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亲人屠刀 “夏堇,莫要胡闹,能为家族牺牲奉献,乃身为夏家女的荣幸,你怎能如此自私?” “早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警告你,快快放了蓁儿,她还要代替你嫁入季家,若伤了分毫,你便是我夏家千古罪人。” 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严辞厉语,夏堇狠狠喘了口气,心脏恢复如擂鼓般跳动,死亡的感觉即便经历了多次,依旧止不住地心悸与恍惚。 眼前光影交错闪烁,大伯大伯母,二伯,二哥二嫂,三哥……他们的面容在光影中扭曲,化作一张张狰狞可怖的恶鬼脸,朝着她不停地叫嚣辱骂。 第十次了! 意识回拢,夏堇抬头,看着虚空上方悬浮着个长方形虚框,上面正闪动着一行血红的字,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滴滴滴!!!警报警报,信用积分已超限!!!】 夏堇脸色剧变,前九次回溯,皆是根据她所处的环境,虚框中会出现各种不同的画面,给予指示,虽然一次比一次短,但这是第一次,出现急促刺耳的声响。 已超限!?是否上苍给她警示,这是最后一次回溯? “阿堇,听大伯母的话,快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是啊阿堇,你是我们最疼爱的七妹妹,哥哥们怎么会害你,若不是你的脸……族里也是怕被季氏问罪,才不得不行这无奈之举,你自来懂事,当体谅长辈们才是。” 眼见夏堇不仅盐油不进,整个人还莫名焦躁起来,架在夏蓁脖颈处的匕首已划破了娇嫩的肌肤,夏家人不得不改变策略。 这要是洞房花烛夜发现新娘脖子伤了,季家必然疑心。 “你们别过来。”夏堇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扣着夏蓁的肩膀往后退了退,后面却是船栏,已是退无可退。 夜色沉沉,江河无垠,原本驶往幸福彼岸的喜船如一叶飘浮于忘川河上的孤舟,载着她通往地狱。 “阿姐,呜呜,蓁儿疼,蓁儿好疼,呜呜。” 僵持间,被挟持的夏蓁忽地侧过头,朝着夏堇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轻颤,犹如受伤的小兽呜咽,一张小脸带着病态的苍白,好似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白花,尤其是脖子上的血色,刺目得很。 夏堇顿住动作,低垂的眉眼似有不忍之色。 见状,大伯夏景仁朝夏蓁使了个眼色,同时示意暗处的弓箭手,随时准备将人射杀。 “阿姐,你还记得当初在栖灵山,你说会护蓁儿一生,无论蓁儿做错什么,永远都是你最爱的妹妹,阿姐,蓁儿错了,呜呜,你原谅蓁儿吧。” 栖灵山! 夏堇神色松动,当年栖灵山上,小小的蓁儿为了救她,险些丧命。 夏家众人观察着夏堇,弓箭手蓄势待发,夏蓁感觉扣着她肩膀的手松了,泪眼充斥着浓浓的嘲讽之色。 “一句错了,就能抹杀一切罪恶吗?夏蓁,你手上的鲜血还未干呢!” 淡若轻烟的一句话,定住了所有人的动作,夏堇冷眸黑沉清冷,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黑瞳里一片死寂,她嘴角勾着笑,冰凉而讽刺。 第一个杀了她的人,就是她这位柔弱善良的好妹妹啊!整整杀了她三次,一次比一次狠,那狠辣阴毒的模样,再看她此时的楚楚可怜,心头便止不住地发寒。 一个人怎么可以伪装那么多年,而她竟一点也没看出破绽。 “夏堇,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了蓁儿?” 夏家人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只觉得被耍了,再加上夏堇好似知道了暗中有弓箭手似的,突然移了下身位,完全掩于夏蓁的身后,暗处的弓箭手寻不到一丝破绽,这让他们很是暴躁羞恼。 “那便要看你们如何做了?” 夏堇始终隐于夏蓁身后,说着敷衍的话,眸光不停地转动,思考着该如何破解困局? 每一次回溯的情景在脑海里闪过,在她求救时穷图匕现的亲人,跟着她多年的心腹护卫和贴身婢女,这船上的每一个人手中皆染着她的鲜血,她求救无门,唯有自救。 喜船一直在向前行驶,按照速度,两个时辰之后便可到达临江口码头。 季家接亲仪仗队伍早已在岸口等候,只要她尽力地拖延时间,坚持到码头,她便不再孤立无援,有了更多活下去的机会。 看他们如何做?还能如何做,到此地步,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夏堇真的嫁入季家。 即便季家不怪罪夏家将无盐女嫁过去,接受了夏堇,今日已闹到这局面,夏堇为季家妇后必然不会对夏家有助益,相反还会报复。 “大伯,迟则生变,须尽快下决断。”夏三郎面色阴鸷道。 这是要准备不顾夏蓁性命动手,更多的还是笃定夏堇不会真杀了她,毕竟对他们来说,虽然按照计划,夏堇必死,但他们不是还没真的杀了她嘛,都是亲人,难不成她还真会狠心杀了亲妹妹不成? 夏景仁眼中杀意浮动,下令动手。 看着围杀过来的护卫高手,脑海里滴滴地一声高过一声的警报,犹如她生命的倒计时,夏堇面上镇定,内心焦急而又绝望。 难道,她今天注定要葬身于此?! 不,她绝不认命! 可她该怎么在这群狼环伺的绝境中寻得一丝生机? 夏堇转头看向身后悠悠流淌的江水,再转回头,眼中掠过决绝,手腕一动,匕首狠狠地割过夏蓁的咽喉。 所有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夏堇真的这般无情,然而想象中鲜血狂喷如注的场景却没有发生。 算她夏堇还有点人性。 可夏堇却惊骇至极,夏蓁侧过头,眸中闪动的异光让她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寒芒掠过黑瞳,夏堇快速回神,泛着寒光的刀锋已至,她猛地将夏蓁推出去,护卫骇然失色,急忙收刀,滑落一缕青丝,惊险的一幕吓住了所有人。 趁此时机,顾不及惊惧夏蓁的异样,夏堇转身翻过船栏,跃入茫茫江水之中。 砰! 水花溅起,让船上的人皆惊愕,下意识地冲到船栏处。 ------------ 第2章 神奇APP 看着江中出于本能扑腾的身影,众人神色各异。 还道她敢决绝一跳,是暗中学会了凫水,原来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可笑! “放箭。” 夏景仁冷肃下令,船上所有人霍然转头看向他,目露惊诧之色,却也无人出声反对,事已至此,那便要确保万无一失。 莫怪他们心狠,要怪就怪她夏堇命不好! 能跟着上船的护卫皆是精挑细选的心腹,对夏景仁的命令绝对地服从,当即拉弓,朝着挣扎浮沉的身影射了过去。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当苦涩的江水直往嘴里灌,浸入她的肺腑,窒息的感觉袭来,夏堇依旧控制不住地恐惧与心慌,那一刻,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被求生的本能所支配。 当箭羽从她耳边掠过,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竟也不觉得意外,接着,她便似在惊吓中失了力,无尽冰冷的水浪将她淹没,月色下,咕噜咕噜冒起的水泡染上鲜红的色彩。 看着夏堇彻底沉入江中没再冒出来,喜船这才继续悠悠地往前行驶而去,无垠江水掩盖了一切罪恶。 江水真的很冷,冷入骨髓,冷得她从身心到灵魂都在发颤。 夏堇的双眸缓缓闭上,意识在冰冷江水的侵袭下坠入黑暗深渊,身体的挣扎也渐渐无力,四肢仿佛被沉重的枷锁束缚,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只有江水流动的声音鼓动着她的耳膜。 【溺水如何自救?】 耳边陡然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原本将要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入眼,便是荡漾江水中发着光芒的虚框,终于不再是闪动着血红字的警报了,而是一个鲜活的画面。 面面中,一个穿着古怪的女子沉在水中做着奇怪的动作,她的声音在江水之中,依旧能清晰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手放在胸前,头向后仰……双手贴紧水面往前伸……】 果然如此!她赌对了! 虽不解其意,动作却也做得标准,当浮出水面,鼻腔里涌进冰冷空气的瞬间,夏堇大口地喘气,眼瞳里充满着血丝,视线中,整个世界都似被一层水蒙笼罩,隐隐绰绰间只见红影逐渐远去。 仰躺于江面之上,犹如一条脱离了鱼群的孤鱼,在这浩瀚天地间,成为一个无人问津的孤独剪影。 但她却笑了。 离开了喜船,脱离了群狼,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活下来了! 虚框如同天幕般浮现在她的上空,虚框内的女子保持着飘浮在水面的动作,继续‘教’她:【保持镇定,换气时,呼气要浅……观察四周……寻找漂浮物……】 尽量控制着整个身体不动漂浮在水面上,夏堇收敛心神,不再耗费精神去想去恨去悔,依‘神女’所教,她如今所需要的就是保存精神与体力。 这一夜真漫长啊! 不知在江面漂浮了多久,向来明亮的瞳眸已灰蒙一片,映着天边旭日东升,晨曦若柔和的音符从江面跃出,仿若光明与生机注入幽深不见底的地狱深渊。 她也是靠着毅力才坚持到此时,但精神与体力确已告罄了。 “啊,那里有死人……” 隐隐约约一道尖利的惊叫声传入耳里,夏堇精神震了震,余光看到一艘船只于晨雾中若隐若现。 她想求救,张了张嘴,也不知有没有出声,意识便彻底陷入黑暗中。 等她再次有意识,就被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喧闹给吵得脑袋发疼,还有一惊一乍的说话声,不甚清晰地传入耳里。 “阳江夏氏嫁女……十里红妆艳羡旁人呐……” “夏家算什么,季氏可是临川第一世家,啧啧,夏家七娘子有福……” “新郎倌是季氏长房嫡孙,嵩鸣九子之一,这般天之骄子,便是连公主都娶得,怎会娶夏家女?……” “今儿算是开了眼咯……哇,瞧瞧这场面,真壮观。” 夏家?嫁女?季氏?新郎官? 她真的无法脱离这个魔咒吗? 腾烧而起的愤怒让她意识极速回归,唰地睁开眼,黑瞳冷戾的眸光浮动,杀气腾腾,把窄床旁的两个小童吓得一大跳。 这边的动静引起窗边青年郎君的注意,转身看过来。 夏堇眼中的戾色极快收敛,挣扎着要坐起来,旁边的女童极有眼色地倾身相扶。 “嘶。”手臂传来的疼痛让夏堇冷吸了口气,垂眸看去,身上原本所穿的嫁衣已被换成一件麻布裙衫,粗糙的质感让她娇嫩的皮肤很是不舒服,虽然被衣袖遮挡,但她能感觉到手臂上伤口已经包扎好。 “船上无医者,伤口只略做包扎,姑娘暂且忍耐,待船只靠岸,便可请医者为姑娘医治。”青年郎君走近几步,歉声道。 “是郎君救了小女子?”夏堇声音带着虚弱,眸光一转,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客舱,很是简陋,只有她身下的一张小窄床和对面窗下一张方桌与两张木椅,客舱外传来颇为吵杂的声音,应是一艘载客的客船。 眼前郎君脸庞透着些许青白,鼻头微红,带着些受凉后的病气,清瘦的身形穿着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素色长袍,犹如秋日里经霜的翠竹,虽依旧挺拔,却难掩几分萧索之意。 略一思索,她便猜了个大概。 果真,她方问出口,旁边的男童便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他们是主仆三人,青年郎君叫贺阳,天际将明之时,船上突然响起惊呼声,说江面飘着死人。 贺阳见她浮着的样子怪异,不像一般溺水而亡的人,当即毫不犹豫跳下水,游到近前发现脸色亦不像死人般青灰,便把人救上来,自己却受了凉。 “蒙郎君相救,恩同再造,请受一拜。”夏堇感激微弯身行了一礼,她身体虚弱,便坐着拜礼,但感激之意真挚诚恳,眼中更有动容之色。 “姑娘言重,见死不救,非君子应为。”贺阳回以一礼,温声道,举止言语间尽显端方君子之姿。 “啊……新娘出来了。”如海啸般爆发的声浪震得江水都起了波澜。 ------------ 第3章 新娘非你之妻 船上的所有人都不禁瞭目远望,贺阳下意识转开身,朝窗外望去。 他这一侧开身,夏堇循声望出去,瞳孔顿时巨震,眼底的惧意与恨意交织,却又被她极力地掩下,化为一片冰冷。 骄阳下,临江口码头上,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丝绸犹如红海翻腾般围满整个码头,接亲的队伍绵延数百米,壮观恢宏,极尽盛大奢华,喜船上抬下来的嫁妆亦是一道奢华的风景。 其余船只停泊在距离码头百米之外的江域,与岸上围观百姓般远远围观这人生仅见的盛况。 无人敢不满与置喙,面上只有羡慕和祝福,因为季氏二字,在这里就代表着绝对的强权,便是皇命在这里都不如季氏一句话好使。 隔得太远,又被重重部曲遮挡住,其实根本就看不到新娘,但只看季氏这接亲仪仗的阵势,便可见对夏家女的重视。 季瞻啊季三郎,你自来‘世事洞察,心有明镜’,是否知晓,你此刻所执之新娘并非你之妻,若是知晓,你将如何? 她若是此时现身言明她才是夏堇…… “哼,这些世家真霸道,就这么占着码头大半天,害得船只靠不了岸,尽耽误事。”男童翻着白眼,不满地嘟囔着,话语中对季氏,或者是对世家充满着怨气。 “阿砚,慎言。”贺阳低声轻斥,见夏堇神色复杂,眼含冷意,想起她身着嫁衣飘在水中情景,想来应是在出嫁途中出了意外,暗思应是触景伤情了。 贺阳举步走过去将窗户掩上,神态自然道:“江上风凉,姑娘刚醒,切莫再受风。” 男童阿砚也是机灵,立即跳起来道:“姐姐刚醒来一定饿了,我去准备膳食。”说着,就跑了出去。 女童则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甜甜接着道:“姐姐,我叫竹心,你叫什么名字?” 三人的举动让夏堇冰冷的心一暖,她收回目光,心中苦笑:莫说重重的把守下,她连码头都无法靠近,就算真能现身又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新娘只能是夏家人亲手领出来的‘夏堇’,不然,季夏两家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自此刻起,这世间只有一个夏堇,那便是我。”第一次时光回溯,夏蓁睥睨着将死的她,居高临下的宣告言犹在耳。 夏堇是正被季三郎牵入花轿的夏七娘子,不是她。 “我姓明。”夏堇微微仰起头,用了她已故阿娘的姓氏,黑眸幽深,似被阴霾笼罩的深渊,声音淡若轻烟:“初凰,吾名明初凰。” 往后,她不再姓夏,她姓明,她是明初凰。 明姓? 世家中明姓? 她所穿的嫁衣,以及谈吐举止,都不可能是个普通百姓,必是出身世家。 贺阳第一时间就想起曾经辉煌的明氏,随即又暗自摇头,不可能是明氏,或许是不知名的小世家吧。 “不知明姑娘家住何方?待船靠岸,贺某便遣人前往贵府报信,必不损姑娘清名。”贺阳掩下心中的猜测,轻声道,他声音温润如玉,沉稳中透着儒雅,让人不禁信任。 明初凰唇瓣轻抿,声线毫无波澜道:“初凰自幼丧母,已无家人。” 无家可归,身无长物,往后路途,她该往何方? 眼中划过迷茫,也只是一瞬,片刻又恢复平静。 自幼丧母?那父亲呢?夫家呢? 听着她漠然的声音,贺阳不禁心生怜惜,没有再细问。 无人开口,气氛瞬间有些沉闷,直到阿砚端着膳食,风风火火地冲进去,大喘气喊道:“郎君,有船过来,上面插着季家的旗帜。” 明初凰身子瞬间紧绷,脸色也是白了几分,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好在没人注意到,贺阳正因阿砚的话而惊诧不解:“季家?这船上有需要季家屈尊过来的人物?” “我知道了,季家一定是来求见郎君的。”竹心双眼亮了亮,一副理所当然道。 “莫要胡说。”贺阳微摇了摇头,略一沉吟,对竹心吩咐道:“照顾好明姑娘。” 贺阳带着阿砚离开,竹心扶着明初凰靠着坐好,端着白粥,边小口地喂着边时不时地朝外望去,灵动的小眼睛满是好奇。 明初凰忍着内心的不安,面上不动声色,一碗粥下肚,也总算恢复了许些力气与精神,状似无意自语道:“季氏到此,不知所为何事?外头竟这般喧闹。” 竹心再也忍不住好奇,眼珠子一转,善解人意道:“我帮姐姐出去看看。” 虽然着急,却也不忘先扶着明初凰躺下,再一蹦一跳地跑出去。 竹心一离开,明初凰就睁开假寐的双眸,起身下床,可能起得猛地些,一阵头旋地转,撑着床沿缓了半响才缓过劲来,这一遭,她的身子终究是亏损了。 缓慢挪到桌边坐下,明初凰定了定神,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恰好能看到正站在甲板上泾渭分明的两方人。 男女老少,穿着各异的一方是原本客船上的乘客,贺郎君和阿砚站在最后头,对面五人,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还有四个护卫,两个衣袖上绣有夏家族徽,明初凰认出是大伯身边的心腹。 冷汗瞬间狂飙而出,一见这两个护卫,她几乎瞬间就确定,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知道她没死? “我家郎君今日办喜事,这里一点小礼物,请诸位沾沾喜气。” 季家管事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没有半点倨傲,让船上的人不禁受宠若惊,待接过护卫递过去的喜礼时,无一不发出惊呼。 季家也是大手笔,喜礼不仅有喜糖糕点外,还有珍贵丝绸织品,不少人以前连摸都不曾摸过。 拿人手软,这下别说怨言了,纷纷给季三郎和夏七娘子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场面热烈欢乐,夏家护卫锐利扫视四周,忽而若有实质的目光朝着明初凰射了过来。 心脏骤然跳到嗓子眼,明初凰摒住呼吸,躲到窗后。 咚咚咚~~~ 鞋子踩在木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外。 ------------ 第4章 喜礼有毒? 吱呀! 木制门被缓缓推开…… “阁下有何事?” 贺阳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只推门的手被中途截住。 “里面有人。”夏五硬声道,目光犀利地盯着眼前男子,又看了看被他堵得严实的门,毫不收敛一身的煞气。 以势压人,着实无礼,贺阳却似未觉,依旧温和道:“舍妹受寒,不宜见风。” 夏五沉着眸,手在刀柄上按了按。 “阁下想强闯?”贺阳眉梢动了动,温润依旧,却让夏五莫名感到威胁。 “这位郎君误会了。”夏六按住夏五的肩膀,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递上喜礼,道:“今日大喜,想让诸位一同沾沾喜气,一时失了分寸,还望见谅,这份喜礼便送予令妹,当做赔罪。” 这份喜礼明显与其他不同,织品更为精贵,散发着好闻的桂花香,竟是熏了珍贵的香料。 贺阳没有接,夏六便一直保持着往前递的动作,双方僵持住。 “咳咳。”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贺阳垂了垂眸,接过喜礼,语带真挚道:“吾代舍妹谢过,祝季三郎君与新妇情如磐石,岁月悠长。”随即递给竹心。 竹心接过,睨了两人一眼,转身进去。 夏五与夏六脸色同时一僵,眼露怒气,却顾忌着并未发作。 在门打开的瞬间,夏五两人刚看过去,砰,关上了。 虽只是一晃眼,但两人还是瞥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半躺着,一身素衣麻裙。 “两位还有事?”见两人一直盯着门,也不走,贺阳微沉下声。 夏五耳朵动了动,眉头拧了下,对夏六摇了摇头,两人面色沉沉,朝贺阳抱了拳,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哎,你们……” 阿砚气愤地指着两人,贺阳按住他的手,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眼中划过抹深思。 客舱内,竹心满脸骇然,手中的喜礼已掉落在地,想要尖叫,却被捂住了嘴。 明初凰紧咬唇,因太过用力,唇瓣沁出鲜血,一张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红得犹如火烧,密密麻麻的疹子尤其触目惊心。 眼前越发的模糊,明初凰靠着意志一直强撑,直至意识完全消失。 砰! 捂着她嘴的手缓缓滑落,竹心冲到嘴边的尖叫终于发了出来。 一直在外面守着的贺阳快速推门而入,一进来就看到明初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胸口急速起伏,嘴巴微张着大喘气。 二话不说,贺阳跨步上前,捡起地上的喜礼,打开窗户就扔了出去。 “郎君,她,她怎么了?”阿砚也被明初凰凄惨的样子给吓得脸色发白,又见自家郎君的动作,当即又气得跳脚,愤愤咒骂:“喜礼有毒?我就知道这些世家不安好心,草菅人命。” “不是毒。”贺阳摇头,喊过还惊吓未定的竹心一起将明初凰扶到床上,连唤数声,见她毫无反应,眉宇拢起川字,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把窗户和门打开,竹心,为明姑娘稍微把衣领松开。” 吩咐完后,贺阳背过身,透过窗户遥望码头方向,估摸着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码头就应当会解封。 果真如他所料,半个时辰后,季氏接亲队伍全部离开,其余船只陆续靠岸,码头上人头攒动,无不在热烈地讨论这场盛大奢华的接亲仪式。 阿砚灵活地从人山人海中钻过,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贺阳。 “郎君,那位老翁说最近的医馆在临街,是城里最大的医馆。” 闻言,贺阳未开口,阿砚喘了口气又道:“老翁还说,码头边上最近来了个游医。” “游医?”贺阳抬了抬眸,沉吟了下道:“具体位置可有问?” 待阿砚点头后,又道:“收拾东西下船。” **** “咳咳。” 明初凰坐于桌前,右手置于桌上的脉枕之上,左手轻轻抵于唇间,不时发出几声咳嗽。 她的对面坐着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一手轻捻着胡须,一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又细细看了看她的脸,半响,收回手,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道:“病势已缓,后续按方服药,不消两日便可痊愈。” “以往哮症发作,数日方可消退,先生一剂良药,便使我不适缓解大半,真乃神医。” 拖得太久,明初凰被送来时,脉搏都摸不到了,没想到这位被称为方妙手的游医,一针就把她救活,神志当即清醒过来,手臂上的伤口在用了药之后,也止血止痛,医术确实高超。 明初凰的话让方妙手很是舒心,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道:“你身子尚虚,便在此歇息一晚。” “叨扰方神医了。” 贺阳将方妙手送出门,回过身就见明初凰眉头轻锁。 “季三郎大婚,临川城鱼龙混杂,四处戒严,客栈都住满,所幸能得方神医收留。” 听得贺阳状似随口感激之言,明初凰眉头舒展,起身执起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双手递上前,再次感恩道:“萍水相逢,君之大恩,初凰无以为报,君若不嫌,愿随左右,供君驱策。” 没想到她竟想这般报恩,倒与其他女子颇为不同。 贺阳微怔,接过杯茶晒然笑道:“明姑娘好眼力劲,怎看出贺某身份?”他眉宇间总锁轻愁,这一笑郁气顿散,恰如暖阳穿云破雾,明媚疏朗。 “皇都口音,不经意的官话用词,行止间的礼仪习惯,身边的随从对世家毫无畏惧,从容应对,甚至怀有敌意,最重要的是……” 明初凰指了指他头上的玉簪,眉梢轻扬:“御赐之物。” 自信飞扬的神采,让贺阳顿时看愣了,与他对视时,那双凤眸里顾盼生辉,仿若藏着星辰大海,焕若华光之容色,与之前若寒潭死水模样,判若两人。 杯中茶已凉,贺阳一饮而尽,笑如朗月照人,朗声道:“放逐之身,姑娘真愿相随?贺某绝不挟恩图报。” “非君挟恩图报,应是初凰请君收留。”明初凰坦言道,对他说自己是遭放逐并不意外,显然早有猜测。 “姑娘可听过晋京明氏?” 贺阳突而开口问道,眼中流露出探究之意,他知道这很无礼,却忍不住想知道是怎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般心思慎密又大胆磊落的世家女。 ------------ 第5章 熬夜刷APP 明初凰心头发紧,掩于袖中的拇指紧捏着食指,面上神情不变,状似不解点头道:“自是听过,郎君与晋京明氏有故?” 故倒是有故,严格来说,贺家与明氏算有仇。 贺阳摇头,笑着道:“天色不早,早些歇息,明日我们便可离开。” 明初凰福身相送。 有关明氏的话题一笔带过,他也始终不曾问她与夏家的纠葛。 脸上柔和的神色收敛,明初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眸光深深。 关上房门,封闭的空间只一人独处时,隐忍许久的情绪才完全释放出来。 当她念想一动,熟悉的虚框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心中压抑的恐慌方才散去,一直紧绷的心也松懈了下去。 她已一无所有了,唯有此‘神物’了。 自醒来后未再见‘神物’,心里便空落,却又不能表现出异常,所幸它还在,所幸它真如她所想般,能随她意念而动。 明初凰凤眸黑幽若墨染,幽光隐现间,光华变幻,虚框内画面已不是‘神女’教她溺水自救的画面了。 这次是高耸入云的巍峨建筑,夜幕下,星星点点灯光将整片天地化为璀璨的星空之海。 即便已见识过其奇异与不凡之处,此时她也禁不住再次骇然惊奇。 这个东西出现得离奇,展示的画面也是神奇不已。 世间真有这般超乎想象的地方吗?怕是只有仙人所居之仙境吧? 她激动地面色泛起红潮,痴迷地窥视着,直到画面再次变幻,又不自禁地沉迷进去。 ‘梆梆梆’ 三声更响,沉醉其中的明初凰骤然被惊醒,时间怎么过得这般快?感觉不过眨眼的功夫。 ‘神物’虽奇,却也有毒。 明初凰捏了捏疲惫的眉头,缓了缓神后才仔细研究起‘神物’。 将注意力从精彩的画面上移开后,才发现,在虚框的上方还有一行字【华音APP】! 她只认得华音二字,后面的三个字符,她并不认识,恍然想起‘神物’出现时,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欢迎登录‘华音挨屁屁’,大数据视频向您推荐中……】! 这三个字符应当就叫做挨屁屁。 此外,在下方还有几个字,两字隔开,分别是【视频\商城\直播\我的】 【视频】亮着光芒,【我的】也亮着微弱些的光芒,【商城】和【直播】却是灰暗的。 明初凰眼中闪过思索,抬起手,朝着虚空【我的】上点了点。 【我的】亮了起来,而【视频】微暗了下去。 虚框内演绎的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动着淡淡紫光的页面,上面竟是她的生平信息。 用户名字:明初凰(夏堇)【可改】 性别:女 年龄:十五 身份:无 出身:大魏阳江夏氏三房嫡长女 资产:无 积分:28(-100000)【查看获取方式及用途】 开通功能:短视频【已解锁】 …… 来不及看其他,明初凰便被积分那一行闪动的血红色刺得心口发闷,死亡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积分为零!是否透支信用积分开启时光回溯?】 【确认透支10000信用积分,剩余信用积分额度90000!】 当时在她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也随着死亡的感觉再次回响起来,还有最后一次的警报。 点开积分后面的【查看】仔细看起来,不甚理解的地方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信用积分竟是这个意思。 期限是一个月?可分十二期? 她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至多一年内还清这十万信用积分,不然依旧逃不过死。 积分赚取的方式除了看短视频,评论等等之外,还可以以银钱相抵。 她想活命,一个月之内至少需要赚取八千多的积分。 明初凰大略推算一下,从未在乎过银钱的她,此刻迫切地思索着赚钱之法。 ----------------- “啊,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翌日清晨,当明初凰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被吓得以为见鬼了。 一脸的苍白憔悴,眼眶泛黑,眼中血丝明显,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活像被妖精吸空了阳气似的。 方妙手直接把人拉过去,把了半天的脉,还不时念叨:“脉象无根,阴血不足……怎么会?” 贺阳则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劝解道:“不必心忧,一切已安排妥当,稍后便可离开。” 明初凰:“……” 尴尬又不失感激的微笑,不管他们脑补了些什么,她都只能含泪认下,总不能说她是因为想刷短视频赚点积分,结果不知不觉就看了一整夜,完全停不下来啊! 这一夜,她的认知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一个新的世界在她的眼前打开,她迫切地想了解更多,想……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女子竟还能有那般鲜活的活法,而不是只被束于后宅! 早膳过后,贺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于方妙手,有礼道:“微薄诊金,聊表谢意。”便是告辞的意思。 方妙手收了诊金,却挽留了起来,明初凰这过了一晚上的状态,要是从他这走出去,得坏了他妙手神医的名头。 端方有礼的贺阳却是少见的强硬。 明初凰在一旁默默不敢出声。 病人坚持要走,大夫也不能强留,方妙手吩咐徒儿拿来一个药瓶,道:“脸上若有不适,此药可缓解一二。“” 双手抬起正要接过的明初凰怔住,她以为会是缓解哮症的药。 “方神医,你知道……”明初凰激动不已,她脸在一个月前出了问题,众医官束手无策,唯有老医官给了药暂时压制,可他不仅看出来,且能随手拿出药医治? 方神医摇头打破了她的希望。 “多谢方神医。”明初凰虽失望,却也不强求。 “师傅,明姑娘脸上极淡的黑点,不是因外感邪气所致吗?”徒弟疑惑地问道,红疹退下去后,斑驳黑点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他还细细观察了一番。 “非也。”方妙手在桌案上记下明初凰的脉案,眼中带着思索,眉间凝重。 “师傅的药里有非常珍贵的解毒药材……可是中毒了?” 哪知方妙手依旧摇头,随后突而道:“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师傅要等的人出现了?” ------------ 第6章 季三郎?什么癖好? 哒哒哒~~ 毫不起眼的马车穿过街道,因着季三郎大婚,临川城非常热闹,街上人潮涌动,马车走得很慢。 一夜未眠的明初凰靠着车壁浅寐,忽而马车摇晃,措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朝前栽去。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拉住她的手臂,又很快放开。 明初凰定了定神,朝贺阳道了声谢,马车外响起一道极其好听的男声,音色纯净若空山雨后,传入耳中,带来阵阵酥麻与惬意。 “抱歉,在下有急事,车内朋友若有伤到,可去往季府。”虽急,语速却不紧不慢,听着很是舒心。 贺阳掀开帘子一角看出去,透过缝隙,明初凰看到一道修长而矫健的背影,如飞燕掠过,又似一缕被风裹挟的轻烟,瞬息间已不见人影。 “季三郎?”贺阳认出人,诧异道。 季三郎?原本该是她的……夫君? 新婚燕尔不陪新娘,跑到街上乱飞,这是什么癖好? “郎君,那不是夏家的护卫吗?” 贺阳正要放下帘子,外头赶车的阿砚忽而指着某一处道。 明初凰收敛心绪,看了过去,夏六藏于柱子后面,目光看着季三郎飞走方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铺子,是一家医馆? 他穿着寻常百姓衣服,看起来并没有受伤,而这家医馆不远处便是码头。 “走吧。” 贺阳放下帘子,转回头来,明初凰已垂下眼睑,靠着车壁,似乎又浅寐了过去。 “明姐姐昨晚去做贼了?”这个疑问,竹心憋了一早上。 假寐的明初凰眼睑颤了颤。 “嘘。”食指抵在嘴边,贺阳看着假寐的明初凰,嘴角露出笑意。 竹心看着这两天笑容明显多起来的郎君,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嘻嘻地笑得开心。 马车继续前行,夏六从医馆出来,与马车擦肩而过。 ----------------- 细雨如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从灰暗的天际垂下,轻柔地笼罩着大雨。 哒哒哒~~~ 雨幕中,一辆有些残破的马车自远而来,停在了海昌县县衙门前。 “郎君,到了。” 一把竹伞伸出来打开,贺阳站在马车上,透过雨幕,看着县衙大门,门口空荡荡。 “郎君赴任的时间早已告知,竟无一人出来迎接,他们好大的胆子。”阿砚扶着贺阳下马车,愤愤不平。 贺阳一脸平静,这时,从衙内冲出来一个将官袍穿的歪歪斜斜的男子,也没顾得被雨淋湿,跑到马车前就直接行了个大礼,高声道:“下官海昌县县丞冯尚义拜见县令大人,未能及时相迎,请大人恕罪。” “冯大人未见文书官印,怎就认定吾为县令?”贺阳原本平静的脸色沉了沉。 “……”冯尚义怔住,很快又扬起谄媚的笑脸道:“大人气宇轩昂,渊停岳峙,下官见之便对大人敬仰之情犹如汹涌澎湃的大海,奔腾不息……” 贺阳:“……”他极少有如此无语的时候。 阿砚张着嘴巴:“……”真乃能人也。 “噗嗤。” 清丽的轻笑声顺着雨帘飘来,冯尚义陡然一激灵,抬头看过去。 烟雨朦胧,素衣紫裙,一柄油伞,紫纱半遮了面容,执伞的一截皓腕细腻如瓷,身段挺直如玉竹,风姿秀逸。 冯尚义看呆了,直至撞入一双笑中含威的凤眸才猛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告罪:“下官失礼,请夫人恕罪。” “休胡言。”贺阳沉声轻斥,郑重介绍道:“这位乃本官幕僚,冯大人可称明先生。”语中竟有敬重之意。 不是夫人,是幕僚?女的? 是白日议事,还是夜间抵足而眠的幕僚? 冯尚义小眼睛转了转,哟哟地作势打了下嘴巴,嘿嘿笑着赔礼道:“下官眼拙,明先生莫怪。” 一个县丞这般德行,贺阳眉宇间的郁气更重。 明初凰似没看出冯尚义对她的轻视,提醒道:“雨势渐大,大人,还是先进衙内。” 县衙大门看着还行,然而进到衙内一看,饶是早有准备,也不禁都沉默了。 无论公堂还是内衙,风格皆一致的——原始。 知道海昌县穷,但穷成这样…… 难怪三年无县令上任,别说油水了,得倒刮身上一身油倒贴。 明初凰看着贺阳越显削瘦的身形,啧,再刮就剩白骨了。 按照上任规定,贺阳还是拿出了就任文书和官印,才正式成为海昌县的一县之主。 “冯县丞,衙内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人?” 穷也就算了,整个县衙竟然只有一个县丞在,连个守门的衙役都没有。 “回大人,连日大雨,吴主薄领着众衙役到堤坝上巡视去,并非有意怠慢大人。”冯尚义早就准备好说辞。 巡视得整个衙门出动? 贺阳:“倒是本官的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显然被气坏了,都阴阳怪气起来了。 冯尚义:“不敢不敢,大人来得正是时候,能有您这位父母官,是海昌县百姓之福。” 贺阳:“冯大人说笑了,有这样能说会道的县丞大人,才是海昌百姓之福。” 冯尚义谦逊道:“大人高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两人你来我往,明初凰在旁边看得乐呵,这位冯县丞当真人才,能把贺阳这位端方君子气得都打起嘴仗来了。 “大人,冯县丞一身湿衣,恐惹风寒,不若先让他下去换身衣服,再询问公事。”看够了戏,这种时候就得她这个幕僚上场了。 他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不宜与冯尚义这位原本的一把手交恶。 是他失态了! 贺阳暗吸了口气,温和道:“是本官太急了,冯大人勿怪。” “大人折煞下官了。”冯尚义借坡下驴,退下去前看了明初凰一眼,毫不掩饰的感激。 明初凰微点头回应,凤眸含笑,散发着友好的信号。 “海昌县,有古怪。”看着冯尚义离开的背影,贺阳若有所思,回眸与明初凰对视,“依阿凰看,冯尚义是个什么样的人?” 仅凭一面,难以断定。 明初凰正欲开口,一道惊慌的大叫声自外面传来。 “大人不好了,海堤崩了。” ------------ 第7章 海堤崩塌 海昌县临海,每年雨季,海水上涨,海堤是这片土地最忠实的守护者,守护着身后的土地与百姓。 崩堤!这个词是临海百姓的噩梦。 几人脸色大变,疾步而出。 南方连月雨势不停,一路行来,明初凰就曾担忧雨水过多恐会引发涝灾,提醒贺阳上任后需多注意这一点。 没想到刚赴任,就遇到海堤崩堤? 庭前,冯尚义的前面趴着一个衙役,他满身湿泥,惊恐叫嚷着崩堤。 “崩堤?”冯尚义吓地跳起来,颤声问道:“哪段海堤崩了?海水涌进来了?可有人员伤亡?……” 明初凰他们跑过来,就见冯尚义将吓坏的衙役一把拎起,厉声高喝:“回答本官。”一身气势,凌厉威严。 “冯大人。” 贺阳按住冯尚义的手,将快要被他勒死的衙役解救出来,温和却又不失威势问道:“何处崩堤?” 衙役为他一身矜贵气势所慑,结结巴巴道:“南,南堤口。” 南堤口?后边可是连着几个村庄,要是海水倒灌进来…… 已提前研究过海昌县县志与舆图的贺阳冷吸了口凉气,焦急下令道:“速带本官前去。” “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先安置,待下官前去处理便可。”冯尚义拦在贺阳前面,已不见慌乱之色。 “冯大人确定要耽误下去?”贺阳不接他的话,直接沉声道。 冯尚义顿了下,看了面露急色的贺阳一眼,最终沉默地让开路,并一把揪起衙役在前方带路。 贺阳回头,见明初凰跟在他后边,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吩咐竹心道:“照顾好阿凰。” 进衙门前绵绵细雨,此时已大雨倾盆,油伞撑不住,众人换上了蓑衣蓑帽。 距离南堤尚有一里地,便已清晰地听到大海如恶龙咆哮的恐怖气势,众人脸色都不好,却也不若方才的焦急。 到此地还未见海水冲击,至少还未决堤。 皇都处于北方,阳江郡虽靠近南边,却都是处于内陆,对于大海的认知只存在于书籍上,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海,瞬间就被狠狠震撼住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地冲击着耳膜,海堤在海浪一次次的冲击中崩裂,堤身石块和沙土逐渐松动,被卷走,海水在缝隙间来回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冯县丞,官府的人呢?为什么海堤上全是老百姓?” 贺阳大怒,他的面容在雨幕冲刷下看不真切,声音也被海浪大雨声掩盖,却能让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他的怒火与威压。 海堤上极其混乱,百姓搬来各种土石树枝往崩裂的堤口填,毫无章法,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岸边的沙滩,早已被汹涌的海水淹没,百姓赖以生存的渔船,捕鱼工具被海浪无情卷走,他们只能无助地在岸上哭嚎,在大海面前,他们渺小如沧海一粟。 冯尚义沉默着低下头不语。 “阿砚,救人。”清灵有力的女声在天地怒嚎间格外清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小小的身影如海鸥,穿破重重雨幕,朝着海堤崩口处掠去。 其他人这才惊骇看到,原来是有百姓不慎跌落到崩裂的堤口下,被狂涌而来的海浪卷起,抛落,眼看就要被巨浪吞噬。 阿砚年纪虽小,武学天赋却是极高,轻功更是一绝。 千里放逐之路,明初凰洞幽察微,他负责动手,两人从一开始萍水相逢的生疏,到后来的配合无间,是由无数流民恶匪的鲜血与尸骨铸就。 暴雨夹着海浪,阿砚若一叶浮萍顺势而下,于百姓惊呼中,惊险地将跌入海中的百姓救了起来。 岸上百姓看着犹如天降的小童,纷纷跪下口呼金童下凡,绝望中的他们将阿砚当成了救命稻草。 阿砚被吓到了,平常挺机灵的小伙,被百姓跪拜得都结巴起来:“不,我不是神,神仙,你们快,快起来,官府会来……” “官府只会伸手要钱,他们不会管我们死活的。” “求神仙救救我们,这世道,不给人活路了。” “海神大人呐,信徒们会遵从神旨,献上了童男童女,求您息怒。” …… 官府两个字触动了百姓的神经,久久压抑着的情绪如火山般爆发开来,痛骂狗官,求上苍饶恕,绝望大哭,场面又乱又让人心酸。 老百姓要的很简单,他们只想活下去。 可是这吃人的世道,天灾人祸,活着都是妄想。 慢一步过来的冯尚义冲上前,厉声大喝:“县令大人在此,尔等刁民休要胡言乱语。” 看到县丞,有的百姓畏缩着躲到一边,也有人听清楚他的话,看向他身后的贺阳。 县令大人?他就是新上任的县令? 呵,有什么区别,都是吸血的恶鬼。 眼前情况危急,顾不得其他,贺阳扫视四周,忽而一把扯开身上的蓑衣蓑帽,跳上一旁的大石上,高声喊道:“乡亲们,本官乃新上任县令贺阳,眼下紧急之事是堵住海堤崩口,请诸位听从本官指挥。” 虽然这位新县令冒雨来到危险的海堤上,看着像是好官,但百姓们眼中依旧是不信任,有人看向冯尚义,可大雨遮眼,看不清他的神色。 最后还是因得知阿砚是新县令的侍从,崩口更已是撑不了多久,这才积极地配合起来。 在贺阳的指挥下,现场变得有序起来,只是缺少封堵的材料,海水依旧不停地往里渗。 明初凰没有跟着去堤上,她让衙役带她来到高处一个稍微能挡雨的地方。 掀开蓑帽,意念一动,【华音APP】浮现在她的眼前,汹涌磅礴的海浪扑面而来,将刚亲眼见证大海威力的她骇得往后倒退几步。 胸口扑扑直跳,明初凰吸了口气,APP上的大海与天相接,却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若是以往,她必会痴迷其中,但天灾在眼前,她急需应急之法。 抬起手指,将视频刷走,继续看下一个。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对,接连好几个,虽然与海洋,大雨有关,但都不是她想要的,甚至还有搞笑的。 【积分已满足开通评论区功能,是否花费1000积分开通?】 ------------ 第8章 今生无悔入华夏 明初凰:“……” 多年来的贵女修养险些毁于一旦。 从临川城离开后,为了掩盖她的行迹,贺阳将原本的水路改为陆路,还在中途转换路线,借用人脉为她重新办理了新的户籍信息。 兜兜转转,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海昌县,一路上靠着刷视频,她好不容易才攒了一千积分。 结果又弄出来个【评论区】!!! 还有几日,每月还信用积分的时间便要到了,若是逾期还不了,就要她的命来还。 【扣除1000积分,评论区功能已开通!】 顾不及心疼几乎被清零的积分,明初凰看到视频右边浮现一个像水泡泡一样的框框。 点开框框,就看到一行行字,跟视频上的字一样,与她自幼所学相差甚远,然而奇特的是,她竟都看得懂。 视频上是很多穿着绿色彩服,外罩橘色背心的男子顶着风雨,扛着据说是沙袋,最后不断地往崩塌的堤下跳,竟是欲以血肉之躯封堵崩口。 心口仿若被重捶,明初凰只觉得心口沉甸甸,待看到评论区上那一行行字的内容,她呆住了。 【致敬可爱的军人,你们是人民最坚固的后盾。】 【看哭了,有一种安全感,叫做‘人民子弟兵来了’】 【今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华夏人!】 …… 军人?兵? 他们竟然是兵?这怎么可能? 评论区的字字句句却都在告诉她,是事实,且这些评论来自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士兵,在百姓的心中,竟然是英雄,是荣耀,是骄傲?! 无怪乎这个名为‘华夏’的国度会那般繁荣昌盛,高耸入云的建筑,速度比汗血宝马还要快的汽车,可千里传音的手机,连【华夏APP】这种神物都能制造出来。 她尚只窥视到冰山一角,便已神之向往至极,若有幸能亲身去往【华夏】,此生无憾矣。 想到被百姓畏之如虎的大魏官兵,堤坝上只有百姓绝望的身影,明初凰既羡慕又悲愤,情绪复杂中夹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激荡。 让官兵去堵海堤的崩口显然不现实,明初凰压下莫名的心绪,继续滑动评论,她相信APP在这时候开通评论区,必有其用意。 果然,在后面的评论,她欣喜地看到几条有用的评论。 竹心守在外面,小小的身子挡住衙役窥探的视线。 “这么危险的地,非得跟着,小娘们就是麻烦。”要不是冯大人吩咐,他才懒得理。 “你说什么?”竹心举起小拳头,奶凶奶凶。 衙役缩了缩脖子,敢怒不敢言,不是他怂,是这小女娃太逆天了,居然能轻松地把他一个大男人拎起来,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跟那个会飞的男娃一样,新上任的县令身边都不是正常人,估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哼。”竹心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只能看到明初凰的背影,看不见她的神色,但能感受到她情绪不断的起伏。 她的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像只是在发呆。 明姐姐有很多秘密。 “料仓在何处?”明初凰走过来,看着一副被欺负惨了的衙役问道。 衙役姓周,他梗着脖子不想理会,竹心举起小拳头,立马就蹦跳起来,狗腿地在前头带路。 料仓无人把守,仓内更是空空如也。 明初凰观察了一圈,发现一个令她愤怒至极的问题。 “料仓内的材料呢?”地面没有杂乱的脚印,显然不是被百姓擅自搬走。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管的。”周衙役摊了摊手,任竹心怎么威胁,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现在再追问这个也没用了,明初凰忍着怒气,疾步朝堤坝上走去。 崩裂口不仅没有堵住,缺口越来越大,原本在贺阳的指挥下重拾信心的百姓陷入了更深的绝望,然后将负面的情绪都发泄到他这个县令身上。 平常自是不敢,可一个毫无威信的县令,他们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明初凰到来,就看到百姓一边崩溃大哭,一边冲着贺阳大骂,好似灾难是他带来的。 贺阳全身浸在水中,不断地将沙石填入缺口,沉默在承受百姓的辱骂,阿砚满脸气愤,压抑着在一旁帮忙。 “冯大人。” 明初凰没有过去,而是去找了冯尚义,他倒还留在堤上。 “明先生?”冯尚义挑眉,声音带着丝怪调。 “我需要一些东西,请冯大人立刻组织人手协助。”没有客套,明初凰直接了当,语气甚是强硬。 没想到她竟敢‘吩咐’他,冯尚义脸色僵了僵,嘴角却勾起笑意,悠悠道:“这情况,本官去哪给明先生找人手?” “我也想知道,吴主薄带着衙役去哪里的堤坝巡视,无人的话,冯大人可将他们叫过来。”明初凰一句话堵了回去。 冯尚义眸光一抬,刹那间,寒光闪烁,对上的是一双比他还冷厉的凤眸,含着怒火,再次质问得他哑口无言。 “连月大雨,料仓却空空如也,毫无准备,冯大人可算失职?” 她原也不想一来就和地头蛇对上,可这些尸位素餐的为官者着实可恨,尤其是看过‘华国’可敬的军人们后,要不是素养,多少她都要骂上几句。 冯尚义深深看了她一眼,衣袖一甩,转身离开,很快就将还在崩溃发疯的百姓带了过来,可见他在百姓中的威势,却在他们辱骂县令时冷眼旁观。 “这位是县令大人的幕僚明先生,她有办法封堵崩裂口,从此刻起,你们就听从她吩咐。”冯尚义说完,就退到一边等着看好戏。 看清他口中的明先生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子时,场面突而静默下来,只有海浪的咆哮声依旧在逞威。 这反应,出乎冯尚义的意料。 百姓中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和老者是附近两个村的村长,他们看着明初凰,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悲怆凄凉,身后的村民沉默着流泪,压抑的气氛比大哭大叫更让人揪心。 贺阳不知何时过来,流着血的双手紧握成拳,眉间哀伤自厌。 “你们是认命了吗?” ------------ 第9章 熟悉的马屁味 众人身躯一颤。 “可我不认。”纤细的身影立于狂雨之中,滔天海浪之前,却未被风雨动摇分毫,铿锵有力的声音裹挟着自然之威。 “呵呵,无知愚妇,见识短陋,马上就要决堤了,到时我们所有人都得死,也好,就让你们这些贵人,陪我们一起死,倒是不亏了,哈哈。” “海堤崩塌,县令还有闲情带他婆娘来消遣我们,就这么死了也好,这世道,活着太苦了。” 又一波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狠狠地砸在海堤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冰冷的海水如雨点般洒落,所有人打了个寒颤,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还有不甘与仇恨。 “若是甘愿等死,你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明初凰一句话戳破了他们的求生欲望。 是的,他们不想死,不想身后的家园变成一片汪洋大海,他们欲以天抗争。 “你们有手,有力气,还有这副血肉之躯能封堵,连死都怕,又何惧决堤。” 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比他们都要柔弱,此刻却高大若巍峨山岳,她的声音穿透了狂风暴雨的重重肆虐,带着无尽的力量,如同洪钟般在每个人的心底敲响。 短暂的沉默后,老村长率先道:“姑娘说得有道理,大不了就用这残破之躯填了这窟窿。”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决绝。 “诸位家里应当有竹筐或竹笼之类,还有贝壳和珊瑚……” “麻烦村长到村里多召集人手,青壮年,有力气的妇女……” “可有泥瓦匠,工匠,砍伐树木,家里的木板……” …… 明初凰冷静有条理地一条条安排下去,原本只秉着破罐子破摔的村民们渐渐地多了信任,没有了抵抗心理的他们行动迅速。 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熟门熟路,很快就弄来了明初凰要的东西,也来了不少妇人,她们长年劳务,力气不比男子弱。 粗壮的树干,从屋子拆下来的木板,将沙石装入竹筐或竹笼内,将贝壳,芦苇植物等捣碎了混入泥土中增加泥土的硬度和抗冲刷能力…… “快,把竹笼递给我。” “明先生说要竖着打下去,对,就那个位置。” “村长,明先生要的黄麻,剑麻找来了,要怎么用?” “嘿哟,嘿哟……” 风狂雨急,海堤上热火朝天,村民们接力将材料按照明初凰所教授的方法填入崩塌的缺口,原本散乱,犹如泥牛入海的沙石就因一个小小的竹筐竹笼,形成稳定的结构体,能更好地封堵海堤缺口。 看到这个方法真的效,村民们浑身更是充满着力量,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尽管狂风呼啸,海浪一次次地冲击着他们的身躯,可这次没有一个人退缩。 风歇浪退,雨势渐弱,海堤的缺口逐渐变小,崩裂的地方也被封上。 所有村民都瘫倒在地,飘落在他们脸上的细雨都是那般的温柔。 “我们活下来了,哈哈……”劫后余生的笑声回荡在堤岸上,笑着笑着,压抑的泣声渐渐响起。 明初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眶湿润,嘴角溢出笑意。 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1000积分花得太值了。 这一刻,心底最后一丝后悔也散去。 一条命换那么条命,划算!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庙堂诸公常侃侃而谈,却无一人真正明白,百姓,所求至简。” 贺阳与她并肩而立,衣裳褴褛地如同乞丐,俊郎的脸上糊着泥土,还能看到不少伤口,可他的眼睛,却比以往更加明亮,再不见昔日郁郁不得志的颓气。 “阿凰,吾有所悟也,此后必效仿先贤,以民生为念,使治下黎民岁月安稳,无苛政之扰,无生死之忧。” 他语调昂扬,字字铿锵有力,目光坚毅透着热血与蓬勃朝气,回头,朝明初凰伸出来手,爽朗大笑:“君可愿与吾一起?” 看着伸到眼前的宽厚手掌,明初凰的眼前浮现初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她被亲人设计杀害,被亲妹抢了姻缘,她满心仇恨,却如风浪下的百姓一般,活着,都是奢侈! 她跟随在他身边,一为报恩,二为借他之手逃离夏家的追杀,积攒力量回去复仇。 但今日,她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冲动。 “愿。”明初凰飒爽扬眉,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间,一股热血激荡在她的胸怀,一颗小种子在她的心底渐渐萌了芽,只是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 在双掌相合间,大魏朝的未来,正在悄然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崩堤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后续还有很多善后的工作。 明初凰没有再出面,只是将注意事项都仔细提醒了一番。 贺阳新官上任,这是他在百姓心中建立威信的最好时机。 前有侍从阿砚救人,后有幕僚明先生带领众人抗险成功,再加上一直冲在第一线,凡事亲力亲为,与以往高高在上的官员截然不同,贺阳带着一身狼狈的模样融入了村民之间,从‘狗官’变成了‘贺大人’。 “听口音,明先生是安州人士?对海利之事如此熟识,可是家中长辈专善此道?” 临时搭起的笠亭下,明初凰正喝着村民送来的热水,冯尚义笑呵呵地凑过来,好似之前两人的针锋相对并不存在一般。 “县丞大人对我很感兴趣?” 如此直白,无半分士人委婉,更无女子该有的羞耻心,纵是他再长善袖舞,也被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无论答是与不是,都像在耍流氓。 “明先生大才,本官敬佩。” 不愧是混官场的。 明初凰眸间带笑,一如初见般和善,语气更为真诚:“大人爱民如子,吾对大人的敬仰更甚海浪滔天。” 甚是熟悉的马屁味! 一噎再噎,冯尚义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小小女子面前如此吃瘪。 做为县令幕僚,她不是应该与他交好,拉拢他,协助县令站稳脚跟吗? 就因为他之前坑了她? 女子再有才华,终归度量褊狭,不堪重用。 “冯大人可是在心里骂我小肚鸡肠?” 冯尚义惊悚:“……”竟还身怀异术不成? ------------ 第10章 汝颜甚厚 明初凰莞尔浅笑:“呵呵,开个玩笑而已,大人岂会腹诽于我这个小小女子。” 冯尚义:“……明先生风趣。” 明初凰将其视为赞许,甚是开心:“与大人闲谈,深觉意气相投,故而放肆了些,还望大人勿怪。” 冯尚义不甘示弱,笑得更开怀:“本官亦觉与先生相逢恨晚,恨不得引为知己。” 明初凰迅速接话:“有何不可,小妹明初凰,往后请冯兄多多照顾。” 冯尚义:“……”自己就够厚颜了,竟还有比他更厚颜之人。 一番交锋下来,冯尚义被绕得忘记自己的目的,还被明嘲暗讽了之后,和对方成为知己? 她不自称小妹,他都忘记对方是个女人了。 冯尚义面上笑呵呵,心里起了忌惮之心。 -----------------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黑暗笼罩着大地,街上无行人,唯有滴答滴答细雨不停歇。 暂时处理好一系列善后的事后,明初凰一行人回到了县衙。 白天空荡荡的衙门,晚上倒是热闹的很。 听着里面喝酒吆喝的声音,贺阳嘴角绷成直线,带着一身的怒火大跨步走进去。 “哪里来的贱民,衙门岂是你们能来的地,兄弟们,给本捕头打杀出去。” 犹如流民般邋遢的他一进去,就险些被喝得满脸通红的捕头打给出去,幸得冯尚义及时跟进去。 “吴天,休得放肆,这位是县令大人。” “县令?”吴天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贺阳,噗嗤笑了起来:“大人别跟咱开玩笑了,来来,看兄弟们给你弄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就拉着冯尚义到桌边,同时随意摆摆手,示意旁边的一名衙役把人轰出去。 “妈的,臭死了,滚出去。”衙役直接拿过一旁的棍子,就往贺阳身上打。 “住手。”冯尚义脸都变了,他话音刚落,就见衙役咻地从他的眼前倒飞出去,砰地砸在杯盘狼藉的桌上,直接将桌子给砸碎。 正喝得上头的捕快衙役愣住了,随即凶狠地啐了口,骂骂咧咧地抄起家伙,待看到动手的是个小豆丁,更是怒火冲天:“小子,你找死。” 眼见恶斗一触即发,冯尚义挡在贺阳面前,对着一众下属怒喝:“都给本官住手。” 吴天不情不愿停下,其他人看他脸色也止住了动作,依旧眼露凶光。 “大人恕罪,是下官管教无方,请大人饶恕他们不知之罪。”冯尚义转身朝着贺阳深深一拜请罪。 他的举动让众人的酒瞬间清醒了一半,吴天收回棍子,皱着眉头迟疑道:“他真的是县令?这是一路乞讨过来的吧?” 说完自己噗嗤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随意地抱着拳,毫无正形道:“大人这装扮挺别致的啊,是皇都的风尚?” 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起来,他们倒先给了个下马威了。 阿砚气得小脸通红,高声怒喝:“你们放肆。” 夹着浑厚内劲的喝声犹如狮子吼,将吴天等人吼得人仰马翻,之前被他一掌打出去的衙役刚挣扎着起来,就被其他人再次撞飞,倒在地上直接昏死过去。 贺阳这次没有阻止阿砚,目光凌厉扫过,沉声:“尔等可知罪?” “是小人们粗鄙,得罪了大人,请大人饶了我们吧。” “尔等还是不知罪。”贺阳摇头,猛然大喝:“冯县丞,你来告诉他们,所犯何罪。” 冯尚义被阿砚这一手吓得心口砰砰直跳,被这一喝,后背发麻,赶紧道:“身为公门中人,公然于衙门喝酒喧闹,醉酒言语无状,对上司不敬。” “还有呢?”见冯尚义始终没有讲到重点,贺阳散发出来的威压越重。 “大人……”冯尚义依旧左右言他,贺阳直接沉声道:“上值期间,擅离岗位,南堤崩裂,本官签令挂于正堂,无一人应卯,桩桩罪责,该当何罪?” 一声重过一声问责,震得众人心胆俱颤,早已忘记一开始的威风。 唯有吴天无惧地顶了回去,冷笑道:“大人好大的官威,不过你说的罪,咱可不认,今天兄弟们跟着主薄大人巡视了一天,晚上回来放松一下,这是咱衙里的惯例,大人你以后就知道了。” 一个被放逐到穷乡僻壤的落魄之人,还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官,呵,能让他顾忌着不动手,不过是那个邪门的小娃娃而已。 “吴天。”冯尚义喝斥,又向贺阳告罪,和着稀泥道:“吴捕头所言亦是属实,下官这就罚他们半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贺阳扫眼满地的好酒好菜,这一桌估计就得一个捕头半个月的俸禄了。 最终,他满身怒火而来,怒气冲冲甩袖离开。 这个县令当真窝囊。 明初凰一直站在外头,面色平静,待他们出来,笑着拍拍阿砚的肩头,夸奖道:“做得好。” 贺阳脸上不见怒火,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县令如果没有另外的府邸的话,一般会居住在后院,很是简陋的一个小院子,依旧原始的风格。 竹心忙活了好一通才收拾出两间像样的房子。 洗漱后,虽一身的疲惫,却没有即刻休息,竹心从包袱里拿出一面精致的铜镜,使这粗狂的小房间顿有蓬壁生辉之光。 明初凰摘下面纱,昏暗的烛光下,一张白皙清丽的小脸上突兀地长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竹心已是习以为常,熟练地又拿出一瓶药膏,轻柔地抹了上去,嘟着小嘴满是心疼:“姐姐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明初凰温柔地笑着安抚,黑色斑点不仅毁了她的脸,发作起来还让她如被蛇虫啃咬般痛不欲生。 这一天带领村民抢修海堤,跟冯尚义斗智斗勇,她已发作三回,皆靠着毅力忍耐下来,不让他人看出端倪,便是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竹心都没有察觉。 “方妙手名副其实。”药膏抹了上去,斑点立消,刺痛的感觉也消失,脸庞白瓷如冰肌玉骨,细腻莹润,恰似水乡的烟雨,透着一种朦胧的美。 竹心都看呆了:“姐姐真美,也不知谁有福缘,能娶到姐姐?” ------------ 第11章 睡前故事 嫁人? 明初凰眸光轻荡,眉眼透着迷茫,喃喃自问:“世俗常言,女子之美,为悦男子而生!女子之德,因相夫教子而存,然造化女子之身,其美之源,应在天性,德行品质,彰显于志向作为,岂独为男子而生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这一生,一直在做从属,依附于男子,以姻缘美满与否评定自身价值。 然,这些规则为谁所定,必是真理吗? 她出身世家,自幼学诗书明事理,习音律修德行,扬才名只为家族显声名。 定婚约,修身养性,驻容养颜,学习中馈,只为做一名合格的世家主母。 若不曾见过另一个世界里,女子明媚张扬,独立之精神,自由之灵魂,为己之美而绽放的万丈光芒,她也与这世间所有女子一样。 对于未来的期许,尽皆倾注于能得一桩美满姻缘,大胆妄想,也不过与夫君两心相知,恩爱白头,一世一双人更是痴梦。 发现容貌有异时,她亦曾焦虑会被季三郎所弃,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甚是可笑。 或许她该感谢亲人无情的屠刀,让她有了这一番的遭遇,走出方寸,天地皆宽。 此言,甚为离经叛道,若让他人听见,必要叱责她疯魔,万夫所指。 竹心听见明初凰的话,以为是问她的,虽然听不明白,但没关系。 “姐姐说的都对。” “真可爱。”明初凰愉悦地摸摸她头顶的小发包,若有所思。 竹心年纪还小,尚未被规矩的条条框框所限制,若是她能如‘华夏’的女孩子一样野蛮生长…… “小竹心,姐姐给你讲睡前故事可好?” 不是在说姐姐甚美吗?怎么变成讲故事了?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竹心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开心的咧着嘴:“好啊。” 唤出【华音】,刷啊刷,嗯,这个不错。 “鸳鸯袖里握兵符,将军何必是丈夫……” 夜阑更深,明初凰讲得兴致勃勃,已然沉迷于故事之中,竹心到底还小,虽听得过瘾,却很快撑不住睡过去。 浅浅呼噜声响起,明初凰宛尔一笑,看着【华音】上勾人心弦的故事,不舍地收起,起身走至桌前,拿出笔墨纸砚,略一思索,便书写起来:论海堤防治及加固之浅见! 翌日,竹心被叮咚叮咚的雨声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 “姐姐,你又一夜未睡?” 伏首桌前的明初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看向屋外,雨幕垂天,乌云遮日,竟已是卯时。 洗漱用完早膳,竹心看着她眼中的血丝,心疼道:“姐姐休息下吧。” “我有事须与大人商量,等回来再歇息。” 明初凰戴上面纱,抄起桌上一叠厚厚的纸张,便大跨步往外走。 看着她雷厉风行的背影,竹心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刚开始认识时莲步轻移的明姐姐已是‘面目全非’了。 “哪里来的小娘子,可是来找哥哥我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明初凰的去路,嘴角扬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抬手就要去掀她脸上的面纱。 明初凰往后退开一步,嫌恶地皱起眉头。 “哟,小娘子还害羞呢,哈哈。” 吴天跨前一步,再次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胳膊,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头儿。”周衙役从后面急冲过来,挡在两人之间,缩着肩膀,打哈哈道:“头儿是在跟明先生开玩笑呢。” “一个小娘们叫什么先生,滚开。”粗暴地将周衙役推开,吴天笑得更张狂。 “无礼狂徒。”明初凰冷眉倒竖,突而扬声道:“冯兄,把你家的狗牵好,挡路了。” “娘的,骂谁狗呢?”吴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顿时恼羞成怒。 冯尚义黑着脸从拐角处走出来,拦下暴怒想动手的吴天,斥骂了几句,言辞比昨晚更严厉,骂得他不敢回嘴,只是用杀人的眼神瞪着明初凰。 “误会一场,吴捕头就是个大老粗,没有坏心思。”冯尚义扯着假笑,瞪着吴天道:“还不快给明先生赔礼。” “不敢当。”明初凰冷着脸,语气放软:“此次看到冯兄面子上,若有下次,莫怪吾打狗不看主人了。” “草,你个臭娘们……” 一再被骂是狗,吴天这个爆脾气怎么忍得了,冯尚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压制住。 “妹子大度,此次是为兄欠你人情。”深怕明初凰再说出一个狗字,真把吴天激得拔刀,冯尚义都恨不得给人跪下了。 他也搞不明白,明明不关他的事,最后怎么又成了他欠人情了? 明初凰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一个暖床的玩意,你怕她作什?”挣开束缚,吴天瞪着双虎眼,满身煞气。 “本官告戒过你,莫要惹她,你当本官的话是耳旁风?”冯尚义也火了,怒骂道:“这里是公门重地,要发情去花楼,本官给你批假。”骂完甩袖离开。 “他娘的。”满身怒火无处发,吴天转身,一脚踢在之前被他推倒在地的周衙役身上,力道之重,直接将他踢得口吐鲜血,随后毫不在意地离开。 明初凰没有离开,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周衙役被踢吐血,她也只是冷眼看着,直到他整个人蜷缩在地,意识渐渐不清醒,才唤了声阿砚。 笃笃笃~~~ “进。” 明初凰推门而入,贺阳自桌案前抬起头,见是她,拧着的眉宇松驰开,两双同样通宵达旦熬出来的红眼对上,不约而同地荡开笑意。 贺阳嘴角扬起抹浅笑:“阿凰来了。” 明初凰点头,将手中东西递了过去,贺阳疑惑地接过,看了一眼,意外的挑了挑眉,竟是有关海堤防治的策论? 哗啦! 屋里静得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贺阳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手上翻动纸张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在迟疑。 明初凰没有枯等,她拿着桌案上的户籍档案翻看起来,她看得很认真,只是不时地会抬起头看向贺阳,然后又垂下眸,捏着档案的手指不时地蜷缩下。 “哎。”一声轻叹幽幽响起。 明初凰合上档案,淡定问道:“大人认为如何?可是无用?” ------------ 第12章 可惜是女子 “哎。” 又是一声叹息,明初凰眼睑颤了颤,掩下眼中的暗淡之色。 “枉读诗书十数载啊。” 贺阳摇头自嘲,继而双眼发亮道:“吾素以才高自诩,常觉满腹经纶,悲叹怀才不遇,今日见阿凰策论,见解深邃,非吾所能及,汗颜汗颜。” 他知她不凡,非一般娇弱贵女可比。 可他没想到,竟还能给他这般心醉神迷的惊喜。 他不探究她一个闺中贵女何以会懂得水利,他只断言道:“仅凭此论,阿凰之才便足以立足庙堂。”可惜,她为女子。 凤眸骤亮,仿若万千星辰跌落她眼中,明初凰矜持地摆了摆手:“大人盛赞。”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扩大。 心脏猛地一颤,贺阳错开目光,将手中的策论捧若珍宝,继而三叹息。 “大人既然认可吾之论,何以叹息?” “海昌县的水,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整个衙门,无人可信,无人可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有再好措施政策,也实施不下去,可若是等整顿好衙门,老天爷却不见得会给他时间。 “大人,你这是一叶障目了。”闻言,明初凰晒然一笑,凤眸轻扬,道:“海昌县数万百姓,怎会无人?” “百姓?”贺阳若有所思。 “昨日抢修海堤者是何人?”明初凰提醒道,“大人是父母官,百姓是您的子民,只要他们信你,便能为你所用。” 砰! “阿凰此话点醒了我。”贺阳激动地一掌拍在桌案上,豁然站起来,霸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不可信,那便全部换成可信之人。” “大人主掌一县军政,除却丞县主薄县尉,其余诸职,皆有直接任免之权。”明初凰接着道。 新上任官员为什么大多会受制于手底下的人?因为人生地不熟,就只能依靠底下的人办事,如果他们抱成团,甚至能把官员给架空。 因而想要站稳脚跟,少不得要跟这些地头蛇斗智斗勇,要么把对方收服,要么政令无法施行,被对方同化。 这是所有官员一贯的思维。 贺阳也不例外,他整晚都在查阅衙门中人的信息,想找出破绽来突破,不然他无法后续的工作。 明初凰的话让他跳出思维的误区。 海堤抢修,他深入百姓之中,有了初步的威信,也从村民口中大致了解县内百姓的一些真实情况。 只要治下百姓信他听他,他的政令就可直接越过衙门中人,颁布实施下去。 “善。”贺阳抚掌大笑,看着明初凰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他何其有幸。 “接下来需要大人辛苦些,亲自带领百姓做海堤防护工作,并从中物色有能力之人收为己用。” “可。”贺阳思潮如涌,在桌案后来回走动,脑海里已有了大致想法。 明初凰听着他后续的安排,顿觉醍醐灌顶,她虽有想法,但官场,军政事务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她还需要去学习其中之道。 贺阳见她听得认真,也借此倾囊相授,使她大有裨益。 现在的她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 一县政务,所涉甚广,绝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重换班底是大胆的釜底抽薪之计,有效却也要做好被反扑的准备,能在衙门当差,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背后都可能与当地的豪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是事急从权,天灾面前,这些豪强也会有所顾忌,因而只要胆够大,未必不能办成。 “人手能解决,材料是重中之重的问题。”贺阳又话题转回海堤防治上,道:“你昨日也看过,南堤料仓一块材料都没有。” 明初凰:“冯尚义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表现,应是知道内情,至于是不是幕后之人,还须再观察。” “这可是只圆滑的狐狸,阿凰同他交锋需多加小心。”贺阳将一份户籍信息给她。 “当了七年县丞,前四年换三个县令,后三年代掌县令之职?” “你再看这一份。” 是捕头吴天的户籍信息,明初凰看完眉头微蹙:“吴天是他小舅子?难怪那般狂。” “吴天是县中有名恶霸,村民提之色变,他敢无法无天,不单是因为县丞是他姐夫。”贺阳曲指敲在桌面上,眸光深了深:“更因为吴家是当地屈指一数的豪强,你可还记得,主簿姓什么?” “吴。”明初凰眉头微扬,冷笑道:“县丞主簿捕头,都是一家人,海昌县干脆改姓吴算了。” 季氏是临川第一世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县官员皆出自季氏。 吴家,倒是好大的胆子,仗着天高皇帝远,想圈地为王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贺阳神色一动,喃喃道。 “什么?”明初凰没有听清,贺阳摇摇头,甩去脑海里乍现的荒诞想法,道:“沿海县城,修建堤坝的材料是重要的资源,必然是掌握在当地豪强的手中,阿凰有何想法?” 明初凰知道,他这是有意考她。 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细细思索片刻才道:“南堤料仓一事,无论与冯尚义有无干系,大人都可紧咬此事不放,治他个失职之罪,逼他至少先弄来材料应应急。” “还有呢?”贺阳赞赏点头。 “燃眉之事暂解,便可腾出手要理清这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海昌县不止一个吴家,只要有利益就有冲突,可分而化之……” 从一开始说得有些磕磕碰碰,到后来越说越顺,明初凰继续道:“大人要掌权,吴家必然要动,说句残忍的话,上天降下灾难,于大人而言,却是个好机会。” 不破不立。 贺阳深深地看着眼前垂眸深思的少女,她眉眼舒展,微扬而起的眉梢透着股隐而未发的凌厉,恍然间,在她的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大人。” 连唤数声,贺阳才回过神来,从桌案上拿起代表县令身份的官印,亲自递到她的手上。 明初凰不解:“大人?” ------------ 第13章 生命倒计时 风止雨歇,柔和的光线穿破云层洒向人间,给数月连绵细雨的海昌县带来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百姓心中的阴霾。 “狗蛋,急匆匆的去哪,是不是又干了坏事?” “哎,三舅姥爷你别挡道,我赶着给县令大人办事呢。” “少鬼扯,我看是偷鸡摸狗被发现报了官,官府要抓你吧!” “三舅姥爷,狗蛋早已不是以前的狗蛋了,咱现在可是抢险救灾队的队员呢,总队长就是县令大人。”狗蛋骄傲地挺起胸膛。 旁边听到的百姓纷纷冲着狗蛋竖起大拇指,热情地围上来。 “什么抢险救灾队?狗蛋你又忽悠人了是不是?还敢把县令扯进来吹牛皮,不怕被砍脑袋吗?” “这位舅姥爷可别骂呐,咱能抗住这次洪灾,得多亏了县令大人组建,哦,对,叫抢险救灾队,冒着风雨修堤建坝,挡住了洪水。” “前些日连下暴雨,村里的老人都说比五十年前的大洪灾还可怕,不少人拖家带口离开,没想到竟然没有决堤,县令大人真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 “俺娘家就是靠近南堤的李家村,俺老子娘说可凶险了,海堤多次被冲挎,县令大人带着救灾队就守在堤上,顶着滔天海浪修固海堤,好几次险些被冲走,就这么足足守了三天三夜,呜呜,俺听着都听哭死。” 百姓感动地眼眶都红了,不少人跑回家里拿出各种吃喝用的硬塞到狗蛋怀里。 海昌县本就穷的叮当响,近些年更是天灾不断,百姓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饿得啃树皮,一个鸡蛋可能就是一年难得见的荤腥了,却还是拿出来。 贺阳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在百姓中的威望可见一斑。 “大人说了,不能随便拿百姓的东西。” 狗蛋在百姓的夹道围攻下落荒而逃,百姓们拿着东西在后面追,简直是奇观。 砰! 临街茶楼上,一扇窗户被用力地关上。 “都是些愚民,何必生气。”桌案边,身着红衣锦袍男子手执茶壶,将茶汤倒入精致杯中,往前一推,自己又倒了一杯,陶醉轻嗅茶香。 “这个贺阳当真好手段。”另一绿衣锦袍男子从窗户边走回桌前,气呼呼地一把端起茶杯就灌入口,依旧压不住满身的火气。 “牛嚼牡丹。”红衣男子摇头嫌弃,轻抿茶汤,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缓缓道:“毕竟是皇都来的,没有点手段,怎么在朝堂混。” 说着,像突然想到什么,别有意味道:“寒门之首的贺家,在先帝时可真风光,上品世家都要避其锋芒。” “哼,现在可不是先帝时候。”绿衣男子眉宇间透着阴鸷,一想到街道上愚昧贱民对贺阳奉若神明,他就一肚子窝火,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冯县丞到底是怎么想的?硬是从我刘家料场拉走一仓库石料。” “你还说。”红衣男子睨了他一眼,道:“若非你将南堤料仓搬空,县丞大人岂会被拿了错处。” “向来如此,谁知道贺阳一个县令刚来就跑南堤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寒门就是寒门,一点也不讲究。 绿衣男子狂傲道:“就算被拿了错处,他又能做什么?要我说,冯县丞还是太胆小了,有咱几家在背后撑腰,一个小小的县令,想撸就撸,哪用得着废话,现在好了,凭他这政绩,撸他都找不到名目。” 红衣男子摇头,他也不懂冯县丞的做法,但吴、姜、刘三家明显也是默认的态度,只能说这个贺阳确实厉害,出其不意,时机把握得真好,连老天都站在他那边,他们以往的手段未经施展便已失效。 现在的贺阳既占着大义的名头,又有民心,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救灾队,全是青壮年,就是变相的部曲。 他们现在能拿捏住他的,也就是资源。 “你家老头怎么说?就真的拿他姓贺的没办法。” “子杰你这急性子该改改。”红衣男子放下茶杯,眼角一挑,霸气道:“雨停了,该让咱县令大人知道谁才是海昌的天。” 绿衣男子,正是刘家嫡子刘子杰,闻言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哈哈,有你姜柏这句话,姓贺的威风的日子该到头了,你说怎么做,兄弟立刻去办。” “你过来。”姜柏招了招手,刘子杰附耳过去。 “好,等我消息。”刘子杰抚掌大笑着离开。 叮! 拨弄琴弦的声音突兀在响起来,姜柏转过身,挑眉朗笑道:“吴兄既然早已到了,怎么躲里面?” 里间的门自里而开,青年男子端坐琴案之后,随意地拨动着琴弦,不紧不慢道:“太吵了。” “哈哈,子杰要是听见你这话,非得跟你急不可。”姜柏看着青年不急不燥的模样,意图挑动他的情绪道:“听闻衙门现在是一个女人在当家,吴天被气得天天搁花楼里破口大骂。” “丢人现眼。”青年抬起头,发束高冠,面容雅致,就是肤色偏黑了些,轻飘飘的语调并无情绪起伏。 “也怪不得吴天,你不在,那小娘子手中握有县令官印,他一个捕头也不能真动手,嘴上功夫吃亏,可不得被压着。” 姜柏无趣地撇撇嘴,起身朝里间走去,压低声音:“事情如何?那位……” 充满压迫的目光射来,姜柏立刻噤声。 青年收回目光,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就要外往走。 姜柏:“你去哪?” “回衙门当值。” ----------------- 明初凰抬起头,捏了捏酸痛的脖颈,【华音】就浮在她的右上边,自动地刷着视频,这是她仔细研究发现的隐藏功能,一个视频播放完会自动跳到另一个视频,无须她手动或意念操作。 如此,她便可一边做其他事,一边‘看’视频,一心二用对于她来说并不难。 【本月应还信用积分8888,最后还款日期仅剩一天!!!】 现有积分:222,再加上一路‘收刮’来的钱财,以钱相抵,还差888分。 她的生命倒计时仅剩一天。 该怎么在穷得吃土的海昌搞钱呢? ------------ 第14章 初次交锋 【积累财富最快的途径:掠夺!顾名思义就是获取别人已有资源……】 明初凰:“……” 知我者,【华音】也! 海昌县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县,这里连一个像样的世家都没有,掌控着七成资源的吴、刘、姜三家只能算当地豪强。 吴家以船运起家,整个县城的口岸皆掌握在吴家手中,是三家底蕴最深厚的一家,家中子弟在公门中多有任职,涉及军政商三方。 刘家做石材沙场生意,县内的几个大料场都是刘家的,海堤及建桥修路等工程皆由他家说了算,行事风格较为霸道。 姜家则控制全县的海盐海产生意,最是有钱。 刘姜两家以吴家马首是瞻。 该从哪一家下手呢? 桌案上摆着三家官面上的资料,很干净,很是乐善好施的积善之家,连一起欺负弱小的案件都没有。 寂静的衙门突而喧闹起来。 不按时点卯的衙役捕快被明初凰找机会罚了几次后,除了吴天,倒是都准时到衙门应卯,就是直接把她当空气人。 难得听到如此喧哗声音。 明初凰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勾唇笑了笑:“雨停了,也该来了。”将桌案上繁杂的公文资料收拢起来,戴好面纱。 吱呀! 拉开门,她所在的屋子是县令处理公事的签押房,左右两边是县丞和主薄的办公点。 自她来了之后一直紧闭着的屋门大开,今日在衙内当值的人都来了,热闹地跟过年似的。 “吾身子已大好,让诸位担忧了。”被围在中心,身穿官服的青年男子朝众人拱了拱手,雅致的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 与那边的热闹相比,站在门前的明初凰就显得太过冷清,对比很惨烈。 青年男子转头,就看到一位淡雅清新的女郎独站人群之外,带着紫色面纱,一双有神的丹凤眼格外夺目,微微上扬的眼角本该天生透着锐利,然眼中的柔光,不仅弱化了锐气,更透出温柔,让人很容易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这位可是明先生,吾乃海昌主簿吴攸,幸会幸会。”青年男子主动走过来,温和有礼,眸光清正,没有如其他人般因她是女子而露出轻蔑的神色。 明初凰从容大气回以一礼道:“见过吴主簿,久闻大名,今日可算见到真人了。” 见她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吴攸眼中的笑意更深,惭愧道:“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前些日子到堤坝巡视,不慎染了风寒,未能给县令大人接风洗尘。” “大人为全县安危,亲驻堤坝上,在下听闻感动不已,更深觉愧疚,恨不能尽绵薄之力。” 这是海昌县衙的特色?见面先用马屁把人熏醉? 不过这位可比冯县丞真诚多了,当一名主簿,太屈才了。 “主簿大人如今瞧着身子大好,正好能尽绵薄之力。”明初凰弯了弯眉眼,顺畅地接上话,就像在等着他这句话似的。 吴攸纵是早听闻这位明先生的性子,也被这一记直球打得一愣。 就,不再恭维彼此几个来回? 将准备好的说辞咽回肚子,吴攸自然微笑道:“大人有所吩咐,下官自当竭尽全力相助,不过吾多日未上值,这些时日积攒了不少的公务。” “常听冯兄盛赞主簿之能,想来许些公务很快便能处理好。”明初凰也自然恭维道。 “冯兄?” “冯县丞冯大人。” “冯大人与明先生私交甚笃啊?” “呵呵,吾与冯兄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点到为止,明初凰一副懊恼道:“瞧我,尽耽误主簿大人处理公务的时间,先不打扰吴主簿了,一个时辰后,再与您详谈。” 车马还没摆上,就直接被将死了? 吴攸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明初凰转头就朝着衙门中其他人,摆摆手道:“都散了,莫打扰主簿大人。”说完就转身进屋。 在场所有人:“……”怒气冲天,却不敢骂出声。 吴攸压着眉眼,尤其见众人虽嘴里骂骂咧咧,但竟顺从地真的朝他行礼告退。 姜柏未能办到的事,这个小娘子倒是三二句话就办到,很好! 吴攸眼中荡着抹战意,且看吧! 一个时辰后,吴攸准时过来。 他是官身,明初凰只是一个白丁,原本该是她过去,但谁让她现在代表着县令呢。 其实以吴家在海昌的权势,就算贺阳本人,他也可以直接不给面子,但显然这个吴攸还是很注重不落人话柄。 明初凰暗道:吴攸,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注重名声。 吴攸一眼扫过屋内一如既往的摆设,签押房他最熟悉不过,如今却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心头隐隐浮起不悦,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今年百姓服役的时间就要到了吧?”明初凰再次发扬直接了当的风格,誓不搞士族间虚头巴脑那一套。 吴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公文,点头,更加不悦:这是他的词。 “夏税不得过六月,眼看也要到时间了。”明初凰又说了句。 吴攸再垂眸看向公文,点头,不悦之色就要压抑不住溢出来:这还是他的词。 “吾正想问先生,不知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徭役和夏税的征收是朝廷大事,若有差池,怕大人会被朝廷怪罪。”这次他学乖了,先一步抢词,担忧的语气,明晃晃的威胁。 “大人爱民如子,曾言道民为重,自身安危为次,如今海潮虽暂退,却恐有卷土重来之势。” 明初凰先吹了一波,然后给吴攸戴高帽道:“多日公务,主簿大人仅一个时辰便处理妥当,能者多劳,此次徭役与夏税就由主簿大人负责。” 吴攸:“吾……” 明初凰:“哦,忘记说了,方才主簿大人处理公务的时候,我已以大人的名义发布了告示,此刻,县里的百姓应该都知道了吧。” 吴攸:“……” 明初凰忽而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吴攸莫名头皮一麻,看着她略弯下去的眉眼,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 第15章 为什么要打妖妖零? “不瞒吴主簿,小女子初涉政务,多有不懂之处,承蒙大人看得起,小女子诚惶诚恐,深怕误了大人的事……” 一口一个小女子,吴攸越听越瘆得慌,打断道:“明先生有事不妨直说。” “主薄大人虽能者多劳,到底大病初愈,身娇体弱,小女子不才愿为您分担,也可多向您学习。”明初凰厚颜说道。 这是什么鬼形容词? “不敢劳烦明先生,更不敢当先生之师,吾观先生胸怀大才,岂是吾辈能比。”吴攸被气笑了,脸上淡漠的表情终是破了功。 “哎呀,吴主簿真这么认为?”明初凰凤眸蹭地亮起来,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吾亦有此感。” 吴攸瞳孔震了震:汝之厚颜,汝家人可知否? “既然如此,那徭役与夏税征收就有劳吴主簿了。” 明初凰快速地从桌案上拿起一叠纸,递到他的手上,下巴微扬道:“吴主簿人这般好,吾还是不忍您太过劳累,此乃有关徭役及夏税之规章,您照章行事即可。” 看着她眼中透露出来的‘你看我对你多好’的意思,吴攸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心梗。 “哦,对了……” 吴攸的手抖了抖,他想让她闭嘴。 “听闻吴刘两家是姻亲,烦劳代为引见,吾想与刘家主谈谈共建海昌美好家园……” 终于下值了,吴攸跨出县衙大门,深深呼出口气,从来没有觉得上值原来是如此难熬的一件事。 衙门前停着一辆豪华大马车,吴攸一脚踩在下人的背上,大跨步进入马车。 马车内,茶香袅袅,姜柏手中端着茶杯,看着夹一身气势而来的吴攸,震惊地连最爱的茶都不喝了。 “啧,姓明的小娘们本事不小。”姜柏伸头往衙门口望去,好奇地心痒难耐。 “呵。”吴攸却是忽而笑了,眉眼皆带着笑意。 姜柏被吓得不轻,伸手就往他额头摸去,“不会是中邪了吧?那娘们会邪术?” 吴攸推开他的手,悠然靠着车壁,满眼赞赏:“很有意思的一个女郎。” “第一次听你夸赞一个女子,长得很漂亮。”姜柏双眼发光,他这人没啥爱好,生平有二,一爱好茶,二爱美女。 “嘴很利。”吴攸回想着两人初次交锋,从头到尾,主导权都掌握在她的手中,每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都是为下一句设的坑,他一直在跟着她的节奏走。 “你尝过?”姜柏显然是想到别处去,一个冷厉目光刺来,他才讪讪地闭上嘴,却对这位明娘子起了莫大的兴趣。 吴攸正想着事,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马车哒哒哒离去。 明初凰也在复盘与吴攸的初次交锋,虽然首战告捷,但这个吴攸是第一个让她心生忌惮的人。 吴攸,原是吴家的庶子,后来两位嫡子相继发生意外,他便被记到嫡母名下,在吴家主也意外而亡后,他便成为吴家掌权人,近些年,在他的带领下,财富势力都在不断扩张。 此人心高气傲,这次也只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摸清了她的套路,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 好在,她有军师。 明初凰看着眼前的【华音】,满眼感激。 滴滴滴! 熟悉地点开【我的】,再点开【消息】一栏,是她之前在一个视频下发了条评论,有无数个,嗯,网友‘回应’了她,一条接一条,她都要看不过来了,怪不得一直滴个不停。 骚过狐狸:【姐们,学历史的吧,古里古气的,用了文言文翻译器才看明白。】 社交牛杂患者:【古汉语专业给大家翻译一下:敌人有人有钱有势,而自己要啥没啥,要怎样才能将对方干掉,哦对了,还是以一打三,在人家的地盘上。】 鱼在天上飞:【我去,姐们这是在求救吧?被拐卖了?】 骚过狐狸>鱼在天上飞:【感觉真相了,不是被拐卖就是被骗婚。还打什么打,赶紧打110】 大约有十几二十条都让她去打110。 这个‘妖妖零’是谁?为什么要打他? 明初凰带着满头的问号,翻看了许久,都没看到有解释的。 本来想问这位【骚过狐狸】,看到有网友真的回答她的问题,便暂时先将疑惑压在心底。 此时的她却不知道,幸亏她没把问题发上去,不然该打110的就是网友们了。 行走的50万! 仙女不讲武德:【楼主一定是学渣,一个历史生连三十六计都不懂,咱先来一招笑里藏刀,暗渡陈仓,接着借刀杀人,趁火打劫……】 一睡不醒:【姐们听我,啥都不好使,直接上美人计】 …… 脑袋上的问号又多了,明初凰很是虚心地向仙女不讲武德求救:何谓三十六计?可否细说。 至于美人计?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绝无可能。 这位仙女不讲武德倒是回复得很快。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明初凰微蹙起眉头,暗自摇头,此计不行,双方敌对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除非对方愚笨,否则绝不会信她。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此计尚可。 “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 在网友们的集思广益之下,一个计划的雏形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连普通的百姓都如此厉害,华夏,该昌盛到何等地步?”明初凰日常羡慕中。 大魏朝的百姓少有识文断字,书籍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尽皆掌握在世家贵族手中,他们垄断了资源、财富,还有知识,再用他们来压榨老百姓以供他们享乐。 如果大魏百姓能像华夏百姓一样…… 竹心一进来就看到明初凰又再次盯着虚空发呆,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回神,才蹦跳到她眼前,笑嘻嘻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道:“姐姐,小砚子让我交给你的。” 明初凰摸摸她的头,接过一看,眸色深了深。 “你就是明娘子?” 一个高傲声音骤然响起,明初凰不悦地转眸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讲究的仆人站在门口,无礼将她从头扫到尾,眼中赤裸裸的蔑视和,淫邪。 ------------ 第16章 头脑简单 “我家郎君今晚在别院宴请明娘子,娘子收拾收拾,姜府的马车晚些会来接。”仆人居高临下地说完,就等着看明初凰欣喜若狂,然后奉承他的样子。 明初凰脸色蓦然一沉,唤道:“竹心。” “明白。”竹心衣袖一挽,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把就扯住仆人的腰带,没办法,对方高出她一个头呢。 “你,你要干什么?”原来看着小姑娘扯他腰带,他还正想调情几句,下一瞬,就双脚离地。 他被一个小丫头跟扛猪似的,扛,扛走了? “啊,快放我下来。” 跟杀猪似的嚎叫将衙门里还未下值的人喊了过来,然后就看到梦幻般的一幕。 “那个,好像是姜大郎君的侍从?”众人回头看向签押房的方向,喉节滚了滚。 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明初凰冷着脸拿起桌案上姜家的资料,沉声自语:“姜家。” 夜幕降临,两道身影轻巧地从县衙的后门离开,拐过两条暗巷后,就看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暗处。 哒哒哒! 马车披着夜色,在城内转了几圈,从北城门离开。 望海峰是海昌县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百姓却很少来这边。 马车停在一座军营前,营前守卫的士兵立刻警觉地将长矛架起来,大喝:“军营重地,速速离开。” 赶车的阿砚跳下来,将一张着官印的纸亮在士兵的眼前。 士兵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接过纸张就进去。 片刻后跑了出来,将纸张递回给阿砚,道:“请。” 马车车门打开,明初凰带着竹心下来。 士兵满头疑惑,大晚上的,怎么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待童来找县尉大人? 其实说是军营并不准确,这里就是一个县尉带着百来个县兵训练的营地而已,但从营门口士兵的气势,还有进营后看到的,都让明初凰感受到军纪严明。 要不怎么说海昌县古怪。 三年无县令,一个圆滑看不清忠奸的县丞,一个白里透着黑的主簿,还有一个‘隐居’的县尉,再加上破碎的村民。 明初凰一路腹诽着被领路士兵带进一处营帐。 天色将亮,县兵们已经起来操练,不到百人,练出的千人的气势。 披着夜色而来的马车,在气势如虹的喝嘿声中悄然离开。 “姐姐,前头是冯县丞的马车。” 撑着头浅眠的明初凰闻言霍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掀开车帘朝前看去,晨雾弥漫的山路尽头,一辆马车影影绰绰,离得有些远,也就阿砚习武之人才看得清。 “天还未亮,冯尚义出城做什么?”明初凰若有所思,随即低声朝阿砚吩咐了句。 阿砚掉转马头,将马辆驶入旁边隐秘的小道。 一盏茶功夫后,县丞的马车才缓缓而来,待走出一段距离后,一个小身影从小道飞掠而出,紧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小身影才飞掠回来,马车再次从小道出来。 “上坟?妻子?”明初凰猛然坐直了身子,冯尚义的妻子不是吴天的姐姐吗?还好好地活着,两人一直是恩爱夫妻的典范,怎么还有个妻子躺在山上? 意识到这其中必有内情,明初凰眉梢轻扬,或许冯尚义身上的突破点就在这位‘亡妻’身上。 这一耽误,马车进城的时间比预计要晚了些,待来到茶楼,已过了辰时。 “刘家主,抱歉,来晚了。”明初凰一进门,就冲着桌前脸上已显怒气的中年男子先行了个礼。 “明姑娘好大的架子。”刘家家主刘坤微微抬了抬眼,阴阳怪气道,称呼姑娘不称先生,便是明面上毫不掩饰的轻视,一个姑娘叫什么先生,不自量力。 明初凰不在意地笑了笑,径自坐下,亲手为刘坤斟茶,轻笑道:“刘家主今日肯赴约,是初凰的荣幸,以茶代酒,敬刘家主一杯。” 之前她曾以县令的名义多次邀约,结果人家连借口都不找,直接就拒绝,如今她让吴主簿当中间人,他不仅来了,且在她迟到的情况下没有甩手离去。 被不软不硬地刺了下,刘坤这才正眼看人,冷冷哼声,并不接对方的茶,只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我能猜到,一句话,要材料,没有。” “刘家主……” “也不用大义来压我,老子还不用你个小娘们来教。”刘坤强硬地打断她的话,大掌拂开桌上的茶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小姑娘,回去告诉贺阳,想要安安稳稳地当好他的县令,就照咱的规距来。” “这些时日,也算见过不少人,唯有刘家主直率坦荡。”明初凰不仅没有生气,还表示赞赏。 刘坤要离开的脚步一顿,怒视她:“你是在骂本家主头脑简单?” 呃!看来没少被人阴阳过。 “刘家主多心了,我说的是真心话。”明初凰抬眼,让他看到她眼中的真诚。 “哼。”刘坤直接离开,走到门口,明初凰的话让他再次止住脚步。 “东墩料场,石灰岩。” 砰! 刘坤猛地关上门,大跨步走回来,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咬着牙怒道:“你什么意思?” 浓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明初凰淡定地将桌案上的茶杯摆正,茶香溢散开。 刘坤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小娘们给锤爆。 深深吸了口气,刘坤还是坐下,一把抄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连斟三杯,磨得对方的气势消了,明初凰才拿出一本账册。 刘坤紧皱着眉头接过账册,才翻开第一页,他就猛然将账册合上,因怒气而涨红起来的脸色唰地一下子就白了。 私自挪空南堤料仓,险些造成南堤崩塌,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若不是冯县丞胆小,这个亏空,他都不想填,反正贺阳拿他没办法。 但是这本账册,却能要了他们刘家所有人的命。 刘坤惊骇地看着明初凰,“你怎么会有这本账册?” 明初凰却只是笑了笑,青葱手指轻点桌面,从容道:“刘家主,现在可以聊聊材料的事了?” 刘坤脸上神情变幻,看了眼手中的账册,眼中露出杀意。 ------------ 第17章 贺阳被刺杀 “刘家主,咱是君子,最好动口,别动手,不然,我弟弟妹妹也是略懂些拳脚。”明初凰好言相劝。 刘坤被气昏的头脑骤然清醒,看着眼前眉眼始终带笑的少女,心底浮现抹凉意,深吸了口气,才憋屈道:“说吧,要多少才肯把账册交出来。” 明初凰:“南山料场。” “狮子大开口。”刘坤砰地又朝桌上拍了一掌,他们刘家手中总共也就有三家料场,她一口气竟就想咬掉他们刘家三成的肉,太贪心了。 “不值?”明初凰手指点了点他手中的账册。 拿着账册的手背青筋暴起,刘坤挣扎良久,最终咬着后牙槽,点头:“好,我给你南山料场。”随即将账册撕得粉碎。 他倒要看看,她吃不吃下?别把自己给撑死。 明初凰笑咪咪地看着他发泄,撕吧撕吧,反正是抄录的。 纷纷扬扬的纸碎洒落一地,刘坤伸出手指指了指明初凰,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明先生,是我刘坤小看了你。” “过奖。”明初凰气死不偿命,在他挟着满身火气要离开之时,又幽幽道:“刘家主就不想知道,我一个初来乍到的,是怎么弄到这么机密的账册?” 离去的脚步再次定住,刘坤已经没脾气了,他深吸了口气:“你肯说?” “不知道刘家主有没有听过,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明初凰起身,拂了拂衣袖,若有所指道:“不听话,只能被淘汰出局。” “你什么意思?”刘坤皱着眉头。 “哎。”明初凰摇摇头,转身先一步离开,吴攸竟肯让他单独出来与她交谈,是看不起她? 拉开门,差点与跟要冲进屋子的仆从撞在一起,幸好阿砚反应够快,一把揪住仆从的衣领扯开。 仆从被扯倒在地,他愣了下,然后扯着嗓子大喊:“家主不好了,县令被刺了。” 原本事不关已明初凰三人猛地脸色巨变,阿砚直接将人提起来,怒问:“你说什么?大人遭遇刺了?在哪?” “是,是……”仆从被吓得结结巴巴,把阿砚急得都恨不得打开他的脑袋。 “好了阿砚。”明初凰沉着眉压住阿砚的手,道:“跟我走。” 三人急匆匆地离开。 刘坤倒是悠哉悠哉地走出来,脸上怒火已经变成幸灾乐祸了。 看到仆从那样子,直接一脚就踹过去,“贺阳遭刺杀,你急个什么劲?怎么,也跟那群贱民一样,把人当青天了?” 如果贺阳真的死了,呵,没有县令官身庇护,一个小娘们,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 “不是,家,家主……”仆从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见刘坤要走,直接就抱住他的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嚷道:“郎君被捉了?” “谁被捉了?”刘坤脑筋还没转过来。 “二,二郎君,他被那救灾队给捉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捉我儿。”刘坤大怒,理智却突然回归,脸上的怒气凝固住,带着丝侥幸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捉子杰?” “因为,二郎君刺杀,县令大人。”仆从颤颤巍巍道。 刘坤眼前发黑:“这个蠢货,他吃饱了撑的跑去刺杀贺阳。”顿了下,又焦急问道:“人死了没?” 仆从:“没,不过好像伤得不轻。” 刘坤稍稍松了口气,黑着脸也跟着急匆匆走。 “蠢货,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一家子都是蠢的。” 吴攸和姜柏也在第一时间听到消息,简直要被他们父子给蠢死了。 就算贺阳只是个傀儡县令,终究是个朝廷命官,刺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何况贺阳正是得民心的时候。 刘子杰蠢就算了,刘坤作为刘家家主,竟然还在茶楼那样的地方,跟仆人大声把这事嚷得人尽皆知。 现在好的,他们就算想捂都捂不住。 “我可能也干了件蠢事。”吴攸捂着额头,深深地懊恼。 虽然他知道刘坤头脑简单,但怎么说也是当家主的人,多少有点脑子,没想到能‘单纯’成这个样子。 以前他觉得刘家好拿捏,现在他倒要好好考虑,可别有天被这些蠢人给拖累死。 “不至于,那小娘子真那么厉害?我看不见得,不然昨晚她就不会拒绝我的邀约。”姜柏对于被拒绝还耿耿于怀,竟然还敢把他的侍从丢出衙门,害他也丢了个大脸。 如果她真的聪明,在他身上下功夫岂非最省事? 美貌、身体,就是女人最强的武器,自古红颜祸水,多少英雄就是败在温柔乡的。 他都送上门了,她却连这点都不懂得利用,能聪明到哪里去。 说到这个,吴攸又深深叹了口气,这个平常还算精明,遇到女人脑子就被狗吃了,他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像他后院里养的那一窝女人一样? “子杰的事,你亲自去处理,如果刘家……”吴攸眼眸蓦然一沉。 姜柏心头咯噔了一下,想说不至于,但看他的脸色,还是闭上嘴。 ----------------- 明初凰赶到南堤临时搭建竹木屋时,就看到贺阳躺在木床上,浑身是血,地面上也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好消息:人还活着。 坏消息:一刀扎在腹部,伤口位置凶险。 县里最好的大夫已经请来,正在救治。 明初凰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去打扰,她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 “明先生,对不起,我们没有保护好大人。”救灾队的两个副队长一见到她,就啪地跪下请罪。 百姓只知道救灾队是县令组建的,却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由她规划的,队员们也大都不知道她,唯有两个副队长,是当初在她带领下抢修海堤的村民。 明初凰本来很生气,但见他们眼角未干的泪痕,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说说,是怎么回事?是刘子杰刺伤了大人?” 两人站起来,偷偷看了一眼沉着脸坐着的明初凰,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们的背脊不禁弯了弯。 只是许些时日未见,他们从她的身上竟感受到日渐威盛的气势,一时竟是不敢直颜面对。 ------------ 第18章 拿命赌? 事情的起因呢,还得从料仓被搬空说起。 冯县丞被拿了错处,就从刘家运了材料填补亏空,不过因南堤料仓太小,材料都是分批运来。 平常都是刘家料场的管事送来,今日却是刘子杰亲自送来。 对于这个小霸王,大家并不陌生,一开始都很畏惧,后来见他就跟中邪似的,对谁都露出和善的笑容,都以为他是想讨好县令,也就没理会。 大家如常地做自己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两个队员搬运材料的时候,因一点小口角就起了冲突,其他人上去劝架,不知谁拱了火,劝架的也跟着打起来。 等贺阳赶到的时候,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不少人都受了伤,有打红眼的都动起了家伙。 眼看就要出人命了,贺阳直接就冲过去阻止。 刘子杰原本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最后场面失控,他也被波及,以他的脾气,被他口中的贱民弄脏了衣角他都得大发脾气,何况还被打到,火气起来的他当场反打回去,下手非常的狠。 在混乱中,谁也不知道,刘子杰怎么就拿着柄匕首刺伤了贺阳。 “是你捉住了刘子杰?”明初凰目光犀利地看着站在左边的副队长葛大,他是李家村的村长的女婿,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的牛力气。 另一个副队长叫石磊,是附近石家村的村民,祖祖辈辈都靠出海打渔为生,最是熟悉海潮情况,之前海堤崩裂,也是他最先发现情况。 “是,是。”在她的目光下,葛大觉得自己赤果果似的,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砰! 明初凰拍着桌子站起来,眉间腾烧起来的火气都要化为实质,眼前两个大男人心惊胆颤地缩瑟在一起。 “大人乱来,你们也跟着胡闹。”明初凰气得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体内乱蹿。 如果贺阳不是重伤躺床上,她高低把人揪起来臭骂一顿。 简直是疯了,竟然拿自己的命去赌?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谨守圣人言的端方君子吗? 葛大和石磊低着头,不敢直视她,他们也没想到那一刀会刺得那么狠,大人明明说过…… “最先发生口角的两人是谁?”压下怒火,明初凰问道:“现在人在哪里?” “是王麻子和二牛,他们是同村人,平时感情不错,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火气那么大?”葛大赶紧道:“大人出事后,他们觉得羞愧,正跪在海神庙前求海神保佑大人平安无事。” 明初凰不辩喜怒道:“去把他们带过来。” 石磊张了张嘴,想为他们求情,但一想到大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就将话咽回肚子,只暗自叹气,看着葛大去把人提过来处置。 明初凰又问道:“刘子杰带来的人呢?” 石磊:“都看管起来。” 明初凰沉着眉没再说话。 “姐姐。”竹心走了进来,可爱的娃娃脸上紧绷着,眉头如小大人般紧皱着,气凶凶地翘着嘴道:“那个刘坤来了,嚷着要见他儿子。” 明初凰并不意外他会来得这么快,相反她还觉得慢呢,毕竟消息还是他家仆人带去的。 “姐姐不去见他?”见明初凰没有动,竹心疑惑问道,她还等着姐姐给她家郎君讨回公道呢。 “让小砚子把人拦住,大人没醒之前,谁也不许靠近这里。”明初凰吩咐道。 没能见到明初凰,刘坤急得原地不顾形象地跳脚。 他也知道自己干了蠢事,就想着在事情彻底爆发之前,拿出让对方满意的条件,由她代表贺阳出面把当时在场的知情者先封了口,然后再对外统一口径就说是误会,毕竟百姓都是很好糊弄的。 他都已经做好了拿出半个身家来保儿子,结果却连人都没能见到。 风水轮流转啊! 之前都是她求着要见他,现在反过来了。 他是不是也应该去找吴贤侄,才能见到人? 不用他去找,不仅吴攸来了,冯县丞也来了,更可怕的是,还有不少听到消息的百姓也涌了过来。 “冯大人,吴主簿。”刘坤朝两人深深行了一礼,迎接他的是两人齐齐的白眼。 “哼,刘家主真是生了个胆识过人的好儿子。”冯尚义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他满头是汗,身上的官服歪歪扭扭,显然是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 “刘伯父,别着急,可能是个误会。”吴攸压着火气,安慰道,神色间皆是对刘子杰的担忧与信任。 “对对,一定是个误会,子杰胆子小,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怎么敢刺杀县令?”刘坤连连点头,紧紧地握着吴攸的手,“贤侄啊,子杰就靠你了。” 手上传来的力道都快要把手的给捏碎了,吴攸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面上郑重道:“伯父请放心。”随后当着他的面,就让身后跟着的衙役捕快去拦住百姓。 原本因明初凰的话而对吴攸起了怀疑之心的刘坤此时都恨不得搧自己两巴掌。 然而没等衙役们驱赶百姓,石磊就领着救灾队员前来‘维持秩序’,他们拦在百姓面前,也拦住了衙役。 “乡亲们,我是救灾队的副队长石磊,大夫现在正在给大人医治,请大家不要喧闹,打扰到大夫……” “大人还活着,大家放心。” “哎,当时我就在现场,那个刘子杰就拿着那么长的一把刀刺入大人的肚子,血流满地。” “呜呜,是我们没用,没有保护好大人……” …… 救灾队员们是什么人?也是小老百姓嘛,这秩序维持着就忍不住唠嗑起来,毕竟问话的是他大舅的二姑的三表哥,做为小辈怎么能不讲真话呢? 被挤到一边的衙役捕快们?呵,以前百姓怕他们,是因为他们代表着官府,现在,咱救灾队的老大可是县里最大的官,还怕个锤子啊! 刘坤就这么看着,他儿子刺杀朝廷命官的消息被石锤了。 “贤侄。”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吴攸的身上了。 又慢了一步! 吴攸转头,看向不远处立于屋前的纤细身影,眼底幽光涌动。 ------------ 第19章 贺阳逆鳞 隔日早晨,贺阳才转醒。 “醒了?”清清冷冷的声音,恰似夹着湿气的晨露。 “嘶。”一动,伤口处便传来剧痛,贺阳紧蹙着眉头,倒吸了口气。 黢黑透着惨白的脸颊凹陷,看不到二两肉,疲惫带丝血的双眼,胡子拉碴的下巴。 短短时日,白皙温润的郎君已有些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再穿上粗布麻衣,谁还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当官的。 侧头看着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凉意的明初凰,贺阳扯开嘴角笑了,声音暗哑无力:“谁,谁惹阿凰,生气?待本官给你报仇。”说着,喉间压抑不住地咳起来。 “等你能起来再说吧。”明初凰睨了他一眼,起身端来一碗水,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到他的嘴边。 “阿凰,莫气。”温水滋润着干涩的喉咙,贺阳说话顺畅多了。 虽然人憔悴了很多,但看着明初凰的眼睛一如初见般柔和温暖。 积攒了一天一夜的怒火,就这么在他的目光下消散地无踪,明初凰无奈地哼了声:“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真生你的气,是吧?” 阿凰,最好了。 贺阳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缓了缓道:“我知道瞒不过阿凰,放心,我都有数,不会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大夫说,只要再偏一寸,你就没命了。”消散的怒火有了再次聚积之势。 说错话了!贺阳瞧着她眉眼露出如此鲜明情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他看出来,她一直都在隐藏最真实的自己。 她在,防备着周围所有人,包括他。 她一定曾对他人毫无保留过,却受到伤害,所以她用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别人窥视一分。 她拼了命地让自己成长,努力让自己成为不依靠他人,坚不可摧的强者。 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稍稍褪去伪装,展露真我的情绪。 真好! “你还笑?”明初凰凤眸一瞪,眉梢间的娇嗔使她整个人更为鲜活。 “不笑了。”贺阳绷了绷嘴角,眼角的笑意都成褶子了,他微咳了咳声道:“如今情况如何?刘家有什么反应?” “刘子杰被扣押起来,刘坤从昨天一直守在外面想要见我。” 一说到正事,明初凰眉眼微敛,端坐在床前,道:“冯尚义和吴攸被我打发回衙门,不过他们把一队捕快留下,昨晚吴天被从花楼里揪过来,一来就想把刘子杰带走,说是要带回衙门关押。” 说到这里,明初凰眉梢又轻扬起来,傲然道:“连吴攸都不能从我手中把人带走,就凭他?” “呵呵,有阿凰在,吾可放心。” 贺阳话音刚落,再次迎来明初凰一个眼刀,“所以你就故意让刘子杰捅你?” 就知道逃不掉,贺阳讨好地笑了笑,随即眉眼沉肃,幽幽叹了口气道:“阿凰,刘家必须动,三大料场,必须都握在我们手中,我知道你有计划,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明初凰脸色一变,眼中露出惊色。 贺阳点头,沉重道:“石磊这几天观潮,发现水位依旧在上涨,且不久后必还有大风雨,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加固海堤,在海潮来之时,有足够的材料足以抢修。” 明初凰心头咯噔,果然。 “纵然如此,你也无须以身犯险,还有很多办法,我手里有……” 贺阳微抬手打断她的话,道:“那东西虽要命,却也可能会反伤自己,你我根基毕竟浅,如果刘坤狗急跳墙,恐伤你性命,且刘家后面还有吴姜两家。” 说到此,贺阳眼中划过幽暗之色,道:“暗地里较量,他们有太多的手段能对付我们,如今没用,不过是有所顾忌而已,如此,最好便在明面上较量,毕竟大义在我们这边。” 明初凰一点便明,道:“我问过王麻子和二牛,他们吵起来是因为刘家仆人在两人之间挑拔,本来就是性情火爆的人,一点就着,再加上旁边的人拱火。”顿了顿,又道:“他们想以救灾队为突破口,破坏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救灾队如果出现人命,他们再在百姓中散布谣言,没有了民心,我们只能任他们拿捏。”贺阳点头,又道:“当时我看出他的阴谋,确实可以阻止,但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 “我不想任何一个百姓,因我而死。”说了这么多,贺阳的声音有些喘,但一字一句都那般的坚定有力,“为官者,当庇佑黔首,一民弗遗。” 明初凰再次为他的胸怀而心灵震撼,所有理由,不过是因为刘子杰视百姓性命如草芥而触动了他的逆鳞而已。 “刘子杰刺杀县令的消息如今已是人尽皆知,百姓群情激愤,视刘家为仇,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做?” “你看过刘子杰的资料,你觉得,如此狠毒的计策,会是他想得出来的吗?”贺阳不答反问。 “不会。”明初凰笃定道,想到刘坤,补充道:“刘家人没那个脑子。” 整个海昌县都知道,吴攸,姜柏还有刘子杰,三人是异姓兄弟,吴攸比较低调,刘子杰最是嚣张,常常欺男霸女,却只是莽夫,在他背后给他出主意的人,是看似最温雅的姜柏。 贺阳:“如果只动刘家,吴,姜两家必然会出手相保。” “那就让他们先乱起来。”这与她之前的计划不谋而合,不过她计划中只离间吴刘两家。 只因这两家因行事风格不同,已然显露出矛盾来,而姜家与吴刘两家分别交好,一时没能找到突破口。 不过现在,有了。 明初凰露出狡猾的笑容:“若是让刘坤知道,是因为姜柏的主意,将他儿子,甚至是整个刘家送入绝境的话……” 睿智的眸光轻荡,明初凰轻抬眉尾,道:“你说,刘家真的出事,吴攸是会保,还是弃?” 贺阳回以一笑:“阿凰以为呢?” 两人相视一笑,明初凰起身,颇为无情道:“好了,我让小竹心进来照顾你,我也该去见见刘家主了,把人急出好歹就不好了。” ------------ 第20章 缺少风雨毒打 清晨的阳光晒在海堤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湿冷的海风卷起海浪一下一下地冲击在堤岸上。 一个孤独的身影蹲在岩石上,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一样。 明初凰走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想笑,但想想还躺在床上贺阳,刚扬起的嘴角就又拉耸下来。 “刘家主挺有兴致的,在观看日出?” 听到声音,刘坤缓缓地转过头,一双哀怨的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明初凰。 “嚯。”这鬼样子把明初凰给唬了一跳,吹一晚上海风而已,至于吗? 一看就身娇肉贵,缺少风雨的毒打。 “明先生,你终于肯见我了。” 刘坤嗷了一嗓子,猛地朝明初凰扑了过来,由于蹲太久了,腿麻,噗咚一下就跪趴在她脚下。 “哎呀,刘家主怎地行如此大礼?折煞晚辈了。”明初凰嘴里说着,脚却是一点也不移,实实在在地受了这一大礼。 刘坤却真的是顾不及脸面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一抹,露出犹如菊花开般的笑容,嘿嘿道:“明先生,大人现在怎样了?” 明初凰眸光冷沉,柳眉倒竖,故意曲解他的话,道:“肚子被捅了一刀,刘家主还想大人怎样?”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坤连连摆手,他现在是半点火气都不敢有,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双手奉上,道:“明先生,这是东墩料场的契约。” 没有拿到账册就把东墩料场拿出来,看得出诚意满满,也可以看得出他真的是爱子心切,不然不会在还没谈判前就先把筹码送给对方,这不是生意人会做的事。 都让她有点不忍心了!哎! 伸手接过契约,确认没错,明初凰这才放软了语气:“看在刘家主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上,我可以做主让你们父子见一面,至于他刺杀大人的罪,得等大人定夺。” “谢谢明先生。”刘坤瞬间激动地连连弯腰拱手,他再不精明,也不认为一个东墩料场,就能救回他儿子。 “跟我来吧。”明初凰转身就走,刘坤连忙跟上。 来到关押刘子杰的地方,明初凰停住脚步,抬了抬下巴道:“就在里面,进去吧。” 刘坤又连连道谢,迫不及待地往里冲。 明初凰在背后似自语般道:“可怜刘家主一片爱子之心,也不知道谁给刘子杰出的主意,竟然想到刺杀大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不是坑人吗?” 刘坤急切的脚步微顿。 听着里面传来‘父慈子孝’的鬼哭狼嚎,明初凰幽幽叹气,她也不想说得那么明显,奈何怕人家听不懂,这话要是让吴攸来听,绝对显得她很蠢。 吩咐把守的两人看好,明初凰转身离开。 贺阳受伤得休养,海堤修补加固的工作,只能她来负责了。 还有徭役和夏税之事,她虽然反将了吴攸一军,但他绝不可能就这么认输,必然会有后手,她必须得盯着点,这可是关乎百姓的头等大事。 可她现在着实脱不开身,也急缺人手。 如今她手上能用的人,最信任的就是阿砚和竹心,两人虽武力值高,人也机灵,但年纪毕竟还小,其余就是救灾队,总共有四十八人,分成了两队,都是普通的村民渔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而且也无法让她真正信任。 先找到石磊,跟他细聊一番后,到海堤巡视,指出一些问题,对目前的进展有了大概的了解之后,她就一头扎进了屋里,在相关的视频下面,找到【华夏】网友们,向他们咨询一些不懂的问题,再结合实际情况,做出更有成效的安排。 由于她在视频下面问的问题有些太过清新脱俗,尤其是遣词用句古里古气,引起不少网友的兴趣,还小火了一把,网友戏称【被拐卖的历史渣生】,粉丝列表里已经有几十个粉丝。 正处于千头万绪中的明初凰暂时没时间理会这些,一整天忙碌下来,她连去看贺阳的时间都没有。 “姐姐,刘坤离开了。” 明初凰正埋首在桌案写着的时候,阿砚如同鬼魅一般从窗口飞进来。 “嗯,可是有见了何人?”停下笔,明初凰执起尚带湿墨的纸张,仔细看了一遍,微微思索,又放下,拿起笔在上面修修改改,眉头始终微蹙着,似被其中何处所困扰。 “姐姐真神了。”阿砚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如姐姐所料,刘堤离开了南堤,半道上就遇到姜家的马上,上面的人称他为刘伯父,应该就是姐姐所说的姜柏。” 姜柏原本是想从刘坤那了解刘子杰刺杀贺阳的内情,再打探贺阳是否跟刘家谈了什么条件,结果他刚开了口,就被刘坤一拳给打了。 “那刘坤的脾气是真火爆,直接打得姜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要不是姜家仆从上去拦着,不死也得重伤。”阿砚幸灾乐祸道。 “没打死真是可惜了。” 明初凰看着纸上的内容,眉目舒展,随后又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个字,又拿出东墩料场的契约,放在一起。 “你看,像不像刘坤的字?” 契约上面有刘坤的亲笔签名,另一张纸上写了个坤字。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姐姐写,阿砚真会以为是刘坤写的,像,太像了。”阿砚瞪大眼睛,回来看着,试图找出不同的地方,然而无论笔锋走向,亦或是神韵,都一模一样。 明初凰笑了笑,又重新拿来一张纸,在上面以刘坤的笔迹写了几个字,待纸干之后,收入怀中。 月色朦胧,如一层薄纱,轻柔地笼罩着海岸口,一艘普通的货船停泊在岸口,一群人趁着夜色,扛着麻袋,往船上搬。 船板上站着几个人,从站位上可以看出来是两拨人,左边是两个穿着武夫打扮的男子,右边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锦服的阴鸷男子,身后带着两个身带佩刀的护卫。 “说好的三百斤,怎么只有一百斤?”为首的武夫打扮的男子留着大胡子把整张脸遮了大半,声音犹如烟熏过沙哑,在暗夜中透着瘆人的诡异。 ------------ 第21章 县尉‘小娘子’ 阴鸷男子:“近几个月的天气你也知道,盐场开不了工,这百斤还是从官盐库存中调出来的。” “我不管天气不天气,说好三百斤就必须三百斤。”大胡子不听解释,语气非常强硬。 “怎么是三爷来?姜柏呢?”他身边文士打扮的男子接话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大郎身体不适,怎么,二当家这是在怀疑我们姜家?”姜三爷双眸一眯,眼中射出冷光,犹如毒蛇一般。 “呵呵,掉脑袋的买卖,小心驶得万年船。”文士毫不畏惧。 “少废话,说好的以货易货,你们货不齐,那我这边自然也只能拿出相应的货了。”大胡子一挥手,往船下搬的一伙人就停下动作。 “大当家,大家都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我姜家向来言而有信,你尽可放心,欠你的两百斤,半个月后必给你们补齐可行?”姜三爷打着商量道。 “半个月?飓风即将到来,我们这一趟出来也是冒险,你还想让我们来第二趟?”大胡子虎目一瞪,浑身散发着狠劲,一看就是经常见血的狠角色。 姜三爷脸色一僵,身后的两个护卫手按在刀柄上。 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峰上,借着树木遮掩,三道身影半蹲于丛木之中,看着下方,虽然因距离原因听不到船上的人在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来,双方剑拔弩张。 “来的人是鬼岛寨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沧海上出了名的海匪。”压低的声线透着秀气。 即便不是第一次听这个声音,明初凰依旧忍不住侧过头,看着蹲在身边的县尉阮斐,如果不是喉间有喉结,她真的严重怀疑他是女扮男装的。 天知道昨夜进入营帐,看到一个头发披散,眉目清秀,眼角下还带着粒泪痣的‘小娘子’坐在主位时,她内心的冲击有多大。 她可不会认为是县尉的妻子什么的,毕竟能把县兵带成正规士兵,领兵之将就不可能不守军规。 可一个女子当县尉?恍然都让她以为是因为看了【华音】而在做梦呢,尤其是听到他声如其人般秀气的时候,都顾不得冒犯不冒犯的,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半盏茶,直到看到他喉咙处明显的喉结。 迎着对方凌厉起来的目光,明初凰尴尬地收回视线,不自然地轻咳声道:“你对姜家贩卖私盐的内情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捉人?” 阮斐眼里透着无语,明初凰反应过来,她为了缓解尴尬,问了个更尴尬的问题。 整个海昌几乎被吴姜刘三家把控,他一个县尉都被逼得跑山上隐居了,还捉人? 如果交易的对象不是海盗,姜家都敢青天白日买卖私盐。 当初他带着县兵都直接抓了个现形了,结果如何?姜家一点事都没有,他险些被撸了职。 幸好夜色昏暗,她脸上还带着面纱,对方看不到她涨红的脸,不然还能更尴尬。 “他们谈妥了。”明初凰移开目光往下一瞥,正好看到海匪继续搬着一箱箱的东西下船。 阮斐道:“看样子箱子也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不然姜家不会那么小心,你看,那几个暗处,都有高手把守着。” 明初凰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啥都没看到,她扭头看向旁边的阿砚。 “是有人,不算啥高手。”阿砚自傲地扬起头,他一个人就能把他们都打趴下。 阮斐看了阿砚一眼,他虽然‘隐居’了,也时刻关注着县里的情况,自然听说过县令身边有个武艺高强的小侍从。 若有机会,他定要好好找他切磋一番。 又过了一会,姜家的人下了船,海匪的船慢慢驶离。 “东西在这里。”明初凰拿出一个包袱递给阮斐,郑重道:“我等着阮县尉带着兄弟们平安回来。” 阮斐接过,点了点头,身子灵敏地往外山峰下蹿去。 不久后,一艘通体漆黑的小船借着黑夜的遮掩,远远跟在海匪客船的后面。 码头上,姜家将所有的箱子装上马车后,也迅速地撤离,比海匪还要小心谨慎。 明初凰黑眸一转,低声问阿砚道:“带上我,你能跟得上吗?” 阿砚点头,二话不说就将明初凰给背起来,咧着嘴道:“姐姐不重,比郎君轻多了。”随即如一只灵活的猴子般借着树枝,建筑物等挪腾跳跃,紧跟在姜家车队后面。 姜家为了隐藏行踪,走的都是小道,这更方便阿砚行动,明初凰趴在他的背上,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七拐八拐,大约半个时辰后,姜家车队停在了山脚下的一处别院后门,然后将车上的箱子都搬进别院。 “姐姐,要进去吗?” “进。” 冰凉的夜风吹拂而过,火把上的火光晃了晃,似有阴影一闪而过,一个姜家仆从警觉地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以为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 明初凰趴在别院库房对面的屋顶上,看着姜院护卫将仆人搬进来的箱子搬入库房,姜三爷始终在一旁盯着,等所有的箱子都搬进去,他一个人还在里面呆了许久才出来。 趴得全身都麻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姜三爷带着所有人离开,但这只是表面的,暗地里,这周围布满了不少守卫。 阿砚看准时机,弹出一块小石子,只听得院子里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 趁着明暗两处的守卫都被声响吸引了注意,阿砚带着明初凰犹如夜鹰,眨眼间就飞到库房的屋顶,小心掀开瓦砾。 跃入库房,里面堆满着麻袋,并没有看到箱子之类。 明初凰随意打开一个麻袋,白晶晶的海盐,另一边堆满的是米粮。 海县百姓穷得吃土,这里却堆满了米粮盐,有些放久了还有受了潮。 明初凰凤眸划过冷光,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公,用在【华音】上看过的一句话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她似乎没有资格批判,曾经的她身为世家嫡贵女,生活比姜家要精贵百倍,她怜惜百姓穷苦,尽力救助,却终不及亲身感受来得深刻。 “咦,那些箱子呢?凭空消失了?”阿砚四处看了看,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