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消失的贡玉 “本宫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砍头,第二......” 飞鱼袍女子微抬绣春刀,挑起了陈玄之的下巴,目绽杀机。 “二!我选第二个!” 陈玄之心里苦啊,身为大离最强佛波乐,刚穿越过来就因护送贡玉不力,成了渎职死罪的倒霉蛋。 真是人生无常啊! 女子嘴角微动,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很好!那就去隔壁东厂当太监,替我镇抚司刺探情报,以此将功赎罪!” “六公主,你听我解释......” 陈玄之一阵透心凉,她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的话? 这大头是头,小头也是头啊!砍大头活不了,砍小头活着没意思! “让你们运货回京城,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如今整车贡玉不翼而飞,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眼前女子正是镇抚司的话事人,当朝六公主秦愫。 她素有大离第一石女之称,出了名冷面无情。 说了拧头就会连根子一块拔干净,罗摩遗体来了也不管用! “本宫给你一日考虑。” 秦愫没有再废话,转身离开了幽暗潮湿的天牢。 “完啦......” 陈玄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与此同时,这一世的记忆强势插入脑海,并快速流动翻滚。 陈玄之,自幼父母祭天,在神都慈幼局长大,得以习武识字明理,成年后货与帝皇家,成了大离镇抚司的见习锦衣卫。 数日前,他临时接到了命令,随同一行锦衣卫小队,运送一批贡玉回宫。 本是个没什么难度的差事,回宫后就能临时工转正,升职加薪。 无奈老天爷搞心态,一连数日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官道变得泥泞不堪寸步难行。 眼见就要错过验收时辰,小队一行人只好改变计划,踏上了另一条备选路线。 怎料,路过京师郊外时发生了意外,必经之道上的石桥突然坍塌,一车子的贡玉通通落入了河中。 数万两白银的贡玉,相当于一座小城一年的税收,说没就没了。 镇抚司话事人秦愫大怒,亲自下令彻查此事。 而同行的锦衣卫入狱后,都不约而同地将责任,推到了陈玄之身上。 亏得原主还将他们当手足,好一个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玩脑筋! 阅过记忆后,陈玄之压下了心中怒火,重新睁开了眼。 真正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眼下唯一的脱罪办法便是破案! 只有找回这些失踪的贡玉,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想到这,陈玄之目光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前世,他是赫赫有名的重案组之虎,破获过不少陈年悬案。 “又得重操旧业了!” 可兴奋不过三秒,他的目光就黯淡了下来。 出事之后,小队一行人尝试过打捞,无奈水流太急,只能眼睁睁看着贡玉沉入河底。 待支援赶到,他们就被迅速控制了起来,关进了镇抚司大牢,对后续的调查一无所知。 莫说最基本的证物,就连案件卷宗都没有,该从何入手啊? “天亡我也!难不成真要走赵高的老路? “那还不如找块豆腐砖撞死得了!” 正当陈玄之一筹莫展之时,走廊再次传来了开门声。 抬头望去,一位神态自矜的女子,领着一道魁梧人影,来到了天牢内。 狱卒收下了银子后,提醒了一句:“看在苏执事的面子上,一柱香时间。” 待狱卒离开后,女子才提着食盒上前,略显仓促地取出温酒和小菜。 她身着淡青色流裙,肌肤胜若羊脂美玉,好似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 但不知何故,从她迈进天牢开始,眼底便泛着冷淡的漠然。 苏语嫣,大离寒门苏家千金,也是陈玄之名义上的未婚妻。 其二位兄长,一位同在镇抚司当差,另一位则在朝堂为官,勉强算得上文体两开花。 大离这方天下,落魄的寒门家族,显少会得到当朝权贵的青睐,政治联姻少之又少。 故而大多都会退而求次,在慈幼局挑选合适的苗子,择为夫婿。 毕竟这神都慈幼局,由当朝皇帝亲手创立,收容的孤儿底子清白,又有优胜略汰的规矩,说是大离的黄埔军校也不为过。 说不定哪天女婿得道,家族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玄之,他们说你勾结江洋大盗,私吞贡玉,判了你死刑。” “我已经打点好了行刑的刀手,挑了个出了名快的,到时手起刀落,碗口大的疤,一点都不痛。” 苏语嫣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亲自斟上了断头酒。 而她身后的魁梧身影,则始终弓腰低头,以宽大的黑披肩覆面,一时看不清容貌。 兴许是出于原主的本能,陈玄之感慨了一句。 “语嫣,如今我蒙冤受难,你还能不离不弃,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万万没想到,苏语嫣却抬起了高傲的下巴。 “我想你误会了,我是来退婚的。” 这波骑脸输出,换做其他人早就当场爆炸了。 陈玄之只是眯起了眸子,打量起眼前这朵白莲花。 好好好,父母祭天、蒙冤受难、未婚妻退婚......稳了,全都稳了! 这是逼着他莫欺少年穷啊! 这开局,优势在我! 苏语嫣从怀中取出了退婚书。 “只要你签了字,贡玉一案就不会连累到我苏家了。” 显然,这不只是苏语嫣的想法,而是整个家族的决定。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定律来的嘛! 一旦陈玄之因罪伏法,就算苏家不会受到牵连,也难免落得个藏污纳垢的坏名。 这对本就是寒门的苏家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种鼎力下石的行为,陈玄之并未动怒,反而灵光一闪,打量了苏语嫣一眼。 “退婚可以,但我想要......” 苏语嫣眉头微蹙,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厌恶。 本以为打点好刽子手,并屈身来天牢退婚,足以让陈玄之松口。 没想到这家伙竟想要得寸进尺! 幸好她做足了周全准备,希望今日之后能与陈玄之划清界线。 “不要说了,我准备好了!” “虽然你是孤儿,但我与父亲兄长商量好了,在你临死前会为你陈家留点后,所以送了个黄花闺女进来跟你借种。” 苏语嫣点了眼身后的魁梧人影。 “如花,去吧。” “......” 当魁梧人影摘下披肩的一瞬,陈玄之傻眼了。 “如花,真的是你啊?” 眼前的女人年方四十左右,云髻高耸,大脸盘,满脸胡子茬,不论是乍看还是细看,都是一位标准猛男。 陈玄之认得此女,苏府的看门婢女,这要放战场上,妥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 “不是我,还会是谁?别浪费时间了,快来吧!” 如花喉咙一动,作势便要撞开铁门。 “误会啊!我要的是案子后续调查的卷宗,以及现场的证物。” 陈玄之看了眼牢不可破铁栅栏,这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此案已不是什么秘密,你兄长是镇抚司的执事,想要弄到这些东西,应该不难。” 本还愁着没有卷宗和证物,这不就迎难而解了吗? 果然,自己还是那个天选之子啊! 苏语嫣沉默了片刻,最终咬牙道。 “一言为定。” 从前的陈玄之未来可期,值得他们苏家悉心栽培,可如今他已是将死囚徒,毫无价值可言。 百年王朝千年门阀,她苏语嫣的夫君,苏家的女婿,必须是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这种废物如何配得上? ------------ 第二章 道爷我成了 “幸好这是镇抚司大牢,耶稣来了也借不了我的种。” 看着那魁梧身影远去,陈玄之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退婚,他没有任何不甘情绪,反倒觉得家有喜事。 记忆中,原主是苏语嫣的最强舔狗,尽管屡遭白眼与嫌弃,也始终千依百顺。 还说过什么非苏语嫣不娶......当初只是和人家碰了一下手,便大半个月没洗手。 妥妥的大离第一深情! 可惜,自古真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如今,从前的陈玄之已经死了! 这种女人眼中只有利益,在她看来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才这般急着撇清干系,无非是想待价而沽另寻出路罢了。 这种哄抬物价的婊子,狗看了都得摇摇头! 要真成了亲,分分钟执子之手将子带走! 眼下他更担心的是能不能破案,尽管没有绝对的把握翻盘,但这是人的本能欲求,总得先垂死挣扎一下吧? 不是说当太监不好,毕竟国家一级公务员,不用操心房贷车贷,也不用操心女人...... 可这也太不尊重天下无敌的二弟了。 “搏一搏,能不能单车变摩托,就看这一波了!” 大概半柱香时间,苏语嫣去而复返,取来了一只匣子。 “这是你要的东西,现在可以签字退婚了吧?” 陈玄之没有搭话,目光已被匣子中的东西所吸引,其中放着两份卷宗,还有一些破碎的贡玉证物。 确认无误后,陈玄之才在退婚书上画了个龟。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半点瓜葛,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鬼门关。” 苏语嫣分明是仙瘾上来了,冷冷撂下一句话。 本以为陈玄之会苦苦哀求自己,再便顺势羞辱他一番,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没想到陈玄之头也不抬,随便应付了一句。 “你一定要幸福啊嫣子。” “你好自为之!” 自恃金贵的苏语嫣,哪曾受过这等冷落,冷哼一声正要走人。 如花却不干了:“小姐,说好的借种呢?我花期很短的!” “......” 苏语嫣嘴角抽搐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悻悻而去。 “那我走?” 如花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陈玄之点了眼隔壁的牢房,一脸戏谑道:“来都来了......这还剩小半柱香,要不,你问问我那四位同僚?” 如花目泛精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公子,你是个伟人啊!” 陈玄之没有理会反复碰撞的打铁声,也不知隔着一扇铁门能发生什么,迅速翻开卷宗查阅案情。 第一份卷宗,记录的是案发经过,与脑海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经过反复阅读推敲后,终于找出了一处可着力的地方。 【断桥当时是从上而下塌陷的】 “如此说来,石桥不是被水冲断的?” 这正是陈玄之弄来卷宗的目的。 这些卷宗并非流水线式编撰,而是结合了路人、锦衣卫、后续调查等供词总结而成,能白字黑字还原当时的情形。 不仅能排除掉主观因素,还能更清晰地形成严谨推理。 打开第二份卷宗,里边记录的是后续善后工作。 这正是陈玄之未能接触到的地方,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要害。 【打捞上来的贡玉不足十分之一】 【打捞上来的贡玉无一完好】 当看到此处时,陈玄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竟然只打捞上来了十分之一?而且全都碎掉了?” “比拼夕夕还儿戏?” 他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 ...... 镇抚司神都分司。 秦愫沏了一盏热茶,轻轻吹去雾气,若有所思。 书厅下首处,站着一位身着镇抚司百户装束的男人。 作为六公主的心腹股肱,刘世面露忧色:“六公主,大牢那几位的反应如何?” 秦愫冷笑一声,语气沉了一个调:“他们能有什么反应?这四个狗东西嗜赌成性,从前出任务就没少中饱私囊,真当本公主不知道?恰好藉此机会,处理掉这些蛀虫!” “至于那慈幼局出身的见习锦衣卫,本宫给了他两个选择,留人不留头,留头不留人。” 秦愫抿了口清茶,又理所当然道:“本宫相信,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选后者,毕竟人只会求生,哪里有会求死的?” “他虽没有同流合污,但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谁让他长得一表人才,天生太监圣体?” “有了本宫推波助澜,他也能在东厂风生水起,这是多少人都巴望不来的机遇!” “前途就好比江湖之远,从来都是问路不问心,有得必有失嘛,你说对不对?” 不知何故,刘世莫名觉得裆下一紧,背脊直冒冷汗:“六公主说的都对!属下只是担心东厂那边会瞧出端倪,案发后他们的动静不小。” “东厂?” 秦愫不屑一笑,玉笋细指轻敲着案面。 “他东厂算什么东西?东厂管不了的事情我管,东厂管得了的我更要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镇抚司!” 说至此处,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霎时眯成了一条狭缝。 “此前清剿叛逆,本宫麾下亲卫百余人战死,东厂得了便宜也就罢了,转头却跟户部沆瀣一气,一再压榨阵亡锦衣卫的抚恤金。” “既然他们不给,那本宫就自己拿!” “这车贡玉,总算能给死去的弟兄一个交代了!” 刘世目中有光,重重一拱手:“公主请放心,等风声一过,属下便会将贡玉送往黑市,待置换成银两后,作为抚恤金分发给阵亡亲卫的家属,可......”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秦愫抬了抬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属下觉得死无对证,才是最安全可靠的,往东厂安插卧底一事太过冒险,与其留下把柄,倒不如斩草除根,那名见习锦衣卫留不得啊......” 刘世终于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尽管秦愫的计划天衣无缝,先是设局拿下贡玉,再将罪名推给同行的蛀虫,还能往东厂安插一枚卧底,简直就是一箭多雕。 可其中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让镇抚司面临灭顶之灾。 “此人入狱至今,未曾泼过同僚半点脏水,心性纯粹可靠,与其他几人简直云泥之别。” 秦愫放下茶盏,看向了刘世:“你要不放心,明日随本宫去一趟天牢,若他不愿当卧底,那就交由你处置吧。” ......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定不是意外!” 捋了一遍线索后,陈玄之脸色发白,突然有种活在楚门世界里的既视感。 从刮风下雨的天气,到接下临时任务,再到赶时辰绕路回京、路途中桥梁断裂、贡玉不翼而飞、剩下的贡玉无一完好...... 这种种迹象表明,他上套了! 本着小心取证,大胆推理的态度,陈玄之一边又一遍地重复着事发经过。 “难道是我的思路错了?” “这些碎玉根本就没有不翼而飞,而是被有心之人替换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陈玄之取出了匣子中的证物,那堆破碎的贡玉料子。 其中一块血玉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世,他接手过的案子千奇百怪,从水泥封尸到古玩掺假、雨夜屠夫、开膛手杰克等等...... 直觉告诉他,这些血玉绝对有问题! 于是,他尝试着用这个时代没有的刑侦手段,解开玉中的谜团。 先是将碎玉置于掌心,不断来回摩擦玉壁,直到散发出热度。 果不其然,一股淡淡的羊血腥味,随着空气渗入鼻腔。 “我丢,还真是拼夕夕制造!” “道爷我成了!” ------------ 第三章 家里养了鬼你知不知道 一日之期已到,秦愫再次出现在大牢。 随着开门声响起,陈玄之却看见了两道人影。 除了镇抚司话事人秦愫外,还有一名扎着丸子头的中年男人。 陈玄之虽认不得此人,却能清楚嗅出他身上的阴鹫气息。 而且从此人的装束来看,应该是某位镇抚司百户。 “时间差不多喽!” “陈玄之,请做出你的选择!” 秦愫面无表情地来到铁栅栏前,媚眼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冷意。 “六公主,此案有蹊跷!” 陈玄之表现得不卑不亢,一副杀身成仁的姿态。 反正当太监是不可能当太监的,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当太监! 一直双手拢袖的刘世开口了,不怒自威。 “陈玄之,当初案发之时,你可没说过此案有蹊跷,如今来这么一出,可是想拖延时间?” 不愧是镇抚司百户,好大的官威! 一上来就打算从心理层面碾压陈玄之。 “属下不敢!但属下已从卷宗和证物里,找到贡玉不翼而飞的线索。” 大丈夫能屈能伸,陈玄之适时地低下了头。 “哦?单凭卷宗和证物就破案了?” 这倒是让秦愫吃了一惊,她瞥过牢房内的木匣,目光微微一亮。 身在天牢却能弄来案子的卷宗及证物,倒是小瞧他了。 这等心智和手段,不当太监还真是浪费了! 要知道,案发之后这些卷宗、证物分别交由镇抚司、东厂、大理寺传阅,却无人能看出端倪,只当作陈玄之等人护送不力所致。 她自认亲手所设之局滴水不漏,又怎会有瑕疵? 这无疑勾起了她的兴趣,想听听陈玄之怎么狡辩:“好,那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你若是敢信口雌黄,下场可不止砍头那么简单了......改凌迟!” “禀六公主,贡玉一案并非我等渎职所致,而是有人以假乱真,设局私吞了贡玉。” 陈玄之没有再故弄玄虚,一上来就开大。 铁栅栏外的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还真让陈玄之找出了破绽。 得亏天牢内没有他人,否则传出去必然要掀起惊天巨浪。 “荒谬!本官就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待本官亲自送你上路!” 刘世眯着眸子,朝前走了一步,压迫感扑面而来。 “刘百户,不急。” 秦愫抬手拦下了刘世,美眸中竟带着期待的意味:“接着往下说。” 陈玄之也知道,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属下分别从这两份卷宗中,找到了以下疑点。” “其一,我等途经的断桥,是从上往下坍塌的。” “这能说明什么吗?” 秦愫抱臂环胸,一双桃花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玄之。 “当时正值暴风雨天气,断桥所跨的河流虽潮势汹涌,却远未到能冲垮石桥的程度。” 陈玄之淡定解释了起来。 “你为何如此肯定?” 秦愫摆出了倾听姿势。 “倘若桥梁被河流所冲垮,理当从中间朝两侧扇状断开,而之所以从上而下倾塌,说明有人事先在桥上做了手脚,使得桥身架空不稳,才酿成了此次所谓的意外!” “如果六公主存疑,大可让人打捞石桥遗骸,定能找到人为破坏的蛛丝马迹!” 陈玄之的说辞铿锵有力,犹如巨石投湖。 “其二,打捞上来的贡玉不足十分之一,若是寻常玉石,其重量皆能沉入河底,就算河水再汹涌,百丈之内也定能寻得影踪。” “其三,贡玉无一完好全作碎玉,试问这水流比大平地还要坚硬?一整车贡玉落入河中,竟无一完好?” 陈玄之直接指出要害。 “综上三点,可以断定此趟贡玉全为赝品,不仅比真玉要轻,还要更加易碎,所以才在河水的冲撞下无一完好,顺着汛潮一路漂流无影无踪,酿成了不翼而飞的假象。” “加之种种线索,先是选择在刮风下雨的天气,让我等前去运送贡玉,再到紧迫的检验时辰,逼迫我等更改路线,再到断桥碎玉等等......足以珠连成线!” 最后,陈玄之掷地有声,似乎对自己的推理有十足的信心:“真相只有一个!这些贡玉从一开始就被替换了,我们只是背锅的替罪羊罢了!” “那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想象,何来真凭实据?” 刘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看向陈玄之的目光也愈发阴沉。 “这便是证据!” 陈玄之丝毫不慌,摊开了手掌心,亮出此趟所运送的血玉证物。 此举,就连秦愫也为之动容。 她所用替换贡玉的料子,乃费尽心思寻觅而来,与真品有九成九相似,不可能被看出端倪:“正如你所见,这都是上等血玉,经过大内工匠鉴定,又岂会是赝品?” 陈玄之娓娓说道:“不错,单从外观上看,无论是纹理还是色泽,这些血玉的确与天然形成的无异,找不出任何瑕疵,极为逼真!” “但属下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鉴伪方法!” 陈玄之干脆现场开课,手把手教学。 只见他将血玉证物置于双掌之中,继而来回摩擦,重复着昨夜的步骤。 正当二人不解之时,陈玄之将搓热的玉碎,递到了两人鼻尖前。 一股淡淡的羊血腥味散发开来,与潮湿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等赝品名为羊血玉,首先将玉器塞入活羊体内,经一段时间后取出,便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但通过手搓发热的手段,仍会散发出淡淡的羊血腥味!” “公主,我镇抚司有内鬼啊!” “你......” 刘世瞬间被吓得年轻了几十岁。 惊的不是血玉造假的过程,而是陈玄之揭开了他们的秘密。 “六公主,此人留不得啊!” 他骤然握起了双拳,大袖无风鼓动。 陈玄之强作镇定,他已给出了破案的方向,总不能这般不讲道理吧? 转念一想,却是心头一颤。 不对,十分之一百不对! 刘世这话什么意思? 陈玄之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规矩他懂,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眼下他只希望洗脱身上的罪名:“望公主查明真相,还我等一个清白!” 秦愫黛眉微挑,耐人寻味地看向刘世:“刘百户,家里养了鬼你知不知道?” 刘世愣了一下,一时摸不清态度,并未作答。 “养了鬼都不知道?” 幽暗潮湿的天牢中,突然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不错,的确有内鬼,这个内鬼,正是本公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第四章 鲍鱼当饭吃也能吃饱 “好了,本宫不装了,摊牌了,这都是我干的!” 轰!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直接砸在陈玄之的天灵盖上。 陈玄之脸都绿了。 卧槽!这是我能听的?贵圈真乱! 听到这等秘闻,还让不让人活了? 果然,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陈玄之刚想到这一点,刘世那阴冷的目光,便朝着自己一扫而过。 他清楚刘世动了杀机,只好强忍住心头的悸动,保持着罚站的姿势。 只因。 此案早已成定局,秦愫本不用说这些,大可让自己死无对证。 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她想收徒或是收坐骑! 自己单靠卷宗和证物,便推理出了案件真相,已经证明了自我价值。 而秦愫天生贵胄,理应不缺钱财,为何要私吞贡玉,必然有难言之隐。 善后也罢为她所用也好,他在赌秦愫的枪里没有子弹! 反正只要不当太监,他都能接受! 良久,秦愫才重新开口:“你是不是很好奇,本宫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设局私吞一整车的贡玉?” 陈玄之低眉顺眼道:“六公主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难言之隐,作为属下不能也不敢妄自揣测。” 实则他心里直打哆嗦。 不,我一点都不好奇!我的公主大人,你可千万别往下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啊! “这些贡玉都将换成雪花银,作为某些阵亡锦衣卫的抚恤金。” 秦愫毫不忌讳,也不掩饰对陈玄之的兴趣。 “真是想不到啊,本公主机关用尽所设之局,你一个晚上就破解了......” 她看陈玄之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件私藏大宝贝,精光四射:“好活,该赏!” 一旁的刘世也很懂察言观色。 眼见秦愫态度转变,身上杀机顿时荡然无存,双袖自然垂落。 “公主待属下如兄弟手足,乃镇抚司众袍泽之福分!” “此局,堪称史上最伟大的一次操盘!” “卑职对公主的敬仰,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陈玄之暗自松了一口气,顺势拍上一波彩虹屁。 弄清此案的来龙去脉后,他对这位铁石心肠的女子,多少有所改观。 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剑走偏锋,目的都是替阵亡弟兄讨抚恤金,心系属下的领导,才是好领导! 有的领导想让马儿跑,却又不让马儿吃草,反观秦愫,自己熬汤下边的人吃肉,颇有全卡卡之姿! “你怎么不说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秦愫微抬胜若玉笋的下巴,这顿马屁的确拍得她很舒服:“好马在腿,好人在嘴,你是个聪明人!” “本宫决定,赏你一个大好前途,破格提拔你为镇抚司正式锦衣卫,同时作为本宫的长随当差。” 陈玄之受宠若惊,出来混讲的是势力,镇抚司也不例外。 见习锦衣卫往往只能从事最苦的活,若非此案,他连看秦愫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跳过了见习生,省去了两年半的功夫,直接临时工转正了! 可陈玄之并未直接应下,而是故作为难:“公主,我身兼多职,恐分身乏术,得......” 他深知这位六公主授人以柄的用意,往后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同生共死,与有荣焉。 再有类似的脏活,必会让他暗中操劳! 他能做的是将利益最大化! 富贵险中求嘛! “得加钱是吧?” 秦愫不怒反笑:“你可真像本宫,够贪心!本宫喜欢!” “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干,双倍月俸!” “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隔着铁门,陈玄之得到了想要的许诺,恭敬行了一礼。 还是大厂靠谱!只钱到位,一直加班一直爽! 秦愫却是提醒道:“先别急着道谢,当本宫的牛马,风浪很大的。” “属下不怕风浪大,风浪越大鱼越贵!” 陈玄之操着老高家的语气,回答了一句。 古人诚不欺我,傍上富婆起码能少走二十年弯路。 往后吃主食的毛病一定要改,鲍鱼当饭吃也一样能吃饱! ...... 从大牢出来后已是深夜,陈玄之回到了镇抚司神都分司的住处。 秦愫什么时候需要他,他就什么时候过去。 “这算是通关了吧?” 平复下心情后,陈玄之没有太多欣喜之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与秦愫之间的关系,说好听是亲信心腹,说白了就是一把刀子,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专门扎人苦胆那种。 想到这个,陈玄之就有点头疼,但人生导师奥德彪说过,人生不一定先苦后甜,但先甜是真的甜! 往后他在镇抚司也能说上一句“我上边有人”了! 推门而入,陈玄之简单洗漱后躺在了硬床板上。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四张铺席,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出任务前,同行的几人还喝了顿小酒,唠嗑着“兄弟你听我讲”。 谁能想到数日光景,便已经物是人非了。 劫后余生的陈玄之,深深感受到了来自职场的恶意。 虽说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你可以混但不能真的菜,全靠同行衬托是不行滴! 朝承恩暮赐死,秦愫今日能让他硬,明日也能让他软,只有自己硬,才是真的硬! 想要闯出一片天,那就只能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其实与他一同穿越过来的,还有一道面板。 但确认过眼神,解决不了先前困境,所以他并未深入研究。 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于是神识一沉,那道面板再次出现在眼前。 【陈玄之】 【修为:一品一重境】 【体质:先天纯阳体】 【功法:有点东西但不多】 【当前可用修为:0】 【温馨提示:成功破解“消失的贡玉”一案,并成为“六公主的御用牛马”,请选择“回扣奖励”!】 深入研究了一番,陈玄之兴奋了起来,这是个“吃回扣”的金手指。 通过“探悬破案”、“捉捕行动”、“武斗文斗”、“助人好评”、“打压坏人”等,可选择一项对方身上的长项作为奖励。 或是绝世功法、或是体质加成、又或是随机修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玄之又接着往下看。 【可选奖励1:秦愫的先天至阴体】 【可选奖励2:秦愫的一年修为】 【可选奖励3:秦愫的大力金刚腿】 因为秦愫是贡玉一案的幕后主使,所以奖励皆为她身上的随机长项。 按理说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当然什么都要,但这是金手指的规矩。 “对了!遇事不决,可问排除法!” “这位六公主竟是先天至阴体?” 阅过提示,陈玄之微微吃了一惊。 “看来贵圈没有想象中乱啊!” “可惜我是先天纯阳体,万一结合后筷子变面条,不是太监却胜似太监......排除!必须排除!” “一年修为?太少了。” “咦,这大力金刚腿......正经吗?” 转念一想,秦愫是正儿八经的女人,她适用的功法应该是正经的,就算不正经也不亏! 于是,陈玄之做出了决定。 “就你了!我是金刚腿!” 下一刻,千丝万缕的暖流从丹田气海涌出,于腿部经络间迅速神游,犹如织笼布网。 挽起裤子一看,腿部的肌肉线条隐隐若现,跟打了瘦肉精一般。 面板也随之刷新【功法:大力金刚腿(入门)】 看来秦愫也才刚掌握这门功法,不过有了金手指加持,修成大圆满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金刚腿,必然会比她更硬更猛! ...... 翌日清晨,贡玉一案总算是盖棺定论了。 同行的四名锦衣卫,因好赌成性欠下巨债,心生歹念打起了贡玉的主意,又因策划不慎横生变故,让一整车贡玉沉入了河底不知所踪。 见习锦衣卫陈玄之,大义灭亲举报有功,被破格提拔为正式锦衣卫,并作为秦愫长随当差。 苏府。 成功甩掉了前夫哥,重回相亲市场的苏语嫣心情不错,正在修剪院落中的盆栽。 一位锦衣卫执事装束的男子走了大门。 来者正是苏府大公子,镇抚司执事,苏坤。 听见脚步声后,苏语嫣匆匆上前询问:“兄长,你可算回来了,那陈玄之伏法了吗?” 经过退婚一事,苏语嫣单方面剥夺了陈玄之的舔狗资格,一直等着他掉脑袋的消息。 然而,苏坤却耐人寻味地眯起了眸子,沉声问了一句:“退婚书,他签字了?” 苏语嫣愣了一下,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已经签了,我本以为他会死皮赖脸不肯答应,没想到会如此爽快!” “兄长,就算让他拿到卷宗和证物又如何,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难不成还能化险为夷?” 闻言,苏坤的脸色极为难看:“他还真就化险为夷了,并得到了六公主的青睐,成为了正式锦衣卫,并许长随当差。” 苏坤摇头叹息了一声:“为兄在镇抚司拼搏十年,才混了个执事的位置,却已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天花板。” “而他直接就成了六公主的亲信,前途不可限量啊......你说你惹他干嘛,这婚退得草率了!” “什么?” 苏语嫣错愕地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但很快她又露出了笑容:“兄长请放心,那陈玄之向来是我的舔狗,这一套断舍离下来,只要我随便招招手,他立马就会摇着尾巴回来。” “更何况,你妹妹我乃是天生美人,他陈玄之还真就不配当我的夫婿,看着吧,定会有盖世英才踩着七色祥云来娶我,胜过那陈玄之十倍百倍!到期时,我苏家摇身一变,便能重回门阀世家之列!不妨先再观望一番!” 听见苏语嫣充满信心的说辞,苏坤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你这么说,为兄可就放心了。” ------------ 第五章 努力上岸各有长处 另一边。 努力上岸的陈玄之,换上了正式锦衣卫的皮肤,玄青色旋褶飞鱼袍。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再配上巅峰黎天王的面孔,妥妥九亿少女的梦。 匆匆拾掇好内务后,便动身前往镇抚司点卯,分明已适应了此世的身份。 以前穿西装打领带,现在飞鱼袍绣春刀,都是刑侦部门,差别并不大。 作为最强佛波乐机构,镇抚司与东厂、大理寺并称大离三巨头。 东厂相当于特务机构,大理寺则是最高司法机关,镇抚司掌刑侦诏狱。 三权分立,相互监管。 其中,镇抚司设有皇城总司,与神都分司两大办事处,对内对外统筹刑侦事务。 昨夜鱼跃龙门后,陈玄之不仅要参与镇抚司事宜,对内还得常驻总指挥使衙门,随时听候秦愫差遣。 他的顶头上司也成了刘世,那位想让他死无对证的黑面神。 为了尽快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陈玄之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他就补哪里! 不料,前脚刚迈进大院,他就吃了一惊。 数名年纪相仿的正式锦衣卫,早已在院子处恭候多时,并自觉地排成了一列,有种等着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的既视感。 果然,开卷是每个打工人的必修课! 不一会,刘世就露头了。 他扎着泛白丸子头,身着百户专属皮肤银白色飞鱼袍,见谁都跟欠了他八万似的。 镇抚司有着极其严格的品秩之分。 见习、正式、小旗、总旗、执事、百户、千户,再往上指挥副使,由低到高,天花板为总指挥使。 作为心腹股肱,刘世不仅是总指挥使衙门的大总管,麾下还握着秦愫的最强嫡系,拥有三百多号精锐的神威队。 集如此荣宠于一身,不用鼻孔看人已经算低调了。 见众人如此守时,刘世不禁目光微动。 除了陈玄之外,这些苗子都由他亲手提拔,岁数在二十上下,长相秀气八块腹肌,出得了案子,伺候得了公主! 并基本都在镇抚司练习时长两年半,聪慧机敏! “不错!态度正确!” “守时是我镇抚司最基本的东西!” 从古自今,牛马都有一样的笼子。无薪加班可以,但迟到不行!克扣工资可以,发奖金不行...... 刘世清了清嗓子,鹰视狼顾般扫过众人,开始了入职PUA。 “都听好了!本官之所以破格提拔你们,是对你们寄予了厚望!” “于长随,只要是公主需要,不管你们绞尽脑汁,或是用软用硬,都得设法让她满意!” “于神威队,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无用的锦衣卫!” “得提醒你们一句!罪犯有罪犯的套路,但当锦衣卫的一定不能真情流露!” 说到这,刘世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沉了几分。 显然,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再有,镇抚司的规矩,忠诚!” “谁要敢僭越行事,或是有花花肠子,小心本官要你们的狗命!” “另外,若是与其他镇抚司队伍、东厂、大理寺发生冲突,吵架打架都得赢!破案更不能输!切勿折了我神威队的金漆招牌!” “记住,我镇抚司不养闲人!” 寥寥几句,刘世就给众人定下了规矩。 想起那四位被迫背锅的塑料兄弟,陈玄之颇为后知后觉。 他们多半都是坏了规矩,才被设局做掉的吧? “来,让本官好好看看你们的长处。” 刘世不再废话,朝着一名正式锦衣卫招了招手。 长处? 站着标准军姿的陈玄之,忍不住眉头一皱。 若是在东厂当太监,检查长处倒还可以理解,可这里是镇抚司啊! 这糟老头子,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这个想法并非空穴来风,刘世此次挑选的长随,全是阳光大男孩。 而且干这一行,半封闭军事化管理,常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又见惯了各种血腥重案,心理发生扭曲也是有可能的! 总不能是秦愫要求的吧?万一长随变长睡......这可是体制内啊! “禀刘百户,我乃女科医师出身,擅长调配各类方子秘药,对验尸之道也有所了解。” 被点到锦衣卫从善如流,递出了一只瓷瓶:“这是我最新调配的秘药,名叫藿香正气液,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还请刘百户品尝。” 原来所谓的“长处”,是指大伙身怀的特长,好让刘世指点一番,迅速找到队伍中的定位。 刘世点头回应,正要接过瓷瓶,不料手一抖。 哗啦,瓷瓶碎了一地。 大片黑色的浓液从中洒出,瞬间将砖缝中的青草腐蚀殆尽,发出滋滋滋的刺耳声响。 “......” 见此一幕,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刘世不禁眼角一跳,手颤抖着缩回袖中。 “这就是你的秘药?” “搞错了,这是断肠草所制的‘断你肠’,我再找找......” 陈玄之不禁多看了一眼此人。 他曾听过某员工为了报复,往公司水里投放母猪激素的新闻,结果全办公室的人都胖成了猪。 论同僚之间和睦相处的重要性! 刘世猛吸一口气,保持着老艺术家的从容,点评了一句:“炼药之道,玄妙之极!往后你就负责验毒尸检这一块吧!” 可话刚说完,这名锦衣卫又亮出了另一只瓷瓶:“刘百户,这瓶才是藿香正气液,你要不再试试?” 刘世干咳了几声,领导范雷打不动:“不必了,这等秘药可遇不可求,还是留给你家父家母吧......” 他的视线再次点向另一人:“来,还有什么特长,都让本官把把!” “禀刘百户,我尤擅手技!” 陈玄之循声看去,这名锦衣卫顶着略显稀疏的地中海,一看就是智慧的象征 按照越秃越强的定律,活儿应该差不到哪去。 “请开始你的表演。” 刘世脸上泛起了期待之色。 “不瞒刘百户,我师承墨家一脉,精通各类机关陷阱,最近发明了一些新玩意,相信定能帮助镇抚司惩恶除奸!” 只见他大步上前,自信将一只灯笼举过头顶。 ------------ 第六章 打他最薄弱的地方 “这不就一只灯笼吗?” 刘世的兴致打消了大半。 “错!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灯笼!这是无须燃烧灯油的太阳能灯笼!” 此话一出,不仅是刘世等人,就连陈玄之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古代也有太阳能? 多少有点颠覆他的认知了! “我在其中装置了多块镜面,使灯笼产生出存光效果,在有光源的情况下它便会发亮!” 刘世虽不懂其中原理,但听着就很厉害:“那如果没有光源呢?” “问得好!” 这名锦衣卫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只要用另一只灯笼照着它,就会亮了!” 刘世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但还是鼓励了一句:“很好,这个发明相当有创意!不过,往后可多往制敌、探案、破悬的方向琢磨!” 这所谓的“太阳能”灯笼虽无卵用,但此人出身墨家,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下一个。” “我乃画师出身,尤善速画,能画下转瞬即逝的场景,这是我最近的画作。” “你画天上人间的小娘子作甚?还把本官画了进去......” “这是前阵子的斗殴案,恰好刘百户你休沐,又出现在了案发现场,所以......” “胡说!本官那是去暗中调查!这画立马销了!下一个!” “我出了名的快,擅长追捕凶犯......” 终于轮到了陈玄之登场。 看着这位被点名提拔新人,刘世微微眯起了眸子。 尽管陈玄之通过了BOSS直聘,成为了名义上的自己人,可他始终觉得这是运气使然。 “禀刘百户,镇抚司需要的技能,我多少都懂得一些,最为有把握的是案情推理。” 陈玄之上来就是王炸,你想要的样子,我这里都有! 他清楚刘世在质疑什么,分明是把他当国服混子了。 所以,光而不耀静水深流这套不管用。 必须得让他知道,千里马之所以是千里马,那是因为千里江陵也能一日还! 众人立马投来了目光,议论纷纷了起来。 “嚯!吃蒜了吧?好大的口气!” “竟将探案推理说得如此轻巧?” “可不是,多半是个吃棉花拉线团的!” 众人的反应也是有原因的,查案破悬的手段五花八门,偏偏案件推理又是重中之重,阅历心智脑力缺一不可。 陈玄之的年纪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哪来的自信? 殊不知,作为曾经的福尔摩斯陈,陈玄之的确有这个底气。 “只会顺着案情抽丝剥茧,算不上一名好的锦衣卫,镇抚司面对的案件千奇百怪,不懂灵活应对之人百无一用。” 刘世意敲打,语气中充满了不以为然。 “还请刘百户提点,如何才算得上一位好的锦衣卫?” 陈玄之甩手将难题扔了回去。 “正如本官所言,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犯罪,你不妨以犯案人的角度出发,试着制造一桩查无可查的凶案。” 刘世虽对于陈玄之存疑,但贡玉一案又的确被破解了,或许他真有点东西,但绝对不多。 于是刘世决定,打他最薄弱的地方。 这是新人都缺乏的东西,逆向思维! “如果你做不到,那便是在信口开河,本官得怀疑你能否胜任锦衣卫一职了。” “还请刘百户出题,属下愿意一试。” 陈玄之明知是套,却爽快地上了。 “夏日炎炎,你本布衣,躬耕于田郊,却被邻居恶霸侵占田土,失去了营生的保障,故而心生怨念,打算杀人报复,可你除了会使锄头外不谙武路,你该怎么做才能报仇雪恨?” 刘世娓娓道出了题目,刻意看了陈玄之一眼。 听见考题内容后,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众人,立马当起了小透明。 数道目光齐唰唰落向陈玄之,充满了看戏的意味。 此人黄婆卖了一手好瓜,可这瓜保不保熟就不知道了。 结合时间人物地点,陈玄之细细分析了一遍。 这道考题听着平平无奇,实则是有意刁难。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夏日高温最容易暴露痕迹,犯案人还是一名庄稼汉,不谙武路无法以高超手段杀人,想要做到毁尸灭迹根本就不可能。 并且犯案人与被害人存在利益纠纷,一旦东窗事发,衙门必然将其列为重点目标,纵然是暗中投毒也会被揪出苗头。 对了!如果没有物证,那就算他有杀人动机,衙门也奈何不了他啊! 灵光一现,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某桩悬案。 “我会选择用冰锥杀了他。” 陈玄之脱口而出。 “???” “???” 此话一出,刘世瞳孔一缩。 在场更是一片鸦雀无声。 冰锥杀人,闻所未闻!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冰锥也能杀人啊?” 一名锦衣卫忍不住问。 “当然可以!被刻意雕琢过的冰锥,光滑坚硬,如剑锋利!” 陈玄之摇身一变万能度娘。 “夏日气节高温炎炎,所有线索都会被无限放大,用寻常手段杀人必然会暴露,而冰锥杀人后会迅速融化,能做到真正的查无可查!” “所以用冰锥捅进他的心窝,最合适不过了!” 陈玄之说出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回了刘世一眼。 分明在说“如果我拿出这个,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冰锥杀人无痕无迹,一下就能透心凉! 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种杀人的手段......简直在大气层! 想都这,他们都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口。 往后与这位同僚共事,得谨慎低调一些为妙! 就连老谋深算的刘世,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强压下想要抚胸的手。 他突然有些后悔,给陈玄之出了这么道题。 万一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得鸡蛋摇散黄,蚯蚓竖着劈? 但就事论事,刘世还是找出了其中的破绽。 “你能想到用冰锥杀人,的确出乎本官的意料。” “可你一老实人庄稼汉,冰锥从何而来?” “若是到冰库购置,必然会留下线索,衙门一旦追查,定能揪出蛛丝马迹!” ------------ 第七章 这种冰叫深井冰 刘世摆手点评了一句:“你的想法很好,但终究还是太年轻!” 陈玄之却摇头道:“刘百户,你先前假设我是那名庄稼汉,那我自然有无痕制冰的方法!” “你该不会是想用硝石制冰吧?” 刘世淡淡一笑:“大离对硝石管制极严,普通百姓想要购置硝石都需登记户籍,此法制冰又需大量硝石,这不等同于自首吗?” “刘百户有所不知,热水同样也能制冰!” 陈玄之再次语出惊人。 “热水制冰?” “这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如何能凑得到一块去?” “他多半是编不下去了吧?瞎糊弄!” 一旁的锦衣卫们面面相觑,这似乎是个荒天下之大谬的说法。 “陈玄之,你觉得本官像傻子吗?” 刘世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先前,他的确被冰锥杀人的手段所震撼,也对陈玄之有所改观,可没想到这家伙转头就开始信口开河。 作为勾阑大善人,他对冰火两重天深有体会,当冰块落入热水之中,不到片刻便会消融无形。 用热水制冰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刘百户莫急,若是此法行不通,你回头再治我的罪也不迟!” 面对领导的质问,陈玄之一脸从容。 刘世冷笑了一声:“好!本官倒要听听你如何狡辩!你如果敢有半点糊弄,本官定亲自赏你二十棍子,并逐出镇抚司!” 而那位墨家出身的锦衣卫,在听见陈玄之热水制冰的说法后,顿时就生出了浓烈的兴趣,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陈玄之从容不迫讲解了起来:“寻常的热水制冰,是先取沸水放入陶罐之中,用干净细密的丝织物封口,随后沉入深井之中,越深的井效果越好,三天后水便会结冰,但这样得到的冰很看运气,成色相对不稳定,时为冰渣,难以杀人。” “你还说你没有糊弄本官?” 刘世冷哼一声,面泛怒色:“且不管这方法是真是假,你亲口承认这样制出来的冰没法杀人,那你的谋划就是空中楼阁!” 陈玄之淡定一笑,接着往下解释:“刘百户,属下话还没说完,只要井口足够深,并在热水中加入磨碎成齑粉的鸡蛋壳,就能形成坚固的冰块,稍加打磨便能作为杀人利器!” 说到这,陈玄之又停顿了一下:“这种冰也叫做深井冰!” “这么一来,庄稼汉制冰的过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没有了杀人物证,自然也就查无可查了。” 此制冰法的原理,主要涉及气压和绝热膨胀效应,且鸡蛋壳中的磷酸盐,能降低水的凝固点,理论上是能形成坚固冰块的! 当然了,跟这些古人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所以陈玄之只说了最关键的部分。 再说了,这本就是刘世虚构的案情,那他大胆假设也无可厚非。 “这只是你的说法,可有任何考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充当混子?” 刘世虽不明觉厉,可总不能真花时间辨别吧? 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破几桩案子,尽快助六公主在镇抚司立起威信。 正当二人相持不下之时,那名墨家锦衣卫挺身而出。 “我不同意刘百户的说法,开物成务,不一定都是混子,我叫做李问西,从来没有放弃成为一个伟大的锦衣卫的梦想,刚才听到这位同僚所言,逻辑缜密,创意无限,燃点起了我李问西心中的一团火......我可以证明他说的都是对的!” “多谢!” 陈玄之没想到李问西会出来撑场,连忙拱手道谢。 “不必客气。” 听完陈玄之的说法后,李问西内心兴奋不已,没想到在镇抚司还能遇见知音! “此制冰法在我墨家奇书,《淮南万毕术》中有所记载,因不对外流传,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但的的确确能制冰!” 他从身上翻出了这本奇书,打开了关于热水制冰的一业,对陈玄之予以了肯定。 被啪啪打脸的刘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作为百户级别的领导,这点容人胸襟还是有的,他微微挺着了老腰:“既有墨家奇书托底,这个说法也算说得过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秦愫为何要破格提拔此人。 “可冰锥到底不是利刃,万一刺入一半时从中折断,又或是没扎中要害,事后被害人假死避祸,回头再指认你为凶手,该如何是好?” 刘世虽生出了爱才之心,可想要过他这关,哪有这么容易。 破案只是镇抚司诸多工作中的一项,能否独当一面,除了灵活的脑子、滑溜的舌头外,还需要强硬的手段。 能做到以上三项,才是值得培养的苗子! “这个简单!” 陈玄之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只需多打磨几根冰锥,并在动手时多捅一下,正常人的心脏大概在左侧,但也有少部分人的心脏在右侧,最好左右各一刀,屁股最好也一刀!这样就必死无疑了!” “属下可以辛苦一些,但决不能担惊受怕!”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顿时一窒。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带着恐惧的目光看向了陈玄之。 短短几句话,却让他们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左右胸各扎一下,后门也不放过?力求万无一失? 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 简直不要太狠! 幸好这家伙是镇抚司的同僚,要是走错了歪路,必然会为祸一方啊! “很好!” 刘世不怒反笑,头一回表示肯定。 旋即,他又语重深长地提醒道:“你的长处的确很长,本官希望你能用在该用的地方上,千万别用错道了!” “若你误入歧途,本官必定亲自将你拿下!” 尽管这冰锥杀人案有一定瑕疵,可二人本就是在纸上谈兵,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精彩了,也足以证明陈玄之的能力! “喏!属下愿为刘百户鞍前马后,让神威队继续伟大!” 有惊无险,陈玄之通过了用人部门的复试。 心中暗暗惊叹,这糟老头子还真不好应付! ------------ 第八章 淘到大宝贝了 检查完长处后,刘世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 这些新人各怀绝技长处,但离炉火纯青还差着距离,只能算不错的拼图。 作为过来人刘世很清楚,每个独当一面的锦衣卫,都需要成长的时间,操之过急只会揠苗助长。 当然,陈玄之属于即插即用的类型,算是淘到大宝贝了! “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刘世心里很诚实,嘴上却说着不要。 “武路底子方面,短是短了些,只能将就着用吧!” 随后,他又给众人发下了功法。 在这个拳头说话的世界,拴在门口的狗都有武路底子,更别谈他们是镇抚司的锦衣卫。 都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其实当锦衣卫也一样,每日都要应付形形色色的罪犯,枪杆子自然是越硬越好! “无论是镇抚司的任务,还是公主的安排,又或是个人的修行,全都不得懈怠!” “不然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刘世突然就严肃了下来。 镇抚司谋职,别人兴许记不住你的名字,但一定记得你是刘世的形状。 想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就一定要对领导的吩咐谨记于心。 “今后你们同为一个小队行事,队名就叫烽火组!” “等你们通过考核期后,便能参与神威队的任务事宜。” “今日就先从修行开始吧!若公主没有其他的吩咐,便到差事房领份一星差事,不求能你们完成破案,只需熟悉一下流程即可!” 镇抚司的案件一般分为五星,一到五星是指案件的严重程度,分别相当于初度、轻度、中度、重度、印度。 待刘世离开后,众人都露出了兴奋之色,忙着查看起手里的功法。 这或许是他们此生仅有的机会,从人下人变成人上人! 陈玄之不动声色偷瞄了一眼,发现他们手里的功法各有不同。 譬如那位出了名快的追凶小能手,就得到了一本《龟息功》,有加强续航耐力之效。 看来肌肉男不持久是共识啊! 点了速画天赋的锦衣卫,收获了《一阳指》。 每个手指头单独着练,既能防身又能下笔如有神,往后画勾栏娘们还不手到拿来! 李问西和另一名绝命毒师,则分别得到了《金蛇缠丝手》《九阴凝毒掌》 这些功法,都是刘世替他们量身挑选的,颇有取长补短的意思。 前者打螺丝搞发明一打一个准,后者养蛊练毒为己所用,一养一个不吱声。 陈玄之也满怀期待,翻开了手里的泛黄书籍。 《大离军体拳》。 “......” 这该不会一套下来,给人捅个几十刀那种吧? 陈玄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并未如其他人一样翻阅功法。 神识一沉,那道熟悉的面板再次出现在眼前。 【陈玄之】 【修为:一品一重境】 【体质:先天纯阳体】 【功法:大力金刚腿(入门)】 【当前可用修为:0】 【温馨提示:通过了刘世的考核,成为了他心中的“千里马”!请选择“回扣奖励”!】 【可选奖励1:刘世的两年半年修为】 【可选奖励2:刘世的军体拳(大圆满)】 【可选奖励3:《房中术三十六式》--刘世著】 果然,按照金手指的规则,自己得到了刘世的肯定,自然也能吃到他身上的“回扣”奖励。 “这不比什么军体拳香多了?” 说实话,陈玄之很想选择那两年半修为,他的大力金刚腿也需要升级变大。 可骤眼一看,“大圆满”三个字却死死抓住了他的目光。 万万想不到,刘世竟也修行这门功法! 莫非这套《大离军体拳》暗藏玄机? 毕竟,刘世乃是镇抚司的百户,又是六公主最信任的部下,所能接触的顶级武学多如牛毛,却偏偏在诸多功法中选择了这门。 而且上手就是满级,无需另外练习两年半。 这糟老头子口是心非啊,明面上对自己百般刁难,却一上来就面授机宜。 这不就是为人师表授业传道吗? 呵,嘴硬心软的老男人! 至于第三个选择,陈玄之直接就略过了,他是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这些事情,还是等混熟了私下问吧,就不浪费奖励次数了! “我选满级!” 陈玄之选择了【军体拳(大圆满)】。 霎时间,各种似曾相似的拳脚招式,如皮影戏般略过脑海,一股奇妙的力量冲击着周身。 大离军体拳第一式。 坤山靠! 陈玄之轰然跨出马步,双手下沉丹田气海,肩膀柔韧抖动的瞬间,形神一体,威力煊赫! 噼啪—— 衣袖起伏间,发出断弦般的音爆,如见洪水猛兽! “开大号就是猛!随便放个技能都摧枯拉朽!” 但不知何故,陈玄之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套【大离军体拳(大圆满)】刚猛异常,他似乎未能完全驾驭其威势。 “难道是因为修行境界太低?” 于是,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的确如此。 面板中,【修为】与【功法】都是单独一列,通过“吃回扣”获得的修为,也只能单独注入其中一项。 这套【军体拳(大圆满)】,只是一品境的“大圆满”,相当于一品境巅峰。 换句话说,一品一重境可使出十重的军体拳威力。 “怪不得这都大圆满了,境界还是一品一重境,看来得好好提升一下武路境界了。” 陈玄之暗暗记下了这个规则。 与此同时。 其他几人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开始了修行。 殊不知,镇抚司某座屋顶上,不怕摔折老腰的刘世,正嗑着瓜子暗中观察。 “看来此次淘到所长了!得好好调教!” “尤其是这个叫陈玄之的家伙......” “可成大器啊!” ...... 直到修行结束。 几人才开始相互认识。 同为新晋炸子鸭,又是一个队伍的同僚,几人往后的命运与有荣焉,很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 一番交流下来,陈玄之也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不出意外,往后就得跟他们五排上分了。 出了名快满身死肌肉的叫阿里,品性与他的体格子一样沉稳。 至于他有多快不晓得,反正是那种可以在勾栏遇上真爱的老实人。 ------------ 第九章 差事房 有麻豆社主编之姿的速画师叫张海角,面容清秀带着浓郁的书卷气,言谈间文雅有礼,一看就是专门搞抽象的文艺青年。 女科医师出身的绝命毒师名叫凌发,大概是常年倒腾炼药的缘故,虽五官端正英气,皮肤却黝黑如炭,是个很有想法的家伙。 最后一位,便是为他挺身而出的墨家“天子骄子”李问西,此人身材瘦削面相老实,年纪轻轻就有地中海的迹象,给人一种变秃了也会变强的感觉。 从他们的交谈间,陈玄之对镇抚司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诺大的镇抚司,不仅分为皇城总司与神都分司,麾下还有两位副总指挥使及四大千户。 至于六公主秦愫,不久前受皇帝老儿册封,以千金贵胄之身入局,顶替了倒台的前任总指挥使,成为了镇抚司的新一届任话事人。 仆随主贵,刘世也得以荣升百户之位。 按理说,放眼整个镇抚司,秦愫的规矩便是最大规矩。 但由于崛起得太快,没少引来镇抚司元老及某些宫内大人物的嫉妒。 故而自她上任以来,镇抚司一直处于暗流涌动的状态。 为了坐稳话事人的位置,她才这般急切扩充人手。 陈玄之五人能从中脱颖而出,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下边迷人的老祖宗们,怕是把能找的关系都找遍了,才给他们换来这个机会。 “我等能在总指挥使衙门行事,真是撞了大运了!” “不错!刘百户还亲授武路功法,看来有意将我们培养成亲信啊!” “我等定要好好表现,知恩报德,光耀门庭!” “回头给我娘写封信,让她也高兴高兴!” 听到这里,陈玄之不禁联想起此世的过往。 然而,从他离开慈幼局的那天起,往前的所有记忆都断层消失了一般。 “难道是穿越的后遗症?” 陈玄之陷入了沉思。 ...... 转眼就到了下午。 由于六公主没有任何安排,几人直接来到了差事房外。 一座青砖瓦黛的阁楼,门匾上“差事房”三字,金漆闪闪,顺畅腴润。 大离朝什么都大,无论是神都还是皇城,都比前世的王朝规模大数倍。 镇抚司分司的规模也如此,住处、书厅、阁楼、公厨、演武场一应俱全,可容纳数千号锦衣卫,俨然一座小王城。 而这差事房,正是镇抚司发放日常任务的地方,每名锦衣卫都有类似KPI的考核。 除了上头临时安排下来的任务,每月还得完成一定量的任务。 比如正式锦衣卫,每月需要完成三桩一星差事。 小旗在这个指标上,还得额外完成一桩二星差事...... 如此类推,每完成一桩差事,会得到相应的赏金。 能进差事房的案子卷宗,都是各大衙门束手无策的差事,什么寻找失踪的母猪、仙人跳、抓酒后骑马的美差就别想了。 陈玄之等人初来乍到,暂时没有硬性业绩要求,今日前来主打一个体验! 当然,若真能破案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选择进入镇抚司当差的,几乎都对钱财和品秩有特殊的要求,巴望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正如老话所言,不求升官发财娶小三,那你当什么官? “赵老,你快给出个主意,这份差事好不容易送出去,转了个圈又给退了回来,再这般下去就要成悬案了!” 差事房的柜台前,一名长相酷似脸盘的差役,端着一份包浆卷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案子这么难办?” 另一名年长的差役,正摇着蒲葵扇喝着小茶,操着浓重的烟嗓喉问了一句。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职场老油条味。 “半月前,神都太平客栈出了件命案,死的正是客栈掌柜,还丢了些碎银。” “这一看就是谋财害命的案子,没什么难度,至于查这么久?” “本来是件一星差事,都怪衙门那群饭桶拖太久,等送来差事房的时候,证据什么的都难以追查了,再拖两日就得成二星了。” 跟脸盘一个妈生的差役叫张锦,骂骂咧咧地说起缘由。 算上这一回,这份卷宗前前后后已过了快十手了。 后边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可就是送不出去。 只因,差事房的规矩,每桩案子都有时效性,一旦过了就会升星成为悬案。 无论是接手的锦衣卫,还是派发案子的差役,都要因此受到牵连。 罚俸事小,平日一些锦衣卫为了讨份好活,会在私底下偷塞银子。 他怕的是上边追究下来,丢了这份钱多事少的美差。 “问题不大,今日还有哪些没领差事的?” 赵老小酌着温茶,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姿态。 “刘百户让人来带过话,说下午会有五名新提拔的锦衣卫过来,让我帮忙安排份一星案件。” 张锦欲哭无泪,回想了一下。 这种面临升星的差事,就连经验丰富的老鸟都未必敢上手,更别谈那几个初出茅庐的雏儿。 “那不就妥了?” 赵老听见来的是神威队的人,登时目光一亮。 他又招了招手,将大脸盘喊道身旁,压低声线指点迷津:“反正一星差事发放得差不多了,你把剩下的美差都先收起来,只管留下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再把这份卷宗搁回一星的柜子里,临摹笔迹将报酬提高五倍,让他们自己挑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必然经不住诱惑!” 赵老显然没少干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阴损事。 “五倍赏金?” 张锦竖起了五根指头,这都快赶得上他三月的月俸了! “你难道还怕他们破案啊?格局要打开!” 赵老嘴角耐人寻味地笑道:“一旦过了结案的时辰,只管把责任推给他们,这样你不就全身而退了吗? “可......” “人在镇抚司飘,哪能不挨刀的?让这些雏儿吃个教训涨涨经验也好!” “要真有个万一,大不了老头子我跟你平摊卷宗的赏金。”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已然做出了决定。 ------------ 第十章 知套上套 差事房。 上分小队顺利进入了排位。 “你们来晚了,一星的差事就剩这几份了。” 张锦拉开了一只抽屉,取出三份卷宗搁在台面上。 一旁的赵老摇着小扇,读着今日神都的花边小报,连正眼都没给众人一个。 第一份,是调查最近神都的儿童失踪案,没个一时半会查不出眉目,活多钱少的类型。 第二份,清扫神都郊外的拦路匪盗,见血的活吃力不讨好。 第三份,则是太平客栈的凶杀案。 “嘶,不是说一星的差事都是美差吗?” “想什么?要真是美差,还用送来镇抚司啊?” “刘百户和六公主如此器重我等,要干就干票大的!” “这桩凶杀案的赏金好高啊!竟有二十五两银子,平分下来每人能领五两!” 大离的物价可参照前世的大宋朝,一两银子可以买米大约三石,相当于一千软妹币出头。 而普通百姓一月的月钱,也就二三两银子。 要不是镇抚司背靠朝廷好乘凉,他们还没这个挣钱的机会! 正当小队四人七嘴八舌之时,陈玄之却心思缜密地翻过卷宗,就像前世翻阅口供一样。 没想到,一眼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张锦随之眯起了眸子,反手将太平客栈的卷宗收走:“刘千户有言,你们初来乍到,先选些容易的案子练练手。” “这份差事的赏金虽高,却不是你们能接手的。” “同为镇抚司的锦衣卫,其他人都能随心挑选,凭什么我们不能?” 小队几人定力差了些,跟吃了炮似的一点就着:“你这是门缝里看人啊!” “后生,你们也配挑案子?” 张锦摆明了态度,一脸不屑:“这案子水很深,你们年纪还小,把握不住,还是让有经验的锦衣卫来吧!” “你......” 刚晋升为正式锦衣卫的几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们就像是刚踏出校门的大学生,嘴里说着一年开上法拉利,两年入住汤神一品,三年迎娶刘亦菲,四年...... 口号喊得响亮,可该从何入手,思路一点没有。 见火候差不多,一直在嗑瓜子听戏的赵老起身了:“诶,话不能这么说,谁还没年轻过,咱作为差房的差役,得多给年轻人机会锻炼,往后才能撑起我镇抚司不是?” 赵老又打量了几人一眼,连连点头认可:“我看这五位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把此案交给他们,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锦立马就附和了起来:“赵老所言极是,的确是我草率了。”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陈玄之淡淡一笑:“这位同僚,你在跟我玩欲擒故纵吗?” 张锦也是喜怒形于色的主,立马露出了不满之色:“你什么话?什么话这是?赵老愿意给你们机会,你倒不乐意了?” 赵老非但不怒,反倒露出了慈眉善目的笑容:“小伙子,自信是男人的第一件装备,可比你腰间绣春刀好用!” 说着,他又故作失望地摆了摆手:“不过,你要实在觉得没把握,这还有两份能挑的,不勉强!”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轻飘飘的两句话,就像重拳砸进了几人的胸口。 这换做其他愣头青,早就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而两世为人的陈玄之,一眼便看出了两人的套路。 “我方才粗略看了下卷宗,上边的案发日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证据线索都已模糊不清,属于悬案之流。” “加之这份卷宗都被盘出包浆了,应该过了不下十手,可每一回都被退了回来,可想而知这桩案件的棘手难度。” “再过上两日,便要升为二星差事了吧? “你是想让我们背锅?” 小九九被当众拆穿后,赵老和张锦相视了一眼。 “诽谤......大家都看见了,他在诽谤我啊!这活你们爱接不接!” 张锦明显是慌了,没想到陈玄之竟如此心思细腻,倒是他看走了眼。 “好家伙!原来是给我们下套呢!”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了?” “我就说没这么大的蛤蟆到处跳吧......” “这桩案子你们留着煲汤吧!” 小队其余四人忿忿不平。 赵老到底是浑过油的人精,面对众人的唾沫星子,依旧稳如老狗:“不错,正是因为此案的难度,他才好心拒绝了你们。” “而老头子我见你们信心十足,便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历练。” “没想到你们好心当驴肝肺,还是留给有能耐的去办吧!” 既然这些家伙不上套,他也省得浪费口水。 但还是有意踩了一句:“看来神威队不过如此,新提拔的后生难成大器啊!” “你别管,反正比你大!” 不料,陈玄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多说无益,这案子我们接了!” 陈玄之并非头脑一热,除了案件本身的难度外,卷宗上的赏金一行,有被修改过的痕迹。 虽然临摹得极其相似,但还是被他这个细节怪发现了。 不难看出为了让几人上当,这两人甚至暗中提高了赏金。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习武变强也得银子铺路,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再说了,人家追着塞钱,他还能不要? “玄之,你来真的啊?“ “这可是半个月前的命案,根本就无从查起啊!” “若是破不了案,我等一同担责是小事,回头折了神威队的脸面,必然会惹来刘百户的不满!” 陈玄之握着手里的卷宗,回头看了眼众人,耐人寻味地来了句:“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拿下这桩差事,才是折了神威队的招牌?” “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吵架打架都要赢,破案更不能输! 这是刘世定下的规矩。 指不定这会,正在暗中观察着几人呢! 差事房内。 张锦如释重负,舔着笑脸给赵老斟满热茶:“赵老,您真不愧是差事房的定海神针,又大又稳! “不过稍微出手,他们就全上套了!” “这就是年轻气盛的代价,没天骄的命得了天骄的病!” 这顿彩虹屁下来,拍得赵老那叫一个舒服。 他看了眼远去的五道身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不年轻气盛,那还能叫年轻人吗?” “等着看这些小家伙,怎么摔个大跟斗吧!” ------------ 第十一章 重案组之虎回来了 案发地衙门。 烽火组五人,分别坐于大堂两侧,一个个神情严肃。 分明是在告诉衙门全体同仁,他们这波是来上大分的! 衙门总捕也很懂察言观色,见他们腰间挂着神威队腰牌,顿时就弄清了几人的来头,属于六公主麾下的嫡系。 于是一边陪着舔狗笑容,一边令人泡上热茶伺候。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先斩后奏后皇权特许的镇抚司。 别看陈玄之等人只是正式锦衣卫,放在这些衙门捕快面前,就是大官老爷的存在。 而且,此案一直悬而不决,来了好几拨锦衣卫都无功而返,实在是影响年底业绩啊! 陈玄之等人的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 “人是怎么死的?” 陈玄之阅过衙门采集的供词、线索,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尽管当差房的卷宗里有大概的案发经过,但具体情况还得以所属的衙门为准。 “死者当晚在账房中算账,一直到了夜半时分,有梁上君子摸入屋内,一刀子捅进了死者的心窝,凉了。” 当时接到报案后,孙总捕很快就领人赶到现场,对案发情况了如指掌。 “照此说法,是一桩入室抢劫案?” “可有案发目击证人?” 陈玄之揉着下巴问。 “死者一家子都住店里,案发时死者的娘子就在隔壁房,她听见了动静后,立马就到账房查看,可死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凶手也早已破窗而出逃之夭夭。” “随后,死者大侄儿与其他住客赶到,都能作为人证。” 孙总捕回忆着现场的蛛丝马迹,娓娓道来。 “凶手破窗而出?” 陈玄之陷入了沉思,语气跟办案的老民警如出一辙。 古代的窗户都是实木榫卯结构,虽不如现代的不锈钢结实,却也很是牢靠耐造,普通人想要撞开没那么容易。 “那其他的窗户可有破损?” 孙捕头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等进行了地毯式搜寻,除了凶手逃脱的窗户外,其他都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而客栈又有夜不闭门的规矩,凶手应该是从偏门摸进客栈的,至于那扇被撞坏的木窗,正搁证物房里放着呢。” “可有排除仇杀的可能?万一凶手以谋财害命来掩盖真相呢?” 陈玄之又问。 “这个可能不大,我们逐一询问过与死者有交集的人,死者是典型的生意人,对谁都笑脸相迎,在神都并未结下仇家。” 为了证明这个说法,孙总捕抽出了一叠供词。 “当晚把守神都城门的士兵,可有看见可疑人物?” 前世的职业属性,让陈玄之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领,这些供词的确没有可疑之处。 “东西南北四门都问过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孙总捕也是无奈,凶手杀人后就人间蒸发了,怎么就让他碰见了这么个差事。 大离神都无宵禁的规矩,负责城防的士兵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全城巡逻一遍。 这一政策的确拉动了神都的GDP,却给了不少鱼目混珠的三无人员机会。 有心之人只要提前做好准备,便能避开士兵巡逻的路线,随时出入城门关隘。 “这么说,如果这桩案子真是谋财害命,那凶手必然是这一带的老熟人。” 听完了衙门的调查后,陈玄之做出了一个推敲。 “大人,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孙总捕闻言一愣。 小队几人也都看向了陈玄之,显然脑子不够用了。 在破案推理的赛道,陈玄之是全村的希望。 所以他们达成了一致,从迈进衙门开始便闭口不言。 一来,在衙门立下威严形象,好让他们协助查案,二来,不影响陈玄之的推理判断。 “凶手选择从偏门摸进客栈,且能避开路人和巡城士兵,显然是经过细致踩点的,并对太平客栈周遭的地形了如指掌,方才避开了层层追查。” 回来了!陈玄之感觉到那个曾经的重案组之虎,全都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却怅然若失摸了个空。 忘了,这世界没芙蓉王...... 也没有青岛百威哈尔滨。 前世推敲案情时,他就爱整上两口。 “妙啊!我们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孙总捕恍然大悟,又用杀人诛心的目光,扫过一旁低头不语的下属:“瞧瞧你那个熊样!查半天查不出个屁来,好好学学锦衣卫是怎么办案的!” 古代查案比较佛系,也没有现代的系统流程,捕快能不能破案全看阅历,所以才有这么多悬案送到镇抚司。 听完这顿有理有据的分析,小队几人也感觉要长脑子了。 “这是镇抚司的正常操作,我在座的诸位同僚,基本都能想到这一点。” 陈玄之没有只顾着乱杀,晾着其他人嘎嘎。 而是很懂人情世故,低调奢华地将功劳平摊给众人。 “对了,神都北城那块有去摸过底吗?” 陈玄之话锋一转,接着深入案情。 “禀大人,这一层我们倒是想到了,可去走访了数日,毫无收获啊!” 孙总捕叹了口气。 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 神都北城属于贫民窟,相当于珠光新城CBD旁的城中村,鱼龙混杂黑白难辨。 有点七八十年代港岛九龙城寨那味。 往常发生了斗殴案子,衙门都会带人进入城西,一捉一个准! “那可有查明一共失窃多少银子?” 先前推敲的线索断了,陈玄之不得不另辟思路。 “丢了些案面上的碎银,但收在抽屉的宝钞一张没少,应该是凶手杀人后乱了阵脚,又弄出了不少的动静,来不及翻箱倒柜就逃跑了。” 孙总捕到底是靠业绩当上的销冠,推敲起来有文有路。 “一场活下来就几两银子,玩什么命啊?” 阿里忍不住开口,推翻了孙总捕的假设:“这不白干了吗?还背上了一条人命!” “说得不错,如果我是凶手的话,又对周遭环境了如指掌,绝对不会选择硬刚,而是战略性撤退,再另寻机会下手!” 陈玄之也同意阿里的观点:“真到了杀人那一步,我也得多卷走些钱财,大不了再背几条人命而已。” 从古自今命案都是天大的事,除了刀口舔血的马匪水贼,没人会蠢到白白背上一条人命。 一旁的孙总捕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呼好家伙! 果然能进镇抚司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 第十二章 年少不知姐姐好 “兴许谋财害命只是障眼法!” 陈玄之代入角色,沉浸式地推理了一波,隐隐觉得这才是方向。 可如此一来,思路就又断了。 凶手既然不是为了钱而来,又不曾与死者有牙齿印,那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正当众人大胆假设案情时。 一名捕快匆匆跑了过来,凑到了孙总捕耳旁,轻语了几句。 孙总捕脸色微变,随即朝着众人一拱手:“各位大人,关于此案的卷宗、口供、线索及画像都在这了,属下有紧急案情要处理,若没有别的要问,属下就先下去了。” 诺大的后堂,只剩下了烽火组五人。 不用在外人面前装大尾巴狼,张海角轻松了不少,又恢复了文人画师的性子。 术业有专攻,他抽出了死者娘子的画像,略带惋惜地扫了一眼:“啧啧,死者都快六十的糟老头了,竟续弦了一位三十出头的小娘子,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十八岁时喜欢年轻姑娘,六十岁还是喜欢年轻姑娘,我看谁还敢说男人不专情!” 凌发插了一下。 张海角打趣道:“所以说只要你有钱,你妻子还在娘胎中呢!” “你们管三十出头的娘们叫小娘子?她是比死者小了三十岁不错,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等有钱又独身的寡妇,谁顶得了啊?” 李问西翻了个白眼,明显是个萝莉控:“还是十来岁的小尖斗好!懂事听话!” “以我深耕女科多年的经验,年纪大的女人毛病多,喜欢海的倒可以试试。” 作为女科圣手的凌发也点头肯定。 巴交老实的阿里默默坐在一旁,想插都插不上一下。 说到这个陈玄之可就不困了,立马给众人科普了起来:“你们不懂,年少不知姐姐好,错把少女当成宝。” “怎么个好法?” 这信息量属实太大了,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小姑娘扎双辫,大姑娘束马尾,人妻梳云髻......各有千秋大有不同,可你们想要的样子,姐姐都能有啊!” 陈玄之点到为止,继续翻看起卷宗口供。 众人陷入了沉思,久久才吐出一句。 “玄之,吾辈楷模!” 与此同时。 衙门牢狱。 捕快领着孙总捕一路疾行,脸上春风得意。 “头儿,这次的凶杀案有盼头了,你让我去找的替头儿都齐了,保准满意!” 替头儿,衙门的专用术语,说得直白点就是替死鬼。 在技术落后的古代,许多底层案子的受害人都是老百姓。 而捕快破案又多有三不查,第一,难查的案子不查,难查的案子怎么查?第二,急的案子也不查,因为急了容易出错,会替领导背锅!第三,不急的案子更不查,不急的查什么查? 底层老百姓无权无势,在他们身上无利可图,许多冤假错案自然就成了无头案。 为了跟上边交差,许多衙门都会选择用替头儿。 多半都是当地作恶多端的泼皮无赖,衙门全都记录在案,当需要有人出来替头的时候,官员便会从中抓阄。 任你长了一身硬骨头,来到了衙门牢狱,先是一套严刑逼供,再是一套屈打成招,你不替也得替! 如此一来,上边的领导捞了政绩,衙门又得到了业绩,反正就再创佳绩! 这些泼皮无恶不作,就当曲线为民除害了。 这等骚操作在官场已是见惯不怪,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的临时工? 替头儿替的是罪犯,临时工替的则是大老爷们的前途! 而为了保险起见,这次孙总捕一共抓了三个阄。 “很好!你的努力我都看在了眼里,衙门的未来就靠你了!” “等我升了上去,这位置迟早由你来坐!” 孙总捕满意地点了点头,反正画大饼又不用钱。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最里边的一间牢房。 三名衣衫破碎满身血迹的替头儿,正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 不难看出,已经遭过一顿严刑逼供套餐。 看见孙总捕现身,有的涕泪横流扑向铁栏叫起了冤、有的亮出了“自己人”身份、有的则宁死不从。 “大人你听我说,我是冤枉的!我根本就没有偷取衙门密件,每个人都知道我不认识字,你们竟然诬陷一个文盲,说他偷取衙门机密,还要他画押替头,太离谱了!” “各位兄弟,我爹是你们衙门的退役捕快,你拿我当替头儿,他一定会为我沉冤昭雪的!” “哈哈哈,想杀我铁腿水上飘?” “啊......大人,你别砍我腿,我不飘了......再也不飘了。” 孙总捕收起了佩刀,扫了一眼笼中倒霉蛋,沉声开口:“当替头儿怎么了,有替头金安抚家人,还能一刀轮回个痛快,不比死大街上舒服?” “别人想替都没这个机会,这是本总捕赏识你们!” 三人却情绪激动,不断撞击铁栅栏。 “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要替你自己替!” “狗官,我一直就觉得你不是好人,但没想到你连坏人都不是!” “狗日的,你他娘的看什么?有种放我出来单挑啊!单挑啊!” 孙总捕脸色一冷,不再跟这三倒霉蛋废话,叮嘱起了身旁的捕快:“打,给老子狠狠地打,直到有人愿意替头为止!” 捕快也是无奈:“头儿,他们进来时已经吃过属下的大棒了,可就是不从......” 孙总捕眉头一皱,点拨了一句:“辣椒水用了吗?烙铁用了吗?带刺的皮鞭用了吗?这还用我教吗?实在不行上个木驴!” 说罢,他大步离开了牢房,返回衙门的后堂。 陈玄之等人已经聊完了姐姐,重心又从新回到了案件上。 可由于缺乏实质性的证据,依旧陷入了僵局。 “诸位大人,属下有一丝结案的头绪,不知诸位是否愿听?” 见众人思路堵塞,加之此前的十拨锦衣卫都无功而返,为了不影响衙门的业绩,孙总捕冒险通了通气。 正愁破案无门的几人,还以为孙总捕有新的发现,顿时就来了兴趣。 “孙总捕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 阿里点头示意。 陈玄之却是眉头微动,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孙总捕说的是结案头绪,而并非破案,明显话里有话。 “此案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已错过了破案的最佳时间,与其受上边的责罚,倒不如属下牵头,找个替头儿结案?” 孙总捕分明是想将几人拉上船。 就算上边发现了端倪,也有几人帮忙周旋。 众人惊呆了,不断交换着目光,似乎在彼此试探。 与其让这桩凶杀案变成悬案,这似乎也不失为解决方案? ------------ 第十三章 及格还是满分 “诸位大人,格局要打开啊!” 见众人摇摆不定,孙总捕又适时保证了一句:“诸位请放心,属下只会挑那些作奸犯科,却逍遥法外的人渣当替头,绝不会逼良为犯!” 正当众人动摇之时,陈玄之却开口了:“此案虽疑点重重,却也并非无从下手。” 陈玄之不认这个理,但也没有把话说死,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这案他感觉真能破。 于是,他又提出了个折中的方案:“离案子升星还有一天时间,若在此之前仍无破案的头绪,那就照孙总捕的去办。” 孙总捕自然是乐意的,反正料理那三个替头儿也要时间:“谨遵大人吩咐!那小的就先去未雨绸缪!” 说罢,他再次退出了衙门后堂。 “这......不妥吧......” 老实人阿里欲言又止,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方案。 “我倒觉得可行,毕竟这本来就是一桩悬案。” “万一刘千户知道了,如何是好啊?” “这题太难了!我不会做啊......” 面对进退维谷的局面,小队其余四人都坐不住了。 为了安抚众人,陈玄之从容解释道:“遇事不要慌!就算这是刘百户出的考卷,那也有满分与及格之分。” “玄之,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众人无不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我等未曾努力便徇私舞弊,回头的确担不了这个责任,属于不及格之流!” “可如果是尽了力依旧破不了案,才不得不用替头儿结案,这属于及格线!” “正如刘百户所言,镇抚司做事需灵活应对!” 陈玄之将前世PUA下属的话术,用在了几人的身上,强行给他们来了一管鸡血:“若是能拨云见雾,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必然是满分答卷!” 小队众人如遭当头棒喝。 “嘶,好像是这么个理!” “就算查不出真相,我等至少也能及格?” “妙啊!” 重聚军心后,陈玄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一根手指容易断,五根捏起来就是拳头! “玄之,你是全村的希望,你说怎么查就怎么查!” “我们都听你的差遣!” “我从小就是优,要我从良?不可能!” “满分!必须要满分!” 四人顺利染上了成功学,可惜缺了点摇头晃脑的掌声。 随后,众人热火朝天分工合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案件。 【死者何银,大离“佛罗里达”也就是川中人士,年近六旬,靠经营客栈发家,神都鼓楼街有名的狗大户,“男人有钱就变坏”的一员,同甘共苦的原配因他在外拈花惹草,受不住打击怀胎六甲投河自尽,后边图乡下人老实,便续弦了一位乡下的美娇妻,由于没有子嗣的缘故,又喊来了乡下的侄儿帮忙打理店铺。】 啧啧!江南第一深情还是有点东西的,男人有爱的时候没有钱,有钱的时候没有爱。 当然,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这是个例。 【半月前,月黑风高,何银在客栈账房算账,隔壁屋的娘子突然听见重物撞击的动静,而离得远的客房则在此之前,听到了模糊的争吵声。】 【待死者娘子来到账房,何银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同时账房边上的木窗被撞开了一个窟窿,等她跑到窗边时,凶手早从二楼跳了下去没了影,随后死者的侄儿赶到,直到动静闹大了,一些猎奇的房客才赶到了现场。】 陈玄之阅过事发经过后,目光又落在了仵作的供词上。 【死者额头上还有一道淤青。】 “如此短的时间内,还能发生打斗?” “凶手一开始是不想杀死者的,迫不得已才掏出匕首捅他?” “离得近的妻子,听见的是凶手破窗的动静,而离得远的住客,则在此之前听见了模糊的吵架声......” “房客是最后赶到现场的,期间发生了什么,存在空档期啊......” 果然不摸不知道,一摸就知道! 陈玄之渐入佳境,在脑海中不断重组案情,试图顺藤摸瓜将这团棉线捋清。 “怎么样?可有破绽?” 李问西迫不及待地询问。 “快,让人将那扇被贼人撞坏的窗户抬来!” 陈玄之突然来了一句。 众人虽不解,但为了能尽快破案,还是照着去办了。 很快,在孙总捕的协调下,证物房的捕快将窗户抬到了后堂。 “大人,这窗户有什么可疑的吗?” 孙总捕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队几人也有着同样的疑惑,一扇窗户能看出什么东西? 陈玄之并未作答,而是看向了墨家出身的问西:“问西,你是机关奇才,定对榫卯工艺了如指掌,你可否告诉我,若是普通人撞破这扇木窗,后果会如何?” 李问西仔细勘察了一下证物,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一看便是账房专用的木窗,经过特别加厚,必然是头破血流,重则伤筋动骨!” “凶手伤势如何,到底是逃脱了,和案子有何关系呢?” 孙总捕皱了下眉头,有些跟不上陈玄之的思路。 “如果凶手真是破窗而出的......为何窗上没有半点血迹,又或是衣服的残留物?” 陈玄之点了一句。 孙总捕嘶了一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一名证物房的捕快,生怕头儿没了面子,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有什么难猜的,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贼人牛高马大,又或是武艺高强,轻而易举便撞开了木窗!” 面对这等无脑插一下的行为,陈玄之直接白眼以对:“你牛也高,马也大,也略懂武路,要不你现在撞个窗示范一下?” “大人,我也就是猜猜而已......” 这名证物房的捕快尴尬一笑,重新当回了小透明。 “这是凶手刻意混肴视听的?” 孙总捕突然就悟了。 “凶手根本没有逃脱,就藏在当晚的证人中!” “至于是谁,还得再进行一次实地取证!” 经过层层抽丝剥茧,陈玄之总算推敲出了眉目。 ------------ 第十四章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夜入至深。 太平客栈,天字一号房。 换上便服的五排小队,围坐在一张圆桌前。 “玄之,五个人开一间房不太合适吧?” “要是被同僚看见了,不好解释啊......” 张海角有些无奈,要是五人同去勾栏还能理解,都挤一个房里可就暧昧了啊! 他们又不是大离“佛罗里达”人士,难免会觉得有些奇怪。 “为何不直接封锁客栈,反而偷摸装成住客?” 阿里也理解不了陈玄之的脑回路。 “今夜不仅要取证,还得查一些封锁客栈查不来的东西。” 陈玄之点了眼众人,又问道:“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你要的红色油纸伞,还有我最新改良的‘亮瞎你’灯笼!” 李问西得意洋洋,亮出了新发明:“通过多个镜面包围,可将灯芯的光亮集中于一处,发挥到最大,并从灯笼的下方射出,想射哪里就射哪里!” “笔墨纸砚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速画!” “这是此前我用毒参茄、石蒜炼制的迷魂香,在原配方上加大剂量的同时,烟雾片刻便能消散,后续没有任何残余,绝对能让他们一觉到天亮!” 张海角与凌发一并应声。 阿里则什么都没带,因为陈玄之提前说过,今夜他只管出力。 陈玄之下意识地来了句:“对表!准备行动!” “表是什么东西?” 这专业术语给众人整得一头雾水。 “按计划行事!” 陈玄之反应了过来,这是古代,去年和今年都买不了表。 阿里蒙上了布条,端着迷魂香离开了房间。 由于这桩命案,客栈的生意淡薄了不少。 很快,所有住户都成功挤进了服务器,没有一个失眠的! 而陈玄之等人点起油灯,摸进了案发的账房。 半个月过去,这里已被重新修葺了一番,换上了新的窗户,原本血迹也都被清理掉了。 “玄之,其实要用到的证物,衙门那边都已经取证完了,现在这账房哪还有一点凶案现场的痕迹?” 李问西很难理解陈玄之的操作。 “血迹,是抹不去的犯罪记录。” 陈玄之吹灭了手里的油灯:“打伞,点灯笼!” 负责打伞的凌发从善如流,同时一束灯光从黑暗中亮起,如同老式手电射出。 虽远未到“亮瞎你”的程度,却能清楚映照出黑暗中的一切。 “射这里!” 陈玄之指向红伞下的地板。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当灯光透过红油伞落在地面上,竟出现了大片微弱的暗红色痕迹。 “这是......” 李问西惊讶得声线发颤。 其余两人也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用红油纸伞过滤掉大部分光,可让创伤、干涸或是擦掉的血迹更清晰地呈现,用于验尸取证更有奇效!” 陈玄之只能这样解释,因为他们没法理解现代的刑侦手段。 这一原理,实则是利用明油伞,或新油绢伞过滤光线,使长波的红外线,透过伞照射在地面上,血液在红外线的照射下,便会清晰无比地显现出来。 这种方法与现代刑侦中的“荧光反应”原理相似,都是利用特定波长的光线,来增强痕迹的可见性。 “陈玄之,你是我滴神!” 纵是墨家出身的李问西,也没见过这等神技,有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他看陈玄之的目光,就像她们看见了鸽鸽一样,充满了疯狂崇拜。 紧接着,众人又顺着血迹一路追踪。 发现这些血迹是从门外一路延伸而来。 “案发的第一现场,是账房隔壁的房间?” 李问西大吃一惊。 “这是死者跟小娘子的住处啊!” “怎么跟口供说的不一样?” 张海角和凌发也乱了。 陈玄之眯起了眸子,强压下心中的讶异,轻轻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长夜漫漫,未亡人空虚寂寞冷,未能独守空房。 这似乎更印证了他心中的推断。 更进一步,床沿上竟也有大片的血迹。 并且,在床头上还有一处掉漆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磕到了一样。 用红外线一射,竟同样有血迹,且呈不规则形状散布。 显而易见,死者是在床边上遭遇致命一击的,然后再被人拖到隔壁账房,伪造出谋财害命的现场! 真相是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陈玄之回过头,看了眼画笔如有神的张海角。 “都画下来了吗?” “放心,经过我手的画作,比珍珠还真!” “等会还得辛苦你多画一张,记得,画逼真一点!” 陈玄之径直走出门口,大步走向了另一间房。 那是死者大侄儿的住处。 虽然灯还忽明忽暗地亮着,但在迷魂香的加持下,早就进入了梦乡! 几人只好匆匆跟了上去,路上碰见了躺在过道上的阿里。 由于迷魂香的强劲药力,阿里以布条蒙面也不管用,这会已经打起了葫芦,跟周公的女儿约会上了。 “阿里,快醒醒,要破案了!” 李问西一顿猛摇,阿里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这迷魂香,只有童子尿可解!” 凌发也是束手无措。 “开玩笑,这年头谁还有童子尿啊?” 张海角摇起了头。 “别看我,作为一名女科医师,你们可以怀疑我的医术,但绝对不能怀疑我的病人!” 话刚说完,凌发便与张海角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李问西。 “怎么滴,敢情就我像童子呗?” 张问西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就算是我也不嗞!我上火!” 商量无果后,几人只能暂时先让阿里躺着,匆匆跟上了陈玄之的步伐。 只见陈玄之猛地踹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震碎了所有人的三观。 地上全是凌乱的衣物,尤其显眼的是女人家的香艳亵衣、纱织流裙、甚至还有一双渔网...... 透过轻薄的纱织床帘,崭新布置的锦缎大床上,一具宛若玉人的娇躯若隐若现,赫然是死者的小娇妻。 定眼一看,在她身下还有一位健硕男子,正是死者的亲侄儿。 两人似乎刚历经一场酣畅淋漓,就这么相拥而眠。 “玄之,这次包逼真的!” 张海角血脉觉醒,立马奋笔疾画。 看着床上的乍泄春光,陈玄之不禁眼角一跳。 好家伙!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 第十五章 婶侄不能说的秘密 “你有权保持沉默,现在不是势必要你说,但是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床榻前,陈玄之拉了一把木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队其余三人,并肩立于身后,俨然一座小公堂。 种种证据珠连成线,这赫然是一桩情杀案! 至于那消失的凶手,必然是死者的妻子侄儿中的一人! 可古代没有验指纹一说,人究竟是谁杀的,仍需要进行一场心理博弈。 “你......你是谁?” “你们要干嘛?” 婶侄二人醒来后,床边多了四位猛男,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犹如四头恶狼,眼里闪烁着青光,即便隔了一层窗纱,依旧感到毛骨悚然。 “我乃镇抚司烽火组锦衣卫,陈玄之。” “你们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陈sir” 婶侄二人一愣:“陈蛇?” “我管你青蛇白蛇还是什么蛇!你擅闯民宅,镇抚司又如何,我要去状告你们!” 大侄儿护婶心切,匆匆穿上衣服,将她护在了身后,不让众人靠近床榻。 “你应该就是何银的大侄子,何祥。” 陈玄之微微弯下腰,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毛利小五郎上大号了。 “至于这位,应该是何银的续弦妻子,金莲。” 陈玄之目光落向了床榻边上的女人:“这可是你婶婶啊!” “你亲伯伯的女人!” “你竟然馋她身子?” 听见众人的来头后,金莲脸色泛白发青,遮挡娇躯的玉手,不禁微微发颤。 不得不说,这三十出头的女人,正是肥美多汁的年纪,也难怪小年轻把持不住。 “我大伯走了,长夜漫漫,我婶婶空虚寂寞冷,我陪陪她怎么了?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管得着吗?” 何银一脸理所当然,语调甚至盖过了陈玄之。 “你们喜欢婶侄不能说的秘密,我们的确管不了。” 陈玄之突然抬起头,露出深邃如渊的目光:“可你为了未亡人而杀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提及亡夫,床上的金莲不淡定了,连着干吐了几声。 “莲儿别怕,身子要紧......” 大侄儿何祥心疼不已,手下意识地伸向金莲的小腹,安抚了几下情绪。 “我大伯的死的确存疑,可我们心中无鬼,没干就是没干,用不着怕他们!” 何祥表现得大义凛然,还真有点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味。 “不过就是想仗着案子,多从我们身上捞点好处,当官这套谁还不熟悉?” 自从何银死后,前来查案的锦衣卫,没十拨也有八拨,却无一人能查出眉目,反倒给他们添了不少的麻烦。 在小队几人看来,这是婶侄二人情深意切媾和之举,想一唱一和洗脱嫌疑。 但这一幕的细节,都被陈玄之收进了眼底。 二人的情分,已然超过了“不能说的秘密”,更像是一对“甜蜜蜜”的小情侣,难不成他们还有过“晴天”? 兴许这桩案件的真相,要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一些? 陈玄之虽好奇,但饭要一口一口吃,审问也得一步一步来:“演得还挺像,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们怕不是早就背着何银搞在一块了?” “我猜何银的死是这样的,那晚月黑风高,何银在账房算账,你俩为了寻求刺激,便趁机在隔壁的房中偷欢,不料何银突然闯了进来,恰好撞见你俩在巫山云雨。” “一个是亲侄子,一个是小娇妻,何银一时血气上涌,与你们发生了争执打斗,你为了保护你的好婶儿,错手之下将你亲大伯刺死了!” “事发后,再将何银的尸体拖到了隔壁账房,伪造出贼人谋财害命破窗而出的假象,随后制造出动静,引来一众住客围观,替你们当人证。”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便能洗脱你们身上的嫌疑!” “杀人后还能如此镇定,并心思缜密处理后续,还真是精彩啊!” 陈玄之抛出了鱼钩,就看二人是不是翘嘴了。 “大人,你这是打算诬良为盗,将杀人的帽子扣在我们的头上吗?” 何银根本就不上钩,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鱼? 陈玄之并未反驳,而是取出了一叠墨迹尚未干透的画作。 他首先亮出了案发现场的画像:“这是你婶婶与你大伯的房间,我等刚才地毯式搜查了一遍,发现床边、地板、以及某些不显眼的角落,都有大片的血迹遗留痕迹,虽然经过细致的清晰和处理,肉眼已然看不出半点端倪,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强光和油伞的照射下,暴露无疑。” 何祥将信将疑地接过画像,生怕这是陈玄之的手段套路。 当他看见画作上的场景时,猛地大吃了一惊,瞬间没了先前的镇定。 “这......这不可能。” 被他挡在身后的金莲,全程缄默不言,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这是第二张,账房与住处的走廊上同样是血迹,且能清晰看得出来,尸体被人从房间拖拽向账房。” “这是第三张,最初案件认定的凶案现场,账房。” “此处的血迹并无凌乱扩散的迹象,显然没有发生过打斗和争执。” 陈玄之一边举证一边分析,两人的脸色也愈发地凝重。 “至于这第四张就......更加逼真了......你俩不能说的秘密......” 画像中,两人相拥而眠,金莲婀娜多姿的丰腴身材尽显无余。 在张海角出神入化的加持下,丝毫不比市面上的春宫图逊色。 “你......” 何祥伸手想收走第四张画像。 陈玄之眼疾手快,并没让他得逞:“这可是你们的杀人动机,最重要的证据之一!” “来说说看,你们之间到底谁是凶手,谁又是帮凶?” 陈玄之收起了嘴角的弧度,冷冰冰地看向二人。 此时的何祥也没了先前的底气,扭头看向了低头不言的婶婶,眼中掠过了深深的迷茫。 然而,在铁证面前,金莲却再次选择了沉默。 “都不说话?那就回衙门走趟流程,让捕快严刑逼供问问真相!” 陈玄之轻描淡写地站起身。 何祥错愕地投来了目光,眼中的茫然之色又重了几分。 “逼供?” ------------ 第十六章 打开她的身体和心理 “问题不大,也就上上夹子挨挨大鞭什么的,撑死了也就骑骑木驴。” 陈玄之随口补充道。 闻言,金莲又连续干吐了几下,轻轻握住了何祥的衣角,分明是害怕到了极点。 何祥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向金莲的小腹,一咬牙站了出来。 “人是我杀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们要拿人就拿我吧,我一力承担!” 陈玄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拿人!” 小队几人心花怒放,心心念念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立马上前拿下了杀人凶手。 “女的也一同带回去。” 陈玄之淡淡看了眼沉默不言的金莲。 “大人,此事与她无关!你拿她做什么?” 何祥急得拼命挣扎,却被张海角等人死死摁住。 “这是正常流程,鉴于你们二人的特殊关系,照规矩还得跟她录一份供词,待你签字画押后,自然会放她出来。” 陈玄之不痛不痒地解释道。 ...... 深夜,衙门。 见陈玄之等人破案而归,孙捕头笑得跟烚熟狗头似的,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 “如此扑朔迷离的悬案,大人说破就破,真乃神人也!” 案子顺利解决,自然也就用不上替头儿了,更不用担心上边追究责任。 其余的捕快惊叹之余,也纷纷讨论起了案情。 “真想不到,竟是一桩情杀案子!” “亲侄儿跟婶婶搞一块去了,你敢信?”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几名锦衣卫不得了啊,前几拨全都无功而返,唯独他们破了此案,当属镇抚司之光!” 而只看到案子表面的小队几人,同样心情大好。 这回给刘世的答卷,必然是满分! 陈玄之点头回应后,脸上却无欣喜之色,反而叮嘱起孙捕头:“凶手关入死牢,女的关入大牢。” “对了,你此前不是说找了几名替头儿?” 安排好婶侄二人后,陈玄之又问了一句。 “属下一共找了三个,两个不愿替头,用刑后晕了过去,剩下的那个有些武路底子,还在硬挺着......” “嗯,那就将女的关在替头儿的隔壁,我要亲自审问。” “嘶......大人,这都破案了,还用得上替头的?” 孙捕头一脸不解。 小队几人同样是一头雾水。 “虽然死者的大侄儿认罪了,但我可以肯定,此案另有内情,仍需审问真相。” “他们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顿了,反正都是泼皮无赖,往后也能老实一些。” “等会你们按我说的办。” 说罢,陈玄之朝着大牢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 金莲被粗暴地推进了牢房。 她目光失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隔壁的牢房,不时传出皮鞭狠狠抽下的动静,随之而来的是凄厉的哀嚎声。 金莲强忍着哆嗦,眯上了水润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抱着膝盖蹲在角落处。 此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陈玄之端来了一碗米粥。 金莲却始终目光涣散一言不发,跟个逼真的假人似的。 “你身怀六甲,先喝点米粥压压惊,就算你不吃,也不能饿了肚子里的孩子啊。” 陈玄之语气平和,劝说道:“毕竟孩子的父亲为了他,宁愿背上死罪,也要杀了自己的大伯。” 说话间,陈玄之默默打量着跟前的美妇,穿上衣服后果然气质都不同了。 年龄也是恰到好处,三十岁出头不小也不熟,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 金莲稍微一愣,本以为会是一场极其粗暴的审问,没想到这个锦衣卫的态度如此温和。 她目光落在米粥上,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你倒是心思缜密。” “孕期干吐是最基本的常识,就是不知你坏的是何银的种,还是你大侄儿的种呢?” 良久,陈玄之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金莲低头小口吸着米粥,似乎有意藏起脸上的表情。 “放心吧,等你侄儿签字画押,你就能安然离开了,也就这两三天事。” 陈玄之干脆不再追问,故作要离开的样子。 审问就是看谁耐得住性子,需要一点一点打开她的身体和心理,才能更进一步。 同时,隔壁牢房的严刑逼供愈演愈烈。 每道皮鞭炸开的声线,都如同锤子炸向金莲的心头。 她忍不住问:“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为何还要等这么久,你们把他怎么了?” 陈玄之揉着眉心,摆出头疼至极的摸样:“虽然他认罪了,可案件的某些地方还对称不上,说不定还找了其他人帮忙行凶。” “不过......这就不关我们事了,对于这种凶杀案,我们镇抚司只管破案,严刑逼供什么的都由捕快负责。” 金莲听后玉手轻颤,米粥哗啦碎了一地。 偏偏这个时候,隔壁又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这种没来由的恐惧支配着她的内心。 要知道,何银被关进去的是死牢,那里的严刑逼供,必然要比这里惨上十倍百倍! “大人,死牢的逼供有什么不同......” 金莲不敢往下去想,就连声线都带着颤音。 这等生理表现,说明陈玄之已经打开了她的身体,接下来就该是心理了。 陈玄之点了眼隔壁牢房:“听见没,普通牢房的严刑逼供,一般用的是皮鞭、狼牙棒、夹棍之类的,再硬一点的也就骑个木驴。” “死牢里边可就夸张了,毕竟是背负死罪的犯人,一般都不会手下留情,什么炮烙、刺指甲缝、老虎凳毒打、鳄鱼钳等......” 金莲眼圈都红了,嘴唇苍白如宣纸,心理防线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见状,陈玄之淡然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就别惦记他了,都已是将死之人了,等会动了胎气可不好,就当是一场雾水孽缘,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 “再说了,你侄儿身强体壮的,应该是能扛得住的,扛不住也没关系,反正已经认罪了,也省得再受砍脑袋的苦。” 这连串话术下来,金莲的情绪更加激动了,胸脯起伏的幅度也愈发激烈。 这时,隔壁牢房传来了开门声。 呲啦,呲啦—— 两名负责逼宫的捕快,倒拖着两名昏死的罪犯,缓缓从金莲的牢房前经过,落下了两道猩红的血迹。 定眼一看,正是那两名晕死过去的替头儿。 经过高强度的混合双打,他们已是遍体鳞伤满身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成了一道道口子。 “这两人真软,木驴都没上就吓晕了。” “想玩驴啊,去死牢啊!听说来了名馋婶子杀伯父的玩意!” “嚯,这不得上个带刺的铁驴!” ------------ 第十七章 小人物的悲哀 “嘤嘤嘤......” “大人,我求求你,饶了他吧!” 听见何祥要遭铁驴之刑,金莲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心理防线全面崩溃。 “只要能饶了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见两名捕快渐行渐远,金莲已联想到何祥接下来的境遇。 情急之下,她扑到了陈玄之的跟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 “大人,你们若是想要银子,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去把客栈卖了,给他换赎命的银子,求求你们......” 陈玄之收回目光,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银子的事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夫君犯的是杀人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你把金山银山搬来,也不管用啊!” “杀人的是我,不关我夫君的事......” 金莲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把脸埋在了陈玄之的大长腿上。 眼泪顺着她百合瓣似的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金娘子,谨言慎行啊!” “本官得提醒你一句,替人顶罪,顶的还是命案,这可是重罪!” “一旦上边追查下来,就连我也难逃其咎!” “幸好这里没有旁人!” 陈玄之左右环顾了一眼,有意无意地缩了缩身子。 同时心中一跳,只因金莲竟将何祥称呼作夫君。 两人之间的关系,果然不止馋对方身子这么简单。 好家伙!还是城会玩啊!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夫君他什么都不知道,先前为了不让我跟孩儿受苦,才顶下了杀人的罪名!” 金莲哽咽不止,艰难地闭起了美眸,像是做出了抉择。 “那趁他们还没走远,你赶紧把真相说出来!” “否则等他们动手,何祥下半辈子就废了!” 陈玄之眯起了眸子,开始了循循善诱。 骑木驴是极为残忍的问刑手段,带刺铁驴更不是闹着玩的。 一屁股下去肠穿肚烂是小事,弄不好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一些女罪犯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遭此侮辱。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与何祥是青梅竹马,早已在暗中私定了终生,也到了谈嫁论娶的地步。” “可老天爷不成眷属,就在前年那老东西衣锦还乡,明知我与何祥郎有情妾有意,却仍旧拆散了我们,又仗着钱银开路,强占了我家田产,逼迫我当他的续弦,还令人暗中殴打我爹娘,为了保全家人,我只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下。” 金小姐哭着说起了从前,语气中既有不甘也有怨念。 陈玄之虽有同情,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波澜。 兴许是前世见过的案子太多了,人间不是极乐土,各人有各人苦。 要学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但那老东西非但没有收敛,为了追求异样变态的快感,竟逼迫何祥随他到神都照看生意,还威胁若他不从,便要日日夜夜糟蹋我!” “何祥生怕我受那老东西的委屈,便答应了下来......只身来到了神都,为那老东西当牛做马。” “可那老东西日日勾栏寻欢,回来就当着何祥的面对我拳打脚踢,何祥心疼我,私下替我上药疗伤......我等情愫复燃,也在那一夜怀上了......” 说到这里,金莲抹干了眼角的泪痕,脸上充满了怨念。 “后来,那老东西又在勾栏厮混到半夜,进了屋后满身酒气地扑了上来,我没忍住干吐了几声......” “那老东西也门清,自前妻怀胎投河自尽后,就因胡乱厮混得了病,再生不出个蛋来了!” “报应!绝对是他的报应!” 她天生丽质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 “接着他便开始打我,问我怀的是谁的野种.......把我的头磕到了墙上,猛地踹我肚子.......” “我生怕他伤着了我肚子里的孩儿,便奋起力气将他推开,没想到他脚下一滑,额头猛地磕中了床头,昏死了过去......” 金莲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挽起了弧度,如入魔怔般喋喋不休。 “我有想过带上银子,跟何祥远走高飞,可我咽不下那口气啊!” “他不但让我家破人亡,还让我的人生从此支离破碎,他毁了我!”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凭什么?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于是,我抄起了桌上的匕刃,一刀捅进了他的胸口,我要他欠我的通通都还回来!” “事后,我又趁着夜深,小心避开了住客,将他的尸体拖到了账房,擦干净了所有的血迹,伪造出有人谋财害命破窗而出的假象。” 回忆起那夜的画面,金莲浑身都开始颤抖,眼中夹杂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有杀人的恐惧。 她疯疯癫癫地看向陈玄之,不断地质问着:“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破案,难道这种人渣不该死吗?” 陈玄之面无表情,并未多说什么,得知了真相后,转身离开牢房。 这世上每一个罪犯,都有自己犯罪理由,或是身世悲凉,或是境遇凄惨,或是世道不公...... 正应了刘世的话“犯人有犯人的套路,锦衣卫一定不能真情流露。” 而就在他转身之时,金莲重重跪倒在地,一张因怨怒而扭曲的俏脸,几乎贴到了地面。 她用着卑微恐惧的声线恳求。 “大人,人是我杀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夫君!” “你夫君会安然无恙的。” 陈玄之打量了一眼这位身世坎坷的女子,平静地回答。 金莲霎时如释重负,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了潮湿阴暗的墙上,轻轻抚摸着小腹,喃喃自语了起来:“孩儿不怕,虽然见不到爹爹,可有娘亲在......” 陈玄之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 “我会安排弄婆替你验身,按照大离律法第三百二十一条,怀孕女犯在生产后,满一百日方可行刑‌。” “你与你夫君,可在牢中抚养孩子到百日。” 金莲怔怔抬起了脸,朝着陈玄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大人。” 陈玄之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了牢房。 小人物的悲哀,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 第十八 章欺负老实人 一夜过去。 镇抚司差事房。 日冕渐渐指向辰时,前来点卯的张锦一脸幸灾乐祸:“赵老,看人真准!” “这些雏儿果真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那太平客栈的案子,还差半个时辰就逾期了。” 赵老摇着薄葵扇,自觉轻轻松松给几人上了一课:“老夫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都多!你先把逾期提案写好,直接令人呈去刑部吧!” “反正他们也破不了案,干脆生米煮成熟饭。” 镇抚司掌邢侦,刑部管刑法,所以逾期的案子都需通过刑部复核。 这等大好机会,不背刺实在是说不过去! “赵老,怎么个写法?文笔是要滑润一些,还是刚硬一些?” 在赵老的授意下,张锦操起了笔。 赵老沉吟了片刻,摇着蒲扇点拨道:“当然是秉笔直书!就写神威队烽火组逞强称能,延误了最佳办案时机,导致案件逾期,现今被迫升级为二星差事,一切责任由烽火组五人承担,与差事房无关,务必要刘世给出一个说法,此外建议罚除五人半年月俸,以儆效尤!” 短短一段话,将陈玄之五人及刘世,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众所周知,神威队是秦愫的嫡系。 这到底是在打谁的脸,不言而喻。 “妙啊!” 张锦下笔如有神,不一会就撰好了提案。 赵老自以为赢麻了,冷嘲热讽了一句:“年轻人嚣张跋扈,被自己人教训,总比出去被人玩死好!” 吹干宣纸上的墨迹后,张锦喊来了杂役,将提案送往刑部。 “这还有半个时辰,总不能出什么岔子吧?” 张锦抬头眺望门外,心里忐忑了起来。 赵老稳坐钓鱼台,眼中掠过不屑之色:“放心,他们要是能破案,老夫把头砍下来当尿壶!” 可他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陈玄之的声音。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抬头看去,烽火组五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踩点来到了差事房。 赵老微微吃惊,本以为五人挨了现实的毒打,往后会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没想到他们竟还敢露头,这是嫌不够丢人吗? 张锦则是眯起了眸子,坐等看戏。 在他看来,陈玄之等人似乎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知道要罚掉半年月俸,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要说他们能破案,赵老一百个不信。 之所以走路带风,多半是有刘世托底。 可惜晚了! “不气盛那能叫年轻人吗?” 陈玄之当场怼了回去。 “后生,老头子得提醒你一句,还剩半个时辰,太平客栈的案子便要逾期,按照镇抚司的规矩,要么破案要么认罚!” 赵老怒从心生,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锅他们背定了,谁来了也不好使,他说的! “当初不让你们接此案,你们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像你们这种年轻人我见多了,懂点武功就以为能横行天下,真以为破案这么简单?” “怎么,该不会是想来换差事吧?晚了!” 张锦也不甘示弱,打心眼瞧不上几人。 尤其是这个叫陈玄之的,一看就是乏善可陈的陈! “谁说要换差事了?” 陈玄之手一扬,将一份文书抛给了二人。 赵老接过后,冷笑了一声:“就算是刘百户的亲笔信也没用,规矩就是规矩。” 然而,当赵老看清这份文书时,却是浑身一颤。 竟是案发衙门的结案书!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锦视线落向结案书的瞬间,心头一凉,恍如七月七日晴忽然下起了大雪。 “你们破案了?” “不然,你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吗?” 陈玄之嘴角微动,从此攻守易形了。 “慢着!此案扑朔迷离,你们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破案?” 张锦哪曾想过回旋镖来得这么快,打死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定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可知用替头儿充数是重罪!” 赵老的眸子突然眯了起来,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 “开玩笑,我们像是会违法犯罪的人吗?” “结案书上写得一清二楚,凶手正是死者的续弦小娇妻,且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凶手也对犯罪事实供认不韪,你们管这叫替头儿?” 陈玄之感觉跟二人多说半句都双目失明。 二人哑然,算盘空荡荡。 小队几人也开口了,你插一下我插一下。 “此案已水落石出,麻溜的,发赏金!” “按照卷宗所示,一共二十五两!” 与此前不同,几人底气十足。 他们当然看得出二人轻视的态度,甚至有自我怀疑过,幸好在陈玄之的带领下,交出了一份完美答卷! 哥几个立起来了! “哪......来的二十五两,这案子的赏金只有五两!” 张锦明显是慌了,与赵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并不打算愿赌服输。 毕竟,那是他三个月的月俸啊! 陈玄之眉头一皱,示意李问西取出卷宗为证。 不料张锦也有后手,取出了一本类似账簿的文册,上边登记着每桩案件的赏金。 太平客栈凶杀案一列,赏金为五两银子。 “这是刑部核准的赏金录,所有差事的报酬以此为准,给你们的卷宗只是参考,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擅自改动了?” 赵老也阴阳怪气道:“年轻人做事不要在意报酬高低,也不要意气用事,你们刚被提拔为正式锦衣卫,正是历练打磨的时候,这样怎么能当大任呢?等能力上去了,报酬自然就高了!” 言外之意,我知道你有理,但我们先不讲理,你很急,但先别急。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阿里的老实人性子一下就炸毛了:“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骗我等接下案子,现在破案了又不认账,你想白嫖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问西和张海角当场气血上涌。 二人玩阴的也就算了,居然还想黑掉他们的血汗钱! 叔叔可以忍,婶婶忍不了啊! “五两银子就是五两银子,就是刘百户来了也不管用!” 赵老沉着脸,一副爱要不要的摸样,强迫几人吃下这个哑巴亏。 然而,话未落音。 “哦?就连本官来了也不管用?” 门外,走进了一个扎着丸子头,按着绣春刀的人影。 “那如果本官硬要呢?” 定眼一看,正是神威队百户,刘世。 ------------ 第十九章 难办,那就别办了 刘世按着绣春刀,每走出一步,空气也变得压抑一分。 可在众人眼里,他就像阳光穿破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陈玄之不禁心头微动,看来大家都是相信光的 “刘百户,这样子我们很难办啊。” 赵老心头咯噔了一下。 但此事有赏金录当标准,某种层面上他们是占理的。 “难办,那就别办了,交给六公主定夺!” 刘世逼近柜台,霸气侧漏。 “刘百户是要用六公主来压我们吗?若我等不从,是不是要霸王硬上弓,逼我等就范?” “你在教本官做事?” 刘世气场拉满,浑身散发出恐怖的压迫气息。 “不敢......可要是都学他们擅自篡改赏金,这当差房干脆改成钱庄得了!” 赵老慌得一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将大脸盘护在了跟前。 人老精鬼老灵,他在镇抚司打滚这么些年,哪些是软茄子,哪些是硬茬子,他一捏就知道! 这位神威队百户,属于超级能打的类型,虽在官位上不如四大千户,可实力却足以排进十大宗师前五。 要不是上边吩咐过,他才不会主动为难这些神威队的新人。 “这多出来的银子,难不成要我等掏腰包,那你们还不如去抢呢?” 张锦觉得有赵老撑腰大顺风,硬气得不行。 可惜硬没三秒,立马就被刘世捏软了。 “我管你们是掏腰包还是掏腰子,反正今日这银子你们是掏定了!谁来了都没用,我说的!” 刘世将一只信封高举过头顶,正是二人提前送往刑部的逾期提案。 “你们干的好事,当真以为本官不知道吗?” 他清楚世上的所有人都畏威而不畏德。 于是,语气陡然一冷:“你差事房姓赵啊?” “这......” 人脏并获! 当差房二人相视了一眼,霎时就没了先前的锐气。 “私自提高即将逾期的案件赏金,诱导初来乍到的锦衣卫接盘,从而推脱责任一干二净。” “里外不吃亏,挺会骑墙啊!” “此事若捅到监察处,二位的小日子还能这么滋润吗?” 不得不说,刘世真是头千年老狐狸。 不出手时,默默在暗处看着你跳,一出手,你连喊破喉咙的机会都没有! 陈玄之目光微动,这位刘百户果然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们。 众人也都暗自庆幸,没有直接选择用替头儿结案,否则还真不一定能交卷! “刘千户,刚才是属下说话大声了......” 赵老态度骤变,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本官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刘世轻描淡道:“如果你们不体面,本官自会帮你们体面。” 为了保住铁饭碗,赵老和张锦只能认栽。 “刘百户所言极是,张锦啊......速从私库取银子,发给神威队的弟兄们。” “赵老,说好一人一半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本就不团结的大家庭,雪上加霜。 刘世却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就这么点银子,够谁花啊?起码得十两,一人十两!” ...... 爆了一波赵老的养老金后,众人便随刘世返回了总衙门。 一路上,几人的心头略显忐忑。 尽管他们破了太平客栈的悬案,却因为赏金报酬的事情,惊动了刘世亲自出面,谁知这老狐狸会不会秋后算账? 他的手段是有目共睹的,万一来个恩威并施,他们就都白忙活了! “好好好!” “这才当上正式锦衣卫第一天,便敢大闹差事房,逼得本官不得不出手!” 总指挥使衙门。 刘世在众人跟前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下一刻,他却突然停住了步子,出人意料地扬起了嘴角:“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千里马之姿!”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以为本官要责罚你们?” “本官在镇抚司混了这么久,全靠三样东西,够狠、义气、手足多!” “此次你们立下了大功,老夫自然重重有赏,又怎会怪罪你们?” 只见刘世大袖一荡,手心出现了五颗湛蓝色的丹药。 手腕一抖,射进了几人的口中。 嗖—— 陈玄之感到有异物深入喉咙,如春风化雨滋润着体魄。 “此乃精元丹,乃上乘武路秘药,于体魄有大裨益!” 几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刘世得意一笑。 “多谢刘百户赏赐!” 陈玄之等人急忙行礼道谢。 见众人如此听话,刘世也是满意地点头认可。 他深知想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却又不能让马儿吃得太饱,一颗丹药不多不少,刚刚好! “先别急着道谢,本官得提醒你们一句,镇抚司盘虬卧龙,你们初入修行一途,离真正的门槛还远得很呢!” “不是每次都能有本官替你们解围,往后查案也好,与其他队伍共事也罢,好自为之!” 言外之意,这镇抚司就是一座大染缸,人上人还是脚底泥,全凭自己。 “谆谆教诲,长鸣耳畔!” 众人恭敬应下。 扫过这一张张稚嫩秀气的面孔,刘世心中泛起了波澜。 似感慨,又似不屑。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来。 只是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年华一转,他便已白发苍苍。 过去种种恍如昨日却似经年。 这镇抚司就像一座永远看不到头的山,这些小家伙走的便是他从前走过的路。 “都别光闲着啊,服下精元丹后真气绕体,修行起来事半功倍,切勿错失良机!” 刘世点拨道。 几人难掩兴奋,立马就开始了功法修习。 气运周身的同时,每个人的脸上都萦绕着一道淡淡的灵韵,玄妙难言。 在武路丹药的加持下,陈玄之再次施展出《大离军体拳》。 坤闪! 霎时间,身形犹如摆钟摇晃自如,脚步行云流水纵享丝滑。 就连肉眼也难以辨认残影的方向。 虽然只有短短数息,却足以成为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像......实在是太像了,怎么就这么像?” 刘世脸色微变,这摆闪让他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没想到这几人看似武根短拙,实则是内敛锦绣的好胚子。 尤其是这个陈玄之,展示出来的武路天赋万中无一。 须知,武路修行一途分作十品,十品之上未有触及,每个大分水岭之间又有十小重境,峰回路转各有嶙峋。 踏上“二”品方能称之为入门槛,其后的“三品”境方能孕育出本命气岳,从而选择符合自身的通天大道。 陈玄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套《大离军体拳》练到出神入化,已然有了一品大圆满的意味。 若是悉心雕琢调教,必能成为一杆重器! ------------ 第二十章 收礼就收大信封 【陈玄之】 【修为:一品一重境(即将突破)】 【体质:先天纯阳体】 【功法:大力金刚腿(入门)、大离军体拳(大圆满)】 【当前可用修为:半月(破案、打脸所得)】 【温馨提示:成功破解“太平客栈凶杀案”,打响镇抚司第一炮。可选奖励:1刘世的一年修为2继承太平客栈3成为金莲未出生的孩子“干爹”】 【温馨提示:成功在差事房“展示真正的技术”。可选奖励:1差事房过往的卷宗记录2获一星肥美差事一件3一直爆赵老的养老金一直爽】 趁着休息的间隙,陈玄之再次打开了面板。 服下精元丹后,修为有所增长,出现了突破迹象。 而且因为破案打脸等一系列操作,累积了半月修为。 此外,还分别得到了两次“吃回扣”的机会。 首先是太平客栈一案,由于此案属于刘世给出的考卷,所以除了婶侄二人的“回扣”外,还能接着啃老! “为了防止贪墨腐败,锦衣卫不得从商,继承者们是当不上了。” “若只当个富家翁,那穿越来做什么?” “至于这干爹......没了娘的干儿子,没灵魂!” 陈玄之掠过回扣奖励,心中默默开始排除法。 最终,选择了刘世的一年修为。 作为六公主专用大刀,他需要尽快硬起来,养刀千日用刀一时,总不能临时磨刀吧? 于是,将获得的全部修为,全都加到了修行境界一列。 面板随之出现了变化【修为:一品五重境(恭喜突破)】 陈玄之惊呆了。 不过是一年修为,便从一品一重跳到了五重,刘世这头老狐狸属实高深莫测! 随着境界的擢升,体魄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提升,对军体拳的驾驭也愈发如德芙丝滑! 陈玄之压下兴奋之色,接着往下看。 当差房二人的“回扣”平平无奇。 “我脑子就是一座万能案库,要差事房过往的卷宗记录何用?” “这一星的差事能肥到哪去?不必理会!” 陈玄之摇了摇头,当他看到第三个奖励时,却是眼前一亮。 “噢,这赵老一看就长不大,养老金多半也用不上了吧?” “我选继续爆他的养老金!” 然而,过了良久,金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陈玄之一阵无语。 “......不是,系统,你缅北的啊?!” “不对,难道是要让子弹飞一会?” 待众人消化完精元丹的灵韵,刘世再次负手来到跟前。 “你们昨晚彻夜办案,本官许你们休沐一日,好好养精蓄锐,好生伺候公主!” 说完他微微颌首,目光落在陈玄之身上,又掏出了两份文书:“将这些东西送往监察处,速去速回。” 陈玄之接过一看,微微一愣。 其中一份文书,正是差事房二人提前拟好的逾期提案。 另一份,则是刘世弹劾二人的信件,上边还有六公主秦愫的批红。 好家伙,原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宫斗啊! 陈玄之后知后觉,没有多问一个字,恭敬接过了文书。 其他几人不断交换着目光,对刘世的行为颇是不解。 差事房二人的阴险行径固然恶心,可私下已被刘世敲了一顿竹杠,如今才将证据送去监察处,是不是晚了些? 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怎么,担心本官的做法禽困覆车?” 刘世一眼就看穿了众人的想法,霎时压低了语调。 他抖了抖银白大长袖,浑身都散发着深沉气度,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过众人。 “那本官就再点拨点拨你们!” “镇抚司谋职,上不了桌,那就得被端上桌。” “隔壁东厂太监报仇一天到晚,而在我镇抚司,赶尽杀绝便是最大的敬意!” 说到这,刘世又清了清嗓子:“至于这赏金......有本官和六公主在,完全是可以合情合理的,你们悟了吗?” “刘百户,规矩我们都懂!” 张海角悟了,掏出了部分赏金,又示给其他人来了个眼色:“多谢刘百户解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刘百户笑纳。” 李问西凌发相视了一眼,也跟着照做。 老实人阿里虽不理解,但见众人这么做,也只能加入其中。 刘世脸颊抽搐了几下,几人的确是悟了,但看样子是没悟到位啊! 哪有当着面给领导送礼的? 这里人多口杂,不明着给他挖坑吗? “够了!你们把镇抚司当成什么了,竟敢众目睽睽下贿赂本官,念你们初犯,下不为例!” “行了,都回去歇着吧!” 刘世大手一挥,散退众人。 “喏。” 小队几人略显茫然,难道是他们误解了刘世的意思了? 几人也不敢多问,拱手一拜后,一同离开了总指挥使衙门,返回镇抚司住处休息。 刘世多看了一眼几人,摇头呢喃了一句:“这些小家伙人情世故方面,还是差了一些啊......得抓紧调教才行。” 然而,他刚转身想要返回衙门,却见陈玄之恭顺站在原地。 “监察处离这不远,怎么还不动身?” 刘世面露疑色。 “刘百户,我刚检查了一下,这封弹劾信少了六公主的批红,我先将逾期的提案呈过去,回头等补上披红后再补送吧。” 陈玄之恭敬地递出信封,又用试探的目光向眼刘世。 “嗯,去吧。” 刘世摆了摆手,看着陈玄之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对啊,这弹劾信六公主明明已经批过了,怎么会漏掉批红呢?” 好奇之下,刘世拆开了信封,眼眸骤时放光:“嘶,此子可成大器啊!” 信封中哪有什么弹劾信,倒是塞了一张崭新的十两宝钞,正是从赵老那爆来的养老金。 尽管对刘世而言不多,却足够说明陈玄之的心意和眼力。 毕竟,送礼也是一件技术活。 能把礼送好的下属,才是靠谱的好下属! 反观其余几人就没这等眼力了,自己都快画公仔画出肠了,却仍一个劲地打直球。 当官不收礼,要收就收大信封,陈玄之这种送礼方式恰到好处。 “这小东西真是越看越顺眼。” “兴许可多往他身上倾斜资源?” 刘世脸上露出了肯定的笑容,顺手将宝钞收入了袖中,大步迈进了衙门。 ------------ 第二十一章 一万几千过眼云烟 “听闻差事房那边,闹出了不少动静啊。” 总指挥使衙门。 一袭黑色飞鱼袍的秦愫,正慵懒地靠在长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书籍。 《春秋》。 “禀公主,全因差事房寻事生非,想让新来的五名长随担责,有意要折公主的脸面。” 刘世如实说明情况。 “自本宫入主镇抚司以来,一个个都在阳奉阴违,巴不得本宫狼狈倒台,现在就连小小的差事房,也敢明着跟本宫作对。” 秦愫冷得犹如一株出尘水仙。 “这几名新提拔的长随倒也争气,不但破了即将升星悬案,还让差事房露出了鸡脚。” 刘世目中有光,不吝欣赏。 “哦,倒是有点意思。” 秦愫如画的俏脸,泛起了一抹笑容。 刘世说出了接下来的计划:“属下已令人将罪证送往监察处,正好能借此大作发挥,将差事房一撸到底,回头再安排两名自家人坐镇,便能将差事房握在手里了!” 秦愫却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深沉地看向了窗外:“本宫的外祖父殚精竭虑,才替本宫争下这个位置。” “如今上任数月,除了你麾下的神威队听从调遣,就一个不痛不痒的差事房,其余的势力都各自为营心怀鬼胎,何时才能将镇抚司整饬归一?” 刘世沉思片刻,给出了建议:“公主,陛下不过五十,正值春秋鼎盛,想将镇抚司牢牢握于手中,作为日后夺嫡的筹码,需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秦愫收回目光轻点下巴,又问了一句:“新来的五名长随可堪大用?” “敢想敢干,用起来还是顺手的。” 经过太平客栈一案,刘世也肯定了几人的能力。 “那个叫陈玄之的呢?”秦愫黛眉微微上挑,追问道。 “若用在对的道上,会是一把必不可少的利剑!” 刘世摸向袖口中的信封,极为认真地说了句:“老夫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一位故人的身影。” “你说的是曾挤进武评榜三甲,如今闭鞘封刀于御膳房的那位?” “正是。” 秦愫精致的妆容微泛涟漪。 作为皇家麾下的最强鹰犬,若非因为触犯了禁忌之海,前任总指挥使的位置本该属于他。 “可惜错过了最佳修行年纪,武骨武根已定,不大可能成为武路巨擘,能踏上七品就已经谢天谢地,前途注定一眼到头。” 刘世带着略微惋惜的语气,暗中瞥了眼秦愫的反应。 “无所谓,本宫会出手。” 听闻了陈玄之的窘境后,秦愫却显得云淡风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只要他甘心为本宫驱策,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本宫自会助他修行,再造前程。” 刘世收钱做事,当即拱手道:“请公主放心,属下定会悉心调教,修其心,练其性!令其忠心不二,为公主鞍前马后!” “嗯,其余三人也多花些心思培养,本宫后边大有用处!” 秦愫如若远黛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她轻声呢喃道: “娘,再等等,愫儿绝不会让你蒙冤惨死,等愫儿坐上那个位置,定要查出害你的幕后真凶,挫骨扬灰!” ...... 镇抚司,监察处。 秦愫作为镇抚司的话事人,名义上有先斩后奏大权。 而这监察处,则是皇帝的气象台,镇抚司任何的调度变动,都要在这走流程报备。 陈玄之将差事房的罪证呈了上去,沿路返回住处。 起初,他觉得修行一途,纯纯的销金窟无底洞,财侣法地器缺一不可。 一百几十两犹如垃圾,一万几千两过眼云烟。 只要把刘世这条路走平了,往后多的是挣银子的机会,修行资源也会优先给他开后门。 所以先前想都没想,就给刘世送了个大信封,再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才是真的垃圾。 作为慈幼局出身的锦衣卫,没车没房没老可啃,尽管有双倍月俸兜底,但到手也就二十两左右,这还是月初,怕不是要吃土才能熬过这个月? 真是送礼一时爽,送完泪两行啊。 于是,他又琢磨起了“回扣”的事情。 本以为金手指需要点时间筹钱,可过去了大半天连个响都听不见。 该不会是把自己的“回扣”独吞了吧?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时。 “嗯?” 突然,陈玄之发现脚底边上,竟凭空刮来了一张百两大钞。 他立马伸出脚踩住,环顾了一眼四周,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还有天上掉银子的好事?” 确定周围没人后,陈玄之弯腰整理了一下长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宝钞已然安稳收入了袖中。 “嘶,这该不会是金手指的‘回扣’吧?” “不是说要接着爆赵老的养老金吗?” “不管了,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要不到,袋袋平安!” 陈玄之无暇四顾,大步离开。 与此同时。 赵老也匆匆来到了监察处。 同为镇抚司人,他比谁清楚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刘世嘴里是说不再追究,可兵不厌诈,谁知道会不会一转头就把自己卖了? 他社保没供完,房贷也没还完,儿子又刚买了台新马车,要是丢了饭碗全家人都得吃西北风! 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先来监察处打点好关系,就算丢了差事房的活,也能换个别的闲散美差。 “赵老,你来晚了,总指挥使衙门那边已经送来了弹劾信,这差事房你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一名身着官府的监察使摇头道。 “大人,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还有份守水塘的活,不过前边有人等着呢。” “这是属下的一点心意,一百两,还望大人笑纳。” 赵老弓着腰一脸赔笑,把手伸进了袖口,却发现空空如也。 “咦?” 他又继续摸寻,却根本没有。 “赵老,这就是你的心意?要不行就回家洗洗睡吧!” 见赵老折腾半天毛都没一根,监察使一脸不耐烦。 “不可能啊......我明明搁袖子里了。” “该不会是丢了吧?” “大人,请稍等一下。” 赵老被盯得汗水直冒,他的确将银子带在了身上,怎么就找不到了? “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等一下是什么意思?” 监察使逐渐失去了耐心。 “大人,我这好像忘拿了......” “那这差事你还要不要?” “要!这差事千万留着,我这就回去取!” 赵老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硬着头离开。 ------------ 第二十二章 苏语嫣错过了几十个亿 而此时,陈玄之已经揣着一百两跑路回了住处。 组建烽火组后,小队其余四人,都被分配到了陈玄之的屋子中。 刚进门,几人便凑了过来, “玄之,你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就是,也不跟哥几个提前说一声,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好家伙,没想到咱哥几个真心待你,换来的却是疏远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几人一顿突突突,顿时给陈玄之整懵了。 该不会是因为送礼的事情吧? 当时几人一冲动,当着面给刘世塞银子,被拒绝了也是正常,至于这么上火? 回头各自再买坛茅台、五粮液什么的,把银子塞里头送过去不就行了? 陈玄之正要开口。 张海角却甩手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这是你未婚妻送来的,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有对象也就罢了,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长得一个貌美如花,出门都带着婢女伺候左右。”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李问西几人无不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在大离娶媳妇不容易,彩礼就是一座大山,不仅要收入稳定,还得有房有马车有存款,尤其是豫章郡那边,更以天价彩礼闻名。 “我看那婢女也是风韵犹存啊......” 殊不知,阿里突然来了一句。 “......” 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投去了难以言喻的目光。 “阿里,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好这口啊?” “......你是真的饿了” “我娘说的,膀大腰圆的女人好,下地干活踏实,这叫什么来着,独轮车的外胚,豪华马车的内饰!” 阿里白了一眼众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玄之也是无奈一笑,接过信件后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还真是苏语嫣送来的亲笔信。 呵,这女人还真没谁了! 看这样子,多半是知道自己起死回生了,想要再续前缘! 真以为自己还是那条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舔狗? 以前的陈玄之早就死了!你挑的嘛,偶像! “当初我深陷牢狱你爱理不理,如今的我飞上枝头你高攀不起!” 陈玄之心中冷笑了一声,连内容都不看一眼,拿着信就到往门外走。 “玄之,你去哪啊?” “去喂狗啊。” ...... 城东胭脂行牌坊。 烈日当头。 尽管有如花撑伞遮阳,苏语嫣依旧热得满头大汗,精心画的妆容都快融化了。 “小姐,那陈玄之不是你招手即来的舔狗吗?为何不直接让他到苏府找你?” 如花大汗淋漓,跟头浮出水面的大河马似的。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本小姐给他的台阶,他不下也得下!” 苏语嫣一身仙里仙气,断定陈玄之会跪着来求她复合。 “那为何不找家茶楼等他,这下午的太阳最毒辣了......” 如花捏了把衣角,拧出了大片的汗水。 “看见了没,这里是神都最有名的胭脂行,等他来了只管给本小姐买胭脂,本小姐高兴了,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苏语嫣一脸不屑,指向长街上的胭脂铺。 “可这离寅时还有好一阵子......要不我们先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吧?” 年过三十依旧守身如玉的如花,不太能理解情情爱爱的东西。 “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只要看到本小姐的亲笔信,立马就会屁颠屁颠地过来,何用等到末时?” 苏语嫣信心满满地说道。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依旧不见陈玄之的身影。 渐渐日落黄昏。 “小姐,他该不会不来了吗?” 如花无奈地望向长街,好一些胭脂铺都开始闭店关门了。 “不可能,他或许是还没下值。” 苏语嫣嘴上虽是这么说的,眉头却已紧紧连成了一线。 “小姐,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本小姐都已经这般放低身段了,他还想怎样?”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定是我之前到狱中退婚,对他的打击太深了......再等等吧。” “本小姐就不信了,还有人能拒绝我?” 可直到皎月高挂,陈玄之还是没有出现。 如花困意上头,已经抱着牌坊睡着了。 “陈玄之,你当本小姐是你的狗吗?让我在这干等了三四个时辰,很好玩是吧?” “这是你选的!你不见我,那你以后别想见了!” “你我从此以后一刀两断!我再搭理你,我就是狗!” 苏语嫣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能握住玉手无能狂怒。 她哪曾受过这等委屈,为了一个男人在线卑微,从晌午等到入夜,双腿都站麻了。 “如花,走!” “小姐,要不再等一会,我刚梦见有人借种......” ...... 苏府。 苏语嫣沉着脸,气冲冲地迈进了大门,恰巧碰上了下值归来的林坤。 “语嫣,你今天气色不太好啊,怎么了?” “兄长,我无碍,只是被些无谓人气到了而已。” 苏语嫣随口回答了一句,对今日当狗的事情只字不提。 林坤也没有追问,反倒说起了镇抚司的事情:“语嫣,那陈玄之还真是不简单啊,竟然破了一桩半月前的凶杀悬案,本是一桩即将升星的重差,可他只花了一夜就揪出了凶手!” 听到陈玄之这个名字,苏语嫣的眼中充满了怨气:“那又如何,定是运气而已!” 林坤却是一脸耐人寻味:“你有所不知,为兄的两名同僚都接触过此案,可最终都退给了差事房,可见此案的棘手程度。” “加之此前的贡玉一案,他绝对是在扮猪吃老虎!” 苏语嫣心头咯噔了一下,愈发后悔当初草率退婚。 “还有,这案子属差事房甩锅之举,六公主得知后,亲自写了一封弹劾信,清理了两名当差房的差役。” 林坤脸上尽是羡煞之色:“这陈玄之真是跟对人了,指不定哪天就骑到为兄的头上了!” 苏语嫣越听越不对劲,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又或是几十个亿。 “对了,你此前不是说要给他写信,重修旧好吗?” 林坤又冷不丁问道。 “兄长,妹妹有些头晕,先回房休息了......” 苏语嫣脸色难看,大步朝闺房而去。 “小姐,这饭都没吃,你回房做什么?” 饿了大半天的如花匆匆跟上,有气无力地问。 苏语嫣推门而入,吩咐道:“去,准备笔墨纸砚,本小姐要再修书一封!” “小姐,不是说好了不当......” “他当了这么多回,本小姐当一回怎么了?” ------------ 第二十三章 改稻为桑 一连数日。 陈玄之等人都在总衙门当差。 期间,刘世没少给几人开后门,武路丹药几乎喂到饱。 修行之余,也负责整理文册档案。 镇抚司除了刑侦破案外,还奉旨监督朝廷营建,类似于纪委的职能。 譬如从户部拨款出来的银子,去向、进度、结果如何,都会被登记造册,并由镇抚司监督落地,再将结果反馈给户部。 “改稻为桑?” 陈玄之从堆积如山的文书里,取出一本似曾相识的文册,忽然也晃了神。 今夕是何年,修得身形像鹤形的1566年? 张海角瞄了一眼,解释道:“这是六公主入主镇抚司后,亲自牵头的营建之一,听说是为了弥补镇抚司库房亏空。” “这能推行下去?”陈玄之一脸问号。 “起初户部是不同意的,觉得改稻为桑劳民伤财,但六公主亲自入宫面圣,最终说服了陛下批核此事。”张海角耸耸肩道。 陈玄之听后直呼好家伙,这不拍脑袋做决定的典型吗? 虽说大离与域外诸国共通丝绸之路,且桑蚕丝的收入要比种地收成高。 可古代终究是农耕社会形态,一旦百姓都改稻为桑,谁来种粮食? 搞士大夫下乡那一套吗? 这操作,必然会民不聊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桩赔本买卖,六公主为何如此头铁? 好奇之下,陈玄之打开了文册,一目十行阅过秦愫的计划。 原来这所谓的改稻为桑,并非严阁老搞的那一套,针对的是神都周围的荒山。 这些荒山附近都有少量的稻田,一年下来收成极差。 所以周围的村民基本都为贫困户,靠着朝廷微不足道的救济勉强度日。 在六公主的计划中,此营建的“大监”也就是负责人,以商人的身份出面,承包下这些穷乡僻壤,避开“朝廷国策”的帽子,并明确列出了第一个五年计划。 这么一看,是个不错的项目,难怪皇帝老儿愿意跟投。 一来,可以解决神都附近的经济,让这些贫困户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免得“狐狸叫”“斩白蛇”“鱼藏书”的事情发生。 二来,还能当做改稻为桑的试点,逐步推行。 只需一到两个五年计划,便能完成脱贫小康。 就算失败了也无碍,反正与朝廷挂不上边。 而有关这个项目的进度,最近一次更新是半月前。 【秦愫派出的大监承包下荒山后,招募了一堆当地的村民百姓,正准备开荒植树......此后的进度并未更新】 陈玄之将这本文册单独挑了出来,正打算呈给秦愫批复。 而就在这时,总衙门外出现了一道倩影。 陈玄之抬头望去,心中微微一动。 来者不着飞鱼袍着青裙,腰不盈一握,双唇点绛风情万种,清越软糯的眸子,如同澄澈湖水般深邃。 若要论姿色,甚至比秦愫这等下凡仙女差不了多少。 她虽有惊若天人之姿,却是面沉如水,似乎心事重重。 淡淡瞥一眼五张新面孔后,她一路穿过衙门大堂,朝着秦愫的书厅而去。 “糟了,是心动啊!” 李问西跟触电似的,打了个哆嗦。 “问西,谨言慎行,这位是六公主的闺中密友,春泥!” 张海角压低声线提醒道。 “闺蜜?”李问西一脸八卦。 “六公主麾下有两大心腹,一明一暗,一位是刘百户,另一位便是她!” “刘百户负责镇抚司事宜,春泥则掌公主府私务,奉公主笔谕行事,在外见她如见公主!” 一番解释后,众人才清楚了此女身份。 若说刘世是镇抚司的御用兵王,她便是秦愫麾下的大总管! “问西你别看了,小心刘百户把你头给拧下来!”张海角调侃道。 “怎么滴,多看几下她会掉块肉?”李问西不服气地回怼。 “你什么档次人家什么档次,还是勾栏听曲比较实际!” “细说......” 众人一阵哄笑。 陈玄之却没心思参与打趣,他低头看向改稻为桑的文册,上边的大监一列,正是春泥二字。 与此同时,总指挥使书厅内,青衣如烟的春泥,正恭敬地跟秦愫汇报:“奴婢春泥,参见六公主。” 秦愫放下手中的文册,抬眸问道:“春泥,改稻为桑进行得如何了?” “不尽人意,改稻为桑的第一步便是开荒,可当地百姓生性懒惰。” 春泥面露难色,无奈地摇头说明情况:“即便奴婢以重银招募了些许劳工,但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懒散,至今只开垦了不到一成的荒地......” “这如何赶得及种植桑苗的进度?” 秦愫的桃花眯成一线:“还有半月就要给户部反馈,绝不可有误!” 当初,为了尽快掌握镇抚司,她提出了改稻为桑的计划。 一旦此法可行,她便能迅速填补镇抚司库房的亏空,从而顺理成章扩编麾下的神威队。 如今一切计划都乱了,甚至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当作把柄弹劾至朝堂。 春泥眉头紧锁,点头道:“奴婢此来就是想征求公主意见,是否再提高些工钱多招些村民,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也就只剩这个办法了。” 秦愫摇头否定了这个建议:“一旦开了这个头,往后他们再贪得无厌坐地起价呢?” “纵是重银子招来的劳工,也是得过且过的态度,无异于增大了本钱,此法治标不治本。” 在秦愫看来,这显然不合商贾之道,可又没法搬出镇抚司的名头威压,太难了。 春泥沉吟道:“要不跟户部提一提扩充预算,从别处聘来劳工开荒植树?” 秦愫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户部什么个嘴脸,你还不清楚吗?” “他们本就不赞成改稻为桑一事,若非父皇鼎力支持,本宫也推行不了此事,想再从他们手里抠银子,比登天还难!” 此局,无解! 正当二人愁云萦绕。 总衙门外,又有一批贵客“到访”。 他们身着大红色绣鹤官袍,气态威扬。 为首的一人面容方正,手里捧着户部的账册,眼底泛着难以言喻的深沉。 “本官乃户部员外郎唐俊,六公主何在?” 为首的官员一上来,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而站在在他身后的,也全是朝廷的户部要员。 “六公主正在书厅议事,还请诸位大人稍等片刻。” 离门口最近的阿里急忙起身,朝着众人拱手行礼。 陈玄之目光朝门前看去,发现这些个户部大佬,都是一副皱眉敛目的神态。 来者不善啊! 顿时心中警铃大响。 唐俊看见案面上的大堆文册,淡淡道:“无碍,本官此来是查看改稻为桑的进度,相关的文册何在?” 听见来人是户部大员,小队几人都不敢怠慢。 尤其是张海角,刚与陈玄之讨论过改稻为桑的事情,伸手便要去取相关的文册。 陈玄之本能地察觉出了异样,当即拦下了张海角。 这总衙门的事情,何时轮到他户部来管了? 户部是不同意改稻为桑的,为何对此事这么上心? 怎么有种鬼子进村的感觉? 而且,改稻为桑进展缓慢,大监春泥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是被户部抓到了鸡脚,无异于从背后给六公主捅上一下。 “大人,镇抚司有规矩,但凡入库的文书文册,皆不可外流,我等不敢擅作主张。” ------------ 第二十四章 我有一计 “你算什么东西,就你也配跟本官谈规矩?” 唐员外郎冷哼一声,企图用官威震慑众人:“我等乃朝廷户部要员,查阅文册进度合情合理,速将文册取来!” “还愣着做什么,可是要本官弹劾你等?” “小小锦衣卫,分不清庄闲了?” 身后的户部官员也纷纷开口。 “各位大人,这些话还是留着跟公主说吧。” 面对这群国服喷子,陈玄之非但没有就范,反而还硬气地怼了回去。 言外之意,你们跟我撒野有屁用啊? 我也是个打工的,有本事自己找六公主说去! “本官听闻改稻为桑进展不利,所以才特意前来了解情况。 “怎么,六公主是不敢出来见本官?” 唐俊声线一沉,阴阳怪气道:“现在大的不出来,让小的出来顶吗?” 小队的其他人相视了一眼,可算是看出了端倪。 这户部一行人,分明是来找茬的! 幸好陈玄之及时拦下,没让他们拿到文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在其位谋其职,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陈玄之从容不迫,示意阿里:“去沏上好茶,找个凉快的地方,让诸位大人好生歇着!”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好一个在其位谋其职!” 唐俊却是冷笑一声,开始了道德绑架:“你们最好弄清楚一点,你们每月的月俸,都是我户部批下来的!” “白花花的银子,喂狗都能摇摇尾巴,扔水里都能听个响,可落你们手里就全成白眼狼了?” “大人,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陈玄之不甘示弱,直接怼了回去:“户部管的是大离的国库,给我等发月俸的也是国库,你们该不会是把国库的银子,当成了自己的吧?” 他最看不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明明只是管着别人的钱,却总觉得自己是金主爸爸。 简直跟某些银行职员、公司会计一毛一样,被公账里的流水冲昏了头脑,现实中掏个几十万交首期都难,却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中,还不一样的是打工人? “少说没用的,既然你们不愿交出文册,那就莫怪本官自己取了!” 唐俊气得脸色发青,大袖一荡,身后的户部官员纷纷上前,打算给几人上上强度。 “这里是镇抚司,谁敢?” 陈玄之大喝一声,站在了众人跟前。 小队其余几人也默契上前,与一众户部官员形成了对峙。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怎么,你们想殴打朝廷命官?” 唐俊怒不可遏,大大一顶帽子扣下。 “不敢,大人若想抢镇抚司文册,先从我们的身上迈过去!” 陈玄之干脆双手负后,不让众官员前进半步。 “殴打朝廷命官?”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线。 “唐员外郎,本官还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 办事归来的刘世,一手摁着绣春刀,自带BGM迈进了衙门。 “我总衙门的锦衣卫,六公主麾下的亲信,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有多不满,他们都不会对朝廷命官动手,除非是忍不住!” 刘世用称可的目光看向陈玄之,随后踱步来到了唐俊面前。 “刘百户,你是在威胁我等吗?” 唐俊嘴上很硬,身体却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作为文官,他们只善口技,真要论谁硬,他们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刘世。 “此言差矣,镇抚司总衙门,是讲规矩的地方!” “不过本官得提醒诸位一句,这儿地有点滑,万一不小心摔个头破血流,又不小心蹭到了刀口什么的,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唐俊喉咙一动,强压下本能恐惧:“刘世,你少来这一套!若非陛下亲自开御口,这改稻为桑断不可能推行开来,如今本官前来查阅进度,你们却百般阻拦,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要做什么,还用跟你们户部解释吗?” 刘世冷冷一笑,在气势上压制住了对方:“改稻为桑一事正有序开展,你们瞎操心什么?” “按照规矩,你们需要每月给户部反馈!” 唐俊气得浑身发颤。 “本官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这不还有半月,到了期限,自有说法呈与你们户部。” 刘世突然停下了脚步,意味深长地嘶了一声:“这时候未到,你们户部却迫不及待地要进度,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该不会是想看六公主倒台吧?” 看似平静的目光中,充满了质疑和威压。 “满朝文武都盯着此事,我等只是来提醒一番,若实在推行不下去,也好及时止损。” 唐俊被点破后,显然有些心虚,但到底是人精,立马就找到了说法圆:“若是到了既定日期,改稻为桑仍无任何进展,那我等就只能秉笔直书上报朝廷了!” 他意在敲打刘世,你威风得了一时,威风不了一世! 一旦改稻为桑失败了,看我怎么捅你刀子! “这就不劳唐员外郎费心了,六公主成竹于胸,必然会叫满朝文武刮目相看!” 刘世面不改色,朝前走了一步,投出居高临下的目光。 “最好是!” 吃了一脸屁的唐俊,领着一众户部官员不忿离去。 刘世回过头,看了眼小队几人:“此事,你们干得不错,替六公主挡下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批新提拔的锦衣卫,完全超出了他的期待,先是破了太平客栈悬案,为六公主和神威队狠狠上了一波分。 如今又挡下了试图找茬的户部众人,真是越用越顺手了! 他大方掏出了两只瓷瓶,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小队其余四人。 “这精元丹,你们分了吧!” 又单独来到了陈玄之跟前:“这瓶是你的,刚才的一切,本官都看在了眼里。” “谢刘百户。” 陈玄之接过瓷瓶后,随即又小声问:“刘百户,这改稻为桑一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刘世瞥了眼桌面上的文册,叹了口气道:“负责种植桑树的村民懒散无比,导致改稻为桑一事没法推行。” 陈玄之闻到了风口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属下有一计,兴许可以一试。” ------------ 第二十五章 马喽入笼 第二十五章 “什么?吗喽入笼局?” 总指挥使书厅内。 三道目光,齐唰唰落向了陈玄之,大写的家人们谁懂啊? 秦愫、刘世、春泥三人的大脑弹出了404。 何谓吗喽? 闻所未闻! “在属下的家乡,吗喽是猴的代名词!” 陈玄之低眉垂目,恭敬站在大案前:“有时也泛指牛马。” 听闻有应对改稻为桑的计策,刘世便将他带到了秦愫的跟前。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震惊了在座的各位。 对于这位新人的能力,秦愫和刘世是有目共睹的,也有长期培养的打算。 可这次的改稻为桑,与此前的探案破悬不同,要处理的问题复杂得多。 所以,他们是都心存疑虑的态度。 当陈玄之说出“吗喽入笼局”时,无不觉得他是个七彩跑马灯。 见众人持怀疑态度,陈玄之果断开启职场PPT模式:“改稻为桑难点有三。” “其一,神都附近的农户都以稻田为生计,粮食为先的思维早已根深蒂固,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习性习惯很难。” “其二,当地村民疲懒成性,没有当暴发户的命,还没当牛马的觉悟,重金招工非持久之策!” “其三,就算招到了人,按照这些家伙的作风,工期进度怕是能续到子孙辈。” 最后,陈玄之鞭辟入里地指出:“由此看来,其实难点并不在于开荒,而是如何用既定的成本,在工期内完成开荒!” 春泥一听,顿时皱起了柳眉,开口询问道:“分析得不错,那照你所说,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困境?” 在她看来,陈玄之只是一名新晋锦衣卫,压根没有应对这等问题的手段和阅历。 之所以毛遂自荐,不过是想哗众取宠,得到六公主的赏识。 “这很简单,只需两点,即可破局。” “操纵人心,玩弄人性,属下也将此局称作戏猴局!” “出五倍乃至十倍的工钱利诱,将这些白嫖成性的村民当作吗喽,哄骗进笼子之中,画饼,造梦,捧杀,设局,关门放......咳咳,闭环管理。” 陈玄之稍微点了下要害后,刻意卖了个关子。 此话一出,秦愫与刘世都沉默了下来。 明知重金招工行不通,陈玄之却要以此为利诱,到底想要做什么? “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看来不过如此!” 春泥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质疑的味道:“若重金招工行得通,早就推行下去了!” 她打心眼不喜欢好大喜功,显摆锋芒的下属。 什么操纵人心、戏猴局、吗喽入笼,听着是很厉害,但搞了半天,还不是老套路。 “有言道戏猴戏猴,得先让这些村民跳爽了,才能更像吗喽不是?” 陈玄之微微一笑:“想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秦愫霎时就被勾起了兴趣,弯弯的睫毛微微起伏:“接着往下说。” “禀公主,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此局需要根据现场的情况布局,而且煞费脑力......” 陈玄之没有直接说出计策,而是刻意卖起了关子。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若只是单纯地出谋划策,成了功劳是别人的,败了背锅的必然是他。 再者,秦愫等人为了此事焦头烂额,他多要些奖励也合情合理吧? “你就这么有信心?” 秦愫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嘴角微动:“可此事与破案不同,非经世致用之才不可。” “禀公主,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二十岁......想辅助公主闯出一片天。” 陈玄之摆了下长衫:“总而言之,属下有十成把握!但前提是需要亿点点权利!” “你若能成事,本官给一个总旗你做,此外重重有赏!” 秦愫又眯起了眼睛,恩威并施地提醒了一句:“可若是信口开河误了大事,所有的一切由你一力承担,如何?” 有了加钱的承诺,陈玄之当即应下:“属下定不负公主厚望!” 秦愫点了点头,摆手道:“行了,你先行准备,随后与春泥前去破局!” 待陈玄之退出书厅。 “公主,奴婢觉得此人不太靠谱,多半是纸上谈兵,为何还要委以重任?” 春泥的眉头几乎连成了一线,她实在猜不透秦愫的想法。 让一个新人接手改稻为桑的大事,不等同于自毁长城吗? 还是个长相俊俏的小白脸......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长得帅的男人,真没几个靠谱的。 “春泥,你对长得帅的男人有很深的成见啊。” 秦愫淡淡一笑,看向了一旁的刘世:“刘百户,人是你推荐的,你觉得呢?” “真金不怕火炼,不管是贡玉一案,还是太平客栈悬案,他都给出了极佳的答卷,属下相信他的能力!” 事到如今,刘世只能硬着头力挺下属。 春泥双眸微敛,不再多说什么。 “让陈玄之接管改稻为桑大小一切事宜,让他以最快速度,完成开荒的进度。” 秦愫大袖一挥,直接下了命令。 不仅春泥,就连刘世也开启了震动模式。 这无疑将改稻为桑的命运,交到了陈玄之的手中。 黄金难沉于海,败者只剩尘埃! ...... 另一边。 从总衙门出来后,户部员外郎唐俊散了手下,独自来到了镇抚司天龙旗衙门。 “唐大人,从户部公廨过来费了不少功夫吧,实在是辛苦了!” 天龙旗总旗王飞,亲自为唐俊斟上了热茶。 “本官身为户部员外郎,监管各项营建乃职责所在,分内之事而已。” 唐俊端起茶盏,鼻尖蹭了下热雾:“不错!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是江南的上等龙井?” “大人好眼力!” 王飞满脸奉承,取来了一罐茶叶:“这些年多谢大人暗中提携,属下才得以风生水起,听闻大人对茶道颇有研究,这是属下的一点心意。” 唐俊接过茶罐后打开一看,一叠宝钞映入眼帘,嘴角比AK还难压:“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王飞陪笑了几声道:“那改稻为桑的事情,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唐俊收起了茶罐,清了清嗓子道:“放心,只要期限一到,本官立马给陛下上奏疏弹劾,我堂堂镇抚司,岂容牝鸡司晨?” 王飞挽嘴一笑,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大人了。” ------------ 第二十六章 躺平第一村莽村 改稻为桑的试点,位于神都东郊五六十里外,别名莽村,江湖人称“神都躺平第一村”。 车马颠簸一日后,陈玄之带着小队闪现莽村副本,全员换上便服伪装成NPC。 在春泥的领路下,大致在附近逛了一圈,发现莽村的实际情况,远比想象中的糟糕。 与繁华喧嚣的神都相比,此地堪称穷山恶水bug现场。 村民衣着破旧精神萎靡,跟吸了没两样,连耕牛都瘦得不似牛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三和大神市场。 要真能成事,母鸡也能下公鸡蛋。 放眼望去,除了连绵横亘的荒山外,还有大片青黄不接的稻田,可见此地民风何其懒惰。 见此情形,小队其余四人都默不作声,脸色极为难看。 想让这么一帮玩意下地干活,不等于让老母猪上树吗? “都看到了吧,这等民风习性,改稻为桑根本推行不下去。” 春泥满面愁容,指向不远处荒山,那儿聚集了一帮重银招募的劳工。 这才上午时分,他们就已经昏昏欲睡,锄头杵地当拐杖,呼噜声比开工号子还响。 尽管安排了人在场监督,却起不到多少作用。 “这特么非洲啊?” 陈玄之心中疯狂吐槽:“昆仑奴都比他们勤快!” 懒惰是人的本性,而当地村民的躺平姿势比咸鱼还标准,简直资本家的噩梦,没人会吃996这一套。 见众人愁云惨淡,春泥略显失望:“我早就说过,这里的情况不是你们能应付的,趁事态还有回旋的余地,你等还是先回总衙门,跟六公主说清原委,兴许还能从轻发落。” 于办案层面,兴许几人可圈可点,可如今面对的是国策级别的难题。 “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哪还有回头路啊?” 陈玄之从山上收回目光,淡定从容地回答。 春泥目光微缩,似乎对陈玄之的反应出乎意料:“好,六公主有令,这里一切大小事务都听你调度,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照此前说的办,先以五倍工钱招工。” 陈玄之脱口而出,经过实地考察,一个计划正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 “这已经超出预算了!” 春泥表示质疑。 “此次招工人数不多,只需十来人即可,具体人数你来把握。” 陈玄之回答。 “那山上的劳工怎么安排,一并开荒?” 春泥又问。 “放心,这些马喽早晚用得上。” 陈玄之又转过身,叮嘱身后的四人:“你们负责敲锣打鼓,将招工的消息传遍村落各处!” 春泥虽心存疑虑,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尝试照陈玄之的路子走。 很快,五倍工钱招工的消息,就在试点周围的村落传开了。 大片的劳动力涌了过来。 “那狗大户又来招人了,上回是双倍工钱,这次是五倍!” “急了!见改稻为桑推行不下去,这绝对是急了!” “瞧瞧这狗大户像什么,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 “他们白白送钱,咱总不能不要吧,反正咱只管收钱不办事!” “什么?这次只招十五个人?” “急个啥,回头没有成效,还不是得接着招?” 莽村的村民,多半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等着看陈玄之等人吃暗亏。 而在荒山上干活的劳工,得知这一消息后,直接掀桌子不干了。 “他娘的,凭什么我们只有两倍工钱,而那些新来的能有五倍快乐?” “这工不打也罢!” “......” 一时间,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直到夜里。 众人在莽村的住处落脚。 “你要招的人都到位了,五倍工钱,等同于七十五个普通劳工,你的计策最好能有效。” 经费在疯狂燃烧,春泥面露凝重。 此次招工花了大价钱,也大大超过了预算,要是换不来成效,她没法跟六公主交代。 “明日开始,令这些村民集中开垦,若还是得过且过的态度,则严加呵斥,记住,态度要硬一点,让他们知道开荒之事一刻也不能拖!” 陈玄之面不改色,叮嘱了起来。 “这些法子我早已用过,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春泥摇头否定,眼中原本就不多的期待,黯淡了下来。 先前见陈玄之信心十足,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法子。 结果还是炒冷饭,一点新意没有。 “大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的村民懒惰成风,甚至在他们的眼里,我们跟演猴戏一样,妥妥的移动钱庄,对吧?” 陈玄之揉着眉心,再次语出惊人:“但大人可曾听过,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春泥跟不上陈玄之的思路,只知道这么下去必定行不通。 陈玄之也不勉强,反正她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反而有意无意地投出目光,瞄向春泥犹如玉笋的大长腿。 在灯火的映衬下,恍如两根白藕交叠,实在是秀色可餐。 “对了,六公主可是说过,这里的一切皆听从我的指挥?” 画风突变。 春泥眉头轻蹙,察觉到这不怀好意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玉腿:“不错。” “包括你吗?” 陈玄之毫不忌讳,目光仔细打量着春泥。 春泥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你想干嘛?” “看看腿?” 陈玄之突然来了一句。 “......” 春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此话一出,她脸色骤变。 整座内堂的气氛,陡然下降如腊月寒冬。 “你这话是不是太冒昧了?” 春泥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并未因此爆发动怒,反而大局为重,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不行的话,那就有劳准备数锭金子,我另有所用。” 陈玄之无奈轻叹,这腿应该是看不成了,希望日后会有机会吧。 春泥又是一愣:“你要金子何用?” 陈玄之理所当然地笑道:“没有鱼饵怎么钓翘嘴?没有香蕉怎么戏猴?” 说罢,他便直接起身回房,不忘多瞄了眼春泥的玉腿。 反应过来后,春泥才知道自己上套了。 这家伙不仅钓鱼,还顺便溜了一圈自己! “钓鱼?戏猴?” 春泥反复咀嚼后,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双美眸中带着剧烈的震惊。 “他该不会是想......”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陈玄之接下来的做法,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反光的大白腿。 “草率了!只要能解改稻为桑的困局,让他多看几眼又如何?” ------------ 第二十七章 挖到硬货了 次日,众人再次齐聚莽村监工处。 果然不出所料。 重金招募回来的村民,全是摸鱼冠军业界天花板。 十多号人开垦一小片地,慢得像蜗牛爬坡。 这可把小队几人急得原地蹦迪,照这么下去别赶进度了,赶着凉吧! 这些村民签的是工契,不是卖身为奴的死契,没法像镇抚司大牢那般,遇见不听话的犯人,一顿木驴加大鞭,比隔壁家小猫咪还乖。 对此,陈玄之却稳如电子佛,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村民偷鸡。 一旁的春泥默默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怕不是条毒蛇吧?” 突然,荒山上某个村民人有三急,打算找片没人的地方滋养大地。 一锄头下去,这名村民虎口剧痛,像是挖到了什么硬货。 “嗯?” 拔出锄头一看。 卧槽! 这地里还能长出金子? 这名村民立马四处顾望,眼疾手快将金子揣进了怀里。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挖到金子这一幕,被另一名同样前来解手的村民撞见。 “老李,见着有份,把金子掏出来。” “这鸟不拉屎的破山哪来的金子,你看花眼了吧?” “你他娘的想独吞是吧?快拿出来!” 两人为了这颗金子大打出手,很快引来了其他的劳工围观。 撕扯间,老李怀中的金子当啷落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发了,金子啊!” 前来开荒的众人顿时红了眼,也纷纷抛下了农具冲上前抢夺,场面堪比双十一现场。 稳坐监工处的陈玄之与春泥,目睹了一切却不为所动。 “我去,争个茅坑也能干起来?”摸不着头脑的啊里一脸懵。 “他们在抢什么玩意啊?” 李问西踮起脚张望:“看着闪闪发光啊!” “也没听说这地里能长金子啊?”张海角突然来了一句。 “你说对,地里还真就长出金子来了!”陈玄之神秘一笑。 众人哗然,同时扭头看向了陈玄之,抢茅坑也能抢出金坷垃? 泥却却显得格外镇定,这枚金子正是陈玄之令人埋在地里的。 而且,不止这一枚。 “玄之,这到底是怎么个事?” “早说有金子,咱也去挖啊!” 几人蠢蠢欲动,生怕错过了一夜暴富的机会。 “是我令人将金子埋进在那的。” “什么?你埋的?” 众人面面相觑,彻底被陈玄之整不会。 他不但重银招募劳工开荒,还私下往地里埋金子,妥妥的赔本买卖啊! “玄之,你搁这扶贫呢?” “你有这钱,要不扶扶哥几个?” 春泥则是不发一言,眼中闪烁起了光芒。 这下连小队几人都入局了,更别谈那些见财起意的村民。 这波稳了! 陈玄之并未急着解开几人的疑惑,而是自顾自地朝山上走去。 小队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此时,山上的黄金争夺战愈演愈烈。 “退!退!退!” 老李挥着锄头,不断吓退红了眼的村民:“这是老子的,谁都别想抢!” “都听好了!这是春泥掌柜承包的地,在这里,天上掉下个钢镚,都得姓春。” 陈玄之来到现场后,大喝一声。 带着小队几人从中走过,来到了死死护住金子的老李跟前。 “把金子交出来!” 陈玄之直接摊开手掌,投出杀人诛心的目光。 “老爷,这是我先挖到的!” 老李将金子牢牢握在手中,誓死不从。 “胡说!这是春泥掌柜昨夜巡地时落下的,真以为这里有金矿,遍地是金子?” 陈玄之目光眯成了一条狭缝,出言胁迫:“你私盗财物据为己有,不交出金子信不信老子送你个衙门?!” “老爷......” 老李只能不情不愿地递出了金子,一夜暴富大梦一场空。 “嗯,这是你应得的。” 陈玄之收下金子,吹了吹上边的泥尘,反手掏出一堆碎银,扔在了地上。 接着,他缓缓转过身,用威逼强迫的目光,扫过吃瓜群众:“在场的,这山上挖出金子的消息,切不可外传,今日算你们十倍工钱,拿了银子记得把嘴闭上,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说完,陈玄之双手拢袖,领着众人离开。 开荒的十数人交换着目光,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眼中燃起了异样的疯狂。 回到远处的监工处,阿里忍不住问:“玄之,你这埋了金子,又发银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其余几人也都投来了渴望长脑子的目光。 陈玄之淡淡一笑,指向了远处的山上。 只见那些劳工一改往日的疲懒,如同人肉拖拉机开足了马力,大片大片地开荒。 “人性都是贪婪的,我先是在荒山上埋下金子,再让这些村民集中开荒,一旦金子被某个人挖出,根本瞒不过其他村民,为了争夺金子免不了争吵斗殴,火候差不多了,我再借机让他们交出金子,补偿些不痛不痒的银子,警告他们别外传,留给他们无限遐想的空间。” “这么一来,用不了半天,荒山下藏有金矿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亲眼目睹全程的劳工,心中早就饥渴难耐了,这是逆天改命的暴富机会,回去后必然会拉上全家老小,一块在大大的山里挖呀挖呀挖!” “而荒山下藏金矿的谣言,也会一传十十传百,接下来还用重金招工吗?” “至此,我的马喽入笼局,俗称戏猴局,已成!” 小队几人听得目瞪口呆,嘴巴长得能塞下沙包大的拳头。 这里的村民生性懒惰,改稻为桑需要开垦荒地,尽是苦活累活,即便开到十倍工钱又如何,不过是茅坑三日香,过后该摆烂的还是接着摆烂。 可一旦给了他们逆天改命的念想,精卫填的那片海都能给你一夜填平!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后边等这些村民挖麻了,再接着往山上埋金子!” “这样一来,就能有源源不断的人力可用。” “至此已成艺术。” 小队几人也是开窍了,已然脑补到了后续,无不拍案叫绝。 然而,春泥却泼下了一盆冷水:“此局的确妙不可言,能在短时间完成开荒进度,可后面种植桑树又该如何?” “总不能让桑树种出金子来吧?” 她抿了一口热茶,提出了疑问。 “一旦这些村民反应过来,依旧会撂挑子不干。” “甚至还会引起民愤和反抗,改稻为桑还怎么推行下去?” 尽管,她早就猜出了陈玄之的手段,用几枚金子便能操纵人性之恶。 可狼来了这一套,用多了就不管用了! 陈玄之微微一笑,目光陡然一沉。 “这不简单,怕他们反抗,那就让他们没机会反抗啊!” ------------ 第二十八章 种植园场主上线 “你该不会想用武力镇压吧?” 目睹马喽局全程,春泥的确对陈玄之高看了几分。 可没想到他一转头,就犯了当官都会犯的错。 竟打算用欺压百姓那一套! “若真这么做,往后谁还敢应征劳作?” 春泥果断否定了这个做法。 “谁说只有欺压百姓,才能对如臂指使?” 陈玄之却是摇头道:“当官的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当官的!” “劳烦春泥总管再准备多些金子,越多越好,保证每一位村民都能挖到!” 闻言,小队几人都瞪大了眼珠子,朝陈玄之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先前为了设下马喽局,先让“部分人富起来”,他们可以理解。 让更多的马喽先有小目标,在大大的山上挖呀挖呀挖...... 可一旦搞起人人富裕这一套,不得立马就翻了天? 不怕他们穷,就怕他们开路虎啊! “玄之,这么一来,每个村民都站起来了,谁还稀罕开荒种树啊?” 阿里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又跟不上陈玄之的思路。 “对啊,万一他们挖到了金子后,连夜跑路怎么办?” “这么多金子,卖了哥几个去当牛郎都赔不起啊!” 李问西和张海角也都想到了这一点。 倒不是抗拒当牛郎,而是觉得就算要当,也要当一只自由的牛郎,绝不能因尝还债务而被迫接客。 而且,此次改稻为桑是以商贾身份推行的,没法以镇抚司的名头镇压,挖出金子的人数多了,不好管控。 “陈玄之,你的马喽戏固然精彩,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点,改稻为桑的预算抓紧见肘,出不得任何岔子,既要如期开荒垦土,后边又要种植桑苗,任何一环都得三思谨慎!” 春泥俏脸严肃,显然是不同意陈玄之的冒险做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世上还有一种‘金子’,叫金包铜?” 陈玄之突然开口,语气平淡无奇。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大变。 先是以荒山内有金子,诱骗当地村民上山当马喽也就算了。 这金里面还能包铜? 天和人和伤了个遍,唯独不伤财和! 歹毒!实在是太歹毒了! 春泥嘴角抽搐了一下,蹭蹭涨姿势。 这哪还是毒蛇,分明是条大蟒! “玄之,你怎么不去经商?” “待在咱镇抚司委实是屈才了!” “外边是金子,里边是铜,还得是你啊!” “你要是户部税官,路过的狗都得掉身皮!” 小队几人也是满脸震撼。 “即便将金子里头换成了铜,同样价值不浅,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春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起伏的胸脯:“再说了,后续总不能一直用这种办法驾驭村民吧,不说成本太高,若有人咬上一口,不就露馅了吗?” “所以,接下来就该拉当地的县令入局,只要他愿意配合,此局就稳如老狗了!” 说话间,陈玄之又瞥向山下的稻田。 “对了,往那些稻田里也埋上几颗金子。” ...... “我就说这商人重利,哪有嫌钱多花不完的,这改稻为桑根本就是幌子,这山里怕不是藏着一座大金矿!” “金矿?那不就一座鸟不拉屎荒山吗?” “你有所不知,我亲眼所见,隔壁老李从地里挖出金子了!”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夜幕降临。 家家户户都讨论起荒山藏金的事情,眼睛瞪得比铜钱都要大。 陈玄之刻意散布的谣言,就像瘟疫疯狂肆虐开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村民出生贫寒,挨透了社会的毒打,此刻人性的恶,在他们的心中淋漓尽致。 “还等什么,赶紧去挖啊!” “把咱爹拉上,搁轮椅坐着也是坐,到了山上高低能爬着挖半亩地!” “爹,我就不去了,我要读书,明日先生要考校文章。” “读书?还读个屁啊!这要挖出了金子,一生一世花不完!” 趁着夜色,村民犹如潮水摸向了荒山,从山脚开始一路往上,锄头都快抡冒烟了。 至于先前那些罢工摆烂的马喽,更是争前恐后,生怕落了下风。 这番景象,完美诠释了莽村的莽字是怎么来的。 勤劳致富的热潮红红火火,挣不到荒地又自诩聪明的村民,只好跑到了山下的稻田,打算碰一碰运气。 在他们的思维里,冤大头花了大价钱,包下了附近的稻田和荒山,那这稻田里也肯定有说法。 先到先吃肉,后到毛不剩。 与其在山上争破头,倒不如猥琐发育,一挖一个不吱声。 几锄头下去,还真就让他们挖出了金子。 由于夜色黯淡,他们又生怕被发现,并没有点上油灯,所有没有过多考究,挖到金子后迅速收入口袋,又接着开垦农田。 一时间,上至八十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下至三岁玩泥巴的孩童,全都被拉到了现场,比春运还要热闹壮观。 “看,这是我为你们养的马喽!” 暗处,陈玄之指着漫山遍野的开荒人群,得意一笑:“他们是资本家的噩梦,可我是种植园的场主啊!” 见此一幕,饶是春泥也不禁张开了小嘴。 她从未想过,玩弄人性操纵人心,还能做到如此境界。 “玄之,资本家是谓何物?” “这种植园场主又有什么说法吗?” 小队几人摸头不解,一脸匪夷所思。 陈玄之干了两声,随口辩解了一句:“你们可以理解为,糯米治木虱,一物降一物。” “行了,马喽已入笼,接下来该把门关上了!” ...... 当地衙门。 “陈管家你放心,改稻为桑一事,本官定会依法行事,狠狠给那些个刁民一个教训!” 在知县赔笑相送下,陈玄之走出了大门。 “陈玄之,你身为镇抚司锦衣卫,竟贿赂当地知县,还当着我的面行贿?” 春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见陈玄之取走了百两银子,又大摇大摆地从衙门出来。 显然是跟当地知县达成了某种协定。 陈玄之却是一脸平静。 “大人,这叫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 第二十九章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鱼儿已经上钩,大网也已经布好,静候数日便能收网了!” 陈玄之闲庭信步地上了马车,顺手掏出一把瓜子开始嗑。 “一旦那些马喽完成开荒,便让县令带人封村,先揪出几名刺头,告他们擅自从私人土地获利,并当场剪开所得的金子,这样就能倒反天罡,说是村民偷了金子,暗中替换成金包铜,拖回大牢上刑。” “一顿屈打成招套餐下来,这些村民应该是能反应过来了,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了,不认也得认!” “这时候,就能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赔金子,要么签下卖身契,成为改稻为桑的劳力,以此偿还债务。” “当然,为了让他们更卖力地工作,许诺十年后还他们自由,表现越好干活越勤快的,也能减少卖身契的年限。” “为了重获自由,这些村民定会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此外,还告诉这些签下卖身契的家伙,只要供出一名挖出金子的村民,便能减少一月刑期,不出半日,周围参与挖金的村民,全都得签下卖身契,何愁改稻为桑不成?” 陈玄之用极其平静的话语,说出了全盘计划。 车厢内顿时响起彼此起伏的卧槽声。 小队几人的嘴唇都忍不住哆嗦发颤。 原来所谓的种植园场主,是这个意思啊? 哪怕是春泥,表情管理也逐渐失控,她猜到了马喽局的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不但顺理成章推行了改稻为桑,还留给了这些卖身为奴的村民盼头,既不用鱼死网破,又能勤劳工作。 此局,纵是齐天大圣来了也得演猴戏,牛魔王来了也得耕两千亩地。 “不过往后大人你出门,记得多带几名侍卫,因为此局从头到尾,我都是打着你名号去干的,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嘛。” 陈玄之又好心提醒了一句。 “......” 春泥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玄之:“我谢谢你啊。”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这改稻为桑往后还得靠大人坐镇,恰好能藉此竖起威名!” 陈玄之一笑,又道:“等到后边,桑树收成,大可在村子中设立纺织局,淡季时让这些奴.....啊呸......村民加入其中,从生产到出售一条龙服务,可以避免中间商挣差价,获得更高的利润。” “顺便搭个桥修个路什么的,毕竟需要运货嘛,再使足劲对外宣传,这全是为了村民的出行方便。” “六公主反手就能在朝中获得一个大善人的名头!” 陈玄之甚至连改稻为桑的后续布局都想好了,一劳永逸。 春泥却是牙关直响。 这局,里里外外都规划好了,唯独她没有落得好处,还得被推到跟前当恶人。 他这是在报复看腿之仇? “你倒是再问问我啊,你不问我怎么给你看!” 春泥心中有些懊恼,但终究是替六公主解决了改稻为桑的难题,也勉强能接受吧...... 想到这,她又下意识地多看了眼陈玄之,微微摆动流裙,露出了一段纤细如玉的大白腿。 ...... 数日之后。 在一位位黄金矿工的努力下,荒山与稻田的开垦如期完成。 地里的“金子”也被席卷一空。 正当村民们要过上大金链小金镯一天三顿小烧烤的日子时。 大批的官差封村锁人。 “大人,草民是冤枉的!” “我们没有偷金子啊!” “隔壁老王也挖了不少!” “......” 一如陈玄之的布局,这些自以为上岸的村民,无一例外成了种植园的昆仑奴! 与此同时。 一封快信送到了神都镇抚司。 总衙门书厅内。 秦愫打开了这封有关改稻为桑的信件。 刘世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堂下方,额前已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作为陈玄之等人的顶头上司,不慌是假的! 几人一去就是七日,期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捅了大篓子,正在想方设法解决,要么一切顺利如期完成了进度。 “真是没想到,这陈玄之不但有破案头脑,竟还有经世致用的大才。” 秦愫阅过信件,心花怒放:智勇双全,颇有独当一面的帅才之姿啊!” 刘世跟坐过山车一样,用试探地目光询问道:“帅才?” 秦愫将信件递给了刘世,目光闪烁不定:“他以身入局,于荒山中埋金,再以谣言的手段诱骗村民开荒,随后贿赂当地县令,以铜为金倒打一耙,让这些懒惰成性的村民,成为了改稻为桑的奴隶,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这......” 刘世扫过信件的字字句句,双手不禁颤抖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玄之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世风日下,哄骗百姓为奴,还私下贿赂县令,这还得了? “公主,属下管教无方,等他们归来,必定将他们打入大牢,绝不会有半点徇私!” 刘世急忙拱手请罪。 秦愫轻笑了一声,轻揉着太阳穴:“刘百户,你这是在试探本宫吗?” 刘世心头一动,回答道:“属下不敢,这五人的确有罪。” 秦愫摆手道:“行了,你还是把本宫当外人啊!” “本宫又不是那些迂腐清流,又怎会被这些条条规规束缚?” “此人不仅成功破局,还想得尤其周到,本宫什么都没做,却摇身一变成了大善人。” “会为上司考虑的下属,才是好下属!” 秦愫目中有光。 这马喽局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公主,此计虽好,却是过于歹毒啊......” 刘世偷瞄了秦愫一眼,若有所思。 “刘百户,你在跟本宫说笑吗,还是你觉得这镇抚司里头,有哪个是善人吗?” 秦愫开门见山,用杀人诛心的目光看向刘世:“本宫不缺骁勇善战、体恤民情的人才,唯独缺一个能以牙还牙的恶人!” 说到这,秦愫从大位起身,整个人如释重负:“在本宫眼中,计无好坏,只要能成事的,都是好计!” 随后,她又眯起了美眸:“对了,先前户部上门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都调查清楚了,始作俑者是天龙旗总旗王飞。” 刘世如实回答。 “一个小小的总旗,也敢打本宫的主意,背后是何人授意?”秦愫骤起杀机。 刘世却是为难道:“此人不属四大千户的嫡系,究竟受何人指使,属下仍在调查中。” “不管背后是谁,本宫都要他永劫不复!” “本宫不发火真当我是病猫?” 秦愫目光阴沉,点到为止。 “恰好本宫手底下缺人,干脆吞掉整支天龙旗,以儆效尤!” “这件事就让陈玄之负责,做得不要太张扬,但一定要威风!” ------------ 第三十章 凯旋归来荣升总旗 镇抚司分司。 小队五人凯旋归来。 陈玄之连跳两级,如愿以偿成为了总旗。 而小队其余四人,也都被提拔为小旗。 烽火组这个小团体也从试用期,真正归入了神威队麾下,往后能一同参与任务事宜。 陈玄之自然而然成为了队伍的话事人。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陈玄之早就成了小团体中的最强大脑,小队其余四人也对他心服口服,这个位置他不坐还有谁能坐? 此外,小队四人分别得到了一瓶养精丹,作为首要功臣的陈玄之,更是恩宠于一身,得到了一瓶洗精伐髓丹。 “这是你们的身份腰牌,稍后到库房领取配给吧!” 刘世又肃然道:“这是公主对你们的恩宠,镇抚司多病,汝等当勉之!” 分明在暗示众人,镇抚司机遇无限,处处是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全凭自己! “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众人欣喜若狂,齐齐拱手。 陈玄之收起丹药又问:“刘百户,烽火组既已升旗,何时能补充新的队员?” 按照编制,每个总旗麾下能管五个小旗,五个小旗则能管十名锦衣卫。 眼下他手里能用的也就四人,万一突然来了任务,他接是不接? 如果只是个光杆司令,狗都不当! 刘世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别急,今夜本官就带你们去抢人!” “抢人?” 众人面面相觑,正欲追问。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今夜亥时,总衙门校场集合!” 刘世转头便返回书厅。 “你们说,刘百户所言的抢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阿里揉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我猜是从神威队麾下调人?”张海角心思活络,给出了猜测。 “应该是这样,总不可能从隔壁东厂抢人吧?”李问西点头附和。 “别搞啊!咱哥几个眉清目秀,顶得住那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凌发摇了摇头,脸色微变。 众人猜不出个究竟,又看向了陈玄之:“行了,等到晚上不就知道了?” “玄之,往后哥几个能不能风生水起,就全仰仗你了!” “还叫玄之?这是你叫的吗?” “不然叫什么?” “往后在外边要叫陈总旗!” 面对众人的打趣,陈玄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在外边喊陈总旗没问题,私下你们还是喊我玄之吧!” 镇抚司品秩极严,也是掌控队伍的手段。 身为团队核心的几人对此深有感受,所以很有必要维护陈玄之的威严,否则怎么能压得住下边的人? 达成了默契后,四个活宝又恭敬地朝着陈玄之行了一礼:“请陈总旗往后多多担待!” 陈玄之由心一笑,拍着胸脯道:“放心,有我陈玄之在,你们只管吃肉,我喝汤!” 领导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为啥打工人不爱上班,而领导恨不得全年无休。 情绪价值啊! 使用权力时能分泌多巴胺,会带来无尽的快感和能量! “都回去歇着吧,今夜还有任务,我先去将改稻为桑的文册补上!” 随后,舟居劳顿的小队几人,都返回了住处休息。 陈玄之回到工案上,补充好最新进度后,掏出了那瓶洗精伐髓丹。 丹如其名,有洗精伐髓之效,可使体魄脱胎换骨孕养武根,属珍贵无比的武路秘药。 “不知道这瓶丹药能增加多少修为呢?” 陈玄之打开瓶塞,瞄了眼里头的丹药,一共五枚。 一扬手,咕咚咕咚全吞进了喉咙。 寻常人修行,需要逐颗丹药消化,并通过不断修行,方能吸收丹药中的灵韵。 有时候单是消化一枚灵丹,就需要一月甚至数月之久! 若像这样把丹药当麦丽素嚼,真气于气海凝聚膨胀,必然会爆体而亡。 而陈玄之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所有被他吞下的丹药,都会被金手指提纯,从而转换为修为! 想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实力,嗑药兴许是不错的路子? 陈玄之神识一沉,那个熟悉的面板再次出现在眼前。 【陈玄之】 【修为:一品五重境(即将突破)】 【体质:先天纯阳体】 【功法:大力金刚腿(入门)、大离军体拳(大圆满)】 【当前可用修为:一年(洗精伐髓丹)两月(马喽局获得)】 【温馨提示:成功阻止“户部找茬”,为秦愫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可选奖励:1刷新秦愫的大力金刚腿2获得唐俊部分贪墨款3户部弹劾奏章一份】 【温馨提示:成功设下“马喽局”,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可选奖励:1欣赏春泥玉腿一次2奖励修为一年3《独家春泥攻略》】 【温馨提示:恭喜解锁“种植园场主”成就,获得一年修为】 “嚯!一瓶洗精伐髓丹下去,直接就获得了一年修为!” “看来嗑药变强这条路可行啊!” 扫过面板,陈玄之直呼好家伙! 又接着往下看。 唐俊的贪墨款倒是挺吸引的,身居户部员外郎的位置,肯定没少鱼肉百姓,可惜只是部分,万一金手指给结算个百分之一,那不直接亏麻了? 至于这弹劾奏疏,陈玄之看都不看一眼,脑子有坑找自己麻烦? 最终,他选择了刷新【金刚腿】的回扣,正好这门功法没有任何进展。 面板随之发生了变化【金刚腿(小成)】。 须知,功法级别分作:入门、熟练、小成、大成、巅峰、大圆满。 这六公主还真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金刚腿练到了小成。 “幸好我能直接抄作业!” 做出选择后,陈玄之感到脚部的肌肉在跳动,似不断撕裂又重合。 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如同经历了千锤百炼,变得愈发坚硬和刚猛。 这一脚下去,你怎么顶? 陈玄之的目光接着往下移。 “春泥的腿看过了,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吧,反正后边还有机会!” “好家伙,独家春泥攻略?” 说实话,陈玄之心动了,但理性还是让他选择了一年修为。 “还有特殊成就奖励?” 不出意外,陈玄之选择将全部修为,加到了【修为】一列上。 面板出现了变化【修为:一品八重境】 “突破了,连升三级,还有谁?!” ------------ 第三十一章 抢人 月黑风高,整活正当时。 亥时三更天,总衙门校场,三百多号神威队男团严阵以待。 清一色的玄青色飞鱼袍,犹如一株株青松拔地而起,月色下绣春刀银光熠熠,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气势逼人。 “太酷啦!” 陈玄之等人来到现场,皆被眼前的气势所震撼。 这不校场吗,咋成红场了,也没听说今晚阅兵啊? 看这架势,今夜要吃大茶饭啊。 没想到第一次随神威队出任务,就碰上这样的机会。 几人热血沸腾,纷纷入列,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他队伍森然列队人强马壮,唯独他们五人,像是临时拉起来的草台班子。 “刘百户所说的抢人,该不会是抢他们的长,补我们的短吧?” 张海角盯着眼前这排人形高达,口水都快从眼角留下来了。 “多半是让我们从中挑选合适的,补充队伍。” 李问西目光闪烁,想到往后有小弟鞍前马后,已有些迫不及待。 “我觉得这个合适,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样子。” “这个也不错......长得牛高马大,用来试药正合适!” “换一批......” 小队几人低声议论着,跟在KTV选公主一样。 站在前头的陈玄之,目光默默扫过校场。 这些锦衣卫虽然品秩不高,却是刘世一手带出来的好兵,无不是身经百战的尖刀。 江湖规矩,能力者都有傲骨爱装逼,想要随心驾驭如臂指使,谈何容易? 鸭梨山大! 不一会,刘世就露头了。 原本躁动不安的校场,霎时间鸦雀无声,仿佛有无形的威压笼罩当头。 “全体都有!今夜让你们集合,是想让大伙评评理!” “我诺大的镇抚司,竟有人吃着公主的饭,反手打着公主的脸,诸位觉得该怎么办?” 刘世踱步走过,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几人,大步来到了校场之上,开始了动员大会。 “反骨仔,弄他!” 作为总衙门的嫡系,神威队众山呼海啸,眼中都流露着浓浓的杀气。 “镇抚司天龙旗总旗王飞,深受公主器重,却暗行不法之事,贪墨成性欺压百姓,还勾结户部官吏,意图对公主不利。” 刘世当众亮出王飞的罪证,眯起了眸子:“本官决定今夜出手,杀鸡儆猴,拔掉他整支旗。” “生是公主人,死是公主魂!” “拔旗!拔旗......” 三百多号精锐齐齐高喊,威势震天。 这可把陈玄之等人整懵了,面面相觑。 这洗脑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传销组织。 “说好帮我们补充队员呢?” “兴许是等任务结束后?” “管他呢,我们手里又没人,等下真打起来,我们只管喊大声点!” 小队几人交流着目光,悄悄达成了共识。 陈玄之却是下意识地皱眉。 这刘世总爱故弄玄虚,一会说要帮他们抢人,一会又要帮公主打榜...... 这是闹哪样? “出发!” 随着刘世一声令下,黑压压的神威队众如同洪水猛兽,涌向天龙旗衙门。 ...... 与此同时。 天龙旗衙门。 “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总旗王飞摇头晃脑哼着小曲,一旁透红的碳炉上架着铁锅,锅里滚着小咸菜。 “我说你们几个,可得把神威队最近的案子捋清了,这卷宗虽小,却比我王飞这颗总旗脑袋还大!” 王飞抿了口小酒,叮嘱着下属:“但凡有潦草办案的痕迹,通通给我挑出来,一并呈与监察处!” “遵命!” 加班加点的手下们丝毫不敢怠慢。 “只要抓到他们鸡脚,扳倒那位六公主,何愁青天大道?” 王飞一脸志得意满,自觉傍上了大靠山。 然而,下一刻,一声巨大的闷响传来。 轰隆! 衙门的大门被猛地撞开,碎片残骸零落一地。 一鼻青脸肿的锦衣卫,惊恐来报:“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王飞脸色一沉,夹到嘴边的豆腐顿时就不香了。 “刘百户亲自带神威队杀过来了!” “什么?” 王飞大惊失色,蹭地从椅子上站起。 他第一时间意识到,改稻为桑的事暴露了? 可此事从头到尾他都不曾露脸,不应该啊! “快,令人通知监察处!” “他们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出不去啊!” ...... “烽火旗总旗陈玄之何在?” 形成合围后,刘世啪地打了个响指。 “刘百户,属下在。” 陈玄之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兆。 可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恭敬上前听命。 “本官向来一诺千金,说会帮你抢人,那就一定会帮到底!” 刘世看向天龙旗衙门,嘴角勾起弧度:“你要的,都在里面,能抢到多少,就看你的能力了。” ? 陈玄之傻眼了。 烽火旗众人更是如遭雷击。 说好的抢人,是让他们去抢天龙旗的人? 刘世搁这玩九转大肠呢? “属下及神威队弟兄,定不负刘百户期望。” 陈玄之强下压诧异,出言试探。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这三百人,是公主的家底,打没了,公主在镇抚司说话就再没底气了。” 刘世凑到陈玄之耳边,低声道:“本官拉来了神威队替你助威,你可千万别丢面,改稻为桑的残局你都能力挽狂澜,这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吧?” “......” 陈玄之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 这老狐狸属貔貅的,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好听。 想拔掉整支天龙旗立威,又不想浪费一兵一卒,还怕留下口舌把柄,典型的既要又要。 这是要逼他当说客,拿下整个天龙旗衙门。 顺便吞下天龙旗的势力,迈出整合镇抚司的第一步。 “刘百户,这一个旗高低五十人,我们就五个人......” 陈玄之脸色一僵,你当我叶师傅啊? 他与其余四人,全为一品境界,做不到一个打十个。 就离谱! “这是你扩军的唯一机会,若这都把握不住,那往后你们就五人成团吧。” 刘世没有给陈玄之选择的机会,又递出了相关的罪证。 “这是天龙旗总旗王飞,近些年的贪墨证据,他利用手中的职权,暗中收了不少黑钱,正好以此为理由,名正言顺拿下!” 刘世又语重深长道:“本官已经种好了树,你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摘下果实,况且你刚晋升总旗,不正需要一场硬仗证明自己?” “刘百户,可这也太突然了......” “这是公主的意思。” 刘世不再废话,绝杀。 面对这种霸王硬上弓的行为,陈玄之没有退路可言! 秦愫想尽快磨硬他这把快刀。 所以,他不硬也得硬。 再者,他虽被提拔为总旗,却根基浅薄难以服众,若是能拿下天龙旗打响第一炮,必然能在神威队名声大振,迅速站稳脚跟。 权衡利弊后,陈玄之咬牙翻看起罪证,目光微微一动。 好家伙,这天龙会总旗不但私下贪墨,竟连部下的赏钱也贪。 兄弟把你当手足,你拿兄弟当牛马? 似曾相似的剧情,陈玄之的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兴许来一手离间计,会是不错的切入点? 刘世微敛目光,又提醒了一句。 “记住,做得不要太张扬,但一定要威风!” ------------ 第三十二章 爱黄金爱嫂子 “你们神威队好大的狗胆,竟跑到自家人地盘上撒野,真当监察处吃素的啊?” 天龙旗衙门前院。 陈玄之五人与王飞部众对峙不下。 “让刘世出来说话!” 见对方只有五人,王飞有恃无恐地上前,衙门众手下分列左右,俨然玉石俱焚的姿态。 陈玄之摁着绣春刀,肃然正色道:“你暗通户部员外郎唐俊,贪墨成性欺压百姓,我奉刘百户之命,前来拿你归案!” 王飞眉头一皱,当即反驳道:“贪墨,证据呢?” “这是你在京师各大钱庄的存银记录,一共三千余两,你一个百户,月俸二十两,哪来这么多钱?” 陈玄之不慌不忙亮出罪证:“就凭这三千两,我们就能用防止贪墨条例里面的‘财富与官职收入不对称’来拿你归案!” “我好赌,闲来无事就爱到赌坊逛一逛,运气又好,只赢不输,这能叫证据?” 王飞到底是老油条,面对盘问面不改色:“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贪墨来的钱该怎么走我很清楚,第一天从神都钱庄去江南再到岭南,经江浙、南昌府、长沙、再去西川经陇西回神都,单是我说都要半盏茶时间,让你们查十年都查不出来!” “只输不赢,你以为你赌神啊,还是有特异功能?” 陈玄之小手一摊,再次亮出了一本账册:“这是你近些年参与的贪墨案,字字行行清清楚楚,小则数两,大则上百两,一边吸着百姓的血,一边养着自己的钱袋子,你还说你没贪?” 铁证在前,王飞心头猛颤,没想到神威队掌握了这么多证据。 然而,他并不打算束手就擒:“那又如何,纵然我有罪,也该由监察处来拿我,你们算什么东西?” 陈玄之摇摇头道:“你在这里凶我没用的,如果你真的有种的话,就到外边去闯一闯。”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下武器跟我出去,要么让外边三百多号神威队精锐进来,跟你聊聊人生,完事再被抬着出去。” “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想拿我? “问问我身后这帮弟兄同不同意再说!” 王飞与这些下属早已形成了利益捆绑,牢不可破,这也是他最后的底气:“等动静闹大了,看你们怎么跟监察处解释。” “都给我上!拿下这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当人质!” 王飞一声令下,身后的天龙旗部众蜂拥而上,层层包围了陈玄之五人。 哐哐哐—— 见状,小队几人也都抽出了绣春刀,以陈玄之为中心化圆为阵。 “都别慌,我带了石灰粉,等会打不过我们就撤。” “不是,刘百户真就作壁上观?” “不管了,先干了再说,来一个弄一个!” “玄之,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同被赶鸭子上架的几人,虽然心里慌得一批,却无一人退缩半步。 他们都清楚一个道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同样得不到。 想要成为人上人,他们别无选择。 面对迎面而来的刀光剑影,陈玄之却面无惧色:“你这帮兄弟,有事是真的上。” “可惜了,他们为你干了这么多脏活累活,暗地里却不知被你吞了多少血汗钱。” 陈玄之脸上尽是鄙夷:“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玩脑筋,你就是这样对兄弟的?” 此话一出,欲为王飞卖命的部众都愣住了,不断交换着目光。 “不要听他胡说,我没有拿过你们的一针一线。” 王飞恨得牙痒痒,握拳的手背青筋尽显,恨不得抽刀砍了陈玄之。 但他清楚,一旦真见了血,外边的三百多号精锐,瞬间就会冲进来。 陈玄之从容不迫,扔出一叠流水账目:“都好好看看,这是你们每次脏活的赏金流水,他最少每桩差事吞了七成!” 众人将信将疑,有甚者捡起一看,霎时脸色沉了下来,纷纷回过头看向王飞,投出质疑的目光。 “王总旗,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说每次累死累活,赏金却只有这么一点,买盐都不咸,原来都被你私吞掉了?” “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得知真相的众人连连逼问。 “交代?我他妈给谁交代?” 王飞面露怒色:“没有我,你们能有挣私活的机会?” 陈玄之冷笑道:“你吸兄弟的血啃兄弟的肉,都能如此轻描淡写,后边是不是还要睡兄弟的老婆啊?” 陈玄之是懂拱火的,一顶爱黄金又爱大嫂的帽子扣下来,顿时群情激奋。 “你血口喷人!” 王飞指着陈玄之大骂:“他这是在离间我等,其心可诛!” 见火候差不多,陈玄之又用力扇了一把火势:“兄弟们,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跟这样的总旗混有什么用,要跟当然是跟最大的那个!” “只要你们肯戴罪立功拿下此人,一心一意为公主效力,过往一切既往不咎!” 听见事有转机,天龙旗部众登时目光一亮。 既能过往不咎,又能跟着六公主办事,似乎也不失为一条青天大道? 一名小旗当即表态:“我选六公主,六公主真心为镇抚司,她说会拿下东厂!” “每个人都说自己为镇抚司做事,难道说为自己吗?拿下东厂?拿下再说吧!我还说想上广寒呢!”王飞瞪大了眼珠,厉声反驳。 一时间,众人都犹豫了起来,不知所措。 虽然王飞给的是少了点,可六公主在镇抚司根基不稳,指不定哪天就倒台了,到时想喝汤都没机会。 “他娘的,你们一个个把老子当什么了?” 见众人踌躇不决,王飞气得脸都青了,这分明是把他当做谈判筹码:“还不快拿些这下狗东西,等开席吗?!” 陈玄之却嘴角一动,淡淡说道:“诸位,青天大道就在眼前,这还用选吗?我这还有一个小旗的位置,谁要是先拿下他,这位置归谁。” 霎时,各部众目绽青光,刀口齐唰唰地对准了王飞。 “我和你们斩过鸡头烧过黄纸,你们今天竟然出卖兄弟?” 王飞心头一跳,步步后退。 “出卖兄弟的那个是你,当我们乞丐啊?” “......” ------------ 第三十三章 抄没唐府 眼见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衙门内依旧没溅起丝毫水花。 “刘百户,论打硬仗立威,还得靠我们这些老兵,这些新人终究是不靠谱啊。” 一名身材高大的总旗,主动上前请缨:“要不让属下冲进去拿人?” 此人名叫许多,同为刘世的得力马仔。 作为神威队的元老,眼见刘世将美差留给了陈玄之,分明是刻意栽培之举,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忿。 毕竟,神威队的蛋糕就这么大,如今突然冒出一批新人,必然要分走兜里的油水。 这不,就等着看陈玄之的笑话。 要真能成事,他倒立洗头。 然而,刘世站在夜幕下,犹如一株古松伫立:“别急,先让箭矢飞一会。” 大概半盏茶后。 衙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陈玄之五人,毫发无损迈出了大门。 参与行动的神威队员,无不眼前一亮。 只因。 在陈玄之等人身后,还跟着一众卸下佩刀的天龙旗部众。 其中,五花大绑的王飞,被横着抬了出来。 “刘世,你神威队好威风啊,不经监察处允许就私下拿人!” 王飞不断挣扎,却被老部下死死摁住:“还有你,叫陈玄之是吧,老子记住你的脸了,你给老子等着!”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没有棋手的命,得了棋手的病,没有棋手的实力,还没有当棋子的觉悟?” 刘世也懒得废话,猛地抽出刀柄。 啪地一声,砸中王飞的左脸,当即口喷鲜血,不敢再作声。 刘世又大手一挥,吩咐道:“将此人押回死牢,其余部众皆关入天牢听从安排。” 闻言,天龙旗部众都是一愣,不断交换着目光。 不是说好,卖了大哥就能入伙神威队吗? 怎么还得蹲大牢? 这是过河拆桥啊! “刘百户,天龙旗部众大义灭亲,又有效忠六公主之意,可否酌情思量从轻发落?” 陈玄之适时上前,当众求情。 ‌浇树要浇根,收坐骑要收心,方能为我所用。‌ 刘世自是顺水推舟,将这个人情送出:“他们愿意弃暗投明,为我神威队效力?” “正是!天龙旗各部众能力拔萃,不过是在王飞的诱骗下,才踏上了歪路歧途,若能归顺神威队定大有可为,属下愿为他们担保。” 陈玄之坚定站在各部众跟前,语气高了一个调。 刘世故作疑迟,随后又道:“非我嫡系其心必异,此事本官得先请示公主,先让他们在大牢听从安排吧,若他们真的一心一意为公主效力,本官会尽量替他们争取的。” “多谢刘百户。” 陈玄之拱手道谢后,又回头说道:“诸位请放心,我与刘百户定会跟公主说明情况,力保诸位的前途!” 在二人的一唱一和下,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天龙旗众人,这才放下了戒心,随同部分神威队员前往天牢。 安排完后续事宜,刘世目光闪烁:“陈玄之,你果然没有让本官失望。” 这一手离间计,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天龙旗,定能对整个镇抚司,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本官就说嘛,这对你不是问题,有时候不逼你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优秀。” 刘世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陈玄之。 陈玄之眼角一跳。 这老狐狸说得倒是轻巧,要不是自己机智,能不能走出这个大门都是问题。 不过,从结果导向来看,烽火旗要的人有了,自己也从光杆司令,摇身一变人强马壮,也勉强算得上血赚吧。 陈玄之强行说服了自己:“还得刘百户给机会,属下这块金子才能发光。” “那本官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刘世呵呵一笑,冷不丁来了一句。 “......” 陈玄之绷不住了,不曾想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放心,本官从不亏待有功之人,这次绝对是美差。” 刘世拍了下陈玄之的肩头,笑容温暖纯真。 “抄家!” ...... 夜幕深沉,乌云遮月。 神都户部员外郎官邸。 十数名家丁手持棍棒,趾高气扬地挡在大门口。 长街上,神威队男团森严列阵,一道道火把将大街映得通红。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唐府!” 为首的家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指着神威队骂骂咧咧:“这里不是你们发难的地方,赶紧滚!” 陈玄之摁着绣春刀,缓步从队伍中走出:“本官乃镇抚司神威队烽火旗总旗,陈玄之,奉命前来缉拿户部员外郎唐俊。” “你不就一介武夫嘛。” 为首的家丁一脸鄙夷:“我家大人乃朝廷户部大员,你镇抚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想闯府拿人,你算哪根葱啊?” 陈玄之揉着眉心,将白纸黑字逮捕令亮出:“唐俊勾结天龙旗王飞,大行贪墨欺压百姓,这是镇抚司的逮捕令。” 看见逮捕文书后,为首的家丁喉咙一动,先前的傲慢态度荡然无存。 但身为唐府的护院忠犬,他仍态度强硬地横出了棍子:“那又如何,有本事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敢吗你?如若不敢,就给我滚!” 陈玄之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抬脚就是一记金刚腿。 轰—— 一声巨响炸开,为首的家丁猛地被踢飞,犹如塘虾蜷缩着身子,狠狠撞在了唐府的大门上。 “杀人啦,镇抚司杀人啦!” 其余的家丁吓得屁滚尿流,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棍棒,四散逃回了府内。 “碰你汗毛了。” 陈玄之来到那名家丁的跟前,踩着他大步迈进了大门:“叫啊,怎么不狗叫了?” 这名家丁一口接着一口吐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拿人,抄家!” 陈玄之沉声下令,大片神威队精锐破门而入,迅速控制了唐府各处。 正搂着小娇妻甜蜜双排的唐俊,被匆匆来报的下人惊到,打了个哆嗦。 “这些个狗东西翻了天了,连本官都敢拿?” 唐俊冷哼一声,穿上衣服外出查看情况。 “唐大人,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不,又见面了。” 陈玄之领着手下,恰好来到了寝室外。 “你一个小小的总旗,竟敢闯我户部员外郎的官邸,本官定要狠狠参你一本!” 眼见府邸鸡飞狗跳,唐俊指着陈玄之的鼻子怒不可遏。 “唐大人,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啊。” 陈玄之拨开了唐俊的指头,冷笑道:“六公主有令,你勾结天龙旗王飞,贪污舞弊,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自处吧。” 陈玄之也不跟他废话,稍稍摆手:“拿下!” 身后的手下立马上前,给唐俊上了绳艺,强行带了下去。 陈玄之抖了抖袖子,自言自语了一句:“这种无法无天的感觉真好啊。” 随后,他又朝寝室里瞄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房间内,一地拇指大的鱼泡。 陈玄之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讥诮一笑。 “就这?” ------------ 第三十四章 调教许多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威风凛凛的唐府,一夜间大厦倾塌,就连府里的狗都被押回了镇抚司。 大门外,马车一辆排开,就等赃款轻点完毕一并装车。 都说东厂出征寸草不生,这么一看镇抚司也没差多少。 如此热闹的情形,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 “这唐家怎么突然就倒台了,那唐俊不是户部员外郎吗?” “听说是因为贪墨一事,被镇抚司的六公主办了。” “办得好啊!哪家正经人随身带鱼泡?纯纯斯文败类!” “可不是,这姓唐的前阵子到城南办事,相中了李铁匠的小娘子,人家刚生了个带把的大胖小子,正在屋里喂着奶呢,他说他口渴也想来上一口......” “小娘子宁死不从,他便令人打残了李铁匠,连着小孩赶出了神都,威逼利诱人家跟他滚床单。” “我还听说,这姓唐的癖好特别古怪,搞出了一堆香肌暖手、美人痰、肛狗......的玩法,可劲糟蹋黄花大闺女。” “人在做天在看,活该!” 前来吃瓜群众义愤填雁,此次唐俊倒台实在是大快人心。 而烽火旗四人受陈玄之吩咐,捧着纸笔上前:“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别错过了,这唐俊贪墨成性伤天害理,但凡受过他欺压的,都可以在此录下供词,六公主必定会秉公办事!” 唐府内。 一箱箱金银细软古玩瓷器,通通被打包停放在大院内,数名镇抚司人员,端着账簿逐一清点。 “许总旗,这花瓶估算二百两。” “没看到都发黄了吗,这东西越老越不值钱,真当古董啊?写个五十两得了!” 负责审查账目的许多,忙里忙外。 忙碌了两个小时的陈师傅,也来到了院子中。 “都说丞相肚里能撑船,这唐员外郎的家里都能开银行了!” 看着几乎堆满院子的赃物,陈玄之啧啧摇起了头。 单是一个户部员外郎,便有这样的敛财能力。 回想起前世的某logo,刚掀开了天宫一角,就被无形的大手摁了回去。 可想而知,那些站在金字塔尖的大老爷们,是何等纸醉金迷。 什么山珍海味勾栏嫩模都是小样,怕不是擦屎都用的金纸? “陈总旗,你来了?” 许多朝陈玄之拱了拱手,主动热情示好。 虽然于神威队,两人职位平起平坐,可昨夜刘世亲自下令,抄没唐家一事由陈玄之全权负责,只要过了陈玄之这一关,一切就都妥了! “许总旗,这一夜下来,辛苦了啊!” 陈玄之微笑点头回应。 他认得此人,同为神威队总旗的许多,外表粗犷,给人一种威猛正派的感觉,麾下的铁鹰旗更是可圈可点。‌ “陈总旗言过了,不辛苦,为镇抚司服务!” 许多笑呵呵,一副人畜无害的憨厚摸样:“唐府赃物已差不多盘点完毕,待陈总旗确认无误后,便能闭府封条凯旋收队。” “行,都是神威队自己人,难道我还不信你吗?”陈玄之也笑道。 许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掠过一旁的金银珠宝,眉头不禁上挑。 陈玄之负手踱步,来到了一只木箱前,拿起一条镀金翡翠珠子,端详了片刻。 “忧怀国恨,啊......啊心暗伤......” 此情此景,他不禁哼起了小调,故作欲哭无泪。 许多一愣,这唱的哪一出? 但还是上前安慰道:“陈总旗,这唱的不好,也不用哭啊?回头兄弟我带你去勾栏听曲!” 陈玄之突然变脸,义正言辞道:“你不懂,我是因为伤心而哭,想不到唐俊这个奸贼,收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我是为大离,为人民而哭的!” 许多被这波操作整懵了,嘴角抽搐了一下,竖起了大拇指:“大人,你是个伟人啊!” 说罢,他又暗中示意负责清点赃物的手下。 手下眼珠子一转,立马给许多呈上了具体的赃物清单。 “陈总旗,初步点算,唐俊的总家产,一共折合现银四万多两” 许多翻开清单,试探地看了陈玄之一眼。 陈玄之目光如炬,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岂有此理,这个奸贼居然捞了这么多钱。”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贪污的!” 陈玄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双指并拢成剑,有意无意地指向许多:“我一定要如实禀报六公主和刘百户,将贪污的人五马分尸!” 许多笑容顿时僵硬,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 “许总旗,你在紧张什么,我又没有说你,我说的是贪官污吏,你又不是,怕什么?!” 陈玄之又从箱子中,翻出了一把价值斐然的七星宝刀,连连摇起了头。 “嘶,陈总旗,刚才兄弟我好像看错了,唐俊的家产应该是现银五万两,还有累积一万两的古玩珠宝,合计是六万余两才对。” “啊?” 陈玄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哼起了小调:“仇恨似海洋......啊啊啊永难忘......” “我定要再次禀报公主,让他恢复前朝对付贪官的‘剥皮法’!” 陈玄之双手握拳,投出了杀人诛心的目光:“你知道是什么样吗?” 不知何故,许多的额前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什么样的?” 陈玄将许多拉到了身旁,开始了手把手教学:“首先,把你整个人埋在沙里面,埋好之后只露出一个死人头,然后用刀在头的中间切开,再扒开这死人头,用水银灌进那伤口里面。” “哇哦!” 说到这,陈玄之露出了一个变态的笑容:“你整个人就会奇痒难忍。” “难忍又会怎么样?” 许多捧着账本的双手瑟瑟抖动,连声线都有些发颤。 “难忍,自然就会找洞钻啊!” 陈玄之又指着许多的天灵盖,生动形容道:“恰好看见头顶有个洞,连皮都不要了,呲溜一下就钻出来了!” 说完陈玄之移开了目光,让许多进行自我消化,又接着哼起了小调。 “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望......得偿所望......” 许多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摸了摸头皮。 陈玄之点了一眼,随口问了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痒啊?” “好像是有一点点痒” 许多强忍住发痒的头皮,再次翻看起账册,慌慌张张道:“陈总旗,这次我真的看清楚了,唐俊的总资产是八万六千三百二十一两......还有一些是可记可不记,我建议都搬到总衙门,让大人亲自清点一遍。” 陈玄之故作勉强,点了点头。 “行吧,那我只好辛苦一点,加个班了。” ------------ 第三十五章 我现在火气很大 处理完赃物事宜后,陈玄之穿廊过栋,想看看是否有遗漏的赃物。 一夜过去,唐府的假山假水褪去了浮华颜色,过道上也尽是抄家剩下的杂物,尽显荒芜凄凉。 仕途如猎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陈玄之一路来到了唐府的正厅,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一皱。 正厅外,有两名佩刀锦衣卫看守,里面是一行上了锁铐的素衣女人,她们正惊恐地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见过陈总旗。” 两名守门的锦衣卫当即行礼。 “这些是?” 陈玄之微抬下巴,询问起大厅内的情况。 “这些都是唐俊的妻子小妾及玩物。” 一名锦衣卫如实回答。 此时,许多也来到了大厅外,见陈玄之驻步于此,上前解释道:“陈总旗,这唐俊不仅欺压百姓,还是个骄奢淫逸的老色胚,府内一共养了十名女眷供其玩乐。” 陈玄之啧啧了两声,大步迈进了大厅之中。 许多和守门的两名锦衣卫急忙跟上。 “大人饶命,我们都是被逼的” 见陈玄之现身,这些女眷纷纷跪倒在地,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都别怕,咱按正常流程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若你们真与此案无关,自然会放你们离去。” 陈玄之审视着这些女眷,踱步从中走过。 他来到了一名身段高挑的女眷前,伸出手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可惜啊,这么年轻,一定是被唐俊逼的,太可怜了!” “还瘦成这般皮包骨的摸样,一看就营养不良,把她送到总衙门大牢,本官先把她喂饱了,再录供词也不迟。”陈玄之轻叹一声。 许多嘴角抽搐了一下,示意一旁的锦衣卫将女人带下去。 随后,陈玄之目光移动,落向另一名体态丰腴的女眷:“唉,这唐俊真是心狠手辣,都将人打成什么样子了?马上一并送进大牢,本官略懂医术,亲自替她疗伤!” “是。” 许多笑容愈发僵硬,碍于陈玄之“抄家一把手”的身份,只能点头作答。 “哦,连异域风情都有?这唐俊通番卖国啊!说不定此女是他国的探子眼线!” 陈玄之瞥了眼金发碧眼的女眷,咬牙切齿道:“一并送到大牢去,本官要亲自逼宫!” “嘶,昆仑奴?这唐俊真是手眼通天了!这其中必定牵涉拐卖人口的重案,也送进大牢,本官要跟她深入交流!” 陈玄之一路走过,又打量了一眼跟前的黑珍珠,义愤填雁! “陈总旗,你还好这口?” 许多大吃一惊,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陈玄之:“真男人啊!” 陈玄之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懂,关了灯都一个样!咳咳......本官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指认唐俊的重要人证。” “行,那就都按陈总旗说的办!” 许多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自认阅女无数勾栏无敌手,不曾想强中自有强中手,陈玄之比他还要狠! 活该他受刘世的器重! “那......这位也要一同关入总衙门大牢吗?” 许多指着一位老妪,试探地看向陈玄之。 他实在是好奇,这种祛风老饼,陈玄之下不下得去口。 “唐俊这个王八蛋,从八岁到八十岁都不放过,人渣中的人渣啊!” 陈玄之连连摇起了头。 “陈总旗,你误会了,这个是唐俊的奶妈。”许多眼中掠过戏谑之色。 陈玄之哦了一声,揉着下巴道:“这个送到你铁鹰旗大牢去,由你亲自审问。” “......” 许多愣住了:“送到我那去做什么?”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人是唐俊的奶妈,肯定知道不少相关的秘密,这是铁鹰队立大功的好机会啊!” 陈玄之又拍了拍许多的肩头,情真意切道:“一世人两兄弟,现在送个宝贝给你,该请我勾栏听曲了吧?” 许多亏麻了,本想看戏,没曾想成了戏。 “剩下那几个呢。”陈玄之又问道。 “剩下的都是唐俊的玩物,这三个是美人盂,平日唐俊一声咳嗽,她们便立刻跑到身边,乖乖跪在地上,仰着头张开嘴,等唐俊吐痰到嘴里后强行咽下去。” 守门的锦衣卫解释了起来:“暖脚婢则不着衣物,床上取暖所用,她们会悉心地将唐俊的双脚置于胸口之中,确保唐俊一夜暖和。” “至于肛狗......唐俊如厕必备,大人你应该懂了吧......” 这名锦衣卫实在是不忍往下说,一脸恶心的表情。 陈玄之脸颊一跳,这姓唐的官位不高,奢靡享乐这块却有严阁老的潜力。 “都是些身世凄凉的苦命人,录完供词后都放了吧。” ...... 正当唐府的抄家行动如火如荼。 大门外的长街上,一辆富丽堂皇的奢华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锦缎丝绸的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马车内坐着一位旒冕华服的年轻人,岁数二十不到,目光却如阴鹫郁沉。 看见唐府被洗劫一空,他的面孔逐渐扭曲了起来。 “好你个秦愫,不但清理了天龙旗,竟还打掉了户部唐俊。”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母后安插在户部的钱袋子吗? “你一丧母公主,无依无靠,得罪了当朝皇后,往后可怎么办啊?” “你终究还是要来求我的!” 当朝七皇子秦逸,眼中掠过异样的渴望。 而目睹着一箱箱被搬上马车的金银财器,他又咬起了牙关:“这都是我的,我的.......你们这群天杀的镇抚司,都给我等着!” “等我先拿下秦愫这个骚狐狸,再料理你等!” 说罢,他狠狠放下了车帘,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坐在身旁的婢女:“你说对不对?” “七皇子,那是你血缘至亲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啊,有违人伦呀!”婢女战战兢兢道。 “那又如何?只有生我者不可,和我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秦逸双眸精光闪烁,捏住了婢女的下巴:“你这妆容,倒与她有几分相似。” 婢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殿下,不要......” 这让秦逸燃起了疯狂欲望:“我知道,你们女人,说不要就是要!” 说着,他又伸出了大手,将婢女的俏脸摁了下去。 “我现在火气很大啊!” ------------ 第三十六章 袖里藏刀 一车车金银珠宝字画古玩,犹如贪吃蛇首尾相连,开进了镇抚司神都分司。 沿路吸引了不少锦衣卫的目光,无不露出羡慕妒忌之色。 镇抚司谋职看着光鲜亮丽,端的是朝廷的铁饭碗,一线公务员待遇。 可其实不然,镇抚司同样奉行弱肉强食这一套,妥妥的内卷重灾区。 在这里,只要你肯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每月发了月俸,既要对上打点关系,又要修行支出铺路,偶尔还得跟同僚勾阑撒币,联络感情。 真就镇抚司挣钱镇抚司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所以,谁都想跟个有实力的话事人,尝尝鲍鱼当饭吃的滋味。 “总衙门这回挣大发了!” “这户部员外郎一倒,六公主彻底站起来了。” “神威队还招人不,我想过档......” “得了吧,当初公主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各衙门的锦衣卫七嘴八舌,无奈摇头叹气。 这一趟抄家下来,总衙门发过猪头发,麾下的锦衣卫又能听新曲子了。 “刘百户,唐俊的家当已经清点完毕,全都在这里了。” 陈玄之恭敬上前,汇报抄家的情况:“此外,重要的人证已经送入大牢,物证供词也都搜集完毕了,唐俊人赃并获断无翻案的可能。” “不错,一晚上就完事了,效率挺高的。” 刘世看向窗外,扫过一字相接的马车,嘴角都快连上眼角了:“这狗东西还挺能贪,幸好我神威队严规律令,没有这样的蛀虫。” 陈玄之心头微动,旋即拱手道:“全靠许总旗出力,才能这么快清点完毕。” 许多打了个激灵,背脊冷汗直冒,挤着笑容道:“陈总旗言过了,在其位谋其职,这是我的本分工作。” “哦?” 刘世眼珠子一转,打量起这位忠心耿耿的部下:“本官没记错的话,上回同样是抄家,你好像频频出错,账目也是混乱不清,这次长进了不少啊,没有辜负本官对你的信任。” 许多的后背都快湿透了,连连点头回答:“刘百户所言极是。” 陈玄之眼角一跳,早知道这家伙是惯犯。 “行了,你先下去吧,给牢里的人证都录份供词。” 刘世大手一挥。 “喏!” 许多松了一口气,匆匆退出了书厅。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刘世无奈地摇起了头:“此人看似老实憨厚,实则揣奸把猾,平日没少中饱私囊,若非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他行事得当不失为快刀,本官早就将他逐出神威队了。” “此次抄没唐家,是本官给他的机会,若还是死性不改,本官必然会清理门户。” 刘世从书案起身,拍了下陈玄之的肩头,以示肯定:“你昨夜表现不错,本官都看在了眼里,继续卖力干,本官和公主都不会亏待你的。” 陈玄之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家伙怕不是克格勃? 看来往后行事得多加个心眼,要不然家里养了鬼都不知道。 “多谢刘百户信任,属下定当肝脑涂地。” 然而,他话刚说完。 当啷。 一把七星宝刀从袖口中滑出,清脆落地。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场面十分尴尬。 “玄之何为啊?” 刘世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要给本官上演一出袖里藏刀?” 此刀镶有金、银、车渠、琉璃、水精、珊瑚和琥珀七种珍宝,一看就价值非凡。 而陈玄之刚被提拔不久,哪来的实力? 陈玄之也是心里苦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不曾想这都能翻车。 幸好他从小就是老曹家粉丝,灵机一动:“刘百户,这是卑职从唐俊家抄没的宝刀,名叫七星宝刀,削铁如泥,锋利异常。” “都说宝刀赠英雄,正要献给大人你。”陈玄之强作镇定,恭顺呈上宝刀。 “好刀!” 刘世目绽光彩,接过七星刀爱不释手,越看越是喜欢:“你能有此心意,本官甚感欣慰,不过抄家所得,皆为镇抚司公款,擅取善用是大忌,下不为例啊。” 刘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宝刀。 “谨遵刘百户教诲。”陈玄之感觉心在滴血。 “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这匹千里马不仅日行千里,还懂得知恩图报。” 刘世收刀归鞘,语气中充满了欣赏:“去吧,尽快整合好天龙旗的势力,后边本官大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对了,往后你们烽火旗的公廨,就设在天龙旗的原址上吧,补充人员后还缺点什么,尽管跟本官说,本官替你申请。” “喏!” 陈玄之答应了一声,却是不敢再拱手,生怕又掉出些什么来。 诺大的书厅,只剩下刘世一人。 他微微敛起了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真的是来献刀的?” 另一边。 陈玄之双手死死拢袖,快步离开了刘世的书厅。 来到一处无人的走廊,才暗暗松了口气。 反手从袖口里,摸出了另一条翡翠项链。 虽然丢了一把七星刀,但换来了刘世的许诺,答应给烽火旗开绿灯,倒也不算太亏。 “幸好这条没有翻车......” “看这成色,九成九稀罕物啊!” “应该能值不少银子吧?” 陈玄之环顾左右,重新收起了项链,才又快步离去。 ...... 总衙门议事厅。 经过陈玄之的调动,大牢内的五十多名天龙旗部众,整军列队齐聚于此。 陈玄之摁着绣春刀,威严地伫立在上首处,身后是表情肃穆的阿里四人。 曾经的烽火组五人,无一例外成了部门领导,谁说打工人没有出头之日? “见过陈总旗,见过诸位旗长。” 下方,众人异口同声,响彻了整座议事厅。 在他们的心里,陈玄之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陈总旗的恩情还不完啊! “英勇的烽火旗锦衣卫们,自今而后,共事偕行,荣辱共之,必不负卿!” 陈玄之朗声正色,可算完成了誓师大会。 “忠诚!” 台下再次响起了山呼海啸。 陈玄之缓缓扫过众人,这气势是够滂沱威猛了,但与其他神威队精锐相比,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既然硬件比不过,那不如比比软件? 兴许,可以配上诸葛连弩、大马士革钢刀、陌刀之类的高科技神器? 想到这,陈玄之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火铳好像也不错......” ------------ 第三十七章同道中人 总指挥使书厅。 “禀公主,事情已经办妥了,镇抚司上下为之一震。” 刘世恭敬地汇报起情况,语气中带着几分痛快。 “干得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瞪大狗眼看清楚,这镇抚司到底谁说了算!” 秦愫一拍大案,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本宫不发威,真当本宫是病猫?” 想起那把价值不菲的七星宝刀,刘世又说道:“行动中,陈玄之临危受命充当说客,三寸肉舌搅弄风云,以离间计兵不血刃,吞下了整支天龙旗。” “单凭一张嘴,降龙又伏虎,这陈玄之的舌头,比本宫想象中的还要滑!” 秦愫的美眸掠过极大的称许,对陈玄之的兴趣也愈发地浓烈:“往后公主府的守卫,就由他们烽火旗来负责吧,本宫要好好调教他,让他成为一杆重器!” “另外,王飞和唐俊都已捉拿归案,从唐府抄没家资财宝,共计折合八万六千余两。”刘世如实上报。 “刘百户,哪来的八万两,明明只有五万两。”秦愫微敛笑容,看向了刘世。 刘世并未多言,当即点头道:“公主说多少就是多少。” “三万两上交国库,二万两呈镇抚司库房,余下的三万六千两,入总衙门的私账。” 秦愫分好了蛋糕,冷笑道:“活是我们干的,便宜凭什么让他们全占,本宫麾下的兄弟们就不用吃饭了?” 刘世点头道:“公主请放心,此事属下定办得漂漂亮亮,绝不会有一丝纰漏。” “你办事本宫向来放心。” 秦愫又冷下了脸,问道:“对了,王飞二人可有供出幕后主使?” 镇抚司各方势力心怀鬼胎,他得弄清楚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大牢那边已经在用刑了,可那王飞守口如瓶,暂时还没审讯出东西。” 刘世皱眉道:“至于那唐俊,全因贪墨同流,收了银子来和稀泥,与此事无关。” “与此事无关?那就流放岭南。” 秦愫说出了对唐俊的安排。 “至于这王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他愿供出幕后主使,本宫可以保他的前途,依旧可以吃香喝辣妻妾成群,让他自己选择。” 秦愫指明了方向。 “六公主,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刘世劝说道:“此人锈迹斑斑,不可重用啊!” “谁说只有镇抚司有前途,难道隔壁东厂就没有了吗?” 秦愫耐人寻味地点了一眼刘世。 刘世立马心领神会,嘴角弯起一抹笑容:“喏,那属下就先下去了。” 刚从总指挥使书厅出来,刘世便朝着大牢的方向去。 恰好,陈玄之也从议事厅出来。 两人撞个了照面。 “见过刘百户。” “玄之,你来得正好,你擅长拿捏人性,随本官去一趟大牢,审讯王飞。” 也不管陈玄之同不同意,刘世直接就将他拉走了。 幽暗潮湿的大牢内。 经过一夜的的严刑逼供,王飞已是遍体鳞伤,身上缠绕着粗壮的铁链锁铐,像条脱水的鱼挂在型架上。 然而,他却始终缄默其口,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 在他看来,他背后的势力能量足够强大,只要他宁死不从守口如瓶,兴许能迎来转机。 刘世坐在大椅上,部下砌上了热茶。 有陈玄之主导审讯,他放心得很。 “王总旗硬气啊,不过大离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陈玄之来到了王飞的跟前,开始了审讯前的惯例。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王飞哗啦哗啦地拖着铁链,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子。 “你一个总旗,竟敢算计到公主的头上,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陈玄之循循善诱道:“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做没必要的反抗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要是主动配合,兴许还能好受一点。” “来啊,你们倒是继续折腾我啊,我死了,你们就永远揪不出我身后的大山!” 王飞狞笑不断,反过来威胁起陈玄之:“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陈玄之扫过他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深知此人吃软不吃硬,倒也好拿捏。 反手从狱卒那接过一本档案,随后念了起来:“看不出来啊,你一个总旗,竟有一房妻子三门小妾,怪不得你铤而走险也要捞偏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容易。” “你说万一你有个好歹,她们日后可怎么办啊?” 陈玄之啧啧称奇:“哦?还有一个正在私塾念书的儿子,写得一手好文章,功课名列前茅,要是悉心培养,往后考个秀才进士应该不难吧?” “祸不及家人,你想做什么?” 见陈玄之逐一点名,王飞表现得异常激动,铁链也在铮铮作响。 “没,我就是替你全家可惜,你要真死了,他们都是罪身家眷,按理说是要充入教坊司的。” 陈玄之显得轻描淡写:“不过没关系,不论是妻妾还是你的好大儿,喊谁作爹不是爹?” “至于你儿子就惨一点了,书是肯定读不成了,科考一途也永久除名,只能在教坊司洗洗鱼泡什么的。” “指不定还跟哪个半点朱唇万客尝的花魁,生个大胖小子,你也能泉下有知了。” 陈玄之停顿了一下,投出深邃的目光:“你应该不想你妻儿从事这样的工作吧?” “不过你大可放心,若她们真被充入教坊司,我和刘百户一定会帮忙照顾生意,毕竟都是镇抚司人,你的妻妾就是我们的妻妾。” 陈玄之合上了档案,笑眯眯道。 一旁,喝着热茶的刘世,冷不丁地呛了一口。 不知何故,他竟有种莫名的兴奋。 眼中对陈玄之的欣赏之色,又多了几分。 原来他也姓曹,同道中人,有品位! “你......” 此话一出,无疑刺中了王飞的软肋,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锐气。 “六公主保证过,只要你愿意配合,供出幕后主使,她可保你前途,歌照唱舞照跳。” 见王飞又松口的迹象,陈玄之适时地抛出鱼钩。 一番权衡利弊,王飞一咬牙,终于说出了幕后主使。 “......是七皇子。” ------------ 第三十八章 狠狠回了波血 此话一出。 刘世终于坐不住了。 “七皇子乃皇后次子,与公主从无交集,他为何要拆台?” “刘百户,我只管收钱办事,碰头的也是七皇子的管家,其余的一概不知。” 王飞如实说道。 刘世陷入了沉默,CPU飞速运转了起来。 “刘百户,刚才说的话可都作数?” 王飞噗通跪在了地上,用着央求的语气道:“公主真的会保我的前途吗?” 刘世点头答道:“当然,六公主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你往后好自为之,若再敢打总衙门的主意,本官第一个不饶你!” “六公主、刘百户恩同再造,小的定尽忠竭力,不敢有一丝异心!” 王飞松了一口气,连连磕起了响头。 看着这一幕的陈玄之,想笑又得憋着。 第一次看见当太监还说谢谢的。 “来人,给他上吃食,早些恢复体力,那边等着要人呢。” 刘世大手一挥。 狱卒便送来了提前准备好的蛋黄,整整一大盘。 “这......怎么只有鸡蛋黄?” 王飞亚麻呆住,不解地看向刘世。 刘世理所当然道:“净身前,当然要吃鸡蛋黄,不然流血不止怎么办?” “......” 王飞顿时不干了:“刘百户,不是说好要保我前途的吗,为何要净身啊?” “镇抚司你是混不下去了,不然外边会怎么看六公主,难道被狗咬了一口,反过来还把狗领回家?往后六公主还如何在镇抚司立足?” 刘世理所当然道:“再说了,当太监好,公主在东厂正缺眼线,银子差事少不了你的,前途大大的有!” “不,我不当太监,我那些个妻儿小妾怎么办?” 王飞急得浑身哆嗦,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刘世淡淡说道:“你不是还有手吗?用双手成就她们的梦想,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 “刘百户,只要不当太监,你让我当什么都行!” 王飞仍试图求饶,一股明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脚流出。 然而,刘世并未理会,叮嘱了当值的狱卒一句:“看着他把蛋黄吃完。” 才领着陈玄之离开牢房。 “怎么样,你是要自己来,还是老子帮你。” 狱卒掏出了一根铁棍,随时打算替王飞深喉。 小飞棍来喽! 王飞没得选择,他已经供出了七皇子,若再失去六公主的庇护,两头不到岸,必然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为了妻儿不喊他人作爹,他咬牙抓起盘子里的蛋黄,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 二人从总衙门大牢出来后。 刘世感觉跟陈玄之更亲近了,这大概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吧。 “整合天龙旗一事进展如何,需要本官出面替你镇一镇场子吗?” 刘世主动开腔,生怕陈玄之资历不够,压不住下边的人。 “刘百户,这镇抚司哪还有天龙旗,只有对六公主及刘百户忠心耿耿的烽火旗。” 誓师大会后,陈玄之就已分配好了旗内编制,共计五十五人。 除了核心四人外,他还另外提拔了一名小旗,整个团队已经能如臂指使了。 刘世点头称可,声线却沉了些许:“今日大牢内的事情,你都听见了,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刘百户,刚才发生了什么?”陈玄之高情商地反问了一句。 “小伙子,路子越走越宽了。” 刘世满意笑道:“公主府的守卫工作,一向由神威队各旗轮值,如今你既是公主的长随,又是烽火旗的总旗,往后就由你们来负责,回去好好划分当值人员,切莫怠慢。” “喏!” 陈玄之心中欣喜不已,但并未喜形于色。 交友讲究一个向上社交,打工人也一个道理,谁不想大领导拉近些距离? 当然,如果能实现负距离就再好不过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随后,二人分道扬镳。 陈玄之从总衙门出来后,便直接返回烽火旗衙门。 曾经的天龙旗总部,如今已经升起了烽火旗的旗子。 刚迈进大门,就碰上了几名手下。 “卑职见过陈总旗!” 他们纷纷朝着陈玄之恭顺行礼。 陈玄之淡淡点头,俨然一副领导视察的做派。 关上门,他的规矩,就是这里的规矩。 来到总旗书厅,东厂新人王飞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自己在总衙门的私人物件,则被摆放整齐如一。 陈玄之一看便知,这是阿里等人为自己倒腾的,不知何故,心中莫名一阵温暖。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有几位交心的挚友,是难得的小确幸。 谁说穿越过来,只能有横跳反派?那多没意思啊? 陈玄之来回踱步,感觉这书厅里总差点什么。 想起前世那些个经理老板,办公桌后的墙上都会挂上字画,一看就大气滂沱。 “挂个什么东西好呢?” 陈玄之思来想去也拿不准主意。 众所周知,心理学上越缺什么越爱显摆什么,挂厚德载物的多半缺德,挂天道酬勤指定要倒闭,挂海纳百川天生小心眼,挂上善若水的无恶不作,挂舍得的人一定抠门...... “算了,回头让张海角写一幅精忠报国吧。” 正当陈玄之思索时。 忙前忙后的阿里,端着一个匣子,快步来到了书厅:“玄之,这是刘百户让人送来的东西,说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待阿里离开后,陈玄之心中泛起了嘀咕,为何刘世刚才不直接交给自己? 打开匣子一看,瞬间不淡定了。 里头是厚厚一叠宝钞,几乎堆满了匣子。 底下还有一张纸条,上边写着:烽火旗赏银。 默默清点了一下,一共一千两。 可烽火旗才刚成立,寸功未立,何来奖金? 陈玄之这才反应了过来,这是刘世助他收服人心开的绿灯! 毕竟,总衙门才刚充公了唐俊的家资,正是财德充沛的时候。 陈玄之突然觉得,那把七星宝刀掉得恰到好处,下回不妨再掉点别的什么东西? 想到这,他神不知鬼不觉,将五百两宝钞收入了袖中。 狠狠回了一波七星刀的血! 随后再次喊来了阿里。 “玄之,这是......” 阿里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双眼都快成铜钱形状了。 抽回了本金,陈玄之心里美滋滋,豪横道。 “别干愣着啊,让大伙来排队,太公分猪肉!” ------------ 第三十九章 初探公主府 “诸位,这是我跟总衙门申请的赏银。” “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一顿太公分猪肉,烽火旗的精神面貌更上一层楼。 从前跟着王飞混,三天饿九顿,如今跟着陈玄之,喝汤又吃肉。 五百两平摊下来,每个正式锦衣卫到手五两银子,小旗十两揣兜里,剩下的都充入烽火旗的内库,设立起奖励机制。 陈玄之当着众人面分文未取,竖起了光风霁月的伟岸形象。 “陈总旗,这是你替我等争来的,大伙都分了好处,为何你分文不取?” 新提拔的总旗蔡徐表示疑惑。 “没有陈总旗,我等哪有这样的好事。” “往常在天龙旗累死累活,一件差事也就一二两赏金,现在坐着都能有钱收,陈总旗该拿大头!” 其余的部众也都纷纷附和,言语间都充满着对王飞的不满。 他们觉得陈玄之功劳最大,出力最多,值得这份荣光。 对待新入伙的人都送银子,将来忠诚于他的人,那就是几百两! “诸位,这些都是小钱,只要你等忠心不二努力干事,今天是五两奖金,未来将会是五十两,五百两,听懂掌声。” 陈玄之操着聂枭的语气,给众人画上了大饼。 台下瞬间掌声如雷。 “陈总旗新官上任,我等总得表示表示不是?” 蔡徐很会来事,又看向阿里等人:“四位总旗觉得如何?” “我看行!” 作为陈玄之的忠实拥趸,四人组当然乐意,反正这银子往哪里流都是流,流回陈玄之的兜里,等于内部消化了。 “啊,对对对......” “我们每人从奖金里掏二两银子,当做贺金献给陈总旗。” 这些新补充的锦衣卫都是实干派,轮流上前,将银子堆在了陈玄之的大案上。 五十五人,一共一百一十两银子。 “既然盛情难却,那本官就勉为其难得收下吧。” 陈玄之故作无奈,点头收起了银子,随后又作出了相应的人事安排。 如今的他高低算是分部门主管,为了激发众人的主观能动性,推行弹性化管理模式很有必要。 懂得挂机的领导才是真领导! 闲来无事的时候,出来指手画脚就完事了。 由老实人阿里负责衙门的大小事务,担当大总管的角色,并给每支小旗队伍,划出了月度业绩要求。 至于公主府守卫的工作,则由五支小旗队伍轮流当值。 听见能到公主府当差,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在天龙旗这些年,一直都被当做散人看待,爹不疼娘不爱的典型,只能靠着吃苦挣点外快糊口。 没想到换了个话事人,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摇身一变六公主贴身保镖,山鸡变凤凰。 一旦公主高兴,还愁赏赐? “蔡徐,今夜由你随本官当值,顺便看看你们的能力。” 安排好一切,陈玄之大手一挥:“行了,都下去吧。” “喏!” 众人精神振奋,异口同声。 看着案面上的银子,陈玄之目光闪烁。 “嘶,这收礼好像也是一门艺术哈。” “我是不是过几天就生日了?” 夜幕降临。 公主府各处都点起了灯火,蓬荜生辉。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唯有皇子方可开府建牙,执掌权柄,此乃祖宗之法。 大离皇帝秦政登上大位以后,大行改革,能者居之。 自幼尚武的六公主秦愫,因此走到了台前,成为了镇抚司话事人。 陈玄之与蔡徐一行十五人,整装来到了公主府大门口。 府门前,驻有百余人的禁军队伍,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军姿森严。 公主府的守卫主要由镇抚司和禁军负责,一里一外,万无一失。 递交了当值的文书后,陈玄之等人通过了门关,在仆从的领路下深入其中。 放眼望去,朱墙高楼林立,正殿偏厅坐落分明,山清水秀花团锦簇,俨然一座王府的规模。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出生就是骡马。” 纵是两世为人的陈玄之,看见这等瑰丽雄浑的建筑,也不禁暗暗咂舌。 一路穿廊过栋,众人来到一座雕龙刻凤的大殿前。 上方悬挂着“华清宫”三字大匾,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这里正是六公主秦愫的寝宫,旁边有座连拢相通的华清池,正亮着明暗跳动的灯光。 来往的婢女低眉疾行,提着一桶桶冒烟的热水,反复往来,行色匆匆。 “看来当罗马的骡马也不容易啊,洗个澡都要这么多人伺候。” 陈玄之心想:“还是当牛马好,高低是个坐骑。” 随后他下令,让队伍散布至寝宫各处,按照此前神威队的规矩,扼守各处要点哨岗。 至于陈玄之自己,则在寝宫门外站起了军姿,随时听后秦愫的调遣。 “禀公主,刘百户遣人来信,今夜天上人间的斗诗大会已开始,七皇子也到场入座。” 华清池前,一名婢女匆匆来报。 “知道了。” 秦愫芙蓉出水,沉思了片刻又问道:“今夜当值的可是烽火组陈总旗?” “正是。” “嗯,让他进来吧。” 门外,陈玄之闲来无事,便在脑海中掠过各种功法招式,还有那本妙不可言的《扁鹊回春术》。 有金手指加持,不管是针法还是手法,他都能即插即用,可惜没有大白腿给他练手,总不能去问春泥要不要扎针吧? 此时,秦愫的婢女快步而来,朝他施了个万福:“陈总旗,公主召见。” 陈玄之愣了一下,这该不会是看他长得像黎天王,想来一出鸳鸯戏水吧? 虽然还没做好当驸马爷的准备,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随同这名丫鬟,移步走进了寝宫。 寝宫内,淡淡的檀香萦绕,恍如仙境飘忽。 这里连空气都是甜的! 沐浴更衣出来后,秦愫面泛潮红交叠着玉腿,正慵懒地依偎在床榻前,手里还是捧着那本泛黄春秋。 数名美婢围在床边,正为她梳妆打扮。 由于这里属于秦愫的私处,所以她只穿了一件轻薄亵衣,加之明晦交错的灯光映衬,峰峦如聚的好风光若隐若现。 尤其是她认真看书的样子,一颦一簇尽显媚态。 这与她平日冷面石女形象,简直天壤之别。 果然,真正的美人都是可盐可甜的。 “该死,怎么突然来反应了?” 陈玄之心头一跳,低头扫向身下,暗道:“兄弟,你搞我啊?” 偏偏这个时候,秦愫微抬皓首看向了陈玄之,澄澈的眸子中掠过了淡淡涟漪。 这位六公主的手段,陈玄之深有体会,一言不合就要砍头的那种。 他谨慎到了极点,小翘臀弯起了一道弧线,生怕露出什么不妥之处。 “烽火旗总旗陈玄之,参见六公主。” “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 秦愫娇柔地伸了个拦腰,像极了一只依偎床榻的慵懒猫咪。 ------------ 第四十章 随本宫勾栏听曲人前显圣 “按理说,本宫早就该召见你了,可本宫想看看,你是否真值得托付。” 秦愫挥退了下人,轻启樱唇道:“你这种功成不居的行事态度,本宫真是越看越喜欢。” 秦愫毫不吝啬夸赞,不断打量着跟前的阳光大男孩。 眼中流露出熠熠精光,就像是在欣赏着一件私藏大宝贝。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若无六公主的信赖,属下也没有一日千里的机会。” 感受到这股来意不明的目光,陈玄之的屁股更翘了。 然而,此举在秦愫看来,却是恭敬有加的表现。 “你这舌头怎么就这么滑!” 秦愫稍稍摆正大白腿,轻柔舒展婀娜多姿的娇躯,切入了正题:“本宫记得你此前说过,你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才华横溢,可有夸大其词?” “句句属实。” 陈玄之眉头微动,又恭敬道:“属下不才,未得公主信赖。” 唐诗三百首,不会背还不会抄吗? 作为一个穿越者,文抄公是必备技能好吧? “哦?那本宫跟你打个赌。” 秦愫眼中尽是期待之色:“如今本宫被兄弟所害,你不妨以兄弟为题,七步成诗,若能做到,本宫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可若是做不到,本宫就扒了你这身总旗的皮,你觉得如何?” 秦愫玉手轻敲着床沿,立下了赌注。 七步成诗? 陈玄之心中兴奋了起来,这不摆明了给他送嫁妆吗? “此题颇有难度,属下暂且一试。” 陈玄之故作为难,脑海中已隐约浮现出那首千古绝句,不由自主地朝前踱步。 “一步。” 秦愫朱唇微张,轻声提醒。 “四步......” 随着陈玄之迈出步子,秦愫的目光也由最初的期待,逐渐黯淡了下来。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陈玄之虽有经世致用的才学,但在诗文方面似乎并不出众? 眼下,已剩三步不到,他真的能破题吗? “......” 陈玄之也是无奈,说好的七步成诗,怎么一下就跳到四步了。 本想故作深沉,让节目效果来得逼真一些,可照这么个算法,下一步可真就七步成尸了。 于是,他在心中默念起那首绝句,打算先过一遍,然后再朗声念出。 然而,刚默念到第一句。 “煮豆燃......燃什么来着,那字怎么读?” 陈玄之亚麻呆住,他的确记得这首诗,却忘了后边这字怎么念了。 “qi?zi?ci.......卧槽,别搞啊......” “六步......” 秦愫的语气愈发低沉。 本还寄望陈玄之之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六边形战士,往后无论是朝廷还是镇抚司之事,都能交由他去办。 如今一看,人无完人,兴许真是她高估了陈玄之? 他只是一把快刀的料子? “罢了,快刀也是刀,只要够长够快就行......” 秦愫心中略微失望,还是数出了最后一步。 “七......” 话未说完。 “我想起来了!鸡依鸡,这个字念ji!” 陈玄之猛地抬起头,脸上欣喜若狂。 “什么鸡?” 秦愫黛眉蹙起。 “属下是说,只因公主太美,属下一时乱了心神......” 陈玄之从容解释。 “你人长得好看,说话也的确好听,可别以为这样,本宫就会推翻先前的赌约。” 秦愫微微坐正了身子,一双桃花眸骤变肃然:“七步已完,你想出来了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陈玄之一字一句,念出了这首传颂古今的七步诗。 刚听到这诗的前两句,秦愫就大吃了一惊。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秦愫心中不断默念了起来。 他竟想到用豆秸和豆子,比喻姐弟相残的情景,切肉不离皮之痛跃然脑中。 痛,太痛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陈玄之又用吟诵的语调,念出了下半句。 至此已成艺术。 秦愫脸色狂变,彻底被陈玄之的才华所折服。 “短短七步,工整成诗,寓意深远,饶是神都各派的儒学大家,都未必能做到!” “而他竟然做到了?” “本宫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秦愫不禁恍惚了一下:“他怎么全身都在发光?” “此诗有大家之气!” 秦愫意识到了陈玄之身上的能量,美眸炽热无比:“你有如此才华,为何不去科举入仕,反而屈身到我镇抚司?”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确是每个读书人的宏愿。” 陈玄之正色说道:“可我不甘心只当个读书人,我想裂土封王名垂千古,这一理想,只有替公主鞍前马后才能实现。” “会说话就多说点。” 秦愫噗呲一笑。 不得不说,陈玄之真是个宝藏男孩,不仅低调奢华有内涵,情绪价值也到位。 她又稍稍敛起了神色:“七步成诗,的确超出了本宫所料,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陈玄之陷入了沉思,许个什么样的愿好呢? 寝宫行走不太合适。 银子丹药吧自己也能挣,开口要少了不划算,多了秦愫又会觉得自己贪心。 总不能说我想要你吧? “行了,既然你没想好,那本宫也不为难你,等你想到了再跟本宫说罢。” 秦愫摆手说道:“你准备一下,本宫要出行。” “公主,这么晚了,要去哪?”陈玄之好奇问道。 “你如此深藏不露,自然要人前显圣!” 秦愫点拨了一句,便从床上起身,准备更衣出门。 陈玄之倒是想留下,可实力不允许啊。 只能悻悻离开了寝宫。 大概半刻钟过去,一根大白腿迈过了寝宫的门槛,换上新衣的秦愫,在婢女的伺候下缓缓走出。 穿上衣服后,气质都不一样了! 云髻危耸,乌黑如墨的长发间点缀着金簪,额前垂下几缕青丝,轻轻荡漾的银色流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如柳的腰。 美得不可方物,仿佛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动人而不轻浮,颇有神仙姐姐那味。 “这不我菲吗?” 陈玄之心头一动,半天没缓过神。 秦愫目光微动,点了陈玄之一眼。 “走,随本宫勾栏听曲,人前显圣!” ------------ 第四十一章 六公主驾到 夜色如墨,星光点点。 奢华的公主专列缓缓而出,烽火旗众锦衣卫在车后亦步亦趋。 只有陈玄之同车随行。 马车内,二人对坐,气氛有些奇怪。 陈玄之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他从没去过真正意义上的勾栏,即便是前世,最多也就到红浪漫洗个脚。 没想到第一次,就这样给了六公主。 虽然,他凭借七步成诗赢得了秦愫的赞赏,但秦愫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测,接下来的“勾栏听曲,人前显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清楚。 莫非是兄弟走漏的风声? 不应该啊,他可是全程都弯着腰了。 想到这,他默默瞥了眼对面的秦愫。 兴许是镇抚司日夜操劳,上马车后她合起了桃花眸,安静地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光影摇曳,她侧脸的轮廓恍如玉雕画卷。 随着马车颠簸而起,她的身段也富有节奏地起伏跌宕。 有杀气! 尤其是那双藏在流裙下若隐若现的大白腿。 与春泥相比,秦愫的玉腿更要匀称修长,真漫画里面才有的身材比例,腰部以下全是腿。 “你从坐上马车开始,便看了本宫十二次,其中十次是腿,一次是脸,还有一次是本宫的胸脯。” 秦愫远山眉轻轻微挑,突然开口。 马车内霎时六月飞霜。 陈玄之心头一窒,她明明闭着眼睛,为何能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去向? 她总不能有第三只眼吧? 难不成还会元神出窍? 陈玄之急忙低头拱手:“属下只是好奇,公主竟也有勾栏听曲的爱好?” “谁说灯红酒绿犬马声色,只能是你们男人的快乐?” 秦愫缓缓睁开眼,颇有反差感地说道:“大离的勾栏有花魁也有牛郎,五花八门,没有你玩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陈玄之心想这多少有点装的成分了,明明是先天至阴圣体,却摆出老司机的语气。 “属下的意思是,公主此行应该不只是听曲这般简单吧?” 陈玄之微微抬头,试探道。 “你倒是眼尖。” 秦愫轻点下巴,直言不讳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如今在镇抚司的处境,你应该是清楚的,诺大的镇抚司除了神威队之外,其他势力既不听宣也不听调,如今就连局外人也敢把手伸到本宫的身后,若是不以牙还牙,本宫往后还如何立足?” “七皇子向来自诩文人,尤爱勾栏听曲吟诗作对,没少干附庸风雅千金买马骨之事,实则是个百无一用的花架子,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今日本宫就要当众打烂他的脸,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屁!” 陈玄之恍然大悟,原本这便是她考校自己才华的目的。 秦愫投来了耐人寻味的目光:“人前显圣,你可有信心?” “公主请放心,区区人前显圣,属下自娘胎就会了”陈玄之从容回答。 说白了,秦愫这趟就是带他来装逼的! 作为985文科生,专业对口! ...... 与此同时。 大离最会玩的勾栏之一,天上人间。 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一张张人面桃花,垂涎欲滴。 日常斗诗大会如火如荼,在场文人士子纷纷提笔显圣。 一些纨绔子弟更是重金买诗,当众吟诵,就为了听那一声声靓仔。 两杯小酒下肚,七皇子秦逸诗趣盎然,在同桌狐朋狗友的吹捧下,也开始了装逼环节。 大手一挥,开始了歪歪斜斜的原创。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花丛都不见。” 秦逸负手而立摇头晃脑,学得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念出了这首绞尽脑汁的诗词。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 倒不是因诗词华美震撼,而是不敢出言点评。 众所周知,秦逸乃是当朝皇后次子,虽只是个闲散皇子,但深受皇后恩宠,其兄又是当朝太子,位高权重。 万一说了什么不爱听的,得罪了这位七皇子殿下,必然会招来大祸。 “诸位可是被七皇子的才华所惊艳,一时无言?” 一位秦逸的仆从走到台前,取出了大叠的宝钞:“只管大胆点评,七皇子重重有赏!” “好诗,真是好诗啊!” “与七皇子相比,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七皇子文采斐然,我等五体投地!” “字里行间简练易懂,生动形象,真乃诗文届的谪仙人。” 一时间,勾栏内欢呼雀跃,钞能力在此刻具象化。 秦逸也在一声声靓仔中迷失了自己:“不是本皇子吹,这大离朝写诗能超过我的,真没几个!” “那些个学府大儒算个什么东西,在七皇子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 “听了七皇子的诗,如闻仙乐耳暂明!” “七皇子,不妨再来一首,就以这景观石为题吧!” 秦逸的撒币行为,彻底点燃了在场的气氛。 尤其那是一张张桃花人面,她们每奉承一句,宝钞就跟下雪似的哗哗落。 这不比在床榻上声嘶力竭容易? “行吧,既然是诸位的要求,那本王也不好折煞风情。” 秦逸享受着用钞能力换来的快乐,再次开口:“远看大石头,近看石头大,石头真是大,果然大石头!” “好诗!!!” “......下一道题目,咏雪!七皇子再接再厉......” 与此同时。 秦愫的马车缓缓来到了天上人间外。 下了马车后,陈玄之吃了一惊,刘世竟早就率领部分神威队众,在长街暗处列阵蓄势待发。 “禀六公主,七皇子已经入座,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刘世恭敬朝秦愫行礼,同时扫了眼陈玄之,目光泛起了神采。 要知道,六公主读春秋的,能过她这关不容易,说明陈玄之有真才学。 刘世已有些迫不及待,想看陈玄之如何用一条舌头,横扫这座天上人间。 “走,大闹一场!” 秦愫大袖一荡,直接下令。 霎时间,神威队部众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天上人间。 “六公主驾到,通通让开!” 刘世一马当先,大喝一声镇住了场子。 大离从未有过公主降尊勾栏的先例,秦愫这一现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六公主收到密报,有江洋大盗藏身于此,密行不法之事,特意让我等前来搜查!” 刘世指挥着各部人马,迅速控制了整座天上人间。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斗诗大会也被迫暂停。 秦逸抬头看去,那张梦寐以求的俏脸映入眼帘。 “七皇弟,你也在这?” 秦愫目溅寒光,主动上前。 “六皇姐,我今日闲来无事,便来听曲斗诗凑个热闹。” 秦逸万万没想到秦愫会出现在这里,眼中立马闪烁起渴望之色,却又掺杂着些许忌惮。 “禀六公主,并未发现可疑人物,这是从天上人间搜出来的东西。” 很快,刘世就将搜集到的“证物”,呈上给秦愫审查,其中就包括了斗诗大会的诗稿。 “呵呵,皇弟,你这也能叫诗?” 秦愫借着搜查的名义,翻出了秦逸的诗稿,不屑一笑道:“听闻你有砸钱买捧场的习惯,一出手就是上百两银子,可别个是千金买马骨,尚还能附庸风雅,你这是千金买笑,不是笑话也是笑话啊。” 闻言,秦逸眼角一跳。 什么江洋大盗都是幌子,这怕不是来报复的? 竟还当众打自己的脸! 闻言,跟在秦愫身后的陈玄之,不禁惊叹了起来。 这七皇子买水军也就算了,花上百两就为了听一声好诗,真不愧是大离皇子,真不懂事! 好诗有啥用,懂事的早让啧紫好诗了,一点没用到剑尖上。 ------------ 第四十二章 为她写诗 “六皇姐慎言,文人有文人的风流,这不叫千金买笑,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虽明知秦愫是来拆台的,但秦逸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发难,只能强行憋了回去。 “本宫虽非女诸生之流,却也博览群书,阅遍诗词典义,就你肚子里这点墨水,就别拿出来笑话人了。” 秦愫轻笑了一声,无形中又是一巴掌甩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地交换起目光,分明是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六皇姐,夸夸其谈谁都会,若要论办案缉凶我不如你,可要说到吟诗作对,你还就真不如我。” 秦逸沉下了脸,心头怒不可遏,脸上的表情已开始有些扭曲。 “是吗?” 秦愫仍是不讲情面地讥诮道:“本宫随便挑一名手下,都能碾压你!” 秦逸笑了,就镇抚司这群武夫,通通都是粗人,有几个能懂诗词歌赋的? 他当即还击道:“六皇姐深受父王恩宠,执掌我大离镇抚司,自然有狂妄的底气,可这话为免也太牵强了,说出来会让人笑话的。” 秦愫看了眼台上的斗诗题目。 咏雪二字。 她也不废话,点了眼身后的陈玄之:“陈总旗,你就以咏雪为题作诗一首,给七皇子好好开开眼。” 陈玄之恭敬拱手,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是时候表现真正的技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玄之身上,镇抚司乃是皇家麾下的最强鹰犬之一,能打归能打,连诗文这一块也行? 秦逸却是一脸戏谑,他认得此人,正是先前吞并天龙旗,带头抄没唐家的烽火组总旗。 让这么一个玩意出来写诗,不是丢人现眼吗? 殊不知,陈玄之直接朗声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嘶......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寥寥数语,便描绘出一副冷清孤觉的场景。 漫天飞雪之下,江中一片孤寂,一叶孤舟,世外高人,仿佛垂钓万古。 “好诗!” “此诗超然物外啊!”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位镇抚司总旗,竟能有这等才华,真是文武双全! 就连秦逸也大为震撼,为了立起自己的文人形象,他大肆结交神都的文人墨客,却无一人能写出这等绝句。 “看看,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秦愫带头鼓起了掌,霎时间场内掌声如雷。 一些勾栏花魁,更是纷纷侧目。 “这位镇抚司的总旗不仅长得好看,作诗还这么好听。” “长夜漫漫,好想跟他聊聊人生啊。” “他能为我写诗就好了!” 文字的力量向来如此,此时的陈玄之,无疑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皇弟,要不你也来一句?” 秦愫又嘲讽起秦逸。 “这......” 秦逸被怼的哑口无言,他虽然好脸,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这等传世绝句,他是万万比不过。 “皇弟,你有一颗文人的心是好事,不过嘛,不是谁都有这个天赋,还得多练啊。” 秦愫的笑声,就像重重的巴掌,猛地摔在秦逸的脸上。 往后他还怎么在勾栏混啊? 往后那些个文人墨客看他,不跟看冤大头一样? “此诗虽好,但不足够让七皇子开尊口。” 正当秦逸哑口无言只是,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哗地划开了手中的折扇:“在下愿与这位陈总旗斗诗一局。” 见状,秦逸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年结识文人墨客的银子总算没白花。 幸好关键时刻有人挺身而出,否则他可真要颜面扫地了。 “六皇姐,你的这位手下想跟我比?先过李墨先生这一关吧!” 天晴了雨停了,秦逸又觉得自己行了,出言调侃了回去。 听见这个名字后,场内仿佛地震一般,吃瓜群众纷纷炸开了锅。 李墨,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还号称有经世致用之才学。 可惜得罪了朝中的太监,始终未能得到皇帝重用,转而投入了七皇子秦逸的麾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必输局。 “此人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在他的跟前,莫说在座的各位,就连整个神都的文人都是垃圾!” “这镇抚司的总旗是有两把刷子,可在李墨的面前根本不够看啊!” 众人几乎是一边倒地看衰陈玄之。 就好比习武,你两三年的拳脚功夫,运气好兴许能撂倒老师父,但人家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夫,你怎么顶? 秦愫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自然相信陈玄之的才华,但这位江南才子同样不容小窥。 “六皇姐,你意下如何啊?” 秦逸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反过来讥诮起秦愫:“要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未等秦愫开口,陈玄之便从容一笑,看向了一身傲气的李墨。 “先生请赐教。” “教上教!” “先请而后教。” “后请而先教!” 李墨脸上露出了戏谑之色,他堂堂江南文豪,拿捏陈玄之这个半吊子,还不是顺手拈来? 在他这等傲骨文人的眼中,陈玄之就是个粗鄙武夫,若非替秦逸解围,压根就不配与他文斗! “陈总旗,你可曾读过我写的《窗前明月亮》?” “这是我众多诗文中最简单的一首,你不妨照此境韵写一首诗词,若是能赶上个七八分就当胜出,省得外边说我李墨欺负小辈!” 闻言,秦愫暗自松了口气。 仿写好啊! 自古文章一大抄! 凭陈玄之的机智的文采,应该能过这关! 吃瓜群众也都认可这个说法,本来二人的比拼就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如今给陈玄之开卷,倒也说得过去。 不料,陈玄之的下一句,就让他们瞪大了眼珠子:“仿写?狗都不写!” 李墨面色一沉,当即出言嘲讽道:“陈总旗好大的口气,我虽不才却有江南才子之名,你是看不上我的诗文吗?” “不是看不上,是瞧都不会多瞧一眼。” 陈玄之是懂装逼的,开口就煞了李墨的威风,让他摆正姿态:“今夜美人满堂,又数六公主最美,不妨以六公主为题,赋诗一局,如何?” 秦愫俏脸一愣,不禁看向了陈玄之,弯弯的睫毛抖动不止。 他要为自己写诗? 心头莫名泛起了期待。 ------------ 第四十三章 人称对穿肠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是一惊,不禁面面相觑。 为公主写诗,他好大的胆子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六公主乃是皇家贵胄,写好了自然青云扶摇,可要是写不好等同于抹黑公主,分分钟是死罪啊! 秦逸抱起了双臂,等着看热闹,反正有李墨在,他一点都不慌。 李墨则是冷嘲道:“以公主为题,事关你的前程,你可想好了?” “怎么,你不敢?”陈玄之说道。 “有何不敢?” 李墨踱步了几下,顿时文思泉涌,当场吟诵了一首《咏牡丹》 以牡丹花姿寓意公主,字里行间优雅动人。 一时间引爆了当场。 秦愫压低了声线,询问了一句:“玄之,你可有把握?” 陈玄之微微一笑:“公主放心,这种垃圾诗文也配拿出来丢人现眼。” 刚说完,秦逸便不怀好意地提醒道:“陈总旗,该你了!” 陈玄之朗声一笑,大袖一挥。 “纸来!” “笔来!” “墨来!” 这波操作看呆了众人。 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文人气质。 朱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快就写下了潦潦四行诗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玄之的身上。 李墨却是一脸戏虐,他自忖很清楚陈玄之的能耐,一个粗人写出来什么东西? “本以为你们镇抚司只会舞弄拳脚,没想到还能认字作诗啊?” 李墨阴阳怪气地讥诮了起来。 “先生说笑了,本官不仅认字,作的诗还能压你一头!” 陈玄之放下朱毫,嘴角微扬。 “哦?那我可得领教了!请世子殿下念来!” 李墨玩味一笑,等着看陈玄之出丑。 众人的目光也再次聚焦向陈玄之。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会是奇迹还是笑话? “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注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陈玄之朗声如潮,念出了这一首清平调! “妙啊!” 前一秒还在冷言嘲讽的李墨,满眼崇拜地看向陈玄之,脸上写满了神往二字。 可下一刻,他猛地一震,心念疯狂涌现。 “不对!这不对啊!为何......我有种活在他影子里的感觉?” 勾栏内响起了前所未有的掌声。 “好诗好诗!” “真乃诗中谪仙人也!” “这镇抚司藏龙卧虎啊!” 饶是秦逸身边的文人墨客,也皆被这首诗所震撼。 写美人就不能写她美,就跟写孝顺一样,不能有个孝字。 陈玄之就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秦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秦愫也不禁连连点头,看向陈玄之的目光登时一亮,脸颊微微泛起了潮红。 陈玄之是第一个为她写诗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就是一篇千古绝句,换谁不动心? 这种莫名的悸动充斥着她的心头。 “先生,你觉得我的诗如何?” 陈玄之抖了抖袖子,反问了一句。 李墨回过了神来,摆出了一副文人相轻的摸样:“这首诗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但与我的诗相比仍是稍逊一筹,充其量只能算旗鼓相当!” 秦逸也急忙开口道:“不错!依我看打了个平手!” 这摆明了耍无赖,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二人要耍赖,也的确没办法。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总不能搞投票这一套吧。 在场的全都收过秦逸的银子,若将胜负交到他们的手上,秦愫必输无疑。 “平手?” 秦愫只觉得好笑:“那依你们所见,如何才能分出胜负?” 李墨心高气傲,眼见自己被陈玄之压过了风头,灵机一动提出了建议:“公主稍安勿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比诗固然难评高下,想要分出胜负,对对子是最好的评判!就是不知陈总旗敢不敢接战?” “有何不敢?” 陈玄之脱口而出。 他猜到了李墨的用意,对对子是文斗里的武行,斗诗难评高低胜负,对对子则截然相反,对不上来就算输,谁也不能耍赖!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李墨的专业领域,他这是想炸鱼啊! 秦愫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李墨名动江南,有一街知巷闻的外号。 对穿肠! 陈玄之再硬也对不过啊! 一旁的刘世拉着陈玄之轻声劝说:“玄之,量力而行啊!” “你有所不知,这李墨有对穿肠之名,曾在江南望江楼的对局中,将一位老先生对得当场喷血,最终羞愧投江而亡!” 李墨显然是看出了秦愫等人的怯战,立马就急着找回场子:“想必公主早就听过我的事迹了,要不现在就认输吧?反正输给我李墨又不算丢人!” 不料,陈玄之再次语出惊人:“有过些耳闻吧,不过这神都外河流不深,先生想要投河怕是行不通了!” “正好这里有座假山,干脆用来当惩罚如何,你要是输了就一头撞上去?” 陈玄之指向先前秦逸为题成诗的假山。 李墨的脸霎时就黑了下来,他堂堂江南第一流,何时受过这等挑衅? “陈总旗好大的口气,我输了自当肝脑涂地,可若是你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与刘百户一同裸跑神都一圈,往后看见了七皇子和先生,保准低下头做人!” “不是......玄之,你行不行啊?别逞能啊!” 一向沉稳的刘世跟吃了苍蝇一样。 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你一转头就对老子掏心掏肺? “刘百户,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就算不行也得绑着筷子上!” “我看行!” 秦逸嘿嘿一笑,求之不得。 刘世还欲劝说,陈玄之却拍着胸脯保证。 “刘百户放心,就他叫对穿肠是吧?” “看属下怎么怼穿他肠子!等着看惊喜吧!” 定下赌局后,二人来到了假山前。 原本在二楼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都纷纷挤到了一楼,观看这场巅峰赛。 陈玄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我先?” 李墨冷笑了几声,捏了下八字胡,再次嘲讽了起来。 “既然陈总旗想不出上联,那就只好老夫先来罢!” “上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闻言,秦愫与刘世都是眉头一皱。 骂得真脏! 分明是在暗讽陈玄之人无实学根基浅薄,粗人一个。 ------------ 第四十四章 对穿肠真穿肠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陈玄之便朗声开口:“下联: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陈玄之清脆的嗓音,回荡不息。 李墨嘴唇忍不住发颤,他骂得脏,没想到陈玄之骂得更脏。 真是个脏东西啊! 这是反过来讽刺他尖嘴猴腮,只会阿谀奉承华而不实! 刘世深深松了口气,这家伙给机会是真中用啊! “先生,你觉得我对得如何?” 陈玄之贱兮兮地问了一句。 李墨哪有什么好脸色看,怒而不发冷哼一声。 “这局平手!该你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 陈玄之一边掰着指头,一边看向这位大儒。 他的声音清晰准确,却让在场的众人百思不解。 只因先前的对联过于出彩,明明双方都骂得很脏,可就是没有一个粗鄙的字眼,怎么突然就变味了? 刘世和秦愫刚放下来的心,霎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踏马的叫惊喜? 围观的吃瓜群众也都是一愣。 该不会是江郎才尽了吧? 秦逸更是在一旁发笑:“这也叫对子?不行就下来吧!” 唯有李墨的脸色绿得跟王八一样,分明听出了这里边的意思。 “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文人大儒,你竟然这般辱我?”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不就一串数字? 怎么就骂人了? 秦逸没忍住问道:“李先生,此话怎讲?” “一到七,唯独忘记了八!忘八忘八......他......他这是在骂我王八!” 场内一片哄笑! “哈哈哈哈!” “怼得还挺准!” 就连秦逸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嘴里不断念叨着:“忘八王八。” 这让李墨受到了奇耻大辱,来而不往非礼也。 开大!必须要开大!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 “树不要脸,必死无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上等威风,显一身虎胆!” “你下流贱格,露出半个坤头!” “你......” 几番回合下来,两人斗得是难分难解,陈玄之甚至还略占上风。 “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无用武夫可笑可笑。” “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粮,叫声先生提防提防!” 陈玄之突然来了一句:“先生,你出了这么多个上联,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 “好!那就以此对决胜负?” 上了大头的李墨,语气咄咄逼人,反问了一句。 “可!” 陈玄之斟酌了片刻。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文人风骨流千古!” 此上联一出,李墨眼角一跳。 此句是在暗讽他逼死了文道大儒,若是此对他答不上,那就学那位投江自尽的文人以命证风骨吧! 说直白点就是,你要答不上就去死吧! 李墨来回踱步,哗地打开了百折扇来回摇晃。 不对啊!他明明只是个镇抚司总旗,怎会有这等才华? 一连半个时辰过去,他就是毫无头绪,答不上半个字。 “怎么破?这对子我该怎么破啊?” 李墨急得焦头烂额,难不成他这一世英明,要栽在这粗人的手上? “喂!你不是对穿肠吗?你倒是对他啊!” 秦逸那叫一个着急。 “先生,你好了没?我腿麻!” 见秦逸坐不住了,陈玄之也使了劲煽风点火。 “你要不对他,老子对你!” 秦逸催促个不停,脸色陡然就沉了下来。 李墨老脸涨得通红,最终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七皇子,这题太难了,我不会做啊!” “这么说来,陈玄之赢了?” 刘世欣喜若狂,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我不服!不过是输了对子,还能再比文章!” 李墨却是振振有词,非要跟陈玄之再比高低:“你敢不敢?” “怎么?你要耍赖?” 秦愫厉声质问:“刚才明明说好了一对决胜负!众人都能作证!” “反正我就是不服!” 李墨浑然不顾已分的胜负,非要胡搅蛮缠! 他就不信了,他江南第一流,竟连一个镇抚司的粗人都比不过? 这要是传出去,他江南才子的名头置于何地? 往后还怎么开课收徒? “啧啧啧,说好的江南第一流,就这?” 陈玄之轻蔑一笑,朝着李墨竖起一根尾指:“你堂堂江南第一流,对子不行,做人,更不行!看来江南才地不过如此嘛!” 这番羞辱如同刀子,直捅李墨的心窝子。 “你......我要......我要......啊啊啊啊啊!” 他捂着心口一阵剧痛,半天说不上话,摇摇欲坠跪倒在地。 “先生,本世子徒弟收满了,不过收坐骑,要不你考虑一下?” 陈玄之嘿嘿一笑,狠狠补上一刀。 “啊!!!噗!!!” 李墨气得五脏六腑一颤,喷出了大口的鲜血,啪地躺在了地上。 一边趟着一边喷血...... 在座的众人都是一愣。 这家伙比牲口还猛咧! 也不知是谁来了一句。 “对穿肠真穿肠了!” 此话一出,直接让李墨昏死了过去。 陈玄之则是有些失望,看向一旁的假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逸眉头一簇,挥手下令:“来人,赶紧抬出去,让他到外边吐去,别弄脏了地方!” 随着李墨下场,谁胜谁负已见分晓。 秦愫开口冷嘲道:“皇弟,皇姐就说你功架不行吧,千金请来的江南文士也不中用啊?” 秦逸哪曾想过这就崩盘了,浑身都气得打起了哆嗦:“你......” “行了,往后你还是别勾栏听曲了,好歹是当朝七皇子,省得让人笑话。” 秦愫毫不留情地踩上一脚。 “好啊,山水有相逢......” 秦逸丢尽了脸面,冷哼一声,领着一众手下,灰溜溜地离开了天上人间。 目睹他离开的背影,秦愫与刘世默默相视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动。 这微妙的一幕,被一旁的陈玄之收入了眼底。 怎么笑起来这么渗人呢? 该不会还有下文吧? 不容他多想,刘世便大步上前,一声令下:“收队!” 散布于天上人间各处的锦衣卫,瞬间又如潮水褪去。 “陈总旗何在?” 以牙还牙后打出了镇抚司的威风后,秦愫那叫一个舒畅,精神气都上了一个档次。 “属下在。”陈玄之恭敬上前。 “本宫乏了,陪本宫回府就寝!” ------------ 第四十五章 你还会扎针? 公主府,秦愫寝宫。 “不错嘛陈总旗,你不仅精通谋略,诗文对子还这么厉害,竟真把江南才子对穿肠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秦愫美眸闪烁,打量着陈玄之,就跟一头恶狼,欣赏着到手的肥羊一般。 击败了江南才子李墨,说明陈玄之的文路功底,近乎能媲美大离顶流文士! 文韬武略,若是能助他修行,突破武骨上限,必然能成为她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公主言过了,属下不过是侥幸而已。” 陈玄之拱手说道,谦逊是装杯的最高境界。 “行了,在本宫面前你就别装了。” 秦愫微微一笑,转身回到了软榻上,侧身来了个美人卧,裙下玉腿若隐若现,可膝盖处却有一处淤青。 啊......这是腿玩年啊? 这膝盖的淤青又是怎么回事? 陈玄之下意识地弯下身,撅起了小翘臀。 这先天纯阳圣体真难顶,稍有风吹草动就升旗,得找个机会破了它,省得往后得罪公主。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诗是好诗,可真是你为本宫写的?” 秦愫念过诗文媚眼如花,突然来了一句。 “禀公主,千真万确。” 陈玄之不敢抬头,生怕兄弟不给面子,自己有十个头也不够砍啊。 “可你刚才写诗的时候,目光不曾看向本宫一眼,反而是掠过勾栏一众桃花人面。” 秦愫的语气霎时冷了下来。 “公主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印在属下的脑海中。” 陈玄之嗅到了话里的杀气,当即举起三根手指:“属下可以对灯火发誓。” 然而下一刻,有风穿堂而入,屋内的灯光明灭了一瞬。 “......”陈玄之也是无奈,偷瞄了秦愫一眼。 “本宫最厌恶口是心非之人,你最好是。” 秦愫轻拂大袖,又开始了闭目养神:“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今夜都立了大功,也算为本宫争了口气,旁边的柜子里,有一瓷罐的洗筋伐髓丹,赏你了。” “多谢公主!” 陈玄之兴奋不已。 打开柜子,陈玄之发现摆放着一排瓷瓶,几乎都有花瓶大小。 陈玄之心头一动,这么大的品自理,得装多少丹药啊? 这位六公主果然什么都大,还特别大气! 有了这些丹药支持,加上金手指辅助,修为短时间内便能突飞猛进,离上岸又近了一小步。 芜湖,起飞! 打开第一只青花瓷瓶,陈玄之却当场愣住。 不知名液体中,泡着一根小臂粗的柱状物体,一股齁腥的气味扑鼻而来。 陈玄之皱眉后退了半步,问道:“六公主,这是何物?” 秦愫揉了下太阳穴,依旧闭目养神道:“那是本宫令人泡的鹿鞭酒,冬日驱寒所用。” 陈玄之蚌埠住了,打了个哆嗦。 这位六公主还有这样的癖好?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另一只瓷瓶。 不料眼前所见更加震惊。 这只瓷瓶中,竟然泡着一根碗口粗的玉米棒,上边还有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倒钩。 “公主.......这又是......” 陈玄之捏着鼻子,又问道。 “大惊小怪,那是陈年虎鞭药酒,本宫平日好舞枪弄剑,容易磕到手手脚脚,用来涂抹伤口有奇效。” 秦愫始终没睁眼,又说道:“这两只瓷瓶都不是,你再看看旁边那个。” 陈玄之多看了一眼瓶中的巨物,生怕秦愫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敢再多问。 再次打开了第三个瓷瓶。 定眼一看,居然是一根半透明的萝卜,足足有小腿粗,令人咂舌。 秦愫耳朵微动,寻声辨物,提醒了一句:“你小心一些,那是刘百户的宝贝,生怕打翻了才放在本宫这保管。” “公主......原来刘百户以前是东厂的啊?” 陈玄之惊呆了,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啊。 “什么?” 秦愫睁开了美眸,见陈玄之没找到丹药,朝柜子上扫了一眼。 “哦,你搞错了,那是刘百户泡的千年辽参,有补气固精之效。” 秦愫忍俊不禁,解释了一句。 陈玄之喉咙一动,仿佛缓缓松了口气。 虽然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但人和人的区别,没有想象中这么大。 秦愫从床榻起身,来到了柜子前,从一直大瓷瓶后,取出了一小瓶:“这才是你的赏赐。” 陈玄之冒昧地笑了笑,拱手道:“多谢公主。” “行了,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 秦愫摆了摆手,脸色莫名变得有些苍白,正要返回床榻休息。 不料,她娇躯突然摇晃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竟直接朝前倒去。 “公主......” 陈玄之眼疾手快,伸出双手拥山川入怀。 几乎是同一时刻,二弟江出如龙。 陈玄之只能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双脚迈开马步,身子前倾以防二弟不轨,扶住了秦愫的腰肢。 她朱红花瓣似的双唇轻轻微颤,吐气如兰。 “快,扶本宫到床上。” 秦愫的柔软胸脯贴着陈玄之的手臂,无力地说了一句。 陈玄之能清晰感受到,她那起伏不定的呼吸频率:“公主,要不我让下人去请大夫?” “不必,这是本宫的旧疾,不可外传,免得镇抚司出乱子。” 秦愫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发软无力,只能环抱着陈玄之的脖颈,勉强站稳住身子。 耳边轻语如苏,陈玄之感到浑身一阵酥麻。 压下了沸腾扩张的血脉,一把抱起了秦愫。 无意间,陈玄之的触碰到了她的大白腿。 呲溜!当真丝滑如德芙。 纵然平躺在软榻上,秦愫胸前的风光依旧壮观,这就是出身顶流的女人,不仅胸襟开阔,还饱含富态。 陈玄之不禁暗中惊叹,走路提着两只木瓜,晃晃荡荡,能站得稳才怪。 眼见秦愫的脸色愈发煞白,陈玄之灵机一动:“公主,你经脉紊乱精气孱弱,怕是旧疾复发加重,属下不才,在慈幼局学习过医术,略通针灸手法,不妨让属下把上一脉?” 从金手指那获得的《扁鹊医术》,可算能派上大用了,正好藉此拉近与秦愫之间的距离,成为她的御用女科医师。 “你还会扎针?” “会有那么亿点点。” ------------ 第四十六章 陈玄之的针法 “行,那本宫躺好,你来吧。” 尽管她这所谓的旧疾,根本不是寻常的病症,而是有违天道之惩罚。 但秦愫抱着试试就试试的态度,同意了陈玄之扎针的请求。 毕竟她深受此困扰,能缓解一点是一点。 “这什么虎狼之词?” 陈玄之心头微动,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头。 心起念动,识海中出现了一页页《扁鹊医术》的相关知识,望、闻、问、切春风化雨融入脑中。 同时心神一体,伸出手落在了秦愫的脉息处。 “公主,你应该是先前至阴圣体吧?” 见秦愫将信将疑的目光,陈玄之淡淡来了一句。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她大吃一惊。 “他这都能看得出来?” 秦愫果然心中震撼,这家伙不但才智过人,还对女科医术运用自如。 往后的月例有救了! “怎么,难道你觉得本宫不像吗?” 秦愫又反问道:“本宫看你不也像纯阳体。”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纯阴体质性寒,加之日夜操劳思绪杂乱,故而气血运转不足,所以才会出现头晕目眩的情况。” 陈玄之解释道。 实则,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合常理的气息,与秦愫体内的真气相互碰撞,呈现出水火不容的景象。 但无奈自身阅历太低,无法判断这道气息到底是什么。 想必这才是秦愫要隐瞒的地方,所以他并未多问。 毕竟,领导都有自己的秘密,秦愫出身森森宫闱,有些讳莫如深的隐晦也不奇怪。 总而言之,该问的尽量不问,不该问的一个字都别问,这才是生存之道。 “哦,原来这样。”秦愫倒是表现得平静。 如她所料,陈玄之不到二品的实力,绝不可能看出她身上的端倪。 “那可有办法缓解?”秦愫忍着眩晕痛楚又问。 体魄上的困境虽无法根治,若是能缓解倒也可取。 毕竟,因为天道带来的反噬,她每个月那么几天,都会痛得死去活来,一直都在寻求缓解之策。 “公主放心,请让属下稍作准备。” 陈玄之走出了寝宫,吩咐了一下门外的婢女。 很快,她们就取来了陈玄之要的银针。 经过烛台消杀后,陈玄之重新来到了床边。 此时的秦愫面如宣纸,已难受得闭上了眼,轻轻咬住了樱唇:“陈玄之,你可以了没,本宫快受不了了。” “公主,我来了。” 陈玄之纯熟地握住了细针,下意识地扫过秦愫的娇躯。 由于先前事发紧急,秦愫的衣襟略显凌乱,露出了大半截的玉腿,顺眼看去就像两根玉笋交叠。 尽管他从未接触过中医,但有《扁鹊医术》托底,望闻问切一步到位。 视线所过之处,秦愫身上的每一处穴位,都清晰浮现在眼前。 而当他的目光掠过大白腿内侧时。 “咳咳......这个不算哈。” 陈玄之心头一动,看准了穴位,轻巧用力一推。 细针自动定位一般,直接打开了秦愫的穴位,精准落位。 “嗯,你轻点......(御姐音)” “你不是说只有一点点痛吗?” “公主,第一次都这样,你忍一忍,习惯了就不痛了。” 陈玄之抽出细针,一起一落,愈发熟练。 按照书中所示,只要将两股气息分开,便能暂时化解秦愫的痛楚。 果然,随着银针打通数个穴位后,秦愫苍白的俏脸,终于重新浮现出血色。 她几乎连成一线的远山眉,也出现了松缓的迹象。 见状,陈玄之擦了擦手上的水迹,询问道:“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本宫觉得还能再深一点。” 秦愫朱唇微颤,浑身前所未有的放松。 显然,陈玄之的针灸立竿见影,还让她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自打这种反噬变得愈发强烈,她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煎熬,从未试过这般酣畅淋漓。 “公主,针灸讲究一个循序渐进,需要日复一日打开穴位,如此方能松弛有度。” 陈玄之连忙解释道:“切忌用力过猛和次数过多,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片刻之后,秦愫终于完全恢复了过来,然而体内深处的香汗,已经湿透了整张被褥。 陈玄之随之收针归囊。 血气运转,秦愫面泛潮红从床榻坐起,仿佛一颗熟透了的人间水蜜桃。 “你呀,甚好!” 说话间,秦愫微微喘息,轻轻撩拨额前湿润的青丝,分明还有些意犹未尽:“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艺。” 她又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张百两大钞,目泛精光道:“这是你应得的,往后有空多来公主府走动,本宫不会亏待你。” “谢公主。” 陈玄之恭敬接过。 还得是富婆啊,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没白费自己给她扎了这么多下。 而正当秦愫想要起身走动时,大白腿却不听使唤了,一阵发麻。 “公主,这多半是先前淤血阻塞所致,要不属下替你揉揉,疏通一下经络?” 陈玄之再次闻到了风口的味道,毛遂自荐。 “你还会这个?” 秦愫愈发欣赏起眼前这个阳光大男孩。 不仅干得了好活,手里头还有细活! “该死,本宫怎么就兴奋了?” 秦愫心中莫名泛起了一阵波澜。 “懂的不多,亿点点吧。”陈玄之谦逊地回答。 “好,那你给本宫好好捏捏。” 秦愫话刚说完,陈玄之就直接上手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前世,他没少给那些家境凄凉的小姐姐帮助。 什么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家......全都是他的消费对象! 毕竟,自己不帮她们,谁帮她们? 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手艺。 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随着陈玄之的手法大开大合,秦愫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期待,逐渐翻起了白眼,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爽到了天灵盖。 “上一点,再按上一点......” “对,就是这里。” “再往上。” “公主,再往上就不合规矩了。” “在这公主府,本宫的规矩就是规矩!” ------------ 第四十七章 大离国主的秘密 与此同时。 一封从镇抚司监察处递出的折子,出现在金銮殿外。 执掌大印的大太监海大复,亲自打开了这张折子。 “嗯?有点意思。” 海大复一目十行地阅过折子,阴鹫的脸上呈现出玩味之色。 随后他将折子收入大袖,让传折子的小太监退下,细步迈进了金銮殿。 威严肃穆的金銮殿内,一名中年男人正在御案前闭目养神。 正是大周皇帝,秦政。 他不着龙袍却是一袭青衣,面相威严,桌前摆放着一堆刚批示完的奏折。 即便是阖起了双目,亦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海大复静伫于一旁,并没有出言打扰。 当大离的皇帝不容易,白天得操劳国事,到了晚上还得操劳后宫,对内对外保证一切顺畅。 眼前的男人已经两日没有合过眼。 过了快两盏茶的时辰,男人才缓缓睁开眼。 “陛下,您醒了?”海大复恭敬行礼。 “哦,大复?你来了啊?” 秦政眉宇间浮现出欣喜之色,充满威严的气场也缓和了不少,他摆了摆手让海大复起身。 作为秦政儿时的玩伴、发小,在这森森宫闱之中,海大复是真正的股肱之臣。 自从秦政登基以来,便让海大复执掌大印,同时统领东厂。 海大复起身后便拱手道:“陛下,监察处那边来信了,六公主以雷霆手段,查处了户部员外郎,还拔掉了麾下的天龙旗,昨夜更是大闹勾栏,分明是奔着赵王而去。” 海大复看似在阅读折子,实则实在暗示这位大离国主,晋西北乱成一锅粥了! 然而,秦政只是平静地问道:“大复,朕问你,你觉得六公主如何?” 海大复心中微动,当即弯腰缓声道:“六公主知书识礼,一身武艺本领,虽生母有逾宫规自殡之嫌......但终归是大柱国的孙女,也是陛下的亲皇女,自然是秀外慧中。” 秦政皱了下眉头:“放你娘的狗屁,朕是问你,如果将愫儿立为王储候选人之一,你怎么看?” “臣惶恐!” 海大复立马吓得跪下。 虽说这是秦政主动抛出来的问题,但天子家事岂容他一个外人评头论足? 一旦回答,那性质可就变了! 秦政甚至会觉得,他有意参与夺嫡之争。 这对历朝历代的帝皇而言,都是逆鳞大忌! 秦政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如今朝堂上皇后的势力太过庞大,她身后的青河崔氏又根深蒂固,颇有脱缰之嫌,朕也是不得不为啊......” “皇权重制衡,若是将愫儿放上台面,以大柱国的势力,兴许能钳制青河崔氏?” 想到这,秦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大柱国前往北境平叛,回京后你好好安排一下,宴开百席接风洗尘。” “喏!” 海大复恭敬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 不料秦政再次开口:“对了,逸儿也到了该外出就藩的年纪了吧?” “禀陛下,七皇子乃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 “纵是护心肉又如何,太子尚且能替朕理政分忧,其他的皇子皇女也都各有成就。” “逸儿却终日放浪形骸,真以为千金买墨立起文人的幌子,朕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在神都胡作非为?” “这成何体统?传出去有损国体。” 秦政又点了眼海大复:“等北境叛乱压下来,需有宗室血缘之人坐镇,朕看逸儿就挺合适,正好能历练一番。” “陛下英明,微臣这就去安排。” 海大复心头微动。 须知这位七皇子性情放浪,终日沉迷女色,不说在神都的种种荒诞事迹,会引来风言风语,栽个大跟斗是迟早的事。 待海大复离开后。 秦政轻拂青衣深吸了口气,轻声呢喃道:“嗯,这副身躯还是在排斥我啊......” “无碍,再过多些时日,我便能真正地逆天改命。” 想到这,青衣男人的眼中,掠过了一丝鉴定之色。 “这一次,我定要替大离开万世太平!” ...... 另一边,坤宁宫没了平日的热闹,此刻一片静寂。 似乎有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整座宫殿。 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一律都低着头跪在了大殿上,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的宫装上都绣着一个大大的坤字。 坤之意。 乾坤万物,母仪天下。 而上首处,当朝皇后崔师师,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根玉如意。 这位后宫之主保养得极好,三千青丝盘成的芙蓉髻,眼似明月朱唇明艳,三十六七的年龄,皮肤却白皙如雪,姿色端庄动人。 论体态也只是稍逊十八尖斗,却多了几分成熟蜜桃的韵味。 很难想象已育有两子一女。 分别是太子秦朝、皇七子秦逸以及太平公主秦清清。 “你是说六公主吞下了天龙旗?” 坤宁宫的总管太监蔡公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地点了点头:“禀娘娘,是的。” 皇后娘娘突然停下了把玩玉如意的手,缓缓抬头看向蔡公公:“本宫花了那么多银子,才拉起了这把不脏手的快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连鞘都没出就没了? “此事可与逸儿有关?” “七皇子本想借改稻为桑一事,打压六公主......不曾想......” 蔡公公一脸讳莫如深,他心里苦啊,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去,让那逆子滚过来,立刻马上现在!” 蔡公公如释重负,七皇子擅自打压六公主一事,可算不用他背锅了。 可没想到他还没应下,七皇子秦逸便出现在了大殿中。 “母后,你是要找义儿吗?” 秦逸乖巧得像个孩童一样,上前拉住了皇后的手,一脸灿烂的笑容。 蔡公公见状,急忙挥退了一众宫女太监,尽量留给母子二人足够的隐私空间。 皇后娘娘一巴掌便拍在了秦逸的手背上,满脸怒容:“少来这一套,你都多少岁了,本宫不止一次告诫过你,不能再对秦愫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她可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秦逸听后微微一愣,崔师师多半是因为天龙旗的事情责怪自己。 他灵机一动,委屈巴巴道。 “母后你就听信谗言,反正逸儿在你们眼中,就是个不守规矩的王八蛋对吧?” ------------ 第四十八章 阴谋 切肉不离皮,不管怎么说七皇子都是皇后娘娘的亲骨肉。 看见自己的儿子这般委屈,为人母的皇后娘娘叹了口气:“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逸噗通就跪倒在皇后身旁,脸埋在了她双腿之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孩儿这次是真的被冤枉的!” “她为了在镇抚司立威,竟拿分司差事房开刀,儿臣不过是自保反击罢了,总不能让娘的心血白白东流吧?” “再说了,我大离永远只能有一个太子,那便是兄长,她秦愫算个什么,竟也想参与夺嫡?” “儿臣也是为了兄长才出此下策啊!” 三言两语,秦逸便颠倒了黑白倒转了是非。 就这样成功从原告变成了被告。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皇后娘娘竟然相信了。 “你是娘亲十月怀胎的骨肉,我又怎不知你的脾性。” 皇后娘娘一脸心疼,摸了摸秦逸的额头道:“这个秦愫手段太高明了,娘一定不会让你吃这个哑巴亏的!” “母后圣明!”秦逸笑得温暖纯真,又轻轻将侧脸贴在了皇后的双腿间,仿佛接近了故乡旧地,母子情深不减半分。 然而,一旁蔡公公却是头皮发麻。 这七皇子若非皇家贵胄,一定是位名声显赫的伶人。 这演技简直毫无破绽。 而皇后明知这是个坑,却总爱往里跳。 这些年他可没少替这位纨绔皇子擦屁股。 从前秦逸还住在坤宁宫时,就不知多少宫女惨遭毒手。 每一次都是他来收尾,甚至皇后娘娘还会叮嘱他办得干净一些,千万不能落下把柄。 秦逸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主动挂在了皇后的腰间。 “母后,你血气不足时常头晕目眩,这是儿臣令人从南疆购置的百香囊,馥郁悠香,有缓解头风之效,送你啦!” 皇后娘娘有些出乎意料,将秦逸搂入了怀中,温柔道:“我义儿真乖,母后没白疼你!” 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秦逸在感受着她胸怀间的温暖的同时,目光之中不漏痕迹地掠过一丝贪婪。 仿佛在贴近一件私藏珍品。 ...... 从公主府出来后,天蒙蒙亮。 陈玄之返回镇抚司住处,伺候了秦愫一晚上精疲力尽,巴不得倒头美美睡上一觉。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殿下的瘾老大了。 自己稍微停一下手,她便轻轻哼声,示意自己接着动不要停,一夜都不到消停的。 陈玄之也被迫晚了一晚上的腿。 推门而入。 同住的其余四人,都返回了烽火旗衙门点卯。 自打升职加薪后,几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差睡在公廨了。 没有特殊又或是棘手的差事,陈玄之也就放开双手挂机了。 简单洗漱后,陈玄之来到床上,盘点起这些天收获的战利品。 两瓶洗精伐髓丹,一条价值不菲的翡翠珠串,赵老养老金一百两,秦愫加钟一百两,还有收礼所得的一百一十两,以及剥削下来的五百两。 满打满算,应该差不多能有一千多两。 放在大离普通人家,几乎是打断腿不用当牛马了。 要换算成前世的软妹币,也高低能算个百万富翁,勉强能在魔都买个厕所吧。 可于修行一途,却是九牛一毛。 自从嗑药升级这条后,陈玄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银子都得用到剑尖上,等到合适的时候通通置换成丹药,一步到位! 想到这,陈玄之开始兴奋了。 但如何存放这些银子却是个大难题,至少目前他还没有激活储物戒指之类的法器。 带身上吧,容易丢,他可不想学赵老。 存钱庄吧,王飞就是先例。 拿去投资,锦衣卫不得从商,这世界也没有割韭菜的行当。 全置换成丹药又没有路子。 丹药属于这个世界的顶级的资源,就算是镇抚司、东厂、大理寺,也得由朝廷炼丹房统一分配丹药数额。 当然,也可以通过采集材料,自行炼丹的方式获得。 可陈玄之一弄不来那些材料,二也不知道丹药是如何练成的,也没机会接触炼丹房。 眼下,炼丹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能先存着银子后作打算。 “行了,就先放这吧。” 最后,陈玄之找了个花瓶,将银子全部塞了进去,又当做摆件放回到柜子高处。 完事后,他神识一沉,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面板。 【陈玄之】 【修为:一品八重境(即将突破)】 【体质:先天纯阳体】 【功法:大力金刚腿(小成)、大离军体拳(大圆满)】 【当前可用修为:两年(最近遭遇获得)】 【温馨提示:成功“靠一双嘴拿下天龙旗”,完成了秦愫的任务。可选奖励:1王飞的《鹰爪功》 2刘世的一年修为 3秦愫的一年修为】 【温馨提示:成功“抄没唐府”,并成功“调教许多”。可选奖励:1唐俊妻妾的接盘侠 2许多勾栏红颜知己的房号 3许多的一年修为】 【温馨提示:对穿“江南才子李墨的大小肠”,并成为“七皇子秦逸一生之敌”。可选奖励:1继承李墨未来十年的诗词 2获得七皇子秦逸的耐久度 3随即获得一本秦逸私藏蒙尘的功法】 【恭喜解锁“秦愫的御用技师”称号。唯一可选奖励:直接提升一重境界】 陈玄之掠过面板,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这《鹰爪功》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唐俊妻妾的接盘侠?送我都不要!肯定都是鱼腥味!我出生就在海边,不喜欢海......” “跟许多当连襟?不太好吧!我还是选一年修为吧。” “这破诗词有啥好继承的,只要我想,当个大离诗圣不轻轻松松的?帕斯!” “乃久度......还有别的选项吗?那不如不选......这家伙看着肾虚!我还是选功法吧!” 陈玄之看到最后一列时,愣住了。 解锁“技师”称号,直接提升境界? 怎么感觉称号越怪,奖励越厉害? “这金手指正不正经啊?” 陈玄之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将全部修为加到了境界上。 面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修为:二品一重境】 【新增功法:鹰爪功(入门)、纵地金光术(入门)】 ------------ 第四十九章 娶妻当娶苏语嫣 苏府。 “小姐,我偷摸去了趟镇抚司,在门口的狗窝处发现了这些......” 如花略显无奈,从兜里掏出了一堆参次不齐的信件碎屑,还有一只定情香囊。 定眼一看,上边蒙尘的文字,正是苏语嫣的字迹。 至于这只香囊,则是苏语嫣自认的必杀技。 “这陈玄之,给脸不要脸啊!” 一连数篇小作文石沉大海,还被拿去了喂狗,苏语嫣彻底破防了。 “小姐,你当时不冲动退婚就好了,我打听了一下,那陈玄之好像升总旗了,手底下管着五六十号人呢,那叫一个威风!” “真是年少有为,要再往上升个一级,就和长公子平起平坐了!” 情商一如既往稳定的如花,精准补了一刀。 “我也没说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是想考验考验他。” 苏语嫣天经地义道,仙女气质八风不动:“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 “......” 如花也是老实人性子:“小姐,要不行,咱亲自到镇抚司一趟给他道个不是,这不就行了吗?” “你不懂!” 苏语嫣将碎屑拧作一团,连着香囊扔进了垃圾篓:“驯男人就跟驯狗一个道理,一旦他觉得你离不开他,那你就输了,能让本小姐跪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他以为这世上就他一个男人?本小姐能看上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到这,苏语嫣又冷哼一声:“我看他是自卑了,觉得配不上本小姐,所以才做出这么极端的举动!” “行吧,既然他没勇气见本小姐,那本小姐就屈尊去一趟镇抚司,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二人刚要动身,寝室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一名婢女推门而入,轻声道:“小姐,长公子回来了,让你去一趟大堂沏茶待客。” “让本小姐沏茶?” 苏语嫣柳眉微蹙,愣了一下。 长兄如父,苏坤向来将她当做掌上明珠,平日有客人到访,都是由府内下人伺候,为何今日要让她亲自过去? 苏语嫣旋即问道:“哪家的贵客来了?” “听闻是户部外驻的青州副主事,崔浩。”婢女低着头说道。 “什么?是他?他回来了?” 苏语嫣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原本黯淡的眼中又闪烁起了希望,像是从茫茫黑夜中,找到了指路明灯。 青河崔氏,五姓七望中的上三常。 这四个字的分量不言而喻。 而这崔浩不但出身青河崔氏,还与皇后娘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更重要的一点,苏语嫣曾与他有过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是推心置腹的男闺蜜。 可惜她当时已与陈玄之定了姻亲,崔浩也还未入仕为官,后边又被调到了外地任职,两人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依稀记得,当时二人去看皮影戏,还让陈玄之帮着买戏票...... 没想到一段日子没见,他就被提拔为镇抚司执事,前途无限啊! 想到这,苏语嫣立马就明白了苏坤的用意,这是让她广撒网多捕鱼! 失去了一个陈玄之,这不还有一个崔浩吗?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小姐准备一下就过去。” 苏语嫣挺直了腰杆,轻拂衣袖,挥退了婢女。 她转头给了如花一个眼神:“看见了没?本小姐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美酒看见都打开盖,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江南啊!” “小姐,那我们还去镇抚司吗......” 如花问了一句。 “还去什么,在青河崔氏面前,他陈玄之算什么?” 苏语嫣一脸不屑,一扫胸中的闷气:“苏州过后没船搭,本小姐给过他机会,他不中用啊,让他哭去吧!” “可是......”如花欲言又止。 苏语嫣目光流转,又从垃圾篓里翻出了那只香囊:“还愣着作甚,替本小姐梳妆啊!” 苏府大堂内。 苏坤与新晋执事崔浩分别坐于上首处左右。 “崔兄,这才大半年没见,你便从刀笔吏擢升为户部青州副主事,身后又有青河崔氏推波助澜,此次被调回神都,看来是要扶摇直上大步青云啊?” 苏坤笑呵呵地打开话匣。 对于这位年轻才俊,他是打心底的欣赏,不但出身好,能力也强,这才是他们苏家门当户对的夫婿之选。 担任青州副主事以来,以雷霆手段肃清吏治,颇受朝廷好评。 相比之下陈玄之就差得多了,虽然傍上了六公主的大船,但经过天龙旗及抄没唐府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六公主的快刀,随时都会被用完即弃。 崔浩就不同了,有青河崔氏为靠山,当朝皇后崔师师托底,要前程有前程,要实力有实力,妥妥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苏兄好眼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崔浩虽然资历上,不如那些朝中老臣,可要论经世致用,这大离能比得上我的,还真就没几个。” 崔浩长相英气,剑眉星目,身上散发着超脱同龄人的沉稳气度,浑身都是逼格:“此次朝廷将我调回京师,多半是让我替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若需要镇抚司帮忙,还请苏兄多多担待才是。” 闻言,苏坤眼前一亮,自觉苏家天选之人就在眼前:“崔兄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人,你不在的这段日子,语嫣对你可是念念叨叨。” “哦?是吗?” 崔浩眉头一挑,询问道:“听说语嫣退婚了?” 苏坤脸色微变,点头回应:“是的。” “退得好,语嫣秀外慧中善解人意,要真嫁给那慈幼局出身的孤儿,无异于鲜花插在牛粪上。” 崔浩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屑。 当初若非他紧急被派往了外地,早就拿下苏语嫣了,陈玄之这条忠实舔狗,也就只能吃他剩下的。 “真的是崔兄回来了?” 正当二人闲聊之时,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苏语嫣,快步来到了大堂,脸上笑容如花。 久别重逢,崔浩目泛精光,不断打量着跟前的女人:“语嫣,许久不见,你又变美了。” 苏坤呵呵打趣道:“崔兄,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苏语嫣。” ------------ 第五十章 闺中密友 此话一出,苏语嫣面泛红晕:“兄长,你说什么呢,我与崔兄只是闺中密友的关系。” 说罢,她便来到一旁,亲自给二人砌上热茶。 “闺中密友就不能再进一步了?依为兄看,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坤也很懂助攻,当场点破了那层窗纸:“再说了,如今你与那陈玄之已经退了婚约,未尝不能与崔兄试试?” 崔浩自然清楚苏坤的想法,不就是想攀上崔氏借力上扬。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跟苏语嫣认真的意思。 逢场作戏罢了,这二人竟然还当真了。 他与苏语嫣之间,交其他什么的可以,唯独交心不行。 谁都不可能为了一个落魄寒门,放弃锦绣前途。 当然,若他真入朝廷为官,往后还是可以考虑将苏语嫣收为妾室的,但前提是苏语嫣要有绝活! “苏兄,我对语嫣素有仰慕之意,但眼下还不是时候,且先等我在朝中立稳了脚跟。” 崔浩也是很懂说话的艺术,既没有直接拒绝兄妹二人,又留给了他们希望。 让他们觉得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苏坤还以为崔浩同意了这门亲事,笑得合不拢嘴:“这个我懂,细水长流,不急!” “兄长,崔兄正是闯的年纪,你就别催他了。” 苏语嫣听后,羞涩地递出了一只香囊:“崔兄,这是我此前为你缝制的香囊,当时你离开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听见你回来后,我又重新放入了花瓣。” 崔浩故作感动接过香囊,同时轻轻握住了苏语嫣的玉手,感受了一下滑若羊脂的肌肤,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与她臣服胯下的场景。 “语嫣,难得你有此心意,你放心,等我立足朝堂一展抱负,定不会辜负你!” 崔浩当着兄妹二人的面,将香囊挂在了腰间。 “崔兄。” “嫣妹。” 非你不娶,非你不嫁,气氛到位。 直到崔浩离开,兄妹二人才相视一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了陈玄之这头黑马,却收获了一头大白马,苏家这一波稳了! 另一边,崔浩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于车内伺候的老仆,试探地问道:“公子,你真要与那苏家千金订婚?这怕是不妥吧,以公子如今的擢升速度,未来名门正娶的妻室,应当为王侯将相之后,方能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崔浩侧着身,在马车上趟了下来:“你想多了,我是馋她的身子,又不是馋她的人,我女人这么多,难道每个都要娶吗?” 老仆瞥了眼崔浩腰间的香囊:“那公子为何......” 崔浩伸手就将香囊摘了下来,扔到了一旁:“这些寒门的毛病,总想着一步登天傍上靠山,重振家声光耀门庭,给他们一点希望就灿烂,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那苏坤是镇抚司的执事,高低也是个官,往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想到苏语嫣婀娜的娇躯,崔浩便微微舔了下嘴唇:“至于那苏家小妹,长得倒是娇艳欲滴,本公子迟早要采撷品尝,若她活儿尚可,不妨收为妾室。” “妾室?他们苏家上上下下,都指望这朵白莲开花结果,能同意当公子妾室?”老仆问道。 “生米煮成熟饭,还轮到他们不愿意?” 崔浩鄙夷一笑:“当我青河崔氏的妾室,是他们苏家的光荣!” “对了,族内这般着急将我调回神都,可有什么安排?” “清流镇与桃源镇二地急发水灾,当地商人囤积居奇,粮价暴涨不下,已经快到民生动荡,易子而食的地步。” “而镇抚司派去的锦衣卫,非但没有压下粮价,反而跟当地的商贾谈崩了。” “宫里那位,想藉此打压镇抚司的六公主,彻底将她拉下台。” “所以,让我崔浩回来破局?” “只要事成,公子你便能名正言顺,补上户部员外郎的空缺,入朝为官。” ...... 镇抚司,总衙门。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没金刚钻非要揽金刚活,这不成心让本宫难看吗?” 秦愫看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快信,怒不可遏。 一旁,刘世脸色凝重。 回来汇报改稻为桑进度的春泥,同样眉头紧锁。 不久前,一支散人队伍为了捞钱,接下了镇压粮价的差事。 如今半月过去,清流镇与桃源镇的民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更要命的是,这些锦衣卫竟还知情不报,隐瞒了当地的真实情况。 若非知县八百里上奏,事态就要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要知道,两座城镇加起来十多万人,一旦发生暴动后果不堪设想,分分钟有可能动摇国本。 到期时,莫说总指挥使的位置,就连秦愫也得被牵连下诏狱。 正当三人愁眉不展之时。 一行紫銮殿太监,来到了总衙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清流桃园二镇,粮价暴涨,事态紧急,召六公主秦愫,入宫议事。” 老太监用阴冷的语气,宣读过圣旨后,又提醒道:“六公主,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已召集户部上朝讨论决案,还请公主从速入宫,不可耽误。” 秦愫接旨后,暗中塞给了老太监一张宝钞,点头说道:“多谢公公提醒,本宫还有要事需交代清楚,稍等片刻既能动身。” “那老奴在门口恭候。” 收了宝钞后,老太监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领着手下暂时退出了书厅。 “公主务必小心,户部定会当着陛下的面,让公主你难堪!”春泥忧心道。 “事已至此,只能见步行步了。” 秦愫看向刘世道:“将参与此事的锦衣卫,通通关入大牢,等候发落,春泥,你随本宫进宫面圣。” 安排好事宜后,秦愫与春泥大步出了书厅,随同宣旨太监入宫面圣。 来到门口时,恰巧不巧碰见了陈玄之。 陈玄之刚跟周公的女儿说完分手,正打算到总衙门找刘世要些配给,却看见一行太监站在大门口。 秦愫与春泥行色匆匆地从衙门内走出。 “陈玄之,你来得正好,随本宫入宫面圣。” ? 陈玄之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 第五十一章 美人恩重 金碧辉煌的紫銮金殿,气氛异常压抑。 以户部侍郎崔灿为首的一众官员,毫不留情地给秦愫上强度。 “六公主,你们镇抚司真是手眼通天啊,天灾人祸的银子也敢捞,就不怕天谴责怒?” 崔灿眯着深沉的眸子,面泛怒容。 唐俊倒台一事,户部人人自危,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自然要给秦愫迎头痛击。 秦愫当然清楚这些老东西的用意,不过是想鼎力下石,借着此事羞辱她一番,于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此事本宫自会清理门户,用不着崔大人你费心。” 看着奢华锦绣的紫銮金殿,陈玄之一脸懵逼。 一觉醒来,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过来就跟户部对上线了? 而站在户部官员中的崔浩,也看见了秦愫身后的陈玄之。 他不禁敛起了眉头,这家伙不是跟苏语嫣退婚了吗?怎么攀上了六公主这条大船? 见秦愫不痛不痒的摸样,崔灿又冷笑道:“六公主,恕本官直言,你要真有能耐手腕,何至于发生这样的祸事?还不是你对镇抚司监管不力所致。” “镇抚司的水很深,本官劝你三思,实在不行就退下来吧。” 崔灿又趁机讥诮,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狠狠给秦愫甩巴掌。 “崔侍郎所言极是,每回都得我户部替你们擦屁股,这算什么?” “这粮价一事若处理不好,随时会发生民变暴动。” “六公主,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耐善后。” 其余的官员也都一并附和。 “说到贪墨捞钱,谁能比得过你们户部啊?” 面对冷嘲和白眼,秦愫却是玩味一笑:“崔大人还是想想,该怎么肃清家门吧,要再有类似唐俊的事情发生,本宫可不会再轻易罢休,定要将户部上上下下查个底朝天。” 崔灿脸颊抽搐了一下:“六公主,我等都是朝廷要员,你这般无故污蔑指责,实在是有损国体,让陛下听见了可不好。” “你们暗地下干的那些事,真当本宫不知道?”秦愫压根不吃这套。 “你......” 崔灿怒不可遏,身后的一众户部官员也都愤慨不已。 本以为秦愫会为此事低头,跪着求户部出手救场,他们也能顺势找回场子,没想到她宁折不弯,还打算反咬一口。 “差不多得了,本宫劝你们好自为之,唐俊一事只是给你们的提醒,若还敢蠢蠢欲动打本宫的主意,那就别怪本宫连根拔起!” 秦愫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正好能解清水与灾区之急!” 崔灿气得浑身都打起了哆嗦:“岂有此理,本官定要跟陛下参你一本。” 陈玄之压低了声音,询问起一旁的春泥:“大人,这到底怎么个事,六公主怎么又跟户部的吵起来了?” 春泥眉头紧锁,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正当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身着青衣的秦政现身了。 他步履轻盈仙风道骨,踱步来到了御案前。 一身阴鹫气息的海大复,则始终低眉垂目,伺候在秦政的身旁。 “如何?找到解决灾情的法子?” 秦政微微敛目,掠过大殿内面红耳赤的户部众人,随后又看向了从容不迫的秦愫。 陈玄之微微一愣。 这位正是万人之上言出法随的大离国主,秦政。 可这两肩出尘的气度,哪有一点帝皇风范,反倒更像下山证道的天师道人。 “像,实在是太像了?” 陈玄之心中暗自惊叹,忽然也晃了神。 这位大离皇帝的容貌气质,简直跟修的身形似鹤形那位如出一辙! “禀陛下,臣要参六公主!” 崔灿一上来就开怼:“此事乃六公主渎职疏忽所致,臣认为六公主之才不足以统领镇抚司,还请陛下下旨,另选总指挥使当此重任!” “唐俊贪墨一事,不也是崔大人监管不力所致,难道大人也不打算当这户部侍郎了?” 秦愫也不客气,强硬怼了回去。 “够了!” 秦政大袖一荡,语气沉了几分:“朕不是听你们来扯皮的,如今清流桃园二镇粮价暴涨民不聊生,你们还有心思在此互泼脏水?” 天子动怒,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陈玄之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肆虐开来。 见众人不语,秦政又微敛目光道:“既然你们各有说辞,那此事倒也好办,清水桃园二镇相邻不远,只隔着一条清水河,灾情差别不大。” “户部前往清水镇,镇抚司前往桃源镇,各自遣人平息粮价安抚民心,朕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才是混子!” “陛下英明。” 崔灿恭敬领命,眼中掠过异色,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情愫,补充了一句:“臣愿以头上的乌纱帽做赌注,压下清水镇粮价,就是不知六公主有没有这样的魄力。” 他身为户部侍郎,又有青河崔氏的家族势力托底,压下一个小小清水镇的粮价,轻而易举! 反观秦愫,毫无根基可言,连镇抚司都未能整合归一,想要破桃源镇之局,难若登天! 现在两条路摆在秦愫跟前。 要么认怂丢面,兴许还能保住镇抚司总指挥使的位置。 要么硬头皮应下,跳进他挖下的坑。 “既然崔大人想告老还乡,那本宫就成全你,若不能压下桃源镇的粮价,本宫自当辞去镇抚司总使一职!” 秦愫此话一出,陈玄之和春泥都是一震。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套,这六公主分明是上头了! “好,灾情紧急,尔等速速前去。” 秦政大袖一拂,领着海大复,离开了金銮殿。 “公主,这分明是崔灿那老东西设的局,为何还要跳进去?” 从皇城出来后,春泥便忧心忡忡问:“而且桃源镇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慌什么?这不还有陈总旗在吗?” 秦愫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 默默跟在身后的陈玄之如遭雷击。 做个人吧?又整这一死出! “陈总旗,本宫相信,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对吧?” 秦愫突然停下了步子,一脸认真地看向了陈玄之:“此事若成,本宫助你修行,如何?” 看着眼前这张惊若天人的面孔,陈玄之心神一晃。 美人恩重,他不扛也得扛啊! 别的不说,主要是想补课! “属下这就去准备!” ------------ 第五十二章 想看腿?看你表现! 回到镇抚司总衙门书厅。 秦愫身着一袭黑色飞鱼袍,面容凝重。 “公主,桃源镇粮价暴涨一事事关重大,为何不亲自前去坐镇?” 一旁,身着青色流裙的春泥开口问道。 秦愫沉声解释道:“先前在紫銮殿你还没看出来吗?户部打定了主意让本宫下台,一旦本宫离开镇抚司,他们必然会从中作梗,类似改稻为桑的事情必然会再次发生,所以越是这种时候,本宫就越要稳坐钓鱼台,决不能离开这里。” 说着,秦愫又目光微动:“陈玄之擅长拿捏任性,处事得当,平息桃源镇粮价一事,非他莫属。” “此前的戏猴局,足以证明他的才能,纵然是本宫,也不曾见过如此歹毒的计谋。” “恶人还需恶人磨,只有他能拿捏那些个无父无君,只顾着发国难财的商贾。” 对于陈玄之的手段,春泥自然深有同感。 当初目睹戏猴局时,她也是骤然一惊,可改稻为桑面对的终究只是一村百姓。 而桃源镇十多万人口,断断不可儿戏。 “可是,公主......” 春泥欲言又止。 然而,秦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顾虑:“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户部虽然腐败入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次他们推荐了户部侍郎之子,崔浩,前去清水镇坐镇,显然是信心十足,逼本宫退下总指挥使之位。” “所以此次,你就跟着陈玄之一块去吧,若有任何意外,你可以及时出手,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但你切记一点,非常人用非常之法,遇事先让箭矢飞一会,不到必要时刻,万万不要出手,免得扰乱了陈玄之的布局。” 说罢秦愫沉思了片刻,又道:“对了,你从公主府择一位婢女,专门负责伺候陈玄之此行的生活起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春泥愣了一下,但既然是秦愫的安排,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恭敬退出了总衙门。 诺大的书厅内,就只剩下了秦愫。 她负手走到窗前,目光微微起伏,喃喃自语道:“陈玄之,你可莫要让本宫失望才好。” ...... 崔府。 崔浩穿上了御史官服,脸上难言激动。 崔灿满脸威严地来到跟前,叮嘱道:“儿啊,此次是陛下钦点的差事,你定要办得漂漂亮亮,只要打响这一炮,为父定跟陛下上奏,推荐你补上户部员外郎的空缺。” “有了青河崔氏的助力,往后你在朝廷何愁前程?” 崔浩点头道:“父亲放心,儿必定不会辜负青河崔氏的期望,让青河崔氏继续伟大!” 说罢,他又问了一句:“对了,六公主那边可是要亲自前往桃园镇?” 崔灿摇头戏谑道:“她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即便亲自前往灾区又有何用?有几人会卖她面子?” 崔浩稍稍吃惊:“那何人代表镇抚司前去?” “听闻是个叫陈玄之的新晋总旗。” 崔灿不屑道:“看来是为父高估了她,竟将桃源镇上上下下十数万人的生死,交给一名毛都没长齐的锦衣卫,这不小孩子过家家吗?真是可笑至极!”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六公主想周全自身都难!”崔灿冷嘲道。 “是他?” 崔浩眼中莫名燃起了异色。 想起陈玄之从前的种种舔狗行为,他心中多了一丝玩味。 就这废物,竟然也敢代表镇抚司? “父亲请放心,这陈玄之就是废物一个,此去且看孩儿如何扬名立万震惊朝堂!” 崔灿面泛欣慰:“有你这句话,为父可就放心了。” ...... 烽火旗衙门。 一众锦衣卫深严列队,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前往桃源镇吃大茶饭。 陈玄之安排好了五名总旗的工作后,便大步上了马车。 作为秦愫的钦差大臣,前往桃源镇平息粮价,自然牌面也拉满。 然而,上车后,陈玄之却看见了闭目端坐的春泥。 她双腿如雪藕交叠,精致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焦虑。 而在春泥的身旁,还坐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婢女。 “春泥总管,你这是?” 陈玄之有些弄不清她的来意,疑惑道。 春泥睁开了美眸,眼中略显凝重道:“六公主的意思,让我随你一同去桃源镇。” 陈玄之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也对,桃源镇少说十多万百姓,出不了任何岔子。” 春泥眉头微动,目光在陈玄之身上扫过。 想不到陈玄之思维如此敏捷,瞬间就明白了秦愫让她前来的目的。 “陈总旗,你不愧是公主看中的男人。” 春泥回了一句,随后又点向一旁的婢女:“这是六公主为你挑选的丫鬟,名叫海棠,她负责你此行的生活起居,你大可以全副心思放在平息粮价上。” 陈玄之听后,目光一动,当即掠过跟前的美婢。 外貌虽不如秦愫春泥这等顶流美女,却是内敛娇羞别有一番韵味,一看就是i人类型。 “六公主带我不薄啊!” 陈玄之心头微动,随即又说道:“户部那边派出的是谁?” “户部侍郎崔灿之子,崔浩。” 春泥入世说道。 此话一出,陈玄之陷入了沉默。 这个名字何其熟悉,这不当初的情敌吗? 这顿时激起了陈玄之的胜负欲。 当时,原主为了哄苏语嫣开心,甚至低下身段当崔浩的舔狗,崔浩开心了苏语嫣才难得展眉一笑。 陈玄之平复下心绪,又问了一句:“六公主让你监督我行事,无异于垂帘听政,我的布局能推行下去?” “你此行的职务是监察御史,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也就是说整个桃源镇上下都由你说了算。”春泥淡淡地说道。 “是吗?” 陈玄之语气平静,突然来了一句:“春泥总管,上回没看到腿,这回总能让我一睹芳华了吧?” “......” 春泥顿时语塞。 这家伙到底对自己的腿有什么羁绊? 为什么每次出任务都想看自己的腿? 想到上回改稻为桑的遭遇,春泥也是学聪明了,生怕他又给自己挖坑。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胸脯颤抖了几下。 “陈总旗,看你表现!” ------------ 第五十三章 给桃源镇一条生路 闻言,陈玄之目光闪烁。 他本想试试此行有多大权利,没想到春泥会这么回答? 这意思,只要自己能压下桃源镇的粮价,她便同意自己看腿的请求? 草率了! 早知如此,就问她要不要扎针! 不过,经过这番试探,陈玄之也清楚,此行春泥相当于秦愫的尚方宝剑,只要有她在身后,他便能在桃源镇大展拳脚! 好极了! 想到那些不顾黎明百姓死活,只顾着发财的奸商,陈玄之眼中流露出一丝寒芒。 见车内气氛尴尬,海棠稍稍迈开了双腿,露出了一截胜若羊脂的玉足,主动开口打破了寂静。 “陈总旗,你想看腿?要不先看我的吧!事成之后再看春泥总管的?” “......” 春泥无言以对。 陈玄之却是笑出了声,看来此行有趣了! ...... 三日之后,陈玄之等人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桃源镇! 县令王怀早早便领着一众衙门属下,守在真门口磴口。 “那位御史大人何时到达?”面色凝重的王怀,问起了一旁的属下。 身材瘦削的县丞抬头望向官道远处,微微敛起了眉头:“大人莫急,按照朝廷发来的文书,应该差不多了。” 王怀叹息了一声:“桃源镇水深火热,那些个大粮商不顾百姓死活,囤积居奇,这粮价已经从三十文一斗,飙升至一百文了,再这么下去,城里的百姓就要易子而食了!” “希望这位御史大人,能压下粮价,还百姓一个清平!” 王怀的眼中充满着渴望之色。 这些天他为了压下粮价,几乎使劲了浑身解数,即便打开了城中的粮仓赈灾,却了无用处,粮价在赵、钱、孙、李四家粮商的哄抬下,一路暴涨。 这直接让他自闭了。 商贾重利,又恰巧遇上清水河发大水,淹没了周边的庄稼,断了米粮进入城中的道路,这等机会,他们必然是要狠狠割一波韭菜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奈何不了。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御史大人的身上。 不然,整个桃源镇都将成为人间炼狱。 想到这,王怀的心情更加忐忑。 正当他沉思之时,县丞突然惊呼了起来:“来了!他们来了!桃源镇有救了!” 王怀收拾心思,抬头看去。 果然,官道的远处出现了一辆马车,后边跟着一行飞鱼袍绣春刀的锦衣卫。 “怎么又是锦衣卫?” 见状,王怀略微舒展的五官,又紧紧敛作了一团。 桃源镇和清水镇的情况如此恶劣,多亏了上一拨前来赈灾的锦衣卫。 他们非但没有平息粮价,反而还鼓动粮商涨价,好从中大捞一笔。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帮瘟神,怎么又来一拨? 真把这桃源镇当韭菜地不成? 一旁的县丞说道:“大人,此次前来赈灾的御史,是六公主麾下的总旗,暂临御史一职,与此前那帮王八犊子不一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怀虽深感无奈,但也只能接受现实,希望他们真的解桃源镇之急吧! 很快,陈玄之的马车就来到了桃源镇的门关牌坊。 为了深入了解城内的情况,陈玄之决定下车步行。 下车后,便看见了守在跟前的王怀等人。 春泥也随之下了马车,她掏出了秦愫的亲笔口谕,沉声道:“王大人,这位是六公主举荐的朝廷监察御史,负责此次桃源镇赈灾的一切事宜。” 王怀面露震惊,本以为这锦衣卫总旗,高低是个阅历深厚之辈,能协调处理灾情,没想到陈玄之竟如此年轻,若非身上的飞鱼袍,就跟初出茅庐的学子文士一般。 这难免让他生出忧虑,该不会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吧? 那可是十多万百姓啊,出不得任何闪失! “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尽管心有疑虑,可陈玄之终究是朝廷派来的人选,王怀等人只能照例行礼。 “行了,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陈玄之摆了摆手,打量起跟前的王怀,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没少为灾情操劳。 “如今桃源镇的灾情到了何等地步?” 陈玄之当即询问起了情况。 闻言,王怀才稍稍平复了心绪。 陈玄之一来就问起了灾情,起码态度是正确的。 这也让他对陈玄之的印象有所改观。 “不容乐观。” 随后,王怀便领着烽火旗,走过死气沉沉的街道。 不时能看见饿晕在街道两旁的百姓、难民,还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孩童,因为王怀开仓赈灾,他们勉强能有粥水糊口,这才暂时有了苟活的机会。 有的青壮年,也是有气无力地浪荡街头,希望能从谁家讨口吃的。 看见陈玄之等人经过,他们无不流露出深深的恨意,巴不得抽刀就砍了这些只会鱼肉百姓的狗官。 见此情形,前来赈灾的众人都敛起了眉头。 尤其是春泥,美眸几乎眯成了一线,她万万没想到,桃源镇的情况竟到了这等地步,若再拖下去,不出半旬便会生出大变。 大概了解完情况,王怀便领着众人来到了县衙。 他与陈玄之并肩同行,无奈叹气道:“大人,这些天水灾肆虐,如今城中已无余粮,船进不来,庄稼也都被洪水淹没,各大粮商又囤积居奇,如今米价已从三十文涨到了百文,本官无奈之下,只能开仓赈灾。” “这场水灾不但影响了粮价,还让镇外的百姓无家可归,都成了难民涌进城中,若不尽快平息粮价,安置好这些百姓,只怕会生出暴动啊!” 春泥神色凝重,默默看向了陈玄之。 此局比起改稻为桑,简直就是地狱级别副本,他真有办法化解? “御史大人,该如何是好?”王怀忧心忡忡地问道。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桃源镇灾情虽严重,却并未无计可施。” 陈玄之淡淡回答:“可破!” 闻言,春泥和王怀都是一怔,猛地扭头看向陈玄之。 灾情紧迫,他竟如此轻描淡写? 王怀急忙拱手,眼中重燃起了希望:“下官不才,还请大人赐教,为桃源镇百姓觅一条生路!” ------------ 第五十四章 沽名钓誉之辈? 王怀情真意切,显然是位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然而,陈玄之却是淡淡看了向了衙门外,目光扫过那些奄奄一息的难民。 “你先去关闭衙门的粮仓,散掉这些守在门前的百姓。” 陈玄之几乎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个决定。 闻言,春泥娇躯一颤,脸上写满了错愕。 关闭粮仓,驱散难民? 他要做什么? 王怀更是脸色大变:“大人莫要说笑,桃源镇的局势之所以还能稳住,全靠下官开仓放粮,一旦采取这个措施,不出半天,整个桃源镇的粮价便会继续暴涨。” “如此高的粮价,哪个百姓能承担得起?没了活路,他们百姓必然会生乱!” “大人,三思啊!” 王怀大吃一惊之余,感觉陈玄之疯了,立马阐明利弊。 心中对陈玄之的寄望,也顿时荡然无存。 本还希望这位年轻才俊能解桃源镇之急,可万万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拿十多万百姓的姓名开玩笑。 春泥虽同样感到震惊,但经历过戏猴局前后,她并未出言反驳。 再者,秦愫有过命令,陈玄之监察桃源镇一切事宜,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可出手。 二人的震惊之色,自然被陈玄之收入了眼底。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平静道:“本官此前就查阅过桃源镇的县志,连续数年干旱水灾,粮食收成远未到大离朝的平均标准。” “你随意开放粮仓,可曾想过后果?” 陈玄之又问了一句。 王怀人都懵:“后果?下官开放粮仓就为了保全百姓,还能有什么后果?” 陈玄之却是直接点出要害:“保全百姓?你倒是说说看,如今桃源镇的粮仓还剩几日的出粮,是否能养活全城十数万百姓一周?” 这一层王怀的确有想过,但他不这么做,根本没办法稳住粮价和百姓,这本就是死局啊。 “大人,下官这也是不得不为之,一旦关闭粮仓,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怀无奈。 “不得不为?” 陈玄之皱起了眉头,用杀人诛心的目光直视王怀:“就算你继续放粮,可如今粮价暴涨,有几个平民百姓能吃得上一口米粥?” 王怀被怼得哑口无言,仍欲反驳:“可是......” 陈玄之却是一锤定应道:“本官乃御史监察,这不是再跟你解释,而是命令,从速去办!” 此话一出,王怀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虽忿忿不平,但陈玄之有尚方宝剑,他没法抗命。 “下官知道了,这就去办。” 王怀又沉下了脸,用威胁的语气道:“大人,你是监察御史,你的命令下官只能照办,可若是因此举,导致桃源镇生出大变,那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大人可想好了?” 陈玄之却是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不出十日,桃源镇粮价必降,若本官做不到,王县令你大可奋笔疾书,往死里戳本官的脊梁骨!” 王怀震惊无言。 尽管眼前这张面孔自信霸道,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然而,他终究是不认同陈玄之的做法。 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辈! 桃源镇上上下下十多万人,就交给这么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他第一个不同意! 想到这,王怀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一旦势态变得难以把控,即便是拼了前途老命,他也要遣衙门拿下此人。 就算他是六公主秦愫的心腹又如何? 他王怀的心中,百姓才是真正的天! 容不得陈玄之胡来! 当然,现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一步,他只能压下了心中的怒意,静候观望。 陈玄之并未在意王怀的想法,他大手一挥,在衙门的主座上坐了下来,随即又下令道:“还愣着做什么,将桃源镇及周边的地图取来,本官要寻救民之策!” 王怀虽心有不满,但还是给了手下一个眼色,很快就取来了陈玄之要的东西。 很快,数张地图并拢摊开,桃源镇的地理方位一目了然。 “水灾之前,桃源镇的粮食多从何处入城?” 陈玄之目光扫过,嘴角微微一动。 王怀听后,心中对陈玄之的鄙夷到达了极点。 此人先前才说过,曾查阅桃源镇的县志,竟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真是张嘴就来的典型! “大人,桃源镇旁有条清水河,是主要的水运通道,陆运成本高时号长,一般粮商都会选择前者运粮。” 王怀伸出手,指向了地图上清水河的位置。 陈玄之走近了一些,细致观察起附近的地形。 见状,王怀冷声道:“大人如此专注,莫不是已经有了救局之法?” 他目光深沉,直勾勾地盯着陈玄之,颇有看戏嘲弄之意。 陈玄之不语,只是伸出手指,沿着清水河的河网布局延展开来,眉头骤然一挑,如同在地图上看到了什么。 “王县令,这桃源镇有几家粮商啊?” 面对王怀的挑衅,陈玄之充耳不闻,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王怀眉头微皱,如实说道:“桃源镇大小粮商共计十余家,其中能说话算话的为赵钱孙李五家。” 提起这些个粮商,王怀的脸色又露出了愤慨之色:“这些桃源镇的商贾大族,已立足此地数百年之久,实力雄厚根深蒂固,关系更是错综复杂,轻轻一个决定,便能影响桃源镇的粮价走向。” “此次百年不遇的水灾,他们更是显有地走到了一块,合力囤积居奇,打压其他的小粮商,大发国难财,实在是见小利而忘大义!” 王怀义愤填雁,语气也高了一个调:“如今桃源镇一斗米涨至一百文,全是他们干的好事!” “而我大离又向来没有管束商贾的律法规则,自然没法从政局的角度出手镇压,更没法调控粮价。” 说到这,王怀又再次提醒了一句:“大人,这些粮商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一旦给了他们主导市场的机会,便再难以管控约束,这个后果谁也承受不来。” 陈玄之淡淡一笑:“行了,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准备一桌好久好菜,替本官宴请这五大粮商。” ------------ 第五十五章 谋划开始了 “大人,下官知道你想做什么,想好说好聊让这些粮商合力降低粮价,但商人重利是他们的本质,眼下这场水灾是他们百年不遇的大机缘,抓住了就能让子孙十世不愁吃喝。” 听完陈玄之的计划,王怀轻笑着摇起了头:“而且,在大人你来之前,本官就已经行过此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你是大人,还是本官是大人?” 陈玄之眯起了眸子,懒得跟王怀解释:“少废话,只管按本官说的去做便是。” 说罢,他淡淡看了一眼王怀,便离开了衙门的后堂。 看着陈玄之大步离去,王怀也是怒从中生,却是冷嘲热讽道:“行,那下官就看看大人有何良策。” 春泥目光微变,始终没有多说半句。 这熟悉的味道又来了。 这陈玄之的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 另一边。 桃源镇第一粮商,赵家府邸。 靠着数百年的耕耘,这里的装潢奢华到了极点,如飞阁流丹画中矗立。 莲池前的古色小亭中,赵老扬手洒出了大把鱼儿。 霎时间湖中波澜跌宕,万鲤朝宗,好一幅神仙画卷。 “赵老,衙门那边来信,说是朝廷钦点的御史监察来了,设宴让我等前去一叙,这怕不是一场鸿门宴?这去是不去?” 小亭内围炉煮茶,四名年逾四旬的粮商焦头烂额,纷纷讨论着陈玄之设宴一事。 名叫赵老的赵家话事人,身着一袭沉色锦袍,衣襟绣满了砗磲金线,一看就价值不凡。 听闻了这个消息后,赵老却是面不改色,又接着往湖里撒了一把饵料,这才缓缓回过身,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 “言过了,不就是一个御史监察,想必是为了平息桃源镇粮价而来,远未到鸿门宴的地步。” 赵老平静地分析起局势。 “平息粮价?凭什么?” “他怎么不从神都拉粮食过来?” “能挣这大灾之年的银子,是我等的本事,他倒想得挺美,想从我等身上吸血?门都没有!” “依我看,还是别去了!他能把我们怎么着?” 其余四人嗤之而鼻,压根瞧不上陈玄之这位御史监察。 阅历丰富的赵老,却是捋了捋胸前的白胡:“诸位说得对,这桃源镇离了在座的各位,还能转得动?毫不夸张地说,这十数万百姓的生死都握在我们手里,他一个监察御史,算什么东西?” “只要我等同心同德,接着吃下粮仓放出来的赈灾粮,这粮价仍大有上涨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牢牢把握这次机会,我等子孙后代何愁功名利禄?往后要是出了年轻才俊,完全有一跃成为世家大族的底气!” 赵老目光闪烁,又调侃道:“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他大离朝也不过如此嘛。” 这番说辞,让在座的众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挣钱为了什么? 不就为了造福子孙后代! 任你在努力,如何能比过数代人的累积? 这就是现实! “不错!我等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定要接着割这拨韭菜,这大离朝向来没有打压商贾的先例,这才有了如今的繁华世道,我就不信他们还敢用硬的!看往后谁还敢来大离做生意!” 李家话事人说道。 话虽如此,钱家族长扔是面泛忧虑:“听说这次坐镇桃源镇的御史,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身居此高位,怕不是背后有人?” 说到这,他又看了看其余四人:“若我等不去赴宴,会不会太不给面子了,万一让他背后的大人物动怒,我等的算盘就落空了啊!” 赵老点了点头:“钱兄所言极是,大离虽无打压商贾的先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场鸿门宴,我等照例还是得露个面啊。” “可一旦去赴宴,便等同于答应参与降价,依赵老所看,我等该如何应付?” 吴家家主疑惑道。 赵老沉吟了片刻,说道:“今日桃源镇的粮价又涨了五蚊,到了一百零五蚊,我等不妨抹去这零头,让粮价降回昨日的价位,一来也算给了这位御史大人面子,二来也表示配合降价,于情于理都揪不出毛病,诸位意下如何?” “我觉得可以。” “对,那就降个五文吧!” “如此一来,哄抬粮价的帽子就扣不到我等的头上了!” “赵老不愧是桃源镇商会的支柱,此法甚好!” 四人连连点头附和,同意了降价五文的决定。 然而,赵老又补充了一句:“老夫可提前说好了,此次降价最多五文,谁要是敢挡大伙的财路,可就莫怪大伙心狠手辣,连同那些个小粮商,一同赶出桃源镇!” 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众人立下了规矩。 谁要敢临阵叛逃当二五仔,事后有他好看的! 利欲熏心的四人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妥了!”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谁都别跳船啊!” “我等五大粮商同心,其利断金!” “我等以赵老马首是瞻!狠狠捞他一笔!” 四人当即就表了立场。 赵老深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抖了抖金镀玉砌的锦绣,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赵老?” 钱家家主以为有什么变故,急忙问。 赵老又抬头扫了眼四人,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这桃源镇粮价暴涨,我等这身装束不妥吧?” 四人交换着目光,相视一笑,立马就明白了赵老的意思。 “也是,容我等换一身布衣,与桃源镇百姓共渡难关!” ...... 桃源镇衙门偏厅。 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陈玄之坐在了正上方的位置上,以显官威。 春泥王怀等人则分别坐于左右,神情凝重。 婢女海棠则细心伺候在陈玄之身后,替他轻轻揉着肩膀。 看着眼前色香俱佳的酒肉,王怀的心在滴血。 “大人,下官得提醒你一句,这些个大粮商都是人精,想通过这一桌酒菜让他们松口,无异于天荒夜谈。” 王怀伸出五个指头,情绪略显起伏:“最多不过降这个数,了无用处。” 陈玄之揉着眉心,淡淡道:“王县令,本官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 ------------ 第五十六章 泼天的富贵 “大人,下官没有急,下官只是在说明事实。” 王怀沉下了气说道:“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倒不如另寻破局之策!” “你的急躁本官可以理解,你乃桃源镇的父母官,如今水灾粮价迫在眉睫,这些百姓就好比嗷嗷待哺的婴孩,若是连你都自乱阵脚,他们该怎么办?” 陈玄之清楚,王怀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官,他之所以这么着急,也都是为了桃源镇的百姓着想。 再者,一心为民的官员可遇不可求,此次灾情,正好能让他学习一番,如何能成为经世致用造福百姓的好官。 王怀好心提醒,却被陈玄之训斥,脸色能好看才怪,再次撂下了狠话:“好,今夜的晚宴,希望大人能让下官眼前一亮。” 正当二人争辩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负责看守衙门大门的蔡徐匆匆而来:“报,桃源镇五大粮商已至门外。” 陈玄之轻拂袖子,点头道:“请他们进来吧。” 一声令下,赵钱孙李吴,五大粮商齐头并进,来到了衙门偏题偏厅。 “草民见过陈御史。” 五人异口同声,立场不言而喻。 陈玄之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五件素衣长袍,不由得心头一动。 春泥与王怀也注意到了这些粮商的穿着,霎时就敛起了眉头。 装! 明明接着哄抬粮食的机会,狠狠发了一笔国难财,却装成一穷二白的摸样! 实在是可恨啊! 春泥不禁有些忧心,这明摆着告诉陈玄之,他们都已经混成这个摸样了,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 陈玄之心领神会,当即便笑道:“五位乃是桃源镇的粮届天花板,财力雄厚家底殷实,怎么今日赴宴,只穿素衣长袍就来了?” “可是忙着帮忙赈灾救急,没来得及更衣?” 陈玄之刻意嘲讽,又来了一句:“为了与桃源镇百姓共渡患难,诸位竟如此从简朴素,本官深感欣慰啊!” 赵老呵呵一笑,诉起了苦:“大人当真是火眼金睛,桃源镇遭此灾情,不但庄稼尽毁,就连百姓也都居无定所,通通成了无主难民,我等身为粮商,为了赈灾日夜难眠啊!” “这阵子我等出钱出力安置灾民,已是入不敷支,还哪有闲钱置办装束,还望大人莫要嫌我等寒酸。” 说罢,赵老看向满桌盛宴,啧啧道:“大人,这大灾之年,过分了。” 带头大哥一上来就装穷,其余四人自然是连声附和。 “是啊大人,这水灾来得太突然了,城里又没有提前储粮,我等只能挺身而出了。” “为了将百姓救出水深火热,我等如今就像那干瘪的水囊,中看不中用了!” “再这么下去,我等都快到卖宅子赈灾的地步了。” “还请大人出手平息粮价啊!” 几人说得一个比一个惨。 此时,赵老又开口道:“如今大人你可是桃源镇的希望,你来了,我等肩膀上的担子总算能轻松不少了” 一旁,王怀眼角直跳。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些个顶流大粮商,锦衣玉食用度奢侈,与神都某些商贾大家不相上下,府里更是养着上百号仆从,但凡他们不参与囤积居奇,从兜里掏出一点毫毛,都能助桃源镇渡过灾情。 何至于满城难民饿殍遍野? 王怀气得袖中的双手连连发颤,但为了大局他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好啊!难得诸位有救急救民之心!当属商贾辈楷模!” 陈玄之面无表情,称赞了五人一句,随后又说道:“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诸位救急赈灾是诸位的事情,可本官受朝廷之命,前来安抚桃源镇民心,平息暴涨不止的粮价......” 话未说完,赵老便明白了陈玄之的意思,拿出了此前准备好的话术:“大人请放心,我等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初到桃源镇,我赵家的粮铺即便是亏本,也必须降价五文,以表心意!”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也都纷纷表态。 “赵老所言极是,我等都愿降价五文!” “为了百姓,为了桃源镇,为了大人,我等豁出去了。” “五文就五文,大不了咬咬牙熬过这个难关。” “只要我等降价,其他的小粮商必然也会跟风,灾情也能得到缓解。” 几人一脸痛心疾首,弄得跟赔本买卖一样。 见状,王怀没有一点惊讶,他早就清楚这些家伙的嘴脸,他也提醒过陈玄之。 想让这些家伙降价平息粮价,天荒夜谈! 这降了五文跟没降有什么区别? 不料,陈玄之却是叹了口气,压根没有罢休的意思。 赵老心头一跳,有些摸不清陈玄之的意思,这是要他们继续降价? 要知道,虽然一斗米下调五文,听着没有什么。 但诺大的桃源镇,十多万张嘴,一日就等于送出了数万两银子。 他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五文,太少了,还不如不降。” 陈玄之自顾自地倒上了小酒,并未多言。 “大人,如今桃源镇的粮价,已经到了一百零五文的关口,明日怕是要突破一百零十文了,我等最多只能降个七文,若是再往下降,就得关闭城中的米铺了。” 赵老没辙,只能退了一小步。 同时也在威胁陈玄之,这是我等最后的底线,一旦过了这条线,就算有钱我等也不卖,满城百姓吃西北风去吧! 然而,陈玄之依旧没有应下,又是一声叹息。 在座的赵钱孙李吴都脸色骤变,沉得跟墨斗似的。 他们是本着结交陈玄之的原则,才将答应降七文粮价,往后好打通神都的路子。 谁知道,这家伙狮子开大口,他是想直接压够十文? 这哪是来压粮价的,分明是来吸血的啊! 此时,王怀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之色,暗暗看了眼陈玄之。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事已至此,五大粮商必然会撕破脸皮。 能不能收场还真不好说。 “大人是要敲骨吸髓啊,恕我等办不到。” 赵老当即从作为上起身,正要领着其余四人离开。 陈玄之却沉声开口道。 “急什么,本官没让你们降价,反而要你们继续往上推高粮价。” “这银子,你们挣是不挣啊?” ------------ 第五十七章 如意算盘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春泥王怀在内,都大写的瓦特。 陈玄之不急不慢,目光逐一扫过到场的五大粮商:“听不懂人话吗?本官要你们退高粮价,从明日开始,每日以二十文为阶级,使劲地往上推。” 说罢,陈玄之又冷声道:“谁要是敢不照本官说的办,全当叛逆处置,通通带回镇抚司天牢,让你们尝尝骑木驴的滋味!” “每日涨二十文,以此为阶级抬高粮价?” 还有这等好事? 五大粮商面面相觑,无比愕然。 霎时间,偏厅内一片死寂。 陈玄之的命令就像旱天雷凭空炸开,经久不息。 王怀更是猛地一颤,他本等着看陈玄之的笑话,看他如何卑躬屈膝,求着这些粮商降价。 万万没想到,陈玄之反手就要求他们合力抬高粮价。 而且以每日二十文的涨幅往上抬,用不了几日就能冲破二百文一斗的价格。 并且还下了死命令,谁要是不帮忙抬价格,全都带回镇抚司处置。 这不等同于自寻死路吗? 这个陈玄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他是要看见整个桃源镇变成人间炼狱才开心吗? 还是说,他想谋和五大粮商,学着此前的锦衣卫,狠狠割上一波韭菜? 王怀心中怒血沸腾,可眼下他弄不清陈玄之的目的,五大粮商有尚且在场,他纵然心有不忿,也没理由当着外人的面,质疑陈玄之的命令。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怕得罪陈玄之,而是不想这趟浑水变得更浊,一旦让外人发现他们内部出现缝隙,必然会乘虚而入,到期时必然会将桃源镇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连一旁的春泥也坐不住了,微微抬了一下翘臀,大白腿交叠作一块。 大灾之年,设宴款待五大粮商,非但没有压下粮价,反而还将价格抬上了天际,这陈玄之到底在干嘛? 纵然见识过戏猴局的精妙,春泥却也产生了怀疑。 这该不会真想随大流挣一笔吧? 若真是这样,她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春泥无论如何都看不透陈玄之的布局。 这已经与不走寻常路无关,已然是堵上了性命的一局。 十多万百姓的性命,一旦玩折了,即便秦愫再有爱才之心,也保不住他啊! 还是说他有百分百的把握? 赵老难言脸上的震惊,眼中尽是匪夷所思。 他喉咙一动,压下了波涛起伏的心绪:“大人,我真的没有听错吗?还是说我老了耳朵不好使?你刚才可是说,让我们以每日二十文的涨幅,哄抬桃源镇的粮价?” “同样的话,还要本官重复两遍吗?” 陈玄之目光平静,用着肯定的语气说道:“是帮忙哄抬桃源镇的粮价,还是到镇抚司的天牢颐养天年,你们自己选择。” 即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五大粮商,脸上同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这场鸿门宴,非但没有强迫他们降价,反而还给了他们大肆敛财的机会! 每日二十文,意味着每日就能多挣十数万两的银子,而且每日都需往上叠加。 不出数日,他们便能挣到往常数年都挣不到的利润! 再者,此前抬高粮价,他们的名声在桃源镇已经到了臭名昭著的地步。 如今由衙门亲自定价,他们拍拍屁股就能脱了骂名,还能挣得盆满钵满。 纵然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赵老,也不曾见过这么大的癞蛤蟆。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沉下了心思。 他从中找到了一处要害,于是问道:“此事我等可以帮忙,但这般抬高粮价,必然会惹来百姓仇恨,我等担不起这等民怨啊......” “万一朝廷秋后算账,我等如何是好啊!” 赵老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自觉看穿了陈玄之的布局。 哪来这么大的便宜,不就是想挖坑让他们跳? 其余四人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陈玄之却是淡淡一笑:“放心吧,哄抬物价一事,本官会让王县令张贴榜文,通报全城,纵有民怨也落不到你们的头上。” 伴随着这一许诺,五大粮商的眼中都泛起了精光。 一旦由衙门贴榜公告,那他们便能顺理成章地抬价,即便是想秋后算账,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此事由衙门牵头,他们也只是遵命照办罢了。 然而,一旁的王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目光欲裂地看向陈玄之。 非但要抬粮价,还将责任甩给衙门,他当真有破局之法? 春泥同样如此,目光愈发地凝重。 “大人放心,只要榜文一出,我等立马令旗下的粮铺抬价,其余的小粮商必然会纷纷跟风,此事必成!” 赵老当即朝着陈玄之拱手。 这泼天的富贵,可算是轮到他们了! 只要抓住这波机会,何愁家业兴隆? “好了,事情也聊完了,诸位请用餐吧。” 陈玄之随即动起了筷子,吃得那叫一个滋味。 王怀与春泥则愁丝郁结,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彩虹屁。 这些粮商巴不得大离处处都是陈玄之这样的父母官,这样他们的营生定能长兴不衰。 ...... 晚宴之后,赵老等人也都行礼告辞,坐上了宽敞的大马车。 “赵老,这泼天的富贵你怎么看?” “我总觉得这里边有诈啊!” “对头!他可是打着朝廷的名义前来赈灾的,如今非但不压价,还给了我等狠狠收割的机会。” “越看越不对劲,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啊!” 对于陈玄之的命令,众人各有看法,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又怕死又反动。 “无碍,只要贴了榜文,我等只管抬价便是,这桃源镇会乱成什么样子,与我们有个屁的关系?” 赵老轻飘飘地说道:“依老夫看,这姓陈的也是随大流的狗官,不就是想藉此捞满腰包,回头咱兑了银子,给他送些好处便是,至于怎么应对朝廷的责问,那就是他的事了!” “对了,记得回头从外边多聘几名护院,天晓得这些难民疯起来会做什么。” ------------ 第五十八章 富贵险中求 “这等泼天富贵千载难逢,你等要是不抓住,可得悔恨终生!” 赵老点了眼四人,俨然已经掉进了钱眼里,甚至对几人的畏缩不前生出了怒意。 四人听后如遭当头棒喝。 “赵老莫要生气,我等也只是想万无一失罢了。” “既然赵老你都这么说了,这钱不挣就是龟孙儿!” “对!富贵险中求,咱冲就是了!” “此事若成,纵是买下整个桃源镇也不在话下!” 几人都表示了态度,平息下赵老的怒火。 吴家主又出言道:“我等同坐一艘船,荣辱与共,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等都听从赵老的安排!” 赵老对几人的态度很是满意,轻轻掀起马车的窗帘,目光深沉地扫过长街。 看着一个个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难民,他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同情之色,反倒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阴沉,眼中的贪欲闪烁爆发。 “衙门明日才发榜文,眼下还有些时间,趁着城中还没收到粮价即将抬升的消息,你等,速遣手下前往各个粮铺,以高出市价十文钱的价格,拿下整个桃源镇的大米。” “接下来我等只需静坐家中,坐等着数钱便是。” 赵老的嘴角微微弯起:“乱世粮价不言顶,这些百姓难民没有选择,他们只有散尽家财苟存性命这条路子。” “不买就得死!” 赵老的语气中迸发出冷冽寒意,一种视众生如猪狗的语调。 要知道,如今的粮价已经远远超出桃源镇百姓所能承受的价位,再接着往上抬粮价,必然会出现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情形。 然而对于这一切,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贾却置若罔闻。 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人间炼狱,也不在乎这些贱民的生死,他们在乎的是家族的前途,已经能够真正到手的银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经商营生也是一样的道理。 想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那便只有用最底层百姓的血肉骨头堆砌成台阶! 其余四大粮商,眼中也只有贪婪,对这些濒死的灾民没有一丝的怜悯。 翌日。 随着衙门的布告贴满全城,桃源镇的粮价被推到了史无前例的一百二十五文一斗。 满城上下哀嚎遍野,哭声一片连着一片。 “天亡我也,贼老天,贼朝廷!这米价如此之贵,岂不是要让我等去死?” “狗官!竟然联合粮商一同抬高粮价,发这国难财你们的心不痛吗?” “呜呜呜,我家大娘身患重病,我好不容易卖了房子才凑足了买米的钱,怎么就涨价了?” “这些狗官奸商不得好死啊!” “......”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赵钱孙李吴五大粮商,提前得到了内幕消息,竟在昨天晚上就扫荡了全城的余粮。 如今全城十数万人的性命,就掌握在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手上! 城内民怨四起的消息,很快就传回到桃源镇衙门。 王怀此刻脸色煞白,紧紧握住了双拳,当众质问起陈玄之:“陈大人,我等已照你的吩咐,将抬升粮价的布告贴满全城,如今满城百姓呼天抢地,你可有下一步的计划?” 王怀是打心底觉得陈玄之疯了。 不但联合赵钱孙李吴五大粮商哄抬物价,还将内幕告知满城百姓,这不等于把捅百姓的刀子亮出,让他们受重复被捅之痛? 粮价抬升不绝望,绝望的是官商勾结! 不说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分分钟会发生民变暴动! 再者,陈玄之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要镇压粮价,没想到他反其道而行,非但没有把粮价打下来,反而将势态一步一步推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依下官所见,趁现在势态还未恶化,速将贴出去的布告收回来!” 王怀也的确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然而,陈玄之却是小酌着清茶,缓缓说道:“王县令,本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处事要稳而不乱,你怎么又急了?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什么?这只是开始而已?” 王怀吃了一惊,浑身发颤。 “你再出一份布告,告诉全城的百姓,桃源镇的粮价会以每日二十文的价格上涨,要买米的可就趁早了,越往后越贵!” 陈玄之又吩咐道:“记住了,张贴布告时一定要敲锣打鼓,尽力折腾得高调一些。” “大人,还要告诉他们连续涨价的消息?” 王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陈玄之。 杀了这些百姓一回就罢了,这还要连着杀第二回不止。 “王县令,等本官教教你为官之道,该问的你可以问,不该问的你要学会管住自己的嘴。” 陈玄之态度出奇地冷漠:“本官是监察御史,这是命令,懂?” 王怀痛心疾首,深吸了一口气。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陈玄之为何能得朝廷重用,前来桃源镇担任监察御史。 他根本就不知道一斗米上涨二十文的概念。 何不食肉糜,这妥妥的何不食肉糜! 王怀心灰意冷,看着陈玄之的目光也愈发地黯淡。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官老爷们,根本就不知道人间疾苦。 但摆在他眼前的,是桃源镇十多万人。 “大人,布告一出,这后果是你我都承担不起的。” 王怀身为百姓父母官,决不能任由陈玄之乱来,他仍欲努力说服陈玄之。 要不然,他这身县令官袍与狗皮大衣有何区别? 噗通。 王怀竟当着众人的面,在陈玄之跟前跪了下来。 “大人,下官在桃源镇谋职十年,从未取过百姓一针一线,也从未求过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大人物,今日下官给你跪下了,恳求大人能收回抬高粮价的命令,如此下去桃源镇必然会成为人间炼狱,百姓难逃妻离子散易子而食的悲剧。” 说到这,王怀的声线已有些哽咽颤抖,他俯首贴地,又给陈玄之磕了两个:“大人,求你大发慈悲!” 可陈玄之还是面无表情的摸样,甚至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王怀的为人和职业素养没得说,这等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好官,在大离朝凤毛麟角的存在。 ------------ 第五十九章 背刺 陈玄之也有想过,在解决完桃源镇的灾情后,回到神都镇抚司,跟秦愫举荐这么一位人才,从而慢慢形成属于秦愫的人脉网。 可眼下的形势,想要压下暴涨的粮价,一切都要按着他的布局去走。 天晓得这衙门有没有养了各大粮商的鬼? 所以他心中的破局之法,绝对不能轻而易举地道破。 否则一切都将徒劳无功,他也难逃背锅担责的下场。 当然,他也没有一味吊王怀的胃口,而是耐人寻味道:“王县令,本官知道你忧心粮价,忧心百姓的处境,但你可曾听过以柔克刚一说?” 闻言,王怀怔怔地抬起头,目光起伏不定地看向陈玄之。 “有些东西你越是用硬,他便更硬,但若是你反其道而行之,用软化硬,则能四两拨千斤!” 陈玄之保证道:“相信本官,静观其变!” “十日之内,粮价必降。” 陈玄之最后点拨了一句,随后便快步离开了后堂。 倒不是急着去视察民情,而是清水河这场水灾,非但冲击了清水、桃园二镇,还使得周边方圆百里面目全非。 除了二镇,水灾范围内的百姓几乎都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想要彻底治理这场水患,镇压粮价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举措,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安置这些百姓,如何能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念头,有重头来过的信心! 这里头最有用的便是银子! 只要这些百姓能重新谋得营生,那一切都会好起来! 对此,陈玄之还没有太好的办法,他看着满街的难民,若有所思。 而衙门内,王怀看着陈玄之拂袖力气,心中的怒意再次爆发而出。 相信他? 静观其变? 狗屁! 如今桃源镇的情况都这样了,他还能这般不痛不痒,真指望他救满城百姓,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以柔克刚说得好听,他从官十年,从未听说过这等镇压粮价的手段。 这陈玄之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自大狂! 再由着他折腾下去,整个桃源镇都得陪着他陪葬! 而就在此时,后堂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陈玄之竟去而复返了。 他看见神情复杂的王怀,淡淡地说了一句:“王县令,本官看这衙门年久失修,到了修缮的时候了,你比较熟悉这里的事务,你随本官到处逛逛,看看城中还有哪些朝廷资产是要翻新的。” “等粮价恢复正常,通通给它焕然一新。” 陈玄之的语气很平静。 王怀却是脸色狂变。 这家伙是魔鬼吗? 外边都要饿死人了! 他竟然还想着修缮衙门狠狠捞钱! 这分明是在鱼肉百姓,置百姓的死活不顾啊! 也不管他答不答应,陈玄之点了眼女婢海棠,一同逛街去了。 王怀此刻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陈玄之离开的方向:“春泥总管,你奉公主笔谕行事,当真要放任此人搞臭桃源镇吗?”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春泥的身上。 这位女上官是六公主秦愫的心腹,也是陈玄之手中的尚方宝剑。 陈玄之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全因她的存在。 只要她开口制止,必然能止住乱局。 春泥当然也有着同样的一律,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此次镇压桃源镇粮价,事关秦愫总指挥使的位置,她绝不能掉以轻心,但这个人是陈玄之啊! 从陈玄之以往的战绩来看,他绝对不是一个混子傻子。 为何要大张旗鼓地抬升桃源镇粮价? 这其中必然有他的考量! 若她此时出手,肯定会扰乱陈玄之的布局。 再者,秦愫临行前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干预陈玄之的决策。 想到这,春泥再次站在了陈玄之这边:“王县令,让陈大人接管桃源镇一切事物,是六公主的意思。” “不过你放心,若他真有脱缰之嫌,我自会出手。” “在此之前,他的命令就是六公主的命令。” 春泥强调了陈玄之的位置,随后也离开了衙门的后堂。 王怀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再这么下去,必然要出乱子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啊,既然你们由着他胡来,那我就上书陛下!” 王怀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入朝廷。 朝堂上,秦愫刘世与户部众人,正围绕着灾情讨论。 打压粮价只是第一步,后续怎么安置百姓才是难题。 “报!急报!” 一名老太监捧着奏疏,急促地跑进了紫銮殿。 “何事惊慌?” 一身青衣宛如道袍的秦政皱起了眉头。 “禀陛下,这是桃源镇县令王怀的急报!” 老太监来到御案前,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将奏折举过头顶。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微变。 见老太监急匆匆的摸样,秦愫与刘世都皱起了眉头。 桃源镇,正是陈玄之此行的目的地。 以户部侍郎崔灿为首的众官员,眼中则掠过了一丝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陈玄之代表镇抚司去了桃源镇赈灾,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却出自当地县令的手,这必然是戳脊梁骨的行为。 这桃源镇怕不是出大事情了? 秦政听后伸手接过折子,翻开一看,目光霎时现出了寒芒 他猛地将折子扔到了秦愫等人的跟前,沉声道:“总指挥使,你派出的手下好大的胆子啊,不但官商勾结哄抬物价,还将此事公之于众,这至朝廷于何地?” 崔灿闻言,心中大喜,果真如他所料。 他又怎会错过这等背刺的机会:“啊这......六公主,当时你信誓旦旦,说能压下这桃源镇的粮价,怎么反手就打起了桃源镇的主意,难道是嫌前一拨锦衣卫捞得不够吗?” “陛下亲自下旨的差事,竟也敢阳奉阴违,你们镇抚司通了天了!” “此举实在是有损国体啊!照这么下去天怒人怨必然生变!” “臣等恳求陛下下旨,制止镇抚司在桃源镇的所作所为!” 一众户部官员纷纷附和,巴不得当场摘了秦愫总指挥使的乌纱帽。 ------------ 第六十章 朝堂之争 秦愫掠过奏折,得知了陈玄之在桃源镇的所作所为。 “怎么会这样?” 秦愫绝美的脸上也泛起了震惊之色。 刘世更是面如死灰,他万万没想到,陈玄之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这要是出事,就连他和六公主都难逃其咎。 这个锅太大了! 然而,秦愫冷静下来后,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这陈玄之才华横溢,又有马喽局的战绩,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这里边一定有什么初衷!” 秦愫也是没想到,陈玄之一到桃源镇就送来了这么一份惊喜。 不对,这已经不是惊喜了,是惊吓! 秦愫的目光再次落在折子上。 最后一句。 “陈玄之大言不惭,说十日之内,粮价必降。” 秦愫彻底被弄迷糊了,心起暗念。 “他这说要降粮价,为何还要勾结当地的五大粮商?还以每日上涨二十文的价位,强行抬升桃源镇的物价?” 想不明白,秦愫根本想不明白:“陈玄之啊陈玄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本宫真的能相信你吗?” 正当秦政想要下令,取消陈玄之监察御史一职的命令时。 秦愫却大步迈了出来:“父皇莫急,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这陈玄之是儿臣的股肱心腹,断不会做那伤天害民之事。” “他此举必然是有隐衷!” 秦愫一咬牙,上前替陈玄之扛住了压力:“这才是他到桃源镇的第二日,还请父皇给他些时间,兴许这只是他的布局之一。” 秦政高座龙椅,眉宇间冰冷莫测,威严至极:“布局?” 秦愫接着说道:“此人有经世致用之才,此前改稻为桑陷入困局,也是他以身入局,亲自前往莽村化解,儿臣绝对相信此人的能力!” 一旁的崔灿只当做笑道:“六公主,这改稻为桑最终能否有成效暂且不提,你让一个小小的总旗前去平息粮价也就罢了,竟还给了他接管桃源镇的权利,这等发国难财的大好机会,他必然不会错过,你这次是失算了!” 另一位御史大夫也站了出来,连着给秦愫上强度:“陛下,这陈玄之深受六公主重用,却当着陛下和六公主的面,行官商勾结之事,将桃源镇百姓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竟还有功夫修缮衙门,连这个钱他都相挣,实在是昏庸至极,臣请陛下下令严惩,以儆效尤!” 此人名叫徐岩,乃大礼朝廷的御史大夫。 须知,这御史大夫相当于前世的职业喷子,在大离是奉旨开喷的存在,上喷天下喷地,还敢喷皇帝! 遭到此人的弹劾,不死也得脱一身皮。 闻言,秦愫与刘世的脸色一沉,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保住陈玄之。 且不管陈玄之到底有何打算,若眼下在朝堂上低了头,那这镇抚司总指挥使的位置就得拱手让出了! 不等秦愫开口,崔灿也加了一把火:“按照抬价的速度,今日是一百二十文一斗,那明日便是一百四十五,十日之后就会突破史无前例的三百文!” “三百文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种官员面露震惊。 “要知道,咱神都的米价也才三十五一抖,这可反了足足十倍有余!” “一旦城中有人煽动民愤,弄不好会揭竿而起!” “清水城又与桃源镇贲临,加起来将近三十万百姓,不可轻视啊陛下!” 崔灿是懂语言艺术的,看似是在阐明利弊,实则是告诉秦政,此事若处理不好,有动摇国本的危险! 这可是帝皇的大忌! “臣也赞同崔侍郎的说法,还请陛下即可出手,阻止桃源镇事态恶化。” 徐岩跟着一块附和:“桃源镇方圆百里,最近因水灾颗粒无收,又逢此天价粮价,后果不堪设想啊!”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在场的户部官员纷纷上前。 秦愫脸色铁青,美眸默默扫过这些落井下石的家伙,记住了这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此前陛下答应,将清水城河桃源镇分别交给户部和我镇抚司,如今未得丝毫结果便要叫停,儿臣这总指挥使的位置何去何从?往后还如何服众?” 秦愫据理力争:“儿臣的这位手下向来不走寻常路,这必然是他的布局,还请陛下三思,再作观望!” “观望?六公主你这是要拿桃源镇满城百姓做赌注啊!” 徐岩冷冷反驳。 崔灿也插了一嘴:“六公主,国家大事不容意气用事,这总指挥使的位置还是交给有能力之人坐吧。” “崔大人,你这是一心要拉本宫下马啊?” 秦愫毫不犹豫地回击:“顺便将你的好大儿送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这朝堂当真由你青河崔氏说了算?” 一定大帽子扣下,崔灿立马变脸:“胡说!崔浩虽是本官的长子,但能力和品行都有目共睹,分派外地治理民生也颇有政绩,乃平息粮价的合适人选,绝非以公谋私之举!” 说罢,他又朝着坐于龙椅的秦政行礼:“六公主血口喷人,望陛下明察!” 秦愫也不甘示弱,再次加大了筹码:“父皇,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陈玄之绝对能压下粮价!若做不到,儿臣愿同入诏狱,明正典刑。” 闻言,崔灿等人眼中都露出了戏谑之色。 明知这是坑,这位六公主还是往里跳。 年轻,太年轻了! “愫儿,你这是......” 君王面前无戏言,尽管朝堂上论国事,可秦愫这是他的女儿。 “还请陛下决断!” 情愫铁了心说道,俨然将生死交给了陈玄之。 崔灿等人正想煽风点火,秦政却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行了,桃源镇也好,清水镇也罢,都出不了乱子,朕早就安排了后手,让川中运来粮食,只要再稍坚持一段时间,赈灾粮饷便能下发到灾区。” “既然六公主信誓旦旦,坚信部下能在十日内压下粮价,那朕就拭目以待。” 秦政做出了决定。 “陛下......这......” 崔灿仍欲劝说。 秦政却直接打断道。 “行了,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 第六十一章 是龙是虫 苏府。 从镇抚司听闻了风吹草动的苏坤,急忙跟苏语嫣分享了这个炸裂的消息。 苏语嫣听后,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兄长,你没在开玩笑?那陈玄之是龙是虫,妹妹我还不清楚吗?六公主居然派他前往桃源镇赈灾?幸好这婚退得快,要不然我苏府真无出头之日了!” 苏坤点头认同道:“镇抚司内也是一片震惊,这是陛下亲自指派下来的差事,出不得任何岔子,六公主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那家伙前去办差。” “虽说他最近办案的表现可圈可点,但平息粮价不同探案破悬,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哪个是善茬?依为兄看此次崔浩必胜无疑,这镇抚司要变天了啊!” 苏坤啧啧说道。 苏语嫣听后,又问了一句:“兄长,那清水桃园二镇现在情况如何?” 苏坤抿了口清茶道:“清水镇倒还好,听闻在崔兄的治理下,粮价已经出现了下降的趋势,倒是那陈玄之去了桃源镇后,刚下马车就设宴招待了当地的地头蛇,赵钱孙李吴五大粮商。” “本以为他是要请几人联手压下粮价,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下了死命令,让桃源镇的粮价每日涨二十文。” “前两天粮价就已经到了一百零五文一斗了,如此下去满城百姓必然生变。” 说到这,苏坤摇了摇头道:“这不,今日桃源镇县令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金銮殿,若非六公主以前途担保,那陈玄之早就被撤职查办了。” 想起陈玄之此前的行径,苏语嫣深感身心舒畅:“哼!都是这姓陈的自找的!没这么大的头,却带这么大顶帽子,活该!此次他不死都得脱一身皮!” “还是妹妹我眼光高,就知道这家伙不靠谱,瞧瞧人家崔兄,稳打稳扎表现出众,这才是配得上我的如意郎君!” 苏语嫣狠狠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苏坤目泛光彩地看向苏语嫣,耐心叮嘱道:“清水城与桃源镇灾情相差不多,这分明就是陛下给户部与镇抚司的比试。” “如今这场比赛虽然才刚开始,但在崔兄的面前,那陈玄之必败无疑,崔兄也将一飞冲天震烁朝廷,这艘大船你可得抓紧了!” 苏语嫣嘴角微动:“兄长,你没看见崔兄刚回到神都,便立马来探望我吗?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从前碍于陈玄之的婚约,我与他才没法子更进一步,可如今不同了,我已经甩掉了陈玄之这个包袱,想必崔兄顺利进入户部后,便会对我表达心意。” 苏语嫣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似乎自己这件蒙尘宝贝终于找到了归宿:“但妹妹觉得还是得先考验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心的!” 苏坤皱起了眉头:“崔兄才华横溢,风采夺人,外边不知多少狂风浪蝶等着她,你可别跟上次陈玄之一样,玩脱了才好!” “兄长,你就放心吧,拿捏男人这一套,妹妹我再熟悉不过了!” 苏语嫣自信满满,淡淡一笑。 ...... 与桃源镇比邻相隔的清水镇。 崔浩一身监察御史官袍,英姿挺拔出众,负手伫立在衙门上首处。 他从下人的手里,接过了从神都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 下方,清水镇县令毕恭毕敬,站在大案前大气不敢出。 看着这位户部钦点的年轻人,他的眼中满是崇拜。 真不愧是户部出身的天才,他前脚刚到清水城,便一记重拳砸向了一众囤积居奇的粮商,使得这些吃人肉吸人血的凉薄商贾,不得不同时答应降价七文的要求。 清水城的粮价也从一百零三文一斗,直接跳水到九十六文。 这还不止,他还下令开仓赈灾,同时以市场价扫荡城内的粮食,回头便以九十文的价格卖给灾民。 这一波操作,直接让清水城的粮价稳住了九十文的关口。 雷霆手段,行铁腕之势,这位出身不凡的监察御史简直就是神! 就连清水镇县令也拜服得五体投地。 有这等年轻才俊,大离的未来必然一片光明啊! 但是,他却听闻隔着一条清水河的桃源镇,非但粮价没有丝毫下降的倾向,反而还每日上涨二十文。 这个价格已经属于天价的范畴,难以想象这满城百姓该怎么活下去...... 当地的官员怕不是已经在为保住脑袋发愁了? 而此时,崔浩放下了手中的信件,脸上浮现出浓烈的玩味之色。 “许县令,你遇到本官,是你这辈子的福分啊,看看隔壁的桃源镇,就快要成人间炼狱了!” 姓许的清水镇县令,一脸疑惑道:“大人,桃源镇的事情下官有所耳闻,不是也派出了监察御史?为何短短数日,粮价飞一般暴涨?这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崔浩嘴角微动,一脸不屑道:“六公主的心腹,镇抚司总旗陈玄之,到达了桃源镇后,竟然联手当地的粮商,齐心协力哄抬物价,如今买米一斗已经要一百四十五文了!你说说,这可不可笑?” “一百四十五文?我的老天爷哟!” 许县令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无法想象,平日三十多文一斗的米价,竟能翻了数倍不止,而且这还不是上限。 照这个趋势,不久后便能再番上一番。 这不是把百姓往绝路上赶吗? 崔浩在大椅上坐了下来,揉着太阳穴,不慌不忙道:“这家伙也是个榆木脑袋,成不了一点大事,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他的身后乃是六公主秦愫,多么大的一座靠山啊!” “尽管六公主在神都周遭的势力平平无奇,可外公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柱国,这姓陈的大可以用这层关系和威望,强迫当地的粮商压价。” 也不管许县令懂不懂其中要害,崔浩自顾自地说道:“但他非但不这么做,反而想出奇制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崔浩已经想到了陈玄之的下场,拿满城十多万百姓练手,必然要被打入诏狱,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第六十二章 无法理解的脑回路 崔浩也无法理解情愫的脑回路。 他乃是户部侍郎之子,出身好能力强,也在青州担任过外驻户部复主事,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力压大离九成九的后起之秀。 他的阅历见识,岂是陈玄之这个废物能相提并论的? 而秦愫却偏偏派出了陈玄之与他较量,无异于将镇抚司的未来放在了陈玄之的肩上。 这对崔浩而言,无异于耻辱! 难道在秦愫的眼中,他跟陈玄之是一个级别的人才? 想到这,崔浩的目光陡然就冷峻了下来。 “许县令,速去传本官的命令,让那些躺着发国难财的粮商好自为之,挣钱归挣钱,若是触碰到本官的逆鳞,本官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清水镇的粮价,再降十文!” 崔浩下了死命令。 “啊这.....” 许县令犯起了难。 先前崔浩重拳出击,逼迫众粮商降价,已经让他们忿忿不平,如今还要他们接着降下粮价,而且一降就是十文,属实是难啊! “怎么?这很难办吗?” 崔浩冷冷地问。 许县令哪里敢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你跟他们说,本官姓崔,这是本官的命令,再说了,不过是降十文,降价后米家依旧能保持八十文的价格,他们照样能吸百姓的血。” 崔浩沉声来了一句:“让他们适可而止。” “否则本官可不会再给面子他们,等到本官进入户部,坐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定要第一个拿他们开刀!” “他们应该也不想与我户部为敌吧?” “若是他们懂做,那本官自然也懂做,往后有什么朝廷营建,不妨拉上他们一起,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许县令深吸了一口气:“大人,要不先降个五文?” 倒不是他与那些粮商有利益纠葛,而是他觉得崔浩太过激进,这些粮商怕是难以接受啊! 再说,就算是先降个五文,粮价也能压到八十五文一斗。 虽然与此前是三十来文一斗,依旧贵得离谱,但这等节骨眼,苦一苦老百姓,最终一样能化解灾情。 没必要急着跟那些粮商撕破脸皮啊? 万一他们狗急跳墙,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啊! 这正是许县令担心的点,物极必反。 崔浩却是冷笑道:“本官的家族在清水城有线人,对这些粮商的手段太清楚了,他们以六十二文一斗疯狂屯粮,如今他们手头上的粮食,足够供十个清水镇一年的消耗了,即便是降到八十文一斗,他们也能从中获利数十万两银子,这还不够?”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鱼死网破。” 崔浩又笑道:“为官者,一张一弛,打一棒子,给一颗枣子,这才是持久之道,懂?” 许县令目光闪烁,就像看着一尊天神莅临,连连拱手道:“大人当真有经世致用之才!下官实在是佩服啊!有大人在,何愁灾情?” 为了靠上这艘大船,许县令拍了一顿马屁,便匆匆前去宣令。 另一并,当清水镇各大粮商,收到了崔灿的命令后,都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犹豫不决。 这位崔御史,乃是当朝户部侍郎之子,后台靠山八风不动,又是青河崔氏的族人,有皇后崔师师的树荫庇护,谁都不敢贸贸然得罪。 而且此次崔浩奉旨赈灾,合情合理,若是他们不配合,指不定会被莫名其妙安上个造反的名头。 到期时,你就是富可敌国也没用啊? 还不是大离朝廷的钱袋子,予取予求?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崔浩虽然下了死命令,但是给他们保留了十八文一斗的利润,这已经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这场灾情下来,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再为钱银发愁。 于是,他们都纷纷做出了决定,一同压下了粮价。 在崔浩的铁腕下,清水城的形势已经缓缓趋向平和。 百姓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自然也就不会鱼死网破揭竿而起。 但这更像一个看不到头的笼子,即便是灾情过后,他们能买到正常价格的粮食,可已是妻离子散,真的还能重头再来? 完成了一切布局后,崔浩的脸上浮现出不可一世的锐气。 他淡淡看向南边,仿佛目光能洞穿山河,落在隔了一条清水河的桃源镇。 “清水城的粮价已经被压到八十文,你桃源镇还在不断往上涨,你该怎么办啊?” 崔浩的目光陡然一沉:“陈玄之,你连跟我提鞋都不配!” “我崔浩必然会让朝廷为之一震,成为大离执牛耳者之一!” 崔浩狠狠一荡衣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另一边,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桃源镇。 大片的难民和百姓,愤怒地冲到了衙门外。 此前由于灾情粮食保障,他们可以理解,也相信朝廷会找到法子化解灾情,毕竟衙门也有开仓放粮的举措,说明朝廷还是将他们这些百姓的生死放在了首尾。 可随着强行抬升粮价的布告发出,一切都变味了。 不但粮仓关闭,各大粮铺的粮食都一个劲地往上涨,这是要把整个桃源镇变成人间炼狱啊! “大人,你说过会帮我们的,为何突然就抬升粮价了?” “今日粮价已经到了一百六十文一斗了,我们一家五口人,就算是顿顿喝米汤也顶不住啊!” “你们是不是勾结粮商,吸我们的血?” “你们要发财我们拦不了,可你们总不能这样抬升粮价吧?” “再这么下去,明后天粮价就要突破二百文了,所有人都会饿死的!” “狗官!你出来给个说法!到底是朝廷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己决定的?” “出来......” 衙门内,王怀叹气连连,听着外边的愤怒次责,他也是束手无策。 眼见此事就要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只能在后堂来回踱步,眉宇间愁云萦绕。 “要是不平息民怨,这衙门迟早守不住了!”师爷也是忧心忡忡。 王怀冷哼一声,一掌拍在了木凳上:“你瞧瞧,本官早就说过,以衙门之名抬升粮价,必然要出幺蛾子的!” ------------ 第六十三章 火烧眉睫 “如今满城百姓前来讨要说法,本官能做什么?本官什么都做不了!” 王怀无奈到了极点:“就连本官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的奏折,也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这姓陈的手眼真是通了天了,可惜整个桃源镇的百姓都得跟着他陪葬。” “那位御史大人口口声声说要压下粮价,可一连数日过去,这粮价已经到了一百九十余文的价位了,已经超过了每日上涨二十文的幅度,再这么下去,属下怕无法收场啊。” 师爷叹了口气,连连摇起了头:“如今百姓存粮见底,御史大人又不肯开仓放粮,这桃源镇离民变不远了。” 王怀当然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眼下,他只能再次屈身,为了满城百姓去求陈玄之,让他贴出强压粮价的榜文,先行稳住百姓的怒火,再与五大粮商商讨降价事宜。 “御史大人何在?”王怀忧心忡忡地问道。 “正在木如寺礼佛。” “岂有此理,桃源镇都快生出大变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去拜佛?” 王怀目光一沉:“这求神问佛要是有用,那些平民百姓还能挤得进庙门?” 要知道,自打陈玄之来到桃源镇后,除了联手各大粮商,一同哄抬粮价之外,闲余时间便乘坐游船在清水河走马观花。 这回见形势不对劲,竟还跑到了寺庙避祸。 他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再这般下去,桃源镇何去何从? ...... 桃源镇外的木如寺,钟声萦绕。 自先帝以来,大离崇佛成了主流,更有大离“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文出世,可见佛教在大离几乎是国教的存在。 大离上上下下,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白丁布衣,都对菩萨如来深信不疑。 陈玄之悠然自得,在大雄宝殿逛了一圈后,与寺庙的主持研讨了半个时辰的禅学。 约莫是陈玄之的悟性高于常人,离开时竟得主持亲自相送,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然而,在木如寺外等候许久的王怀,却是沉着一张脸上前。 若放在现代,他必然是个成分正确的无神论者,这些佛寺庙宇若真有用,黎民百姓何至于水深火热?说到底还不是佛渡有缘人那一套? “大人,自从贴出榜文后,桃源镇的粮价已飞速暴涨,如今百姓堵在了衙门前,眼见势态就要恶化,这该如何是好?” 王怀又提醒了一句:“若再任由势态发展,怕是连大人你都难以独善其身了。” 在此之前,他早就给朝廷送去了折子,不管这是六公主还是户部的意思,都希望朝廷能看清楚情况,撤掉陈玄之的监察御史一职,免得他继续胡作非为。 可万万没料到,他挑灯夜书的折子石沉大海了。 朝廷的意思很清楚,便是让陈玄之继续总管桃源镇大小事务。 这也让王怀深感绝望。 陈玄之本就是镇抚司的总旗,妥妥的武夫出身,竟让一名粗人前来赈灾,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若他利用镇抚司和六公主的名头,对桃源镇的粮商进行威压,以此调控粮价,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这家伙的中中行径实在是太过荒诞,非但断了百姓对粮食的念想,竟一甩手便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 此前还说要修缮衙门和一众朝廷营建,这可是大灾之年啊,亏他也想得出来。 如今更是跟周边的寺庙搭上了关系,他该不会是想请菩萨降世普渡众生吧? 笑话! 简直就是笑话! 眼见一连数日,粮价每日以二十文上涨,却不见陈玄之有任何动作,甚至还有继续攀升的趋势,王怀终于是坐不住了。 这事朝廷不管,那就由他这位桃源镇县令来管! 他就不信了,陈玄之真不怕背锅? 这事要是玩脱了,掉脑袋是小事,分分钟九组消消乐! 正当王怀想要拿个说法逼迫陈玄之让步,一行烽火旗的锦衣卫小队匆匆而来。 “陈总旗,大事不好了!” 阿里领人上前,一脸的着急。 “何事惊慌?” 陈玄之眉头微动,询问了一句。 尽管如今桃源镇内民怨四起,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些百姓虽然食不果腹,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大片饿死的情况。 又有烽火旗与差役反复巡城,治安也还算安稳,能出什么大事? “城中民怨四起,有黄袍道士趁机煽动难民,对衙门的粮仓发起了冲击,打算抢夺其中的存粮,幸好被我等压制了下来。” 阿里如实说明了情况。 闻言,一旁的王怀目光微动,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这下可够陈玄之喝一壶的了,看他接下来怎么办! 如今已有人带头动乱,接下去便会如瘟疫一般肆意蔓延。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有游山玩水的兴致? “城中尽是难民与百姓,哪来的道士?” 陈玄之微微眯起眸子,询问了一句。 “不知,只知此人打着苍天已死的旗号入城,还分发符水给一众百姓,说有果腹充饥之效!” 阿里面泛忧色,生怕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毕竟,城中百姓少说十数万,男丁更是占了大半,一旦发生暴乱,纵然他们烽火旗加上差役不过数百人,根本压不住局势。 陈玄之听后沉默了下来。 这桃源镇周边都是佛寺,哪来的道观? 这道士的出现实在是蹊跷! 怎么越看越有拆台的嫌疑? 想到这,陈玄之问道:“人抓到了吗?” 阿里犯难道:“他们人太多了,那道士见我等出现后,立马就领着徒弟趁乱逃走了。” “逃走了?” 陈玄之心中已然有了定夺,道家主推一个不服就干,若真是为民请命替天行道,为何不直接硬刚? 而是抛下一众难民跑路了? 这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暗中使坏! 正当陈玄之沉思之时,王怀略带看戏的语气开口道:“陈总旗,本官早就提醒过了,你的这个做法必然会引起民怨,眼下已火烧眉睫,你打算怎么办?” ------------ 第六十四章 麸糠救灾 “不急,先随本官去一趟粮仓看看情况。” 陈玄之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 桃源镇发生了民愤暴动的事件,固然要小心处理,但此事分明有人在搞鬼。 再者,幸好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布局,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切仍旧在掌握之中。 王怀闻言,眉头几乎连成了一线,他摸不清陈玄之视察粮仓的意图,看样子是打算要开仓放粮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当时听自己的劝说,开仓接济百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非得我行我素独树一帜,这不就闹出幺蛾子了? 不过,在王怀看来,这结局是好的,毕竟陈玄之已经有意识地为民所想。 很快,一行人就从木如寺折来到了衙门旁的粮仓,此处囤放的全是桃源镇的应急粮食,一旦这里被搬空,那整个桃源镇都将彻底陷入死局。 而由于前门挤满了前来讨要说法的难民,他们只能悄悄从后门进入。 看着仓库内余下不到半数的粮食,陈玄之皱起了眉头。 单凭这里的粮食储量,想要帮助整个桃源镇百姓渡过难关,根本就不可能! 见陈玄之犹豫不决,王怀上前询问了一句:“大人,如何?是否要开仓放粮?” 陈玄之收回目光,打量了一眼王怀,并未动怒。 他清楚王怀是为了百姓着急,并无指嫡之处。 “这里的存粮还剩多少,够满城百姓多少天食用?” 陈玄之沉声问道。 “大概能撑个三日,若是将发放的量减半,不求吃饱值图果腹,应该能撑五日。” 王怀如实禀报。 闻言,春泥的黛眉紧紧锁起,这粮仓一旦再次开放,必然会惹来疯抢。 五日? 最多不过两日便空空如也了。 到时百姓再出现暴动,又该如何是好? 可以说,这一张底牌,不到最后时刻,是万万不能打出去的! 她又下意识地看向了陈玄之,想看看他有何妙计。 “大人,那下官这就去开仓赈灾?” 未等陈玄之答复,王怀便主动请缨。 “谁让你开仓了?” 陈玄之淡淡回道,并投出了冷漠的眼神。 “......” 王怀当场愣住了。 他本以为陈玄之智商上线,匆匆赶来粮仓发放赈灾粮,以此解决民愤一事。 没想到这家伙又犯病了。 “大人,不开仓赈灾,你来这粮仓做什么?” 灾情紧急,王怀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质问起陈玄之。 春泥也有同样的疑惑。 “事态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大人你还要跟下官较劲吗?再不放粮,满城的百姓都会暴乱,到时候大人你都不用下诏狱了,那些百姓自会将你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王怀直接点明后果。 陈玄之也不生气,摇了摇头道:“本官有说过不管这些百姓吗?” 王怀又是一愣,这到底是闹哪样? 陈玄之却是平静道:“劳烦王县令,将这里所剩的粮食,全都换成麸糠,再分发给百姓。” “什么?” 此话一出,春泥和王怀脸色骤变,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本官让你将存粮换成麸糠,当做赈灾粮分发给百姓!” 陈玄之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就连身后的阿里也如遭雷击。 麸糠。 那是牲口吃的东西,人怎么能吃呢? “这些天本官在城中考察过,虽然粮价蹭蹭暴涨,但麸糠依旧稳健。” 陈玄之又点拨了一句。 这彻底点燃了王怀的怒火。 这家伙对灾情不管不顾,联手哄抬粮价也就罢了,如今竟将满城的百姓当成牲口? 身为桃源镇的父母官,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人,眼下粮仓有存粮你却不让发放去赈灾,而那麸糠乃是牲口吃的东西,满城百姓会怎么想?” 王怀挑明了利害。 荒谬,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从未听说用麸糠救灾的说法! 这要传出去,外边定会说他联合陈玄之,黑掉了衙门的公粮。 “王县令,本官来问问你,到底是活下去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陈玄之淡淡说道。 这一问,彻底给在场的所有人问哑了。 见众人语塞,陈玄之又说道:“照眼下的粮价,一斤的米粮,可以换十斤麸糠,这意味着可以救活更多的人。” “原本救活一个人的粮食,现在可以救活十个人。” “存粮也能从五天变成五十天。” 陈玄之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可麸糠是给牲口吃的,不是给人吃的!” 王怀终究是八股文堆里爬出来的读书人,始终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春泥眼角一跳,默默看向了陈玄之。 这家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竟提出了用麸糠置换粮食的赈灾法子。 虽然听起来过于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但仔细一想,但也不失为破局的方法,不过这骂名是逃不了了。 先是哄抬粮价,然后再售出衙门剩下的存粮,用差价购买麸糠赈灾,足以能撑到朝廷的赈灾粮到达。 届时桃源镇的灾情便会迎刃而解,粮价也会随之逐步回落到正常价位。 春泥觉得这便是陈玄之的全盘计划。 妙! 实在是太妙了! 但旋即她又皱起了眉头。 此计虽好,也解决了灾情,但粮价难以在短时间内压下来,如此六公主与崔灿的赌注岂不是要输了? “灾民还能算是人吗?” 见王怀仍不开窍,陈玄之开口就是绝杀。 “你说什么?” 王怀一脸难以置信,眼中泛起了怒意。 敢情陈玄之一直以来,都将满城的百姓当作牛马啊? “王县令,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你以为本官毫无人性是不是?” 陈玄之娓娓道来:“这些天,我几乎周边了桃源镇和周遭,看见这些百姓的境遇,本官心都凉了。” “桃源镇的田野全都毁于一旦,后续不管朝廷运来多少粮食,都不够!更无法帮助这些百姓重新安身立命。” 陈玄之如是说道。 “本官若不设法变通一下,那后边你在桃源镇看到的就不再是灾民了,而是白骨喽!” ------------ 第六十五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窒。 春泥弯弯的睫毛不禁颤抖了几下。 陈玄之的话固然是难听,但这的的确确是事实,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比能活下去可贵。 若能拯救满城十数万百姓,背上骂名又如何? “歪曲事实,你这纯属是歪曲事实,赈灾粮不够,就不能跟朝廷申请吗?” 然而,王怀却始终不认同这个说法:“只要大人你按部就班,打下五大粮商的价格,撑过这段时间,等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何至于沦落到让百姓吃麸糠的地步?” “赈灾粮?” 陈玄之却是淡淡一笑:“那本官问你,这赈灾粮是由谁来筹措的?” “大人这话问得粗浅了,自然是靠粮地大大小小的官员。”王怀反驳道。 “好!” 陈玄之说道:“本官也不怕跟你敞开天窗说亮话,官字上下两个口,得喂饱了他们这个口,才轮得到百姓这张口,层层下放,这赈灾粮来到桃源镇的时候,还能剩多少呢?” 此话怼得王怀哑口无言,但他很快又说道:“他们若是敢贪污赈灾粮饷,本官定要上述朝廷,狠狠参他们一本,顺便替朝堂肃清吏治!” 陈玄之没忍住呵呵一笑:“好一个肃清吏治,王县令啊王县令,你可真是一块当丞相的好料子,可惜未能入朝为官,白瞎了这一身风骨啊!” 可刚说完,陈玄之便骂了一声:“迂腐!” “你......” 王怀气得浑身发颤。 “这朝堂上下盘根错节,是你想肃清就能肃清得了的吗?” 陈玄之冷笑道:“一艘大船上有长板也有短板,可无论是少了哪一块,都得沉。” “王县令,你这为官之道,还得再历练历练啊。” 陈玄之操着老干部的语气,给王怀上了一课。 “歪门邪道,全都是歪门邪道!” 胸有正气的王怀,根本不吃陈玄之这一套。 “本官不是再跟你解释,这是命令,你不办也得办!” 陈玄之淡淡地提醒道:“若是不从,那本官就摘了你头顶的乌纱帽。” “我......” 王怀进退不是,急得在原地跺脚。 眼下灾情如火急,若连他都放弃桃源镇,那就再没人能为这些百姓出头了。 就在这时,一名在外巡逻的锦衣卫匆匆前来:“报,先前那名煽动民情的道士,在城西出现,并聚集起了大批的难民,意欲裹挟民意攻击衙门。” 闻言,陈玄之立马皱起了眉头。 阿里和春泥也都如临大敌,本以为先前暴动后,桃源镇会安生一阵子,没想到后脚又生出波澜了。 照此下去,城中很快就会发生大规模民变。 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迅速让人控制场面,本官这就前去。” 陈玄之立马下令,让阿里令人先行出动。 随后,他又看向了王怀:“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照本官说的办?” 说罢,他也大步离开了粮仓,紧随阿里等人而去。 王怀一荡衣袖,只能再次将希望寄托给春泥:“大人,让百姓吃麸糠,会遭万世之骂名......” 春泥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王县令,我说过,陈大人的规矩就是桃源镇的规矩,你且管照办便是。” 她并未理会忿忿不平的王怀,直接就离开了。 王怀看着粮仓,仰天长啸:“老天爷,你真的要毁了桃源镇吗?” ...... 桃源镇城西。 大槐树下,人头攒动,全都是衣襟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 在他们的中央,是一名身着黄袍手持大幡的老道,左右跟着两名面容稚嫩的道童。 老道言辞激愤:“诸位,这桃源镇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朝廷非但不管不顾,还张贴榜文哄抬物价,这是将黎民百姓置于死地!” “不错!狗官,全他娘的都是狗官!” “瞧瞧隔壁清水城,不到数日便将粮价打了下来。” “我等决不能再坐以待毙!” “衙门的粮仓明明还有存粮,却不给我等发放,这些狗官就是想趁机发财!” “......” 在老道的煽动下群情激动,口沫飞扬。 长街上,陈玄之等人目睹着全程,身后的手下一个比一个不忿。 这些天,为了稳住灾情,他们没日没夜地巡城保境,就是怕桃源镇会出乱子。 万万没想到,混进了这么个天杀道士,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全盘否定了他们。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由着事态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都暗中散开,堵住每一处街口,本官要他插翅也难飞!” 陈玄之一声令下,小队当即没入了人潮之中,形成了一张无声展开的大网。 与此同时,黄袍道士的演讲也到达了高潮:“诸位,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随贫道找那狗官要个说法,起码得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命也是命!” “拿下衙门!” “拿那狗官的头祭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在道士的煽动下,在场的所有难民纷纷附和,高舞着拳头。 见气氛差不多了,道士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符箓。 两名道童上前将符箓燃烬,倒入了一旁的大缸之中。 道士再次开口,指着大缸说道:“这是本仙为你们求的神仙符水,喝了之后不觉饥饿刀枪不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说罢,他便勺起一口符水,当着众人的面喝下。 “神仙水?” “我要喝!” “给我留点儿!” 而正当群情汹涌之时。 突然,一道从天而降腿法,直接落在了老道的肚子上。 砰! 老道直接坐地,狠狠砸在了青砖上,如塘虾一般弯着腰。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陈玄之及阿里蔡徐三人。 看见身着银白色飞鱼袍的陈玄之,他们无不面面相觑,这赫然是镇抚司总旗级别的官老爷。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陈玄之便踱步来到了老道跟前,嘴角微扬道:“你不说刀枪不入吗?怎么就痛得嗷嗷叫了?” 两名道童见不对劲,连忙扔下师傅跑路,却被早早蹲守在周围的锦衣卫拿下。 ------------ 第六十六章 你也配苍天已死? 老道捂着肚子,强忍着疼痛道:“大家都别怕,神仙水起效需要一段时间。”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家还等什么?现在就是拿下这狗官的最好机会!” 道士痛得龇牙咧嘴,却不忘再扇上一把火。 见状,围观的难民都蠢蠢欲动,试探着上前,还真打算对陈玄之三人动手。 他们当然知道符水是假的,但这能让他们吃饱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玄之冷笑一声,再次站了出来。 “就你也配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陈玄之一把抓住了老道的脑子,硬生生将他拖到了大缸前,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刀枪不入是吧?” 这一掌使足了劲,立马在老道的脸上落下淤青透黑的痕迹。 “啊!!!” 老道却像头死狗一样,挣扎惨叫不断。 “不觉饥饿是吧?” 陈玄之掐着老道的脖子,猛地往水缸里头摁。 咕噜咕噜。 老道连喝了一肚子符水,撑得从鼻子处流出。 与此同时,衙门方面的差役也赶来了现场,一百多号人瞬间就接管了现场。 那些蠢蠢欲动的难民,立马就打消了放手一搏的念头。 “喝!接着喝!本官倒是要看你回到牢中,是否还刀枪不入!” 陈玄之直接将老道扔进了缸里。 随后他从差役中走出,当着一众难民的面说道:“诸位,灾情紧急,本官知道你们为了生计走投无路,再给本官几日时间,必定会将粮价打下来!” 这些难民却不干了,这些话他们听太多了,却不见官府真正有所作为。 “你胡扯!你要真来赈灾的,早就开仓放粮了!” “对!我们绝对不能相信他!” “你要不开仓,我们就自己去拿!” 一众难民撂下了狠话。 陈玄之却是从容不迫道:“放心,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至于衙门仓库中的存粮,前些天赈灾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你们放心,本官已经下令,暂时从别处换来了活命的吃食,你们现在就可以排队到衙门领接济。” 闻言,难民们都交换起了目光。 这狗官怎么突然就改性子了? 前些天不还关仓闭粮来着? 陈玄之又说道:“但这回的吃食有些特别,不过嘛大灾之年,吃什么不是吃,有口吃的活命就不错了,只要熬过这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本官还是得提醒诸位一句,若再有今日之事发生,可别怪本官无情。” “好!我们就信你这回!” “走,领吃的去!” “这当官的真能放粮?” “管他发的是什么,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保命要紧啊!” 一时间,群情激涌的难民都纷纷散去。 陈玄之的及时出现,总算是掐灭了民变的苗头。 “陈总旗,这老道士怎么处置?” 蔡徐上前询问。 “押回衙门大牢,本官要亲自审问。”陈玄之示意了一眼。 “喏!” 蔡徐当即带人将老道从水缸里拖了出来,上了铁铐锁链,正要带回衙门。 陈玄之却突然开口:“等等。” “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蔡徐愣了一下。 陈玄之朝着一大缸符水微抬下巴:“这个也一并带回去,本官要看着他喝完。” 衙门大牢内。 老道和两名道童被关在了同一间牢房内。 陈玄之坐在大椅上,小口抿着热茶。 蔡徐着领着手下,扛起大缸,轮流给三人灌下符水。 老道跟头河马似的,七窍都快出水了。 “大人,啊......不行了,再喝下去要死人的......” 老道也是没辙了,晃着臌胀的肚皮,噗通跪在了地上,一旁两名道童也是哭得哇哇大叫,感觉把这辈子的水都喝完了。 “你聚众造反,应该有想过这个结果。”陈玄之平静说道。 老道哑然,他的确有想过,但不是这种死法啊。 “不想死的话就供出幕后主使。”陈玄之不耐烦道。 “大人,哪有什么幕后主使,我等道门众人,路见不平替天行道罢了!” 老道战战兢兢道:“这满城百姓,眼见就要成人间炼狱,贫道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陈玄之揉着眉心,没有废话,接着抬了抬手。 蔡徐当即心领神会,强行打开了老道的喉咙,正要继续灌水。 “我说......我什么都说......” 老道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噗地将嘴里的符水吐了出来,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贫道本是龙虎山的道士,因犯了戒条被赶了出来,离了道门后独自在神都附近修行,成了一名散道......” “前几天重遇天阳观的老天师,跟我说了桃源镇的惨状,让我到这边安抚人心,还说事成之后,许我重回天阳观......” 老道颤抖的声线起伏不定。 “天阳观?” 陈玄之听着这陌生的三个字,皱起了眉头,默默记在了心中。 “好一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你这叫安抚人心?” 陈玄之冷笑一声,随后下令道:“看紧此三人,等灾情缓解后,押回镇抚司,让六公主定夺。”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牢狱。 此时,衙门外已经聚集了大片的难民。 发放吃食一事,一传十十传百。 “什么?麸糠?” “麸糠就麸糠,起码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了!” “对啊,现在粮价这么贵,有口麸糠吃就不错了,还要什么高粱大米?” “你就吃吧!等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历经了多天的饥饿,这些难民也都接受了麸糠充饥。 负责监督分发吃食的王怀,看着现场的情况,不由得愣住了。 他本以为这些难民,会对麸糠充饥充满抵触,没想到他们捧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吞咽。 在大灾前,人早就不是人了。 陈玄之说的,好像是对的? 这让他的三观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如此一来,即便粮价高居不下,满城百姓也不至于饿殍遍野。 春泥也领着海棠,来到了粮仓外,无一例外地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春泥心中暗道,幸好她当时没有出手阻止陈玄之的布局,否则这些百姓还在饥饿之中呢。 只是,这城中的粮价还在以每日二十文的速度上涨。 他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春泥陷入了沉思。 ------------ 第六十七章 以柔克刚 又是两日过去。 桃源镇的百姓靠着啃麸糠,勉强苟活住了性命,但城中的粮价非但没有降低一丁点,甚至已经突破了二百文二十文一斗。 莫说是平明百姓,就连城中的宽裕人家也倍感压力。 王怀觉得时候到了,陈玄之也该出手平息粮价了,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还提出了修缮衙门的具体方案。 这还不止,他竟想大灾之年,在清水河上进行大型娱乐活动,什么划龙舟、游泳比赛、捕鱼比赛......诸如此类。 对此,王怀一如既往地持反对意见。 陈玄之糊涂,但他不能糊涂,眼见灾情有好转的趋势,绝不能又给他玩脱了。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衙门的会议上,王怀提醒了陈玄之一句,希望他能将心思放回到百姓上,而不是去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娱乐活动。 陈玄之微微颌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平静地询问起城中的情况:“王县令,你派出去的眼线可有收获?那赵钱孙李吴五家,可有什么动作没有?” 王怀眉头一皱,陈玄之又来打太极这一套:“大人,自从哄抬粮价的布告发放后,他们五家便联手从钱庄套出了大笔银子,几乎将城中九成的粮食都收入了囊中。” “眼下那些个小粮商手中已经没有余粮剩下,米价也到了二百二十两的价位,纵然是城中的富裕家庭想要买米,也顶不住这价格,其他的百姓更不用说了,砸锅卖铁也凑不够买米的银子。” 说到这,王怀的脸上又出现了怒色:“可即便如此,五大家族却只囤粮不出售,巴不得等百姓的粮食吃干净,再往上抬高粮价,这是打算连韭菜根一块给割了。” “呵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粮价都已经到了二百二十文一斗了,这些粮商还能坐得住!” 陈玄之的嘴角微微弯起,眼中寒芒迸溅:“人心不足蛇吞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听着,现在开始对外募工,用作修缮衙门及城中的各项朝廷营建,此外,发放布告,说本官要在清水河举行破灾活动,但群体仅限于城中的商贾,有意向的都可以报名参加。” 陈玄之抖了抖袖子又道:“能斩获第一的队伍,往后五年赋税减半。” “不是。” 王怀如遭雷击,表情僵硬地看向了陈玄之。 本以为他这些建议都是随口一说,又或是等灾情过去,重振民心之举。 没想到这家伙来真的啊? 不但要修缮朝廷营建和衙门,竟还要在清水河上进行破灾活动。 要知道,大灾之年,百姓吃都吃不饱,银子就跟倒无底洞里,再多都托不了底。 可他居然还要压榨百姓,大举地劳民伤财,是嫌城中的难民还不够多吗? 先前的麸糠赈灾,的确让王怀眼前一亮,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他上了一课,却料不到陈玄之有点成绩就开始暴露本性了。 武人出身的官员都有这样的毛病,好大喜功! 这还让不让百姓活了? “大人,你却定要这么做吗?桃源镇的形势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你便来事劳师动众,万一再出了什么岔子,即便你是六公主的心腹,那也承担不了后果。” 王怀沉声说道。 春泥也坐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大人,我也认同王县令的话。” “虽然你的麸糠赈灾有一定的作用,但若照你说的去办,怕是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春泥的美眸明暗不定:“若你一意孤行,我只能出手,以防时态恶化下去。” 在此之前,她从未开口表示过任何质疑,可陈玄之行事着实让人看不透,她生怕一切都会脱离掌控。 只能选择站出来,力挺王怀。 有了春泥的说辞,王怀的眼中顿时就亮起了光彩:“大人英明,这可由不得他乱来。” “眼下桃源镇就差一条导火索,这些百姓虽靠着麸糠勉强果腹,但私下怨言颇多,若再举行大型破灾活动,后果难以设想啊!” 王怀阐明利弊,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春泥的身上。 春泥自然清楚这一点,她移步来到了陈玄之跟前:“陈大人,只要你跟我透个底,我保证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这些天,你流连忘返于山水之中,多次乘船出游清水河,还到周边的佛寺烧香拜佛,跟这些寺庙的主持言谈甚欢,丝毫没有赈灾的意思。” “而且在交谈的过程中,这些主持都表现得格外兴奋,反而是你没有一点波澜,你出身神都慈幼局,学的是儒家的精髓法家的脉络,何来向善拜佛?” “随后你更是大力主张修缮衙门和城中的朝廷营建,到底意欲何为?” 春泥将心中的疑惑通通吐出:“但其实只要压下粮价,缓解了灾情,你便能回神都复命,却为何要劳师动众?” “你甚至愿意背上千古罪人的恶名,也要将粮食哄抬作天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闻言,一旁的王怀哑口无言。 先前,由于陈玄之的荒唐命令,他上了大头,却不曾细想其中的要害,如今春泥这么一提醒,倒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对! 这十分之一百不对! 这陈玄之既然能成为六公主的心腹,那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更不可能是个傻子。 他的种种反常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信佛却天天烧香拜佛,前来赈灾却只顾着游山玩水,修缮营建之事更是脏活累活。 更重要的一点,陈玄之是此次灾情的监察御史,一旦压下灾情便要返回神都复命,不可能在桃源镇久留,说他贪图享乐也说不过去。 莫非此人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缓解灾情? 面对二人的质问,陈玄之依旧面色从容,他缓缓看向了王怀:“王县令,你还是没有将本官的话放在心上啊。” 王怀心头一动,旋即说道:“大人说过的每句话,下官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说治理灾情要以柔克刚。” ------------ 第六十八章 剑走偏锋 王怀重复了陈玄之说过的话,又反驳道:“可如今粮价难以遏制,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当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商贾鱼肉百姓,至于大人所说的以柔克刚,下官是一点没看到。” 陈玄之摇头道:“王县令,你口口声声要本官打压那赵钱孙李吴五家,让他们联手降下粮价,那本官问你,若从一开始就真这么做,桃源镇的粮价最低能回到多少?” “降个七文?还是十文?即便能将粮价压到八九十文一斗,这些百姓就能吃得上饭了?” “还是说在王县令眼中,只要降价就能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 陈玄之平淡道:“若王县令真是这么想,那本官属实是看错人了。” 王怀被怼得哑口无言:“下官只是想救桃源镇百姓出水火,没有别的想法。” 一旁的春泥再次沉默了下来。 陈玄之的言外之意,走寻常路只能完成政绩,却无法真正解决灾情。 难不成他心中另有想法? “好一个为民请命,那本官现在准许你,领本官麾下的烽火旗,去端了五大家族的老巢。” 陈玄之此话一出,王怀猛地一愣。 重新掌握主动权后,陈玄之收回了目光:“就算让你杀了他们又如何,一鸡死一鸡鸣,死了这些树大根深的粮食,不还有千千万万的粮食?” “你杀得了一个,杀得了一百个,那一千个一万个呢?” 陈玄之又冷笑了起来:“王县令若是还不明白,那不妨站在百姓和难民的角度想一想,这一百文的粮价也好,二百文的粮价也罢,有什么差别吗?不都是砸锅卖铁也吃不上饭?” “这不是你哄抬粮价的理由。” 虽然陈玄之的想法有文有路,但王怀还是看不透其中的深意。 陈玄之却是笑着点出了要害:“花香蝶自来,那这桃源镇的粮价高居不下,来的会是什么呢?” “这......” 王怀当场石化。 春泥反应过来后,樱桃小嘴也微微张开了一个小口。 花香蝶自来,蜜甜蜂拥至! 这粮价一路走高,吸引来的自然是全国各地的商贾粮商! 一旦听闻桃源镇的粮价突破二百文,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必然会抢破了头过来,趁机狠狠割上一波韭菜。 如此一来,这桃源镇还愁粮食吗? “大人......” 王怀大吃一惊,心中似有海啸铺天,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春泥更是喉咙一动,用着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陈玄之。 甚至是不谙国事的婢女海棠,也都开启了震动模式,胸前的赘肉抖动不止。 陈玄之依旧面无表情,一切尽在掌握着的姿态:“赵钱孙李吴五家是桃源镇的粮食风向,连他们都开始大规模屯粮,各地粮商和本地的商贾会怎么想?” “自然是跟着一块风头,绞尽脑汁用尽各种办法囤积粮食,桃源镇的粮食储量,便会有供不应求,无声无息地变为供过于求。” 陈玄之揉着眉心,不忘调侃了一句王怀:“是个人都贪,商贾贪的是利益,百姓贪的是生存,而像王县令你这种钱财都不贪,唯独贪万世名......” “这些天本官游历清水河,已经看见了各地蜂拥而来的粮商,且在进入桃源镇的各大官道,车马不断,全是运粮的队伍。” 说到这陈玄之停顿了一下,目光扫向二人:“难道你们就没发现,桃源镇内的外地人多了一些吗?” “换而言之,如今的桃源镇与本官刚到时已经截然不同,早就不缺粮食了,只不过那些商贾还在囤积居奇,才有了缺粮的假象。” “好比一只胀鼓鼓的水囊,不出两日便会原地爆炸。” 陈玄之的语调沉了几分:“到期时,桃源镇所有粮商,都得原地飞升!遍地都是米粮!” 这个说法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向了二人的心头。 轰隆! 又如晴天霹雳,让一切迷雾散尽。 春泥乳腺堵塞的乳腺顿时就清澈了。 原来这才是陈玄之的布局! 王怀却是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跟白日见鬼了一般。 照此下去,城内那些啃人血馒头的粮食,都将面临前所未有腥风血雨。 本想趁机挣上一波国难财,却不曾想进了陈玄之设下的牢笼,辛辛苦苦拉来的粮食,会比沙子还便宜。 王怀目光骤时便清澈了起来。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镇抚司出身的御史大人。 好手段啊! “既然解决了粮价的问题,你为何还要举行破灾活动?难不成也是在剑走偏锋?” 春泥忍不住开口。 陈玄之揉着眉心道:“此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还是那句话,以柔克刚,静观其变。” 随后陈玄之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本官能将粮食价格,打回到四十至五十文间,可这些百姓碰上了这场大灾,颗粒无收家园尽毁,当真还能买得起?” “嗯?” 春泥愣了一下。 王怀也后知后觉。 压下粮价的确能给普通百姓生路,但这些难民已经不是普通百姓了,即便是二十文的粮食,他们也买不起! 总不能往后一直靠着朝廷的赈灾粮接济吧? 王怀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直接扑到了陈玄之的跟前,噗通跪倒在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下官愚钝不懂大人的良苦用心,下官这就给大人请罪,也替满城百姓多谢大人!” 陈玄之也不拒绝,就这么任由王怀跪着,随后通气道:“此前之所以不跟你们脚底,是怕隔墙有耳,那赵钱孙李吴五家在桃源镇神通广大,谁知道有没有在衙门里养了鬼?” “大人,下官不是人,竟一时冲动,跟朝廷上了奏折,污蔑大人视百姓死活于不顾......” 王怀倒也真诚,将捅刀子的事情全盘托出。 陈玄之深谙驭人之道,这才将他扶起:“小事一桩,只要事成,朝廷自会明白本官的布局,你也是为民请命罢了,不必自责。” 王怀却是欲言又止,摸了一把额前的冷汗道:“那个......大人你听我说,那一封是之前的,下官刚刚又拟了一份,让人快马加鞭送出......而且笔锋有力,几乎将大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 第六十九章 莫要让本宫失望 “你这......” 陈玄之脸颊一跳,扶着王怀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特么的,纯浪费老子表情。 你手这么快,怎么不去当技师啊? 前一封折子倒还好说,毕竟当时他才来到桃源镇没几日,朝廷里又有六公主顶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可一连两封弹劾信,这是要把他往死里弄啊! 这朝堂怕不是已经爆炸了? 闻言,春泥主动占了出来表示:“放心,那折子送出去不远,我现在就再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说明情况,这一前一后应该差不了多久。” “玄之,你只管安心解决桃源镇的灾情。”春泥叮嘱了一句,正要返回住处写信。 陈玄之能怎么样?只能点头应下了。 幸好他的布局已成,影响不了大局。 “对了,春泥总管,接下来我需要一只人数至少千人以上的人马,并在今夜装沙成袋备用。” 陈玄之提出了要求。 春泥犹豫了片刻道:“在神都周边调动千人以上的人马非易事,不过我尽量帮你争取,这附近有大柱国驻扎有精锐营,我持六公主的手令前去,应该能将他们调来赈灾。” 陈玄之又提醒道:“记得在书信中提及此事,否则被人污蔑桃源镇出了大事就不好了。” 春泥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衙门后堂。 一切交带清楚后,陈玄之负手来到了地图前,看着那一处处被他圈出红线的地方,冷笑着自言自语。 “你们这些个粮商就跳吧,一跳一个不吱声!” ...... 很快,王怀的弹劾书信再次送到了朝廷紫銮金殿。 “禀陛下,这是清水镇的折子。”老太监谄媚上前,将折子递给了高坐龙椅的青衣男人。 秦政却是摆手示意:“当众念出来。” “清水镇喜报,当地粮价在崔监察御史的周旋下,已经被压到接近八十文的关口。” “并有望继续下降。” 老太监阴恻恻的声线响彻了金銮殿。 户部众人顿时眉头上扬,藏不住脸上的喜色。 这崔浩不仅是户部侍郎崔灿之子,还是户部外驻青州的副主事,根正苗红的自己人。 这波操作打下了清水镇的粮价,无异于给他们户部脸上贴金。 有人欢喜有人愁,分列一旁的秦愫和刘世都不禁皱起了眉。 自从上回的弹劾信后,便再也没关于桃源镇的消息,谁也不知道陈玄之的进度如何。 如今清水镇的捷报已经传回,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错。” 秦政听完了清水镇的消息后,目光落在了户部侍郎崔灿的身上:“虎父无犬子,这崔浩是块璞玉啊,不见刀光便压下了粮价,且还有继续下降的可能,如此一来,清水城的灾情可算是化解了。” “得陛下恩重信赖,臣与犬子感激涕零!” 崔灿心中欣喜若狂,但脸上却平静如水,终究是见过世面的朝廷大员,他清楚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得保持低调,毕竟后边还得替好大儿拿下户部员外郎的位置。 此时,朝中御史徐岩又站了出来:“户部侍郎崔灿之子崔浩,可靠稳当行事得体,臣恳请陛下封赏其户部员外郎一职。” 崔灿心头微动,没想到他都未曾开口,这徐岩就已经开始了主动示好。。 毕竟他儿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又在外历练了大半年,要政绩有政绩,要能力有能力,这户部员外郎的位置,崔浩不坐谁能坐? 而在徐岩看来,前往清水桃园二镇的监察御史,都是崔灿和秦愫手底下的心腹,但胜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一个是才华横溢的大家苗子,经过了种种实战考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另一个则是慈幼局出身的锦衣卫小头目,哪里懂得什么治国之道,根本就是笑话! 这搞不好还得崔浩前往桃源镇擦屁股! 想到这,徐岩默默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秦愫。 失策,这位六公主实在是太失策了! 当然,这崔浩的实力也够硬,用了不到十日便生生压下了粮价,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智,都不是同龄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镇抚司出身的小头目能赢才怪! 等灾情缓和,返回神都复命,属于崔浩的青云大道才刚刚开始。 而属于六公主秦愫,以及那名镇抚司小头目的噩梦也要到来了。 拿满城十多万百姓的性命当赌注,还输得这么难看,下场可想而知。 徐岩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也不介意推上崔浩一把。 当官嘛,互吹互捧是常事,也能顺手拉拢他们崔家一波。 另一名户部官员也表示:“臣附议,崔侍郎之子有不世之材,清水城粮商乃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而崔浩却能轻松将粮价压下,入朝为官必然能助陛下开太平盛世。” “臣附议,臣觉得崔浩之举,大可列为典范,在大离全国推行,让各地官员多加效仿,保境安民!” “崔浩的手段和心智不可浪费!” “......” 一时间,朝堂上都是为崔浩说话的官员。 就连秦政也不禁惊叹,这崔浩当真有大才! 短短数日,便压下了二十余文粮价,即便是让在场的户部官员前去,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稍加雕琢大有上涨的空间,前途不可限量。 让其补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倒也合适。 未等秦政开口,徐岩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故作疑惑道:“话说清水桃园二镇,也就隔着一条清水河,两地比邻相连,如今清水城的粮价已经将至八十文的关口,这桃源镇情况如何了?” 这还不止,他还有意捧杀:“六公主慧眼识珠,派出的心腹应该也不在崔浩之下,想必桃源镇的粮价应该相差不大吧?” 此话一出,秦愫和刘世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尤其是刘世,黑得跟个墨斗似的。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压力给到了秦愫这边。 国事不是家事,她赌上了总指挥使的位置,万一陈玄之弄出个好歹,即便她是六公主,也得跟着一同陪葬。 “陈玄之,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 第七十章 亡羊补牢 正当秦愫忐忑不定之时。 紫銮殿外再次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神色惊慌的老太监,低眉垂目快步上前:“禀陛下,桃源镇县令王怀的快报!” 闻言,秦愫与刘世心头一动,同时投去了目光。 以崔灿为首的户部众人,则是面露戏谑。 距离上一封弹劾信过去才数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镇抚司的小头目,又怎会是崔浩的对手,六公主这顶总指挥使的帽子,是摘定了! “念。”秦政微抬大袖,示意老太监当众念出信中内容。 “桃源镇粮价高居不下,今日已经突破了二百二十文,城中民怨四起,发生了两起难民冲击衙门的恶劣事件,后经监察御史陈玄之拍板,将衙门粮仓中的粮食置换作麸糠,分发给城中难民百姓充饥,方才暂时压下了民愤,县令王怀再次请求弹劾监察御史陈玄之。” 果不其然,又是王怀的弹劾信! 听完了桃源镇的情况后,紫銮金殿上炸开了锅,众人的眼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即便是高坐龙椅的秦政,也不禁朝前坐直了身子,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 秦愫与刘世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才过了几日,这粮价就突破了二百二十文......这是何等概念。 “什么?二百二十文一斗?你确定没有念错?” 秦政面露怒色,大手狠狠拍在了御案上。 “禀陛下,老奴照信所念,并无纰漏。” 老太监脸色古怪,生怕青衣男人迁怒到他身上,连忙将折子递到了御案前。 户部侍郎崔灿补上一刀:“陛下,这消息应该错不了,前一份弹劾奏折里就有提及,镇抚司联合当地衙门,强行抬升桃源镇的粮价,每日以二十文的价格往上涨。” 徐岩也附和道:“这封折子从桃源镇送到神都,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得两日两夜的路程,这二百二十文是两日前的价格,今日怕不是已经突破了二百六十文?”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二百六十文,放在平日将近能买十斗大米,这已经不是在吸血了,而是在吸老百姓的骨髓! 秦愫闻言,胸脯高低起伏不平,体魄疾症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发作,险些就要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但她清楚眼下绝对不能倒下,不管陈玄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旦她倒下那一切就再无翻盘的可能。 跟在她身后的刘世,眉头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陈玄之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他的才华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为何这趟桃源镇之行,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不像他! 见秦愫缄默其口,崔灿立马就来劲了,接着往伤口捅刀子:“不打压粮价也就罢了,竟将衙门的粮食换成牲口吃的麸糠,这分明是假公济私贪墨赈灾粮饷!” “不错!这麸糠是人吃的吗?那牲口吃的东西!” “简直毫无人性!” “让城中的难民和百姓吃麸糠,不明着给他们暴动的理由吗?” “他这要是毁了桃源镇啊!” 一众户部官员秉持一脚踩到底的原则,丝毫不给秦愫解释的机会。 一旁伺机待发的徐岩,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言辞激烈地指责道:“诸位户部同僚所言极是,用粮食换麸糠赈灾,纵观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此事若不严肃处理,一旦传到全国各地,但凡有灾情的城镇,官员难免会纷纷效仿,到期时我大离的太平天下就要毁于一旦!” 岩不愧是当朝御史,总能找到痛点刺激青衣男人。 秦政目溅寒芒,额前青筋暴涨,心中的怒火已然到达了顶点,目光冷漠地看向大殿中的秦愫。 秦愫入主镇抚司不久,本想借此次机会让她立威服众,甚至放权让她选择亲信前往灾区,没想到一转头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二百六十文粮价!即便是前朝分崩离析之时,也不曾出现过这等现象。 可想而知如今桃源镇内的情况,兴许一时半会还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暴动。 但百姓难民的愤怒会一点一滴地增加,就像一只灌满的水囊,早晚会炸裂开来! 秦愫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玄之非但没有压下粮价,还弄出了官粮换麸糠之举。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真是黔穷计驴了? 与此同时,老太监又接着往下说:“陛下,这陈玄之不止哄抬粮价将百姓当做牛马喂养,还终日无所事事游山玩水,多次乘坐游船出游清水河,四处烧香拜佛,拉拢佛寺主持。” “并且,他竟还打算趁着大灾之年,修缮城中衙门和营建,在清水河上举行破灾活动,这是要榨干百姓最后一滴血。” “这王县令多半是走投无路,才连着给陛下上弹劾信。” 老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道,同时目光微微瞥向崔灿。 崔灿注意到了这道目光,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什么?不寻思缓解灾情,竟还要大兴土木寻欢作乐,这妥妥的鱼肉百姓!” 徐岩气得吹胡子瞪眼,帮崔家说法是真的,为那些百姓鸣不平也不假:“他到底在做什么?”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就是将此人砍头十回,也难解百姓心中之恨!” “看看隔壁的清水镇,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在带头大哥的操作下,众户部官员立马拱火。 崔灿也再次开口:“此人多半是纸上谈兵之辈,他该不会是想趁着大灾之年,百姓难民贱如草芥,以麸糠设施换取他们的劳力吧?” “这还得了?” 徐岩打上配合,怒不可遏。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到陈玄之会如此荒唐。 凭借秦愫和镇抚司的派头,能直接压下粮价,即便效果难与崔浩相比,却能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不至于出现眼下的局面。 可他偏偏要卖弄小聪明,不走寻常路。 这回想要亡羊补牢都晚了! 崔灿淡淡一笑,不屑地看了眼脸色深沉的六公主秦愫。 这回她又该如何应对? ------------ 第七十一章 静观其变 “臣恳求陛下,立即派人锁拿镇抚司烽火组总旗陈玄之,以儆效尤,并让崔浩立即接管桃源镇大小事宜,平息民愤!” 徐岩表现得刚正不阿,一副为民请命的摸样。 “臣附议!” 崔灿及一众户部官员也都表态支持。 然而,秦愫却一言不发,眼中再次浮现出坚定之色。 显然,经过刚才的内心交战,她依旧选择相信陈玄之。 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陈玄之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不可能将桃源镇百姓置于水火之中,更不可能将她置于绝地。 要知道,陈玄之是靠能力坐上的总旗位置,也因此得到了她的青睐。 这说明他绝非昏庸泛泛之辈。 而桃源镇的一系列荒唐举措,就连只懂声色犬马的纨绔废物都清楚后果。 在一众朝臣以及大理国主的眼皮下,还敢压榨百姓吸血敲髓? 这里面,一定有陈玄之自己的考量! 刘世的神情同样凝重,桃源镇水灾肆虐,粮价暴涨不止,陈玄之却继续哄抬粮价,还要劳民伤财,这是要亲手给六公主一脉盖上棺材板吗? 不,以他的智商和才华,一定有翻盘后手。 眼下他和秦愫要做的,便是力挺陈玄之,留给他逆风翻盘的机会! “秦总指挥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看?” 秦政并未直接下令缉拿陈玄之,而是当众询问起秦愫。 他与秦愫刘世二人,都有着同样的疑惑,不相信一位镇抚司总旗,能做出这些断子绝孙的事情,其中一定有什么说法。 所以他选择给秦愫解释的机会。 一来能堵住悠悠众口。 二来能保住秦愫,让朝堂上下形成不可打破的平衡。 此谓帝皇之术。 不到必要时刻,他是不会随便拿秦愫开刀的。 “不瞒父皇,正所谓好饭不怕晚,桃源镇眼下的局势都在儿臣的预料之中。” 谁能想到,秦愫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在众人眼里,这是打算直接摆烂了? 一时间,紫銮金殿一片哗然。 “六公主,你身为镇抚司总指挥使,不可能不知道灾情的情况,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你纵容的?” 崔灿可不会错过这个捅刀子的机会,严厉地指着秦愫问责。 “还是说从一开始,六公主就有将桃源镇搅得乌烟瘴气的念头?” 徐岩眯着眸子,暴怒质问。 他们都万万没想到,秦愫竟会当着秦政和一众朝臣的面,承认了这个事实。 看来她也觉察到事态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干脆投子认负? 这倒好办,使劲落井下石就完事了! 此话一出,秦政的脸再次沉了下来,眼角抽搐不止:“你既无赈灾的信心,当初为何要立下赌约?你虽是朕的女儿,但国事无家事,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秦愫面不改色,平静说道:“父皇误会儿臣了,儿臣的意思是,无论是哄抬粮价,还是修缮营建,又或是官粮换麸糠接济难民等等,儿臣都一清二楚。” 为陈玄之吸引了火力后,秦愫主动承担下了一切。 言外之意,告诉在座的各位,这些都是她与陈玄之协商过的,你们都可以闭嘴了。 这是她唯一力挺陈玄之的办法。 见情愫独自挡下了一切,刘世脸色狂变。 她这是要将陈玄之揽在身上啊! 眼下若投子认输,大不了只是被剥下总指挥使这一身皮,正所谓疏不间亲,只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秦政就不可能对亲女儿下手。 最多也就下几天诏狱,走个过场后重新当个闲散公主,等着往后和亲便是。 可如今秦愫当众揽下了一切,即便秦政想要力保,也难过户部众臣这一关。 这无异于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陈玄之手上。 一旦桃源镇的形势无法扭转,必然会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嗯?你的意思是,你们有意搅浑桃源镇的水?” 秦政沉声问道。 “不错,这本来就在儿臣和陈总旗的计划之中。” 秦愫一脸从容,丝毫不顾朝堂上那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 “呵呵,计划?那还请六公主说说,你们到底有何计划?竟能将桃源镇折腾到这般地步?” 崔灿冷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秦愫垂死挣扎之举。 徐岩也厉声驳斥道:“国家大事岂容儿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难道六公主还打算固执己见吗?” 秦政并未出声,他眼里的秦愫向来处事有度,否则他也不可能破例将镇抚司交到秦愫的手上。 秦愫并未解释,再者她也摸不清陈玄之的想法,她能做的便是无脑替他撑住场面。 “不管是强行哄抬粮价,还是兴师动众进行破灾活动、修缮营建,都已是两日前的消息,你们到底在急个什么?就这么想看本宫倒台下狱?” 秦愫冷笑道:“你们可是连镇抚司下一任总指挥使都物色好了?这大离到底你们是主,还是陛下是主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给户部众人扣上了妄图把持朝政的帽子。 闻言,秦政目光微动,稍稍坐直了身子。 “你污蔑!” “血口喷人!我等只想替陛下分忧!” 崔灿等人吓了一跳,急忙拱手跟秦政解释:“请陛下明鉴!” 秦政依旧没有开口,他心清如明镜,也算是一种默认的敲打。 “桃源镇的灾情已经半月有余,离陈玄之到达灾区,这才过了多久?” 秦愫也不理会这些做贼心虚的家伙,继续说明情况:“凡事都有过程,到底能不能缓解桃源镇的灾情,压下居高不下的粮价,妥善安置当地百姓难民,再等上个几日,一切不就都清晰了然了吗?” “六公主,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你说你有赈灾的计划,为何不敢说出来,让众臣帮忙参详一番?” 崔灿和徐岩逮住了这个鸡脚,往死里拉扯。 秦愫却是淡淡说道: “灾区情况复杂,不仅要与天灾斗,还要与满城粮商斗,走漏任何风声,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诸位何须着急,静观其变便是。” ------------ 第七十二章 初见端倪 “六公主,嘴硬谁都会,桃源镇这情况再拖下去,只怕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崔灿反驳道。 “不错,这满城十数万百姓存亡,轻飘飘一句话就过去了?此事决不能再由着你镇抚司胡来!” 徐岩冷声指责,今日非要让秦愫摘下乌纱帽不可。 秦愫却是平静道:“二位大人,这清水镇的粮价的确是下降了二十文不错,可当地的难民和百姓就买得起了粮食?” 他深知清水镇的成绩,是二人的底气,干脆将此事亮明。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 就连秦政也不禁投去了目光,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 “百姓和难民买不买得起另外说,清水镇的粮价是的的确确降了下来,反观你们桃源镇,不降反升,还弄出了各种荒唐事情。” 崔灿立马就怼了回去,自觉优势在他。 徐岩也帮腔道:“六公主的想法当真可笑,桃源镇出了幺蛾子也就罢了,竟还拿清水镇说事?这是要胡搅蛮缠?” 一名户部官员也开口道:“若六公主的计划有用,桃源镇的灾情早就见成效了,这等推诿说辞实在是不敢苟同!” 秦愫并未动怒,而是继续说道:“本宫的意思是,若只是为了降价而降价,那对灾区的百姓依旧没有任何帮助。” “他们流离失所田地尽毁,为了营生早就花光了存银,当真还有钱买八十文一斗的粮食?那还不如不降!” “这未免也太过形式主义了,当真能缓解灾情?”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哑然。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客观事实。 刘世也是暗自惊叹,这位六公主当真口技了得,单凭一张樱唇小嘴,硬生生将局势掰了回来。 崔灿急了,清水城的粮价明明已经打了下来,为何到了秦愫的嘴里就变味了? 他的优势顿时就荡然无存了? “六公主,你这是偷换概念,你要这么说的话,桃源镇又如何?吃糠咽菜,劳民伤财,那岂不是人间炼狱?” 崔灿逮住了一点往死里怼。 “照六公主的说法,桃源镇不仅能压下粮价,还能让百姓买得起米粮?可事实呢?” 徐岩也是看笑话的态度。 然而,秦政依旧高坐龙椅,并未出言表态。 “本宫所言虚实,再过几日不就能见分晓了吗?” 秦愫没有争辩,而是当众给秦政画下了一个更大的饼,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秦政果然吃这一套,当即下令。 “既然六公主如此有信心,那朕倒是要看一看,这桃源镇能掀起什么风浪?” 同时他也让户部做好准备:“你们修书一封,三日之后,若桃源镇粮价还不下降,便立即让崔浩接管一切。” 闻言,秦愫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又为陈玄之争取了三日时间。 可三日之后又该如何? 崔灿接旨后,再次朝着秦愫投出玩味的眼神。 算她走运,那就再让她再跳上三日! ...... 另一边。 死气沉沉的桃源镇,粮价继续往高位上涨,今日已经涨到了二百八十文一斗。 比起以往的太平年份,几乎已是十倍之差! 粮价已经彻底崩坏,在朝廷赈灾粮到达之前,天晓得还会涨到什么程度。 不说城内的难民和穷苦百姓,就连府内养有下人的家族都撑不住了。 平日养一张嘴只管付一张嘴钱,可如今一张嘴等于十张嘴,府里数十人一日就得消耗往常数百张嘴的银子,无异于销金窟! 然而,城内大肆屯粮的粮食,却因此挣了八辈子挣不来的利润,一个个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他们认为,这粮价不过是初现端倪,在赈灾粮入城前,至少还能翻上一倍,到达匪夷所思的五百文一斗! 那是真正的泼天富贵! 这波韭菜割到手,他们甚至能媲美神都某些商贾大家,一跃成为大离顶流的商贾家族! 而在桃源镇的大街小巷上,却是数不清的难民,他们无家可归有气无力,也就靠着衙门发放的麸糠,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若非陈玄之机智,将大部分衙门粮仓的粮食,全都置换成麸糠,这城内早就变了天了! 可即便如此,乌云依旧笼罩着桃源镇的当头。 若再这么下去,不出五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情况便会席卷开来。 同时,也不知是谁,将一河之隔的清水镇的消息,带进了桃源镇。 一时间,清水城粮价下降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狗官!这桃源镇的御史当真是狗官啊!” “这边发麸糠,那边粮价已经开始下跌,他们吃的白米饭,我们只能猪狗不如!” “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吧!” 作为兄弟镇,桃园清水比邻相隔,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这些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桃源镇百姓和难民的信中蔓延开来。 无不将陈玄之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天道三尺,怎么不将这玩意劈死? 留着陪桃源镇过年呢? 种种迹象表明,桃源镇离爆发大规模动乱不远了! 当然,其中也有帮陈玄之说话的百姓。 “若非这位陈大人灵活变通,以仅有的官粮换麸糠,城内早就尸横遍地了!” “隔壁的粮价降了又如何?八十文关口的粮食和三百文有差别吗?谁吃得起?” “大伙就消停吧,指不定陈大人是在釜底抽薪呢!” 可这些说辞终归被大众的唾沫所掩盖。 人都是情绪动物,饥饿当头,陈玄之就是敲骨吸髓的魔头,是陈玄之酿成了如今的局面! 同时,不少的百姓难民,也都自发地往衙门聚拢,都想找陈玄之要个说法。 可衙门大门紧闭,只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和锦衣卫,他们就连陈玄之的影子都看不到。 后厅处,陈玄之坐在大椅上,即便隔着一个大院,也能听见百姓哄闹的声音。 他们一口一个陈扒皮,让他出来面对桃源镇的乡亲父老。 陈玄之自然不傻,可不会干碰硬钉子的蠢事。 这些百姓有奶就是娘,即便出面安抚也没多大用处,反而还会深陷泥泞。 ------------ 第七十三章 障眼法 “王县令,你怎么又沉不住气了,这地板都快被你踩烂了,能不能消停一会?” 陈玄之翻了个白眼,看向焦虑内耗的王怀。 王怀也是无奈,只好止住步子,深呼吸稍稍平静了下来,在得知陈玄之的布局后,他的心态虽然好了不少,但面对这种情况,还是难免焦虑。 “大人,下官也不想啊,你听这外边山呼海啸的民怨,下官总觉得会出乱子。” 王怀看着气定神闲的陈玄之,打心眼的佩服,恭敬地行了一礼。 如此情况,道心不动如山,世间能有几人? 要知道,陈玄之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万一桃源镇真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动,陈玄之必然首当其冲,成为难民和百姓发泄的目标。 然而,他却始终稳坐钓鱼台,比起阅历丰富的官员还要老辣沉稳。 恐怖如斯啊! 师爷也是懵圈了,王怀对陈玄之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前不还连续发了两封弹劾信,快马加鞭送往朝廷吗?这是? 陈玄之揉着眉心,平静道:“行了,你准备一下,如今本官布下的大网,已经完全笼罩住桃源镇,也该是时候收网了。” 王怀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面露振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人英明!这桃源镇已经到了不可不变的地步,唯有快刀斩乱麻,狠狠放一波那些个粮商的血,方能平息民怨安抚灾情!” 陈玄之摆手道:“除去置换麸糠的粮食,衙门粮仓内还剩下多少存粮?” “大概足够满城百姓两日之食。” 王怀取来了一本账簿,上边记录的正是衙门粮仓的情况。 陈玄之点了点头:“嗯,足够了。”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王怀激动地问道。 “用这两日的存粮,撬动整个桃源镇的粮食市场。” 陈玄之点拨了一句后,又接着说道:“先暂停对外分发麸糠,然后在城中各处张贴布告,就说从即日起桃源镇粮仓全面开放,凡是难民和城中的百姓,都能到衙门购买米粮。” 闻言,王怀一头雾水。 先前说放粮的时候,陈玄之不同意,如今用麸糠作粮,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城中的百姓,陈玄之却要大开粮仓,对外出售粮食。 这是要做什么? 陈玄之又补充道:“就定价为一百文一斗吧。” “啊?” 这波操作直接把王怀整蒙圈了:“大人,纵然是一百文一斗,城中的百姓和难民也买不起啊?” 这些话都是陈玄之此前说过的,王怀百思不得其解。 “王县令,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这是不相信本官?” 陈玄之投出了一个平淡的目光,又叮嘱道:“记住,此次的布告定要让全城都知道,最好能让人敲锣打鼓,将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下官知道了。” 王怀听后再也没有多问,好不容易等到了反击的时刻,他只管照陈玄之说的办,成败在此一举。 随后,陈玄之的目光又落向了端坐一旁的春泥:“春泥大人,本官要的一千士卒可到位了?” 春泥略带疑惑,仍是点头道:“我已经用六公主的手令,将大柱国麾下的一千精锐,调到了桃源镇以南十里,正等候你下一步的命令,此外此事已跟朝廷报备,这一千人你可如臂指使!” “很好!还得劳烦春泥大人走一趟,让这一千士卒封锁桃源镇各处出入口,及周边的码头,此外但凡进入清水河流域的船只,一律只进不出。” 陈玄之的语气提了一个调:“若有违反此令之人,可就地正法。” 说罢,陈玄之的嘴角挽起了一道弧度:“本官容不得哪怕一粒大米流出桃源镇!” 此话一出。 先前还镇定自若的春泥,脸色陡然狂变。 王怀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了! 他等了这么多天的,陈玄之终于要动手了! 这把高悬多日的屠刀,必然要将桃源镇狠狠肃清! 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都听见了吗?” 陈玄之目光扫过二人,语气无比深寒。 “大人请放心,我等必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春泥心中震撼无比,胸脯如波涛起伏不定。 至此,她可算彻底明白了陈玄之的一途。 他先是哄抬粮价,让城中的粮商大肆囤积居奇,同时吸引外地的粮商大规模进入桃源镇。 等到城中的粮食堆积如山,便下令封锁桃源镇,并以衙门的储量当做导火线,引爆整个粮食市场。 那些个只会吃人不吐骨头的粮商算什么,陈玄之才是彻彻底底的狠人! 这波操作下来,但凡有在城中囤积粮食的商贾,必然会瑟瑟发抖,自然而然也就争相降价。 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却发现市场供过于求,为了尽快出掉手里的粮食,粮价定会大跳水! 这就是商人的本质。 陈玄之拿捏人心这方面,实在是太精准了! 尽管陈玄之已经打了明牌,可王怀细想之后,仍是不禁担心了起来。 “大人,现在就开放粮仓,会不会风险大了一些?” 王怀面露忧虑:“要不还是先开放一部分?万一衙门的存粮不足以引爆市场,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再者,城中各大粮商都有备而来,又经过这么多天的准备,要是死活不肯降价,先拖上个几天静观其变......” 王怀不敢再往下想,只能提醒陈玄之:“大人还请三思。” 王怀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要知道,如今粮价已经到了二百八十文,一旦衙门的粮食降价出售,即便城中的百姓无力购买,那些稍微富裕的大户人家也会立马出手争抢。 毕竟,谁都不知道这场灾情会持续到何时。 春泥也有同样的顾虑,不由得看向了陈玄之。 陈玄之呵呵一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再次看向了春泥。 两人对视了一眼。 陈玄之抿了口茶,打趣道:“怕什么?春泥大人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赈灾粮吗?” 春泥突然猛地醒悟了过来。 这......就是他让自己发动士兵装填沙袋的目的? ------------ 第七十四章 八十八号技师上线 王怀沉默了片刻,突然虎躯一震。 以沙袋伪装成朝廷送来的赈灾粮? 妙!实在是妙啊! 可旋即他又沉下了神情:“可是大人,桃源镇本地的粮食,对城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实力更是盘根错节,衙门的真实情况,他们怕是早就知晓了,这怕是难以让他们降价啊?” 陈玄之摆手道:“无碍,他们要是不肯降价,那就随他们去,如今赵钱孙李吴五大粮商,早已不是桃源镇的唯一。” 说到这,陈玄之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他们要想看着手里的米粮,变成一文不值的沙子,那就继续牢牢握在手里吧!” “只要那些外地粮商忍不住先降价,那这桃源镇的粮价不出半日便会直接腰斩。” 说到这,陈玄之玩味一笑:“总而言之,不想赔本的就必须得降价,要是慢了一步,那就是倾家荡产。” “懂?” 陈玄之缓缓看向王怀。 王怀这才反应了过来,已然能想象到那些个粮商的下场。 “大人真是又高又硬!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怀终于get到了陈玄之的点。 他是想借外地粮商的手,逼迫这些地头蛇低下他们高贵的脑袋! 陈玄之微笑着点头,又叮嘱道:“你刚才说的确有道理,等下对外出售粮仓,按照户籍登记造册,不可再让那些粮商囤积居奇!” “下官明白!” “还有,借难民的口,将城外赈灾粮的消息散步全城,不日之后,数万担粮食将会陆续抵达桃源镇。” 陈玄之沉着下道:“本官倒想看看,那些个只顾发国难财的粮商,会如何应对!” 想到那些堆成山高的沙袋,王怀直觉头皮发麻。 太狠了! 旋即,他脸上露出了神采:“这个消息一旦疯传出去,这些粮商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他们超过市价购入的粮食,全都会变成沙子!” 说罢,王怀退出了衙门后堂,迅速准备陈玄之吩咐的事宜。 等他离开后,一直缄默不言的春泥开口了:“为何不直接通过衙门的布告通报全城?而是通过那些难民的口传播这个消息?” “那些粮商都是浑过油的人精,只怕不好糊弄啊!” 春泥忧心忡忡。 陈玄之却是啧啧摇起了头:“此言差矣,若是由衙门来公布赈灾粮的消息,反而会引起怀疑,他们会觉得这是本官设下的局,会选择继续静观其变。” “而通过难民的口散布开来,这个消息就成了小道消息,真假难辨,权衡之下,他们肯定不会冒风险继续囤积粮食,反而会尝试小量地出手,从而撬动市场。” 闻言,春泥眼前一亮,这一层她到是从未想过,还是陈玄之的思路周密。 “你为何如此断定他们会先小量抛售粮食?”春泥又问。 “本官这些天游历清水河,与沿途的驿馆有过交流,这些粮商都是从桃源镇外上百里地运粮来的,不说路上的损耗,单是运粮的人手、吃喝、屯粮的地方,就是一大笔的支出。” 陈玄之娓娓说道:“若是不能尽快变现,成本便会一路走高,眼下又有朝廷赈灾粮的传言,他们总不能沿路运回去吧?这不白白浪费了路上花费的银子?”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一定会卖!” “他们,才是撬动市场的真正导火索!” 陈玄之语气平静,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此话一出,不仅是春泥,就连单纯无暇的婢女海棠,也都不禁心头一颤,俏脸泛起了煞白。 陈玄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些粮商不顾百姓死活,只顾着吸血敲髓,却不曾想过,还有人比他们更黑更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春泥不由得目泛精光,这些天她也曾对清水镇的情况有过耳闻。 即便是号称有经世致用之才的崔浩,用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过将粮价压到了八十文的关口,随后清水镇的粮价便再无变动。 看似雷霆手段,让人瞠目结舌,实则已是山穷水尽,黔穷计驴。 相比之下,陈玄之细心布局,耐心等候时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尽管春泥拿不准,这桃源镇的粮价,到底会回落到多少。 但她可以确定,绝对不止八十文! “这些天四处走动,本官也有些乏了,海棠,你来替本官捏捏脚,本官要好好休息休息。” 陈玄之示意了一眼海棠,随后又跟春泥说道:“大人,此局已成,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一觉醒来,这桃源镇的天就该变了。” 说罢,陈玄之便领着海棠返回衙门的住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春泥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大白腿。 “他应该忘了这个约定了吧?” 回到房内,陈玄之在海棠的伺候下,宽衣解带,只穿着内袍,坐在了床边上。 海棠则忙前忙后,端来了热水盆,打算替陈玄之洗脚缓解疲劳。 “大人,我替你洗脚。” 海棠忙得小脸通红,跟个蜜桃似的。 陈玄之也的确是累了,坐在床边闭目养神,把脚伸进了热水桶中,那叫一个舒服。 “大人,力道还可以吗?” 海棠轻声询问了一句。 这趟秦愫让她随同陈玄之前来,就是为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可一连数日陈玄之都在外奔波。 而眼见桃源镇的形势一片大好,她终于有机会给陈玄之上上手艺了。 “嗯,可以再大力一点。” 陈玄之突然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不禁睁开眼看向眼前的婢女。 五官精致,古装穿着,青丝摇曳,他还真没试过这风格的水疗。 自从穿越过来,一直忙着站稳脚跟,如今好不容易做出了成绩,享受享受怎么了? “海棠,往后你就别叫海棠了,就叫八十八号技师把。” 陈玄之有感而发,来了一句。 “陈总旗,这是什么意思?”春泥微微抬头,楚楚动人的俏脸秀色可餐。 “夸奖你的意思,那个其实你可以再往上点.....” 陈玄之淡淡一笑,有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陈总旗,这不合适。” “我加钱!” ------------ 第七十五章 密谋刺杀 正当王怀逐步推进着陈玄之的计划时。 在桃源镇贫民窟的某座平房内,一名长相粗犷的大汉,怒不可遏地从柴房处,抽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 他一言不发泼上了冷水,找来了一块磨刀声,锵锵锵地磨起了斧头。 屋内传来了婴孩的哭声,和妇人羸弱的声线。 “孩儿乖,娘奶水不够了,等衙门发了麸糠,娘再给你喂奶。” 屋外,听见动静的大汉,眉头紧紧连成了一线,手中打磨斧头的动作也愈发加快。 “天杀的狗官,只会吸百姓的血,今日老子不砍下你的狗头,老子就一头撞死!” 名叫胡进的大汉关了一口水,又噗地喷在了斧头上。 经过他的一番打磨,原本锈迹覆盖的斧头,锋芒毕露,吹毛断发。 随后,他拎起斧头,来到平房内,最后扫了一眼食不果腹的妻儿,正要转身离去。 不料,屋内的妻儿却注意到了他的身影,见他手里提着斧头,顿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不!胡进你不能去!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娘俩如何是好啊?” 小娘子抢门而出,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死死拽住了胡进的手臂。 本来怒冲胸膛的胡进,看见妻儿的可怜摸样,顿时一脸复杂,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胡进,你不能去!” 妻子仍在苦苦哀求。 胡进却是坚决道:“再这么下去,整个桃源镇都得跟着完蛋,我不想孩儿刚出生就饿死!” “所以,这一趟我一定要去。” 胡进看向屋内的花瓶道:“里头是咱这些年存下的银子,虽然不多,但足够你回娘家的路费了,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让你娘帮你再找个男人,性子一定要老实,最重要的是善待我们的孩儿。” 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死死不愿松开手:“桃源镇就你一个胡进是吧?你为啥要急着当这个出头鸟?你可曾想过我们母子二人?” “当初你一无所有,我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可我却不惜与家族闹翻,义无反顾地跟了你,我图的什么?还给你生了孩儿,给你胡家续了香火,你真就这么无情?” 胡进面无表情,紧紧抱住了她:“你可知今日粮价多少?都快三百文的关口了!谁还能吃得上米粮?咱吃麸糠可以勉强活命,但我的孩儿呢?” 说到这,胡进的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这一切,都拜那监察御史所赐,他若肯开仓赈灾,桃源镇何至于落得这等地步?!” “若不除了他,桃源镇只会变成人间炼狱!” 胡进愈发地坚定:“我虽不是什么高手武夫,却也练过刀舞过剑,砍下这个狗官的头颅如探囊取物!” “这一趟我去了,不论他最终是生是死,他都会给你们发大米粮食,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胡进走了这一趟!” 见劝说无用,小娘子只能换个说法,恳求他不要动手:“相公,你要去,我拦不住你,可你能不能再等两日,就两日!” 胡进愣了一下,不解地回过头。 小娘子又接着说道:“你娘子我不是寻常妇人,也懂得诗词典义,我总觉得这位御史大人不是贪官!” 胡进皱起了眉道:“娘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那狗官说话?” “相公,你就信我这一回,你没发现吗?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有违常理,但又有文有路,绝非只顾吸血的贪官!” 小娘子解释了起来:“再者,那位御史大人乃是镇抚司锦衣卫出身,听闻还是六公主秦愫的心腹,眼下这等关键节眼,他怎么拿公主的名头开玩笑?” 胡进摇头冷笑道:“狗屁的镇抚司锦衣卫,这等大灾之年,他非但不打压粮价,到任后还联手五大粮商,硬生生抬高粮价,竟还要修缮营建劳民伤财,根本就是个啃人血馒头的恶魔!” “你看看隔壁清水城,不到三日就将粮价压到了八十文!” “八十文啊!足足降了二十文有余!” 说起此事,胡进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倘若那姓陈的狗官,也能让桃源镇的粮价降到这个关口,我胡进可以发誓,一辈子替他卖命,甚至当牛做马都可以!” “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砍下他的脑袋,为全城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小娘子也是没了办法。 说实话,她也不太相信陈玄之的能力,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只是不想胡进白白去送人头。 毕竟陈玄之再不堪,也有锦衣卫护卫左右,哪里是胡进一人能成事的? 再者,如今桃源镇各大粮商,甚至是外地粮商,都等着瓜分肥肉,又怎会轻易降价,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娘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辈子我胡进欠你的,下辈子一定还给你!记住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儿!” 胡进依旧坚决,事实上他早就踩过点,深知陈玄之的起居作息,只要避开官差和锦衣卫巡逻的路线,便有一定的机会得手。 即便成功的概率不高,但他也铁了心要试这么一回。 面对满城百姓的愤怒,那狗官可以龟缩在衙门,视而不见。 可只要发生了刺杀事件,他便立马会重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知道错了,而是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会死在百姓的手上! 这样,才能拯救桃源镇,才能拯救他的小家! 想到这,他一手推开了小娘子,提着斧头大步推门而出:“娘子,我去了,保重!” 小娘子没辙,只能抱着婴孩急忙跟在后边,生怕真闹出什么幺蛾子。 胡进面沉如水,一路来到了桃源镇的大街,再往前便是衙门的方向,也是那个狗官的大本营。 然而,正当他走出拐角,却见一堆堆官差,敲锣打鼓地发布布告。 “监察御史有令,今日起大开衙门粮仓,粮价为百文一斗,以户籍登记购粮!” 官差的声音,回荡在大街上。 闻言,胡进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手里的大斧当啷落地。 ------------ 第七十六章 比抢还容易 “这是......” 胡进瞪大了眼珠子,一脸难以置信的摸样。 担心他安危,一路跟在身后的小娘子,也停住了步子,跟被雷劈了一样。 “这狗官......转性了?” 胡进自言自语,看着游行而过的官场,伸出指头不断比划着:“粮价......一百文一斗了?” 要知道,如今桃源镇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了二百八十余文,可即便如此,你依旧难以从各大粮商的手中买到粮食。 只因,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的粮商,都空前的团结,他们笃定在陈玄之的治理下,桃园镇的粮价,依旧会以难以想象的价位上升。 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放粮,不知得少挣多少个小目标。 如今粮价不仅直接腰斩,甚至直接跳水了三倍,虽说比起从前太平时候的价位贵得离谱,但已经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降幅。 这比陈玄之刚来桃源镇时还要低。 事实上,不仅是胡进,就连官差所过之地的百姓,也都面面相觑,一个个揉起了耳朵,彼此交换着目光,生怕是自己饿昏了脑袋听错了。 终于,人潮中走出了一名大胆的百姓,冒着被官差驱赶的风险,走到了布告前,仔细阅读起上边的内容。 “这是真的!监察御史亲自下令,开放衙门仓库,以一斗一百文的价格放粮!” 随着这名百姓的欢呼,其他难民也都蜂拥而上,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死气沉沉的长街,传来了一道道欢呼声。 “桃源镇有救了!米价重回一百文了!” “御史监察万岁!” 可这些天的折腾,已经让一些百姓,彻底对官府失去了信心,纷纷对此表示质疑态度。 “这真的假的啊?该不会又把我们当猴耍吧?” “是啊,如今满城粮商铺子都没有降价,唯独衙门粮仓降了?这越看越不对味!” 此时,有刚进城糊口的难民站了出来,跟城中的百姓说起了外边的变化。 “这应该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朝廷下发的赈灾粮,已经运到了城外十里地,差不多有个五六万担!” “赈灾粮下来了?为何不直接运进城中?” “你傻啊,如今城中饥荒遍地,这要运进城中,瞬间就能被抢光!” “......” 正当吃瓜群众议论纷纷之时,胡进也大步挤到了布告前,脸上大写的问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布告上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身旁赶过来的小娘子,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你看,我就说这位大人绝非昏庸之辈,这不就降价了吗?” 胡进不由得扫过大街上,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面孔,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这说不定只是那狗官的障眼法,生怕城中发生大变......” 胡进摇起了头:“我去衙门仓库看一看,说再多无用,眼见为实!”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人群,朝着衙门的方向而去。 小娘子也是无奈,只能匆匆跟了上去。 夫妻二人穿过长街,大概盏茶时间,就来到了衙门仓库外。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哑口无言。 在收到了粮价下降的布告后,城中尚有余粮的百姓家庭,纷纷在大门口处排起了大长队。 他们已经忘了多久,没有闻过大白米的味道了。 “相公,你都看到了吧。” 小娘子反应过来后,轻轻拉住了胡进的手,悬起的心也悄然放下。 ...... 随着陈玄之命令下达,十多拨官差雷厉风行,朝着各个方向,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桃源镇。 那些个人在家中坐,等着泼天富贵的粮商,自然也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赵家府邸内,把持桃源镇粮价绝对话语权的五人,正围坐在凉亭中,品尝着美味佳肴。 此时,突然有下人快步而来:“家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被扰了兴致的赵老,眉头一皱责问道:“何事惊慌?” “衙门出了布告,今日起再次开仓放粮,一斗大米只需一百文!只需登记户籍,每家每户都能购买!” 下人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这个消息。 闻言,在座的其余四人,无不脸色微变,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多大点事,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下去吧!” 赵老锦袖一挥,散去了下人。 随后,他感受到了四道深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自己。 “赵老,这衙门在玩哪一出?一会让我等抬高粮价,一会又开仓放粮。” “这越看越像卸磨杀驴啊!” “这般下去,我等手里的粮食真没有问题?” “弄了这么久,粮价比当初还低五文......” 钱孙李吴都表示忧心,毕竟眼下就是最好的出手时机,然而赵老却始终不同意放粮。 “别急,多半是城中发生了动荡,那位御史大人为了保命,才暂时开仓放粮,压下了这波民怨,粮价不还得接着涨?” 赵老却是稳坐钓鱼台,一点儿都不慌:“再说了,衙门粮仓能有多少存粮?你们还怕会冲击粮价?” “只要我等齐心协力,这桃源镇的粮价依旧由我们说了算。” 赵老摆了摆手,打消了几人的疑虑。 “那依赵老的,粮价到哪个位置,我等方可放粮?” 钱家家族问了一句。 赵老不语,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百文?” 在座的四人都瞪大了眼珠子,脸上流出了兴奋之色。 三百文一斗米,这是大离朝史无前例的。 这波过后,他们少说能买上是个桃源镇! “三百文一斗米,这比去抢容易多了!” 吴家家主嘿嘿一笑,掐起了指头,盘算着到手的利润。 “这场泼天富贵,全靠那位监察御史,如果不是他,我等拿来这样的机会?” 孙家家主也笑道。 “这人武夫出身,哪里懂什么治国之策,一上来就让我等联手哄抬粮价,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他想干嘛?” 李家家主一脸不屑道:“不就想让城中粮商屯粮,然后受不住损耗,被迫放粮,可惜啊,他遇到的是我等家大业大的本地粮商,这计划只能泡汤了!” ------------ 第七十七章 反其道而行之 “武夫终究是武夫,就算是给他十个脑袋,也不如我等一个好用!” 此话一出,在座一片哄笑。 他们是打心底看不上陈玄之。 朝廷派了这么个玩意来赈灾,不明着要桃源镇毁灭吗? 他们不趁机狠狠割上一波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而就在他们沉寂在暴富的喜悦中时,又是一名下人狂奔而来。 这名下人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不好了......赵老,出大事了......” 赵老黑着脸怒斥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的摸样,不就是衙门开仓放粮?有老夫在,你们到底慌个什么?” 下人好不容易稳住了气息,连忙说道:“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正大包小包地囤在城外十里,少说有好几万担,这回正陆陆续续地运往衙门粮仓!” “什么?” 赵老大吃一惊,手里的茶盏哗啦落地。 “赵老,这朝廷的赈灾粮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你不是说至少要一月才能到吗?” “完了完了!这赈灾粮一到,我等先前囤积的粮食还不如沙子!” “要不现在就降价出手吧?再拖下去就完了!” “赵老,这可如何是好啊?” 其余四人都乱了阵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打算,只能将这个难听抛给赵老。 作为五人中的大脑,赵老的决定将会影响他们的存亡。 “此事必然有诈!” 赵老眯起了眸子,仔细分析了起来:“老夫各地的粮商好友都说过,大离这些年收成不太好,各地的存粮都不多,而此次洪灾影响的地方,又不止清水桃园二镇,方圆百里之地良田尽毁,哪来的粮食?” “即便是赈灾粮,也得从岭南筹措而来,水陆并进也远不止一月!”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赵老:“赵老,你说这是......” “必定是那位御史监察玩的把戏,为的就是乱我等的道心,让我等降低粮价,缓和桃源镇灾情!” 赵老一锤定音,大手重重地扣在石桌上:“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位御史大人的手段竟如此狠辣。” 钱家家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余三人也都眉头紧锁。 先前他们还嘲笑陈玄之无脑,如今一看实在是草率。 幸好赵老看出了他的意图,否则在座的各位定要亏得裤衩都不剩!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粮价,切不可大幅降价,只要挺过这一阵子,自然见真章!” 说到这,赵老又咬牙道:“到时期,他就是来求我等降价,我等也不搭理他!” 其余四人都表态同意。 毕竟,他们囤积的粮食中,出了灾情前的低价大米外,还有一半是高价扫荡市面所得。 倘若他们这个阵营散了,必然会出现大量抛售粮食的情况,这粮价将会出现难以想象的跳水。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形势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赢了,泼天富贵,输了,尘埃不剩。 其余四人自然深谙这个道理。 “我等荣辱与共,这场仗决不能输!” “对!我等定要齐心守住粮价!” 与此同时,桃源镇衙门里也出现了岔子。 本以为按照陈玄之的布局,一步一步冲击市场,粮价就会出现下降。 王怀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正跟师爷讨论接下来安置灾民的事宜。 可没想到衙门粮仓开仓放粮不到半日,就有差役匆匆来报。 “县令大人,下官发现前来购粮的百姓中,有一些身着靓丽的陌生人,他们趁着买粮的间隙,大肆跟百姓和难民散步谣言。” “什么谣言?”王怀皱起了眉头,冷声询问了起来。 “他们说粮仓中的赈灾粮不多,很快就会清空,而城外的赈灾粮里装的全是沙子!” 差役脸色凝重,又说道:“桃源镇的形势好不容易扭转过来,还请大人决断,免得流言四起,动摇了民心。” 王怀立马就意识到问题的出处,沉声道:“不用猜,这定是那赵钱孙李吴五家的手段,他们见衙门开仓放粮,并率先将粮价压到百文一斗,心有不忿故而才从中作梗。” “你先下去紧盯情况,此事交由本官和陈大人处理。” 王怀摆了摆手,让差役退了出去。 此事,在外视察情况的师爷也回来了,他手里紧紧撰着折扇,神情略带凝重之色。 “如何?外边的粮铺怎么个情况?” 王怀立马询问了起来。 师爷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暗中领人巡视了城中各大粮铺,他们依旧挂着昨日粮价的牌子,没有丝毫降价的意思。” “嘶,这怎么可能?”王怀震惊不已。 按照陈玄之的计划,只要衙门开仓放粮,城外的“赈灾粮”到位,城中各大粮食必然自乱阵脚,争先恐后地降价。 可眼下这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衙门已经开仓放粮,若粮价不跌,他们将再难以为继,也将彻底失去撬动市场的杠杆。 “再这么下去,衙门粮仓就得成空壳子了!” 王怀面露愁容:“一旦再次关闭粮仓,必然会引起新一轮的动荡,快,令人将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逮捕,并没收他们购得的粮食,全部重新充入粮仓。” 事到如今,他只能这么做,绝不容允许那些粮商得逞。 然而,话刚说完,陈玄之就来到了后堂。 王怀的命令,他全部都听清了,可陈玄之却没有丝毫凝重之色,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王县令,可不能这么做啊。”陈玄之开口否定了这条命令。 “大人,下官也是不得不为啊!” 王怀无奈道。 “你可有想过,他们为何要来衙门仓库前散步谣言。” 陈玄之没有卖关子,继续点拨道:“他们就是想让这里乱起来!一旦乱起来,局势才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 “你若这么做,将所有散步谣言的人赶走,并没收粮食,不等同于如了他们的愿,坐实了衙门粮仓空虚的谣言?” 陈玄之淡淡道:“何不反其道而行?” ------------ 第七十八章 看谁命硬 “反其道而行之?” 王怀一脸错愕,显然没悟出其中的深意:“大人,下官愚钝,还请明示。” “有人买粮,我们怎么能阻止呢?就算他们是粮商派来的,那也是城中的百姓啊!” 陈玄之玩味一笑说道:“本官倒是好奇,他们的胃能有多大,真跟个无底洞一样?” 王怀听着意思,分明是要放开手脚,让城中的粮商大肆吞下衙门的储量。 “这......万万不可啊大人!” 王怀急忙叫停,也给出了自己的原因:“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衙门的储量莫说两日,怕是连一天也支撑不下去啊。” “再者,桃源镇不止赵钱孙李吴五家粮商,其他的也一并持观望态度,却无一人进行降价。” 王怀仍是难以理解陈玄之的想法。 在他看来,这衙门的储量是撬动市场的杆子,一旦失去这个凭借,即便陈玄之的计划再完美,也再无推行下去的可能。 事态到了这个地步,绝对不能出任何的纰漏啊! 陈玄之却是平淡道:“慌什么,这早就在本官的预料之中,商贾重利,不权衡利弊才是怪事,懂?” 说罢,他又在一旁的大椅上坐下:“其实开放衙门粮仓,将粮价压到一百文一斗出售,只是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春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扭过俏脸看向陈玄之。 两道目光碰到了一块,陈玄之说道:“春泥大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让士卒把守城门及进入桃源镇的码头。” “并将那一袋袋沙子运进城中,让老百姓们好好看看这些赈灾粮!” 陈玄之又叮嘱道:“对了,在车堵的前头,放上部分衙门的储量,运送过程中刻意制造出粮食不慎倾洒的假象,安一安这些百姓的心!” “再有,后续的粮食运进城时,不许任何人靠近,有违者就地正法,特别是那五大粮商的人,见一个做掉一个!” 说完,陈玄之不慌不忙地端起一旁的茶盏:“只要照本官说的做,本官可以赌上这条性命,不出半日,桃源镇的粮价就会出现从未有过的跳水。” “只要有一个粮商把持不住,先挂上降价的牌子,那这一波降价潮就发生连锁反应,如同瘟疫一般肆虐开来。” 王怀和春泥都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 最后,陈玄之淡淡地来了一句:“还等什么,快去吧。” 二人这才回过了神,大步离开了衙门后堂。 陈玄之嘴角微扬,干脆喊来了海棠:“咳咳,本官有些乏了,你替本官捏捏。” 很快,春泥就领着官差,以麻布覆盖,将部分衙门储粮,运到了那一千士卒驻地。 “听着,即刻起,封锁桃源镇各出入口码头,哪怕一粒米也得留在桃源镇。” “喏!” 军营内山呼海啸。 安排完此事后,春泥又从中抽调出部分士卒,将一袋袋沙子运进桃源镇。 一路上,难民和百姓纷纷靠近,看着这些朝廷拨下的“赈灾粮”,无不瞪大了眼珠了。 而在衙门听闻消息的难民,也都朝着大街上投来了目光。 一些身着光鲜的百姓,却是沉下了脸,离开了买米的队列,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他们彼此交换着目光,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而当他们看见一字相连的运粮车队时,无不呆愣在原地。 他们奉命来搅乱买米现场,没想到一转头又多了这么多粮食进城。 突然,前头的士卒操作不慎,一车子大米哗哗倾洒而出! “快看!白花花的大米!” “桃源镇有救了!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了!” “谁说衙门没粮了?谣言!都是谣言!” 一时间,沿路的百姓都振奋不已,这意味着往后不用再砸锅卖铁地买粮食了! 城中储量空虚的谣言也都不攻自破。 架在人群中的胡进,也满面动容。 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身旁的小娘子,庆幸刚才没有一时冲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这一批“赈灾粮”就有序地送进了衙门粮仓。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都鼓起了掌,桃源镇出现了自灾情以来从未有过的生机! 忙完了一切后,春泥令人来到了衙门粮仓前,满脸严肃地发表起讲话。 “诸位,朝廷的赈灾粮已到位,大伙尽管放心,往后再也不用饿肚子,吃高价粮食了!” 此话一出,沿路的百姓纷纷跪下。 “多谢陛下大恩!” 与此同时,赈灾粮入城的消息也传到了赵府。 正在把玩古董的赵老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古董险些就砸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难道这天上会掉粮食吗?那可是数万担大米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运到了桃源镇?” “有诈!这里头绝对有诈!” 稳了稳住其余四人的心,赵老只能强作镇定:“这些绝对不可能是粮食,必然是石子或者是沙子,都是障眼法而已!” “岂有此理,这姓陈的将满城百姓当猴耍也就算了,竟还敢打我等的算盘?” 赵老怒不可遏,浑身阴鹫气息,示意一旁的下人:“去!烧了那衙门粮仓,让百姓看看真假!” 下人却是战战兢兢道:“赵老,使不得啊,为了保护这批赈灾粮,他们调动了大批士卒,如今衙门粮仓铁桶一片,苍蝇都飞不进一只,但凡有靠近着,都得就地正法!” “什么?” 其余四大粮商坐不住了,尽管知道了陈玄之的底牌,可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了!都听着,你们继续扫荡市面上的粮食,一粒米都不放过,看看他能嘴硬道什么时候!” 赵老大袖一拂动,已然找到了破局之策。 但此时其余四大粮商,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不在懊恼为何没有早些脱手,如今是想脱也脱不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眼见势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赵老你就放心吧,咱一条船上的,总不能让这船翻了吧?” “对头!咱就跟他赌一把!看看谁命硬!” ------------ 第七十九章 运筹帷幄 另一边,按照计划推行后,衙门的各大首脑再次坐在了桌前。 “大人,下官已经照你的吩咐,完成了一切布局。” “我也令士卒守住了各大城中关口,并在粮仓周围布置了上百人,出不了乱子。” 王怀和春泥分别汇报了情况。 加了油后的陈玄之,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点头道:“不错,鱼已入瓮,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吧!” 此时,在外巡视的师爷也回到了,他脸色有些忐忑:“禀三位大人,外边各大粮商仍在继续屯粮,似乎是看出了我等的布局!” “嗯?” 春泥目光一跳:“他们看出来了?” 王怀原本缓和的脸,也骤时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陈玄之:“大人,他们没有上当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玄之却是揉着眉心,抿了口海棠送来的温茶:“他们要做生意,难道还能让他们做吗?” “只是这生意有赚有赔,他们此次定赔不赚!而且还得赔个底朝天那种。” 陈玄之玩味道:“只要他们买,我们就卖,无所谓!” 王怀虽有顾虑,但他清楚陈玄之是桃源镇的希望,立马下令道:“去,一切听从御史大人的安排,不得阻挠任何人买粮!” 师爷也不拖沓,得令后朝着三人拱了拱手,大步离开了后堂。 “大人,这真不会出问题吗?” 王怀还是有些拿不准,语气犹豫不定。 “王县令,你怕?行,那就随本官换身便服,出去看看这场好戏,也好安一安你的心!” 陈玄之从椅子上起身,点了眼王怀。 “这么说,粮价要开始下降了?”春泥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玄之淡淡笑道:“猎杀时刻,到了!” 这套组合拳出来后,桃源镇各大粮商铺子,无不人心惶惶。 店内的掌柜更是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决断。 一边是地头蛇五大粮商的抬价,一边是衙门雷霆降价,到底该随哪阵风靠谱? 其中,要数那些个外地商贾,悬着的心都快要死了。 要知道,他们斥了巨资,从桃源镇周边各城,高价扫荡当地的粮食,随后运进桃源镇,就为了赶上这波机遇。 没想到,这才来到桃源镇几日,就出了这样的翻转,眼下非但一颗粮食卖不出去,反而还得忍受每日巨大的开资,天塌了啊! 朝廷还派兵堵住了出入桃源镇的关口,这明摆着要关门打狗! 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垂死挣扎的流浪狗了! “完了,都完了!我砸锅卖铁做的营生,怎么就摊上了这滩浑水?” “只准进不准出,这是盯着我们手里的大白米啊!” “就不该走这一趟!” 这些外地粮商纵是哀嚎抢地也没用,这已成了事实。 此局无论怎么选都是亏! 即便没有把手关隘的士兵,他们把粮食沿路运回,也同意要损耗巨大的成本,倒不如降价在城中脱手,挣回本金就算赢了! 与此同时,长街上的某座粮铺,一位来回踱步焦虑不安的粮商,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抖了抖锦袖,自言自语了起来:“如今城中的粮价降到了一百文,再这么拖下去,等朝廷的赈灾粮放开,岂不是还得往下跌?” “前阵子八十文囤的大米,总不能六七十文卖出去把?这不亏出血来?” “可这五大粮商不曾有降价的动静,难不成还有说法?” “不对!他们家大业大,完全能硬扛!老子不一样啊,一旦亏了这十文,这粮铺还怎么开下去?” “既然你们都不降价,那就由我来挑这个头吧!干脆九十文一斗,比那衙门粮仓还便宜,我就不信百姓不来买!” “挣十文钱一斗,算下来能拿两三万两利润,也够荣华富贵了。” “卖!” 这名粮商一咬牙,喊来了店里的伙计:“快,换上九十文一斗的价格牌!” 伙计懵圈了:“掌柜,这衙门一百文一斗,我们直接降到九十文一斗!” “如今城中不缺粮,不这么降哪有人买啊?还不快去!” 粮商急得跺脚。 不一会,米铺的门前就换上了新的价格牌。 这个消息不出盏茶时间,就在城中传开了。 “城东那头的米铺降价了,九十文一斗!” “真的假的?比这衙门粮仓还便宜?” “我骗你是孙子!” “赶紧去,去慢了就被买光了!” 本来还在衙门排队的百姓,得知了降价的消息后,一个个百米冲刺,狂奔向城东。 原本人潮攒动的大门口,很快就没个人影了。 甚至有买了米的百姓跑回来,问衙门能不能退掉先前买的米。 为了留给百姓冲击市场的机会,师爷得了陈玄之的命令,一并给这些百姓退货退款。 而随着导火线点燃,城中的百姓都疯了一样跑向城东。 同一条街的其余米铺也都摁耐不住了。 他们早就被粮价的事情弄得头痛欲裂,不知该如何决断。 如今看见有人带头降价,自然也就随大流放粮。 “他娘的,九十文一斗他也敢,这么下去我们的米还怎么卖?” “现在封城了,天晓得什么时候解封,我们的米入货价是七十五文,干脆卖八十五文一斗,看谁干得过谁!” “不管了,我卖八十文,保本就行!只求这粮价不要再跌了!” 一时间,各大粮铺纷纷开始了降价潮。 原本狂奔而来的百姓,看见各家打起了价格战,也都开始了观望态度,只站在米铺前看,见哪家降价最大就去哪家买。 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这些粮商只能争相比低价,以致于桃源镇的粮价,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跳水。 换上便服巡视的众人,看见这等情形,都愣在了原地。 尤其是王怀,粮价下跌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他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速度下降。 那些粮商苦苦积攒的财富,在不到半天内就蒸发殆尽了,甚至连保本都难。 春泥也对陈玄之心服口服。 所有的布局,都由陈玄之操盘,这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 第八十章 神机妙算 “这......大人,你真是神机妙算,当世卧龙凤雏啊!” 王怀蹭蹭涨姿势,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所有的布局,都按照陈玄之的节奏去走。 顷刻间就做空了桃源镇的整个粮食市场。 如今各大小粮商和外地粮商都开始降价,衙门大可进入市场囤积储粮,赵钱孙李吴五大家族垄断的局面彻底打破。 更狠的一点,这五大家族先前扫荡的粮食,全是市面上的高价货,超出成本数成购入,就为了最后狠狠割一波韭菜。 可如今,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都落空了,他们煞费苦心筑起的粮食壁垒,被陈玄之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见此一幕,春泥也是神情复杂。 陈玄之忍辱负重,背负着整个桃源镇的骂名,却始终不以为然,按着自己的节奏布局,最终得以一击取胜! 大才! 当真是大才!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六公主秦愫为何对此人如此器重,甚至将前途交到他的手上。 他,值得托付! 面对王怀的点赞,陈玄之微微一笑,但没有很倾城。 “不管是本地小粮商,还是外地来趟浑水的商贾,其实他们心中都是忐忑不定的,一来他们在桃源镇的根不深,二来不如五大家族家大业大,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如惊弓之鸟。” 陈玄之淡淡说道:“就好比一片大林子,你永远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只要有一只鸟匆匆飞走,就会有连片不知情况的愣头鸟跟风远去。”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粮商就是又怕死又反动的典型!” 陈玄之给二人剖析起这些粮商的心里活动,顺便给王怀上一课:“手快有手慢无,他们都压上了家底,赌这一波灾情发国难财。” “可朝廷的赈灾粮一到,谁都不知道后边的情况会怎么样,整不好就得倾家荡产了。” “他们一旦这么想,便会急着甩掉手里的粮食,以图保住成本。” “如此一来,桃源镇的粮价便会坠崖之下。” 王怀连连点头,恨不得给陈玄之当狗:“这还不到半日,桃源镇的粮价就已经掉到了八十文的关口,已经接近隔壁的清水城!” “这绝对是世上最厉害的一次操盘,下官对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陈玄之抖了抖袖子,呵呵一笑:“王县令,本官跟你说过,遇事别急,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什么?” 闻言,王怀与春泥都是一愣。 这刚开始就暴跌了这么多,往后这粮价不得回到正常水平? 甚至是低于正常水平的白菜价? “你们记住了,只要是商品,无论是涨价还是跌价,都由惯性趋势,后边必然会出现暴跌高峰,那才是真正的好戏!” 陈玄之等人沿街走过,正好来到了离赵家府邸不远的地方。 陈玄之微抬下巴,示意二人看向那座高深院落:“这才是大鱼!现在等的就是这条大鱼进入池塘。” 王怀陷入了沉思又问:“嘶,对了,这桃源镇各大粮食中,还有五大家族没有进行粮食抛售,尤其是这为首的赵家!” 想到这,王怀又摇起了头道:“大人,只怕是等不到这些条大鱼了,五大家族在桃源镇根深蒂固,财力雄厚,向来沆瀣一气,绝不可能干着亏本买卖。” 王怀甚至有些担忧:“只怕他们会硬扛这波粮食降价,随后再次联手稳住粮价。” 陈玄之却笑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生意伙伴又何曾不是?” “这四大家族能在桃源镇筑起家业,自然是不简单,但与神都的门阀世家相比,还差得远呢!” “这世上向来是同富贵容易,共患难难,这是人之本性!” 这些话直接点醒了王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永恒的利益,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这的确是事实。 桃源镇五大家族看似同乘一船,实则是利益促成的共同体,一旦涉及利益的海啸袭来,他们当真还会同心同德? 他连忙朝着陈玄之拱手,目光纯粹至极:“大人深谋远虑,等桃源镇的粮价稳定下来后,下官必定亲自上奏折,跟朝廷众臣好好说道说道大人的功绩!” 听见王怀要跟朝廷表彰自己,陈玄之目光微动。 如今秦愫处境棘手,能得到桃源镇县令的表彰折子,必然能化解这次危急,也能让陛下更加信任这位皇女。 正所谓仆随主贵,他作为秦愫的头马,自然也能飞上枝头。 这便是他答应秦愫前来桃源镇的原因。 什么助他修行都是借口而已,真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要保证自己在真正站起来前,秦愫这棵大树能屹立不倒,为他遮风挡雨。 而直到如今,王怀才明白了陈玄之的良苦用心。 他说过,会在十日内平复桃源镇的粮价,真的做到了! 以柔克刚,静观其变,此乃大道手段。 先是由官方操盘,以抬高粮价的明牌,引诱赵钱孙李吴五大家族上桌,并以每日二十文的价格上涨,谁也不准擅自降价。 如此一来,桃源镇的粮价就会被推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其中的利益难以想象。 有了利益,就会有看重利益的商贾,他们会不顾一切抢破了头进入桃源镇,误以为这是一片绿油油的韭菜田。 即便有看出端倪者,也绝对会忍不住入局,毕竟商人向来重利,明知这是个阳谋,却也不得不死! 等到桃源镇的粮食充裕之后,便利用衙门粮仓为导火索,猛地冲击犹如泡沫梦幻的粮价市场。 逼迫那些外地粮商和本地小粮商放血,随后就会在整个粮价市场掀起弥天波澜。 高!实在是高! 而其中最值得经验的,便是陈玄之让衙门放粮,定价正好在一百文的关口。 既没有一棍子打死这些粮商,又给了他们足够的利润,只要他们愿意先打破市场,以一百文的价格出售粮食,便能先挣上一波银子。 哪怕是慢一点的,也能保住成本。 ------------ 第八十一章 真乃神人也 可冥顽不灵的粮商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随着恶性竞争开始,粮价会没有下限地暴跌,他们再想放粮就已经晚了。 这波操作下来,那些不愿当冤大头的粮商,便争先恐后进入市场。 “这个布局,的确无解。” 春泥点头称许,看向陈玄之的目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她依旧存有疑惑。 万一这些外地粮商,没有如陈玄之所料,反而稳坐钓鱼台,以桃源镇五大粮商为风向杆,那又该怎么破局? 她沉默了片刻后,道出了这个问题。 陈玄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再次看向大街上狂奔买粮的百姓。 “若只是那五大粮商,那情况还真就有些棘手。” “可眼下的桃源镇,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名外地粮商,他们山迢路远运来粮食,有的压上了家底,有的劳师动众砸了大笔的银子,各有际遇和苦恼。” “粮食囤在城中就是一笔开支,还有路上的人力物力,这些都是他们要考虑的地方。” “人嘛,都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我堵的就是人性的脆弱点。” 陈玄之接着说道:“再者,那五大家族的存货,有大部分是前些年的粮食,剩下的都是此前扫荡市面得到的储粮,而高价进货的粮食只占了不到两成,加之他们是地头蛇,人力物力成本几乎没有,能沉得住气是正常的。” “可那些个外地粮商不一样,一旦手里的粮食卖不出去,就会连人都亏进去,这就注定了他们跟五大家族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他们沉不住气,率先冲击市场,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 说到这,陈玄之微微一笑:“其实此局我也是赌了一把,万一真玩脱了,我会毫不犹豫地跳进清水河,也能让公主在朝堂上有说法,甚至位置我都选好了,风水宝地。” “反正能找替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闻言,一旁的王怀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当场就给陈玄之跪下当坐骑。 “大人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这种不要命的精神,真乃神人也!” 王怀竖起了大拇指,目泛精光。 “是吗?” 本来春泥还对陈玄之有所改观,可听见这个说法后,眼角顿时一阵跳动:“那你为何在胸口衣服处暗藏铁片?是怕被某个难民拿来祭旗?” 作为秦愫的闺蜜,春泥见过的大场面不少,却从未见过像陈玄之这般怕死的。 这还是镇抚司的总旗呢! “诶,此言差矣,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陈玄之摆了摆手:“都说千金之子不坐随堂,此次桃源镇灾情,本官乃是中军大将!在完成此局前,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要是出了意外,六公主在朝堂上如何是好啊?” 陈玄之这个借口找得恰到好处,春泥并没有反驳。 然而,一旁的海滩却凑齐了热闹:“春妮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我此前替陈大人捏脚的时候,他还让我多准备一块铁片,说上半身要够硬,下半身也不能示软,这样才能万全无忧。” “......” 陈玄之也是无奈。 春泥与秦愫交情深厚,他拿捏不了春泥,还拿捏不了你一个小小的海棠。 等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随后陈玄之话锋一转,抖了抖袖子道:“接下来就静观其变吧,看看那五大家族如何垂死挣扎狗咬狗骨!” 说罢,陈玄之便自顾自地踏上了长街。 这几乎是他到底桃源镇后,一个人独自走动。 剩下三人也都一并跟了上去。 看着他的背影,春泥心头微动,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此人待在镇抚司,实在是浪费了!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到,桃源镇粮价暴跌的事情,一旦传回到朝廷上,将会引得何等震惊,秦愫也能趁机打烂户部的脸。 王怀则是满心期待,坐等着五大家族入瓮。 桃源镇天晴了! 走过一座座挤满人头的粮铺,陈玄之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突然停住了步子,目光变得玩味戏谑。 “大人,这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后边跟上来的王怀问了一句。 “没有问题,但我想制造问题。” 陈玄之微抬下巴,示意挂在粮铺门前的牌子。 上边大字写着“大米八十二文一斗。” “这样,你回一趟衙门,再写一份布告。” 陈玄之点了眼王怀。 “啊?还得再写一份?此前的布告已经通报全城了啊!” 王怀摸不清陈玄之的意思。 陈玄之却说道:“就写衙门粮仓的大米,七十五文一斗,但要排队领取,至于怎么安排剩下的储量,你来负责就好。” 王怀愣了一下,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嘴角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意。 陈玄之是想拱一把火,让桃源镇的粮价继续跳水啊! “大人请放心!绝对办得漂漂亮亮!” 王怀一拱手,快步朝着衙门的方向折返。 陈玄之和春泥三人,又接着逛了一会,才返回衙门。 路上,陈玄之抬头挺胸,春风得意。 他终于摸到了当官的爽点,难怪百姓挣着当商贾大家,而商贾则挣着当官,甚至不惜千金买官! 任你再有钱,也比不过我手上的权利啊! 我只要轻飘飘的一条政令,就能让你一夜破产! 这就是权利的游戏! 这份布告一出,基本宣告后入场的粮商死亡,他们只能以尽量少亏一点的代价,迅速出手手里的粮食。 眼下就看那高高在上的五大粮商,还坐不坐得住了。 “好家伙,粮价又跌了!” “什么?这粮铺不都是八十文出头吗?” “衙门新贴出来的布告,大米七十五文一斗!”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买啊!等下粮价涨回来,我等连麸糠都吃不上了!” 就在半日前,这些百姓和难民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高居不下的粮价,食不果腹的生计,这诺大的桃源镇就像是一座笼牢。 那种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深深刻在了脑海之中。 可生活就是这么神奇,这回的粮价一跌再跌,他们咬咬牙关,可算能吃上香喷喷的米汤了! 大灾之年,这已经足够的奢侈了! 兴许这是因为朝廷赈灾粮入场的缘故,可等赈灾粮分发完后,粮价又会不会重回高峰? 而他们能做的便是趁着粮价下降,尽可能地屯粮。 ------------ 第八十二章 借运 与此同时。 胡进穿过拥挤的人群,听见了衙门粮仓再次降价的消息。 此刻,他眼中只剩下了震撼。 “竟......竟然降到八十文一斗了?” 要知道,半日之前,粮价还在二百八十文的位置高居不下。 如今直接跳水了将近四倍! 四倍啊! “这位陈大人也太深藏不露了!” 胡进陷入了沉思,脸上的震惊之色,逐渐变成了崇拜和敬畏。 他愈发感受到了这位御史大人的恐怖,这桃源镇的粮价说涨就涨,说跌就跌...... 粮价大跳水,有人欢喜那自然也有人愁。 离长街不远的赵家府邸,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上上下下都充斥着一股慌张的情绪。 “出大事了,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一名下人慌忙闯入凉亭,顾不得满脸的冷汗,朝着亭中闭目养神的老者,汇报起桃源镇的情况。 “如今城中的粮价,已经掉到了八十文关口。” 赵老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同样出现了震惊之色:“谣言!绝对是衙门放出来的谣言!我等作为桃源镇粮价的风向标,整个桃源镇的粮食都得照着我们的规矩讨饭吃,我们都未曾行动,又怎会出现降价?” 赵老立马就意识到,定是城中的小粮商按耐不住,先行举起了白旗。 想到这,他砰砰狂跳的心才平息了些许。 “并非谣言,如今米铺长街挤满了百姓,那些个粮商的价格一家比一家低。” 下人如实禀报。 “无所谓,城中那些个小粮商手里的存粮还剩多少,我们能不清楚吗?前两日我等五大家族联手清空了全城的储量,他们就算是低价抛售,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赵老摆了摆手,依旧一副稳坐泰山的摸样。 然而下人喉咙一动,声线都带着颤音道:“他们......他们不知何时搭上了外地粮商这条线,如今那些外地粮商正用他们的铺子卖米呢!” “二者联合起来,属实是不讲武德!不讲武德啊!” “若是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这粮价必然会跌破八十文......那先前囤积的粮食全都成了赔本价了!” 下人目睹了城外的疯狂情形,已经联想到接下来的势态发展。 “岂有此理,胡言乱语,在这桃源镇,我等五大家族说一不二,就连那些个小粮商也得看我等的脸色吃饭,就算有来碰运气的外地粮商,那也撼动不了整个桃源镇的粮食市场!” 孙家话事人出言呵斥,试图稳住军心。 然而,此话一出,先前稳坐钓鱼台的赵老却慌了。 不对!这不对劲啊! 他藏在袖中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显然是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但她并未将息怒形于色,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要沉得住气。 “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啊,这姓陈的监察御史,看着年纪轻轻武夫出身,却有这等城府心机,实在是歹毒至极啊!” 赵老摆手挥退了下人,目光看向了门口处,似乎已经能脑补到百姓疯抢粮食的场面。 看见主心骨有所动摇,其余几大家族的话事人面面相觑。 这场价格战从头到尾,他们都照足了赵老的吩咐去办,总不能出岔子吧? 辈分最小的吴家话事人,彻底坐不住了,他朝着赵老投去诧异的目光:“这......该不会是个套吧?” 赵老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并未回答吴家话事人的问题。 此时此刻,他终于看穿了陈玄之所做的布局,可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老夫一生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地保住家族基业,吃盐比绝大部分人吃米都多,没想到竟栽在了一年轻小辈的手里!” 赵老的反应,让其余四人心头一跳。 他们囤了大批的粮食,就等着一步登天富贵荣华,一旦桃源镇的粮食市场崩盘,他们会连泥巴都剩不下。 “赵老啊,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点说出来,我等也好尽快做好准备不是?” “对啊!我等手里的粮食可一刻都耽误不得。” “要再这么下去,我等这么多年来辛苦积攒的产业,全都得付诸东流!” “我等不求挣多少银子,只要跟灾情刚开始时一样就行!” 四人仍在做着发国难财的美梦,甚至还寄望于赵老,让形势回到此前。 可大势倾轧,有谁能独善其身? 赵老叹了口气,说起了陈玄之的计谋:“这姓陈的来到桃源镇,第一件事便是与我等联手,迅速抬高桃源镇的粮价,并发布布告,粮价每日上涨二十文。” 其余四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琢磨明白,陈玄之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为了打击粮价,为何不直接出手控制市场,反而送给他们一场泼天富贵? 赵老又接着说道:“这看着是给了我等一场泼天富贵,实则是一场谁都避不开的阳谋,即便我等明知这里边有坑,但在利润面前依旧会往下跳。” 其余四人闻言,头皮一阵发麻。 的确如此,当初陈玄之提出这个命令时,他们虽有顾虑,却耐不过心中的贪婪,一同答应了陈玄之的请求。 眼下,粮价经过多日暴涨,却在半日内跳水直下,是个傻子都能看出问题。 “这里边有什么说法吗?” 钱家话事人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其余三人也都是一样的表情,齐唰唰看向了赵老。 赵老沉声解释了起来:“我等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只想着粮价被推高,能从中拿到多少利润,却忘了在粮价暴涨的同时,也会吸引来其他的狂蜂浪蝶。” “这......” 钱家话事人如遭雷击,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其余三人也都木讷在了当场,说不出半句话来。 赵老接着给几人复盘:“附近各地的粮商,会抢破了脑袋进入桃源镇,如此一来,这桃源镇哪里还缺粮?” “这位陈大人好大的手笔啊,竟跟我等五位借运,用我等的手编织出关住我等的牢笼!” ------------ 第八十三章 兄弟崩盘了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面泛煞白。 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陈玄之的布局。 “起初,这场洪灾,让桃源镇的粮价翻了一倍有余,而方圆百里的城镇,粮价也相差不远,大抵上下在十五文钱左右徘徊。” “算上路途和人力,百姓和难民到哪里买粮都没有多大区别。” “而这位陈大人刚下了到桃源镇的马车,便大手一挥,让粮价以每日二十文的价格往上涨,这多出来的利润,必然会让周围的粮食瞪大了眼珠子。” “一车一车的粮食大米会陆续不断地送进桃源镇。” “又是朝廷的赈灾粮入城.....” “随后等到桃源镇的粮食储量足够了,他便让衙门打开粮仓,以百文一斗的价格冲击市场,彻底点燃粮价跳水的导火索。”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老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他连着摇了摇头:“糊涂!我等实在是糊涂啊!非但不迅速脱手,还笃定衙门粮仓前存粮不足,反过来大肆扫荡......” “完全掉进了那姓陈挖的大坑里!” 吴家话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真是朝廷钦派的大员,手段如此狠辣,丝毫不给我等生路......” 其余的三人也都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中。 都怪自己太贪了,如果在粮价接近平常价三四倍时出手,何至于落得如今的境地? 可为了能让子孙后代富贵荣华,他们义无反顾地选择继续吸百姓的血。 这下是彻底进退两难了! 若是跟着市场价抛售,他们倒还能挣一点,但就这么点利润,买盐它也不咸啊? 正当几人焦头烂额之际,赵府的管家又传来新一轮的消息。 “完了完了,衙门又出了新的布告,说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正式对外流入市场,并且......并且以七十五文一斗的价格出售,对象不仅是百姓,还有桃源镇的各家小粮商。” “什么?又降了五文?我干啊!” 吴家话事人痛心疾首,不断捶打着胸口。 就这复盘的一会功夫,他们就又蒸发了上万两银子。 再这么下去,岂不是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然后这还不够,管家又说道:“我们散出去的眼线,还在各个粮铺里看见了衙门的面孔,他们乔装为百姓,疯狂购买粮铺的大米。” “这......” 纵然是赵老也惊呆了。 这陈玄之耍了他们一把不止,还要落井下石! 可听见这个消息后,吴家话事人却淡定了不少:“乔装成百姓买粮?我知道了,他们定是在张牙舞爪虚张声势!衙门粮仓里必然没有多少粮食,而且那些所谓的赈灾粮也一定有猫腻!” 说罢,他又看向了赵老在内的四人:“大伙快分析分析,此局能不能破?” 然而赵老却是摇头道:“破不了......我等先前一百文购入衙门的存粮,他们却以八十文的价格从别的粮商处买货,又接着以七十五文的价格卖给百姓,如此反复,他们便能轻松到手十五文利润......” “卧槽,这是在吸我等的血啊!” 吴家家主几乎是跳了起来:“这是倒反天罡了啊!” “我等都是桃源镇的大粮商,正当经商某图利润,哪有这样的道理?” 钱家话事人一拍桌子,不忿道。 “高官!我一定要高官!就算告到朝廷,我也要弄倒着姓陈的!” 李家话事人也都一并表态。 “他不就是官吗?而且还是朝廷派来的官!” 孙家话事人却是叹了口气。 面对这番境地,赵老血气上头怒意攻心。 噗—— 一滩淤血喷洒而出,溅得在座的几人满身都是。 “赵老,你一定要稳住啊!” 几人见状,连忙扶住了赵老。 放眼桃源镇,粮商这个维度,赵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往常太平年份,外地粮商想要入城经营,也得要他赵家点头同意。 再者,这场灾情中,赵家囤积了整个桃源镇五成的存粮,其他四家瓜分剩下的四成,还有那一成都在各小粮商的手里。 可以说,赵家就是桃源镇的天,一旦粮价无可挽回地往下跳水,赵家所要承受的后果是难以想象啊! 但赵老并没有因此倒下,咕咚吞下了吐到一半的淤血,愣是站稳了身子。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在座的众人:“大伙别慌,适才老夫仔细一想,形势远未到不可挽回地地步。” 说罢,他在众人的搀扶下,又坐回到石凳上。 “这姓陈的用外地粮商压价,但他们手里的粮食又能有多少呢?一旦被城中的百姓薅干净,必然会立即退出桃源镇,而且这引鳖入瓮的举动,势必会引起各地粮商的恐惧,到期时桃源镇还不是照样缺粮?” “再者,那些所谓的朝廷赈灾粮,全都是泥土糊弄,我等手里握着桃源镇九成的屯粮,优势在我!” “只要能稳住这波降价潮,定能扭转乾坤!” 说到这里,赵老停顿了一下,又看向了在座的几人。 “记住,一定要沉得住气,若是连我等都学那些外地粮食,急着脱手储量,那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是一场持久战!望诸位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闻言,其余四大家族的话事人相视了一眼,立马点头回应。 “赵老请放心,有我等在,这桃源镇乱不了!” “这些年我等见过的大风大浪还少吗?单凭这些小伎俩就像吓唬我们?真当我们纸做的啊?我们吓大的!” “对!风浪越大鱼越贵!” “行了,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们都各自回复,叮嘱下边的米铺死守每一粒米粮!绝不会便宜那姓陈的,及这满城的贱民!” 四人纷纷表态。 赵老这才安下了心,点头道:“这些年我等风里风里来火里火里去,既是臂膀也是骨肉,老夫也相信诸位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只是单纯地提醒一句。” “行,那我等就先回去了!” 其余四人齐齐朝着赵老作揖,快步离开了赵家府邸。 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赵老的目光却愈发地阴沉。 ------------ 第八十四章 卖血填坑 与此同时,一旁的管家灵机一动,上前谄媚道:“赵老请放心,小的这就去监督赵家旗下的一众粮铺,有小的在,粮价绝对不会降一毛!” 然而话刚说完。 一只大手横空划过。 啪—— 狠狠抽在了管家的脸上。 “废物,老夫真是白养你你们这些窝囊废了,没有一个中用的!” 赵老怒不可遏,反手将管家骂得狗血淋头。 管家捂着红肿的脸庞,一脸委屈和不解:“赵老,这不是你说的要稳住粮价,熬过这一关吗?小的也只是照做而已啊......” 赵老嘴角抽搐了几下:“稳住粮价?用不了多久,你们全都能卷铺盖滚蛋!” “这......” 管家给这一巴掌扇懵逼了,有些莫名其妙。 “其余四大家族家主,哪一个不是人精?老夫在场的时候,他们当然答应不降价的要求,可一转头就阳奉阴违呢?” 赵老怒不可遏,指着管家大骂:“你还要去稳住粮价?去你娘的蠢货!” “一旦他们为了自保,在暗中出售粮食,那老夫岂不是得死翘翘了?” 赵老的目光霎时沉了下来:“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但为了银子,老夫一点都不介意插兄弟两刀。” “去,立马给各个粮铺通个气,让他们挂着高价的牌子,暗地下将这些粮食以七十八文一斗出售,有多少卖多少,一刻都不能拖,明白了吗?” 管家这才恍然大悟,立马拱手道:“喏,小的这就去办。” 真是没想到啊,说好的桃源镇五大粮商其利断金,一转头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赵老生怕出什么岔子,又叮嘱了一句:“记住,随时关注衙门粮仓那边的情况,他们一旦降价,我们就跟着一块降,最重要是快!” 管家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后匆匆退出了凉亭。 而另一边。 刚从赵家府邸出来的四大粮商,看见了大街上疯抢粮食的情形,无不眉头紧连脸色阴沉。 此时,吴家家主站了出来,他提醒其余三人:“诸位可都记住赵老的话了?只要熬过这场风波,桃源镇的粮价依旧由我等说了算,我等依旧是桃源镇说一不二的存在!” 孙家家主从长街上收回目光,心头微动:“必须的!同心同德患难与共,能不能接得住这场泼天富贵,就看在场的各位了。” “放心吧,我李家绝对不会降一分钱,只要诸位齐心协力,那姓陈的通了天也没用!” 钱家家主也当即表态。 李家家主也点头道:“事不宜迟,我先回粮铺,叮嘱稳住粮价的事宜!” “我也是。” “我这就去。” 四人达成了协议后分道扬镳,上了各自的奢华马车返回府邸。 吴家家主上了马车后,轻轻掀开了车帘,看着其余三人的马车远去,又回头看了眼高墙朱楼的赵家府邸,顿时眯起了眸子。 车上的仆从也注意到了桃源镇内的巨变,轻声提醒道:“家主,这条船眼见就要沉了,我等真不跳吗?” “傻子才不跳!” 吴家话事人放下了车帘,目光微动:“你信他们?那老子不得破产了?” “这些天桃源镇粮价一路高走,眼下城中的粮商绝不止一百几十,数百人都有可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必须以低价出货,即便是亏一点也没关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吴家话事人紧紧握住了拳头。 都怪自己听信了那赵老的鬼话,要是早些出手手中的粮食就好了,高低能割上一大波韭菜。 他几乎动用了族内八成的流水,囤积了大片大片的米粮,眼下各个粮铺都爆仓了,即便熬得过这个关口,那往后呢?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水灾过后土地肥沃,万一明年突然来个大丰收呢? 到时候粮价跌到二十文出头,那他就等着卖血填坑吧! 几乎是同时,其余三大粮食也都下达了一样的命令,齐心协力地放粮。 一旦涉及利益,朋友如雾,他们谁都不想当另外四人的血库。 另一边,正松了口气的赵老,又收到了下人带回来的消息。 “赵老,我等散布出去的眼前来报,钱孙李吴四家旗下的粮铺,正暗中飞速出售粮食,价格比我们还要低个两三文,现在百姓都跑到他们那去买了!” “再有,衙门的粮价已经掉到了七十五文......我们是不是该调整价格了?” 赵老闻言,气得浑身发颤,破口大骂:“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啊!” “这些个狗东西,挣银子的时候一口一个以老夫马首是瞻,这大难临头一个接着一个捅刀子。” “又不是不让他们卖,老夫不过是想等手里的粮食清空,才让他们跟上接力,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赵老气疯了,喋喋不休道:“幸好老夫有先见之明,先于他们降价,以及收回了部分损失。” 随后,他又再次下令:“听着,从即刻起,桃源镇内所有的赵家粮铺,一律与衙门对标,粮价永远比他们少一文钱,能卖多少卖多少!” 这场博弈赵老已经彻底输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降低损失,决不能让其余四大粮商捷足先登。 想到这,赵老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堂堂赵家话事人,桃源镇的最大粮商,竟然会败在了陈玄之的手上,实在是老猫烧胡子啊! 也正因如此,他更不能与陈玄之对赌,他的身后是诺大的赵家家族,不知多少年轻才俊在他的庇护之下,一旦他棋差一招,这些后辈前途尽毁,整个赵氏家族也会一夜倾覆。 所以,他绝对不能成为家族的罪人,受世代骂名。 而随着桃源镇五大家族入局,粮价市场开始了赈灾的崩盘。 不到半日的功夫,原本百文一斗的粮价,已经掉到了七十四文一斗,并且大有继续下降的趋势。 要知道,如今的清水城,在崔浩的打压下,才勉强维持住八十文一斗的关口,桃源镇这眨眨眼的时间,就已经低出了六文有余。 而且谁都说不准,到底会降到多少,这才是最恐怖的! ------------ 第八十五章 人情世故 正当桃源镇粮价闹得热火朝天之时。 陈玄之早就在衙门泡上了好茶,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大人,城中的粮价一降再降,已经掉到了七十四文。” “报,吴家粮铺再次降价,七十三文。” “其余三大粮商再次降价,价格已经到了七十二文,逼近七十文关口!” “......” 前来报信的官差一个个精神抖擞,声线在县衙内回荡不绝,激动难言。 他们目睹了桃源镇起死回生的经过,也惊叹陈玄之的手段之高。 在场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爽感。 既有救世的成就,也有打压五大粮商的快感...... 他们无不将目光投向了端坐一旁的陈玄之。 灾情发生不久,他们绞尽脑汁,却始终未能将粮价压下一毛。 可就是这么一个固若金汤的粮食市场,在陈玄之的连翻操作下,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大跳水。 要知道,今日天亮之时,城中的粮价还在二百八十文的关口,即将要突破三百文,创造出大离最高粮价的记录。 眼下的粮价即便比起陈玄之刚到桃源镇那会,也掉了二十多文,这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价位。 二十多文,意味着有上百万的银子凭空蒸发掉了。 满城的百姓,也能稳定吃上米粥。 亲眼目睹全程的王怀,脸上大写的匪夷所思。 尽管先前在大街上,他便料到五大家族会分崩离析,但万万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他们前脚刚回到衙门,后脚就传来了外边粮价跳水的消息。 五大家族终究是被迫下海了。 “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馥郁芳香,淡而回味绵长,不错不错。” 陈玄之小酌着温茶,脸上满是惬意。 王怀回过神,见陈玄之钟爱这等茶叶,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人喜欢的话,下官家里还有一些。” 王怀毫不吝啬,拍着胸脯说道:“等大人返回神都,下官给大人备上。” 话刚说完,王怀便有意无意地瞄了下春泥,想看看她的反应。 春泥也在品尝着清茶,并没有作声。 水至清则无鱼这套在大离行不通。 官场吗,你来我往是常有的事,就这么点儿茶叶,无所谓。 想起这些天担惊受怕,陈玄之意识到了提升战力的重要性,可想要得到足够多的丹药进行质变,以他如今的存款远远不够。 于是他直接开口道:“其实本官不怎么会品茶,也不爱搞有的没的那一套,你要真有心,还不如折现来得实际。” 此话一出,春泥猛呛了一口,胸前起伏不定。 “不是......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她心中暗道,目光严肃地看向陈玄之。 你可以贪,但能不能不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贪,她很难做啊! “......”王怀也是一阵无言。 陈玄之倒是个性情中人。 “陈大人,本官还在呢,这就不合适了吧?” 春泥放下了茶盏,敲打了陈玄之一句。 陈玄之于百姓于朝廷于六公主有功,按理说要点好处也在情理之中。 可一旦给陈玄之开了绿通,往后六公主的手下岂不是得翻了天? 陈玄之揉了揉眉心,看来这春泥还是把自己当外人啊。 “本官就开个玩笑,春泥总管你别上火啊,难道你不觉得本官一身正气吗?会做这种事情?” 陈玄之随意敷衍了一句,他也不怕春泥回头打小报告。 这便是他此言目的,任何领导都有一个大忌讳,功高盖主。 官场嘛,授人以柄才能其乐融融,那位六公主秦愫也一样。 自己这波操作,让桃源镇起死回生,必然会在朝廷掀起难以想象的地震。 甚至有可能遇上入朝为官的机会,但这不是陈玄之想要的,官场如战场,那唐俊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旦进入朝廷,他便要重新寻找靠山,站错了队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眼下只想牢牢抱住秦愫的大腿,一点点地变强,这才是生存之道。 这也在安秦愫的心,表明他没有入朝为官的意思。 再者,即便要当官,那也得当个有从龙之功的权臣! 他看秦愫就挺合适。 辅助女帝上位,放在哪个朝代都足以名垂千古。 大不了事成之后,他将大内总管的位置让给刘世,自己当个户部尚书低调奢华就好。 收敛心思后,陈玄之又淡淡看向王怀。 虽说吧他自己不是什么好鸟,但王怀是真正为民请命两袖清风的好官,若能替秦愫拉拢一番,往后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于是再次开口,接着给他上课:“苟以利合,必以利分,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桃源镇这五大粮商看似拧作了一团,实则是利益促成的事物。” “一旦遇上风吹草动,卖队友捅刀子是必然的事情。” “当然,与那些投机倒把的外地粮商相比,他们有地头蛇的优势,无论是在地方还是人力物力,几乎都等于零,毕竟各大粮铺和关系网就是他们的底气。” “这也是他们能忍这么久的原因所在,但是吧,人都有会内耗,尤其是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商贾,难免会思绪难捋,这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弱点” “而且朝廷明显是有关注桃源镇的意思,后边无论是赈灾粮还是好的国策,都会现在桃源镇试行,毕竟灾后重建不可忽视。” “这几年桃源镇又遭遇了数场水灾,谁也拿不准明年会不会是丰收年。” “一旦粮食产量正常,粮价便会回落到三十文的关口,甚至会出现供过于求的二十文价格。” “到期时他们就是想出手都难!” “所以他们只有割肉离场这条路子可走。” “只要人不傻,能想得明白,他们之间自然会分崩离析,手快的能保本,手慢的破产,就是这么简单。” 陈玄之如是说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种情况,万一他们都定下了契约,一并守住粮价呢?” 春泥不禁问了一句。 陈玄之却是一笑:“口头承诺要有用,隔壁村的老母猪都会上树你信不信?” ------------ 第八十六章 一箭多雕 “自私和贪婪是最基本的人性,眼见桃源镇的粮价大跳水,谁都会这样的念头,如果我还守着粮价,万一他们不讲武德,那我不得凉透了?” 陈玄之歪嘴一笑:“没有人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压力,家业越大的商贾越是会多思多虑,再者,桃源镇虽有十多万百姓,算上难民有二十来万,但城区就这么点地方,这五大粮商任何一个有风吹草动,其他四位立马就会收到消息。” “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狗咬狗。” “但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他们一口一个齐心协力同心同德,一转头一个比一个狠,这是把兄弟往死里捅啊!” “都希望献祭别家,来保住自己的利润和成本。” 陈玄之啧啧摇头,语气从容平静,就像雨点轻敲在窗前,溅不起一丝波澜。 然而,在众人听来,却像是一道旱天雷凭空炸开。 “大人高瞻远瞩,下官真是心服口服!” 王怀深深一楫。 他自然明白陈玄之的用意,这是用事实再给自己上课,这对他往后的官场生涯大有裨益! 须知,从陈玄之来到桃源镇的一刻起,他心中便有了全盘的谋划,甚至连那素未谋面的五大家族都难以逃过他的算计。 后边的肤康赈灾、吸引外地粮商、以衙门粮仓点燃冲击市场的导火线,逼迫五大粮商不得不亲自下场狗咬狗...... 珠连成线恰到好处。 大才! 这位陈大人当真是大才啊! 他留在镇抚司当一名总旗,当真是可惜了这一身的才华。 虽然他黑是黑了点,但再黑也是麒麟啊! 春泥心头也久久难以平复,看向陈玄之的目光跌宕起伏。 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武夫出身的锦衣卫,每次出差都想看腿的登徒浪子,弹指间就化解了桃源镇的灾情。 从前是自己看错了他......他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陈玄之眉头一动,想起此前王怀为了百姓着急抓狂的摸样,又点拨道:“王县令,咱当官的要牢记,要为满城的百姓谋福祉,切不能意气用事,因小部分人的不公平,而坏了全局,这是大忌讳。” 说到这,陈玄之的语调低了一些:“此次粮价大跳水,城中的商贾人人自危,有的兴许能挣点银子,有的能保住成本,但也有赔得血本无归的主......但都与我们无关,总而言之,为官者,不得心慈手软,更不能冲动浮躁,要时刻掌握大局。” 陈玄之的说辞,再次让王怀心头一颤。 这几乎都是他的弱处,往后的确要多加注意。 “大人说的,下官记住了。”王怀谦逊行礼,像极了学堂私塾里的学子,一脸的诚恳。 见王怀不是榆木疙瘩,陈玄之也很欣慰,也没白费自己这些天的布局。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解。” 春泥再次开口,目光微动:“你此前沿着清水河出游,几乎走遍了附近的佛寺,并与他们的主持相谈甚欢,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不难理解,眼下虽然稳住了粮价,但百姓后边还得吃饭,还得接着挣钱啊,否则这些个难民百姓怎么安置?” 陈玄之淡淡回答。 闻言,王怀和春泥都愣住了。 安置百姓? 该不会是让这些百姓进庙当菩萨吧? 这附近七八座大小庙宇,也容不下十数万人啊? 再说了,佛渡有缘人,会渡身无分文的难民百姓? 陈玄之又接着说道:“如今桃源镇粮价崩盘,再往下掉个一两日,基本就会维持稳定,百姓不用再担心买高价米粮,为了维持生计,自然会四处找工作。” “但眼下的桃源镇百废待兴,哪有什么工作岗位可言?”陈玄之说道。 王怀立马反应了过来:“大人此前说要修缮衙门和朝廷营建,并在清水河上举行破灾活动,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正是。”陈玄之看了眼王怀,此人经过点拨后,脑子的确灵光了不少,果然是个可造之材。 “虽然压下了粮价,但眼下依旧是大灾之年,这是为何?是要趁此机会压榨百姓?” 春泥还是不能理解陈玄之的举动。 百姓好不容易吃饱了,却立马赶鸭子上架,这不得立马反了? 再者,与那些佛门寺庙打好关系又有何用? 是想让这些佛寺掏出香油钱帮忙赈灾? 陈玄之看出了二人的疑惑,接着说道:“其实所谓大灾之年,最根本的原因不止是粮食欠手百姓食不果腹。” 春泥眉头微挑问道:“那还有什么原因?” 陈玄之没有故弄玄虚,而是直切要害道:“这灾荒年间,百姓买不起米,才是最根本的原因,这也是桃源镇粮价上涨的最主要一点。” “若不能解决这一点,等我们离开后,桃源镇的粮价依旧还会反弹,那五大粮商可不会错过这么个机会。” “故而想要从根本上解决粮价的问题,便是让这些百姓有工打有牛马当,只要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那么桃源镇的灾情自然便会迎刃而解。” “你们应该也不想再看到满城饥民的情形了吧?” “若本官不这么做,这些百姓就会被迫成了蛀虫,再多的赈灾粮也破不了局。” 陈玄之淡淡地说出了因由。 闻言,王怀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玄之看得真通透,他从未想过这一点。 要知道,城中的底层百姓难民,早就被此前的粮价掏空了家底,虽然能勉强喝米汤渡日,但日子久了怎么办? 想要在城中找生计糊口,却四处碰壁,后边不又是死循环? 想到这,王怀终于明白了陈玄之的用意。 修缮衙门、修缮朝廷营建、与庙宇打好关系,同时在清水河举办破灾活动。 妙啊! 王怀心头一震,顾不得众人异样的目光,连忙拜服在地:“大人真是高手,高高高高高手也!” “竟然想到这等法子安置百姓和难民,让他们有钱可挣有饭能吃,又能让各项营建低于常价焕然一新,一箭多雕,一箭多雕啊!!!” “请受下官一拜!” 王怀重重磕起了头。 ------------ 第八十七章 一锅端掉 陈玄之上前扶起了王怀:“行了,最重要是化解桃源镇灾情,这也是本官的职责所在,再者,为了六公主,本官必须要成功,不成功便成仁!” 王怀愣了一下,从陈玄之的说辞中,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想到隔壁清水城的情况,他不禁微敛起眉头。 这时,又有差役来报:“禀大人,城中的粮价跳水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五大家族的家族都坐不住了,一个比一个狠,尤其是那吴家的家主,竟直接将粮价压到了六十九文,已经跌破了七十文的关口。” 春泥大吃一惊,本以为粮价压到七十文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已经到了六十九文。 一旦开了这个头,粮价必然会毫无底线地往下掉。 恶性竞争已然形成! 想到这,她胸前再次颤抖了起来,并摸摸看想了陈玄之。 要知道,如今的清水城,粮价不过八十文一斗上下。 如今桃源镇已经彻底拉开了差距,直接甩了对面十一文。 一个不大的数字,背后差着数十万两的银子啊! 听到这消息后,陈玄之微微一笑,抖了抖袖子,揉着眉心道:“行了,桃源镇的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了,接下来就看王县令你的了,本官已经布局好了一切,你只需照计划行事即可。” 对于王怀的性子,陈玄之很是放心,一点不怕他乱来。 毕竟自己给他铺好了路,是个正常人都会走,更何况这是一位两袖清风的好官? “本官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了。”陈玄之淡淡说道。 王怀微微一愣:“大人,你大可在此等粮价彻底跌破六十文关口,为何这般着急回去?” 陈玄之摆手道:“该做的本官都已经做了,再留下来也没有意思了,六公主在朝堂替我扛下了所有质疑和压力,也需要我早些回去。” 说罢,陈玄之便取来了一只匣子:“这里边是本官撰写的亲笔信,等到后边安置难民时,你就给周边的庙宇送去吧。” 陈玄之拍了拍王怀的肩头,语重深长道:“此次桃源镇能化解危机,绝非本官一人之功劳,若无王县令你的支持和信任,本官也难以成事,过程中你也出了大份力气,这会是你平步青云的底气,这份政绩就当本官送给你的人情吧。” 王怀听后感动不已,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官场看的是政绩,陈玄之轻轻一挥手,就将这份泼天的功劳让给了自己,这是莫逆之交的做法啊! “大人不计前嫌,为下官铺好了青云路,下官无以为报,日后只要大人需要,下官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王怀深深一楫。 陈玄之目光微动,他的目的已然达成了。 不出意外的话,王怀将会让朝堂眼前一亮,顺势入朝为官。 有这么一位出身清白的亲信在朝廷内,往后替秦愫办事可就方便多了。 随后陈玄之又叮嘱道:“对了,那破灾活动你大可以划龙舟、水上拔河、水上蹴鞠这种多人活动为主,务必以免除未来五年税负为奖励。” “这......”王怀愣住了,倒不是对陈玄之的建议有质疑,而是免除赋税一事涉及国策,需要大离皇帝点头同意。 陈玄之自然看出了他的忧虑,于是又保证道:“放心吧,赋税的事情有六公主托底,此次桃源镇表现优异,陛下又怎么会拒绝六公主的提议呢?” 王怀目光微动,突然就体验到了有靠山的感觉。 “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照计划去办!” 陈玄之点了点头,又提醒了一句,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再有,本官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你要明白,做大事者不可瞻前顾后,更不能因为百姓疾苦,而擅自提高修缮营建的工钱,一旦这么做将会弄巧成拙。” “下官都记住了,绝对不会妇人之仁!” 王怀当即保证了起来。 陈玄之很是满意:“行了,那桃源镇就靠你了!” 王怀愣住了,急忙抬起头,用恳求的目光道:“大人,这都下午了,就算返回深度,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要不再留一个晚上?你到桃源镇前后十日,为了灾情忙前忙后,下官都不曾好好招待一回。”王怀目光微动地说道。 春泥抿了口温茶:“王县令说得也对,粮价已经压下来了,陈大人也可以睡个好觉再返程,不耽误事。” 陈玄之却是摆手道:“本官的确不急,可公主急啊,此前的弹劾信,早就成了压在六公主肩上的大山,朝廷上多半也炸开了锅,早些回去能替公主省去不少麻烦。” 说罢,陈玄之微微敛起了目光,有意无意用余光瞄了眼春泥。 果然,春泥正在注视着他,且神情上有了微妙的变化。 “此人不仅能力出众,还足够忠诚,值得六公主的信任!” 春泥心中暗道:“回去后,不妨在公主面前多说说他的好话?” 陈玄之拒绝了多住一万的请求后,王怀脸上却掠过了失望之色。 “都是下官的错,下官太过冲动,给大人添了大麻烦了。” 王怀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自责:“那下官这就去令人准备车驾,顺便送大人出城。” “可以。” 陈玄之没有再拒绝,毕竟这是王怀的心意,一来二去两人在各自心中的分量就不同了。 随后他又对海棠说道:“海棠,本官这些天的衣物还在住处,你随我一同去收拾,完事就该启程了。” “嗯?” 坐在一旁的春泥却是蹙起了眉头。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陈玄之的马车就出了桃源镇的牌坊,正巧碰上了一些进城的车队。 他们拉着大包小包的粮食,像兔子一样往笼里钻。 陈玄之掀起了车帘,下了马车后,来到了随行的王怀等人跟前,指着那些车队说道: “瞧,这些粮商多半还没收到城中粮价暴跌的消息,还以为粮价高居不下能狠狠赚上一笔。” “码头上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 “反正来都来了,就将他们一同端掉吧。” ------------ 第八十八章 天真无邪陈玄之 “对这些吸血敲髓的商贾,宁杀错不放过。” 陈玄之淡淡提醒了一句。 闻言,一旁的师爷和官差都是嘴角一跳。 好家伙,桃源镇的灾情明明都已经化解了,还要接着乱杀,这也太狠了吧? 这些梦想一夜暴富的商贾,怕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等着他们的会是这么一个大坑。 王怀听见陈玄之临别之际,依旧为桃源镇殚精竭虑,心中感动难言,朝着陈玄之又是一拜。 “大人请放心,下官绝对好好给这些商贾上一课!” 说罢,他又从一旁的官差手中,取来了一只木匣子。 “这是下官为你准备的上好龙井,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回去后定要细细品尝,若是喜欢大可修书送来桃源镇,下官再为大人采购。” 王怀恭敬地将木匣子递出。 “哦,是茶叶啊。” 陈玄之伸手接过后,眉头却是微微一挑,似乎感受到了匣子中不一般的重量。 “好啊,难得你有此心意,没白费本官这些天的悉心教导。” 陈玄之点了点头,让海棠将匣子放回马车上。 “大人一路顺风。” 王怀亲自送陈玄之上了马车,看着渐渐远去的锦衣卫队伍,莫名有些恍惚。 师爷见状,上前了一步,轻声道:“大人,您可真舍得,这些银子是你每月从俸禄中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就这么全送给那位监察御史了。” “而且,春泥总管还在马车上呢,万一他们好奇打开匣子,那如何是好啊?” 师爷略微担忧。 “胡说。” 王怀摆了摆手,打住了师爷,随后义正言辞道:“哪来的什么家底?那就是一箱上等龙井,你不懂!” “再说了,本官向来两袖清风,挣的银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未从百姓身上搜刮过一分一毫。” 王怀语气略显激动,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急着找借口给自己开拓:“都说求人办事送银子,可本官又没有求于陈大人,这是本官自愿的,是本官的心意,你懂不懂?” “就算让春泥总管知道了也不碍事,就当做是给陈大人的补偿了。” 王怀收回目光,抖了抖官袍大袖。 “补偿?”师爷却是越听越糊涂。 “你忘了?若不是本官一时冲动,给朝廷一连送了两份折子,陈大人和六公主何至于焦头烂额,这桃源镇刚消停一会,陈大人就急匆匆赶着回去了,本官净添了麻烦。” 说到这,王怀的脸上浮现出自责之色,领着众人返回衙门:“回去后给本官准备纸笔墨,本官要为陈大人高歌颂德,为他和六公主在朝堂上正名!” 与此同时,返程的马车上颠簸不定。 化解了桃源镇危机后,众人本该兴奋欣喜,但一想到神都的情况,六公主一人扛住户部的集体输出,众人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对此,春泥早有准备,她轻轻敞开胸前的青衣,从中取出了一份折子。 这是她离开桃园镇前匆匆写好的,为了尽快让六公主得知这里的情况。 陈玄之心领神会,当即掀开了帘子,让出了名快的阿里接过折子,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朝廷。 正巧不巧,春泥看见了陈玄之身旁的匣子。 按照王怀的说法,这里头都是茶叶,但不知何故,陈玄之却当做宝贝一样寸步不离。 这引起了春泥的好奇,她点了眼匣子打趣道:“陈玄之,这里头虽然是上等龙井,但今年江南少雨,茶叶价格不贵,尤其是龙井滞销,这一匣子的茶叶,怕是还不如桃源镇的两斗米贵。” “你怎么当做宝贝一样爱不释手?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人从江南再带点给你。” 马车里没有外人,春泥也就没有再以大人上官称呼陈玄之。 再者,陈玄之在桃源镇的表现足够惊艳,送他些茶叶也无妨。 “这春泥总管你就不懂了吧,礼物不以价值定贵重,最重要是看这里。” 陈玄之指了下自己的心窝:“王县令是位好官,与我是同路之人,这是知己!” 自打陈玄之穿越过来,便一只为了生计忙前忙后,通关了多个副本,如今终于在桃源镇一鸣惊人,回到镇抚司后,应该能彻底站稳脚跟了。 再者,作为一个穿越者,提高修行和战力很有必要,毕竟镇抚司的任务不轻松。 虽然目前为止,还没遇上需要拳脚完成的任务,但谁也说不准,有备无患嘛。 先囤够买丹药的银子准错不了! 再者,来到这个世界后,他都不曾享受享受,这次回到神都,定要好好体验一下古人的快乐,勾栏听曲什么的也是要的。 要不然就白穿了! 这次桃源镇之行,他不但压下了灾情和粮价,为百姓谋得了长久营生,还将一份泼天政绩送给了王怀,保他平步青云。 收他一点银子怎么了? 而在掂量过匣子的重量后,陈玄之也大概估摸出了其中的价值,这位王县令出手真是大方。 一位两袖清风的清官,能给出这个重量的礼物,几乎是掏空了家底了。 当然,陈玄之收钱办事,自然不会辜负王怀,回到朝廷上定要多说说他的好话! “好一个知己。” 春泥呵呵一笑,突然觉得陈玄之有些天真无邪。 官场无挚友,这是定律来的嘛。 而他竟然当真了,真是天真得可爱。 可旋即她就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再次落向了匣子。 马车行驶的过程中颠簸不平,这下子内竟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这哪里是什么茶叶,这分明有猫腻啊! 这王怀和陈玄之,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玩这处? “陈玄之,你老实告诉我,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春泥眯起了眸子,死死地盯着陈玄之,带着极其浓烈的审视意味。 陈玄之却是揉着眉心道:“春泥总管,你想多了,这里头真只是茶叶,这些声音多半是茶叶罐子碰撞发出来的。” 春泥却是嘴角一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瓷罐碰撞会是这个声音?” “这分明是......” ------------ 第八十九章 提臀 “不,不是。” 陈玄之脱口而出。 “我不信,我要看。”春泥哪里会信,目光骤时变得锐利起来,起身缓缓逼近。 陈玄之却将匣子护在了身后,清了清嗓子道:“春泥总管,男女授受不亲,慎重啊!” “这车马颠簸,一不小心你掉我怀里可怎么办?” 陈玄之又上下打量了春泥一下:“万一你一个情不自禁,我可是会叫的。” “你......本官都没喊,你到是先喊了?” 春泥瞪大了美眸。 同时,她也停止了步步紧逼的动作,重新在对面坐了下来:“哼,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临别之前还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还一口一个给王县令送战绩,还特意领着海棠回房,借口要收拾行李。” “其实是在给王县令争取时间,让他给你准备黑金是不是?” 春泥连连摇起了头,脸上充满了鄙夷之色:“陈玄之啊陈玄之,桃源镇一事你的确让我眼前一亮,也让我对你有所改观,可没想到你一转头就暴露本性了!” “你明明立了大功,回到神都后六公主必然重重有赏,为何犯起了这等糊涂?” “一旦此事被朝堂众臣得知,必然会藉此捅你和六公主的刀子。” “捅你倒是无妨,可六公主怎么办?” “你是一点不懂得前程珍贵啊!” 春泥气得就要吐血了,这不明摆着得小利而望大义吗? 蠢到极点了实在是! “无所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陈玄之却是轻飘飘来了一句。 “公主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啊!” 春泥种种叹了口气。 陈玄之的话堪称绝杀,特别对女人有暴击加成。 然而,陈玄之却始终我行我素。 经过先前的相处,他基本已经深入了解了情愫。 她属于那种成大事不拘小节之人,区区一点黑金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自身够硬,秦愫就离不开他! 这就是他的底气。 “你别管,公主就是喜欢。” 陈玄之翻了个白眼,死死将匣子护在了怀中。 眼见他破罐子破摔,春泥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闭起了眼,看不见为净。 可陈玄之偏偏来了一句:“对了,春泥总管,此前你说过,只要我在桃源镇表现够好,就能让我看腿,可还作数?” “你......” 春泥刚闭起的美眸,顿时又猛地打开。 他怎么敢啊? 一旁的海棠倒是满脸好奇。 这些天陈玄之已经看腻了她的腿,换个口味也正常。 但这春泥总管的腿有什么特别的吗? 为何陈玄之如此执着? 这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算了算了,就当是一场笑话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见春泥反应这么大,陈玄之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我就知道春泥总管你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此话一出,彻底挑起了春泥的情绪,她上了大头了。 “什么话?你这什么话?本官想来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不就是看腿吗?来来来,给你看个够!” 春泥深知这关糊弄不过去。 否则日后,她在陈玄之心中就成了说话不算话的赖皮了。 她也必然会成为烽火旗茶余饭后的话题。 干脆就如了陈玄之的愿,不就是看个腿?有什么大不了的?这里又没有外人。 想到这,她直接掀起了青色流裙,两根白若羊脂的大白腿轻轻交叠,美得不可胜收。 见此一幕,海棠顿时愣住了。 果然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她的腿好看多了! 陈玄之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风景,目光一扫而过,心里美滋滋。 “你得多提臀。” “什么?” 春泥快要崩溃了。 “你小腿比较纤细,但大腿较为丰腴,多提臀可以塑型。” 陈玄之带着批判性地说道:“虽然美中不足,但足以称得上极品,多提臀就好了。” “......” 春泥瞪了他一眼,重新盖过大白腿,扭开了目光。 陈玄之无奈地耸了耸肩,可惜了,还没看够呢,不过日后还有机会! 正当陈玄之回味之时,原本怒气冲冲的春泥却又回过了头,用着强硬地语气问道: “这提臀怎么个提法?” “我教你啊!” ...... 马车在官道行驶了三天,终于看见了神都的城区轮廓。 此时的城门外,出现了一位体态婀娜身着流裙的女子。 正是寒门苏家千金,苏语嫣。 她神态自矜,领着如花站在城门旁,犹如一株迎风盛开的白莲。 尤其在如花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仙女般的存在。 来往的行人也都被她勾去了目光,纷纷惊叹不已。 “此女太美了,听说是苏家的千金?” “要是能娶她回家,少活个十年又何妨?” “这怕不是床板都得断嗷!” “听闻这苏家千金,与一慈幼局的锦衣卫有婚约,你是盼不来了。” “谁说的?早就退婚了吧?” “对,退婚后那锦衣卫成了六公主的亲信,前阵子还在天上人间怼穿了江南才子李黑的肠子。” “这么厉害?” “你们说这苏家千金在等谁?” 神都固然大,但落魄寒门也是门,有关他们的八卦,早就成了神都百姓打牙祭的趣味。 正当众人津津乐道之时。 官道的前方出现了一辆奢华的马车,左右跟随着一队气态轩昂的官差,一个个脸上都是凯旋而归的神态。 见状,苏语嫣莞尔一笑,急忙领着如花上前:“崔浩哥哥,你可算是回来啦!” 同时,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一身监察御史官袍的崔浩,大步下了马车,看见苏语嫣后,脸上也出现了笑容,目光却在苏语嫣的腰肢和胸前游离了片刻。 “嗯?那不是崔家长子崔浩吗?” “原来是在等他啊?” “听闻此前清水桃园二镇发生洪灾,城中粮价暴涨,百姓难民遍地都是,这崔浩到达后用雷霆手腕,不到三日便硬生生压下了粮价。” “这么厉害?压了多少?” “从一百零五文一斗,压到了八十文的关口。” “嚯!大灾之年,竟能将那些个粮商拿捏得死死的,这崔浩有点东西啊!” ------------ 第九十章 风雨欲来 “语嫣妹妹,你怎么来了?” 崔浩有些意外,他压下了清水镇粮价,风头一时无两,如今又有美人投怀送抱,简直人生赢家啊。 苏语嫣温柔上前,搀扶着崔浩下了马车,笑道:“兄长说你今天会抵达神都,便令我再次侯你。” “苏妹妹有心了,我这舟居劳顿,一看见你就全都好了!” 崔浩的舌头跟浑过油一样滑,哄得苏语嫣那叫一个开心。 见状,吃瓜群众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苏家啥时候攀上崔家这艘大船了?” “这是碰上金矿高枝了啊?” “他们苏家沉寂了这么多年,若能得崔家支持,有望再次崛起啊!” 众人都微微惊讶。 毕竟,大离门阀世家的概念很重,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苏家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马车前。 苏语嫣又笑道:“崔哥哥,兄长已经在家中设下了宴席,就为了庆祝你凯旋而归。。” 崔浩听后微微一笑,摆手道:“不急,我刚从清水镇回来,得先回宫与陛下复命,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再到苏府一叙。” 苏语嫣点头道:“都听你的。”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缓缓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崔浩凯旋而归的消息,便在神都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 当朝御史府邸,徐府。 别致的院落内,徐岩与一位长眉双飞入鬓的太监隔桌对坐。 “皇后娘娘的意思,徐御史应该清楚了吧?” 长眉太监正是坤宁宫的领事,兼领宫外行走的白公公。 他小酌了一口温茶,尖声细气道:“自打六公主入主镇抚司后,这神都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这总指挥使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徐岩听后点头道:“白公公,你就放心吧,我得皇后娘娘暗中扶持,才坐上了这当朝御史的位置,自然是要知恩图报的。” “不过这六公主也太不懂事了,这才入主镇抚司多久,便开始大刀阔斧,丝毫不动得徐徐图之。” “你说她只在镇抚司立威也就罢了,竟连户部的主意也敢打,那唐俊倒台后,咱这个月能分到的银子够呛了。” 说到这,徐岩便一脸愤恨的摸样。 白公公也是叹了口气:“陛下之所以将六公主推到台前,不就是为了这个?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这些天的朝议,本官一直都揪着桃源镇不放,可陛下却始终袒护六公主” 徐岩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御史莫急,听闻那桃源镇的灾情,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只要等崔浩回京,看那位六公主如何自处!” 白公公安抚了一句。 此时,突然有下人来报。 “禀报大人、白公公,崔家长子的车驾已经开进神都了。” “什么?” 徐岩目光登时一亮。 在崔浩的治理下,清水城的粮价稳如老狗,他等的就是这杆枪,如此他便能在朝廷狠狠开秦愫的团。 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给他盼来了。 白公公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朝着徐岩作了一揖:“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就有劳大人了。” “交给本官吧,这一次,本官定要让那位六公主身败名裂,助皇后娘娘拿下镇抚司!” 徐岩目光如炬,许下了承诺。 另一边。 镇抚司总衙门。 光线昏沉的书厅内,情愫正站在窗前,看着神都长街上的情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自从陈玄之前往桃源镇后,朝廷上一连收到了两封当地县令的亲笔弹劾信。 她独自扛下了莫大的压力,可要是桃源镇的粮价还压不下去,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即便秦政有意保他,但成与败终究得看陈玄之。 “陈玄之,你总不能让本宫失望吧?” 秦愫轻声呢喃,脸上泛起了忧虑之色:“本宫从未如此信任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啊......” 正当她愁丝萦绕之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刘世大步来到了书厅内,神色略显凝重。 不大的屋子内,霎时泛起了一股讶异的氛围。 “公主,不好了,那崔浩回来神都了。” 刘世眉头紧皱。 他已然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崔浩将清水镇的粮价压到了八十文关口,比起此前足足低了二十文。 放眼大离各地历年的灾情,也不曾出现过这等奇才,户部众人必然会藉此给秦愫上压力。 “嗯,知道了。” 秦愫却是头也不回,轻声回应了一句。 清水镇的情况大顺风,她早就料到崔浩会先于陈玄之回来,这没有什么出奇的。 她也做好了继续当压力锅的准备。 “桃源镇那边有什么消息吗?”秦愫突然问道。 “暂时没有,不过这崔浩......”刘世欲言又止。 “到底何事?” “崔浩似乎跟神都寒门苏家搭上了,那苏家的千金苏语嫣,亲自到门外迎接崔浩。”刘世说道。 “哦。” 秦愫淡淡应声,随后又道:“寒门苏家千金?那不是陈玄之的前妻吗?” “公主,那是前未婚妻。”刘世答道。 “不都一样,反正都是二手的。” 听见这是陈玄之的前未婚妻,秦愫这才缓缓回过身子:“这女人真不要脸啊,这才跟陈玄之退婚多久,便搭上了崔家这条线?搁这无缝链接呢?” “她当真以为崔家看得上她?笑话。” 不知何故,先前还面无表情的情愫,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刘世却是眉头微皱,分明嗅到了一股类似醋意的酸味。 但他没有多想,也为陈玄之鸣起了不平:“这种女人实在是过分,人要脸树要皮,这不诚心让陈玄之难堪吗?不管怎么说,陈玄之都是公主你的心腹,又是镇抚司的总旗......” 秦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上头的情绪,平淡道:“苏家的趋炎附势也在情理之中,崔浩是崔氏的天子骄子,又有户部和皇后提携,未来一片光明,所以他们在崔浩身上押注,合情合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对陈玄之而言倒是好事。” ------------ 第九十一章 不行也得行 刘世面露浓浓的忧色:“如今崔浩返回成都,说明那清水镇大局已定,粮价也稳住了八十文的关口,明日的金銮殿怕是要炸开锅了,公主当真能抗住他们的唾沫?” 秦愫苦笑道:“事已至此,本公主就是不行也得行啊。” 见状,刘世叹了口气道:“这陈玄之虽有真材实学,但如今看来是难以独挡一面,此次桃源镇打击粮价的差事,他要实在办不了就该提出来,不该硬着头皮上。” “眼下造成了这等局面,该如何是好啊?” 秦愫目光微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可本官总觉得她会给本宫一个天大的惊喜。” “公主,只怕等来的是惊吓......” 刘世倒不是看衰陈玄之,只是桃源镇的差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想想怎么补锅:“公主,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如何应对?” “应对?” 秦愫却是摇起了头:“本宫相信他不是泛泛之辈,你试想一下,即便是神都的纨绔子弟,也做不出来抬升灾情粮价的事情,还要公之于众,这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闻言,刘世也是一愣,他倒是不曾想过这一点。 陈玄之不是傻子,更何况这等行为傻子也做不出来啊? “他之所以这么做,定有他的隐衷,兴许跟此前的改稻为桑一样,暗中布局一击必杀。” 秦愫又补充道:“其实不仅是本宫这么想的,那些个户部众臣也都有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他们没有表露出来,反倒想藉此彻底掰倒本宫罢了。” “这么说,陛下也看出来了?”刘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桃源镇发生了这等事情,秦政依旧选择站在秦愫这边。 “不但看出来了,也知道事已至此,唯有陈玄之能化解灾情,一旦办了陈玄之便再无人能接受这个烂摊子。” 秦愫的美眸中闪烁着精光:“所以,不管户部再怎么能跳,在事情彻底有结果前,本宫这总指挥使的位置都稳如泰山。” “原来如此。”刘世可算是明白了,这朝堂上的花花肠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捋清的。 “总而言之,本宫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秦愫的目光愈发地坚定:“若不能坐上那张龙椅,不能替娘亲洗脱冤屈,那本宫活着有何意思?” ...... 随着天色入夜,紫銮殿内燃起了忽明忽暗的灯火。 秦政坐在锻金龙椅上,目光平和,眉宇间却难掩出尘仙气。 “愫儿糊涂啊,竟让这么一个泛泛之辈前往桃源镇。” “朕本想用愫儿及她背后大柱国的势力,压制青河崔氏的崛起,如此朕方能空出手,突破证道,行绝地天通,成为万古历史长河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长生不死的帝皇。” “如今看来,计划似乎是落空了?” 秦政微微抬起目光,看向了紫銮殿外的无边夜幕,脸上出现了沉重之色。 户部与秦愫的较量中,户部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自那崔浩到达清水镇,前后不过三日,便将粮价压到了八十文的关口,不但稳住了粮价,还让清水镇重燃了希望,得了功劳又拿了民心。 这需要极大的手段和本事。 这崔家当真是了不得啊,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这朝堂是姓秦还是姓崔? “愫儿,朕很失望啊。” 秦政又喃喃自语了起来:“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朕的皇兄?你可是她的亲女儿啊......这等眼力和手段,怎么一点都不像。” 想起先前崔浩入宫,站在大殿中央侃侃而谈的摸样,秦政的目光便又微微眯起。 ...... 另一边,阿里凭借腿长的优势,终于出现在了镇抚司的大门外。 此时,秦愫与刘世仍在书厅中处理着最近的案子。 再者,桃源镇的情况未有定数,他们也无心休息。 阿里大步来到了书厅前,朝着二人拱手一拜:“烽火旗小旗唐里,见过六公主与刘百户。” 闻言,二人同时投去了目光。 见只有阿里一人前来,秦愫与刘世的脸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该不会真出了什么大事吧? “你怎么来了?陈总旗人呢?”秦愫当即开口询问。 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复杂。 莫非桃源镇发生了动荡?民怨四起爆发动乱? 这一瞬间,秦愫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画面,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一旦发生乱局,即便有秦政撑腰,她也会输得什么都剩不下。 “陈总旗与春泥总管,都正在返回神都的途中,属下奉两位大人之命先行出发,这是春泥总管亲笔信。”阿里抹了把额前的汗珠,恭敬地说道。 听见陈玄之等人已经开始启程归来,秦愫登时目光一亮。 刘世脸上也重新出现了身材。 这说明桃源镇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眼下只希望粮价不要比清水河高太多,如此秦愫方还有解局的可能。 要不然,这总指挥使的位置可真就保不住了。 “快,呈上来。” “喏” 阿里答应了一声,将被汗水打湿的亲笔信递出。 秦愫伸手接过,顾不得上边酸臭的汗水,立马打开一看。 随着目光掠过信件,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骤然绽放了开来。 下一刻,她啪地将信件摔在了大案上。 这一幕,让原本重燃起信心的刘世心头一颤。 这......不容乐观啊。 完了完了,桃源镇真出乱子了。 “六公主,要不属下现在就动身前往桃源镇收拾乱局?”刘世沉声开口,已经做好了接手烂摊子的准备。 可他没有压下粮价平息民怨的能力,只能动用神威队镇压,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得一试,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然而,秦愫却是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极了,陈玄之啊陈玄之,你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 此话一出,一旁的刘世彻底懵逼了。 这到底怎么个事? 怎么秦愫的转变如此之快? 前一秒还在扔信件,下一秒就开怀大笑了? 他随秦愫共事以来,还是头一回看见她这等表现。 该不会是桃源镇的情况已经失控,秦愫受不住这个打击,一时间语无伦次了吧? ------------ 第九十二章 请罚 刘世好奇之下,上前拿起春泥的亲笔信,目光扫过行行字迹,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诧异地看向了跟前的阿里:“桃源镇的粮价已经跌破七十文的关口了?” “禀刘百户,正是。” 阿里如实汇报起情况:“在陈总旗的布局下,桃源镇的粮价先是暴涨,随后出现了大跳水,并且还动员当地的百姓和难民,修缮衙门及朝廷营建、周边的佛寺,为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觅得营生行当。” 闻言,刘世的嘴巴张得都快能塞下沙包大的拳头了。 陈玄之,他成了? 一旁的秦愫微敛笑意,对阿里说道:“情况本宫已经知道了,你一路上舟居劳顿,到库房取一瓶养精丹,下去休息吧。” “喏!” 阿里应声后退出了书厅。 诺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秦愫和刘世,空气出奇地沉默。 “刘百户,本宫就说这陈玄之值得托付吧?” 秦愫打破了沉默,嘴角微微扬起:“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刘世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公主慧眼识珠,属下佩服!” “那清水城的粮价不过才降到了八十文的关口,而桃源镇这边已经跌破了七十文,到了六十八蚊的价格,相比之下足足低了十二文,公主与户部之间的赌注输赢已分。” 刘世的语调明显高了几分。 秦愫点了点头,在大椅上坐下:“他们这些天连着给本宫上压力,巴不得本宫就地倒台,等着吧,明日朝堂之上,本宫要好好出这一口恶气。” “公主,不属下让人多抄录几封信件,明日在朝堂上分发给他们?” 刘世提议道。 “不必了,本宫自有打算,时候也不早了,既然桃源镇大局已定,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随本宫上朝。” 秦愫摆了摆手。 刘世行了一礼后,也退出了书厅。 许久之后,寂静的书亭内,秦愫自顾自地开口:“先是让粮价涨到三百文的关口,随后只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便让粮价跳水到六十八文的位置。” “陈玄之啊陈玄之,看来你是真想本宫助你修行啊......”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天空。 神都的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头熙熙攘攘。 在马车内昏昏欲睡的陈玄之,揉了揉酸涩的肩头,活动了一下身子。 从桃源镇返程,一共用了三日的功夫,这一路上车马并进,路途颠簸,跟前世摇老旧大巴一样,实在是难受。 他透过窗帘,看见了外边的光线,没忍住探头瞄了一眼。 神都雄伟的城池轮廓近在眼前,他脸上当即出现了激动之色。 “可算是到了,这一来一回真难顶啊。” 陈玄之吐槽了一句,心中暗道如果坐的是曼巴赫就好了。 “陈大人,此行你为桃源镇百姓做了件大善事,何谈糟心?” 春泥却是微微翻了下白眼:“你不仅是镇抚司的总旗,还是朝廷钦封的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临时的,但为官者为国为民死而后已,这些话你可莫让外人听见,否则定要参你一本,连累到六公主可就不好了。” 回到神都,陈玄之心情不错,也懒得反驳,只是淡淡一笑道:“春泥总管说的都对,只要春泥你开心就好。” 春泥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本着提点陈玄之的念头,才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没想到这家伙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表现得如此无所谓。 烽火旗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神都城关前,刘世正领着几名锦衣卫守在官道上。 看见陈玄之等人的车驾,刘世大步上前。 陈玄之下了马车后,拱手一拜:“属下见过刘百户。” 刘世点了点头,又与一旁的春泥打了个招呼,随即语气沉了些许:“都准备一下,六公主有令,让你们随行入宫面圣。” ...... 紫銮金殿上,文武站于两侧,户部侍郎与秦愫分别位列前头。 当朝皇帝秦政则高坐龙椅,面沉如水。 而在大殿中央站着的,正是户部侍郎崔灿的长子,崔家的天子骄子崔浩。 他站在场内,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户部众臣都是有意无意地投去视线。 所有人都清楚,今天的崔浩,是整个大离朝最耀眼之人。 他单是站在那里,就足以羡煞所有旁人。 然而,崔浩却是一脸风轻云淡,挺着笔直的腰杆,似乎毫不在意那即将到来的荣耀。 实则,他心中早已狂喜不已,从今往后,整个青河崔氏都将以他为荣,族谱单开一页! 至于那无名小辈陈玄之,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户部与六公主的比试,也已分高下。 秦愫输得一塌糊涂。 “不错,短短几日,便将清水镇的粮价压下,当真有盖世才华。” 秦政微微颌首,语气中充满了称许。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再次朝崔浩看去,眼中纷纷闪烁起光彩。 得到皇帝的认可,是每一个臣子最大的荣耀,崔浩自然也不例外,他虽竭力不流露出任何欣喜之色,却是不禁挺着了腰,脸上浮现出傲然的气态。 见状,徐岩立马站了出来,朝着高坐龙椅的秦政深深一拜,随后说道:“陛下,崔浩以雷霆手段,抵达清河镇后仅用了三日,便平息了高居不下的粮价,将城中的大米从一百零五文一斗,压到了八十文的关口,当真为国之栋梁。” “如此年轻才俊,阅历丰富,臣恳请陛下重用!” 此话一出。 又有一名户部的官员站了出来:“徐御史所言极是,崔浩有经天纬地之才,以往在青州又有过极佳的履历,且出身青河崔氏,根正苗红,若加以重用,必然能辅佐陛下开创大离万世基业!” “臣附议!” 徐岩也不忘踩上一脚秦愫:“反观六公主派出的属下,前往桃源镇多日,粮价依旧高居不下,谁才是国之栋梁,高下立判,还请陛下公正严明,重功重罚!” 徐岩带了一波节奏后,在场的户部官员纷纷附和。 “臣附议。” ------------ 第九十三章 出口恶气 尤其是徐岩领头的一众柬官,叫得那叫一个卖力。 争先恐后想给秦愫来上一脚。 此时,一名老臣却皱起了眉头,此前他到江南公差,回来后便听见秦政以一城百姓为赌注,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此人正是工部尚书,李严。 “陛下以满城十多万百姓为赌注,如今桃源镇的情况更是水深火热,臣不敢苟同!” 作为朝堂元老,李严的咖位要比崔灿等人高得多,一点不给秦政留面子,张嘴就是一顿狂喷。 此话一出,朝堂内再无一人说话,只剩下李严喋喋不休的怒喷声。 秦政虽不会胡乱大开杀戒,但听见朝臣对自己这般言辞激烈,也表情肃然目光深沉。 大概盏茶时间后,李严的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才停了下来。 秦政微敛神态,点头道:“李尚书所言极是,这桃源镇的情况的确棘手。” “陛下,如今亡羊补牢还不晚。”李严也是一心为民,急得脖子都现出了青筋。 “这桃源镇已经到了悬崖边上,若再任由粮价暴涨,民怨四起,必然会有人揭竿而起,到期陛下就是天下的罪人。” 崔浩逮住了机会,站了出来:“李尚书说得对,其实臣在清水镇时,就对桃源镇的情况有过耳闻,可惜臣的权利只限于清水城,若是让臣前往桃源镇,不出三日,定能将粮价压回到八十的关口!” “虽说桃源镇赵钱孙李吴五大家族有些难缠,但臣有绝对的信心和把握,能让他们配合降价,还桃源镇太平。” 崔浩侃侃而谈意气风发:“臣愿为陛下分忧!” 随着崔浩开口请缨,户部众臣都投来的目光,眼中闪烁着敬佩之色。 “崔主事为国为民,当真为年轻后辈之楷模!” “我等佩服!” “如今桃源镇的困局,也就只有崔主事能解决了!” “恳请陛下立马下令,革去陈玄之监察御史之名头,让崔浩从速前往桃源镇!” “臣附议!” “臣附议......” 闻言,秦政的脸色骤时变得铁青,他的目光在秦愫身上一扫而过。 显然,即便他有心要保秦愫,也耐不过这满堂朝臣。 “既然如此......” 秦政正要开口。 一旁面不改色的秦愫开口了:“谁说桃源镇水深火热?” 听着这些议论声,她只觉得好笑。 崔灿眯起了眸子,指责道:“六公主,眼下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手底下的人若真管用,这桃源镇的粮价至于一路走高?” “此乃国事,百姓为先,容不得你嘴硬!” 徐岩也表示力挺。 在他们看来,眼下这个形势,秦愫只能是立正挨打。 “诸位急什么?你们一口一个桃源镇不行了,可本宫怎么听闻桃源镇的粮价已经跌破了七十文的关口了,甚至已经到了六十八文的位置?” 轰——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横空劈下,诺大的紫銮金殿死一样的沉默。 秦愫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轻飘飘,却在每个人的耳中回荡不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桃源镇的粮价都已经涨到三百文一斗了,怎么可能跌到六十八文?” “六公主,我得提醒你,瞒报灾情乃是欺君之罪,纵然你是陛下的皇女也不例外!” 众臣反应过来后,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几乎要掀翻整个金銮殿。 就连满脸傲然的崔灿也都朝秦愫投去了目光。 清水桃园二镇一河之隔,受灾情况也相差不大,所以他深知灾区的情况。 而那些个粮商又一个比一个人精,想让他们将价格压到六十八文,除非世界毁灭! 他能将清水镇的粮价,打到八十文关口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这还是动用了青河崔氏的人脉情况下做到的。 那陈玄之一穷二白毫无根基,绝对不可能! “六公主,你哪来的消息?桃源镇的粮价绝不可能降破七十文的关口。” 要知道,崔浩这些天除了在清水城走动,对隔壁桃源镇的情况也有所调查。 那里的粮商比起清水镇的更团结,且树大根深家底厚实,完全主宰了桃源镇的粮价市场。 而且他还听闻,五大粮商趁着粮价走高,八九十文的价格大肆扫荡市面上的粮食,想让他们低于九十文卖粮,门都没有! 除非是动用武力手段,否则不可能压下粮价。 哪怕是工部尚书李严,也当场愣住,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大灾之年,六十八文一斗的粮价? 就连高坐龙椅的秦政,也不禁微微坐直了身子,眼中光彩熠熠。 秦愫的美眸扫过那一张张瞠目结舌的面孔,尤其是那帮一言不合就给自己上强度的户部官员,一个字,爽! 这阵子积压的恶气,总算能一次扫清! 随后,秦愫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旋即恭敬地呈到御案前。 “禀父皇,这是桃源镇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报,写信之人乃儿臣之心腹,临行前儿臣特意交代过,若桃源镇出现了脱离掌控的情况,便由她接管城内的一切事务。” 说到这,秦愫的目光又再次扫向了众臣:“信中白字黑字,三日前,桃源镇的粮价出现了史无前例的跳水,先是从三百文一斗的价格,跳到了一百文,随后又跳到了九十文关口。” “最终逼得城中的各大粮商纷纷抛售粮食,粮价也跌倒了六十八文。” “至于儿臣的手下陈玄之,此前连同衙门发布布告,以每日二十文的价格抬升粮价,实则是为了吸引城里城外的粮商入局。” “随后便才开始瓮中捉鳖......此前的种种荒诞事迹,全都是他的布局手段,具体的都写在了信中,父皇不妨细看。” 秦愫呈上了书信后,便又退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嘛,那些个粮商都是傻子?” “六十八文,这个价格也就只够买肤康。” “六公主,你的这些手下,该不会是害怕担责,所以隐瞒灾情吧?这可是失察之罪啊!” 秦政将信将疑地拿起书信,微敛的眉头却是敛得更紧了。 ------------ 第九十四章 疯狂打脸 “陛下,臣恳请重惩桃源镇监察御史陈玄之,并拿掉六公主秦愫总指挥使一职!” “臣附议!” “臣附议!” 不知内情的众臣连着给上压力,恨不得一脚给踩泥里。 然而,下一刻,秦政缓缓抬起了不怒而威的面孔。 啪—— 反手将信件甩到了他们的脸上:“尔等瞪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为首的崔灿徐岩一脸懵逼,陛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了这么大的火? 秦愫跟陈玄之将桃源镇弄得乌烟瘴气,以儆效尤也合情合理啊? 疑惑之下,崔灿捡起了亲笔信,扫了一眼,紧接着浑身猛地一颤。 “这......” 他瞪大了眼珠子,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 徐岩见状,也投去了目光,阅过信件内容,同样当场愣住。 “如此经天纬地的国家栋梁,竟被尔等雄心狭隘之人污蔑弹劾,你们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 秦政冷哼一声,一股莫名的威压在紫銮殿内蔓延开来。 李严不明所以,上前拿过亲笔信,表情却不禁更加骇然。 见此一幕,以崔徐二人为首的众臣,纷纷交换着目光。 怎么三位大人的表情都跟吃了苍蝇一样? 李严满脸难以置信道:“先是联合本地粮商衙门,强行抬高桃源镇的粮价,将饼画得空前巨大,随后吸引桃源镇周边的粮商入局,随后以开放衙门粮仓为导火线,冲击整个桃源镇的粮价。” “这些从外地跑来的粮商,一路上花费损耗巨大,手里的粮食成了累赘,不得不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抛售,由此发生连带反应,彻底带崩了桃源镇的粮食市场......就连本地的五大家族粮食,也被迫下场抛售粮食......” “如此一来,粮价便会出现大规模跳水。” “一个年轻后辈,竟如此手腕魄力。” 李严的心头掀起了弥天大浪,不断回味着这场粮价狙击战的过程。 在场的所有朝臣,无不大吃了一惊,这等手段闻所未闻,却在半日内压下了桃源镇的粮价,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 一条船上的崔灿和徐岩,同样眼角一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布局将商人重利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那陈玄之构建出了一个任何粮商都无法拒绝的乌托邦,等城中的粮食足够多,价格足够高之时,突然下令打开衙门粮仓...... 此举不知会让多少粮商血本无归,甚至面临破产的下场。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一切,在陈玄之到达桃源镇之日,便已将注定了。 他们的脑海中几乎都出现了一个画面,陈玄之高坐在衙门大位上,轻轻摇着白羽扇,弹指间粮价高墙灰飞烟面。 与直接打击粮价相比,桃源镇的粮价市场已经出现了难以逆转的趋势,注定只会一路走低,不可能再恢复高位。 这意味着满城十多万百姓难民得以重生,同时无数想要投机倒把的粮食万劫不复。 这等手段,恐怖如斯啊! 尤其是徐岩,目光起伏不定,脸色从未有过的铁青。 得知了桃源镇的情况后,本来嘈杂不停的紫銮金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玩玩不曾想过,大灾之年还能用这等手段平复粮价,解百姓难明之危。 站在大殿前头的秦愫,却是目泛光彩。 尽管昨夜她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今天在紫銮金殿上,目睹了众臣的反应,依旧觉得这个操作震撼无比。 这陈玄之,果然是一匹千里马! 这家伙自到达桃源镇后,便一直藏拙不露,为的就是让布局成形,引诱粮商入瓮。 如此心性,当真让人眼前一亮啊! 如今桃源镇的粮价已经降到了六十八文,甚至比起坐镇清水镇的崔浩还低了十二文一楼。 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秦愫心中暗道,黛眉悄然舒展了开来。 崔浩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从李严手中夺过信件,打算求个确切。 很快,他便找到了不妥之处,打算以此来抨击陈玄之。 崔浩朝着上首一拜,旋即义正言辞道:“陛下,这陈玄之虽压下了桃源镇的粮价,却好大喜功利用大灾之年的百姓和难民,大肆修缮衙门和营建,甚至还要在清水河上举行大型破灾活动。” “百姓和难民的命也是命啊,他这么做,与鱼肉百姓吸血敲髓有何区别?” 崔浩心有不甘,今日所有的荣誉本都该属于他,他才是大离最靓的那个仔。 可如今半路杀出个陈玄之,不但粮价压得比他低,还用这等神机妙算的手段打击粮商。 无疑让他像极了一个笑话。 所以他必须还击,夺回属于他的荣耀。 此时,一名太监细步走进了紫銮金殿,来到了秦愫身旁耳语了几句。 随后秦愫淡淡一笑:“陈玄之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说实话,就连本宫也很好奇他为何要这么做。” “六公主,这么说来就连你也不知道此事,这就更加能说明他鱼肉百姓!” 崔浩针尖对麦芒,找准了这个漏洞往死里怼。 “急什么?等下你不就知道了吗?” 秦愫随即朝着秦政拱手道:“父皇,陈玄之等人已从桃源镇返回神都,正在紫銮殿外等候召见。” 秦政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传。”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殿上的众人都扭过了头,目光齐唰唰落向大门外。 一袭银白色飞鱼袍的陈玄之,气态从容不迫,大步迈进了紫銮金殿。 同行的还有春泥和刘世。 “臣等参见陛下。” 陈玄之等人拱手行礼。 众臣的目光变得愈发地复杂,崔灿和徐岩崔浩三人更是眼角跳动。 这段日子,他们自以为稳操胜券,万万料不到陈玄之一飞冲天,让他们的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桃源镇的粮价半日内跳水暴跌。 秦愫也一并回过头,当她看见陈玄之那阳光帅气的摸样时,心头微微一动。 “他怎么好像又变帅了?” “该死,本宫这是怎么了?” ------------ 第九十五章 万事大吉 秦愫强压住心头的悸动,朝着陈玄之轻轻抬了抬下巴。 陈玄之也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见众人到齐,高坐龙椅的秦政平静开口道:“陈玄之,你在桃源镇的所作所为,朕都已经知道了,你倒是给了朕一个莫大的惊喜啊。” “禀陛下,此前桃源镇事态紧急,臣又是武夫出身,不太惯走寻常路子,有不合规矩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陈玄之拱了拱手,寥寥数语便要了一个天大的恩惠。 虽然他解了桃源镇之危,但在布局的过程中,难免会落下细节,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放大,那又得头疼了。 只要秦政表态无所谓,那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压下桃源镇灾情,而且你也做到了,人无完人玉无完玉,不打紧。” 秦政对陈玄之的作为表示了认可。 陈玄之心中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看见秦政对陈玄之态度的转变,崔浩心中那叫一个不爽。 这废物凭什么与他相提并论? 这镇压粮价的手段虽然足够惊艳,但运气绝对占了七成! 于是,崔浩开口道:“陈总旗,你的确是压下了桃源镇的粮价,可为何要劳民伤财修缮衙门和各项营建?甚至还要在清水河上举行大型活动?甚至许诺赢得头筹者,可免去五年赋税?” 陈玄之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却看都不看崔浩一眼。 说句不好听的,大离话事人就在跟前,你一鱼毛虾蟹算个什么卵? 他朝着高坐龙椅的秦政说道:“陛下,这的确是臣的主意,为了压下桃源镇的灾情,还请陛下恩准。” 闻言,一旁的秦愫微微蹙起了黛眉。 此事陈玄之没有跟她通气,她也不知道陈玄之想干嘛。 至于陈玄之,本也想回到神都厚,跟秦愫商榷此事,谁知道刚回来就被拉到了朝堂上。 打铁趁热,这正是让秦政开金口的好机会,也省得让秦愫来回走动。 “哼,大灾之年,你不思救民之策也就罢了,竟还打算压榨百姓和难民,你到底在作何打算?” 被冷落的崔浩,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逮着陈玄之不放:“你可知大灾之后,桃源镇需要恢复元气及各项生计,你竟然擅自开出了免除五年赋税的奖励,没有了税收,桃源镇拿什么重建?” “不错,崔主事说得对,此事决不能由着他!” “应当立马叫停这些筹划!” “如此鱼肉百姓,必然会惹来民怨!” 众臣也都纷纷帮腔,试图配合崔浩。 秦政听后缓缓开口道:“崔主事及众臣所言不无道理,大灾之年劳师动众,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陈玄之,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见秦政表态,崔浩举双脚同意,立马又接着开怼:“大灾之年,桃源镇百姓为了生计本就疲惫不堪了,你却非但不体恤民情,还这般鱼肉百姓,这与酷吏有何区别?” 崔浩直接给陈玄之带上了一定酷吏的帽子。 眼下他没有任何退路,只有彻底压下陈玄之的光芒,才能重振自己的荣耀。 崔灿也摇头否定道:“运筹帷幄压下桃源镇粮价的确够惊艳,但你欺压百姓,功不抵过,莫说减免赋税的请求,若你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这可是大罪!” 眼见局面打开了,徐岩也站了出来,作为国服喷子的他,毫不客气地上了大号。 “陈玄之,你可是与当地衙门、佛寺、商贾等达成了协定,让他们奴役百姓,你好从中得利?” “你如此做法,就不怕天谴吗?” 徐岩老喷子了,每喷一下都恰到好处。 刘世闻言,微微眯起了眸子,脸上掠过忧虑之色。 就连他也想不明白陈玄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压下桃源镇的粮价不就完事了?为何还要自讨没趣? 这大顺风局总不能翻盘了吧? 陈玄之却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地扫过在场的各位:“陛下在上,诸位谨言慎行啊,你们一口一个鱼肉百姓,本官看着像这样的人吗?” “这桃源镇的粮价,在本官返回神都时,便已将到了六十八文一斗的价位,随着消息闭塞的粮食们陆陆续续涌入桃源镇,大有跌破五十关口的可能。” 陈玄之是会答辩的,点出亮点徐徐展开:“可就算粮价掉到五十文一斗,成为方圆百里内最低粮价,那又如何?” “五十文就是五十文,不还是得掏钱买米?” “你们觉得如今桃源镇百姓的兜里还有闲钱买粮了吗?” 崔浩嘴角微动,陈玄之果然跳进了自证陷阱,随后反驳道:“陈总旗此话不敢苟同,只要熬到朝廷的赈灾粮下来,灾情自然会缓解,只要暂时压住粮价即可,你此局无异于画蛇添足!” 陈玄之却淡淡道:“不错,朝廷的赈灾粮下来后,的确能缓解部分灾情压力,可需要喂饱满城十多二十万百姓难民,得需要多少赈灾粮?” “坐食山空,崔主事是打算集全国之力,远远不尽地往桃源镇送粮食,那其他地方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可持续发展才是王道!” “粮价三百文一斗也好,五十文也罢,这有什么区别吗?” 陈玄之寥寥数句点明了要害。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瞳孔一缩。 要知道,每逢大灾之年,灾区都是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情形,而且死的都是底层百姓和难民。 所谓的赈灾粮,不过只能解一时之急,过后依旧无法彻底解决灾情,只能等到来年秋收,且在保证没有任何灾情和丰收的情况下,方能让灾区重回正轨。 再者,大灾之下人人平等,三百文和五十文一斗的粮价,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百姓根本就买不起。 长久下去,便陷入了百姓等赈灾粮,可朝廷赈灾粮不足的死循环。 所以历朝历代面对灾情饥荒,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压住粮价,将民怨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至于百姓的生死就得自己听天由命了。 ------------ 第九十六章 胜负已分 大灾之年,受伤的永远是底层的平民百姓,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见众臣陷入了沉默,陈玄之接着说道:“如果只是单纯靠赈灾粮救命救灾,与慢性死亡无异。” “百姓和难民没有稳定的营生,手里没有可以支配的银子,那就算朝廷拨下赈灾粮,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再说了,各地和国库真的有这么多余粮吗?” “真正要帮助他们完成重建,让灾区恢复元气,唯有以工代赈!” “让他们有工打,有活干,才符合长久发展之道。” “等他们挣了银子,买上了粮食,那当地的粮食市场就能重新运转开来,不至于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 “如此一来,银子流动了起来,当地的经济和民生也会一点一点地好转。” 陈玄之平静地说出了其中的逻辑。 “什么?” “以工代赈?” “还有这个说法?” 听完了陈玄之的答辩后,整个金銮殿都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一众朝臣,脑瓜子cpu都快干烧了。 就连秦愫和刘世,也不禁朝陈玄之投来了目光。 坐在龙椅上的秦政更是微微敛起了眸子,其中光彩闪烁。 这当真是个慈幼局出身的锦衣卫,所能拥有的见识? 李严眉头一动,转头看向了陈玄之,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敢问陈总旗,你所说的以工代赈,是指......” 陈玄之微微挺了挺腰杆,是时候给在场的各位上一上课了,他们一定都没听说过范仲淹吧? “李尚书问得好,以工代赈其实不难理解,试想一下,天灾肆虐,底层的百姓都没有银子,不但买不起最基本的银子,就连往后的生活也难以为继。” “但他们并非一无所用,只能靠赈灾粮活下来的蛀虫,他们虽然没有银子,但有身体啊!” “让他们出卖身体,换取银子买粮食,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陈玄之娓娓道来。 闻言,崔浩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连忙反驳道:“好一个出卖身体,你还说你没有鱼肉百姓?你就是一个赤果果的酷吏!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百姓,还有没有陛下了?” 崔浩不愧是读书人,一上来就将势态拉升到了这个层次。 陈玄之回答稍有不慎,立马就会掉进他的圈子里。 陈玄之淡淡一笑道:“崔主事,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我所说的出卖身体,是只劳动力,用劳力挣银子不就是出卖身体吗?” “你这是强行狡辩,你可知大灾之年工价低得可怕,你分明就是在压榨百姓,竟还巧舌如簧为自己狡辩。” 崔浩接着给陈玄之上强度,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这种巨大的落差。 桃源镇比清水镇的粮价还要低,他与陈玄之谁的能力更强,高下立判。 他必须要让陈玄之倒下,他才能重新站起来,成为朝廷上最耀眼的那颗星。 见二人争辩不下,秦政摆了摆青衣大袖道:“陈玄之,你接着往下说。” 见秦政开口了,崔浩也不敢在往下说,即便是崔灿等人,也都只能皱着眉干着急。 这事要真给陈玄之说通了,那崔浩在清水镇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而且按照赌约,崔灿还得主动辞去户部侍郎的位置。 “喏。” 陈玄之应了一声,接着说道:“综合上述所言,臣之所以提出修缮衙门及朝廷各项营建,根本就不是为了鱼肉百姓,更不是想趁着大灾之年,压榨劳动力。” “而是想让桃源镇的商贾、大户人家等等知道,大灾之年百姓营生困难,为了一口米粥,愿意低价务工。” “给他们低于往常市价的银子,再管上一口吃的,他们便会感恩戴德,干不死就会往死里干。” “如此一来,只要衙门和这些富人一同出手,雇佣百姓和难民务工,便能解决一大部分百姓的生计,还能让桃源镇的粮价保持稳定,且解决供过于求的问题。” 陈玄之的语气不卑不亢,抖了抖袖子:“这便是所谓的以工代赈。” 陈玄之的声音,如同晨钟荡漾,在紫銮殿内回荡不息。 崔浩听后,放在反应了过来,陈玄之这是一手长线布局,比起他短期压下粮价,更能彻底解决灾情。 先前体温的李严也是满脸震惊,一个武人出身的锦衣卫,竟然有如此魄力和手段,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好啊!这以工代赈好啊,这才是真正经天纬地之大才!实属我大离之栋梁啊!” 李严丝毫不吝啬夸赞:“从古自今天灾人祸都无法避免,历朝历代也始终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以赈灾粮救灾。” “这以工代赈正好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此案例可整理成文册,往后在大离推广开来!” 李严连连叫好:“这是阳谋,可那些商贾却不得不往里跳,绝了。” 秦愫和刘世默默相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对陈玄之的肯定。 “不!即便这个说得通,那你又为何要在清水河上举行大型的破灾活动?” 崔浩仍不愿放弃,自以为能揪着陈玄之的鸡脚不放,便能逆风翻盘。 “你分明就是贪图享乐,好不容易让你掌握一城之权利,你便敢这么做,若是让你监察一州之地,岂不是得翻了天?” 陈玄之却呵呵一笑道:“崔主事,你想黑之前能不能先做做功课?这大型活动是本官离开桃源镇后才举行的,本官贪个什么,图个什么?” 崔浩哑然,扭头看了眼身旁的亲爹崔灿,以及国服喷子徐岩。 然而,在陈玄之的说法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出言支援的机会。 秦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笑道:“崔主事,你的清水镇不如桃源镇本官能理解,毕竟你跟陈总旗的能力孰高孰低就摆在这,我镇抚司也一向不养闲人,陈总旗比你能力强是事实,你若再胡搅蛮缠就不合适了。” 崔灿眉头一皱,被迫站了出来,若他再不说话,那这场赌局的胜负就显而易见了。 他这户部侍郎的位置还坐不坐了? ------------ 第九十七章 真正的目的 “那你就是谋和衙门和各大富商,一同举行此次活动,定想趁机从中某图利益。” 崔灿指着陈玄之,摆出一副气得发颤的摸样:“举行大型破灾活动,能挣得不少油水!还能帮助那些商贾,跟陛下要免除五年赋税!”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崔灿往死里给陈玄之扣帽子:“你竟连陛下也算计到其中,你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立马就打开了崔浩的思路:“对!就算你压下了桃源镇的粮价又如何?且不说投机取巧,单是你从中浑水摸鱼就是死罪!你比那些发国难财的奸商好不到哪去!” 陈玄之却是摆手道:“二位崔大人,这么大顶帽子扣我头上,我可不敢当啊!” “你们还是没能理解以工代赈的深沉意义啊!” 陈玄之摇头道:“看来你们户部有必要好好增值。” “笑话!当真是笑话!” 徐岩也加入了攻势:“你修缮衙门和营建尚且能理解,这举办大型活动也算作以工代赈的范畴?你怕不是将满朝众臣和陛下当做三岁小孩?” 陈玄之依旧从容不迫道:“大灾之年,民心固为重要,先前的修缮衙门、营建、佛寺,的确解决了百姓和难民的生计,可民心民怨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们的确不曾想过这一点。 秦政微微颌首,看向陈玄之的目光愈发闪烁。 就连秦愫和刘世也都微微侧目,没想到陈玄之竟连这一点也想到了。 “为这些百姓和难民挣得应声讨得一口吃的,的确能缓解灾情,可他们不是傻子,心里头清楚得很,他们是用身体换来的,且要远低于往年的工价。” “一开始,会感恩给他们工作的雇主,可长久以往必然会心生不满,会觉得这是在压榨鱼肉他们。” 说到这里时,陈玄之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崔浩等人,刻意停顿了一下:“诸位先不必急着反驳我,这就是人性,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而是之所以要在桃源镇举办大型活动,并给他们开出拔得头筹者免除五年商税的奖励。” “其一,让这些富商为了减免赋税大力参与其中,为了夺得第一名,他们必然会大肆聘请灾民,如此一来加上修缮营建等布局,双管齐下,定能解决绝大部分灾民的生计问题。” “其二,大灾之年,民心涣散,正好能藉此重塑民心,并且能吸引大部分闲散难民前去参加或是观赛,他们都有事情干了,便能解决掉城中治安杂乱问题,能转移掉大部分民怨。” “以上两点,便是我要举办大型活动的目的!” 陈玄之嘴角微动,再次看向了崔灿等人。 此话一出,紫銮殿内再次鸦雀无声。 在陈玄之这波操作下,桃源镇必然能生机盎然啊! 高! 实在是太高了! 既压下了灾情,又重拾了民心,还为百姓难民谋得生计,一石多鸟! 随着陈玄之的话响彻了整个了金銮殿,秦政也不禁坐直了身子,眼中只有惊叹。 百姓处于天灾之下,为了生存,刻意很廉价地出卖自己的身体。 这个做法看似残忍,却能让十数万人熬过这场天灾。 再者,陈玄之还给他们画出了美满的蓝图,让他们对灾后重建充满信心,接下来只管挽起袖子卖力干。 然而,徐岩却不禁冷声问道:“尽管你的以工代赈行得通,可你也太压榨百姓了吧?先前我看过你们从桃源镇送来的书信,信中你们只以十文一日的价格,给桃源镇的百姓和难民结算工价。” “这未免太不近人情,过于苛刻!” “你可知我大离朝百姓,正常工价乃四十到五十文一日?你的这个价位实在是触目惊心,与那些个富商吸血敲髓有何区别?” 徐岩自以为为崔家父子打开思路,还想着二人会一同出声附和。 却没想到崔灿和崔浩都是极为难看地闭起了双眼。 这徐岩多少有点蠢了,你的专业是喷子,那你就做好喷子的事情啊,扯到民生上干啥? 这不明着给陈玄之装逼的机会吗? 若非徐岩是崔皇后暗中扶持的棋子,崔家父子二人甚至怀疑他是卧底,玩天黑请闭眼那一套。 果不其然,此问正中陈玄之的下怀,陈玄之立马抓住了机会调侃道:“徐御史,你秉笔直书,冒死谏言的风格的确让本官钦佩,可你一谏官不谙民生事态,不妨沉默不语,也搞过这样胡乱开口丢人现眼啊?” 徐岩愣了一下,从来只有他喷人,哪有别人敢喷他? “岂有此理,本官不过照理直言,你为何要侮辱本官?” 徐岩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可知尊卑二字怎么写?亏你还是镇抚司的总旗,一点规矩礼数不懂!” 然而,一旁的情愫却是淡淡开口道:“徐御史,你是要教本宫做事吗?” 在陈玄之的斡旋下,秦愫的腰杆又再次挺拔了起来,尽管她未能对整个镇抚司如臂指使,但单是神威队就够这些老家伙吃一壶了! 此前没有站稳脚跟,还能跟这些老屁股扯扯皮,如今优势在他们,退了朝后不狠狠将你徐府翻过来她就不叫秦愫! 徐岩自然清楚形势,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随后,秦愫又点了眼陈玄之:“陈总旗,你大可接着往下说,这些天你前往桃源镇,不知多少人往本宫身上泼脏水,今日你大可让他们心服口服,也好让陛下知道你的思路,往后大离再发生类似的灾情,便能现学现用。” 陈玄之自然明白秦愫的意思,这是让他当着秦政的面,狠狠甩这些家伙的脸。 抽肿了算她的! 有了秦愫的话,陈玄之恭敬行礼道:“喏!” 随后,他用看乡巴佬的目光,看向了在场的众臣:“徐御史,修缮营建等等,的确可以提高工价,甚至给到超出均价的价格。” “但你可曾想过,如果这么做,那些个富人为何还要请这些难民和百姓?” ------------ 第九十八章 威严何在 此话一出。 徐岩当场愣住。 他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究竟问了一个多蠢的问题。 无论富人还是寺庙,之所以选择在大灾之年返修资产,全因工价低廉有利可图。 如果工价跟普通时候一样,甚至还要高出一点,谁会愿意请当地的百姓和难民干活?更不可能问询跟风。 商人重利,佛渡有缘人,他们可不会体恤百姓。 秦愫丝毫不掩盖俏脸上的笑意。 陈玄之又接着往下说:“富商和寺庙之所以愿意聘请难民和百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个字,便宜。” “所以必须要由衙门点起修缮的苗头,表现出压榨百姓和难民的假象,如此一来,那些个富人豪绅才能看见,大灾之年的百姓和难民为了活下去,干不死就会往死里干,这才是打动他们的点。” “而且,只有衙门当上这个恶人,让全城的百姓难民叫苦连天,当地的豪绅只要愿意稍稍提高工价,便能赢得大善人的名头,何乐而不为呢?” “这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既能收获名声,又能低价修缮资产,比起太平年间要省去一大部分银子。” “为的就是让他们心甘情愿,懂?” 陈玄之淡淡点了眼徐岩,语气霎时沉了下来:“你要是还不能理解,那就反过来想,如果由衙门充当了大善人的角色,这些个富人豪绅一无所获,既省不了银子,又图不了名利,难不成真吃饱了做慈善?” 这句话就像是重锤,重重砸在了徐岩的心头,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已经后悔问出了这么白痴的问题。 而此时此刻,陈玄之站在紫銮殿上,就像一道擎天柱拔地而起,他才是那个最靓的仔! 李严听后也是颇为震惊。 他先前认为的压榨剥削,实则实在替满城百姓续命。 这犹如惊天大浪,不断冲击着他的脑袋,让他久久未能平复。 高坐龙椅的秦政也难掩惊骇之色。 这家伙的思路剑走偏锋,先是让衙门当恶人,再藉此顺水推舟,给当地的豪绅画出一个大饼,这换做谁也拒绝不了啊? 先前已阅过书信的他,又问了一句:“陈玄之,你之所以前往寺庙,想必不会是上香拜佛这么简单吧?” 陈玄之掌控人性的能力让人叫绝,这等人又怎么可能是虔诚信徒呢? 陈玄之恭敬回答道:“陛下英明,臣看着就不像香客,又怎会去求神拜佛?” “须知,我大离尚佛,佛道之争由来已久,臣之所以去寺庙,不过是为了考察他们的情况,但凡有年久失修的情况,臣便会先与他们的主持打好交道,先塑造出虔诚信徒的形象。” “随后按照赈灾计划推进的同时,主动修书送往寺庙,逐一建议他们在大灾之年修缮庙宇,原因无他,大灾之年工价便宜,能省不少香油钱,一旦等到灾情过去,可就没有这个便宜占了。” 说到这,陈玄之又微微一笑:“接着再抛出什么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的幌子。” “这些寺庙也本就年老陈旧,如今趁机翻新不仅能省下一大笔,还能大行佛法之妙,让桃源镇乃至周边的百姓刮目相看,往后年头好起来了,香油钱自然是源源不断,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样一来,豪绅和寺庙都能名利双收,而老百姓和难民也都能靠出卖身体劳力挣钱买粮食,各取所需,不出半年,桃源镇的经济便会好起来,各行各业也都能重燃生机,这才能真正解决洪灾带来的影响。” 陈玄之说完后,又扫了眼在场的众臣。 崔浩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缓缓地合起了眸子。 这一波的确是他大意了,没想到陈玄之还有这等能力手段。 以利益为杆,名声为饵,垂钓当地的佛寺与豪绅,无论是哪一方都赢得头皮发麻,无不心甘情愿地跳进局中。 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与桃源镇相比,清水镇只解决了当下的粮价,后续对策一点没有。 陈玄之的能力和手腕及心志,是他崔浩的十倍有余! 一想到自己降低了二十来文的粮价,便觉得天下我有,更被朝廷里里外外认作天之骄子,他便想找个洞钻。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此时,秦政缓缓开口:“陈玄之,你的赈灾之法的确惊艳,但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会换来满城的骂名?” 对此,陈玄之淡淡一笑,义正言辞道:“禀陛下,不过是骂名罢了,只要能将满城百姓救出水深火热之中,又有何妨?” “真不愧是六公主的手下啊,为民请命正义凛然!” 一些咖位较低不曾站队的官员,纷纷称赞了起来。 闻言,秦愫玉瓣似的下巴,又不禁抬高了一点。 “陈总旗前途无量啊!” “大公无私,救民救灾,我大离朝能拿出几个?” “当真是吾辈楷模!” 紫銮殿内敬佩之声不断响起。 然而,站在最后的春泥却是眼角抽搐了一下。 好一个大公无私,好一个吾辈楷模,要不是她随陈玄之前往了桃源镇,指不定还真就当真了。 想起那关沉甸甸的茶叶,春泥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陈玄之。 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性,这家伙真乃善恶中间人。 李严朝着陈玄之深深一楫,用着称许的语气道:“陈总旗大才!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失礼了!” 接着,他又朝着秦政说道:“陛下,臣老眼昏花,看错了陈总旗,险些毁去了一位国家栋梁,恳求陛下降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朝臣都瞪大了眼珠子。 李严可是工部尚书,竟对一位后辈主动认错,还求皇帝降罪。 要知道,李严出了名的骨头硬,刚正不阿一身正气,从不在朝中拉帮结派,更不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 可眼下却甘心在陈玄之的面前低头。 这简直无法理解。 坐上他这个位置,就算说错了话,只要不是毁谤朝廷的言语,都能轻飘飘地推掉。 可他却主动请罚,工部尚书的威严何在? ------------ 第九十九章 泼天大功 看见李严心甘情愿弯腰的摸样,秦愫爽到了极点。 积压这么多天的郁闷,可算能一扫而空了! 秦政揉了揉额头,自然不会真的责罚李严:“你们识人不明,让大离险些错失了一位大才,罚一月俸禄。” “你们都是大离读书人的楷模,饱读诗书精通诗词典义,却无一人能看出此局的深意,反倒还屡屡上奏弹劾,再罚一月俸禄。” “以上,崔灿、徐岩、李严,户部众臣皆要受罚,以儆效尤。” 闻言,户部众臣面面相觑。 他们本想跟带头大哥开一波好团,美美吃上一波肉,没想到局势变得这么快。 想到要被罚掉两月俸禄,无不痛心疾首。 崔灿与徐岩对视了一眼,脸色比墨斗还要黑上几分,可即便二人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咕咚吞下肚子。 随后,秦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陈玄之的身上,开始了论功行赏。 “陈玄之,此次桃源镇灾情,你立下了泼天功劳,你想要朕赏你什么?” 话刚说完,李严便再次站了出来:“陈总旗有经天纬地之才,稍加打磨定能一飞冲天,臣请皇上许他进入户部,领户部员外郎一职,为我大离效力。” 听见这个建议后,崔灿徐岩及崔浩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户部员外郎本该是他们替崔浩争取的,也是他们为崔浩铺的通天大道。 只要进入户部加之崔家的势力,不出两年崔浩便能进入朝廷内阁,成为决策层的一员。 可如今这个位置却要给陈玄之,无疑打乱了他们全部的布局。 秦愫同样皱起了眉头,按理说陈玄之出身镇抚司,即便要升职加薪,那也该由她这位总指挥使来提。 李严整上这么一出,多少让她有些突然。 再者,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定律,万一陈玄之真有离开镇抚司进入朝廷之心,那她这段时间的培养不就都白费了。 要知道,官场如战场,谁知道她会不会是陈玄之提前选好的踏脚石。 等陈玄之踏入朝廷,那便天高海阔,犹如龙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也不受束缚了。 想到这,她却是目光微动,坚信陈玄之不是那样的人,于是强压下心中的波澜。 站在身旁的刘世和春泥也有同样的担心,秦愫好不容易培养起陈玄之这么一位得力干将,若陈玄之选择了前程大道,那可就亏到姥姥家去了。 至于李严之所以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其实不难理解,他完全是站在了秦政的角度思量。 明眼人都清楚户部何等乌烟瘴气,崔灿还想将崔浩推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这还得了? 这户部不成了他崔家的金库了? 而六公主在镇抚司又大有崛起之势,将这么一位大才安排到户部之中,不仅能恶心户部众臣,还能削弱镇抚司的势力。 朝廷向来讲究平衡,绝对不能一家独大,陈玄之若能进入户部是最优解。 且在他看来,进入朝堂为当朝皇帝效力,无疑是一条青天大道,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包括陈玄之。 在了解完桃源镇赈灾的套路后,也算是有样学样了。 就在众人目光齐聚陈玄之,等他给出一个不用猜都想得到的回答时。 陈玄之开口了。 “陛下,臣不善为官之道,阅历粗浅,且出身神都慈幼局,得六公主栽培恩惠,方才有此机会一展才华,若要论功赏赐,理当先赏六公主,臣只愿留在镇抚司,随六公主惩恶除奸,为大离开太平盛世。” 这个回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什么?” 李严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聋了。 他竟然放弃了户部员外郎一职,宁愿回镇抚司当个小小的总旗。 户部众臣也都愣在了当场,这陈玄之也太傻了吧,放着阳关道不走,非要走那独木桥。 那镇抚司一亩三分地,哪里比得上朝堂的水深? 秦愫紧绷的俏脸,几乎在一瞬间舒展开来。 果然,陈玄之还是选择了她!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陈玄之担得起他的信任。 回去后定要好好助他修行,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臂右膀。 身后刘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愧他私下给陈玄之开绿通,这小子就不是欺师灭祖之徒! 春泥也都露出了笑容,虽然她对陈玄之的某些地方和做法不太认同,但总归来说他还是个可靠的男人。 这腿没白让他看。 听完了陈玄之的回答后,秦政也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想到陈玄之会拒绝这个赏赐。 但既然是为秦愫做事,他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你不图官职,总得想要的别的什么吧,你在桃源镇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若朕什么都不赏你,实在是说不过去,往后谁还愿替朕出力?” 言外之意,这赏赐你是推不掉了。 陈玄之心里也清楚,这朝堂的水太深,不是他这个孤儿出身的锦衣卫能趟明白的。 只有抱紧六公主的大白腿,他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于是他恭敬行礼道:“臣记得灾情之初,户部崔侍郎与六公主曾有过赌注,若陛下要赏就赏这个吧,让户部催侍郎履行赌约。” 陈玄之也很聪明,知道这是秦政的暗示,毕竟他也知道朝堂上青河崔氏的势力太大了,皇帝不忌惮才怪,也好趁机替秦愫讨回这些天受的气。 看见陈玄之为自己出头,秦愫心头莫名一跳,默默投去了目光。 他为了替自己出口气,竟放弃了父皇许下的赏赐...... 秦愫突然有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恍惚感。 刘世和春泥心头都在暗暗叫好,这下子还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陛下......” 崔灿慌得一批,欲言又止。 徐岩见形势不对,急忙帮腔道:“陛下,这赌约乃是双方一时气急上头所定下,朝廷品序皆有律令可寻,绝对不能儿戏,崔侍郎兢兢业业辅佐陛下,既无过也无失,若真履行赌约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殊不知,秦政淡淡来了一句:“君无戏言,那你是想让朕变成笑话?” ------------ 第一百章 疯狂打脸 “臣.....臣不敢,臣只是......” 徐岩被这么一问,顿时结结巴巴。 崔灿连忙自救:“陛下,此的确是臣与六公主的赌气之举,算不得数啊。” 他堂堂户部侍郎,要是因为这个被革职,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主要是崔灿也没想到,秦愫麾下有高人啊! 崔灿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赌这一局了。 崔浩也神色大变,他崔家虽盘根错节家大业大,可亲爹毕竟是亲爹,要是被摘了乌纱帽,往后谁替他铺路? 秦愫找准了机会说道:“赌气之举?催侍郎你说话怎么跟放屁一样,我和你可是当着陛下的面许下的赌约,本宫要是输了就主动辞去镇抚司总指挥使一职,你输了则告老还乡回家耕田。” “君王面前无戏言,怎么能说变就变呢?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秦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他们的语气往死里捅刀子。 “六公主,你这是要给本官扣帽子?本官对比下忠诚不二兢兢业业,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崔灿也是没辙了,只能胡搅蛮缠:“你这是离间本官与陛下之间的情分啊!” 秦愫耸了耸肩,也不跟这牙尖嘴利的家伙废话:“行了,愿赌服输,催侍郎你应该也不想成为朝堂上的笑话吧。” 崔灿脸颊一跳,脸都快被打肿了:“本官去留,皆由陛下决断,” 秦政瞥了一眼户部众人,随后缓缓开口道:“清水桃园二镇之试胜负已分,桃源镇粮价跌至六十八文胜出,且六公主麾下总旗陈玄之,替桃源镇解决了灾后重建事宜,立下了汗马功劳。” “按照赌约,户部侍郎崔灿自辞官职,朕念你过往有功,破例调为户部员外郎听用,保留上朝议事之职。” 闻言,崔灿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竟连降数级成了小小的户部员外郎,虽然仍能上朝议事,却相当于妥妥的边缘人,经理级贬为了小组长。 “谢陛下留用,日后老臣定当尽忠竭力。” 可即便如此,崔灿却是不得不应下,这已经不幸中的万幸,总不能真回家耕田吧? 崔浩听见了秦政对崔灿的安排,脸上顿时就失去了先前的淡定。 万万没想到,他爹也跟着粮价一块跳水了。 户部员外郎......这不是他的官职吗? 他爹成了户部员外郎,那他当什么,总不能在户部当个小跟班吧? 难道说皇帝准备让他顶上户部侍郎的位置? 虽说平息灾情一事,他的确不如陈玄之,可他作为户部驻青州主事,阅历和经验等等远非陈玄之可比,而且出身根正苗红,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么一来,崔灿就算被贬了也无所谓了,反正上阵父子兵,谁上不是上? 然而,秦政再次开口:“户部员外郎崔灿之子崔浩,平息清水镇粮价有功,赐户部堂主事一职,可入朝议事。” 听完了秦政的安排后,崔浩傻眼了,既不是户部侍郎,也不是什么大角色,就封了个办公室主任? 这相当于将父子二人边缘化啊! 见崔浩没有反应,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见他一脸错愕失望的表情,陈玄之和秦愫都不禁微微一笑。 人啊,最怕就是不甘平凡到自命不凡。 说实话,他能将清水城的粮价压到八十文关口,的确有点东西,但与陈玄之相比,那就是繁星比皓月,压根比不了! “怎么?崔主事是对朕的安排不满意?”秦政微微眯起了眸子,冷冷扫向崔家父子二人。 崔灿头皮直发麻,生怕秦政动怒,一连摘掉了他们二人的帽子,这样就连入朝议事的机会都没有了,彻底失去了仕途前程。 “浩儿,陛下慧眼识珠,还不快谢恩?” 崔灿用手肘轻轻提示了一下崔浩。 崔浩这才反应了过来,强压下脸上的失望之色:“多谢陛下赏赐,臣定当尽忠竭力,为朝廷为户部为大离出力。” 话所如此,可他心中一步登天的大梦,被陈玄之搅得稀巴碎,深感屈辱。 他也从家族的天子骄子,跌落了尘土。 要知道,朝堂上的品序极其严格,登入朝堂的官职,相当于自身起点,没个十年八载历练,一般是不会受到提拔的。 这意味着他在朝堂上的身份定型了,要花上许多年的时间,才能有朝前进步的机会。 崔氏家族树大叶多,还有别的后辈迎头直上,往后他再想得到家族的眷顾照料,怕是没有这么容易了。 秦政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清水镇的表现虽不如桃源镇,但你还年轻,不要气馁,好好在户部沉淀,有户部员外郎提点,你多积攒一些经验和阅历,往后大离的朝廷还得靠你们这些后辈呢。” 言外之意,你有点东西,但仅此而已,好好跟你爹在户部学学怎么做事。 看见崔家父子二人事与愿违,秦愫的嘴角不禁上扬。 她对秦政的安排心领神会,这崔家父子虽只是青河崔氏的旁支,但由于崔灿在户部任职,崔浩又被寄予厚望的原因,几乎是将这支旁支当做主脉培养。 他们在户部干的那些事秦政其实都心知肚明,但碍于青河崔氏的势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回正好藉此打压一波,削弱崔氏在户部的势力。 先是摘掉了崔灿户部侍郎的位置,随后又给个户部员外郎堵住崔家众口,打一棒子给一颗枣子。 随后让崔浩领户部堂主事一职,虽能入朝议事从六品,却大多是刀笔吏的性质,没有参与决策的权利,就是个中看不从用花瓶。 如此一来,这崔家父子二人就被彻底架空了。 陈玄之同样心中暗爽,穿越过来后他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尽管记不清进入慈幼局前的事情,却对这个崔浩的印象深入骨髓。 这家伙明里是苏语嫣的男闺蜜,却实则与苏语嫣暗通情愫,完全将原主当做舔狗对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得亏是原主善良,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陈玄之了,这一仗也算是为原主报仇了。 ------------ 第一百零一章 帮你变强 “镇抚司总旗陈玄之,平息桃源镇灾情有功,虽无入朝为官之志,但朕依旧要赏,赐蟒纹绣春刀,许先斩后奏之权。” 秦政目光落向陈玄之,语气中充满了来自帝皇的肯定。 陈玄之受宠若惊。 万万没想到,秦政竟会赐给自己蟒纹绣春刀,这可是镇抚司千户才有的权利。 这意味着他在某些事情上,能与那些个镇抚司千户行使先斩后奏的手段,不是千户胜似千户。 这可是刘世都没有的佩刀啊,可比白银千两有用! “臣陈玄之,拜谢陛下恩赐!” 陈玄之恭敬行了一礼。 秦政点了点头道:“行了,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先这样吧,宫里的太监随后会将佩刀送到神都分司。” 朝议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陈玄之。 毫无疑问,今日过后,陈玄之就是神都最靓的仔! 平平无奇武夫出身的镇抚司武夫,一飞冲天成了秦愫麾下的麒麟子,又得皇帝赏赐蟒纹绣春刀,注定前途不可限量。 看着这些朝臣羡慕的目光,崔浩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手背的青筋条条尽显。 “陈玄之,你等着,这事我跟你没完!” “总有一日我要将你狠狠踩在脚底之下,让你做一滩人见人弃的地底泥!” 崔浩心头默默发誓,狠狠剐了一眼陈玄之。 回到镇抚司,秦愫等人齐聚总指挥使书厅,脸上都浮现出欣喜之色。 “陈玄之,你不愧是本官带出来的兵!没让本官丢脸!” 刘世拍了拍陈玄之的肩头,特意暗示了一下,陈玄之是因为自己的栽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还望刘百户往后多多栽培!” 两世为人,又曾是重案组之虎的陈玄之,自然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也就顺水推舟。 只要刘世开心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依旧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坐在大位上的秦愫却是微敛笑容,默默打量了陈玄之一眼,强压下美眸中的复杂神色。 “陈总旗,先前陛下让你入朝为官,高低能当个户部员外郎,你为何拒绝了?” 她突如其来的提问,打破了书厅内其乐融融的氛围。 刘世和春泥都感受到了一股冷意,这是在质问陈玄之,又或是说秦愫对陈玄之持有怀疑。 “本宫看过你的履历,你自幼父母双亡,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出身神都慈幼局,成绩说不上优,只能算是从良。” “可你进入镇抚司后屡破奇案,还祭出了戏猴局和以工代赈,这当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孤儿?” 秦愫的目光愈发地锐利,似乎能看穿陈玄之的皮肉骨骼:“水往低处流,人往低处走,得陛下青睐入朝为官,这是多少文人士子都巴望不来的大机遇,而你却选择了放弃,甚至不要任何赏赐,只为了替本宫出一口气,你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你该不会是想学那姜太公钓鱼?” “等陛下许诺更大的官职?” 刘世和春泥听后都是一愣。 这不说不觉得,一说他们也发现了端倪。 正好比陈玄之所说的商人重利,陈玄之好不容易有摇身一变朝廷大员的机会,竟说放弃就放弃了。 陈玄之解释道:“公主多虑了,我虽有经世致用之才学,却无官场的心机,再者朝堂上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我也有自知之明,之所以能在桃源镇打出这场漂亮仗,全因公主的信任和支持,一旦离开了公主,我自然什么都不是,只会成为那些朝臣争权夺利的工具。” “至于我为何要放弃赏赐,原因无他,我替公主做事,事成应当领赏赐的是公主才对,至于我赏赐,也理应由公主赐下。” 陈玄之的一番话堪称完美,既强调了自己没有进军朝堂野心,也没有离开秦愫的念头。 他就像一株无根草,正是因为秦愫他才有了跟,才得以在镇抚司站稳脚跟,一旦离开了秦愫,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走。 顺便还点了点秦愫,我立了这么大功劳,你是不是该奖励点什么? “再者,在镇抚司,有六公主你撑腰,完全可以横着走,正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个道理属下还是懂的。” 刘世眼角一跳。 春泥也嘴角一抽。 两人瞪大了眼睛,看向陈玄之那张九成黎天王的脸。 好家伙,他不愿离开秦愫的原因,真就这么朴实无华? “这是你的心里话?”秦愫将信将疑,目光闪烁。 陈玄之连忙拱手:“真心话。” “况且一旦入朝为官,便代表了大离朝的颜面,我这人吧向来不羁放众爱自由,说不定哪天想去风雅之地听听小曲,一回半会倒是无所谓,可要是次数多了,必然会惹来风言风语,御史台那帮家伙可不得把我脊梁骨捅穿了?” 陈玄之如实说道。 “.......” 闻言,刘世一顿无言。 他知道这是陈玄之的比喻,可这比喻属实不太恰当。 至于春泥,嘴角不断抽搐了几下,他是真相信陈玄之是为了能勾栏听曲,才不入朝为官的。 秦愫微微眯起了眸子,不知何故,当她听见陈玄之要去风雅之地时,心头微微一跳,跟私藏宝贝被人取走了一般。 “算你老实。” 但秦愫并未发难,更不愿表现出任何与公事无关的情绪。 她可是当朝六公主,出身不凡皇家贵胄,怎么能为一个小小的总旗吃醋呢!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秦愫又问。 陈玄之当即说道:“我记得公主说过,若我能功成归来,便会助我修行,不知是否当真?” 此话一出,刘世和春泥都绷不住了。 “陈玄之,你要变强,本官可以指点你,何须劳烦公主?” 刘世急忙出言,生怕此话惹怒了秦愫。 春泥也是匪夷所思,这不过是秦愫随口一说,陈玄之却当真了。 他还真敢想啊,让六公主助他修行。 要是任由发展下去,后边不得要看六公主的腿? 这家伙是在玩火啊! 不料,秦愫却是淡淡一笑,目光闪烁地看向了陈玄之。 “本宫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助你修行,那就一定帮你变强。” ------------ 第一百零二章 直接起飞 听见秦愫如此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刘世和春泥都是一愣。 秦愫千金之躯,又是神都十大宗师之一,竟答应亲自助陈玄之修行。 这不直接起飞了? 得到了秦愫的许诺后,陈玄之心中也美滋滋,他之所以如此卖力地前往桃源镇,全因想要得到她的助力,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你今晚到公主府当值,本宫助你修行!” 秦愫又补充了一句。 “喏!” 陈玄之强压下心中的兴奋,恭敬拱手回答。 秦愫目露欣慰,打量着跟前的阳光帅气大男孩,又问道:“对了,本宫在信中看到桃源镇发生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玄之正要跟秦愫汇报这个,于是便说道:“此前属下抬升桃源镇粮价时,百姓苦不堪言民怨四起,有龙虎山道士潜入城中,大肆散步谣言,试图激起民怨,彻底掀翻桃源镇,幸好属下出手及时,这才没有酿成大患。” 听完了详细过程后,刘世的脸色霎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大灾之年,道士入城煽动百姓,这是造反之举,一个不慎当真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且偏偏就这么巧,挑战桃源镇断粮的时候激起民愤,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对此,秦愫和目睹全程的春泥,也有相同的看法。 这分明是有人想藉此搞乱桃源镇,让秦愫万劫不复。 “好啊,这是想置本宫于死地啊,竟然玩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一套。”秦愫眯起了美眸,脸上杀气腾腾。 见众人的脸色变得深沉,陈玄之又接着说道:“属下已将这名道士压回到镇抚司大牢,听后公主发落。” 秦愫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曾审讯了?” 陈玄之答道:“在桃源镇的时候已经审过一遍了。” “可审出幕后主使是谁?”秦愫又追问。 陈玄之欲言又止,顾望了一眼左右,此时非同一般,他不确定这里是否隔墙无耳。 秦愫轻摆大袖,冷着声线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书厅内膈音也很好,你但说无妨。” 陈玄之点了点头,如实说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什么?是她?” 秦愫大吃一惊,樱唇小嘴久久未能合上,眼中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未经审讯过程的春泥,同样如遭雷击,两条黛眉高高挑起。 一旁的刘世却是皱起了眉头:“先是让唐俊前来找镇抚司的茬,随后又令青河崔氏打击镇抚司,再弄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切珠连成线,这位后宫之主,为何要打六公主你的主意?” 秦愫压下了震惊后,心头一沉。 她与皇后向来没有交集,彼此之间也没有利益关系,唯独夺嫡一事会影响太子,也就是她的长子,秦天。 难道她是因为此事来打击自己的? 可自己并未表现出任何要参与夺嫡的迹象,只是尊秦政的旨意接管镇抚司,这不应该啊? “当初娘亲出事的时候,便是她前去紫銮殿递的消息......” 秦愫喃喃了一句,随后又抬起俏脸看向陈玄之:“此事断不能外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陈玄之点了点头,随后又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刘世和春泥。 秦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随后说道:“刘百户和春泥总管都是本宫的股肱心腹,你大可放心,他们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公主,这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明明是那道士私自煽动民情之举,难道还与他人有关?” 陈玄之当即说道。 “好!悟性不错!” 秦愫微敛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你敢背叛本宫,本宫定当亲自拧下你的头。” 随后,她又说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先回烽火旗休息,晚上本宫在公主府等你。” 陈玄之答应了一声后,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秦愫的大白腿,便退出了书厅。 诺大的屋子内就只剩下了秦愫刘世与春泥三人。 “公主,皇后一事,真就到此为止吗?”刘世忧心问道。 秦愫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投出了目光:“刘百户,此事非同一般,本宫之所以这么跟陈玄之说,是不想他为了邀功,擅自去查此案。” “但他是一把好刀,该怎么做,你自己把握。” 秦愫平静道:“本宫信你。” 刘世心头一动,当即心领神会地拱手道:“喏!” 随后他便也一同退出了书厅。 秦愫重新回到大位上坐下,那张貌美动人的面孔看向了春泥:“将桃源镇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本宫。” 春泥并不意外,秦愫的性子向来谨慎小心,于是便将到达桃源镇的第一天,到返回神都,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秦愫听后,神色复杂。 “运筹帷幄之中,弹指间便让灾情灰飞烟灭,从踏上马车启程开始,他便计算好了一切,这陈玄之还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啊。” “春泥,你觉得这陈玄之如何?” 秦愫又突然来了一句。 春泥闻言,脸上掠过复杂之色,他对陈玄之的印象,说不上太好,也说不上太坏,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正经。 但说实话,要说可造之材,谁都没他的大! “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性子亦正亦邪,难以捉摸。” 春泥想了半天,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亦正亦邪?怎么说?”秦愫目光微动,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瞒公主,虽然他压下了桃源镇灾情,盖过了那户部侍郎之子崔浩,但在离开桃源镇时,他竟当着属下的面,暗示当地县令王怀送礼,而且按照他的行事作风,这多半是早有预谋的,从一开始就打算坑那王县令一把。” 春泥仔细说起了此事,并且她断定,那只匣子中装的就是银子,可惜未能当场拆穿陈玄之。 想到这,她多少有些可惜。 “这位县令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但腹中只有诗文典义,兴许直到现在,他都不曾看出陈玄之的手段。” 春泥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 第一百零三章 非黑即白 听完陈玄之在桃源镇的事迹后,秦愫却是出乎意料地勾起朱唇,一脸的不以为然。 “天下无商不奸,无官不贪,这是事实,也是如今大离官场的风气。” 秦愫娓娓说道:“你不是说了吗,陈玄之保证了王怀的征集,满城百姓得以活下来,这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功劳,这一来一往,反倒是王怀欠了陈玄之人情。” 春泥听后大写的不可思议,她丝毫无法理解秦愫的脑回路,官场非黑即白,这不是有明确的判定标准吗? 公主为何如此袒护陈玄之? 秦愫又淡淡笑道:“这便是驭人之道的巧妙之处,凡大才者剑走偏锋,本宫不怕他贪,反而怕他不贪,不怕他好色,反而怕他不好色,本宫怕的是没有弱点的铁板一块。” “只要他陈玄之有弱点,那就能为本宫所用,授人以柄还如何自由?” 秦愫又有意无意地点拨了一句:“再者,你所见的都是陈玄之想让你和本宫看见的。” 春泥震惊不已,但她还是不认同这个说法:“公主你有所不知,这陈玄之不但贪污受贿,还......还跟属下打赌,要看下属的腿,自上次祭出戏猴局以来,已经一连两回了。” 然而,秦愫却是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看看腿算什么,在公主府里,他都上手了。 随后秦愫又细细打量了一眼春泥,身材凹凸有致,气质出尘不染。 目光渐渐往下移,两双丰腴却修长的大白腿如玉笋拔起,也就比自己稍逊一筹罢了。 也难怪陈玄之想一看究竟,这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啊? 秦愫收回目光笑道:“春泥,你一定不知道,他看的不只有你的腿吧?” “这......” 春泥诧异难言,这意思是陈玄之还看过秦愫的腿? 太大胆了! “公主,他竟敢对你不敬,你为何还答应助他修行?” 春泥咬牙说道:“只要公主你一声令下,属下立马带人前去烽火组衙门,挖出他的眼珠子以儆效尤。” 秦愫却从大椅上站了起来,摇头踱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外边热闹喧嚣的长街,平静地如同一口古井。 “无碍,本宫乃是大离朝公主,皇家贵胄倾城绝色,有哪个男人不想得到?” 秦愫微微摆了下袖子,眼中闪烁起了精光,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兴奋。 春泥看着秦愫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另一边。 苏家府邸内热闹非凡。 为了迎接崔浩返京,苏坤特意在家中大排筵席,宴请了神都的各界名流,为的便是让他们知道,苏家与崔家搭上了红线,往后苏家的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崔浩回到神都时是早上,眼下已经到了傍晚,却不见崔家父子二人的身影。 前来参加庆功宴的名流也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不断地左顾右盼,想要看看那位崔家公子的风采,顺便巴结上一番。 见状,坐在宴席主位旁的苏坤,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按理说,即便入朝议事,也应该回来了,这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语嫣,这崔兄为何还不来?” 苏坤略显担忧道:“再等下去,怕是人都要走光了。” “兄长,崔哥哥说是要入宫面圣,随后便会来参加庆功宴的。” 苏语嫣也是蹙起了柳眉:“多半是那桃源镇的灾情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陛下留下了崔哥哥商议赈灾之事?” “都怪这陈玄之。” 苏语嫣冷哼了一声:“把桃源镇搞得天怒人怨也就罢了,还耽搁了我崔哥哥的庆功宴。” “自己死就好啦,还要把别人拖下水,自私自利,幸好这婚退得及时,要是让他入赘到我苏家,什么希望都没了。” 苏语嫣发了一连串的牢骚。 苏坤却是叹了口气:“谁让崔兄才华盖世呢,依为兄看啊,这满朝文武,除了崔兄,没人能压得住桃源镇的灾情。” “兄长,你说崔哥哥会被赐个什么官呢?” 苏语嫣满脸希冀,说起崔浩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扬。 “最低也是个户部员外郎吧?” 苏坤猜测道:“此前唐府被抄没,这位置正好空了出来,以崔兄的表现坐上这个位置绰绰有余,稍加沉淀甚至有可能接过崔侍郎的衣钵,成为当朝户部侍郎。” “那我跟崔哥哥在一起后,岂不是能当户部员外郎夫人了?” 苏语嫣已经开始做起了白日梦:“后边是侍郎夫人,再后边是尚书夫人......” 美,太美了! 在她的思维里,这才是家族完成阶级跃升的捷径方式。 与其投资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还不如直接找富二代来的划算。 “老天保佑,我苏家可算是熬出头了!” 苏坤也是欣慰道:“语嫣,你能成为崔家的正室夫人,当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啊!老天爷还是想看到我苏家重新站起来啊。” 正当兄妹二人做梦之际,宴席上数名名流站了起来,面露不悦,想要离开苏府。 听到苏家要为崔家设庆功宴,他们大中午就带着礼物赶来了,可等了大半天,非但人影没等到,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这席。 简装,苏坤连忙站了起来,让下人前去崔府查看情况。 下人匆匆忙忙就出了苏府。 又安抚起在座的一众名流:“诸位莫急,贵人事忙,崔公子刚从清水镇归来入朝面圣,想必是在与陛下讨论灾情的事宜,等忙完了立马就会过来,我这就让下人前往崔府问信,还请诸位再等一等。” 然而,话刚说完,其中一位名流便说道:“狗屁的贵人事忙,你请我们来的时候,说那崔浩压下了清水镇的灾情,要入宫受陛下册封,风头无两。” “可我怎么听说他就被封了个从八品的户部堂主事?” 这位名流一脸不悦,等了一下午也就算了,等来的还是这么个结果,他们想要巴结朝廷大员的算盘彻底落空。 要知道,在神都,五品以下的官员,一板砖下去,能砸死一大片。 这小小的户部堂主事算个什么? 纯属白白浪费了他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