”萧一风笑道，“小问题，我很快就能解决。”他说的从容，好像什么魔念恶意都不是问题。 老板娘竟然相信了，她点点头，就此昏了过去。 老板于唱焦急说道，“小兄弟，我老婆的伤很重，我要带她去找我们的人疗伤。可我五哥还在地牢里等着我们，所以我想拜托你……” “当然，我来就是想要帮你们的。”萧一风拍了拍于唱的肩膀，安慰道，“先救老板娘，五鬼前辈就交给我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向着两个方向分头行动。 再次踏入昏暗幽深的地牢，这里的台阶仿佛更加的湿滑了一些，脚步踩上去会有粘腻的触感，抬步亦会听到细微的声响。 萧一风转过最后一个转角，来到房顶装满夜明珠的走廊。 几个蓝色衣服的看守人员已倒在了地上，七扭八歪，没了生息。 他抬头看向牢笼。 木柱牢门大多断折，碎裂倒地。 地上墙壁上的一些痕迹也显示出了这些都应是五鬼前辈造成的。 萧一风眼中红光闪过，看向那片幽暗的牢内，作了一揖尊敬道，“五鬼前辈，我来救你了。” 五鬼抬手疏拢开遮脸的长发，气息微喘地说道，“怎么是你？阿晚她们呢？”话语中有几分担心。 显然五鬼前辈尝试过挣脱封印，但没有成功。不过却是杀了外面的这几个护卫。 萧一风连忙回道，“老板娘受了不轻的伤势，先去疗伤了。我自己请求来救你的。” “你为何要救我？”五鬼凝视着他，质问道，“我是半妖，吃人的那种。” “前辈真的吃过人吗？”萧一风不理会他的恐吓，径直问道。 五鬼陷入了沉默。 “那就是没有了。”萧一风笑笑道，“那是俗世中的偏见，前辈何必也把它施加在自己身上。” 五鬼的声音寂寥无比，“我虽没有吃过人，但我见识过其他半妖吃人时的场景。” “可前辈没吃过人啊。” “但他们是我的同类。” 萧一风蹙起眉头，没想到前辈这般的沮丧和心灰意冷，看来他刚才之所以冲击封印，也只是感觉到了老板娘她们在外面，想要出去帮忙而已，他其实并不想离开这座牢笼了。 “前辈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半妖呢？”萧一风再次发问。 “我，我是一个失败的半妖。” “你呢，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句问话，萧一风不禁莞尔，这两天他已思考了太多关于问心的事情，他已然把自己想的头昏脑胀了，不过这个问题他还是可以回答的，“我是一个在努力且想要尝试解决问题的人。” “你觉得你行吗？”五鬼的语气多了一丝生机。 “行不行都要去做。”萧一风坚定道。 五鬼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无知无畏，勇敢热血，尽管萧一风看起来并不是个热血少年。 “总要有人去做事，总要有人去拼。失败又如何，有些东西是什么它就该是什么。有人把它夺走了，那我们就要抢回来！”萧一风上前一步，语气强烈，不吐不快。 五鬼低头默思片刻。他失败了，放弃了，可还有年轻人在啊。这个世界总是有年轻人在的。那么希望和阳光就永远不会消失的。 也许，他也能为他再做些什么。 五鬼抬头盯着萧一风，眼中渐渐聚焦，问道，“钥匙呢？” “在这！”罗玉年赶忙掏出钥匙，走入幽暗之中，看到了四条困住前辈的拘鬼链，但是没有找到钥匙孔。 “在我的腰部。”五鬼悠悠提醒道。 萧一风在五鬼腰部找到了一条腰带状的链条，他将钥匙插入孔中，停下来问道，“开了，前辈？” “随你。”五鬼笑着耸了耸肩，“反正是你要救我的，别后悔就行。” 萧一风已听出了前辈的话里有话，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他会后悔，手已经有了动作。 啪嗒一声 锁开了 ------------ 卷二 第三十五章 网之破 啪嗒啪嗒 四条拘鬼链包括五鬼腰部的铁环带子都寸寸断裂，落于地上慢慢化为灰烬。 并非萧一风的错觉，四周的幽暗开始移动，向着五鬼的体内钻入，幽暗后撤一分，夜明珠的光亮便照入笼中一分。 幽暗尽数消失。 萧一风彻底看到了五鬼的模样。 身材削瘦，眉眼端正，高直的鼻梁，褐色的眼眸，他双眼无神，仿佛孤魂野鬼一般直直地盯着萧一风看。 “前辈？”萧一风被看得发毛，小心地问了声，“你怎么了？” 五鬼露出瘆人的笑容，嘴角翘起。他张开嘴巴，呼出一口泛着幽光的黑气，黑气冲着萧一风飘了过来。 萧一风下意识挥动手臂，想要驱散它们。黑气却包裹住他的手臂，他感觉到小臂上有一股灼热的痛感。 黑气悄然退散。 他撸开袖子，发现在手臂上多了一朵莲花的印记。通体纯黑，花瓣硕大，是一朵诡异又纯洁的黑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萧一风好奇地问五鬼，他隐约感觉到，透过这朵莲花他可以和五鬼产生某种联系。 五鬼侧了侧头，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确实像其他人一样是十分正常的笑容了，“这是我的鬼莲印记，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是开锁人。” 萧一风盯着手中和地上早已化为灰烬的拘鬼链锁，有些不明所以。 “锁住我的是拘鬼链，它能限制我施法，但腰带上的封印是另一种法术，名为逆龙印。”五鬼悠悠笑道，“逆龙印，可抽离被封印者的一缕神魂，以作威胁。” “威胁？”萧一风蹙起眉头，又惊讶问道，“前辈是说，这逆龙印是强迫他人为奴之术。可我……”萧一风不知怎么解释。 “无妨。你不知道罢了。总要有人来开这锁解封印不是？”五鬼看这般聪敏的少年在这事上想不明白，怕自己误会还要解释，不禁笑了起来。 终究是个腼腆少年郎。 “好了，我们去与其他人汇合吧。” “好。”萧一风补充了句，“我还有个妹妹在外边，一会儿向前辈介绍一下。” … … 梵离音骑在马上，看着如织城的城门楼上的牌子歪歪斜斜，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一般。 她焦急地等待着，看向城门洞口那里，期待某个身影的出现。 “小姐，我们走吧。”梵莫莫勒马上前，劝道，“刚才出城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城主于啸一死，副城主师秀又被伤，这罪城其他的势力又开始了争斗，他们打得太混乱了。也许萧一风不会从正门这里离开。” 确实，刚才她们冲出城时，也受到了一些攻击和骚扰，也许萧一风真的从其他路离开了。 梵离音如此想到，不禁黯然。 之前在大雨中战斗的衣服已被她换下，她此刻穿着一件绣花绿袍，遮盖了玲珑的曲线，雪白的脖领被黑发半遮半掩，脸上也是不施粉黛，但微微皱眉的娇美样子依旧美不胜收。 就在她想要放弃，低首要调转马头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梵莫莫的低声惊呼， “小姐，快看！” 从城门口那里缓缓走来三人。 一者身材高大瘦长，头发却是茂密如杂草，脸上也有几分岁月的沧桑。 一者黑裙红唇嫩脸，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快活自在，可可爱爱。 中间的少年依旧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素色长衫，温柔地笑着向梵离音招手。 看着三人靠近，梵离音想要说几句话，只是看到萧一风身后两人，又犹豫了起来。 五鬼“心领神会”地冲着梵离音点头示意，对黑裙小姑娘笑了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大小姐，我带你去城门楼上看看啊。” 不知为何五鬼会对小白有这样一个称呼，梵离音好奇地看了过来，她隐约猜到这个高大男人的身份。 小白皱皱眉，不为所动地说道，“不去不去，一个破门楼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去不去！”她也盯视着梵离音，没想到对方还没放弃，看来是她让步让的太多了。 “真的不去吗？”五鬼站到小白身后，手按住小姑娘的肩膀，并没有用力，幽幽然问道。 小白嫩白的小脸瞬间变得苦哈哈，仿佛有些害怕什么，她撅着嘴正要大声喊萧一风救命，一个萧字还没喊完，就被五鬼拎起来带走了。 黑白两道身影运动极快，眨眼就到了城楼上方。 萧一风扭头看过去，隐约还能听到小白的大喊大叫，不禁笑了起来。 梵离音见萧一风面带笑意，也放松了些，她轻启檀口，声音若风铃一般，“你要去人族那边了？” “嗯。”萧一风轻点头，他注视着梵离音的面容，静等对方的下一句话。 梵离音微微抿嘴，被对方看得脸色有些发热，她轻声道，“你要小心，毕竟你的身份在那边不太受欢迎。”她斟酌着用词，如此说道。 “无妨，我会注意。梵小姐如果没别的事了，就快些回鸾族吧。罪城的混 乱，也许会延伸到这周围的一片地域，到时候想走就更麻烦了。” “嗯。”梵离音依旧抿嘴微笑，小脸上的肉鼓起了一些，微圆柔润，“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当然。”萧一风毫不犹豫地说道，“肯定能见啊。” 见萧一风回答的坚定迅速，梵离音很是开心，她笑着点头，“那……我们走了。”她如此温柔地说道。 勒马转身，马蹄踢踏。 梵离音扭着头又看了两眼，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去。 这一幕看得梵莫莫偷笑不止。 “啊，对了！你等等！” 梵离音惊喜回头，以为萧一风还有话要说。 “这个。”萧一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却是那个音字香囊。这是他和五鬼前辈出城前，特地绕路去了城主府拿来的。 他本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这香囊真的还能找到。 看来没人在乎这个东西。 在这途中，他也确实遇到了许多阻碍，由此他也知道了五鬼前辈此时的境界很高。 哪怕偶然的一击，也是能看出许多门道和底蕴的。 “还给你吧。我听莺姑娘说，这香囊对姑娘家很重要，还是别轻易地给我了。”萧一风笑笑。 梵离音看了看香囊，又盯着萧一风的眼睛看了会儿，她看到了萧一风眼神中的歉意。 可她的脸上也全然没了笑意，她轻出了口气，抬手就要去接。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香囊上的素情香味，也吹动了她腰间的雨霖铃。 梵离音醒了过来，她放下手指，又变成了鸾族的三小姐。 萧一风疑惑地看着她，不知怎么了。 “不，我不要。”梵离音语气冷了一些，“还记得吗？当初是你和我要的这个东西，这香囊对我们鸾族姑娘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萧一风要开口，却被她伸手拦住继续说道，“可我既然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是你和我要的，我不会收回来。如果你后悔了，觉得不好，那就扔了它。” 说完，她竟是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开了。 梵莫莫皱着眉头冲着萧一风狠狠地比了两个手势，扬长而去。 萧一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偏了偏头，没有多说无趣的话，只是高喊道，“梵小姐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梵离音速度未减，她只是高高扬起手臂，示意自己听到了。 萧一风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惹人家生气了？”五鬼的声音阴森森地在他后侧响起。 刚轻松些的萧一风猛地打了个哆嗦，他转过身来，看着单手拎住小白的五鬼，一脸害怕地说道，“前辈，你能不能别和个……”他忽觉后面的话很是不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五鬼五指轻动，让自己可以更好地控制不断挣扎尖叫乱动的小姑娘，他接着萧一风的话淡淡说道，“你想说，让我别和鬼一样？” “不是，我没有……”萧一风不好意思地要解释。 “嗯，没事。”五鬼轻笑道，意态轻松缓缓道，“我本就是一只鬼啊，躲在黑暗里的那种。” “上路吧。”五鬼松开了小白。 小姑娘忙跑回萧一风旁边，抓住了少年的手，连忙道，“萧一风，你要帮我……” “好。”萧一风回道，迈步向前走去。 小白以为萧一风答应帮自己出气，心里很是开心，可走了几步，她才明白萧一风那是在回复刚才五鬼的话，她不由得气的原地跺脚， “萧一风……！！！” 另外两人被这声尖叫吵得耳朵疼，不得不停下来。 “好了，听话。”萧一风弯下腰，双手按在小白的肩膀，温柔地劝说道。 小白皱着鼻子撅嘴以对，她嘴唇颤了颤，低声说道，“灵儿不在，你就欺负我，等再见到她，我让她收拾你们两个。” “灵儿？”五鬼诧异地问道，嘴角翘起，没想到还有别的姑娘。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萧一风对着五鬼挥手，他再次盯着小白明亮的大眼睛，轻声道，“别生气了，我背你好了。” 小白依旧撅着嘴，眼神却开始动摇，她犹豫着想要说什么。 萧一风及时补充道，“不跑，我慢慢走着。” “好！”小白瞬间变脸，笑成了一朵花。 萧一风也被她逗笑了，真是个没出息的小懒猫，他弯下腰轻轻地将小白背起，向五鬼前辈示意了下。 三人一同出发，走入那深沉的夜中。 背后，是如织城冲天的火光和暴 乱的声音。 今天想必也是个罪与血的夜晚。 ------------ 卷二 第三十六章 尾声 且说那日金翔因为对师秀的失望至极，离开了如织城。 孤身一人向着大路走来。 正碰上了同样离去的木族族长和四个壮汉手下，他们正在一块大石头上无声地休憩。 金翔犹豫片刻，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不出意外，他以后还要在木族这边活动，结交一下没坏处，说不定他还会来投奔木族。他虽然也是如织城的话事人之一，可他在城中厮杀夺权时，木族早就失去了对如织城的实际掌控了。 青墨语要是恨他，那就说明他不配做这个族长。 可是，哪怕金翔同为高傲的天妖族人，亦要向对方低个头，因为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青族长既然已经出城，为何不立即离开呢？现在的天气并不好，一会儿要下大雨的。”他拱手问好，好心劝道。 青墨语睁开眼看了金翔一眼，说道，“罪城上空有乌云，自然罪城里面会有雨。可外面没有云，自然就没雨啊。我何必急着回去。最起码也要等个消息。” “是啊。罪城经过这多年血的洗礼，已经有了某种灵性也说不定。这雨只在城内不在城外，就是某种证明啊。” “它形成了这般浓墨厚重的乌云，是在告诉所有人，杀人的时候到了，作乱的时机来了。”青墨语嘴角带着一丝讥讽。 “青族长既然不打算参与其中，又在这里等什么消息呢？”金翔好奇道。 “等一个人的身份揭露。”青墨语低头轻语。初来罪城第一天，他就被对方挑衅，现在想来，那绝对是故意的。只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无法猜到，至少要等到知晓他的身份之后。 可青墨语不知道，在他一会儿真的知晓罗玉年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就会觉得此刻自己的等待完全多此一举了。因为罗玉年真的就是个大手花钱又爱打架惹事的败家子罢了。 “谁？”金翔再问。 “那个自称李召的人。” “清风王朝吏部尚书之子，李召？”金翔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这个名字属于谁，有钱的“公子哥”，至少表面是如此的。 “等到消息后呢，青族长要离开了？” “当然。你莫非也要离开罪城？去哪里？” “有些东西该放就放，我最擅长这个了。怎么，族长大人要收留我吗？”金翔好奇问道。 “你主动与我搭话，我以为你想投奔我们，不过……” 金翔摇摇头，思绪愁杂，“现在不会，我有一个地方必须去一趟，不过将来说不准，我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到时希望青族长能收留我呀！” 青墨语没有回话，木族现在可用的人才确实不多，需要从外部引进一些，可像金翔这种人，在如织城掌管刑罚的这些年，恶名在外，阴险毒辣，为达目的所用的手段毫无底线可言。 他还不一定真的敢做这种“引狼入室”的事。 两人没有继续话题。 他们共同看着在昏暗的天色下沉默如黑色巨兽的如织城。 “大雨要来了，我要去寻避雨的地方了。”金翔缓缓道。 “不送。”青墨语淡然回道。 轰隆隆 这是大雨到来前的最后一声巨雷。 … … 时间回归正轨 萧一风和五鬼、小白三人同样来到了城外某处很隐秘的林子里。 五鬼走在最前，嘴里吹着某种口哨。有节奏的哨声很像是某种鸟类的鸣叫，叽叽喳喳，音节多变。 林子深处的某棵树木传来了回应。 一个剑客从树木后面走了出来。 剑客举起火把慢慢靠近，待看清来人的情况后，脸上的神色由冷漠变为热情，像一块坚固的寒冰瞬间融化成细水一般，他快步走上前，激动的神色难掩， “五哥！你终于来了！” “嗯。三一弟，辛苦了。”五鬼也是非常开心，从牢里出来后身上带着的那股幽鬼伤魂的气息终于散去了很多，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其他人呢？阿晚没事吧？”五鬼担心地问道。 “奥，他们在里边呢！走我带你进去。”剑客看了萧一风和小白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和语言，默默转身，带路钻入了树林深处。 又往前走了不远，已有火光隐隐然可见。 跳过一处灌木丛，几人来到场间。 “五哥！” “五哥！”…… 围在火堆旁的人见到来人，都快速地站了起来，神情也是兴奋激动，纷纷围了上来。 五鬼依次向他们问好。 萧一风由此知道，在三十六鬼妖中。糖人师傅是第一妖，铁匠是三十六妖，另外两名剑客是第七和三十一妖。老板于唱是十一妖，老板娘也是之后的第十二妖。 “阿晚，你的身体没事吧？”五鬼十分关切地问道。 老板娘周晚摇摇头，她用眼神撇了一下于唱，笑着说道，“我家这个男人还算有用，至少能护得住我。我没受太大的伤，刚才服过大哥的药丹，已无大碍。” “嗯，那就好。”五鬼同样笑着点头。 几人相视微笑，场景温馨不已。一时之间让萧一风都有些想念师娘和小刀了，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了？ 当然还有教他养他十几年的师傅洛一刀。 思及此，他轻叹了口气，有些伤感意味，却引来了老板娘的注视。 三十六鬼妖剩余的七人全部聚集于此，五鬼招呼了他们一声，便都围着火堆再次坐下。 老板娘拒绝了于唱的搀扶，一个人缓步向萧一风靠近，她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温柔说道，“多谢少侠救我五哥，你实在帮我们太多。” “没事没事。”萧一风右手扶上后脑勺，一脸的腼腆害羞，“我就是……顺手帮个忙而已，没什么没什么。” 老板娘笑得更加温柔优雅，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侧着身子伸手示意，“那，里边坐吧。” 萧一风点头表示知晓，拉着小白的手腕靠近火堆，正好坐在了五鬼和老板娘中间的位置。 他的心里对这些鬼妖有了一丝好感，因为这个位置明显是他们为他和小白空出来的。 这是很好的善意。 哪怕大家先前没有任何语言交谈。 但这样会让人很舒服。 五鬼看着萧一风坐过来，笑了笑便继续他的话语，“此次你们过来救我，我本是不同意的。因为于啸这人很是危险，我见过他几面，笑面虎一只，心思缜密阴暗，对下属的手段也是从严。” “五哥，当时拍卖会在即。我们怎么肯眼看着你被带走呢？！你若死了，三十六鬼妖那就是真的完了。”排行第七的鬼妖剑客如此喊道。看来相比较另一个剑客而言，七鬼反而是比较健谈的。 “对啊，五哥。你是我们的头领。我们肯定要救你的。”于唱也粗着嗓子大声表态。 老板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小声一些，也是坚定地道，“五哥，我们不可能不救你的。” 五鬼笑了笑，无意再与兄弟们在这件事情上争个对错，他觉得自己在相隔二十年后，还能和其他鬼妖这般在一起聊天，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他转头看了萧一风一眼，愈来愈感谢他将自己从牢中带了出来。 也可以说，是因为萧一风的存在，他还愿意再次出世做点事情。 “还好，于啸在你们劫地牢之前就死了，不然真的是个大 麻烦。”五鬼感叹说道。 “是啊。真是没想到，于啸死的确实突然。”于唱一脸赞同，“我那日还混入城主府中以厨师的身份踩点，结果却提前得知了于啸被人刺杀在卧室的消息。”他一脸回忆的样子，好似那突如其来的感觉他仍没有忘记。 “他是如何死的？”五鬼好奇问道，在现在这个时代，能杀掉一个七境的修士的人，绝不会是简单的人。 “嗯……不知道，罪城鱼龙混杂，于啸也不干净，是谁动的手都有可能。”于唱用手摸着下巴，思考说道。 “是……”萧一风轻微地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开口，只是刚说了一个字，就引来所有人的目光，他有些紧张，看了老板娘一眼继续说道，“是罗玉年，就是和我一同住客栈的那个。” 萧一风对老板娘夫妇如此说道，又对着五鬼补充道，“也是那日带我去地牢的那个公子。” 五鬼颔首不语。 “是他。”老板娘惊讶了一声，好奇问道，“他到底是谁，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杀掉于啸的，我可没看出他有这般实力。除非他是八境以上的人。” “不是。”萧一风笑着摇摇头，他觉得罗玉年肯定不知会有人这般想他，“他是清风王朝皇族第十皇子，罗玉年。” 众人听到后，反应了一阵，才恍然。 看来罗玉年这第十皇子的身份，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啊。 “那看来他有很厉害的手下了？”于唱接着说道。 “他身边确实有厉害的侍从，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个有着七境巅峰的修为，我觉得……”萧一风犹豫了一下，想起莺姑娘飒然女侠的身影，复又坚定起来，“我虽然没见过于啸，但是那人出手，于啸也会死。” 说来可笑，萧一风在出入罪城前后，从没见过于啸一眼，哪怕是他的尸体。 他不禁对这个人的存在产生了某种不真实感。 他真的存在吗？ 他真的有五鬼前辈说的那般厉害，可为何又死的悄无声息？ “可于啸是中毒死的。”老板娘提醒道。 “是的。他被罗公子的人下了毒，随后又被收走了项上人头。” “这么厉害的毒，这天下应是不多的。”五鬼幽然说道。 “是，不过我也不知罗公子是如何搞到那种毒药的。” “你与他关系很好吗？”于唱出乎意料地问了个问题。 萧一风皱着眉头，眯眼想了想，不知为何首先想起了罗玉年有时那贱兮兮的笑容，他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是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 卷二 第三十七章 归家城 火堆旁的交谈一直持续到很晚，众人才开始休息。毕竟白天的时候都经历了可怕的战斗。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有红日破晓，露出了微红色的轮廓。 小白在攀上了某棵粗大的树木的最高处，她极目远眺，入目皆是风景秀丽。 乱云远山树草且青。 其他人都在休息。 两名剑客奋力杀了相武，于唱也和无厌正面碰撞了许多次，更别说拦阻了数百人的铁匠和糖人师傅。 大家都很累了。 老板娘和五鬼却仍在说着话。 “五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老板娘忧愁地问道，尽管她们成功地解救了五哥，可人族显然不是他们的好去处。 “你们没有落脚的地方吗？”五鬼小声问道，并不想打扰其他鬼妖的休息。 “有，就在九尾狐族那边。”老板娘回道，“只是我们在那里待的久了，九尾狐族好像知道我们的存在，不过他们没有理会我们。” “那你们暂且先回去，如果情况不太对劲，就换个地方生活。再忍忍。”五鬼好似嘱咐一般。 “五哥什么意思？暂时再隐忍一下我懂，可是你不和我们走吗？”老板娘奇怪问道，眼神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不，我不和你们走了。”五鬼温柔笑道，削瘦的脸颊却显现出一抹暖意，他看着不远处靠在某棵树下将醒未醒的萧一风，笑着道，“我跟他走，再去人族那边看看。” “为什么？既然要去的话，那我们一起去好了！”老板娘眼神不解，有些激动地说道。 五鬼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小声些，虽然没吵醒其他鬼妖，却弄醒了萧一风。他笑了笑，点头和萧一风打了个招呼。 “还记得最开始你来地牢见我和我说，见着个不错的半妖少年吗？那时我是放弃的，我并不想你们冒险救我，我也不觉得我离开地牢后能再做些什么。”五鬼悠悠说道。 “五哥只顾自己在地牢睡大觉，根本不管外面我们这些人了。这些年我们就是没家的孩子，四处流浪。”老板娘眼泪汪汪，十分委屈地说道。 “你都多大了，还会哭鼻子。你小姑娘的时候哭我会哄你，现在可不会了。”五鬼无奈地摇摇头，又似乎是在笑。 “那你为什么又不要我们了？”老板娘擦擦眼睛怒问道，对于这个从小就照顾她的哥哥，她是又爱又恨的。 “不是不要你们。”五鬼将长发向后拢起，解释道，“我是要你们先藏起来，休养生息，等需要你们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们帮忙的。现在的话。人多目标就会太大，没必要。” 老板娘撇头盯着再次闭眼的萧一风，消极情绪少了些，轻声道，“这孩子确实不错，救我一次又救你一次，简直是我们三十六鬼妖的大恩人。你觉得他会是个……希望吗？”老板娘轻轻问道。 “他和我以前很像，不是吗？”五鬼愉悦地说道，“不过他是他，我是我，我觉得他比我还要更好。” “我们失败了，这是必须要承认的。但是，他的路才刚刚开始。我也能为他做些什么，这是让我从牢里出来的最大原因。” “你决定了？”老板娘直视五鬼的眼睛，认真问道。 “当然。”五鬼反而看向了萧一风，意态依旧轻松。 “好，那一会儿你和大家说吧。” “不，你来说吧。一会儿我就要离开了。”五鬼看着老板娘不解的目光继续道，“你知道吗？自从二十年前，咱们三十六个兄弟被迫生离死别之后，我就很害怕再经历那样的景象，哪怕只是和你们说声再见，我都会……很痛苦。所以当你们要来罪城地牢救我的时候，其实我很害怕。”五鬼说得坦然，自然更让老板娘心疼。 “那……好吧，一会儿我来和他们说。”老板娘答应道。 她一转头，发现萧一风早已经站了起来，小白也回到了他的身边，二人似乎整装待发的样子。 老板娘周晚疑惑地看着他们，难道他们听到了她和五哥的谈话，还是早就想要离开？ “他开锁救了我，逆龙印当然印在了他身上，我刚才通过印记与他交流过了。”五鬼提醒了一句。 老板娘恍然，她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萧一风是个乖孩子，她是知道的，就算他有逆龙印，可以命令五哥，但也绝不会做不好的事情。 很多人都会这般信任萧一风的，只要他们见过并且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人们都会如此。 五鬼再次环视场间的沉睡着的几只鬼妖，心里觉得很愧对他们。 老板娘再次“抱怨”道，“等你走了，他们几个肯定都要烦我，怨我没叫醒他们。” 他轻轻地拥住周晚，带着歉意说道，“辛苦你了，一直都是你……” “好了好了。”老板娘并不想听他说这些话，因为那会再让她忍不住哭的，她撅撅嘴，推开了五鬼说道，“你们赶紧走吧，走吧。”说着又挥了挥手，似乎在催促他快离开一样。 不远处的萧一风点点头，同样微笑着向老板娘告别，依旧是腼腆的青葱少年。 … … 两天后 某处山谷的底部小路上。 三人正悠悠然地迈着步子。 突然，小白盯住了某处树木，她疑惑的大眼睛使劲地看着苍老的树皮，似乎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萧一风和五鬼受到小姑娘的感染，同样看了过去。 片刻后，二人有些震惊地对视。 这棵树他们好像刚才见过。 萧一风环视四周，不确定地说道，“这么说来，这条路我们也已经走过一次了。”他轻抚小白的头，没想到黑裙小姑娘也能认真地观察环境了。 他不知道，是这一路上太过无聊的缘故，小姑娘不得不自己找到些乐趣，比如看看树叶的纹路，闻闻花的香气。 小白已然像个小姑娘了。 “我们确实迷路了。”五鬼判断道。 “前辈，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萧一风好奇问道，明明他们可能已经失去了正确的方向，但他脸上反而带着某种兴奋感。 终究是对于新鲜事物会很好奇的小小少年郎。 “额，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五鬼的脸色有些奇怪。 “嗯？不是吗？鬼故事中都是这般说的，是假的吗？难道那只是他们编纂的故事，胡写的情节？我还以为是什么依据现实改编的呢。”萧一风的表情格外的天真烂漫，一点都不像是拥有魔神恶意的人，也不像是能猜到罗玉年凶手身份的聪明人。 “鬼打墙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就算有的话，我才是世间最大的那只鬼，没有不长眼的鬼敢来惹我们。”五鬼淡淡说道，却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我们怎么办？”萧一风问道。 “继续走着试试，看过了前边的转角处会发生什么。”五鬼建议道。 “好。”萧一风点头，同时叫着还在盯着树皮的小白一起，离开了原地。 小白一脸疑惑的表情，由于她看得太近，导致萧一风和五鬼都没有看到，那树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她废了好大的功夫，用尽了她的学识，才认出个大概，不过仍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跟在萧一风后面，想了想后正打算问他，却发现他冷不丁地停了下来，她也措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背后。 她闪身绕出来，正打算埋怨萧一风两句，却被三人面前的景象惊住了。 一座看起来要比如织城大五倍的城池横贯在山谷里面，至少城墙和城门是很巨大的。 三人的身影在这座城面前显得很是娇弱。 城门楼上挂着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表明了巨城的名字。 归家城。 就在看到归家二字的时候，萧一风的眼睛一阵疼痛，他不由得低头用手捂了起来。 “怎么了？”五鬼关心问道。 萧一风抬起另一只手示意自己无事，他慢慢放下手掌，眼睛轻微地眨动，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这种疼痛他有过一次，是在妖神禁地时，他和龙姑娘被困在剑锋时，他在峰顶遥望妖神刀，被它远远地攻击了一次，造成了疼痛。 可这次是什么呢？ 他再次抬头看向牌匾。 只是，他眼中的景象全然变了。他的眸子睁得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所见。他快速地眨了眨眼，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可是，眨眼以后，他再看到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眼前依旧是那座巨大无比的城池而已。 他一时怀疑刚才不过只是眼睛疼痛产生的幻觉罢了。 五鬼十分担心，他悄然说道，“此地虽然看起来阳气充盈，纯净至极，可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太妙的东西。我的心在告诉我。”五鬼捂住自己的胸口这般说道。 那不是一般的心，那是能通阴阳的鬼莲心。 萧一风右手下意识地握住月光的刀柄，拇指轻轻揉搓。 他很犹豫。 按他刚才看到的景象来看，此地绝对是大凶之地，不可轻易冒进。 “我们进还是不进？”五鬼问道。 “前辈觉得呢？” “少爷做主就好，刀山火海，我都会陪着您的。”五鬼的语气突然十分恭敬，像是个仆从一般。 “前辈莫要这般讲话，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你不是我的仆人，你这样讲话太客气啦。”萧一风无奈地劝说道。 “不行。”五鬼摇摇头，态度坚决，“少爷就是少爷，大小姐也会是大小姐。”他又转向小白认真说道。 小白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她还是很受用的。 萧一风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那……”他十分犹豫。 罪城那种地方他敢闯一闯，因为他有月光和一身刀法做倚仗。可现在前方明显是十分凶险的绝地，他很难应付，虽然他渴望历练，但他也要为小白和五鬼负责。 几经思考，他正打算迈步离开这里。 突然，从半掩的城门之中，传来了一阵孩童的欢笑声。 声音清脆悦耳。 萧一风的面色却更加凝重，他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月光。 ------------ 卷二 第三十八章 安乐 孩童的清亮笑声变成了某种欢快的哨声。 五鬼也是感到某种危险靠近，未必是前方的哨声，而是有某种未知的未来很难以捉摸，他低身在萧一风耳边建议道，“你在明，我在暗，以备不测？” “好。”萧一风盯着半开的城门，面色谨慎，轻声应道。 五鬼高大的身影开始雾化，变成黑色的浓雾，慢慢地向着萧一风身后移动，钻入了他的虚淡的影子中。 咻咻咻～ 哨子声慢慢靠近，在门后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门后的人露出了半个头，看起来是个孩子。 萧一风眉头皱的很紧，他有些疑惑，自己怎会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是错觉吗？ 孩子从门后钻出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他的头发有些脏兮兮的，好像多日未清洗，所以有一些油，衣服倒还算整洁，面容普通但眼睛有神。他看着萧一风这边，犹豫了几下，终是迈着步子过来，神色带着一丝紧张问道， “你们是迷路了吗？” 萧一风松开了月光，审视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回应道，“是，我和妹妹迷路了。不知这归家城是在如织城的哪个方位？” “额……”男孩好像不太知道如织城是哪里，他挠着头想了想，似乎这问题真的很难，他的两条小眉毛像小虫子弓起身子一样拧了起来，他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一风点头，用笑容安慰了一下他，示意他不用在意。 男孩睁大眼睛，语气十分友善，也夹带着一丝害羞的意味，“如果迷路了的话，可以先进城里休息一下。我们城里面很热闹的，很多迷路的人进到城里后都喜欢的不愿意离开了。” “真的吗？”萧一风好奇问道。 “当然，你看我们城的名字。”男孩回身指着高高城池上的牌匾，仰着脖子十分的费力，一不留神便没有站稳。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因为自己的笨拙而很不好意思，他笑了起来，“归家城，来得人就像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一样，都会十分喜爱留恋我们这里的。” “不是。”萧一风依旧友好地抿嘴微笑，他解释道，“我是在问，有很多人迷路到了这里吗？” 男孩有些蒙住了，眼前的人似乎很难对话，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虽说问的不是什么特别的问题，但男孩总感觉这个人在探寻着什么，他想了想，故意模糊不清地说道，“嗯，也没有很多啦。不过城外的道路确实难走，林子里的路有些绕，有人迷路也是正常。少侠，不如我们先进城休息一下吧？天已经快要黑了。” 他的话语真诚友善，如果萧一风之前没用眼睛看到那幅画面，他一定会相信这个孩子，随他进去。 可现在，他的话语愈真诚，在萧一风听来就愈像是魔鬼的引诱。诸如在故事书中所看到的单纯孩子被黑山老妖所欺骗挟持的感觉一样。 萧一风后退半步，眼神带着玩笑的意味，似乎又在说明“我已看穿了你”的那种意思。 男孩依旧睁大眼睛，似乎想要尽力地表露自己的无邪，神情自然无比。 一旁沉默不语的小白看着萧一风高大的背影，她面露沉思之色，这是她脸上少有的神情。 忽地，她上前一步，娇声道，“好啊，我们进城去。” 萧一风扭过头来，十分不解，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想要开口劝说她此时不是随性的时候。 “进去吧进去吧。”小白撒娇一般地拽着萧一风往里走，“里面肯定很好玩，我有预感。” 萧一风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强迫她停下来，看着她如星星般明亮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确定吗？” “嗯，我确定。”小白十分坚定地点点头，“妖神禁地和如织城都不怕，怕这荒山野岭的一座城做什么？你别忘了你师傅对你的嘱托，这般瞻前顾后，可不是好事情。” 萧一风听着小白的话，没想到还能被她教训了。他轻呼了口气，摇摇头笑道，“那好吧，进去溜达溜达也好。” 男孩听着二人对话，进城的结果也让他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去，率先走进城去。 只是转身后，他的喉咙咽了咽，空握住的手心也有一些汗水，表明了他先前的紧张。 小白走在了萧一风的前面，只是两人的手并没有分开，依旧牵在一起。其实她并不肯定自己是否要进城，她肯定的是萧一风想要进城，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 他不进城并不是他不想进，而是顾及她的安危。 萧一风心里对某些东西有迫切的渴求，诸如力量或者别的。那些东西需要从危险的地方获得，比如眼前这座城。 … … 男孩回头招了招手，先进入了城门内侧。 萧一风和小白跟上。 进到门内，只见得好几个孩子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萧一风二人。 男孩轻笑着和他们说话，仿佛在吩咐自己的小弟一般，“你们先回去吧，我来客人了，回头再找你们玩。” 几个孩子又撇了萧一风几眼，眼神滴溜溜乱转，又互相打闹着快跑离开，欢快的声音传了很远。 很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小时候也想和镇上的孩子那般玩耍的，只是自虎鲨卫来过之后，他就没了机会。 微笑着看那些孩子远去，他跟随男孩出了城门洞子。 三人刚一出来，一股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他走过宽敞的街道，店铺林立，路人并不算少。此刻刚刚天黑，夜市也是热闹得很。 小白一路蹦蹦跳跳，东看看，西瞅瞅，也算逛街逛的开心。 这和他一路走来见过的许多城镇并无二致，还是很普通。 “刚才你说，我们是你的客人？”萧一风问道。 男孩超前他半个步子，在前边走着，客气回道，“是啊。其实，我们这里来的外人不少，城里的范围又很大，就需要我们这些引路人。你进了城，最起码先要找客栈，不住店的话也总要吃饭不是。” “我把客人带到客栈，他们就会根据人数结给我钱，若是你在那里花费多，我还能再收一些提成。”男孩慢慢说道，介绍着自己的工作。 “你家里人呢？这么小就让你出来干活了？” “我……无父无母，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可她的命不好，自幼瘫痪在床，我做哥哥的总得养她不是。”男孩依旧笑着，只是有些苦涩。 萧一风看着他的面庞，那个悲伤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一时分不清到底何为真何为假，他甚至觉得此城也许并没有问题，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你叫什么？”萧一风问道。 “小虫。”男孩随意回道。 “就叫小虫？” “嗯。没姓氏，只有小虫二字。”男孩胡乱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拜托不好的情绪，他坦然道，“像我们这种苦命孩子，有个名字给人叫就可以了。有了大名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小虫更讨人喜欢。小虫小虫，每天前冲。”他喊口号般叫道。 萧一风愈来愈觉得，哪怕城池有问题，可小虫他是个好孩子。 萧白二人被安排到某个客栈。 小虫随后收了客栈的钱就离去了。 进到房间内，装饰优雅，摆设齐全，算是高档次的客栈。本以为价钱也不便宜，可实际价格却比他之前住的客栈低了三分，包括老板娘的鸳鸯楼。 他不是说老板娘坑他的钱，而是这里太便宜了。 萧一风从桌子底下拉出个凳子，坐了下来。他心中的感觉十分奇怪，这座归家城里面的人们很正常，之前在街上走路，他没看出什么奇特怪异之处。 可是，又有一些不是很重要，但又很不对的地方。 比如，这么大一座城却坐落在一处山谷的谷底，而且城门处安静的出奇，没有一个人待在那里，根本不像是一座人口大城。不然为何能够做到与外界毫无交流。 他们迷路的那个位置，道路也是极窄，这太奇怪。 这就像是看一个口口相传的老故事一样，哪怕故事的中间内容多么正常，可它的开头如此之奇怪，又让人怎么去接受它的真实性呢？ 五鬼的身影自萧一风身后凝实，他开口说道，“此地确实有古怪，可偏偏我们看到的又很正常。只能之后再到处去看看，也许能发现一些东西。” “所以我们入城的目的变成探险了吗？”萧一风开玩笑说道。 “这就要问大小姐了。”五鬼扭头对着小白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小白连问两声，娇声道，“大小姐做事是你能过问的？” “不敢不敢。”五鬼“谦卑”地回道。 “好了，今日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萧一风从中“劝和”道。 “好。”五鬼点点头，默默后退融入黑暗之中。 临消失前，他通过黑莲花的印记和萧一风说了一句，“夜里小心。” 萧一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片刻后，他也坐到了床上，开始了每日的睡前冥想的修行功课。 小白跳了起来然后躺落在另一张床上，看了一眼萧一风，心情宁静下来后就闭上眼睛休息了。 这也是她的修行功课。 萧一风此次学聪明了，他虽然只开了一间房，但是房间里是有两张床的，并且靠的十分的近。 两张床的床尾在房间的一角互相对着。这样小白也能安心睡了。 … … 小虫离开了客栈后。 穿街过巷，来到了某处小胡同里的宅子前。 推开一扇木门，进到一处破败杂乱、荒草丛生的小院子。他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拎着两条鲜活的鲤鱼，似乎是刚买来的，进屋之前他高兴地喊道，“妹妹，我回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弱弱的回音。 ------------ 卷二 第三十九章 妹妹 一夜无事 在小白的催促声中，萧一风紧赶慢赶地下楼吃早饭。 只匆匆一撇，萧一风在门口便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男孩冲他招了招手，但没有进来的意思，神色间隐约抗拒着什么。 萧一风踱步到了门口，细声问道，“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没多久。”小虫吸了吸鼻子，微笑着摇头，“我早上起床后就往这里走，刚到这里你们就下来了。” 萧一风也无意去问个究竟，他随意道，“那为何不进来等？晨间外面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的。” “唉。”小虫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看我这身乞丐打扮，那个掌柜不会让我进来的。他这客栈高档干净，不是我能擅自进的，这是他以前就骂过我的。” “这是为何？你们不是主雇关系吗？”萧一风笑着好奇问道。 “那是我带着客人来的时候。如果我不带客人来的话，那自然不会欢迎我。”小虫语气无奈，但神色也没有太拘谨，似乎懂“规矩”但不会怕“规矩”。 萧一风喜欢他身上的这种小小年纪的独立干练的劲头，他转过身去，同时说道，“你跟在我身边进去，掌柜不会说什么的。” “嗯嗯。”小虫点点头，跟在了他的后面。其间他看向客栈那个胖胖的掌柜，发现对方只是用眼神轻瞥着自己，但没有开口说话，更别说骂他赶他了。 他心里有些高兴，又按照萧一风的指示坐在了桌子旁。 萧一风从竹筒里拿了双筷子给他，亲切地说道，“时间这么早，你也没吃饭吧，同我们一起吃吧。” 接过筷子，小虫的嘴角抿了抿，他抬头看着不理自己，小口喝粥的黑裙姑娘，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萧一风，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感动，他轻声说道，“我带过许多客人，之前从未有人这般对我，您是第一个。我…真的…” 听着男孩后面组织不出来的话语，他伸手拒绝道，“哎，可不要用您这个字，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也不是什么尊贵人物。你若不介意，叫我一声哥就好。” 不知为何，听到哥这个字眼，小虫微微低下了头，他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妹妹。 见他情绪低落，萧一风扯开话题，他提议道，“你对城中的情况很熟悉吧？” “当然。”小虫恢复了自信，他拍着胸脯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了，大多地方我都去过，熟得很！” “那今天你带我们去随便逛逛，可以吧？” “好啊。”小虫开心笑道，“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给客人当向导了。我之前接待过很多客人，对这个工作很有经验。哥你放心好了，我肯定带你们去城里最好玩的地方。” “好，先吃饭吧。”萧一风偏头示意。 … … 吃过饭，三人出了客栈的门。 在小虫的带领下，他们先是来到了一座高耸的牌楼前。 牌楼整体由白玉石雕刻而成，巍峨耸立，古朴大气，最高处刻着它的名字。萧一风仔细分辨，也只看出了后面的二字的大概。 第一个字却不是看不清，而是根本没有。 牌楼两边也有两列句子，不过是希望美好生活，祈求安居乐业的诗句，共二十八个字。 萧一风轻念着“门关”二字，同时冷笑了一声。 他向小虫示意继续前行。 长长的街道极为宽阔，就算是十架马车同时并驾齐驱也没有丝毫问题。 萧一风对此也很是不解。 他好奇问小虫，“你们这座城如此大，修得如此壮阔，花费定然奇多，不知城主是何方人物，能有这么大的物力财力。” “额。”小冲心头略过某个阴影，他的脸色有些僵硬，不过并没有被发现，他快速解释道，“我们城主是个很低调的人，他平常不露面的，所以我也没见过他。不过他确实很有钱，在城里的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座小山，山里有一处极大的金矿。听人说，那里面挖出来的东西都是金子掺土。” 萧一风开玩笑道，“那位城主不会是因为这里有座大金矿，所以盖了这样一座城吧？可又为何我来时的城门处又那般荒凉无人？” “哦。那座城门早就被放弃了，没人打理自然会荒废。那处城门及外面的山谷小路，大多都是没有来过这边的人才会走进去的，我们是不会去的。一般人进去都会迷路。而且在归家城的其他方向，还有好多个大门呢。” “原来如此。”萧一风点头表示理解。 他忽地转头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白，不禁有些奇怪，街上路人不少，摊贩更多，正是她喜欢活动的地方。可是今天却转了性子，没有到处乱跑，分散萧一风一定的注意力，让他有了许多不适应感。 感受到萧一风的目光，小白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蔫答答的跟在后面走路。 “怎么了？又没有睡好吗？” “没有。就是觉得……没意思。”小白眉眼低敛，无聊的样子摆在脸上。 “怎么会，昨天刚进城时，你不还是很开心吗？”萧一风奇怪道。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跟今天……”小白挠了挠耳朵，不断在心里比较着自己的感觉，最后诚实说道，“确实不太一样，我不太喜欢这些人了。”她看着身边来来回回走过的人群，如此说道。 小虫见她不太高兴，连忙说道，“那我们走快些吧。前边有很好看的风景，姑娘你一定会喜欢的。” “走吧？”萧一风微微弯腰，征求着小白意见。 “嗯嗯。”小姑娘努努嘴，点头笑了笑。 三人走过很长的这段石板路，来到了一条大河边。 河岸两旁种着很多槐树，枝干粗大，树皮苍老丑陋，显然存活了好多年，一些树根浮于地表。 河水清澈无比，水中的藻类植物也也清晰可见，有一些船舫顺着水流漂在上面。 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人流量愈来愈大，显然这里很受人们的欢迎与喜爱。 三人突然停了下来，因为眼前出现了一座桥面不算阔达但跨河长度很远的大桥。 这是一座青石板桥。 在桥头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摆着小摊子，自己坐在马扎上，小锅里煮着一些热茶。 有零零散散的客人在矮桌旁小口啜饮，不时呼唤着老人加水。 他们走上桥头，看着远方的广阔的河面和青天白云衔接在一起，心胸顿觉宽广，悠然轻松了许多。 小虫不好意思地看着萧一风，“哥，你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我虽然能带着你到处看风景，却也不像其他的向导，可以整出好词美句来介绍这些美景。” 他的眼睛认真又无邪，“我要是胡乱说的话，那肯定又要丢人了。” 萧一风轻轻摇头，只道，“无妨，安静地欣赏美景，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 下了青石桥，他们来到了河岸的另一边。不知为何，刚才河岸那边人流量很大，桥上也有许多人，可到了这边，人数在急剧减少，已没有多少人了。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事实如此。 偶然间，他瞅到了在桥头下面的一棵大树旁，坐着一位钓鱼老翁。 他戴着斗笠，后背熊壮，盯着河面鱼钩的位置一动不动，一只手轻轻搭在了鱼竿上，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小虫目不转睛地正视前方，正打算溜过去。 那老人却开口了，不过没有转过身来，“小虫，又有客人啦？” 男孩僵在原地，不知老人这样做是何意思，以往他从不会这样做的。小虫笑呵呵地扭过头去，尽力的应付道，“嗯。我在带他们逛归家城的风景呢。” 老人放下鱼竿，站起身来，翻开身后的鱼篓子，拎出来两条肥美无比的大鱼，轻点下巴示意道，“拿着这鱼回去给你妹妹补身体用。” “不用了吧。”小虫有些抗拒说道，他最近吃鱼吃得很多了，“昨天你给我们的还没有吃完呢，这次就算了吧。”小虫的语气有些哀求的意味。 “拿着。”老翁只说了一句，就不再看他，他转过头看着萧一风，脸上带着探究的笑意，却又默然不语。 萧一风同样微笑坦然回视。 沉默片刻，老翁张嘴开始讲话，“小虫这孩子，打他前好些年入城的时候开始，就是我在照顾他们兄妹。”似乎是在感叹人世无常，他的语气很无奈，“挺可怜的，小女孩先天就是身体残疾。” 听到这些话，小虫僵立在原地。 片刻后萧一风甚至觉得小虫的身体在发抖，他的手掌轻按住小虫的肩膀，微微用力捏紧，“那还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呵呵。”老翁笑容更盛，似乎是个慈祥之人，他接着道，“这也没什么，我说这事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看完风景之后，你可以多给些赏钱，让他们兄妹的日子好过一点。” “当然。”萧一风侧目点头。 “呵呵。那便好。”老翁轻抚白须，坐回了小凳子上，继续回到了自己的垂钓状态，仿佛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一般。 萧一风推了推小虫的后背，将他唤醒后慢慢离开了桥头。 风景还没看完，三人继续走着。 离开那里之后，小虫好像恢复了自己的精神，到了某个地方也会说一些话，只是嗓音略微沙哑。 其间经过了某处高台，不过被封死了，没办法登上去。 台子旁边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这次却是看清了上面的两个字，三生。 再之后便是一大片亭台楼阁的区域，此处地势也高了很多，走进某处长廊里，高大的殿宇四面都是。 自刚才桥边对话以后，小虫就和萧一风并排而行了，而不会再超前半步。 “你很怕他吗？”萧一风看着前方，漠然开口。 ------------ 卷二 第四十章 不喜欢人 进入城中的第二个早晨 起床后，萧一风和小白再次溜达在街上，随意地走着逛着。 昨日在小虫的带领下，他们在那些景点游览了一番，他看到了一些线索，不过都太微不足道，拼凑不出足够的东西。 他的目光略微向下，似乎在盯着地面前进。实际上他的一部分意识已经分出来在和五鬼讲话。 “前辈，昨天你有什么发现吗？这城中的人和事在我看来都很正常。”说这话时，小白就在他的身边，不过什么都听不见。 萧一风瞥了眼小白的反应，觉得这逆龙印还真是神奇，他区区五境的修为便可以做到八境大物的心念沟通之举，这种感觉很美妙。 他依然将小白带在了自己身边，尽管小白今日不想出门。可是，在这城中，还是要三人在一起更保险许多。 “有的。”五鬼的声音似乎从沉睡中苏醒般，声调低沉。 “真的？是什么？在哪里？”萧一风有些惊喜。 “是。飘忽的阴气。在我们经过的所有地方。”五鬼对三个问题一一作了回答。 “阴气？”萧一风眉头皱起，再次想起了入城时看到的那个恐怖画面，心中惴惴不安。 “少爷可还记得，昨日大小姐突然说她不喜欢这些路人？” “嗯。可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萧一风担心地又看了看迈着奇怪步子前进的小姑娘。 “无事，少爷不必担心。若小姐真的是白虎转世的话，那应该只是她对于生命气息极为敏感锐利的原因。” 在萧一风与五鬼同行的这几日，每到休息的时候，五鬼就会和他们聊聊天，问一些问题，也会讲一些他自己的事。 这是在快速培养和增进感情吧，反正萧一风也喜欢和前辈聊一聊。 不过白虎的事说了，却还有一些事没有说。 萧一风习惯性地有所保留。 “我们进城的那个晚上，城中不显阴气，可昨日就突然冒出来许多。也许少爷你和小姐看不到，但在我看来，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明显。” “这些阴气到处都是，那些人群身上更重，大小姐感受到了那些阴气，所以厌恶。作为生命力强大的神兽来说，讨厌死亡腐朽的气息很正常。” 萧一风点点头。不过他又马上蹙起眉，很无奈地讲道，“前辈，可不可以别再用少爷小姐的称呼叫我们两个了，这太不合适啊。” “不不不。”五鬼果断地拒绝道，“这样称呼很好。” “你想，我不可能一直躲在你的影子里，总要出来见人的。而少爷小姐的身份可以很好地掩饰我们的行动，我们的身份。” 萧一风没注意到五鬼话语中的我们二字。 “我当然也不是你的奴仆，而是你的管家。所以你也不要总用前辈这个字眼，我也不太喜欢被人多恭敬地看待。” “管家？” “对，我以前啊，就是给某个家族做管家的。那时认识我的人都称呼我五先生。”他的语气似乎开始追忆那略显遥远的时间，“那是个不说大富大贵，但确实十分富足的小家族。族里的人对我都很好。” “后来呢？”萧一风是喜欢故事的人。 “后来？”五鬼的声音竟有些不稳，仿佛他的那般遥远的记忆对他依然能产生影响，他对此也有些吃惊，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们了，记忆中的脸庞已经完全模糊，只剩个轮廓，“后来啊，我有一次被老爷派出去运货给客人，过程很顺利，赚了许多钱。” 他笑了笑，“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老爷家的生意确实还不错。” “后来，我回到了家里。然后，他们就都死了。” 萧一风露出诧异的表情，右眼挤成了一条缝，街上的人因此还看了他几眼，嘴角带着一丝生涩的笑意，看着很古怪。 他看了回去，因为他觉得那人的眼神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慢慢远去。 萧一风回过神来，尽管五鬼这故事讲的很不好，直接跳到了结局，可正因为如此，他却也不能埋怨。 他下意识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五鬼自己给出了答案，“他们都被半妖杀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半妖食人的场景，对我影响很大。” 萧一风默然无语。 片刻后，他以心念和五鬼说道，“那以后我就管前辈叫五先生了？” “嗯，挺好。” “可您也不用叫我少爷了吧，我也不习惯这种称呼，我们也可以用亲戚的身份啊？”萧一风建议道。 “不，你就做少爷吧。” “为什么？”萧一风不解。 “因为我只做过管家，没做过其他身份的人，还是这个活我最熟悉。” 萧一风还想说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伪装的身份啊，五鬼的下一句话却堵住了他的嘴。 “作为管家，与你是雇佣关系。我们的关系可亲可远，我可以知道你的事情，也可以不知道你的事情。最不容易穿帮最省心。” 萧一风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前辈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说了半天，他的少爷帽子没摘下，却给他换了五先生的名字。 厉害厉害。 … … 二人又讨论了一会儿阴气的事情。 五鬼只说，这阴煞气出现的突然，且似乎缠绕在了那些城里居民的身上。这可不是多好的征兆，也许会有不祥之事要发生了。 他嘱咐萧一风接下来要小心行事后，就陷入了沉睡中。 五鬼施展这种融入阴影的特殊功法时，需要一定的休眠时间来恢复。 萧一风需要他时，他自会醒来。 萧一风又往前走了一段，一路上自然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情况，还是普普通通的城区景象。 他也想继续低调地查探，可是人总是要遇到一些不得不解决的事情的。 前方乱哄哄的人群围在了一起，不知有人再叫嚣着什么，喊着什么赔钱之类的，有个孩子的声音在夹杂其间。 萧一风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他快走两步，颇为费力地推开了人群组成的围墙，进到了圈子里面。小白跟在萧一风的屁股后头也紧忙往里钻，不然只怕萧一风前脚一抬，后脚人们就又把围墙建了起来。 小虫正被两个男人抓住脖领，双方面红耳赤地争吵着什么。 两个男人和小男孩比起来自然占尽了身高和力量的优势。 小虫的话语虽然铿锵有力，逻辑也很清晰，但他如何向后用力，终究无法摆脱那双像铁钳子一样的大手。 萧一风听了一会儿小虫的呼喊，大概意思就是，小虫撞到了其中一个男人，事后他已经马上道歉了，可对方依然不依不饶，也不要小虫赔钱，就是把他扣在这里不让他走。 如果小虫没有说谎的话，那么这两个男子就算是过于欺负人了。 小虫的话萧一风还是相信的，至少此刻的这几句话他是信的。 萧一风看了看围观人群，大多数都是茫然或漠然的。 他轻呼了口气，走上前，握住了那名男子的手腕，阻止他继续用力拽小虫的衣服。 他注意到，男孩的衣领有些地方已经开线了。脸上也是红红的。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道歉了，你又何必这样做。在大街上欺负一个小孩子，很光彩吗？！” “管你什么事，他小子不长眼，我就得教教他。你要多管闲事，就别怪我连你一起收拾。” 萧一风啧啧两声，内心十分不理解这种人的行为与话语，握住对方手腕的手开始用力，“放手！” 萧一风的声音已带着愤怒。 男子的手吃不住疼，松了开来。 另一名同行者见同伴吃亏，两人对视一眼，就要对萧一风抡拳头。 锵亮一声 月光出鞘，直接横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那脖颈上的肌肤似乎感受到了寒意，起了许多小的鸡皮疙瘩，大动脉也在颤抖一般。 男子瞬间双双变了脸色，他们一动不动仿佛僵直的尸体一般，双眼突兀无神。 萧一风皱了皱眉，轻喝道，“快滚！” 得了赦令，两人才恢复了神采，他们弯腰后退，快速离开。 没了热闹，围观人群也慢慢散去。 萧一风为小虫整理了下褶皱的衣服，捋顺后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走吧，你带路，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是啊是啊，走了半天路，累死了！”小白也在一旁附和道，事实上，他们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 以前两人赶路时，走的路可比现在远多了，有时他们常常走上一个白天，在山林间，小白可是活泼快乐得很。萧一风懂她的意思，心想小白真的变了许多，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见萧一风对自己那般温柔地笑，小白扭过头去，不多看他，也不让他看自己。 三人来到一处茶楼。 点上一壶热茶，静坐下来。 有名拉二胡的老人坐在角落，双目似乎失明般，双眼低垂盯着某处，手上动作不停，奏着乐曲。 旁边的圆台上，站着位小姑娘在浅吟低唱，和着老人的琴弦节奏，十分有韵味。看年纪，如果他们有血缘关系的话，那一定是爷孙合作。 看二人打扮，似乎过得并不差。 老人衣服的布料看起来比萧一风身上的长衫还要好。小姑娘也画着素雅的妆容，扮着一些头饰发簪。 萧一风抿了口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不是小说中会经常出现的人物组合吗？这能让他遇到？ 尽管与书中描述的贫苦模样不同，萧一风也失去了救助贫弱的机会，但他并不介意，反而很开心。有钱总比没钱好，这也是个很大的道理。 他此刻心中有一些熟悉感和不现实感来回交织。 “没事吧。别想那些了，是他们做的不对。”萧一风试图安慰男孩。 小虫看着桌面茶杯里的那一片上下漂浮不定的茶叶，撅着嘴摇摇头，道，“不，是他们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萧一风见男孩的头又低了下去，他轻笑了一声，似乎想通过笑声来激励他，告诉男孩他并不会这么觉得，“我觉得你很好啊，我就很喜欢你，努力赚钱养妹妹的小虫，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呢？” “那些人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就不是好人，他们不要脸罢了，你何必与他们比呢？那就拉低了自己了。” “小虫小虫，永远前冲！”萧一风喊了一遍小男孩名字的口号，想让他振作起来。 小虫听到这个也是抬起了头，他刚要露出一些笑意，只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随后又低下头，缓缓道，“他们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脏我是个小乞丐，而是因为，他们就是不喜欢我这个……人。” ------------ 卷二 第四十一章 小蝶 听着干劲十足的男孩这般说话，萧一风眉头紧皱，有些纳闷他为何要这样说自己，他偏了偏头，欲再劝阻男孩的消极想法。 小虫霍然起身，他抬头看着在圆台上唱曲儿的姑娘，侧目对萧一风说道，“我证明给你看！” 唱着某种独特腔调的爷孙二人已演奏到了曲子的高潮阶段，姑娘的音调拉到了极高的位置，茶厅下面顿时有人叫号鼓掌。只是在这间隙之中，夹杂了轻轻的掌声，并且故意与人群的节奏有所不同。 那位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二胡也像正常燃烧的火堆突然熄灭一般，在这种精彩的表演时刻突然停下来让人很不痛快。 唱曲儿姑娘冷冷地盯着轻微但有节奏鼓掌的小虫，眼神中的厌恶甚至憎恨的表情十分明显。 场间的人都看了过来，表情冷漠。 小虫停止鼓掌，看了场间的人一眼，坐了下来，头又低了下去。 乐曲又继续奏了起来。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萧一风此刻一头雾水，十分地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他尝试着问小虫些话，却又不知从哪里问起，“你……” “若是你和我一样，在这城中这般住几年，也会被这样讨厌的。”小虫幽幽说道。 萧一风琢磨着这句话蕴含的信息，没有多询问。他又想起刚才小虫情绪低落时的那些话语，仿佛听出了很多不同的意思。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萧一风起身对着二人说道。 “去哪里啊？”小白随意地问道。 “去小虫家。”萧一风目视前方，微微一笑。 小虫先是跟在后面走，接着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想清了萧一风的话后，他的身子震了一下，跑到了三人最前面，拦住了萧一风讶然道，“去我家？” “对啊，快中午了，去你家蹭顿饭吧。”萧一风笑笑。 “可是……” “怎么，不方便吗？” 小虫万分的犹豫，他断断续续道，“我家很破的，而且我也不会做好饭好菜来招待你们。” “没事，我来做就行了。正好去看看你妹妹。” 见萧一风对他妹妹也很关心，小虫的心里滋味难明，他轻轻地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绕过了一片繁华地带，他们来到了某处安静的城区。 只是和那华贵的府邸与殿廊比起来，这一片区域更像是“贫民窟”一般。他一路走来，发现这里人们的穿着好像还没有小虫一个孩子穿的好些。 连一座瓦房木屋都没有，全是土坯房土墙，老化问题也十分严重。 走到某个胡同，小虫回头看了一眼，提醒道，“里边路不好走，你们小心。”说完，带头迈了进去。 胡同里边潮湿阴暗，似乎阳光也进不来一样，某些不显眼的地方有着发臭了的小水坑，道路也是不平，一会儿高起一陇，一会儿洼下去一块。 小虫小心地偷偷观察着萧一风和小白的表情，但没看出什么。 他脚下的步伐仍不由得越来越快。 来到一处栅栏充当门户的院子前，小虫先是喊了一声，“妹妹，我回来了，今天有客人来咱们家啦！” 话语中终究是带着开心。 萧一风心里有些许的怪异，还没进院子里呢，就这样喊，会不会太早了。但他也没多想，万一这就是人家的习惯呢？ 荒草丛生的小院，角落堆积着一些木柴杂物，窗台上摆着一些破烂布袋。 唯有院子一侧的槐树旁，是一块略显干净却突兀的地方，树的后面隐约搭着一个小棚子。 萧一风跟着进了里屋。 屋内倒是清净少尘，显然打扫得勤快了许多。 他看向坐在炕上，背靠墙面的一个小姑娘，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就是小虫的妹妹吧？” 小女孩儿年纪看起来要比小虫小一些，常年不见阳光的脸上呈现惨白色，病怏怏的样子靠在墙上，嘴唇也没有一丝红润，她的双腿被一床棉被盖住，看来如小虫所说，她是双腿瘫痪了。 “你好，我是小蝶。”小姑娘费力地坐直了些身子，微微点头，笑着和萧白二人打招呼。 “小蝶，这就是我前天与你说过的那两位对我很好的客人。这是萧大哥，这位是小白姐姐。”小虫乐呵呵地向妹妹介绍两个人。 事实上，这是这个家里第一次迎来客人。 “我帮你妹妹看看她的病吧？”萧一风试着问道。 “哥你会医术吗？”小虫惊喜问道。 “当然不是，不过我是修行中人，总会懂一些东西。我来试试。” “好好。小蝶，让萧大哥看看你的腿吧？” “嗯。”小姑娘见了外人很害羞，说话如细蚊声一般。 萧一风走过去，把手搭在小姑娘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腕上，查看她的经脉。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十分地迷惑不解，他柔声对着小蝶说道，“我要放一点灵力进你的身体里，如果你感到疼了，一定要和我说！” 小姑娘紧张的点了点头，神色格外认真。 很可爱的小姑娘啊，萧一风心想。他同时看了一眼已经爬上炕头和小蝶肩并肩坐在一起的小白。 自己这个妹妹也不错啊。 他眯上眼睛，意识下沉，来到灵海这里，和小老虎要了一点点精纯的神源本息，又用一丝灵力包裹住它，将其慢慢地渡入小蝶经脉中。 小蝶的脉象虽然有些弱，但很正常地在跳动。萧一风先前已经用灵力在她身上经脉里游走过一遍了，不过只有她的上半身是能通行的。 他一开始没有说，是因为他对灵力的掌控很有把握，不会伤到小蝶。可现在他用了白虎的神源本息，就要谨慎一些了，不过他也没必要去说白虎之类的事了。 小蝶的下半身经脉就很奇怪，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萧一风渡入她体内的灵力仿佛找不到任何向下走的通道，好像一条路，突然就断了一样，这太奇怪了。 正常来讲，路是走不到头的。只要向前走，就会一直有路可走，哪怕只是又一次的循环。 正常人若是失去下半身，只怕连上半身能存活的机会也很小。 他小心翼翼地将灵力再次送到断路的地方。同时灵力的包裹打开，放出了一点点的神源去尝试触碰那毫不存在、毫无可见的路。 萧一风睁开眼睛观察小蝶的表情，希望她能有些反应。 可小姑娘依旧是无力虚弱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变。 “怎么样？”小虫充满希冀的问道。 萧一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小虫顿时有些失望。 “没事，哥哥，我的病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再说……”小姑娘忽地闭上了嘴巴，好像接下来的话不能再说了。 “怎么了？”小白搓搓她那冰凉的小手，像个姐姐一样关心问道。 “没事没事。”小虫急忙解释道，“就是我们遇到过一个高人，他说我妹妹的腿只是被人借走了。” “借走了？” “是，他说是有人施展了阴邪之术，把我妹妹的腿拿走了。据他说，我妹妹的腿不是一般的腿，是冥王之子的腿散落在了人间。正好落在了怀着妹妹的我娘肚子里。” “高人没有说怎么把腿拿回来吗？”萧一风好奇问道。 “没有。”小虫抿嘴摇摇头。 “好了。”萧一风站起来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又对着床上的女孩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嗯嗯嗯。”小白在旁边不停点头。 说实在的，萧一风很久没亲手做饭给她吃了，她还是很怀念的。 … … 从项链中取出东西的这一手表演也让小虫这个年纪的孩子惊喜不已，萧一风看着他和小蝶讶然的表情，心想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表现啊。 本来小蝶身体不便，不应该跑到院子里来，可小白坚持要带她出来理由是铺在她腿上的被子都有些发潮了，让她出来晒晒太阳顺便晒下被子多好。 萧一风和小虫也觉得这个提案很好，最后由个子最高的萧一风把她抱了出来，放到了一把躺椅上。 取出的锅碗桌席摆放好，萧一风又取出他的食材，储物空间中的时间流速极慢，这些东西还可以食用。 萧一风站在那里快刀切菜，同时问道，“小虫，最近这一个月归家城来的外人多吗？” “额，哥你问这个做什么？”小虫有些诧异。 “我有个朋友走在我前面，他着急回家，不知道他有没有进来这里。”萧一风从容解释道。 “嗯……”小男孩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说真话，“应该没有。我有一群朋友，就是第一天在城门那里，你见到的那些孩子，他们的消息很广泛灵通，因为我要给客人做向导，所以需要知道更多的外人进城的消息。” “不过，你是我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嗯。”萧一风淡淡地应了声，听不出他的情绪如何。 小虫机灵地点头，“那不正说明你的朋友没有迷路吗，这算是好事情吧？” “当然。”萧一风肯定道。 白菜出锅，酱汁撒上。 同时另一个锅里还炖着两条大鱼，咕咕水泡冒个不停，这都是那个钓鱼老翁送给小虫的。 萧一风看着那肥美柔嫩的鱼肉，心里感叹那老翁运气真好，钓鱼本事也绝不会差，不然怎能钓到这种大鱼？ 萧一风依旧忙活个不停，突然间，他点头说了个好字。 在一旁打下手的小虫没听清他的话，问了一句。 萧一风只答，“没事，刚才走神了。” 小虫不以为意。 饭已做熟，端上餐桌。 四人分发了碗筷 小白便第一个动了手，吃的那叫一个香。 萧一风笑笑，看着米饭没动一口的小蝶问道，“你怎么不吃啊，我做的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小蝶青涩地摇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其实不太饿。” 小虫在一旁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下，把碗端起来递给小蝶，轻声道，“你多少吃一点吧，这是萧大哥忙活了好久的心意，不饿的话可以少吃一点。”他的神情竟有些不忍。 “嗯。”小蝶的声音依旧很小。 萧一风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滋味不大，好像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吃啊？ 同时他听完了五鬼刚才通过逆龙印所说的话。 他沉思片刻，忽地对小虫说道，“明日我们要离开了。” ------------ 卷二 第四十二章 小井 “啊？”小虫惊讶地放下了筷子，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快问道，“为什么你们要离开呢？” 小白的表情中也有一瞬而逝的好奇，昨天不是还和五鬼商量着多待些天，好好调查一下的嘛，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不过她没有多话，只是接着动嘴吃饭。 “城中的好风景我已看过，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我也有事情要做，要去很远的地方，路上也需要很多时间。”萧一风笑着解释。 “那……就让萧大哥他们离开好了。”小蝶在一旁弱弱地发言。 “不行！”小虫猛地向着小蝶喊道，“绝对不行！你在说什么呢？！” 小蝶被哥哥吓得往后一缩，咬着嘴唇低头不敢看人。 小白皱着眉头将小蝶护在身后，瞪大眼睛盯着小男孩，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如果他敢再多大喊一声，小白绝对会揍他的。 小虫也知道自己反应太大了。 他转头看向一脸审视表情的萧一风，尴尬的笑了一声，尝试找补一些东西，“不是，我的意思是，明天晚上城里会有一个节日，到时候会很热闹，大家都会从家里出来到街上。我希望你们能留到那时候。” “过节？什么节？”小白问道。 “额……好像是什么鬼节。”小虫模糊地说道，好像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样子，“但是不是真的有鬼，就是会有一些人扮作鬼的样子，做些祈福驱鬼的活动。还是挺有意思的。” 萧一风沉吟半晌，最后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小虫见他答应留了下来，心中松了口气，同时满含歉意地向小蝶看去。 小姑娘依旧缩在椅子里，低着头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吃完饭，萧一风就和小白离开了，同时和小虫约好明天晚上一起逛街看看鬼节的活动。 小虫目送他们离去，又闭上栅栏的门，悄悄走到小蝶的身边，轻声道，“妹妹，我不是故意吼你的，只是你知道的，时间来不及了，我们不能让萧大哥离开。他也离不开。” “可是，萧大哥他是个好人啊，小白姐姐也那么温柔，就让他们离开又能怎样呢？这腿我也早就放弃了，哥哥你又何必一直执着呢？”小蝶一口气说了很多，带着哭腔，“他帮我看病，还做饭给我们吃，我们却要害他，这……不对啊。” 小虫低下头，眼神黯然，他又撇向妹妹的双腿，纤细娇弱。 “不。”他说着这话，复又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坚定冷酷，“他不是第一个对我们这么好的人了。我们早就没回头路了。” 小蝶听闻这话，有些绝望，她钻入哥哥的怀中，眼里的泪水不断涌出，打湿了衣服。 … … 回到客栈 五鬼的身影立即显现于二人身后，萧一风转过身来，语气复杂地问道，“你真的看到了？” “是的。”五鬼双手笼袖，颔首道，“在那槐树后面的棚子里，有一口小井，很深，阴寒之气也很重。我下去看了，井底有一口棺材。” “你看到是为谁准备的了吗？比如有没有牌位一类的东西？”萧一风追问道。 五鬼轻轻摇头，说道，“没有。不过……”他迟疑了下，终是说道，“那口棺材的体积并不大，像是给……孩子用的。” “孩子？”听到这里，萧一风悚然一惊，他的内心突然很难过，很不痛快。他隐约感觉到了很多东西，都是他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事情还没有摆在他的面前，可他已有了不好的直觉和预感。 他轻呼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事情应该就要来了，也许就是明天的鬼节。到时，这座城到底如何，也应该会有个答案了。”萧一风的神色冷静无情，他理智地分析道，“我们之前一直都是白天在出去调查，这也许是错的。也许有些事情只有晚上才更容易看到。” “那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吗？”五鬼问道。 “当然。” “好啊好啊。”小白兴奋地叫着，“好久没有晚上到处乱跑了，我们去哪里啊？” “小白。”萧一风微笑说道。 “不行，我就要去！”小白以为萧一风要反对她的话，急着喊道。 萧一风一愣，接着哈哈笑了起来，小白还真是可爱，他看着小白古怪的神色，带着笑意说道，“我也没说不让你去啊。这座城未知的东西太多，这就意味着危险，你还是跟在我身边我最放心。” “那你叫我名字是要做什么？”小白虽信了他的话，可脸上依旧有些怀疑的表情。 萧一风收敛笑意，眼神认真清澈，“你发没发现你变了许多，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他思考了一下，继续道，“大概是从妖神禁地出来之后，很明显。” “是嘛？”小白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撅着嘴巴怒问道，“你想说我没以前能打了？嫌弃我是个凡人了？我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个小姑娘……”她后面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现在好像确实只是个体力好一点的小姑娘。 “不是不是。”萧一风想着，这说话风格倒是没变，“你的态度变了，对于……我之外的人与事。” “怎么变了？”黑裙小姑娘隐约知道他的意思，但就是不想承认。 “你开始关心那些以前从不会看一眼的事了，也不再那么冷漠，而是变成一个温柔可爱善良的小姑娘了，比如今天你对小蝶的表现，在我看来，是极好的。”萧一风慢慢夸赞道。 小白扭了扭身子，她被萧一风说得浑身不自在，依旧有些死硬地说道，“随你怎么看，我反正还是我。” “当然。小白永远是小白。”萧一风笑笑，后面的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他永远会把她看做自己最亲近的小猫咪的。不过小白恐怕会把这句话当成他对她主人身份的宣告，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他们两个既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也是相依为命的家人。 小白对萧一风来说，是绝对重要、绝对不可抛弃的存在。 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为她付出。 … … 夜晚降临，今夜繁星点点，月亮也高高挂起，并且趋于圆润，明夜会是月圆之夜。 路在星月的照耀下不再那么漆黑模糊，萧白二人一同攀上某处城区的屋顶，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什么。 “太安静了。”小白悄声说道。 是的，周围的环境太过于安静了。这很怪异。先前他在客栈里休息，就发现住宿环境很静谧，他以为是客栈的服务好。 可现在看来，一旦入了深夜，整座城都静了下来，仿佛没有人一般。 静的可怕 小白眨眨眼，蹲下来伸手掀开了一角瓦片，伸着脑袋往里看。 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仔细寻找着什么。 可是本该住着人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铺盖也叠的十分整齐的放在床头。 她把瓦片塞了回去，冲着萧一风失望地摇摇头。 “分开查看，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汇合。”萧一风叮嘱道，“千万别贪玩，如果遇到危险，直接喊我。” 小白对于萧一风突如其来的“信任”感到很惊喜，自从她化为人形成为一个普通的少女后，萧一风很担心她的安全，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或者离他很近的地方。 可现在他给予了她一定的“自由”，这让小白很是高兴。 她兴奋地点点头，直接冲了出去，瞬间跳到了另一处屋顶上，同时示意萧一风往另一个方向走。 萧一风无奈笑笑，知道小姑娘在高兴什么，他这次也没办法，城区太大，他一个人看不过来，但若是真的想要发现点什么，也许就需要大量的寻找调查的结果来支撑，所以只能分开行动。 不过高兴的小白不知道的是，五鬼已经融入了她背后的影子，在她不知不觉间。 哪怕有月光清辉的照耀，依然很难发现五鬼的鬼魅活动。 五鬼的这门秘术施展过程中是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堪称暗杀偷袭的绝好法术。 萧一风在一处处房屋的屋顶上来回跳跃，可从远处看是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的。 从近处来说，也是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萧白二人的潜匿功夫都很高，按照萧一风所看的武侠小说中的说法来讲，那就是如幽灵一般，又似风过无痕，雁过无声。 他绕着一片区域转了个大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和小白分开的地方赶。 他看到了许多东西，所以此刻表情很是凝重。当他又看到小白的神色也不轻松时，他知道自己终于发现了这城中的一点秘密。 “你看到什么了？”萧一风轻声问道。 二人在背着月光的屋脊背面坐了下来，交流刚才的收获。 “大多数房子里都没有人，可白天街上有那么多人，难道唯独这片城区不住人的吗？”小白疑惑不解。 “可是房子里的摆设、布局还有一些痕迹，都像是有人近期在这里生活过才对。”萧一风补充说道，同样困惑。 “我还看到了棺材，很多个棺材。”小白的语气更加认真，因为这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萧一风再次补充，他们两个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并且那些棺材就放在卧室里。正常人怎么会这样做呢？” 小白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兴奋，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有的棺材没完全合拢，我看到了，里边有人。” 小白的眼神忽然神秘兮兮的，她悄声说道，语气飘飘，“是白天我们见过的那个唱戏的姑娘。” 这次萧一风真的惊到了，白天见到的人为什么晚上就进了棺材里，难道说，这些人都在那里面睡觉吗？若是这样的话，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一家的卧室床上是有人的。 “我还下去看了看。”小白轻轻讲道，她顿了一下，盯着萧一风的眼神看他反应，似乎怕萧一风怪罪自己冒进。 萧一风轻呼口气，示意让她继续说。 小白更高兴了，她悄悄说道，“我下去看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 萧一风有些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发现了城中的一点秘密，可他也发现自己想不通这秘密。 小白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更何况五鬼也没有说话，这就表明她说的是真的。 “前辈，怎么办？”萧一风以心念问道。 “我们看了这么多处人家，人不见几个，棺材也并不多。那么其他人去哪里了呢？”五鬼依然淡定，冷静地分析现状。 萧一风听到前辈沙哑沧桑的声音，心也静了下来，“如果这片城区人口数量正常且按照我们发现的规律，他们也都是在棺材里的话，那我们就应该去找哪里有这么多棺材。”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五鬼肯定道。 能放很多棺材的地方空间一定很大。 萧一风仔细思考，他翻找自己的记忆书阁，认真查看每一天记录，突然，他的注意力盯住了记忆书籍上的两个字，金矿！ ------------ 卷二 第四十三章 金矿有“金” 金矿 这是小虫之前说过的一个地点。他对这座城的很多信息都来自小虫的叙述介绍。 他嘴角撇了撇，不知道这其中他能相信的事有多少。 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小虫的表现有正常自然的时候，也有不正常的时候。 正常的时候，他虽然侃侃而谈，但总给人一种半真半假的感觉，萧一风心想，也许正因为他年纪小，才更具有某种迷惑性。不正常的时候，比如他对着小蝶发火的时刻，反而透露的是真实的感情。 此处的正常不正常不是指师秀那种遭受打击的精神正常与否，而是他是否压抑着自己。 那一刻，萧一风反而并不意外。因为在他看来，那个男孩身上也背负着让他很累的责任。 也许最后看来，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可是，我们依然要在无望的过程中，去寻找那一丝希望。因为我们在乎。 这是他从男孩身上看到的，也是他过去某个时刻的想法。 那么现在的萧一风呢？ 他又该如何做呢？ “我们现在去吗，还是等到明天天亮？”五鬼询问道。 “没时间了，明晚就是鬼节，我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就要去，尽量掌握信息。”萧一风没有片刻的犹豫，坚定说道，眼神认真。 “好。”五鬼没有多讲，他其实只是做了个发问的角色而已，如果是他，当然也会去，立刻去。 话不多说，萧白二人在房屋阴影的掩护下，故意躲避星月光芒的追踪，穿梭于小巷胡同。 城中的其他地方果然也像刚才的发现一样，周遭环境寂静的可怕，毫无人影的行踪，但他们依然需要谨慎小心。 两刻钟后，二人来到某座光秃秃的小山前。 土地荒芜，渺无生迹。 两人绕过山头，看到了一片巨大的矿坑。 下面坑坑洼洼，杂乱无章的土路交叉在一起，很是难看。 “怪怪滴呀。”小白歪歪头，脸上带起诡异的笑容，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她的笑容更显鬼魅，眼睛中浮现妖异的竖瞳。 黑眼白瞳 她的这具少女肉身终究不是普通的人类。 前方矿坑中有大大小小不少矿洞入口，萧一风指着某处最大的洞口，轻声道，“去那个吧。” 萧一风揽住小白的腰，二人飞跃而下。 进到矿洞中，沿着斜坡而下，没走多远，他们似乎就来到了一处地底世界。 因为这里并不是狭窄拥挤的小洞穴，只能有往来通道用来行走，而是一处极大的洞窟。 而且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金矿，整座洞穴更多的是天然形成的痕迹，也有人工挖掘的痕迹，将洞穴的宽度和高度都拉大了许多。 可是这里决然没有任何开采黄金而留下的证明。 萧一风进入这里后，墙壁上的火把无端燃起，到处都挂着大火把，照亮了整座洞窟。 萧一风震惊地看着这片地底世界，眼神的波动表明他此刻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脸皮也似是在颤抖一样。 小白也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难以相信看到的景象。 在前方的干燥地面上，摆放着无数的棺材，一排排，一列列。 数也数不清，望也望不到头。 萧一风握紧拳头，他的心中惊怒交加。若是……这些棺材里都躺着人，而且都死了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 究竟是谁做了这种事？！ 终究还是要下去的。 小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得到应许后，先从滑坡上顺着跑下去，萧一风无言地跟在她的后面。 萧一风的手放在一具棺材上，轻轻摸索。 棺材的材质并不是多好，只是普通的树木而已。 他犹豫片刻，还没来得及打开，却发现了小白的异样。 担心小白出事，萧一风快步走了过去，将盯着棺材不断后退的小白护在身后。 原来小白在下来的那一刻，就直接打开了一具棺材查看。 不过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竟然很是惊讶，看表情也显然有些蒙住了，不过倒没有害怕的情绪。 萧一风好奇地看了过去，在看到棺中人的那一刻，他也蒙住了，十分不理解自己看到的情况。 棺中人脸色惨白，怒睁着双目，不过眼色早已无神，显然死去多时，不过他的神情表明了他死前强烈的怒意和不甘心，甚至，萧一风隐约还看到了他瞳孔深处的某处惧意。 萧一风摇摇头，觉得刚才的感觉更像是幻觉。 “金翔为什么会在这里？”萧一风疑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巨大空间上空。 原来，棺材里的人竟是如织城的四把手，主管刑事缉拿的狠辣人物金翔。 五鬼也沉不住气了，毕竟在过去的很多年监牢生活中，金翔算是他见面见得次数很多的熟人了。 除去那次拍卖会的预展览之外，他一般是见不到太多其他人的。来来回回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 五鬼凝聚人形，走到棺材近前，手放到金翔的脖子处，摸了一会儿，慢慢转身，带着思考的神色皱眉说道，“真的死了？” 他的语气依然带着怀疑的语气。 尽管事实就摆在面前，他们三人都是不太相信的神色。 金翔的机警冷酷在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点三人都有体会，五鬼对此更是深以为然。 从年龄上来讲，他在刀口上行走的日子绝对不会比金翔少，但是他也不太愿意遇到金翔这种人。 有的人在阴险狡诈方面是会有很高的天赋的，他们天生就心狠手辣，行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金翔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他在如织城最后的混 乱爆发前以及之后的事情走向都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那是因为他看到了事情的不可逆性，他不可能一人对抗当时城中的六大家。师秀的一意孤行也让他很失望，他亦是果断地放弃了“兄弟”。 尽管他没有表现出太多自己的能力，但萧一风依旧不会低估他的实力。哪怕他在那个夜晚跑赢了金翔，他也不觉得自己就能全胜金翔，这种人一定会是可怕的敌人，这是萧一风面对他时的直觉，萧一风不会怕，但是要表示某种尊重。 可他现在躺在了棺材里。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明明在罪城混 乱的时刻，他果断的放弃一切。选择保护自己，这种小心保命的人物又怎么会让自己死在这种地方？”萧一风声音疑惑问道，不知是在问五鬼小白，还是自言自问。 没有人回答。 小白也再次走近棺材，她似乎又看到了什么。 “只能说，这里果然是大凶之地啊。”萧一风感叹地笑了笑。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能笑出来，也说不好萧一风的心态到底如何，他自己也形容不出来，但总归是不怕的。 小白惊奇地转过头来，挥手叫萧一风靠前，同时指着棺材里面某处，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萧一风屏气凝息，双目红光闪过，看向棺材里黑暗的某处。 那里好像刻着一些符号，仔细看去，那似乎是一个……鱼字。 “鱼？于啸？”五鬼惑然问道，“这金翔到死还在念着自己的结拜大哥？若是这么讲兄弟情义，又为何在罪城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呢？” “也许他对那个于啸心有愧疚，在临死前后悔不已？”小白尝试说道。 “又或许他临死前留下了杀自己的凶手的身份线索。” “可是说鱼的话，不就是那个面也没见过的鲤鱼精于啸吗？不然还有什么，难道是我吃过的鱼吗？”小白十分苦恼地说道，一到动脑子动不明白的时候，她就要暴躁一些了。 萧一风手抹上鼻子，中食二指来回摩挲，陷入思考，鱼…… 听到小白的话，萧一风的脑中浮现了今天中午他炖的那两条肥美鲜嫩的大鱼，以及桥头树下的那个垂钓背影，还有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他霍然抬头，语气不是特别肯定地看着五鬼，说出了某个猜测，“不是于啸的鱼，也许是渔翁的鱼。” 话一说完，他心中的想法反而十分坚定下来，“就是他。” “那日第一次见他时，他还送了小虫几条鱼，当时小虫的表现很反常。我问小虫为何那么怕他？他只说，受了人家恩惠怕还不起，不想再欠人情。” “我觉得不是这样。也许……那个渔翁是个比金翔更恐怖可怕的人，所以才让一个小男孩如此害怕。” 接下来，他们三人又打开了一些棺材，里面果然是都躺着很多人，毫无生息，脸色白得可怕。 棺材的材质，愈是往洞里面走，愈是老化的厉害。 在火把的光亮下，棺材群看起来依然是黑压压的一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积攒下的数量。 萧一风轻呼口气，他们此刻已出了洞窟中。站到了小山的最高处，感受着夜风拂面，不过他的感觉并不好。凉风吹去了他的震惊与疑惑，他的脸上现在更多的是冷静平稳。 可在无波的水面之下，流动着的是隐隐的怒意。 萧一风感受到了那股被自己在罪城时成功压制住的魔念恶意再次于心中翻滚。自从在罪城中压住它后，这段日子萧一风就没受到过影响。 可现在，暴躁的气息一瞬间就游遍了全身，这次的心念影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快而猛烈。 萧一风不再死硬地压制着它，反而有些着迷于那股暴戾肆意妄为的感觉，好像这才是决解问题的出路和办法一样。 灵海中的小白虎看着身下不断翻涌的黑色气团，眼中惊怒，它仰头向天，一声高亢的虎啸直冲天际。 虎啸声直接冲到萧一风的意识深处，他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切不过是不到一息的时间，甚至快到了连五鬼都没有察觉到萧一风身体的异样。 小白倒是奇怪地看了萧一风一眼，可是那突然异样的时间太短，就连小白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接下来萧一风正常的发言也让她打消了疑虑。 “事已至此，我们怎么办呢？少爷。”五鬼的声音沉稳地响起。 “遇到这种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萧一风的手轻抚上月光，他的目光平静淡然，似乎此刻遇到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他感到困难。 他并非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遇到危机，只是他不是很在乎这些。 “拔刀就好了。”他的语气愈来愈平淡。 ------------ 卷二 第四十四章 你的眼神 如这几天的每个清晨一般，萧一风和小白照常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街上的人群似乎又都回来了。 这是萧一风的第一感觉。 哼，真是好诡异的情况，萧一风心想。 他看了那个对待跑堂很严苛多事的老板一眼，招呼着小虫进店。 萧一风看着小虫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伸手从碗里拿了一枚煮熟的鸡蛋，剥开吃掉。又拿起筷子，开始夹些小咸菜。 萧一风心里有些失望，甚至有了一点厌恶，他按耐住不好的情绪，自己站起来给他盛了碗粥，缓缓道，“小虫，今天晚上既然有鬼节的庆祝活动，那不如带着你妹妹一起出来逛街吧。” 小虫嚼着的嘴巴停了下来，他诧异地看着萧一风面带笑意的俊秀脸庞，拿着筷子的手反复挥到，““不了不了，她又走不了路，不带她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以后？”萧一风疑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以后的日子里，小蝶她的腿能治好吧？”这话听着有歧义，甚至可以听成带有不好的诅咒之意。但此处情景下，二人都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 “啊？”小虫这下真的停了下来，看着萧一风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他已经隐约感受到萧一风话语中的试探意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虫……”萧一风的话语显得语重心长，对于一些人，他是不打算和他们绕来绕去或者打太极的，眼前的这个男孩更没有这个必要，尽管男孩似乎要害他， “我昨晚在城里逛了一圈，人很少，比白天的人少太多了。”萧一风摇头，表示这在他看来不是很好的情况。 小虫干笑两声，仿佛在解释，“这不是很正常吗，天黑了人们都回家睡觉了，街上怎么会有太多人呢？” “单纯这样说肯定不对，但我去到的，是他们家里面。”萧一风淡淡说道。 听闻这话，小虫眉头一皱，紧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慌张躲闪。 萧一风继续道，“而且最奇怪的是，你说，怎会有人在卧室的房间里放上棺材呢？这能睡到好、睡得着？”他盯着小虫的眼睛，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小男孩低头不语，保持着沉默。 “我还去了矿场。”萧一风再加一码。 小男孩的肩膀猛地一抖。 小白依旧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的早饭，这是每天都要好好做的事。她对于场间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萧一风轻轻按住小虫的肩膀，微微用力，他的语气带着某种请求，似乎想把他从哪里拉回来， “小虫？” 小男孩猛地站起来，连长条凳都碰倒了，发出大的声响，胖老板和跑堂小二还有场间其他桌子上的客人都看过来。 萧一风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不出的冷淡无情。 小男孩连着后退几步，他垂下的双臂靠拢在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却不断颤抖，身体也摇晃不止，嘴里不断念着，“不行，不行，不行……” “小虫？”萧一风担心地问了一句，他没想到小男孩对于他的直接询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行！”小虫猛地抬头大叫，挥手挡开了萧一风伸过去的手，他看起来又生气又害怕又无助，“不行，这次不行。萧大哥，我求你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没办法。” 小虫再次后退，同时不断摇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说完，他从客栈门口飞奔了出去。 萧一风眉目复杂地看着早已没了男孩踪影的门口，久久没有转身。 “不拦他一下吗？”小白吃得饱饱的，擦了擦嘴在一旁问道。 既然小男孩要害她和萧一风，那在她看来，就没有任何眼泪和悲痛值得她去可怜，也没有人值得她去原谅。 萧一风摇头不语，他转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凳子，没有去扶起来。 他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放在桌子两角，他转身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某个客人，那人看起来似乎是在看热闹一般。 萧一风冲他扯了扯嘴角，同时冷意十足地问道，“看够了吗？” 那人仍是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萧一风眼前，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以及随之而来的厌恶。 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后那人才扭回身去。 萧一风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心里再次泛起寒意。 他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如龙潜海底，沉静厚重，“我知道你在，过来坐啊？” 没有人理会萧一风，仿佛他在自言自语，场间根本没人认识他。 小白眨么眨么眼，不知道萧一风在说什么，不过她还是警惕地看向四周坐着的人。 “今天也在钓鱼吗？总不用我跑去桥那边找你吧。”萧一风悠悠说道，同时为自己沏了杯茶，啜饮起来。 胖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肥胖的屁股占满了长条板凳一般。他拎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地饮了下去，嘴中发出哈的一声。 “少侠聪慧过人，英雄少年。”胖老板先是称赞，又接着问道，“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我的？” “哼。”萧一风轻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有意思，他抬起头，看着老板的眼睛，淡淡道，“不是我多聪明，而是你自己的问题。” “哦？”胖老板的声音很好奇。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看我的次数太多了。”萧一风慢慢解释，“从进城开始，我就觉得有人在偷偷观察我们，可我总是找不到是谁、在哪？直到在桥头遇见你，你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什么印象？”胖老板似笑非笑地望着萧一风，很开心的样子。 “就是现在这种眼神。贪婪，阴险，似乎还有……”萧一风正在找词语描绘他眼神里的那种特别的光芒，不是阳光，而是噬人的黑光。 “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感。”胖老板自我补充道。 “那日和小虫见过你后，他就很害怕。更何况你主动看我许久，我已足够彻底地记住你这种眼神，后来，在我们逛景点时，哪怕是昨日，你依旧是这种眼神。只不过你的样子看起来不是你，只是个过路人。” “我不知道你是用了易容还是什么附身手段，但总之，你的眼神没变。” 胖老板笑了笑，拍了拍肥大宽厚的手掌，因为少年说得很对。 “没办法，我实在太兴奋了。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已等了百年之久，我渴望成功已渴望了无数个日夜。我总是忍不住看看你，因为你是我最后需要的一个人。” 他的话语很快，他的眼神也炽热无比，同时看向了小白。 “不，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需要的人。” 见他将邪恶贪婪的目光望向小白，萧一风再也忍受不住。 他右手出掌，猛击桌子的边沿，一股灵力搅碎木头，冲向了胖老板，直接将他击飞出去，砸到了角落里，不省人事。 旁边座位上之前被萧一风呵斥的那人转过身来，阴阴笑着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你从入城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死亡。” 萧一风不理会他的话，径直问道，“你能操控这些城中的百姓。” “当然，如你所见。” 路人的话似乎很得意。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人到底还算不算活着？”萧一风压住心中不断涌起的那股恶意，手扶上月光刀，压着嗓子问道。 “今天晚上是归家城的鬼节。到时候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萧一风站起身来，就要拔刀。 “你杀了这个人是没用的。我也不会让你找到我，今天晚上之前，我不会再出现了。” 萧一风深吸口气，狠狠地盯着路人的脸，哪怕这个人根本不是钓鱼翁，他的声调如沉闷的轰雷一般，“好。今天晚上，我们见一见分晓。” 路人笑着点头，还是那般阴险的感觉。 突然一刹那，场间的人似乎都清醒过来，连厅内的光线也强了几分，外面街上的声音传了进来，吆喝声叫卖声不一而足。 那个路人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很可怕很凶狠的看着自己，吓了一大跳，猛地后退靠在了桌子上，大喊道，“光天化日，你要做什么？！” 萧一风无语地带着小白离开了客栈。 胖老板悠悠醒转，在小二的搀扶下，他轻骂着痛哼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 出手的最后一刻，萧一风终究是留手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此刻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在活着。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怒意而冒下杀手。 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喧嚣吵闹的气息充斥耳边，他却反而感觉到了无尽的虚假以及沉默的愤怒。 “那个渔翁必须死。”这是萧一风此时此刻唯一的一个念头。 察觉到此，他马上拉着小白离开了人群，前往了人少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这心中的恶意魔念再次爆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抵抗得住。因为在这里他遇到了另一个纯粹的恶。 比之罪城来讲，更邪恶，更瘆人。 萧白二人来到了老城区的那个破旧院子里，小虫兄妹早已不在。炕上的被子也半掉落在地上，显然走的很急。 他去到那个槐树后面的棚子下，看到了那口井。 井中还有些积水。 “棺材还在。”五鬼的声音响起，他此刻也很迷茫，面对那个渔翁，同样没有太好的办法来破局。 小虫，小蝶， 萧一风心里默默想着这两个名字。 虫子比蝴蝶更好活。 一者是本该翩翩飞舞的彩蝶，却折翼在地，一者应该是土里卑微的弱者，却在努力地背负着很多。 在他看来，小虫的精神显然也出了些问题，似乎有些割裂，尤其是在萧一风戳穿事实后，他今天上午的表现表明了这些。 他从项链里取出两把椅子放在院子中央。 和小白一人一把，就那么坐了下来。 “等天黑？”小白的声音轻轻说道。 “嗯。”萧一风闭目点头。 他又怕小白心不安，睁眼查看小白的神情，沉稳说道，“没事，我会带你出去的。” “我又没有怕。”小白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随意道。 “嗯。”萧一风再次点头。 ------------ 卷二 第四十五章 万鬼夜行 就在最后一抹日光沉入地平线的那一刻，一直闲坐仿佛入了定的萧一风霍然睁开眼睛，双目之间红华闪过。 他的眼神清澈透亮，前所未有的明目充满了坚定勇敢。 小白推开木栅栏门走进来，快一步又慢一步地躺到椅子上闭目休息，好像很累的样子。 五鬼的声音自萧一风心中响起，“少爷，我刚和大小姐去看了，根本没有其他的出城路线，那个孩子骗了我们。这座城池只有咱们进来的那一个城门，此刻也已经关闭。” “上面似乎有某种法阵运行，我试了下，破不开。”五鬼慢慢陈述。 “嗯。辛苦前辈了。”萧一风早有猜测，也没觉得过于失望，“一会儿还希望前辈能照看好小白，别让她受伤。”萧一风看着小白身后的影子，心中默道。 “不如还是我来吧，那个渔翁的境界必然不低的。”五鬼担忧说道。 “当然啦。我就是个五境的小修士，前辈不帮忙我可顶不住。”萧一风在心里嘿嘿笑着，“我是要前辈一边打架一边帮我看好小白，我怕自己的能力不够。” “呵呵。”五鬼被萧一风的话逗笑了，这少年这时候还能开玩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和小白都有被攻击受伤的危险，还请前辈先救小白。”萧一风真诚地恳求道。 五鬼突然很好奇，问了个问题，“若是必死的攻击，那我先救谁？” “那就……请前辈自己逃出去吧。”萧一风话语的节奏停了下，淡淡笑着说道。 “为何不是救小白了？” “……因为白虎神印的缘故，我俩可以说是同生共死，谁都逃不掉的。”萧一风并不遗憾这样的事情，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开心意味。 五鬼瞬间了然。 “也许，真的不该进来这里的。”萧一风看着小白浅浅睡着的模样，十分地怜惜心疼。 “事已至此，不必多想。”五鬼幽幽道。 “当然。”萧一风应声。 … … 夜色降临，灯火齐上。 街上已有了节日庆祝的气氛和场景。在这片繁华的街区，大多数人们站在道路两旁，看着那些装扮诡异，涂画彩粉的表演者汇聚成长长的队伍，跳着奇怪的步伐，手舞足蹈地向着前方进发。 萧一风双目再次刺痛。 他捂住眼睛等待疼痛的消失，抬头后，红华内敛，再看那些人时，景象已然变了。 一个个的街边人，脸色惨白的像涂了厚厚的白 粉，嘴唇红的像血一般。眼睛要么漆黑如墨，要么是混浊的灰白色。 他们依旧饶有兴趣，面带微笑的看着游街的队伍，互相之间交谈甚欢，仿佛没有发现对方的样子早已化为了恐怖惊悚的鬼样子。 游街的队伍周围漂浮着浓厚的阴气，随着他们的动作一上一下。 此刻城内到处都是这种阴煞之气，从地底下不断冒出来，化成细丝，飘飘荡荡，在往城中百姓的身上缠绕。 萧一风看看他们，又看看小白，分清了人鬼到底哪里不同。 他握住小白的手，领着她走向长街的人群中。 不 是鬼群中。 他手扶月光，目视前方，对于那些或掩饰侧目，或贪婪直视，或厌恶记恨的眼光视而不见。只是拉紧小白的手腕，快步地往前走。 穿梭于鬼群间，少年、少女仪态从容。 没有鬼上前，没有鬼拦阻，更没有鬼追赶。 待萧一风走远，他们又恢复到看游街队伍表演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他们走到那座巍峨的门楼之下，门关二字之上的那个字也显现出来了。鬼字像是被巨大的毛笔挥洒出来的一般，但它的每一笔画，却是又像锋利无匹的獠牙一般。 摄人心魄 门柱两旁的字也显现大半，不过这明显的七字诗句每句只有前四个字化形出来。 黄泉路上 能回头时 万鬼夜行 寒井冷月 “呼～”萧一风轻出口气，对这诗感觉并不深刻，也许是内容不全的缘故。 一个巨大的法印形状的圆轮在门楼中央缓缓转动，显然此时此刻 此路不通。 “黄泉路上慢慢走，能回头时莫回头。万鬼夜行遮灯火，寒井冷月照酆都。”小白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门柱上的诗句慢慢补全。 随着小白的声音响起，每句诗的后三个字都亮了起来，泛着白光，那个法印亦是慢慢地消散于无形之中。 萧一风皱了皱眉，又眉眼带笑地看着小白，十分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的？厉害啊。” 小白吐了吐舌头，摇头道，“就在城外边，咱们还没进城的时候，在一棵树上，也不知道是谁刻在那里的。我看了好久，才认出那几个字的。” “嗯……我没看到啊，嗯……我们小白厉害的厉害的。”萧一风夸赞道。 “也许我不应该让你进城的。”小白轻声说道，带着歉意。 “没事。你是想帮我一把，我知道。你怕我顾及你，不敢冒险做事。”萧一风温柔说道，语气轻松，“不过，不要在意这些，我有一把刀，拿着它，我就能保护好你。” “相信我吗？”萧一风挑了挑眉，似乎在开玩笑一般。 “没我，你肯定不行。”小白翘嘴笑道，原地跳了两下，似乎很开心，“但你现在有我啊。” “白虎是无敌的，所以现在有白虎神印的你也肯定是无敌的。”小白肯定地说道，神态自若，眼中光彩照人。 “那行，我争取今天无敌无敌地宰了那个老王八蛋。”萧一风回道。 他们已经迈入门楼之后，走在了宽阔的大街上。 这里的人们也已经出门上街，不过那个游街的队伍还没有走到这里。 人们翘首以盼，没盼来鬼，却盼来了两个“活人”。他们的眼神和刚才的鬼群之象并无不同。 萧白二人彻底地不在意这些。 萧一风心中思索片刻，以心念对潜伏在小白身后黑影中的五鬼说道，“前辈，大战在即。我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有些犹豫。” “只要你愿意，没有不能对我讲的。”五鬼淡然回道。 “我能绝对的信任前辈？”萧一风的话语有些暧昧。 “在我这里，可以！”五鬼十分笃定。 对话停顿片刻，萧一风的心念再起，“我……是一只……半妖。”这一句话不过短短六字，将它说出却让萧一风费了很大的力气。 他不知道五鬼前辈知晓自己的身份后会如何，毕竟二人早已建立某种特殊的关系，不应该有这种身份上的隐瞒。 尽管前辈也是半妖，但他也是半妖，似乎更应该早就说出此事。可他犹犹豫豫，不知在害怕或者保留什么。 “嗯，我知道。”五鬼慢慢回道。 “前辈知道？！” “当然。” 他们依旧向前走着，萧一风的步伐却因谈话的内容对于他的震惊而慢了下来。 小白感受到这点，也放慢脚步。 她此刻早已知道，萧一风神情的偶然呆滞，只是他在和五鬼讲话而已，她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因为那大概率是要动脑子的事。 “前辈何时知道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不过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有人告诉我的。” “有人？”萧一风愣了一下，再次惊道，“是老板娘，可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接着萧一风露出恍然的神色，怪不得老板娘那般看自己，怪不得她在被追杀的时候，可以放心地将黑斗篷交给他，怪不得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亲切。 “她有一双眼睛，很特别的眼睛，可以看出每个人的种族起源之火。” “那火燃烧在每个人的心头，根据种族的不同，在她看来便会是不同的颜色。而半妖，是黑色的。” “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前辈也是。” “是的。” “你因为我是半妖，所以才决定跟着我的？” “是。如果你不是半妖，我那天也许都不会想从牢里出来。所以说，你也算是我的恩人。” 萧一风摇摇头，不认同恩人的说法。 “既如此，我与前辈算是可以性命相交了？” “之前不行吗？”五鬼玩笑道。 “之前也未必不行，只是不说出我这心中最大的秘密，总感觉对不起前辈对我的莫大信任似的。”萧一风腼腆说道，“这样讲也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五鬼的笑声在萧一风心间回荡，真是个可爱的少年郎啊，这不是五鬼第一次这般感叹了。 说完这些，和前辈建立了更强大的信任关系。萧一风似乎再也心无所惧，昂首挺胸地穿过长街，来到广阔无边际的河岸边。 这里的水已没了前几日的清澈，全然变了黄色，混浊不堪，不能看清其中的东西，更别说看到河底。 偶尔有鱼骨从水面上浮出，可一眨眼的功夫又沉了下去。 那鱼骨，好像是活的。 几叶水藻漂浮在黄水上。 这应该就是诗中所说到的黄泉，萧一风心想。 那他此刻走在河边，也才算是走在了黄泉路上？ 黄泉路上慢慢走，能回头时莫回头。 为什么不能回头呢？不回头会怎么样？若是回了头，又会发生什么呢？ 想到此，萧一风觉得说这话的人就是要你多想，你一层两层三层地去来回想，但最后你也不会知道谜底到底在第几层，想得越多怕的也就越多。 于是，萧一风果断停了下来。 他是修行中人，自然不会怕猛然窜出来什么恶鬼恐怖鬼的吓人场景。 他相信那个渔翁也不会搞这一套幼稚的把戏。 这也不是一本恐怖小说。 萧一风回过头去。 后方不知怎的，已是迷雾朦胧，大雾环绕。慢慢的，无数个身影显现出来。 最开始只是奇装异彩的扮鬼队伍。 可在他们以后，所有的城中百姓也跟了上来。 他们的样子也不再正常。 已然是完全的鬼魂状态。 真真的是 万鬼夜行 ------------ 卷二 第四十六章 鬼家城 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地穿过浓重的雾气现于人间。 他们并不是整整齐齐的队列，而是成片成片的鬼群，并且似乎朝着某个方向进发。 鬼怪乱象已成。 萧一风向小白示意，两人同时飞奔了出去。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渔翁。 他来到桥头这边，卖茶水的阿婆还在，桌椅不再使用被堆到一旁，将阿婆身前腾出来大量的空间。 已有三三两两的鬼排起队伍饮茶。 孟婆汤？ 萧一风想起了在一些书中看过的地府传说、神鬼志异。 他偶然间惊鸿一瞥，却发现阿婆的样貌也是变了，虽然依旧白发苍苍，不过她的面容没有变得阴森恐怖，反而是年轻了很多，像是中年女人一般的年纪了。 来不及多想为何阿婆会有这般变化，他拉起小白的手腕，绕开桥上缓慢走着的几个也许已经喝过茶水的鬼，迅速飞跃桥面。 来到这头，他快速转弯下桥，急急看去，却没有发现渔翁的身影。 垂钓的工具也没有。 只有那颗槐树，依旧长在那里，样子普普通通，仿佛没有受到城中变故的影响。 再往前走。 到了一处高台，萧一风和小白翻了上来，这次他没有看那块三生石。只是冷静地四处观望，想找到渔翁的位置。 他极目远眺，看到了远处的宫殿群。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红色的光华在他眼中熠熠生辉，他此刻终于知道，那妖神刀在那时并不是在霸道地攻击他，阻隔他的视线探视，而是给了他某种能力。 看清鬼物的能力。 也许在罪城地牢里时，他之所以用不到外物便可透过幽暗的黑光看到五鬼，并不是因为他半妖的体质，而是妖神刀的功劳。 在远处的巨大宫殿群的中央深处，有一座很高的塔楼，比任何一座宫殿都要高耸壮观。 萧一风的目力极好，他看到塔楼大门的封锁铁链已经被人卸下，显然有人闯了进去。 之前在这边逛景点时，那里是被封死的。 萧一风抿了抿嘴唇，招呼小白一同离开前往那里。 临走时，他回头看向黄泉两岸。到处都是鬼魂游荡，他们挤在一起，等着喝那碗孟婆汤。 有着不少破烂裂纹的桥面上也有更多的黑影在缓缓飘着，不知他们是不急，还是只能走成那个速度。 站在此处高台上，城中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他默默说道，“这就是我看到归家城时，眼中出现的情况。我以为那只是幻觉，没想到这般夸张的场景还真能在现实中出现。” “这哪里是归家城，简直是座鬼家城啊。”萧一风感叹两声。 此刻的归家城举目破败，很多事物都在腐朽衰落，远处无数的人家灯火更像是鬼火，阴煞黑暗的气息在这里十分浓郁。 萧一风下到宫殿群中，这里的灯火稀少，光线也暗了许多。他看着那些巨大的朱红色殿门，漆黑的铜扣，绿黄色的花纹。 他不由得握住月光，进入备战状态。他感觉到，在那门后面，有什么人的目光穿透一切，在盯着自己。 不是审视他，而是蔑视他。 小白皱起眉头，她显然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这般走过数座大殿，都给了萧一风同样的感受，只是并没有谁真的冲出来拦阻他或者偷袭他。 他走过了十座殿门，来到塔楼前。 他仰起脖子，正好看到钓鱼老翁从最高一层的门内走出，来到栏杆边。 二者一俯视一仰视。 渔翁朗声笑道，“少侠来得很快啊。” “是我上去杀你，还是你下来让我杀？”萧一风语气嚣张，他故意如此。 “少侠，这时候再虚张声势可不大管用了。”渔翁哈哈大笑，他接着说道，“你可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一百多年了。前几天我的内心是那般的焦灼啊，可现在，大功即将告成，我反而不急了。” “你真觉得你能成？”萧一风冷笑问道。 “我怎么不能成？”渔翁森然反问。 “杀了我，你才能成。被我杀了，你不能成。”萧一风淡淡道。 “一定要打嘛，少侠何不珍惜一下最后与亲人共聚的时光，非要和我费这些力气？”渔翁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劝说萧一风，好似是为他好一般。 萧一风翻了个白眼，嘴里念叨着，“这老王八蛋在胡说八道什么，要打要杀来就完了，搁那儿扯什么呢？！” “小白，你在楼下躲好，我把他打下来。”说完，他走进楼里。 这话既是对小白说的，也是对五鬼讲的。 要他躲好，谋求重伤或绝杀渔翁的机会。 面对这种百年老狐狸，他们也只能智取。 小白瞪大眼睛看着萧一风的背影，她以前很少听到萧一风说这些粗鄙之语，可面对楼上这个……老王八蛋，萧一风好像很想骂人，看来他是真的讨厌这个老王八蛋啊。 小白心里如是想到。 “大小姐，该躲起来了。”五鬼提醒道。 “好。”小白点点头。 … … 萧一风没有很急地直冲顶楼，而是慢慢地在爬楼梯。 他一步一步，脚步声回响在整座楼里。 在他走到倒数第二层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萧一风转身看着空荡荡的这一层空间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两个孩子。 小蝶蜷缩着靠在墙角，微低着头，不敢面对萧一风。 在萧一风眼里，她也是一只鬼。 小虫仍是活人。 在萧一风没有感情的注视下，他的眼神亦是胡乱躲闪，飘忽不定。 萧一风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了会儿，便再次迈步上楼。 “少侠真是好胆魄！”渔翁拍着巴掌欢迎萧一风的到来。 “你夸我太多次了，我恶心。”萧一风冷冷地说道，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哼嗯哼。”渔翁低声笑了笑，只好道，“那，少侠想做什么，我奉陪。”他摊开双手向两边，示意自己很随意。 “有些事我要问清。”萧一风坚定地说道。 “当然可以，我也想和人分享我的喜悦，这苦苦等待的喜悦。”渔翁表情愉悦，带着些兴奋与激动。 “城中还有多少活人？” “算上你我，不过一手之数。” 果然，城中的人不多了。 这也是他要先问话的原因，如果他再不问，那世间也许就再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会知道这里有数不清的亡魂。 当然，他也得从这里活下来才行。 萧一风的气息加重，再问道，“城中的鬼魂都算是死在你手里的？” “当然，他们是活人的时候被运进城里，被我用阵法从身体里剥离出魂魄。经过这样的处理，之后他们就能做到你这几天看到的样子，白天与活人并无区别，可到了夜晚，却需要回到棺材里睡觉。” 渔翁的语气平淡至极，可越是这样，听到那些话的内容便越让人感到他的残酷冷漠，以及背后隐藏更深的邪恶疯狂。 “我主修魂术与鬼道，是我宗门这一脉的最后传人。” “鬼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歪门邪道了，竟然还有余孽在世？”萧一风的话极尽嘲讽。 “是，我确实是鬼道余孽。”老渔翁笑容满面，仿佛这个称呼是对他的赞扬，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更开心了。 “我一直都想让鬼道的魂魄大术再次名满天下，让人人都畏惧它，这是我的目标。”渔翁的神色表情的样子变得极快，此刻又是一脸癫狂模样，“为此，我在这地方建了一座城，为了积攒这些人的魂魄，我等待了漫长的岁月。” “谁为你做的这些事，运人进来？”萧一风不理会他的疯狂。 渔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萧一风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怼了回去，“因为你是个鬼道余孽老王八蛋，只敢躲在这山谷里，哪里敢出去做坏事。” 渔翁摇摇头，对于萧一风的辱骂有些感到厌烦，他疑惑道，“为何一直骂我是老王八蛋？” “哼哼……”听到这话，萧一风冷笑不已，“因为你就是个老王八蛋，还因为我想骂人，可我只会这一个词。” 他想到了某个人，冷笑着说道，“我有个朋友，虽然平常我没怎么听过他说脏话，但想来在这方面他是决然不弱的，我若是提前跟他学上几句，此刻定然能酣畅淋漓地骂上你一阵。可惜可惜。” 渔翁第一次有些无语，少侠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被他找到值得称赞的地方，他撇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很多人都帮我做过事，最近的那个……好像叫什么金什么。”他摇摇头，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了，还冲萧一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将话题拉了回来，因为在这百年时间里，他也很少与人讲话，能在这最后的时刻讲述他“忍耐奋斗”的过程，对于他的心情来说，那是又一次的兴奋激动。 “金翔。”萧一风嘴里轻吐出这两个字。 “嗯。差不多吧。”渔翁淡然道，根本不在意到底是什么金，还是金什么，“其实，他和我年轻时候还是挺像的。对了，为了让他好好为我做事，我还让他拜了我做师傅，传了他我宗门的魂术。” “那你为何要杀他？” “本来嘛，好好为我做事，往这城里运人就好了。可他呢，无缘无故地断了这个月的人口运输，你说在这紧要的关头，他这么做，我能不生气吗？” “罪城出事了。”萧一风思索了下，随即得出答案。 “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渔翁无情说道，“不过他确实来找我，说什么他的大哥死了，二哥疯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渔翁加重了什么二字的读音。 “我要的是人，是他们的魂魄！”渔翁话锋一转，嘻嘻笑道，“不过你也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之前一直定期往城里送来一些米面蔬菜，只怕你这几天的饭也没着落，到时候只能吃我钓上来的鱼了。” “你因为这些杀他？” “他若是好好地出去再给我弄几个人过来，我也就不管他了。可他以此来要挟我，要我把宗门魂术的核心内容交给他。”渔翁语气狠狠，“我差一点就妥协了，因为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你知道吗？当初我师傅就是这样妥协于我的。”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怀念，“刚才我也说了，他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 “我杀了我师傅，总不能以后也让他杀我吧？所以，我索性杀了他，凑个人数。剩下的，我本打算亲自出城去抓的。” 渔翁的眼神变得邪恶又暧昧，“还好，你来了。” ------------ 卷二 第四十七章 你该下地狱 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空，只是偶有乌云飘过，会遮住一会儿月光，那时城内的视线又会昏暗许多。 “你是第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渔翁得意讲道。 “小虫和他妹妹也是被金翔运进城里的？”萧一风不理会他的话语，仍是问道，这里距离罪城并不算远，可是没有人发现这里。不知是山谷较为隐蔽，还是别的什么，甚至萧一风怀疑这座城池是另一处空间。 通过罪城这个灰色地带来做偷运的这些事确实更方便。 “不是。”渔翁摇摇头，“他们来的要更早些，那时这里还差个几万人。” “你骗了他们吧？” “骗什么？”渔翁笑着问道。 “你大概是说，能救小蝶的腿之类的事。”萧一风冷冷地猜测道。 “差不多吧。小孩子嘛…”渔翁阴阴笑了声，“不过小虫他做事还不错，帮我迷惑控制了不少人。只有到了圆月之夜，我才能启动阵法，把人化为鬼。其他干这事的孩子都被我抽魂了，唯独他被留到了最后。” 哐当 楼梯转角处传来一声异响 二人同时看去，原来是小虫不知何时蹲在那里偷听。 他快速爬起来，冲上楼梯慌张问道，“你不是说能救我妹妹吗？！” 他尖叫问道，“你说了！只要……只要把这里化为鬼都，让我妹妹做一个鬼官，你做鬼王，就可以把她的腿找回来了。你是这么说的！” 渔翁冷笑不语，似乎小虫的问题根本不值得他回答。 小虫的精神显然受到了大的冲击，他呆呆地看着渔翁的阴狠笑容，心里绝望极了，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听到“鬼都”二字，萧一风心中不寒而栗。若是真的如此，那么此人野心也太大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人来建一座鬼都？”萧一风咬着牙怒问道。 “我啊……”渔翁扭过头，手扶上红色栏杆，轻拍两下，看着远处浩浩荡荡的游鬼队伍，刚要张口。 一道气贯云霄的雷霆直冲他的后背，萧一风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果断出手。 积蓄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刀势倾尽而出，一出手用的就是奔雷刀法的第十九式九天落雷。 雷电本就对鬼物妖邪之道有天然的克制压胜属性。 萧一风的奔雷刀法用了那么多次，早已接近大成，这是刀法天才独有的优势。 在这突然的雷霆一击之下，渔翁被轰飞了出去，从十几层高的塔楼上坠下，划出一道弧线。 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似乎全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击。 小虫依旧呆呆地愣在原地，小蝶担心地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不停地摇晃轻声呼喊他。 萧一风脚尖轻点，追了出去。 地面上，烟尘慢慢散落，渔翁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他看着萧一风，阴冷笑着，同时右手去摸他的后背，那里已经被萧一风的天雷一刀砍得皮开肉绽，焦烂无比。 他的斗笠也在坠地的那一刻被撞的稀烂，他的黑白参杂的头发露了出来，随风披散。 “少侠，怎么还……”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两声，“……偷袭啊。” “不过，你大概不知道的是，我们修炼魂术的人，肉体的疼痛对我们的感知来说是被减弱了许多的。我们更注重的是灵魂。”他用手梳理掉头发上的土屑，看起来萧一风这突然一击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萧一风握紧了月光，眼神凝重。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能被萧一风偷袭到，就说明他的境界并不算太高。 “我啊……建这座城的目的很简单。”他张开双臂，感受天地间的宽广，“这里有十五万的鬼魂，我会把这座城用我们宗门的御魂大法炼化成一座鬼都。即是传说中的冥界酆都。” “到时，我会即刻突破八境，等我真的受到万鬼的供养和朝拜，成为名副其实的鬼王，我就可以更迅速地升境与圣人比肩。”他的模样癫狂混乱，好像看到了他强大的未来，“如果我能把我的鬼界扩充到一个天妖族地盘的大小，那时我将天下无敌，连易白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说，如果我能把宗门的魂术发扬光大到这种地步，那我是不是很了不起？！”渔翁的表情疯魔一般，带着威胁的语气质问萧一风。 “我觉得，你该下地狱！” 一片乌云遮住了圆月，夜色更夜。 地上的阴影向着渔翁蔓延过去，像很多根触手，速度不快不慢。 萧一风挽了个刀花，作欲攻击状，故意吸引渔翁的注意力。 渔翁嘴角扯起，眼神阴鹜。 素衫少年无所畏惧，哪怕他在越阶而战似乎处于七境巅峰的渔翁，哪怕对手是布局百年、蓄势百年的邪恶人物。 他默念口诀，风极火的身法顷刻展开，他的月光刀上也不再泛起电光，而是纯粹的、寒冷的武器幽光。 归一刀法！ 极快的速度和冷静决然的刀势让渔翁莫名尊敬，他双手合掌，也在施法。 阴影已蔓延到他的脚下，包围了他方圆一米的空间。 月光刀已至渔翁身前 阴影也发起袭杀。 大量的黑色大刺从地面破土而出，互相穿插着扎向渔翁。 嗡的一声 渔翁的身体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迹。 萧一风瞪大眼睛，及时收刀，同时快速看向周围，以防被反击。 一击不成，黑色大刺消失，五鬼的身影也显现出来。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既然他与萧一风这般配合都拿不掉渔翁的性命，接下来就真的只能硬碰硬的鏖战了。 “少爷，他的速度太快了。” “不是速度快，是别的传送阵一类的东西。”萧一风快速说道。 “是的。我的移魂术如何，是不是很惊喜。而且，我早就发现了，你们不止两个人。”渔翁的身影复又出现在塔楼顶端，他盯着萧一风，轻拍了拍手掌，“那日在桥边，我就发现你的影子颜色太重了，最关键的是，他身上也有一股鬼气，这我可太熟悉了。” 萧一风和五鬼同时沉默不语。 “现在，你们已经尽力了，现在也该乖乖等死了。” 萧一风抽了抽鼻子，不想理会他的废话。 “唉。”渔翁叹了口气，且道，“那好吧，看来还是得让你们感到绝望才行。” 话音刚落，周围彻底黑了下来，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萧一风握紧月光刀，警惕着周围的声音，怕被偷袭到。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情，内心无比紧张。若是渔翁去找小白了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小白此刻藏身在哪里，可不见得渔翁不知道。若渔翁以小白的性命要挟他，那他怎么办？ 此刻他更不能出声询问。 他睁大眼睛，哪怕红色的流光注满双眼，也看不透黑色的环境。 “前辈，你看得到吗？”萧一风小声问道。 “不能。”五鬼也没想到，还有他无法掌控的黑暗。 好在，萧一风还没有煎熬多久，渔翁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位置依旧在他们的上空，“哦，我忘记阵法开启后外面的月亮就照不进里面了。等一下啊。” 啪 似乎是响指的声音 接着是嘭的一声爆炸音 白色的光芒自地平线升起 一颗流星般的白色球体快速升空，占据了天空最中央的地方，同样散发出清冷的光辉，依旧是浑圆的形状。 这似乎是渔翁自己造出的月亮。 看白月出现的位置，应该是小虫的那个小院子所在的城区。 萧一风突然想到最后一句诗。 寒井冷月照酆都。 此刻诗中的所有景象都已成为现实。 冷月在空，万鬼聚酆都。 既如此，那寒井岂不是指小虫院子里的那口小井，难道之前白月都在井底的那口棺材里？ 渔翁的身影显露在塔楼之上，他双手快速地变换手形，嘴里念念有词。 夜空上开始浮现巨大的、奇形怪状的纹路，某种力量在缓慢流动，那古老神秘的气息，似乎来自冥界深处。 那轮白月也悠悠转动，某一刻，萧一风感觉那似乎是一只眼睛，在俯瞰城中的一切。 渔翁显然在施展阵法，一旦成功，说不定萧一风他们立刻就会变成十五万鬼魂之一。 “前辈！”萧一风大喊道。 “走！”五鬼随即应声。 二人分两个方向同时向渔翁发起进攻。 在越向塔楼最高层的空中，萧一风凝聚刀势，夹杂着白虎之力，一斩而下。 刀光中混着的虎啸引得渔翁侧目。 五鬼同样施展鬼莲心的力量。 一朵黑色的莲花盛开于他的身后，莲心反转，正对塔楼上空。 砰砰砰，无数的莲子像火泡一般轰了出去。 “你们还真是给我惊喜。”渔翁再次变得兴奋莫名。 在攻击即将到来时，他再次用移魂术的功法躲开，出现在了地面上。 塔楼最高层在萧一风和五鬼的攻击下，瞬间土崩瓦解，连带着下面几层也发生坍塌。 小虫和小蝶早已不在那里。 “一者能运用上古神兽白虎的力量，一者又身负同样来自冥界的神奇能量，能开出这般美丽的鬼莲花。” 他的神情变得为难，“我还真是舍不得杀你们啊。” 萧一风一击落空，直接展开身法，追杀而至地面。 归一的锋利和身法的迅猛此刻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多年的修炼努力，此刻也爆发了出来。 五鬼紧随其后，却不敢再发起进攻。 萧一风的速度太快了，他贸然出手的话，恐怕只能是无差别攻击。 渔翁快速地变换自己的位置，萧一风紧紧地粘在他的后面攻击。 只要渔翁出现在哪里，萧一风和他手中的月光下一刻就能赶到。 某一刻，渔翁不再闪避，他的身前出现一个屏障，挡住了萧一风下劈的刀。 他也停止捏印的动作笑着说道，“少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本领，放眼天下，也绝对是少有的天才人物，不会比任何人差。我若不是身上有阵法加持，刚才说不得就要挨上你几十刀。可惜啊，你境界终究不够。” 萧一风冷冷笑了声，他依旧举刀下劈，同时弯腰，一朵黑色的莲花飘然而至。 ------------ 卷二 第四十八章 鬼莲战白月 黑色的莲花晶莹剔透，花瓣上散发出的纯洁美丽的气息并不比仙家传说中的天山雪莲差多少。 黑莲花越过萧一风弯下的后背肩膀，在接近渔翁凝聚出的屏障时，化作点点幽光，直接穿了过去。在另一头再次凝为实体，猛然加速撞在了渔翁的胸口。 砰 渔翁被炸飞出去。 原来，在萧一风与渔翁快速的追击与被追击过程中，五鬼不知何时附身到了萧一风身后的影子中。 也许萧一风刻意在某个时刻等了他一下，就连狡诈的渔翁也没能发现这一变化。 看来萧一风的凶猛追击也让渔翁不得不汇聚全部的心神，从而忽略了场间五鬼的消失。 渔翁嘲笑萧一风的速度有余，境界不足，但五鬼可以补充这一点。 黑莲花中的冥界能量，仿佛凝聚成很小的一点，在渔翁的胸前定点爆破。 这一炸，径直将渔翁击飞到了下面的几座大殿前的街上。 在渔翁坠地的那一刻，几座大殿朱红色的大门猛然振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冲出来。 渔翁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冲那些地方挥了挥手，低声道，“别吵。” 大门仍在狂震。 “别吵！”渔翁怒号道，音调特殊，好似真的是鬼王在发号施令。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渔翁蔑视地看了那边几眼，微微喘息了几下，猛地弯腰，吐出了几大口鲜血，血液瞬间流淌一地，呈现肮脏的暗黑色。 “你毁了我这具肉体也没用，在这城中，我还有十几万个肉体可用。”渔翁用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肯定说道。 萧一风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下一刻也感受到鲜血上涌，吐出了一口血，他擦了擦嘴角，平复体内不稳的灵力波动。 面对着渔翁这般罪大恶极之人，他灵海深处的魔念恶意早就蠢蠢欲动，此刻更是疯狂地想要攻击他的意识与侵蚀他的灵力运转体系。 刚才在与渔翁战斗的过程中，为了不受魔念的影响，从而导致他和五鬼的偷袭攻击出现差错，他一直都在狠狠地压制着这股魔念。 后续一连串的身法极速展开和归一刀法不停歇的连招，也让他耗费了很多心神压制魔念。 可现在看来，所有的招式对渔翁都没有产生太大的打击。萧一风反而因为一直试图控制暴走的魔念冲动，而被严重反噬。 唯一的好消息是，渔翁的肉体被重伤，不再能施展移魂术高速躲避萧一风和五鬼的冲击。 从交手的情况来看，五鬼前辈和渔翁同属于七境巅峰的战力，如果是平时遇上，他觉得渔翁不会是前辈的对手。 可现在他们在这座归家城中，渔翁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在阵法的加持下，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 他该怎么取胜？ 萧一风苦苦思索。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魔念恶意再次乘虚而入。 萧一风右手持刀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痛苦地抵抗着无边的魔意，他已经忍不住发出呻吟的声音，身体也在不停颤抖。 五鬼迈步走到萧一风身前，恭声道，“少爷先歇歇，我来对付他。” “前辈……小…心！”萧一风忍住痛苦，断断续续地说道。 渔翁再次动手结印，天空上的白月和阵法纹路再次发光，缓缓运转起来。他依旧在布置他的阵法。 五鬼亦是长发向后飞舞，如狂蛇缠绕，自从在地牢中出来后，他依旧没有修剪掉那已垂到腰间的黑发。 他已经习惯了这般模样。 他削瘦的脸颊不带一丝表情，眼神也是冷峻漠然。 比夜色更黑暗的黑色光芒自他身上生发而出，那幽寂到了动人心魄地步的冥界力量不断凝聚。 比之刚才第一轮攻击还要更大更壮观的黑色莲花在五鬼背后冉冉升空。 他的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好似邪恶中带着疯狂。 “你有来自冥界赐予的力量，这是莫大的运气和恩赐。你何不与我一道建起酆都，到时我称鬼王，你来做我手下的第一殿殿主。”渔翁好声劝道，他真心觉得杀了这人太可惜，“将来鬼域形成，我封你做一方鬼帝也是可以的，何必跟着这个少年一起死呢？我承认他是了不起的天才，可是，没成长起来的天才也是没有话语权的。” 五鬼不做理会，他的长袍双袖无风而动，鼓得极大。 他修长的手指并起，以掌作刀，横劈向渔翁。他身后的莲花上，一片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下。 倏忽之间，定在空中，黑色花瓣的实体又由柔软变为锋利，映着一许暗光，向着渔翁激射而出。 五鬼连出数掌，鬼莲花瓣也发起了激烈的猛攻。 片片花瓣夺人心魂。 花瓣不停落下，又在莲心上快速地生长出新的。 渔翁不敢大意，毕竟此人的实力比他还要高许多。 身着粗布麻衣的渔翁此刻已经左手继续结印，右手却是摆出了一个手势，不是法印，更像是一种命令。 夜空上的白月开始像人的眼睛一样眨动，同时慢慢地对准了五鬼。 无数道白光从天空极高处落下，不仅摧毁了五鬼所有的攻击，同时向五鬼也发出了更多的威胁。 迫不得已，五鬼将莲花放到了自己头顶，来抵御那些大束大束的白光。 “此处阵法我用了百年，没有一处技巧功用是我所不熟悉的。我对这座城的掌控远超你们的想象。” 某一刻，渔翁结印完毕。 整座城池瞬间发生大震动，鬼气幽魂的力量更加明显。 整片天空都显现着暗紫色的纹路。 他只差最后一步，酆都即成。 但在此之前，他想要先解决掉眼前的这两个人。 渔翁的身影动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进攻。 五鬼收敛鬼莲花的力量入体，脸上的青筋暴起，原地一踏，同样冲上前与对方缠斗起来。 两个灰色与黑色的身影不断发生碰撞，二人出手，直接就是最暴力最恐怖的修为对拼。 渔翁与五鬼双拳轰在一起，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嘿嘿笑道，“我知道，单纯论修为，我打不过你，可是这次你真的无法赢我。换句话说，我要赢你们，赢法太多了。” 他笑得阴险可怕，好像有什么诡计即将得逞。 咚 一束白光再次从白月中激射而出。 虽然只有一束，但比之前的能量波动大了不止一倍，而且，白光瞄准的目标并不是五鬼，而是依旧在原地颤抖不止，苦苦抵抗魔念的萧一风。 五鬼睁大眼睛，想要回援，却被渔翁抓住了手腕，看着对方阴狠的笑容，五鬼感到说不出的震怒和恶心。 不过一时之间，他真的挣不开对方的控制。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挣不挣得开又是另一回事。这只能说明，五鬼的修为也没有达到碾压渔翁的程度。 白光还在下坠，眼看就要落在城内。 一个黑色身影从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窜了出来，迅若猛虎。 黑影一跃而起。 小白的目标正是萧一风的上空，显然，她要替萧一风来抵挡下这一击。 萧一风此刻深陷意识的混乱之中，根本不太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在他的心里，有一个灵动敏捷的黑影跳跃着来到他的身边，那黑影的声音告诉他，别担心，她在。 就在白光即将砸在跃起的小白身上时，五鬼成功挣脱了渔翁的束缚，他拼命燃烧自己的鬼莲力量，化作熊熊燃烧的黑色火团，威势无匹地撞向那束如天罚一般的白光。 城中瞬间光亮如白昼。 萧一风终于压下了暴动的魔意。 他睁开眼睛，顾不得视线还未聚焦，快速地查看周围的情况。 朦胧间，他看到了小白的背影。 她正跪坐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十分担忧，她的怀里抱着个人影，她也在焦急的呼唤着那人的名字。 前辈？！ 听到了小白的声音，萧一风悚然一惊。他抄起月光刀，飞快地跑到了二人的身边。 他同样单膝跪地，震惊地看着五鬼身上残破的模样，鲜血不停地在涌出。虽然鬼莲心为他抵挡了绝大部分伤害，可仍有少许白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亦是七境修士，脆弱的肉体依旧是很大的破绽。 五鬼看了看小白，发现小姑娘很正常很安全，他松了口气。 小白看出五鬼这时候还在关注自己的安危，内心难受不已。她本就是受不了看萧一风和五鬼在前面打生打死，而自己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躲起来，才在白光出现的时刻冲了出来，想要护住萧一风。 哪怕她冲动地已经忘了，她和萧一风二体一命。 “前辈，你没事吧？”萧一风急急问道，“我该怎么救你？！” “不……不用…救了，我……”五鬼每说一句话，都疼得他喘不过来气。 “怎么能不救，前辈，千万别放弃！你不能在这里倒下，你要坚持住啊！”萧一风坚定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用你救，我自己……就能恢复过来，哪怕再重的伤，也没……关系，这是鬼莲心最……强大…的地方。只不过我需要时间，接下来……”五鬼虽然疼的要命，可他还是被这两个孩子此刻担忧他的“蠢”样子逗笑了。 萧一风愣了一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快速点头道，“明白了，你放心，前辈，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嗯，要小心。”五鬼点点头，身影消散，化作点点雾气融入了小白的身后影中。 萧一风轻轻按住小白的肩膀，轻声道，“带着前辈躲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白低着头，听到萧一风的话只是暗暗点头，却看不清她隐藏起来的面容上是何表情。 此刻正值关键时刻，萧一风也没有功夫去安抚小白了。 他站起身，观望四周。 渔翁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不然他又怎能与五鬼说了那么多的话呢？ 就在他思索渔翁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冲天的能量波动。 是绝对纯正的冥界能量。 同时还有隐约可听见的一声惨叫。 ------------ 卷二 第四十九章 恶与恶的交锋 冲天的蓝紫色的能量柱只出现一刻就瞬间消失。 但萧一风还是看到了它的位置。 依旧是小虫家院子所在的城区。 渔翁会去那里吗？ 难道小虫他们又回去了？ 萧一风急急穿过数座大殿中间，不理会殿门内的振动咆哮声。 这里面到底是位尊权重的阎王还是恐怖噬人的恶鬼？ 萧一风冷笑不语。 他穿过长长的奈何桥。 阿婆前面已没了排队喝茶的鬼群。 也许此刻城中接近十五万的鬼魂均已经饮下了孟婆汤。 白发苍苍但风韵犹然可见的孟婆冲萧一风笑了笑，似乎并无恶意。 她应是渔翁打算册封的鬼官，那又为何不对萧一风抱有敌意呢？ 萧一风没时间和她交谈。 此刻，城中到处都是游荡的鬼魂。 最让萧一风意外的是，他们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存在的。 不再像是被渔翁用他的魂术所牵引的提线木偶，反而有了一种“自由”灵魂的气质。 他们的表情与动作，说不出的灵动自然。 也许这就是生命以灵体形态展现自己时所能带给人的最大感受，是灵魂最美丽的地方。 他们互相交谈，或开心激动或茫然震动的言语中泄露出的信息让萧一风心惊不已。 渔翁真的把他们的意识控制权暂时还给了鬼群。 萧一风快速跑过徘徊着大量鬼群街道。 他们也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个极速奔跑的少年。 他们知道他是活人。 所以他们很诧异。 不过不再有狠毒阴狠的目光出现。 被许多鬼群的眼光注视，萧一风也不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比如在被渔翁监视或是他附身城中居民偷偷观察时的那种怪异感消失不见。 … … 老城区 土墙土屋的小院子里，木制栅栏门已经被击破，零零散散的木条两端多的是不规则的尖刺。 渔翁迈步进来，面上毫无表情。他看着土屋内的某个方向，低沉的语气中隐有怒雷，“别躲了，出来吧。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屋子里没人应答。 “哼。”渔翁轻哼一声，伸出右臂，五指作爪，灵力一起。土质墙皮瞬间脱落，大块大块的土坯飞向其他方向。 小虫和小蝶躲在屋子角落。 小男孩上前一步将妹妹完全挡在身后，他颤抖的话语一连串地说出来，“大人，这些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虽然你骗了我们，不能治好我妹妹的腿，可是，我们认了。你又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不知是小虫的话语触动了渔翁内心残存的一丝人类情感，还是他又想到了什么，渔翁嘴角扯了扯，淡淡道，“我是骗了你们兄妹，我确实不能治好她的腿。不过，你和你妹妹能活到今天，可不单单是因为你做事很快很好，而是因为你妹妹。” 小虫有些不明白渔翁话中所指，他茫然地晃了晃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躲在他身后缩着身子的小蝶，眼中满是绝望与悲痛。 “是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妹妹。”渔翁开怀笑道，“冥王之子的腿确实在她的身上，并且……从未被人偷走。” 渔翁的每一句话都让小虫感到痛苦万分，他的内心感到深深的悲切。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的话，如果他带着妹妹快点逃跑的话，如果…… 小蝶的眼中也早已充满泪水。 他们是平凡人，小人物，没有力量的小孩子。所以他们可以被强大的修行人士欺骗的团团转，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在绝望的鬼家城，他们只能依靠自己微弱的身躯。 渔翁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妹妹只是单纯地因为无法承受冥王之子的力量而身体瘫痪罢了。我留她在这城中，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刻，以冥王之子的腿作为新的阵眼，引动真正的冥界力量进入鬼家城，创造出真正的被冥界力量认可的酆都。” 他再次伸出右手，直接将小蝶凌空抓了过来，速度快到连距离小蝶最近的小虫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小蝶双手拼命地抓动自己身前的粗壮手臂，她的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痛苦挣扎音，仿佛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那只渔翁的右手像坚硬的铁钳子一般，稳稳地握住了小蝶纤细的脖子。仿佛只要他微微一用力，小蝶就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大人，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妹妹吧。萧大哥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你也已经有了十几万的鬼魂在手中，就放过我可怜的妹妹吧，这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鬼都了！” “大人我求求你了！而且，大人，看在我这些年……”小虫的声音只有哀求，在他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渔翁虽然喜欢男孩此刻的眼神，可并不喜欢他说出的那些话。 “聒噪！” 他左手手掌只是十分小幅度地挥了挥，可院子里突然无风而动。 小虫被一阵风吹起，砸在院中仅剩的一面较为完好的土墙墙面上，停止了那大声的祈求。烟尘翻滚，他多次慢慢尝试爬起来，可是又都趴了下去，只能痛苦地咳嗽。 小蝶看不到哥哥在她身后的样子，可想也不想也知道他一定受了伤，小蝶带着哭腔恳求道，“哥，你快走吧，别管我了，快逃吧！” 小虫哼唧几声，不知说了些什么，还在尝试着起身。 渔翁将寒冷无情的目光转向手中捏着的这只脆弱蝴蝶。 蝴蝶孱弱不堪。 没有翅膀的蝴蝶更是动也动不了。 “何必呢？”他看着小姑娘用尽微薄的力气也难以撼动他分毫，不禁嘲讽说道，“与其这般残废一生，不如为我的大业做出你值得的贡献。” 说完，他哈哈笑了两声。 左手捏印，嘴里极快速地默念着一些古怪难听的口诀。天空上的白月隐有回应，白光掠过它的表面，似乎在期待什么。 紧接着，就是萧一风看到的那柱蓝紫色的能量自小蝶身体中冲出，直达苍穹。 冲天的能量柱仅持续了一瞬，白月似乎也只是移动了一点，甚至可以说它所处的位置与刚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 渔翁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小姑娘，心中惊怒交加。 她刚才竟然咬了他一口，外泄的来自冥界纯粹的力量冲击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心神不稳，从手臂到他的胸口都隐隐作痛。 他怒哼一声，掰开了小蝶狠狠咬下的嘴巴，同时右手发力，捏着她的脖子下颚将其提高到了更高的地方。 渔翁想要继续进行阵眼的对换。 一个“不速之客”自胡同口出现，眨眼间来到了他的身后。 与人同来的，还有锋芒无匹的刀势。 渔翁厌恶地皱了皱眉，他此刻真的有些反感这个少年了。 这是第一次。 萧一风归一刀法上携带着白虎刀势，在极速身法的加持下，一瞬间就就冲到了渔翁的身后。 他状若疯魔，眼睛赤红，身上的魔念恶意的气息毫无阻碍地散发在他周围。他此刻竟是对这压制许久的魔念浑不在意，完全放弃对它进行掌控，哪怕正在被它侵蚀心神与意志。 萧一风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眼前这个人。 所以，在他冲到渔翁身后短短的一瞬间时间内，他连出了上百刀。 每一刀都是在寻找着渔翁防御的薄弱处怒斩而下。 这是他从来没能做到的事。 为了应对萧一风疯狂的进攻，渔翁将小蝶扔到了一旁，收聚心神全力应对。 此刻的萧一风也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尤其是那股疯魔的恶念，让他也产生了害怕。 他知晓，那是魔的气息。 比鬼更可怕。 魔鬼魔鬼，历来是凶煞之物。 魔在前，鬼在后。 两人如先前五鬼和渔翁的打斗一样，不停地碰撞在一起。战斗产生的余波一阵比一阵强烈，周围的房屋地面不断出现裂纹。 小虫终于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昏迷过去不知生死的妹妹，心中悲寂难受，若是萧一风败了，他和妹妹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萧一风和渔翁不停变换战斗地点，此刻又打了回来，站在了院子门口。 萧一风刀势愈战愈猛，白色老虎的幻影在他身后出现，仿佛同样染上了魔念，白虎狂暴凶狠，巨大的虎爪随着萧一风的月光刀一同落下，杀伐之主的意志似乎不可阻挡。 渔翁此时也只能被迫防御。 萧一风在多重力量的加持下，实际战力已达到了可以和渔翁平起平坐的地步。 可是，他的境界终究只有五境，一旦他力竭，这借来的力量就会消失。到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渔翁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也不和萧一风死命对抗，只是边打边退，防御更多。 此刻他正顶住了幻影白虎的巨大虎爪。 小虫趁着这一时机，拿起了破碎栅栏门那里的一根木刺，使劲全力朝着渔翁的大腿扎了过去。 还是那句话，终究是仙凡有别。 小虫被一股力量再次冲到了土屋废墟中，再没动静。 萧一风怒目圆睁，哪怕他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也无法杀掉此人。 他心中愤怒不已。 渔翁见萧一风也没了别的花招，一边不紧不慢地应对着少年挥砍不停的刀法，一边开启阵法，小蝶的身体浮在空中，能量柱再次出现，继续与天空中的白月对接。 萧一风心中焦急，再度加快手中挥刀的动作。 只是势大力沉的迅猛攻击此刻看来却像是无用功一般。 几乎不能对渔翁造成大的影响，似乎仅仅拖慢了一点阵法运转的速度。 某一刻，阵法开始自行运转，不需要渔翁的操控。 他腾出了更多的手，开始反击萧一风。 二者之间再次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渔翁的身体愈来愈破败。 萧一风也似乎是在强撑身体。 他答应了前辈，要拿下渔翁的，他决不能食言。 他也答应小白，要带她从这鬼地方出去。这是他的承诺。 城中万鬼知晓有个地方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但他们不敢靠近。 他们同样保持着沉寂，抬头仰望着那道蓝紫色的光柱和夜空中像一颗大眼睛一样的白月。 他们所有的鬼魂在苏醒的那一刻，都被渔翁灌输了一段信息。 知晓了现在某些情况，再看天空中要发生的事情。有的鬼魂脸上很是激动，仿佛要得道升仙一般，有的却是愤恨难当，似乎在咒骂着谁，有的面上平静异常，无波无澜，仿佛发生什么也和他们没关系…… 金翔也在鬼群之中，他没有随众鬼看向天空，而是在关注着老城区的战斗波动。 他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仇恨。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过去，因为他此刻不过是一缕幽魂罢了，就算过去也没什么用处，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唱小曲儿的姑娘紧紧靠在爷爷身边，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担忧神色。 某一刻，夜空中不停移动的白月与能量柱交汇在了一起。 ------------ 卷二 第五十章 死吧 万鬼仰望夜空 在白月与能量柱完全对准的那一刹那，城中瞬间寂静无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般。 冥界的大门仿佛从白月之上出现、敞开，幽冥的力量侵入人间。 渔翁并没有大获全胜的胜利表情，他的神色反而极为惊恐，拧着脖子迟缓地回过头去。 萧一风有种感觉。 渔翁不是自己想要扭头的，反而是有什么力量强迫他转头一般。有什么样的存在让他不得不转头，即使他再不愿意，也不能忤逆。 渔翁在害怕，他想要逃跑！ 萧一风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月光上拉猛刺，直接穿进了渔翁的胸腔内，刺穿了他的后心。 萧一风赤红的眼睛狠狠地盯住月光和伤口的位置，一股磅礴的魔念恶意自他的寒刀中涌入了渔翁体内。 惊慌的渔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萧一风打成了重伤，并且有殒命的危险。他尽力让自己忘掉刚才看到的那抹似有似无的可怕黑影，着力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可他已经被吓坏了，多次凝聚心神却仍感恍惚，双手抓住月光，却用不出太多力。他感受着那股凶狂魔意对自己体内魂术灵力体系极其迅速彻底的破坏，寒冷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全身。 “别！”他惊叫道，全然没了此前维持了那么久的得意嚣张。 萧一风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他竟然心态转变这么大。 他们的实力仍是持平，可是在实际战斗中，一个人的战斗意志在胜负的天平中占据很大的位置。 至少萧一风如此认为。 怕了，就是输了。 输即是死。 萧一风依旧在往渔翁的身体里疯狂地灌输着自己体内那似乎无穷无尽的魔念。 他的恶意是来自远古时代真正魔的恐怖气息，而渔翁的恶意是手上有十几万人命的屠戮之罪恶。 虽然不愿这样说，虽然渔翁更让萧一风愤怒恶心，但渔翁所犯下的恶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宇宙诞生之初的两大强者之一的魔的恶意。 “等等！”渔翁大叫，“此刻城中有十几万鬼魂，他们都已经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在我建立的鬼域中，相当于有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如果我死了，他们也都会随我彻底消失。” 渔翁瞪大眼睛，眼中的神情显露出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 魔念恶意对人体的强大破坏力实在算是炼狱的刑罚了。 由此也可见萧一风之前为了压制它，吃了多大的苦头。 萧一风眼睛的赤红微微退去少许，仿佛发疯的状态似乎停了一刻，在这一刻他恢复了自己的主观意识，听到渔翁的话微微发愣，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睛再次变得冷漠无情，嘴里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死吧。” 魔念恶意疯狂地吞噬着渔翁体内的生机，那些渔翁的鬼魂之术所产生的冥界气机不断在他体内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魔念大口吃掉。 仿佛无穷的恶意不断自月光刀中涌出，不知何时用尽。 渔翁的身体不断崩坏，手脚早已化为齑粉，并且有着向其他身体部位延伸的趋势。 萧一风眼睁睁地看着渔翁的身体不断化为灰烬消失，最后连他的心脏，头颅和面容全部消失殆尽。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必须确认这人已经彻底地消失在这世上才行。 城中传来万鬼哀嚎的声音。 先前激动的鬼魂开始绝望嚎叫，而不停咒骂的鬼魂却是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爽快表情。 沉默的鬼魂也有许多。 唱曲儿姑娘满眼泪水地望着自己的爷爷，说不出的不舍。 老人轻抚孙女的脸庞，慈祥的笑容示意她不要太伤心。 金翔轻啧了声，似乎嘲讽自己的无能，默默闭眼，随风而逝。 一切看似结束的那一刻，萧一风的月光刀尖落在地上，尽管寒刀依旧没有离手，可他仿佛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会跌倒。 小白一直徘徊在战场周围，察觉到战斗结束，并且似乎是萧一风胜了。 黑裙小姑娘喜出望外，连忙向胡同那里赶去。 渔翁死了。 法阵也停了下来。 小蝶仍是昏迷，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她纤弱的身体仿佛飘飘洒洒的落叶一般，慢慢跌落在地。 天空上那紫色的阵印纹路不断崩坏破裂，整片天空都塌陷了一般。大块的带着紫纹透明虚化的物体像陨石般坠落，不过在接近到地面三米左右的高度时，都化为虚无随风而散。 作为阵眼的那颗白月同样坠落，并没有毁天灭地的下坠威势。 它不断落下，体积随着下坠的高度越缩越小，到最后竟然只有一颗玻璃珠大小，仿佛真的是一颗眼球一样。 它落到了一个站立的高大黑影手中。 萧一风在即将昏迷过去的那一刻，恍惚间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可是，在肉眼中映到黑影后，他的内心悚然一惊，好像身体所有的细胞和大脑都在向他发出警报。 此人危险，不可睡！！！ 萧一风骤然提起月光，握紧刀柄，盯着黑影警惕问道，“你是谁？！” “哈哈哈，真是拼命的少年，有我当年闯荡江湖时的几分风范啊！”那个高大黑影发出爽朗的笑声，似乎很欣赏萧一风，仔细听来确实没有恶意。 萧一风持刀站立，不知该问些什么。因为他连保持身体的平衡站立都十分困难了。 就在他要撑不住的一刻。 小白及时出现，在他身边扶住了他的后腰处，并且故意遮掩住了这一动作，她同样十分警惕地盯着黑影，不发一语，但态度鲜明。 黑影若是敢动萧一风，小姑娘便会和他拼命。 “你不该来的。”萧一风虚弱道。 小白不理他的话，使劲顶住他的身体。萧一风看着身体不壮，但体重真的不算轻。 “哈哈。”黑影依旧笑得畅快，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笑意不止，“真是可爱的小姑娘，我家女儿也和你一般可爱的哦，不过可没你这么凶。虽然他娘很凶就是了。” “不过还好，她继承了我的温柔脾气……”黑影陷入了低声的自言自语中。 “你到底来做什么？”萧一风依旧问道。 “哦，哦哦对。”他像是想到了自己此次出行的任务，恍然大悟般点头说道，“嗯，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拿回我家的一点东西。很快就好，你们别紧张，我不是敌人。” 黑影转身 他看着依旧昏睡但似乎生命无恙的小蝶，轻抬手将其浮在空中，盯着她的身体某处。 萧一风想要上前，却站立不稳，差点连小白也带倒。 小虫从废旧的房屋残体中跑出，边跑边怒喊，“别动我妹妹，不然我杀了你！” 男孩儿的生命力也真的像是虫子一般，一直坚持到现在。 黑影没有看过来，他抬手一挥，小男孩就浮在空中，似乎被关在了一个气泡做成的牢笼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打破，他的声音也被气泡壁削弱了许多，明明是生气的大喊威胁，再传出来时，已经和普通说话的声调一样了。 黑影继续默默施法。 小蝶的腿亮了起来，仍是蓝紫色的光芒。她睡着的面容露出轻微痛苦的表情，眉头微微蹙起。 片刻后，光华敛尽，黑影似乎从中取出了什么东西到手中。 小蝶的身体慢慢落地，不过与之前的情况不同的地方出现了。 小蝶不是躺在地上或者坐在地上的，而是站在了地面上，十分平稳地双脚落地。 小虫停止了叫喊和挣扎的动作，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此刻妹妹的状态，他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所有人似乎都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小蝶缓缓睁眼，开始还有些恍惚，眼前似乎有某个高大的影子。可她很快就发现了另一点，自己的哥哥被关在了空中。 她快跑过去。 看着哥哥那幸福到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小蝶十分不解，眼下处境似乎仍然不太好。 那个黑影看起来就是个可怕的人物，渔翁也不知道在哪里，哥哥也被关起来了，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看着哥哥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有萧一风和小白奇怪的眼神，小蝶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大家似乎变矮了。 不，不是大家变矮了。 是她变高了。 以往坐着的她或者躺在炕上的她都只能仰视别人，现在却好像不用那么费力了。 她？ 站起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直立的双腿，内心说不出的震撼与惊讶。 她慢慢地，像初次学走路的小孩子一样，迈出了第一步。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第一步，刚才她从神秘黑影后跑过来到小虫这边，已经跑了十几步了。 第一步迈出就会有第二步。 小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似乎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做到的事情以及脚底下那真实的触感。 那是大地的厚重与坚实。 她抬头看着哥哥，脸上惊喜莫名。 小虫快速地肯定点头。 巨大的喜悦产生在兄妹之间。 气泡破裂 两人紧紧相拥。 黑影乐呵呵笑道，“现在相信我了吧。既然我是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不如做些实事让你们相信我是个好人，这样更实在有效，对吧？” “你是，冥王之子？”萧一风困惑地问道。 冥界到底存不存在，从刚才渔翁召唤阵法时出现的气息已经可以得到确认，可是……传说中的世界里面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任是谁都会迷惑一阵。 “嗯……我确实是…”黑影犹豫了下，不得不回答道，“……冥王之子。但是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 他似乎微微一笑，可实际上萧一风并不能看到他的面庞，上面只是虚无的黑影。 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背后似乎背着一把阔大的重剑，同样是黑不可见。 黑影如是说道，“我叫李尽欢。”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从容。 ------------ 卷二 第五十一章 你变了，我也变了 “你是来拿回你的……双腿吗？”萧一风看了看黑影的修长双腿，自己也觉得自己的问话很奇怪。 “是的。额……挺尴尬的是吧。”黑影笑了笑，自嘲说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的身体散落到了很多地方，我本人还要到处跑找回我自己的身体。我的腿丢得最远，都丢到另一个世界里来了。” “也还行吧，到处走走也不错。”他展开双臂伸展了下自己的身体，似乎很开心。 “这是最后一个拿到的了。”他已大功告成。 “谢谢。”萧一风由衷道。 “谢什么？”黑影轻笑着惊讶问道。 “渔翁应是看到了你，被你吓破了胆，这才给我创造了一击绝杀他的机会。不然，我打不过他。”萧一风从容地回应道，承认了自己此刻的弱小。 “嗯。那老王八蛋确实挺可恶的，他之前一直藏在这座异空间里，我根本进不来。”黑影话锋一转，道，“不过他又主动地开启了冥界的大门，那不是敞开了门欢迎我吗？” “挺可惜，我还想揍他两下的，拿着我的腿东躲西 藏和我玩躲猫猫。可惜，被你给杀完了。” 黑影偏了偏头，打量了下萧一风，此刻少年的境界已经回落到正常水平，“那个老头能操纵通阴阳两界的法阵，实力是要比你高很多的。还好吧，打不过很正常。” “我说实话，你比年轻时候的我强很多了。”黑影如实说道。 “当然，我是天才嘛。”萧一风难得开了句玩笑。 黑影沉默片刻，看不清表情，突然，在他的胸腔中爆发出了强烈的笑声。他哈哈大笑道，说不出的开怀乐趣，“嗯，现在更像我了！” 归家城的城中景象在渐渐消散，山谷树林的景物则在慢慢变多。 黑影将那颗白月化成的珠子扔给小白，解释道，“这个东西不错，留给你身后的那个人疗伤吧，看在他身具我们冥界宝物的份上。” 小白惊讶地看着黑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灰白色珠子，紧紧握住。 黑影抬头看了看天空，看着萧一风说道，“天快亮了，趁着大门关起来之前还有一道缝，我得溜回去了。祝你前程似锦啊，亲爱的长衫少年。”黑影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腻歪”。 “保重。”萧一风认真说道。 “嘿，这种道别的话语我可真是好久没听到了，真是怀念啊。”黑影悠悠叹道，“那就再送你一句话吧。” “行走江湖，有一种人不能惹。” “女人。”黑影的语气很郑重。 看着萧一风困惑的表情，黑影嘿嘿地神秘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讲这个吗？” 不待萧一风讲话，他又马上自问自答道，“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大帅哥，是那翩翩美少年。”黑影语调悠长，萧一风再抬头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彻底力竭，倒了下去。 … … 萧一风做了一个梦。 很多人都会做梦。 但大家的梦不尽相同。 因为大家醒着时想的事情不同。 他梦到了一位白衣姑娘，就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 他同样一袭白衣。 是她送给他的那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时候甚至不说话。 但那个画面很美好。 最美好。 姑娘当然是龙姑娘。 微凉的气息从萧一风肩头吹向他的脸颊。 接着，他醒了过来，是清晨的风儿划过了他的脖颈，让他微感凉意。 萧一风坐起来，因为自己梦中梦到的景象而感到害羞，脸颊微微发热。 “萧……大哥，你醒啦！”小虫惊喜喊道。 小蝶也在男孩身侧，听闻声音看了过来。 看着兄妹两人喜悦的表情，萧一风彻底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感觉身体中蕴含着充沛的体力，神识也前所未有的清醒明晰。 “小白呢？”这是萧一风醒来后的第一句问话。 “姐姐去找吃的了，还没回来。”小虫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后退了几步，却又不得不回答萧一风的问题。 “你们怎么还不离开？”萧一风声调很轻，听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小虫却瞬间变得紧张，他咽了咽口水，慢慢说道，“我们……在等萧大哥醒过来。不亲眼看到萧大哥安然无恙，我和小蝶心不会安宁的。” 沉静了片刻，树林无风而动 “你不怕我杀你吗？”萧一风闭目侧头问道，语意森然。 “萧大哥不会这么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小虫急着说道，像是在为谁解释一样。 “那么，你又是怎样的人呢？毕竟，你在城中是要害我和小白性命的。我们可不是朋友了，或者，我们从来没做过朋友。” 小虫嘴唇紧抿，低着头，用一种近乎哀伤的语调说道，“是的。为了活下去，我想要杀掉你们。我……在城中生活了很多年，其实之前的时候，城中的百姓都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中，他们被渔翁改变了灵魂深处的记忆。” “萧大哥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很穷，但街坊邻居对我很好，他们看我们可怜，时常接济我和小蝶。我也想为了他们和渔翁拼死一搏的。可那样只是送死罢了。” “我没有办法。”小虫轻摇头。 “离开吧。”说完这句话，萧一风低头不愿再看他们。 小虫神色黯然，他低着头嘴唇微颤，缓缓道，“知道了，我这就和妹妹离开。” 小虫走过去，牵起妹妹的手，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回头，他确实心中有愧。 小蝶带着某种淡淡的忧愁回首看着萧一风，其中有一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歉意。 萧一风低着头，故意不去看他们。 小蝶虽然被哥哥拉着往前走，但依旧固执地回头看着萧一风。 萧一风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唇，终究是抬起头，对着小蝶笑了笑，示意他们离开就好。 小蝶脸色好了很多，笑容更盛一些，转过头去，和小虫肩并肩不知走向了何方，亦不知他们今后会落在何处。 蝴蝶已会飞翔，哪里都去得。 最好是有花的地方。 … … 三日后 萧白二人到达了白泽的地域。 此处地形低平，一马平川，多为平原地带。植被生长茂盛，水源丰富，到处是河流湖泊，清源淡澈。 天空蓝得不像话，大朵白云也低垂下来，仿佛要飘落人间。 这里是安宁生活的绝好净土。 可这里同样是妖族与人族最后接壤的妖族领土，出了白泽区域，便是两族的边界线，界长几千里。 沿着界限往北走，就又回到了坠凡之地的入口。萧一风忍住往那个方向迈步的冲动。他有些想家了，可他下山的路途走了还没一半，此刻不能回头。 作为三千年前共同联手抵御魔族的亲切盟友，人、妖两族的关系到今天依然十分密切。 两族之间的贸易往来非常频繁有序。在东大陆和西大陆上，各有大量妖族和人族混杂着生活，并不会有大的问题。 在人族这边，妖守人法。 在妖域，人遵妖律。 一切似乎欣欣向荣。 也许有人设想过，昔日是战友的两个强大种族因为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而爆发恢宏的战争。到时，整片天元大陆都将无法幸免。 天下生灵涂炭的景象必然恐怖可怕。 曾经让两族联手的共同目标魔族也已千年不出，就算没有彻底消亡，想必早就没了力量复出。 还好。虽然目前两族发展势头都很猛，但大陆上的资源足够大家分用。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没必要打生打死，为了那一点点利益。 走在某处缤纷盛开的花田之中。 小白犹豫了下，终是问道，“你真的没杀他们两个吗？小虫我不管，可小蝶她那么可怜，好不容易腿好了，可以站起来走路了，你可不能……” “哎呀，我没有杀他们，真的没有。”萧一风再一次解释，他有些心累，早知道就等小白回来再赶那对兄妹走好了。现在这已经是小白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我只是赶他们走了而已，真的没有动他们。除了和你开玩笑之外，我从来没在这种事上对你说过谎话的，不是吗？”萧一风深吸口气，让自己再次耐心地为小白解释。 小白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也许我本该杀掉小虫的。如果他只是想害我们两个，我当然可以因为小蝶原谅他。可是，你记得吗？” 萧一风神态有些忧郁。 “在城中时，他亲口说过，他接待过很多客人。你也知道他接待的目的是什么。这就说明，他的手沾了许多血。我能替自己原谅，但不能替他们原谅。” “我不杀他，一者是因为小蝶的缘故，她只是个几岁的小女孩儿，一个人在世间生活会过得很难。她需要她哥哥的帮助。” “二者……”萧一风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若是换作我们在那个位置，每天生活在渔翁的威胁之下，我们又会怎么做呢？” 萧一风笑了笑，不再言语，目视前方继续赶路。这种问题分析起来太复杂，需要综合的因素太多，而且就算千想万思以后，也许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最后还是要问心。 “你会不会……”小白瞪着萌萌的大眼睛，尝试着想要试探问道。 “有些事情不好说，也许只有在它发生的时候我们才能知道，我们会怎么做。没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答案。”萧一风轻笑了两声，这般回答。 “你在敷衍我吗？”小白抱怨着说道。 “怎么可能，这是我最真诚的回答。”萧一风摸了摸她的头，被小姑娘扭着身子躲开了。 “小白，你觉不觉得我们都变了？”萧一风似乎有些迷茫。 “变了？怎么变了？”其实小白也有一些感觉，不过她不是很愿意去仔细探究内心深处的变化。 “你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小姑娘了，你可是杀伐之主白虎啊。”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腮帮子，萧一风无视道，“你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在山上的时候，虽然你看起来只是一只小黑猫，可我知道，你是一只野性难改的霸道凶兽，甚至我也知道，在我师傅伤势复发离开的时候，你其实觉得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对吧？” 萧一风看着小白低头不置可否的样子，继续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现在呢，你会关心周围出现的人了，像小蝶妹妹，你就很心疼她，按道理来说这是你绝不会有的情绪才对，她在你眼里应该也只是个路人才对。” “所以，你变了。”萧一风话锋一转，道，“我也变了。又或者，我只是变得更像我自己了。” ------------ 卷二 第五十二章 妖族与人族 长风自来，花田起了波浪。 花与叶飞扬到半空。 这是难得的休憩时刻。 萧一风微笑着，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思考着说道，“以前呢，我其实不愿与人与事多争斗，觉得无趣，更没意义。当然我还是喜欢和人切磋比武的。” “梵莫莫也好，小歌姑娘她们也罢，都是厉害的对手。”萧一风似是有些困惑，但眼神又格外明亮，“自从你的白虎神印和我的灵魂合在一起后，我觉得我变得有些暴躁了。一言不合就拔刀？大概有点这种感觉。” 小白抗议道，“没我你早就死了！” “当然当然，小白多厉害。”萧一风笑着拍了拍暴躁小姑娘的肩膀，示意自己没有在怪她，“我的意思是，也许我本来就是这种无情冷漠的人，很契合白虎的某些风格或者是性格。” 小白不言不语。 “现在再看我小时候在山上的生活经历，一些琐碎的小事情，包括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比如妖神禁地、罪城和归家城，危险发生时我的一些内心想法，都让我觉得，原来我是一个很冷的人。” “可你救了很多人啊，灵儿、小蝶她们能活下来，都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小白不喜欢萧一风现在的情绪状态，尝试着开导他。 白虎化形的姑娘真的变了。 “但是，我所依凭的行事准则，并不是单纯的善恶或对错，更多的是我内心的感觉。我总是……想自己的地方多些，考虑别人的少些。我救龙姑娘，那般义无反顾，只是为了自己心安更多，我在罪城里，也许就该按罗公子所想的那样，把魔意全部释放出去就好。可我没有，那时我又是矛盾的。” “我不愿意内心想法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左右，所以我宁愿硬抗。导致在归家城里，我被魔念攻击，只能退下来让前辈一个人上。” “也许我同样该为那些因小虫兄妹死去的人报仇，但我终究下不去手。”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想不想而已，和其他东西的关系都不大。” “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这不好吗？何必去想多余的东西。”小白摇摇头，困惑于萧一风的困惑。 “想得自己太多，我会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萧一风顿了下，接着道，“我师傅从小是想把我培养成一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刀客，他默写了那么多本书，亦是想要我做个和善的读书人。可我似乎……并不是这种人。” “并且我……我觉得我无法改变，去做那种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信这句话的。有些人虽然做法变了，但他内心的想法是从未变过的。我也是这样，我冷的本质很难变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萧一风一直在说，小白却不怎么回应，直到他说完，小白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了句，“所以呢？” “所以，好像也没什么。”萧一风模模糊糊地说道。 “本来就没什么。”小白无所谓道。 “因为你本就没错，说不上善，但至少你没什么坏，对吧？”五鬼的声音慢慢响起，在二人身后凝聚了半个虚影。 “我们行遍天下，所要做的并不复杂，只需要无愧即可。人心复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更复杂，但到最后，你并不欠任何人，那就足够了。” “前辈，你醒了！”萧一风惊喜回头。 小白的小小脸庞也有激动的神色。 “少爷有自省的意识，这很好。可你又想的太多了，没必要这般苛责自己，也没必要去狠狠地剖析自己的内心。万事不会完满，月有阴晴圆缺。顺其自然也未必不是好的做法。” 萧一风抿嘴细品这几句话，片刻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又十分关切地问道，“前辈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嗯。多亏了那枚白月化成的珠子，我身体有一半的伤势都被它修复了。不然，我怕是要一个月后才能醒了。”五鬼偏头想了想，“那似乎是用某个强大鬼物的眼睛炼化成的宝物，对我的鬼莲心很是大补。” “那……前辈多久能彻底好呢？” “目前我只有大概三境左右的修为，想要恢复到七境巅峰水平的话，也许还需要半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很难帮助少爷和保护大小姐了。”五鬼的声音充满歉意。 “这是哪里话？”萧一风为他辩解道，“若没有前辈之前的辛苦付出，我与小白怕是出不来那座归家城了。前辈承受的那一击，若是放在我俩任何一个身上，都是致命的。” “我们之间，不必再多说这些。”五鬼摇摇头，温和劝道。 三人往前走了一段。 五鬼幽幽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黑影，真是冥王之子？” “应该是的。渔翁死之前，是处于极其惊惧的状态，对于修炼鬼魂之术的人来说，冥子的这个身份应该是够重的了。况且，他还能够说出前辈在小白的影子中，只能归结于他感应到了鬼莲心的存在。” “前辈？”萧一风犹豫了下，终是问道，“既然冥界存在，又有冥王之子，那岂不是说冥界的君主还活着？他会不会是比肩神魔的存在？” “神魔就是神魔，没有别的称谓，因为不需要。”五鬼从容回答道，“阴阳有道，那个冥界君主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应该也是无法去无视天道的规则而任性妄为的人。” “神魔已逝，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绝对的王，又何必跑来人间多事呢？目前来讲，仍是天道最大。他若来此，天道会有感应的。” 萧一风不停点头，觉得前辈讲的有道理。 忽然，他福至心灵。 微微感应到了什么。 再抬头时，清风再起，吹拂花海。 不过，那风是从萧一风身边吹起来的。 以他为中心，花海倒伏，形成了一个十分规律好看的、满是色彩的圆。 “你破境了？”五鬼诧异道。 “是。我第六境了。”萧一风笑着回答道，好像对于自己的突破没有特别的兴奋，少年如以往一般沉稳。 第六境，沧海境。 这一境界不像四境到五境，是一个大关卡。五境起势境，每个人依照修行感悟，都会领悟独属于自己的势。 萧一风机缘巧合之下，却是拿到了四神兽之一，白虎的金戈杀伐之力。那气势凶猛、嗜血杀戮的白虎神印，似乎对他的性格也造成了影响。 沧海境更像是过渡的一个境界。 不过，在这突破的过程中，修士亦会获得极大的好处。那就是在破境之后，修士的灵海纯度会获得一个很大的提升。 一般来讲，灵海的纯度也就是灵力的强度，会由所谓的一变成二。而对于前四境界的修行基础打得十分扎实的人，灵力强度会获得一个比一大的程度提高。 大约是一倍多二分或多五分。 但萧一风更甚之。 他的灵力提高程度翻升了整整两倍，也就是达到了原来灵力强度的三倍。 从来没有人到达过这个程度。 因为世上没有人比萧一风的前四境处理得更稳妥扎实。 钟山风雨四境的修炼，再没有人、也没有哪个天才人物，比他练得更多更深。 他从没有灵力的环境中就开始模拟修行。任何一个环节，他都要绝对掌握，不然便模拟不成，就会出错。 依靠着自己脑力的强大算力，他不断完善这一过程，才能在一进入充斥着灵气的天地中就直接获得了修行境界，才能在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连破六境。 这亦是没有人做到的壮举。 若是五鬼知晓萧一风沧海境所获得的是三倍灵力提纯成果，绝对会叹为观止，震惊异常。 “破了一个大境，却没有造成很大的威势，连基础的灵力震荡都没能产生。这般说来，少爷既然绝不会是平庸之辈，那就只能说明少爷是大才之人。”五鬼由衷称赞道，眼神认真清澈。 他依旧是个虚化的形象，跟在小白身侧。 小白对于萧一风的破境倒没什么感觉，虽然他变强了，但是……只能说还不够，只是有限范围内的强大。 在小白的昔日白虎视界当中，她这般想也是很正常的。 萧一风淡淡的笑意浮在脸上，没多说什么。他此刻集中精神在内视自己的灵海。 海的颜色没有像白泽族这边的天空一样变得更蓝，反而更透澈了，不过哪怕再透明，也是深不见底。 萧一风对它的感觉也改变了，以前虽然称之为灵海，不过只是修行习惯上的叫法，实际上那更像一片面积极大的湖泊。 可现在萧一风再次细细体会，那就是一片真正无边际的汪 洋了。 其中所蕴含的灵力也比先前多了许多。 人体的体积才多大，可是却能容纳这种在感觉上浩瀚无边际的灵海，当真是修行一事的妙处。 妙不可言。 又行了半个月的路程，三人径直穿过了白泽一族的领地，真正地来到了人妖两族的边界线。 妖族的领地意识很强，也设下了自己的边界线。但是他们不会和人类一般，盖起那么多的高大城墙去防御。 妖族的边界上空空荡荡，一步即可迈出，但实际上巡逻侦查的队伍有很多。 在两族之间，有一片跨度五千米的公共地带。 之后，三人便来到了人类的巨大关隘之下。 ------------ 卷二 第五十三章 山上有个庄儿 巨大的楼关乍一看像是横贯天地的巨斧，斧刃劈入大地之下，入地数十米，天神一般不可撼动。 萧一风抬头尽力地仰起头颅，才能隐约看到那在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的关隘名称。 初阳关。 这是清风王朝的三大关之一，在整片天下的所有关口和景观中，都是排在前列的壮观建筑。 城墙高耸入云，向着两边延伸过去，肉眼根本望不到头，只能看到蓝黑色的线不停延长。 不知人族在与妖族的边界之上为何要建造这般大的战略城池。早在当初盛阳王朝还是人族的唯一正统皇室时，此城就已经建立完毕。 据说当时的朝中百官对建城关一事大多持反对态度，谏言御史更是多次上书，原因也多是这样做劳民伤财，天下黎民百姓也会变得怨声道载。 只是那一任的盛阳皇帝，亦是人皇尊位，也即是人族最后一位人皇。他力排众议，坚持要推行自己的决策。 到了现在的时代，是妖族无妖帝，人族亦没有人皇。 在人族界土的最北边，有着抵御魔族进攻的天下第一大关，天山关。 意喻关如天山，万族难越。 为了修建这座天下第一关，人族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在与魔族断断续续、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天山关被不断修葺完善，才达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个过程长达几万年，天山关更是人族为了在魔族的恐怖侵略下，争取生存权利，浴血奋战的历史见证，意义同样非凡。 但是，要在短短时间内，修建起足以媲美天山关一半的初阳关，亦是一项莫大的工程，过程一定会困难重重，艰苦无比。 在人皇与文武百官据理力争之时，只有一个人支持他的决定。 此处要说一下，虽然人皇拥有着可以说冠绝大陆的绝顶实力，唯有妖帝和魔君还可以称之为他的对手，其他的人只能让他笑着说是，不过尔尔。 但是，他并没有依凭自己的高超境界修为直接威胁人族所有人去听他的一人之言，更不会有独裁统治。 也许他能因为姓慕容而做了盛阳王朝的皇帝，但是人皇这一称号，是他能修行到圣人境界才有可能得到的。而真正的皇者所具有的皇者之气里，是不会有血色统治这种东西存在的。 治理天下依旧是要靠整个盛阳朝廷的努力和智慧，而不是单纯的强大武力。 所以人皇要实行这样一个同时会影响政治、经济、民生的政策时，依旧要与自己的大臣共同商议，不可一人独行。 大臣的阻力来源当中，自不会单纯地只是为了百姓考虑，其中复杂的纠葛关系，对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来看，都不必多言。 在群臣反对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支持他。那就是在与妖族直接接壤的州地，时任云州的节度使冷辉。 当时的时间节点是距三族大战的两千年前，也就是距今五千年前。 冷辉的陈述已经不详，没有随史书流传下来，但是人皇的某些经历被作为了他实行这一决策的原因。 当年他还未登基时，甚至不是太子的他，前往妖域游历修行了十年，他若是皇储，只怕连皇城也出不去。这十年时间，足够他了解很多事。此后归来，不知在妖域经历了什么，虽然大体上依旧实行和妖族联合对抗魔族南下侵略的政策。 但是，他亦是开始准备对于妖族的一些预防手段。 这些大多都是悄悄进行的。 人妖魔的决战尚未开始，人族王朝却暗地里做这种事，怎么看都不是很明智的决定。 初阳关拟建，明面上的原因和最大的功用，谁都看得出来。 天妖族中的好几个大族族长都对此事向人族提出了疑问，疑问的内容也很简单， “你建这座城的目的是什么？！防着我吗？作为盟友，你又为何要防我呢？” 两族一向以绝对支持的盟友身份互相来往，这突然的一手预防措施，实在让一些平时很亲近人族的天妖族难以接受。 他们甚至还去当时的妖帝凤九歌居住的凤巢那里反映情况，请求妖帝来出面说上两句，却被妖帝一口回绝。 妖帝的原话是，“人家在自己家的门口给自己装了扇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我们怎么管得到？就算他是在防着我们，这也很正常吧。毕竟我们可不是一个种族的。” “人族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疑心很重。” 就在拜见妖帝的天妖族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妖族的首席谋臣，一名麒麟族站了出来，淡淡说了一句，“如果是他们想对我们动手呢？” 这话一说完，妖帝立刻皱起了眉头。他静思了片刻，之后竟然直接动身前往洛阳去找人皇，不知妖帝到底考虑到了什么。 麒麟族谋士的话其实没什么道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两族需要戮力同心对抗强大的魔族，哪怕直到现在，人妖两族的关系在表面上来看，也是其乐融融的。 两族在很多领域的发展可以说是一个水 乳 交融的状态。 事情最后，妖帝不知与人皇商讨了什么，但他回来之后，心情并不太好的样子，下令所有人不许再对于此事多加言辞。 他只是在所有天妖族族长觐见的早会上，在众妖面前淡淡道，“哪怕他真的建了一座城池在那里，那又如何呢？终究不过是一面墙罢了。我们妖族的强大是能被一堵墙所挡住的吗？” 尽管大家都知道天山关对于抵御魔族的极大好处，但是妖族的某些传统是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的。 那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哪怕是妖帝，也是信奉妖族的第一准则，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强大，其他的，都是外物罢了。 于是盛阳王朝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初阳关正式建成，不过却只有天山关一半的威势与高耸。 但也足够它名列天下第二关。 … … 萧一风走到关下。 大量的人群在关门前排起了队伍。一列一列的队伍数起来足足有三十队之多，他们要一一接受兵士的检查审核。 只是与当年建造初阳关并站岗拱卫的军队不同。如今的兵士，都是清风王朝的边军，在三大王朝的军队里是公认的战斗凶悍，战果显著的军士，更是当年人族兵马大元帅罗剑山一手带出来的强悍队伍。 轮到了萧一风二人。 萧一风走在前面，故意让小白落后半个身位。 负责盘查的兵士刚放过去一队商户，便立刻回头扫了他一眼，见少年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穿着，心情也好了些。 再见躲在后面的小姑娘，更是心里轻叹了一句，可爱。 检查商队是很繁琐的一件事，在这个岗位上，他见到的大多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不会太在意自己的外在。偶尔看到了一个干净的颜色，任是谁都会感到眼睛和心灵的舒服。 “你们是哪个王朝的人？”兵士依旧按照惯例问话，只是笑容很温暖随和，“有没有通行证，拿出来我检查下？” 听到问话，萧一风愣在原地，然后心里一黯，低下了头。他确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他并不是任何一个人族王朝的百姓。 也不会有哪个王朝会承认一个半妖是人族，是他们的国民。 兵士等了一会儿，见萧一风低头不语，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正要进一步询问时，萧一风平复心绪，抢先答道， “我从小和妹妹生活在妖域那边，我们在那边出生的。父亲去世后，我们两个就想着回到人族这边，寻一寻老家。” 兵士看着俊俏少年有心事的眼睛，认可了这个说法，“嗯，那好吧。”他点点头，回身从桌子上取了个本子，打开后又问道，“你们之前是在妖域哪里生活？” 萧一风并未太多犹豫，他早已想好了答案，“鸾族那边。” “嗯。”兵士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又再次问道，“去哪里，就是你人族这边的老家是在哪里？” “具体还要寻找，但是大底是在离火王朝境内。”萧一风装作思考的样子，顿了一下回答道。 接着他又问了些萧白二人的名字和年龄等，一一记录下来。 “好了。”兵士用专 制的可以将灵力变成笔墨的毛笔，将萧一风的基本信息写在了本子上，然后交给了他，“拿着这个，路上应该问题不大。” 其实由此可见，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对于流动的人口管制的力度并不会太大。 原因很简单。 真正行远路的人，大多都是修士，都更懂规矩一些，没谁敢惹拥有修行力量的官府。上一次这么干的，还是五鬼他们的三十六鬼妖，最终也以失败告终。 天元大陆的疆域更是广袤无垠，普通凡人是不会也不能走到哪里去的，山水险恶，山野异兽，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 萧一风收好那个通行证，默默向友好的兵士道谢，和小白迅速穿过了初阳关。 在城内他们没有停留太久，补充了一下物资，就离开了。 又走了三天的路。 二人来到一个岔路口，路口有一个标识。 往左，是康庄大道，直通清风王朝的内陆。 往右，是苍鹰都飞不过的万仞山脉。听说那里面地势复杂，多处都是悬岩峭壁，很多地方都没有路可以走。 但若是从这里过去，便可以直接穿过清风王朝三分之一的领土范围，比起绕路的话，也许可以节省几个月的时间。 “小白？”萧一风轻笑着问了句。 “走呗！”小姑娘高声回应道，话语里带着兴奋。 二人当然选择了万仞山脉。 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自山林中走出，自然对其有很大的感情。 又走了两日，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的路口，同时听到了混 乱的吵闹声。 ------------ 卷二 第五十四章 马佳佳 萧一风带着小白在万仞山脉的陡峭山林中穿梭了两日。 他们所处的地段地势不断抬高，此刻已离初时的那个岔路口有了几千米的高度。 前方仍有看得见的更高的山顶，那就说明还可以再往上爬。 远远的，他们回头看到了初阳关的全貌，果真斧凿刀刻一般，甚至有浑然天成之感。在这等奇迹伟大的建筑面前，身高不过两米的人类只能感叹人类的精妙智慧和灵巧技术。 哪怕是化身原形、本体庞大的妖族，也是没这个高度的。 这样看来，这个巨大的关隘横在那里，确实让人有安全感。 萧一风一番感叹后，回身再继续前进。 这万仞山脉外部环境，确如传说中的一样，险峻异常，普通凡人之力难以翻越。 很多地方，连在山林中如鱼得水的小白，都要小心翼翼、集中精神地慢慢走过。 他们已经贴着墙壁，走过了三处风急路窄的悬崖边。走在上面，偶然踢落下去的小石子连一个落地的回声都听不见。 但是，当他们真的走到山脉一半海拔的地方时，地势又似乎缓了下来，前方远处仍能看到无数很高的山巅。 但至少此刻他们所在的这片山林很平整地坐落于地面，相邻的树与树之间不会有很大的落差。连续翻山越岭般行路的二人也终于得以放缓了自己喘息的速度。 就这样，萧白二人来到了某处村庄前。 村庄最前面有一颗椭圆形的大石头，很普通很常见的那种。上面用红色的漆刷了三个字上去，马家庄。 刚到达庄子外围，就听到了里面某处发生了极吵闹的声音，似乎人们在争执着什么。 外面倒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本着随便逛逛地心态，萧一风带着小白进了村子里。 如果可以，在此地借宿一晚也行。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心疼小白陪着自己这般奔波，他当然也知道小白同样喜欢山里面的环境，哪怕这里的地形不是一般的险恶。 小姑娘的身体终究比不得他这个六境修士，还是需要好好修整的。尤其还穿着那身黑色的裙子，在山间行走自然更不方便。 在初阳关采买物资食物时，他曾问过小白，要不要换身衣服，一直穿一条裙子也不太方便，更不太清洁卫生。 却被小白红着脸“严厉”拒绝。 虽然小白时常在客栈里洗澡，但是这身衣服确实没换下来过。 黑色的过膝裙看起来并不轻薄，不过看起来很干净，一尘不染般，也不知她平常如何打理的。 就算在战斗中偶然被划破了一处，过不了多久衣服口子那里也会完全缝合起来，又变成新的了。 当时萧一风没什么想法，她不愿意换衣服就随她去了。 可在昨天赶路时，就那么平常地在某处山坡上慢慢爬着，萧一风的精神也不是很集中专注的感觉。他偶然的灵光一闪，却是有了一个稍显奇怪的想法。 那身黑裙子，不会是小白的猫毛吧？ 他盯着走在前面的小小黑色身影，越想越觉得可能。就像毛剪短可以再长出新的一样，衣服破了也可以自己愈合。 怪不得小白不愿意换掉这身衣服，这天下恐怕也没有哪只猫愿意把自己的一身猫毛换掉。 仔细想想，这似乎是件恐怖的事情。 对于带毛的动物来说。 对萧一风来说未尝不是如此。可爱的猫咪没了一身亮丽秀毛，那还是可爱的小猫嘛？怎么还能招人喜欢呢？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走进了庄子里，小白慢慢靠了过来，神情似乎很慎重的样子。 萧一风笑了笑，收回左右观察的目光问道，“怎么了？这里有问题？” 小白摇摇头，随意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 萧一风点点头，觉得可能是“鬼城后遗症”，他微笑着示意没事。两人向着庄里面深入。 庄子的房屋都很破旧，多是茅屋土墙，街道也是狭窄的土路。路边偶尔还能看到堆积着很多柴木。 吵闹声愈来愈近。 可萧一风却率先往另一处走去，离有吵闹声的地方偏离了些方向。 那同样是一个小胡同里，不过阳光很好，胡同里光线充足，不像小虫家门口的阴暗环境，萧一风清楚地看到了站在里面的两个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神态骄傲，气势汹汹。 另一个也是一位老大娘，她手里托着一袋子东西似乎想要送给男人，但男人显然十分不乐意收下。 他先前就是被二人的谈话声吸引过来的，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观二人的情况，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我告诉你，老太婆！”男人大声说道，他瞥了眼萧一风，神情不屑，似乎并不在乎有一个“外人”进到胡同里看“热闹”，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今天你必须交上租子，不然，不光你没法子在这里住了，我也要跟着你倒霉。之前我一直在给你宽限日子。” “一个星期之后又是一个星期，这都已经一个月了。你不能再拖了。”男人发出了最后的通碟，“你要么交钱，要么把地还回来！” “就先拿这袋子粮食抵一下吧，我现在没钱了。只要再过一个月，地里的药材长好了，我就能收了去卖钱，到时我再补上，你现在把地收回去，那我这几年不就白在地里忙活了吗……”老大娘苦苦哀求，神情紧张，眼看着就要给男人跪下来。 男人掺住了她，收敛了一点傲气，似乎刚才是装出来的一样，忽地柔声劝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你也得知道我的难处，你看我平常和人要债，哪次不是带着几个汉子，可这次我只一个人来，因为我知道对你没这个必要。可是，这次是仙人的旨意，我也没办法不听的。你不如……”男人犹豫了下，终是没有开口。 他想说让老人离开村子，另寻活路去，可是这万仞山脉地势险峻，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又能走去哪里呢。 听到仙人二字，老大娘瞪大眼睛，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她被男人托着的手反过来抓住了男人手腕。 手腕上不受控制地用力，那力道让肩宽体壮的男人也微微皱眉。 老大娘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她一字一句问道，“是那个人吗？” 她并不和男人一样，称呼他口中的仙人为“仙”。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点点头，算是承认。 老大娘眼睛仍旧怒得要喷火一般，恨意滔滔不绝，“他……他……”连说两个他字，老人却说不出别的话，显然已经是出离了愤怒。 “现在他也要逼死我吗？”老大娘的话语淡了下来，但是潜藏在每字每句中的怨恨之意谁都可以听出来。 男人叹了口气，还要说话。 萧一风上前，伸出手臂拦住了他，轻声道，“需要多少钱，我先替大娘垫上。” 男人惊讶地看了一会儿萧一风，不知想了些什么，他默默点点头，只是说道，“十两银子。” 十两？ 萧一风心中感到一瞬的困惑，但还是从怀中拿出了银子，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十两的银子，颠了颠份量，没和萧一风多说什么，看了眼依旧低头愤怒走神的大娘，叹息着离去。 “大娘，别担心了，回去歇着吧。这钱也不用你还了，我就先走了。”看着老人只是在那里轻声念叨，似乎还在走神，他却是听不清她的话。 萧一风缓缓出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去。 等到萧一风的身影快消失在胡同口时，老大娘的头抬了起来，只是撇到了萧一风最后的一抹背影，她瞪大眼睛，似乎看到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 “风儿！”她轻喊了声。 她快速地丢下手里的袋子，飞快地跑了出去。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飞快二字用的不是很合适，但是那确实是她最快的速度了。 只是出了胡同口，萧一风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老大娘又似乎醒了过来，她的身子一下子塌了下来，缓缓迈步，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去。 … … 萧一风没能听到那声算是对他的呼唤。那时，他已经和小白走出去很远了。 他们来到了庄子的最里面，有一座很大的院子。看起来比其他所有的房屋都要好上一些。但似乎也没有好太多。 这里围着许多人，他们依旧在争吵着什么，群情甚是激愤。 有人在喊，“他们平常就欺负压榨我们，现在又做这种事，我们不能再忍啦！”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们是人，不是畜牲，他们把我们当蝼蚁看待，我们就该反抗，现在他们又把佳佳小姐抢走了，我们应该去救她！” 在人群的正中间，坐着一个老人，眉眼间似乎满是忧愁，他听着众人的话，未发一言，只是不断地摇头叹气。 人们看得更气了。 有人不忿，怒喊道，“村长，佳佳是你的女儿，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现在她有危险，大家也愿意帮你，不想再受那帮狗屁仙人的鸟气，你倒是说句话啊！” 屋子里同样传出妇人哭泣的声音。 “是啊。”另一个坐着的老人发声说道，似乎也很是无奈，“你也知道那是仙人，我们怎么对抗得过仙人呢？靠我们卑微的怒火吗？” 他是唯二和村长一样，被围起来的且能坐着的老人，似乎在村中很有地位的样子。 人群平静了些，但仔细看去，大家的眼里仍满是难以掩饰的怒意。 “有人！” 某个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的人看到了萧一风，惊叫起来。 所有人一起回头。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萧白二人的身上。 萧一风也有了短短一刹的不知所措。 他心里的感觉就是。 “就……挺突然的。” ------------ 卷二 第五十五章 营救少女 众目睽睽之下 萧一风看着所有人呆呆的，看向自己十分怪异的目光，一下子这样被人看，只是觉得突然，可被众人盯久了以后，心里倒有些很不自在的感觉。 他尴尬地举起手臂，不快不慢地挥了挥手掌，说了句，“你们好，我……” “他有刀！”发现萧一风存在的那一个人又再次惊叫道。 众人齐齐后退，脸上表情惊疑不定。 倒是有几个壮小伙推开众人挡到前面，似乎在防备着萧一风。 但是他们微微颤抖的双腿暴露了一切。 他用举起的那只手放在半边脸上，使劲揉了揉，缓解了下自己感受到的尴尬气氛。 至于他们是不是还会一直尴尬，那萧一风就不想管了。 他轻咳嗽两声，且道，“那个……我和我妹妹是从山外边来的，想在咱们这个……马家庄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你们是从大山外面来的？”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是之前劝说众人不要冲动的老者。 眉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村民让开的道路中走出，村长亦是跟在他的身后，不过明显是落后一些。 老人打量了萧一风两眼，再次确认道，“你不是踏雪派的人？” 萧一风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摇头道，“不认识，我没听过什么踏雪派。” 并不是他要做什么坏事，只是天真无邪的样子会让人更快地放下戒备，方便他在这里办自己的事情。 比如找个有空屋子的人家住一晚。 “真的不认识？”老者又问了一遍，同时等着萧一风的反应。 “当然。”萧一风肯定回答。 “那你手中的刀是？” “我练刀的，当然有刀。”萧一风感觉他的问题有些怪起来。 老者仿佛在用几十年时光积攒下的智慧光芒思考着什么，偶尔看一下萧一风，他正要说什么。 一个身影从他身后冲了出来，直接跪倒在萧一风面前。 若不是少年速度很快，只怕就要被抱住大腿没法动弹了。 更关键的是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可怜极了。 萧一风看着面前跪着的痛哭流涕的老人，心里却是惊讶不已，他赶忙蹲下来扶住老人，认真问道，“您别给我跪啊，我可受不起，您这是怎么了？” “少侠、少侠！”老人膝盖往前蹭了两蹭，终是成功抱住了萧一风的大腿，他声泪俱下，悲痛说道，“少侠你是刀客吧，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她被山上的那群恶人劫走了！少侠，老头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女儿吧！” “好好好，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萧一风言辞恳切，好声劝道。 老者硬是跪在地上，似乎萧一风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就长跪不起一般。 “是啊，少侠你就答应村长吧，佳佳小姐太可怜了。” “对啊对啊，少侠你帮帮忙，帮我们对付那些恶人啊！” “……” 萧一风抬头，看到村民眼中那愤怒退去，凄苦无奈的悲哀神情，心中隐隐也有颤动，他似乎能从中感受到他们的心情。 “好。我答应你。”他再次蹲下身子扶住老人。 这次村长听到了萧一风的回应，他抹了抹眼泪，极快速地起身，惊喜道，“那少侠你快去吧，佳佳她被踏雪派的几个邪恶修士带到了后山，你现在去也许能赶上。” 对于老人这有点快的变脸，萧一风心中产生了一秒钟的惊诧，他微微感到不适，但又很快问道，“踏雪派是一个修行门派吗？” “是的。但是他们一直仰仗着自己能够修炼，身具仙力来欺负我们，逼我们为他们干许多活。”拄拐杖的白发老人具体说道，语气悲苦。 “少侠你怕了吗？”村民中有人以为萧一风要打退堂鼓，急急问道。 “少侠，你可不能走啊！” 萧一风颇为无奈，这群人表现得也太可怜了，他揉了揉眉心，站起来道，“好，我这就去救你们说的那个……佳佳。” “少侠，真的吗？那你快去吧！”村长一脸的急不可耐。 萧一风倒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佳佳应该是她的亲人吧？ “你要小心。踏雪派的人都很厉害，少侠就算武艺高强，也要多加小心。”拐杖老人提醒道。 萧一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少侠，你把我女儿安全带回来就好了，最好……切莫伤人性命。”村长恳求道。 萧一风对此话感到不解，人家这都抢女儿了，他们也求到他的身上，还要留手吗？ 看来这踏雪派不简单啊。 … … 被村长指明了方向，萧一风立刻展开了营救行动。 整个马家庄处在某处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平坦的地方，在庄子后面是几个小山头，种植着粮食作物，还有些药材。 萧一风看了两眼，那是可以用来炼制修行丹药的植被。 这应该是村子里的人栽种的，至于用处……也许是要给那个踏雪派做贡品吗？ 萧一风不作他想，快速向着庄子后的一处后山赶去。 小白紧随其后。 回忆着先前村民的指点，他在后山上绕了三绕，才偶然在一处极隐秘的洞穴外听到了一些声音。 那是女子的咒骂声混着男子的调笑声。 萧一风微微皱眉。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洞门口连个放风的人都不用安排，看来还真是安稳放心得很呀。 他转身对着小白说道，“你找个地方躲好，我自己进去吧。” 小白偏了偏头，对这事不是很有兴趣。她同样背对萧一风，找了棵树窜了上去。 隐匿在树叶中。 “前辈，拜托了。” “嗯。”五鬼低声应道。 萧一风抽出月光，慢慢走进洞内。 … … “小娘子，你就乖乖从了我吧，我刘天的身份难道配不上你这个什么村长之女嘛。我在踏雪派的地位你也知道，那是鼎鼎有名的，谁都会给我个面子。” 说话男子的表情猥琐的不行，他双手叠在一起来回揉搓，似乎对于眼前的少女垂涎欲滴。 马佳佳双手捧着一团衣物捂住自己的胸口和裸露的身体，双眼死死地瞪住眼前的这几个混蛋。 先前她被他们几个闯进村里家中，强行打昏带走，醒来时自己的衣服已被褪光，心里惊惧不已。 慌张之下，她还打了那个刘天一巴掌，虽然有那么一丝的害怕，但是愤怒的情绪还是很快占据了她的心头首位。 “你们几个混蛋，仗着自己有修为，就随意欺负我们这些普通人，你们早晚是要遭天谴的！”少女使劲遮挡自己的身体部位，同时尖叫喊道。 为首的刘天和其余三个围在他身边的男子都被少女的尖叫震得耳朵疼，尤其他们还身处在狭小的山洞里。 刘天揉了揉耳朵，嘴角一拧，眼神冷了下来，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今天听我的也好，不听我的话也好，我是肯定要办了你的。你知道的，你抵抗不了我。”说着，他回过头看了兄弟们几眼，嘿嘿笑着，“还有我们。”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中的“喝汤”意味，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淫 笑不止。 其中一人猥琐笑着劝道，“是啊，佳佳小姐，你不是总想着从那破村子里出去吗？你成为咱们刘少的女人，那不就能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吗？不只是你，你的家人还有整个村子，都能过上好日子。” “对啊对啊。”旁边还有人附和道，“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刘少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你今天配合刘少。” 刘天自己把话接过来，语气看似温和了些，实则还是不要脸的胁迫，“如果你不配合，也许明天这山里就不会有马家庄这个地方了。你知道，这也是真的。” 少女眼神低垂，刚才和他们的对话间，她检查了下自己的的身体，并没有流血，说明最宝贵的东西还在。 她是个有想法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反抗不了这几个混蛋，可是，她不甘心就把自己交代给这几个恶人，他们的承诺也根本不值一提，无法信任。 刘天恶笑着往前迈步，姿态居高临下般，其他人也把其他方向占住，让猎物无路可逃。 马佳佳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裸露的后背抵在略微潮湿的墙壁上，凹凸不平的岩石触感从背后传来。 她抬起头，清亮的大眼睛此刻狠狠瞪着，但也有了些无可奈何。 “咳咳……那个，打扰一下。”萧一风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刘天几个人惊讶回头，没想到有人会来打扰他们的“快乐”时光。 对于马佳佳来说，意外的声音有若天外福音，未必能真的救她，但是总之打断了事情的进展，让她慌乱的心情微微平复了些。 对于真的获救，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在这恍若隔世的小山村中，环境荒凉凄苦，踏雪派的修士无异于天。 所以当她把目光投向那个持刀站立，气度风范不知高刘天几个档次的俊俏少年时，她的心停滞了那么一刹。 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微微喘息，却听不到他们男人间的对话，她的眼睛聚焦在萧一风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神般的模样。 ------------ 卷二 第五十六章 反被胁迫萧一风 “你是谁？！”刘天身边一个个子稍高些的人前站一步，目露凶光，抬手指着萧一风问道。 “我啊？”萧一风歪头想了想，最后淡淡道，“我只是个过路人，听到这洞里面在吵架，就想着进来看看。可没想到，碰到几个畜牲不干人事哦。” “啊，不对。”萧一风一拍脑门，嗤笑道，“畜牲本就不是人啊。” “你找死吗？！”刘天推开高个子的跟班，直接怒吼道，“你们几个给我上，不要留手，直接打死他！” 几个跟班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前冲，看起来势头很猛。 少女轻呼出声，想要提醒少年小心这些恶人流氓的围攻。 只是话没来得及出口。 那猛冲的三个人在一瞬间便被萧一风击倒在地，看不清刀是怎么落下去的，是劈还是砍，根本没人看清。她只知道，三个人是同时倒下去的。 刘天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这三人的修为比他还要高一些，可是却在一瞬间落败，那他怎么办？！ 这几个废物！！！ 刘天心里怒骂一声。 刘天两股战战，不停后退，就在快要退到马佳佳身前时，被少女出声阻止，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的语气比起此前软了百倍不止，微微哀求道，“少侠，我…我知道错了。这样！佳佳小姐你带回去，这次就放过我吧。” 萧一风偏着头，眼光审视着他，手腕微转，刀尖对准了他的要害。 刘天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说道，“我爷爷是踏雪派的首席长老，你不能动我，不然，你也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萧一风眼神不变，前踏一步。 刘天吓得都要跪下来了。 “你……放过他吧。”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马佳佳在后面也开口为刘天求情。 萧一风考虑了会儿，侧了一个身子，眼神示意刘天，“赶紧滚。” 刘天慌忙跑了出去。 地上装晕的那几个也飞快起身，仓皇逃窜。 萧一风收刀，本着安抚少女惊恐的心绪，柔声道，“姑娘，没事了。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马佳佳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少年，未发一语。 “你先把衣服穿上吧。”萧一风不懂少女的眼神，只当她还没从可怕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只好转过身去。 他等了一会儿，听到后面有了些动静，过后又安静下来，以为少女已经准备好。 他一向依赖自己的直觉，那刻他的直觉就是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以为少女穿好了衣服，他真的还刻意多等了下，同时问了句，“好了吗，姑娘？” “嗯嗯。”少女的声音微弱，但绝对是这么回答的。 萧一风慢慢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如果可以，刚才他实在应该出到洞外去才对。 他只是怕姑娘一个人害怕而已。 总之，一切都晚了。 少女的美丽胴 体完全展现在他的眼前，两点梅花花蕾映在雪峰之巅。 只是一瞬，萧一风立即闪开目光，他眉头紧皱，心里说不出的怪异，语气也微微慌乱，忙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你看了我的身体，要对我负责。”马佳佳模样故作可怜，眼睛中却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这不是你故意的吗？”萧一风依旧疑惑，不理解少女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管，你要是不对我负责的话，回去我就和爹爹还有村里人说，你是救了我，但是你打跑那些坏人后，又垂涎我的美色，对我用了强。你修为高超，我抵抗不得……”少女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竟然还脸红害羞了。 萧一风重新歪着头看她，心中隐隐不悦，他不再顾及男女有别，因为他已经明白少女的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他的眉头仍旧拧在了一起，他实在不理解这姑娘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姑娘莫开玩笑，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快些回去吧。”说完，萧一风扭头便走。 “哎！你别走，你要娶我才行！”少女想要追出去，刚跑两步，却是顾及到自己的裸体，只得回身穿好衣服。 少年收刀出洞，叫上等在外边颇为无聊的小白，一同离开。 小白早在那四个人怪叫着跑出洞穴，神情慌乱不已地跑进林子里的时候，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脚尖来回拨弄着那一块表面呈红色的小石头。 被萧一风叫着离开，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是路上看着萧一风一脸奇怪惊异的表情，她忍不住问道，“洞里发生什么了？那小姐应该没死吧，最后你出来前我还听到她喊了些什么？” “不用管她了。”萧一风依旧迷惑不解，只是情绪没有平稳下来，语气有些冲，他看着小白好奇的表情，想劝她赶快走。 没走多远，只听周围山林间传来了类似于狼嚎的野兽叫声。萧一风顿感烦心不已，怎么又是狼群在给他捣乱了。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去看着小白，无奈道，“没办法，回去接一下那个马佳佳吧。” 此刻夜色已经快要降临，山林间的光色愈来愈暗，周围数不清的草木植被无规则地到处生长，这是最容易让人迷路的时刻。 如果那女人这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萧一风却是不好对村民交代。 尽管他不想惹麻烦，但是他仍是不得不回身。 … … 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女慢慢地溜达在回家的路上。朴素的衣服却难掩少女的丽色，虽然稍宽的袍衣遮挡了她的优美身段，但是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的光彩，平滑的脸颊肌肤，很难想象她是在这山里长大的女孩子。 在她看来，那四个混蛋被那个帅哥打跑了，应该是暂时不敢再来找她了。 唉，可惜的是，她穿好衣服从洞里追出来时，那少年的身影早已不见，她心头一阵失落。 自己也许该再脸皮厚一点的。 她心情低落地慢慢走着，不停叹气。 忽有感应，她突然止步抬头看去，前面黑影一片的路前站着两个身影，她心里一惊，扭头就要跑。同时打算大喊那个俊美少年回来救她。 “别跑，是我。”萧一风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似乎冷冷的。 少女可没听到这些，她只知道她的“英雄”回来了。 她大叫一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眼看就要扑在萧一风身上。 少年提刀于身前，带鞘的月光刀顶在了少女的肚子上。 “哎呦喂！” 少女吃痛，娇呼一声，捂住肚子弯腰蹲下。 “你好粗鲁哦？！”声音初听埋怨，而后却转成甜腻的音调。 再次让萧一风皱紧眉头。 这种麻烦真的很麻烦。 见萧一风不回应她，依旧那副反感心烦的模样，马佳佳故作不见，甜甜笑着问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我答应了村长，要带你回去的。”萧一风淡淡道。 “那……你是答应我了吗？”马佳佳趁着萧一风放下了刀，小小地前进了一步。 “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萧一风的回答开始变得谨慎小心，他不想在话语上给这个女人留下任何的把柄。 马佳佳撅撅小嘴，双手背后，身子扭了扭，好像有些失望，她的眼神下撇着少年的月光刀，低声道，“那我不走！” “不行，必须走！” “那你娶我！” “不可能！” “那我不走！” “山里有狼！” “那你娶我？！” “我说了，不行！” “那我不走！” “你……”萧一风瞪着马佳佳，一脸的无奈又悲愤，他尝试说些什么，可只怕又是无意义的斗嘴重复般。 马佳佳也瞪着更大的眼睛，似乎根本不怕能够轻易打倒踏雪派门下弟子的少年，她的神色有种野性灵动的活跃感。 “你们在说什么啊？”小白的声音忽地响起。 马佳佳往右走了两步，看到被萧一风挡在身后的小白。黑色的裙子让她更容易融在夜色中，只是一张白皙的小脸才让人更好地发现她的存在。 “你是谁？”马佳佳好奇道。 小白站出来，同时往边上推了推萧一风，示意他挡道了。 萧一风双手捂脸，知道事情更麻烦了。 他却也不想说话，也许只有小白能够治住这个女人了。 平静的小白没有回答问题，只是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萧一风娶你？” 马佳佳笑了笑，她感觉到了某种敌意从小女孩的身上散出，这是同性间的一种特殊“敌意”，保护自己的东西不被别人抢走，又或者别的什么， “他看光了我的身子，当然要对我负责，同为女人，你当然会更理解我，你说是吧？”马佳佳直接给出底牌，看似有些无解。 “哦？他看了你吗？”小白偏头撇了萧一风一眼，语气疑惑。 萧一风没有摇头，因为对方的话是事实，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只道，“她故意的。” “我！”马佳佳刚要整一出哭泣大戏，却被小白举手打断。 那感觉挺难受的。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却没有出口。 她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指托下巴轻捏了捏，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于是她话锋一转道，“现在我只跟你说两件事。” “第一，萧一风不会娶你。他看了你又如何，你很好看吗？你想嫁给他，可你的这点姿色根本配不上他。” 马佳佳惊诧地看着小白，脸色瞬间尬住，听到她的点评之语，马佳佳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想要反驳，却听到了小白的第二段话。 “第二，我们救了你，现在要回村子里找地方住。你最好马上跟着我们一起，就算你不来。我们也要走。” 小白的话语意凛然，意思是说你只能听我们的，别废话，别捣乱。 马佳佳盯着个子明明还没自己高的小女孩儿，漂亮的眼睛里已有了些透明的东西在打转，这一刻她似乎很是委屈。 她眼巴巴地望向了一旁抱刀站立的萧一风。 少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于是，佳佳更委屈了。 ------------ 卷二 第五十七章 逼婚 前方火光涌动 像在漆黑的夜色中点燃了一盏巨灯。 是马家庄的村民依旧等在村口，翘首以盼马佳佳和萧一风的归来。 看着少女奔向她悬泣不止的母亲，两人相拥在一起。 萧一风微微点头，总之救了少女这件事不能是错误的。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侧身看着那边，同时有些忧虑地对小白说道，“我们该走了，不能住在这儿，这里……太麻烦。” “你怕什么？”小白嘴角翘着，似乎觉得有趣，她悠悠说道，“这里哪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山民罢了。” “可是……”萧一风吸了口气，眼带忧愁，想要说些什么。 “我不管，反正我累了，就要住在这儿。你可好，有修为顶着，我就是个普通人，每天走路很累的。你要会飞那也还好啊。”小白一脸的无奈可惜，摇头道，“可你不会啊。” 萧一风心里直接好家伙，还嫌弃起他的修为境界来了，他想了想，只得说道，“小白，你一向不是不喜欢我和其他的姑娘有太过亲密的关系嘛？那咱们现在就应该走才对，你也看到那个马佳佳有多难缠了。可这次你为何又变了。” “嗯嗯……”小白哼唧两声，好像没怎么思考，只是随意解释道，“先前我太不信任你了，是我不对。你应该不会对不起小灵儿的，对吧？” 小白睁着大大的眼睛这般问道。 萧一风觉得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了，好像他要是就此跑了才是真的有问题，他无奈叹气道，“真的不走吗？” “当然。”小白肯定道，眉眼带笑，忽而又疑惑问道，“你不会真有问题吧？” 萧一风偏头闭目不语。 既然走不掉，那就认命吧。 他总不能强迫小白离开。 反正前方又不是龙潭虎穴，只是个小山村而已，没事的没事的，他这般安慰自己。 可下一秒心思一转，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忧愁苦闷。 眼看着大部分村民小步快跑着过来迎接自己，萧一风的脸上也换上了柔和的微笑。 总不能还一脸愁苦对人不是。 他突然又想到，虽然他暂时不打算离开村庄。因为他为了救马佳佳打了那几个踏雪派的修士，还不知几个流氓回去后会不会向宗门报告，若是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又不知踏雪派的人会怎么反应。 但他决不能就此离开。 拥有碾压凡俗世界力量的人，对待弱者会以怎样的姿态，这并不好说。 如果直接住在庄子里，确实比起在周围山里晃荡来说会更好，庄子里有事发生，他能做到第一时间出来应对。 那便这样吧。 他看着马佳佳躲在她母亲身后，那暧昧不清的视线扫在他身上，让他很不自在，同时又在心里哀叹。 村民众人自然是对萧一风一阵歌功颂德，使劲地称赞不停，又让萧一风一阵自谦道谢。 马佳佳却是没开口讲话了。 又站了会儿，村民们被村长催促回家。 马佳佳也被他赶了回去。 场间只剩四人。 那个拄拐杖的老者直到此时才对着萧一风道了声谢，同时问道，“少侠要寄宿在我们庄里的话，若不嫌弃，便去我家吧。我家人少，就我一个老头子住，空房间多。” “好。多谢。”萧一风拱了拱手。 村长一脸崇拜尊敬的模样走上前，双手来回揉搓，笑容中带着乞求的意味，“少侠，你把小女救回来，我很高兴。只是我想问一下，那几个……欺负小女的恶人怎么样了，他们没有……受伤吧？” 听着一村之长说这样丢人的话，气的白发老者一拄拐杖戳地，冷哼了一声，很是看不起他。女儿都被人劫走了，也许永远都回不来，又不知道会受什么苦，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村长假装没听到这个在村民心中也许地位比他还高些的老人的声音，只是谄媚着说道，“这不能怪我，仙凡之间的差距，比这天地的距离还大，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这般小心翼翼地苟活。” 萧一风点头，示意自己理解，“无事，我只是教训了他们几下，连大的伤势他们都不会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连连点头，他的腰更弯了些，“少侠，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 “放心。这几天我会留在村子里，帮你解决掉这件事情，保证没有后来的麻烦后，我才会离开。”萧一风同时对着两人说道。 “谢谢，谢谢。少侠可真是个好人！”村长的神色很是激动，“那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少侠休息了。裴叔的房子虽然也不够看，但也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的屋子了，希望少侠不要嫌弃。” “嗯，不会的。”萧一风笑笑，只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 与村长分别，萧一风接过火把，和小白慢慢跟在拄杖老者身边，向着村子某处走去。 … … 早风轻轻吹，吹得精神好。 姓裴的老人早早起来，来到院子里，胳膊环抱着半小盆水，打算浇一浇院子角落的几处小花丛。 丛中没有一朵名贵的花，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不过长势很盛，开得艳丽。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萧一风同样起的很早，在院子里挥斩刀法，肆意潇洒的模样与昨日少年的沉稳风格很不相同。 老人笑了笑，他早年是在修行门派里做杂役的，更是直接服侍过一位“仙人，也算见过一些有本事的人，见识也要比一般的村民多些。 可在他眼中，亦是看不出少年究竟有何种实力。既然他看不出，那就说明萧一风比他见到的修士只强不弱。 正在修习早功的萧一风听到了老人有些拖地的脚步声，收刀入鞘，笑着转过身来，道，“裴爷爷起得很早啊。” “哎……”裴姓老人表情严肃，语气认真道，“少侠可莫乱叫，我这种人可当不起你这一声爷爷。受不住受不住！”由于他右手端着半盆水，只好用左手抬起拐杖在空中胡乱挥了挥，示意自己应不了这一声爷爷。 “嗨，这有什么的。”萧一风笑着走过来，接过老人的水盆，眼神清澈友好道，“你比我年纪大很多，不叫爷爷又叫什么呢，你说对吧？” “可你是修行之人，前途无量，而我已是黄土埋到脖子处的人了，我怎么敢造次？”裴姓老人仍觉不妥，摇头拒绝道。 “无论修行不修行，大家都是人族。”说了这句话，萧一风却是愣了愣，他微微失神片刻，复又快速恢复过来，轻吸口气，笑着劝道，“既然都是人族，那自然要遵人族的礼法和仪制。” “可是……”老人仍在皱眉犹豫。 “有的人做不到，那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不对。也许这样的人很多，可不对就是不对。”萧一风肯定道。 老人凝视着少年清亮有神的眼眸，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他看着少年微笑接过他的水盆替他去浇花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 此子不凡。 “嗯……”小白打哈欠的声音从侧屋门口传来，昨日他们二人就是在配房内休息的。 萧一风转身看着小白高举双臂伸懒腰的动作，还有那仿佛永远也睡不醒的慵懒表情，默默微笑。 他高声问道，“小白，饿了没？” “嗯。做饭吧。”小白揉了揉眼睛，口齿并不清晰地说道。 “好。”萧一风温柔回道，同时对着老人说道，“裴爷爷，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做早饭，你尝尝我的手艺。” “奥。”老人没太反应过来，就见萧一风一抬手，凭空生出了两个长条躺椅在院中，一个在他这边，触手可及。 老人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在他初做杂役时，那时的门派掌门在众人面前显露了这一手仙技。 凭空变物，神奇至极。 据当时和他一个房间的同伴说，那是因为掌门有一个空间法宝，可以随意地将物品取出和放入，想用就用。 现在的掌门似乎是个女人了，好像是前几年新选上的。 他拍了拍脑袋，心中微微烦乱。随着年纪越大，他的记忆力已经有些混乱了。越是最近的事越是记不清，反倒是年轻时候的很多事还记得很清晰，甚至可以讲出一些细节。 没想到少侠也有这种东西，看来他的来历决然不凡。 另一个躺椅自然是给小白睡回笼觉用的，贴心至此，已是习惯。 萧一风操刀下厨，取出食材一顿飞快地下刀处理。 水已烧开，肉菜入锅。 萧一风正要给自己同样取个座椅歇一下等饭煮熟。 只是外面传来了很吵闹的声音，一如昨日萧一风初到时，从远处听到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 萧一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裴姓老人也慌忙起身，小白倒没着急，默默跟在了老人后面。 当先一人仍是昨日先发现萧一风的年轻人，在他之后是乌泱泱的全体村民。 又是群情激愤的样子。 萧一风疑惑不解，正要问问原因。 却迎来当头一骂。 “少侠，我实在想不到，你也是这种人？！”年轻人很是悲愤。 其他村民开始挨个发言，大抵意思都是表达对萧一风的失望和愤怒，只是说了半天，却没人说说原因，当然也没人说些脏话。 只是在批评指责少年。 裴姓老人从后边赶上来，气息微喘，他满脸怒意说道，“狗娃，你在胡乱说什么？！萧少侠是我们庄子的恩人，他救了佳佳。可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叫狗娃的年轻人被村子名望高的老人责问，脸上自觉挂不住，只能胡乱喊道，“裴大爷，你问他啊。我们本以为他是个善良的修行者，可谁知道他和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人踏雪派没什么区别！” 听到欺男霸女这四个字，萧一风叹了口气，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他先拍了拍裴姓老人的背，示意他莫要着急生气，同时让小白掺住他。 随后萧一风转过身来，他微低着头，在嘴里咬了咬舌头，又眨了眨眼，同时叹了口气，做完这些，他依然不知现在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本以为至少会再过几日，马佳佳才会开始她的胡言乱语。可没想到，一觉醒来，饭还没吃呢，就要应付这件事了。 这本就是他预想到的局面，可真的面对以后，还是很无奈啊。 “额……”萧一风抬头看着村民，轻声问道，“马佳佳来了没，或者他的家里人呢？” 众人回头，慢慢将人群后的村长露了出来。 没办法藏下去的村长满脸悲愤的从人群中走出，他似是要哭出来，“萧少侠，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你会对我女儿做那种事，我可是很信任你的，你怎么能……”说着，老人捂脸低声哭了起来，不知是哭他“可怜”的女儿，还是哭他自己作为父亲不能保护女儿的无能。 萧一风已彻底看清了这个村长的鬼样子，他心里冷笑一声，只是问道，“马佳佳和你说什么了？” 老人暂停住哭声，抹了抹眼泪，看得萧一风一阵恶心，只听他缓缓说道，“佳佳昨日回去，便没吃晚饭。她母亲担心她，问了好多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本以为是那群踏雪派恶人侮辱了她，她失去贞洁一时想不开。我最怕发生这个，可若是真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她命苦。” 村长的声音不断抬高，表情动作也在配合着他的话语内容。 在萧一风看来，他就是个在用自己的演技调动着村民情绪的演员。 “她母亲好问歹问，佳佳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原因。”村长的神色再次变得哀痛不已，“我实在想不到，竟是你对我的女儿下了毒手。” 村民们同时望着村长的表情，虽然已知道他会说什么，可仍是在等着他的开口。 不知是期待还是想要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什么。 “佳佳她说，你虽然赶跑了那些坏人成功救了她。可之后你看到了她的美貌，欺辱了她。她抵抗不了你，被你要了她的身子。” 村民的怒火再次被点起。 村长再次大哭。 “你对她验身了？！如果没有，我们现在……”萧一风大声道。 “佳佳母亲已经看过了，她确实已不是处子之身了！”村长同样喊道。 萧一风一下子蒙住了，他不知道是马佳佳真的不是处女了，还是其中谁在说谎。总之，此刻他的处境颇为不妙。 他本可强用武力，逼迫村长说实话，他也有这个把握。又或者他带着村中的其他女人去给马佳佳验身，到时真相自明。 只是此刻愤怒指责他的人群和村长令人作呕的演技，让他并不想这样做。 这应是他最后洗清清白的做法。可那之后，他绝对不会再想留在这个村子里了。 因为样子有些丑陋。 他眼神淡漠，冷冷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村长被萧一风这般盯着，心里一突，自己这般做终究是冒险的，他知晓如果惹怒了眼前的少年，一千个自己也不够他杀的。 只是富贵险中求，他只能如此做，现在也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没理由后退了。 村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道，“虽然少侠对我女儿做了不好的事，可是我相信那只是少侠年纪轻，一时没有把握住本心，被我女儿的美貌吸引了，犯下了错误。” 萧一风听着他的话，冷笑不止，修行人的本心不坚定？他这话也说的出来。 村长仍是半低头说道，“不过，一切还来得及补救，只要萧少侠答应，明媒正娶了我家小女，给她个名分就好。那就不算是……萧少侠做了坏事了。”说完，村长满眼希冀地看着萧一风，期待他的回答。 萧一风歪了下头，脸上似乎有了一抹笑意，只是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峻，“这么说，你是来逼婚的了？” ------------ 卷二 第五十八章 纠缠不休马佳佳 萧一风面容冷冽，他的气场仿佛连带着周围的温度一同降低，就像是龙灵天生的玄霜巨龙血脉，灵力天性属寒一般才能做到的事情。 “你确定你能逼得了我？”萧一风再一次反问道。 村长呵呵一笑，谄媚无比，“我只想少侠对小女有个交代，能够好好地弥补一下……错误发生的事情，少侠也不想在我们这里留有污名吧？” “我家女儿也是不想的。” 听了这话，又抬头看了看围观村民的神情，萧一风摇头不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群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他顿了一下，觉得现在真是无聊极了，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 “你们糊涂啊！”裴姓老人先少年一步喊了出来，他同样满脸不解，语气失望，“你们这样子，和随大流的猪羊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的话很难听，骂得人很难受。村民们哪怕再尊敬他，也是要为自己辩驳一下的，这是他们下意识的反应。 不去想对错，只是先争面子，争得下，再论对错。争不下，也许就是别人错。 “裴大爷，您老年纪这么大了，就回家歇歇吧，这些事交给村长和我们年轻人处理就行。”站在村长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率先说道。 他同样对萧一风有很不好的情绪。村子里和马佳佳同辈的年轻男子并不算多，由于山里边交通不便，地势复杂，和外面基本没什么交流，只有和北面、东面的两个村子偶尔做一些物品交换。 村里的几个年轻人都早早地盯上了马佳佳这块鲜肉，娶了她不仅意味着抱得美人归，还很有可能坐上村长的位置。这是谁都想争一争的。 先前踏雪派修士强行闯进村子里带走了马佳佳，他便愤怒不已，只是他一介凡人，没能拦得住。 之后在村长鼓动村民帮忙时，他也说了很多话，就是为了拿回他的东西。 可现在佳佳虽然被救回来了，他也有那么几刻曾经很感谢眼前这个少年，只是现在却无比地恨他。 佳佳是他在这个贫瘠的山中世界里唯一能够奋斗追求的目标。如果得不到，那他就只能做一辈子的种地活计了，也要被仙家人奴役一辈子。 他也没有什么踏入修行一途的希望，周围村子的人，在几岁的时候，就会被山上更高处的修行门派下来检查，看是否有天赋。 他早在四岁那年被判了“死刑”。 现在眼前的少年穿得比他好，长得比他好，又是用刀的修行高手，同时已经夺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心中的妒火早已熊熊燃烧。 简直要把他的心烧化了。 他也知道村长在逼迫少年，他这时候的最好做法反而应该是站在另一边帮萧一风说话才对。 到时失去了贞洁的马佳佳也许更容易到手。 可他就是忍不住自己的火气，他就是要骂一骂眼前的少年，他就是要趁这个机会欺负一下曾经高高在上的“仙人”。 哪怕萧一风不曾对他们如何。 但萧一风就是他们眼里的“仙人”。 有人为利，有人为恨，有人只图口快，皆是被蒙蔽了双眼。 萧一风真的想不明白。 也许是初来时，萧一风的笑容中善意太多，也许是他的亲和力太强，也许是他讲话时的声音很轻，但总之，萧一风被“千夫所指”了。 被年轻人和村里人反过来责问的裴姓老人，听到他们要赶自己走的话，心中惊怒不已，他刚要说话，一口鲜血却吐了出来，接着他又猛咳两声。 萧一风连忙闪身到他身边，右手搭在老人的手腕处摸了摸脉象，同时渡了一丝量极少但无比纯净的天地灵气到他的身体，帮他捋顺呼吸，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对小白说道，“扶裴爷爷回院子里去休息。” 小白点点头，她早已扶住老人的胳膊，掺住他就要往回走。 只是老人胳膊处传来的力量有些执拗，他虽然没说话，因为气息仍有些不稳，但是他盯着萧一风看的眼睛仿佛在说着什么。 萧一风心领神会，他笑了笑，把手放在老人手背处拍了拍，柔声道，“没事，裴爷爷，这里交给我来处理，您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听着少年似乎是承诺的话语，裴姓老人慢慢点头，他拄起拐杖撑地，在小白的搀扶下，慢慢转回身，踱步回了院子。 看到老人的身影远了些，直到进了院门，萧一风才默默回身。 至少裴爷爷的存在，让他留在这庄子里的意义更多了一些。 村民的表情似乎冷静下来，想必刚才的那裴姓老人吐血的一幕也让他们很担心，知晓这点的萧一风心里也舒服了一点。 至少不算是无可救药。 这一点在昨日萧一风没来之前，他们要一同救马佳佳时便看得出来。 只是有些话，他仍是不得不说。 萧一风扫视一眼众人，眼神中掠上一抹似有似无的厌恶与冷冽，“你们很团结，从这两次我见到的集体行动中可看出一些，但你们也是愚蠢的。” 他的语气转为疑惑，“我实在不理解，你们是怎么敢上门来逼我的？又或者我在你们眼里真的是个强抢女孩的坏人？” “我若是坏人，又怎么会帮你们？你们又怎么敢来找我的？若我表现得比较友善，导致你们一时忘记了我的身份，你们又怎么就因为马佳佳的言语一下就认定了我就干了坏事？” 萧一风再次摇头，这已经不知是他自己的第几次摇头了，他无奈说道，“我实在不理解你们是如何想的？” 看着村长还想上前开口的神色以及某些人眼中依旧责怪的目光，萧一风觉得够了。 他抬起手臂，一掌斜劈，墙边的某块可供人闲坐的大石头砰然碎裂，化为了点点齑粉。 众人被吓得齐齐后退，似乎直到此刻，村民们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能打跑踏雪派修士的更强大的人，而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言语攻击的普通少年郎。 人们的眼神由平静愠怒转为了惊恐害怕。 萧一风无视了这些。 他一步步走上前，走到了村长的面前，吓得村长双腿发软，哭丧着脸又要给他跪下。 只听萧一风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从现在开始，你若是再用你那令人作呕的演技来鼓动人群做任何不好的事，不单单是针对我，包括所有的情况在内，我都会要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无情又冷漠，“听清了吗？！” “听清了听清了。” “记得住吗？你不会转身就忘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村长的头晃得如拨浪鼓一般，手也飞快地摆动。 “那就散了吧。”萧一风挺直身子，对着所有人如此说道。 说完，转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情绪各异，不过终究还是慢慢地四散离开。 这其中，有的人恍若惊醒，有的人心有不甘，有的人后悔害怕。 … … 回到院子里，锅里的饭早已凉了。 稍微加热之后，他把饭菜端到了屋子里和裴姓老人还有小白一起吃。 白发老人慢慢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子在炕上，他盘腿坐着，感觉自己心思乱糟糟的。 接过了萧一风递来的碗筷，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 只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住嘴愣在了那里。 萧一风给他碗里夹了块嫩肉，微笑说道，“这件事，其中确实有些问题。但我从来没有对马佳佳小姐产生过任何一丝不好的念头。” 少年的笑如春风温暖，拂去了老人眉上最后的一抹阴霾。 老人无声地咧嘴笑了笑，觉得自己太笨，他畅然说道，“吃饭吧吃饭吧，不理他们了。” 小白自是不用人招呼的。 过了晌午 萧一风在院中静想打坐，由于老人在屋内午睡，他也不好整出太大的动静。 小白在来回晃动不停的椅子上半睡半醒地趴着，偶尔还翘一翘小腿。 自从萧一风破境沧海之后，哪怕此刻他只是初境，但他仍觉得自己体内有用不完的活力和力量。 本以为终于能安静几天，哪怕一个下午也好。 可是，院子的门那里又响起了轻叩门扉的声音。 萧一风知道是谁来了，故意不理会。 “少侠，你再不开门，我可要乱喊了。”马佳佳清脆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嗯……我就喊’少侠又要欺负我了，快来人救我？’，怎么样？” 院门无风自开。 少女从容地迈步而入。 院门随之闭合。 马佳佳知道这是少年的神通，也不多问，只是走到坐着的萧一风身前，双手附后，弯下腰来，笑眯眯地盯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萧一风问道，“我也要坐。” 说坐就坐。 一个蒲团在她身后出现。 “我本以为你父亲和村民们上午那般折腾被我赶走后，你不会这么快再来找我。”萧一风竟然先开了口。 “嘿嘿。”少女鬼魅一笑，轻轻道，“这不正说明我不是一般的女人？” “你还是坚持你的想法？”萧一风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没有看她。 少女拖着蒲团到了萧一风近前，和他离得极近，拖长声音故意问道，“我的什么想法？” 萧一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近前的马佳佳，仿佛能够清晰地看到她鼻子侧翼处的几颗黑痣，他起身离开原地，带着厌恶的语气说道，“你何必如此纠缠我，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化不可能为可能，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追求，也是我的目标，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这是自己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呀！”少女依旧娇笑着，面不改色，“而且，我吃定你了，谁也拦不住我！” “你就不怕……”萧一风试着威胁道。 “不怕不怕！”少女大方地挥手，道，“你是个好人，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别来这套！” 萧一风嘴角扯了扯，心中无语至极，他想象着传说中的千年寒冰的温度，尝试让自己的脸色再次冷下来。再抬头时，他的眼色已然变了。 “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纯良的人，我不爱杀人，也不喜杀人，可是真到了需要杀人的时候，我会比谁杀的都快，都狠。” “我就是这么个人。” ------------ 卷二 第五十九章 野蛮的男人 听着少年像是故意的话，又像是真心所想，马佳佳晃了晃纤细腰肢，捂着嘴巴轻笑道，“你好野蛮哦，我好喜欢。” 萧一风再次被少女的话语逼得泄了气一般，他刚刚挺直的腰板软了些，他无奈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做事怎么能……这个样子？” “你想说我无赖吗？”少女娇笑。 “你不仅无赖，你还做出了污蔑我名声的举动？可你觉得凭这种手段，会让我屈服吗？”萧一风淡淡道。 事到如今，他觉得他不应该在少女面前再表现出忍让态度或者拿她无可奈何的神情。 从小接受师傅的教导以及从书中圣贤所讲的某些言论中，他学到的都是男子要礼让女子，要给予更多包容和忍耐。他也是一直如此做的。 男人的臂膀天生要比女人粗壮，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现在，对于马佳佳，他觉得自己不应再遵循这条守则。 “我真的没机会吗？”马佳佳盯着萧一风的眼睛，可怜兮兮问道。只是不待萧一风回答，她自己便说道，“可我不会放弃的。” “要不，今天晚上我就留在裴爷爷这里吧？”她偏头对着窗户里面喊道，“裴爷爷，我晚上睡在你家，应该还有空房间吧，如果没有的话……”她的眼光飘了回来，却对上萧一风阴冷的眼神。 “你不算是坏人，却也真不是个好人，我已经烦了，你再与我纠缠不清，惹恼了我，刀剑伺候，不信，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萧一风眼睛明亮认真，不带一丝邪气，却让任何人都会感到害怕。 少女似乎也是赌气般，双手叉腰向前大踏两步，眼神也很认真。不是那种“她不会放弃萧一风”的暧昧眼神，而只是一种很认真的感觉。 萧一风冷笑出来，他转过身去飞快地走向院门，同时举起手臂边挥边喊道，“得嘞，拜拜了您嘞，惹不起我还躲不了吗？” 一直趴着从不说话的小白同时起身跟了出去。 萧白二人出门。 院门立刻紧紧闭合。 少女想要追出去，却是打不开这普通的木门，哪怕她咬紧牙关使劲拽门把手，却也不能让它移动分毫。 过了片刻，院门好像失去了封印，在少女大力的拉动下，两扇木门猛地向两侧打开，少女的身躯不由得向前一倾，差点失去平衡，只是她的手稳稳地抓在门把手上，让自己免于跌倒。 不然若是这个姿势倒下去，她的脸与地面发生亲密接触，不是鼻青脸肿，也要灰头土脸了。 不过少女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这样的话，也算因为萧一风受伤了，到时是不是可以真的让他为自己负责呢？ 她跨过门槛，外面萧一风的身影早已不见。 她跺了跺脚，有些气愤。 然后她咬了咬嘴唇，歪头想道，也许施展施展苦肉计的话，没准真能讹上萧一风呢？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又在思考什么奇妙的诡计。 … … 萧一风走在前往后山的一条小路上，没有目标，他只是在闲逛。 他此刻心累至极。 他忽地响起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黑影。 冥王之子。 他不是想要冥子突然从天而降，像帮他吓倒渔翁一样帮他出大力摆脱现在的某些麻烦。 他只是想到了冥子对他说的那句话，“行走江湖，有一种人不能惹，女人。” 他的思绪再往前，更是想起了师娘的某些担忧。不过那种担忧所夹杂的意味很多就是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竟然很苦恼。他想到，“难道我要在自己的脸上刻一记刀疤不成？” “一刀不够就来两刀，刻出个十字形状？” 他猛地停住身形，摇了摇头驱散脑中的这些想法，心道，不行不行，我这也太自恋了，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小白看着他的举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一风略带愠怒地回身看着她，且道，“这不会就是你想看到的吧，小白？你到底为何要留在这马家庄呢？” “嗯……”小白想了想，决得现在可以实话实说，她迈开步子超过萧一风继续往前走着，同时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考验考验你，看你在美色面前能不能把握住自己。” 萧一风跟了上去，听到小姑娘的话，心里说不出来的苦涩，他无力道，“我有什么好考验的？！” “再说了，你这是对我的考验吗？你这简直更像是对我的折磨！ 小白嘻嘻笑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白皙的后脖颈，她这次好像确实做的过了些。 她忽地问道，“那你不会真的杀那个丫头吧？” “当然，她再走个五步八步我也不会杀她的”萧一风如实道。 小白语气冷静下来，似乎不带任何的目的，只是随意发问，“我是说，如果她再做出什么事情的话呢，你也不会杀吗？” 萧一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想了想，下意识说道，“应该……不会。” 小白点点头，没再多问。 二人已经开始往来路的方向折返回去。 这时马佳佳应该离开了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二人真的就要露宿山间了。 萧一风不会再有去别的村民家寻找住宿的可能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少年心思显然不稳，他扪心自问般在心里轻声道， “我真的不会杀吗？” … … 再次回到裴姓老人的小院。 在萧一风心中已经与麻烦二字划上等号的马佳佳不见身影。 他松了口气。 为裴爷爷煮了一条鲜嫩的大鲤鱼，清香四溢的佳肴也端上圆桌。 三人开始晚饭时光。 裴姓老人显然年事已高，经不起太多的折腾，心态情绪也不应该有太大起伏，休息了一个下午，如今的面容仍显疲态。 几人无言地吃了一会儿。 裴姓老人放下了筷子，似乎没有胃口。 “怎么了？裴爷爷。我的菜不好吃吗？还是你的身体又不舒服了？”萧一风赶忙关切问道。 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盯着木桌中间那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鱼，淡淡道，“我小时候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大家的苦日子我都知道。所以后来呢，等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我打算出去闯荡一番。” 知道老人是要讲一些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萧一风微微一笑，做出聆听的模样。 “说是外出闯荡，也不过是跑到了修行门派里给人家做杂活，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是走不出这片可怕的山脉的。别说人，这对勇敢的飞鸟来说也是一件难事。”老人轻叹一声，仿佛自己也看不上自己一般，“在那里待了七、八年，也没混出个好样子，得到仙人的赏识这种事更不可能。” 老人的声音有些岁月的醇厚，娓娓道来的声音中带着萧一风喜欢的故事感，“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也就彻底离开了。回到了小山村，从事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活。” 不知道裴姓老人离开修行门派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也没讲其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萧一风已经听出，在老人提到“发生了一些事”，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格外的沧桑孤寂。 “所以呢。佳佳这孩子是我回到村子里后看着长大的。” 听着老人话锋一转讲到了马佳佳，萧一风心里一突，他心想，这裴爷爷怎么也做这种“图穷匕见”的事啊？ 他做好心理准备，没有打断裴姓老人，继续认真地听了下去。 看着少年依旧装作“天真”的模样，他不信少年心中不明白他要讲什么，只是仍乖乖听他讲话的模样，让老人脸颊也微微发热，可他终是说了下去。 “佳佳她，一直看不起山里的世界，想要跑出去。她羡慕那些强大的仙人，更别说还有光彩照人的仙女。”老人犹豫了下，“我知道她配不上你，我也没想着你这样的天才少年会娶一个山里的女孩。只是，你能否带她出去看看这世界，看看……世界有多大。” 萧一风默默地听着，并没有给出回应。 老人继续说道，“佳佳她爹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他是个令人厌恶的人。可佳佳，其实并不想真的伤害谁，又或者让谁去陷入危险的境地，她知晓你很强大。” 萧一风点点头，抿了抿嘴角，轻声道，“我知道马佳佳喜欢的不是我，她只是喜欢我的修为，我的力量，我是个……能带她出去的机会。” “可是，她的做法实在不好。” 看着老人同样摆出了聆听者的姿态，萧一风有些开心，且道，“其实，我有喜欢的姑娘了。所以，我不可能娶她。我也不会带她出去外面，因为她没有自保的能力，而我接下来要走的路同样有着很多危险，会面临无法顾全她的局面。” 老人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不过很快又笑道，“能让你看上的女子，那一定也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女子吧？” 老人没有用美丽这种肤浅的词语来发问。 “嗯。她比我厉害。”萧一风想起了白衣姑娘，尽管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但是他还是很开心。 “她的出身家世比我要好很多，说起来，我也是从小在一座山上长大。”少年有意区别一些什么，解释道，“可是，那些终究是另一回事儿。最重要的是，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她在她的族里等我去找她的。”说完这句话，少年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可在老人面前又感到一丝腼腆，但终究是开心不已的模样。 ------------ 卷二 第六十章 踏雪人来 烛光夜话 萧一风和老人聊了许多。 一个人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总有让人或难忘、或开怀或伤感的故事。 萧一风同样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精彩些。见从来没见过的美景，交有趣特别的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事。 饭毕 收拾好桌子，和裴姓老人道了晚安，萧一风带着小白回了偏房。 这里同样修了土炕。 两人分睡两侧，隔得有些距离。 躺了一会儿，小白的声音传过来，萧一风能听出她是背对着自己在说话。 “我们什么时侯离开这里呀？” “你又待够了？”萧一风闭着眼睛问道，“你不是说还要考验我吗？” “嘿。”小白轻笑了一下，声音依旧很小，“今天晚上晚饭时你说的话很不错，我……替小灵儿感到很满意，就先算你考验过关吧，不过不可以骄傲哦，你要是敢懈怠做坏事，动歪心思，我就真的要折磨你了。” “好好好。萧一风听着小姑娘说她替灵儿感到满意，心里不停琢磨这句话，越琢磨越感到怪异，后面的话他则是直接无视了。 小白突然翻过身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惊叫道，“你今天的话不会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那这样的话……”小姑娘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盯着萧一风，疑神不止。 少年动也未动。 “睡觉吧。”萧一风只说了一句。 屋内再无话语声。 … … 天边渐白 这是个平静的上午 没有村长带着村民来“闹事”。 没有指责怒火 没有“麻烦”的少女 萧一风难得地舒了口气，他很开心，并且由衷地感慨道，真是个美好且放松的一天啊！ 他以为的平静在中午便被打破。 因为，踏雪派来人了。 当时他正在院子里为裴爷爷熬着补身子的鸡汤，便被人疯狂地敲打着院门。 那样子，那拍门的节奏，不，应该说毫无节奏，只是玩命地拍打而已，简直就像敲门人的后面有一只凶狠噬人的野兽正在追赶他一般。 为了保险，萧一风在院门上加了些封印的小手段。 只会表演哭戏的村长自然打不开。 萧一风知道外面是谁，刻意拖了一下，才给他开门。 门后便是那张令人厌恶的“可怜”老脸。和裴姓老人相比，年纪同样不小的村长“老泪纵横”般哭求着萧一风，说他们马家庄就靠少侠您了，脸上的表情好像他正面临着末日的灾难一般。 萧一风瞬间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轻吐出两个字，“带路。” 趴在地上的村长连忙为其带路。 然后萧一风便看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 刘天和那三个流氓跟班都在。 只不过他们身前站着个没见过的男人。浓眉大眼，五官方正，肤色偏黑，他的背后负着一柄长剑。 五人同穿着灰白色的古意长袍，应该是踏雪派的统一服饰。 也许，对方算是门派的代表来处理这件事的。 只是，萧一风又看到另外的刘天几人那嘚瑟悠哉的模样，也同样知晓对方不是来认错或者谈和的。 可若真是来报仇的话，怎么不多带几个人，那么这样来说，眼前这人很强吗？ 萧一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男人。男人没有动手，萧一风确实也不知道他的灵力水平，也就无法做出判断。 萧一风心思三转，便听到刘天开了口，上前一步，不过仍算是在男人身后的范围，“你，对就是你！” 他大声尖叫指着萧一风，“那日我们路过这里，便看到你对一位美丽的姑娘动手动脚。我们眼看你越来越过分，便出言阻止。” 他看着萧一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甚至还打了个哈欠的懒散模样，心中怒火升腾，继续吼道，“你被我们坏了好事，当时便用刀法偷袭了我们，我们躲闪不及，被你打伤。现在，我带着我们门派的首席大弟子来找你报仇了！” “卓师兄，还请为小弟们报仇！” 说着，身后四人同时对着那个男人弯腰抱拳。 萧一风轻捂着嘴，仍在打哈欠，看到男人的目光望过来，他才停了下来。他打哈欠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觉得刘天的话无聊无趣无意义。 对于没见过的这个人，他暂时保持着正常待人接物的态度。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代表踏雪派。 “你打了刘天他们几个？”男人的嘴唇偏厚，说话的声音却有些细腻。 “是。”萧一风点头从容回道。 “为何打人？”男人接着问。 萧一风微笑起来，既然对方没有只听刘天的一面之词，那就还有可以聊的地方，“他们要欺负马佳佳小姐，我恰巧路过，便出手阻止，他们不听我的劝告，我便只好动了手。” “说起来，还是他们先动手的。”少年的话似乎和刘天的没啥出入，不过只是双方角色互换，给了场间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但总之，一定有人在说谎。 围观村民越来越多，虽然先前他们对萧一风有不好的话，甚至可以说闹得很不愉快，可此刻面对着踏雪派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了萧一风身后，隐隐有支持他的意思。 男人低头沉思片刻，抬头向着村民问道，“敢问马佳佳小姐何在？” “这里这里！”远处街道传来回应，少女姗姗来迟。 跑到众人面前后，她先是对着萧一风打了个招呼，露出自认为甜甜的微笑，然后双手扶腰，大口的喘气。 缓了片刻，她才对着男人说道，“刘天在说谎，就是他想要欺负我的，还有他身边那三个混蛋，都是乌龟养的王八蛋！” 少女的话有些粗俗，萧一风从没听到她讲过这般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少女听到声音，回头看着少年清澈的笑，同样傻笑着挠挠头。她心想，在他面前这样做，也没关系吧？反正以后也是要睡在一张炕上的人，又怕什么呢！ 浅笑的萧一风若知她是这样想的，此刻绝对是笑不出来的。 “刘少爷，这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被称为踏雪派首席大弟子的卓岭回身问道，语气有些不悦。 实话讲，他是被刘天硬拉着来这里的，他本不想管这件事。作为修行者，和村民发生冲突，自己解决不了，那又怪得了谁呢？ 你想要报复，自己的实力不够强，却还要来求别人替你做这种脏事。卓岭一向看不起这种人，他也同样看不起刘天。 仰仗着自己爷爷在门派中的地位，在山下作威作福，同门兄弟也不得不卖个面子给他。 可是，他还是来帮刘天出面了。 不过上面的那些并不是他要帮刘天的原因。 “既然我们双方说的话不同，那自然是他们在说谎了，怎么，卓师兄不信我吗？”刘天嘴角斜斜翘起，身上有着说不出的混蛋气质，他盯着卓岭的眼睛，再次开口道，“卓师兄别忘了下山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啊，我虽然是你的师弟，可在那件事上，能帮你很多忙的。” 听着刘天黑白颠倒的话，村民们一片哗然，他们可也是事情的见证者啊，虽然从踏雪派的人出现开始到此刻，他们没有人说一句话，包括村长。 可总有人忍不住了。 那个对萧一风有很大怨气的青年站了出来，他嗓音浑厚，若低沉的熊吼，“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强行闯入村长家里，把佳佳抢走的，我们全村人都看见了，现在你却在这里信口雌黄地捏造假话！你……也太不要脸了！” 青年的话直接有效。 村民们看向对面的眼神再度凶狠愤怒起来。看来踏雪派对他们的压迫是很严重的。 “聒噪！”某个刘天的跟班得了刘天眼神示意，一记灵力圆波轰了出去。 青年大惊失色。 想躲又不敢躲，他的身后有许多村民在场。 萧一风闪身到他面前，月光出鞘，一刀将灵力波切为了两半，并向两侧无声震散。 卓岭看着萧一风这一手将灵力巧妙化解消散的技艺，眼睛瞪大了些。他当然也可以做到，但是由此他也知道，萧一风是个应该被他认真对待的修行者。 他低着头思考动手与否的利弊，最后，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看着刀已入鞘的萧一风，轻声道，“既如此，那……你过来给刘少道个歉，这事也就这样算了。” “嗯？道歉？！”马佳佳的反应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在胡说什么？！要萧一风给那个混蛋道歉，他怎么配啊？！” 刘天又要发作，却被卓岭拦下。 萧一风同样把马佳佳拉了回来。 此刻他站的位置离卓岭不过十余米的距离。 这是个很好的决斗距离。 萧一风手扶上月光，语气淡淡，“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如此，到底是哪个既如此？事实摆在眼前，你视而不见，足以说明你与刘天之流并无区别。本来也是，我还想等着你这个首席大弟子好好讲讲你们踏雪的规矩和道理呢？可既然你们没规矩又不讲道理，那就用不讲道理的方式解决就好了。” 卓岭听闻萧一风出言涉及门派，他自觉自己的做法也是丢人，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刻意忽略心中的惭愧，强行转为对方对自己门派的侮辱。 他的长剑也离开剑鞘，打算出手便用些狠招。 一刀月光闪过了这还没有入夜的天色。 卓岭的冷汗流了下来。 ------------ 卷二 第六十一章 雪山之巅 细密的汗珠渐从卓岭的脑门上生出，他的喉咙十分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他抬头，正视着萧一风的那双清澈眼眸，那像是平静的湖面一样古井无波，卓岭心里却是冷的不行，比他们宗门所在的终年落雪的山间还要寒冷。 月光刀的寒芒停在了卓岭的脖子动脉处，其上静静流淌的某种噬魂气息，让卓岭没来由得感到恐惧害怕。 没有一个村民看清萧一风是怎么过去的，他们只知道，不过是眨眼间，少年的刀便轻轻巧巧地放在了踏雪派修士的脖子上。 一刀制敌 村民忍不住低低惊呼起来，知道此刻，他们才真的了解到萧一风真的是个强大的修士，就连踏雪派的首席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同样后怕，还好目前来讲萧一风仍然在保护马家庄，站在他们这一边。 马佳佳的眼里都要冒出花来了，她的双眼闪闪，双手交握在一起，一脸的崇拜兴奋。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刘天此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已经有些呆滞。卓岭算是输了吗？他这还没有动手就已经输了？ 怎么会这样？他的内心开始惊慌不已。他和周围三个跟班交换了下眼神，已经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了。 萧一风嘴角扯起笑了一下，没有凶悍的气质，没有得意的表情，他只是淡淡说道，“虽然这样不好，但是如果要比谁更不讲道理的话，显然是我赢了。你……怎么说？” 卓岭的一只手仍停在空中，仍是拔剑的动作。事实就是，他的剑只出鞘一半，便被萧一风拦在了半路。 场间也唯有他稍稍看清了些少年的动作，不过仍是不够清楚。他慢慢地松开了握剑的手，怕萧一风误会自己的意思，他的动作极慢极谨慎。 长剑自己落回鞘中，啪嗒落定。 卓岭知道自己绝不会是萧一风的对手，两人差距很大。目前来讲，就算是再来一百次，他也躲不了萧一风这一刀。 此刻那心中的惭愧再次想起，羞愧感也充斥全身，他的脸色亦是很难看，他低声说道，“阁下厉害，我敌不过。” “那应该不用道歉了吧？”萧一风开玩笑道，见卓岭头更低了，他也没有得“理”不饶人。 他轻轻抬手，月光回鞘。 “那……今天你们先回去吧。”萧一风顿了顿，再次说道，“过几天我会去你们踏雪派一趟。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不是？” 卓岭头猛地抬起，震惊地看着少年，心道，“他这是要打上门不成？这下自己是真的为宗门惹了麻烦了。” 可他的头又快速低了下去，他已经输了，那自然没资格多说话。 他沉思片刻，突然下定了某个决心，再度抬头时，表情沉静，“好，我会恭迎少侠的到来！” 萧一风微微一笑。这人还算有些可取之处，倒也不算是刘天的那种无赖混不吝。 “那……慢走啊，我不送了。” 卓岭默默点头，转身后看也没看刘天几个人一眼，径直快步离开。 “你们不想走吗？”萧一风在几个人身后调笑着问道。 几人同时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跑开，想要追上他们的大师兄。 虽然卓岭显然敌不过萧一风，但是他们此刻也没有别的大腿好抱了。 看着几人略显仓惶的逃窜模样，村民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纷纷喊出声来，显然十分激动亢奋。 甚至有人慢慢地喊起了萧一风的名字，声音渐渐汇聚在一处，成了音浪。 萧一风不太习惯众人的欢呼与称赞，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如此。 可村民们反而更加情绪高涨了。 马佳佳颠着脚，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少女的样子似乎有些羞涩，她撇了萧一风两眼，见对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只好抬头盯着他说道，“你很厉害，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好多好多。” “嗯。”萧一风淡淡应道，他回应着村民的激动呼喊，慢慢地向着裴爷爷院子处走去。 马佳佳默默跟上，同时给了她那个村长老爹一个眼神，示意他拦住其他人。 村长知晓她的意思，赶忙站到他们的后面，把村民们拦下来，嘴里喊着，“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继续跟着了。萧少侠今日一展身手，吓退了踏雪派恶人，已经很累了，让他休息吧。” 众人没有再跟进，不过仍是很兴奋激动。 “大家这些年被’仙人们’欺负苦了，实在是忍无可忍，还好你来了，替我们出了气，不然我们自己动手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少女说的诚恳，也没有平常的疯样子。 萧一风也就平和地回了她两句，“嗯。无妨。我随手做的事，不必多记挂在心上。” 这话有些弦外之音。 可马佳佳似乎没听懂般，呵呵笑着不说话。 “我会尽快解决此事，保证那踏雪派日后不会找你们马家庄的麻烦。”萧一风承诺道。 马佳佳嘿嘿笑道，“你不会是为了我才做这么多的吧？那可挺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正走着的萧一风深吸口气，心道，“你这还能叫不好意思？！” 他不发一语，低着头往前走。 马佳佳看出了他的变化，因为她明显地有些跟不上他了。少女赶紧小跑起来，急急说道，“错了错了，你是为了我们村子啊，不是单为了我一个人！” “哎呀，你等等我啊！” 少女抱怨道。 … … 回到院子里 萧一风眼看着小白从房顶上跳下来，身手一如往常的敏捷灵活，却把马佳佳看得目瞪口呆。 在她看来，兄妹两人俨然已是深藏不露的绝世修行高手。 萧一风笑着问道，“怎么样，小白，刚才我的出刀看到没？” “你是在学罗玉年那个混蛋身边的莺姑娘吗？”小白摊手问道。 马佳佳听不懂罗玉年是谁，萧一风却是笑了笑，“你想到是小莺姐就说小莺姐呗，干嘛还骂一句人家罗公子？” 小白偏着头不理会。 “没错，我学的就是当时我们在如织城逛街时，小莺姐的那惊虹一剑。”萧一风不停晃着脑袋，似乎是在回忆，“没办法，那一剑实在是太帅了。一个女子，能用出那么样威力大又好看的剑法，实在是太难得的事情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萧一风继续称赞道，“那一剑可不是柔美的舞蹈，却给人体态轻盈，身若鸿雁之感。” 小白看着萧一风，冲着他身后撅了撅嘴，示意他去看。 他也真的去看了。 马佳佳一脸苦相的站在他身后，见他十分疑惑地望过来，不由得带着哭腔问道，“你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吗？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莺姑娘？” 萧一风紧紧皱眉，且道，“莫要胡说，我与小莺姐算是很好的朋友。” “但你肯定是喜欢那种风姿飒然的女侠，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村长家疯丫头，肯定不招你喜欢！”少女仍旧哭喊道。 不过哭的少，喊的多。所以听来那嗓音反倒像是驴在叫一样。 “不过，我确实有喜欢的姑娘。”萧一风也打算趁此机会和马佳佳把一些事情讲清楚些。 不料少女的眼神猛然变化，变得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平生大敌，她情绪进一步激化，大声问道，“你打算娶她？！” 萧一风用怪异的表情看着马佳佳，有点不敢再去刺激她的样子。 不过萧一风的表情仍算是默认。 马佳佳却是语气再变，说不出的柔媚，“没关系，我做小也行。” 萧一风反应了下，才明白小的是什么小。 真是个疯女人！ 他眉头蹙起，直接用灵力将马佳佳托起送出了院子，同时在木门上下好封印。 他此次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她怎样大喊大叫，萧一风他也绝不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似乎什么也没做，就这般离开了。 少年也进屋里去和裴爷爷聊天去了。 … … 三日后 距离马家庄足足有三百里地的脚程、海拔高度更是高了不知几千米的某处雪山上，萧一风和小白正在慢慢地拾阶而上。 萧一风依旧长衫单衣地行走在这片冰雪的世界里。小白却是裹着厚厚的大袄，像个球一般在雪地里跳动。 万仞山脉，群峰之巅，是雪纷扬的舞台，是冰凝结的世界。 萧一风一步步走着，不急不缓。 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踏雪派的登山道。他已走了不知几千阶，而前方似乎仍有几千阶。 他看着小白似乎仍十分有活力地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跳上去，看着那白皙的小脸以及被冻的红红的鼻尖，心里微微夸赞道，“我家小白真是可爱呀。虽然没小黑猫可爱就是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风雪声很大，小白没听到，仍是在跳个不停。 小姑娘的活力真是充足，也许和她在马家庄歇了几天也有关系。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萧一风靠了过去，想要用身高为她遮挡一些寒风。 小白也牵住了萧一风的衣袖。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迈到了最后的一个台阶之上。之所以知道那是最后一节台阶，自然是因为那节之后就没了台阶。 他们来到峰顶，看到了一处牌楼。风雪之间，萧一风隐约看出了踏雪派三个字。 在牌楼之下，立着一个人。 也许是他等得太久，身上已积下不少雪花。 是卓岭。 ------------ 卷二 第六十二章 冷涩的冰 “你在等我？” 穿过呼啸的风雪，萧一风走上前，对着再过一会儿也许就要变成雪人的男子问道。 卓岭睁开眼睛，看清了少年的模样，他抬起手臂抱拳一礼，“是。我在等阁下的大驾光临。”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也抖落了胳膊肩膀处的一些积雪。 萧一风笑了笑，越来越觉得这人似乎还可以，挺对他胃口的，却又不知他为何要帮刘天做那种破事。 “走吧。” 他牵着小白，走过卓岭的身边。 卓岭默默转身跟上。 没有走出几步，萧一风将月光递给小白，抬起空着的手帮卓岭轻轻打落了身上剩余的雪片。 落下的积雪直接混在了飘舞不停的大雪中，难以分辨，很快就不见踪影。 卓岭侧目观察了下萧一风的神色，发现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犹豫了下，问道，“阁下这次来我们踏雪派，不会是要直接动手的吧？” “我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吗？”萧一风微笑问道，山上很冷，哪怕得益于血脉体质，他感受的并不真切，但他仍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略微僵硬。 卓岭点点头，继续默默跟着，某种惭愧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牌楼以后仍然是一段登山的阶梯，此刻他们走在略显狭窄的甬道上，两侧是深黑色的岩石壁，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壤。 “你们不会在这里安排人伏击我吧？”萧一风淡淡问道，似乎问了个普通寻常的小问题。 卓岭却是立刻紧张起来，他的眼神带着惊恐，忙是回道，“没有没有，我们绝不会如此做，少侠还请放心！” “嗯。”萧一风轻应了声，他也没有感到周围有别人的存在。只是在这种地形中行走，他下意识想到了被人埋伏突袭的这种可能而已。 “像平常要是有我这种强敌来犯的话，你们宗门会怎么做？”萧一风好奇问道。 这也算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并非他自夸是强大的修行者，而是他目前的实力水平在整个修行界的实力天梯上，已经是中等偏上一点的水准了。 对于踏雪派这种中等甚至稍弱的修行宗门来说，他确实算是一个强敌。 修行界的实力对比，从来不是看谁家人多人少。 那才是最没意义的比较。 “我们踏雪派偏居在这万仞山脉之中，祖师爷在这冰冷的山顶开宗立派，就是为了不惹麻烦。大多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来挑战。” “不知能否冒昧的问一句，少侠是何种境界？”卓岭小心翼翼地问道，似乎有些忐忑不安。 “嗯……苍海境。”萧一风笑笑道。 卓岭恍惚地点点头，心道，还好没有彻底惹怒这个少年，一切还有可以谈的地步。 并非他们宗门无力应对一个苍海境，只是强行对上，仍会有很多损失。 到了某处平台上，白雪覆地一尺。皑皑之后却是一座高大幽黑的建筑，在这最高的雪山之顶上，威风矗立。 卓岭当先走着。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这片雪地。 小白在萧一风身后的脚印里来回跳跃，每一步都刚好落在其中。 漆黑的大门无声而开，没有停留，几人就那么走了进去。 “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在议事大殿处等你，我来带路。”卓岭回头默默说了一句。 萧一风随意点点头，示意前进。 踏雪派的这座山庄内部空间很是空旷，建筑物并不是太多的样子。偶尔的两三处小楼挨在一起，也是黑黑的模样，隔远了看像是黑色的方石块一般。 很荒凉凄苦。 走了不远，三人来到了一处大殿前。 殿前站着两个童子模样的孩子，见卓岭走过来，默默地低头开门，不多言多看。 卓岭在门一侧侧身站立，摆手示意萧一风先行。 萧一风也没客气，一步便踏了进去。 进到殿内，温暖可人的燃香味道便在空中飘了过来。烛火一排排地贴着墙壁四处摆满，橘黄色的光布满了整个大殿。 殿内殿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一者冰天雪地 一者暖意如春 殿内的装饰也算古朴，房梁门窗都有经历过岁月侵蚀的旧损痕迹。 里面正坐着的几个人或站起，或静坐地看着萧一风。 表情各异。 萧一风友好地笑了笑，先开了口，“诸位踏雪派的道友们好啊，在下萧一风。早就听闻踏雪派的威名，今日特来拜访。” 这话不软不硬，有很多种听法。 卓岭为萧一风搬来一把椅子，便快步走回了一个女人身边。 女人正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少年。她一身白衣，面容白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但偏偏不是病容，反而让人感觉到她的冷峻锋锐。 她的嘴唇颜色也很淡，只听她开口道，“我是踏雪派现任掌门韩冰，听闻少侠要来我宗门，特别找来了我踏雪派的所有长老来欢迎你，以示我们的态度。” 她抬起手臂向两侧一摆。 她的声音很冷，很涩。 干涩 “我们门派的弟子好像和萧少侠有些误会，今日少侠登门，想必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吧？”韩冰从容不迫地慢慢问道。 萧一风却是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这位掌门是个女的，也不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而是因为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特别。 特别到了萧一风只听过一个人这么样讲话。 他听过就会记得。 他是个喜欢“特别”的人。 他在罪城听到过这个声音。 在拍卖会上，拍到无名古籍的那个门派。在竞拍的过程中，有个女人是这样报价的。 可那时的门派名字并不是什么踏雪派啊？ 少年嘴角翘起。 看来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就像罗公子一般，用了一个编造的假身份。 他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能再次遇到这个人，觉得世界真奇妙。 可有人以为他的表情是不悦的态度，抢先站起来，很有警告意味地说道，“哼，不过是小辈们胡乱打闹做了点破事而已，又何必开什么宗门会议。就为了这么个小娃娃，被卓岭那个呆瓜随便吹了几句，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了？” 其他长老没有人开口说话，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很明显地表露了他们的心思。 韩冰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是嘴上说道，“大长老，有事情我们来解决就好，说别的没有意义。” “哼，你们怕他，我可不怕！”大长老眉眼间带着怒意，很不耐烦地说道，“他不是打了我孙子吗？现在又敢来跑到我踏雪的门上，这我还能忍？” “刘大长老，这个和我们刚才商议的结果可不一样！”韩冰看着比卓岭还要年轻很多，五官立体，是个骨相美的女子。可她听到大长老的话，此刻脸上似乎要凝结出寒霜一般。 “刚才我并没有表态啊？”刘大长老轻笑着说道，“你们问我意见，我只是闭眼瞌睡的时候不小心点了个头，可没说任何的话。” “你还太年轻，做掌门的时间太短，这种事情还是让我们老一辈来应付就好。这少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刘大长老嘴唇不动，声音缓缓地说道。 “穆长老，你觉得呢？” 从萧一风进门就一直和大长老一同坐着的某个老人同样站起，他轻抚胡须，同意说道，“是的，很多事，掌门你没经验，交给我们来就好了。你不需要多操心。” 韩冰紧抿嘴唇，本就没有血色的唇变得愈发苍白，她的脸色也绷得像冻结的冰面，坚硬冷峻。 她侧目看了眼卓岭，见后者虽然面带忧虑但肯定地点了点头。韩冰看了眼萧一风，她轻舒一口气，没再说任何的话。 只是眼神里仍然有火在烧。 冰中火。 萧一风进门后，刚说了没两句话，便被人晾在了一旁，且眼睁睁地看了一场宗门内斗的戏码，尽管那只是表面上的言语交锋。 但傻子也听得出来。 虽然他没说话，可他也间接地参与了其中。毕竟那个什么刘大长老几句话里就要骂自己一句小娃娃，相当地看轻他。 虽然他也不那么在乎就是了。 萧一风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如大长老骂他的一般，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烂漫模样，又带着“小心谨慎”的意味说道，“大长老你脾气好大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孙子的胆子大？” 场间除去萧白，对方共有七人在场，韩冰和卓岭前后站立，刘穆二人显然沆瀣一气，剩下的三个长老都是和韩冰在最开始就一同起身迎接他的，不过也说不好是什么立场。 刘大长老发现萧一风一点也不惧怕自己，心里十分震怒，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了，就连韩冰这个丫头，平常也总要让他五分。 他眉头一皱，竟是直接悍然出手。 一大股磅礴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这刘大长老是一个毫无疑问的苍海境。 萧一风洒然一笑，月光刀顷刻即出。没有丝毫拖拉，他也调动了体内的大股灵力，配合着奔雷刀法的第五式——雷金刚斩，硬接了对方的攻击。 双方试探一番，随后快速地互相拉开。 这刘大长老用的武器竟然是把铁杵，这也就算了。可是萧一风万万没想到的，他一开始只是用掌法前进，而且竟然是在两人即将短兵相接的那刻才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的武器。 他想做什么？ 这能打萧一风个措手不及？ 持刀少年蹙眉歪头，有点不理解这位大长老的想法。 其实这只是个误会。 我们的这位刘大长老位高权重多年，踏雪派又是万仞山脉中方圆五百里的修行霸主，他已经许久没有与人动过手了。 平常出手教训人也只是用些普通的掌法，反正也没人敢忤逆他，他也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把铁杵放在空间法器之中了。 临到头时，他才猛然惊醒。哪怕他嘴里再嚣张，也不敢用手去硬接萧一风手中的横刀，更不敢只用宗门里那入门的掌法去对敌。 他只能在最后一刻紧急地拿出武器，单纯用灵力对抗一下。 刘大长老站在原地，额头上微微冒汗，同时心里也在庆幸，还好眼前的少年第一招也没太发力，不然他肯定是要吃亏的。 ------------ 卷二 第六十三章 纸老虎 萧一风退至小白身边，心里疑惑不停，这个刘大长老的出手怎么看怎么奇怪。他方才又和对方交了几手，却是越发感到诡异。 这位刘大长老的出招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上一秒还是刺的动作，下一秒就变成了砸。上一秒还在进攻，下一秒却是立刻防守。 在短短的时间内不停地变换战斗节奏，把萧一风搞得很懵。 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要打架？可又不像是什么高级的拉扯手法。又或者他在藏着什么手段？ 踏雪派的众人显然也很惊讶，他们同样看不出自家的大长老竟然能这般使出千招万式，虽然没和那个少年分出胜负，但是苍海境的灵力波动是实打实的。 韩冰紧握拳头，却是不发一语。 在场的只有两个苍海境，一者萧一风，一者便是踏雪派唯一的六境修士，刘大长老。 “萧一风你在玩什么呢？”小白好奇问道。 “玩？”萧一风挑着眉毛疑惑笑问道，“我这不是在和人打架吗，哪里又在玩？” “那你怎么不揍他？这人一看就不会打架。”小白抱怨道。 荒凉的雪山，墨色的大殿，不友好的人们，都是小白反感的东西。 “不会打架？”听着小白的话，萧一风又转头看着微微喘息的刘大长老，看到了他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他回忆刚才两人多次的交手，对方都是一触即离，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他不禁笑出声来。 笑自己真的是有些胆怯了。 他握着月光挽了个刀花，轻轻笑道，“刘大长老，你确定还要和我打下去吗？现在停手，好像还来得及。” 刘章此刻内心慌乱不止，他心底泛起一股深沉的恐惧，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有那抹淡淡的笑意，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他又很快闭紧了嘴巴，他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就完了。 他如此想。 他的身后同样响起声音，“刘长老，莫和他纠缠了，快快拿下他吧！” 是那名一直与刘章同进退的踏雪派长老低声讲道。 刘章扭头看了看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在他的目光回转过来的时刻，他撇到了那个女人寒冷的目光。 几年前她继任掌门之位时，就是那样的眼神。明明是个娃子罢了，却装的那么认真，你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 踏雪派掌门的选择很复杂，涉及到了很多宗门的内部问题和宗门规矩，但总之，他早已没了做掌门的可能。 与这个韩冰没啥关系，但是他就是嫉恨她。 在被刘章认真的回应了那个眼神后，那个从来和刘章统一意见的长老心里却感到稀奇怪异。虽然他们两个向来一伙，但从来都是他仰仗对方的鼻息。 刘章很少正眼看他。 这一眼，很有问题。 就在这名长老仍然疑惑的时候。 刘章再次动手。 两股强大的气机在场间凝聚，碰撞，大殿内的空气被来回冲荡，形成了错乱的风流。 墙边的蜡烛大多已经吹灭，寥寥青烟逐渐升空。 殿内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战斗的声音已然停止。 卓岭赶忙施法点燃了更多的蜡烛。 在烛光的映照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场内的情况。 萧一风的刀就那么平整地搭在了刘章的肩膀上，刀刃向内对准脖颈，他不太理解刘章的做法，只是淡淡说道，“你不该再动手的，尽管也晚了，但好歹还能拖一拖。” “但现在，没机会了。” 刘章低着头，双手握拳，他的武器不知被打到哪里去了。 他的内心再次被巨大的黑暗和恐惧所笼罩，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同为六境，他却被这个少年轻易击败。而且，他在此次战斗中暴露了他最大的、甚至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弱点。 他已经忘了该如何战斗。 这是致命的弱点。 他在高位待的太久，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动手了。因为他不需要。 踏雪派在荒凉的万仞山脉中是唯一的强者门派，其余几个小门派都不敢造次。他在很多年前就是踏雪中很有权力的高层人物。 他一直在修炼，但对于真正的修士之间的战斗，他几乎很久没有涉及了。 今天，这处隐蔽的要害被他自己揭露了出来。最关键的是，这一幕被踏雪派其他长老还有那个女人都看到了。 他确实没机会了。 他们怕的是他的苍海境修为，可现在，这修为在上门的萧一风面前似乎相当不够看。 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任何人。 因为那其中一定会有诧异、失望和轻视。 萧一风很想再问他一句“你到底是多久没有和人交过手了？”在他看来，刘章的战斗过程毫无章法，凌乱不堪，只是空有境界，却根本发挥不出来那种力量。 不过看到这老头那低着头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子，萧一风没再多问。 他收回了搭在对方肩上的月光，却没有收入鞘中。他只是绕过了刘章，面对着其他的踏雪派修士。 他更多的在看着韩冰。 “现在，我们怎么谈？” 少年轻声问道，眉眼平静友好，他单手拎着刀，很随意柔和的模样。 场间没有陷入黑暗，却再次沉静下来。 那些长老忌惮无比地回避了萧一风的视线，低头相互交流了下眼色，同时又侧眼看了看掌门，都或多或少地后退了几步，韩冰的站位由此更加地突出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动作。 她的目光一直在和萧一风平视。 沉默了会儿，她轻吸口气慢慢说道，声音仍是那么“特别”，“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 “为什么要换地方，这里不行？”萧一风微笑着疑惑问道。 “不。”女人冷涩地拒绝道，“换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单独谈。” 萧一风眯了眯眼，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两个人谈确实清净些，他应道，“好，去哪？” 韩冰侧身，手指着大殿内侧的墙壁，目光却是看着萧一风，道，“那里有处暗室，我们去那里即可。” 二人一前一后就要往那边走。 “她不可以进去！”有个长老站出来指着萧一风身后的小白道。 萧一风看了那名长老一眼，又偏头看向韩冰。在这里，小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无事，她也可以跟着。”韩冰说完这句话，继续往大殿里走。 那些长老也不再说着什么。 只是看着那少年的背影，隐隐觉得害怕还有一丝羞辱。 他们还会看一看刘章，只是昔日威武的大长老竟是这般“脆弱”的“神像”，不免让他们心生荒谬以及这之后自然而然会产生的轻视。 唯有一人，紧紧盯着那三个前后行走的身影。他也想要跟上去。 他的脚步抬了抬，却没有迈出去。 卓岭叹了口气，目光低垂。他不知道掌门想要做什么，但是，他无力保护她。这终究是他不够强大。 自十岁那年开始，他被踏雪派的人从村子里带上山，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他也努力的修行了二十五年。虽然他是踏雪派的大师兄。可是，他既比不过掌门，五岁时直接被上任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全心培养，如今是二十三岁的起势境，更比不过那名少年。年纪更轻，修行时间绝没有他长，境界却比他高许多。 他知道山外有山。这世间必定有太多比他厉害的人，更有天赋的人。他们踏雪派在这恶劣的万仞山脉中不过是一方井底之蛙罢了。 他看着那抹白衣身影走到石壁前，轻念起口诀，带着少年走入暗室。 他的心绪复杂难言。 他…… 萧一风进入暗室，环顾四周，发现这似乎是一处藏室。 因为墙壁上挂着一些武器，仅有的一座书架上放着一些书籍。 “请坐。”韩冰从身后取出两片蒲团，用灵力递了过去。 萧一风和小白慢慢坐下。 “我就不和少侠绕弯子了，请问少侠此行前来所为何？”依旧是冷涩的声音，平缓冽冽，没有因为宗门境界最高的长老被对方轻易击败就有慌张的情绪状态。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一风双手落放在膝头上，内侧是他的月光刀穿插其中，他腰身略微前倾，似是疑惑般反问道。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少侠没有上山，我踏雪派也会处理这件事。但现在情况不同，我也只是在问少侠，你想要什么？你需要我们如何做？”韩冰认真地回答了少年这个问题，并不因为自己在话语中处于弱势的地位而感到屈辱。 萧一风第一次很真切地感受到了力量在处理一些事务中的好处。他很强，所以别人会问他的意见，会问他，“我们该如何做？” 更准确的说，是如何做让他满意。 尽管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想要变强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在这小小的藏室之中，听到韩冰这些话语，他仍有一丝反感的情绪。 “如果没有我，你会如何做？”萧一风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韩冰沉默了会儿，才抬起头缓缓说道，“我什么也不会做。” 萧一风想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摇摇头，无声笑了笑。 也许是马家庄的凡人不值得她做什么，又也许是碍于刘大长老的存在，不能对刘天做出严厉的处理。 但总之，萧一风来到了这里。 一切另当别论。 ------------ 卷二 第六十四章 藏室“谈”判 韩冰静静坐在蒲团上，头颅微微低垂，披肩的秀发黑黝亮丽，她似乎十分耐心地等待着萧一风提出要求。 萧一风突然觉得这踏雪派也并非算是想象中的那种“坏”的感觉。他干脆说道，“第一，马家庄的任何人不能受到你们的任何报复。”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当然。”韩冰冷涩应道。 “还有你们宗门要求村民们提供的那些’贡品’，太多了。” 韩冰愣了愣，这方面她倒是不怎么了解，她是被师傅从山外带回来的，一直在踏雪派内修行。对于万仞山脉以及其中的存在，包括几个村子，其实并不算太了解。 她接任掌门后，也只是大体听了下长老们的汇报，至于具体的事务权力，她并没有收回。 就算她要收回，长老们也不会乐意。 她做掌门，本就有一些人不看好。虽然她的境界在门中算是佼佼者，但她太年轻了，又是女子。 “我会安排好的。”韩冰思绪收回，郑重说道，她比刚才的态度更严谨了许多。 “第二，刘天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萧一风想起了刘章最后的失魂落魄样，他轻轻道，“现在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韩冰这才抬头，看着萧一风若有深意的眼神，知晓对方也许猜到了什么，她不知对方会有什么想法，但也只能嘴里称是。 “第三，我要查一件事。” “什么事？” … … “好，我安排卓岭来查。”韩冰默默听完某个故事，心里有些惊异的感觉，过去自己总是闭关修炼，对于这个门派，好像并不是多么了解。 萧一风笑笑点头，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要求，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一一应下，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其中固然有萧一风的实力摆在这里，对方不答应也要答应。但是，他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萧一风从蒲团上站起身，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墙边，看着上边挂着的那把武器，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问道，“这把刀怎么会在这里？它现在应该在……” 萧一风记起了那个小宗门的名字，却故意不说出口，他等着韩冰的回答。 韩冰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把刀，片刻后才惊醒道，“啊！那是前些日子卓岭带着一队弟子下山历练，被歹人偷袭，他们反击后的战利品。” 萧一风无所谓地偏了偏头，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盯着那把刀。 韩冰以为他对那把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纹路的刀很感兴趣，刚要开口。 萧一风却立刻转了身过来，神色认真，抱拳道，“那刚才说的事情，就拜托韩掌门了，还请多费心。” 韩冰心中突然有某种惊异感，她忽地明白，那是因为这是萧一风第一次这般称呼她。 韩掌门？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拜托了？拜托哪件事？ 他提的要求，还是那件要查的事情？ 三人从室内走出，空阔的大殿内没有人离去，长老们都在原地等待。 刘章却不见了踪影。 卓岭快步到韩冰身边，轻声说了几句，神色如常。 “无妨，先派人看住他吧，别再出事。”卓岭点头，默默退步至后。 “事情办成还需要些时间的，萧少侠若不嫌弃，便在我门内住下，等待结果如何？”韩冰不卑不亢地说道。 听闻此话，长老们大多露出不理解的神情，无论是支持或不支持她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这个闯山的人留下来？ 还有，他们要查什么事？ 萧一风没多思索，笑着应了下来，“也好，我先去外面山里逛逛，晚上再回来。” 韩冰颔首示意他自便。 萧一风转过身，向着大殿门口走去，小白慢慢跟上。 走过长老旁边时，他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那应该是面对敌人时的同仇敌忾吧？……他如此想。 他欣赏他们的态度，所以并不会对那些敌视愤怒的眼神有什么反应。 走到殿门前，大门无声自开，那两个小童仍立在门口，显然他们在时刻注意门内附近的动静，才能做到恰合时宜的开关门。 萧一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规矩可不好，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你们冷吗？” 女童呆呆地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大哥哥的亲切发问，她却说不出话，因为据同伴刚才的猜测，就是这个人把那么厉害的大长老给打败了，她从来没想过平常那么可怕的大长老竟然会有那个模样的时刻。 萧一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这次他表示的是自己的不解，甚至是他的慌乱。 因为眼前的小女孩显然是要哭出来了。 自己刚才做什么了？她怎么这么怕？这是萧一风此刻所想。 另一个守门男童站了出来，将女孩同伴拉到身后，他的目光很坚定地望着萧一风，只是声音仍是怯生生的，“冷，但是长老说这是宗门的修行功课，也是弟子该尽的义务。” “什么狗屁长老！”小白从后面赶上来，骂骂咧咧道，“屁事不干天天在这里用耳朵眼睛盯着，就为了他们出来进去的给他开个门，他们没手还是怎么滴？” “什么臭规矩烂架子……”小白一顿乱骂，恨不得里边的人都听到，可惜她不知道这大殿的殿门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 小女童见着这个漂亮姐姐冲出来对着大门一顿乱骂，先是十分惊讶，后来又十分佩服，因为姐姐说了好多她不敢说甚至平常连在心里想都不太敢想的话。 “她好勇敢啊…” 萧一风不知道小白这般“吵闹”的形象已经在小女童心里树立起了十分“英勇”的女侠身影，也不会知道今日的“因”结出了另一个“果”。 他只是对着仍护着女童的男童柔和笑了笑，“冷就回去吧，回头我与你们的掌门说，这种规矩不要也罢。嗯？放心去休息吧。” 两个童子面面相觑，犹豫了下，才慢慢地移动了下位置，但并没有离开。 萧一风知道孩子们在怕什么，他没有计较，仍是温柔地笑着，轻声地问道，“那么，你叫什么？” 他是看着小女童问的。 小女童先是看了同伴一眼，才低声说道，“……巧巧……” “啊？”萧一风听了个大概，但她的声音也确实很小，所以他故意问道，“悄悄吗？” “……巧…巧…”对于萧一风的玩笑，女童显得很是娇羞，声音也更加低了下去，断断续续说道。 “你呢？”萧一风不再理会又躲到后面的巧巧，转而看向男童。 “许谦。”男童的眼睛仍是睁的很大，也许它们本来就很大，也许是因为男孩紧盯着萧一风，又很少眨眼的缘故，但总之，怯生生的少年看起来有着某种坚定的勇敢。 “嗯。那……回头再聊了。”萧一风点头微笑，先一步离开殿前檐下，闯入了茫茫的风雪中。 小白冲着女童摆了摆手，也跳着灵动的步伐跟了上去。 … … 殿内 昏黄的烛光仿佛从来没有熄灭过，就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战斗一般，殿内中央的几排桌椅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旁边几名长老前后起身离开。 他们都很疑惑不解。 掌门公布了她与那个少年的谈话，或者说对方提的要求。 本以为这次宗门遇上了不小的困难，在二人去密室谈话期间，他们还在想着逼退少年的办法，甚至也有人提出了些阴毒的法子。 比如派人去马家庄绑些人回来以作要挟。不过被卓岭及时地拦了下来。他只是个大弟子，身份并不及这些长老尊贵，要拦下他们也是费了一番口舌。 可谁都没想到那个轻易击败他们踏雪派最高境界代表的少年，竟然只是提了那么两个要求。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要求实在是……合情合理得很。 他们带着些许的猜测疑惑和心头的不安相继离开。 韩冰负手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表情，唯有眼睛盯着大殿殿门，长老们相继跨过门槛，阵阵风雪趁机吹了进来，但离她这里远得多。 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萧一风所说的第三件事，她并没有和任何长老说，一者不需要他们来做这件事，二者，也许他们当中就有要被查的人。 “卓岭，你过来……” 听着掌门要交代事情，卓岭赶忙上前，听完了掌门的话，他慢慢回忆着前些年的记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 见韩冰望过来，他没再多想，先是应承了下来。 “卓岭，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与我说，这少年是个……讲道理的，”说到这，她微微顿了下，她总感觉这种说法在修行界中来说很奇怪，但她接着说了下去，“若不是如此，为了踏雪派，今日我也许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要这么卑躬屈膝地和对方做谈判？”韩冰说着这句话，竟然浅浅的笑了起来，虽然那抹笑意确实过于平淡，但终归是平日里相当难在韩冰脸上见到的表情。 在踏雪派里，韩冰素有“寒冰”仙子的美名，人人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坚硬的冰棱刺伤。 但卓岭不在此列，他看着掌门那自从登位后便再没见过的笑容，心里的情绪也被感染，放松了很多。 但他同样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其实没有太多笑意，反而有了某种忧郁。 韩冰伸出手，掌心向上，五指收拢，目光平静地盯着手掌中慢慢汇聚的灵力，肯定地讲道，“他很强，比你说的还要强。” “是七杀阵告诉我的。”她补充道。 卓岭看着韩冰手中灵力凝聚出的那个令牌，其上刻着“七杀”二字，他没有任何的怀疑，谨慎地点头。 “掌门，我们中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七杀阵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底牌。可萧少侠又是个好人，我们似乎可以和平地解决事情。” “可是……”韩冰犹豫了下，没有继续说接下来的话，她只是吩咐卓岭抓紧去查当年的事，便转身回了殿内密室。 大殿空空荡荡，只剩烛火轻晃。 ------------ 卷二 第六十五章 白茫茫 风雪不急不缓，那鹅毛般的雪花像是被人用袋子装好，拿到云端慢慢地一点点抖落人间。 那双手的力道刚刚好，雪花飘飘洒洒，坠到地面。 萧一风同样用手轻拂去眼睛眉毛上的白霜，他此刻走到了与卓岭开“伏击”玩笑的那处狭小的山道，他摸了摸厚实的山壁，又抬头看了看上方，山壁向上延伸了不知多高。 他面向天空，脸上很快被雪覆上。 萧一风回过头，甩掉白雪，看着小白笑问道，“怎么样，爬的上去吗？” 说着，他还拍了拍那黑色的岩壁，入手寒冷湿滑，想必极不好攀登。 小白的眼神变得十分不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可她的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她娇声道，“看不起谁啊，我肯定比你先上去！” “那好，我不用灵力，我们比一比，看看到底谁更快。”萧一风眯眼笑了笑，猫儿上钩了。 他原地扭了扭腰，伸展了下身体，认真地做着热身活动。 小白看他煞有其事地样子，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紧张，情绪也莫名地兴奋激动起来。 像是花骨朵一般柔嫩的小手紧紧攥起，她也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将身体状态提到巅峰。 萧一风伏低身子，眼神里带着“玩味”的笑意，微微摇晃着脖子慢慢说道，“来了哦。” 小白不甘示弱，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介凡人的脆弱躯体，可她的骄傲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消失的，她没有白虎的身体，没有神源提供的灵力，但她永远都有自己的傲骨，那是不会随着身体的变换而不见的。 她同样双脚分开，做出了预备的姿态。 “那么，就……开始了。” 随着萧一风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冲了出去，沿着石壁径直向上。 黑白两道身影默契地隔着一段距离，谁也不会干扰到谁，这是某种比赛，他们两个也都是要公平的人。 两人身形极快，掠过一处便会带起阵阵狂风，无数飞雪被惊动，改变了下坠的趋势，甚至反方向冲起。 萧一风手脚并用，轻轻捏住一点岩壁的突起便借力而上，脚尖点到某处石块，轻巧一沾，他的速度便又快了一分。 他侧目瞥了眼小白，发现在攀爬高度上，她比自己高了那么二三四五米。不过，自己也没有用尽全力就是了。 他忽地想起了小时候两人在山林里快乐追逐的时光，那时候很美好。 小白还是一只小黑猫，而不是穿黑裙的小姑娘。 那时候师傅还在。 他的思绪收回，微笑着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隐约间看到了什么，刚想叫停小白，声音到了嘴边却又消失不见。 一阵呼啸的风雪吹过。 萧一风不慎踩到了一块脆弱的石子，他的脚尖还未踩实，那块石头子便砰然碎裂。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萧一风身形一滞，速度也慢了下来。 小白只是瞥了他一眼，见他又在猛追，便低头认真攀爬。 可自那之后，萧一风虽然没有被小白拉开太多距离，也没再遇到不好的情况，但总是追不上去了。 愈往上走，山壁间距愈发显得狭窄不堪，两人已经改变了攀爬方式，改为左右登踩石壁已达到借力的方法。 小白的速度更加地快了。 最后，她一跃而上，率先到达了山之巅。 她回过头，想着嘲讽一下萧一风，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自己。 可她却是什么也没见到。 她撅了撅嘴，娇声喊道，“萧一风，快上来呀，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我不笑你就是了，躲起来不见人可解决不了问题。” 话音落地，又过了几息时间。 一只手出现在崖边。 随后萧一风的身影一跃而出。 他拍了拍潮湿的手掌，摇头道，“唉，看来还是比不得猫的灵动啊。” “哼。”小白拧着鼻子轻哼一声，似乎表示，事实如此，输赢已出，无需再多说辩解什么。 她转身走向另一侧的悬崖边。 萧一风轻笑不语。 只是，他看到小白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心里微微难受。那不是因为冷，他在那袖口上看到了渗出的液体，那也不是雪花或者汗水，尽管小白一袭黑衣，但是，萧一风很熟悉那种液体浸染衣服后的样子。 他很后悔提出这次比赛的要求。 小白终归还是十分要强。 说来也是，她可是白虎，怎么会低头呢？ 永远不会的。 萧一风默默跟了上去。 萧白两人立在崖边，这里的视野本应更加开阔，因为这里似乎是整片万仞山脉里最高的地方。 但是因为白茫茫的像是浓雾一般的大雪，将一切彻底地朦胧起来。 他可以看到一块黑色的石头。 那应该是踏雪派的建筑。 此刻，除了萧白二人所站立的地面，天地之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到处都是雪。恍惚间，萧一风觉得，仿佛自开天辟地的初始，就应该到处都是雪才对。 真是一片白茫茫的幻境啊。 “萧一风？”小白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怎么了？”萧一风疑惑问道，“你冷了？” 小白笑着摇摇头，她挥了挥衣袖，道，“别看我的衣服是裙子的模样，它很保暖的。” “那你要说什么？”萧一风有些疑惑，此刻应该享受这天地美景才对。 小白低下头，没有回答。 安静了片刻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小白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眼睛也扑闪扑闪地盯着萧一风。 “当然是帮马家庄的村民做些事情了。”萧一风快速回答道。 “哪怕他们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 小白不耐烦地撅撅嘴，瞥了眼萧一风，不耐烦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哼哼哼…”萧一风低声笑了笑，回答道，“是的。” 他的回答有些简洁，似乎没有特意针对哪句话去回答，但他似乎又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见。 “那……你可真是个好人？”过了半晌，小白才悠悠地回答道。 “好人么？”萧一风低声问了句，不知是在问谁，他又自己回答道，“也许吧。” “你还不是好人吗？你以德报怨，你英雄救美，你……这不算是好人吗？”小白疑惑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纠结于我是不是个好人这种问题，你以前可不爱聊这种话题的。”萧一风摇着头不理解地说道。 不过他没有等小白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做好事的就是好人，对吧？” 小白头一歪，肩一耸，表示不置可否。 “这个判断准则也似乎没什么问题。好人当然要做好事，好事当然是好人做的……”萧一风念念叨叨道。 “但我可能对于这件事有更多的判断准则。不过那都是我复杂化的想法，你没必要知道，知道了反而心乱，我也认为这是我的缺点，你没必要听。你记住你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就好，那句话也足够了。” 萧一风一连串说了很多，小白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也瞪起来，可见对方真的不再说什么，她也开始闭口不语。 “听说在魔族与人妖两族的边界线上，那绵延万里的苍雪山脉更加的美丽’冻人’，每片雪花的面积也比其他地方的更大。将来有机会，我们去看一看。” 见小白不应声，萧一风继续说道，“当然，也可以说那苍雪山脉就是人妖魔的分界线。尽管三千年前魔族大败，魔尊陨落，但直到现在，人妖两族也不会轻易前往魔族的那片区域，一来那地方严寒艰苦，没人喜欢；二来，谁也不知道魔族到底死干净没有，没有人愿意轻易涉险。” “将来……”萧一风犹豫了下，觉得应该去的，他接着道，“我们也去那里看一看。” “小白……” 萧一风又说了很多话，小白都没有回应他。 少年再一次抖落身上的积雪，他侧目看了眼小白，想看看自己说了这么多，小姑娘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可他却是被眼前景象猛地一惊，他联想到那袖口的样子，惊忧问道，“小白，你没事吧？” 说着便要抬手去推她。 “哎！你别动。”已是身上落满白雪的小白开口道，只不过只有嘴部那里因为说话而露了出来，其他地方仍是白雪覆盖，她继续道，“你别动啊！我在堆雪人，马上就好了。我要在这里留下一个我的雪人。” “额，可是，你怎么出来呀？你一出来那雪花不就崩塌了吗？难道你要一直站在这里不成？”萧一风好奇问道。 “哎呀，一会你灵力把它们固定住不就好了吗？就算我要出来，你用你那过目不忘的眼睛记住每片雪花的位置，到时候复原一下不就好了。” 听着小白这般理所当然的话，萧一风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我的天赋是这样用的吗？” “不然呢？不能给我用那就是没用，没用的天赋要它干嘛？！”小白再次“据理力争”道。 萧一风仍觉得这话真是有些“不可思”义，因为“一思”的话那就是真的“气”。 片刻后，他无奈地摇摇头，帮助小白完成了一个在她眼中无比“伟大”的作品。 小白拍拍手，嬉笑道，“好啦！” 见萧一风一动不动，她带着“威胁”的语气问道，“这不好看吗？” “好看。”萧一风肯定道。 雪人按照小白的身材一比一的比例复制，虽然不像人的皮肤那么精细，但是小白姑娘的可爱神韵确实映照在了雪人的脸上。 “那你怎么不跟着我鼓掌？”小白叉腰质问道。 “因为我也要做个雪人。”萧一风理直气壮。 “你也要做雪人？”小白有些惊讶。 “当然。” “那好啊，你做吧，做完我们就回去吧。”小白再次看向自己的雪人，忍不住拍了拍小手。 萧一风不言不语。 ------------ 卷二 第六十六章 七日闲 少年看着远方的天空，风雪依旧不停，整片天空灰蒙蒙的，世上只此一个的烈日，在其他地方本该艳阳高照，可在这里，它的光线也无法穿透这层层雪的阻隔，它的身影也显得不那么特别。 萧一风心想，这里终年积雪，不仅适合苦修，万仞山脉又可以隔绝外界视线，怪不得当年踏雪派祖师会选择这里来作开宗立派之地。 清净啊。 “仙师，请。”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被人捧到了萧一风面前，他收回思绪，抬头看着那个男孩青涩的脸庞，微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师，你叫我萧大哥便好。” 名为许谦的男童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抿着嘴解释道，“我师傅吩咐过我，要照顾好仙师，不得有任何怠慢无礼的地方，那称呼上，自然要够尊重才行，万万不能……” 萧一风将热茶一饮而尽，举着茶杯摇晃道，“行了行了，你这个年纪，叫我一声萧大哥，我觉得就挺好的，你要是非管我叫做仙师，我反而太不自在。你说，是你的’尊重’重要，还是我自不自在重要？” 男童表情顿时变得为难起来，他双手扣在一起，纠缠了几下，最后把萧一风手中的茶杯接了过来，下定决心道，“那好，我便称呼仙师为萧大哥了。” 听着他的这种说法，萧一风觉得这孩子还真是有趣，当然自己也没多大年纪。 “你刚才说，你是卓岭的弟子？”萧一风盘膝坐在檐下，再次手拄着下巴，看着远方的飞雪问道。 “是，弟子师从卓岭。他派我来侍奉……萧大哥几天。”许谦颔首应道。 “你不用管我了，我没什么事的，去陪你那个师妹玩吧。” “她回去修炼了，而且……她不是我师妹。”许谦慢慢道。 “那她是你什么，师姐吗？”萧一风好奇问道。 “她是我师叔。” “啊？师叔？”萧一风的脸色变得很精彩，他皱着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男童确认道，“她那个年纪，做你师叔？” “是。巧巧的师傅是现任掌门大人，我师傅是卓岭，按辈分他也要管掌门大人叫师叔的。”被萧一风的惊讶表情看着，许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她是韩冰的弟子？也就是说，巧巧是卓岭的师妹喽。”萧一风咂摸着嘴问道。 “是的。” “嗯。有趣有趣。”萧一风揉着下巴，轻笑道，“你这辈分确实低了些，不过没关系，慢慢熬，早晚你的弟子也要管巧巧的弟子叫师叔的。” 许谦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初听萧一风这番话，还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等他细细回味后，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萧大哥讲话好有意思。” 萧一风摆了摆手。 “对了，萧大哥，你的同伴今天怎么不在你身边啊？”许谦是今天早上刚刚被师傅派过来服侍这两位贵客的，过来后便只见到萧一风一人在这檐下赏雪，却没见到昨日在殿门前声音很“凶”的那位姐姐。 “她啊？隔壁睡懒觉呢。”萧一风手指着隔壁的门，无所谓道。 许谦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在他看来，能够战胜大长老的人，一定是天赋异禀，同时又每日勤于修炼。 他刚刚过来时，看萧一风盘膝于檐下，虽没有运功修炼，但想必也是在思考什么。 可那位姐姐，现在在睡觉嘛？ 算了算了，这不是他应该管的。 许谦最后挥散了自己的想法，他接着说道，“萧大哥，师傅他让我最近陪着你，你想去我们踏雪派哪里都可以，我可以为你引路。” “嗯？他不怕我做些不好的事吗？”萧一风依旧拄着下巴，嘴唇没有怎么开合，所以声音有些微的不清楚。 “师傅说，您是个好人。” 萧一风没有说话，他再次听到了某个来自他人的评价，好人。 他是个好人。 “也好，那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吧。”萧一风起身，转过来对着许谦说道。 “那……那位姐姐，”许谦犹疑道。 “哦对。”萧一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同时清了清嗓子，走到隔壁门口，对着里面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了声，“小白，吃饭啦！” 铛的一声 木门自开，小白微低着头，身子也有些摇晃，显然还不算特别清醒，她幽幽问道，“在哪里吃啊，我好像没有闻到饭的味道啊？” “因为没有。”萧一风“冷酷无情”地说道。 小白瞬间抬头，目中已有熊熊烈火开始燃起，她盯着萧一风，一字一顿道，“你说，没有？” 看着小白生气的“可爱”模样，萧一风忍不住笑了笑，他轻声道，“有的有的，不过你得跟着来才能吃到不是？” “那去哪里才能吃饭？”小白没好气地问道。 “这要问许谦小向导了？”萧一风转身笑道。 “问我？我…不知……”许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你知道，是你师傅叫你来给我们做向导的不是吗？你不知道难道我知道？”萧一风微笑着问道 明白萧一风终于接受了自己，许谦有些开心，他赶忙问道，“那萧大哥想去哪里？” “嗯？去找你师叔吧？” 许谦愣了愣，但也很快点头，能见到巧巧他也是很开心的，虽然两人昨日还在一起做门童来着，“好呀。” 倒是小白有些懵懵然，心道，“找他师叔，他师叔会做饭是吗？” … … 几人绕过了踏雪派的议事大殿，向里走了段距离，便见到一排房屋，大约有三户，每户都是独门独院。 这一排建筑同样是漆黑无比的，仿佛一砖一瓦都是沾满了墨汁一样。 几人慢慢走过来，迎头却见到了卓岭从一处院门中走出。 他看到了几人，快步走过来，双手拜道，“萧少侠，你是来找掌门的吗？” 萧一风同样抱拳，却是摇摇头，“不，我找巧巧姑娘。” “巧巧？”卓岭有些迷惑。 “没事，我就找她玩会儿。”萧一风慢慢解释道，不过虽说他讲的是真话，但对方也许不会信。 卓岭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又拱手道，“萧少侠，你要掌门去查的那件事，现在有了一点眉目，你要不要听一下？” “不必了，查出结果来再告诉我就好。”萧一风摇头拒绝道。 “好，那我继续去查了。” “辛苦。” 二人拱手告别。 “你们两个去找巧巧，我先去和韩冰掌门打个招呼。”萧一风敲了敲方才卓岭出来的那道门，对着两人交代道。 门内很快传来了回应，他便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许谦抿着小嘴撇了小白一眼，轻声道，“小白姐姐，这边。” 显然，他还没从昨天小白“凶恶”的形象中走出。 他更不知道在巧巧眼中，那更是天差地别的另一种形象。 “不知萧少侠有何事，竟然登门拜访？你要查的事，我已让卓岭去调查，方才他还来我这汇报，不知你们碰上没有？”韩冰冷硬的声音不急不缓。 “嗯，碰到了。不过我没让他说，这才一夜过去不是，我又不是催债的人，且让他先查就好。”萧一风笑了笑。 “那……”韩冰的神色也开始迷惑。 “我先问一句，韩掌门是否去过如织城？就在妖族那边。”萧一风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韩冰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去了如织城举办的拍卖会，对吧？当时我也在现场，你的声音很特别。”萧一风补充道。 “是。我去了那场拍卖会。不过拍到想要的东西之后，我很快就离开了，听说那里后来爆发了激烈的大战，罪城的四个话事人只有师秀活了下来，不过也是不知所踪。”萧一风说了这么多，韩冰也干脆地承认道。 “确实挺危险的，离开早点挺好的。”萧一风肯定道。 “萧少侠也参与大战了吗？”韩冰好奇问道。 萧一风愣了愣，他第一次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情绪，这很难得，哪怕在昨日的谈判中，她也是一平到底的心绪，他笑了笑，回应道，“没办法，罪城嘛，坏人太多了。” “是萧少侠也参与了竞拍，所以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抢夺？”韩冰继续追问。 萧一风感到一丝不对，不过那抹感觉太浅，“我……算是吧，不过是我朋友出钱，我可没那么多的钱参与竞拍。” 韩冰听完默默点头，她心里只有两个字，朋友？ 见对方不再说话，萧一风只好开口道，“那日你拍下了浑元丹，那东西可不怎么样，我今日来，就是想劝你一句，不要用。” “它对修行一事没有任何好处。” 听到这些话，韩冰平静地抬起脸，正对着萧一风那认真的眼神，她忽地浅笑道，“萧少侠说的是，我不会用的。” “我已没有了用它的理由。这要多谢萧少侠。”韩冰同样神色真诚。 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不过没有完全点破。 萧一风歪了歪头，笑道，“嗯，不用太客气。那我就先走了，小白还在隔壁巧巧那里呢，我也过去看看。” 韩冰起身，默默跟到了院子里。 萧一风摆了摆手，就掩门离开。 韩冰站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屋。 只是院门又打开了，萧一风露出脑袋，笑着问道，“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 卷二 第六十七章 五人火锅 一片片肉花在锅里翻腾，红白两色的汤汁不断冒泡，热气滚滚，直飘屋顶。 随着许谦的一筷子又一筷子的滑动，又一盘生菜入了锅，但是这并没有阻止锅内水温的持续沸腾。 韩冰接过萧一风递过来的一盏小碗，那里面是他调好的酱汁，花生酱醇香无比，绿嫩的香菜轻撒其上。 直到此刻她还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坐在这里和他们几个一同吃饭，这本是不该有的事情，但是当萧一风问出那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的时候，她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师傅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吗？ 韩冰愣神的时候，几个人都已落座。巧巧和小白，都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羊肉，许谦虽还算“矜持”，不过到底也是小孩子，对于美食，他的眼神还是无法掩饰得很好。 此刻，他们在巧巧的屋子里。萧一风过来看巧巧就是为了请她吃顿饭，毕竟小女孩儿很可爱，他在踏雪派逗留的这段时间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吃火锅的提议就是巧巧提的了。 她在书上读到过，下雪的日子很适合吃火锅。她从来没吃过，无论是在来踏雪派的前后，都没有。 萧一风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食材、炊具，他无所不有，一度让韩冰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 许谦和巧巧分坐在韩冰两侧，巧巧右边是小白，再右则是萧一风。 肉片已经翻出水面，没等萧一风招呼，小白早已动了筷子，巧巧看了萧一风一眼，见对方笑着点头，又瞥了眼自己的师傅，得了允许后，也快速动起来。 “韩掌门，请。”萧一风拿起筷子道。 韩冰默默点头，同样夹起了一片羊肉，沾了点酱汁，便送入口中。 唇齿轻动，滋味横生。 许谦最后才动筷子。 韩冰的心中仍有某种异样的情绪，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火锅了，更何况她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吃火锅。 印象当中，那个慈祥疼爱她的人这时候会一直夹给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才对。 可那人已不在了。 韩冰的眼底渐渐湿润。 “韩掌门？韩掌门？” 听到萧一风的声音，韩冰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见萧一风正用漏勺舀起很多食物，想要放到她的碗里来。 “不不不，这太多了，我吃不下的。”韩冰连忙拒绝。 “多？”萧一风看了看漏勺里的东西，疑惑道，“这不多吧？我刚才看你好像只吃了三口东西，不可能吃饱了吧？莫不是我煮的不好吃？” “不是不是……”一时之间，韩冰竟不知如何解释。 “那就接着吃吧。你看他们几个，这一锅吃食大半都叫他们拿下了，就这一漏勺的东西，我家小白少说也要吃个十勺二十勺的，怎会多呢是吧？” 韩冰只得用碗接过了勺里的东西，刚刚好将小碗填满。 确实不多。 韩冰偷偷地瞥了眼萧一风，不知他刚才是否发现了自己眼角的泪滴。也许没有，也许发现了但不愿意戳破。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徒弟，此刻吃的嘴边都是红油，又在兴奋地看着那位小白姑娘再往清空的火锅里加入新的食材。 真是和小时候的自己很像啊。 … … 此时此刻 马家庄，某处农户 马佳佳坐在大门门槛上，唉声又叹气，嘴唇撅的高高的，任是谁都知道此刻马大小姐的心情应是很不好的。 “裴爷爷，你说，萧哥哥什么时侯才能回来呀？” “不知道。”裴姓老人坐在萧一风给的一把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晒着午后的太阳。 “那你说，他会不会打不过踏雪派的人，被人留在那里当苦力了呢？”马佳佳担忧地问道。 “不会，萧少侠很厉害的，雪山上的那些人不配赢他。”这一次，裴姓老人倒是很肯定地说道。 “对啊，裴爷爷，我听我爹娘说，你以前就是在踏雪派当杂役的是吗？那你怎么又回来了？”马佳佳站起来，快速跑到院子里，蹲下身来好奇地问道。 裴爷爷慈祥的笑道，“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问我，我也记不清楚喽。” “啊……”马佳佳觉得有些失望，她双手托着下巴，不知又在担忧着什么。 他当然记得在踏雪派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离开，他也记得。那是因为他的挚爱死在了那里，尽管对方同他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杂役，但两人彼此珍惜。 只是，世间总有遗憾。 她生了重病，仙人自然不肯为了普通的杂役而浪费极珍贵的仙丹。 那是“暴殄天物”。 最后，他只能看着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的心痛极了。 他也是那一刻才真的知道，仙者无情，对凡者更甚。 那之后，他便回了马家庄，踏踏实实地务农。 在裴姓老人看来，这些都是没有必要对马佳佳说的。 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对萧一风讲过。 萧一风走的前一晚，他也只是说自己曾在踏雪派做工，将自己当年了解的一些情况告诉了他，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 “不过总之，萧少侠没问题的，你不要担心了。”这两天佳佳这丫头天天往他这里跑，就是想要碰到回来的萧一风，这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愿意多安抚她几句。 “可是，你说，萧哥哥他会不会直接走了啊。他当然会教训那群坏人，替我们出气报仇，但是那以后他会不会不回我们马家庄了呢？”马佳佳的语气格外地忧愁。 “为什么这么说？”裴姓老人笑着问道，好似故意。 “他……”马佳佳犹豫道，“他怕见到我？” “为什么怕见到你？”裴姓老人再问，笑容更盛。 “怕我逼婚喽。”马佳佳撇了撇嘴，干脆了当地说道，只是脸上竟难得有了一丝红晕。 裴姓老人笑了笑，突然正色道，“佳佳，你自己知道的，萧少侠这种人中龙凤，你是没办法……” “我当然知道。”马佳佳忽地柔声轻笑，“而且，最开始我说我喜欢他，那是假的，我只是想让他带我离开庄子。可现在……” 马佳佳蹲着身子抬起头，双手扒在躺椅的扶手上，眼睛里甚至有了一丝困惑，“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裴姓老人认真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娃子的眼神，从中看出了认真，他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事情太无解了。 他经历过，所以他知道。 他慢慢起身，摇了摇头，且道，“我累了，去睡一个午觉。” 马佳佳看着裴爷爷缓缓步入屋子的背影，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她忽地起身，快步跑到了大门门槛那里，快速坐下。 头靠着门框，她再次盼着某个身影的出现。 … … 火锅已经冷了下来 桌子旁也已经只剩下两人。 韩冰望着窗户外正在玩闹的三人，轻轻问道，“萧少侠觉得这两个孩子怎么样？修行前途如何？” “巧巧天真可爱。”萧一风先是淡淡一笑，随后道，“我初次见她时，便觉得她天赋不错，是个修行的好胚子，就是胆子小了些，不过可以后来去教她。” “许谦也很不错。有分寸，有担当。虽然天赋当年比之巧巧稍逊一筹，但是很多事情交给他来做也许会比巧巧做得更好一些。” “那萧少侠觉得，将来这两个孩子谁做我踏雪派的掌门更合适一点呢？” 萧一风面露难色，只道，“这应该是踏雪派的家事吧，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的吧？而且现在就说这些，是否尚早，两个孩子都还小。” 韩冰摇摇头，语气诚恳，再次问道，“萧少侠不必在意。有何想法直接说就行，我是真心发问的。” 听着韩冰冷硬的声音但恳切的话语，萧一风犹豫了下，只好说道，“许谦更合适，巧巧可以从一旁协助他。” 韩冰没想到萧一风的话会这么直接，一点铺垫都没有，她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讶，嘴角也带起了浅浅的笑意，萧一风这人，真的很特别。 她没有回应这个判断，只是进一步问道，“那萧少侠觉得，我……是否能做踏雪派的掌门呢？” 萧一风正捧起一杯热茶，慢慢浅尝，听到这话，彻底愣住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韩掌门说笑了，你已经是贵派掌门了，哪里来的能不能呢？” “不，我说的是，我适不适合做掌门，做踏雪派的掌门？”韩冰再次盯着萧一风，眼神虽然比刚才更加平淡，但萧一风却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前所未有的真诚。 萧一风皱着眉头苦笑道，“我请韩掌门吃饭，韩掌门却净是问我些难回答的问题，这可算是’恩将仇报’？” “不算。”韩冰笑道，这次的笑不同以往，是真的有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仿佛千年不开的冰雪莲花一瞬之间的盛放，为天地间带来了一抹独特的美丽。 萧一风看着她的笑容，心道这下自己真的没法子拒绝了，他干咳两声，又叹了口气，看着韩冰开口说道，“我觉得……不太合适。” ------------ 卷二 第六十八章 十年前 “哈哈哈，许谦小子，你能不能使点劲，你这雪球还没巧巧扔的准啊？是不是刚才没吃饱？给我好好扔！”小白的娇笑声从外面传来，原来他们三个人院子里打起了雪仗。 两个孩子一边，小白自己一边。 外面不时传来巧巧的惊呼声还有小白的调笑声，许谦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韩冰从窗外收回视线，她的目光看似平静，看着早就被收拾好的空无一物的桌面，她咽了一口口水，且道，“萧少侠说得对，我并不适合，可我还是做了掌门。” 萧一风笑着眨眨眼，侧耳倾听，显然韩冰还有话要继续说。 “我师傅要我做掌门，他说，再没人比我更合适做踏雪派的掌门，这话也对。所以说，其实是我踏雪无人。” 韩冰眉头轻皱，“偏居在这万仞山脉，哪怕有几个村庄，哪怕山上的长老偶尔也下山出游，但终究是不够的。我们没有足够优秀的弟子，更没有足够优秀的师长。” “所以。”韩冰顿了一下，盯着萧一风的眸子继续说道，“你一个人上山来，我们却没有办法。” 萧一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为何韩冰要同他讲这些，看着对方仍等着自己说话的模样，他无奈一笑，道，“当初你们贵派祖师选址此地，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结果的，也许他就是想要这个结果。也许，现在的踏雪派应该更小些。” 韩冰愣了下，才慢慢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她苦笑道，“看来是后边的弟子们做错了。” 房间安静了片刻 “韩掌门想出去？”萧一风突然问道。 韩冰嘴唇微张，却问了句别的话，“萧少侠为何踏入了修行之路？” “原因很多，不好细说。”萧一风委婉道，“不过，就算没这些原因，我也会修行的。” “那又是为何？”韩冰好奇道。 “因为修行是这世上最难但也好处最大的事，修行好境界高，做其他事情都会更容易一些。”萧一风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确实，成为修行强者后，名利权势都将唾手可得。”韩冰的眼神忽地变了，仿佛千年深冰突然有了温度，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但是不再那么地稳定，平静中有了似有似无的颤抖，“那么……萧少侠的修行目标是哪里？” “八境、九境，还是传说中的十境？” 萧一风想了下自己的目标，突然有些羞于说出口，他一向是个自谦的人，几乎不会说出高调或者强势的话，可既然对方问了，他又不会说谎话。 他斟酌了下，换了个模糊的说法，“能有多远便多远，若能一直走，便一直走。” 韩冰仔细琢磨这句话，片刻后看着萧一风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一风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好看向窗外。 雪又下了起来。 … … 三日后 又是萧一风临时住处的檐下 又是一杯热茶 萧一风接过，一饮而尽。 “萧大哥，你不怕烫吗？”许谦好奇问道。 “还好，你这也不是沸腾的开水不是？” 雪下的极密，片片相接。 许谦看到萧一风忽地抬起手，挥了挥，他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过了会儿，他师傅卓岭才撑着一把黑伞出现在远处。 许谦一边惊叹萧一风的目力，一边怀疑师傅能否看到对方打的招呼。 卓岭将伞交给自己的小徒弟，同样坐到了檐下和萧一风相对的蒲团上，他笑了笑，说道，“萧少侠很喜欢雪吗？我这几次见你，你好像都是在赏雪？” “嗯。”萧一风抬首看天，仪态淡雅，“每次看到这种美景，我的内心都会很平静。我能感到这是天地万物造化的美好，我会很快乐，甚至有一种幸福感。” “这里终年大雪，萧少侠若是留在我们这里，怕不是要每天都幸福快乐了？”卓岭打趣道，并没有因为对方比自己年纪小却境界高而感到任何不适。 “哈哈。”萧一风笑了笑，他撇到卓岭衣领处的一处刮痕，那是灵力才会造成的破坏，他伸手点了点那里，问道，“怎么回事？你遇到问题了？” 卓岭摇摇头，好像并不愿意细说。 “若是因为我要你查的事而遇到问题，可以来找我。我有义务帮忙。”萧一风诚恳道。 “不全是，你也知道，刘大长老是属于反对我们掌门的那波人，虽然他前些天被你从高位上打了下来，可是他还是有些同伴的。我这几天也在处理这些人。” 他补充了一句，“这都是掌门的命令。” “不过，这个窟窿。”卓岭将衣领翻开，那处伤痕瞬间变大，看来他来见萧一风之前，还专门做了掩饰，不过还是被萧一风敏锐地发现了，他继续道，“是刘天打的。目前按照一些线索表明，他就是凶手，但是证据还不够，我还要查。” “方才我已安排人拿下了他，反正他和他爷爷刘章肯定是一起的不是。刘天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因为他有个大长老爷爷。”卓岭忽地有些脸红，他的声音也弱了一些，“我也是因为……” “无妨……”萧一风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 “不过刘章留给了刘天一些不错的法宝，我的手下被打伤两个，我这里，也是抓他的时候被打了一下。”卓岭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衣领。 “还有几天能出结果？”萧一风随意问道。 “萧少侠急吗？若是急的话……”卓岭半起身问道。 萧一风摇摇头，“无非是多看几天雪景少看几天雪景的事，你慢慢查就是，最重要的是结果要对，要准确。” “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去审那个刘天，争取尽快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说罢，卓岭取伞离开。 许谦却不在一旁。 萧一风起身回屋，看到许谦正捧着一本书细细品味。 那是一本山水游记。 “好看吗？”萧一风低头问道。 许谦想要站起身，却被萧一风轻按住肩膀，他只得仰着脖子回答道，“嗯。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奇妙，各种飞鱼走兽，奇人怪事。” “看来你们门派的人都想离开这里呢。”萧一风突然想起前几天韩冰的话，他心道确实，冰天雪地的一片白茫茫，看久了也会觉得空吧。 “嗯。”许谦犹豫了下，决定说实话，不是因为他师傅要他陪侍萧一风，而是因为萧一风的存在，他们所有的小弟子都不需要在议事大殿殿门处做门童了，他们都很感谢他， “因为踏雪派有传下来的规矩，一般情况不出万仞山脉，我们只在这里活动。拜入门中后，我就没再出去过。” “入踏雪之前，你在哪里？没有俗世的家人吗？” “我……是个孤儿，遇到我师傅之前，我还在大街上到处流浪要饭呢。”许谦抿着嘴笑了笑，“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们门派的人很少出山，那是我师傅第三次出山，要办些事。我就被捡了回来。” 萧一风摸了摸他的头，示意知晓。 … … 距离萧一风住处四里地又往地下一层的某处通道里，卓岭独自一人举着火把慢慢前行。 火光照到了两侧墙壁，都是黑色的岩石壁。明亮的火焰仿佛也被它们吸收了一些。 这里是踏雪派的地牢。 这里本来没几个人，因为踏雪派平常并没有人犯什么大错，从而被关入这里。 最近几天却忽然多了些人。 卓岭路过一些牢房，耳边也会多些声音。 或求饶或怒骂，不一而足。 他都不在乎。 他走到较深处的一个牢房，推门进去，用随身的火把点亮了牢房门口处的火盆，牢房内显出一个身影。 牢房里干燥又寒冷，灰尘亦是会漂浮在空中，卓岭忍住鼻子间的痒意，他看着被铁脚蹽铐锁住的那个跋扈的年轻人，语气冷淡道，“刘天，你可认罪？” 仍有一半身子处在黑暗中的刘天仿佛是才醒过来，他慢悠悠地道，“我认什么罪？我没罪。不过要是让我认你做儿子的话，我倒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刘天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卓岭强忍住怒意，继续说道，“十年前，在我们中刚拜入修行不到一年之久的张风师弟，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张……风？”刘天一脸疑惑的表情，他的头也从黑暗中伸出，“谁啊？我不认识。” “因为他看不惯你的嚣张跋扈，和你起了言语冲突，甚至动了手。”卓岭冷静地盯着刘天，仿佛在提醒他，你在说谎， “你输给了他，又不服气，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所以你私下找了你爷爷的亲信将他绑了起来。”卓岭往前踏了几步，“你想让他低头认错，他不肯，所以你杀了他。” 刘天抬起头，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冷笑。 “你不承认也没用，你身边那两个家伙也参与了这件事是吧？他们可早就承认了。”卓岭凑到刘天身边，森然道，“刘天，你爷爷已经失势了。别指望他救你了，在这硬撑是没用的。你早承认，我们早结束。” ------------ 卷二 第六十九章 一样的人？ 卓岭的话回荡在略显狭小的地牢中，刘天沉寂了片刻，忽地嘿嘿笑了起来，且笑个不停。 他抬起头，整张脸上充满了嘲讽，而且仍是在肆意地笑，“卓岭啊，卓大师兄，你真的敢动我吗？我爷爷还活着呢？” “虽然……”他的头又低了下去，同时咬牙切齿道，“他被那个混蛋当众打败了，可我爷爷仍是这踏雪派修为最高的人，只要他还活着，你们又能怎么办？” “靠那个冷得要死的掌门，还是你这个只有四境的庸才？啊？你们能吗？！”刘天的面目愈发狰狞，他再次强调道，“你，能吗？！” 卓岭眯着眼睛，无数杀机在其中闪过，他的手也握住了自己的剑，可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不能。可那位少侠能。” “他又不是踏雪派的人，他早晚要离开的。”刘天突然有些心慌，他继续恶狠狠地说道，“更何况，他凭什么帮你们？我和他结下了梁子，他却又打了我爷爷，他也出了气，这也算结束了。他不会帮你们的。” 卓岭冷笑着点头，他接着又转了转脖颈随意道，“确实，他本来应是不爱管别人家家事的那种人。可是，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你爷爷刘大长老反对掌门的地位？如今他闭门不出，所以我受了掌门的命令，对他的同伙进行清洗？”卓岭接连提问道，接着他又自己回答，“不不不，虽说我确实在做这样的事，不过抓你则不然。处理你是早晚的事，不过那是只晚不早的。” “抓你，正是因为那位少侠。” 刘天停止了嘲讽的笑，他忽地想起了最开始卓岭的问题，他试探问道，“王……千羽？” “是。” “可是，他怎么会认识王千羽这种人？”刘天一脸的莫名其妙。可是，他的眼眸忽然又睁得极大，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马家庄？又是因为那里？！”怪不得，最开始卓岭问这个问题时，他还有些懵，不知道卓岭为什么会知道那么早的事。 原来又是因为那个村子。 看着刘天终于软下来的身子，卓岭反而平淡了许多，没有冷嘲热讽，他说道，“我猜着也是。” “你那两个手下都交代了。”卓岭看向对方的眼神又变得厌恶至极，“刘天，你实在不是个人。你不仅杀了王千羽，这些年还时不时地派人去骚扰人家的老娘，让老人家一个人的日子更不好过。这多大的仇？” 面对指责，刘天随意地撇了撇嘴，“让我当众丢脸，就是这个下场，我没再杀人就不错了。” 他又忽地笑道，“况且，你们有证据表明人是我杀的吗？” 卓岭摇摇头，“没有物证，王千羽是失足坠崖的对吧？可是有人证啊。过去这些年，你太高调了，高调到你甚至不屑于清理掉一些知道你秘密的弟子。他们就是证据。” “他们也可能做的是伪证！”刘天一脸阴鹜。 “你习惯了趾高气昂，刚才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对于自己的恶行，没有一点掩饰。” “我刚才是承认了，可我之后也可以不承认啊。”刘天无赖道。 “可若是萧少侠此刻就在隔壁听着呢，你可怎么办？”卓岭弯腰歪头指了指。 刘天慌张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除了厚厚的黑色岩石壁，根本看不出另一面会有什么人的存在，他咽了咽口水，呼吸开始急促。 “没事没事，他不在。”卓林笑着安慰道，“不过，我不觉得萧少侠不能通过我现在收集到的线索从而判断出你是凶手。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等等！” 卓岭脚步未停，只道，“我救不了你。” 刘天眼看他就要离去，又听着这句话，忽地破口大骂，怒喊道，“卓岭，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和我一样，为了女人可以随意杀人的烂货色罢了！” 卓岭的身子猛地一顿，他刷得转过身，快步接近刘天，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声音低沉逼问道，“你在胡说什么？信不信现在我就要你为王千羽谢罪？！” 刘天的嗓音沙哑的从口中传出，“你，卓岭。因为想要从下个月举行的掌门婚选中得到我和我爷爷的支持，所以才听了我的话，下山帮我教训那个萧一风，不是吗？” “是你说有人欺辱咱们踏雪派的声名！”卓岭强调道。 “哼。”刘天已有些喘不上来气，可他仍是使劲说道，“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说到底……” 卓岭手上的力再次加大，他的眼中有某种火在燃烧，那似乎是一股邪火。 刘天的呼吸开始困难无比，他突然感到了死亡的接近，他开始害怕，他想要求饶，嘴里却不再能说出话，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脖子上的力忽然消失无踪。在剧烈的咳嗽声中，他慢慢睁开眼睛，在恢复的视线中，却没了卓岭的身影。 他感到一阵后怕，同时开始担忧接下来自己的命运。 … … 七日后 议事大殿 韩冰坐在掌门位上耐心听着卓岭的汇报，不时点点头，听到最后她说道，“大长老的人都处理好了。” “嗯。”卓岭低头表示默认，“关押的关押，招安的诏安，穆长老也表示了他的归顺。” “刘章呢？这七天他一直没从洞府里出来？”韩冰继续问道。 “是。”卓岭的脸上浮上奇怪的神色，“他一直躲在自己的洞府，我派人去看他。据回来的人说他只是打坐修行，别的什么也没做。” 韩冰侧头想了想，却也是猜不出个所以然。 “萧少侠拜托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下去，马家庄的贡品减少三分之一，同时先免除了三年的供奉，以作我们对于马佳佳一事的赔偿。” “要查清的案子呢？” “我已与萧少侠说过，凶手必是刘天无疑，只是事情太过久远，王千羽的尸骨又被丢下山崖，十年过去早就不知道埋哪里去了。我们只有人证，不过很多人都可以证实。” 寒冰点点头示意知晓，“通知他了吗？” “嗯。该通知的都通知了。刘天也在被押送过来的路上。” 韩冰的声音忽然有些落寞，“若不是因为萧少侠的存在，我们说不得还扳不倒刘章那群人。毕竟，虽然同他苟且的人并不算太多，可我却是没几个人支持。他就算是个虚假的六境，到底也是六境。” “萧少侠来得确实妙，只能说是天在助掌门做事。”卓岭笑着说道。 韩冰并不同意这种说法，可也没说什么，“我们利用了萧少侠，他也知道这一点。” “我们这是互惠互利啊，掌门。” 看着卓岭脸上的笑，韩冰忽然觉得他变了，变得有些……油腻，不像是个修行之人。无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神态。 韩冰来不及多想，众位长老便到了。 … … 萧一风带着小白步入大殿。 场间人都望了过来。 他却在看着场中央的刘天。 刘天倒在地上，似乎睡着了。 在卓岭的引领下，他坐在了紧挨着韩冰右下手的位置上。 他用眼神示意询问韩掌门。 “太害怕你了，吓昏过去了，刚才耍了好一阵的疯。”韩冰无奈道。 萧一风惊讶不已，“我刚刚才到，怎么吓他了？” “你现在就是他的索命阎王啊。” “哼哼。”萧一风诧异地笑了两声，明白了韩冰的意思，只道，“那也没办法啊，又不是我让他害人的。”说到最后，萧一风的眼神严厉起来。 卓岭端着一杯水走到场间。向着刘天脸上泼去。 刘天悠悠醒转过来，他迷糊地看了一圈，发现都是自己认识的人，他也终于想起了此刻自己面临的情况。最后，他看到了韩冰还有她旁边的萧一风。 “刘天，现在踏雪派长老都已到齐，对于你十年前杀害王千羽一事做出判罚。”卓岭朗声道。 “我没有杀人！我谁都没杀！你胡说，我没杀人！”刘天高举双手胡乱挥道，同时身体在地上蹭着后退。 “你反驳是没用的，方才长老们已听到了诸位证人的供词，你的罪行确凿无误。”卓岭肯定道。 刘天回过头，看到了眼熟的几个人，他心中恨意骤起，却来不及发泄，他快速回身喊道，“不，他们都在胡说，他们嫌我平常对他们太过严厉，所以污蔑我，他们说的都是假话！” 不过很快刘天却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眼神也表达了一个意思，看来他就是凶手。 “我爷爷呢？我要见我爷爷？！”刘天最后近乎哀嚎道，“你们不能动我，我爷爷是踏雪派大长老，你们怎么敢？！” “我也通知了大长老，不过他并没有回应我派去的人，既然他没来。想必也是不愿见你这个……”卓岭尝试对场间人解释道。 萧一风没有再看刘天，而是看向了殿门，轻声道，“来了。” 卓岭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想要回头去问什么来了，却看到了殿门打开。 一个身影慢慢走入。 刘章刘大长老。 他走到场间，走到了刘天的身边。 刘天激动不已，早就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的双手被铁链绑住，却是整个身子扑到了刘章身上，哭喊道，“爷爷救我，救我！他们这些人都要杀我，你要救救你的亲孙子啊！” ------------ 卷二 第七十章 天经地义 殿内众人寂静无声，唯有刘天的哭声在场间不停地回荡。 刘章没有去看他那个早已哭的不成样子的子孙，他抽出自己被束缚的大腿，上前几步，盯着韩冰问道，“掌门，我这么多年，为了门派内的事情也算是操了不少心，从上任掌门在位时期，我就在长老的位置了，不说功劳有多少，但苦劳总是有的。” “用这些，保我孙子一次，行不行？”刘章话说的并不卑微，他的嘴角微微颤抖，显然情绪激动。 韩冰坐在一把高椅上，没有回应刘章的话，她的眼神同以往这几年她看向刘章的眼神一样，无悲无喜，她的声音冷硬响起，“卓岭，按门规规定，残害同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卓岭听到问话，知晓掌门何意，他转回身面向众人，高声道，“无视门规，残害同门的恶人，以死罪论处！” 听到卓岭话中的内容，刘天如遭雷击，他的哭声也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地面，似乎就此认命。 “掌门。”刘章抬起头，怒视着韩冰，狠狠地道，“你别逼得太紧，不然……” “我知道。”韩冰坐直了身体，继续冷淡地说道，“这几年，你一直不忿于师傅将掌门之位传给我。所以你一直在暗中给我捣乱，甚至你在积蓄自己的力量，想要将我打下来。” 韩冰环视场间所有人，尤其是那些长老们，她的眼神依次在他们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当然，我也在做着我的准备。” “只是，很可笑的是，你在门内里拉拢了很多人，可最后你留不住他们。”韩冰淡淡道，“因为你忘了一条道理，修行界最大的道理，自身的强大是必须的。” “你不够强，当你被人打倒时，没人会再跟着你，毕竟他们为什么会在你身边你也知道。” 韩冰站起身来，她今日并没有穿着掌门专有的服饰，而是穿了一身雪白的劲装，束紧的腰带，收腿的长裤，无一不显示出她身材的高挑英姿，她看着刘章，不急不缓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嘲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赢不了你？”刘章嘲讽问道。 韩冰漠然。 “我们应该打一场的。”刘章眯了眯眼，边说便取出了自己的武器。 “当然，我想也是的。”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很多人望向萧一风，因为人人都以为他才是今天事情的主角。 他们很多人都得到了小道消息，是萧一风为了给王千羽报仇，才查到了刘天身上的。 可现在，局面似乎是掌门和大长老的内斗。 众人默契地让出了空地。 刘天被人拖拽着到一旁，竟是没发出任何声音，显然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就算他爷爷能打赢那个女人，可萧一风还在。 萧一风也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今日需要自己出头的，没想到韩冰自己站了出来，做事风格很是雷厉风行。 他看着场间相对站立的二人，却是问旁边的小白，“你觉得谁会赢？” “当然是冰块仙子了。那个老头根本不会打架的，你就看上次……” 只是小白话没说完，场间的刘章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铁钎，边抚摸边说道，“我这七天一直在回忆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回忆……” “要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斗起法来挺厉害的修士。” 言罢，刘章直刺而来。 铁钎长而细直，直冲韩冰面门。 面对突然的攻击，韩冰很是冷静，她的眼中依旧古井无波，在铁钎近身前，她已经开始侧滑躲避，同时她也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柄蓝白色的长剑，提剑横劈。 突袭的刘章见一击不成，回身格挡长剑，铛的一声，二者的武器碰在一起。 他们的目光也在这一刻相接触，刘章的情绪很复杂，但大多都是恨意。他恨，为何这个女人会做了掌门。 韩冰的眸子中没有颜色，依旧是千年的寒冰。 这让刘章更恨了。 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总是在装。明明你做了掌门，却总是做出一副自己不情不愿的样子，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两人的招式频出，战斗愈发激烈。 萧一风有些惊讶，七天的时间，刘章的变化很大，至少不再是和他打时的那种“纸老虎”。他的战斗有了某种方式和规律，看来他的“回忆”也是有用的。 可尽管如此，那些招式在萧一风看来，依旧不够。他甚至觉得那些很是简单易破。 可是，六境的境界，加上有了战斗手法的刘章，对于只有五境修为的韩冰，依旧是个需要认真应对的对手。 不是人人都可以越境而战的。 在修行界，那是属于天才和勤奋者的荣誉。 刘章攻势愈来愈猛，渐渐地攻防两方的划分越来越明显。 刘章一味地进攻，韩冰却只是防守。 白色长剑似有魂魄一般随意转动却总能挡住敌人的进攻。随着韩冰的舞动，在她身体周边竟有点点飞雪飘洒。 “看来这就是踏雪派的镇派功法了。”萧一风淡淡道，“要分出胜负了。” 他话刚说完，韩冰的剑便诡异地抵住了刘章的咽喉，进一分便可收割生命。 刘章喘息了两口气，他扔掉了手中铁钎，绝望道，“我……输了。” 韩冰撤掉长剑，她转身收剑，重又坐回了掌门之位，同时她再次用目光环视着所有人。 这一次，掌门之事再无异议。 刘章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忽地走到了萧一风身前。从进门开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看向萧一风。 他走过去，然后跪了下来。 “求你，放过我孙子吧。”刘章哀求道，“我知道，只要你开口，他就能活。我求你，放过他吧。至少，留他一条狗命。” 萧一风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这人这个时候会求到自己身上，他刚想说话，脑海中却忽地浮现了他初到马家庄遇到的那个大娘的身影。 在他当众表明自己要上踏雪派的那个晚上，她同样跪到自己面前，哭求着自己为她可怜的儿子报仇。 那个身影竟然慢慢地与现在面前的刘章有了一丝重合，萧一风心中顿时感到一丝不耐。 萧一风起身走到刘章身侧，躲开他的跪拜。 他弯下腰在他身侧说道，“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刘天做的恶事又不只这一件，他为什么敢做这些事，你不知道是因为倚仗着谁吗？这么说来，你也是有很大责任的。你，管过他吗？” 他直起身，没再多说。 转过身后，他对着韩冰一抱拳，笑道，“韩掌门，我此次上山的事到这也就做完了。我们谈判时我提的要求你也都做到了，那我也就没了留下来的必要。” “我就趁现在辞别了。” 韩冰想要站起身，但她瞬间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她的神情有明显的波动，不再是一动不动的冰，“你要走了？可是……” 她想要留下他，至少再留几天，但她并没有理由让他留下。她犹豫半晌，想了很多理由，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场间人都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就在人们要开始窃窃私语时，韩冰及时反应了过来，她淡淡道，“既如此，那我送你一下。” “不必了，我现在就要走了。掌门还要处理门内的事，就不用麻烦了。”萧一风委婉拒绝。 “那好吧，萧少侠保重。”韩冰起身抱拳。 萧一风同样还礼。 “保重。” 众人目送着少年走出大殿。 不少长老心里松了口气，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却让他们在自家宗门的大殿里待的不自在，这是谁也不想有的事情。 韩冰微低着头，她忽地想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巧巧。 在开宗门会议前，她一直在殿后的藏室里教自己的徒弟修行，此刻巧巧就在那里。 她看了看依旧跪着的刘章，又看了看众人，道，“今日之事就这般了，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皆是口称无异议。 韩冰挥了挥手，说道，“那就散了吧。” 她转身转到一半，又对卓岭道，“你来处理接下来的事。” 卓岭弯腰领命。 … … 萧一风此刻走到了踏雪派的门楼那里。小白默默跟在身后。 两人都没有说话。 “萧大哥萧大哥！等一下！” 身后传来孩子的喊叫。 萧一风转身，却是巧巧和许谦飞奔而来。 “你要走了吗？萧大哥？”巧巧比许谦先开了口。 “是啊。我的事办完了，当然就要离开了。”萧一风笑了笑，柔声回答道。 “可是…可是…”巧巧忸怩起来。 “怎么了？舍不得我们吗？”小白揉了揉巧巧的小脸。 许谦开口道，“嗯。我们当然不希望萧大哥和小白姐姐走了，毕竟过去这几天我们很开心。但是，我们肯定也不能耽误萧大哥的事情。只是希望萧大哥再留几天。” “嗯嗯。”巧巧在一边不停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们希望萧大哥再多留几天，我们想要和萧大哥请教一下修行的问题，毕竟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教我们的。” 萧一风笑着皱皱眉，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个孩子。 许谦倒还好，面不改色。 巧巧却是瞬间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心虚。 “在踏雪派这么多天我们都能遇到，你们有问题不问，现在我要走了，你们倒有问题了？” 许谦抿着嘴不说话。 巧巧却是想起了某人的交代，她像是鼓起勇气坚定道，“是，前几天没问题，现在有问题了。” 萧一风被小姑娘的表情逗笑了，他笑了一小会儿，直到小姑娘又开始不好意思了，他才停下来，摸着她的头道，“好好好，那就再待三天，如何？” “好！”巧巧的小脸顿时喜笑颜开，像是雪山上一片明丽的小花。 ------------ 卷二 七十一 第七十一章 请你吃饭 萧一风又坐回了已经坐了七天的檐下，天空的雪仍是在飘洒，似乎一成不变。。 檐下是平滑的木板铺就的，上面摆上一张香木小方桌，配上两个软厚的蒲团，便是赏景的绝妙位置。 在赏雪人的眼中，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同样在黑色屋檐之下，再之下是敞开的院门，积满了雪的地面，占据了视角的一半。。 盘膝坐于蒲团上的萧一风习惯地接过了许谦递来的热茶，没有如以前一般一饮而尽。 他抿了口茶，静静思索。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巧巧留下来的，或者说是被谁通过巧巧留下来的。虽说答案不会太多，甚至只会是那么一两个人。 但他想不到理由。 巧巧和许谦也请教了一些他修行的问题，不过都太小了，小到不足以称为问题。 咚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萧一风知道是谁来了，他抬高声音道，“请进。” 院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小巧的身影钻了进来，她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快步跑了过来，身形很是灵巧。 “小白姐姐呢？又在睡觉吗？”巧巧好奇问道。 萧一风微笑着点头，同时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他继续转头去看雪景，嘴上却是问道，“你不好好努力修行，天天往我这里跑，你师傅若是知道了，还以为我教你偷懒呢。” 巧巧笑着扭了扭身子，似乎不信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她的眼神充满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灵性，连续十天的相处，也让她和萧一风更熟悉了许多，至少不会有说“悄悄话”的情况了。 “我师傅最疼我了，你看她在别人眼里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她从没有训斥过我，哪怕我有时候表现得很笨。师傅也从来没有生过气。” “是啊是啊。巧巧这么可爱，人又乖，又听话，谁又会对她生气呢？谁又舍得呢？”萧一风回过身，不再去看那似乎恒久不停的落雪。 听着萧一风毫不吝啬的夸赞，巧巧脸上顿时洋溢着幸福的笑，就在她感到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变红时，她的笑成月牙的弯弯眼忽地睁大，感受着两人周围灵力发生的波动变化，她难以置信地问道，“萧大哥，你这是……破境了？” “嗯。没事。”萧一风笑了笑，“就是破了一小境而已。” 巧巧眨了眨眼，心中仍是惊讶不已，虽然萧一风说，只是破了一个小境界，这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惊叹的。 可是，破一个小境界就能引动天地灵力的呼应吗？虽然只是在他们两个人周围的小范围波动，但是……她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种情况的啊？ 在屋里面读书的许谦也注意到了门外走廊下的动静，他也被惊得说不出话。 没有走出门去，他只是在心里感叹，“师傅真的没说错，萧大哥真的是个厉害的天才，先是击败了那么凶的大长老，尽管大长老不像他人表现得那么厉害，可萧大哥敢于出手，就比自己强了，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他一样呢？” 门外 看着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惊异模样，萧一风又笑了起来，毕竟她是真的可爱，就像……小安一样。 今日的巧巧，也是穿着一件羊皮小袄，梳着两条羊角辫，搭在肩膀两侧，越看越是惹人怜爱，就和红色小棉袄的小安一般，灵气十足。 只是，不知她如今过的怎样。 萧一风回过神，淡淡说道，“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你不会还要我再多留三天吧？虽说我也挺喜欢这里的，可是，我还有事情要做的，不能一直陪你玩的。” 巧巧抿起嘴巴，小脸上有些肉嘟嘟，她惊讶的情绪快速被别的东西所取代，低着头轻声道，“知道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一句，我师傅找你的。” “既然萧大哥有事，那我就不再多留你了。”小女孩儿说的楚楚可怜，语气甚是委屈。 “啧。”萧一风为难地看着小女孩儿，他前倾身子，伸出手越过小木桌摸了摸巧巧的头，安慰道，“没办法，你是小孩子，还可以任性地每天修修行，玩一玩。我可不行，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嗯嗯。”巧巧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理解的意思，“我知道的。萧大哥这么了不起的人，要做的事一定很困难。” “但是，”巧巧话语一转，道，“我相信萧大哥一定能做到的。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拦住你。” “当然了。”萧一风继续摸着小女孩儿的头，他忽然疑惑问道，“对了，你说你师傅找我，是要做什么？” “嗯……你猜猜？”巧巧笑着问道。 “我可猜不到。”萧一风摇摇头，同时手捏住巧巧的小肉脸一阵揉捏，逼得小女孩儿不断后退躲避。 “我师傅找你，当然是……”巧巧的眼神就像是要宣布某个大奖得主的人选，她故意拉长尾音，就在萧一风又要捏她的脸时，她才笑着躲避道，“请你吃饭啦！” … … 请我吃饭？ 直到萧一风走在前往韩冰洞府的路上，他仍是没想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于他曾请过对方吃饭，所以对方礼尚往来而已。 得了允许，落了座。 萧一风才发现今日这顿饭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如果不算小白的话，那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看向韩冰，等着对方先开口。 韩冰直接端起了酒杯，嘴角动了动，想必那就是在笑了，“此次萧少侠上山，是因为我踏雪派的人做事有问题，欺压良善，强抢民女，你来替马家庄的村民们讨公道。” “所以这杯酒，我敬萧少侠的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萧一风摆摆手，却也是端起了酒杯同韩冰相碰，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萧一风却是没什么反应，不过酒是好酒。只是他从小被师娘锻炼酒量，对这些早已没什么感觉了。 韩冰却不然，她看萧一风一口闷掉之后，自己也应该学着那么做，以示豪爽尊重，可她没想到这酒竟然这么呛口。她欲强压下想要咳嗽的感觉，却是没能忍住，连着咳嗽个不停。 萧一风关心道，“掌门不常喝酒吧，我们可以茶代酒的，没必要喝这些。” 韩冰轻抚胸口，她此刻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丢脸，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都被咳嗽的动作带红了。 “无妨。”韩冰摇摇头，她再次用了自己特别的笑容拒绝道，“这顿饭是给萧少侠践行的，就应该喝酒。况且，这酒是我师傅生前常喝的，他一直说这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所以我才拿来配这顿践行饭的。我确实不常喝酒。” 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她从来没有喝过酒。 萧一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萧少侠。”说话间，韩冰早已为两人倒了第二杯酒，同时举起，“我要谢谢萧少侠，替我解决了我门派里的祸 乱。使我以最小的代价，稳固了我的掌门之位。我踏雪派的整体实力也几乎没因为这场内斗而损失什么。” 萧一风脸色微变，想要拒绝这一说法，但是韩冰却是打断了他的开口动作，继续说道，“我知道。萧少侠你只是击败了刘大长老一个人而已，甚至在你眼里，击败他这件事不足挂齿，不值得多说。” “可是，你要知道，在你来之前，他一直都是我踏雪派修行最高的人，是我踏雪派公认的最强者。平常他很嚣张的，口称我是掌门，心里边却不一定在叫我什么。” 韩冰冷笑不停。 前边的话听着还算正常，后边的却是有些像朋友间偷偷的私语了，萧一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他不知道，他也不可能想到，韩冰第一杯酒之后，便是有些醉了。 “没有我，掌门大人依然可以……”萧一风还想再解释些什么。 韩冰却是再次“霸道”地接过话头，直接道，“没有你，我当然可以打败他。就像昨天一样，甚至会更简单。可是，那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实力到底如何。” “打之前我就知道，我能打过他。因为我看到你打败了他，我看到了他是如何败的。我看到了他的真实实力。” 韩冰端稳酒杯，双手举着认真道，“是你把路替我趟平了。我占了你的大便宜，这是心理上的优势和劣势之别。” 看着她又是一饮而尽，都没给萧一风拦着的机会，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还是喝下了这杯酒。 韩冰再次拿起酒壶，想要继续倒酒。 萧一风伸手接了过去，示意他来给两人倒酒。 韩冰倒是没有躲避拒绝。 也许她发现了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她也许知道自己已经醉了，又也许不知道。 “萧少侠又对我徒弟巧巧，还有许谦很好。”韩冰笑了笑。 这次她是真的笑了笑，不是那种在萧一风看来，可以说是有些僵硬地扯动自己的嘴角，而是真的笑了笑。 笑得十分美丽。 ------------ 卷二 第七十二章 酒后吐真言 千年寒冰之中偶然绽放出的冰凌花很是明艳，纵是冷静淡漠的萧一风，也觉得这是难得的美丽，值得欣赏。 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坐在对面的女子本来的样子就该是这般明丽的，而不是冷若冰霜的生硬。 萧一风没有多问，他只是善意地提醒道，“韩掌门，莫要一直喝酒，吃些菜吧。干喝酒的话，肠胃不会太舒服的。” 韩冰再次笑了起来，更加地明艳，哪怕她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粉饰，甚至她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件女子的饰品，可是她的笑会让人觉得，她是个美丽的女子， “这饭菜是我踏雪派的厨子做的，比不得萧少侠的手艺。”韩冰摇摇头，嘴角含笑，她再次举杯和萧一风要酒。 萧一风含笑不语。 韩冰也没强求，她将白瓷的酒杯在手中转了一圈，缓缓放下，眼睛却是看着萧一风，“有件事，虽然不好开口，但还是要说的。所以今日我借酒壮胆，因为这件事我实在要谢你。” “何事？”萧一风侧耳倾听的模样。 “萧少侠可记得我在拍卖会上拍得了两件东西。一者是浑元丹，而另一个是……” “是……一本古籍？”萧一风回道。 “是的。一本修行方面的古籍，但说不好具体内容。这也算是拍卖品中赌运气的那种。”韩冰似乎恢复了正常，脸上的红色下去，不再发醉。 “那拍卖会不是说了，谁拍下东西，他们会负责翻译？”韩冰解释道，“我拍下了东西，翻译的人很快就将原本和译本都交给了我。” “在此之前你也知道，大长老对我一直都是个威胁，可我的修行境界要想升到六境，怕是还要许多年，我比不得萧少侠天纵奇才。”白衣女子摇头苦笑，语气颇有些无奈。 萧一风看到了她眼神中的一些羡慕光彩，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确实，我是天才。” “哈哈哈。”韩冰听闻此语，登时笑了起来，仿佛十分开心。 “不过，那是我师傅说的。”萧一风补充了一句。 韩冰笑毕，没理会萧一风后面的话，继续说她的那件事，“浑元丹是急功近利的东西，若是用了，便表明我舍弃了自己的未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所以我只能祈求古籍中的功法可以为我所用，至少帮我撑过去。” 韩冰又忽地苦笑道，“那本古籍翻译出来，确实是修行的功法，不过……”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手拄桌子问道，“萧少侠觉得，那会是本什么样的功法？” “应该是本…让掌门颇为为难的功法。”萧一风认真猜测道。 韩冰歪头想了下，只道，“并不算太为难，只是确实烦人。” 韩冰不再看着萧一风，她的声音也轻了一些，道，“那是一本需要两人双修的功法。” “双修？”萧一风眉头皱起。 “怎么？萧少侠不懂双修是什么？”韩冰再次轻笑问道。 “是那种……需要男女两人的双修？”萧一风继续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韩冰收敛笑容点头道。 “可是，韩掌门似乎…并无道侣？” “我当然没道侣。”韩冰快速确定地说道，她又忽地转过头，语气随之冷下来，“那刘章不知道从那里听到了这古籍的消息，跑来和我说，若是掌门大人打算修习这门功法，找个道侣的话，他可以推荐，又或者我们办一个选拔大会，为掌门选上一个如意郎君。” “我呸！”韩冰竟然真的啐了一口，尽管她只有动作，没有口水落地。但是这种大胆的不寻常动作，还是惊了萧一风一下。 韩冰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一般，她继续气哼哼地说道，“他怎么好意思讲这种话的，这不就是在羞辱我？！” 看着韩冰瞪的极大的眼神，仿佛再逼萧一风表态，他也只好极为配合地点头称是。 “而我也是神经病了，竟然真的答应他了。”韩冰的眼神转为不可置信，不过她不信的是自己，“我跟他说，那就办一个吧。” 韩冰不断摇头，仿佛是在和萧一风解释，又或者是在和她自己解释，“我当时是真的被气坏了，才那么说的。结果第二天，整个门派的人都知道我要找个道侣了。” “时间就定在下个月。”韩冰再次看着萧一风，眼神无比认真道，“这也是我要谢萧少侠的地方。” “怎么？我耽误韩掌门嫁人了？”萧一风玩笑道。 韩冰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她咬着牙根嘿嘿笑道，“萧少侠？” “玩笑玩笑，都是玩笑话，掌门大人别在意。”萧一风虚按着手，示意韩冰莫要发作。 两人此刻倒真的像是好友一般了。 “浑元丹是最后的选择。而萧少侠又帮我避免了做我愿意做的事。我的确该谢你。”说着，她又伸出手。 “干嘛？”萧一风不明所以。 韩冰眼神示意道，“酒壶。” “谢我就谢我，干嘛非要喝酒折磨自己？”萧一风柔声劝道。 “我师傅说过，酒后吐真言，这是我的诚意。”韩冰道。 萧一风还在思考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他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没想明白，身边的酒壶便被夺了回去。 韩冰为两者满上酒杯，同时双手举起，再再次一饮而尽。 萧一风只能叹一声掌门豪爽。 “那刘章也不怕你习得了这双修的功法境界大涨？”萧一风疑惑道。 “他都自大到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实力了，又怎会在乎我如何？”韩冰淡淡道，“更何况，他觉得他不需要出手。他认为只要自己慢慢积累优势，拉拢门派的人，他会兵不血刃的取得胜利。” 萧一风点点头，又陪着韩冰饮下第四杯酒，看得出，韩冰今日很高兴。他实在不好劝酒了。 “我有个问题，不知可否问？”韩冰的眼神又有些飘忽了。 “一般情况下都可以问。”萧一风笑着道。 “哼哼。”韩冰知道他又在打趣，笑了两声问道，“那日在罪城的拍卖会，萧少侠是不是在三楼？” “三楼？是啊，不过……”萧一风神情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看来萧少侠一定很有背景了？”韩冰点头认真道，“当日三楼的人族大势力有三个，黎家、幽家还有个极有钱，拍下了虹烟霞枝的李公子，不知萧少侠是来自哪一个的？” “韩掌门消息挺灵通的。”萧一风没有正面回答。 “当然，为了拿下浑元丹和那本古籍，我花了很多心思。我也因此才发现，想做成一件事，挺难的。”韩冰感叹道。 萧一风考虑了下，觉得告诉她也无妨，便道，“我哪一家的都不是，不过那个李公子是我的朋友，托他的福，我才上了三楼。” “哦？原来如此。”韩冰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不过她很快又说道，“但萧少侠依旧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韩掌门已经夸过我很多次了，不必再夸奖了。”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韩冰收敛神色，神态再度认真。 “嗯？”萧一风只是用语气发问，有些随意，但也是亲近。 “我可以和萧少侠交个朋友吗？”韩冰说得有些慢，但很清楚。 “朋友？”萧一风反问了一句，不是没听懂她的意思的反问，而是在确定她的意思的反问。 “朋友。”韩冰点头。 萧一风看着这个女子，听着那声用她的原声发出的朋友二字的冷硬声音，他微笑道，“好！既然韩掌门这么看得起我，与我说了这么多坦诚真心的话，那我也愿意与韩掌门做个朋友。” 二人再次碰杯。 … … 天黑 趴在桌子上的韩冰悠悠醒转过来，她看到坐在一旁照顾自己的小徒弟，微微笑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是萧大哥叫我来看着师傅你的。”巧巧轻轻道。 “师傅啊……”巧巧正在说些关心的话，诸如喝酒伤身一类的，不过韩冰都听不到了，她猛地起身，桌对面却是没了萧一风的身影。 “萧少侠呢？”韩冰一把按住巧巧的手腕，手上微用力道。 巧巧不明所以，道，“走了呀，今天是他答应留下的最后一天。师傅你不是知道的吗，所以才给萧大哥准备了酒菜送别的呀？” 韩冰眨眨眼，又抬起手拍了拍脑门，终于是清醒了一点，她没有说话，只是任谁都看出了她脸上的愁闷。 “怎么了，师傅？你舍不得萧大哥吗？”巧巧轻声问道。 本想否定的韩冰看到自己徒弟那天真的眼神，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没事的师傅，我也舍不得萧大哥。”巧巧的手扶上了韩冰的肩膀，似乎在“装大人”一样的安慰她。 “还有小白姐姐，她嫌你和萧大哥喝酒无聊，就跑来找我玩了。我、小白姐姐还有许谦，今天下午玩得好开心的。”巧巧忽然有些委屈，“可是，她最后还是和萧大哥走了。” 看着徒弟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赶忙将其拥入怀中，摸着她的小脸安慰她。 她没想到这么快两者的角色就反了过来，小孩子还是好啊。 “师傅，你知道吗？我可佩服小白姐姐了，我觉得她好厉害啊，做游戏厉害，人也厉害，我以后也要和她一样……” 韩冰听着巧巧的话，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师傅，萧大哥临走时还给你留了句话，说等你醒了告诉你。” “什么话？”韩冰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儿。 “他说，师傅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酒后吐真言可以，但你吐的太多了。” 韩冰脸上顿时红晕泛起。 “师傅，萧大哥什么意思啊？你吐了吗？”巧巧再度天真发问。 韩冰一时分不清自己徒弟是真的傻傻的，还是在故意问自己，她只是道，“小孩子，别问了。” ------------ 卷二 第七十三章 带我走 长风吹拂脸颊，似乎带来了极远方的一丝寒冷气息，引得少女揉了揉小脸，不过她仍是低着头在摆弄什么。 青葱的少女今日穿了身暗红色的长衣长裤，衣料看着很是普通，有些地方甚至洗的发白。 看来哪怕是村长家的女儿，在这万仞山脉之中，也不会有太过能够打扮自己的机会。 “你怎么在这？”某个声音问道，清凉若水。 少女惊喜抬头，脸上的笑容怎么藏也藏不住，她看着五步之外的那个少年，飞速起身直扑过去，同时嘴里喊着，“你回来了！” “啊！”少女没能扑到少年，反而捂着肚子不断后退，她的嘴角弯了下去，眼神瞬间无比委屈，她娇声道，“萧哥哥，你温柔一点啊！” “哼。”萧一风冷笑一声，收回了提起的月光，他语气平淡道，“那你下次不要乱撞就好了。”说罢，便往院子里走去。 他并不想理这个麻烦难缠的女人。 “萧哥哥，哎呀！萧哥哥！”马佳佳贴了上来，一路跟着迈过院门，她依旧委屈地说道，“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我们都有十多天的时间没见了，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去的还是踏雪派那种龙潭虎穴，我很担心你的。每天祈求上天，希望你不要出事。” 萧一风只是自顾自地往里走，并没有回她的话，他知道自己不能理她，因为理了就摆脱不掉了。 “裴爷爷？我回来了。”萧一风冲着屋里喊道。 … … 听完萧一风对于这十天踏雪派发生的事的简短叙述，裴姓老人唏嘘不已，他再次问道，“那个刘大长老，真的被你当众击败，并且现在已是没办法翻身了？” “当然，大势已去。”萧一风不知为何裴爷爷对于刘章感兴趣，但他还是回答道，“况且，韩冰不会给他机会的。” “她是个……挺狠的女人。”萧一风这般评价道，只是眼神里似乎更多地是赞赏之意。 马佳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好奇问道，“萧哥哥，那个韩冰掌门，她漂亮吗？” 萧一风不理会她的话，却是不时地望向窗外，在等待着什么。同时，他的手中正在切着一些肉片。 桌子已经架好，锅里也盛好清水。 他正在准备晌午的饭食。 马佳佳又问了两句，没得到答案，竟也是出奇地闭了嘴，没再废话。 三人各有心思。 裴姓老人闭目养神，心里却是想着刘章这个名字。 没想到萧少侠年纪轻轻，便能这么厉害，裴姓老人心中感慨不已。 他不会修行，对于具体的修行情况并不了解。 但他知道刘章是何等的人物。 刘章，便是他年轻时在踏雪派做杂役侍奉的最久的主人。 在他的爱人重病困难的时刻，他也曾去求过自己的这位主人，渴望对方念着自己这些年的苦劳，赏下一颗丹药救自己爱人的命。 不过，刘章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他，后来他更是见也见不到刘章了。 “仙人”不愿给予“恩赐”。 他很失望。 他不恨刘章，他只恨自己的无能，自己为何不能踏上修仙一途呢？ 他在爱人去世后也离开了踏雪派，回到了这座村庄。 萧一风去踏雪的前一晚他告诉了对方一些关于踏雪派的东西。但这些事情他没有与萧一风说过，以后也不会说，甚至整个村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放弃能侍奉修行者的机会，选择回到穷困的村子。 虚掩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进来的是小白还有一位老大娘。 萧一风起身将其迎了进来，看着大娘已是哭过一遍的红眼睛，他的心中心疼不已，但是他仍是笑道，“大娘来了，我正在准备火锅，你到了，那我就要开始下肉片了。” 那位从来到马家庄开始便见面不多的大娘突然跪了下来，她的声音很是沙哑，并不算好听，“小伙子，刚才这位姑娘告诉我，杀害我儿子的凶手已经死了，这是真的吗？我不是不信她，只是还想……” 看着那双饱含希冀的眼神，萧一风十分肯定地点着头，他认真说道，“杀害您儿子的凶手，是踏雪派的刘天，在两天前，他被踏雪派以残害同门的罪名处以死刑。我亲眼看着的。” “哇！”老大娘忽然大哭了起来，尽管声音早已沙哑，但是她仍在不停地哭泣，泪水满面，哀婉凄凉。 “大娘，您的儿子大仇得报，这是好事，莫要再哭了，莫哭了啊。”萧一风好声安慰道。 “是啊。你也苦了这些年了，今后也该从悲伤中走出来了。”裴姓老人同样劝道。 萧一风示意小白同自己一起架住大娘，扶她到了炕上，同时又让小白坐在她旁边照顾一下。 小白也都照做了。 看着黑裙小姑娘最近安静听话的样子，还有那眼神里的一抹同情之意，萧一风很是安慰。 他又瞥了眼马佳佳，却发现这个姑娘也沉默了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同样招呼道，“佳佳小姐，你坐到小白旁边吧。” 马佳佳抬头看了少年一眼，便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了过去。 少年却是在原地愣了会儿，刚才在少女的眼神中，他看到的情绪并不多，但是有一种情绪他很肯定，那是恐惧。 她在恐惧。 萧一风心中叹了口气。 火锅的水烧开了。 老大娘也终于稳定下了情绪，只是她仍是满脸激动地感谢着萧一风，“小伙子，那晚我来找你真是没有找错人，你是个好人，愿意帮助我儿子报仇。并且真的成功了，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 “不需谢。大娘既然要我帮助，我当然便会帮助。”萧一风笑道，“我师傅一直教我，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大娘的神色仍旧激动，同时可以看到，悲痛宣泄过后，似乎有了开心的情绪显现。 这是好事，至少证明报仇之后，大娘没有纠结于此事了。 “来，我们吃火锅吧。最近我发现我煮火锅的本事也不错，你们都尝尝。”萧一风盛情说道。 一番美食之后，萧一风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裴爷爷，大娘，吃完饭后，我就要离开了。” “这么急吗？现在都中午了，不如等一晚上，明早再离开？”裴姓老人惊讶道。 萧一风摇摇头，说道，“我在这里耽误了许多时间，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越早做完越好。” “那还是我们耽误你了呀。”大娘担心道。 萧一风笑了笑，示意大娘心宽，“没有，做这种锄强扶弱的事情不算耽误，这都是有意义的，值得的。大娘莫要乱想。” 一直没有怎么吃东西，低着头失神的马佳佳听到了萧一风马上要离开的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听着他们几个的对话，马佳佳又低下了头，不过这次她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 … 拜别了两位老人，同时拒绝了他们的远送，萧一风和小白走向了出村的路口。 没想到在席间早早离去的马佳佳正等在这里。虽然他知道对方那么早离开肯定是要做些什么，但是看到了她背后的那个包袱，他还是有些无奈，苦笑道，“你别折腾了，快回家吧。”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马佳佳一脸愣子一样的问道。 “我肯定不会娶你。”萧一风的话语并不严厉，只是诚恳，尤其在他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恐惧后，他实在强硬不起来了。 “那你带我走吧。我不用你娶我，你只要带我走就好了。我可以给你做端茶倒水的丫鬟。”说完，马佳佳紧紧咬着嘴巴，期待着对方的同意。 “我不需要丫鬟。”萧一风偏头看了看她背后那个明显系都没系好的包袱，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你爹娘不知道吧。” “没事，我给我娘留信了，她知道我跟你走了，绝对不会担心的。”马佳佳急急说道。 萧一风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带你走的。我接下来要走的路还有很远，要做的事也很危险，真的有危急情况发生，我可能顾不了你。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家里吧。” 说完，他绕过了少女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他便被少女跑着追了上来。 少女再次堵在他的前面，她微低着头，气息微喘。 “你，何必这样？我若是硬走，你……”萧一风后边的话说不出了，因为在马佳佳抬头露出的眼神中，他再次看到了恐惧的情绪。 马佳佳的声音异常地平静，只是气息很乱，她盯着萧一风轻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不是刘天先来找我的。是我爹把我作为东西交易了出去，为了获得一颗仙人的丹药。” “是刘天自己不小心。他被我家的其他人撞到了，所以才强行带着昏迷的我跑到了后山。” 马佳佳慢慢地叙述着自己所遭受的困难，语气保持着诡异的沉稳。 “我想离开这里。你若是不愿意带我离开，我会怪你的。”马佳佳最后说道，只是眼神中没有愁怨愤怒，只有可怜的少女模样。 听完具体的真相，萧一风长出一口气，他渐露锋芒的眼神也恢复如常，他仔细看着马佳佳的面容，柔声道，“我可以把你带到一个地方，不过你未必愿意去那里。” “哪里？” “踏雪派。” “好，我去。”马佳佳毫不犹豫道。 “你确定？”萧一风没想到她的果断。 “嗯。”马佳佳明媚的眼中异常坚定自己的答案。 （卷二 《人心似鬼》 终） ------------ 卷三 第一章 渭城小雨 清晨，些许的微光透过层层乌云，依旧照亮了渭城的面貌。小城的人们都早早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 卖早点的地方开门摆座。早市的人们早已开始了吆喝。 但也有些勾肩搭背、走路踉踉跄跄的人在贴着墙根走，从他们出来的地方就知道，那里是夜生活尽兴玩乐的好场所。赌坊、风雪地，都打烊休息，等待着下次夜晚的降临。 古语云，春雨贵如油。 对于这座与大城市相比并不繁华，反而有些贫瘠的渭城来说，大多数人依旧要靠着农耕吃饭，要看天。 渭城，位于清风王朝的东部地区，，是个偏远小城，想要去离它最近的人族大城池，少说也要五百里。 这里的人纯朴安定，性喜静，没有人特别地去追求俗世的繁华，大家都在本本分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打砸抢杀的案子更是已经很久没在这里出现了，这里的捕快数量也越来越少，甚至成为了闲职的代名词。 同样很少有外地人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有的，别的地方都有。这里没有的，别的地方才可能有。 此刻，天空仍是下着小雨，空气中却很少有风。 低矮的城门口并没有人把守，那城墙实际上只有一小段残留的，高不过三丈，不知是多久岁月前建起来的。 一对少年男女撑伞入城。 少年眉清目秀，一脸平静，身穿着青衫长衣，左侧悬刀。 肤白如雪，红唇若火的少女跟在其后，一身黑色的裙装很有特点，她同样在平稳地迈着步子，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四处乱看。 他二人正是萧白。 他们送着马佳佳到了踏雪派，将其托付给韩冰后，便离开了。随后他们穿过了整条万仞山脉，直接来到了清风王朝的东部地带。 出了那险恶神竣的山脉，向北走了一段时间，便来到了这座小城前。 “渭城。”萧一风心里念着入城前看到的那个名字，走进了一家客店。 “呦。客人，您打尖儿还是住店？”店掌柜凑上前，习惯性地招呼到。 “先吃饭，饭菜您捡着拿手的上几个，住不住店我待会再和您说。”萧一风礼貌回道。 “好嘞，您慢坐稍等！”掌柜的吆喝一声，回了后厨，应是去安排饭食了。 也许他也是厨子，萧一风这般想，毕竟店面不大，一眼扫去不过七八张方桌，每桌四把长椅。 萧一风示意小白把收拢的伞交给自己，他将它们一起放到了他的脚边。两人落座，一人坐了一边。 萧一风拿起茶壶摸了摸壶肚，温度不低，他又将倒放的茶杯反过来两个，给他们两个一人倒了一杯，同时说道，“小白渴了吧，喝杯水。” 小白拿起茶杯小口喝了起来，似乎在喝着玩一般，每喝一口都会吧唧几下嘴巴。 将一切安排妥当，萧一风看向了这间店里的另一个人，他们二人并不是在这么早的时候来店家的第一个客人。 那个角落位置的年轻人才是。 萧一风坐在靠近店门口的位置，一来现在人少，不会有人来回地在他们身边走动，反而能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二来，他喜欢雨，比喜欢下雪还喜欢。 他在踏雪派看了十天雪，虽说那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无事可做。 萧一风只看了对方一眼，便觉得他不一般，很不一般。哪怕对方似乎很低调，独自坐在略显阴暗的角落，但是那人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 那气质一下子就能吸引住萧一风的注意，因为那很特别，萧一风就喜欢特别。但这位白衣年轻人的特别还不是韩冰的那种嗓音特别，而是身上的气质特别。 那人看起来比萧一风年纪大些，在萧一风一直盯着他的情况下，他终于也看了过来，眸子中没有任何的含义，诸如问询、探查一类的都没有，他只是看了过来。 在和对方的眸子接触的一刹那，萧一风知道了对方的气质为何是特别的。因为那个人不像人，像是一把剑。 是的，那人身上的气质更像是一把绝世神剑散发出的“剑”气。 萧一风友好地冲对方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那人又看了两眼，没有任何回应的表示，只是收回了目光。 他的桌前只有一碗牛肉面，但他似乎一直没有动筷子，面的热气也渐渐快消散了。 “有些奇怪哦。”小白靠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嗯，确实。”萧一风点点头，他又忽地看着小白，果然看到了某些熟悉的笑容，他警告道，“你不要惹事。” “你在说什么？！我就在这坐着，能惹什么事？”小白不服气地说道，那语气却是有种别有意味的感觉。 “你能惹事的法子太多了，别乱搞了，一会儿我去和店家打听一下路，我们还要去找罗公子呢。”萧一风认真道，“他可是皇子啊，等到了都城，让他带我们去皇宫里转转，怎么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在萧一风看来，要想安抚住小白爱玩爱闹的心，就必须许之以更大的热闹事情。 至于真到了皇宫，想必小白还是有分寸的。 … … 雨已经停了 萧一风和小白都在默默吃饭。 那人似乎也终于开始动筷子，不过他吃的极慢，每一筷子夹上来的面条也不多，嘴动的同样如此。 哪怕萧白二人吃完了，他那里大概也只吃完了三分之一。 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件事，哪怕是对他有些好奇的萧一风。 你对人感兴趣，可是总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吧？出门在外，大家都有防人之心，何必为别人带去更多的试探。 萧一风放下筷子，起身去柜台结账，听到了店家报的数字，萧一风心里一阵开心，心想这里吃饭真便宜，虽说不是什么美食盛宴，但是管饱他就知足啊。 付了银子，萧一风打听道，“店家，劳烦问一下，这里离都城长安还有多远啊？” “长安？”老板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清风王朝的都城长安。这也正常，对于他这种一辈子都不会走远路的普通人来说，整个清风王朝的疆土是极其广袤的。 这片大陆更是大到没边，他一辈子也走不完全部。 常年处在这边远小城，平常都不会有人提起长安这个词。 “啊！你说长安啊。”店家老板摸着下巴上那茂密的胡子，仔细回忆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往西北方向，走上个一千多里，才能到吧。乖乖，那可远着呢。你应该是修行者吧，小伙子？不然谁没事能跑这么远的路呢。” 萧一风被老板惊讶万分的动作与表情逗笑了，这模样可真有意思，萧一风心道，但他可没说出来，他只是轻嗯了一声，笑道，“我有个朋友在那里，他说要我去他家做客。作为好朋友，我总不能拒绝不是？” “走了店家。”萧一风回身摆摆手，示意小白拿起雨伞跟他走。 店家微笑目送，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拦住了萧一风道，“客人，你要小心呐。我刚想起来，就最近这几天，在我们渭城的西北方向的那座山林里，听人说有害人的女妖出没，更有甚者，大半夜赶路经过时，听到了可怕的婴儿啼哭声。这两天大家都有些害怕的。” 他瞥了眼萧一风手中的刀，面上笑容不减，“我知道，客人你带着个女娃娃便敢走上千里的远路，那一定是本领高强的修行强者。但是我还是的提醒您一句，还希望你不要嫌我多嘴。” “嗯。”萧一风抱拳道，“多谢店家，我会注意的。” 说完，萧白二人再次转身离开。 刚走没两步，小白便凑近萧一风道，“女妖哎，我们去看看？” “看什么，不怕对方吃掉你吗？在故事里边，深山老妖怪最喜欢掠走你这样调皮可爱的小女孩儿了。”萧一风故意恐吓道。 小白撇嘴不屑，同时说了一句话，让还没回到柜台的店家老板听到后一个趔趄，同时惊讶回头。 可店家老板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外街道，那两人已经离开。 小白说，“真让我遇到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说来有件怪事，明明妖族是几乎不吃人族的，因为两族目前为止依旧算是盟友关系，随着时间流逝，两族关系愈来愈密切，几乎不可分割。 在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发生妖吃人的事件，大家都知道的是，吃人的生物除了半妖之外再无其他。但是，在人族的一些故事集中，却有许许多多的妖怪吃人吃小孩，逼迫村子每年献祭的可怕故事。 这是很奇怪的。 甚至在当年人妖两族密切接触建立盟友关系的时候，妖族中有人了解了这些事，还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因为妖族确实不吃人，人更不会吃妖，所以那么多本书中所记载的事情就显得尤为奇怪。 有的妖认为这是人族中有别有用心的人在阻止人妖两族的联合抗魔，应该彻查。 不过，事情好像并没有什么结果。 唯一发生的是，妖吃人的那些故事集被大量焚毁，但是在人族的诸多典籍中，偶尔还是有这样的只言片语，一句半句。 诸如妖怪对人的威胁性的话语。但那些是没办法毁掉的。 萧一风也曾问过洛一刀为何会书中会出现这个问题，不过洛一刀他也没有答案。 在萧白二人走远后没多久，那个坐在角落的白衣年轻人放下了筷子，他喝了口水，突然好像是不小心被呛到了一般，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赶忙取出手帕擦拭嘴角，同时在店家靠过来时快速地收起放进衣服内。 “这位客人，可是本店的面不合胃口，不然您怎么只吃了半碗？”店家小心地问道，生怕得罪了这位客人。 也不怪他小心，毕竟这位客人从进店开始话就很少，身边又带着一把剑，还有一把用长布完全包裹起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就算他带着一把剑，店家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毕竟萧一风也是有一把刀的。 但重点在于，眼光向来精细的店家看到了，在那把剑的剑鞘上有一些没有擦去的干了的血迹。 “没事，我不太饿。”那个白衣年轻人回道，他一直微低着头，又问道，“多少钱？” 结完账，白衣年轻人拿着剑走出了店门。 此刻乌云散去，太阳升起。 他找到了太阳的位置，分辨出自己要去的方向，离开了这家店。 ------------ 卷三 第二章 妖贩子 空山新雨后 只是刚抽出点点绿色嫩叶的山林，看起来仍是有些干秃秃。不过经历了一场春雨洗礼，树皮都是湿润的，摸来有些滑腻。 感受着空气中的清新自由，小白脸上浮现笑容。 她很少走在萧一风前面，但山林之地除外。在这里，她一定是冲在前面的人。 两人自幼生活在风和镇后山的茂密山林中，都不是走“寻常路”的人。比如此刻，他们本可以走平坦的山路，却非要选择在山路之上的密林中穿梭。 虽说只是一场早春细雨，但是地面上总有些地方积了水，会变得泥泞一些。他们便要小心的避开这些有可能让人脚底打滑的地方。 两人都施展了自己灵动的身法，可以说像是山中敏捷的野兽一般肆意跳跃，随意地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一样。 少女黑色的裙子随着她的跳跃来回飘荡，像是翩翩起舞的黑色花蕾。忽地，她停住了脚步，同时快速伏地身子。 在她身后，萧一风几乎是和她同时做出下蹲的动作的，小白没有回头，他也没有问小白发生了什么。 借着密林的掩护，两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林下的小路，正有一队人在前方歇息，他们距离萧白二人还很是有一段距离。 不过要说小白为什么能提前那么早发现前方的人，原因也很是简单，因为她听到了队伍中有个孩子的哭泣声。 那声音由小变大，越传越远。 但现在，只怕除了聋子，没谁听不到了。 那队人的人员组成很奇怪，因为其中四人皆是身穿黑色劲装，腰间带刀的高大身材，另外两个，便是抱着个婴儿的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些人并不像是尽职尽责的护卫，虽然他们四个的站位将少女围在了中间的样子，但他们皆是蒙面打扮，反倒像是押送少女去别的地方一般。 萧一风绕到小白前面，慢慢向前摸去。同时在经过小白身边时，他还嘱咐了一句，“小白，这次别捣乱啊。我们可能要救人。” 小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也确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凭借着出色的潜行能力，二人绕到了那些人的正上方，没有被他们发现。 婴儿的啼哭仍在继续，其中这个黑衣人骂骂咧咧地走上前，他用刀拍了拍轻哄婴儿的少女，嘴上威胁道，“你赶紧让这小孩儿给我闭嘴，不然，我就帮他闭嘴。” 少女凌乱的头发之后是一双惊恐的眼神，她哀婉地祈求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没有做任何的坏事啊，我们……” 少女还要解释，那男子却一脚踹了上去，少女为护住孩子，单薄的后背上硬挨了这一脚，她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我是让你管住这个小孩的哭声，不是让你问我为什么，你要是再敢多嘴，就不是踹一脚这么简单了。”男子挥了挥手中的刀，意思很明确。 另一名坐在石头上休息的男子出声阻止道，“行了！差不多得了，打坏了怎么办？” 显然他是四人的小头领，那个男子一听到大哥发话，立马小跑着过来，巴结道，“是是是，头儿你说的是，不过我们这次抓了这么一对货回去，不知上面会怎么奖赏我们啊？” “哼。”坐着的男子轻笑道，“你啊，眼里除了钱和女人，还能有别的东西吗？” “哎，还是头儿你了解我。我莫三儿除了这些东西，这辈子也不会有别的出息了。”叫莫三儿的男子嘿嘿地陪笑，他忽然看到了起身的少女转过了身，她躲避过四人的目光，看动作是在解开衣裳给哭闹的孩子喂奶喝。 莫三儿突然弯下腰，盯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低声道，“头儿，你说这小娘子挺漂亮的，反正她也是要被卖了的。我们这趟行动又在外面待了这多天，不如货出手之前先让我品尝一番？” “不行！”坐着的男子眼睛圆睁，严厉拒绝道，“你忘了买家是怎么交代的了？你真动了她，多出了别的事情，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负这个责任？！” “是是是，我不会的，不会的。头儿您说不行，那就是不行。”莫三儿连忙挥手，示意自己知道分寸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头儿大声地训斥。他看着那个背影，心道，好吧好吧，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再忍忍。 说着转身站到了更远的地方。 少女整理好衣服，慢慢转过身来，那个婴儿吃饱后，也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他的嘴角残留一丝奶渍，却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面临多么危险的境地。 少女仍是胆怯地看着场间的几人，同时神色更加紧张惶恐，刚才他们的谈话她亦是听到了，这些坏人似乎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并且他们要卖了她和孩子。 想到此，她更加紧张，同时她的手愈发紧得抱着婴儿。 “头儿，我去撒个尿啊！”莫三儿高声喊了句，得了允许就往林子里钻。 只是，他进去还没多久，就传来扑通一声，像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那个头领眼神瞬间变得十分机警，他看着树林的方向，一手摸住了身边的刀，一手指挥着另一名手下前去查看情况。 那名黑衣男子慢慢靠近，他谨慎地观察着林子中的动静，他一手持刀，一手扒开了交缠在一起的小树杈，便看到几米远的地方躺着莫三儿的尸体，还有流在地上的血。 他快速回身大声道，“头儿！人死了！他……”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把横刀刺破他的前胸，刀尖若清月般寒冷，无情地掠夺了他的生命。 黑衣男子最后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声音，就此闭目死去。 刀被抽出，尸体也被人推到一边，一脸淡漠的萧一风就站在后面。 他一甩月光，将其上沾了的鲜血甩的干干净净。 迈着缓慢的步子，他慢慢走上前。 无论是发丝凌乱的少女，还是剩余的两个黑衣人，都有些震惊于萧一风杀人的沉默寂静。 少女惊讶于自己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景。 黑衣人惊讶于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但杀三境修士如屠狗的本领。 那个黑衣头领最先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他仍是尽力问道，“来者何人？” 萧一风愣了愣，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但还是回道，“萧一风。” “你要做什么？”黑衣头领的声音好像平静下来一些，不再战栗。 萧一风觉得和对方进行这些对话太傻了，他直接了当问道，“你们是人贩子？” “不，不是啊，这、这个，你是要这个女子吗？我们可以把她还给你。”黑衣首领惶恐道。 “不，我不认识她。我是在问，你们是人贩子吗？”萧一风再次问道，他的语气也严肃起来，神色中泛起了噬人的杀意，仿佛只要他们承认，就会立刻被斩于刀下。 “我们是……”男子犹豫半晌，不知如何作答，他忽地说道，“她是一只妖，所以我们…” “妖贩子？”萧一风冷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嗡 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便到了那名少女的身侧，同时他手中的刀也刺入了一直在偷偷靠近少女的那名黑衣人身体中。 抽刀，甩血。 尸体再次倒下，鲜血缓慢流动。 少女惊恐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心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对方似乎是来救自己的，可是这少年看起来又很可怕，因为他杀人真的好快好狠。 少女咽了咽口水，却发现那少年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看着自己怀中仍在沉睡的婴儿，看得很认真。 她顿时警觉无比，就在她想要捂住孩子躲避对方的视线时，那少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是那般温暖，像是阳光般的温柔笑意瞬间令少女愣住了。 这少年前后怎能有这么大的反差。 萧一风同样对着少女友好地笑了笑，便拎着月光刀走向了场间最后一个黑衣人。 黑衣头领见少年走过来，他瞬间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同时跪下来哭求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萧一风又恢复了一脸的淡漠，似乎他并不在乎眼前男子的死活，他的眼神中仍蕴藏着一丝杀意，“我问你答。” “好好好。我答，我知道的都会回答少侠的。”黑衣头领慌忙道。 “为什么抓这个女子？”又是第一个问题。 “有人出钱，我们负责抓。”黑衣首领见萧一风直直地盯着他看，心里害怕不已，继续说道，“有些有钱人，他们就是有某种怪癖嘛？自己是人，偏偏喜欢找妖。找妖也就算了，还非得是这种山林中的妖。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看着萧一风一动不动的样子，黑衣首领心里一阵惶恐。 “嗯。”萧一风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他接着问道，“买家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负责把货送到地方，到时候自然有人给钱取货。”黑衣首领诚实道，他此刻没了任何撒谎的勇气。 萧一风陷入思考，同时慢慢放下了月光刀。 黑衣首领心里一阵忐忑，想必此刻这个少年在思考自己的生死问题，自己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出口求饶，还是闭嘴不言，以防开口会弄巧成拙？ 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吹过脖颈，片刻后他的眼眸睁得极大，他没想到这少年话也不说，就对他下了杀手。 看着少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身影，黑衣首领的心中十分不甘心，他想要大吼一声，却没有力气。 但是人贩子怎么想，有什么感受，萧一风并不在乎。他最后一次甩掉刀上的血，收刀入鞘，低着头走向那个怀抱婴儿的可怜少女。 ------------ 卷三 第三章 杀人蜂（上） 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再无声音，他们甚至连刀也没能拔出。 少女胆怯地看着那个走向自己的少年，尽管他脸上有的是阳光般和煦的笑容，尽管他从那些凶狠的坏人手中救了自己，但是她依旧忍不住害怕。 因为她同样看到了少年眼中的杀气，那像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见到山里的老虎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噬人血骨的感觉，那让她本能感到害怕。 “你没事吧？”萧一风温和问道。 少女只是低着头，极细微的摇了摇头。 萧一风以为少女只是沉浸在被人劫持的害怕中，所以一时之间不能回过神来，见她仍然有些躲着自己，萧一风无奈起身，他对着上方的山林喊道，“小白，下来了！你在上边睡着了？” 上边有人？少女惊愕回头。 哗哗 几声树枝响动，一个黑色身影飘忽而下，平稳落地，动作优雅至极。 小白走到两人身边，眉眼带笑，似乎没有任何的恶意。 她更是进一步地凑到了少女的身前，使劲嗅了嗅鼻子。她先后闻了闻少女和婴儿，开始还很正常，可是闻到婴儿后，她的眼神猛地变了。 她抬起手就要指着婴儿说话，萧一风却是突然握住她的手，眼神严厉训斥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平常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可是，他是……”小白的眼神仍是有些惊诧。 “我知道，”萧一风语气明显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可是你不能这么没礼貌，不要再多嘴了。” 小白不太理解萧一风的想法，只是翻了个白眼，真的闭嘴不言了。 啪嗒 一滴水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她没好气地哼哼着擦掉。 萧一风抬头看了会儿天，好似看到有点点雨滴正在坠落，等到他低头时手里便多了两把伞，他清声道，“姑娘，又要下雨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少女本想摇头拒绝，却又听少年道，“路上也许会有危险，我跟着你们会更好一些。” 怀抱婴儿的少女站了起来，默默接过了萧一风手中打开的伞。 她点点头，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萧一风撑开另一把伞，跑到小白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说你的，谁让你在人身上乱闻人家。” 小白撅着嘴巴气哄哄道，“可是，那个孩子他……” “我知道我知道。”萧一风理解着说道，“可是这话现在不能说，我把你叫下来就是想利用你可爱的样子降低她对我们的警戒。她本来被人劫持，又看到我杀人，可能已经吓得不行了，结果你又要乱讲话，到时候怕不是要给她直接吓跑。” “吓跑就吓跑呗，反正我们也救了她的命了，这不就够了吗？”小白无所谓道。 “哎，你不也是闻出了那个孩子的问题了吗？我能忽略这个事情吗？绝对不能。”萧一风眼神坚定道，他忽然又话锋一转，道，“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小白叹了口气，低声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真是麻烦。”边说着话，她边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不麻烦不麻烦，小白最听话了。”萧一风哄着说道，“哎呀，你慢点，小心淋到雨。” “哼。我不是怕你跟丢了她们吗？”小白指着前面有些走远的身影道，“你看，都走出去多远了。” “是是是，还是我的小白好，看的全面想的周到。”萧一风一阵连环马屁，直让小白心里舒爽。 这场雨比之早上的雨势要大上一些，不过依旧算是斜风细雨。 几人就在雨打纸伞的声音中慢慢走着，直到走到了一处建筑前。 这里是山林更深处。 “你和孩子就住在这里？”萧一风脸上眉头紧锁，他看着面前这座破旧的庙宇，心里一阵的奇怪难言。 “是。”少女出声道，“这也不是我家，我们只是暂时寄宿在这里。恩人若是嫌弃的话，我…我也……” 听到少女很为难苦涩的声音，萧一风笑了笑，朗声道，“没事没事，我和小白赶路的时候经常就睡在大树上面，风餐露宿，什么都经历过，这里好歹还有个屋顶不是。遮风挡雨也足够。” 少女感激地点点头，转身推开了庙宇的门，又回身示意萧一风请进，便迈过了门槛。 萧一风走在最后合上了门，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他转过身来，观察着少女和婴儿暂时的生活环境，不时点头。 别说，虽然这座建筑从外面看似乎年份很久，但是这里面的设施维持的还不错，门窗是好的，可以严丝合缝关起来遮挡风雨的。 在高台上有一尊菩萨立在那里，不知是何方神圣。因为时间的流逝，石像某些部位包括脸部都有缺失损坏，故萧一风无法辨认。 高台之下是一床被子，下面是软软的干草。 萧一风当然知道这种睡法其实很舒服，可说来也只是没床时最舒服的睡法。 少女正点亮蜡烛，放于桌上。 本来因为下雨有些阴暗的房间变得明亮。 少女将孩子放在被子上，同时捡来两个蒲团放到萧一风面前，抿着嘴道，“我这里也没有好坐的地方，这些都是干净的，我洗过了的，恩人您别嫌弃。” “没事。”萧一风大方地接过蒲团，递给小白，两人就这样原地坐了下来。 少女也抱起婴儿，不时地低头看着，似乎这样她才最安心。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萧一风似是随意道。 “啊？”少女的反应总像是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她疑惑道，“不是说，他们是妖贩子吗？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啊。” “嗯。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怕他们骗我。”萧一风随和道，“看来确实如此了。” 少女点点头，刚要开口说着什么，怀里的孩子却是醒了过来，且啼哭不止，声音愈来愈大。 少女有些无奈，连忙用声音哄着，用手轻拍婴儿的后背。 “你知道吗？”萧一风用手肘拱了拱一边的小白，小声道，“我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的，睡着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折腾。我感觉那个时候我就有点哄小孩的意思，就和现在挺像的。” 萧一风还想说下去，却受了小白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白眼。 哗哗哗 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 婴儿再次进入梦乡。 几人一时都很沉默。 就在一切平静的时候，“哐”的一声，庙宇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很有些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的感觉。 那个人同样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不过比之那几个妖贩子，却是似乎更要高级许多。 黑色身影背着光，且离庙里的几人有些远。 他似乎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儿，似乎确定了什么。 他抬起右臂向下用力一甩，一根尖刺一般的武器从袖中刺出，像是一根锋利的铁针。 他径直走向少女。 少女立刻紧张无比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可就在她要感到害怕的时刻，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心绪骤然放松，似乎此刻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危险。又或者说，她很相信这个少年。 因为她同样知道，少年也是个危险人物。 萧一风拔出了月光，其上灵力震颤，他苍海境的修为也是被对方一览无余，他就是要让对方看到的。 毕竟，从对方进门开始似乎就只盯着少女，而对他选择了无视。这让萧一风同样很难接受。 闯进来的人似乎没想到萧一风竟然有和自己同等的修为，他一时间有些犹豫。按照他们的战斗选择和战斗方式，这时候应该退走才对。 可是，完成任务的时间不多了。 他为了找到这个少女已经花了许多时间。 萧一风前踏一步，笑问道，“出去打？” 黑衣人犹豫片刻，没有任何言语，但是他默默退出了庙门。 “我出去了，你们小心。”萧一风转身认真嘱咐道。 “恩人，你可以吗？”少女担心不已。 这话中虽然是关心的意思，可萧一风还是有些难过，他故作恼怒道，“你不信我？你觉得我打不过那种人？！” “不是不是。”听着萧一风的话，少女连忙着急地解释道，“我当然知道恩人有多厉害，我只是……” “嘿嘿嘿，没事没事。我知道，我逗你玩的，你不用紧张。”萧一风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再出去逗逗那个人，你放心，一会儿就回来。” “嗯。恩人小心。”少女虽说不再很焦急，但她还是神色紧张道。 萧一风点点头，嘴上却是看着小白说道，“五鬼，你看好她们，我去去就回。” 随着话音落地，小白身后慢慢凝聚出一个人形，不过似乎并不足够凝实，其周围缭绕着一些黑雾一般的气体。 “是，少爷放心。”黑影低身道。 萧一风走向庙门，迈步而出，同时带上了门。 黑影从小白身后飘出，在少女震惊的目光中，站到了她们的身前。他双手笼袖，正对庙门，似乎只要下一刻不是萧一风从那里进来，他就绝不会留手。 ------------ 卷三 第四章 杀人蜂（下） 雨水打湿素色长衫，此刻春雨不似先前的柔和，反而啪嗒啪嗒地落在萧一风肩头、落在地面、落在破庙的瓦片上，缓慢但有力。 “你为什么又找上她们？”萧一风单手持刀，高声问道。 黑衣人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沉默。他深沉的双眸落在萧一风的刀上，看了片刻，他左手一甩，同样从黑色袖子中穿出一根锋利的尖刺。 黑衣人压低身子，双臂拉出架势，他的视线此刻已经聚焦在了萧一风的身上，似乎在寻找哪里是更容易刺穿的地方。 见对方只打算下死手，萧一风也知道自己没必要说什么了，他转了两下月光刀，算是活动了下身体。 他嘴角扯起，也许是在笑，只听他轻声叨咕了一句，“真是烦啊！” 两人同时动了，就在风雨要变得更大的那一刻。 月光穿过雨帘，光芒缭乱，杀气无匹。 但令萧一风没想到的是，对方的身上亦是爆发出了深沉阴暗的杀气，那两根尖刺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器，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的薄弱处，寻求着刺穿敌人的路径。 萧一风一招撩天式的上挑，逼退对方的两根尖刺，他从黑衣人身上的杀气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低声问道，“你是血蜂的人？” 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的问话，尖刺轻挥，再次暴起近身。 月光之上已有电光在跳跃，奔雷刀法随心而出，化解了对方的每一次进攻。 来自血蜂的杀手仍在进攻，不停地从各个方向进攻，似乎是有搏命的想法。 冷静出招的萧一风心有疑惑，不由得思考这人有何企图。因为这人并不是他的对手，可为何还不跑呢？ 正当他想到了什么时，一股电流同样在他腰后流动，他毫不犹豫地一刀雷金刚斩劈开正面的双刺，同时转身应对身后地偷袭。 叮叮 那同样是两根毒针，来自血蜂的杀人毒针，此刻却是被月光拦截了下来。萧一风抬头看去，同样看到了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眸，他左手凝聚灵力，一掌振在月光上，将偷袭的黑衣人击退。 得益于苍海境浑厚的灵力，他这一掌才能有如此惊人的威力，生生逼退了一个同位六境修士的杀手。 现在，一前一后，有两个六境的血蜂杀手围住了他，那个最开始在正面吸引注意的杀手被萧一风一刀势大力沉的奔雷刀法劈断了两根毒刺，他双臂一挥，竟然从袖口中再度生出两根毒刺，他阴沉的盯着萧一风，杀意丝毫未减。 萧一风心中却是没有任何惧意，他不喜欢血蜂的人，因为就像这两个杀手身上的气质一样，他所遇到的所有血蜂的杀手，他们身上都有一股阴暗卑劣的杀气。 那让萧一风感到恶心，他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觉得有些甜意，他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血蜂的杀手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摆休，都是狠人。”说着，他又轻笑了两声，“嘿嘿，那既然这样的话，想必你们两个也早就准备好……受死了吧？” 话音未落，空中的雨像是停下了一般。 这不是言语上的夸张描写，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破庙前的场景。 这是修行者的力量对于天地自然的某种干扰，是力量的真正体现。三个修行强者，决战时所爆发的力量竟然短暂地影响到了雨的落势，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也足够可怕。 许多修行者所追求的，也就是这些。 一把月光刀 四根血蜂刺 在那雨停的一瞬间，进行了上百次的碰撞攻击。 刀光闪烁不停，两个黑衣人同样变换着位置对萧一风发起无比毒辣的攻击。 萧一风更加不理解了，为什么…血蜂会派这种级别的杀手来杀一对可怜的母子？又或者说，是谁要派出这样级别的杀手出来杀人，才能让他安心？ 一根毒刺忽然出现在了萧一风的上空，距离他的头顶不过三寸之遥，像是毒蛇的牙齿，在某一刻才发动攻击，想要寻求一击必杀。 可是，另外那四根毒刺仍是在不停地猛攻萧一风，挤压着他的防守空间，这根毒刺又是哪里来的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一风的身影忽然变得有些虚幻，空中的那根毒刺直冲而下，看着似乎成功刺入了萧一风的头颅，地面的四根毒刺也突破了萧一风防线，进入了他的身体，可只有这几名杀手知道，他们并没有成功，因为他们手中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刺入血肉的感觉。 五根毒刺全部落空，它们只是软绵绵地刺入了空气中，那感觉反而让杀手们很是难受。脑海中的预感与实际的感受形成了一种落差感。 可他们很快调整过来，三人背靠着背，观察周围的情况，因为萧一风的残影此刻已是消失在原地。 杀手同样害怕被刺杀。 一阵春风飘过，萧一风出现在破庙门前，他冷笑不止，轻蔑说道，“我就知道，血蜂杀手如果有暗杀的机会，怎么可能选择正面硬拼，你们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外边跳人，可真是够阴狠毒辣的。” “不过，作为杀手之王血蜂组织的手下，你们接二连三的刺杀失败，着实有点丢人啊？你们不会还藏着人呢吧？也别藏了，不如都出来，你们一起上，没准还能打赢。”萧一风嘲讽道。 三个黑衣人并肩站立，他们相视一眼，并没有撤退，反而又摆出了出招的姿态。 当中的黑衣人、同样也是最开始推开庙门的那个黑衣人开口道，“年轻人，你能躲过我们三个的刺杀安排，逼得我们现身与你正面作战，我承认你本事很大，可现在，我们三个六境对你一个六境，你真觉得自己有胜算？” 黑衣人的话阴冷沙哑。 “嘿嘿。那敢问，阁下三人有何厉害之处？”萧一风摆出好奇的样子。 “我们三个，都是血蜂中杀人蜂级别的杀手，我劝你，还是乖乖让路的好。”黑衣人冷冷回道。 “这都开始威胁我了？我有没有本事先不说，你们若真有本事，还在这言语威胁我？”萧一风轻笑道，笑得格外开朗，他慢慢说道，“杀人蜂，还是三只。那你们就……来杀我试试看。” 说到最后，萧一风身上同样迸发出了一股强烈至极的杀意，虽然在归家城中，为了对付真正的幕后黑手钓鱼老翁，萧一风将一身的魔意杀气倾泻而出，破了对方的邪魅鬼气，让对方去下面做了真鬼。 可是，魔意虽散了，但是杀意似乎仍在，他也察觉到，每次在与人动手时，似乎总会有若有若无的杀气在他身上生出。尤其是现在，当他对对面三个杀手真的动了杀意时，杀气便自然而然地汇聚形成，并且在体外外放。 他忽然有了某种感觉，这种杀意很暴戾，就像他曾经在谁身上见过一样，然后他想起来，这是白虎的杀伐之力，是绝对的神兽凶气。 他很想和小白说说这些，可此刻正是战斗的当口，虽然他嘴上不屑，但面对三个同为六境的强者，他也不能懈怠。 那些尖刺上明显有毒，他不能被刺中一下。他也不能让开道路，让这些人冲到庙里面去。 从刚才的交手中，他也能感觉到，这些人都是从生死拼杀中走出来的人，够狠，够凶，够强。 萧一风将月光收入鞘中，他右脚后撤一步，弓腿压身，作出刀式。 他轻呼口气，风极火的极速身法已是再度展开，虽然他还处在原地，可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那三只杀人蜂的身后。 没办法，此次面对的是真正的强敌，他必须动用归一刀法，唯有这样才是战胜对面的保障。 刷啦一声，横刀出鞘，似是山林中的猛虎咆哮。 三只杀人蜂同样显露出他们噬人的锋芒，挟带着凛冽的杀意直冲而上。 一个红黑色的光芒和另外三道鬼魅的黑光纠缠在一起，缠斗不休，似乎只有一方的彻底熄灭才能结束。 这是怀抱婴儿的少女透过庙门的窗户隐约间看到的情况。她此刻脸上愁容满面，十分担忧自己恩人的安全。她低头看了看早已醒过来的婴儿，心中更是感到愁苦。 小家伙却是轻咬着手指头，完全不知道此刻到底发生着什么事。 “没事的，不用担心，那些人打不过萧一风的。”小白靠了过来，好声安慰道。同时，她低头看着那个睡醒的婴儿，颇为好奇的样子。 少女看着这个跟在少年身边的小姑娘一脸的从容模样，心里却仍是放心不下，毕竟一个闯门的杀手都够可怕的了。她在庙里面也能大概听到萧一风讲的话。 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两个杀手藏在暗处，分成两次展开袭杀。 恩人也是厉害，竟然两次都能化险为夷，若是今日没有恩人，她和孩子肯定没办法应对。只是她不知道，究竟是谁要这样子对她们母子？ 她又抬头看着那个应该说是飘在半空的黑色背影，轻声道，“要不，你出去帮帮你家少爷吧？” “不行，少爷要我看好你们，我便要看好你们。”五鬼没有回头，却也是回答了少女的话。 五鬼的视线透过门窗，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战斗情况，激烈的战斗声不断传来，他的身影似乎愈发飘忽。 ------------ 卷三 第五章 为谁受的伤 雨声小了许多，外面的兵器打斗声也早已停止，更没了奇光异彩的灵力波动，少女紧张地站起身，怀中也抱得更紧，她看着某个黑影靠近庙门，眼眸一瞬不瞬。 吱呀一声 庙门被慢慢推开，萧一风托着刀走了进来。他亦步亦趋，慢慢地走到一棵房柱之下，背靠着坐了下来，闭上眼微微喘息。 五鬼看了看他此刻的样子，好似叹了口气，黑色的雾气涌动，整个身体化作黑影回到小白身后。 在萧一风进门的那一刻，小白就直冲了出去，此刻她蹲在萧一风身边，眉头微皱，她粗略检查了一下萧一风的伤势，低声问道，“没事吧？” “恩人，你没事吧？！”少女同样小跑着过来，看她脸上的表情，已是慌张得不成样子，似乎比小白还要担心百倍。 “嗯，没事。”萧一风笑着回答道，嘴角却是又流出鲜血，语气也是很虚弱的样子。 “可是，你还在流血啊！”少女看着萧一风身上的伤口，急得快要哭出来一样。 在他身上，有三处很深的伤口，此刻仍是血流不止，鲜血已经渗进了地板的缝隙中。 “没事的，我身体很强壮，让小白用药给我处理一下，一会儿就不流了。”萧一风仍是在安慰她，且柔声道，“我周围血气太重，你把孩子抱远些。” 少女泪眼模糊，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却是在不停地抹着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恩人，之前你能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啊！要是你有什么事情，我都没办法偿还你对我的恩情。” 看着已为人母的少女还是这副可爱的女子模样，萧一风不禁笑了出来，却是又牵动他腹部的伤口，让他眉头一阵紧锁，他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反而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嗯？”少女愣了愣，没想到恩人会突然问这个，她想要大哭的情绪被硬生生打断，她只能轻微地啜泣两声，看着小白揭开萧一风的衣服，露出可怕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在上面撒上了一些药粉，她的神色愈发心疼。 那是萧一风在项链中日常储备的伤药，对于战斗中的身体损伤有很好的恢复效果，当然价格也并不便宜。 她担忧地再次抬头，却看到萧一风仍在等着自己回答，她啊了一声，慌忙回道，“我叫……小狐狸。” “就叫小狐狸？”萧一风很是疑惑，他的额头上渗出一些汗珠，尽管他没有叫出声，但是那些药粉倒在伤口上，还是有非常刺激的痛感的，他也需要和少女的对话来分散一些自己的注意力，“不会因为你是一只狐妖，所以才叫小狐狸的吧？” 少女有些娇羞的笑了笑，不知是否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随意，她低首笑道，“恩人不知，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山里的猎人抓走了。我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在山林间修炼了八百年，好不容易才修成人形的。” “在妖族中，我应该算是很笨的狐妖了，对吧？”少女娇羞地笑道。 萧一风脸上带笑点点头。 “啊！”，他猛地叫了一声，他看着小白为自己处理的第一处伤口，处理完的样子很难看，他无奈地说道，“小白，你手法难看我也就不说了，但是你手还这么重，这可不行啊，刚才都摁疼我了。” 小白似乎早就不耐烦了，她将药瓶塞回萧一风怀里，哼了一声就坐到了萧一风对面的柱子旁，她怒气冲冲道，“你愿意逞强，你不怕受伤，那你就自己抹药，又关我什么事！？我是你的手下仆人吗？！” 萧一风看着小白背对自己的身影，叹了口气，他刚想捡起药瓶，却被小狐狸拿了过去。 “恩人，我帮你吧。”少女柔声请求道，“让我也为你做些事情。”说完，她就小跑着把孩子放到了被褥那里，又快跑着回来。 萧一风看她如此举动，也没有拒绝。他看着少女殷切的模样，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将背部对着她，那里有一道很大很深的伤口。 他将上身衣服脱了下来，以便小狐狸更好地处理。衣衫和伤口的血肉有了某种粘合，在脱衣服时又渗出了许多鲜血。 等了很久，萧一风也没能等到伤药洒在身上的刺痛感，他仍是闭着双眼疑惑问道，“怎么了？” “恩人……”小狐狸的语气十分的震惊，她声音低低地发问，十分地小心翼翼，“你身上好多可怕的疤痕啊？” “啊？”萧一风闻听此言，睁眼低头看去，无数的伤痕在他胸前交错纵横，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抓痕和咬痕。他才想起自己忘了这茬，他无奈道，“嗯，以前经历了一些战斗，受了一点伤。” “那一定是很可怕很可怕的战斗吧，可是……”少女的语气好像又要哭出来一般，她嘤咛地说道，“这是有多可怕啊？” “好了好了。”萧一风赶忙哄着说道，“你不是要给我上药吗，赶紧动手吧。” 少女的施法再次被打断，她微喘两口气，哦了一声，开始低头抹药。 少女的手很温柔，药粉缓慢而均匀地洒在了伤口的某一处地方。 “恩人？”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萧一风不知少女又有了什么问题，但也不能不回应。 “你这伤，也是为了救人才受的吗？” “嗯。”萧一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那她对你一定很重要了？”少女糯糯地问道。 萧一风眼前晃过某个白衣身影，他又忽地看向小白，肯定地说道，“当然，他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 小白的身影好像动了一下，也好像一动未动。 萧一风的思绪反而又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狐狸听到“两个”一词，又看到萧一风望向了小白，心里似乎明白了许多事情，她也默契地没再发问。 … … 夜晚悄然而至 伤口处理完毕，萧一风仍在闭目休息。 小狐狸借着手中烛火的光亮，从高台之下拿出一个小米袋，她跑到萧一风面前，轻声叫醒了他。 少女不好意思地对着自己的恩人小声说道，“我们只有这点米了，今晚只能给恩人你喝点粥了。等明天，我想办法去林子里给恩人找来补身体的好东西。” 萧一风慢慢恢复意识，他才发现自己睡了好久，他看向身侧，发现小白不知什么时候又靠了过来，他笑了笑，对着小狐狸道，“没事，我有吃的。” 他抬起手臂一晃，储物空间中的旅行粮食大礼包便出现在了小狐狸的面前，他轻声道，“我不方便走动了，你看看你会做什么，就看着弄吧。” 小狐狸惊讶地张着嘴，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萧一风，感叹道，“恩人，你的法术也太厉害了，竟然能随意就变出来这么多吃的，还有做饭的锅和吃饭的桌？！” 小狐狸指着这些东西道，“你是神仙吧？只有神仙才有这么厉害的仙术啊？！” 萧一风笑着摇摇头，他柔声打趣道，“莫要叫我恩人了，我才十几岁的年纪，你可是八百多岁了，这样叫不合适，我听着很别扭。” 小狐狸知道他在开玩笑，气鼓鼓点点头，就忙活晚饭去了。 看着小狐狸的身影，萧一风颠了颠肩膀，小声道，“哎，别装睡了，我都受伤了你还靠着我，不怕累坏我啊？” 小白的大眼睛猛地睁开，她的头依旧放在萧一风肩上一动不动，眼珠子却是最大幅度地上翻，保持着怪异的眼神看着萧一风，同样小声地说道，“你都不怕跟人拼命，还怕我压你两下？” 听着话中的埋怨，萧一风叹息一声，低声道，“小白，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你看这小狐狸母子，不可怜吗？我们必须救她们啊。” “她可不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就直接走掉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小白撅着嘴巴反问。 听着这两句话，萧一风心里只感到无奈，他知道，小白仍是那个无情的白虎神兽。 在马家庄的时候，她会扶着大娘走路，会对裴爷爷很客气。” 在踏雪派，她和巧巧、许谦他们两个小孩子玩得很好。 她确实变得更有人情味了一些。但是面对这些有关于他的生死问题，小白只会在乎他一个人。 萧一风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资格去责怪小白。 只是他仍需要尝试着去解释，“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白天才生气。我让你担心，我不对。” “我呢？也不是说一定想要做个好人，才去做这些事。我更多的只是在跟着我的心走，我看到小狐狸遇到了危险，觉得我应该救，便救了。仅此而已。” “但是，我让你担心，让你生气，确实是我不好。”萧一风诚恳地说道，“别生气了。” 小白盯着萧一风看了一会儿，忽地转过头，撇了撇嘴，轻声道，“别自恋了，谁会担心你啊？” 又开始嘴硬了？萧一风心里笑道，那就是不生气了。 一直忙碌不停地小狐狸转过身，本想叫二人吃饭，却看到他们两个对着彼此说悄悄话。 她没想到两人是在说要不要救她的这种严肃话题，还以为两人在聊天，最后萧一风满脸笑意的面容，她觉得两人已经重归于好，心里很是开心。她对两人喊道，“开饭啦开饭啦！” 门外 夜色深沉但有星光引路 血蜂杀手的尸体仍倒在地上，一个白衣人走到旁边，低下身子分别在三具尸体上都看了一眼。 他嘴里轻声说道，“杀人蜂？” 他抬眼看去，看向了从庙里透出的轻微烛光，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握剑的手指在轻轻敲打剑柄。 ------------ 卷三 第六章 书生与狐妖的故事 一碗热粥被端到萧一风面前，小狐狸一脸羞涩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太会做饭，只和人学过一点点，做的不好，恩人你别嫌弃。” 萧一风轻摇头，接过那碗米香四溢的粥，小口吹了吹，贴着碗沿喝了两口，夸赞道，“很不错，很好喝。” 小狐狸心满意足地又去给自己和小白各盛了一碗。 看着小狐狸一脸笑容地递过来的粥，小白倒也没拒绝，因为在她眼里，这只小狐狸实在有些呆呆傻傻的。 晚饭结束 萧一风收去了所有东西。 “恩人，你去被子上睡吧，那里更软和舒服一些。”小狐狸跑过来建议道。 “不用，你和孩子休息吧。”萧一风笑了笑，委婉拒绝，“我在这里也没问题。” 小狐狸还想再说话，萧一风柔和地用眼神制止了她。 少女只好回到原地，抱起孩子轻声哄着。 初春的深山里，夜晚仍有凉意，更别说外面下了许久的雨。 做饭时生的火一直留到现在，在萧一风的嘱咐下，小白不时往里面丢上几根木头。 木头是小狐狸平常积攒下做饭用的。 高台下的母子，房柱旁的萧白，空地上的火堆，三者似乎相对无言，在这深沉凄凉的夜。 “小狐狸？” 就在婴儿沉沉睡去，少女失神地望着火堆中飞舞的火苗时，有人叫了她一声。 “嗯？”小狐狸望向萧一风，想着恩人他也许有什么要求。 “这话有些唐突，但毕竟我救了你，已和你有了关系，这话我必须多嘴问你一句。”萧一风的眼神很诚恳，似乎想要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恩人怎么这么说？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我啊。”小狐狸嘿嘿笑道。 “你……这孩子……”萧一风开口实属突然，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想好该怎么问这些问题，但他一时没忍住，便开了口。 “孩子？”小狐狸愣了愣，她明显得犹豫了一会儿，看起来更像是为难地样子，她瞥了眼萧一风身上此刻仍旧浑身是血的衣衫，她又笑起来，仿佛想通了什么，她轻松了许多，轻声道，“恩人，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害我和我的孩子，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的。” 萧一风心里忽然很想说，也许你不该信我，哪怕我救了你，你也不该信我，至少有些话永远不应该说出来。比如…… “这是我和一个人族生的孩子。”小狐狸第一句话直接交代了所有，她笑着道，似是在回忆，“那年，我在我家附近遇到了他。” “对，那时我还不住这里。” “他迷路了，走不出去那片林子。他大声呼救，然后我出现了。我那时刚刚化成人形，还没和人说过话呢。” “你知道他怎么说得吗，他说请我帮助他离开。请？嘿嘿。” “我当然可以帮他离开那里，不过我的要求是他要经常来找我玩。我那时已经一个人很久，遇到他很高兴。” “我还怕他骗人，逼着他发了个誓。”似乎想起了誓言的内容，小狐狸没继续说下去，反而又笑了起来。 听到书生二字，又联想到小狐狸的身份，萧一风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在某些杂谈故事中所看到的情节，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发问，只是侧耳倾听着小狐狸的讲述。 “后来，他果然经常来找我玩。他是镇上的人，是个书生。他说他自己是能考大功名的人，是能拯救苍生的人。” “我倒不管那些，也听不太懂。我只是让他叫我认些字，读些书。” “后来，我们就……相爱了。他把我带回了他家里。他没有亲人了，和我一样。他努力读书，我照顾他的生活，煮粥就是那时候学的。再后来，我们就有了孩子。” “他去参加应试，每通过一次都会写信回来，我们都很开心。后来，他就说要去京都参加最后的考试，如果通过了，就能做大官，还能见到皇帝，到时候给我接到大房子里。” “我认识的字不多，他给我写的都是我能看懂的。”小狐狸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 “你知不知道，人族和妖族生的孩子是…是会……”萧一风发现自己说话好像从没这么困难过。 “我不知道。”小狐狸的情绪变得极快，“后来，我收到的信越来越少，可能他为了应付考试当官的事情每天都很忙吧。我知道的，人族之间的关系和事情都可复杂了。” “再后来……”小狐狸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我家的邻居都来骂我，因为我怀孕的时间都超过一整年了，却还是没有生产的迹象，甚至肚子也没有特别大。” “他们知道我是妖族了。” “后来我偷听到，他们要找什么虎什么卫，反正就是官府的人来抓我。” “虎鲨卫。”萧一风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虎鲨卫。我很害怕，所以我直接跑掉了。一口气跑到了这里，我不敢去有人的地方。因为那些邻居，他们私下里都在说，要杀掉我的孩子。因为他们说，我的孩子是半妖，会害人。” 小狐狸很是悲伤疑惑的样子，“明明我刚开始过去时，他们对我都很好，还说我家阿郎一个人孤独长大，娶了个好媳妇，他们也不嫌弃我来路不明，夸我好看。甚至阿郎赶考离家久了，他们还会来给我送吃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就要杀掉我的孩子，还说他生下来就会害人。”小狐狸眼中泪水在不停地打转，表情悲痛，她好似在看着萧一风问着她心中久久不去的疑惑。 “人族认为，半妖有食人的天性。”萧一风知道这话无情，但他无法回避小狐狸的疑问。 “可是，怎么会？”小狐狸明显有些震惊的样子。 “你没听过这些？或者，你与你家阿郎成亲时，他也不知道这些。”萧一风眯着眼睛反问。 “他……不知道吧，他早在跑到山里陪我玩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妖族了，但是他从来没说过半妖什么的。” 萧一风轻呼了口气，他看了看小白，发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摸了摸她的头，被对方无情甩开，但他还是温柔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当初并不知道你们的结合会有半妖这个麻烦，但是他在外面这几年，也许经历了更多，也知道了半妖这事是个多大的麻烦，他后来也不再写信，也许……” 萧一风不爱说伤人的话，但有些话必须讲清楚。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小狐狸生下的孩子不是一个半妖，哪怕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这也未必是个“负心多是读书人”的故事。 可是，半妖…… “不会的。”小狐狸轻声笑了笑，似乎有些苦涩，但是她的声音软糯但坚定，“我相信他。我跑到这座山林里，在这里待了四年。生下孩子后，我来到这座破庙，我装神弄鬼，吓跑所有的过路人，就是为了照顾我的孩子。” 她低下头，展露出母亲的温柔，笑道，“你看看，他这么可爱，睡得这么安静，怎么会害人呢？” 萧一风无言以对，他知道小狐狸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有时候某些东西突然的改变确实让人无法接受。 接受了，也许就不再是那个人了。不接受，生活的样子变了，但心还留在那里。接受了，那些过去也就死了。 “恩人，你呢？”小狐狸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萧一风，她的表情格外的认真，不像是那个偶尔嘿嘿傻笑的少女，倒像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她冷静地问道，“你知道了我的这些事，还有我孩子的身份。你是怎么想的，也想……杀了他吗？” 萧一风静静地看着小狐狸，在她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某种渴望。萧一风知道她并不害怕自己，她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你相信我吗？” “相信。”小狐狸毫不犹豫。 萧一风笑了笑，他慢慢收敛笑意，认真严肃道，“如果你信我，就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以后，永远不要再向任何一个人族问出你刚才的问题，永远不要。也不要和他们谈起你孩子是个半妖这种事，哪怕他们救了你们的命。他们救的是人族的命，或者妖族，但不会是半妖。如果我是一个人族，我的答案也和你遇到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小狐狸听着萧一风的话，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愣愣地说道，“可是，可是……那恩人你……” “对，我是半妖。”萧一风笑着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何，当他说出这句话以后，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此刻他虽然坐在这座庙里，但犹如回到了后山的无人环境中，和那时他独自练剑时的心情很像，身旁同样坐着一个无聊地盯着他看、进而又感到无聊的小白。 自由且自在。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救我们的？”小狐狸依旧很是震惊，她保持着这个情绪继续问道。 “嗯，这个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萧一风笑着道，“不过呢，就算没这层关系，我也会救你们的。” 小狐狸不再说话，她似乎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个信息，呆呆傻傻的样子再次呈现出来。 ------------ 卷三 第七章 半只脚印 清晨微光穿过破庙窗户上的破洞照在了萧一风的脸上，映得少年的面容愈发俊秀，少年气十足，他的意识醒来，几息后双眼慢慢睁开。 萧一风拨开衣服低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那里本是巨大伤痕的血肉已经愈合大半。他单手撑地爬了起来，左转转脖子，右扭扭腰，虽然还有疼痛感，几处较严重的伤口仍然需要再次换药，但是他的基础行动已无大碍。 “恩人，你……没事了？”小狐狸站在庙宇后面抱着一把柴火惊讶出声，她的头发上也粘上了几根草丝，显然是刚才钻到柴火堆里去了。 “嗯。我早就说了，我身体很好的。昨天你没必要哭那么伤心的。”萧一风打趣道。 小狐狸害羞地笑了笑，她低首小声委屈说道，“还不是恩人昨天留了那么多的血，那样子太吓人了。” 萧一风侧头想了想确实如此，他耸了耸肩，安慰道，“总之现在没事了，你要做早饭？” 小狐狸看萧一风指着自己怀里的柴火发问，她连忙嗯了一声，轻声道，“正打算生火呢。” “我来吧。”萧一风提议道。 “不用了，我也可以的。恩人你还是多注意休息吧。”小狐狸摇着头拒绝，眼神关切认真。 “没事的，你就算现在要我出刀打人，我都可以，更别说一顿早饭而已。”萧一风撸起袖子，他继续笑道，“更何况，你只会煮粥不是，我教你些好吃简单的早饭做法。” 小狐狸又娇羞的低下头，她这次倒是没有拒绝。 一股清香飘在空中，惹得人唇齿生津。 萧一风醒来时，小白本不在庙中，可此刻，她老老实实地守在了桌子旁，就等着菜肴上桌。 “以后你们怎么办？”萧一风掀开锅盖，查看食物的煮熟程度。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在留在这里了。”小狐狸忧愁地摇摇头，她看着萧一风轻叹道，“这里太危险了。” “恩人，你说为什么总有人要伤害我们呢？”小狐狸眼神真切地看着萧一风问道。 萧一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他自己也是下意识地回避了更复杂的那种问题，他只是柔声道，“那几个妖贩子的目的很明晰，就是为了抓你换钱。可是，至于这三个身手这么好的血蜂杀手来杀你，就……不太好说了。” 萧一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血蜂杀手，别看他昨日只是受了体外伤，且今日又没事人一般地爬起来煮饭。这是在他全力出手的情况下得到的战果，归一刀法、极速身法，他的两大压箱底法宝全用了出来。 这也让他更加不满意自己现如今的实力。 太弱了。 “恩人，有话你就直说好了。你救了我的命，我没什么听不得的。”小狐狸用软软的声音十分认真诚挚地说道。 萧一风其实并不习惯小狐狸称呼他为恩人，他也说过几次了，但对方并不听自己的劝说，坚持着自己的叫法。 就像五鬼一样，非要称呼他为少爷。 他也不是太在乎这些事情，所以也就随他们去了。 “他们是杀手，杀手杀人，是要有人出买命钱的。”看着小狐狸愣住的表情，萧一风尝试补救道，“额，我不知道你们惹到了谁，或许是不经意的事情，你知道，有的人确实小气一些，他们总会……” “也就是说，有人花了大价钱，雇佣了修为强大的杀手来杀我？”小狐狸不再听萧一风后面的话，她盯着萧一风的眼睛，希望得到一个诚恳的答案。 萧一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接回刚才的话道，“也许你该想想是不是得罪了谁？” 小狐狸低首摇头，她抿着嘴唇一副无辜的样子再次盯着萧一风，颤音道，“我…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没有得罪过谁。如果有……也不会直接要我死。” 最后，两人竟是相视无言。 早饭吃得也是没滋没味。 当然除了小白。 一切收拾妥当，小狐狸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这些天的小破庙，心里五味杂陈。 毕竟她被人从山林中带出，又被人追打回山林中，一个人带着身孕独自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个温暖的遮风挡雨之地，哪怕它是如此的简陋。但是，这就是临时的家。 她想要的也不多，这些也就够了。但是，还是有人闯进了她的生活，破坏了这些。 推开庙门，并非是全新的路程开始。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三具死尸，还有地面上早已干涸且与泥土混在一起的血迹。 我需要处理一下尸体，以免被人追踪，你和小白去前面等我就好。 小狐狸点点头，将婴儿的视线完全的遮挡住，绕了个大圈离开了破庙前的这片空地。 萧一风缓步到了尸体一旁。 三具尸体皆是面朝下的，所以他不用看见任何一个人那死不瞑目的表情。 他只是有些惊叹血蜂组织的严厉与强悍程度。因为昨日在与这三人交手时，哪怕他们已是陷入落败的局面，但萧一风未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丝对于死亡的惧意。 血蜂对于杀手精心培养的程度，可见一斑。 他之前只和低阶杀手战斗过，里面不少人都是怕死的，但这三只杀人蜂没有。 他催化手中灵力，化为火焰就要扔在尸体上，只是突然间，他瞥到了某个痕迹。 手中火焰慢慢熄灭。 他走近那个痕迹，蹲下身仔细检查。这是一处脚印，很浅，只有半个。但是萧一风注意到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只脚印鞋底的花纹，很复杂，他从未见过的那种复杂，这就是一种特别。 萧一风擅长发现这种特别，也喜欢这种特别。 他又看遍周围的地面，再没有这种脚印的出现。 萧一风再次俯下身子，观察那个脚印，想要记住它所有的轮廓。 他有些担心，因为此人显然功力不低，在这里留下了半只脚印，也许只是因为他在这个地方站的或多的久了，才不小心留下一点印记。 … … 萧一风一路小跑着赶上了等在路口的小白她们。 他挥了挥手，道，“走吧，先上路。” “恩人，你这样陪着我，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啊？”小狐狸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会。你且安心往前走就是，我跟着你呢。”萧一风道，“更何况，也许你这路上还会遇到危险，等我把你们母子送到一个安全的落脚地，我再离开也不迟。” 接下来的有一段路程上，几人都很安静沉默。 只是就这样过了几天，萧一风便陷入了小狐狸的问题风暴中。他没想到，已为人母的小狐狸依旧保持着性格方面的某些纯真和好奇。 也许她这个年纪不该当母亲的。 “恩人，那天你在外面战斗，和那几个杀手周旋，从小白姑娘身后飘出来的那个黑影是什么啊？” “你叫他……五鬼，他是鬼吗？他有你厉害吗？为什么他可以变成影子啊？” “恩人，血蜂组织是什么样的杀手组织呢？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杀手？” “恩人，你来自哪里啊？” “坠凡之地，没听过，离这里远吗？” “这么远？！” “嘿嘿，其实我也没太理解有多远。” “恩人，小白她脾气有点怪啊？你不要总是欺负她。” “怎么了？恩人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恩人，你做饭可真好吃，我就太笨了，做不出来你这样的。” “恩人，你成亲了没有啊？新娘子好看吗？跟我比呢？” “恩人，你别走那么快啊？我有点跟不上你了。” “恩人，你看小白姑娘都知道等我。” “恩人……” … …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萧一风无奈的苦笑道，“你话一直这么多的吗？” “嘿嘿。我已经好几年没和人这么样说话了，一时没管住嘴。”小狐狸撅着小嘴委屈道，“恩人，你不会怪我吧？” 萧一风倒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丫头又要开始了。 … … “恩人恩人恩人！”小狐狸胡乱拍打着萧一风的脸，将少年强行弄醒。 少年强忍住自己心中的无奈，刚睁开眼，便看到了少女十分惊讶的表情，但随后那表情就变成了忍耐的模样，像是在……憋笑？ “怎么了？”萧一风奇怪问道，读不懂她的表情。 “恩人你没感觉吗？”小狐狸仍是在忍着笑意。 “感觉什么？”萧一风顺着小狐狸手指的提示，看向自己怀抱中的孩子，他仔细地观察孩子的状态，没发现任何问题，他只好道，“很健康啊。我帮你看孩子，你还不放心？” “不是啊，恩人。”小狐狸双手交叉地挥动，急忙解释道，却是忍不住笑意大笑出来，“恩人，阿离他尿了呀！” “尿了？” 萧一风抬起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果然便看到自己的衣服湿了一片。 “恩人，你不是修行者吗？怎么连这都感觉不到。”小狐狸疑惑不解。 “我……我以为是他裹着的被子很暖和，传递过来的热量而已。”萧一风似乎陷入了呆呆的状态。 “我……我从来”萧一风似乎仍然想要解释。 小狐狸却是摇头道，“没关系，恩人。等你以后和你那位灵儿姑娘成亲生子后，你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这也算是提前学习的经验了。” “好了，衣服换下来，我找地方给你洗洗。” 萧一风呆呆傻傻地任凭小狐狸剥去了他的外衫，心里仍然疑惑不止。 ------------ 卷三 第八章 总有分别 某处无名山峰 有某座借天险之势所建的一处无名匪寨。山寨大厅议事堂上，某个长相彪悍，身材魁梧的大汉，正跪在地上大哭求饶。 在他周围，躺满了他的手下走狗。有比他还要心狠的“军师”，有比他手上人命更多的亡命之徒，只是现在，所有的人早已是去了地府。在他们身上，都是只有一道伤口，甚至都没有流出太多的血。那唯一的伤口，平滑齐整，堪称完美的致命一击。 遍地死尸，皆是一刀毙命。 仅存的土匪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求饶哀嚎，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个犹如死神一般的少年，哪怕只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也让他的灵魂感到一丝战栗。 那似乎是来自神的愤怒一般。 他苦苦哀求，却听不到少年的回应，他低着头，看着那双十分普通的布鞋，心里害怕不已。 他能感觉到，此刻有一把刀，就悬在他的头顶，随时都会落下。 在他们山寨里的兄弟大口吃酒大碗喝肉时，那少年就带着那把刀只身杀了进来，无情地收割生命，杀掉了所有人。 他此刻绝望极了。 他开始在心里求佛祈神。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是在求神拜佛吗？祈求他们能亲自施展神威来救你，或者降下旨意让我饶过你？”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土匪头子额头磕地，碰碰地磕个不停，似乎浑然不在意那里早已经血流如注。 “我饶过你？”少年冷冷道。 土匪头子没能听清对方的语气，以为对方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惊喜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少年冷峻如冬霜的脸庞，也看到了那把从未移开过位置的横刀，他的身体顿时如坠冰窖。 少年低下身子，轻声在土匪头子的耳边诉说道，“我饶过你，那谷子铺、北山坳和小堡村的村民饶不饶得了你？啊？！” 少年低声愤怒地吼道，“三个村子，上千条性命，你说杀就杀了，你凭什么？！抢东西抢钱就算了，何必斩尽杀绝呢？里边又有多少妇孺老幼，他们求没求饶？” 少年的身上再次迸发出无比强大的杀意，在这股杀意面前，土匪头子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能生出。 嗡 霎那间，少年的身影已至议事堂门口的位置，他慢慢踱步出门。 在他身后，土匪头子的头颅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身体的左侧滑落，咕噜噜地滚落在地，鲜血同时挥洒，犹如泉水一般。 少年平稳收刀，他不需要甩去其上残留的血迹，因为根本没有。 他的刀很快。 他是萧一风。 “小白，走了。” 一个敏捷的身影从屋顶一跃而下，跳着步子跟上了萧一风。 “少爷，你身上的杀气很浓。”五鬼的声音难得地在萧一风心中响起。 “哦？你觉得这样不好。”萧一风笑着问道。 “不。”五鬼否定道，“老奴认为，有些人，该杀就杀，无论多少。” “嗯。”萧一风点点头，他关心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再等两个月，可痊愈。”五鬼幽幽回道。 “嗯。那就好。” 两人的对话很短。 萧一风和小白很快就走到了山口，正有一个灵气十足的娇美姑娘等在那里。 小狐狸抱着孩子上前道，“恩人，都处理好了吗？” “嗯。”萧一风想要摆出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僵硬，实在笑不出来。 “你把山上的土匪都杀了吗？”小狐狸小声问道，模样很是小心翼翼。 “当然。你觉得我不该杀他们？”萧一风疑惑道。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恩人你很厉害，可以……”小狐狸皱着眉头低头思索，她觉得“可以杀很多人”这种说法好像用来形容恩人的厉害不太好。 “没事了，走吧。这边的村子都被土匪屠光了，想要为你找个落脚地，我们需要再往前走了。”萧一风理解地笑了笑，示意小狐狸不必多说。 四人继续上路。 “恩人，你虽然年纪不大，但你能做这么多的好事，你可真了不起。”小狐狸眼睛弯弯，笑着夸赞道。 “是吗？”萧一风故作好奇地问道，好像他不太懂的样子。 小狐狸也顺着他往下说，“是啊。等以后，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和你一样，做厉害的大侠。” “嗯。”萧一风低下头，对着襁褓中的孩子故作鬼脸笑道，“听到妈妈的话了吗？我们阿离可要快快长大啊，变成大侠来保护妈妈。” 一个月之后 某处城镇的包子铺里，两位姑娘正在努力地填饱肚子，萧一风也是抱着入睡的阿离轻轻摇着。 萧一风瞥了一眼身后一侧的某个白衣身影，他轻声笑了笑，对着吃相相对温柔的姑娘道，“小狐狸？” “嗯？恩人。怎么了？”小狐狸放下包子关切问道，“孩子醒了吗？” “不是。”萧一风摇摇头，笑道，“一会儿，我们便分开吧。这座小镇不错，适合你们母子待着。” “你是说，我和阿离住在这里？”小狐狸表情很懵，显然没想到分离来的这么突然， “嗯。这里不错，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外来人少但也不是没有，你来到这里住下，也不会那么扎眼。” 小狐狸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于是她说了声好，便拿起包子继续吃了起来。 见小狐狸似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萧一风便继续道，“我这里有些钱，你拿着，够你用很久的。” 萧一风将钱包推了过去，小狐狸默默收下，没有说话。 小镇东边的某处小巷，萧一风站在巷子里，对着某处院门口的小狐狸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要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你们的身份。” “嗯。”小狐狸轻嗯一声，似乎很是沉默。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还有几件事，我要与你说一下。”萧一风缓缓道。 “嗯。”小狐狸的声音依旧，从包子铺里出来后，包括买下这座小院，整个过程中，她只发出过嗯的声音。 “小狐狸？”萧一风扶住了她的右肩，无奈地问道。 小狐狸抬起了头，眼中早已有泪水充斥其中，她的嘴唇委屈地撅起，微张着嘴，似乎是要说话，又或者哭出来。 萧一风叹息一声，双手为她摸去泪花，他轻声道，“不要哭，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分开是必然的。但我们也会再次见面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小狐狸带着哭腔委屈道。 “我也舍不得你。你很可爱，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阿离同样如此。”萧一风的手又放到孩子的身上，他意味深重的说道，“但现在，你也是个母亲，你要坚强起来，照顾好你的孩子，对吧？” 小狐狸盯着萧一风，哭红的眼睛一眨不眨，那眼睛仍是委屈的，但是她却坚定的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嗯。我相信你。”萧一风笑道。 “你刚才说，要与我说事情，是什么事啊？”小狐狸自己揉了揉眼睛问道。 “是阿离的事。”萧一风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定无人，又偏头组织了下语言，轻声道，“他是半妖。” 小狐狸静待下文。 “而我也是半妖，但我的气息是被我身上的一个法宝遮盖住了。”萧一风用手指挑出了藏在自己衣服里侧的项链，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法器，可以遮掩半妖气息。” 萧一风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我接下来还有要做的事，要去很远的地方，那里不像这里偏远普通，那里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如果我不带着这个，会……” “我知道，他们都会联合起来欺负你的，他们会杀掉你。”小狐狸急急地说道，“我理解的。况且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没必要说出来的。” “嗯，我知道，但还是要和你解释一下。我……心安。”萧一风难得地不好意思了一下。 “阿离身上的半妖气息很淡，哪怕是我，也是离他很近时才发现了这一点。你平常看好他，只要碰不到修行者，应该无事。” “嗯。”小狐狸点头应道。 “这是一本刀法，名为奔雷刀法，很厉害，将来他长大，若有兴趣，你变将此书给他。”萧一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了小狐狸怀中的阿离身上。 “嗯？这不是你在旅店时总写的东西吗？我问你时你还说随便写写玩的。”小狐狸惊讶道。 “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吗？”萧一风笑道，他忽然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家……阿郎叫什么？” 小狐狸愣着抬头看萧一风，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萧一风叹了口气，其实也许大家都知道事情的原因与结果。 只不过有的人不愿意说破，有的人不愿意接受。 “额……我在想，我也算是到处游历的人，也许哪天就能碰到你家阿郎也说不定，你们母子住到了这里，他肯定不知道。我若真遇到他，便可以将地址告诉他，叫他来寻你们。”萧一风说完，便有些紧张地看着小狐狸，生怕她再次哭出来。 “他叫张大宝。”小狐狸只说了这一句。 “张大宝？这像是小名，他没有大名吗，就是用来参加考试的，或者朋友什么的对他的称呼。” “我不知道，我只叫他大宝的。”小狐狸低着头委屈道。 萧一风一拍脑门，心里十分自责，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 卷三 第九章 白衣剑客的请求 “我若真能遇到他，会与他讲的。”萧一风安慰道，本来这种给予希望的话他不想讲，但是，小狐狸需要。 少女点点头，她低头看了一眼阿离，眉眼中满是宠溺的神色，她温柔道，“恩人，如果可以的话，等将来阿离长大，我叫他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萧一风不明所以。 “我没什么本事，修为只有二境，保护不了他，也没读过书，教不了他什么。他跟着你，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变得比我强，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小狐狸眼中充满了希冀的神采。 “好，我答应你。”萧一风点头郑重表态，清秀的少年脸上有着叫做责任感和承诺的东西存在。 “行了，那就这样吧，你们回去，我和小白这就走了。”萧一风抬起手臂挥了挥，示意她们母子进院子里。 “不，我看着你们走。”小狐狸反对道，她的眼神倔强坚定，似乎不容拒绝。 “好，那我走了。”萧一风微笑道，他又摸了摸阿离的小脸，轻声道，“走了哦，阿离。” 说罢，他和小白走向巷口。 小狐狸紧紧地抿住嘴巴，几步跑出院门，看着萧白二人的背影慢慢离开，她想要出声，但终究忍住了。 萧一风心中惆怅不已，他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山时，也是师娘和小刀两个人这样送别的自己。 他心里同样颇为感伤，他回过头，小狐狸仍旧站在院门口之外，远远地望着自己，萧一风笑了下，他高举右臂，使劲挥了挥，便和小白消失在了巷口的视野中。 … … 出了小镇，萧一风突然加快了行进速度，他没有选择向北直接前往下一处城镇，而是一转身钻进了大路旁边的松树林中。 到了某处空地，萧一风提高声音环顾四周道，“阁下已经跟了我这么久了，不知是何意思。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出来一叙否？” 无人回应 小白对于和小狐狸的分别其实没太多的感触，她对于外人的接纳依旧有限，也许当初龙灵是个意外。 初听萧一风的话，小白并没有很是震惊，因为很多天之前萧一风就和她交流过这个问题了。 萧一风怀疑有人在跟踪他们，但他又很难捕捉到背后人的踪迹，那更多时候只是感觉。但萧一风同样给出了确定的答案，有人在跟踪。 她确实没有这种感觉，包括嗅觉，她并没有闻到过什么又危险的气息。但她也相信萧一风，此刻，她同样观察他们周围的树林中的情况，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咔擦 那是干枯的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萧白二人寻声看了过去，一个白衣身影缓缓从林子中走出。 现在看来，这声音更像是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一般，表明来者更愿意在明处面对他们。 白衣剑客慢慢走过来，但在某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一身皆白，长发盘于身后，是最常见的年轻男子发式。 他的眉毛很浓密，颧骨有些高，下巴不算尖，整张脸给人更多的是平和安稳的感觉。 但是，他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气质，萧一风能够很强烈地感觉到，或者说用“心”看到，白衣男子的“剑气”很强悍。 从他出现后，萧一风的手便没有从月光刀柄上离开。实话讲，他没把握胜过对方。白衣男子能够几乎躲避他和小白的所有感官察觉，只差一点点便完美掩饰他的追踪，实际上萧一风这一个月来只感觉到了两次他的存在，那感觉同样模糊难测。 这些都表明了事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潜行功夫比萧白更好，但这不太可能，因为萧一风和小白的本事他们自己很清楚。所以只有另外一种可能，对方境界要比他们高太多。 境界实力的单方面碾压，可以化简很多事情。 “你发现我了？”白衣剑客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平淡普通，就如同寻常男子一般，并不像他身上的那股“气”一样咄咄逼人。 萧一风看到在男子身侧悬挂着两柄剑，其中一把剑的剑柄同剑鞘一样通体雪白，不夹带一丝尘埃杂物，给人感觉圣洁无比，另一把剑则是被白色布带完全裹住藏了起来，事实上那也未必是一把剑，只是和白色长剑放在一起，让人难免会这般想。 见对方双手悬空，没有拔剑的意思，萧一风愿意同对方多说些话，“这一个月来，我只能隐约地感觉到有人跟着我们，只感觉到两次，并且时间很短。” “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包子铺里，这一个月你都没有露面，为何又突然出现？”萧一风尝试发问。 “你为何能注意到我？”白衣男子明显地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他平静反问。 “不止。一个月前，我在渭城某个小餐馆同样见过你，那才是第一次。”萧一风从容不迫地说道。 “哦？看来我今天主动出现是对的。”见萧一风露出疑惑的神色，白衣男子慷慨解释道，“我知道，你这一个月来，一直在为那只小狐妖寻觅落脚的地方，我觉得这座小城镇不错，很适合她，所以主动出现，希望你能停下来。果然，你停下来了。” 对方的话中似乎有称赞的意思，萧一风听后笑了笑，回道，“我开始时，只是知道有人跟着，但不确定是否是来针对小狐狸的人，偏偏你又藏的太好，我只能先往前走。” 他话锋一转，道，“可今天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是来找我的了。” “为何？”白衣问道。 “因为你那如剑般的目光就盯在我的背上，你故意如此。”萧一风肯定道。 “是。我来找你。”白衣男子微笑着点头承认。 “为何找我？找我做什么？”萧一风平静地看着对方，不因双方可能存在的巨大实力差而有胆怯犹疑。 “你救那只狐妖的整个过程，我都看到了。妖贩子、杀人蜂，你处理的都很好，你的刀法更好。”白衣男子难得的笑容更盛了一些，他抬眼想了想，半想半犹豫地说道，“你可能是我见过的刀法最好的人，不论境界修为的话。” “你是用剑的人吧，总不能是看我刀法好来找我学刀的吧？”萧一风开了个玩笑。 对方笑着摇摇头，他似乎很惋惜这种提议，低声道，“可惜，我更喜欢用剑，而且我若是同你学刀法，只怕要被我师傅骂个狗血淋头。” 玩笑过后，白衣男子忽然收敛了神色，变得异常认真严肃，他迈开脚步，向着萧一风走来。 此刻小白已经不在萧一风身边，为了她的安全，在白衣男子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萧一风已经叫她在更远的地方藏着了。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但我确实为你带来了一个麻烦。”白衣男子诚恳道。 萧一风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眉头微皱表示疑问。 白衣男子却是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掀起自己衣服的下摆，直接跪了下去，他的神色无比地诚挚，声音更是坚定，道，“我是来求你一件事的。” 萧一风赶忙后退两步，让开了对方跪拜的正对方向，他一脸的惊诧疑惑，他甚至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低头问道，“你求我？” 他摇着头不理解道，“你实力比我强才对，怎么会求得到我？” 白衣男子刚要说话，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没来得及拿出手帕，只好直接用手挡住。 他摊开手掌，向萧一风展示其上的血迹斑斑，鲜红无比。 “你？……”萧一风犹疑道。 “我受伤了，很重的伤。”白衣男子悠悠说道，他的语气似乎很疲惫，同刚才平静的模样完全不同。 现在在萧一风看来，白衣身上的“剑气”勃发，此刻更像是对于体内伤势的无法压制，从而导致灵气外泄，只不过他主修剑，所以剑气格外地纵横。 就像在妖神禁地遇到受伤的龙灵时，在她周围外泄的灵气可以冻结一切，造成寒气冰霜的凝结。 可萧一风仍是不太明白，他轻声道，“哪怕你受了伤，可我觉得此刻我依然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想不到你要求我什么？你还是先起来吧，这般跪着……总是不好。” “哼哼。”白衣男子摇头笑了笑表示拒绝，“我叫易然，来自盛阳王朝境内天雷山的梅花山庄，我师傅叫易白。” “易白？剑仙易白？！”萧一风此刻彻底震惊，他突然理解了为何眼前这位白衣男子能有那么强悍的剑气，哪怕是因为受伤而外放的剑气，但对方的气质天然如剑，这也不可否认，原来是当时剑仙的弟子。 此刻一切都有了解释，萧一风甚至并没有丝毫怀疑对方说的话，因为除了剑仙的弟子，萧一风想不出谁还能有这种材质。 萧一风抿了抿嘴唇，心情反而有些忐忑，对方既然以跪的姿态来求自己，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他未必能做得好，他谨慎地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 ------------ 卷三 第十章 人皇玺 松树林中寂静无声，易然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其实他也不比对方大多少，两个人算是同辈人，他沉声道，“我要你帮我送一件东西给我师傅。” “带给易白剑仙么？什么东西？”萧一风进而问道，他见易然仍旧跪着，他心里忐忑，便道，“你先起来，我们再好说这事。” 易然摇摇头，他解下腰间的佩剑，拿出了那把被白布带层层包裹住的东西，双手捧着横在两人面前，道，“这便是我要你送的东西，这是一把剑。” “它叫……人皇玺。”易然的声音好像低沉了一些，仿佛是对它的敬畏。 “人皇玺？！”萧一风震惊地看着白布紧裹的长条状物品，一时间思绪飞转。 人皇玺，历代人皇的佩剑，世间顶级神器，有着世间其他修行者无可匹敌的力量，与妖族的妖神刀，魔族的天煞斗篷并肩巅峰的存在。同样，它也是人皇的玉玺，代表着皇权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不可触犯的权威。 就像持妖神刀登妖帝位一样，谁得到人皇玺，谁就是人皇。 “可自从三族大战之后，它不是已经丢失很久了吗？没人能找到它。”萧一风仍是带着惊讶的语气。 “是。上代人皇带着它参加完最后一次的与魔君的大战，它便没了踪影。妖族的妖神刀倒是自己回了妖神禁地之内。”易然轻声解释道，“也正是因为人皇玺的失踪，人族分裂出了如今的三大王朝，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不过也算安稳。” “但是，”易然抬起眸子，眼神中带着警示，“现在人皇玺又重现世间，这……未必是好事情。” 见易然一直跪着讲话，并不愿起身，虽然萧一风尽量让出了对方正对着的位置，但他从高处俯视易然，他仍是感到尴尬，于是索性单膝跪了下来，道，“三大王朝都会来抢夺人皇玺的，一旦他们知道的话。” “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三大王朝都已知晓此事，”易然遗憾地摇摇头，他无奈道，“虽然我先他们所有人一步拿到了这把剑，但是……” “他们都在追杀你？”萧一风早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离火、盛阳、清风三大王朝没有一个不想要这把人皇玺的，因为这是皇权正统的真正象征之物。 可一旦真的有某个王朝得到了人皇玺，这个王朝会做什么呢？ 王朝的皇帝是否会忍不住地想，去统一三大王朝呢？若是如此的话，那人族内部一定会爆发激烈的大战，而且是修仙者的大战。 到时候，血流万里，百姓受苦。 萧一风晃了晃头，不愿去想那个残酷的局面，他看着易然轻声道，“所以这把剑要送去梅花山庄，送到易白剑仙的手中。” “是。只有这人皇玺在我师傅手中，其他的三大王朝才不会生出抢夺它的心思。”易然冷笑道，“谁又敢从当世的剑仙手中抢东西呢？” 说完，他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他拿出了手帕，轻轻地擦拭嘴角。 “你被三大王朝的人追杀，受了伤？”萧一风心里有些担心，这是有多重的伤，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付给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不止是三大王朝的人，不过他们碍于我师傅的存在，做事情还有余地。可是还有很多隐世的修仙世家和隐秘的组织。事情一出，尤其是他们都知道这把剑在我手上，就像一群苍蝇一样都来找我了。”易然冷声道，“比如那些讨人厌的蜜蜂，就你遇到的那些，我已经杀了不少了。” “不过，我终究还是一个人，而他们，阴谋诡计太多了。”易然低声道，他复又抬起头，带着恳求的神色道，“所以我需要你。” “可……既然这个东西这么重要，为什么是你来取走它，而不是易白剑仙亲自来呢？”萧一风被易然那般盯着，颇为不自在，他脖子往后缩了缩轻声问道。 看了萧一风反应，易然也冷静了些，他解释道，“因为这就是大家默认的规则，在此事上。” 见萧一风还是不明其意，易然进一步说道，“关于这件事，这把剑，能够出面的人，都是七境以下的，不会有八境九境的大物。” “如果我师傅出面，那么三大王朝同样也会有对应的人物出现，到时候的动静会太大，他们之间的交锋更有可能影响到凡俗人的世界。” “这也是历来人族的大人物们就有的某种默认规矩，有问题，让各自的小辈出面一较高下来解决。” “确实。”萧一风点头默认此种说法。 “我师傅和我说，他是剑仙，人人都会怕他，同理，我是剑仙的徒弟，那群小辈也该怕我。”易然洒然笑道，“这次任务也算是师傅对我的考验。” “不过，我显然失败了。” 此刻他已经和萧一风一样，相对着盘膝而坐，因为跪着的姿势让他的身体很不舒服，甚至不能清晰地说话。 他遗憾道，“可惜我还不是剑仙，举世皆敌，我敌不过。” “所以我来找你。” “易白剑仙他没有派别的人来接应你吗？”萧一风再次发问。 “师傅就我一个徒弟。”易然摇摇头道。 萧一风还是很犹豫这件事，不是因为他害怕有人追杀又或者面临举世皆敌的局面，只是他认为他目前的实力太弱，三只杀人蜂便要他拿出了自己最强的手段，受伤流血后还是躺了一夜。 听着易然的口气，他杀掉的杀人蜂绝对要比三只的数量多很多。 他不是不愿意承担这个事情，而是他没有对应的本事。 一把人皇玺，承载着人族王朝的和平与动乱，亿万黎民百姓今后生活的走向。 他，如何敢接？ “你不愿意？”易然的眼睛十分明亮地看着他，仿佛在等着答案。 “为何是我？”萧一风抿着嘴唇问道。 “我常年在山庄内闭关，很少出远门，更何况这次我一下子兜转了三大王朝的界土，算是用双腿在地图上跑了个大圈。”易然自嘲笑道，“出门在外，我谁都不认识，能遇到你，已是万幸。” 萧一风刚想说话，却被易然抬手打断，他淡淡道，“你想知道我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你的原因，对吧？” 见萧一风点头，易然笑着继续说道，“之前我见你救那只素未谋面狐妖，在妖贩子面前救人，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在那三只杀人蜂面前救人，你是长刀出鞘不畏流血。我欣赏你的果断和勇气，还有那份坚决的善意。” “后来，我跟了你一路。一个月的时间，你平了八座匪寨，铲了五处村霸，暗杀了三个罪无可恕的贪官。在这个过程中，你救下的性命，共计一百一十四条。” “你甚至还做了很多相比较而言不那么厉害的好事，比如帮某个阿伯找回了丢失的牛，帮爱哭的小孩子修好了他的玩具，帮某个可怜的妇人捉奸……” 听到易然竟然能说出他做的这么多事，萧一风连忙摆手示意他暂停，他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他用同样怀疑的眼神看着易然问道，“你一直在看着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在观察我？” “是。我需要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易然诚实回答道。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萧一风很期待他的答案，满眼好奇。 “你是个可以接过我手里这把剑的人。”易然低头看着人皇玺道，剑直到此刻仍是藏在白布下。 听到回答，萧一风无奈的皱了下眉头，他苦笑道，“你真要将此剑托付给我？” “我是这么想的，当然也要你自愿，我不强求。”易然道。 萧一风忍不住要翻白眼，他心道，你看你那个期待的小眼神，那是要我自愿的意思嘛？ 他挠了挠头，诚实说道，“可是我只有苍雪境，遇到那些厉害的人，我肯定打不过，到时候剑被抢走怎么办？” 易然听后，立刻说道，“我会作为正面的诱饵，继续吸引那些人的视线，你在暗处，偷偷地带着剑往梅花山庄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我之所以愿将此事托付于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一路走来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勇气，你的善良，你面对邪恶之人、邪恶之事时的愤怒。至少你不会拿着这把剑跑到任何一个王朝那里去换取荣华富贵和钱财。” “但很多人会，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保不住这把剑，因此他们会想着与其面对无数的敌人，不如放下良心，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我看你一个月，为的就是确认一件事，你绝不会把剑拱手让人。这样的人，并不好找。所以我说，遇到你是万幸。”易然诚恳无比。 萧一风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眼神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易然同样安静甚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接下这件事情。毕竟这也算是飞来的破事。如果萧一风说不，那他恐怕很难完成师傅给他的交代了。 十息之后，萧一风抬起头来，他不停地点着头，嘴唇舔舐着早已干涩的嘴唇，轻声道，“我可以。” ------------ 卷三 第十一章 北上，浔阳 “你真的愿意帮我这个忙？”易然眼神中的激动一闪而逝，他抑制着自己的心情沉声道，“这件事很难，同样也有可能给你带来想不到的危险。” 萧一风又抿了下嘴唇，他无奈道，“如果我不答应你，这把剑是不是会有可能落入旁人手中，诸如三大王朝的人？” “是。”易然微感惭愧，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萧一风的问题。 “如果落入有心人手中，天下会起大乱，人族会有纷争？”萧一风再问。 “是。”易然道。 “那我只能答应你了。”萧一风无奈道，“不然，那不就是任凭战争爆发，百姓受难吗？” “不过先说好，我并不能保证这剑一定能送到梅花山庄，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做这件事。”萧一风认真道。 易然难得地笑了笑，听到萧一风真的应下此事，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道，他轻声回道，“当然。” 易然观察萧一风许久，对于他很有信心，对于二人将要一同配合保护人皇玺更有信心。 “那接下来如何做？”萧一风严肃地看着易然问道。 “嗯……”易然突然撇到了远处那个小姑娘一直在看着他，易然用眼神示意萧一风，问道，“这事很危险，她能不能想办法送走？” 萧一风回头，看着小白的身影，他思索了一下，直接说道，“不用，她跟着我就好，让她走她也不会走的。” 这是易然第二次看到萧一风眼神中的笃定，他没再多劝说什么，转而说道，“这次的情况非常复杂，参与此事的各方势力都很觊觎这把人皇玺，我们需要安排周密的逃脱计划。” 萧一风点头表示同意。 之后，为了将人皇玺安全无虞的送到梅花山庄，两人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反复确认了一个足够详尽的计划，并且讨论结束，他们需要立刻动身执行。 因为时间不等人。 “此事是我先来拜托萧兄弟的……” 易然的话被萧一风抬手打断，他微笑道，“无妨，能有幸参与到这件事，我没什么意见。” 易然的眼中多了一丝欣赏和钦佩，在他看来，他与萧一风是妥妥的同道中人，他也决定不再多说废话。 白衣剑客抱拳道，“萧兄弟为了人族大义不惧危险，真是人族的英雄。你保重！” 人族的……英雄？萧一风心中一阵迷惘，是啊，自己一路走来做了诸多的事情，帮助了许多人，可是他不是人族，他是半妖啊。 半妖也能成为人族的英雄吗？若真的如此？……萧一风继续深想，他同样拱手对着易然道，“保重。” … … 和易然分别后，萧一风和小白继续踏上了向北的行程。 他也和小白解释了接下来要做的很多事，要面临的风险，要躲避的敌人，甚至也问了句她要不要先离开。 如萧一风所想，小白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照常地骂了萧一风一句“多管闲事”，然后就无所谓地继续向前走着。 萧一风同样没再多嘴，那样子的话小白才真的是要骂他了。 一路北上 此刻他们已是出了丘陵多湿雨的地带，来到了一马平川的开阔平原。 走在平坦的大路上，萧一风的脚竟有一丝不适应。他与小白相当爱走不寻常的路，总往林子里钻，坑坑洼洼的不平路他们都已经走习惯了。 换了这平整的土路，萧一风感觉他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的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路上的人愈来愈多，远方一座城池的模样也渐渐在视线中清晰起来。 浔阳城 北上进入清风王朝核心腹地的必经之地，也就是说想要送剑北上，必须通过此城。 易然先前说过，他是在盛阳王朝临近极东之海的某处海岸地带拿到的人皇玺，为了躲避各方势力的追杀，逼不得已，他绕了一大个圈，跑到了清风王朝境内。 本来那些人在盛阳王朝北上的必经之所安排了无数的拦截，以至飞鸟难过。 易然索性直接往西走，绕开了他们所有人。 那些人都没有想到易然这种外界盛传的骄傲人物，千年难遇的修行天才竟然真的会采用不断后撤代替前进的法子，绕开了他们的视线。 所有人都认为，易然作为当世剑仙的弟子，一定会直接提剑向北杀去。不然又怎么配做剑仙的徒弟，且是唯一关门弟子？ 但他们都想错了，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各方势力迅速做出应对，向西向北重新部署人力，集结力量拦截。 本着时间差的存在，易然是能极短时间就突破到清风王朝边境的，毕竟这边的人力安排决比不上盛阳境内的投入。 但是，易然还是遇到了敌人的阻拦，并且是强大到让他也受伤的敌人。 计划出了意外，他受了重伤。 他此刻只有两个选择，往西，进妖域或者继续往北，杀出去。 进妖域，那里的环境比人族境内更复杂一点，更何况他还受了重伤。往北杀出去，他也没有以一敌万的实力。 他终究只是剑仙徒弟，不是剑仙本尊。外界对于剑仙易白的存在，可以说是敬若神明。那么在他们看来，神的弟子，那也绝然不凡。 如果易白此刻状态完好，他也许真的会尝试一剑杀到自己家山庄门口。可在他碰到了那几个人以后，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世界上不止他一个天才，更不会缺乏怪物，无论是小怪物还是老怪物，他们都很可怕，这点在修行界中不要太明显。 所以他需要找人来帮助他。 如易然所说，万幸遇到萧一风。 他不觉得这很丢人，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傲气到目中无人、独活于世的人。 此刻，萧一风拎着小白来到了排队进城的行列中。 在这个队伍中，有远道而来的商队，有牵着耕牛的老农，有富贵装璜的马车，有各色各样的人。 队伍中的人像是山脚溪畔的小石子，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但大体又十分有秩序地在往前走着。 因为城门口有一队护卫正在慢慢地盘查。 “哎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我之前来浔阳城，城门口没查得这么严啊，怎么这次放人放得这么慢？”萧一风后面的商队首领问道。 他实在是在马车上等不及了，才下车来看看情况。这批货买家要的很急，误了送货时间，他也是赔不起的。可谁知他已经在这堵了好一会儿了。 某个脚夫打扮的男子听着对方向自己打听话，他同样很烦躁地回道，“这谁知道呢？你觉得现在查得严，我告诉你前些天查得更严，这队伍直接快走不动了。你这一车车的东西，要是真前天来，只怕能多排两个时辰。” “真的假的？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有惊天大案？”商队领队将信将疑问道。 “当然，我天天进城出城，能不知道？！”脚夫吸了口烟杆，吐出大大的烟圈，疑惑道，“不过你要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真不知道。好像是听说他们在抓一个人，一个……带剑的人人？” 商队首领听到这话同样感到费解，不过他很快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黑裙小姑娘，她厌恶地看着脚夫手中的大烟杆，同时捂着鼻子转了过去，跑到了前面少年的更前面。 转身前丢给他和脚夫两个大大的白眼，商队领队直感到委屈，并且对于抽烟连累自己的脚夫也有些许怨言。 不过，就在小姑娘跑到前面，露出了她身前的少年后，商队领队的眼睛便有些发直了，他盯着少年的身影，拍了拍低头抽烟、所以啥也没看见的脚夫发问道，“那个……是不是一把剑？” “嗯？”脚夫循声看了过去，心里犹豫了下，说道，“那是一把刀吧？我家里有个侄子在衙门当差，用的就是这种类似长相的刀。” “奥奥奥，那就好那就好。”商队领队拍了拍胸脯安心道，毕竟他走南闯北许多年，见过太多“本以为祸事与自己无关，却偏偏能遇上”的人和事了。 他们这些人怕的就是万一二字，万一眼前的少年就是要被抓的人，他们就站在这人的后面，到时候被波及到怎么办？ 万一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呢？万一呢？ 想着这些，他突然又看到了萧一风另一侧手中同样拿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被黑布带缠了起来。商队领队心中惴惴不安道，“那不会是一把剑吧？” “什么？”脚夫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耳背，他问道。 “没事没事。”商队领队不愿意乱说话了，一来不想让别人听到，二来这种想法太过无源，会被人耻笑他胆小的。 他只愿自己小心驶得万年船。 队伍慢慢前行，商队领队借口站不住脚，回了马车上歇息。 脚夫烟杆中的药都重新填了两次，再次吞云吐雾。 终于轮到了萧一风，他上前进行入城记录。 守城的卫兵看了他两眼，问道，“姓名？” “萧一风，这是我妹萧白。”萧一风将小白拉到身侧。 “从哪里来？”卫兵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些天他连续盘问了太多的人了，并且总是要问这几句话，他都快问吐了。 “妖域。”萧一风如实道。 ------------ 卷三 第十二章 浔阳之战（一） 可有婚配 “妖域？！”卫兵一脸的奇怪神色，他用看着自家说谎的小孩子一般的严厉眼色再次问道，“你真的是从妖域来的？！你可知道这里距离妖域边境有多远的距离？你们两个年纪看着不大……” 卫兵被身边的同僚捅了下胳膊，按照他的示意看到了萧一风手中握着的刀，他恍然道，“练过武还是修行者？可就算是修行者……” “我苍海境。”萧一风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一般的修行者怎么敢……”卫兵好像没听到萧一风的话，自顾自的说了几句话，才突然愣住，他微皱着眉头使劲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苍海境？这么年轻？！” “是。”萧一风正了正神色。 卫兵愣在原地，他忽然有些走神。虽说这些日子有不少厉害的修行者来到了浔阳城，他给其中不少人都做过登记，比他这个钟灵境的小垃圾强大的人多的是，可像这个少年一般年纪的苍海境修行者可几乎是没有，也许别的城门处有，但至少他没亲眼看到。 一般的苍海境修行者还没有能到返老还童的地步，所以眼前的少年是实打实的天骄人物，说不得便是哪个修行大派的重要底蕴。 但是他又偏偏说自己来自妖域？ 卫兵不敢多想，他连忙将少年还有少女的名字信息登记好，便要放他们离开。 身后的脚夫眼看就要轮到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心道可不用再排着了。 那个商队领队虽然上了马车，此刻却是掀开帘子一角在偷偷观察前面的情况，他想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毕竟对于商人来说，直觉可以帮助他们抓住真正取得成功的机会。 脚夫不懂什么是苍海境，但领队懂得，他的商队中也雇佣着几名修行者，最厉害的那位也不过是风和境，但也是他生平仅见的强大修行者。 玄妙莫测，威力巨大的各种道法让他心神往之，可惜他没那个天赋，如同绝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迈入修仙一途的命。 但他还是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风和境不过是第三境，就与凡人有了云泥之别，这苍海境可是第六境，足足高了三个层次。 这少年绝非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见卫兵已打算放行，他也想回到自己的车厢内了，说不得少年这般神仙境界，早就发现了他的偷窥。 只是他刚要放下帘子，收回自己的手臂。 那卫兵却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虚拦住了那少年。 商队领队立刻紧张起来，他隐隐觉得要有事情发生了。 卫兵拦住了萧一风，不顾同僚的阻拦，他勉强笑道，“你这左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个吗？”萧一风拿起手上的用黑色布带包裹住的东西，轻声问道。 “是。”卫兵紧张兮兮地点头确认。 “哦。一把剑而已，是我师傅要我送给他老朋友的。”萧一风从容回道，同时问了句，“你要看吗？” “嗯，不用不用，你走吧。”卫兵赶忙挥了挥手，同时不再看他。 脚夫拍了拍烟杆，听着卫兵的招呼赶忙上前，回答着对方的询问，他这些天同这些卫兵一样，每天都要做一遍这些事。 问什么答什么，他都背熟了。 刚才前面少年的对话，他也听了几句，但他实在听不太懂。 他只想赶紧入城，赶着时间干活挣钱呢。 萧一风微笑地看着卫兵转头后对着自己的大半个后脑勺，无所谓地摇摇头，转身与小白步入浔阳城。 接下来轮到商队接受检查，不知怎的，商队领队下了马车来到桌前，他和低头看本子的卫兵同时轻叹一声松了口气，两者目光相遇，其中有许多的疑惑和试探。 他们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直觉都很准。 商队通过后，自城门中走出了另一队卫兵来换班。 将物品移交完毕后，卫兵和他的同僚相约去小酒楼喝酒解闷，舒缓一下最近这些天工作的劳累。 那卫兵同僚似是不解地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你明明都放那少年走了，怎么又还敢拦住他，你没听他说他是苍海境的吗？那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人，你不怕惹上事？” 卫兵一脸的烦闷，他心里不耐烦道，“唉，你别说了。我当时真的是看他手里那把被藏起来的剑然后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还不是这些天上面派下的任务太重，要我们找出带剑的年轻男子，其中独身一人的更要严查，然后一一上报。说什么如果把目标人物放过去，他从哪个门进的看哪个门的人就要掉脑袋。我还不是被他们整怕了。” “可你忘了，昨天上面的命令就改了，说不用查了。”同僚嘿嘿笑道。 “对啊，我这就是忘了啊。没办法，有可能掉脑袋的事，谁不怕，你敢说你不盼着那个被查的人不从咱这个门走？”卫兵嘲讽说道。 “哎，算了算了，不想那些，反正那人应该是出现了，所以没咱们的事了。走走走，喝酒去，这些天一直干活了累死我了。”同僚吆喝道。 卫兵反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两者脱下皮甲，成了勾肩搭背的酒友。 … … 浔阳城 南城，迎客酒楼 一身白衣的易然独坐一桌。 他的白衣不是白衣似雪的那种极致白，而是素雅如香的谦谦君子。 很奇怪的是，他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客人，乃至整座诺大的酒楼，从他昨日入住后，所有的客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只有跑堂的和厨子还在，老板都跑路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街对面的建筑，虽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那些眼睛来自天南海北，大陆各地，诸方势力。 他此前常年闭关，从未面对过这些人，此刻想到他们围住他的目的，不禁心里轻蔑不已。 他哂然一笑，举起酒杯为自己倒满一杯酒，却没有着急喝下去。 他在等，等谁先来送死。 他想着，杀一个，喝一杯，才是美事。 不过他已经坐在这里几个时辰了，还是没人来。 确切地说，他从入城那一刻就在等着了。 叮叮叮 空中传来一阵阵悦耳动听的铃声，但这很怪，因为这座酒楼里既没有风，也没有铃铛。 易然抬头向着门口看去，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女子带着面纱，一身粉色纱裙，她体态轻盈，偏又身材丰满，肉该多的地方很多，该少的地方也很少，只能说是天下少有的极品身形。 她脚尖轻点，迈开步子，向楼内走来，腰肢晃动，摇曳生姿，身体柔软若一朵盛夏的粉色莲花。 “我可以坐这里吗？”女子开口，声音娇小地像是害羞的小绵羊。 “你是谁？”易然有些疑惑，心道怎么来了个女人。 “奴家燕霞语，是合欢宗的弟子，听说易然先生在这里，特来拜访，我……”女子依然是柔柔弱弱地回答。 “盛阳王朝境内的合欢宗，这样的门派也敢在这件事上插一手？你怎么敢走进来的，不怕死在这里吗？”易然盯着那个倒满酒的酒杯沉声问道。 “奴家也不想的啊。”连脸上的妆容都是粉光闪闪的女子似是委屈无比地诉苦道，“可是我们合欢宗只是一个小小的宗门，根本惹不起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他们要我们来这里，我们也没办法不听。” “那些人知道先生的剑厉害，所以他们不敢来见您，互相推来推去的，都不愿意做这个马前卒的炮灰，最后见我好欺负，就逼着我来了。” 女子撅着樱桃般的粉嫩小嘴，用柔弱似水的眼神求道，“奴家站的脚疼了，能坐下来歇一下吗？” 易然看着这个女子故作“可怜”的样子，没说让不让她坐，只是问道，“那你既然还是来了，那你要做什么呢？” 女子没听到应允，但她还是笑着坐了下来，同时对着易然眨了眨眼睛，娇笑道，“我想问先生几个问题。” “不要叫我先生了，”易然一脸平静地说道，“再过三天是我的生日，那之后我才满二十四岁，你总叫我先生，把我叫老了。” “哦，是吗？”燕霞语咬着嘴唇犹豫道，“那我怎么叫你，叫你易…然…吗？”女子故意将说出易然二字时的声音都拖长了一些，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那就叫我易然，用正常的声音叫。”易然神色认真道，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寒光。 “好嘛，不要生气，奴家听易然的就是了。”女子娇声委屈道。 “你来问什么问题？”易然道。 “嗯……”女子纤纤素手托起下巴，皱眉思考起来，她竟是要现想问题？！ 易然心里一阵怪异的感觉，他此刻十分怀疑，这女子就是来逗他玩的，根本不是来抢剑的。 易然索性直接将身下板凳旁的那个白色布带包住的东西拿上来横在桌子上，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你要找这个？” 当东西被放在桌上后，女子的目光确实焦灼起来，似乎对布带里面的东西很好奇，但是过了几息后，她的目光便离开了布带。 她神色轻柔地看着易然，巧笑着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易然，可有婚配？” ------------ 卷三 第十三章 浔阳之战（二） 浔阳城有五大城区，东城区多是普通民居、土坯平房，寻常的小作坊也开在这里。西城区与南城区中多有酒楼茶馆，烟花水月的场所，无论是逛街消费，还是寻欢作乐，这边都有极好的去处。 中城区则是权贵人家居住的集中地区，再不济也是腰缠万贯的商户大亨，断没有普通人的立脚之地。 北城区稍微混乱一点，贫民窟、帮派教众聚集地、非法经营的黑市生意、藏匿的亡命之徒多是在这边。 此刻整个浔阳城作为入中原腹地的一大城池，它的每一个部分都如同以往的日子里运转的那样，平常且平静。 只有南城区的某座名叫迎客酒楼的地方，在酒楼前后左右两条街区的范围内，街上无一行人。 大多店铺都没有关门，但并没能看到一个人影。卖发钗饰品的小摊上，物品整整齐齐地被摆放，但小摊老板不知所踪。牛肉面馆摆在外面的大锅中的水早已经烧开，却没有人下面，甚至有装着货物的小推车就横在路中央无人管。若是再仔细观察，便能看到地上偶尔会有人丢弃的帕子鞋子，它们并不算破旧，想来是走的太急，来不及捡起。 大多数的建筑中早已人去楼空。唯有靠近这座酒楼的那些房屋中，多了许多双眼睛。 这些眼睛都带着紧张的神色，他们都在看着酒楼内的场景，看着那一对男女。 易然听到了女子的提问，微皱下眉，他听懂了那句话，却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缓声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嘴上说的意思、你心里想的意思啊。”燕霞语娇笑道，脸颊两侧隐约间浮现两个梨涡，更显女子可爱。 易然低头沉吟片刻，再抬头后竟也是脸上带笑，似是来了兴趣，他轻声道，“我尚无婚配。” “那……是否有中意的女子呢？”燕霞语眼波流转，柔情似水。 易然同样摇头，他眉眼带笑地看着桌对面的女子，似是想看她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得了回答的燕霞语笑容更盛，她忽地起身，像是一片云霞一般飘到了易然身后，她双手环住了易然的脖颈，自然地像是此举动做了无数遍一样。 她吐气若兰，娇滴滴的声音在易然耳边响起，“那我……可以吗？” 易然侧了侧头，他盯着那杯倒满的酒水，心思微转，只是问道，“可以什么？” “我可以与易然做对夫妻吗？”燕霞语轻声道。 “你想嫁我？”易然低声问道，面上依旧保持微笑。 “可以吗，易然？你若娶了我，我可以教你我们合欢宗的修炼法门，是双修的哦？其中能够得到的乐趣，未必比成为剑仙的乐趣小啊。咯咯咯～”燕霞语娇声软语地在易然耳边诱惑说道，吐出的热气喷在了他的耳廓上。 “剑仙？”易然疑惑问道。 燕霞语看他的表情，反问道，“对啊，你师傅是天下第一的大剑仙，你不就是天下第一的小剑仙吗？” “小剑仙也是要成为大剑仙的啊。” 易然听闻此语，轻摇头不知何意。 燕霞语像是撒娇的小女人一样，她轻摇着易然的肩膀，恳求道，“你到底娶不娶我啊，你一直看那个酒杯做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喝掉它。”易然诚实回答道。 “想喝就喝呗，这有什么好想的。”燕霞语不解问道，只不过仍是撒娇的语气。 “杀一人，才能喝一杯。”易然面无表情地冷声道。 说完后，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微微僵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易然在说笑吗？”燕霞语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问道。 “你是真的不怕死啊。”易然无奈道。 “哎呀，”燕霞语又再次摇晃着易然的肩膀，力度比刚才还大了一点，她像是个大小姐一般无理取闹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嘛？我也说了，是他们逼着我来的，要我做炮灰，我敢不听嘛？！” 易然沉默了会儿，问道，“那你抢不抢这人皇玺，不抢就走。惹烦了我，你就是这第一杯酒的下酒菜。”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然我没办法回去交代啊，别人都好说，我们合欢宗的掌门也要训我的。不过……我们虽然动手，但是不分生死，好不好？”燕霞语从后面绕上来，坐到了易然身侧，小声商量道。 “我没空陪你闹着玩。”易然果断拒绝道。 “哎呀，不白打，我们有赌注的。”燕霞语双手托着下巴侧身看着易然，没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期待好奇的眼神，她撅了撅嘴，却又是笑道，“我们打一架。你赢了，我就不抢你的东西了。我赢了，你娶我，如何？” 最后一声如何，燕霞语的语气问得格外轻快，很是开心的样子。 “我若不打呢？”易然反问道。 “不打的话，那我就一直在这里烦你，我不信易白剑仙的大弟子会因为心烦就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打出手甚至下杀手。”燕霞语仿佛又掌握了两人之间的话语主动权。 易然没有讲话，他抬起手臂捉住了那杯酒。 燕霞语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她眨了眨眼，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身子已经有往外掠去的趋势。 易然并没有顺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往前一推，将酒杯推到了桌子中央，他扭过头来笑道，“那就陪你演演戏，不过你可要小心，别弄撒了这杯酒，不然，我说不得不能对你留情了。” 燕霞语此刻真切地笑了笑，她柔声道，“希望易然公子多多对我留情。” … … 距离迎客酒楼五条街区的某条小巷中，萧一风带着小白飞快跑着。 “我们不在这里歇歇吗？”小白问道。 “不行，小白，我们得赶路。”萧一风哄着说道，“易然他此刻正在城中拖着那些人，为我们争取时间。” “那我们到处乱逛做什么，直接出城不行吗？”小白不解道。 “我们需要故布疑阵，迷惑敌人。如果有人查到我们身上，至少他们需要在我们逛过的这些地方仔细查一下，才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萧一风笑着说道，“我们利用我们速度和潜行的优势，两个时辰足够我们在城中逛上两圈的，也能绕一绕他们。” “之后，我们再换装出城。这样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萧一风讲解着他和易然定制的计划细节。 萧一风领着小白钻进一家古董店。这店的位置在小巷深处，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进来后却发现这里的装修颇为古朴，甚至越细看越是有典雅清幽的气质。 萧白二人装作普通客人的样子，四处随意地看着。 萧一风盯着某个瓷器上的图案，心中有些忧愁，在他和易然做计划时，有一个前提是非常让他们头疼的事情。 那就是人皇玺不能够收入储物空间的问题。 人皇玺作为天元大陆中顶级品阶的武器，至少目前没有任何一个空间法器的品阶能够超过它。 而众所周知的是，只有在品阶低于空间法器的情况下，物品才能被收入其中。 这也是最大的麻烦，就是人皇玺哪怕被布带包住不示人，但依然会暴露在阳光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能采用类似于绕路，转圈的法子，尽可能的对敌人造成迷惑的假象，拖延时间，让萧一风带着人皇玺尽快到达梅花山庄。 易然更是只身一人昨日入城，用他的主动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之所以萧一风今日入城，也正是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差。 因为当易然无法再拖住那些人，也就是他们发现易然手中并没有人皇玺时，他们一定会去查人皇玺的下落，人皇玺到了谁的手中。 对于浔阳城这样的四通八达的人族城池，一天时间所能产生的人流量数目很大，足够他们费些功夫了。 萧一风曾问易然，他能拖多久。 易然便反问，你需要多久。 萧一风那时想了想，举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易然点头笑道，“好，我给你拖六天，能跑多远，就看你的了。” 萧一风有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对一些人会有天生的好感，就比如易然。 他的身上有着“剑”一般的气质，虽然平常也不总是会这样。但是那个样子萧一风看上一眼便不会忘，他会想和他做朋友，至少认识一下。 他失神地在某个柜子前站了许久，想着这些事情。 小白的身影隐隐约约地显露在几个柜子之后。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中气十足道，“客人好眼光，看上这件宝贝了？” 萧一风转身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身材有些肥胖，但不至于臃肿的男人，他手里转着两个核桃，满脸笑意的看着萧一风，眼中更是充满了商人的精明眼色。 “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虽然它和其他物件摆在了一起，没有单独一个柜台，但这正是我的特殊用意。”古董店老板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只有真正的识货之人，才能认出它的好，才配把它带回家慢慢欣赏。” 听着老板忽悠的话语，萧一风下意识客气地笑了笑。 ------------ 卷三 第十四章 浔阳之战（三） “怎么样小兄弟，是否看上这件宝贝了，我可以给你个优惠的价格。”古董店老板似乎打算循循善诱一波面前的少年。 萧一风摇摇头，算是婉拒地说道，“我随便看看的。”说完，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似是想要去找小白。 古董店老板却并不打算放过萧一风，他紧跟两步，竟是直接跟上了萧一风的快步走，他笑嘻嘻地讲道，“随便看？那不如我来给你介绍介绍吧？” “我没钱的。”萧一风说出了拒绝推销的杀手锏一招。 “没钱？”老板似是怪叫了一声。 萧一风倒是没感觉尴尬，反而他感觉到轻松了一些，反问道，“我的穿着打扮很像有钱人吗？” 古董店的老板手上的核桃停了下来，他偏头看看萧一风，又低头嘴里叨咕两句，轻咦一声，似是很困惑的样子。 他看着萧一风的面孔，仔细地看了又看，才缓缓说道，“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萧一风忽地也对这位老板起了兴趣，因为他突然发现，对方身上的气质也算是独特，像是一块……喜欢讲话的稀缺玉石。 圆润但话多，话多但不讨人厌。 古董店老板脸色一变，换上了一种神秘兮兮的神色，他凑近来轻声对着萧一风讲话，似是有意避开这店内的其他客人。 “我不仅是这间店的老板，我还有些别的手艺，比如……算命看相。”他嘿嘿笑道。 “小兄弟你可知，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你是大富大贵之人，虽然穿得一般，但不代表你的真实实力就是如此。有很多富贵人家都喜欢低调的出门做事，你未必不是如此。” “可是……”萧一风跟着说了一句。 “可是……”古董店老板伸出食指，轻点着虚空，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对于萧一风猜中自己话中的转折点表示了一丝快活的意味，他继续说道，“我刚才真的给你相了一面，结果令我大吃一惊，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萧一风同样伸出了食指，不过他只是挠了挠自己的鼻翼，他不是太想接着问下去，但老板的那个眼神让他不忍心拒绝，他无奈回问道，“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你的命轮。”说这话时，古董店老板的眼神格外的认真，简直比他吹嘘自己店内的商品还要认真一百倍，他诚恳说道，“小兄弟你虽然此刻不是富贵之人，但你等将来。” 老板一副指点江山，看穿未来的口吻道，“在不远的将来，你会成就一番大事业，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命轮，你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萧一风诧异地笑了笑，他握拳道，“那就承蒙掌柜吉言，希望我可以做一些我想做成的事。” “哈哈哈。”古董店老板开怀地笑了两声，惹来某些安静欣赏古物的客人的不悦，他尴尬地咳嗽两声。 正待说话，却从左侧柜台的后面绕出了一个人，他快步跑到老板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说完忙是后退一步，似乎要躲避什么。 果然，下一刻老板大叫一声，再次引来客人们的不满。 古董店的空间不算小，虽然外面的门面并不好看，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也许老板本人追求的便是这种反差。他似乎也不怕自己这里酒香巷子深。 店内客人三三两两，大多都是年纪偏大的男人，看来都是珍爱古物文玩之人。 老板此刻并没有在乎那些不悦的目光，他打着嗓门反问自己的手下，道，““真打起来了？！” 后者点点头。 老板十分郁闷地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先离开，他看着萧一风，拱手道，“小兄弟，我这边有事情要处理下，你自己接着看，有什么东西真看下了，价钱好商量。” “谁和谁打起来了？”萧一风捕捉到了一丝灵光，他此刻才真觉得老板似乎不只是老板。 “唉，也没啥，就是我有个远房亲戚，算是我侄子，昨天才来这浔阳城，说要找点事做。可谁成想，他今天就跟人打起来了，还是和一个女人打起来了。” 老板似乎十分气恼，“我本来不想管他的，但是谁让这关系摆在这里呢？我要不管的话，肯定有人该……” 说到这，老板忽然住了嘴，他看着萧一风好奇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我就不与你说这些了，你先继续逛着，我去处理事情了。” 看着老板快速离去的背影，萧一风心里有些犹疑，但他也没办法去验证了。他四处看了看，打算找到小白的所在就带她离开，他们在这家店里停留的时间够久了。 老板来到后室，那位手下早已经安静地等在那里。 胖老板的神色十分慎重，他轻声问道，“他和谁打起来了？具体讲一讲那个女人的身份。” “是。”那名手下躬身道，“她名叫燕霞语，是盛阳境内南部的合欢宗门下的弟子，目前是苍海境中期修为。” “据情报所示，虽然燕霞语算是修行翘楚，但她在门内不算特别受器重，好像是因为……她拒绝修习门内的核心秘术，因此掌门对她不算太满意。” “什么意思？”老板皱着眉头问道，“不修秘术拜什么师？” “您忘了，她所在的的门派是合欢宗，那宗门秘术必然是双修一道的东西啊？”手下提醒道。 “那又怎么了？”老板疑惑反问道，“不愿意当婊子，那你去全是婊子的门派做什么？观摩盛景吗？” 知道此刻老板的心情很不好，所以那名手下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老板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老板只是在发泄怒气，他也不用去触怒老板。 “听说这几年那个合欢宗发展地不错，已经跻身二流门派的行列中了？六境的弟子，也算高手了吧？”老板又恢复了平静，低声问道。 “是。” “这次城内来了多少人，因为那小子？” “目前据我们的人探查的消息是，三大王朝、五世家、有名的门派，大多都有派人来，城内其他地方还好，但那座酒楼周围，已经成了禁地了。” “哼哼…大陆上已经很久没人能引发这种’盛况’聚会的出现了”，老板冷笑道，“各方势力齐聚一堂，明争暗斗，只为争抢一把绝世宝剑——人皇玺。哼，什么武侠小说的剧情啊？！” “而且，我最不理解的是，那易然那小子为啥拒绝我们的帮助啊？他真以为自己是小说中的男主角了，能够以一敌百？”老板再次气闷地喊道，“他以为我想管他呢？还不是正好赶上了我在这个破地方待着？” “本以为能好好在浔阳休个假，谁知道还能被派发这种任务？”老板忽然盯着自己的手下，沉声问道，“这次五世家中的黎家来了没有？” 那名手下被突然提问，先是愣了下，仔细想了想摇着头回道，“没有。” “你看，这才对嘛！人家黎家人就是正经的生意人，分生死也是在商场上分生死。我也是生意人啊！这种动刀动枪、打打杀杀的事不安排给裴老二那个家伙，安排给我做什么？！” 那名手下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老板却是看到了自己手下神色的变幻，他拍着桌子问道，“你说，为什么把这活安排给我了？” 手下震惊地抬起头，发现老板正严厉地盯着他，似乎如果他不认真回答，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他只好尝试着说道，“也许是因为……修为问题？” “修为？”老板皱眉想了想，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不停地点着头，狞笑着看着自己的手下道，“你小子行啊，我这么多年真是白对你好了，我把你提拔上来，就是为了让你嘲讽我实力不如裴老二的是吧？！” 手下偏头不语，在老板的步步紧逼下，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任他说去了，反正自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就是了。 老板见心腹手下这种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趣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唉，你说，这次面对大陆上的各方势力，又不是要和他们做生意谈判，那可以让我来。这次不是没法子调和吗，大家都想要那把人皇玺，那不只能打上一架，谁赢了谁领走奖品吗？” “我愁啊！”老板手扶额头，不停的揉搓着。 … … 迎客酒楼 楼内 仅有的两位客人，一男一女坐在一条板凳上，他们相对而视。 厨子和跑堂都躲在后厨的灶台旁，希望自己不会被“仙人”的神威波及到。 “既如此，那我便动手了？”易然似乎很有礼貌地问道。 “易然你要轻些哦，奴家经不住的。”燕霞语姿态柔弱地说道。 燕霞雨身上不知涂的什么香，此刻整座楼内都暗暗漂浮着一股香气，淡淡的但挥之不去。 一股风飘了过来，迎面吹向燕霞语，她的发丝都迎风向后。 燕霞语似乎不喜这风，整个身子向后飘起，离开了座位。 易然微笑不语，他站起身，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 他静静等在原地，等着对方出招，毕竟他已经先出了一招，虽说那是为了逼退对方的身位，不让她离自己太近。 “易然你心里果然是在乎奴家的，连出招都这么温柔。”燕霞语眉眼含情，似春水在荡漾，她媚声道，“不过，易然可以再厉害一点点哦，奴家会努力应战的。”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易然腻歪道。 “我可以不这样讲话，但你娶我？”燕霞语皱了皱眉，她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嗓音。 ------------ 卷三 第十五章 浔阳之战（四） “胡言乱语。”易然摇头无语道。 燕霞语嘴角上扬，纤细的手臂缓慢抬起，粉色的丝带缠绕其上，更衬托出她的雪嫩肌肤，完美无瑕。 她的手指微微在空中敲动，似是在拨弄无形的琴弦一般。 易然偏着头看到她的举动，眉头微皱。忽地，他抬剑向左直刺。 叮 是铁器相接的声音 易然的千雪剑剑尖刺上了某个同样尖锐的物体。他还没有来得及观察，那东西却又消失无踪。 易然调整了握剑的手势，本人也是一瞬不瞬地盯住燕霞语的动作。 果然，随着燕霞语手指的再次弹动，空气中隐隐有震颤的声音传来，还有轻微的物体高速飞行的声音。 易然手中剑并未离手，但却又像是飞起一般来，快速地在他前后左右的身位出现，仿佛同时化身十剑。 叮叮叮 身前身后同时传来密集的碰撞音，易然忍不住笑出来，他摇着头失笑道，“你这女人，嘴上话软，手上的功夫可是够狠的。” 方才燕霞语的猛烈攻击让易然看到两件事： 第一，对方并不是个好易与的女子。他并非被美色迷了眼，又或者是被对方之前的娇滴滴的语气乱了心，只是他此刻才发现，女子的硬实力并不差。 第二，他看到，对方那种在空中可以从任意方向、任意角度发起攻击的武器，似乎是一根根的绣花针。 他有些惊讶，一根纤薄的绣花针可以与他的千雪剑碰上一碰？ 燕霞语此刻已是坐到了酒楼的房梁之上，她捂嘴轻笑道，“易然是嫌我出手太狠了嘛，可我不狠的话，怎么能打赢你呢？” “我可不是坏女人啊，我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言罢，她的手指开始飞速地撩动，进行着极其复杂地操作。 易然微眯着眼，通过楼顶一缕光线的反射，看到了燕霞语手上有极多丝线的缠绕。 细密的丝线像是灵巧的蛇，或弯曲或缠绕地在变幻自己的位置。 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的震颤音愈来愈大，像是有蜜蜂群进了酒楼内一样。 某一刻，燕霞语柔媚至极地看了易然一眼。与此同时，千百根锋芒无匹的银针刺向了易然。 易然一动不动，仿佛束手就擒一般。他只是笑看着高坐房梁的那名女子，觉得她有些意思了。 当无数银针直直前刺，已经攻入易然的防守范围内，眼看就要触及易然的皮肤表面时，易然的剑仍没有动。 只是，场间是有变化的。 他虽然没有动，但是他的身体在发光。 初时并不明显，甚至可以看做是易然皮肤偏白的原因。可就在银针即将接触到他肌肤的那一刻。 光芒绽放 陡然间，易然像是一个小太阳一般，爆发出了明亮的光芒，那光线耀眼刺人。 燕霞语眼前一白，她不得已捂住眼睛，因为她感觉，如果自己硬要盯着看的话，眼睛会出大问题的。 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白亮如昼日的光芒散去，燕霞语放下了手臂，她看着满地的银针，心里羞怒不已。 她抬手想要操控丝线，将银针再次提于空中，却发现很多线已经断了，就算有的银针依照想法悬浮起来，却早已经是软趴趴的状态了，像是蠕动的虫子一般。 她恶心地丢掉所有银针同时扯断手上的丝线，她扭着肩膀双手不停拍打房梁，羞愤道，“哎呀不行不行，你耍赖！” “你怎么不用你的剑和我打，你这用的什么妖术啊，你到底是不是练剑的人，还做不做剑仙了？！” 燕霞语一连串的“指责”让易然觉得好笑，他从容道，“我只是懒得和你闹着玩罢了，快走吧，换别的人来。” “我不管！这不算我输。我们重新来过。”燕霞语似乎耍起了小性子，她气呼呼地喊道，“你用剑，我用针，我们……” 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又往怀里探了探，心中惊叫，道一声坏了，没针了。 刚才为了凶一凶他，针全部扔出去了。 她看着易然似是讥笑嘲讽的表情，鼻子微微皱起，心中十分气愤。 燕霞语飞身而下，肩上的丝带滑落，迅猛疾风般地冲着易然面门而来。 易然收剑入鞘，横挡住丝带的前进方向。 丝带灵活地飘动，想要绕过剑鞘，却被剑鞘七转八扭缠了下来。 此刻，并非是轻柔的丝带缠住了剑鞘，反而是长直的剑鞘稳定地将丝带缠在了它的上面，动弹不得。 燕霞语拽了两下，发现收不回来丝带。她冷哼一声，欺身上前，一记鞭腿横扫过去。 易然并没有选择硬接这招，他弯身躲过，同样出掌前攻而去。 两人闪转腾挪，互相出招，只是因为丝带和剑鞘的缠绕限制，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开，反而更……亲密了些。 只是明里暗里的出招，燕霞语都是落于下风的。 她的招式愈来愈急，也愈来愈没道理。 易然的应对自然是越来越从容。 他看着女子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真是忍不住感到怪异和好笑，对方明明是从敌营中出来要夺他宝剑的，可现在却像是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他自己也不确定这种说法对不对。他抽出千雪剑，在丝带上划上两剑，同时收剑入鞘。剑鞘点在燕霞语的肩头，他则是借力后退。 燕霞语捂住肩膀，她眉眼使劲地瞪住了易然，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牙道，“你不讲道理！” “我怎么了？”易然笑着问道。 “我们说好了比试的，也说好赌注了。可你却耍赖，你竟然不用剑，直接用……用什么亮人眼的破东西破了我的暴风漫天，那也许是某种一次性的高阶护身法器，我当然不服！”燕霞语愤怒道。 “我又没说一定用手中的剑，我打赢你不就行了？”易然摇头，并不认同对方的话。 燕霞语再次咬紧牙齿，她当然不服。她的一手暴风漫天，同境之内还没遇到过敌手。她当然知道，易然的境界比她高，但她只是想挑战一下，万一真的赢了……当然，她知道自己很难赢，她就是被掌门推出来做炮灰试探军情的。 但是，她没有败在易然的剑下，只是输在了一团莫名其妙的光下，她当然气愤，进而不服。 “输给了大光明诀，你没什么好不服的。”易然叹了口气，淡淡笑道。 本还在莫名愤怒状态的燕霞语，听到了这句话，却像是个被雨水浇透的鸟儿，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剑客，不太相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大光明诀？！刚才那是大光明诀？！可你怎么会这个？！” 燕霞语惊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似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易然咧嘴笑了笑，他偏着头，似是在斟酌自己的话语，然后他轻笑道，“我要是说，在海边那个村子发现这把剑的时候，旁边还有一本书，上面就写着大光明诀的修炼法门，然后我就学了它，你信吗？” “不可能，怎么会有记载大光明诀的文字，绝不可能。”燕霞语摇头否定道。 “那确实。”易然默默道，“那其中未必是真的有文字记载。” 易然想起当时的情况，心里也有些无奈：当他拿起人皇玺这把剑后，同在他他手中的还有一本书，他还没来得及翻开看，那书便化为一道流光，钻入了他的意识中，他心中便就此多了一片法诀，是为大光明诀。 不过这些他也懒得和对方解释，他双手环胸，淡然道，“现在知道你是输给了大光明诀，甘心了没？” 燕霞语好像还没能接受这些信息，她想要张口说话，犹豫半天，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怪异地看了易然一眼，用她原本的正常嗓音道，“本来我被派出来试探你的底细，如果完好无损地走回去，是一定会被处罚的。可现在有了这条信息，我应该可以回去复命了。毕竟，我决然不是你的对手。” “你本来就不是。”易然轻声道，话语中不算清冷，却有一股傲气。 燕霞语微笑着点点头。她犹疑两下，默默转身就要离开，只是走到门口后，她又突然转过来说道，“外界传言，你受了重伤，实力受损严重，他们不敢轻信，所以派我来试探你。” 易然沉默不语。 燕霞语接着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但是……你要小心。接下来可能会到场找你的人，不再是我这种苍海境的人了。一定要小心！”她再次认真叮嘱道。 说完，她转身离开。 楼内暗香仍残留几许 易然再次坐到他最开始入座的那个位置，那杯酒依然放在那里，桌子的正中央，纹丝未动。酒水满满的盛在杯中，哪怕刚才激烈的打斗，也没能让其中的酒水洒出分毫。 他回想着当燕霞语知道自己那一招是大光明诀时的震惊表情和随后的疑惑神态，他心里同样有深深的不解。 只是此刻他身处险地，无法分太多心思想这些，也无人能替他解答。 实话讲，燕霞语的飞针确实恐怖，能够以那么多的数量，分成四面八方地向他发起进攻，需要的是绝对精细的操作和复杂的演算。 凭借这一手绝招，她的实际水准是可以越阶到第七境的。 这本来足够他出剑的。 但是，就在他打算提剑出手破阵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某篇口诀自然而然地在他心中运转，他的灵力亦是随之而动。 然后，在银针迫近的那一刻，陡然之间，光芒盛放。 “大光明诀。”易然嘴里嘟囔了一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确实厉害。” ------------ 卷三 第十六章 浔阳之战（五） 噔噔噔 楼梯转角处传来声响，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缓步而上，她走到二楼，快速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人，然后低头默默走到了场中央。 她单膝跪地，并没有正对着高坐在上的那个看起来“位高权重”的人，她反而对着旁座的某个女人行礼道，“掌门，我回来了。” “燕霞语，你就这个样子回来了？”那女人开口道，她的声音略显娇弱，可是你若是看到她脸上那不多但明显的皱纹，你就会有一种巨大的反差感，尤其在她的眼角和鼻翼间，那皱纹清晰可见，哪怕她抹了许多粉。 “是。”燕霞语依旧不敢抬头，她低声道，“但是掌门，我已经……” “我说过了吧。”合欢派掌门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语气严肃道，“无论如何，你别完好无损地给我回来。” “可你真的这么做了，你是真不拿我门派的门规当一回事儿啊？！”合欢派掌门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的这个门下弟子，她的眉头一直皱起，满脸厌恶的神色，她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问道，“还是你不拿我这个掌门当回事儿？！” “不，掌门，霞语不敢。”燕霞语从跪下后一直没有抬过头，她实在不想看到对方那张老脸，她同样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脸上难掩的愤怒。 但她不敢暴露这些，所以她只能低下头，深深地低下头颅。 “你不敢？哼哼！”合欢派掌门似乎仍要训斥，她抬起手臂伸出食指，不停地戳着燕霞语的身影。 她刚要开口，却被人拦下。 “好了，孙掌门，够了。” 闻听此语，还要发作的合欢派孙掌门顿时安静了下来，她脸上的厌恶与怒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足够的谄媚和完美的曲意迎合。 发话的人，其声音阴柔无比，语调比之柔媚的燕霞语之软语还要让人打颤，不过是冷得打颤。 合欢派孙掌门点着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既然韩总管发话了，那我自然是听的。只是我门下弟子办事不力，总要训诫一番，不过还是要请总管宽带。” “训不训诫是你们回去之后，你们门派自己的家事，我不想管。现在，让她讲讲在那座酒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坐在高位上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一手拄着下巴，另一个手伸在空中，五指收拢转动，他仿佛是在欣赏自己那极长的没有任何修饰的指甲。 他的脸上同样没有任何粉饰，却比涂了许多妆粉的孙掌门还要白皙，白的不正常，像是死人一般。 只有他的下巴上有些白绒绒的须毛，那是他脸上唯一的区别于其他人的样貌特征。 被称为韩总管的男人看着方才转动身体跪向自己的燕霞语，他淡淡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我不信你没做任何的事，只是去那里喝了杯酒就出来了？” 燕霞语微微抬头想要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只是她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她缓了一缓道，“我出手了，而且我用的是我最拿手的绝技，暴风漫天。” 说着她还强调了一句，“同门中，没几个人能接下我这一招。” “但是他接住了？”韩总管淡淡回应道，突然他又冷笑一声，“可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他是谁，剑仙的弟子，就算就算如外界所说受了伤，可接下你的绝招很难吗？” 听到对方轻蔑无比的语气，燕霞语慢慢抬起头来，她彻底看到了这个被人们恐称为韩吻蝮的盛阳王朝大内总管，她清声道，“可是，他只用了一招就破掉了我的绝技。所以我也没能探出他是否重伤的虚实。” “一招，青莲诀中的某一招？”韩总管来了兴趣，他似乎期待着燕霞语的回话。 “不。”燕霞语摇了摇头，她有些犹豫。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她说出了那个招式的名字，这个韩吻蝮会不会信。又或者会不会觉得她胡言乱语，进而暴怒之下对她下杀手。 韩吻蝮，原名韩仇，是盛阳王朝皇宫内侍的总管，深得这一任盛阳皇帝的喜爱，出入皇宫自由，常常亲自侍奉皇帝，不离其左右。 在皇权给予的便利之下，他执掌着蝰卫的大权，负责对叛徒奸细的审查工作，对于文武百官的清查行动。 既掌握对外的情报打探，又负责对内的高压监管。手上人命无数，为达目的心狠手辣，哪怕有人告他滥杀无辜，随性杀人，也没人能把他打下来。 就算告状的话传到皇帝耳边，皇帝也只会笑两声浑不在意，他亦曾说过，“他养的毒蛇，只会咬心怀不轨之人。” 此次她们合欢宗便是被这韩吻蝮挑中，跟随他来追杀围堵易然的。 韩吻蝮不仅在朝中声音大，得皇帝器重，在她们这些修真门派眼中同样是不可得罪的人。 她们那个欺软怕硬的掌门，当然不敢拒绝这条毒蛇的“死亡”邀请。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韩总管似乎有些烦了，他提高嗓音尖声问道。 燕霞语把心一横，心道去你丫的，老娘不怕你！她抬起头，直接大声道，“是大光明诀！” 说完，她等着韩吻蝮的反应。 可是，场间突然安静地出奇，她扭头看了看场间所有人，大家似乎都沉默了下来。 场间除了孙掌门那个老女人还有她之外，其他的人全是韩吻蝮的手下。 他们脸上似乎都没什么表情，场间压抑的可怕。 忽地，韩吻蝮小声哼唧一般地发出一些声音，接着那声音变大，可以让人明确地听出他是在笑，脸上肌肉也在抖动。 场间其他人终于忍不住笑意，大声笑出来。最先绷不住的自然是合欢派孙掌门，她脸上的皱纹都要憋笑憋到多了几条。 所有人都在嘲笑燕霞语的回答，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她忽然明白自己说的话可笑的地方在哪里。易然，大光明诀，这是两个不该有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地词语。 她也明白了这些人的可悲之处。因为他们没有人敢先韩吻蝮一步笑出来，没有一个人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个易然再是修道天才，哪怕他是万年一出的绝世奇才，他也不可能会大光明诀，就连……”韩吻蝮笑着打趣道，只是他在说出后面的话时及时止住了话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放松了些。 他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坐直身子像一条吐信子的毒舌一般盯着燕霞语道，“你是在开我们的玩笑吗？这个时候，我可没空陪你玩。” 他的语气变得狠厉，场间的温度似乎随他的情绪而变低，所有人都敛去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场间唯一单膝下跪的女子。 燕霞语心中却更加烦闷，她同样不想跪在这里，陪这群神经病做这些破事。 还不是孙艳情这个老王八蛋，平常就针对她，看她不爽，这次更是想借韩吻蝮和易然的手削弱她甚至除掉她。若不是她本身的实力在她们合欢宗已是顶尖水准，早就被她下手收拾了。 她的声音愈来愈大，完全没有低声下气的感觉了，她用自己平常的女子嗓音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本来，他只用一招就破掉了我最强的攻击，我当时是只顾着惊讶的。是他自己亲口和我说，他用的是大光明诀。” “易然他自己承认的。”韩吻蝮似乎有些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是。他说他是在发现人皇玺的时候，旁边就有一本书籍，里面就是大光明诀，他说他就学会了。”燕霞语慢慢道。 “可，不应该啊？！”孙艳情大声叫道，“世上怎么可能有大光明诀的文字传承，就算有，他怎么可能学得会大光明诀呢？！” “韩总管，她是在胡说八道，我看应该……”她刚刚吼叫完，转过头后便看到韩吻蝮毒辣的眼神射了过来。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笨女人，心中起了杀意。 孙艳情心中大惊，被毒舌盯住的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竟然直接站起身扑倒在地，跪在地上不敢再讲任何的话，额头仿佛粘在了地毯上。 韩仇韩吻蝮从座位上慢慢站起，他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走到了孙艳情的身前。 孙艳情看到那双穿着翻云靴的脚就离自己不远，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孙掌门，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们合欢宗来做这件事吗？”韩吻蝮的声音在孙艳情耳边响起，仿佛是黑暗来临的宣告一般。 “因为……”孙艳情想说她们合欢宗能办好事，能帮他抓住易然，取得人皇玺，可她一想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六境出头的修士，就哑口无言了。 所幸韩吻蝮没让她继续想下去，他直接道，“因为这事并不光彩，三大王朝的人此时都在，这么多人都来围堵剑仙传人，你说，剑仙他生不生气？” 孙艳情不敢说话，她一动不动，仿佛就此化作石像。 “三大王朝底蕴深厚，剑仙为了人族大局着想，不会毁了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哪怕他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明着来不是。所以这次我出门，在这里坐着，用的是你们合欢宗的名义。” “那些一流的大门派没人有胆子敢做这件事，但是你们二流的门派不行，因为你们同样无法拒绝王朝的命令。” “所以你要知道，你们合欢宗在这里的作用就是给我们这次行动做个外壳，至于具体的情况，我自有定夺。你若是再像方才那样大吼小叫的不成体统，那我可就……” “是是是，我明白，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孙艳情额头几乎不离地地在那里不停地磕着。 … … 迎客酒楼 易然依旧保持着笔直的坐姿，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杯酒，他似乎在思考很复杂的问题，眉头总是微皱的样子，眼眸中却像是有星辰流转。 忽地，他恢复正常，抬头看向了那个踏入酒楼内的人。 他微微一笑，道，“看情况，终于来了个正常的抢剑人。” ------------ 卷三 第十七章 浔阳之战（六） 名与利，你全都要？（章节名） 韩吻蝮双手笼袖，他的身子似乎也有些佝偻，他阴恻恻道，“那就别跪着了，起来吧。” 孙艳情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她的腰要比韩吻蝮低下更多，她犹豫着开口道，“那总管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吻蝮扬起脖子，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闭眼沉思片刻，摇头道，“不，我们什么也不做，我们等着。你们先下去吧。” 孙艳情咽了咽口水，她想问我们等什么，却最终没有再次开口的勇气。她再次拜倒在地，示意自己的臣服。 燕霞语将掌门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跟在对方的身后慢慢下楼，但她的眼中愈发透漏着不屑。她可以理解老女人的害怕情绪，毕竟她也在怕，可她从来不会给别人乖乖当狗的。 她不会吐舌头，不会摇尾巴，不会故意地讨好别人。 韩吻蝮把两个合欢宗的女人打发走后，他勾勾手，一旁站立的手下靠上来，他轻声吩咐道，“去，盯紧酒楼那边，有任何关于易然的情况，我都要及时知道。记住，是任何的情况。” “是。”精干的蝰卫手下领命而去。 … … 与此同时 第二个夺剑者刚刚迈过酒楼的门槛，进到楼内。 白色的衣衫，飘逸的长发，瘦高的身形，来者同样是一位白衣剑客。 易然看着对方额头处分斜出来的一大缕长发遮盖了他的半张脸，虽不能看清对方的全貌，但他本来也不在乎，他淡然道，“来抢剑的？” 来者似是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然后快速消失，他微微一笑，单薄的嘴唇轻微上扬，道，“是，我来抢剑。” “自报家门吧，你是帮谁做事的。”易然问道。 “我叫陈 西亭，离火王朝，北部辉州的一个无名小剑客。此次前来，是为夺剑。”他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地诉说自己的来意。 “不过我不帮谁做事，虽然名义上我是幽家请来的人，但是我觉得我只是帮自己做事。” “你要帮自己做什么？”易然似乎并不想问对方这个问题，因为对方的真实想法、真实目的他并不感兴趣，但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就顺着对方的话头问了下去。 “名、利。” “名利？” “杀剑仙传人，可成名。夺人皇玺，奉于王朝，可得利。”陈 西亭依旧保持着笑意，甚至给人一种十分自得陶醉的感觉。 易然默默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可他忽然皱起眉头，好像有了很大的困惑，他抬头问道，“可是，杀了我，你们不怕得罪我师傅吗？” 陈 西亭嘴角更加上扬，脸颊两侧的肌肉也很明显，他所露出的半张脸的表情，也足以展露出此刻他内心的疯狂，他轻声道，“剑仙大人胸怀天地，是不会与我这等蝼蚁动手的。你死了，只能是给剑仙大人丢脸，是你技不如人的原因。”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敢来追杀我？”易然皱眉猜测道。 “还有一个原因，有人传言，你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人拦住打成了重伤。所以，我这样的人也才敢来找上你。” 陈 西亭的遮面长发随着他话语中声调的起伏不停摇动，他嘿嘿笑道，“若不是如此，我一个七境中期的人，怎么敢对上你这个三年前便迈入七境巅峰的修道奇才呢？” 易然沉默下来，他并不想再去反问对方“若是我没有受伤，你怎么办？”这种废话。他静坐原地，忽地露出恍然的模样，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道，“陈 西亭，我想起来了。” “我们山庄有个喜欢下山到处跑着玩的小师弟，他有时候会来和我说一些他在山下的见闻。他跟我说过你。你外号半面冷剑，听说你一年时间挑战了三十七个用剑的高手，并且杀了他们所有人。” 陈 西亭低头致意道，“不过只是三州境内的用剑好手罢了。杀他们一百个一千个，成名的效果也不如杀一个您来得好。” “可你之后为什么还要杀他们的家人儿女呢？”易然冷冷问道。 陈 西亭愣了愣，他茫然道，“斩草除根啊，我可不想有后续的麻烦。毕竟，我杀的人也不算少了。以后我也要杀更多的人。” 易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拿起桌面上许久未动的酒杯，一饮而尽。他面色凛冽如冰霜，话中隐带怒气道，“你的面具呢？” 陈 西亭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很开心地拍了拍手，道，“没想到啊，我的这么多事包括我戴面具的习惯都能传到您的耳中，我还真是有些荣幸。只不过今天我是特意为了尊重您的地位，才摘掉面具的。” “带上吧。看到你那张笑脸，我觉得虚假又恶心。”易然冷声道。 陈 西亭的眼神愣了一瞬，复又展颜笑道，无比阴柔，“既然您发话了，不戴面具和人论剑我也确实觉着脸上不太舒服，那么，西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面具，他偏过头，使半边的头发悬空，从容地将面具覆在了脸上。 面具上可谓色彩缤纷，并不像是传统的戏曲脸谱，而是有自己的风格和想象，其上线条时粗时细，虽是沿着五官轮廓而动，但隐隐有冲出这小小面具的边界之感。 刷的一声 陈 西亭抽出手中剑，摆出一个颇为怪异的姿势，同时轻晃头部，嘴里传出低低的咿咿呀呀声，片刻后，他微弯腰问道，“那么，我先手？” 喝去一杯酒的易然依旧坐于椅上，他眼皮微抬，脸色依旧冷峻，嘴角扯了扯，道，“来受死。” 语气淡淡。 如“剑”的气从他身上生发而出，漂浮于四周，剑意森然却又带着一种隐隐的克制感。 “咿……”陈 西亭再次哼出奇怪的曲调声，他手中的剑开始慢慢移动，一点点将剑尖正对住了易然，同时脚步缓慢抬起。 他轻巧地动作起来，仿佛整个人的体态都是慢放一般，可下一刻，他便突然飞了起来，直刺易然。 面具之下的眼睛带着些许疯狂。 易然拔出千雪剑，银光锃亮的剑身仿佛是世上最明亮的剑器，他挥剑横扫，一道剑气倏忽而出。 剑气呈半月状，正对着陈 西亭的来向而去。 陈 西亭依旧飞在空中，他伸腿侧蹬一张饭桌，接力后在空中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一剑上挑挑在了那道剑气上，他本人也落在地上。 剑气没被劈散，只是改变了行进方向，它直冲向上，冲出了迎客楼的楼顶，飞向天际。 “不愧是剑仙传人，偶然一剑，便可以挥洒出这等剑气，真叫人敬佩。”说罢，陈 西亭竟是做了个持剑礼。 横握千雪剑的易然舌头在口腔内搅动些许，他尝到了鲜血的甜味，知道自己的伤势从来没好转过，反而在变差，他应该趁着还能出剑时多出几剑，把该死的人都解决掉。 他冷冷道，“不要想着激怒我，那是白费力气，你这种下作的话语和举动不足以乱我心。” “是是是。”陈 西亭又伏低些身子，他尖声笑道，“我自知实力不够，也只能用这歪门邪道之法，以求多一份胜算，还请您担待。” “不过……”他忽然抬起头来，面具下的眼睛变得格外具有侵略性，他一字一句问道，“您的伤还好吗？” “杀你足够。”易然无谓道。 “那便好。”陈 西亭悻悻然道，他侧目暗自思索，自己本是打着拿到剑仙传人诛杀者的称号才来这里的。 他对自己的实力是有自信的，他一剑穿了三州的剑修高手的事迹当然是实打实的战绩，所以在幽家找到他时，尤其在听到易然受了重伤一事后，他不多犹豫便来到此地。 易白的剑仙名号在人族就意味着最强二字，所以剑仙本人的唯一弟子，那必然是很难战胜的敌手，更难杀掉，所以在迎客楼外观察时，他也有犹豫要不要做“出头鸟”。其他人自然都会有这种考虑。 可犹豫之间便有一个女人抢了这第一的位置，其他人也只能静等她的试探。 可那女人竟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飘飘然地回了自己人那里。 易然又坐回椅子上，平静淡然。 可陈 西亭知道，他不能再等了，风险与利益是同比例的，他不去抢先出剑，那么便等同于将机会拱手让与他人。 若是易然真的伤很重，被第二个人捡了漏，他一定会后悔。这种一战成名天下知的机遇他不能丢掉。 在看到合欢派的那个女人进楼时他内心的焦灼以及女人出楼时他瞬间放松的心态，他便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 他绝不容许那种事发生，他同样相信自己的剑和自己所行的剑道。 可现在他来到场间，只是接了易然一剑，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在他出剑上挑时，他本以为自己会扯烂那股剑气，可没想到只是让其改变了飞行方向。 直到那时，他才猛然心中一惊，自己好像把事情想简单了，尽管他已是再三思虑，可终究还是低估了剑仙传人的份量。 他不是个骄傲的人，行事求稳妥，不在乎脸面，可他还是被巨大的名利诱惑住了心。 他轻呼口气，便要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易然冷淡的话打断了他，易然轻声道，“你已经进了楼，和我出剑动了手，这时候想着与我讲几句’漂亮话’再退走可是不行的。” “我不可能让你走的。”易然轻轻道，有句话他没说，那杯酒已经喝下去了，他肯定要杀这陈 西亭。 随意践踏人命、心狠手辣之辈，剑者必诛之。 ------------ 卷三 第十八章 浔阳之战（七） 戏羽三变（章节名） “那……”陈 西亭深吸口气，听着易然不死不休的言语，他从方才的犹疑心境中冷静下来，沉沉说道，“那……便战吧。” 终究是杀人无数的冷血剑士，哪怕场间情况似不是自己心中所预料的，哪怕有变数，但他握剑的手也不会有一丝颤抖。 楼内，气氛开始凝固，剑客的锋锐气机四处游荡，搅得桌面上、房柱上和栏杆边到处都是木片屑絮。 楼外，无数人的眼睛又开始紧盯楼内的动静，不知两位剑客的决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有人期待、有人焦急、有人等着看热闹。 嗡 某刻，两人身影齐动 陈 西亭的剑看上去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在空中飘飘晃晃，可实际上它又总会在与千雪剑相碰时爆发出强大的攻击力。 他本人身影也算灵巧，分着不同方向便向易然迅速出剑，攻势颇为凌厉。 易然身影动的幅度不大，整个人也是握着千雪剑随意挥洒的感觉，见招拆招地与陈 西亭斗着剑。 两剑相碰一百二十下后，两人分了开来，似乎方才并没有谁占便宜或失利，两人竟是不分高下。 陈 西亭嘿嘿笑着，他谄媚地问道，“您的剑虽然威势猛烈，形迹潇洒，甚至您的剑气格外地斥人，但…”他顿了一下，复又说道，“那是否是因为您的伤势太重，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剑气的原因呢？” 易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轻吐口气，淡然道，“那就别和我多做试探了，用你的真本事吧。” 听这些话，陈 西亭面具下的眼神竟隐隐兴奋起来，此刻已然忘记了自己来此的为名为利的目的，忘记了易然是剑仙传人的事情，忘掉了那些犹疑焦躁，甚至忘掉了他剑客的前半生，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战胜自己的对手，赢得这场胜利。 以此来看，他同样是忠于自己手中剑的人。 易然再次轻呼口气，其间显示了他的不轻松，他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需要主动地调整自己的气息，才能让体内灵力平稳些。 不过他握剑的手倒是沉稳依旧。 不再说话的陈 西亭开始了动作，不过却没有向易然直攻过来，以求速胜，他反而在原地跳起了舞。 他手腕轻微但极快速的抖动，体态格外轻柔，手中剑被舞成了一个作表演的道具一般，仿佛没了实际的攻击性。 易然微微侧目，眉头却高高挑起，他好似看到了奇怪的一幕，让他一直平稳的心竟是生出了波动。 陈 西亭一身白衣随着他的舞蹈动作开始变了颜色，像是红色的血水慢慢渗透了他全身，那颜色愈来愈浓稠，鲜艳无比。 他面具之上的彩色线条也多有变化，主色调已然为红。那线条沿骨相而动，仿佛愤怒的蛟龙，要冲破薄如纤纸的面具，又如冲天的烈火，要暴烈地燃烧起来。 伴着某种无声的韵律节奏，一直舞蹈的陈 西亭在某个节奏点忽地停住。此刻的他，像是个桀骜不驯、怒气冲天的凶鬼一般。 他怒目圆睁，眼睛赤红，便再次提剑杀来，身形飘忽不止。 易然毫不犹豫，拎起千雪剑同样前冲。在明亮的剑身下，可称世上最飘逸风流的剑法被演绎出来。迅疾的剑势犹如天边的流云，散淡却迷蒙，又如夏日的青莲，清傲高绝。 霎时间 整座迎客楼内飞沙走石一般，桌椅不再安稳于地，反而东倒西歪，时而又砰砰砰地碰撞在一起，多有损坏。 后厨的跑堂和厨师听着这么大的动静，趴在灶台的角落里，倒更不敢动弹了。 在红白两道身影每一次的交手，缠斗之后的地方便会留下战斗的痕迹。厅堂的柱子被削去大块木屑，上二楼的楼梯忽然便塌了，隔着老远的某处地板忽又陷下去一块。 风止 易然静立原地，他握剑的手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红衣陈 西亭的一阵暴风骤雨的强势攻击并没能让他有棘手之处。 陈 西亭气喘吁吁地阴狠盯住那个白衣的身影，心中不停惊呼，他怎么还能如此冷静，他到底是在装样子，还是根本就没受伤？ 一时间，各种繁杂的思绪再次袭来。 陈 西亭察觉到一丝心境的不稳固，他强压心神，逼自己不作他想。 自开战始，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易然的身上，此刻同样如此。 他的手腕再次开始抖动，又开始了那颇为怪异的舞蹈，只不过这次的更加诡异了些。衣服的颜色同样有了变化，由红变成了紫色。 像是血干涸了的模样。 面具亦是转紫，其上色彩斑斓的描绘，恍若幽灵悸动。 战斗再起 易然的剑势仍旧飘灵，出剑的态势稳而有力。 变为紫衣的陈 西亭剑势大变，由暴烈的攻击转成了幽然若谷的空寂感，像是晴空万里之上，突然有了一片乌云，厚重压抑。 他时而远在天边，时而黑云压城。 易然见招拆招。 二者攻守来回变换，仍是胜负难分。 陈 西亭心中愈来愈急，虽然易然已经使出了青莲诀与他对敌，但是直到现在，仍是没有见到青莲诀中的任何一处杀招。 反而他已经使出了大半压箱底的招式。 他知道易然还在等，还在等他最后一变。 他索性也不再留手，甚至不和对方拉开距离，就在这一招一式的战斗中，他展开了他的最后一变。 衣服颜色再变，变成了纯黑色，如同深不见底的黑崖一般。面具上的线条慢慢散开，同时将面具全部染成了墨黑。 他本人的剑势也沉静下来。 易然见状，轻声笑道，只是手上并没有停止挥剑，“戏羽三变，这便是你最后的绝招了吧？” “大红、大紫、大黑？怎么越来越不吉利了？” 见对方不答话，易然继续说道，“也好，那便结束吧。” 二人又拼了一剑，同时借力后退。 易然并指捏诀，一朵青莲生于其上，又猛然化作一道流光，附于剑身。 清灵圣洁的气息无端而生，仙歌妙语仿佛就在耳畔。易白的身后甚至隐隐然有一朵青莲正要盛放。 这是青莲诀修到极高境界的显兆。 黑衣陈 西亭严阵以待，同样蓄力这最后一剑。 陈 西亭作为挑战了并且打赢了三州剑客的剑士而言，他的势同样非同寻常。 别人只有一重势，他却有三重。 一变就是一势。 戏羽三变后，他的势便达到了巅峰。这是他最强的一剑，就连上门踢馆时，他也未曾用出过几次。 红衣杀神疯狂杀戮于战场之上，直到自己死去化为幽魂，仍旧是拼杀不止。最后归于灵魂枯寂之地，他才停下手中剑，只是走在那灵魂深渊的边缘。他仍是有一股冲动，拔剑斩之的冲动。 于是，他的最后一剑，临渊，便产生了。 二者碰撞在一起，光华大放。 在那光华之中，易然的身影只是化作浅绿色的飞光，便横穿过了黑色的墨衣。 这是青莲诀中的一记杀招，仙莲曼语。 没有丝毫杀机，却端的是锋芒剑气，不过那都是隐于仙气袅袅，轻歌曼舞之后的东西。 易然转身，看着重伤垂死的陈 西亭，面上毫无表情。 脸上的面具不知掉落何地的陈 西亭看着易然的冷酷表情，却是笑了笑，他用尽气力道，“不愧是，剑…仙…传…人。” 易然本想回他一句“当然”，不过他又想到此人作恶多端、心狠手辣的事迹，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 见那边再没了声响，易然转身走向因暴烈的战斗而被冲击到一起的桌椅堆旁，那之前他从地上又捡起了某物。 他从中拽出了一张较为完好的桌子，安稳放落于地，同时将那个事物放在桌上，又弯腰低身，想拉起一条长椅。 只是这次他没有马上起身，他蹲在地上微喘口气，一口血水便吐在了地上。 之后他安静坐于长椅之上。 看了眼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他摇头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那副面具，右手一甩。 那白色面具便快速地飞出了迎客楼，钉在了街对面的某处墙壁上，没有丝毫的震颤。 易然四处看了看，先前的酒杯酒壶自然不可能再找到，就算找到也未必完好，他只得回头对着后厨的方向喊道，“小二，再上酒。” … … 与盛阳王朝大内总管韩吻蝮相隔两栋楼的某处房间内，熏香缭绕，房中书桌旁坐着一位贵公子。他手里捧着一本包装精致的书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时而用修长的手指轻摩自己的下巴，其上有些许胡茬。 门外有人快步走过，敲门后得了应许悄步进入。 那人慢慢走到近前，看着贵公子仍在看书，他半蹲下来轻声道，“少主，最新消息，陈 西亭死了。” 贵公子似乎仍沉浸在书中世界一般，微微一恍神的功夫，他才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书，笑着看向手下惊奇道，“真的？” “是，这消息已经被确定。”那人赶忙回道，同时继续补充道，“易然……仍旧在迎客楼里坐着，他将陈 西亭的面具扔了出来，看意思似乎是要人继续进去。” “哼嗯哼。”那贵公子听到手下这话，轻笑着摇头不止，他叹道，“这才是当世大剑仙的唯一传人该有的实力啊！” 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手指托着半个脑袋，轻轻揉着。 那名手下见少主似乎没了后话的样子，他愣了愣，情不自禁道，“那少主，我们应该……” “离火王朝那边是幽家派代表来的？”贵公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但仍是闭着眼睛。 “是，幽家来人了。”手下赶忙回道。 “哼！”贵公子冷笑一声，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你说涉及到人皇玺这种关乎人族和平的大事，父皇都把我派出来了，参与这八方势力的混乱争夺。” “可他齐家，自己竟然没来人，反而派了五世家中最大的世家来为自己做代言人。” 贵公子睁开眼，身子前躬，带着疑惑的神色笑问自己的手下，“你说，是幽家成了让齐家格外信任的好狗，还是齐家……要改姓了？毕竟幽冰狂那家伙这些年好像势头很猛的样子，修为也进步神速……嗯？” 听着自己主子这大胆的发言，那人不由低下了头，他忍住打颤的冲动，低声快速回道，“这等事情，小人怎会知呢？少主可是问住我了。” “哈哈哈。”贵公子哈哈笑着坐回椅子，仿佛手下的反应很有趣，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轻声道，“既然他们两家都派人去过了，那自然该轮到我们出人了不是？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当然，估计也没谁这么不懂事。” “行了，你去安排吧。找个差不多的人，再去试探试探。” “少主，我们不是应该直接……”那名手下刚要领命，却觉着少主的说法有些问题，他觉得难道不应该派人直接拿下易然进而抢到人皇玺吗？怎么不找个够强的人，反而还要试探？ 贵公子知他所想，摇摇头道，“刚不是说了，那可是当世大剑仙的传人，唯一的传人，是我们能轻易拿下的？这事儿非慢慢来不行，急不得的。” 那人露出恍然的神色，刚要赞叹少主英明神武，好好拍上两句马屁，便被少主的严厉眼神制止。 他微微一窒，便低头领命，乖乖去找人了。 贵公子再次单手捧起那本书，另一只手顺势托住下巴，他嘴里念念有词道，“……花之富贵者也……同予者何人？……宜乎众矣。” 说着，他的嘴边又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 卷三 第十九章 浔阳之战（八） 人族王朝（章节名） 宽敞的大街无一个行人走动，只有光秃秃的树木立在街道两旁，偶有料峭寒风吹过，枝丫轻晃。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灰白色的墙壁，岁月斑驳的痕迹纵横其上，安静、冷漠、枯寂、饱经风霜。 迎客楼却是这条街上新修筑的酒楼，高三层，内里空间很大，显然这座楼的老板是想要凭此楼挣些银子的。高投入，自然想要高回报。 只不过此刻他已是不知跑路到了哪里，丢下诺大的生意。不过他也没办法不是，毕竟，人族最强大的势力齐聚于此，共同看着他的那座楼，或者说，楼里的那个人，那个……剑客。 试问，谁会不怕？谁能不跑？ 他的家族虽然也有些背景，但还没强到可以和那些庞然大物碰一碰的地步。若是心有侥幸，贪图钱财，只怕稍不留神，触怒了哪位大人物的神威，他们动一动手指，也许便是粉身碎骨的凄惨下场。 易然此刻仍旧坐在那张椅子上，静坐安然。 他身前的桌子上又多了一壶酒，一个酒杯，杯里也满了酒。 他知道这座酒楼的老板姓贾，和清风王朝的某个地方将军有些亲戚关系，那将军又和某个二流门派有着姻亲关系。不过那将军和亲家门派，在其封地内的风评不是很好，他从清风边境一路行来，听了不少他的坏话，细细一听，便知十有九真。 所以，他入了浔阳城后，来到了这座楼，找到了迎客楼的贾老板，通过一些手段问清了他们的关系，便留在了这里。 他觉得就算他和那些围住他的人把这座楼拆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不义之财罢了。 正午的日头在天边微微落下一些，有人登门了。 那个剑客很沉默，易然问了他几句话，他倒是也有应答，不过除此之外，他却是不多说什么。 唯有他的眼神表达着很清晰的目的，和他手中的剑所散发出的强烈杀机，让易然明白自己该如何做。 战斗无意外地爆发。 强大的剑气充斥楼内。 等到日头比之刚才降下去的更多一些，迎客楼内已然恢复了平静。 又一把剑被易然甩出楼外，钉在了留有那张白色面具的墙上，这次却是铮铮作响。 易然再次落座，他拿起酒壶给自己的酒杯里添酒，然后默然以待。 … … 由浔阳城向北两千里，是清风王朝的边境，这里有着清风王朝最强大的军队，罗家边军。 早在三族大战的时期，人族军队的总元帅便姓罗。人族军队在罗剑山的带领下，战意高昂，与妖族配合默契，共同抵抗南下魔族的汹涌攻势。取得的战绩辉煌无比，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可敬。 之后在反攻魔族的战略阶段，罗剑山亦是作大局指挥，稳如泰山，驱退魔族于苍雪山脉。 至此，三族大战已是人、妖两族大胜。正在苍雪山脉前线的将士们已经开始争论是否该深入雪原彻底肃清魔族时，人族大后方却传来惊天消息，时任人族盛阳王朝的宰相大人，挟持了皇帝，要求其将皇位禅让于他。 同时，京都的所有守备军以及守备军统领，宣布效忠宰相，连同京都周边的五州，一同恭迎“新皇”。 如此一来，人族大后方最核心的权力中心以及大量的兵权都已是攥到了宰相手里。 一时之间，人族王朝已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因为人族有爆发内战的危险。 大量的人族将士离开家乡，向北除魔，就是为了人族的存续与和平。可是现在，本该团结一心支持前线的朝廷内部却出了这样的问题，很多人一时茫然，不知道人族是否会真的内战。 军队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得知朝廷惊变的第二天，犹豫不决的罗剑山才终于下定决心，率领三分之一的军队回京勤王，其余将士继续和妖族北攻。 可这时，又一个消息传来。 盛阳王朝的皇帝死了。 皇帝临死前，下了一道旨意，是为罪己诏。大致意思便是人族被魔族攻城掠地，他眼看自己的子民遭受苦难，内心痛苦不堪，难以忍受，在人族大胜之时，他只觉自己无言面对上任人皇陛下，只能自缢谢罪。 人人都知道当今皇帝不过是个临时找上来顶替人皇位置的普通皇族，没有什么雄才大略。放眼整个轩辕皇族，更是如此。 谁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谁也没有想到，宰相大人做事，如此迅猛激进。 随着这一消息而来的还有一道命令，来自齐相的命令：人族统帅罗剑山暂时将兵权交由副统帅之一，齐英所掌控。本人则立刻回京，参加皇帝陛下的丧礼。不得有误。 本来准备带着诸多部下回京勤王的罗剑山，在当场听到这条消息的宣读后，便沉默下来。 自从人皇、妖帝与魔君同归于尽后，轩辕皇族虽然人丁兴旺，可却没有能担大任的祖孙，这是他早就看到的。 他手握着人族数量最多，战力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事情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他回到中原腹地后，肯定是要解甲归田的。 但人皇陛下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他同样心向皇族。 更何况他若是势单力薄地进京，怕也是再出不来了。 他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哪怕是面对魔族的狂暴攻势，在人族战局最困难的时刻，他也没有半分犹豫。 只是，若为了轩辕皇族，那人族势必要内战。可人族几万年来，从来是团结一心地共抗魔族，从来没有分裂的局面，如今人皇不在，甚至说不得人族还会不会有人皇登位。 皇族式微，但人族内部却有诸多强势人物，甚至狼子野心之辈。 人皇陛下天纵之资，难道先前没有任何的发现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什么不给轩辕家留些后手呢？ 最让他震惊的是，还是听到的那条最初的消息，历来最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做事的宰相大人，被誉为人皇陛下的得力助手的齐心，竟然反了？！ 他若是率军回京镇压反叛，可经历了惨烈沉重的对魔战争，哪还有人愿意继续战斗，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同族人挥去刀剑？ 他们都想回家了。 罗剑山一夜未眠。 次日，天空刚有晨曦，他便派人寻来了齐英，在他的帐篷里谈了起来。 没有人在场，所以那场谈话无人可知。 只是过了不久，人族大军便开始集结，是将近六成的人族兵马。 当时的妖族在人族左翼，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向，甚至在得知人族惊变之后，多次派人询问罗剑山的打算。 毕竟他们是一支联军，他们共同的目的也一直都是除魔。 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妖族使者来到人族营地，急切找到罗剑山，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罗剑山看着妖族使者，知道对方想自己和这支军队留下来，继续北上，可他不能再如此了，他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儿才道，“我军要南下。” 也许是之前妖族统帅有过交代，得到答案的妖族使者也没有多问或者进行尝试性的挽留。 他庄重地向着人族兵马大元帅罗剑山鞠了一躬，便转身一个人沉默地离开了人族营地。 … … 当北方的大州听到罗剑山及其军队迅猛南下的消息，一时间惊慌不已，甚至有些官员已经收拾钱财细软准备往南逃遁。 因为，那是人族血战万年积累下的军魂意志，那是杀气腾腾的铁血之师。 出奇的是，当宰相大人第二日早朝听到这条消息后，并没有任何慌乱，仿佛他早就知道事情的发展。 齐心站在龙椅下手的位置，看着早已臣服自己的群臣等着自己开口说话，似乎需要自己给他们一颗定心丸，他心里笑了笑，道，“无妨。” 他先是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看完底下人的反应，他才继续道，“传令下去，各城各地谨守城防，恭迎罗剑山元帅的胜利归来。” 这话听来相当矛盾，既是要谨守城方，那是不要南下的军队入城的意思吧？可为什么又要欢迎罗剑山的回来呢？ 一时间，众人皆是迷惑。 再愈发问，齐心却是就此离开了。 在之后，北方各州处于紧张无比的等待状态，京都也是风声鹤唳一般。在压抑沉重的气氛中，有人实在无法忍受，便亲自跑到宰相府中，询问他的话是何意思，他们该怎么面对南下的军队。 齐心淡淡一笑，又是说道，“无妨。” 这话传出府外，众人半信半疑，这时才有人想起，那日朝上，宰相大人最先说的也是“无妨”二字。 在人族风云变幻的这些天，在抗魔军队南下的压力中，人族内陆同样有各种声音，各家亦有各家的反应。 尤其是北方大州的守城官兵，都很紧张甚至害怕，因为他们中大多都是新招募的守城官兵，真正和魔族血战过的人都北上去了，就算有留下的也都是伤残的兵士。 还有的人在私底下传话，说不愿意和为了人族生存战斗过的同族人而战，宰相是弑帝夺权，是造反，他们应该打开城门，欢迎罗剑山元帅南下进京镇压。 各种各样的话语满天飞，人心惶惶，隐有乱象。 只是那大多都是地方官员和世家大族所想，他们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真正的老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每天吃饭、做工、睡觉。 安心得很。 因为他们知道，也许那只军队是来为了皇帝报仇的，也许会攻击阻挡他的每一座城池，但是，他不会伤害任何地方的平民。 因为那是属于人族的军队，他的存在从来都是为了守护天下，为了大义，为了守护人族的存续。 又怎么会伤害自己人呢？ 那里边都是谁家的儿子或女儿，都是谁的爱人，谁的亲人。 这支军队，凝聚了人族的心血。 他会北上抗魔，血战到底，但绝不会南下践踏自己的族民。 在万年的艰苦战斗中，人族的心从来都在一起，人族的血也从来都是为了人族而流。 ------------ 卷三 第二十章 浔阳之战（九） 公子，风采依旧 就在南下的人族军队即将走出苍雪山脉的范围，马蹄踏到依旧冷硬但不至严寒的平原上时，那也是马儿可以提速腾飞，直驱人族城池的地带。 整座大陆，整个天下都在看着这支军队的动向。 这时，他却突然拐了个弯，向着西南的方向跑去。 十天后，他竟是跑到了平州的城门口。这已经是人族最西北的一个大州了。 不算多荒凉，但…远离京都。 平州的官员并没有公然宣布效忠于宰相，所以他们大开城门，欢迎了这支人族的凯旋之师。 罗剑山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穿过平州，后过庆州，再抵玉州。 一路行来，全军处于快速移动的状态，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州县多做停留修整，唯一让他们的速度稍稍放缓的，便是当地来看望他们的百姓。 在大军开拔的路两边，到处都是来欢迎又欢送的热情百姓。 他们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便是，这是哪只队伍？他儿子是什么什么队伍，又啥时候能回来？ 对此，罗剑山统一给了回答，人族大胜，活着的人都会回来。 等到罗剑山回了自己的封地，便安心了一些。 至此，所有人都能猜到罗剑山的打算，他不再北上除魔，也不南下勤王，他回到自己的封地，打算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不过，最让人没想到的是，京都中的轩辕皇族虽然大多都被软禁起来，但是仍是有一位皇子逃出了皇宫乃至京都，他被人秘密护送，直到了扬州。 后来，人们才知道，是士族大家柳家安排的这件事。 柳家在东南方的地域非常有影响力，凭借着其书香世家在文坛的地位，获得了天下读书人的敬仰和崇敬。 东南各大州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气候温暖宜人，多有轩辕皇族的皇子皇孙在此得了封地，所以轩辕家对这里有着不小的掌控力。 在齐心宣布那些消息的时候，诸位王侯皇孙便集结商议，是否召集军队，前往京都手刃乱臣贼子。 其后，罗剑山南下，他们都很兴奋，因为谁都知道那只军队的强大，可后来军队改道，他们还以为是元帅有什么奇谋妙计。 可最后，罗剑山回了自己的封地后，他们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人耍了一样，心里愤懑不已。 最后，就在他们权衡利弊，是否要放弃目前的荣华富贵去和宰相你死我活时，柳家站了出来，并且推出了一位皇子。 这位皇子年纪不大，只有十岁，但是他的身份并不简单，因为他是上任皇帝最小的儿子。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也很简单。 柳家和众位皇族都推举小皇子做了新皇帝，仍是盛阳王朝，东南各州纷纷响应。 之后一个月，齐心称帝，是为离火王朝，定都洛阳。 再过十天，罗剑山称帝，是为清风王朝，定都长安。 至此，人族天下三分，三大王朝延续三千年至今。 … … 萧一风和小白此刻已是到了清风王朝的边关地带。 虽然很轻松就进了城中，但他们却发现城里的气氛很是压抑紧张。 而且稍稍和人打听一下消息便会知道，边关严闭十日，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能从这里出去。 那日离开浔阳后，萧白二人一路马不停蹄、极速北上，终于在开始赶路的第六天、易然入浔阳城的第七天，赶到了目的地。 此刻临近傍晚，虽然城中管理严格，气氛有些许紧张，但街上仍是有很多人在游荡。 因为长达千里的清风边关有一半都已经关闭，尤其是向东去盛阳的边关地带，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通行的大门。 所以有大量的商队和游人留在了边关地带的城里，各家旅店饭馆每日生意火爆。 边关闭门十日，他们都出不去，但总不能原路返回，因此大多人都是原地等待。 但也不能总是待在空荡荡的客房里不是，难道总去面对白色的墙壁和黑色的屋顶吗？ 所以很多人都跑到了街上，想着寻乐子、逛逛街。 萧一风站在路口，看着边关城门口上严加看守的边军将士，看着在那边一会儿一个巡逻队巡查的恐怖架势，心里暗自叹息。 出关这事儿，有点儿难啊。 边苦恼着这个难题边叹气的萧一风领着小白进了旁边的一处饭馆儿。 他站在门口处，四下寻摸了一下，便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用眼神向小白示意，让她自己去找张桌子点菜，等他回来。 一路风尘仆仆，饱饭都没吃几顿的黑裙小姑娘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急切心情，从萧一风手里接过银子，就跑向了一张干净阔大的餐桌。 今晚，她要“大开杀戒”，吃个痛快！ 萧一风握了握手中那被黑布缠绕起来的物体，心中仍有很大压力，他迈步走向角落的座位，坐在了一个汉子的对面。 汉子正低着头猛吃一碗臊子面，他的腮帮子一会儿鼓起来，一会儿凹下去，看样子也是饥肠辘辘之人。 “有事儿？”那汉子头也没抬，趁着嚼咽下一大口面的功夫问道。 “你是城西的赵三儿？”萧一风似乎很有目的。 “是我。”汉子仍旧吃面，瓮声瓮气道。 “听他们说，你很有本事？”萧一风略带笑意问道。 “还成，道上人都愿意称呼我一声三爷，因为我确实有些手段和路子，能做成不少事，不过那也得看你要办的是什么事情。”他吃完最后一口面，又提起小酒壶狠狠灌了一口，呲着牙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同时补充了一句，“还要看你有多少钱？” “我要出城。”萧一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正惬意饮酒的赵三儿听到这四个字，顿时睁大眼睛看着萧一风，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看清眼前的青衫少年郎，两人静静对视片刻，他摇了摇头，道，“不成，现在谁也出不去。” “我听说你是这城里最有本事的人，最可能安排人出去的，这事儿你也办不成？”萧一风依旧淡淡发问。 “办不成的。”赵三儿再次摇头，他似乎也很无奈，道，“我托关系打听的消息，闭关十日之内，谁也不能在城墙两边来回带人或者是运东西。谁乱搞，谁就会死。” 说完，他再次举起酒壶灌酒，不再看少年一眼。 萧一风轻点头，便起身离开。 他来到了饭馆另一处桌子上，小白则是已经开始大吃特吃，就谈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桌上就已经摆了七八个菜碟，且每个碟子里的东西已少了一半。 萧一风坐到她旁边，看着她啃完鸡腿，嘴角残留的痕迹，忍不住笑了笑。 他从竹筒里取出一双筷子，也开始吃饭。 出城的办法暂时还没找到，但饭总是要吃的。 没人注意到，喝完一壶酒的赵三儿悄悄离开了酒馆。 … … 在半个时辰后，吃好喝好的小白摸着肚子跟在萧一风后面离开了酒馆。他们再次汇入到街上的人群里。 在进入某条小巷里之前，他再次回身望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城门。 他心里很是忧愁。 出城的办法寻不到，他却又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甚至他应该越早离开越好。按理说易然他就在浔阳，为何这里却是直接闭关了？若是易然出了问题，真相已然暴露，那他为何能带东西入城？没被哨卡拦截搜查？ 萧一风摇了摇头，否定了易然出事的可能性，毕竟他见过易然身上那“剑”一般的气质，他知道他能撑住，哪怕他确实重伤在身。 但时间也确实紧迫，他觉得他似乎到最后只能去硬闯这城关。 但这都是罗家的边军，顾及到罗玉年的存在，他实是不想和这些人动手。 毕竟，刀剑无眼。 思虑着这些事情，他和小白一前一后走进了一条小巷，从这里可以直达他们定下的客栈。在客多店少的情况下，他们能找到一处休息的地方也很不容易。 走着走着，本是低着头盯着前面地面的萧一风突然抬头，看到前方阴影处站着两个人。 他脚步不停，却是仍看着那两个人。 因为那两个人毫不掩饰目光地在盯着他。 等到萧一风走近时，那两人也站到了路中央，显然是来拦住萧白二人的去路的。 萧一风回头，后面又围上来两人。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会儿，偏头问道，“赵三儿的人？” 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他刚要开口，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洒脱惬意、格外潇洒的声音， “听说……有人想要出城？这事儿可不好办呢！” 萧一风一下子便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他惊喜回头，便看到了那位公子的身影，还有那张面带笑容或者说“贱笑”的脸庞。 他忍不住笑起来，道，“罗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罗玉年晃着扇子走上前来，跟在他身边的自然还有小莺姐。 依旧英姿飒爽的莺姑娘笑着向萧白二人点头致意。 “这是我朋友，你们不用管了，都回吧。”罗玉年先是对那几人轻声吩咐。 萧一风早就发现，在罗玉年出现的时候，那几个本是围住他的人气质都变了，他很熟悉那股“味道”。 那些人走后，罗玉年立刻便和萧一风肩并肩地走向了另一处目的地，小白和莺姑娘跟在后面。 “那些人是虎鲨卫？”萧一风侧头轻声问道。 “是。”罗玉年没有半分犹豫便回答道。 ------------ 卷三 第二十一章 浔阳之战（十） 你手里的那个东西，它不会是…… 在罗玉年的盛情邀请下，当然萧一风也从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两人来到了罗玉年的住处。 这是罗公子单独包下的一处酒楼，不过楼里楼外有很多人。 很多虎鲨卫。 走到一处静谧、缭绕清香的房间，四人落座。 罗玉年笑看着黑裙小姑娘道，“哎呦，小白姑娘从见面到现在都没和我打声招呼，莫不是还在讨厌我？” “有钱公子哥还是这么有排场，看来你家还没被你败光呢？”小白哼了一声道。 “唉，你说，你这么一个肚子大，能撑船的女中豪杰，又何必和我这么个笨蛋多生气呢？你说是不是？”罗玉年坏笑着道。 “你在嘲讽我吃得多？”小白眉横目冷地看着罗玉年怒声问道，只不过仍像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嘶～～”罗玉年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就算是读书少的人了，可他压根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句回答。他更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白姑娘，从她出生之时到现在，就没有看过一本书，至少这一世是如此。 虽然她确实认些字，但那都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 罗玉年又和她斗了几句嘴，便笑着转向了萧一风，毕竟还得是萧兄和他情分更大一些。 就在他刚要开口说话时，砰砰砰，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罗玉年紧皱起眉头，不是因为他想和朋友谈话，被打扰之后感到恼怒，而是那阵敲门声很特殊，其节奏是虎鲨卫特有的用来传递紧急情况的信号。 “啧。”罗玉年发出了一声不满，同时对萧一风笑笑表示自己的歉意。 萧一风轻摇头示意无妨。 小莺看了罗玉年一眼，便默默去开门，从门外一个人的手中拿到了一个细长的小竹筒。 敲门人做完自己的事情便默默退去。 罗玉年接住小莺姐递过来的竹筒，看着那崭新的制作痕迹，没来由地，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萧一风一眼，两者目光对视，均是平静无波，看不出对方的情绪想法。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用拇指将竹筒打开，从中取出一张小纸条。 随着纸条的缓慢展开，罗玉年的眉毛不停地挑高，像是跷跷板一般，一端高一端低，直到再无法进一步挑起。 将内容看完后，他将目光从纸面上挪开，挪到了桌面某处。他的眼神也陷入了某种思索过程，心思沉重，想到了某些事情的他，似乎心情变得格外烦躁。 他看了小莺一眼，双指夹着便将纸条递了过去，同时看着她的反应。 今日脸上未抹一丝妆容的小莺显得很柔美，她快速地扫完纸条上的内容，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抬头看自家公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渐渐看到了他眼中的某种担忧，她刚刚感到困惑便又猛然惊醒。 她再次调转目光，看向了萧一风，以及他旁边的那被布带包裹住的东西，心中一沉。 虽然萧一风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具体写的是什么，但罗家十皇子在清风的边关，总不能是凑巧游山玩水吧？ 虽然这人玩心确实大。 他当然不会先开口，所以同样的时刻，他也看着另外两个人。 目光平淡。 … … 三人就这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不过却是谁也没少看。 因为事情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更因为他们并不想面对一个不太好的局面。 就这般看着看着，三人的表情似乎走了样子，竟慢慢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不过那不重要，因为三人已是先后地笑了起来，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似乎很有默契，三人同时止了笑声，但眼角仍有残留的笑意。 “这般看来，萧兄从未因我在罪城对萧兄的所作所为而记恨我啊。”罗玉年叹了口气，笑着道。 “你为我好嘛，虽然方式方法我很不喜欢，但没什么好怪你的。”萧一风坦然道。 “你的’走火入魔’的问题解决了没？”罗玉年关心道，眼神恳切。 “嗯。”萧一风想起了那对兄妹，不知他们今在何方，淡淡道，“我到了一处叫做归家城的地方，那里有只恶鬼，被我杀了。” 听着这话的罗玉年，略微琢磨了下道，“能用来抵消掉你身上那种可怕的魔意的鬼，看来足够罪大恶极了，其间定然很凶险。” “是，那算是我第二次真正地生死危机。”萧一风如实说道。 “那之后呢？”罗玉年似乎有意将谈话的气氛弄得轻松些，语气稍稍轻快，“萧兄怎么没到长安来找我？” “我若去了长安，怕不是要被你盛情款待一个月，到处跑到处逛，我目前可没那么多享乐的时间。”萧一风仍旧实话实讲，不怕罗玉年听到他的话会多想什么，他继续道，“我打算等去北边做完事，回家前一定去找你的。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 “也罢也罢，我是败家的颓废公子哥，你怕被我影响很正常。可是……”罗玉年用手指敲着桌子思考道，“萧兄既没有经过长安，又要求快，莫不是穿过了万仞山脉？” “是。”声音简短有力。 罗玉年听着这声回答，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他坐直身体，眼神也清澈认真了许多，慢慢问道，“那如此这般的行进方向，萧兄是不是也经过了一处叫作浔阳城的地方？” “是。”萧一风未有半分犹豫，平静回道。 这之后，房间又陷入短暂的平静之中，没人再说话。 “呼……”罗玉年伸手抓着头发，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说道，“萧兄就不能编个假话吗？你这么真诚，那让兄弟我怎么做啊？我很难的呀。” “我觉得……没必要如此，你我之间。”萧一风低头想了想回道。 罗玉年似乎认命般地点点头，他捻起桌面旁的那张小纸条，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眉眼暧昧问道，“萧兄知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消息？” 萧一风摇摇头，只道，“有些猜测。” 罗玉年挑了挑眉，见萧兄没了下文，他索性直接道，“萧兄既然过了浔阳城，那想必一定知道，剑仙易白的弟子就在那里，而纸条里给我的消息是，易然连斩十一名大剑客，杀得没有人再敢进那座迎客楼，威震浔阳，剑亮天下。” “不过……”罗玉年继续道，他看着萧一风的眼睛，隐有试探意味，“听说那个将易然打成重伤的人到浔阳了。” “应是如此。”萧一风点头道。 看着萧一风沉着冷静的样子，罗玉年可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快速地啧啧两声问道，“萧兄能不能再实诚点，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讲出来？如你所说，我们之间不必试探。” “不成。”萧一风看着被自己拒绝后有些“气急败坏”的罗玉年，忍不住发笑道，“罗公子问一句，我答一句。” “行行行！”眼看着就要站起来折腾的罗玉年又坐了回去，他深吸两口气，缓了缓神后将目光放到了萧一风身边，那露出桌面高度的被黑色布带包住的武器，问道，“这不是月光吧？” “不是。”萧一风诚实道。 罗玉年笑了笑，“最开始，我以为那是因为你身上的魔念恶意已经很难控制，刀上的气息更是浓郁四散，所以才用布带裹住遮掩一下，可你已没了这个问题，我也本该为你高兴的，可现在……” 罗玉年的表情似乎很遗憾，他再次发问，语气却是不急不缓，“我再问你，你手里的这把武器，它是不是一把剑？” “是。人皇玺。”萧一风依旧回答地简短有力，似乎他的话语内容是绝对真实的，让人无法反驳。 在听到萧一风的回答后，只过了那么几息，罗玉年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微偏过头，斜睨着某处桌角，一字一顿道，“人、皇、玺？” “萧兄就一定要这样？！”罗玉年不理解地问道，他的眼神愈发冷漠，“你若是编个谎话，哪怕我知道是假的，可我也可以装作那是真的？你何必非要与我说这个名字？你又可知我在这里是为何？” 萧一风笑了笑，平淡地看着罗玉年略显激动的情绪，他看了眼身侧的人皇玺，且道，“你是罗家十皇子，这把剑，罗家肯定想要。近日边关大闭，想必也是你在此主持的这件事。” “你明知这些，却还要说出人皇玺的名字，你想要主动与我为敌？”罗玉年站起来，似乎语带威胁地说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这座楼里有多少虎鲨卫？你以为你走的了？” “不用虎鲨卫。”萧一风好似古井无波地说道，“你若想留我，莺姑娘一人应该也足够了。”说着，他偏头对着英气灵秀的小莺点头微笑致意。 小莺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二人的对话，猜测着二人会将话题聊到哪个地步。她却是没想到萧一风突然点到了她，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甜甜一笑，以示友好。 笑容还未敛去，她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转头看向自家公子。她看着罗玉年一眨不眨、悲伤莫名的表情，心里明白自己好像犯了个“错”，尽管在她看来，这“错”她很无所谓。 不过她还是站了起来，向着自家公子微微欠身，且道，“公子，都怪小莺。” 毕竟，罗玉年好似处于将要崩溃的边缘，他的眉毛都快要抖动起来。 萧一风轻轻笑了笑，道，“罗公子演技一向厉害得很，说实话，很多时候我也不知你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分不出。”萧一风摇摇头，似乎在赞叹罗玉年的表演功夫，不过他又接着道，“但是，从你故意要和我建立敌对关系的那一刻到现在，我没有从莺姑娘身上感受到一点防备的气机。” “要知道，我虽然境界确实不高，但我的刀你们都见过，还算是快的，若罗公子真打算与我动手，莺姑娘作为你最亲密的贴身护卫，不可能没一点反应的。” 罗玉年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身体微软。 莺姑娘仍旧站在一旁，作低头认“错”状，罗玉年默默盯着桌面，一言不发，似乎有些挫败感。 萧一风静等片刻，对面幽幽传来一句话。 “我送你出城。” ------------ 卷三 第二十二章 浔阳之战（十一） 最后一人（章节名） 时间回到萧一风刚到边关，得知边关大闭，他还在四处寻找出城办法的时候，彼时远在浔阳城的易然已让来自三大王朝、各方势力的，十一把颇有名气的剑“折”在了迎客楼中。 至此，无人再敢进入那座楼中，去挑战这位闭关十余年的年轻剑道天才。 街上仍是空无一人。 时间过了正午，易然见还没有人上门，估摸了下情况，便唤来小二，打算让后厨给他做些吃食。 只是，几页菜单还没看完，便有人站到了他的对面。 他知道是谁来了。 那人身材偏胖一些，体态富贵，正皱着眉头紧盯着面前的这个固执的年轻人，见对方故意不看自己，他也不多生气。 他四下看了看，完全忽视地上躺着的那些剑客，走到柱子旁从木头堆里捞出一把长椅，悠然地拎着它，再回到易然对面，啪嗒一声放到了地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笑眯眯地对着一旁的小二道，“劳烦打壶热水，要快一点。” 小二看着这位进楼的客人，本以为他也是来对付这位白衣公子的，他怕被殃及池鱼，正要惶恐地往后厨去躲，却发现自己的腿脚根本迈不动路。 见新来的客人和自己要热水，小二一时不知怎么办，偏头看了看易然，见白衣公子仍是在浏览菜单，似乎没什么反对的意见。小二默默点头，艰难地迈步离去。 “你不该这个时候来的。”易然抬起头来，话语中甚至有“责怪”的意味。 “还能撑着呢？”古董店的胖老板幽幽说道，看似是在嘲讽，实则也有些愤怒的味道。 易然摇摇头，仍是道，“你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我不来？！”胖老板突然惊声尖叫，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拍住桌子，撑住壮硕的身体，大喊道，“你个臭小子，一个人担着这么大的事，面对着那么多敌人，不知道找人帮忙？” 他见易然只是看着自己，没什么反应，表情依旧平淡，他无奈地缓了口气，声调降低了些继续道，“我知道，剑仙大人要考验自己的弟子，要磨练你。所以这些天，你拒绝我们的帮助，一个人要守着这座楼这把剑，我由着你。可现在，我要是再不来，你还能撑得住？” “你要是在我眼底下出了事，我怎么和宗主交代，又怎么和剑仙大人交代？！” “你的伤你自己不清楚？你还能撑多久？”胖老板说着说着，音调又不自觉抬高。 “你不该这个时候来的，傅老。”易然又是重复道。 胖老板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刚要开口，小二却是端了一壶水出来，放到桌子上。 易然也选好了菜单，将纸张递还给小二。 得了菜名的小二又迅速跑回了后厨，他是不想在前堂多待的。 胖老板拿起了易然身前的那个酒杯，从中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他皱紧眉头看了眼易然，见对方微微笑着看自己，又想着对方同样尊称自己傅老，他一时便没发作，只是用劝说的语气说道，“这时候还喝酒，就不能顾及顾及你的伤？” 他摇摇头，用热水将酒杯冲洗干净，然后打开手中捏着的那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粒葡萄大小的黄色药丸，放入了那壶热水之中。 他默默地数了十个数，便在杯中倒了一杯水。 水仍是清澈透明的，只是已然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从水中向外散发。 易然笑容更加灿烂了些，他侧目看着胖老板，似乎再用带笑的眼神发问。 “这是我在这浔阳城中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伤药了，赶紧喝了。”胖老板被他的眼神盯着，感到有些怪异，连忙道。 易然收敛笑容，点点头，举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一杯热水下肚，易然顿觉腹部一阵温暖舒适，他不禁舒缓了一口气。只过了短短数息时刻，他便感觉体内的伤势在被某种能量修补。 他第一次露出很惊讶的表情，赞叹道，“此药，妙极！” 胖老板哼了一声，骄傲道，“那当然，这可是药王炼出来的丹药，价值千金，功效方面更是顶中顶的。” “为了搞到这粒丹药，我可是费了极大力气的。你留着这壶水，这几日把它喝完，伤势会好很多的。” 胖老板轻声道。 “多谢。”易然抬起头，诚挚说道，“不过，到此为止也就够了。” 胖老板本是笑容的脸色微微僵硬，他心道真是个执拗的孩子，但是他还是无奈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外面的强敌很多，你一个人很难突出去。就听我的，跟我走吧。” “天道宗不该插手这件事的，你们一向在处理人族大事时，在三王朝之间处于中立的态度，这次也应该如此才对。”易然摇头道。 “人皇玺这般涉及到人族和平走向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不管？”胖老板皱眉反问。 “那宗主怎么交代你的？”易然道。 “宗主他……他……”胖老板回想到宗主的命令，忽然愣住了，他疑惑地问道，“他说，要我保住你？” “没提人皇玺吧？”易然轻笑道。 胖老板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他不得不说道，“没有。” 但他仍是不甘心地说道，“可就算如此。你若是要保住人皇玺，那我不就自然而然也要如此吗？” “因为我师傅早就与宗主大人说过了，人皇玺，交给我来保。其他的，无须担心。”易然冷静道，“虽然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但这件事，梅花山庄应下了，那就应该我来做。” “所以，我很感激您的帮助，但是，还请您不要插手了。”易然诚恳道，眼神澄澈，像是宝剑的锋芒尽敛于鞘。 “你确定如此？”胖老板虽然心中已有了考量，但仍是忍不住问道。 “当然。”易然坚持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是我入庄时，师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们山庄的训诫。” “唉，你应该早与我说这些的。”胖老板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地说道。 易然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他隐隐觉得不妥，刚欲发问，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双手撑住桌子，看了眼泡药的水壶，心里暗惊，马上便又盯着胖老板怒问道，“你给我下药？！” 胖老板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手段确实有些下流，不过管用不是，况且我是怕带你走时，你不太……听话，所以用了这么一招，也是为你好。” “你闭关太久，不经人世，我这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你要和人打交道，又是剑客的身份，总要了解了解江湖是怎么个路数不是？” “解药？！”易然晃着身子站起身，有些站不稳脚跟，却是硬按住桌子站立，他十分强硬地伸出了手掌讨要解药。 他十分后悔同时责问自己，因为他思考了许多，却还是有疏漏，让事情的发展变得不受掌控。 这与他被人阻击、打伤，然后不得不带着人皇玺向西逃跑不同。 是他轻信于人了。 这与他信任萧一风又是不同。 “唉。药效早已经发作，你若是早些与我讲你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也许我就会换一颗丹药给你吃了。但现在，你得跟我走了，不然，你这个状态，我觉得很危险。”胖老板微带歉意说道。 “解、药！”易然再次伸出手掌，身体更加摇晃。他的左手使劲按住桌面，才让身体稳定下来，但是桌面上早就已经出现道道裂痕。 “你还要留下？！”胖老板不解道。 “当然。”易然不想再与这个人多纠缠，他深知对方在谈判和商讨事情方面有多能言善辩，于是他多解释了一句，“我来这里是来磨剑的，不是来送死的。” 胖老板没再发问，他只是细细看了看易然的表情，发现他虽然身体摇晃不停，但眼神中仍有一丝清明。 按理说正常的七境修士服下这种蒙汗药，早就该倒下才对。他一时有些疑惑哪里出了问题。不过看到易然此刻仍是坚持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他们这一类追求修为境界之人，虽然知道他们怎么想，但却是理解不了他们的判断和想法。 胖老板再次无奈摇头，他伸手入怀中，掏出了另一个盒子，打开后从中拿出了一粒小药丸，可以看到，盒子中还有另外几粒药丸。 易然接过药丸，快速服下。 摇晃的身躯慢慢稳定下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胖老板，最后只是叹道，“还是谢过您的这番心思了。” 胖老板同样心有无奈，他摆摆手，刚要说话，却被易然的话打断。 “不过，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易然轻轻笑道，“还记得您入座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您不该这时候来的。” “你仍是觉得我多此一举？”胖老板洒然笑道，尽管没能带走易然，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失败，毕竟对方是人族年轻一代最顶尖的天才人物，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不，您来救我，我当然感激。只是，您来的时间不太对。”易然侧目笑道，不过他仍是双手撑在桌子上。 “再过不久，没准就是过一会儿的事，那些人也许都会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说实话。” “什么实话？”胖老板被易然淡淡的话语勾起了好奇心。 “人皇玺不在我手上了。”易然这般说道。 “不在你手上？！”胖老板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有些愕然，最后反应过来后竟是笑了起来，大笑不止。 “这么多人来到这浔阳城，热热闹闹地都是为了那把剑，可现在，剑不在这儿？”胖老板嘿嘿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好玩，又要开始大笑。 “可是，”易然也是嘴角翘起，笑意不浓但肉眼可见道，“您是最后一个见过我的人。” 胖老板的笑意戛然而止，接着变得惊恐莫名。 ------------ 卷三 第二十三章 浔阳之战（十二） 为什么喜欢（章节名） “我是……最后一个……见过你的？” 胖老板轻声嘟囔着这句话，他的笑容便也僵在脸上，过了两秒，他脸上的肌肉再次抽动，好似要开始大笑。 亦或者是哭。 他猛眨了两下眼，挤掉了他眼中的酸涩，他愁声道，“我就知道，我就是一做生意的人，这种事就不该我来管。管来管去谁也管不了，连自己还要搭进去。” “这下好了，他们若是从你这里寻不到剑，怕不是也会来找我？” 易然看着这位气态稳重，总是带着隐隐华贵气质的胖老板露出了自己本我的一面，微微一笑，轻声道，“您放心，我会与他们说的。不会让他们误会您的。” 胖老板没说话，他闭上眼睛脖子微微晃了晃，过了片刻便低声道，“既如此，那你小心就是。” 言罢，他起身便离开。 易然的手离开桌子，抱拳为礼，鞠躬送别。 毕竟是来救自己的，这份心意肯定要领下。 … … 送走了朋友，要迎接的却是敌人。 易然轻笑两声，白衣飘飘的俊朗脸庞显得格外清尘脱俗，他刚要坐下，却又是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又去按住桌子，只是先前多次受力的木桌，其内部结构早已是破裂不已，轻轻一碰便散落一地。 易然的身子眼看着就要前倾而倒。 身后传来当啷啷的声音。 晕眩的易然瞬间清醒，他迅疾转身，目光如电，看着声音传来处，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此刻四肢趴伏在柜台上，极力保持着某种平衡，手里还拿着个算盘，想来方才它应是正要从柜台边上掉下去，被快速接住了。 那两大册账本也被扭得七扯八歪。 那人似乎急着从后面冲过来，却被易然及时发现，所以感到十分尴尬，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人四目相对，场面似乎更尴尬了。 易然愣了愣，他眨了两下眼，还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何来此。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粉衣云裳的燕霞语姿势很是不雅地趴在柜台上，见易然看着自己，还很自然地在对自己问话，她的心情不免有些崩溃，脸上的表情竟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易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花容失色”的燕霞语用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声音叫道，“你怎么还看我啊？！” “啊？！” 燕霞语的表情更加“难看”，可美女到底是美女，哪怕是愁云满面，眼中带泪，也依然赏心悦目。 “啊什么？！你师傅没教过你吗？非礼勿视啊！难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看嘛？！”燕霞语彻底忍不住了。 易然又盯着她看了几秒，才默默转了过去。 后面传来碰碰的声音，燕霞语正将手里的算盘狠狠地拍在了柜台上，同时有双脚落地的声音。 又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了声响，易然偏头问道，“还没好？” 无人回答。 易然转过身来，便见到姑娘靠在柜台边上，双手抱胸，神色不善地看着他。 “你到底来做什么？”易然再次问道，似乎仍显得十分困惑。 燕霞语更委屈了，她撅着嘴，声音柔弱地问道，“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很难看？” 易然轻出口气，抿嘴微微摇着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你觉得这点高度能摔到我？”燕霞语愣了愣，不知所以地反问道。 “我说你脑子没事吧？”易然从容不迫地又问了一遍。 听到这话后，燕霞语嘴巴微张愣在原地，她眨么两下眼睛，接着眼睛急剧瞪大，她一路小跑到易然面前，伸出食指，一脸怒容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衣剑客，哪怕此刻的他依然很帅，但她依旧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说我什么？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易然当然有胆子说，但他绝不会再说，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好像要暴走了。 他看着对方伸出的那根手指，葱玉若脂，纤长柔弱，他慢慢道，“所以，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觉得你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了，从各方面的角度来看。” 燕霞语静静看了会儿易然白皙的面容，心里偷偷地赞叹一声，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她偏过头想了想，然后扭转过来，表情却早已是柔情似水的妩媚，“那你有没有从我的角度想呢？我指的是……” 因着一些心思，燕霞语没有说完。 易然眉头微皱，他眨眨眼，且道，“你被你师傅逼迫着来试探我的情况，试探之后被我放走。同时我给了你一个信息，我有…不…是我会大光明诀，这一点足以让你活命，如果你那边的真正的话事人有脑子的话。” “易然还真是会为人家考虑呢。”燕霞语似乎感动起来，她的眸子愈发迷离，要化成水一般。 “所以你该珍惜我的善意。”易然道。 “对啊对啊，我就是知道你对我的好，所以特地回来报答你来了。”燕霞语小鸡啄米般快速点头，她似乎很开心，接着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她第一次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我偷听到了韩吻蝮和我师傅的对话，他们马上就要出来对付你了。” “韩吻蝮追我追到了这里？”易然听到那条毒蛇也在此的消息，心中不觉惊讶，只是摇头笑了笑。 “而且，我还听到他们说，把你打伤的那个人，也要到浔阳城了。”说这话时，燕霞语的表情愈发变得担忧。 易然沉默下来，接着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女子那般忧愁的面容，虽不知为何对方会如此，但他能感受到那份真诚，因为他的剑就很真。 “所以，你是来提醒我的。”他笑着问道。 “哎呀。”燕霞语看着男子仍旧微笑淡定，她却是忍耐不住了，急急说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呀？！把你打伤的那人都要到了，再加上外面那么多坏人，他们都对你虎视眈眈，要是一齐对付你，你可怎么办啊？！” “要不我们赶快跑吧？！”燕霞语瞪大眼睛焦急说道，眼里全是对易然同意之语的期待。 “我们？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为何非要掺和进来？”易然摇头，十分果断地拒绝道。 燕霞语歪歪头，觉得这人怎么突然这么笨，还有点死脑筋似的，她撒娇央求道，“哎呀，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有人愿意帮你你还不乐意吗？” “也许吧。”易然侧目看了看胖老板坐过的位置，淡淡道，“方才那人不就被我劝走了？” “你的藏身功夫不错，我们二人谈话时竟然都没发觉，不过，正如此，你也应该记得当时我说的那句话。现在，你是见过我的最后一个人了。”易然默默道。 燕霞语想象了下若是人皇玺的火烧到自己身上的那种情况，天下有名的势力都会追杀她，到那时，她一个六境的小修士，只怕是天涯海角，在劫难逃了。念及此，吓得她微微缩紧脖子，一脸的害怕不安。 不过，转瞬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易然，便嘴角翘起，笑得像花一样，姹紫嫣红，好似刚才的紧张情绪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你以为我会怕吗？” 易然身子前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她隐藏在里面的小心思。与方才的所有话相比，这句问话反而不太真。 自从燕霞语小跑过来后，他俩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此刻易然主动前靠，距离更是被大大缩小。 燕霞语被易然明亮的眼神盯着，虽然有些紧张，甚至她想要偷偷地咽口水，但是她还是勇敢大胆地瞪了回去。 易然笑了笑，只是道，“放心，你现在就走，没人会知道你来过这里的。” 燕霞语再次撅起嘴唇，不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易然。 易然无奈道，“虽然我已问过多次，但你从来没给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燕霞语微低头，似乎又感到有些委屈，但若是你从下往上去仔细看她的表情，你便会有一种感觉，她是在害羞。 可惜易然比她个子高些。 “就……就是……”燕霞语忽地说不出话来。 声音太小，易然下意识靠得更近了。 “就……就喜欢你呗！”燕霞语心一横，大声地喊了出来。 只是她喊的同时，把头也抬了起来，却没想到易然已经靠得那么近了。 双方离得如此之近，甚至可将对方脸上的毛孔一一看清。 二人都愣在那里，连呼吸也慢了下来。 易然率先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粉纱轻衣的燕霞语，看她今日仍旧精致的妆容，妩媚多姿。可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并非只是他看到的这个样子，她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你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易然似乎有所不解地问道。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啊？！喜欢就是喜欢喽！”燕霞语也从神色恍惚的状态中回来，恢复了自信的神采。 易然似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还不是因为你拿剑的样子太帅！”她小声嘀咕道。 “因为我拿剑的样子太帅？”他反问道。 燕霞语惊愕抬头，她捂着胸口似乎害怕那里有什么东西被人发现。其实只是她以为那是自己心里的声音，可她没想到自己是说出来了的。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脸“花痴”状，道，“对对对，还不是因为你太帅，拿剑的样子更帅，很符合姐姐的胃口。” 易然无视了她抛媚眼的举动，那些动作在他看来更像是燕霞语对自己想法的掩饰，可他的心里却也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因为他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师娘与他说过的一些话。 他抬起头来，看着女子的脸色在他的久看之下似乎慢慢红润起来，他刚要开口，脑中却是眩晕袭来，像洪水一般，顷刻间，他便失去了意识。 本来心思已经乱得不行的燕霞语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只知道，易然一直在看她，虽然她也在回看过去，但她从来没在哪个男人面前这般慌乱过。 正慌乱间，那副高大的身躯便向自己压了下来，她以为易然要拥抱自己，还想着“这男人看着老实，还不是话没说几句就要动手动脚，果然男人都一个样子。”不过她倒没觉得易然同过往她见过的那些男人一样，看她的眼神都是下流的。 她也不讨厌这样，反而隐隐期待。 只是，当对方将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并且手也没有触碰自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不对。 她慌忙地拍打易然的肩膀，却无人回应。 她连忙将易然放倒在地上，又查看了下他的情况，却发现好像…他只是…睡着了？ ------------ 卷三 第二十四章 浔阳之战（十三） 剑者如何（章节名） 易然的意识先醒了过来，他听到了很多声音，风声、鸟声、话语声、脚步声……都是很焦躁的声音，他觉得甚是喧嚣。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副面容，清丽娟秀，干净透彻，但眉眼间仍有些残留的倦意。 易然觉得自己似乎枕在了一朵云彩上，柔软香浓，他感到很舒服，但他下一秒还是立刻起身了。 因为那是燕霞语的大腿，而此刻她正跪坐在地上，微笑地看着醒转过来的白衣公子。 易然双手撑地，回头看着跪坐的燕霞语，刚要开口，只是一个低声的“为”字出口，他便停了下来。 燕霞语知道他要说什么，见对方是这种反应，她也抿着嘴唇轻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睡了多久？”易然问道。 “半个时辰。”她自然答道，同时说道，“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把我吓坏了，是蒙汗药的缘故吗？” “想来是。我本来和我那位朋友要了解药，但它生效的太慢了。”易然偏头想了想，进一步说道，“之前我用青莲诀中的碧水咒锁住了蒙汗药的晕眩效果，只是，将我打伤的那个人，他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一丝气机，那蒙汗药中好似有些成分与那气机有相辅相成的效果，那眩晕感觉成倍增强，冲破了我碧水咒的封锁，我一时失去了意识。” “那你怎么醒的？”燕霞语蹙眉道。 “对啊，我是怎么醒的？我晕的时间有些太短了。”说这话时，易然盯着燕霞语的眼睛，似乎隐有别意。 “我不知道啊。”燕霞语下意识委屈地摇头，“你不相信我说的吗？我要是有办法救你，我肯定承认的啊！我还会和你邀功的。” 易然无奈，只好点点头，表示默认这种说法。 易然隔着酒楼的门窗再次感受到了外面的气机和探视目光，不过这次，他们离得并不算远了，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感受到仍有一抹晕眩感，他轻出口气，问道，“他们都来了？” “是，早就来了。我本来想带着你跑的，但没来得及，就被他们围起来了。”燕霞语仍是跪坐于地，抬头看着易然说道。 “你是怎么做到能让他们不进来的？”易然好奇道。 “嘿嘿。”燕霞语这下真的露出一副邀功的模样，她开心地笑道，“他们叫了两次门，说是人多，楼里进不下，希望你能出去与他们会面。我就让小二出去和他们说，决战在即，你需要焚香沐浴，收敛剑气。这是剑仙的规矩，希望他们能等上一等。” “他们便等了？”易然望着外边道，他已看到许多身影。 “等了呀。”燕霞语嘻嘻笑道似乎很是开心，可转眼间，她的情绪又变成了愁云清冷的模样，她担忧道，“可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他们还在外面，而且那个打伤你的人也要来了，他是不是很厉害？” “无妨。若我与他同境，可以一战。”易然的表情仍旧云淡风轻，他转身对着女子，看着卸去妆容的她，心里微微异样，只是面上不显，淡淡道，“先起来。” 燕霞语点点头，只是却没动作，接着她撅起嘴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腿麻了，我站不起来。” 很明显的撒娇意味。 易然慢慢靠近，伸出了手臂，手掌宽厚有力，手指却纤长如玉。 燕霞语露出“得逞”的娇笑，嘴角翘到天上一般，她被拉起后，暧昧地盯着易然的脸一眨不眨，还不时地斜着头微微轻晃。 易然故意与她的目光错了过去，看向门外，“你该走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该走了，你做的够多了。” 燕霞语没搭这个话茬，只是轻声道，“你还晕不晕？” “应是没事，我觉得……”易然带着猜测意味说道，“也许是大光明诀救了我。让本该昏迷几个时辰的我，半个时辰便醒了。” 燕霞语拍了个巴掌，轻轻跳起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呼道，“是呢！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的脸，那个时候你好像就有点在发光似的。我以为……” 她又变得娇羞起来，扭捏道，“……我以为那是因为看你时我的眼里有光，所以你才发光的。” 听着姑娘这般似表白似玩笑的话语，易然觉得她性格转变的实在有些快，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她差别甚大，他装作听不懂那些话，继续道，“大光明诀本就有净化万物，明耀世界的力量。祛除一些药力，想来不算难事。” 易然收拾了下身体衣着，拿起千雪剑，他转头道，“真不走？” “不想走。”燕霞语摇头道。 易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千雪，他轻声笑了笑，便道，“那你要随我出去，可想好了这意味着什么？你的师门也在外面吧。” “嗯。想好了想好了。”好似生怕对方反悔，燕霞语跑去角落里拿起了那把被布带裹起来的“人皇玺”，又小跑到易然身边，和他并肩站立，接着刻意往后撤了一小步。 她不时用眼神瞟向身侧，心里开心不已，她似乎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让这个男人沉沦在自己的温柔中，她这般想到。 于是再次得意地笑起来。 … … 在易、燕二人往外走时，两人仍在聊着天。 “小二呢？他替我们传话后去了哪里？”易然在跨出门的那一刻，停下来问道。 “我叫他和厨师躲好，等一切结束再走。我嘱咐好他了，不会乱跑的。”燕霞语认真地对着易然确认道。 “那便好。”易然点头示意知晓，“我占住这座楼后，就他们两个没及时跑掉，整座迎客楼都被围了起来。我手里没有人皇玺这件事，最后我肯定是要公布的。不过想来，以他们的身份，也不会被多怀疑什么的。” 说完，他便抬步跨过了门槛。 “你什么时候卸得妆？”易然转头问道，脚步未停。 “怎么样，神奇吧？我使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妆品，到了一定时间后，它就会自动消失的，不用我再花时间去卸妆了。”燕霞语欢快道，接着她又悄声道，“那你觉得我是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呢？” “都很好。”易然默默道。 燕霞语抿嘴低头笑了笑，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快跑到易然身前堵住了他，急急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在你昏倒的时候，没好好照顾你，还偷偷跑去卸妆了吧？！我若解释不好，你会怎么想我？！” “我没想到这一层。”易然摇头诚实道，见燕霞语仍旧有些固执地看着自己，他复又解释道，“我只是见你素颜时很美丽，随口问一句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强敌环视，我本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只是我怕你紧张，才和你聊几句的。不要多想。”易然反复劝道。 “知道了。”燕霞语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默默让开道路，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小女生了，就在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里，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自己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认识到的自己。 到了街上，将近百十号人沉默地立在那里，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都在看着他们二人。 燕霞语没来由地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看向易然，同时要和他靠的更近。 易然却先一步离开，同时留下一句话，“别再往前了。” 听起来像是命令，不过她懂他是什么意思，所以她站在原地不动了。 易然身躯挺拔若松，白衣一尘不染，衣带紧束，腰间挂着千雪。他脚步沉稳，慢慢站定，向着所有人抱拳拱手道，“梅花山庄，易然，承蒙各位抬爱，不远千里、不辞辛苦地来这浔阳城，来看我……一看。” 迎客楼外的街道还算宽阔，但此刻也是站满了人，听了酒楼小二的传话，他们都已经等了许久，此刻见正主出来，心里都有些异动。他们虽未开口说话，却是已经神态各异。 “呵呵。易小先生这般不世出的天才人物，剑仙大人唯一的弟子，我们自然都是十分好奇的，今日得见真容，也算不枉此行。” 易然偏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边，那里有位锦衣公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意态轻松，说着话时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是很柔和。 不过若是看到他身后那群虎视眈眈、偶尔目露精光的虎鲨卫，你或许会对这位公子的柔和有另一种理解。 “阁下是？”易然礼貌点头道。 “清风，罗宇文。”锦衣公子仍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他同样点头微笑回道，“不知易小先生焚香沐浴的这段时间，休息得可还好？” 这话已经有了些试探意味，不知是想问易然此刻的实力还有多少，还是他的伤的情况。 易然静静看着他，刚要开口，却被罗宇文的大笑声打断。 “哈哈，小先生别怪我说话直白，也许咱们应该多聊上几句的，但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况且大家来这的目的，彼此都是清楚明了的。”他转头看着其他前来围困易然的人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停下来，他抬手指向身后，那里有十几把品阶极好的宝剑钉在墙上，他努着嘴道，“那些东西还在那里呢，我们在这里装样子也没啥意思，大家说是不是？” 没人出声回应，锦衣公子却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他看着易然，等着他开口。 听完他的这段话，易然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你说得对，是我不纯粹了，多谢。” 言罢，他竟然微微弯腰以作感谢。 锦衣公子这时却有些愣住了，他开口的目的是为了给事情的进展加个速罢了，却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言，竟然得了易然的一个鞠躬，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道，“易小先生客气，您这样也是为了给我们这些人留个面子不是？毕竟我们这么多人，围住你一个，其实很欺负人了。” 他摇头晃脑地说完了这段话，最后他瞥了一眼易然的反应，却看到他的目光似乎与刚出楼时不太一样了。他心里猛地一惊，对方那般谢自己，难道自己的话真的帮了他什么？ 易然仍旧站在那里，自站定后从未动过一下，不过他的目光很平静，很淡然。 他的气场更是发生变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剑气自他体内跑出，但是他立在那里，就会让人想到剑，想到剑的模样、剑的触感、剑的锋利，就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像是一把剑，甚至就是一把剑。 在燕霞语眼中，也对此刻的易然有个大概感觉，这感觉让她心情为之颤动。此刻的白衣剑客在她看来，格外地出尘，格外地……帅。 ------------ 卷三 第二十五章 浔阳之战（十四） 送剑者何人（章节名） 一阵清风拂过众人脸庞，他们却并不感到轻柔，反而冷峻甚至刺痛。 那风不是风，是剑气的余波。 易然方才确有感悟，于是身体无端地发出了一些剑气。 他站在那里，白衣飘飘，他的眼睛看着众人，却又古井无波般无比淡漠，他一动不动，却仿佛是孕育着惊雷的山云。 一位墨蓝色衣着的男子走上前，弯腰拜道，“幽家重魂，见过易小先生。” 说完后，便自顾自退了回去，仿佛是觉得自己是一位小角色，不值得易然与他多费口舌一般。 易然见状，看了对方一眼，以及他身后的那些人，知道对方不仅代表幽家，还代表了离火王朝的态度。当然他不在乎对方有多少人，但是他还是默默点了下头，因为重魂不废话。 然后他便转头看向了右手边的人，盛阳王朝大内总管韩吻蝮。易然嘴角扯起笑了笑，似是冷笑，似是无谓。他刚要开口，便看到他身后有个穿着华美的妇人，一脸嫉恨表情地看着他这边，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那表情不像是在看自己，倒像是…… 他这才知道，对方应是燕霞语的师派掌门。回过头去，他却是愣住了，此刻，燕霞语一脸挑衅的表情看着对方，似乎对于自己的“叛逃”行为丝毫不在乎，甚至因为对方的愤怒而愈发快活。 易然觉得，如果场间不是有这么多人，燕霞语只怕要哈哈大笑出来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转回来却是对着韩吻蝮道，“韩总管追了我上万里的距离，实在辛苦。” 韩吻蝮披着个宽大的披风，他张开嘴没有说话，却是先尖声笑了笑，笑声停下，他轻细的声音响起，“小剑仙真是好本事，老奴这辈子捉了这么多人，您是第一个让我追了这么久，又这么远的人。老奴确实很累。” 说着，他低下头，似乎很是谦卑。 易然微微一笑，他没有再与韩吻蝮说话，而是转向众人，道，“我知道，你们不为我来，为的是人皇玺。” 那三个字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或多或少地变了一变，场间气氛似乎也隐隐活跃起来，众人等着易然的下文。 易然转身回走，来到燕霞语面前，伸手后轻声道，“东西给我。” 燕霞语眨眨眼，撅着嘴巴，一脸不懂的疑惑表情问道，“什么东西呀？” 易然有些无奈，这女孩儿有些时候实在太爱玩了，他轻声道，“你怀里抱着的，人皇玺。” “什么啊？”燕霞语一脸无辜模样，“我怀里没东西啊。”说着，她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 易然已经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开始变得奇怪，他轻轻移步，挡住了燕霞语与众人之间的视线。 他认真严肃道，“这时候就别闹了，快给我吧！” “那……”燕霞语低眉考虑了会儿，笑意嫣然道，“给你吧！”说着双手捧起那被布带包起的“人皇玺”递了过来。 易然单手接过，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对方，他本以为还要熬上一会儿，却没想到这丫头又很轻易地将东西给了他，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笑了笑，同时点了下头。 见易然转身后又与众人对上的情形，燕霞语却还在回味方才的微笑点头，书中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如此吧。 她的想法倒也简单，若是别的时候，她说不得要和易然再逗上一会儿，好好“享受享受”，但现在这么多人在场，她不能让易然丢了面子。 看到易然手中的那被白色布带包起来的长条状物体，众人脚步隐有骚动，但很快又沉寂下来。 场间势力隐隐分成三方，以宗门在三王朝的地界范围做了划分。多有修行门派派遣了宗门代表，来充当三王朝的打手，以示忠心。 易然把那个东西抬了起来，平举到他的身前，他看到了众人脸上变幻的表情和各色的眼神。 他看着所有人，语意淡漠，冷冷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这把剑而来，但很遗憾的是，我要通知你们，剑，已经不在我这了。” 言罢，他手中一握，灵力震荡之下，那白色布带瞬间被激出几处破洞，有棕色粉末从中缓缓流出。 易然右手一挥，便将布带甩了出去。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白色布带瞬间四分五裂，飘舞着落地，其中包裹的东西也显露出来。不过早已是失去了它原有的形状，变成了齑粉，甩在空中，成了尘雾。 这棕色的粉末显然不是人皇玺，人皇玺也不会被易然一捏就烂。 众人还未从易然的话中反应过来，便看到了一团棕雾。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心跳加速，同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又生发出更多的疑问。 人皇玺已经不在易然的手中了？！ 那个东西一直是障眼法？！ 可人皇玺又去了哪里？！ 被人捷足先登？！ 还是被易然藏起来了？！ 众人激动起来，话语声音微微凌乱，哪怕是站位颇为靠前的、看起来是来自强势宗门的那些人，一时之间也是消化不了这个信息。 三王朝的几个话事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流了下眼神，却是罗宇文先站出来开口，声色早没了先前的任意风流，他带着强烈的怀疑语气问道，“易小先生是说，人皇玺不在你的身边了？” “是。”易然从容回道。 场间众人的反应他一一尽收眼底，很多都在意料之中，不过有几个人的气态神色之沉稳，让他也格外注意。 罗宇文仔细分辨易然话语中的真假，他的脸色渐渐难看。 “那它去了哪里？！”有群情激愤者怒声吼道。也是，他们不远万里来到此间，除了应王朝的命令，同样也有目睹人族圣器真容的心思，可他们付出了许多辛苦，等待许久，最后被告知他们找错人了？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易然有问必答，他笑着将音调提高，从而回应人群中的某个人，“这我就不能说了。” 人群再度骚乱，甚至有人开始往前微微挪动步子。 易然瞧着众人的神色间多有愠怒，他知晓自己若是再刺激他们，说不得要被群殴了，虽然，他本来就是在此一对……一大群。 “东西交给了我的一个朋友，此刻想必已是快到我梅花山庄了。”易然笑吟吟道，“当然，你们莫要问我这位朋友是谁，也不要问我是在何时何地将剑交与了他。这些，我定是不会说的。” 听着这些话的罗宇文，目光渐渐幽沉，他的眼底似乎也遮上了一片阴翳，他轻吸口气，声音如方才一般沉稳圆润，“都说易小先生是不世出的天才剑修，最近十年都在闭关修炼，未曾入世，没想到在俗世中竟然还有朋友？莫不是刚才那个……” “不是他。”易然果断地摇头拒绝道，“那个身材胖一些的男人，他的身份……你们稍微查一查就知道。他确实是来保我的，不过我拒绝了。” “你们也知道，人皇玺这种品阶的神器，没有任何的储物空间可以吸取存放，他与我谈完话，从楼里走的时候，身上可没背着一把剑。” 众人本来听着易然如此解释，都已觉得那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一方势力的人，嫌疑确实不大。虽然他不知怎么钻进了这两条街道的禁区，又是怎么逃掉了追踪探视。但，他毫不掩饰大摇大摆走出去的时候，手上确实没剑。 可接着易然话锋一转，又道，“也说不得他是将剑藏在了自己的衣服里，虽然一把剑是很长的，但他的身躯也有些高大，衣服同样宽大。” 众人已是迷惑，开始晕晕然。 罗宇文微微眯眼，盯着易然的脸色看个不停，他不知道对方这般似是“胡言乱语”的话，到底是有何目的？明明上一句是在为那个人解释，下一句却又往对方身上扣了一锅。 易然仍旧是在“表演”一般自顾自说道，他向两侧伸展双臂，晃了晃空荡荡的衣袖，同时又指着身后浅粉纱裙的燕霞语道，“你们再看我们二人，身长体轻，荡一荡衣袖便是’两袖清风’，自然没地方藏东西。” 燕霞语不知道易然在说些什么，但也是似模似样地摆弄了下身姿，示意自己的身材确实窈窕完美。 “咳咳。”韩吻蝮轻咳两声，迈步而出，引得易然的目光注视后，他随即说道，“易小先生这般乱说一气，莫不是在……拖延时间。”他的眉头微皱，一双暗含幽芒的双眸直视着易然，显然心情很不好，也不再摆出那副奴才样。 易然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收敛神色，又叹气无奈道，“虽然说，我已经在这里与诸位待了好些天，争取的时间很多，我那位朋友此刻没准也已经过了清风的边关，入了盛阳境内，但我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一听这话，所有人是再也站不住脚了，场间也真的乱了起来。 出了清风边境，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围堵几近失败，此后再追上对方的可能变得极小，更何况…… 进入盛阳王朝，再走两天路，那就离着天雷山不远了。 离剑仙易白，也不远了。 ------------ 卷三 第二十六章 浔阳之战（十五） 武夫（章节名） 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没人会喜欢这种感觉的，但此刻看着易然，多有门派弟子如是想。 罗宇文脸上阴晴不定，不复泰然自若的神情。其后的虎鲨卫沉默如石像般，似乎只是默默的等待着主上的命令，没有自己的所思所想。 盛阳皇室的大内总管倒是面不改色，不过本来他的脸上也只能有凄冷的惨白色，哪怕是大动肝火，气血上涌，也未必会变得红润光泽。他头微微低垂，双手笼袖，肩膀微微向里，缩在披肩之下，仿佛并不打算再多言语。不知是没有办法，还是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一侧的孙艳情，倒是仍在瞪着燕霞语，似乎对于这位门内弟子的“叛逃”，十分气愤。她眉挑目凶，虽然没说话，但一直在用眼神威胁对方，示意她快快投降认错。 燕霞语自是不屑一顾，此刻懒得搭理她了。 自开始便少有言语动作的蓝衣男子，幽家重魂此刻越众而出，他抱拳一礼，见易然看向了自己，才朗声道，“既如此，人皇玺已不在您手中，我们也不想再多叨扰，那还是请易小先生将朋友的名字告知我们，我们便都会就此离去了。不再耽误您的行程。” 易然轻轻一笑，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若是不说，你们就不走了？” 幽魂仍是弯腰抱拳行礼道，“那自然……不能走！” “咱们都不能走？”易然神色淡淡道。 幽魂不说话，只是腰肢更弯了些，头也更低了些。 易然神态彻底归于平静，没了先前那股子“满嘴废话”的劲头，他的声音冷冽如初春融冰后的山间清泉，慢慢言道，“我承认，我受了很重的伤。你们人又很多，此刻的我……很难敌得过。” “不过我也知道，因着我师傅的原因，你们未必真的敢弄死我。但把我抓住，严刑拷打一番，你们这些人还是做得出的。” “可在那之前，你们要先问过我的剑才是。”易然冷声喝道，“你们当真以为，真的吃定我了？！” 一股“剑”的锋锐之气自他身上勃然而发，斩金裂土的气势震慑众人。 重魂缓缓抬起头，他的脸生得很普通，就是那种放在人群里很难辨别出的感觉，五官也无甚记忆点，但是，作为近些年来，幽家家主最为宠信的得力手下，哪怕他是对上剑仙唯一的传人，他亦是没有多少畏惧心理。。 作为非幽姓的幽家仆从，他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甚至可以成为幽家代表，有幽家的长老陪从，又进而作为离火王朝的代表，统领一方修行门派的弟子在此做事，他的心志、手段、修为，无一不是上选。 所以，在他听到易然坚定的拒绝声后，他便直起身。看着易然冷峻的面容，心里想着这才是真正的剑修气概，他亦是对此有些艳羡之意。 不过这心思只持续了一瞬。 他默默和易然对视了一会儿，不需要多动心思，甚至凭着自己的做事本能，便轻移目光，落到了易然身后的粉裙衫姑娘——燕霞语身上。 重魂轻笑着点头致意。 燕霞语发现自己冷不丁地被那个蓝衣人盯上了，心里竟还有些发毛的感觉。她还未做出回应，便有个高大身影挡住了自己。 易然在一瞬间迈步到燕霞语身前，隔绝了两人的视线，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漠，他轻启薄唇，低声道，“我说过，你要先问过我的剑。” 重魂微微一笑，不多言语，默默退回身后众人里。 幽家两个家老并列他左右。 易然有些愤怒，这是他进浔阳城后，为数不多的动怒。 前两次还是遇到了戏羽三变的陈 西亭以及傅老给他下了药。 他的眉毛因着愤怒的缘故，竟变得像锋矢一般锐利笔直。 他身上的剑气愈发充盈，甚至会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勃然而发。 倏忽间，剑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易然不易让人察觉地瞥了眼远处某二楼房屋的屋檐，他嘴角笑笑，没人知道，甚至他自己都不一定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在隐隐兴奋。 因为“大敌当前”。 … … 在修行一途中，世上多有强者、悍者，他们不是天资纵横之人，便是惊才绝艳之辈，让无数人羡之艳之。 自进入神魔不再，天道为首的时代后，修行一途，便是唯一的康庄大道，通往绝世强者的最佳途径。 几万年来，各种修行道法不断演化，几经衍生，有诸如万法之首的剑道、霸道绝伦的刀道、也有逐渐衰落的药道、符箓之术、纷繁复杂的阵法之列。 修行法门无穷无尽，世人能在其中一条路上寻到真章，修到玄境，便已是超越了大多数修行者。 正所谓，条条大道，可通天途。 可在这浩如瀚海的修行路途中，有一种法门，修习的人很少。 不是因为像是药道的修习一般，对于战斗力的增加乏善可陈，所以才渐渐旁落。 而是因为它的修炼过程本身就极其严格苛刻、甚至于很多人觉得那就是在折磨自己。 更关键的是，只有真正身具武运之人，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出一片天地。 大多数人只能是在低境界徘徊。 此法门名为，武夫。 时至今日，世间几乎可以说，几无真正的武夫，只有所谓的凡俗人中的武学高手，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与修行无关。 浔阳城中，迎客楼前 易然再次环顾面前的这上百人，心中并无甚感想，他对于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来围堵自己更是不感兴趣，他的声音冷冷淡淡道，“有一件事你们想必都是知道的。”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我受了伤，在刚拿到了人皇玺不久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很强。我和他交手没多久，我就知晓，我胜不了他。他打伤了我，我逃了。” “那人是个武夫。”易然盯着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变化，他想从那些变化中知道那人是谁家的打手，“你们一直围着我，哪怕我说我不会讲出带走人皇玺的朋友身份，你们依旧不肯动手。” “一来，你们在连折了十一把剑以后，肯定会迷惑，到底要付出多少条人命才能拿下我？二来，你们会犹豫，虽然你们站在一起，但你们显然无时无刻不在忌惮自己被其他两家渔翁得利的可能。” “现在他来了，如果你们没有人动手的话，不如让他来。”易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其实在看穿眼前这些人的目的与想法后，易然觉得与他们动手也无甚意思。 在他说完后，场间众人神色各不相同。易然仔细看了看，便知道那武夫是谁家的了。 也对，在他刚拿到人皇玺，那样早的一个时间节点，就稳稳地捕捉到他的行踪同时出手的，当然就该是盛阳王朝的手段了。 只是，这韩吻蝮此刻仍旧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不发一语，是想做什么？他不是一直在等那个武夫来吗？ 易然刚刚有些困惑，却来不及细想，他转头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街边已经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 那人头上戴着顶斗笠，脸上胡茬剃的并不干净，长出来后有些长短不一，穿着也不太讲究，很是宽松随意的粗布衣裳。 他的腰间有个很大的葫芦，一只手正按在葫芦上，另一只手扶着腰。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晃悠着走了过来，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模样有些邋遢。 “阁下是？”罗宇文微微眯眼，有些不喜对方的做派，因为他已经闻到了那一身酒气，以及一些怪味道，但是因着易然的话，他对于对方的身份也有了些许猜测。 武夫抱拳向着众人示意了下，算是打过招呼，便沉声道，“我叫林舞笛，来自大佛山。” “大佛山？这是哪个门派，似乎没有听过？” “确实……没听过啊……” “想来是哪个隐世家族，藏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偷偷培养出了一个武夫，你也不想想，你之前哪听说过还是见过世间还有人修武夫一途的？” 场间众人暗自交流一番。 林舞笛听着那些悄声暗语，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易然，就那么……瞪着。 “你是武夫……武境？”易然好奇道。虽然先前自己落败，但并无心境上的影响，因为他清楚，自己败只是因为境界比对方低而已。 “额……是的。”林舞笛似乎有些羞赦，他摘下斗笠一手托住，另一只手抬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他犹豫再三，几次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易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对方这样子，可不像之前突然半道杀出，对着自己凶狠出拳的样子，那时他的拳，格外的霸道。 可此刻……易然皱眉看着这个男人，粗犷有力的外表下似乎并不算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甚至他觉得对方很是害羞，可是…… 易然有些疑惑，他侧目看着三王朝的人，发现他们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乎打算看他们两个的戏。易然也不想与他们多说，只是看着面前的武夫，轻声道，“林……无敌？” “舞、笛，林舞笛！”武夫男子大声纠正道，只是说完后又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易然有些受不了了，他蹙眉道，“你不是来和我打架的吧？” “当然不是！”林舞笛“受宠若惊”地摆晃着双手，他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上次打伤你，本就是我的不对，这次要再把你打一顿，那我可就……” 他不知如何说话，只好道，“那我就一错再错了。” 易然知晓这其中应是有些误会，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本来平静的心情竟有些莫名烦躁，他无奈偏头道，“那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武夫林舞笛听他终于这般问话，赶忙正了正神色，认真回答道，“我来道歉，然后帮你，把……这些人，”说着，他指了指三王朝的所有人，继续道， “我帮你把他们都打跑，保证他们不会再缠着你，怎么样？” 林舞笛一脸期待地看着易然，等着他的回应。 场间众人却是站不住脚了。 你是个世间稀少的武夫又怎么样？ 你打伤了易然又怎么样？ 你就能一个打跑我们一群？ 这般“豪言壮语”在所有人眼中自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但，这也不怪他们，因为世间真的很久没有武夫出现了。 他们，并不了解武夫。 ------------ 卷三 第二十七章 浔阳之战（十六） 大佛山，林舞笛（章节名） “你真的不和我打？”易然扶剑的手已悄然放下，他的神态也显得有些意兴萧索，似乎“是友非敌”的局面并不会让他开心，反而……苦闷一般。 林舞笛不知他的感受，但他觉得自己的到来好像又没做成“好事”，他担忧地问道，“我来这儿不会破坏了你的什么计划吧？难道我又闯祸了？” “闯祸？”易然不解地摇头，“这么说，之前你出手，不是你的本意？” “对啊，我之前并不认识你，是有人花钱雇我出手的。”林舞笛见事情聊到了他最关心的部分，赶忙把自己的话都抖了出来，“我是从山上下来的，没什么见识。身上又没钱，只会打拳。就在一家拳庄做打手，那时正好有人雇我，说你抢了他家的传家宝剑，要我帮忙夺回来。” 他胡乱抓了把头发，似乎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慢慢道，“我那时不知道你是易然，也不知道你手里的是人皇玺，就想着……惩恶扬善啥的，就直接出手了，下手有点重啊，哈哈！” 易然见他不说话，哈哈完后只傻傻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发问。他感到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骗的呢？” 林舞笛点点头，继续说道，“本来那日和你打过一次后，我就回了拳庄。只是后来又有人找我，要我来浔阳城，说是想要我出手。那人出了很多钱。” “因为一些事，我确实缺不少钱，就往这边赶来了。一路上人们都在说什么剑仙、剑客啥的，我听了听也没太听懂。” “进城后，不少人都在说你。我吃饭的时候听着邻桌的几个人谈话，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又问了问，然后就知道是我冤枉了你。” 易然感到一丝荒唐，他眨了眨眼，偏头道，“所以，你进城后先去吃饭了？” “对啊，不吃饱饭怎么打架？”林舞笛理所当然道，不过他接着摆手道，“当然现在不会和你打了。” 易然不理他的回答，继续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问道，“然后你听路人说了几句，就发现自己被骗了，然后，你决定不挣钱了，反过来帮我？” “是这样的。”林舞笛发现易然很好地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好像并不怪罪自己，心里有些开心，他咧嘴笑道，“你师傅是易白对吧，大剑仙？” 易然点头承认。 “那就对了。”林舞笛兴冲冲道，“我在山上的时候问过我家老头子的，山外面谁是好人，出去可以信谁？他说剑仙易白是天底下一顶一的大好人，你是他的徒弟，自然肯定不会差的。所以我信你。” 易然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出世后第一位视之为强敌的对手，竟是一位如此……心思单纯的人，他无奈笑笑，道，“你若是不和我打，便走吧。” “你不需要我帮忙吗，他们人看起来很多。”林舞笛用警惕的眼神撇了撇那边百十来号“听故事“的人群，看着易然，似是不解问道。 “我不需要，走吧。”易然干脆说道。 林舞笛感到为难，毕竟自己是想要帮忙的，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之前出手打伤对方的道歉，可既然对方说不需要他……他摸了摸胸口，只好道，“那好吧，我走了。之前出手将你打伤，是我不对，我方才已经把打入你体内的气机散了出来，伤很快就会好的。” “那么，有事可以到万福拳庄找我。后会有期。”说罢，也不多犹豫，转身便离开了。 现在呈现在众人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幕：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跳出来，是个世间罕见无比的武夫，他和易然乱说一通，似乎解释了什么，他还想要和易然站到一起，帮助对付他们，最后被易然无情拒绝，就此离去。 易然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他心里也怪怪的，觉得事情已经变了味道，他随意说道，“好了，你们也看到了。我拒绝他的帮助，选择独自面对你们，那就是我有独自面对你们的底牌和实力。如果你们的脑子还能想清楚事情的话，就都散了吧。” “他是个武境的武夫，你们不会不知道武境是个什么境界吧？” “尘、力、血、武、神，武夫五境……”罗宇文在那里轻声嘀咕着，想着自己看过的某些偏门秘史，最后震惊地看着武夫离去的方向，喃喃道，“竟是个八境的人物？！” 没谁会觉得迈入八境的大人物看起来会浑身酒气，甚至穿着邋遢，更不会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某种憨傻气。 可偏偏林舞笛确实如此。 蓝衣重魂再次脱离自家长老的身侧，走上前来说道，“易小先生是说，自己有匹敌八境的实力？” 易然摇摇头，清声道，“不是匹敌八境，是我随时都可以入八境？” “那您在等什么？”重魂的声音渐渐低沉，犹如不知何时已有些暗沉的天色一般，幽幽莫名。 “在几年前，我就已经是七境巅峰的修为，想要进八境也只是要费一迈腿的力气罢了。可我一直在等，因为我觉得还差点什么，这事儿才算圆满。” “我需要和一些用剑的高手拼上几剑，这些情况你们满足了我，也省得我到处去花力气寻人。” “可这还不够。” 易然眯着眼睛细细思索，在很短的时间里，他捻住了万千思绪中的一根灵思，微笑说道，“我还差一个对手，能把我逼入死境的对手。” “方才本来有一个，可惜他走了。”重魂试探问道，神色愈发恭谨。 “是，可惜。”易然悠悠叹道。 看着易然眼中那么深切的惋惜，重魂再不犹豫，他弯腰一拜，便率着手下众人直接离开。 在一旁听着的罗宇文，见重魂走后，自己和那个韩毒蛇之间空出来一大片地方，他略微犹豫了会儿，便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易小先生这般自信，那我也不多作无谓的试探。我还是抓紧时间，追查您的朋友去吧。” 说罢，一收玉扇，在一众虎鲨卫和人手的簇拥下，轻飘飘离去。 有人知趣，选择了“知难而退”，易然轻轻一笑，却是看向了仍旧停留在原地的韩总管，他淡声问道，“不知韩总管韩大人有何打算，是走是留啊？” 一脸白 粉修饰的韩仇慢慢抬起了头，他薄唇轻起，想要开口，但在那里动了两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的神色也很古怪，至少和最开始见面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易然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似乎从中看到了疑惑不解甚至是有些痛苦犹豫。对方与自己此刻不说是生死大敌，但也是互为对手的，为何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那种情绪？ 他刚要开口询问。 韩仇却是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那合欢派掌门孙艳情显然不知为何要走，她还想着要整治一下“叛逃”出宗门的燕霞语呢。她刚欲发声提问，却得到了韩吻蝮的无情一撇，她顿感害怕，一阵寒冷顺着她的后背爬满全身。 刚才的那个眼神中，孙艳情感觉到，韩吻蝮是想杀自己的，那个杀意是强烈而犹如实质的。 她不敢再多说话，甚至在离去的人群中，故意身影悄悄落后了些，不敢再去惹对方不快。 易然想不明白韩吻蝮是怎么了，只得无奈转身，朝着有些震惊表情的燕霞语耸了耸肩，说道，“都走了？” “啊，都走了。”燕霞语默默重复了一遍，而后跳起来惊叫道，“这就都走了？” 易然绕开想要跑过来伸手拍打自己的燕霞语，快速溜进了酒楼里。 燕霞语见易然身影一转就躲开自己，也不恼怒，只是回头看了看之前众人站着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唯有墙上依然钉着的那十把好剑和一副白色面具留在那里，岿然不动。 她的心里有些情绪激荡，只是面上笑了笑，也追进了楼里。 回到楼里，见易然放下了千雪剑，坐回到自己那个饮酒的位置上，只是却没喝杯里倒满的酒，在那里微微愣神。燕霞语踮了踮脚尖，先是目光向着被拆了一半的迎客楼里漫无目的地扫上一遍，然后她轻跑过去，开心笑道，“那……现在，我们做什么？” 易然抬起头来，眼神里无欲无求一般，他语气有一丝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的事情做完了。” “那你不去找你那位朋友吗？万一他被那些人抓到怎么办，你可以去帮帮他啊！”燕霞语在另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摸着自己的小脸提议道。 “他离我们太远了，等我找到他，要么是在梅花山庄，要么……剑已经丢了。”易然摇摇头，如实说道。 “那……”燕霞语不断眨着眼睛，一会儿看看易然，一会儿到处乱瞟着，她语气变得嗫嚅起来，“如果你没事的话，又不急着回你们山庄里，不……不如……跟…我去……” 易然突然转过来，一脸认真地盯着粉衣姑娘问道，“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心里有些别的心思的燕霞语骤然被这般紧盯着，脸色微微泛起红晕，心里也是一阵小鹿乱逛，根本听不清易然在问什么，只是胡乱答道，“也不算奇怪吧，你都说了你可以随时晋入八境。在场的那些人，应该是都见识过八境修行者的实力的，他们知晓一旦动手，你就会立刻入八境，到时候你想杀谁还是想走，没人拦得住你。” “所以，他们最后都走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嘛？”燕霞语言语间偷偷撇着易然，见他已是眼光离开自己，陷入了某种思考里，她轻轻出了口气，吐气如兰。 只是，刚缓过神来的她，却立刻又被抓住了手腕，同时感受到了那宽大的手掌抓在手腕上传来的沉稳力道，她又对上易然严肃的表情，听着易然又道了一声“不对！”，她这才清醒过来。 既然他说不对，那就一定有问题！ 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 燕霞语平静地和易然对视，心里同样陷入思索。 ------------ 卷三 第二十八章 浔阳之战（十七） 今夜，无眠（章节名） 铺垫着华贵锦褥的躺椅上，罗宇文闭着双眼，胸膛微微隆起，似是已入眠。 只是一旁的亲信却也是静静跪着，未曾离开。不知是等着罗宇文醒来的吩咐，又或者不敢离开，怕动静太大惊扰了主人，还是如何？ “消息传出去了？”罗宇文依旧闭眼，淡淡问道。 “是，时间快的话，想必子时前就能送到。”那人低头轻声回答道。 “呼……”罗宇文深吸口气，慢慢呼出，同时缓慢睁开双眼，他脖颈微转，偏头看着这名手下，低声问道，“你说，我那十弟收到这消息，会不会心里乐开了花？又或者，嘲笑我这哥哥的……无能。” “毕竟，这次来争人皇玺的机会，一是父皇确实赏识我，我在他心中是有份量的。二来，我也是暗中为此付出了不小代价的。可现在……呵呵……”罗宇文冷笑两声，便盯着自己的手下问道，“这夺剑的机会已不在我手中了，可为了王朝考虑，我还不得不将这机会送到那罗玉年手中，不然，一把人皇玺落到其他两王朝手里，那绝不是我清风想要看到的情况。” “他罗玉年当时被父皇安排去边关主持闭关事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是装得太好了，好像他心里老大不愿意似的，不想干这活。现在收到我这边的消息，怕不是要开心得跳脚？” 罗宇文咬着牙齿道，“你说，他罗玉年凭什么这么好运气，就因为他是我们这些皇子皇女中年纪最小的老十，父皇疼他，他就能得到别人费不少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听着罗宇文这直白愤怒的有关其他皇子的话语，一直跪在地上的亲信不由得内心惊恐，虽然这两年他一直为这位皇子办事，甚至隐隐然成为他最信任的手下之一，大半时间跟随在他身边，但是这般言论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位的嘴中听到。 贵族内斗，王室倾轧都是在所难免的，他在为罗宇文办事前就知道会如此，平常罗宇文也会因着这些事说上三言两语，但现在，面前这位皇子少主的这些话却让他恐惧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两年前他刚来到这位身边时，听到的那些传闻。 传言说，这位主子的手下换的很快，从来没人能从这里做够三年的时间，那些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曾暗中调查过一些事情，却没找到结果。 他不想再跪在这里听这些愤怒之语，更不想回答这位主子的任何问话，此刻他很想成为一个哑巴。 但是罗宇文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让他不得不回答道，“此次少主没能拿下人皇玺，也……并非是少主的问题，实在是那易然……神鬼莫测，谁能想到，他敢把那把剑交给别人去送到梅花山庄。更何况，十皇子也未必能拦截到那送剑人，值得易然相信的人，想必也……很有本事。” 说完，亲信反而低下了头，并不敢与罗宇文对视。 “哼哼。”罗宇文又是一声冷笑，却没再开口，反而闭上眼睛好似又开始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罗宇文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 “你跟了我有两年了？”声音平静无波，仿佛随口的发问一般。 那名亲信却是内心如惊雷般炸响，甚至如果他是一只猫的话，他一定会全身炸毛，原地起跳般跑开，远远地逃离这里，他本人也是如此想的。 可他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不敢。 他只能慢慢回答道，声音格外地低，“是…刚好两年。” “嗯。退下吧，我乏了。记得关好门。”罗宇文仍旧闭目吩咐道。 声音明明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但亲信此刻却是想要哭出来一般，他想要慢慢站起来，却是很难使上力。 费了半天劲，他才缓慢站起身，他刚转过身去，却又是一瞬间回转过来，扑通跪地哭喊道，“少主，我跟了你两年了，论功劳我确实没有立过大功，但是鞍前马后的事我自认办的还算完满，还请少主仁慈啊！！” “聒噪！”罗宇文将自己被扯住的长袖用力甩开，他皱着眉头反问道，“你在胡乱说些什么，脑子有问题了？！赶紧给我滚出去！” 亲信看着少主似乎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心里有了错觉，心想自己是否真的想多了？ 他不敢犹豫，赶忙起身跑到门口，拉开门就要出去。 只是，下一刻，他的眼前天旋地转。 他的头，已经飞出门外，落在了地板上，同时也看到了屋里的一幕，一名蒙面的黑衣人静静立在尸体身后，他轻轻一推，便将尸体推出门外，鲜血也是全洒落在屋外，屋内未染分毫。 亲信死前瞪大眼睛，不知是不信自己会死，还是因为自己轻易相信了罗宇文的话语而死不瞑目，他的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滴，缓缓滑落。 那名黑衣人关好门后，转身对着罗宇文点头致意，便要退后再次隐入黑暗。 只是有人喊住了他，“柳翼。” 罗宇文轻声开口，他看了会儿面前的蒙面人，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神色示意道，“坐。” 柳翼旁边便有一个坐凳，但是他只是摇摇头道，“我不需要坐着。” “哼。”罗宇文笑了一声，不过不再是那声面对方才那名手下的冷笑，反而更像是有些随意自然的笑，他的心情也并没有因为手下在自己面前被枭首而变坏，反而平淡下来，不再似开始的愤怒烦躁。 “你是我的死士，坐下来的姿势不好出剑，也就不好保护我，所以你不坐，对吧？”罗宇文轻轻开口。 “是。”被叫作柳翼的死士似乎沉默寡言，也可以说是干练。 “啧。”罗宇文又是笑着问道，“你是我的死士，只会为了我去死，是不是？” 听着这耳熟的问话，黑衣人心里轻轻叹息一声，他无奈回道，“少主，你之前已经问过我几次这种问题了。” “哪怕我要你去死，你也会死，是不是？”罗宇文仿佛没有听到柳翼的话，依旧自顾自问道。 “……是。”柳翼沉默片刻，只得沉声回道。因为如果他不回答，那么问话就不会停止。 房间再次沉寂 柳翼等了片刻，刚要离开，罗宇文却是又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你和玄黄境的易然交手，结果会如何？” 柳翼没想到自己会被问这个问题，他抬头看着少主好奇的眼神，毫不犹豫道，“如果我对他出手，也只会成为那楼外墙上的一把剑。” 罗宇文得了回答，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又躺回躺椅上，想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同时说道，“退下吧。” 柳翼没有说话，慢慢隐去自己的身形，继续充当罗宇文暗中的影子。 … … 阴暗昏沉的房间里，光线似乎被隔绝在屋外，里面的三人默然无语。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幽寒气息，若是普通人被这丝寒意浸体，说不得便要大病一场。 但重魂并不在意，因为他同样修习的是幽家功法，同高座上的两位幽家长老同宗同源。 其中一名长老开口问道，声音嗡嗡若钟，“你确定要我们所有人直接回幽家，不再理会这人皇玺一事？要知道，家主派你来做这件事，是对你的莫大认可，可你若是这般无功而返，难道就不怕家主震怒？” 重魂心里冷笑，知道这两个老头子是怕家主生气后牵连到他们两个，所以现在要先敲打自己一番，到时候主动担责。不过他面上不显任何颜色，只是保持着自己平常的样子，默默道，“我并非是低估两位长老的实力，家主派您二位来协同我一起争剑，那自然二位的实力在整个幽家都是很强的。” 两位长老闭着眼睛听重魂的话语，没有任何表示，但空气中似乎除了那股寒意，也多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欢快意味。 显然，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好的马屁。 “不过，”重魂话锋一转，却是说道，“那也是在七境之内了。” 高座上的二位长老闻听此言，脸色微变，却又是听到重魂后面的话语，“两位长老不会觉得易然这种人，会在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前唱一曲’空城计’吧？他说他能随时入八境，那便是随时能够入八境，我是相信的。” “难道二位长老不信？”重魂偏头问道。 左手位的幽家长老眉毛皱起，面色微红，显然已经隐隐有怒气于心中，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怒斥。旁边的另一位长老说道，“易然的话，我觉得可信……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之所以家主派我们两个出来，那是因为大家默认的就是七境及以下的人才有资格参与这件事，是为了将战斗的层级限制在某种可控的范围内，不至于造成太大的破坏，这是大家一直都认可的潜规则。” “所以他易然又凭什么自己入八境？！”说话的幽家长老猛然抬高嗓音，质问着重魂，同时他也是在表达自己对于方才重魂话语中不敬意味的不满。 重魂抿嘴摇头笑道，“两位长老莫不是忘了那名武夫，他是武境，等同于八境修士。所以，是我们中有人先坏了规矩，雇佣了八境的打手，所以易然再入八境，也没什么问题。” 与之对话的幽家长老忘了这茬，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强硬说道，“那又如何？那些话都只是那武夫的一面之词，他是突然来的，又没指认是谁雇佣他做事，凭什么算在我们头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重魂本以为这名长老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此刻听到了他嘴硬的话语，心里顿时产生了厌恶之感，心道这还用想是谁出钱雇的人吗？真在这件事上较真，难道就找不到雇主？ 他摇摇头不想再解释，只是平静的面容盯着他们两个道，“离火王朝请咱们幽家来做这件事，家主又把这件事全权交由我处理，那二位长老就不必多去想些什么，听我的安排就好。” 与之对话的长老还想开口，听到家主二字后却是紧紧闭上了嘴巴，最开始很是面红气愤的那位长老似乎也没了气性，沉默下来。 见二人安静不语，重魂拱了拱手，便独自推门离开了这间充满寒意的房间。 屋外已是夜色深沉，繁星满天。 只是重魂知道，今夜有许多人都是愤怒的、忧愁的、焦躁的，同时也是在奔走的。 ------------ 卷三 第二十九章 浔阳之战（十八） 寻“风”觅影（章节名） 漫漫长夜刚开始，浔阳城却是静不下来了。 某处偏僻客栈的二楼走廊上，负手站立的重魂看着远处四方的街道，到处都有灯光、火把摇曳游动，听着那些动静，他知道，今晚想必是大半座城都无法安然入睡了。 不过都与他无关了，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这里找事。 毕竟离火王朝的人都住在这座客栈。 虎鲨卫想必很清楚这一点。 人皇玺固然重要，但他这次带着众多人马来参与夺剑，只是来表达一个态度。毕竟离火就是三大王朝之一，没理由不来。 不过，离火王朝就算夺到这把剑，抢到了手里，也未必拿的稳。 自从三族大战之后，人族分裂成了三王朝，又经过三千年的风吹雨打，各种较量，王朝之间的局势早已不同于最初分裂时的三足鼎立之情况。 清风王朝凭借长久不衰的强大边军军力和崇尚武德的朝廷决策，赫然威震于世。在千年时间里，与另外两大王朝发生的大大小小的冲突和军事斗争中，从来没有吃过大亏。 盛阳王朝虽然经历了从人族唯一君主到偏于东南一方的衰落，但在众多王族和世家支持的情况下，也算一方霸主，并且因着五世家之一的黎家就在它的境内，整个盛阳王朝的经济水平高于其他王朝很多，堪称富足稳定。 唯有离火王朝，在齐心谋反称帝之后，虽然一时之间在三王朝中处于最优地位，在人族北方大陆的地界呼风唤雨。但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自身后继统治者的无能和腐化，整个王朝日渐衰败，甚至此时已成三王朝的末流。 如果离火拿到了人皇玺，反而是个麻烦。说不得便要引来敌意，被另外两大王朝共同围攻，那绝不是现在的离火所能承受的，尽管他的疆土是人族王朝中最为广阔的。 因着离火王朝的国力渐弱，且王室齐家的后人有些软弱，整个朝堂也有些死气沉沉、行将朽木，所以不得不借助外界更强有力的势力来做事。 他们幽家便渐渐登上了离火王朝的朝堂之上。不过显然幽家家主对于俗世权利并不在意，只是想要从诸多政治交易中获取切合幽家自身的利益。 所以，幽家派重魂来做这件事，只是交易。 而离火王朝也不是真的要夺得人皇玺这把剑，只是让旁的两王朝得不到就好。 目前来讲事情的发展确实如此。 重魂轻呼口气，他的面容平静如常，他抬头看了眼满天繁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轻轻踱着步子，他慢慢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件事并非他不能再继续插手，只是做到目前这步也已经足够了，离火齐家所支付的报酬也只够幽家做到这一步的。 况且他们这班人马终究是在清风王朝的地盘上，想要再多做什么，难免要和对方碰面、摩擦、以至于发生大的冲突。 那是没有必要的事了。 … … 罗宇文杀死了跟随自己将近两年的手下，只为了消散自己心中的怒火与愤恨。不管他是真的消气了还是只是暂时的蛰伏，此刻的他已经安枕入眠，浔阳城的虎鲨卫却全体出动，搅乱了这本该平静的夜。 城中的所有差役在天刚黑时，便都被集结起来，来到了某处衙门前，他们被告知——里面的几间屋子里存放着进出浔阳城的人员的所有登记信息，而他们要从中找出所有的身上可能带着一把剑的人。不管是被任何办法藏匿起来的剑还是手里拿着的、背上背着的、腰间挎着的剑。 都算。 所有的这十几天一直轮班在各大城门的卫兵也被拉出军营，他们同样被安排到一间间房舍中进行着大量问题的审讯，被要求不停地回忆这些天城门口的看守细节。 虽然排队的队伍称得上井然有序，但在卫兵们的记忆中，因着上边命令的严查，以及城门口每天大量的人员流动，这工作量巨大的后果，便是只留下了乱哄哄的印象。 罗宇文的那位亲随手下虽然此刻已被无情杀掉，但在他死之前，他依然在为自己的主子尽心尽力。 他知道罗宇文对于人皇玺去向不明的事情很愤怒，他怕被牵连其中，同时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多表现一下自己。所以他因着这次夺剑而被赋予的指挥罗宇文底下这批鲨卫的权利，给他们制定了详细的搜查追踪计划。 其中最关键的一处要求便是，集中力量先找寻在易然入城以后，在城门口登记入城的可疑携剑人员，并对之实施进一步追踪甚至抓捕。 因为他早已明白易然只是明面上的诱饵或者说幌子，真正的暗棋肯定是在易然之后做出的行动。 此刻夜晚的火热行动，便是罗宇文亲随在背后的指挥引导。 只是虎鲨卫们满城追寻送剑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却不知计划的制定人早已是身首异处。 在易然入城之后，城门口的卫兵便接到了盘查等级降低的命令，只是因着先前的命令严厉程度以及连续多天高强度的执行，大部分卫兵一时缓不过神来，加上时间紧急，上边并没有具体说明盘查等级是降低几级的缘故，所以那一天的盘查力度依旧不小，城门口的人员流动速度依然不算快。 随着夜色从深沉如墨染到慢慢淡去颜色，大批的守城卫兵从审讯房舍中进进出出，不时有虎鲨卫在街道上抱着很多书册来回奔走。 等在外面的卫兵看到自己的行伍兄弟从睡眼惺忪的状态进屋子，到满脸麻木痴呆的出屋子，心里都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偏偏那些人被审讯完后就立刻被送走，又没有机会同他们打听一下里面的情况。 虎鲨卫在清风王朝的各州各县都是令人畏惧的存在，他们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手段更是猛如雷火，绝不会给任何敌人喘息的机会。同时也因为他们直属于清风帝王的统辖，被赋予的权柄很大，虎鲨卫的最高级别统领——海主更是在官阶上与当朝宰相平起平坐。 所以当赵明坐进审讯房屋的时候，他的心里格外忐忑。 他今天晚上本来是照常交了班后，和自己的哥们同僚相约去酒馆喝酒，毕竟明天不用他当值。 更因为他年事已大，却还没娶下个女人，家里边都催得紧，他心里也是有些忧愁苦涩，只能借酒浇愁。 两人一番酒酣意足以后回家倒头便睡。睡到一半不知为何便被拉到了这里，说有事情要配合上面的行动。 本来他还有老大的不乐意，刚想发发起床气，却是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虎鲨卫，一时张口便要骂人的嘴便没了声音。 他在街道上和自己的同僚互相依靠了许久，毕竟那时酒还没有全醒。 不过此刻微光已经出现在天边半空上，吹了一夜晚风的他已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面对着桌子对面的那名白衣鲨卫，他想不清醒也不行，毕竟他可不想在这种人面前说错话。 “赵明？”那名白衣虎鲨卫不苟言笑地问了声。 “是是，是我。”赵明点着头回应道。 “四月十一日，有一个名叫萧一风的少年带着他的妹妹，从你负责的城门进入，你可有印象？” “额……”赵明微微愣神，毕竟那都是好多天前的事情了，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但是具体如何，他却也是半点想不起来，所以一时之间他倒是不好开口。 见了赵明的反应，那名虎鲨卫便立即说道，“他说他是苍海境修为？” “啊！”听到苍海二字，赵明大叫一声，立即说道，“是是是，有这么一名少年，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修为很高，他是这么说的。” 那名虎鲨卫轻轻摩挲着下巴，他思索到，年纪不大的苍海境，那修为确实不低，但对于抢夺人皇玺这件事来说，依然不够看，更何况那少年自称来自妖域。易然常年闭关，就算有朋友，也该是人族这边的才对吧。 又或者这些都是假的？ 虎鲨卫复又看向赵明，眼神沉默如黑石，他拿起一个册子指着上面的字迹道，“你在此处写着那少年身侧佩刀，本已点了句号，可为何之后又多添了带剑二字？” “呵呵。”赵明尴尬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给自己找了事情，他抿了抿嘴唇解释道，“当时那少年带着用黑布包起来的东西，那时不是严查入城带剑的人吗？我下意识问了他一句，他自己就承认是剑了。” “自己承认的……”虎鲨卫喃喃道，他又翻了翻册子，最后抬手冲着赵明挥了一挥，“你可以走了。” 说完便低头继续去翻动手里的几本厚重长册。 赵明得了可以离开的话，心里先是一松，立马往门口走去，只是出门前他回头看了那虎鲨卫一眼，见对方看也不看自己，心里有些拿捏不定，他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对方低声道，“舍不得走，想我请你喝茶吗？” “不不不，大人您忙、您忙！”说着赵明一个健步就滑出了门去。 出得屋外，自然有人引着他离开。 赵明站在街道上，此刻天色尚早，街上行人稀少。赵明一转头，便看到自己的同僚也早已结束了询问，站在街角处向自己招手。 他回想了下那少年的模样，不知对方是否真是虎鲨卫要抓的人，他深吸口气，将一切暂且抛于脑后，走向了自己的酒友兄弟。 对于入城佩剑人员的筛查仍在继续，对于卫兵们的询问也在快速进行。不停有可能带剑以及明确带剑的人员名单汇总到一起，同时又散发到各处的虎鲨卫手中。 不只是在浔阳城中的鲨卫，还有其他地方的鲨卫。 具体是哪里的鲨卫，则要看带剑人此刻可能处在的地理位置。 每一个可能的送剑人都会有相应的虎鲨卫去追踪巡查，以便找到真正的送剑人。 有一本记载了所有可能性的送剑人总名单，其上的名字在不停地被添写上去又被勾画掉。 询问过赵明的那名鲨卫停下手中的笔，将一叠小纸条递给了自己的同事，同时继续转头看向了又来到自己屋子的“新人”。 另一名鲨卫接过名单，也不多言语，沉默着走出了屋子。 他单手拿着那叠纸条，快速离开。随着迈步的动作他双臂不停地前后摆动，那纸条也随之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隐隐约约间，只能看到最上面的纸条上写着带有“风”的字样。 ------------ 卷三 第三十章 浔阳之战（十九） 白鲨卫姚知（章节名） 写有“风”字的纸张上，大致记着关于萧一风的一些基本信息，这纸条先是被汇总到了总名册上，又被拓写了一份，原件被暂存起来，新的一份纸条却是被下发到了一名白鲨卫手中。 此刻，这名白衣蓝带的鲨卫就站在路边，再一次看起了纸条上的内容。清亮的晨光打在那崭新的字迹上熠熠生辉，她轻微皱着眉头，觉得自己这趟可能要小心些。 因为根据纸条内容所说，这少年年纪看着不大，但自称有苍海境。如果对方所说不假，那么小小年纪就有此等修为，说一句少年妖孽并不为过。且身边还有一位不知修为的女孩儿跟着他。 这纸条任务也因此没有分配到普通的鲨卫手中，而是落到了她这个白鲨卫的手里。 众所周知，在修行界中，有两种人最为可怕——小怪物和老怪物，一者天资超绝，生下来就是要震动四方的人物；一者活的太久，老而成妖，心思狠辣。 虽然她已经成为鲨卫多年，且受过不少上司的嘉奖，又是跟在过“那位”身边很久的人，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就能处理所有的任务和案子。 沉稳谨慎是她认为做事最重要的一点，至少不会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她收好纸条放到怀中，抬头辨别了下方向，根据其他鲨卫同僚汇集来的信息，走向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她并不是浔阳城的鲨卫，而是被从别的地方临时召集来的，对于这里并不熟悉。 因为送剑人总名册上的名字愈来愈多，所需要分配的追踪人员需求也越来越大。她便带着自己手底下半数的虎鲨卫从自己的属地赶了过来。她同样知道，还有更多的虎鲨卫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 作为清风王朝最大的且隶属于皇室的情报组织，他们自然有自己独特的情报体系，能够高效有力地汇总最需要的信息，同时送到最需要的鲨卫手里。 此刻负责追踪萧一风的白鲨卫姚知便依着自己同僚在城中的眼线传递的信息来到了某处巷子深处。 她站在古董店门口处，望着这处小小的门庭，盘算了下手上已知的所有信息，便迈步走了进去。 掀起门帘，风铃的叮咚声便响了起来，屋内接着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像是声音的主人还没睡醒般——“这些天小店都暂时歇业，客官您要是想看宝贝，还是过些天再来吧。” 那声音说完，店内便沉寂下来。 白鲨卫侧目想了想，同时看着这内里空间宽阔、摆满了展示柜的古董店，不发一语，继续向里走去。 很快，古董店老板躺在长椅上闭目休憩的身影出现在鲨卫的眼前。老板显然也知道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前，所以他这几日因为很多事情休息的都不好，所以未有睁眼，只是皱了下眉头开口说道，“不是说今天不开门接客了，还能有客人硬是往里闯的？这几天城里可不太平，大家都在窝里边儿猫着，您这大摇大摆地串店，就不怕有人给你当嫌犯抓了？赶紧走吧，就算是没人抓你，说不定我也找官府治你一个私闯店铺的罪名！” “我就是官府。”女子鲨卫如此回道，声音铿锵有力，气势十足。 闻听此言，古董店老板嗯哼一声，赶忙睁开眼眸，看到是一袭白衣的虎鲨卫后，又敏捷地从躺椅上一跃而起，站定后微微笑道，“不知是虎鲨卫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脸上有着小商人特有的“谄媚”笑容，双手叠在一起做了个揖，起身后又看到了眼前女子鲨卫身上的蓝色腰带，又是“惊呼”一声，喊道，“哎呦喂！是在下眼拙了，没看清楚，原来是一位白鲨卫大人！” “哼！”姚知冷笑一声，说道，“寻常人只知道我虎鲨卫的威名，却是不知我鲨卫体系里的具体等级和职位之分的，你倒是清楚得很，还知道我是白鲨卫，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白鲨中的几级鲨？” “咳咳。”古董店老板干咳两声，接着话头，又是解释道，“您误会了，您看我这店里，卖的全是老物件。干我这行儿，最考验的是什么，就是我这双眼睛！” “眼力不行，那不就全完了么！更何况我四处淘货，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白鲨卫我还是知道的。哪家哪城没几个白鲨卫大人坐镇呢是不是？像咱们浔阳城的宋大人、李大人、林大人，我都是知道的。听说上面还有个王大人，不过他肯定是比白鲨卫还大的官，不过具体是什么鲨卫，那我也是不清楚了。” “这位女大人，您是从外地新调任过来的吗？那可真是……”古董店老板捏了捏手，刚要一脸荣幸地说出一段盛赞眼前女子的话语来，却被对方一抬手后无情打断。 白鲨卫看着对方一脸惶恐的模样，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是泛起了冷笑，她慢慢言道，“也许是误会吧？” 她看着老板微微耷拉下去的肩膀，又接着道，“又也许不是。” 看对方急着还要解释，她又道，“不过这不重要。我来此，是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如实作答才好不是误会。” 古董店老板微微弯腰，示意知晓，不过仍是双手攥着袖子，好似有些紧张，“全凭大人发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身材极为高挑，甚至不输男子的女子鲨卫淡淡问道，“八日前，有两名少年少女来过你的店，可还有印象？” 老板微微一笑，刚欲张口。 “那少年身穿素色长衣，带着一把刀，同时还有一个被黑布包起来的长条状物体，那少女一袭黑裙，样式有些新奇，可还有印象？” “没有。” 就在这短短一瞬，老板想到了很多东西，鲨卫…易然…人皇玺…那少年，他明白了眼前白鲨卫的目的为何，甚至有些震惊那把剑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过，自己却没有发现。 不过万千思绪只是短短一息的时间里，在这一息里，老板的眼神和体态控制的极好，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反应，所以在他说出没有二字之后，他继续说道，“八天前的事，现在真不太好记住了。咱这店虽然在巷子里边，可东西都是真的，那些爱好老物件的人也都知道咱店的好，每日接待的客人数量并不算少，也就是这几日……” “够了。”女子鲨卫摇摇头，眼神冷漠，平静说道。 “啊？”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了下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对方没反应，又想着继续自己的话茬。 女子鲨卫再次开口道，“你是天道宗的人，对吧？虽然由于时间太短，还没能具体查到你的身份，但你怕不是忘记了，自己曾出现在迎客楼里，和易然交谈过？” “那之后我们自然会查你，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作这精明小商人的样子呢？” 随着女子鲨卫话语的慢慢抖出，古董店老板的腰身也缓缓直起，他轻声笑道，“哎呀，你知道我是谁你不早说，害的我还要在这里演戏，啧啧啧，这年轻人！有事你就开诚布公地说嘛！” 见对方要发作，老板赶忙找补一句，道，“不过我也有问题，看来我也是低估你们虎鲨卫情报体系的效率了，挺厉害的……厉害的。” 女子鲨卫冷脸道，“我可不年轻了。” 老板笑意盎然道，“至少我敢打赌，你绝对没我年纪大。” 女子鲨卫深吸口气，知道对方很擅长在谈话中绕圈子和说些废话，所以她停止了无意义的话题，只道，“所以，那少年你有没有印象？” 老板抿着嘴侧目想了想后，慢慢说道，“确实……有印象。” “他在这里做了什么？” 闻听此语，老板默默闭上眼睛，沉默片刻，他轻叹口气，复又睁开眼眸，只是眼睛里有些苦闷，他无奈道，“我知道，我去过迎客楼，见过易然，之后你们查我，又知道了我是天道宗的人，又因为你们最近在追查送剑人，那少年想必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偏偏他又来过我的店里，甚至那可能是他入城的第一天……唉！” 老板重重叹了口气，他蹙着眉头哀叹道，“其实这事儿我想插一手的，可我只是落花有意啊！我要帮易然跑路，劝了他半天，可最后还是不乐意。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太倔了，非要自己当个孤胆英雄。我能怎么办，给他绑了吗？！” 说着这话，老板情绪隐隐激动，握着拳头挥了起来。 “你们怀疑进了我店里的某个少年客人手里有你们要的人皇玺，他又在我的店待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甚至我还可以说我跟他确实聊了一会儿。不过我没办法啊，我那时当他是客人，才凑上去的。我只能说，这事儿我想掺合，但我确实没掺合进去。偏偏又因着这些巧合的事，你们是一定会怀疑我的。所以到最后我只能说，随你们的便，反正人皇玺一事，我啥也没干成。” 听着这有些耍无赖的话语，女子鲨卫却是没有再次出声呵斥，她反而微微低首沉思起来，似乎在斟酌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片刻后，她抬头淡淡道，“你的话听起来很真，甚至在我听来，可以说没有一句假话。” 老板刚要微笑开口，却被对方无情的话语打断道，“但是这么多真话组合在一起，形成的事实未必是真的。我，还是不能信你。” 老板耸了耸肩，拍着微拢的肚皮，早已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女子鲨卫握住金刀刀柄，她微微伏低身子，凝视着老板的眼睛低声道，“也许，那少年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确实不知道他手里有一把人皇玺，但你见过他、看过他，结合我鲨卫这边的情况，你的感觉已经在告诉你，人皇玺大概率就在他手里。不然你也不会说出’他第一次出现在你店里可能是他入城第一天’这种话。” “我怎么知道他是第几天入城的？我随口说的啊。”老板偏着头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他是新入城的呢？”女子鲨卫慢慢回道。 “我……”古董店老板愣了愣，他眨么眨眼，不想在多解释什么了，他已知晓了眼前女子的真正厉害之处，他且道，“行，既然你喜欢听人话里的漏洞，那我再说几句真话好吧？” “那少年手里有没有人皇玺，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如何……它爱如何如何，你们鲨卫做事，总要讲证据的吧。反正我手里是真的没有，况且那少年是你的追索对象不是，你追他去就好了，我就不耽误大人的时间了，您请吧。” 女子鲨卫听到送客的话语，并不动气，她又是盯着老板看了一会儿，默默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老板却看也不看她，斜拧着身子，身上的袍子也多了许多折痕，仿佛打定了送客的主意。 “听闻天道宗有一经商致富的奇才，为天道宗挣来了用不尽的财富。天道宗作为人族修行界的公认领袖门派，为整个人族的安定和平一直在做贡献，花销费用自然极大。可这人却让天道总宗主甚是礼待，甚至黎家上任家主曾评价其一人可当半个黎家，此人竟有如此本事？” 这话说完，胖老板竟然有些扭捏起来，他一脸“娇羞模样”，然后又悄声道，“哎呀，都是虚名罢了，不过做生意嘛，我确实是一把好手，至于黎家，我不是当他们半个，我是能当他们两个的。”说完，竟是要得意地笑起来。 女子鲨卫看他得意洋洋的态度，不觉对方太狂妄，她默默转身，竟是要就此离去。 老板却是喊住了她，问道，“还未请教阁下的高姓大名，以你之才，不该只是一名三级白鲨卫才是？！” 女子鲨卫并未回身，她站立在门口，身形高大，风姿气度不比任何男子逊色，她撇过头淡淡回道，“在下姚知，只是虎鲨卫中的一员。” 言罢，抬步就要离去，只是老板的话又让她不得不停下。 “我听说，虎鲨卫的海主身边多有身高体长的手下跟随，只因那海主亦是身姿天下无双，那些手下中的女子鲨卫因此还成立了一支单独的队伍，叫作……”老板还在挠头细想，似乎在深深地回忆着那队伍的名字。 姚知转身，一步来到柜台前，她一字一顿道，“天道宗’傅老’果然有些手段，不过，你能猜到又如何？” 老板无声地摇了摇头，道，“不如何啊。谁让你先报了我的底，那我不得给你也说出个一二三，不然我也太丢脸了。我手下就在那听着呢。”说着，他朝某处撇了撇头。 一直偷听的手下见老板点出自己，心里偷偷骂娘，他站起来冲姚知招了招手，就默默走开了。 姚知回过头来，又对上老板的莫名“微笑”，她抱拳一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老板也没再出声挽留，只是哼着小曲慢慢踱步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嘴里还高声喊着自己刚才跑了的手下给自己倒杯茶水。 ------------ 卷三 第三十一章 浔阳之战（二十） 黑尸初现（章节名） 浔阳城，城北 姚知站在阳光下，静静平视着城门的情况，她从古董店出来后，便已经传讯组织，请求调派大量人力和资源来追踪这个萧一风，只是却被回绝。 因为按照鲨卫所调查到的所有信息来看，真真假假的太多了，不过得益于他们虎鲨卫极其高效的情报体系，他们可以辨别出每一条信息的细节处的真假，所以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即使萧一风—古董店老板—易然这三个人产生了先后的交集，但是那只是巧合而已。 萧一风确实在一天的时间里绕着浔阳城兜了两个大圈子，不过他虽然赶路速度有些快，但是在每个地方确实待了很久，和一些人都有过交谈，据交谈内容和交谈对象的反应来看，他很像是个来自妖域的远途旅行者。 不过萧一风作为送剑人的可能性也没有减除，需要继续追索。但也不会派出更多的人力追查。毕竟，除他之外，还有很多可疑的人选。 姚知又拿出写有萧一风信息的纸条，默默看了一遍，最后她清冷的眸子凝在了萧一风三字上，她知道自己的感觉和那位古董店老板一样，她觉得萧一风就是送剑人。 这也是她多年探案的直觉，是无数的经验积累。可鲨卫办案讲的是证据，是确凿无误。 所以，她必须一个人继续追下去。 … … 城南五十里外，一队商队正行在大路上，前前后后有十几辆马车货车。 林舞笛靠在一处马车车厢外，和驾车马夫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时拿起腰间的大葫芦喝上一小口。 此刻午间，商队来到某处林间暂且休息一下，林舞笛找到棵足够粗大的古树，微微靠住，身体便松软下去，悠闲地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一人慢慢走过来，手里拎着些东西，他蹲下身轻声唤道，“大侠？…大侠，您睡了吗？” “嗯？”林舞笛睁开惺忪的眼睛，他这短短片刻时间竟真的睡了过去，只听他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要出发了吗？” “不是不是。”那人赶忙摇头道，“我只是给您送些吃食。出门在外，条件有限，您拿着这些肉饼先填填肚子，稍后还会有人给您送来烧好的热水。” “嗯嗯，好。”林舞笛拿过东西放在自己怀里，搂着东西便又睡了过去，同时有明显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出。 那人无奈地叹口气，心道恩人这白天贪酒的毛病可不好，不过对方是法力高强的修士，也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似乎也不必多说这些提醒之语。 此人正是这商队的领队，同时也是那日曾在萧一风身后排过队的商队领队，没想到却和林舞笛同行至此。 说来也巧，这位商队领队正是由于那日排队的位置和萧一风太过接近，竟也被虎鲨卫找到并进行了询问。 由于当时他们队伍急着出发，同行的一个小年轻不知道对方是虎鲨卫，只当是普通的官差盘查，偏偏他又和队伍随行的某位修行者交好，自以为有靠山，所以仗着别人的威势，行事放肆起来，和鲨卫起了冲突。 幸好林舞笛当时路过，便为他们解了围，至少没人受到伤害。 不过领队不知道的是，林舞笛刚来浔阳城入城吃饭时，正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和他们仔细打听了下，才知道自己出手要对付的易然到底是谁，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于是满怀愧疚地去道歉了。 而商队领队一开始在入城排队时，并不知道易然的事情。他刚入城的那几天，不知为何，一直对排队时见过的萧一风那时留下的印象念念不忘，于是趁着队伍没事的时候，他去打听了下这浔阳城入城严查的事情的起因经过，回来后吃饭时又和队伍里的伙计聊起了天，又恰巧被旁桌的林舞笛听了去。 一切看似环环相扣，却又是自然发生的事情。 缘之一字，不过如此。 … … 城东五十里，天色已晚 易然点燃火堆，掀起衣服后摆，慢慢盘膝坐了下来，他轻抚着千雪剑白如春雪的剑鞘，双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霞语也是背对着他，蹲着身子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片刻后，粉衣姑娘转过身坐到了易然身边。她抬起素手点了点易然肩膀，同时手里递过去个东西。 从思绪中脱离出的易然看了眼燕霞语，然后看向她手里的那个小物件——红色的手链，串联起一块小小的金色玉石，其上又刻出了一个飞燕模样的图像，灵动若风，恍若生命。 “做什么？”易然抬眸，淡淡问道。 粉裙姑娘却有些娇羞的笑意，她偏过头看着远处风林摇晃，咬咬嘴唇浅笑道，“送你的！” “送我？”易然脸色泛起一丝讶异，他疑惑道，“为何送我这个？” “你前几天不是过生日嘛？那天我过不去，就没来得及送你。”燕霞语依旧低着头，默默道。 易然听着少女轻轻渺渺的话语，心中不知有何感想，他拿起手链，举到眼前仔细观察起来，金色玉石有着极致的透澈干净，飞燕也是简易有神，片刻后，他评价说道，“此物…很好看。” “真的，那你喜欢吗？！”燕霞语轻呼抬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易然，即使害羞又含怯，但是她丝毫没有移开自己目光的想法，她眼中的光芒任是谁都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聪慧如易然，当然也知道。 所以他如此说道，“也很贵重。” 还未来得及等粉衣姑娘产生哀婉的情绪，他紧跟着又说道，“不过……确实很喜欢。” 他看到燕霞语脸上随即出现的那抹惊喜和欢愉，他的嘴角也若有若无地噙上一丝笑意，他反手便要将东西收起。 燕霞语却是夺了过去，说道，“我给你戴上，这东西就是用来戴的。” 易然“乖乖”地伸过手去，便红链在腕。他抖了抖手腕，便用衣袖将其盖起，收拢在内。 燕霞语依旧眉眼若星地看着自己的心爱男子，她此刻仿佛已是完全沉浸在某种幸福中了。 夜风拂过她的后背，燕霞语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便又是“趁机”娇羞着说道，“好冷啊，这火堆不太顶用啊，要不……”她眉目低垂，话未说完，身子已向易然怀中靠了过去。 只是姑娘的身子还未靠过去三分，便被易然双手扶住，燕霞语好奇地看了过去，刚要抱怨对方的“无情”，却看到易然一脸的凝重谨慎。 燕霞语也瞬间清醒过来，此刻时节，哪怕是深夜，她一个六境修士之身躯怎么会感到冷得打哆嗦呢？ 她的眼神越过火堆看向黑暗的森林，秀美的小脸沉了下来，神情变得十分警惕，柔软的肩膀也微微绷住，像是一头观察未知情况的豹子。 远处的夜色暗林再次晃动起来，只是比之刚才夜风阵阵的吹拂要大许多，几处飞鸟惊慌地冲天而起，野兽的哀鸣也断断续续传来。 树叶沙沙作响，一阵黑雾穿林而出，缓慢地向易然火堆这边侵蚀而来。 黑雾飘过，生灵退避。 易然慢慢站起，仔细地看着雾的移动，仿佛要看清雾中的情况。 燕霞语也跳了起来，她刚要往前走上两步。 只听“仓啷”一声，易然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千雪剑，横剑而立，白衣飘飘，举止优雅无双，偏偏气质又是锋芒无匹，犹如天地只此一把的神剑。 燕霞语刚要问发生了什么，易然却是头也未回，只是重重地吐出了一个字，“跑！” 黑雾中已经有身影慢慢显露出来，一股死寂莫名的气息也飘了过来。 见燕霞语毫无动静，似乎还在原地犹豫，易然转过头去，再次喊道，“跑！别忘了出城前我和你说的那些！” 燕霞语此刻也回过神来，她脸上带着担心，却又是深深地点头，然后平举手臂身形后撤，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火堆照亮的地方，也离开了易然…和更远处的黑雾。 她同样看到了黑雾中的身影，她只感觉那黑影鬼魅阴森，让她莫名心慌。同时她也看到了易然的背影，依旧那么高大，那么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可以信任。 她最后不舍地看了眼那身白衣，想到了自己此刻该如何做，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施展了最快的身法离去。 感知到燕霞语的气息快速远去，易然心中再无他想。 三道身影前后地从黑雾中走出，魁梧、诡秘、肃静，这是人们第一次看到他们时便会产生的感受。 但易然的感受不止于此，他已从三人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气息。 那是一股死亡的气息。 三道身影微低着头，头戴宽大的斗笠，根本无法看清那之下的面容，他们身穿黑色的甲衣，脖子、手掌处裸露的皮肤竟也是青黑色的，还有腰侧悬着的剑，也是漆黑如墨。 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武装并且让易然如临大敌的三个危险人物，并没有理会燕霞语的逃离，似乎他们的目标只有易然。 三人慢慢抬起了头，斗笠之下依旧是铁制面具的打扮，只是眼睛总归是要露出来的。 三双幽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野性与妖异，仿佛全身上下只有这双眼睛带着活力与癫狂的生命力。 他们微微挪动脚步，已如野兽狩猎肉食一般，摆开架势，蓄势待发，盯住了易然的身形。 双方没有任何形式的“寒暄”，战斗即刻爆发。 ------------ 卷三 第三十二章 浔阳之战（二十一） 我的剑道（章节名） 黑雾持续飘散，却不会再往前，只是忽凝聚忽离散地飘荡在三人身后的某段范围，这雾似乎也具有某种诡异的活性。 没有任何征兆，位于三个斗笠人中中的最左侧身影，突然原地暴起，挟狂暴之势拔剑攻来。身形速度如鹰击长空，一剑之威又像是山石冲击。 千雪剑迎风而上，细长的剑身在这黑色的夜中依旧恍若流星。 黑剑、白剑相碰，气机四冲，灵力乱流，草叶随着激荡的风四处飘舞，倒飞向天。 不过眨眼一瞬，易然原先站立的生火之地便已被黑色斗笠人代替，而他本人则是退出去六丈远，身形有些飘忽，白色衣袖之下隐隐抖动。 易然还未抬头，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吐出的鲜血与黄土混在一起，瞬间融了进去。 他右手强力一握，稳住身体想要站起来。并非是他的伤势再次爆发，让他又一次口吐鲜血。 事实上，在林舞笛将留在他身体里的那股霸烈气机完全牵引而出之后，因着青莲诀功法的强大，易然身体的伤势就开始快速恢复。 而上次“傅老”伤药中的蒙汗药成分，也在那次苏醒时就被大光明诀除得七七八八，对于后续行动无甚影响。 这次易然吐血，显然是因为他又受了新的伤，而新的伤势不是旁人造成的，就是方才交手的这名斗笠人。 能让易然这位“无论是天赋修为还是才情风姿都可排进人族年轻天才前三的”人物，顷刻间便受伤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的斗笠人同林舞笛一样，是八境之人！ 率先向易然发起进攻的斗笠人背对着火堆站立，由于背光的缘故，正面的身容愈发暗沉。 在他身后侧方有因为迅捷身法带过来的些许黑雾，那雾气慢慢下沉，落到了火堆之上。本是熊熊燃烧的火光，在几息之间便像被一桶水浇透了一般，再无半点火星。 这雾，似乎可以掠夺它想掠夺的任何东西。 易然微微喘息，他的束发凌乱了很多，眉眼隐隐被遮挡，不过仍不影响他视物。 他再次调息，侧着身子平举起千雪剑，低声道，“不知道我说话你们听不听得懂，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应是……听不懂的。” “那，便不废话了。” 四道身影同时从站立的原地飙射而出，无边的狂风从整片草地上空吹过，黑色的雾气似乎顺风而动，死寂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战场。 一道青绿色剑光杀入其中，道道剑气不断飞出，绿色光芒时隐时现，妄图搅乱杀穿这黑寂的雾。 不知剑光亮了几许时间，砰的一声，一道白色身影从黑雾中飞出。 那身影在草地上不断翻滚碰撞，几个起落后，白衣便落在了地上，似乎陷入了昏迷中。 三个斗笠人再次从雾中踏雾而出，周身威势无一不显露着他们都是八境的修为——初期境界两人，中期境界一人。 可偏偏他们又似没有情绪一样，对于猎物一动不动的状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态度或者交流。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迈步走向了易然，步履沉稳，莫名严肃。 气氛愈发可怖，斗笠人身上的黑色衣甲像是冷铁铸成一般，更凸显其身形的勇猛强壮。 黑色的剑也再次被举了起来。 “咳！” 白色身影猛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剧烈咳嗽起来。易然握住千雪剑，拄着它想要站起来，几次竟未能成功。 猛烈的咳嗽之后，又是一大口鲜血从嘴中喷出。由着这一口的血量过多，早已残破不堪、尘土满身的白衣之上也溅射了无数红点。 血色慢慢晕开，却像是经过风吹雨打的树枝枝头缀上了点点红花。 脆弱又坚强。 易然脸上仍旧有着笑意，他此刻已经站起，千雪剑也从未离手，哪怕是他方才昏过去的时候。 他说道，“我…很久很久…没能打得这般痛快了，很久没能这般肆意地放开手脚…耍我的剑了。” “你们……很好！”易然哈哈笑了起来，笑是开怀的笑，眼神中却有着之前从没有过的疯狂。 早先的浔阳城里，面对着挑穿三州的剑修高手，易然很无谓，面对着来自人族大陆的上百位七境修行者的围困，易然平静视之。 可此刻，他的情态中竟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癫狂。 想必与之相处过的燕霞语也是料想不到易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可真正的剑修，从来都是如此。 他的嘴角仍有血，他却不屑去抹。 他早已披头散发，却只是轻轻用剑削去了妨碍他施展剑术的部分。 他衣褛残破，却是昂首挺胸。 … … 对于易然的种种气度表现，三个斗笠人自然是无动于衷，也不会鼓掌称赞，更不会大发慈悲让其休息一下。 他们只知道，要猎杀的目标依旧还活着，那么只需要继续挥剑就好。 所以他们调整了下握剑的手势，毫无意外地再次攻来。 他们并不会因为方才已打算斩杀猎物，此刻却又不得不继续战斗而心生烦闷。 他们只知道执行命令，直到完成。他们也只会说一个字，那就是……“杀”。 不过似乎他们的发音并不标准，听来甚至会像是野兽的低沉嘶吼。不过三人同时出声，再配合不断前涌的黑雾，却别有一番诡异莫名的气质。 漆黑的剑再次刺来。 斗笠人不仅境界很高，他们的剑术修为也属上乘。 易然深吸口气，他并起中食二指，一朵小小青莲旋转着漂浮在上面。他将手指放在千雪剑上微微一抹，莲花便化作一道流光附在了上面，整把剑身再次泛起青光。 易然提剑再上。 飘逸的身影掠过重重黑雾，当世剑仙独步天下的剑法——青莲诀在这方天地大放异彩。 水月无痕 十步一杀 笑尽杯酒 红尘白刃 莲生五岳 吴钩霜雪 西施采荷 花间邀月 孤帆远影 唯见碧海 青帝万古 …… 青莲诀的所有招式被易然通通使了出来，剑光缭乱，剑影无穷。这套剑法清俊飘逸、出尘脱俗的风格也显露无遗。 洒脱、轻盈、翩翩若仙，易然无疑把这剑法使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也无愧于他十余年闭关的苦修。 易然体内的灵力疯狂激荡，支撑着他变化莫测的剑式变换，使得一招一式顺畅无比。 只是，易然每一剑都用了他的全力，每一剑都是杀招狠招，可那只是让斗笠人前进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 剑剑与黑剑相碰，却似乎未能让对方遭受更大的伤害。 相反易然却是每次都会吐出一口血，一剑一伤，显然是极其自损的打法。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苍白若雪，肌唇也无一点红润。 但他眼中的光彩却是越来越盛，握剑的手愈来愈稳，心里畅快万分。 再一击之后 易然脱离了斗笠人的攻击范围，他看着对方似乎不痛亦是不累的样子，心里并无他想，只是低声叨咕道，“宝剑锋从磨砺出……还…真疼啊！”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眉头卷作一团，显然承受着常人所不会遇到的苦痛。 千雪剑上依旧泛着青光，只是本该如白镜一般光滑平整的青色剑势，此刻裂纹满身。 易然如先前一般，再次中食二指并起，唤出一朵小小青莲，轻轻覆于剑身之上。 青光的裂纹修复不少，但残存下来的同样很多。 易然的身体开始不住发抖，白色袖袍不断颤抖，显然此刻有更大的痛苦从他身体内里席卷而出。 不过，这并不是易然太弱。 相反，他很强。 试问，整座天下，有哪个七境的修行者可以与三位八境人物战到此时此刻呢？ 易然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与当初萧一风在护身项链里躲避黑麒麟的追杀时，硬挨了对方一掌后粉身碎骨的结果相差不多。 白色身影已摇摇欲坠。 黑雾再次向前涌动，好似收割生命的神袛迈着轻缓的脚步自冥府而来，静寂，阴邪。 滚滚而来，大雾四起。 易然的身上愈来愈痛，先前为了出剑对敌所不断压抑的伤势此刻不停地爆发出来，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经脉糟糕的情况，如果可以内视自身的话，想必那一定是“满目疮痍”的景象了。 就在易然视线不清的某刻，微微的光亮自易然身上亮起。 初时不太显眼，但那光亮确实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变亮。 黑雾停了下来，似乎在畏惧。 三个斗笠人也停下了步伐，他们并没有明显的害怕情绪，红色眼眸中透露出的更像是一丝迷茫，似乎他们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本能地就不想靠近自己的猎物了。 那光…是什么…… 易然当然知道这光是什么。 在大光明诀在他体内运转起来后，一切都被缓解了不少，无论是疼痛还是体内的伤势，只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显然大光明诀让敌人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本来痛得发昏的脑子此时也清醒了一点，可正因为易然清醒了，他便出口说道，“停！” 大光明诀依旧在运转，甚至想要占据易然意识的主导，以便帮助他更好地修复这具身体。 因为易然从灵魂到身体都在隐隐抗拒大光明诀的作用。 易然左手紧紧握住了千雪剑锋利无匹的剑身，右手狠狠一拽。他的左手顿时血流如注，瞬间刺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许多，也抗拒了大光明诀的掌控。 他嘿嘿笑道，“哈…我知道，你想救我…” 易然喘着粗气慢慢说道，“我很感谢你。” “但是……这是…哈……我的…剑道。” “我选的道，我自己能走。” “我自己的剑道，必须自己走！” 易然狠狠攥住自己的左手，通过挤压骨肉的疼痛来保持清醒。 “再说，就三个八境而已，凭什么杀我？！” “我输不了，更死不了！” ------------ 卷三 第三十三章 浔阳之战（二十二） 章节名三千莲绽 话音刚落，剑气再起，纵横无双 以易然为中心，灵力疯狂激荡，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也飞速地向着这里汇聚而来，一时之间，漆黑的夜色之下，有着青光白光的不停闪耀，照亮了这片郊外。 一朵青绿色的花骨朵慢慢生于易然周围，将他紧紧包裹在里面，那些绿色的灵气飘动着，好似生生不息的生命之力，甚至隐隐有清香飘出。 斗笠人们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对于眼前的景象，他们似乎同样不想靠近。 某刻，花开了 一朵硕大雅致的青莲缓缓绽放，一片片花瓣慢慢旋转打开，舒展着它的脉络，不多时，便完全绽放。 庞大、美丽 易然仍旧站在花朵里面，他睁开双眼，眼神莫名清冷，气质更是非凡。 他扫视四周，只看到了那三个斗笠人以及他们身后的黑雾，他的神色却是没什么变化，甚至没有刻意的停留。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衣服多有破损，甚至有着泥土鲜血的混合沾污。他也看到了左手上似乎刚刚愈合的痕迹，他盯着那里看了很久。 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看着左手手掌心，又看了看手背，接着向上到了手腕、手臂处，他看不出什么。他本打算放下左手，准备看看围绕着自己身边的这朵莲花。 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快速回看向左手手腕。 那里该有个东西的，他这么想。 然后那里就多了个东西。 一个红线手链出现在那里。 红线穿起一块金玉，玉上有只飞燕。 他想起了粉衣的姑娘。 想起了更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易然似是喃喃自语，一如当年他听着师傅的教诲，第一次念着这句话一样。 然后，易然彻底清醒。 他还和以前一样，哪怕再衣衫褴褛，但是他的剑修风采依然冠绝天下。 更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他身上展现出的磅礴的灵力波动，丝毫不逊色于黑衣斗笠人所展现出的水准。 易然已是八境 他轻呼口气，青色巨莲便慢慢散成了一段段的灵力流，最后汇聚到他的手指上，再次成为了那一朵小小的莲花。 他看了三个斗笠人一眼，本想就这样轻轻甩出去，只是这深沉的夜色突然又亮了起来，易然抬头看去，不禁挑了挑眉。 大片大片的云彩飘了过来，短短片刻，流光溢彩的霞云便占据了视野内的大片天空，直接照亮了夜空与斗笠人的面具，也照亮了这方天地。 易然的脸也被照映的五颜六色。 他不想太过招摇，便将指间的小小莲花弹了出去。 小花朵极速飞向天空，眨眼间挤进了云彩里，接着好似听到了“喯儿”的一声。下一秒，云彩中心直接炸了开来，像是一团团七彩棉花似的，紧接着无边的气浪又将云彩瞬间吹散。 一波又一波的气浪不停冲击，很快便将霞云意象吹得无影无踪。 夜色再次“沉默”下来 只是这些象征着破境的祥云景象还是被很多有心人看到了。 … … 易然看向自己的敌人，只见三个斗笠人与先前没有任何不同的表现，他们再次迈开步子，稳定地走了过来，挟带着那诡异黑雾。 易然笑了笑，知晓他们真的只是三个“八境”而已，心里也觉得无趣了。 他握好千雪剑，便动了起来。 斗笠人依旧如先前一样，甚至包括进攻的节奏同样没有改变。 左手边的斗笠人率先发起进攻，另外两个默契跟上。 灵力的强度，剑术的水准，黑雾的掩护和侧攻毫无差别。 这场战斗与此前唯一不同的便是易然，易然变得不同的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境界。 他此刻已是八境，已抹平了战斗双方间的最大差距，也抹平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大的一种鸿沟。 十剑一莲 易然每挥出十剑，便有一朵莲花在他的剑尖盛开，他往前轻轻一递，那莲花便飘飘洒洒地落在了斗笠人身上。 接着他再出十剑，便又是一朵莲花。 直到每个高大的黑衣斗笠人身上都被标记了三个莲花印记，他才停了下来。那些莲花印记都在斗笠人身体上不同的地方，看起来颇为随机。 易然看了三个斗笠人一眼，微微低头说道，“诸位，想必你们在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之前，是受了极大的痛苦的，无论是身体亦或神魂。你们的神魂已灭，这身体，还是不留着为那些人做恶事了吧。” 三个斗笠人充耳不闻，依旧握着黑色的长剑冲了过来。 易然也迅疾如雷电，他猛地提起千雪，剑气横生，他先后出了九剑，每一剑都刺在了先前的莲花标记上，用的也都是不同的剑式。 他的身影先后穿过三个斗笠人，快得几无残影，而后收剑默默转身站立。 被刺中的斗笠人先是举着黑剑静止在原地，因为挥剑到一半而停止的姿势看起来颇为怪异，他们被莲花印记标记过的身体部位开始出现裂痕。 咚咚咚 三个斗笠人先后炸开，身体成了肉块，散落在地，少量的血液也四处飞溅。 易然弹出几个剑火，火星落在尸体上，便猛烈燃烧起来。 四周再次被照亮。 黑色迷雾凝滞片刻，而后竟也快速地消散于无形。 易然没有收剑，也没再看向斗笠人的尸体，同样没有走向这深沉漆黑的夜。 他只是轻轻说道，“如果再来三十个，说不定有机会杀我的。” “小剑仙的剑术已至化境，甚至已有仙剑之意，不可不谓英雄出少年啊！”一道尖细的声音慢慢说道，接着轻轻笑了起来，直笑得人脊骨发凉，牙齿发酸。 易然侧过身子，看着从阴暗角落处慢慢走出的人，笑着道，“我以为韩大人早就离开这里了呢，没想到竟还能遇到，难道说这三个斗笠人也是韩大人的手笔？” 初时还负手站立的韩仇，听到了易然这般问话，竟是沉默不语，没有否定。他轻低下头，眉头微皱，嘴巴紧闭，似乎还叹了口气。 看着这条毒蛇好似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易然也一阵恍惚，要说这三个斗笠人和韩吻蝮没关系，倒也有一些可能，但是那他为何此刻又出现在这里呢？ 还是为了人皇玺而来？ 就在易然要这般想时，韩仇恢复了平静的神态，他用尖细的声音慢慢言道，“三十个这样的黑尸，就能杀掉易小先生了吗？在老奴看来，是不能的。” “易小先生的八境，非同寻常！” “那你为何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忘记你追杀我的事了？我现在是八境修为，而你……只有七境，此刻我若要杀你，又有谁能救到你呢？”说着，易然单手垂下的千雪剑剑尖微微随风晃动。 韩仇摇摇头，没有故作卑躬屈膝，亦没有韩吻蝮的冷酷强硬，他只是平平淡淡地回答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当然这件事方才也确认过了，只是我还是想要问一句，这样我才……安心。” 易然与他对视了会儿，似是随意道，“韩大人是真的不怕死啊？”说着，作预出剑状。 只是他步子还未迈开，韩吻蝮一句话便让他停了下来，“易小先生真的学会了大光明诀？” 听到这个问题，易然沉默了会儿，默默道，“我确实会，但是……” “怎么学会的？”韩仇向前迈出几步逼问道，一脸的急不可耐。 “但是……”易然继续道，“我觉得不是我学会的，是那剑谱自己跑到我身上的，然后我便会了。” “剑？谱？”韩仇盯着易然的脸，似怀疑似疑惑地重复说道，“剑？谱？……真的有剑谱？可是……” 他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反而抬头谨慎地看着易然，他看的很认真，从头到脚，似乎想要从易然身上看出些什么。 易然被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初时还有些不自在，时间久了，索性也无所谓了。 他双臂放松，千雪剑再次垂下。 韩吻蝮又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想了些什么，复又抬头道，“易小先生，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情了，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你想走就走，这三个斗笠人的事还没算清楚呢？你又想往哪里走？”易然暂且抛去心中那些无形的猜测，故意问道。 “这三具黑尸，与老奴无关。老奴出现在此，也不是想要劫杀您的。还请易小先生知晓。”韩仇再次低声道。 见易然没有回应，韩仇继续道，“另外，等老奴离开后，燕姑娘会有人送回来的，易小先生也不必担心。” 燕？ 听到这句话后，易然的眸子陡然变得锋芒无匹，他想要提剑冲过去，质问对方燕霞语在哪，但最后却只是收起了千雪剑，冷笑道，“怪不得你能在这里站得这么安稳，我还当你真的不怕死呢？” “快些滚，也赶紧把人给我送回来！” 韩仇不再多言，他弯腰行了一礼，便慢慢后退，回到了树林的阴影里。 易然盘膝坐下，就坐在离几个“火堆”不远不近的位置。 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易然抓起千雪剑要起身去寻人时，一阵清风吹来，吹去了一丝急躁，也吹来了清脆悦耳的铃声。 ------------ 卷三 第三十四章 浔阳之战（二十三） 尾声（章节名） 听到了那熟悉的叮叮铛铛的声音，易然迅速地停住要起身的趋势，而后稳稳坐定，同时他的手不动声色地从千雪剑的剑柄处离开，人也闭上眼睛，似是在打坐一般。 真真像是个八境的修行大能。 铃铛声近了 燕霞语已停在身前，那股似有若无的暗香开始在周围萦绕，易然好似产生某种幻觉，仿佛那俏皮的话语也要从她的嘴中脱口而出。 他刚要睁眼看她，看那双眯起来十分好看的眼睛。 哗 面前的少女猛地将其扑倒在地，燕霞语的双臂紧紧环住了易然的脖颈，整个头埋进他的肩侧，整个上半身都在隐隐抖动。 易然呆呆地看向漆黑无星的夜空，浑然不知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想要去拍拍少女不停颤动的肩头，试了几次竟仿佛他没有勇气拍下一般，只是停留在半空。 他叹了口气，柔声道，“还好吗？” 少女无声，只是将双臂缠得更紧了。 “不要哭了，我在呢。”易然再次开口道，手终是落了上去。 燕霞语从情绪中慢慢走出，她缓缓起身，过程中故意别过脸去，不与易然对视，她拿出巾帕开始擦拭脸颊，似乎不想让易然看到自己梨花带雨的模样，而后又拿出一小盒妆品，修补好妆容，才不好意思地笑着转过身来，低声道， “方才一时没忍住，易然你可不要笑话我，千万不要。” “无妨，女子哭一哭也没关系。”易然仍旧是柔声细语，收起了所有的锐利锋芒与淡漠姿态。 “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轻易不会哭的，还不是因为有你在这，我才……”燕霞语半傲气半委屈地说道。 “韩仇没对你怎么样吧？”易然看着她关切道。 “没有。”燕霞语摇摇头，“他没敢动我，毕竟他还要用我来威胁你呢，动了我，他也要死的，对吧？”说完，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易然，似乎想要听到一个让她开心的答案。 易然抿抿嘴，看着她眼角的淡淡泪痕，直接肯定地道，“是的，他会死。” “嘿嘿。”燕霞语眯起眼睛傻笑起来，她接着好奇道，“当时那三个斗笠人突然出现，你就叫我直接跑，他们是不是特别不好对付啊？你受没受伤？” 易然收敛笑意，转头看着那三个仍是燃烧不止的三个火堆，轻摇头道，“还好，他们只是三个普通的八境罢了。” 燕霞语的小嘴已经张成了“o”型，刚要发出惊叹来表示自己的震惊，同时要反问三个八境还不厉害？ 易然却是看着她轻笑道，“可我也是八境了呀。所以，真的还好。” 燕霞语抬手轻捂住自己的嘴唇，她侧着头想了想八境的易然该有多厉害，却是有些无法真的想清楚，因为她见识过易然七境的实力，跨升到一个境界后，尤其是八境之后，实在有些无法想象。所以她只好眨眨眼，说道，“那就行，没受伤就好。” “你歇一会儿吧，天亮了我们再走。” “好。” 话音落下，不知为何，两人竟有些相对无言。 易然闭目宁息，开始稳固自己刚刚突破的腾云境界。毕竟这是一个修行者成为真正强者的开始，还是要稳妥些好，不要留下什么潜藏的问题。 粉衣的姑娘默默地看着眼前男子，想着对方方才难得温柔地对着自己多笑了几次，想到此她便有些开心。 接着她就开始走神，想着接下来的打算。她没有去看那几堆火堆，因为那里面有一角带血的白衣没有烧干净，残留在火堆边缘。 她也早发现易然此刻身上的衣物虽然也是白衣，但与之前的相比，在细节上是有些许不同之处的，显然是换过了的。她还发现易然的头发某些地方也似有些怪异。 更何况她方才从远处走过来时，一路的草地早已凌乱不堪，并且见过很多血迹，难道那些都是斗笠人的吗？即使易然身上看起来确实没有外伤，但是……总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易然说战斗很简单，尽管燕霞语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坚决地叫她跑，但是她并没有追问。 她选择去“相信”。 … … 天光渐起，鸟声隐约从远处传来，盘膝而坐的易然睁开双目，他低头看了看枕着自己的腿侧身睡觉的姑娘，没有去叫醒她。 反而是皱着眉头看向身前的空地，那几堆火仍在烧着，火势和昨晚相比小了很多，但是仍在烧个不停。 一般人的尸体怎么可能烧这么久呢，而且没有任何的味道，就像是在燃烧空气而已。这空洞无魂的死士不知是如何培养出来的，但那过程想必绝非人道。 “要出发了么？”燕霞语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揉着眼睛嘤嘤软语。 “无妨，你可以再睡会儿。”易然回道。 燕霞语直接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不用啦，我休息好了，咱们早些出发吧。” 易然没有回话。 燕霞语好奇地望了过去，却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脸看个不停，她刚要装作害羞的样子娇嗔几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捂住右脸，惊慌地看着易然，眼神中充满了无措与慌乱。 见粉衣姑娘慌的不成样子，易然偏过些头去，故意不看她的右脸，只是嘴上依旧问道，“谁打的你，韩仇的人？” “不是，”燕霞语依然捂着脸，犹豫了下说道，“当时我按照你和我说的，一直跑。后来被十几个蝰卫追上抓到后，我就把你教我的话说了，就被立马送到这边来了，他们没人动我。” 易然又沉默了会儿，忽然道，“孙艳情？” 燕霞语也沉默了，接着她把手放了下来，笑着道，“没事，就被打了两巴掌而已，我本来在门派里就和她不对付，这次又当着她的面和你跑了，她肯定快气死了，嘿！” 易然又转过头来，看着燕霞语微笑的模样，还有右脸脸颊上极其明显的手指红印，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点点头，轻声道，“其实还好，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那么明显了。” 燕霞语嘟嘟嘴，一脸不信地说道，“别骗我了，她打我时是用上了灵力的，现在还有点疼呢。”说着又委屈地捂着脸看易然，一脸的求安慰求保护。 易然伸出手去，一朵小小青莲生于他的指间，他轻声道，“手放下来。” 燕霞语愣愣地看着那朵花道，“干嘛？你要给我变戏法嘛？”不过她还是乖乖放下了手。 易然手指一弹，那朵青莲飞到燕霞语脸上，就那般融了进去，像是水一样。 “哎！”燕霞语惊喜叫道，“不疼了，现在我感觉这块儿清清凉凉的，你这手治疗术很厉害啊，这也是青莲诀中的功法吗？” 易然无甚意外地说道，“当然，青莲诀功法虽以剑道为主，但却可剑化万千，以剑气演化世间万事万物，是为无上修行功法。” “真有那么厉害么？”燕霞语用一种暧昧却又有些怪异的眼神问道，似乎带着质疑。 “当然……很厉害。”易然微笑点头。 “那你给我形容下，到底有多厉害呢？”燕霞语撅着嘴“挑衅”般说道。 “就像……我只会青莲诀就足够了，不需要学大光明诀。” “哦～”燕霞语故意地拖长尾音道，好像她已十分明白了一样，“那确实厉害呀。不过好像有的“家伙”……不太同意这个说法啊？” “嗯。”易然刚刚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可又瞬间知晓了不同意的“人”到底是谁。 他脸上的皮肤此刻发出了白黄色的光芒，且光芒愈来愈盛，不过数息时间已亮如白昼，那光芒已透过了他身上的白服，甚至有向外扩展的趋势。 燕霞语被那极致的光芒晃得根本睁不开眼，她捂住双眼喊道，“哎呀，你看看你非要吹捧自己家的功法，给人家大光明诀气的，人家不要面子的嘛，它可还住在你身体里呢！” 易然没有回话，可那光芒却渐渐收拢回去一些，甚至有些变了颜色，仔细地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朵巨大的青莲再次盛开于易然身上且将他包裹起来，那朵青莲开始缓慢旋转，片片花瓣有若实质。若是细看更会发现，白色光芒是在被青莲吸收转化，变成了既不耀眼，又不强势的淡青色光芒。 见自己有些势微，大光明诀似乎也上了“脾气”来了“劲”，白色光芒卷土重来般疯狂向外释放，尽管旋转的青莲在一刻不停地吸收且转化这些光线，可似乎根本不再影响大局。 易然此刻已被淹没在璀璨若星辰的光芒里，甚至他已然化身为光。 燕霞语也已经找不到他的存在了，更何况她也再一次睁不开眼了，就在她要焦急得询问易然该怎么办时，一句话却瞬间让她无法再保持住娇羞少女的形象。 “大光明诀很厉害，作为人皇的主修法门，当然也是整座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功法。”易然悠悠话语从光中传出，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说出了一句很普通很自然的话一样。 话音落下两息，明耀如日的光芒似乎静止了一般，不再向外扩张，接着瞬间收拢入易然的体内，速度之快无法想象，仿佛它很快地原谅了易然的“不敬之语”，又或者它只是“见好就收”。 好像速度越快就会越尴尬啊？ 易然抿着嘴巴，表情有些无奈，他抬头看看粉衣姑娘，却发现对方早已经捂着肚子弯下腰来，他正欲发问，接着便从那里传来了声音，由小渐大。 哈哈…哈哈哈…… 少女欢快无比的声音响在了这片原野，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 ------------ 卷三 第三十五章 天榜 细雨嘀嗒，下个不停，随着阵阵的风时而又吹进走廊的一角，打湿了几处地板。 走廊尽头有处湖心亭，亭中三人而已。 白衣男子眉目温和，意态潇洒，他看着坐于自己对面的老者轻声笑道，“难得老宗主能来我这庄子一趟，不如多住几天，咱们好好地对弈一场，如何？” 老者身着一身灰色衣袍，白发白须，他抬起手掌摇晃着拒绝道，“哎！不成哦！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不得你的神凝志坚，说不得下上一个时辰就要昏昏欲睡了，哪有那么大的精力陪你这位剑仙对弈？” 老者和气平正地呵呵笑了两声，又道，“说是让我住几天对弈一场，我若答应下来，怕不是要变成一场棋对弈几天的时间了，使不得呐！” 坐在易白身边的妇人也抬手轻拍了下这位当世剑仙，似是责备道，“你看你在说什么，宗主大人每日处理那般多事务，好不容易来咱家做客，可以好好休息下，又岂是来给你做练棋棋手的？” “哈哈哈…”易白洒然而笑，声音朗朗，“怪我怪我，还不是许久没能和老宗主下上一手，这心里着实有些想念？宗主的算力放眼这天下来看，可是无人能及的。在下棋这方面，强大的算力给予宗主的助力可是十分恐怖的，我其实每次都应对的有些慌乱呢。” 易白又是笑笑道，“不过既然宗主每日辛勤劳苦，在这好不容易的外出休旅中，我还要宗主陪我练棋，倒是我的不是了。” “可不是？”妇人笑道，姿态端庄优雅，“平常总拉我练棋，欺负我水平低也就罢了，现在还想让宗主大人给你喂棋，真真是贪心不足啊！”说着手指又点在了易白肩头。 易白一展折扇，轻摇着无奈地看向天道宗宗主，只是笑而不语。 “呵呵……”宗主听着这夫妻的一责一认，很是开心二人的幸福恩爱，他认识这二人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大概是易白还未成为天下皆知的大剑仙时，他就认识他了。 至于妇人，好像还能和当初的那个山庄大小姐的身影偶尔重合呢。 时光不老，情谊仍在。 天道宗宗主挽起袖袍，摸着胡须道，“其实现在也不似前些年辛苦，很多事情我都交给宗里其他人去做了，他们都是能干的人，若若也长大了，也替我分担了不少事情。所以……” 老者看着对面的夫妇二人，开怀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是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了呀，毕竟我是有些老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去见我师傅他老人家了。” “宗主哪里老了？宗主不老啊，依我看，宗主还能再看这天下三百年的。”易白轻笑道，话语轻柔却又带着力量。 老者微笑不语，后又淡淡道，“无妨，还有你在不是？而且你徒弟也很不错。昨天那大片的祥云我看到了，不比你当年破境的时候差的。” 易白淡淡一笑，眼神中有着掩不住的欣意，他嘴角带着一抹笑道，“小徒不才，七岁时同我学剑，练剑十六年，其中又闭关十年，总是要有点东西的。不然，我的面子往哪里放呢？” 老宗主见他那脸上因徒弟易白的修行进境而起了骄傲之色，不忙笑道，“确实如此！”说完与易白对视一眼，二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传出很远。 雨声似乎也被这酣畅的笑声影响，不由得下得急了些。雨水打在湖面上，噼里啪啦，击出无数涟漪。 妇人林素雅偏着头，美丽杏眼斜睨了易白一眼，语气不满道，“前几日然儿刚过了生日，如今已是二十四岁的儿郎了。” “那又怎么？”易白不解问道。 “所以是同你学剑十七年啊！”林素雅声音不由得大了点儿，接着又埋怨道，“还不是你非要他一个人出去磨练，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连他的生日都错过去了。也不知这许久不见，他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瘦了没有？” 埋怨之声愈来愈小，到最后仿佛只是她自己的轻声呓语一般。 “呃……”易白看着自己的夫人似乎是在十分疼惜孩子的神情，也一时不好说些什么，他慢慢道，“然儿他已经长大了，总该出去闯闯的，也总得让这天下人知道我梅花山庄有一个天才剑修才是。” 老宗主看着易白小心翼翼安慰林素雅的样子，似乎生怕对方太过伤心，不由得抚须笑道，“你二人已风风雨雨这多年，感情还是这般甜蜜，真是让我这个老头子羡慕呐！” “哎呀，宗主大人就别取笑我二人了，有什么好甜蜜的，不过是吵架拌嘴罢了。”林素雅难得地有些娇羞神色，她似是有意转开话题道，“这人皇玺突然现世，不知宗主大人有没有算到这把剑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呢？或者说……” 林素雅还未说完，老宗主已是说道，“落到谁的手里？夫人当真不知嘛？当然是坐在你旁边的这位大剑仙手里了呀！”边说边用眼神示意。 “那这么说，然儿肯定也会安然无恙地回山庄的是吧？”林素雅急切问道，原来这个问题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嗯……”老宗主一阵低沉，似乎他也不能准确回答林素雅的问题，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犹豫半晌，最后默默道，“你放心，我下山前就给傅老传了个信，他就在浔阳城休假呢，有他帮助，想来问题不大。” 林素雅听后默默点头，似乎急迫的心情安定了些。 老宗主和易白却悄然对视一眼，早在老宗主刚到梅花山庄时，他便收到了“傅老”从浔阳传来的消息——易然拒绝了他的帮助，也就是拒绝了天道宗的介入。 而后老宗主也和易白说了这事，二人最开始定下的就是让易然一人来做这件事，至于其间他如何行事，并不需要请示他们。二人都认为虽易然拒绝帮助后会很危险，但也确实是磨剑的好机会。 二人都是尊重他的选择，并未再多做些什么，只是等待着“好消息”。 哪怕他们知道易然受了重伤，哪怕知道有太多人在盯着他，也并未施于援手。 因为易然需要磨自己剑，还因为他将来要接过的是易白剑仙的位置，亦是人族守护者的位置。 “若若呢？还在天火山上吗？”林素雅并未注意到比自己境界更高些的二人偷偷的小动作，她收起对易然的担心，浅笑问道，“许久没见过若若了，上次见她还是两年前吧？那时就觉得她已是天下间少有的美丽女子了，没想到许久未见，她竟然已成了最新的天榜花容榜第一！” “哈哈哈！”老宗主又是开怀笑道，“夫人不会是在怀疑我因着师徒关系，给她多升了些排名吧？那可是没有的事情啊！” “当然不会！”林素雅也是柔声笑道，“天榜的公平性，没人会质疑！天道宗的评断，也是大家都认同的。每十年的天榜更新，是整座大陆包括妖族都要重视的事情，其中的天杰榜更是重中之重。” “夫人是觉得她没上榜，在这里怪罪宗主大人呢！”易白在一旁补充说道。 “你胡说什么呀？！”林素雅白皙的脸上难得地浮上一抹浅红，她拧着易白的后腰，咬着牙狠狠道，“”当着宗主的面，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真是不知羞！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上什么花容榜！” 易白一边喊着疼，一边还在那里继续乱言乱语，诸如“不老不老，夫人这才多大，更何况在我看来，夫人的容姿是……” 林素雅已是去捂住易白的嘴了。 在短短的混乱之后，老宗主一本正经道，“说到这天杰榜，目前我宗已经开始作准备了，若若一直在忙这些事情，到时是要在天火山上进行最后的试炼仪式的，不过这之前的天杰选拔，是要在离火王朝的国都进行的。” “倒是可惜易然了，十年前天杰榜开选时，他早已闭关，十年后的今天又已成八境，这次的天杰榜他又无法参加，实在可惜呢。”老宗主微微一叹。 “宗主大人是想看看然儿他进了试炼后能有什么表现吧？”易白问道。 “是啊，我是十分好奇的。当年的你可是在其中成了一个杀神，提着柄剑可是杀出了重围呐。易然是你的徒弟，我自然想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老宗主笑了笑，如此说道。 “然儿他……其实和我是不太一样的，他……”易白瞥了眼旁边夫人的虎视目光，默默闭上了嘴巴。 林素雅慢慢道，“然儿没能参加天杰榜确实很可惜，不过想来天下英杰无数，这十年间人族妖族都涌现出许多惊才绝艳的人物，这天杰榜大战，想来也是会精彩绝伦的。” “自然是如此。”老宗主赞同道。 “夫人说的很对！”易白也是赞道。 亭中三人继续着交谈，风雨声似乎也随着湖中亭的谈笑声时大时小。 苍山翠碧，亭在湖中，湖在山顶。 … … 离火王朝，都城洛阳 皇宫中 空旷的大殿金碧辉煌，红漆殿柱盛大雄伟，无数黄色的帷幔从顶上直垂而下，偶尔随着吹入殿中的微风摇摆不定，层层叠起，似乎想要阻隔外界窥探的视线。 “美人，你躲哪里去了啊我的美人？！”殿中深处传来一道似乎有些娇弱的声音，可仔细听你便会听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离火王朝的当朝皇帝齐粱此刻就处在这黄色纱幔的包围之中，他的神色并无半分急躁，反而一股兴奋快活之意。 “美人，你在哪啊，我…来…了…哦！”放荡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他伸出双手慢慢掀开一角黄纱，一双浑圆的眼睛带着莫名亢奋的神光，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光四下摸索之余，嘴里还在低声喊着，“美人…美人啊……” 齐粱就这么在殿中逛了一会儿，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掀开了无数的黄幔浅纱，却也没能找到自己渴求的人儿，他的亢奋状态也慢慢陷入了一丝低迷。 “啊！”忽地，他站在原地双手抱头抓了两下头发，然后便极其不满地大叫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长串的充满了抱怨的吼叫，他的心情已十分暴躁。 “陛下，莫要生气，臣妾就在这儿呢！”一个清转悠扬的声音响起。 齐粱惊喜抬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面前的黄幔之后，一时之间又恢复了兴奋的状态，他大叫一声“美人！” 便笑着跑了过去。 他揭过黄幔，想象着自己马上就能笑着将美人拥入怀中，心中欣喜万分。可下一秒，齐粱的笑意戛然而止。 因为黄幔之后，仍是黄幔。 而那女子，也仍在黄幔之后。 那女子身影静静立在那里，体态优雅，身材修长，仿佛从未移动过位置。她只是轻轻地将举起的手放在腰间，仅仅是这细微的动作，齐粱却是知道，美人此刻一定在笑，笑他有些“笨”。 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因为美人是他的女人，是他最爱的女人。 ------------ 卷三 第三十六章 妖族 空殿、黄幔、红柱，齐粱望着那抹纱幔后的曼妙身影，似哀求似撒娇地说道，“美人啊，你别跑了，朕找你找的好累啊，快过来，让朕抱抱…快……朕好想你…” “嘻嘻……陛下可是真的想我？”宛若黄莺轻啼的声音响起，惊艳了这空寂的皇宫大殿，那黄纱后的女子轻笑道，“那怎么早早地就去上朝了，臣妾醒来身边就找不到陛下了呢，一时好难过的，陛下又何曾心疼过臣妾？” “哎呀！”齐粱面上愁苦，他唉声叹气道，“朕也是没办法了呀，朝上的大臣们逼得太紧了，他们都说整个王朝要靠朕才能强盛，才能中兴，老师他也说希望朕更加勤勉，多多理政安民。” “可你想想，这诺大的离火王朝，靠朕一个人怎么管的过来呢，怎么复兴得过来呢？他们也都得努力才行啊！非逼着朕一个人使劲！”齐粱边说边看着那道身影，他的脚步轻挪，声音逐渐放低，慢慢靠了过去。 “更何况，我若是不去早朝，他们又都要说你的坏话了，到时我不高兴的话，还要杀人，太不好了。太不好了！”齐粱摇头晃脑如此道，然后他瞅准时机，一把扑了过去。 只是依旧扑了个空，他抱着那些黄布，双肩耷拉下来，似乎十分气馁，他刚要出声抱怨，却是低首轻闻了闻，闻到了一抹淡香，他瞬间又恢复了兴致，他高声道，“美人！真别躲着朕了，快出来吧，朕知道错了，咱们去后花园赏花好不好？听底下人说，最近天暖，花都开了，应是可去赏了。” “赏花？”女子的音调有些变化，对于齐粱的提议仿佛来了兴趣，可接着她停顿了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低声道，语气有些低落，“说到这花，陛下可知花容榜榜单更新了？” 齐粱愣了愣，马上笑道，“是啊是啊，我知道，美人你可是名列花容榜第九呢！整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祁妙儿边说话边怒气冲冲地掀帘而出，她一双美眸瞪得极大，声音却依旧清脆细婉，“论美貌，我只能排天下第九，是第九！那榜首的白若才是真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祁妙儿直冲而出，一身宫装华贵非凡，面上浅施粉黛，气质翩翩有若空谷幽兰，体态曼妙好似这殿中黄纱随风而舞，身上的肌肤颜色似是这世上最纯净的白玉，洁白无瑕。 齐粱见终于见到美人的面，心里开心不已，可面上却装作同样很气愤的神情，他附和道，“确实如此，妙儿你这般天生丽质的佳人，怎么可能只是第九呢，这天榜的榜单也不像外界传言那般足够真实可信呢，要我说，妙儿是这天下，是整座大陆最美丽的女人，绝不会有之一！” 齐粱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也将朕字换成了我字，他观察着祁妙儿的侧脸变化，见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效果，他上前一步搂住了佳人，继续道，“这次天榜中的天杰榜选拔就是在咱们洛阳城，到时我见到那天道宗宗主大人，我就好好说说他，叫他把排名改一下，那之前的根本就不对，我的美人怎么可能排第九呢，简直是胡乱排名，岂有此理！” 祁妙儿默默听完这些话，撅着小嘴一脸审视目光的看着这个离火王朝的皇帝，片刻后轻轻笑了起来，“我知道陛下疼我护我，我也知道我比不过白若，刚才只是说些气话罢了。那天道宗咱们可惹不起，毕竟还要借着他们的力量抗衡另外两个王朝呢，陛下可不敢跟老宗主乱说话。” 齐粱也是嘿嘿笑道，“还是美人懂事，那就先不与他们计较这些，什么天下第一第二，让给他们就好，咱们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呐！” 祁妙儿展颜笑道，姿色有若天仙，“那便不理这些，陛下不是说去赏花，咱们这就去吧？” 齐粱看着美人绝色，嗓子一直忍不住咕噜，他有些忍不住心里的冲动，低声道，“美人现在天还早，一会儿去也是来得及呢，你看我找了你这么久，又这么想你，要不先让朕解解馋？” 祁妙儿一脸娇羞地偏着头，似是美玉白里透红般，“陛下，现在天还亮着呢，还是去赏花得好。” 齐粱早已迫不及待，他再次扑了上去，嘴里喊道，“美人你就是花啊，又何必去后花园呢？来！让朕好好观赏观赏！” 又是一阵娇呼羞语 齐粱气喘吁吁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四周依旧被轻纱浅帐围住，他慢慢道，“不行了不行了，歇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祁妙儿在一旁侧躺着，她右手撑着脖颈看着齐粱笑道，“陛下，这花可还在呢，你…赏不动了吗？” 此话说得意味深长。 齐粱刚要振臂而起，却是又躺了下去，他笑笑道，“花就好好地在那里等我，我不急这一会儿。” 祁妙儿缓缓靠了过来，暧昧不已地说道，“要不还是臣妾来吧，说不定花也是能赏人的呢？” 齐粱瞪大眼睛转过头看着美人，正好对上那魅惑妖艳的双眸，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齐粱依旧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纱帐的顶部，好好地享受了一下什么叫“花赏人”。 … … 在妖域的最西方，是连绵的青山翠绿，是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是煌煌金日普照大地，是万物万灵活跃在这方天地间。 在这一切的中心地带，有三座险峻的高峰，峰顶直指苍穹，巍峨雄壮，连绵青山最后与山峰相连，似乎汇聚于此，在过峰一半的高度之后，是大片的云雾笼罩，更添这方峰宇神秘特别，那耀眼的金日光芒似乎也未曾将其完全穿透。 在险峰的下方，是山林绿野，清泉山涧，更有随处可见的飞鸟甚至仙鹤等祥和鸟兽，也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登山道存在其中，偶有亭台与飞榭供人歇息。 在三座山峰中，最险峻最高耸的那座山峰峰顶，有一个身着松散长袍的白衣老者，面容平静祥和，他就坐在一方奇大无比的石头上面，静静地看着东方刚刚升起的红日，似乎有些出神。 一名侍从慢慢地从某处走出，他谨慎地看着老者的神态，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似乎又不敢打扰，一时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进退两难。 “有何事，说便是！”老者没有转头，却是早已察觉到了侍从的出现，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反而有些柔和平正。 “禀族长，是天道宗发来的邀请，天杰榜开榜在即，希望我族能鼎力支持，同时询问下我族这次会有几个年轻一辈参战，而且他们也想邀请族长您去观摩盛景。”侍从一五一十地将邀请信上的内容道出。 白衣老者不再看那红日，他回头看了眼侍从，问道，“是谁邀请我去？不会是天机老人亲口说的这话吧？” “是他的女徒弟白若，也是这次天道宗天杰榜的筹备负责人。”侍从回道。 “嗯，我就说嘛，天机老人若是真的直接邀请我，那我还真是不能不给他一个面子啊？还好，他也不想乱折腾。我们这些老家伙，哪个爱乱动地方呢？”白衣老者淡淡一笑，他看着侍从道，“你且回信，就说我年纪大了，经不住远行劳顿，这次天杰榜我们会参加，至于让谁去的话……” 老者微微一顿，而后笑道，“麒儿早已八境，没法子参加，那就让麟儿一个人去吧，不过也让麒儿陪着他，他们兄弟二人，也该与人族多接触接触了，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下没坏处。” “是，属下谨遵族长之命。”侍从弯腰行礼，举手投足都是仪态端正，他默默转身退去，一袭灰衣身影从远处看去竟也隐有仙意。 白衣老者依旧看向日出东方之景，红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显得格外红润，看起来好像也年轻了许多。 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那轮红日似乎也离他忽远忽近似的。 此处峰顶，一片祥和美好。 … … 同一时间，其他天妖族和一些比较强势的妖族族长同样收到了一封类似的信件，只不过邀请观礼的这种就少了许多。 妖域东北方向，一声嘹亮的高吼响彻天际，一名身材高大无比，行走起来犹如一座小山般的壮硕青年从树林中冲出，他回过头，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他大声说道，“妈妈，等我去参加这天杰榜大战，打败所有人，向整座大陆证明咱们族的年轻儿郎才是最厉害的！” 说着，头也不回地冲向远方。 妖域南部 一个身着墨绿锦袍的富家公子骑着快马在路上急驰而过，他的四个侍卫都是人高马大，紧随其后。 那位公子扬起马鞭本想再加快速度，不知为何却是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几个人，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是看向了宽阔大路，发觉空无一人后，他这才使劲甩下马鞭。 他们的速度提了起来，一瞬间便超过了暂停在路边歇息的某辆马车。 马车里躺着个正在熟睡的女人，她似乎是被路过的马蹄声吵醒，慢慢睁开了惺忪双眸。 她拢起遮挡住面庞的乌黑长发，也露出了她那足以魅惑众生的绝世容颜，竟是比之花容榜第九的祁妙儿还要美丽的女子，只是不知她在这榜单中又是排到了第几的位置。 她红唇轻启，缓缓道，“小雏，我睡多久了？”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从车厢帘子外钻了进来，她一本正经道，“禀报族长大人，您睡了两个时辰，您要是休息好了，咱们就继续上路吧？” 那女子轻嗯一声，似是同意了，接着又道，“之前和你说过了，在外面要叫我姐姐，不能叫族长。还有啊，把你那可爱的小耳朵给我收一收，不要到处卖萌哦！”说着伸手揉了揉小雏的头。 “好的族长！”小雏先是回应道，接着又知道自己叫错了，赶忙捂住嘴巴，趁着族长姐姐揉她头的功夫，她嘿嘿一笑，逃出了马车。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两只耳朵，发现已经被族长变没了，又是嘿嘿一乐，心道，“族长大人对我可真好。” “赶路吧，后面还远着呢。”慵懒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小雏开心地应声道，“好嘞！姐姐！” ------------ 卷三 第三十七章 龙族龙灵 妖域南方，临海之地 烈日灼灼，沙滩金黄，天是海蓝色，海是天蓝色，这里已勉强算是龙族属地的核心地带，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妖族在附近逗留。 因为龙族从来都是一个强势霸道的种族，在妖族万万年的历史，龙族二字代表的就是力量和强大。 在离海岸不算远的地方有座小海岛，龙族就生活在这里，确切地说是岛上的某处小世界里。 在这片大路上，不止有这一处小世界，在其他强大的妖族手里，在很多隐秘不可知之地和极其危险的地方，都有一些小世界的存在，甚至你可能走在某条普通无比的路上，走着走着就会走进某个小世界里而不自知。 在目前人们的认知里，这片大陆是真正的大世界，其他的小世界都是附属于这个大世界的。 传说这些异空间都是以前真正的神与魔随手开辟得来的，其间也可能会有些遗留下来的奇珍异宝甚至是真正的神魔术法，学得一手也许就可无敌于世。 所以当某处无人可知的小世界突然现世时，往往也会引来无数人的争抢，各大势力的交锋，有的小世界可能出世后还会维持很久，有的可能出现没几天就会慢慢崩坏而后崩塌消失。 其间腥风血雨，斗智斗勇。 只是这些都是几千年前才会有的事情了，最近的千年历史里，早已没了这样的夺宝“盛事”。 逆转时空之力，才是真正的神魔无上大法。跨过光阴长河，肆意穿梭空间，是神魔随手便可做到的事情。 到如今的时代，时间之秘可触及者少之又少，世间几近于无，空间术法却是有些特殊，人、妖两族同样不精此道，可魔族由于自身血脉是真正的魔的后裔，虽然已十分稀薄，但却凭这一点稀少的血脉之力，成功掌握着一些空间法门，甚至历代魔君都可开辟一些不算太大的小世界。 海岛上，冰雪小世界 某处宫殿门口，两个穿着不甚明丽但很是秀气的宫女丫鬟候在大殿门口两侧。殿门太大，以致两人离得有些远。 两人都不说话，也不互看，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偶尔振起的地面石子和有些晃动的殿门墙壁似乎说明了什么。 一个阴影压了过来，两人这才惊慌抬头，待到发现那人是谁后，便更加神色慌张不停，她们结结巴巴地刚要开口解释些什么。 却听那身材高大到足以遮挡两个丫鬟的男子声音低沉问道，“灵儿在里面？” “…是…是……”二人赶忙回道。 ““嗯。”男子年纪看着似乎早已是中年，甚至鬓角有些白丝，可是神色间却是锐不可当的气势，不过眉眼处又带着一丝倦意，将强大的气势微微隐去了些，他的容貌五官看起来也是英武非凡，尽管不够完美，似乎硬挑毛病也可说上几句，但若是放在年轻时也绝对是霸气威武的男子。 “等她休息的时候，把这个给她。”他递过去一封信。 两个人也赶忙接了过来。 他又静静看了会儿晃动的大门，神色很平静，眼神中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然后他转身就要离开，可等到身后二人正要恭敬地行礼送别时，他却停下来开口问道，“她来多久了？” 二女一时之间竟吓得跪了下来，她们战战兢兢低首快速地说道，“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奴婢们之前就劝说过公主该休息下了，可公主嫌我们多嘴，便让我俩来看门了，公主已在里面呆了七天了，奴婢们也没什么办法，公主说要我们两个定时进去送饭即可，其余时间不可以随便进去。奴婢们知道没有照顾好公主，还请……” “嗯…”一声低沉的回应，那男子竟就此离去，几步之间就早已走出去十几丈远，留下仍旧保持着半分慌张和半分惊讶的二女。 她们相视一眼，默默地松了口气。 殿门仍旧在不停振动，在门的内侧，是一片空旷无比的冰晶世界，四周散落着些残破衰败的建筑墙体，只不过都是冰筑而成，就连墙边的一花一草一木也是如此。 整个大殿内的地面像是一片巨大的结冰湖面一般，人站在上面甚至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可也正因为如此，此冰面同样是光滑无痕的，犹如世上最好的工匠打磨出的镜面一般，普通人绝对难以在上面行走，就连稳稳不动地站立只怕也是有些难度。 一个白衣姑娘此刻就站在这镜面之上，她的身影也映在其中。 在冰面中的身影不止她一个，细细看去，竟有无数的庞大身影倒映其中，且在向白衣身影不断靠近。 这些都是这座演武殿自主生成的冰雪傀儡，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只是遵从着被创造的目的，向演武殿的试炼者发起源源不断的攻击，直到被击碎，或试炼者选择暂停。 他们中有庞大的如小山般的凶蛮异兽，有持刀仗剑的勇猛战士，有组成战阵冲锋的军队，有阵法大师，有弓箭手……似乎这世上存在过的所有具备攻击性的生物体和战斗方式都会在这里被演化出来。 龙灵看着向自己慢慢逼近的巨大“冰块”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握紧自己的拳头，便有片片青鳞覆于其上。 嗡 似乎有风吹起，龙灵从原地消失不见，下一刻，她已出现在某头“巨象”的身前，她的拳也早已递到了“巨象”的鼻子前，然后落下。 嘭！ “巨象”顷刻间碎成了无数冰块，成扇形飞溅向后，高速的飞行瞬间又刮倒击穿了很多小型的冰雪傀儡。 嗡！嗡！嗡！ 龙灵再次消失又出现，每一拳都专盯着个头大的冰雪傀儡，飞溅出的冰石造成的破坏极其惊人。 龙灵依旧面无表情，双脚踩在光滑的冰面上毫不动摇，双手凝拳，气势勃发，这里俨然已成为她的战场。 一队“骑兵”摆开架势从远处直直冲来，如洪流席卷一般，上百骑兵一起冲锋，长刀冰枪直指向前。 龙灵双脚蹬地，裂纹如蛛网般从脚底蔓延开来，嘭地一声激射而出，下一秒同样又出现在冲锋骑兵的最前端，她一拳轰烂了膘肥体壮的快马，紧接着击穿了马上骑兵的肚子，不过没有鲜血，只是冰渣。 她侧身躲过两柄长枪的左右夹击，一记鞭腿侧踢过去，便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踢飞出去，同时砸倒了另外三个骑兵，龙灵根本不看这一腿的战果，她拧身向前，双拳再覆上青色鳞片，便气势如虹地冲杀过去，一头黑发因为速度太快而向后狂舞。 片刻后，这里只剩遍地“残肢”，不分人马。长刀冰枪也已断，若这些都是活物，只怕就是一副血染大地的恐怖景象了。 可这只是一座演武场罢了，所以龙灵只是拍了拍身上衣服的一些残留的冰渣，活动了下手脚，便看向了自己的下一个对手。 两名侠客装扮的人一左一右向龙灵走来，二人右手中又是各持有一把刀或剑。最特别的是，二人都是七境巅峰境界的存在，甚至隐隐有突破那一线的感觉，哪怕他们看起来只是两个人形行走冰块罢了。 龙灵再度握拳，似有阵阵龙吟从拳中传出，她微微一动，原地便只剩一道残影。 龙灵率先向剑客发难，以悍拳对冰剑，霸道绝伦，每一拳都轰在了冰剑剑身之上，竟打得剑客步步倒退，甚至头也抬不起来，似乎他完全无法应对这猛烈凶悍的拳法。 其实又哪里需要有什么拳法呢，不过是霸道的强攻罢了。 嘭的一声，冰剑断成了几截，龙灵刚要在剑客头上轰上一拳，却是感到身后罡风袭来。 她迅疾转身，双臂交叉，青鳞瞬间布满整个手臂。 刀客的冰刀砍在了龙灵的双臂上，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太大作用。 趁此机会，剑客早已向后掠去。 龙灵对此并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刀客，或者说那把被她架住的冰刀。 虽然无论是刀客也好，还是冰刀也罢，都和那个身影还有他的刀很不像，但龙灵还是一瞬间想到了他。 在那么一瞬间的走神之后，龙灵看向眼前刀客的身影依旧无波无澜，但她的出手却是暴烈如火。 她的双臂仍旧架住冰刀缓慢下放，同时侧身顺势左手便抓住了刀身，右手用力一击，便锤烂了冰刀，同时右手再次反手一砸，刀客的半张冰脸便碎成了冰渣，最后抬腿一脚踏出，刀客便直飞出去，在空中身体便开始分解，最后七零八落。 龙灵没有丝毫停歇，扭过身直奔方才逃离的剑客而去，奔走若山雷。 冰雕剑客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本就毫无表情的脸此刻更像是被吓得成了呆若木鸡一般。 似乎马上就是被一拳轰烂的下场。 龙灵依旧疾奔，此刻处于战斗状态的她，自然要消灭演武场为她演化的每一个目标，哪怕对方的武器被她毁掉，可这并不算是完成了杀敌的目标。 忽有疾风冲来，隐有啸空爆鸣之音，龙灵偏头去看，却见几道冰箭不知从何时出现的大片白雾中射出，正要射在她下一秒冲到的位置，如果她不改变行进方向的话，恐怕便要用身体硬接这几只飞箭了。 龙灵出人意料地直接后仰身体，本来在这光滑的冰面上如履平地的双脚开始紧贴冰面，她的身体与冰面之间有着极小的夹角，看上去更像是她整个都倒在冰面上开始滑行。 几只冰箭顺利躲过，可更多的冰箭已至，龙灵不再前冲，她一脚跺地，伴随着冰面咔咔咔的碎裂声，龙灵直接让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 她双拳齐出，身影灵动，躲过无数冰箭的同时还伸手抓住冰箭，顺着来路扔回去几只，更远处的白雾中也传来几声冰块碎裂的声音，只是不知那是敌人被击中还是冰面被砸中。 冰箭数量极多，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小的暗器，虽没有一道是击中过龙灵的，可却也让她步步后退。 龙灵刚感到一丝奇怪，转过身去便看到自己被逼退的方向渐有蓝光亮起。 不断有符文从冰面中显现然后升空，蓝白色的符文一一亮起，然后有规律地联结在一起并开始运转起来。 初现的法阵没有太多力量和威力的体现，但龙灵却有些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已知晓这是一座囚禁法阵。 龙灵转过身去再次面对无数的冰箭，这次她不打算再躲了。她决定直接冲到白雾之中，搅翻一切。 可转瞬间，她瞪大双眼，青黑色的鳞片再次瞬间覆盖住双手双臂。 一刀一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侧面，发起了恐怖的偷袭。 一刀横劈腰间，一剑直刺脖颈。 剑客和刀客身体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且展开了似乎十分致命的突袭。 这次与之前不同，是真的两个七境巅峰的修行者的全力一击。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明白这一点后，龙灵双眸回复了平静，她直接出手抓住一刀一剑，鳞片与冰锋互相摩擦，竟有铮铮之音作响。不过身体被巨大的冲力裹挟，三人竟一起飞向了法阵的方向。 三人仍在空中飞行，身后万箭齐追，封死退路。 两个冰人侠客同时抬头看向龙灵，他们也只是为了观察“敌人”的状态和接下来的反击而已，眼中其实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 龙灵的神色同样如此，甚至更为冷漠无情。 她左右手同时用力锁住刀剑，看起来像是要夺过去一般，两个冰人也下意识抓紧武器，防备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下一秒，龙灵突发暴力，硬生生拽着刀剑将两者扯到了身前，同时双拳蓄力，直接击穿二者的头颅脖颈。 两个残缺的冰人就这样握紧刀剑滑翔着坠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不过飞出去的手臂倒是仍旧握着武器。 龙灵身体飞在空中，终是落到了法阵里。 就在她一进入其中的那一刻，法阵便有了剧烈的反应，开始疯狂运转起来。符文亮度达到了最亮，璀璨若星，飞行的速度也是方才的百倍千倍，快似飞鸿。 铁链相碰的哗哗声响起。 龙灵看着囚禁法阵四周慢慢浮现的蓝色铁链，微微抿了抿嘴唇，倒不是因为法阵即将到来的攻击让她紧张，而是她在想，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一声龙吟再次响起，古老、苍莽、似近又远，不过不是来自龙灵的双拳上或鳞片上，而是她的身体内。 当铁链飞来的那一刻，龙灵闭上了眼，以她站立的位置为中心，阵阵龙吟声盘旋升空，霸气无比却又有一丝高傲神秘。 无数蓝色铁链像是众多灵动的蛇一般，相互交错着围绕在龙灵身边且越聚越多，它们似乎想要全方位地锁死目标。 两方都在蓄势，直到某刻 铁链不再哗哗作响，却是骤然绷紧，齐齐绞杀向白衣姑娘，似万千道飞剑直斩而下，杀意凛然。 囚禁法阵竟转瞬间变成了杀阵！ 龙灵睁开双眸，青光从眼底掠过，一声飘渺龙吟由低到高从龙灵体内传出，然后猛然放大，振彻大殿。 白衣姑娘右拳锤向地面，一条青龙凭空现于她的身后，虽是灵体的形态，却是恍若真身一般。 龙首龙身龙尾，如长空下的山峰般巍峨，又如深海巨浪般凶猛。 法阵与铁链瞬间被撕裂崩毁，整个冰面开始摇晃动荡，整个演武场似乎也要天塌地陷一般，冰雪四溅。 隐约间，以龙灵站立的位置为中心，一座灵体石台也缓缓拔地而起，似乎也托举起了她，还有身后的青龙。 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的两个丫鬟听着里面天崩地裂的动静，捂着胸口惊吓不已，她们实在是不知道公主在里面做些什么，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她们两个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轰的一声，整座演武大殿再次震颤起来，就连厚重的殿门也抖动起来，轰隆个不停，持续了整整十息不止。 片刻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两个丫鬟仍在贴着殿门使劲听着，里面却没了一点动静，她们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空”的一声 殿门轻微抖动了下，慢慢开了道缝，一阵寒气吹了出来。 两个丫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本就是紧张无比的她们看也不看门里的情况，急急地往后退去。 她们互相依靠着双手紧紧互握在一起，似一对小麻雀一般蜷缩在一起。面露惊恐与不安，但你仔细看去，却发现她们的脖颈是前倾的，而不是后靠的，她们的眼神除了害怕，还隐藏着一份小小的好奇。 因为她们心底也大概慢慢想起那是谁，也知道自己不会被对方伤害，她们更多的是对这可怕力量的敬畏。 龙灵散着如瀑黑发侧着身子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未染分毫，手上的青色鳞片已在慢慢退去，眉眼间的英气却因刚刚进行过战斗，所以更添三分。 她的身后，演武场门内变得一片虚白，似乎已无万器万法，又像是隐藏着无尽的凶险与危机。 龙灵看着两个丫鬟，轻轻笑了笑，道，“没事，已经结束了，你们两个去歇歇吧，我也回房间了。” 说完，不管二人的反应，龙灵独自回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在龙宫的另一侧，房间不小，内饰和物品却很少，少到会让第一次进来的人觉得这里是否有些太空旷。 整个龙宫看起来都是冰筑的一般，这里也不例外。 可这里只有一张冰床，床上一枕一被。房中间一方圆桌，两个圆凳，上面茶壶茶杯摆在一起，似乎万年都会是这个“阵形”，绝不会变。体积最大的是个衣柜，里面却是没几件衣服，毕竟龙灵有自己的储物空间，随身便可携带她所有的衣服。 最后便是冰床旁边新添的一个梳妆台，镜子光滑明亮，如演武场那平滑无比的冰面一般。不过台面上却没有任何一点妆品，连最基本的也没有，空空如也。 龙灵坐下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又手拄下巴侧低下头看着一方桌角，眉头似有似无地皱了下，接着极轻地叹了口气，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手掌，歪着头看向镜子。 “现在到底走到哪里了呢？” 她又歪头向另一侧，眼神略显疲倦，“要不我去看看？” “可是，真的去的话，见了面又该说什么呢？”她已开始自我否定，正犹豫间，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却是那两个丫鬟站在门口，她们气喘吁吁地看着龙灵，接着上句不接下句地说着恕罪的话语，同时双手递上来一封信。 信是早早地便被族长大人放到了她们的手中，龙灵刚一出关时，她们被其气势吓到，一时忘了这件事。 等到想起之后，便放下吃饭的筷子赶忙跑了过来。 她们知道公主虽然平时看起来人很冷，修行时又很凶，可是对她们却是从来没有过严厉的要求或者残酷的惩罚。 但是族长大人可就不一样了，要是让他知道她们两个没有按时完成他交代的事，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龙灵接过信，拿出信纸浅浅扫了一眼，然后收了起来。她对两个丫鬟平静道，“行了，信收到了，你们回去吧。” 两个丫鬟看着公主的样子，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她们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可却说不上来。 她们对视一眼，同样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可面上也只能口中称是，然后转身离开。 龙灵随即闭上了冰门，她靠在门后，手里开始把玩起那封信，嘴角翘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轻声道，“那就去看看吧。” ------------ 卷三 第三十八章 等晴 时间再次回到萧罗二人在清风边关相遇的时候，此时已经是边关大闭的第五日了，清风王朝的皇帝为了防止有人携带人皇玺逃离清风境内，不惜下了这种诏令。 毕竟对于一个诺大的王朝来说，边关每紧闭一刻，说不定便有无数金钱灵晶的损失。由此可见其对于人皇玺的势在必得。 可威武雄霸的清风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严防死守的清风边关中最大的漏洞，竟会是自己的小儿子？ 罗玉年此刻带着萧一风和小白已经悄悄等在某处城门口近旁的小巷里，静等着下一次换岗。 他只需要让小莺姐在整个边军的巡防体系上微微改动一下，这座城门的守卫便都是他的人了。 换岗后，一行四人马上出城，守城的卫兵看也未看萧一风和小白一眼，默默低头转身，只顾开门关门。 边军中也有罗玉年的人么？还是这些人就是虎鲨卫，只是混在边军之中？萧一风不愿细想这些，摇摇头驱散这些诡橘的想法。 他抱拳拱手对着罗玉年一拜，认真道，“罗公子为我二人的情谊做到此等地步，萧一风实在无以言表，更何况这人皇玺是三大王朝必争之物，罗公子竟能放之溜走，胸怀之大，可容天地啊！” “呵！”听着萧一风这一番很是称赞恭维的话语，罗玉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也不知对方这是真心话还是如何，他只是搂过萧一风的肩膀，乐呵呵道，“萧兄你还跟我来这套，什么胸怀宽广天大地大的，我罗玉年可没那么大气，我恨不得这天下的宝贝和美人都是我的呢？可这人皇玺……它当真是宝贝？” 罗玉年盯着萧一风的眼睛，隐有深意地摇了摇头，“这玩意儿现在这个时候出世，它能带来什么？一个新的人皇？还是乒乒乓乓的互相攻伐？啧啧啧，那又关我什么事呢？不过三大王朝确实也都想要，确切地说，是三个皇帝或者说三家皇族都想要。可我罗玉年不想要啊！” 他偏头看过去，却看到萧一风眼中的一丝看穿一切的笑意，不禁有一瞬慌乱，接着咳了一声道，“总之，我不要，你需要，那我就帮你喽！” 萧一风笑着晃晃头，也不想多说什么揭穿他。他既想做花花公子，那便让他做好了。 罗玉年也觉得无趣了，停下了话语，他扇子一挥，手中便多了个刀鞘，材质看起来像是黑色玄铁所铸，朴实平整，正反两面又刻着暗金色的小字， 正面，“流云影去，斜风细雨，拂面不觉微凉意” 反面，“悠琴停停，落子无声，我在等晴也等你” “说好送你的刀鞘，做好了，嗯？看看！”罗玉年说完便将东西递了过去，同时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得意的样子。 萧一风从木鞘中抽出月光，又插入新的刀鞘中，贴合无比，同时整体的重量又轻了些，他笑笑道，“此等赠礼，与罗公子矫情的话，怕是不美，那我便收下了，改日必还罗公子个赠礼！” “这刀鞘是我花了些日子亲手锻造出来的，刀身上的文字，上半句是我写的，下半句是小莺姐接上的，萧兄你可别嫌弃我文采差啊！” “刀鞘的材质很特殊，也很贵，”罗玉年故作“认真”道，仿佛他越认真就说明刀鞘越贵一样，“而且这刀鞘有个机关……”说着罗玉年附耳到萧一风一旁低声说了起来。 明明周围就他们几个人，罗玉年偏偏还要像是透漏什么秘密一般，听着罗玉年的话，萧一风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还是罗公子会玩，看来他在锻器方面确实有造诣。” 他翻来覆去看着那两道暗金色的刻字，歪着头问道，“我在等晴也等你？”这句诗虽是小莺姐所写，但萧一风却是看着罗玉年发问。 听着问话，罗玉年愣了下，接着道，“昂，怎么了？这小莺姐要写上去的，你不乐意你找她去哈！” 萧一风看了莺姑娘一眼，对方微微一笑端庄大方，他又转头看回罗玉年，俨然一副“目不斜视”的好儿郎？ 萧一风不禁失声笑道，“看来罗公子也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见他还要说下去，罗玉年赶忙手一搭，眼一瞪，沉声道，“好了萧兄，还是快些赶路吧，说不定还有追兵在路上呢，我们也不宜在此地多逗留！” 萧一风也知这既是实话，也是搪塞之语，他实际对于这主仆二人的关系也不好多加干涉，所以点了点头，看着罗玉年似乎舒了口气的模样，又是笑道，“那罗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罗玉年同样抱拳一礼，他接着又偏偏头，看着萧一风身后的那个黑裙姑娘道，“小白，下次有机会真得来长安一趟，我请你吃遍那里所有的美食，如何？” 小白本不想理他，可看在他确实帮了萧一风很大的忙以及话里的美食二字，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同时“嗯”了一声。 “啪！”罗玉年猛地收起扇子拍在手上，他高兴道，“难得小白姑娘对我态度这般好，我回去就列清单，长安美食你绝对一份都拉不下！” 就这样，两对男女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走向了城内、城外。 萧一风拍了拍小白的肩，轻声道，“罗公子帮了我们大忙了，你以后对他的态度还是要再好一点。” 小白本想下意识反驳，可想了想罗玉年做的事以及承诺的美食，她撇了撇嘴道，“他不说话气我，我自不会和他吵。” 萧一风摇摇头，叹道，“罗公子没有完成他的任务，说不定回去后会有什么惩罚呢？更何况清风王朝付出边关大闭十日的代价，可还是让人皇玺出了边关，要是让人知道是他放咱们出来的，他的皇子身份也保不住他的。” “哼”小白舔了舔嘴唇道，“他是个聪明人，会让人抓到他的把柄吗？他手底下那么多鲨卫，会把痕迹清干净的。” 萧一风此刻已经飞奔起来，“终归是我欠了他的。” 后方已进了城的罗玉年向着那几个换岗的手下挨个点了下头，便慢慢踱着步子回住处，他的神色在离开城门后淡了下来，他没有转头，只是轻声道，“这些人都可信？” 小莺默默跟在一侧，听到问话后回道，“绝对可信，他们和我都是一样的，都是从小接受训练，为了保护公子而存在的，绝对忠诚可信。” 似乎为了再确保什么，小莺又说了一句，“这次为了万无一失，动用的已经是我们最深的暗子了。” “嗯。”罗玉年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回应道，“这次为了送萧兄出城，动用了不少我娘留下的力量啊！” 小莺点头默认，又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娘娘培养出来侍奉公子的，公子需要我们发挥用处时我们自然便会做事，这是本分。” 她见罗玉年不再说话，提到娘娘后情绪反而有些落寞，只好止住话头，道，“公子能这般帮着萧少侠，看来是将他当做天底下最好的朋友了？” “哼嗯”罗玉年低声笑道，脸上似乎驱散了一丝阴霾，“我帮他的原因有三。其一，他是萧一风，所以我帮他。” “其二，我不想要那把剑，所以我帮他。” “其三，太多人想要那把剑了，我不想他们得到那把剑，所以我帮他。” “包括公子您的……”小莺试探道。 “哎！”罗玉年及时打断了她的话，蹙眉谨慎道，“出门在外，有些话可不敢乱讲！” 小莺故作“委屈”的小表情，同时往罗玉年身边靠了靠，悄声道，“奴家知错了，公子可莫要怪罪啊！” 罗玉年摇着头往前快走几步，躲过了柔情攻势，接着又回头，神色认真举起食指指点道，“大多时候，我可是个孝顺孩子！” 小莺欢笑道，“萧少侠说得没错，公子可是装糊涂的高手呢！” 听着这一语双关的话，罗玉年假装没听到，依旧大踏步往前走着，只是他又忽地停下，侧头问道，“进城后见过萧兄的人呢？” “还好公子多想一点，去见萧少侠时带着的鲨卫都是自己人，在楼里边其实也没谁看到。至于那个跑来给咱们通风报信的人，过两天我安排下，他本就不干净，很好处理的。”小莺又恢复了得力女手下的模样。 “嗯。”罗玉年点点头，给小莺姐无声地比了个大拇指，两人便再次踏上回去的路。 … … 九日后 一阵风吹过了三楼的窗口，也吹起了窗帘一角，罗玉年看着站在楼外的那个女人，心情有些烦闷。 他桌上摆着一封三日前便写好的请罪书，因为他那个被派去浔阳城的皇兄夺剑失败，父皇已是震怒，他这里要是也没能成功拦截，那他的皇帝老子自然会更加生气，毕竟边关大闭的时间又延长了五日，这又是数不清的损失。 虽然从清风王朝的角度来看，他们是不知道人皇玺以及送剑人目前到底在哪的，但罗玉年自己是清楚的啊，那人皇玺和萧一风早被他放走了，等到这几日的虎鲨卫和边军大搜查结束之后，所有人大概也会了解情况了，那时就是这封请罪书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风已经吹向别处了，罗玉年却隔着帘子仍在看着门外的那名女鲨卫。 姚知同样看着这座从外面看就十分显赫辉煌的楼阁，虽然神色并不声张，但她的内心却很犹豫。 她一路追寻着萧一风的行走痕迹，花了七日的时间来到了边关，她又在这里花了两日的时间去寻找、查探。 见过萧一风的很多人的印象已然模糊，唯一的一条线索“赵三儿”，也在几天前被抄了底。 她有向负责这些事的同僚打听过情况，说是被抓的人都是过去这些年在边关两侧偷偷走私的人，为了防止有人花大价钱请他们运出人皇玺，干脆全都抓来，罪重的都已经被杀了。 本来这件事的安排，对于得到人皇玺来说是没有错的，但姚知还是有些怀疑，为什么闭关的第一天不抓不杀呢？也许是那时没有想到？ 一切看来合情合理，但她多年的办案直觉却不敢轻信。 姚知在边关找了萧一风足足两日，其间也不止她一个人在找人，因着时间的推移，送剑人可疑名单上的大部分都已经被证实无剑，追查的重心也愈来愈北移。 最后来到了这绵延千里的边关地带，大批虎鲨卫甚至清风边军都加入了搜查的行动中。 姚知也得到了一定的援助。可找了两日，她却是失去了萧一风的行踪，就像是对方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可边关封闭的时间已经延长了。 姚知认为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萧一风根本没来过这里，或者他已经出关了。 姚知想着后一种可能，自然而然会去思考他是怎么离开的这里，在边关严闭的时刻，谁有能力让人出去呢？思考间她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座金楼前。 她再次看向面前的金楼，她知晓里面的人是谁，可她似乎有些不敢进去，至少很是犹豫踌躇。 “要不要我去处理了她？”小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她也来到了窗边。 罗玉年中食手指点在窗楞边，咚咚的敲着，然后啧啧道，“姚知？她是不是叫姚知？” “是，公子认识她？”小莺惊奇问道。 “嗯。”罗玉年缓了缓，慢慢道，“她跟在过小姨身边……在我小时候。” “可她是负责追查萧少侠的人，她也知道赵三儿的事，现在又来到了这里，公子……”小莺以为罗玉年心软了，她刚要提醒自家公子些什么。 却听罗玉年道，“无妨，让她走，不用管她。” “可是公子……”小莺见状还要说话。 罗玉年却转过身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说道，“她当初好像犯了些错，被我小姨从身边调走了。你不知道，这些在我小姨身边待久了的人，哪个不服我小姨的，又有哪个不怕她的。别的地方不好说，整个虎鲨卫谁不知道我小姨最疼我？” “她不怀疑我还好，若是真的怀疑我，你看她敢进这座楼？” “况且我是谁？桀骜难驯的十皇子！是个聪明人都不会进来的，谁想跟我还有那些破事搅和在一起呢？”罗玉年淡淡一笑，又把那封请罪书暂时收了起来。 如罗玉年所说，姚知离开后又进行了一天的探查追捕，之后随着边关重开，她也向自己的上级递交了目标失踪的报告。 姚知站在某处街边高楼的屋顶，看着边关开启后，被久困于此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出关入关，场面一时间如万鱼入海般壮阔。 她身材高大，双手抱胸，若从背后看去你甚至可能以为这是位雄壮的男子，她眺望着边关之后的万里长空，不知想了些什么。 最后，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这里。 ------------ 卷三 第三十九章 灰，真^^的灰 一入离火王朝的境内，距离天雷山大概也就三日的路程。 萧一风离开清风边关后此刻已是行了半日，不过他不敢停下歇息，也不敢大意。毕竟事情快办好了，却也没有真的办好。 只盼路上别再节外生枝，让他把这人皇玺安安稳稳地送到剑仙手上即可。 他带着对易然的承诺，自然不敢放松懈怠。小白也知晓萧一风的心情，对于他打算连续奔走三日，直到到达梅花山庄再休息的打算也没表示反对。 只是总会有些问题来得很快，在你很不想它来的时候。 某刻，萧一风勒马急停，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变化，心中警钟响起，迅速下马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 因为就在方才他驾马前进的时候，发觉前方的路况忽然有些奇怪，虽然路还是路，树也还是树，但是似乎都是渐变成了灰色的。 他还没有进入那片灰色地带，便勒马停了下来，可是他们虽停了下来，那灰色却没有，就好像他们依然再前进路边树木自然倒退一样，那灰色的景象倒退着向他们的来路一直延伸了过去。 整片天地都变成灰色了。 萧一风看着仍在马背上熟睡的小白，心道连她都没有感应到这外界变化，难道并没有危险靠近？ 此刻除了萧一风、小白以及二人共乘的这匹红棕色的马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色。 萧一风轻呼口气，定了定心神，他走到马匹旁边轻声唤起小白。 … … 素青单薄长衫的萧一风，交领黑色襦裙的小白，还有只是人形影雾的五鬼，三人聚在一起面面相觑，看着这片灰色天地，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唯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倒是那匹红棕色的千里骏马，此刻抽动着鼻子，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停在了这里。 不过也好，它可以歇歇腿，吃吃草，这多是一件美事。 它当然不知道若不是这周遭环境的异变，它是有着要连奔三天路的任务的，尽管对于它这种马来说，这任务并非不可完成。 它低着头慢慢啃着一片草地，虽然这草的颜色不对，但是味道很对。 鲜嫩多汁，马儿当然吃得欢快。 萧一风看着马儿低头吃草的样子，也没有要去阻拦的意思，他只是盯着那处神色无奈道，“所以你们说咱们是往前还是往后呢？” 小白当先抢道，“往前呗，怕什么，不就是世界变得灰库拉察的嘛？哪个敢跳出来拦路就把哪个砍了不就好了么？” 五鬼似在思索道，“可以先回头走走尝试下看是否可以走出去，如果不能的话，再另作打算。” “唉。”萧一风叹口气，不知自己又遇上了什么怪事，他感受着这片灰色世界的灵力流向，似乎与平常无甚不同，除了颜色外，一切都像是正常的。 可灰色的世界，看久了总是有些枯燥无味的，甚至有些压抑。 萧一风招呼小白翻身上马，向着来路疾驰而去。 半刻钟后，他们来到一个村庄前，看着街上空无一人的样子，萧一风眯眼道，“我们没来过这里。” 说完，他调转马头，竟又回去了。 一刻钟后，他再次来到了一个村庄的外面，与之前的看起来一般无二，他看着地上那错乱的马蹄印，抿抿嘴唇，道，“那看来就是这里了。” 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墙是灰色的，树是灰色的，整个村子都是灰色的。 空无一人的灰色 单调的灰色 死寂的灰色 萧白二人入村查看情况，他们挨家挨户地查探了一番，最后又在村子中心的某棵干枯老树下汇合。 “啧啧，整个村子都是空的呀！”小白神色间带着不满，似乎是感到了无聊，她抱怨道，“这破地方在搞什么，灰不愣登的啥也没有，要么就整出点儿东西给咱们看看么！现在是要干嘛，就是为了困住咱们不让咱们走？那我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萧一风知道小白又在耍“疯”了，也没去理她，他拍了拍身边的这棵老树，“砰砰”声也随之响起。 这棵树或许是存在的时间太久了，除了一层干瘪的书皮外，里面已经是空心的情况。 小白坐在这棵树周围的一圈围起来的大石头上，双脚离地荡了起来。她哼着古怪旋律的小曲儿，四处张望着，想要看看是否还能从这片灰色中寻到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萧一风坐在她旁边开口道，“这村子有些奇怪，虽然没有人，但是我进了那些房舍中看过了，很多地方都可以说算是干净的，就像是不久前还有很多人在这里待过一样。” “不过锅灶中没有生火做饭的痕迹，米缸里也没有米，更没有水。” 萧一风的神情越说越变得疑惑，他看着小白深思起来。 小白却对这些话没什么反应，仍摆着小腿四下随意看着，不过这些话也本不是对她说的。 一团黑影慢慢从她的影子中站了起来，五鬼的面容缓慢显露，他看着萧一风思考的样子默默点头，然后道，“这地方着实古怪，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一般，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事情。但我觉得……” “并不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只有我们这边是这样的，不然那些大人物不得把天掀翻？而且我觉得我们更像是进入了一个……” “小世界！”萧一风同样神色慎重地与五鬼对视，惊异道，“或者说是类似于鬼家城一样的异空间！” “是的。”五鬼默默道，“这也解释了我们为什么会’鬼打墙’，至于这地方除了灰蒙蒙的特点之外，还有什么真正古怪危险的地方，想来接下来我们总会遇到的。” “少爷，目前我恢复的只有准五境修为水准，若有强敌来袭，可能帮不上忙，还望少爷谨慎行事，我会尽量顾好小姐，可其他的事情可能就需要您一个人应对，若是……” 萧一风摆摆手，笑道，“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干嘛？” 五鬼默然。 天上的那轮太阳因着灰色渲染的缘故，显得惨白而寡淡，萧一风看了一会儿，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怎么才能出去。毕竟人皇玺还在自己手上，这任务还没完成，他甚至怀疑过是离火王朝派人布下了这个局，想要在自己到达天雷山之前，半路拦截到这把剑。 只是仔细想来，一者，哪怕是一方王朝，也未必能以一方小世界这种手笔来做事。二者，若真是他们拦路，怕不是早就跳出来了，哪里还用他们几个在这里思来想去的呢？ 更何况，整个大陆都知道的是，人族目前唯一的一方小世界，或许也是人妖两族里最大的一方小世界，是在天道宗的掌控中的。 传闻想要进入那方小世界，是与天道宗的某件至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 小白轻哼的旋律在某刻突然停了下来，她歪着脖子表情略显疑惑地看着远方某处，大眼扑闪扑闪地眨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接着她轻声道，“萧一风，那里……” 见萧一风仍是一脸思索沉思的样子，小白提高声音喊道，“萧一风，看那里！” 萧一风看小白很兴奋的模样，顺着她的手指指向，看向远处快要出村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两道身影，纤小但确实存在。 更为特别的是，那两道身影也是有颜色的。 一红一绿 那两道红绿身影似乎是突然出现在村口的，正向着更外面的地方走去。 与周遭这灰蒙枯燥的环境相比，那抹艳红和浓绿，显得是无比扎眼。 也带给了萧一风一丝希望。 他和小白几乎同时冲了出去，想要追赶上那二人。 两人都很急切，一个觉得无聊要找些新奇玩意儿，一个手上还有护送人皇玺的任务，同样急不可耐。 猛地，侧面传来呼啸风声 萧一风抽刀侧劈，喀喇一声，一扇门板应声而断。 他警惕地看向一处屋宅，那里的院门已经被人拆下扔了出来，显然他刚刚砍断的这块木板便是。 不过真正让人难以移开眼睛的是院子里站着的人。 院子里有个人。 院子里怎么会有人呢？ 萧一风他们不是已经探查过这个村庄的院子，是空空无人的么？ 可这里为什么会有个人？ 他是藏起来了，还是刚刚来到的？ 不过，我们也许可以称之为“突然出现的人”，又或者是他的真正身份，一个半妖！ 萧一风横刀侧立，眉毛却皱的极深，这是他遇到的第二只半妖了。 第二只攻击他的半妖。 而且，让他感觉很不好的是，相比于之前那只半妖的行事表现，眼前的半妖似乎更加狂化嗜血。 殷红的双眸，赤裸的上半身全是像倒刺一样的毛发，每根指甲都有一根筷子的长度，看起来锋锐如针。 眼前的半妖看起来是又瘦又高的身材，在配合上他妖化的躯体特征，显得格外奇异恐怖。 这个半妖的双眸自从和萧一风对上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整个人的范围。 听着半妖嘴里不断传来的低吼声，萧一风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嘴巴紧抿几下，接着他握紧月光转头和小白说道，“你去追上去看一眼，有问题或者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话就赶紧跑回来，千万别逞强！” “好。”小白撂下一个好字，便又快速朝村口奔了过去。 不知为何，那红绿身影明明是在村口出现的，看起来却总觉得是有些远，颇有些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的感觉。 心情莫名变得烦闷的萧一风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半妖，似有些混不吝道， “怎么说，能聊吗？” ------------ 卷三 第四十章 又见半妖 “吼！啊！”这只半妖似乎失去神智，只顾着露出野兽般的嗜血冲动。 萧一风的问话自然得来了一阵凶残至极的吼叫，他深呼吸调整了下心境，无奈道，“那好吧。” 他将人皇玺背负到身后，左手刀鞘右手刀，慢慢挺起胸膛，背部肌肉绷起又放松，调整了下身体状态，萧一风再次皱眉问道，“真不能聊一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吃过人没？” 回应他的是突然发起的攻击。 萧一风无奈应上。 战斗结束的很快，这个半妖和当初在坠凡之地遇到的那个实力相差不多，不过这个半妖没受什么伤罢了。 可现在的萧一风也早与之前还未修行时的他大大不同了。 所以几乎是没几个回合，半妖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萧一风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根极长的绳子，将这个半妖上三圈中三圈下三圈的捆了起来。 半妖当然没死，只是被打晕了，而萧一风留手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不知道这个半妖吃没吃过人，所以他无法真的出刀杀了对方。 他也想借此机会调查一下这个半妖的来路，看是否能等到对方冷静下来进行一个正常的交谈。 他刚做完这些，回头便见到小白回来了，赶忙上前道，“如何，可追上那两人？” “没。”小白失望地摇摇头，她无精打采道，“他们跑得太快，我到村口的时候人早就没影儿了。” 萧一风拍了拍小白的肩，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看着四周的灰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从进来这个地方到现在，他的心绪起伏很大，他已经接连好几次调整自己的情绪了。 “这地方可以影响人的情绪？”萧一风心中又开始烦闷。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小白幽幽问道。 萧一风对上她那双大眼睛，明亮的眼里面似乎藏着暗流汹涌和无尽疯狂，他瞬间惊醒，心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小白不会发疯吧？” “先等一下，你不要着急，我们先处理他。”萧一风宽慰她后，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被捆住的半妖，安静下来的半妖身上妖化的特征似乎也减弱了许多，身上属于人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多。 但总会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了。 “少爷打算带着他？”五鬼的声音传来，人却是没有显形。 “不好带啊，现在睡得挺乖的，一会儿醒了可要折腾的。”萧一风仍旧盯着半妖看个不停。 片刻后，他收敛神色，缓缓道，“等他醒了，我想跟他聊聊。” 过了一会儿，半妖开始有醒转的迹象，萧一风环视了四周的村子一眼，随便挑了间屋子拖着半妖走了进去。 小白倒是没有跟上，仍旧大喇喇地坐在石头上哼着古怪旋律。 … … 进入灰色世界的第三天 萧一风自村子向北而行，本以为又会“鬼打墙”般绕回来，却没想到到了一个新地方。尽管这里也是一个村子，但终归不是之前的那个。 眼前的村子仍是灰色的，村舍屋子的样式和最开始的相差不大，萧一风和小白略略搜查一番，同样空无一人。 只不过这里要脏一些，乱一些，甚至……萧一风发现了好几处不大不小的血迹，不过早已风干且是灰色的，想来是很久之前的。 他继续向北走，便又是一个村子，然后又是一番搜寻。就这样，他们先后路过了五个这样的村子，村之间的距离有近有远。 直到此刻，他站到最后进入的这个村子的街道上，看着无比混乱的景象，他下意识握紧了月光刀。 走在村子的街道上，入目多有房屋损毁，门窗破碎，更有甚者只剩半面墙壁。地上偶尔可见沾满灰尘的鞋子，残破不堪的衣带布条，更有几根枯骨散落在地。 萧一风看着某处断墙上似是喷洒上去的深灰色印迹，不禁眉头紧皱，他心道，“这里是被半妖屠戮过了么？” 没人能给他解答。 萧一风带着小白出了村子，他回头道，“小白，我们再往前走，看是否有下个村子，如果有的话，在那里休息吧？” 小白哼着曲点点头。 向北走了一段，若是换作之前，早该出现下一个村口了，可这次并没有。 就在萧一风打算掉头回之前的村子过夜时，前方出现了一片林子。 这片树林枝叶繁茂，若是带有绿色，那一定是郁郁葱葱的一片林子。可现在从远处看去，密密麻麻的灰色树林倒像是引人迷路的迷宫一般。光是一眼望过去，就有些头晕眼花。 萧一风正犹豫要不要进林时，小白在后面问道，“不进去吗？” “可能有危险。”萧一风的脸色并不好，他只感觉身体有些奇怪，好像是在这三天时间里发生了些变化，却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他运转了体内的灵力，发现一如往常地顺畅，一时也没有别的头绪。 他的情绪一直都有些“紧张”，也不知进行过多少次的心绪调整。身处在这么个环境中，似乎就连沉静的思考都是一件令人焦灼的事情。 “危险？”小白嘻嘻笑道，“我们就是要找危险啊，危险的地方和危险的人什么的。他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们啊，不然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着小白嘻嘻哈哈的模样，萧一风内心有些担忧，却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心境这个东西多是要自修的。他也只能做些提醒，此刻也是只能用言语安慰道，“没事，小白，我会带你出去的。” 听着这话，小白先是愣了愣，神情似乎“静”了下来，可接着又马上嘿嘿笑道，“嗯嗯，我知道。” 萧一风最终还是选择进了林子，因为他对这里确实一无所知，要想破局，只能主动向前。 萧一风牵马走在前面，身后五步距离小白依旧在轻哼那听起来怪异而又和谐的调子，身体也随之左摇右晃，走起路来没个安稳劲儿。 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踏足灰林之中，一时场面显得十分不真实。 马儿也应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情绪变得暴躁难安，若不是萧一风使劲拽住缰绳，且轻声地安抚它，有好几次它怕是都会冲出去了。 萧一风又想到小白的情况，心中一凛，没有回头却是笑道，“小白，你这曲子从哪里学来的，调子很怪啊，以前怎么从没听你哼过呢？” “不知道。”小白低声回应道。 “是五鬼前辈教你的？”萧一风边走边注意着左右林子里的动静，同时问道。 “不是！”小白情绪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她本不想说话，但当她抬头看着前方长衫少年的背影时，她还是说道，“大概……是上辈子吧！” “哼哈哈……”萧一风大声笑了出来，他开怀道，“上辈子的事儿你还记得呢，那挺厉害嘛！” 小白翻了个白眼，喊道，“没准是上上上…上上辈子，记不清了！” “哈哈哈！”萧一风仍旧大笑着，听起来格外畅快，就如以往他逗弄小白时一般开心，可若是你来到他的正面便会看到，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笑意。 他的笑声渐渐停了。 有风吹起，树枝摇曳，四周的林叶都在晃动，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没人会不希望一棵树是绿色的，此刻的萧一风尤其如此。 前方光亮更盛，想来是到了林子的出口。 萧一风仍是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谨防出林时会有什么意外，毕竟人总会在一件事快要结束的时候放松些警惕。 只是四周还没什么变化，他身后的脚步声倒是停了，连带着停下的还有那古怪的旋律。 萧一风刚想回头看小白的情况，左前方的林子里却是一道黑影闪过，月光直接出鞘，萧一风正待上前，却听小白低低地叫了一声“萧一风”。 萧一风只以为小白正因为林中黑影的出现而兴奋，他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乱跑，我们还不知来人是谁，最好小心些！” “萧一风！” 回答他的是一声更高昂的叫声。 萧一风旋即迅猛回过头去，一丝一毫不敢耽误犹豫，因为小白的声音很急，并且似乎……带着一丝害怕，他从没有听小白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只见小白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正对着萧一风，似乎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一股不好的预感自萧一风心底升起，他刚要开口发问，却听小白缓缓说道， “萧一风，我看不见你了！” “萧一风，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你在哪，你看得到我吗？！是天黑了，还是……我瞎了？” 小白一连串的话语惊得萧一风说不出话来，他赶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却发现小白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朦胧，且似是真的看不到，以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此刻只剩下一片灰雾。 萧一风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抬起手在空处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 只听小白轻声道，“你就站在我面前对吧，那看来是只有我看不到了？” 那小手正要缓缓落下，萧一风却赶忙抓住，他柔声道，“没事我在，你别怕！” 小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眼帘低垂，仿佛想要回避萧一风，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她只是低下头了一瞬，可接着她就笑了起来，笑声狞厉，她狠声道，“怕？我怎么会怕？这天下有能让我害怕的东西吗？！”说完竟然又笑了起来。 萧一风一脸担忧地看着已有些癫狂的小白，同时思索她这段话的真假，小白确实总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若是平时，萧一风一定会第一时间听出小白的真实情绪，可此刻他的心中又惊又怒，看到小白眼睛的一瞬间就慌了神。他只能再抓紧些小白的手。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那林中却又有了些动静，萧一风大吼一声“五鬼！”，同时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红色闪电冲进了林中。 五鬼也显形出来，看了下小白的眼睛，便不发一语地守护着她。 萧一风竟是毫不犹豫地施展了风极火的身法，须臾间，他将那林中正准备逃走的人逼到了一棵灰树前，刀尖直指对方心脏。 萧一风的眼神带着强烈的杀意，犹如实质般刻在了眼前人的身上，只要对方有异动，他绝不会有丝毫犹豫留情。 萧一风人带杀气，刀携杀机，一时间，以他为中心的地方竟然形成了一片杀意凝滞的小空间，所有的灵气受到影响，流动速度也变得缓慢无比。 任何人接近这里，恐怕都会被这股强大霸道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 被萧一风逮住的人穿了一身灰色斗篷，在这个灰色的环境中有很好的保护作用。只是此刻那斗篷在不断的颤动，或者说，斗篷里的人在疯狂发抖。 萧一风刚要开口，却听斗篷帽檐下被遮盖的面孔开口道，“别！别杀我，我投降！” 声音无比娇嫩，像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 卷三 第四十一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灰色斗篷人的声音突兀响起，犹如一个六七岁的稚童，萧一风心感古怪，却是不敢大意，他刀尖向上，极快速地挑落了对方的斗篷又随即回归原位，露出了其中真容。 斗篷里是个女孩儿，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至少是有十六七岁的，绝不会像她声音表露的那样是个小孩子。 此刻女孩儿泪眼朦胧，显然心神已被萧一风的强烈杀意吓得七零八落，一阵冷风刮过，自己的帽檐不知怎么就掉落了，更是让她浑身一颤。 萧一风的刀尖本就落在她心脏的位置，此刻察觉对方的性别后，月光默默下移了几分，见女孩儿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萧一风略微收敛了杀意，低声道，“你是谁？” “我…我……”女孩儿眉眼清秀，几次张嘴才说清楚，“我叫黄玉。” “躲在林中做什么？！”萧一风观察着对方的神态，仔细辨别着真假。 “我来林中采蘑菇，正好看到你们两个人，就想着过来接你们。”黄玉战战兢兢地答道，好在萧一风杀意散去大半，不然她恐怕真是开不了口了。 “接我们？”听到这个字眼，萧一风心中警惕再升，他低沉道，“接我们是什么意思？” 黄玉刚要回答，萧一风却是又急迫逼问道，“你对我朋友做了什么？！” “她怎么了？”黄玉又被萧一风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看不见了！”说完，萧一风似乎又要急切起来。 黄玉却出乎意料地反问道，“你们来这里几天了？如果是已经有超过三日的话，那么就是正常的。” “正常的？”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萧一风眼眸冷了下来。 黄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察觉到自己话中的失语，在萧一风再次爆发无穷杀意前，她慌张地喊道，“等一下，我可以解释！可以解释！” … … “所以，是这方奇怪的灰色世界对人有这种恶劣影响？”萧一风此刻跟在黄玉身边，右手紧紧握着小白的手。 马儿倒是自个儿走在最后面了。 “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偷偷撇了下对方的脸上表情，见其无波无澜，但总归不像方才那般可怖，她轻呼口气，用那孩子般的稚嫩声音说道，“进了这地方的人，心绪会受到影响，变得莫名暴躁，甚至凶狂。更可怕的是，三天之后，每个人都会失去五感之一。” 说到这，小白的手明显僵了下，可很快又恢复如初，萧一风没有看她，只是默默握紧。 “你失去的是什么？”萧一风偏头道，面有好奇。 “我比较幸运。”黄玉低头摆弄了下斗篷里装着蘑菇的侧兜，又抬头笑道，“我只是失去了嗅觉，算是好的了，要是……” 话没说完，她却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那个一直没说过话，只是目视前方的黑裙姑娘，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可是却看不到了，她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时候……太笨了，我……” 女孩儿还要道歉，萧一风摇摇头，道，“你说，你们一起的人有十几个？” “嗯嗯，目前在北三村这边一起的人有十四个，在另外两个地方的人加起来也有二十三个。”黄玉一板一眼认真回道。 萧一风再次摇头不语。 “怎么了？”黄玉很是不解，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到现在为止，你连我叫什么都没问过我，我们就这般走着。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总不能是因为我没杀你，此刻刀也没架在你的脖子上，所以你就这般实诚吧？”萧一风笑道，他此刻也暂且相信了对方的话。 “因为爷爷说过的，要尽快把我们的经验告诉新来的人，尽可能保护好他们，同时加入我们。”黄玉睁大眼睛一脸诚挚，“而且爷爷也说过，有坏人也没关系，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况且，按以往的情况来看，我们不该是这样遇见的。” “共同的敌人是？”萧一风心中有一股不好的感觉，但还是随口问了出去。 “半妖啊！”黄玉表情严肃道，但话语中总还是有丝丝缕缕的轻颤，她眉目清细，面色偏黄，“每三个月这里都会来一批新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也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所以，我们本该在半妖的追杀中遇到，你说接我们，其实意思是你会救我们？”萧一风声若清弦，眸子却淡沉如黑夜。 “嗯是的，不过也说不上是救你们啦，就是接应你们一下，毕竟这里的环境我已经算很熟悉了。”黄玉羞赫一笑，不过她不知萧一风所思所想，只害怕道，“半妖很可怕的，来这里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族类，他们生食人的血肉，杀人手法残忍至极，我们的很多同伴往往连全尸都留不下。”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遇到半妖？不过少侠你挺厉害的，说不定能和那些半妖对抗一下呢。”黄玉似乎有些期待。 看着她眼中的某种精光，萧一风知道应该是这该死的奇怪世界又在发挥作用，能让人又害怕又疯狂。 他如实道，“之前遇到过一个。” “然后呢？”黄玉紧接着追问。 “他死了。”萧一风平静道，他想起了那时的画面，脸色略微阴沉下来，还待说下句话，却被女孩儿的声音打断。 “我就知道少侠这身手肯定能和半妖过手的。”黄玉一脸惊喜，她笑道，“太好了！我们的力量又强大了一分！” 接着她余光撇到萧一风不苟言笑的样子，以为是对方觉得被她看低了实力所以不高兴，她赶忙补救道，“不！是强了三分！不！！五分！” 见黄玉还要往更高喊，萧一风终是被这妮子逗笑了，他微笑道，“好好，我知道了，先去寻你们的人汇合吧。” “嗯！”黄玉紧了紧装满蘑菇的侧兜，加快脚步。 … … 等到他们又穿了三片灰林子，中间过了一条河，最后又爬上一座山。 在山上七绕八拐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极隐秘的山洞口。 普通人不仔细看，绝难发现。 “他们都还没回来么？”黄玉摸了摸洞口旁石壁上凸起的一块石头，那后面似乎有块凹槽，她皱着眉兀自言语道。 她反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们先进去！”说着一挥手，率先走进洞去。 萧一风轻拍了拍马儿，低声道，“别乱跑，不然一会儿找不到你了。有事就叫，或者往洞里跑。” 马儿眼神颇具灵性，它打了个响鼻，往萧一风身上蹭了蹭，动作轻柔。 洞口不大，只余一人通行的宽窄，光线亦是昏暗，复行数十步，却渐渐宽了开来，直到他们进入了一方阔大的洞内空间。 空间里侧高拢起几方石台，上面有些草垫，想来是睡觉休息的地方。 右侧摆放着几个水缸，旁边木架子上放着各种物品。 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光线极好，明耀的灰色光线从空间正上方的圆口处落下，照亮整片空间。 黄玉将采摘的蘑菇全数放到了木架子上，她转身走过来，带着一丝“窘迫”笑道，“这里条件有些艰苦，不过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对于我们来说，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萧一风默默点头，环视了下洞内，接着问道，“其他人都出去了？” “对。”黄玉一直观察萧一风的反应，听到问题她立刻回道，“食物和水都剩不多，而且也快要到有新人来的时间了，所以这次大家都出去找吃的喝的了。” “按你说的三个月会来一批新的人，那下次新人进来是在哪天？”在黄玉的指引下，萧一风牵着小白来到了那大片空地的边缘，三人寻着差不多的位置便就地而坐。 “正常来说，就在后天。”黄玉谨慎答道，同时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到时会有很多半妖出现？”萧一风盯着黄玉，肃然问道。 小姑娘没再说话，只是点头。 忽然，洞外传来马的嘶鸣。 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在喊，“这里怎么会有一匹马呢？是黄玉带回来的？” “哈哈哈，我们有肉吃了！”那声音听来粗犷，外表却消瘦的男子正大笑着，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围住了那匹肥壮的大马。 他忽觉得不太对，转过身去却看到一个俊俏少年立在了自己身后，离得很近，如鬼魅般无声无息，那少年似是在看着他笑， 他惊叫一声，挥着胳膊跳了起来，“我嘞个娘诶！有鬼啊！救命救命！”他倒退着走了几步，不小心跌倒后，连忙朝身后喊道，“别管那匹马了，先来救我啊！有鬼，有鬼啊！” 另外几人也发觉这边的情况，很快跑了过来，神色警惕地瞧着萧一风，同时把地上的同伴拉了起来。 “他是鬼？” 萧一风望着眼前几人有男有女，年纪也是不一，不过多是偏向年轻些，且身上都披着同黄玉一般颜色衣料的灰斗篷。知道这些人都是在这灰色世界互相照顾的人，他微笑道，“我……当然不是鬼。” 红棕马慢慢走过来，头微微靠向萧一风，低头蹭了蹭他的衣服，眼神却似有些疑惑，好像在说，“这人怎么回事儿？” 被扶起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看着眼前一人一马，一时愣在原地，似乎在思考是否该相信对方的话以及判断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他抬起手刚要质问两句，却见黄玉牵着一个黑裙小姑娘从洞里快步走了出来，面上笑容灿烂，语气兴奋喊道，“连哥！你们回来啦！” ------------ 卷三 第四十二章 再见红绿 “连哥，你们回来啦！”黄玉带着小白从山洞里走出，将其领给萧一风后，又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向众人跑去。 那个汉子见黄玉开心的模样，似乎也缓过神来，他对着黄玉笑了笑，又撇了撇萧一风，用眼神示意黄玉问道，“那这二位是？” “他们是萧一风少侠和他的妹妹小白！”黄玉嘿嘿一笑，想着方才连哥那惊慌失措的“撞鬼”样子，不自觉想要笑出声来，她眉眼弯弯打趣道，“连哥，你刚才未免有些太丢人了，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啊？哈哈…” 穆连在女孩儿嘿哈的笑声中有些不自在了，脸上似乎微微发热，他赶忙开口解释道，“还不是这鬼地方太邪门了，没准哪里就藏着危险。我这叫谨慎小心，你这妮子还小，不懂这些，以后多和哥学学，没坏处。” “哼”黄玉小哼一声，似是不屑，可看笑容依旧灿灿，她不再“揭穿”对方，而是有些“骄傲”地说道，“我可是比你要多来三个月的呢！林爷爷还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呢，你莫要以年龄之差来小瞧我！” “对了，怎么没见林爷爷回来？他们在哪里呢？”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发出大大的疑惑。 见穆连好像还要和黄玉辩上一辩，有一年龄和他相仿的女人从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柔声劝道，“好了穆连，莫要和黄玉妹妹吵了，我们还是先把采好的食物放回洞里去，待会还有很多事做呢。你若无事，就去接应林爷爷他们吧。” 这女子和穆连在容貌上有几分相似，行为举止却是大方。她向萧一风走过来，双方匆匆交谈几句，知晓彼此基本身份后，这位名叫“穆青”的女子就道了声歉，称“半妖之祸将至，还有诸多事情准备安排”，便领着剩下的人进了洞里。 外面一时只剩四人一马 萧一风拍了拍红棕马的脖子，轻声道，“你去自己找些草吃，不过不能离这里太远，这里很危险。” 说罢，他牵着小白走到黄玉、穆连跟前，他抱拳一礼，笑道，“在下萧一风，这是小白。不知你们口中的那位’林爷爷’何时能回来，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下他，包括我妹妹眼睛的事情。” 穆连这才发现小白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色，他转头看了看黄玉，见对方表情黯淡了一些，大致知晓了对方情况，他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回道，“林爷爷他们就在后面不远，想来一会就到。” 萧一风观察着二人表情，同时握着小白的手，只是说道，“那便等等吧。” … … 不过小半个时辰，七个灰色斗篷人便出现在四人眼前。不过让人惊讶的是，这七人中，有两人都是将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慢慢前进的，这想来是队伍比之穆连他们慢些的原因。 七人走进，又将头罩摘下，露出各自的脸来。为首一人，须发皆灰，面色倒显精神，身材也颇为健硕，虽然脸上皱纹不少，但双眼神采奕奕，显然身体状态不错。 “林爷爷！你终于回来啦！”黄玉欣喜地跑了过去，站到老人旁边搀扶住对方。 林友密笑着和女孩儿说了两句话。他望向这边，见萧一风两人一马的情形，心中大惊，快步疾走过来，讶异非常道，“你们两人是新进来的？” “是，我们进到这地方有两天时间了。”萧一风知这老者应是这群人的领头人，遂拱手说道，“这地方太怪，本来我们四处走动，找不到人，正不知去往哪里时，就遇到了黄玉。听她说了一番，便随她来了这里。” 萧一风说得简短，自然很快说完。却见旁边黄玉神色不对，似乎想阻止他什么，见没能成功，又撇头去看老者，好像要解释什么，又有一点扮可怜的女儿家模样。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林友密没理黄玉，老者似乎很是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眉头也隐约皱了一分。不过并不明显，就连萧一风也没能发现。 少年依旧握着小白的手，那小手不凉不热，不肉不骨，分外安静，他回忆了下最开始的情境，尝试说道，“似乎是走着走着……就…进来了。”说完，沉思了一下，便又点了点头，显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确认自己没有触发任何的法阵机关，也没感知到任何的灵力波动，一丁点儿都没有。天地色变之时，小白仍旧在马上安然睡觉，可见她也没察觉到有哪些潜在的危险靠近。 没有人动手脚，他们确实是自然地就走进了这片灰色世界。 林友密却摇了摇头，似乎更加困惑，接着担忧地说道，“来新人的日子还没到，你们却能进来，这跟往常的情况大不相同，也许要出大事了。” 跟着健硕老者回来的这批人，本来见有陌生人到来，都有些好奇的心思，想在一旁听林友密和萧一风的交谈，可听着林友密担忧的话语，他们竟也感受到一丝不安。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林爷爷，我们……”穆连感受到场间情绪，心里一闷，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林友密却是挥了挥手道，“走吧，大家先进洞里再说吧。” 相互照顾的伙伴们都回来了，黄玉反而放松下来，古灵精怪的性格占了上风，她左顾右盼，发现没人多问自己为何是一人在外面碰到了萧一风，心绪略微松弛了点儿。 匆匆一撇之下，她便高声呼道，“又来了！又是他们！” 寻着黄玉的指向，众人都看到在稍远处的一座小而尖的峰顶处，竟有一红一绿两道身影飘忽而行。远远看去，隐约只是两个点状物。 像是雨后彩虹中的其中两色并在一起，竟然拖出了几许小尾巴。但随着他们前行，那拖出来的小尾巴也在慢慢淡去。 这两道身影，在天地间都是一片灰茫茫犹如雾霭充斥的情况下，分外扎眼。 红得艳红 绿得碧绿 “是那两个人吗？”小白似乎心有所想，抬头望着萧一风问道。 她的眼中依旧无神无韵，一片灰蒙。 “是的。”萧一风如此回道。他想要多和小白说点什么，但往日神采飞扬活力满满的猫儿姑娘，这时一脸平淡如秋水的望着他，却让他心里一痛，一时愣住不知如何言语。 “我去探查一番罢。”萧一风回过神来，对着小白如此说道，只是声音抬高了些，想来场间人都听得清。 “没用的。”林友密叹了口气，仍旧先招呼着其余人进洞，最后又对萧一风道，“这位少侠刀客有所不知，那两道人影看似就在那里，一去便可寻到，可实际上等你人到了那里，他们便会走到更远处的地方。我们已经试过多次了，根本追不上他们。” 萧一风不语，只是盯着那处又看了会儿，便默默转身，随黄玉等人入了洞中。 … … 天渐渐黑了下来，洞中点上了几处灯火，中间空地上更是堆烧起了火堆。 晃悠悠的白色火苗映照出了几片空间，却仍是这奇异的灰色世界。 不过它同样发出光明照到了众人身上，让众人彼此看清对方的神情样貌。 惨兮白兮 像鬼 “真像是一群小鬼开会啊，还是生前下场不太好的那种。”萧一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抱膝而坐的黄玉，心绪飘想。 他定了定心神，侧头问道，“依林老丈和黄玉所言，每三个月此地会进来一批新的人，他们不知来之前被谁打晕，也不知来此的过程。只是无端到了这陌生的地方，随后便会有半妖涌出，进行疯魔般的杀戮进食。”说到最后，他的喉咙有些干涩。 “大伙儿基本都是这么个情况。”林友密点点头，虽然发须渐有灰白，但脸上并无太多岁月的划去痕迹，反而精神头儿很足道，“一醒过来，都发现自己在山外面那些村子里躺着，四处看了看，还没晃过神来和周围人搭上几句话，便要开始被可怕的半妖们捕杀逃亡。” “很多人都死了……被吃掉？”萧一风停顿了下，终是问道。 “唉。”林友密叹口气，看着火堆低声道，“大部分人都是这般结果，只有我们这少数人幸运些，分散逃开后又互相接应聚集起来，在这洞里苟延残喘着。” “你们并不是一批人吧？”萧一风眨了眨眼，眼睛里似乎没什么情绪。 只有小白知道，萧一风握她的手时紧时松，小白没有说话，也没有望向他，因为望也望不见。 “是的，这里有先后大概六、七批的人，我算是活着的比较早进来的人了。”林友密点头道，“更早时间进来的人总是会接应下后来的人，这是某个时候开始大家统一认同下来的事，但也不知道是何时何人所说的了。只是半妖凶残恐怖，有些更是像少侠一般有修为的存在，我们都是凡人，没法子抗衡，只能躲着藏着，偷偷摸摸救一些能救的人。” “这事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 话没说完，但很多人知道也许只能等到死后才会解脱。 众人都很沉默，每当有新人来这里时，总会有这么个火堆故事汇的过程。 周围有些低低的声音，有人在啜泣。 低头的黄玉拿根树枝原地胡乱画着， 穆青在一旁搂住她的一条胳膊，愁容写在双眉之间。 穆连抱胸沉默，望着火堆。 “我有修为！” 萧一风抬头，扫视场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觉得自己需要这么说，想要这么说！ 他又看了眼林友密，接着道，“黄玉知道，我很厉害！” “我会保护你们！” 黄玉丢掉树枝，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光彩，她站起来看着众人认真道，“是啊是啊！萧少侠很厉害，我见识过了。刚见面时，萧少侠不知我是敌是友，拔刀对我冲了过来，那时我甚至觉着他比半妖还要可怕凶残一百倍呢！” “他还跟我说了，他刚进来时就遇到了一只半妖，他将其杀掉了，想来应该没有多难，是吧？”说完，她看向萧一风，似乎要他向大家证明这一点。 萧一风本想反驳黄玉话中说的不完全对，但见众人看着自己，那眼中无限希冀的神色，他竟然无法开口，犹豫之间，他便点了点头。 众人得了希望，又问了萧一风几句境界修为，便四处散开，在洞中寻了地方睡去。 他们已在外忙了一天。 萧一风也寻了处地方，和小白躺下。 他仍牵着小白的手。 小白偷偷地尝试挣脱却没能成功，下意识轻声道，“睡觉也要牵着我，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是瞎了，可我不害怕！用不着这般护着我！” 萧一风像是没听到或者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小白便又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微微用力，一时仍没能成功，接着便逐渐加大力度，才“脱手而出”。 只是才过了一会儿，萧一风又握住了她的手。 小白皱起了眉头，刚要发火，却又骤然熄灭。 她不害怕，哪怕她的眼睛此时这般情况。 可凭借着白虎神印那份心灵感应，她似乎从萧一风那里感受到了些什么。 从方才火堆谈话时，萧一风就有的情绪，那隐隐约约却又起起伏伏的情绪。 萧一风……在害怕？ ------------ 卷三 第四十三章 我再想想 翌日清晨 点滴晶莹的露珠聚在片片草叶间，有些小水珠挂在叶尖儿似坠非坠，有些汇在叶片上，映衬着那粗细有序的生命脉络，待到体形够大，叶片再无法承受这份重量，便滑落地表，浸润草根及土表地壤。 只是露水无色无味，但叶子和土地却是灰白一片。 一只棕红色的骏马来到此间，低头品味起来。它的毛发依旧俊亮，双目有神，时而低头吃草，温顺柔和，时而立起高昂的头，蹄子抬起落下，肌体雄健有力。 这绝对是一匹千里马。 身处灰白迷蒙的世界里，这样一抹红色做主角，甚至让人想象出了一副名家画图，红棕色马儿在其中肆意奔跑，尽显其神骏非凡。 马儿咀嚼了几根细草，忽然“面露难色”，它勉强咽下后又低头咬了几根，只是味道仍是不对。 它换了片地，仍是如此。 它不开心了，于是走来走去，非要找些好吃的草，可口的草。 小步走过，溅起几点白泥，落在了黄玉的衣袍上。 少女没有在意，只是走过去抚摸起它的马颈，用特有的嗓音轻声道，“怎么了，这草不好吃嘛？不如我喂你些蘑菇尝尝？” “蘑菇，吃过吗？”说着用手就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来两个。 马儿偏头看她一眼，低头闻了闻，没有动嘴。 “你不要理它，这马儿脾气有些拧，它只爱吃新鲜的绿草，其它的诸如瓜果米粮一类都不吃的，你不要哄着它。”萧一风在一旁提醒道。 马儿眼神顿时变得幽怨起来，它呼哧了两声，似乎表达自己的不满。 它心道，这里的草一会儿辣一会儿苦的，难道我还能讲人话告诉你吗？ “萧少侠！它是一匹好马啊，好马爱吃点儿鲜草怎么了？！”黄玉似乎为其打抱不平，向萧一风如此抗议道。 马儿也扬起高高的脖颈，是吧，我就这么点爱好儿，怎么了？！ 萧一风失笑不语，他牵起小白，同一旁的林友密探询起这片天地更多的情报信息，越走离这里越远了。 红棕马低下头去，认真仔细以致小心谨慎，仍旧找着能合自己口味的美味仙草。 稚声稚气的少女跟了上来，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跟随马儿低下的头颅，在它耳边轻轻说道，“那个……一会儿你能让我骑骑你吗？” 马儿眼睛骤然放大，眼珠子瞥向少女，呔！这小娘子为我说话，枉我以为她天真浪漫，漂亮可爱，原来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 … “半妖之祸将近，难得黄玉还能有这般心情。”萧一风望着远处少女追着红马乱跑，打闹之声也隐隐传来。 “少侠是不是以为大家太放松了？”林友密同样笑眯眯地观着那处的情形，他抚摸了下胡须，轻叹道，“黄玉这丫头其实年纪比这里很多人都小，可她已经在这里快待够九个月了，比很多人都久了。任是谁经历那般惊恐祸事，在生死间多次徘徊，只要不疯，就多半是这样的了。” “现在能享受这样的静谧美好，反而会感到幸福，因为谁也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死去。”林友密屈身一拜，对着萧一风诚恳道，“这多亏了萧少侠赠予的食物，至少我们这几天也不用在外奔波了，可以安静的等待事情的发生。” 萧一风自然连忙扶起对方，心里却是有些尴尬，由于昨日自己心绪出了些问题，竟忘了把储存的食物拿出来分享。今早见他们还要出去寻觅食物，这才醒悟过来。 见着萧一风凭空变出的那一袋袋米粮，几口黑锅，众人震惊无比。 在长达半年甚至一两年没吃过米饭的情况下，洞内众人好好地饱餐一顿。 许多人都哭了出来，由此更是相信萧一风昨晚所说的保护他们的言语。 能让你吃饱饭、吃好饭的人，总归是有能力的人。能让你一直吃饱饭、吃好饭的人，那更是有大能力的人。 小白自从双目无法视物之后便总是沉默地立在一旁，总是默默听着萧一风的话语，似乎在思考什么。她的眼睛依旧很大，但空洞无物，没甚光彩。 “林老丈，昨晚你说，这灰白天地有奇异怪力，可惑人心神，令人感官闭塞，甚至会有更可怕的后果？”萧一风诚心发问，神色中半忧半思。 “嗯。我这也是听先前存活下来的人说的。”老者看着黑裙姑娘，无奈道，“都是一批又一批的人传下来的，也是大家伙儿拼死拼活探索出来的规律。一开始，进来的人会受着某种力量的影响，也许是这里本就如此。人们心中很多负面情绪会被放大，尤其是本就性情偏恶之人，更会恶性盈身。” “易怒者更暴怒凶躁，恐惧者更惧怕惶恐，迷茫者更迷乱难安，奸诈者更谎言无数……” 萧一风细长手指慢点在月光刀柄上，思虑道，“若是在刚进这里时遇到半妖袭击，心绪又受这片世界影响，无法冷静正常思考，很容易演变成慌不择路地逃亡，这确实是件可怕的事情。” “若是足够幸运，能够躲避那持续一天一夜的无情追猎，就有机会活下来。只是……”林友密似悲哀莫名，悲切道，“只是两天后，当你好不容易拜脱那种恐慌负面情绪的笼罩，以为自己能稍有喘息之机以待后续时，便会发现自己失去了五感之一。” “像我，失去的只是触觉，黄玉和穆连失去的是嗅觉，这都还好。可如果是失去了视觉或听觉，那才叫人感到绝望，尤其是孤身一人之时。” “有些人就是这么疯的。” 林友密注视着萧一风，声音低沉了些，目光却又有意无意落在小白身上，提醒意味十分明显。 “我妹妹不会这样。”萧一风的话语带着强烈的笃定，就像日夜交替的自然规律不会变动一般，他的语气格外坚定。 这让林友密感到很意外，却没多说什么。 小白偏了偏头，白嫩嫩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于少年的说法不置可否。 一点笑意掠上她的嘴角，又似乎没有。 “你们也没找到法子治好这种情况吧？”萧一风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林友密道。 “少侠失去了哪五感之一？” “味觉，”接着萧一风又补充道，“早上吃饭的时候发现的。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呢！” “林老丈，那这最后的可怕后果又是什么？死亡么？”萧一风问道。 林友密摇了摇头，平淡说道，“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在这里待够两年时间，身体会慢慢地灰化，有时候是从手脚开始，有时候是从胸膛开始，这应是没有规律的。但只需要一天时间，那灰色就会染变全身，到那时，人就突然没了。” “没了？”萧一风皱了皱眉。 “没了，就是突然消失。”林友密怅然若失，不知想起了谁，道，“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如何，但想来不是从这里逃出去了。” “这里是没有其它活着的动物的，只有花草树？”萧一风偏头问道。 “是的。”林友密道。 “可是这里定期会有半妖和人族送入，且是单方面的屠戮。”萧一风道。 “是。”林友密道。 “总该有别人参与的，不然这有什么意义呢？但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萧一风声音慢慢低沉，好似自言自语。 林友密眼神闪烁几下，却没说话。 “让我想想……” 萧一风脑袋时晃时停，闭着眼睛，脸上没了忧愁的神色，却又似乎陷入了无尽思考当中。他的手指又情不自禁地摸上了月光刀柄。 哒…哒…哒… 哒…哒… … … “萧一风？” 小白静静等了许久，久到林友密都先行回了洞中。 “萧一风！” “嗯？”少年睁开双眼，温柔一笑，笑中带着柔和的光影般，尽管小白现在并不能看到，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在干嘛？”小白低声道。 “我在翻阅以前背过的书籍，找些有着小世界记载的内容看。”萧一风回道。 “找到了吗？”小白问道。 “能找到的都找到了，只是没有内容是特定指向我们身处的这个小世界的。”萧一风停顿一下，又笑道，“不过总有些只言片语还算可用。” “想来方才老丈与我们所说的那些情况，都该是这片灰白小世界自身所带的一些天道规则，这些与外界大世界的天道规则该是不同的，甚至是冲突的。”萧一风缓缓言道，“我想等我们出去了，你就该能看见了。” “嗯。”小白声音似乎更低了。 “害怕么？”萧一风关切问道。 “你方才不是和那人说过了？”小白又望着某处空无一物的地方，思索道，“你说你相……你说我不会发疯。” “疯和怕是不一样的。”萧一风尝试解释，说道，“我可以有我怕的，你也可以有你怕的。这很正常。” “但疯不行，疯了之后我们的自我或者说真我就被锁起来了。这是我们这种人无法接受的。” “我们……这种？”小白有些疑惑。 萧一风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只是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向着山洞走去。 “你怕吗？”进洞前，小白又问道。 萧一风想要回答的从容得体些，他尝试张嘴，却被小白下句话堵了回去。 “我能感觉到些什么，尤其是昨晚。你不许骗我。”她的语气很硬，像是滑滑的石子，却还是能硌到人。 隔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响起。 “我要再想想……再想想。”萧一风只是这般答道。 二人进入洞中。 … … 黄玉骑在红棕马上，满脸春风的笑容，她真想振臂一呼，大喊一声“驾！”就头也不回地冲向远方。 只是马儿任她如何驱使，也只是慢悠悠走着，最多小步颠上两下，却是不会多动的了。 ------------ 卷三 第四十四章 虎鲨卫 接应新人的日子就快到了。 这两天在别处存续的幸存者也接连被接了过来。 本来此处世界食物资源匮乏，他们为求生存，只能分成三批在不同地域活动，寻找些勉强果腹的东西。只是如今萧一风提供了丰富的食物，他们自然都靠拢了过来。 吃了两天的精细米粮和鱼肉，所有人的脸色都多了几分光泽，人群里气氛仍不算乐观，但眼神中多了些生气。 分别带领那俩伙人的领头人物都是中年汉子，话不多，但很沉稳。听说了萧一风是修行者的事，又吃了几顿饱饭，便对萧一风感恩戴德，心里也生发出了许多希望。 林友密对洞外众人做着行动前的最后嘱托，神色严肃。 萧一风把小白拉到一旁，将人皇玺取下递到她的手中，安慰她道，“这次出去，那些失去视力的人都会留在这洞中。你看好这把剑，随他们安心待在这里。我很快会回来的。” 小白握着布袋包裹的剑身，心想这剑有点重。她之前从未碰过这把剑，因为萧一风从拿到这把剑的时候就开始剑不离身。 小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撅撅嘴，无奈道，“你还是把我当孩子哄着。” “嗯？”萧一风摸摸她的小脸，语气轻松道，“也许我故意如此呢？我明知你会这么想却还是如此做，而若是你真的配合我做了，那又何尝不是你在哄着我呢？” “切！”小白不屑。 萧一风耸耸肩，披上了黄玉方才给他的一件灰色披风，转身走出了洞口。 … … 任何小世界都该是有正常出入门户的，哪怕是不太稳定的那种。 有门户，就有钥匙。 也可以说，谁有了【钥匙】，谁就是一方小世界的主人。 【钥匙】的作用自然也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出入之用。至于具体作用几何，妙用多少，自要视不同类型情况的小世界而定。 如果真有什么幕后黑手在这片天地做些什么，那么那把【钥匙】想必也在他们手中。 敌暗我明，形势很不乐观。 还有一件事，让萧一风不知道该怎么办——自从那日遇见黄玉随她见了众人之后，五鬼就联系不上了。 几次呼唤都无声无息的。 逆龙印自然是在的，萧一风检查过几次，没发现印迹有何变化。 黑色的莲花印仍旧印在他的手上，一用灵力经过那里，便清清爽爽，犹如酷烈夏日吹冷峻冬风的感觉。 萧一风不知五鬼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上次五鬼说还需两月可恢复巅峰状态，如今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确实是最近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他有些担心，更因为他有些想法需要与人商讨交流，唯一可说的对象就是五鬼，却是失联了，让他愈发烦闷。 他们一伙儿三十来人翻出山，趟过了河，一行人手持着各种自制的武器防具直奔某个庄子。 并非只有这一个村庄会进来新人，但按林友密知道的规律而言，这里此次应是最多的。 半妖的位置相对来说随机一些，村里村外都有可能。 若是往常，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敢走到半妖的视野里去救人。 只敢躲在村子边缘，隐藏身形，趁乱偷偷摸摸地扯些人走。但现在有了萧一风这般强大的修行者在正面，他们确实可以行动地大胆一些。 众人三三两两分开，散落村子各处，找好位置隐藏起来。 萧一风背手拢住斗篷一个翻身，越过木栏，独自藏在了某处屋舍的后墙壁阴影处。 在他的视线里，对面有所房屋完全的倒塌，房柱土块烂成一团，破碎散乱。 他知道那里埋着一个半妖。 一个痛苦自杀的半妖。 … …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尘土被卷起，飞扬在村子上空，又逐渐消散。 屋舍灰灰白白，眼睛盯的久了，心里总会生出些孤寂的感受。 临近了时刻，萧一风反而有些紧张，因为他还是没想好。 不是想不通，只是想不好。 黄玉从某处绕了过来，她眼睛轻眨，步子轻挪，低低的声音说道，“穆青姐姐叫我过来找你，她说有些事忘记交代给你了。” 她笑笑道，“那些半妖都是不知从哪里就会突然冒出来，姐姐叫我帮你看着你的后面，以免被偷袭。还有，北三村这块儿比其他几个地方的村子数量都少些，但是一旦轮到这边来人，偏又都是数量最多的情况。” “一会儿要是有很多人的话，我们就会先分出一部分人手引着新人往山里逃走。刚刚我们又分出了几个人去南北两个村子监视去了。萧少侠若是杀半妖杀的快，该去支援别的地方的。” 萧一风闻言一愣，接着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他摸了摸对方盖着兜帽的头，感慨说道，“大伙儿都很疼你啊。” “嗯？”黄玉不解其意。 萧一风当然不会说这些东西林友密都是告知过他的，他笑道，“那日你能碰到我，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出去采蘑菇的？穆青他们该是不知道的吧？” 黄玉抿了抿嘴唇，想要解释。 “没关系，他们没有责怪你，我也不是要你和我解释什么。”萧一风依旧温柔笑着，道，“一会儿你跟好我，帮我看好后背就行。” “嗯嗯。”少女一脸慎重。 踏踏……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来人没有任何掩饰。 黄玉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白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男子缓慢走来，他的衣服上面似乎有些字样。 他单手持剑，神情平淡，慢慢迈着步子，显然在观察周边的环境。 忽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敢再往村子里走了。 黄玉瞧见来的是个人族，正想出去和他搭话，却被萧一风一把抓住肩膀不能再动一步。 少女紧张地扭头望过去，不知为何萧一风要拦她，甚至抓得她有些疼了。 她只看到萧一风紧皱着眉头，面色格外凝重。哪怕是接下来要面对许多半妖，黄玉也没见他会有这般表情。 萧一风再见到来人的一瞬间，头脑便犹如风暴肆虐一般动了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虎鲨卫出现呢？！”他心道，“莫非是奔我和人皇玺来的？他们竟能千里追踪着我追到这里么。若是如此，是否已有人寻到了小白？” “不对，毕竟这里不是外面，不可能随意进出的，他们难道有这方小世界的【钥匙】？他们就是所谓的’幕后黑手’？” “半妖、灰白小世界、林友密、黄玉、人皇玺、易白、虎鲨卫、清风皇室、离火王朝……”，许多词汇在萧一风脑中闪现又消失，须臾之间，萧一风理出了几条思路，但最有可能的依然是那把剑。 他心中思绪万千，眼睁睁看着穆连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和那虎鲨卫交谈起来。 穆连似乎情绪有些激动，挥着手臂和那人表达着什么，看起来很急切。 他不断拍手跺脚，好像虎鲨卫对他产生了许多质疑。 “你不认识那人的身份？”萧一风松开了黄玉，见她揉了揉肩膀，表情有些可怜兮兮的，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只是……” 黄玉摇摇头示意无碍，只是好奇道，“我不认识啊？少侠你认识那个人是谁么，莫非他是坏人？那我们赶紧叫连哥哥回来啊！” “你是离火王朝境内的人？”萧一风想到了什么，问道。 “是啊。”黄玉点头回道。 “那穆连想必是清风王朝的？”萧一风道。 少女想了想，否定道，“好像不是。连哥哥好像说过，他是什么…坠……坠凡人之……” “坠凡之地？”萧一风眉毛挑了挑，没想到穆连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这是否算得上是同乡人他乡而遇呢？ 他认得虎鲨卫，就算在坠凡之地，他住的地方肯定也是属于清风王朝的属地城镇。 虎鲨卫，上承皇命，下安百姓。在清风王朝的民间是很有名的官府组织。一身正气，除邪卫道，光明正义，大抵都是百姓们留给他们的赞语。 至于追查人皇玺和自己，那皇帝不下令，虎鲨卫还真未必会在乎这把剑的归属。 穆连自是不会想到，能在这个鬼地方遇到一个鲨卫，一时激动难耐，也是正常。 “虎鲨卫不是坏人。”萧一风尝试和黄玉解释自己方才的反应，不然显得自己太奇怪，他故作为难的样子道，“毕竟你也知道，我是个刀客游侠，广游四方。遇着什么事难免要亮刀剑。他们虎鲨卫却是皇家的护卫，维护秩序，清查乱民，自然是他们的职责。” “平常大家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倒也是没什么。可若是彼此真面对面遇着了，估计也是相看两厌，弄不好又会有什么摩擦事故呢。”萧一风边说边向黄玉递去一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眼神。 黄玉听后偏头想了想，最后也抿着嘴巴向萧一风做了个“我懂了”的表情。 萧一风又去瞧外面的情况，穆连似乎已经拉着那名鲨卫要去躲藏起来。 黄玉的声音又从侧面飘了过来，声音渺渺，“那萧少侠，你又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萧一风转过了头，正见黄玉好奇的神色，“但总之不会是杀人放火的事罢？萧少侠这么善良的人也和他们起了冲突，想来是他们那些人狗仗人势太欺负人了！” 黄玉一本正经地推理后，又义愤填膺，挥着拳头表达对萧一风的信任与支持。 萧一风一时哭笑不得，他心想这丫头这会儿又能想得这般多了。 他笑了起来，正想小声说些什么，却是骤然回头看向某栋房屋。 那里的灵力产生了小范围的剧烈波动，黄玉这样的没有修行者自然感觉不到。但萧一风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里发生的事情，他正要拉着黄玉先靠过去，打算先探个究竟。 那名鲨卫也是发现了灵气空间的波动，手握住剑柄，转身望着那处，同时低声和穆连说着什么。 正待两人都要往那处挪过去时，异变陡生。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前后左右远远近近的地方，都开始传来强烈的、急切的灵气波动。 萧一风看左看右，脸上惊诧莫名，空间传送开始了，这不奇怪。可是，怎么会这么多？！这似乎远远超过了林友密和他描述过的情况。 黄玉也察觉出了天地异样，紧张地观望四周，却是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怎样。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空间传送导致的灵气波动。 若从灰白小世界的上空处向下俯视，便会发现连萧一风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形。 不止北三村，所有的村子在一瞬间产生了无数的传送。 ------------ 卷三 第四十五章 尚秋 无数纷杂烦乱的传送嗡鸣声之后，一切似乎沉寂下来，村子四周同样一片安静，无声无息。 吱呀……是门板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安然的现状。 那名虎鲨卫和穆连同时望了过去，呼吸也沉重了些。 一个男人从门板之后探头出来，表情疑惑，接着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后同样跟着一些人，一起迈步往街道上来。只是很快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小小一间房舍，竟然连续不断地走出来十几个人。 他们大多衣着普通，看起来面容平常，只是神色上带着来到陌生环境后探询拘谨的感觉。 他们站得很开，显然彼此并不认识。 虎鲨卫与穆连和那群人互相对望，好像都想和对方说些话，只是还没开口，又陆续有人推开房门院门，走了出来。 人们四处看着。 因为四处都有人出现在视野中。 整片村庄的主街道都被人们占满了，院子里还有零零散散许多人。 萧一风再也无法忍耐，他叫上黄玉从阴影处走出，汇入到人群里，又从人群穿出，找到了林友密等人，他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人也太多了！” 林友密的眼中也是惊诧无比，他呆呆地摇了摇头，以往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在，慢慢道，“我也不知啊，按以前的时候，一个村子撑死来一两百人顶天了。现在我这打眼望过去，少说要有三五百人啊！” 穆青往前走了一步，从林友密身侧走出，她把声音压低说道，“新人这么多，待在一起目标太大了，无论是去哪里，都会吸引半妖的注意力的！” 半妖？！ 几人快速对了下眼神，都是惊异的表情。 是啊，半妖呢？怎么还没来？！！ “也许已经混在人群里了。”萧一风匆匆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凡人，也就是未有修行者。 迷茫的人群大都开始窃窃私语，互相打量周围的人并尝试交流起来。 “哎！我说，这是怎么个事情啊？！这地方怎么会是这么个鬼样子？！这么多人乌泱乌泱的都拢在这块儿，是要开什么大会吗？问题是谁把我弄来的？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有个似是无赖地痞模样的人高声喊了一通。 “是啊是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谁搞得这种事啊？！” “我正洗着衣服呢，怎么就到这里了？” “你洗衣服算什么，你知道我在干嘛吗？我屁股到现在还没有擦呢！！” 那人说完，四周的人离他都远了些，哪怕因为人太多没什么站立的空间，他们也宁愿和其他人挤一挤。 人群愈发吵闹，不断惊慌犹疑，隐有乱象，似乎这方小世界那祸乱人心的特点开始发挥作用。 “怎么还没有人站出来解释一下呢？！”又是那个最开始便叫嚷的人，他摸了摸自己脑后的包，极其不满道，“我就想知道是谁一棍子给我干晕了，能不能痛快站出来？！哼！你也知道小爷是混哪里的，现在是不是又后悔又害怕？” 这人该是无比自大，目中无人的性格，现在被这灰白世界无限放大了。 可还有很多人，陡然到了不熟悉的地方，看起来又是只有灰白两色的天地，再加上周围有这么多人，渐渐惶恐不安起来。 林友密无比担忧，眉毛挤成一团，道，“这么多对这里毫无了解的人，他们出现在陌生环境，肯定戒备心极强，心绪又被扰乱，迷茫恐惧都有可能，只怕短时间很难快速有效地组织起他们。” “而且若是如少侠所说，半妖混在了人群里遮掩行踪……那这样一来，难道我们就一个个查过去，又或者就原地等着半妖出现吗？” 仿佛为了印证林友密的说法，拥挤的人群某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哇！啊！妖怪啊！妖怪！” 乱糟糟的人群静了下来，且互相退避，很快空出一个小圈范围的地方，将高声尖叫的女人与半妖露了出来。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上不停后退，脸色苍白，惊恐万分。 半妖一手捂住脑袋低哼，一手利爪渐长，他直盯住女人，作势欲扑。 萧一风本欲过去帮忙，却见那名虎鲨卫离那处更近。 锵亮一声，他拔剑而出，动作迅捷地靠近半妖，挡在女人身前，只是一剑横斩过去，半妖的头颅便垂了下去，由此显得白衣白袍的鲨卫很是洒然写意。 人群还未晃过神来，几处地方又传来凄厉惊叫，此起彼伏。 萧一风也不再藏手，拔刀冲了出去。 雷电在刀刃上流窜。 那名鲨卫也察觉到萧一风的存在，二者很有默契，互相避开，快速解决着各处袭击人群的半妖。 半妖大多很弱，对于二人这般修为的修者而言，一刀一剑便能了结，偶有一两个带有修行境界的半妖，也不过是二三境罢了。 战斗依然不会持久。 只是人群拥挤，萧一风和那名鲨卫没办法快速移动，四处救援，只好飞身踩着众人的肩膀以作借力的落脚点。 这般救助终究是需要些时间的，但好在半妖不多，二人合起来解决的数量大概十三四个。其中有人受了一点伤，却不算是太重。 “若是没有修者在这里，此地又全是凡人，怕是十几个半妖就能撵着几百人跑。”萧一风心道。 他拉着某个被半妖咬伤肩膀的男人越到某处屋顶上，那人大声嚎叫，鲜血正从伤口中流出。 萧一风快速为其封脉止血，又撒了些疗伤驱痛的药粉。 只是底下人群渐渐乱了起来，因着对于半妖的恐慌滋生，又在灰白世界的加持下猛然放大，人们开始悲惨哀嚎，慌不择路，到处冲窜。 村子的主街道空间有限，一场踩踏眼看慢慢酝酿而生。 已有些人在推搡中倒在人群之下，要被来回跑的人们淹没。 那位白袍虎鲨卫也纵身掠到萧一风的屋顶这边，他收剑观望了下场间形势，神色焦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三根竹节，举过头顶，迅速拉动引线。 嗤！嗤！嗤！ 红绿蓝的三颗烟花犹如三颗迅猛的流星，飞快地冲上了天空，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光彩。 它们为这个灰白单调的世界带来一抹色彩，也照亮了慌乱人群的脸。 接着—— 咚！咚！咚！ 又是三声轰鸣，人们被吸引了些注意力，那名虎鲨卫提气屏息，高声喝道，“吾乃虎鲨卫，半妖已被诛杀！尔等莫要慌张！速速冷静下来！以免造成严重的踩踏情况！” 他大声喊了两遍，总有些人冷静了些，认出房顶上是两位有修为的高手，方才出手救了人。他们开始站在原地不动，就那么望着鲨卫，似乎在等待接下来的话。 只是总有些人心态脆弱，惊慌难安，推着拥着就冲出人群，跑向村子外面了。 在这名虎鲨卫刚刚落到萧一风身边时，他便瞧着他有些许眼熟，再听他一说话，更是确认两人该是见过的。 尚秋！ 那个将自己见到的第一只半妖制服捉走的人！ 好几年过去，对方看起来成熟沉稳了许多，下巴上冒着些黑须，锐利机敏之色皆隐在眼底，举手投足间更显露出指挥若定的正气。 如果是他出现在这里，追踪人皇玺而来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萧一风心道。 底下的人群还在望着屋顶这边，尚秋也是刚来到这片诡异的小世界，自己也是没有摸清所有的情况，只是听那穆连胡乱扯了一通，此刻面对着众人希冀的眼神，他一时竟也不能做出任何保证性的话语，紧抿嘴巴皱起了眉头。 萧一风见他神色，知他陷入窘境，连忙回头去寻林友密的身影。 林友密早就带着黄玉一行人撤到了人群边缘，生怕被动荡的人群冲击。 萧一风只好又展示了下飞跃的矫捷身手，将林友密托抱过来。 “你与他们解释，言辞委婉一点，尽量不要刺激他们。”萧一风说完，自己却皱了下眉头，他意识到这里的情况只要是实话实说，就不可能不刺激到底下的人，他只好改口道，“如实说罢。” 林友密蓦然站在了房顶高处，又见人们都望着自己，他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讲述这里的情况。 萧一风向尚秋示意了下，二人往屋顶后面挪了两步，他抱拳道，“这位鲨卫大人，此刻情况仍不容乐观，非是叙闲话的时候！” 尚秋见他说的认真，并未多言，只是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萧一风由此更佩服对方一些，他眼神明亮，神色却凝重非常道，“此方小世界有许多村子，我不知你来时经过了几个，但此时这个村子是这般情景，其他村子我怀疑也是这样。所以我想请大人同我一道去看看。” 尚秋未有多犹豫，点头道，“应该如此。时间宝贵，我们走！” “好！”萧一风应声道。 说完，二人飘下屋顶，萧一风只同黄玉交代了一句“去救人”，便与尚秋飞奔向下个村子。 天色将暗。 ------------ 卷三 第四十六章 黄金面具 这个世界是白的，但灰白的天空上没有一朵白云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碰撞出雷火，更不会宣泄雨水。 但此刻，道道雷电在村落中激荡，强风呼啸，刀光闪烁，萧一风身影忽隐忽现，在散乱逃跑的人群里搜寻半妖的痕迹，然后击杀。 一道剑光划过，尚秋站到萧一风面前，瞥见对方身后，刚刚被处决的那个半妖身子瘫软在一具开肠破肚的尸体上，他略带愁容，拧眉道，“这样不是办法！如你所说，我们从北三村一路清杀过来，到这中七村的第三村，已花费许多时间，更有很多人糟了半妖的毒手，惨不忍睹。不如这样，你我分开，我观你身法比我快些，那西南方向的稍远两个村子和西二村交给你，我去东南方向的那两个和东三村！希望可以来得及多救些人！” “好！”萧一风神色严肃，点头应道。 二人随即向不同方向分开。 天边一轮皎月悬着，那散发出的光亮也同外面的月亮不同，隐隐比外面世界的月圆之时还要强上三倍。 清冷的光辉落在地上，路上，屋檐上。在各处都是灰白色背景的情况下，月亮散发的光到处反射，硬是让天地都多亮堂了几分。 刚从北三村第一个村子出来时，萧一风趁赶路的时间，向尚秋询问了两句进来这里之前的情况，问他是否有察觉到自己周边发生过什么发生怪异的事情。 得到答案后萧一风同样向对方讲述，自己也是行路过程中就突兀地进了这里，言语间又暗问一句尚秋进这里之前是否在办案？ 尚秋也没多说，只说自己就是在和手下追踪一只半妖时不小心就误入这里。结果那只半妖失去踪影，手下也走散了。 萧一风自然知道许多年前在坠凡之地，尚秋就捉住一只半妖，可如今五六年过去，他竟还在做这件事。 莫非这些年在虎鲨卫中，他一直在负责追查半妖疯魔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否查到了什么？之后可以好好问问他。 至少不是来追查人皇玺的，那短时间内两人也不会是敌人。 萧一风这般想着，施展着风极火的身法极速赶路，又来到了一处村庄。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惊惶失措的人。 发狂的半妖凶残地在人群中肆虐，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大滩大滩的血液在地上流淌，和白色的土壤混在一起，更显鲜红明媚。 他冲向其中一个半妖，奔雷刀法凝聚刀势，直接纵上半空，猛地下劈。 一击之后，半妖并未倒下。 萧一风很是惊讶，这才发现眼前半妖的境界是比他之前遇到的都更高一些。 五境！ 五境的半妖！ 若是他没有进入这方小世界，尚秋也不在此间。一只五境起势境的半妖该对这里传送进来的凡人造成多大的威胁伤害？他不敢想。 萧一风现在已然觉得，自己的到来是个意外，自己是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误入了这里，未必是他自己的原因。 尚秋同理。 此方小世界的掌控者该是不知道有他们这样的人混了进来，所以仍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他和尚秋现在这般行事，总该被注意到了。 那只五境半妖本在追逐目标，头脑混乱，身体却有本能的预警反应。萧一风骤然间出现，身法奇快，无人能躲，一刀便劈在他的肩膀，血痕慢慢扩大，伤口深可见骨。 五境半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像是野兽一般紧盯着萧一风。 萧一风只想着赶快结束战斗去下一个地方，他先是快速无比地解决了剩下几只战斗力不强的半妖，便又回过头来对准这只五境半妖。 只是这次萧一风更惊讶了。 那五境半妖一动不动，周围灵力慢慢向他汇聚，暗红色的气流逐渐形成。他的眼睛浑浊不堪，表明他仍是神智不清，但是他依然施展出了他的势！ 半妖竟然可以在狂暴失智状态下施展自己的势么？ 萧一风眉头蹙起，心中又有了些想法，却是没有再细想。 他提刀冲了过去。 五刀破其势，三刀收其命。 萧一风收刀默立在五境半妖的尸体旁，静静看着。他有些微恍，方才在半妖展开自己的势，和他第一刀进行对拼的过程中，在某个极短的瞬间，他好像看到对方眼眸闪过一丝亮光，接着势便弱了二分。可紧接着那半妖便倾尽所有灵力，毫不保留地施加在自己的势上。 那一瞬间的时间太短太短，萧一风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或者是自己的错觉，而势的强弱变化也只是灵力运行中自然的起承转合。 他火速奔往下一处。 只是他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初到这里遇到的那只半妖。 那时被他打晕的半妖快要醒过来了，他随便寻了间屋子拖着对方走了进去。 萧一风摘下护身项链，半妖气息显露出来，容貌也恢复原样，月沉星迷。 那半妖衣袍破碎，醒来之后如萧一风所想并没有立即攻击。他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萧一风，眼珠偶尔轻微转动一下，十分呆滞。 萧一风一时也没敢问话，生怕刺激了他。 两个半妖就这么隔空看着对方。 “你……”萧一风试探性说了一个字，见对方无动于衷，继续说道，“你、你是哪里人？” 半妖仍旧呆滞，过了几秒头轻摇了一下，愣愣道，“哪里…哪……我是…啊！！”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嘴里呜呜啊啊地大叫，似乎片刻的思考回忆都会让他痛苦不堪，难承其重。 萧一风走近两步，欲上前查看对方情况。那半妖却猛然抬头，眼中全是泪水，悲痛欲绝，声如残钟哀鸣，“我该死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儿……” “啊！！！”半妖似乎痛苦到了极致，仰头狂吼，身体开始兽化，捆绑用的绳子瞬间被撑断，散落一地。 他捂着脑袋，身体摇来晃去，眼光余角撇着萧一风，大吼道，“杀了我！我该死啊！我真的好痛苦！……我受不了了！快杀了我！” 萧一风月光出鞘，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痛。 蓦然，一双爪子刺破了半妖的脖颈，是他兽化后生出的利爪。 也是他自己刺向的自己，毫不犹豫，萧一风看的很清楚。 半妖倒地，鲜血大量流了出来，很快铺满地面，流到萧一风脚下。 也许是生机流逝，死亡将近，半妖反而清醒了一点儿，他侧倒在地上，眼神中赤红退去，眼珠忽而上翻，忽而又直勾勾地盯着萧一风，嘴里呜咽地说了什么，却是混着血水喷洒出来。 萧一风心有灵犀，仿佛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踩在血水上走过去，手落到他的头上，像是哄孩子一般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半妖死去。 萧一风走出屋子，他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小安遇到的那只半妖，他记得对方说的故事。 这只半妖大概是同样类似的遭遇。 他能感觉到对方痛到极致的哀婉，所以他也有些痛，然后是愤怒。 那愤怒化为一刀，砍在了身后的屋舍墙壁上。 轰隆一声，屋子塌了，成了一座坟。 萧一风沉默地走出院子，牵起小白的手，拍了拍马儿使其跟上。 血红色的脚印留在了萧一风身后，在天地灰白的背景下无限清晰，更有些凄楚动人的意味。 一步一步，像是一道花墙。 … … 思绪及此，萧一风这才发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五鬼前辈就失了联系，哪怕鬼莲印迹清晰，对方也没声音。 那时自己情绪激荡，悲苦痛惜，下意识地思维放空后，竟没有发现这处细节，不知这两件事是否有一定的联系，五鬼有没有看到那半妖痛苦自戕？ 萧一风从一处村子又赶到另一处村子，一路惨状连连，哀鸿遍地，他却不敢去看，也没时间看。 等到他清理完最后一个村子的半妖，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此时萧一风正在帮着某个受伤的人涂撒伤药，包扎好后，他为这里的人留下些吃食，再三安抚他们后便又回身往来路走，打算去救助别的人。 他看着人们渴望他留下来的眼神，咬了咬牙却是狠心离开。 按他一路走过来，观察到的各个村子出现的人数情况，再加上北三村与尚秋前去的东三村等村庄，萧一风保守估计了下这次传送进来的人数，心中震惊无比。 “至少是有三、四千人的。”萧一风低声道。 “数量太多了，没办法把他们聚集在一处统一照顾的，只能是分散住在不同的庄子里，而且受伤的人也很多，我的药快用没了，更何况……”萧一风愁容满面，“这三、四千人的吃饭问题，是很难解决的，自己的储物空间里也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可以分。” … … 灰白小世界 某处隐秘之地 一个男子坐在某个乌黑光滑的座椅上，背靠椅背意态轻松，他用右手撑住脑袋，其中四根动也不动，食指却是不停地抚摸自己光滑的脸，好似非常享受惬意。 咚咚，敲门声响起 男子抬起手臂，葱玉的手指细长美丽，将头上摘起的面具轻轻放了下来，想来是之前戴着的时间太久，偶尔摘起来透透气。 那面具样式普通，没甚特色。唯一可说的点便是通体金黄，分外耀眼。不过却不是由黄金打造，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材质极其不凡。 “进来。”男子声音响起，一股子邪魅妖异的感觉。 ------------ 卷三 第四十七章 一支笛子 石门打开，一个宽大黑袍遮身、同样戴着黄金面具的人侧着身子进来，他小步快走到屋子中央，自然地下跪低头拜道，“见过秀大人。” 气态别样阴鸷、背靠椅子显然是上位者的男子淡淡问道，“如何，那些卑贱人族新产生的哀惧恐慌之情可够法阵全力运转的？如果效果还不错的话……” 听着这话，跪伏的黑袍男子身体更低了些，脑门儿已经完全贴在了地上，他声音恭敬道，“回禀大人，好…好像是村子那边出了些问题，法阵这边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哀惧情感，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探了，想必不久就会弄清楚。而且溯游统领也在外面，说不定他们会碰上，到时一起回来。” “法阵还在运转么？”百秀冷声问道，话中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气息。 “是的，秀大人。”黑袍男子声音微颤道，“虽然收集的哀惧情感没有我们预想中的多，但是依然比之前的情况都要多些，目前法阵仍在运转且是全力运转的状态，请大人放心。” 哗 石门无人自开，一道身影几下闪动就来到场间，速度极快，几乎无法看清。 来者身形挺拔，同样黑袍黑袖，却是收身很多，显然是为了战斗的便利才如此，与跪着的人身上那件大不相同。 “秀大人，情况有变！”溯游站着向百秀行了一礼，沉声道。 “你接着说。”百秀眼神阴了下来。 “是大人。”溯游放下手臂，挺身站立，并不卑微，由此可知他比地上跪伏的那人身份地位高很多。 “按大人的命令，我们放出半妖之后，我便在附近的两个村子看守，以免有什么纰漏。也是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修行者，开始击杀半妖，救扶四散逃亡的人族。”溯游说道。 “你没带人回来，他们都死了？”百秀猜测问道，他听到有修行者混入了这方小世界，同样感到惊讶。 “我之前从没和人族交过手，一时出手重了，他俩就死了。”溯游有些汗颜，继续道，“不过我看他们的制服样式，像是人族清风王朝的虎鲨卫。大人，莫非有人族注意到我们，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探测这里？” 百秀思索一下，摇头道，“未必是这样，也可能是因为这片小世界的空间界壁变得更不稳定了，出现更多坑洞的话，自然就会导致有人闯进来。” “那两个人族小孩也修复不了吗？”溯游好奇问道。 “修补得没有破漏得快，自然会出问题，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百秀声音轻轻冷冷，回响在空荡的石室上空，“我们需要加快计划进度，溯游，你去安排下一步吧。” “是。”溯游弯腰领命。 “等会儿我会去看看我的宝贝。”百秀细嫩的左手指出，点在跪地的黑袍人身上，命令道，“赶紧回去看着！记住！法阵一刻也不能停！” 黑袍人同样应声领命，慢慢倒退起身，又快步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百秀声音再起，莫名幽暗，“夜雪城近来如何？” “雪魄依旧，秀大人。”溯游恭敬道。 “辛苦你了，不远万里来寻我，路上不好走吧？”百秀没有看他，眼中似乎在想些事情，有些飘忽。 “天山关查得很严，一路上也是东躲西藏。幸受大祭司庇佑，勉强到此。”溯游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澈，说的话语听起来又有一丝苦涩，甚至可以让人想象到此刻他黄金面具之下的苦笑模样。 百秀嘴角含笑，心想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话很诚实坦率，不像在这里常年跟随自己的那几个手下，说的话都透露着迂回保守、揣摩人心的味道。 “听说你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了，那个臭老头已经很久没有收徒了呀，想来你在你们部族该是个难得的少年天才啊。”百秀道。 听着自己无比崇敬的恩师，北方雪域万千部族受其一抚便要灵魂战栗的那位尊贵人物被称为“臭老头”，溯游心里十分别扭，甚至惶恐，但他却不敢愤怒，因为他知道眼前人和大祭司是什么关系。他不能指责，只好沉默。 “怎么，我讲话让你不开心了？”百秀打趣道，语调像是鬼魅低语。 “不敢。”溯游依旧坦然。 屋子突兀地陷入沉默，二人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百秀的声音才响起来，似乎发觉这终究是绕不过的话题，他的声音有些闷， “君父……又是如何呢？” … … 另一间更为宽阔的石室，左侧摆着几个旧黄的竹架子，上面摆着大小不一的红瓶蓝罐，药瓶的塞子更是五颜六色，区分出了各种药剂的品类。 五六个黑袍人站在石室中间，低头围成一圈，口中不停默念咒语，显得气氛神秘诡异，像是在举办某种祭祀仪式。 百秀推门而入，黄金面具覆在脸上，溯游跟随在后，低头不语， “秀大人。”一个黑袍人停止吟诵咒语，转过身来就要参拜。 百秀抬手制止了他，又挥手让其退开，慢慢踱步到了众人围绕的事物面前，双手后背，俯身看去。 一个紫黑色的炉子立在那里，并不算高，不然也不需他俯身下来。材质也非铜铁之类，似是某种紫色宝玉，通体紫色深浅不一。样貌形状更是奇特古怪，像是木柴堆起来用于取暖的火堆一般，多有木茬从炉子外围的炉壁伸出，怪模怪样。 在火堆状炉子的最上方堆尖处，正飘出一道细长的紫色气体，仔细闻去就会有一股淡淡涩辣的苦药味道萦绕鼻尖。 那紫色气体缭绕盘旋，缓缓升空，缠到了一根漂浮在空中的笛子周身。 玉笛长有两尺，温润光滑，粗细适中，静静飘在炉堆上方，极小范围地上下沉浮，吸收着那缭绕在它周围的气体。 笛子从下到上，由深紫色渐变而成淡白色，显然受紫色气体影响极大，已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紫色浓郁。 百秀目光痴迷地看着这根正在被炼制的紫笛，心中无限喜爱。 在笛子的上方还有一物，是通体黑色的菱形的立体构造。 这是灰白小世界的【钥匙】 它自左向右无声旋转，牵动整个法阵的运行。 作为控制整个灰白小世界的【钥匙】，它能调动灰白小世界中孕育的法则力量，对人们心中的恶念邪意进行放大，并且对于纷争惨案之后产生的恐惧、悲痛、慌张、哀伤、愤怒等不一而足的负面情感进行吸收，再通过某种阵法作为桥梁，传递到最底部的炉子中燃烧淬炼，最后生成紫色气体对玉笛再行浸染。 几个黑袍人依旧默念咒语，仿佛屏蔽了外界存在，一动不动。 “虽然产生的紫气比之前多些，但按照我们的投入来算，这些数量是远远不够的！”百秀目光闪动，五指微张，抬手对准【钥匙】，他闭上眼睛，偏头沉思。 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有两个修行者活着，大概都是六七境的实力，他们清除了剩下的半妖。” 他偏了偏头，再道，“有个人已经进来我们这里了。” “我去杀了他们两个！”溯游站了出来。 百秀没有回应，他的手颤抖着落了下来，眼睛慢慢睁开，面色变得苍白。 只是短短启用【钥匙】的这么一小段时间，他体内的灵力就消耗一空，且身体开始乏力，感到一阵虚无，他知道如果方才继续下去，时间过得久一些，他最终一定会被这把【钥匙】吸干的。 不过他方才启用的也不是一般的功能，自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一旁侍立的黑袍人走上前，递出一个黑乎乎的像是水囊一样的东西，但是体形却是小了许多，百秀一只手掌就可以握住。 他一边攥紧那个东西，感受到丝丝凉意从手中传来，身体好受一些，一边静静回想方才在【钥匙】中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从他们进入到这方世界伊始，遇到的所有情况，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被百秀收入眼底。 “哈哈。”百秀无端笑了起来，他想着那个素色青衫的持刀身影，心中乐趣横生，语气悠扬热烈道，“是个好玩的人啊。不对！是……好玩的半妖啊！” “溯游！”百秀突地喊道，“你去……” … … 萧一风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一路且走且救，才回到了林友密等人的山洞。 他去了北三村，发现那里早已没有穿灰色斗篷的人，于是调转方向。 黄玉和穆青等人果然回了这里。 见萧一风回来，黄玉激动上前，着急地询问他的情况和其它村子的现状。 “半妖暂时清除掉了，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受难的人。”萧一风摇了摇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向洞内看去，小白正坐在草垫上，身子侧靠着某处山壁，怀里抱着人皇玺，下巴搭在上面。 她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正晃着头往这边张望。 “怎么样，还好吗？”萧一风笑了笑，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还好，就是……真的很无聊。”小白轻声道，她犹豫了下，坦白说道，“看不见东西，是真的很无聊。” 萧一风微笑不语。 “我听黄玉说，外面有很多半妖，更有特别多的人族，情势很乱么？”小白偏头问道。 “是的。”萧一风如实道。 “你把出现的半妖都杀了么？”小白又问道。 “是。”萧一风没怎么犹豫，回道。 沉默了一下。 “累吗？”小白问道。 “嗯？”萧一风没明白。 “杀得累不累？”小白道。 萧一风被她“气”笑了。 这笑话并不好，但萧一风没有怪她，毕竟小白很少主动讲笑话。 她都是闹笑话的，萧一风偷偷想到。 “现在情况很不好，我只能和你聊这两句，我得去做事了。”萧一风叹了口气，拿起月光就要离开。 “一力破万法，一刀开天地。”小白突然说道。 “嗯？”萧一风回头看她。 小白抬起头，眼中依旧是一片灰蒙，却是正对着萧一风的方向，好像能看见他似的，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是白虎存世的道理，大概如此。” 萧一风愣了一会儿，温柔笑道，“好，知道了。” 少年的笑很柔和，像是春风入怀，又像是秋水濯泥。 ------------ 卷三 第四十八章 一片叶子 洞中都是熟识的面孔，萧一风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发现了林友密的位置，对方也在看着他。 萧一风走了过去。 林友密也站了起来，点头笑笑，眉间却是舒展不开，“萧少侠又要离开么？” 萧一风拉他到了洞外，认真道，“现在外面太乱，此次传送过来的人实在太多，我身上也没有那么多数量的粮食医药。我一路回来，早都散了出去。” “这洞中还有些余粮，你们就都留在这里，千万别出去了。此处偏僻，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过来。” 林友密知他何意，一时苦笑道，“本来昨晚在北三村，萧少侠让我给那些人讲述这里的情况，我是如实讲的。只是少侠你离开得快，没见到他们的反应。” “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等到我把各种各种危险诡异讲完，他们反而有人不信。到后来有很多跳出来质疑我们，甚至还有人说看我们都披着一样的斗篷，就说这些怪事都是我们做的。穆连他们几个小伙子还和一些人起了冲突。” “我担心会出事情，就悄悄带人撤了回来。不是我不想管他们，只是人数实在太多，我觉得我们这波人已没有了这个能力。”林友密眼神晦暗，说道，“现在想来，当时质疑我们的人中固然有些恶徒，但更多人可能只是太害怕了。” 萧一风沉吟了一下，歉声道，“此事是我欠考虑了，老丈不必介怀。此刻这片小世界东南西北的十几个村子都有难民存在，人数极其庞大。我粗略估算，或有三、四千人。” 林友密大感震惊，无法言语。 “这已经远远超出那些村子房屋所能承受的范围，我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要做何事，但想来就快要见到了。”萧一风话头稍稍停顿，旋又说道，“之前在去救人的路上，我与那个虎鲨卫为图速度效率，两人便分开行事。只是我回来时却没有见过他，我不知他是出事还是如何，但我得去寻他，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好。少侠小心！”林友密正色肃道。 萧一风不再多言，打算离开。 红棕马却在这时靠了上来，大眼清澈，马首斜靠，湿热的鼻子来回滑在萧一风的手背上，亲昵温顺。 “你安心待在这里，小白就在洞里面呢，这才更安全些。”萧一风柔声安慰一番，就要抬步。 马儿哼唧一声，轻轻衔咬住他的衣袖，眼中透露出不愿。 萧一风看了他会儿，意外道，“你要跟我走？外面很危险，你……” 马儿蹄子抬起，轻踏地面两下后又重踏三下，很有决心。 萧一风侧目瞧了眼，红棕马身形高大强壮，鬃毛浓密，脊背挺立，轮廓修长，腿部结实且关节稳重，一身肌肉发达，充满原始力量感。 它不仅是一匹千里马，更是一匹千里征战马。它拥有世上大多数马儿都不拥有的优异战马血统。 “好马儿！”萧一风翻身上马，哈哈笑道，“当时在那镇子上和马贩买马时，他还说你脾气不好，买家评价很不满意，被人退货了两次，现在看来，该是你没找到适合你发挥的地方才是。” 红棕马耳廓薄如蝉翼，快速抖动两下，轻嘶一声。 “我自然想买一匹温顺的马，可小白很坚持，偏要我买下你。我想，她才更慧眼识珠啊！”萧一风又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前面到底是有什么妖魔鬼怪等着我们！驾！” 林友密远远瞧着萧一风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破烂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到底又是什么情况呢？ 那群人也没个信息传递给他。 莫非他们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林友密心突地跳快了些，心中想法更加七上八下。 山洞上方是高悬的崖壁，嶙峋岩坚中却倔强生长着几丛矮小的树木，因为营养不足的缘故，只有片片枯黄的叶缀在干糙的树干上。 一阵强风吹拂，几片枯叶被吹落，转瞬又随风而去，不知去向何方。 唯有那么一片树叶，在强风的东吹西捧之间，慢慢向下。最后打着旋儿落到了林友密的肩头。 林友密心思也像被狂风卷过一般，正是纷乱的时候。 察觉到肩膀处的异样，他自然地抬起了手，轻轻拍掉了那片叶子。 库啦 背后传来声响，林友密快速回头看去，见到穆连手里拄着一个粗长等身高的木棍，怔怔望着自己。 林友密猛然惊醒，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肩膀，抬在半空还未来得及放下去的手臂，和地上那片叶子。 那片该死的叶子。 林友密一时慌乱，僵在原地。 “林爷爷？”穆连轻轻唤了声。 只是轻轻三个字，林友密的心却突地抖了抖，他一时无言，只因他想不到解释。 “林爷爷，你这是怎么了？”穆连疑惑问道。 林友密咽了咽口水，他抬头看过去，发现穆连似乎只是一副疑惑自己为何不理他的样子。林友密心中冷笑，却不管穆连是真是假、看没看到，他心思定下，面露微笑道，“穆连，你都被那群恶徒伤了，怎么还到处乱走呢？快！我扶你回去休息！” … … 红马飞驰，惊起一道白尘。 又一个夜晚降临，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萧一风来到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在屋子、院子里寻了处地方歇着。 也许是初次来到这里受了半妖袭扰的惊吓，又或是到处寻找出路无功而怨，亦或单纯的一天一夜未进滴水粒米，身体疲惫虚弱，但总之，他们很安静。 萧一风重回中七村最北边的村子，本想从这里转去东三村寻找尚秋，却没能想到在村边土路上直接就遇到了他。 只是尚秋状态明显不好，上身衣衫撕裂不少，面容疲惫苍白，侧脸飘着几络发丝，散到鬓间，一步一步走着。 他后面还跟着个人，不紧不远。 萧一风勒马急停，翻身而下，他走上前眉锁目忧，关切疑道，“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这里果然有其他修行者？” 尚秋骤然见到了萧一风，心神一松，反而一口血吐了出来，身体也要摇晃倒下，被萧一风一把扶住，他苦笑道，“呵哈，是啊。我遇到了个七境巅峰修为的，没两下就给我打成这般狼狈样子，一路撵狗似的。”说完啐了一声，吐出口血沫。 不知为何，尚秋明明对萧一风的名字、身份、来历等信息一概不知，但他下意识就会觉得对方可信值得信。 尚秋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只能归因与自己作为虎鲨卫的探案直觉。 “不过我遇到个人，他救了我。”说着，尚秋回头，示意那人走上前来。 后边那人叼着根不知哪里拔来的草尖儿，品着其中的辛辣苦涩，闻言吹飞草叶，前走两步，咧嘴笑道，“我早就说扶着你走了，你不愿意嘛！现在一见到自己人就开始吐血，等会儿你莫要把这事儿往我身上赖一部分啊！” 话语不着边际，面部表情生动，有些活泼乃至顽劣，这是萧一风对于这人的第一印象，他又偏头看着尚秋。 尚秋嘿嘿一笑，“他就这样，爱耍怪，别理他这些，不过若不是他，我可能逃不出来的。”见萧一风还要再问，尚秋摇头道，“我先找个地方疗伤，你为我护法。” “好。”萧一风知晓事情的利害先后，应道，“你来骑上我的马，省些力气，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 卷三 第四十九章 一朵桃花 距离林友密等人的山洞不算太远的某处山林里，尚秋盘膝而坐，双掌微浮空中，雄浑广沛的灵气在他灵海中汇聚，又快速向周身经脉涌动。 萧一风站在空地处，左手扶着月光刀，右手自然垂下。他大多时间都在盯着运法疗伤的尚秋，以免对方出岔子，只是目光偶然会轻轻瞥向另外一人。 尚秋说对方救了他。 萧一风并不是怀疑尚秋说的话，也不是怀疑这人一定有什么问题。 只是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抛开所有不讲，萧一风直觉上不想亲近此人，虽然这样的感觉很淡，但确实隐约存在。 这种无来由的感觉让他很纳闷。 他从上到下将此人看了一遍，审视了又审视，思索后又思索，哪怕是有了一番头脑风暴，一时之间仍是找不到原因。 对方看起来很正常，萧一风指头轻刮两下刀柄，又是瞥向他，这次看得久了些，没有很快移开目光。他故意如此，想要试探一下。 自从下山之后，出坠凡，过妖域，进人界，他的直觉并不是无时无刻都会冒出头来，但在很多时候，很多关键的时候，都发挥了一些作用。 未必是决定大局输赢的作用，但确确实实为他避免了许多风险。 那人发觉后，转过头来，还以微笑，见萧一风不为所动的样子，他揉揉眼角，状若无奈道，“我叫吕休，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此时此刻无论我说些什么，哪怕赌咒发誓，你都未必会完全信任我。那我何必多费口舌呢？不如等你朋友打坐运功结束，你让他说便是了。”边说着话，吕休两手一摊，耸耸肩后又伸直双臂晃了晃，示意自己空手无刃，两袖无刀。 他的眉毛有些短，不浓不淡，眼睛偶尔飘忽，似乎是在走神，脸色瘦白，身形单薄，应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他的衣服上也多有黄黑色的脏污。 萧一风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 吕休之后又无所事事地左右张望两下、似乎无意识地在偶然间轻挪两步，沉默地站在离尚秋近些的位置。 自然离萧一风的位置就远了些。 萧一风并不在意，转而开始思考起别的事情。 某刻 周围的灵气开始震颤，萧一风侧目看去，只见尚秋周身渐渐水汽蒸腾，云雾缭绕，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吞没。 他的脸色涨红，额头青筋凸起，好像在承受莫大痛苦，却始终咬着牙使劲忍着，没哼一声，未吐一字。 只是最后似乎到了极限，他的皮肤也是变得粉红艳红一片，脖颈间的深红血管竟也圆撑出来，给人观感异常可怖吓人，仿佛下个瞬间他就要爆体而亡。 萧一风蹙眉欲走上前，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在犹豫要不要打断对方。可是尚秋运功看起来已经到了某个关键时刻，此时让他停下，只怕会有反噬的风险。 而且，尚秋这个功法在萧一风看来，有些熟悉的感觉。 这时，尚秋双掌又开始不停地变换手势，不断调动灵海中积蓄的灵力，全身血脉血气犹如大江大河一般气势磅礴地奔腾起来，呼啸激荡。 他周身的水汽愈发浓密，隐隐流动起来，欲将他的面容也遮掩完全。 就在尚秋快要和这白色天地融为一片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似金刚怒目一般，又仿若有两道金光从中射出。他低头扯开衣领，在他的前胸上方渐渐有一道红色的印记生成。 这印记没有长在皮肤外表，而仿佛生在了胸骨之中，可不知是何原因，明明尚秋的皮肤亦未变得透明消失，那印记却是又能显露到人们的视野之中。 它像是一朵长有五瓣的花朵一样，美丽娇嫩红艳，却又是血气四溢，略显凶残，显然是尚秋的血凝聚而成。 他眼眸微眯，左手中食二指并起，迅疾快速地点在红色花朵花蕊中心。 噗！ 尚秋突地吐出一大口血，深红血液混着黑色落到地面上，滋滋地发出声响，同时白气冒出，似乎温度极高，在灼烧白色土壤。 尚秋双手回落到自己盘坐的双腿膝盖之上，闭眼深吸两口气，显然运功疗伤结束已进入调息状态。 萧一风走上前，眼神关切问道，“如何，你感觉自己的伤势可好些了？”边说着，他的手掌落到了对方肩膀处，只是触之即回，因为那里灼热非常。 尚秋睁开双眼微微一笑，恢复了些似是落花飘洒般的气质，从容道，“此刻倒是好多了，体内的暗伤绝大部分都被我以秘法逼了出来。喏，那口血里面黑色的部分就是伤势凝聚成的毒物。”说着，朝地面那处努努嘴。 “不过倒也真是凶险。”尚秋似是心有余悸一般，轻轻摇头道，“我本以为凭我手中的秘法，是可以平稳无误地疗伤修复的，只是终究还是低估攻击我的那人的本事，七境巅峰的灵力冲击，果然非同凡响，震慑人心。”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单纯地用灵力将你击伤，没用出功法武器？”萧一风诧异问道。 “是。”尚秋低头瞅瞅，胸前的花朵印记已经消失，他顺手系好衣领，冷冷笑道，似是不屑，“想来是怕一用出自己的功法灵器，就会被我认出是何门何派，或者哪方势力，所以只能藏头露尾，阴险至极地用灵力给上我一轰。” “只是这七境巅峰的一轰也是真的痛啊，他也肯定是全力出手了，不然不会将我伤至于此。”说完，尚秋朝着萧一风看来，眼神竟然十分之清澈，似乎要寻求对方的认同。 萧一风隐约间知他何意，却是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应，所以看起来像是不认同对方一般。 尚秋又接着道，“我好歹是个七境前期的修为水准，而且又因为我起势境练得好，基础打得牢，所以才能在刚才那疗伤过程中险之又险的关键时刻，在与我体内的那些暗伤做拼斗的情况下强撑下来，若是我真弱一分，或那人再强一线，我方才是真有可能直接死掉的。”言罢，他又看向萧一风。 萧一风心想这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尚秋见他还是发愣，又要张口说话。 “确实如此！”萧一风抬手急急回应道，见尚秋停下，他舒了口气，又望着自己抬起的手，手指轻捻两下被灼烫到的位置，又想起方才的一个想法，好奇道，“你这个功法不知是源自哪门哪派？竟让我有些莫名熟悉的感觉。” 说是如此说，萧一风却已然想起，这门功法很像他学过的一种刀法。 二者用出来的效果应是类似的。 可尚秋使得明明是剑，这才是让萧一风真正疑惑不解的地方。 “呃……”尚秋愣了愣，接着似是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不知道？” 萧一风皱眉想了下，缓缓摇头。 尚秋又看向另一个人，同样用不可思议般的神情问道，“你也不知道？” 吕休两手一摊，状若无辜。 他心道，你两个聊了半天，半句不问我，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我知道也会说不知道的。 不过他倒是真不知道这尚秋使得是什么功法。 “我这功法名叫《桃华血阳剑经》，”尚秋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哀怨，“看来我师门华阳剑宗真是落寞了，好歹也是清风王朝境内叫得上名号的名门大派，可连你们两个都不认识。” “早知道当初就去墨兰君亭了。”尚秋撇撇嘴，又盯着萧一风看。 萧一风此刻却是心思百转，因为让他感到与尚秋这门《桃华血阳剑经》类似的功法是他会的一门刀法，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 那门刀法名为——《十里桃花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