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越 腊月初七,靠山屯。 徐家院里的老榆树在北风里簌簌发抖,宋今禾的手比冰碴子还冷。她奋力挥动鞭子,鞭梢卷起几根枯草,啪地抽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 “第五十七下。”她听见自己愤恨的声音。 蜷缩在地孩子闷哼一声,冻裂的嘴唇咬得更紧。像头受伤的幼狼,哪怕后背渗出的血珠把粗麻衣黏在伤口上,仍用那双亮的发狠的眼睛死盯着供桌。 那里摆着三个冻得发黑的窝头,是他偷来祭亡父的供品。 “娘,别打了..…”柴垛后传来细弱的呜咽。 宋今禾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具身体的记忆洪水般涌来:原主是改嫁来的,丈夫徐猎户一年前打猎时意外死于虎口,家里一下没了经济来源,眼看着坐吃山空,原主就把怨气全撒在三个“拖油瓶“身上。今日撞见大儿子偷窝窝头当供品,竟用鞭子抽打。 鞭子再次扬起时,她终于夺回身体控制权。但末世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太强悍,鞭子依旧破空而下—— 【检测到宿主伤害任务对象,启动惩罚机制。】 剧烈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开来,霎时间席卷全身,宋今禾死死握着鞭子,努力听清这诡异的声音。 【检测到现代生命体,慈母拯救系统66号激活,激活奖励:随身药箱】 【任务:72小时内降低徐良黑化值至80%以下(当前88%)】 【惩罚:黑化值每超1%电击10分钟,未完成任务即刻销毁宿主。】 宋今禾抹去指尖血渍。作为末世军医,她太熟悉这种神经痛。 公元8579年,她服役于蓝星机甲战士作战部队第二小组,每天奔波在战场,和死神抢人。 而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虫族偷袭后方,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宋今禾捂住心口,濒死的剧痛仿佛再次袭来。 “所以,我是死了吗?”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机甲战士作战部队全军覆没,人类一败涂地,所以人类派出我和同伴们陪伴宿主寻找新的生存之地,这是一本小说世界,经评估很适合人类生存,只是书中三个反派破坏力巨大,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这个世界可能也会毁灭。 “所以这是救赎?”宋今禾冷笑着盯着面板,徐家三兄弟的黑化值均已超过70%,“还是惩罚?“ “是交易。“机械音毫无感情,“用三个反派的善念,换人类火种延续。 宋今禾擦干手上因砰溅而沾染上的血迹,站起身:“所以是那三个小孩?为什么不直接除掉他们?” “他们黑化或者死亡,这个世界就会崩塌。” 慈母拯救系统尖锐地发出指令:“请宿主于七十二小时之内将徐良的黑化值降低到80%以下。” 宋今禾抬眼,近乎贪婪的感受着泥土的芳香,雪花的轻柔——末世终年干旱高温,空气里都是鲜血的味道。 “那么,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试试看吧。” 地上的徐良已经活活痛晕了过去,他身上伏着另一个默默哭泣的小孩,这便是徐家二小子徐言,九岁,他们还有一个更小的弟弟叫徐乐,只有五岁。 “娘……哥已经晕过去了,别打了求求你。”徐言双手被缚,跌跌撞撞冲着宋今禾磕头。 宋今禾单膝点地。发髻散落几绺,轻轻抬起了徐言的脑袋:“答应我,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给人下跪。” 男孩傻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是熟悉的脸,可那语气里的冷意让他直打哆嗦,缓缓点头后才看到那人眼底深处的满意。 一道寒光闪过,徐言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匕首样的小刀朝自己刺过来,下一秒——刺啦,想象中的苦痛没有降临,捆手的粗麻绳掉落在地。 徐良轻得像一片纸,单衣早已血迹斑斑漏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宋今禾脱下披风将他抱起。 “跟上。” 徐言挣扎着站起来,眼看着那个恶女人将哥抱进房里,“你到底要干什么?乐儿已经送走了,我和哥也会去镇上打工,我们兄弟三人绝不会再花你一分钱。” 瘦小黝黑的脸庞上划过一滴泪珠,又被倔强的擦去。 徐言望着宋今禾,她抱人的姿势十分僵硬,却用大氅将徐良裹得紧紧的,这是原主最珍惜的嫁妆如今白软的狐狸毛被染上鲜血。 “去烧水,记得要滚开的,还有……”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宋今禾,“哎呦,我的孙啊,奶奶来晚了,宋今禾你这个毒妇,快把门给我打开!” 是婆母王氏,她尖利的嚎叫瞬间吸引来了一众村民。 “怎么回事,又闹什么呢?” “哎哟你还不知道,前天徐家那个将他小儿子给卖了!” “卖了?可是那徐乐?卖哪去了,这当后娘的心可真狠。” 宋今禾直接拉开大门,王氏躲闪不及摔在地上,雪天地滑,人又肥胖,她半天没能挣扎起来。 人群传出低低地哄笑声。 “你这个毒妇,还想害我。”王氏的唾沫星子乱飞,一双吊稍眼里满是精明,“你把我小孙儿卖到哪去了?他还那么小——你卖了多少钱?这可是我徐家的人!” 徐家三个小子在原主手里被折磨了一年不见这个所谓的奶奶出现,如今孩子一卖,有了钱就跳了出来。 宋今禾微微嘴角上扬:“谁说我卖了小乐儿?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王氏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遇到了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你……如今谁不知道,你还想狡辩。” 原主确实是将小儿子徐乐卖到了镇上林家给大家的小少爷作书童,可那少爷心狠手辣,打骂奴仆是家常便饭,更别提他样貌寒碜,最嫉恨长相出众之人,竟活生生从徐乐的脸上剜出肉来,短短几年时间,这个孩子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可既然如今宋今禾来了,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氏不依不饶,“你说没卖,那徐乐去了哪里?让他出来给我们瞧瞧。”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凭什么呢?你可别忘了,我家掌柜的早就和你断绝关系了,现在你和这三个小子半点关系没有。” ------------ 哥,我想吃窝窝头 徐猎户兄弟五个,底下还有三个妹妹,家里人口多,再加上他自小不爱说话,不讨大人喜欢,关系本就淡薄,后来娶媳妇时,王氏不愿意拿钱,老实多年的男人彻底爆发,硬抢了三两白银,两亩贫地,王氏气得大病了一场,直接宣布断绝关系。 宋今禾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徐言着急不已,鼓起勇气悄悄扯扯她的衣摆,大哥还躺在里屋床上昏迷不醒呢,实在耽搁不得了。 “我能做证,三弟没有被卖,娘送他去镇上读书了!” 小小的身躯挡在宋今禾面前,他回头,眼里满是祈求和泪水。 王氏捶胸顿足:“我的孙啊,你是不是被这毒妇打了?没事今天在这奶奶给你做主,不要怕,说说你三弟被卖了多少钱?!” “你不是我奶奶。”徐言伸手一推直接关门,“你不许再来我家。” 被一个孙子辈的小孩下了面子,王氏老脸涨的通红,只能狠狠啐了一口:“呸,狗东西。” “闪开!都给我闪开,好狗不挡道!”肥硕的身子撞开村民,王氏咬牙切齿低声道:“整不死你们。” 门内,徐言小声抽噎着:“乐儿,对不起,二哥对不起你……” 温暖的掌心落在头顶,宋今禾声音很轻,略有些生硬:“别哭了,没事。” 徐良的伤并不是很重,主要还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一时的气急攻心导致昏迷不醒。 宋今禾的医药箱里都是最常见的用品,手术刀和线,抗生素,营养液,绷带等等,种类不少份量却不多。 处理干净伤口,撒上止痛药,再用绷带缠绕住出血口,营养液稀释后强灌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徐良终于转醒。 宋今禾正窝在小厨房熬粥,就听见徐言的叫声:“哥,哥!你终于醒了,娘快来……” 徐良虚弱地抬起头,看到宋今禾的一瞬间—— ——“警告,警告,徐良黑化值上升,已达89%” 又是电击,宋今禾生生捱过去这漫长的十分钟才看向徐良,这臭小子! 那孩子还是那副恶狠狠的样子,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将弟弟紧紧护在怀里,“毒妇,你又对我们做了什么?” 徐言嗫诺着开口:“哥,是她救了你。” “放屁,你傻了吗二弟,就是她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啊!” 徐良随手抓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滚出去,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害我们。” 宋今禾歪头躲过,陈述事实:“你在我房间里,该出去的好像是你吧。” 徐良一愣,对啊,自从父亲死后他和弟弟们就没了房间,只能睡在牛棚里,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大哥……”徐言贴近他的耳朵,似乎在叙述事实。 徐良哽住了,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她突然对我们好肯定有所图谋,你不要相信她。” “好吧,”宋今禾放下手里的米粥,“这米粥我下了毒,不过如果你敢吃完的话我就把你三弟带回来。” 屯子里的人平日里都吃糠咽菜,哪里吃过米粥,更别提这么浓稠,还加了猪油,明晃晃的香味直冲天灵盖。 提到三弟,两人都沉默了。 徐言道:“大哥,不管她说的真的假的,我们总要试一试。” 徐良瞪眼压低嗓音:“你疯了,她捉弄我们的次数还少吗?” 原主刚嫁进门就守活寡,无比厌烦这无聊透顶的日子,于是总是变着法欺骗三小子,让他们垦田,开荒,捞鱼,最后说好的饭菜和衣服都变成了辱骂和殴打。 徐言端起饭碗,咽咽口水:“可是三弟……要不我先试试,有毒的话哥就别吃了,记得不要把我埋在后山上,我怕黑。” “咕噜——” “哥,好香……” 徐言的眼泪砸进粥里,“哥,每年的祭祀我还想吃个窝窝头。” 说完似是又想起大哥这次被打就是因为一个祭祀的窝窝头,怯怯地看一眼门口,小声嘀咕:“哥要是为难我就不要了。” 半柱香, 一柱香。 徐言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象着自己死了以后的情景。 徐良狠狠敲在他脑袋上,“傻子,别嚎了,应该是没有毒。” 宋今禾站在门外,看着两小子一人一口分食完那碗早已凉掉的粥。 “徐良黑化值88%,距离72结束还有68小时,请宿主抓紧时间。” 淡金色的面板闪了闪,消失在宋今禾眼前。 正思索间,两兄弟抱着干干净净的碗走出来,别别扭扭哼道:“饭我吃完了,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找三弟。” 寒冬腊月,前不久还刚下过一场大雪,久久不化,屯子里到镇上的大路也被封的严严实实,想要出去实在太难。 徐良当然也是知道的,他生怕宋今禾反悔,“家里有木锨,我可以去铲雪,明天你就去镇上找三弟行不行?” 小豆芽菜个头不高,口气不小,那么长一条大路,屯子里的人一起出动恐怕也得一两天干,他一晚上就想开出一条路。 “哥,我也去。” 宋今禾转身走进房间拿出两件夹袄,大朵红牡丹落在碧绿的衬布上,是原主的审美。 “穿上。” 徐良冻的牙齿打颤还是拒绝,“我不冷,我不穿你的衣服。” 宋今禾又拿出两把木锨,闻言干脆道:“好啊,不穿的话就赔我那件大氅。” 徐良微微一怔,别扭起来,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件雪白的大氅了,那是后娘的嫁妆,曾经他就是看了两眼便被拳打脚踢,如今被却自己的血染脏了。 “哥……”徐言自己穿上,还要强拉着给徐良也穿上。 两个孩子被大红大绿的衣服衬得更黑更瘦,宋今禾冷冷看着,眼底却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冰天雪地里,三个身影拿着木锨簸萁一点点挪动。 他们走过的位置露出一片土地。 晚上的温度实在太低,冷霜凝在三人的头发上,睫毛上,又被哈气吹走,身上都是汗,却在冷风下直发抖。 徐良和徐言咬耳朵:“她是疯了吗?你看她的手,好像磨出来血泡了。” 自以为声音小小,却还是被从小进行军事训练的宋今禾听的清清楚楚,“我没疯。” 徐言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磨出血泡在农人身上很常见,可放在后娘身上那简直就是鬼上身,她是个黄花大闺女嫁给自己爹,从来没有下过地,更别提抡起锄头木锨了。 “闭嘴,那么多话。” ------------ 警告,错误代码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三人的大工程才堪堪进行到一半。 “警告!徐乐黑化值飙升!现已达到80%” 电流通身而过,宋今禾忍不住闷哼一声,长久的低温和饥饿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原主的身子骨太差了。 “娘,你没事吧?” 宋今禾努力站直身体,咽下喉咙里的腥味,不能再等了,徐乐恐怕已经遭到虐待了。 “不铲了,趟着雪进城。” 一脚下去埋进去半个腿,徐言个子小,雪甚至能到他的腰。 或许是冷风吹了一晚上,宋今禾头痛欲裂,“你们回去。” 徐良喉头发硬,“让徐言回去,我跟你去城里。” “臭小子,让你回去就回去,哪那么多废话,执行命令。” 徐良一愣,默默低下头,他就知道,都是假象,什么后娘变好了,都是骗他的,这人装都装不下去。 他明明早就猜到了,可这眼泪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呢。 “哥。”徐言摇摇他的手,不舍得往后看一眼,“咱们就这样走了,真的不帮帮她吗?” 徐良低骂:“帮屁帮,没看人家就是急着甩掉我们这两个包袱吗?你还真的指望她去救三弟?傻瓜,我们又被骗了。” 徐良又压低声音:“你忘了,爹留的钱还在家里,她不救我们自己去,拿钱把三弟赎回来。” 徐言一怔,又回头看一眼那个渐渐消失在雪地里的背影,真的又被骗了吗? 雪又下的急了,大朵大朵的绒落在身上,慢慢渗透进衣服里,远远看去,一个雪人缓缓移动。 另一边,一匹大马嘶吼着跑来,浑身都是伤口,鬃毛早已被血黏成绛红的绺,宋今禾急忙避开,可脚下突然出现的大坑让她摔倒在地。 高高扬起的马蹄闪过银光,眼看着就要踏下,宋今禾握紧了手术刀。 ——咻——,破空声传来,高大的畜牲轰然倒地。 远远的,一人骑马飞奔而来,缓缓放下手上的弓箭,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不过谁都没有上前查看这匹马的尸体,仿佛猎杀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滴——】宋今禾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像疯了一样嗡叫,【——故障,故障,出现世界线以外人员,紧急更新中。】 宋今禾尝试呼唤66号,可脑海里静悄悄的,仿佛从来都没有这个系统。 那人是谁?什么叫世界线以外的人?莫非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现代人? 马蹄深陷进雪堆里,无声无息地驮着主人离开,如果不是地上那匹烈马的尸体,宋今禾简直要怀疑刚刚的一幕都是幻觉。 宋今禾从深雪中拔出自己的腿,脚踝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耷拉着,是骨折。 冰天雪地里传来女人痛苦的喘息,不消片刻,那个雪人又站起来了,只是更慢了。 【距离时间结束还有60小时】66号突然出现,【宿主如果能够在30小时内完成任务即可获得30积分。】 面板缓缓展开,各种物品琳琅满目,却都标好了价格,放眼望去全都是50积分起。 “如果我在十个小时内完成任务呢?” 66似乎噎了一下才回答【50积分】 又走了半天,宋今禾才摸到了青石镇的大门,这个地方民风开放,没有宵禁这一说,天色发黑正是夜市开始的时候,热闹非凡。 林家在镇子东边,那一条街也叫康宁街,总共就住了三户人家,都是镇子上有名的富贵人家,而其中林家最盛。 林家小少爷林玉贵是镇上有名的纨绔,年龄不大,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干,奈何人家家世好,有个给县太爷当小妾的姐姐,自家老爹又心狠手辣硬是凭着不要脸霸来百亩良田,就这么水灵灵当上了土地主。 偏偏林家五代单传,将这个小子宠的无法无天,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他早早在街上便看中了徐乐,年纪小,长得唇红齿白,一口一个哥哥,听得人心都要化了,不消多打听就知道这家是后娘当家,林玉贵当即拿了五两白银买了这个小孩,美其名曰“书童”。 林府招的罪孽可不少,因此光护院就请了十多个,日日夜夜轮番把守,普通人人想要闯入几乎不可能。 可宋今禾不是普通人,她在末世枪林弹雨下救人,在虫族一次又一次的围攻中活了下来。 她掖起碍事的裙摆,确保脚踝处正骨的棍子不妨碍活动,嘴里叼着手术刀,在黑夜中犹如一只灵敏的豹,轻松翻上院墙。 林家少爷院子里热闹的很,女婢来来回回伺候着他洗浴,一会添水一会搓澡,一会又断断续续传出浪叫声。 只有西边那个小房间里黑黢黢的,没有半点声响,两个大汉牢牢守着。 系统又悄摸摸的上线【距离你的目标还有两个小时】 宋今禾:“……”她怎么从机械音里听出了莫名的讥笑。 “你之前干什么去了,那个人是谁?” 【错误代码,已经修正。】 宋今禾慢慢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有相信。 突然,屋里涌出一大群女婢,一齐娇笑着冲那个小黑屋跑去,不消片刻便搀扶出一个小孩。 那小孩身子软软塌塌,头也一直没抬起来,但能看出来被精心收拾过,衣服薄如蝉翼,脚上还挂着铃铛,在黑夜里铃铃朗朗。 宋今禾拳头不自觉攥紧,但还是强压着怒气一动不动,现在人太多不好动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小孩子,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 一处悬崖,寒风呼啸。 “禀将军,那女人自己正了骨,现又潜伏进了林家。” “林家?”男人带着金属面具,昂扬的虎头将他的脸遮了大半看不清面貌,嗓音暗哑低沉。 “去给她添把火,让林府热闹热闹。” 那下属焦急:“可是您……” 男人浑身是血,殷湿了黑色盔甲。 自从他三年前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身体就会莫名涌出血液,全身骨骼血肉如同被人打碎一般,之后便会陷入长久的昏迷,呼吸心跳全部消失,可隔个三两天他也会自己醒过来,和正常人无异。 ------------ 废了你 “哗”的一声响,房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道愤怒的男声,一群姑娘花容失色惊慌跑出来,只留下两个壮汉牢牢守着门。 “警告,徐乐黑化值上升至83%,徐良黑化值上升至89%” 电击随之而来,宋今禾捂上面巾眸光发亮,紧紧盯着院门一动不动,要不是额头上渐渐浮出冷汗,66号都要怀疑自己的惩罚系统出问题了。 就是现在,宋今禾一跃下墙,借着夜色的遮掩溜墙挪至一个大汉的身后,趁着他仰头打哈欠的功夫,迅速出手,双臂裸绞,右手持刀,那人只来得及吸一口气,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抹了脖子。 温热的血溅在宋今禾脸上,她连眼都没有眨,手术刀飞出去直直钉在柱子上,也斩断了想要逃跑的另一人扬起的发丝。 “大人…不,女侠,我错了!”——扑通一声,那人利落下跪,“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求您放我一马,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痴傻的娘子,他们离了我不行啊……呜呜呜” “闭嘴”。宋今禾拔下刀,劈手砍在那大汉脸上,血液争先恐后涌出来,那人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喘息声,慢慢倒在了地上。 她认得出来,就是这人从原主手里买走了徐乐。 更何况,这大汉穿着和另一人明显不一样,那人还对他弓腰塌背,无不恭敬,在府里的地位应当不低。 镇子上谁人不知,林玉贵身边有个五大三粗的走狗,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帮林玉贵不知道做了多少恶心事。 解决了这两人,院子里安静至极,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宋今禾插紧大院门栓,回头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滚,不是说了不准来打扰,坏了老子的好事我弄死你们。” 林玉贵身上的衣服几乎剥了个干净,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狠狠压在徐乐脸上:“小贱人还敢咬我,这张脸别要了!” “住手。” 林玉贵回头只看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站在那里,逆着月光,朦胧好似飘渺的仙女。 “哈哈哈哈哈,好啊,我放过他,你来替他”。 宋今禾款步上前,不急不缓,看着痴汉似的男子,直接一巴掌甩上去,“废物。” “你奶奶的……老子……啊!” 宋今禾将针管扎进他的血管,眨眼间林玉贵便倒了下去。 笑话,这迷药在末世可是对付虫族的,现在用来迷晕一个男人实在是大材小用。 徐乐脸上已经被划了一刀,瘦削的脸庞没流出来多少血,只是昏迷中还凄惨地哀嚎。 宋今禾上前将他抱起,轻轻摸了摸那道伤,“别怕”。 怀里的孩子抖动幅度小了些。 将她要护着的人欺负成这样,宋今禾自认为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俯下身直接切了林玉贵的要害。 林玉贵连哼一声都没有,那药劲实在太大。 宋今禾蹙眉,脏了她的手术刀。 “走水了!快,走水了……” “快去叫大少爷……先拿水!” 喧嚷登时而起,宋今禾出门一看,林府北边冒起滚滚浓烟,火舌窜得老高,在呼啸北风簇拥下直往这边扑过来。 混乱的脚步声嘈杂,但还是能听出来有人直奔这边而来。 那边小黑屋也传来断断续续地拍门声和呼救声,那里还关着林玉贵搜刮来的玩物。 没有人会救她们的,那呼声里充满了绝望。 宋今禾冷冷看一眼半死不活的林玉贵,来不及了,今天暂且放过他。 她一刀破开门锁,里面的人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来不及思考便挣扎着爬出来,各自逃命去了。 黑夜里,女人抱着孩子身子却轻盈得很,犹如一只猎豹迅速消失在城镇尽头。 路上徐乐醒了一次,还处在巨大的恐惧当中,又打又踢,嗓子哑的不行还软绵绵地威胁:“放开我,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宋今禾忍下痛默默掰开他的嘴,“嘘,没事,娘……娘来救你了。” 接着就是徐乐没完没的哭泣,小猫似的,眼泪鼻涕全印在宋今禾衣服上。 宋今禾一边赶路,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孩子。 【恭喜,徐乐黑化值降低15%,现75%】 66号又阴恻恻地出现,【你不是有洁癖吗?这小屁孩脏死了。】 随即又有些可惜,【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你赶不回去了,徐良黑化值89%】 宋今禾走路姿势有些别扭,但速度丝毫不减。 天色微微发亮时,她终于看见了村口那棵老槐树。 大冬天的,庄稼地里也没什么活,农人终于能躲躲懒,没什么人烟,宋今禾这才肯微微松了一口气,放慢了步伐。 徐家在村尾,旁边没几户人家,宋今禾转过墙角就看到一个人扒着门缝偷看,从院子里传来低吼声和小孩的呵斥。 “你在干什么?” 王氏正看得起劲,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吓得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白了,自己掐着人中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个小贱蹄子,去哪偷人了才回来,吓死我了!”王氏倒打一耙,眼睛滴溜溜地转,“你抱着谁,是不是徐乐?你不是说他上学去了吗?” 宋今禾抱着徐乐躲过她的手,“让开。” 院子里的孩子应该也听到了她们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会,徐言声音小小:“娘,有狗。” 宋今禾一脚踢开门,那大狗终于转过头,凶狠地盯着她。 按理说农村人家家养狗,小孩子从小跟狗一块长大,是不害怕的,可架不住这只狗格外大,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呲牙咧嘴,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徐良和徐言抱做一团,徐良还强撑着拿着竹竿企图吓退大狗。 王氏撇了一眼,脸上的得意都藏不住,“哎呦,这大狗这么凶,可别是疯狗,小心被咬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这大狗以前没在村子里见过,宋今禾紧紧盯着王氏,“这狗是你放进来的吧?” 王氏横眉竖眼:“没证据可不要乱说,那是我的孙儿,我放狗吓他们干什么? 宋今禾径直走进院子,徐言紧张:“娘……小心。” “不怕。”果然,那大狗只是低吼着转圈,不时地嗅嗅,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 徐言惊奇:“哎,这狗为什么不咬人,看着挺凶的,” ------------ 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孩子们年龄小看不出来,宋今禾一眼便看出这是条刚生产过的母狗,奶水涨的鼓鼓的,这个时候的母狗最护崽子。 早就听说王氏娘家是做狗生意的,买狗卖狗肉,弄来一条大狗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今禾认真听了听,走到墙边掀开竹筐,下面果然趴着两只小狗崽,大狗一看见急得乱叫唤,宋今禾让开身子,那大狗一口叼起两只崽子,看都不看院子里的人,瞬间跑出去消失在雪地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王氏来不及反应狗就跑没了。 她一拍大腿,完了! 这狗据说是跟狼配的种,早就有人订好了那两只小狗崽,价钱还不低,她爹千交代万嘱咐一定好好把狗带回来,可她竟让狗跑了。 眼看着狗找不回来,王氏彻底失心疯,也不管什么徐乐了,直接往地上一躺,开始干嚎。 “哎呦丧尽天良的啊,这小浪蹄子放走了我的狗,我去哪说理去!” 寂静的村子瞬间躁动起来。 冬天人人都无聊,好不容易有个热闹看,众人也顾不上冷,有人披个夹袄就出来了。 宋今禾将徐乐放进屋里,拿出生肌丸给他服下,又让徐言去烧开水。 王氏看着人出来的差不多了就开始颠倒黑白:“我大早上牵着狗从这过呢,狗不过叫了两声,这宋今禾就趁我不注意解了狗绳子,狗一溜烟跑没了,我去哪说理去啊!” 宋今禾冷静:“狗绳子呢?” 王氏一噎:“被狗带跑了。” 众人七嘴八舌:“你刚刚不是还说狗绳子被解开了吗?” 王氏狠狠瞪那人一眼:“我记错了,是她直接抢了我的绳子放跑了狗。” “你为什么大清早要来我家这边呢?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在村东头吧?” 徐猎户闹分家时村里人都知道,决绝得很,要不是户籍改动实在太困难他都想去把名字给换了,后来自己挣了钱直接在村尾盖了房子,离徐家本家远远的。 王氏最会不讲理那一套:“怎么,这是你家的地啊,我还不能走走了?” “可以啊,只是……”宋今禾突然望向人群,“赵叔,天蒙蒙亮时我看见你从山上下来,没记错的话,你应该看到了全程吧?” 老赵头是村子里的猎户,孤身一人,平时就住在山下茅草屋里,与人和善,向来都是笑眯眯的,可他年过半百才来这村子里,后来风言风语说他是杀了人来村里躲官兵的,村人也就不敢深交。 众人纷纷让开,人群中的老头无所遁形,只能呵呵笑着站了出来:“哎呦,我这老眼昏花的……” 宋今禾微微俯身:“还请赵叔还我一个公道。” 王氏没想到竟然有人看到了,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村里这个怪老头。 老赵头摸着胡须:“那我就说说我看到的。” 众人屏息。 老赵头脸色一变,直指宋今禾:“我看到就是你把王氏的狗放跑的。” 王氏大喜立马起身,得意洋洋:“我就说,这下各位都信了吧,宋今禾,十两银子,不然这事不算完。” “十两?!娶个婆娘都用不了十两银子。” “就是,这王氏也是个狮子大开口,不就是条狗吗,真丢就丢了呗。” 宋今禾脸色都没变,只听见赵叔继续道:“都怪你,王氏她愿意往你家院子里放狗崽子就让她放吧,那大狗不过是护崽了一点,你们家那两小子就不能不害怕吗?” 有人已经听出来了不对劲,捂着嘴低笑。 “还有,大狗那么凶可是好狗,衔了狗崽子要跑你就不会追啊?”老赵头看向王氏微微发白的脸色,“不过你也是,干嘛要把大狗也扔进院子里啊?” 王氏脸一会青一会白,也顾不上讨钱,转身就想走。 宋今禾跨步上前,一把攥住手腕,“等等,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有件事我得跟你算算。” 王氏疼得直吸气,却挣不开桎梏。 当初徐猎户闹分家时硬讨来了三两碎银和两亩贫地,可他过世的时候,原主忙着收丧金让王氏哄骗着拿走了那两亩地。 宋今禾一摊手:“拿来吧。” 王氏没想到宋今禾连这个都知道,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嘟囔着骂徐猎户,什么该死,短命鬼。 徐良听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窜出来狠狠咬在王氏手上,立马就见了血。 宋今禾牢牢抓着,“今天人多,各位就当个见证,把钱还给我们吧,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唉。” 原主平时泼辣惯了,和村里人也没什么交情,如今低眉顺眼,声音也不高,语气里都带着苦命的无奈。 “是啊,年轻寡妇带三个孩子……不好养啊。” “我们家两个姑娘都养活不起,幸亏我家男人在镇上帮工,不然真是不敢再生了。” 眼看着众人的天平偏向宋今禾那边,王氏气急了,狠狠一甩手:“要钱,门都没有!” 说完就跑,那灵活程度浑不像个胖子。 宋今禾顺势一歪,弱弱靠在门上:“唉,我还是想替我们娘几个讨个公道。” 村民七嘴八舌,纷纷支持。 “别怕,我们跟你一起去,再不行把村长请来。” “这王氏的心也太狠了些,我都要掉眼泪了。” 宋今禾掩面,袖子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生活在末世,没有人比她更懂活命的重要性,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别说装个柔弱了,杀人放火的事她也能干。 宋今禾轻轻吸气:“那我去安置一下乐儿,各位稍等。” 徐言乖乖给弟弟喂水,徐良一脸怒气:“我也去。” 宋今禾瞥他一眼,递给他一根竹竿:“你的任务是捣了徐家屋顶。” 原本以为会被拒绝,徐良都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保证完成!”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徐良黑化值降至80%,任务奖励已经发放,请注意查收。】66号突然出现,语气里带着惊喜,【要去干坏事吗,我可不可以围观?】 宋今禾简单看了一眼徐乐,确保他只是睡了过去,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又拎起斧子出了家门。 “呃,这……”众人皆是一愣,就听见宋今禾解释:“徐家人多,我一个弱女子,又带着个孩子,不拿点防身的怎么行呢?” “就是!” “放心,有我们在,徐家人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甚至还有人想要帮宋今禾拿斧子,却被拒绝了。 宋今禾领着徐良,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冲着徐家去了。 ------------ 吓尿裤子 宋今禾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也绝对不是让人欺负到头上还忍耐的性子,她知道村里人虽然爱看热闹爱起哄,但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自己到底还是要领着三个孩子在村子里立足的,因此借助村民的力量是最好的选择。 王氏一路溜回家,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偏偏家里也没什么人,男人们都去镇上帮工了,媳妇们怕冷,搂着孩子躲在自己屋里。 “都给我出来,半点冷都受不得!” 王氏泼辣惯了,家里人都怕她,尤其是几位媳妇,在她手底下磋磨这么多年,早就对她言听计从。 “我告诉你们,一会要是宋今禾过来闹事,都给我拦着她,别让她拿走家里的一根毛,不然我打死你们。” 说话间,大门砰砰作响,混杂着众人的叫喊声。 竟然真来了。 王氏随手推一把大儿媳妇,让她去呵退村民,自己则是迅速溜回屋内,将门反锁。 徐家大儿媳是从东山买来的,那年大旱,她家里人卖了两吊钱,让她就这么跟着来了徐家,村里人都叫她莲花。 莲花性格怯懦,更别提面对这么多人了,一打开门当即软了腿。 “莲花,你让开,你婆母呢?让她出来,赶紧把地还给宋今禾。” 莲花看向宋今禾,她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也不知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弟媳有些不一样,“今禾,娘,娘说……不能给你。” “真不给?” 莲花只能摇摇头。 下一秒,宋今禾抡起斧子直直砸了出去,院子里的鸡棚瞬间倒塌,鸡全部飞了出来,院子里瞬间乱作一团。 一个小孩冲出来紧紧将莲花抱在怀里:“不准伤害我娘。” 宋今禾看都没看一眼:“各位,看来我只能自己去拿了。” 徐良得到指示,拿着竹竿直捣瓦片,徐家这房子夏天时才刚修过,青瓦片也是刚装上去没几个月,这下噼里啪啦全部砸在地上碎成一团。 徐良身子灵活,徐家几个媳妇根本抓不住他,他捣了灶屋又去捣偏房,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宋今禾则先去后院打开了猪圈,里边喂着三只老母猪,原本就是打算今年冬天杀的,膘肥体壮,走路都直晃悠。 宋今禾拿起赶猪棍唤人,“王哥,咱们村里你最会赶猪了,还麻烦你帮我把这几头猪赶回去,到时候我杀了猪,这些猪下水啊什么就都送给你。” 村民原本还处在那一斧子的震惊中,这么一打岔,纷纷嚷道:“今禾,今年你要杀猪啊?可不敢太贵。” 宋今禾点头,“就当感谢各位今天的帮忙。” 猪送走了还有鸭,只是这鸭子冬天没什么吃的,看起来皮包骨头没什么肉,不过可以煲汤,刚好给几个小子补身体。 鸭笼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剩下两只塞不进去,宋今禾硬是拎着翅膀绑起来,这下不用她开口就有人主动要帮忙送。 这些都是小头,最重要的还是那两亩地,虽说是贫地但宋今禾看了,离河边很近只要挖通河道,那两块就是不可多得的肥地。 王氏躲在里屋越听慌张,又是鸡叫又是猪吼,时不时还夹杂着瓦片的声音,她狠狠地咬牙:“这几个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宋今禾又从灶屋搬走两罐猪油,一袋白面,看得众人眼馋,要知道寻常人家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口白面,这徐家的日子竟过得如此好。 徐家几个媳妇想拦不敢拦,急得满头冒汗,“娘,你快出来吧。” 王氏将怀里的钱点了又点,没少。 徐家人多,几个儿子挣的钱都要上交,再由王氏分配给各房,留下的钱都握在她的手里,这几年风调雨顺,攒了不少,这可都是她的命根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今禾还是准备礼貌一下的,她敲门:“把地契给我,我立马就走。” “想得美,呸,赶紧滚。” 宋今禾微微一笑:“各位,看来我要稍微不那么礼貌一下了。” 斧子砸在门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宋今禾面无表情高高抡起,又重重砸下,众人纷纷后退, 嗯,只是有一点点不礼貌。 王氏大惊,慌忙收好钱拉开门,斧子迎面劈下,贴着她的面门,胸脯直直落下。 下一秒,一股腥臊传来。 王氏竟被吓尿了裤子。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宋今禾不像个农村寡妇,倒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王氏呼吸都停了一瞬,耳边是众人的惊呼声,但朦朦胧胧听不太清晰,只有一道清冷的声音破开那层水膜,“先放过你。” 众人捂眼噤声,刚刚那一幕太吓人了,就差那么一点就杀了人啊。 宋今禾没事人似的收起斧子,拿出地契。 王氏颤抖着咬破手指按下指印。 宋今禾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各位,今天多谢大家了,后天给我家徐郎办三周年,到时记得来。” 农村有这习俗,人死三年要办席,宋今禾既然邀请了众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恭喜宿主,徐良黑化值降低至77%,发放奖励7积分,请注意查收。】66号看够了热闹,又看向徐良。 短短几天,小孩脸上的狠戾便消失不见,虽说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最起码……会贴着大人走路了。 要放在以前,徐良恨不得离原主八百米远。 现在抱着竹竿,一步一步紧跟着宋今禾的步伐。 “你是怎么救出三弟的?”徐良当然也听说过林家的恶名,他实在想不明白宋今禾一个弱女子是怎么从林家带出徐乐的。 宋今禾伸手想摸摸那堆乱糟糟的头发,却又很快放下,冷冷丢下一句:“回去洗澡。” 徐良脸颊上浮出酡红。 农村人大冬天哪有什么洗澡的条件,光烧热水用的柴火都让人洗不起。 可原主最会欺压三个小子,让他们捡了一个冬天的柴火,整整齐齐码在墙角。 徐猎户家人少,屋子也不多,后院的猪圈也荒废了这么些年,如今猪填了进去看着不那么空了。 宋今禾烧水,徐良和徐言脱光了一起坐在水桶里,两人都是大孩子了,也知道害羞,纷纷嚷着把水放在门口自己取。 徐乐也醒了过来,只是不说话,拉着宋今禾的衣袖默默流泪。 徐乐才四五岁的年纪,放在末世还是不知事的年龄,他却已经经历了爹娘的去世,后娘的虐待,林家少爷的欺辱殴打。 宋今禾叹一口气,将小孩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哼着独属于末世的童谣。 “锈齿轮,吱呀转, 吞掉最后一颗糖。 妹妹瞳孔泛蓝光, 哥哥胸口空荡荡。” ------------ 娘,威武! 徐家两小子,洗完了澡偷偷扒着门缝往里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后娘还能有这副样子。 以往后娘都嫌弃他们脏,绝对不会让他们近身的,更别提现在还将三弟抱在怀里。 徐乐的啜泣声渐渐大了,抽噎着喊腿疼,他的腿有些毛病,这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 这么些年也没有人管过,因此他经常受到村子里其他小孩的欺负,那些小孩总是学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甚至还编了顺口熘来骂他。 宋今禾打开系统面板, 【积分余额:52】 【柳叶手术刀:50积分】 【神经活素:50积分】 柳叶刀是末世时最珍贵的医疗用品,虫族攻击的伤口往往带着无数的触角,只有柳叶刀能完全去除。 可现在,宋今禾毫不犹豫点亮了【神经活素】 徐乐的脚现在还有救,再耽搁几年就定了形,成为彻底的瘸子。 “别偷偷看了,进来。” 两小只白嫩不少,头发也乖乖搭在肩膀上,只是没有擦干,还往下渗着水珠。 徐言眼睛极亮,刚刚大哥都跟他说了,娘特别厉害。 “娘,威武!” 宋今禾拿过干毛巾,将人拉到自己身前,轻轻擦拭,“以后洗完记得擦干,不然头痛。” 徐言使劲捂着胸口,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宋今禾急忙掐人中,“怎么了?” 徐良紧绷着小脸,“他没事,可能太激动了吧。” 这小孩有趣得很,明明自己也很想被擦头发,嘴上却死犟,“年纪小才让人帮忙,我自己会……” 温暖的手巾落在他脸上,擦去一点灰。 “是,你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洗脸。” 浑身是刺的孩子,终于肯放下戒备,只是又多了不解。 宋今禾拿出【神经活素】,将她要给徐乐治腿的打算告知两人,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想瞒也瞒不过去,更何况徐乐还需要大量的康复锻炼,这也只能让两个哥哥帮他。 黑色的药丸一共三颗,徐良先点了头,“我暂且信你一回。” 徐言向来是以哥哥马首是瞻的,只是,“哥,怎么不问问这药是哪来的,娘不会看病啊?万一有毒?” 哪有人专门把人救回来再下毒杀了呢? 徐良不敢问,只能祈祷着那药对徐乐有用。 徐猎户三周年这天,宋今禾起了大早请村里常做席的几位妇人来帮忙,猪和鸡鸭她都已经杀好了,处理的干干净净,只需要人来做。 李红霞李婶,也就是徐家邻居,为人颇为和善,还帮忙借了不少板凳桌子,这些锅碗瓢盆也都是借的。 村民来得齐,也都带了礼金,这是村里的规矩,不多是个心意。 徐家三兄弟站在门口迎客,突然看见了一群熟悉的面孔。 “快……快叫娘!” 来人正是原主的娘家人。 这宋家也是个极品的人家,虽然不在靠山屯,但村子里的人谁没听说过宋家主母惹不起。 这不,宋母领着自己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还有五六个孙子孙女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了。 宋今禾从原主的记忆中扒拉出这一家人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个怀抱打断了。 “唉呦,我苦命的女儿啊,这日子怎么过成这个样子?” 众人一抽,这徐猎户都死三年了,又不是刚死,再说了当初宋家想把宋今禾带回去,是她觉得在这边生活自由自在,自己不愿意回去的。 只有宋今禾知道,宋母是实打实掉了眼泪,原主在家时是最受宠的,长的漂亮嘴又甜,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宋家人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原主任性得很,非要嫁一个二婚的,人死了也不愿回家,当初可是狠狠伤了宋母的心。 可天下之大,唯有血缘不可分割,宋家还是时不时过来瞧看,吃的喝的用的,简直要把家都搬过来。 “瘦了,跟娘说,在这边有没有人欺负你,咱一家人替你讨回公道。” 众人噤声乖乖低头,可架不住有人忍不住,视线看向了村头。 宋母变了脸色立马破口大骂:“他奶奶的,我就知道是徐家那个老东西,敢欺负我宝贝闺女,看我不去撕了她。” 三位大哥瞬间拿出锄头镰刀,也不知道是从哪变出来的,宋今禾看得目瞪口呆,这比系统空间都厉害。 三个嫂嫂也不甘示弱,小腰一掐那架势就摆足了:“小妹不怕,嫂子们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小孩们拿出弹弓:“敢欺负我姑姑,她家窗户别想要了。” 有人眼看不对劲转身就想跑,下一秒就被人高马大的大哥堵在了门口,“心虚?欺负我小妹了?” 这一家人,怪不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宋今禾赶紧道:“娘,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小侄女,我没有受欺负,你们放心,村里人都对我很好。” 怕他们不信,宋今禾还指着席面道:“看,这是我从徐家那里抢来的猪。” “什么?!”宋母大惊,“怎么能抢呢?” 被堵在墙角的人纷纷点头,就是,那天宋今禾确实有些凶了。 下一秒就听见宋母继续道:“这徐家的不就是你的,你想吃猪那老东西就得做好了给你端过来,不行,看来还是受委屈了,我要找她理论理论。” 这……这宠女儿的架势也太超过了吧。 宋今禾千哄万哄,终于让几人坐了下来,她还想在村子里立足呢,可不能把村民得罪完了。 可这亲人全心全意袒护的模样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末世哪来的父母温情,婴儿长在培养皿里,见到阳光就会跑路,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喝奶,而是杀人。 “娘,我保证,我真的过得不错,我也承诺,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你们。” “这还差不多。”宋母随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乖囡,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农村人做饭不细致,也舍不得放油放盐,可宋今禾在末世打习惯了营养针,如今也含着泪点头,“好吃,娘也吃。” ------------ 炸糖糕 操办完徐猎户的事情,宋今禾也终于能闲下来,三个小子搬进了东屋,只是大冬天的盖一个被子,不是这个被扯开就是那个被冻醒。 只有睡在中间的徐乐呼呼大睡,醒来眨巴着大眼睛:“二哥,你为什么吃鼻涕?大哥,你脸好红。” 徐良瞪他一眼,不凶,却有些咬牙切齿:“还问,怪谁呀?” 宋今禾屋里也只有一床被子,不过她翻了翻柜子里倒是还有布料和棉花,可拿枪拿刀的手实在干不了这精细活。 在手被扎了三下之后,宋今禾果断放弃,她让徐良拿着布料和棉花,带着孩子找上了李婶。 李婶一听还有手工费当然连连点头:“你放心,两床被子还不简单,保管叫你今晚上就能拿回去。” 宋今禾留下十个铜板:“这是定金,麻烦李婶了。” 农村人,尤其是农村妇女冬天是没有一点进项的,李婶喜滋滋收起钱,跟自己男人嘀咕:“这今禾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还知道心疼孩子了,要搁以前,一天打三顿都是少的。” “是想明白了,她要是不再嫁,老了怎么办,不还是徐家三个小子给她养老。”李叔道。 李婶点点头,“希望她是真心实意的吧。” 宋今禾回家直奔灶屋,昨天折腾了一天实在是又饿又累,剩的肉菜什么的也都给各位乡亲打包走了,办了场席什么也没剩下。 不过倒是有从徐家拿回来的白面和猪油,宋今禾看着面黄肌瘦的兄弟三人,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好吃食。 炸糖糕。 “炸糖糕?!”三小子齐齐惊叫,他们听说过,这个东西又甜又糯,只是极费油和糖,就连徐猎户还在,家里过得不错时他们都没有吃过。 “那今天就让你们尝尝。” 宋今禾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一把长筷子,锅里油花翻滚,发出“滋滋”的声响。她低头看了看案板上摆着的一排排小面团,每个都搓得圆滚滚的,像是等着下锅的小白胖子。 “娘,糖糕啥时候能好啊?”徐言扒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那香味全吸进肚子里。 宋今禾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急什么?等油热了才能下锅,不然糖糕就不脆了。” 徐言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可是娘,我都闻到香味了,肯定快好了吧?” 哪来的香味,在这个时代,猪油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多少人吃得还是清水煮白菜。 宋今禾没理他,低头看了看油温,觉得差不多了,便用筷子夹起一个小面团,轻轻放进锅里。面团一碰到热油,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油花四溅,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哇!好香!”徐言忍不住叫了起来,旁边的徐良和徐乐也凑了过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锅里,像是要把那糖糕盯出个洞来。 宋今禾看着他们那副馋样,心里一阵好笑,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别靠太近,小心油溅到身上。” 她一边说,一边用筷子轻轻翻动着锅里的糖糕。面团在油里慢慢膨胀,表面变得金黄酥脆,糖浆从裂缝中渗出来,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娘,这个是不是好了?”徐乐指着锅里一个炸得金黄的糖糕,小声问道。 宋今禾低头看了看,点了点头:“嗯,这个差不多了。”她夹起那个糖糕,放在一旁的盘子里,顺手用筷子戳了戳,确认里面也熟透了。 “娘,我能先尝一个吗?”徐言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糖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凉了再吃,不然烫嘴。不过你要是忍不住也先可以试试。” 徐言听出揶揄,顿时捂着嘴笑了,但还是不死心地盯着盘子里的糖糕,像是要用眼神把它吹凉。 宋今禾没理他,继续炸剩下的糖糕。锅里的油花翻滚,香气越来越浓,整个厨房都被这股甜香填满了。徐良虽然没像徐言那样嚷嚷,但眼睛也一直没离开过锅里的糖糕,时不时还偷偷咽口水。 炸完最后一锅糖糕,宋今禾把火灭了,端起盘子走到桌前:“行了,都坐下吃吧。” 三个孩子一听,立马围了过来,像是饿了三天的狼崽子。宋今禾把盘子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一块糖糕,掰成两半,递给徐乐:“小心烫。” 徐乐接过糖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娘,好甜!好好吃!” 就连那个大别扭徐良也忍不住笑起来:“甜,谢谢…娘。” 66号立马跳出来,【恭喜宿主,三个兄弟黑化值皆下降5%,获得积分20分】 宋今禾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轻轻扬起了嘴角。 -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渐渐隐去,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宋今禾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李婶的被子也该缝好了,便起身准备去拿。 “娘,我们跟你一起去!”徐言从凳子上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新被子充满了期待。 宋今禾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天黑了,你们在家等着就行。” “不行不行!”徐言摇头晃脑,像是生怕宋今禾不带上他,“我要去看看我的新被子!” 徐良和徐乐虽然没说话,但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宋今禾,显然也是想跟着去。宋今禾看着他们那副急切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行吧,一起去,不过别乱跑,天黑路滑。” 三个孩子一听,立马欢呼起来,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宋今禾摇了摇头,顺手拿起一盏油灯,带着他们出了门。 路上,徐言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促:“娘,快点快点!” 宋今禾没理他,只是稳稳地提着油灯,照亮脚下的路。徐良和徐乐跟在她身后,虽然没像徐言那样闹腾,但脚步也明显轻快了许多。 到了李婶家,李婶正坐在炕上缝最后一针,见他们来了,笑眯眯地招呼:“哎呀,你们来得正好,被子刚缝好。” 宋今禾点了点头,顺手把油灯放在桌上,接过李婶递过来的被子。被子摸上去柔软厚实,针脚细密,显然是用了心的。 “李婶,辛苦了。”宋今禾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铜板,递给李婶,“这是剩下的工钱。” 李婶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客气啥?你们娘几个也不容易,我能帮上忙就帮。” 宋今禾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个孩子:“你们几个,别光站着,帮李婶收拾收拾。” 徐良和徐言一听,立马跑过去帮李婶收拾布料和针线,徐乐脚慢,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小布头,像是也想帮忙。 李婶看着他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呦,这几个孩子真懂事,比我家那几个强多了。” 宋今禾没接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李婶收拾完,才开口道:“李婶,天不早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李婶点点头,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宋今禾提着油灯,带着三个孩子往家走。路上,徐言抱着自己的新被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娘,这被子真软!” 宋今禾没理他,只是稳稳地提着油灯,照亮脚下的路。徐良和徐乐跟在她身后,虽然没像徐言那样闹腾,但脚步也明显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宋今禾把新被子铺在床上,顺手拍了拍:“行了,今晚你们就盖这个,暖和。” 三个孩子一听,立马扑到床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宋今禾看着他们那副高兴样,心里一阵欣慰。 “娘,这被子真软!”徐言抱着被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徐乐傻笑:“哥哥们终于不用抢被子了,我也不用被架在中间,那冷风嗖嗖往我脖子里钻,可冷了呢。” 徐良和徐言一人掐他一边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烛火摇曳,沉寂了许久的徐家院子终于有了生气。 ------------ 我那是逢场作戏,呆瓜! 徐猎户抢来的这两块地实在是贫瘠,紧挨着河道,地力也不肥,只有薄薄一层土,下边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块。 可现在宋今禾只能先从这两块地入手,好在他们几人吃的也不多,照顾好地能勉强顾个温饱。 宋今禾站在田埂上,手里握着一把锄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荒地。 王氏虽然将地抢走了,但那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这么贫的地她才不会来收拾呢,这地就这么荒了几年。 杂草丛生,石块遍地,宋今禾蹲下身,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表层土质松软,略带湿润,显然地下水位不低。 “这地还有救,把杂草清了,再想办法把石块收拾出去,引条小溪过来,浇灌方便,种点庄稼不成问题。”宋今禾心里盘算着,目光顺着地势往远处望去,远处那条河水流不小,正好可以用来引水。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个孩子。徐良和徐言已经扛着锄头站在她身后,徐乐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小铲子,脸上挂着笑。 “娘,咱们从哪儿开始干?”徐言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挖小溪这事儿充满了期待。 宋今禾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开始挖,这地里石头太多,即使引了水恐怕也不行。 看来得先借牛将地犁一遍,土足够松软再用钉耙搂一遍,这样才能保证地里只剩下土。 说干就干,村子里有牛的人家不多,只有村长家和徐家。 徐家当然不可能再去了,宋今禾上次是仗着村民撑腰,再加上徐家几个汉子不在家,现在临近年关,徐家人回来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上次结下的梁子,宋今禾不想再闹出什么事端。 虽然再来十个大汉也不是她的对手,可她看看在水边蠢蠢欲动妄想捉鱼的三个小子,还是歇了这心思。 村长家就在村头那棵老槐树旁边,村长姓林,林家在村子里是大户人家,世世代代都是村长,村里人极其信服。 “林叔,吃着呢?打扰了,我来是想…” 宋今禾话没说就被打断,“今禾,你有什么事?哎呦,我这肚子怎么突然这么疼哎呦呦。”村长小胡子一撇一撇,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面色红润,嘴唇也没青紫时不时还能偷偷睁眼瞅一眼自己,这不像是急病,明显就是装的。 宋今禾不想拆穿,还是耐着性子道:“林叔可能吃了辛辣生冷的,要注意身体啊,我来是想借你家的牛用一用,就两亩地,你放心我给…” “哎呀!”村长急忙更大声地打断,“这可真是更不巧了,前几天我这牛突然倒地不起,叫兽医来看说是累坏了,可怜我的牛唉,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也没吃上什么好的…” 宋今禾嘴角一抽,多说无益,这人明显不想借。 “好吧,林叔,看来你的牛和你的人一样,既然如此我就不借了。” 村长长舒一口气,支撑着站起来,“那就好,啊不,那真是太可惜了。” 宋今禾突然笑起来,“对了林叔,你捂着的地方是胃,不是肚子。” 村长皱眉,“什么喂喂的,她是不是在笑话我?” 这个时候的普通人哪里分的清肚子和胃呢,只有那些懂点医术的可能知道这是两个部分。 村长媳妇不解,按理说这段时间宋今禾的名声渐渐好起来了,作为村长必要的时候帮一把也没什么问题。 村长轻嗤一声,“你懂个屁,她在村里还没站稳脚跟,我就不能随便帮她,徐家的可都虎视眈眈等着收拾她呢。” 除了村长的这条路,其实镇子上也有租牛借牛的,只是来回远,价钱高。 可这地也不能不收拾,宋今禾回家摸出钱袋子,还有三百多个铜板,也不知道够不够,更何况也不能全部花完,这以后的日子还得过。 三兄弟跟着回家,窝在牛棚嘀嘀咕咕。 三人面色极其沉痛,像是在做出什么重大决定,半晌,徐良开口:“还有半吊钱,这是爹走的时候留下来的给我们兄弟三人的。” 这些年无论再苦再惨他们也忍住没动一分,可现在……宋今禾遇到了难处,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几个人都已经猜到了。 徐言看看大哥,又看看三弟,纠结道:“要不这样,这钱本来是打算去赎三弟的,就让三弟决定吧。” 徐乐被点到名字,本来就皱的小脸更纠结了:“哥就会欺负我,自己做不出来决定。” “其实我觉得,娘已经做出改变了,她还给我们炸糖糕,现在还要耕地,我们也应该有所表示。” “就知道吃,你就不会动动脑子,说不定她是想把我们的钱骗出来呢!” 徐言和徐乐双双闭嘴,徐良面对着两个傻弟弟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这么容易就相信她了吗?” 徐乐弱弱反驳,“说得好像你不喜欢被擦头发,不爱吃糖糕,不想和我们一块去种地一样。” 徐良哽住:“我那是逢场作戏,懂不懂,呆瓜!” 三人争论不休,宋今禾在屋里将钱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也没多一个铜板,当初徐猎户是留了钱的,包括后来原主卖徐乐时也得了几两白银,可全都被原主霍霍光了,什么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堆了一柜子。 宋今禾知道,只靠种这两亩地勉强能温饱,要想真的拯救这三个孩子,这样的家庭条件是远远不行的,他们必须得进学堂,学知识,哪怕不能学出个什么成果,多和同龄的孩子接触接触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这个时代想供三个孩子上学何其艰难,宋今禾盘算着,必须得搞个副业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镇上租牛。 刚出门就被三个小子拦下,他们眼睛亮亮,超级认真的将半吊钱塞给宋今禾:“娘拿去用。” “娘,我们等你回来。” 【徐言徐乐黑化值降低3%,徐良黑化值降低6%,恭喜宿主获得19积分。】 ------------ 初遇就是救命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最近到镇子上去的人不少,三三两两结伴,只有宋今禾是一个人,为了方便还抄的近路。 绕着靠山屯的这条河原本叫狗尾巴河,村子里夏收冬藏,家家能填饱肚子全都是靠着这条河,据说三十多年前的时候,老村长做主给河改了名字,现在叫恩河。 恩河常年不冻,即使温度极低也潺潺流动,宋今禾俯下身撩起水洗了把脸,不知为何她突然热的难受。 脑海里的系统突然疯狂警告【出现世界线以外人员,立即修正!!立即修正】 【程序出错,已经修正。】 【未修正,宿主立即远离】 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将系统的声音盖过了大半,宋今禾立马想起上一次那个神秘的男人出现的时候,系统也是这样故障。 可她起身环顾一周,没有看到其他人。 难道…… 宋今禾立马握紧手术刀,缓慢俯下身子,做出战斗的姿态,冷风吹过,一块沾血的布料顺着河水缓缓流下来。 宋今禾没有冒然去打捞,只是紧紧盯着上游河流拐弯处。 果然,一个男人,不辨死活,也顺着河水慢慢靠近。 【请宿主立即远离世界线以外人员,否则惩罚启动。】 宋今禾反问系统原因,“不然我不会离开的。” 66号犹豫片刻,解释道【这个人已经死了,只是……】 “只是他逃脱了原本的命运,他还活着!” 宋今禾何其灵敏,仅仅从系统的只言片语中就找出真相,这个人为什么能逃过本身的命运和系统的修正? 既然他能活下来,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存在bug的? 【请宿主远离,我会尽快处理。】 宋今禾快步走到河边挽起袖子,指尖触到冰冷的河水,她知道水很深,尤其是冬天温度低救援难度会很大,系统还在疯狂地警告。 【你想救他?不行,他会影响你的任务,即将启动惩罚措施。】 【停下,10,9,8,宿主冷静…3,2,1…】 【惩罚开始。】 宋今禾缓缓下水,踩着湿滑的卵石向河心挪动。昏迷的男人被水流推着撞上石头,隐隐约约间只能看到一张苍白却英俊的过分的脸。 这一次的惩罚比以往的要重得多,电击一直持续,宋今禾浑身僵硬,划水的手臂也几乎不能动弹,可她还是低喘一声咬着牙抓住男人的衣服。 男人应该只是昏迷,潜意识预感危险,骨节分明的手一下攥住宋今禾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腕骨。 她吃痛松手的瞬间,那双手却顺着小臂攀上来,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环住她的腰。 【松…松开。】宋今禾牙缝里挤出来两个音节,她能感觉到和在男人一块往下坠,再不上岸,两人恐怕要一起交代在这了。 男人明明没有睁眼,却像是听到了这两个字,手指缓缓松开,额头却无意识蹭过她的颈侧,湿冷缓慢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力的顽强。 宋今禾终于能腾出手划水,可系统就像疯了一样,无数的电流在神经末梢炸开,偏偏男人沉重的身躯压得她肺叶都生疼。 三米,两米,一米。 水声哗啦,宋今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人拖上岸。 惩罚还在继续,66号的声音比河水还冷【宿主强行破坏世界线,系统需更新,强制下线72小时。】 “呼……呼,醒醒。”宋今禾摸出药箱里的止血粉撒在男人出血处,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全都血肉模糊,甚至有的地方被河水泡的泛白。 她的指甲已经将掌心扣的血肉模糊,可还是忍着颤抖检查男人的伤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特的伤,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 男人忽然攥住宋今禾一片衣角,冻僵的指节蹭过她手腕内侧,冰凉,转瞬即逝。 电流通身而过,宋今禾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擦着男人的鼻尖倒下。 【惩罚结束。】 * “咳咳…咳” 男人是被喉咙间的血沫惊醒的。 睁开眼的一瞬间只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就连记忆也停顿了片刻,他这是在哪? 半个月前,他又犯了病,但身边人都被派出执行任务,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山洞,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缓缓眨动眼睛,他只记得他跌进河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他吞噬,可现在为什么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他微微抬头,只看到个圆乎乎的头顶,是个女人。 宋今禾的侧脸压在他前襟上,头发和睫毛都凝着细碎的冰晶,鼻尖冻得发红,右手还紧紧攥着半卷用光的止血纱布。 是她? 男人思绪飞快回到大雪纷飞的那天,军营里跑走了一匹疯马,他怕伤了人,一路追赶,最后将马射杀在这个女人面前。 男人细细回味,当时她的脸上有震惊,也有冷静,就是没有害怕,他也看到了女人手上握着的小匕首。 后来他还让属下去给她放了一把火,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见了。 “是这双手把我从阁王殿拽回来的。”男人轻笑,盯着宋今禾虎口处被河水泡皱的伤口想。 常年握箭的指节动了动,却在即将触到她脸颊时猛地僵住。 河风刮过,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飘过,混在浓重的血腥气里,这味道特别,和他在死人堆里闻惯了的腐臭截然不同。 男人喉结滚了滚,终究只是用目光细细描摹她蹙起的眉尖。 他查看过了,这女人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受伤,应当不久就能醒过来,粗糙的大手虚虚拢着女人的身体让她能足够舒服的躺着。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男人立刻起身,借着芦苇丛的遮挡抱起宋今禾。 “天寿啦!徐家的寡妇跟野男人滚草窠子!“尖利的叫喊刺破河滩寂静。 挎着篮子的刘寡妇踮着小脚,混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这小女人就是耐不住寂寞——“ 男人猛地扯下残破的大氅罩住宋今禾,动作太急扯裂了伤口,血珠溅起。 偏偏刘寡妇随行的还有人,一听这边在叫立马跑了过来。 “这不是宋今禾吗?!真跟野男人滚了?” “衣服都脱的差不多了,两人还搞刺激呢,也不怕生病。”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才叫爽,哎你说咱俩有没有机会,我看那宋今禾小脸长的不错哈哈哈。” “闭嘴。”呼吸之间男人已经站至他们面前,一只手狠狠掐在那个说荤话的男人脖子上,渐渐用力。 “呃……救,救命。”男人脖颈青筋暴起,脸色涨的通红,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男人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起,狠狠甩在河里,像是扔什么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看都没有看一眼,抱起宋今禾转身就走。 ------------ 野男人 * 洞顶渗下的水滴滴答答,男人盯着石榻上昏迷的人,染血的指节悬在女子衣带上方三寸。 宋今禾依旧昏睡,被电击过得身体僵直冰冷,嘴唇乌青,即使毫无意识还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往热源处蹭。 男人牙齿打颤,他已经泡在河水里至少两天了,再加上最近半个月都在昏迷失血,这会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他也闭上了眼睛,那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洞里只会悄无声息的多两具尸体。 “得罪了。“他扯开自己冻成铁板的衣服,又颤抖着手解开宋今禾的外衣。 纯白单薄的衣服裹着曼妙的身姿,里边隐隐透出粉色,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即使这么多年在军营里连个女的都没见过。 男人终于闭上眼睛,手指发着颤,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宋今禾单薄的脊背贴住他胸口的瞬间,他的喉结剧烈滚动,胸口上的那道陈年箭伤此刻也突突发烫。 ——不对,突突乱跳的是他的心,男人暗骂一声,努力放松身体,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块石头,身子比当年初上战场绷得更紧。。 终于接触到热源,宋今禾无意识呢喃着翻身,湿漉漉的发梢扫过男人喉结。 “呃……” 男人低呼又立马忍住,掌心卡在她腰窝一动不敢动。 这女人,就是来折磨自己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水……”沙哑的气音惊得他立马弹开,动作太急直接翻了下去。 宋今禾睁眼时,正撞见男人皱眉看伤口,见她看过来又立马站直身体,“你醒了?” 宋今禾看向他赤裸的上身,又低头看看自己,皱起了眉,“你…” 男人立马打断,语气里有些罕见的慌乱:“不是,你别误会,我是为了救你。” 宋今禾一脸看傻子的眼神:“我知道啊,可效果最好的是直接身体贴身体,你不知道吗?隔着衣服会让热源的传递速度变慢。” 末世里为了活命人什么都能干,别说只是脱个衣服了。 可男人却傻了:“你…我…” 莫不是真是个傻子?宋今禾坐直身子先给自己的身体做了个简单的评估,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手脚的冻伤要慢慢养了。 男人坐在一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听到宋今禾问道:“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 “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口气不小。 可宋今禾只道:“你的身份。” 男人一怔,她竟不问自己要金银珠宝,也不要负责和名声。 “我叫裴忌,是个小兵,谢谢你救了我。” 宋今禾抬头冷冷一笑:“你骗我。” 男人身上无数的刀疤箭伤,有深有浅,最重的一道甚至是贯穿伤,就在离心脏五公分处,凭着这个也一定是立下了大战功的,不可能是个小兵。 裴忌缓缓笑起来,这女人果然聪敏,不过不是他忘恩负义,转眼就对恩人撒谎,实在是他的身份不能轻易透露。 宋今禾又突然道:“其实我见过你,那天在雪地里你射杀了一匹疯马,虽然当时你带了面具。” 裴忌笑意稍敛,单边眉毛轻轻挑起,他倒没想到,带着那么厚的面具也能被认出来。 宋今禾接着直接道:“放心,我没有想打听你身份的意思,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情,你是不是死过一次?或者很多次?” 裴忌脸色突变,喉咙里突然涌出大股血液顺着胸膛流下,他还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就猛地倒下。 【已经修正世界,请宿主继续执行任务,目前徐良黑化值增加5%】66突然冒出来,催着宋今禾立马执行任务。 “那这个男人呢?” 【他已经死了。】 “你不是说要下线72小时吗?”宋今禾仿佛真的很疑惑,她收拾好衣服慢慢往洞口走。 【提前修复,宿主不用担心。】滋滋电流划过,系统突然爆发出质问【你要干什么】 宋今禾将男人的小腿和脚用衣服包好,一把将人抬起,拉着胳膊往洞外走去。 “回家。” 66号愤怒【他已经死了,你放弃吧,再不放手就要惩罚,你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宋今禾喘着粗气,一步一顿,缓慢却没有放下手里的人:“那就惩罚吧,他没死我就要救他,本来他还好好跟我说话,你一上线他就没了呼吸心跳,你能说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吗?” “更何况我猜你并没有完全修复好,你怕他说出那个秘密,是,我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在做任务,可我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要知道,你能奈我何。” 系统彻底死机,一声巨响后归于沉寂。 * 徐家堂屋里,装糖糕的碗被砸在地上裂成两半。 “我就知道她都是装的!”徐良一脚踩在松软的被子上,眼角嗪着泪,声音沙哑,“那帕子上的血手印足有七寸长,不是野男人的难道是鬼的?“ 徐言不敢捡被子,只小声道:“娘冒死去林家救三弟、回来瘸着腿给我们讨回公道,还给我们烧水洗澡她……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徐乐的腿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毛病,他捏着自己的腿给大哥看:“为什么不信娘,说不定是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徐言立马附和:“就是,要真是遇到危险现在这都一天多了,娘她……不行,我要去找娘。” “我也要去,一定带着我。” 徐良默默捡起碎碗和被子:“不要被我发现真相,不然我就再也不会认她当娘。” 三兄弟打开大门,突然从祠堂方向传来铜盆坠地的巨响。 王氏扶着门框哭嚎:“我苦命的儿啊!还尸骨未寒这招来狐狸精的就忙着偷汉子了…“ 刘寡妇平日里就和王氏关系好,这下两人聚到一块可闹翻了天,不出几个时辰,整个靠山屯的人都知道宋今禾在河滩上偷汉子。 其中一个男人敲着铜锣挤进人群:“昨儿后晌我瞧得真真儿的!那汉子胳膊比她腰还粗,被我们发现后抱起宋今禾就往后山走…“ 这男人贼眉鼠眼,脖子上一道青紫,细看是个手印。 他话音未落,七八个妇人已经掰着指头数起来:“克死徐猎户才几年…” “前段时间不是还趁着夜里出去了吗?到早上才回来…嗨呀,要我说干脆另嫁了算了,搞得不伦不类被人戳脊梁骨。” 李婶皱着眉头:“什么话,今禾还没回来什么都不清楚…” “怎么不清楚?”刘寡妇声音尖利:“我看的清清楚楚,两人湿衣裳滚做一团,分都分不开。” 众人哄笑,这等香艳故事,他们爱听。 王氏偷偷看众人的反应,得意的拍着腿干嚎:“徐家列祖列宗睁眼看看,那娼妇在野男人身上快活时,可还记得给她男人上柱香!” 三个少年听得清清楚楚,徐良一咬牙抓起柴刀就要冲进祠堂,徐言赶紧死死拉住,“先去找娘要紧。” 徐乐突然扯扯两个哥哥的衣服:“你们看,那是不是娘?!” 远远地,一个瘦小的身影拖着什么东西慢慢挪动着。 “是娘!太好了!” “等等,那是不是就是那个野男人?!” ------------ 宋娘子是本将军的救命恩人 宋今禾浑身泥泞,正拖着草绳编织的简易担架往家门口挪。担架上昏迷的男人衣襟散开,露出精壮胸膛上一道狰狞箭疤。 “娘!” 徐乐瘸着腿冲在最前头,却在看清担架上的人时猛地刹住脚,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眼熟? 徐良攥紧柴刀的手在发抖。 “别愣着。“宋今禾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搭把手,这人快冻死了。“ “不!”徐良哑着嗓子摇头,“他是谁?是不是真的是你的……我不会让他进家门的。” 宋今禾冷下脸,却不是因为徐良的拒绝,“我教过你救人分亲疏吗?”她扯开裴忌衣襟,露出浑身狰狞的伤口:“你告诉我,哪个偷情的会带着这种伤!” 柴刀当啷落地,三双手同时伸向担架。 突然远处传来铜锣炸响,王氏举着火把冲过来,身后乌泱泱跟着二十几个徐家族人和看热闹的村民。 “列祖列宗在上!”王氏的指甲几乎戳到宋今禾鼻尖,“这娼妇连野男人的尸首都敢往家扛!” 徐家族老抡起拐杖就要砸向担架,徐良突然横跨一步挡在中间。少年单薄的后背撞得拐杖偏了方向,重重砸在他肩头。 “大哥!”徐言扑过去扶人,却见徐良反手攥住拐杖:“我娘在救人。“ “谁都不准动她。” 徐家兄弟将人抬进家里,宋今禾搓搓冻得青红的手指,将最后一把银针扎进裴忌心脉,转头对烧水的徐乐吩咐:“去取衣服。” 屋外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刘寡妇尖着嗓子嚷:“大伙瞧瞧!徐家三小子守着门给亲娘偷汉子把风呢!“ 门板轰然倒地,王氏举着锄头冲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举火把的族中汉子。徐言被推搡着撞在炕沿,额角顿时见了血。 “都出去。“宋今禾头也不抬,银针精准刺入裴忌天池穴。 “偷人偷到老娘眼皮子底下了!”刘寡妇伸手就要扯宋今禾腰带,“让大伙看看这娼妇......“ 寒光闪过,染血的柴刀擦着刘寡妇指尖钉进土墙,徐良赤红着眼挡在炕前:“谁敢碰我娘!“ 这招还是宋今禾教他的,以前从没见他用过,说是觉得残忍决绝,而现在匆忙中宋今禾抬头看他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许可。 “反了天了!“徐家族老跺着拐杖,“把这娼妇和三个野崽子捆去祠堂!“ 五个壮汉一拥而上,宋今禾突然掀开裴忌衣襟,那道贯穿胸口的箭疤在火光中宛如狰狞蜈蚣:“看清楚了!这是漠北玄铁箭留下的伤!“ 正要扑上来的汉子们齐齐僵住,漠北玄铁箭专破重甲,漠北铁箭形状独特,前端犹如五只铁爪,只要嵌进肉里就拔不出来,只能把这一块的肉挖了,因此漠北铁箭也叫挖心箭。 靠山屯自古以来就是漠北和大周的分界,离这里不足二十里的地方就有军队驻守,五年前的大战靠山屯无一人伤亡,全是靠着这些将士用血肉筑起的堤坝。 “放屁!”王氏突然尖叫,“这野种分明是......”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火把照亮裴忌侧脸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只是她,徐氏族人,围观的村民都瞬间安静,他们紧紧盯着裴忌的侧脸。 人群中突然爆出哭喊:“是阿武!是徐家五年前战死的徐武!” “我的儿,我的五郎!”王氏骤然软了腿,跪趴着朝裴忌扑过去。 她颤抖着手不敢抚摸裴忌浑身是伤的身体,转而将怒火发泄到宋今禾身上:“你这个贱人,你克死了徐州,如今又想来害我的五郎,你是不是想败坏他的名声好自己上位?” 原主嫁过来的晚,只听说过徐家还有个小兄弟,只是早早入伍,和家里书信往来也不多,直到五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彻底断了来往,村里人都说徐武是战死了。 刚开始王氏狠狠闹过一阵,甚至托人去军营里找过,可没消息就是没消息,徐家人自己都放弃了。 可现在活生生的人出现了。 只是这人不仅不认她,还护着那个狐狸精。 王氏情绪越来越激动,双目不正常地猩红,已经被愤怒烧晕了头脑,顺手抄起镰刀向宋今禾砍去。 裴忌就是在这片混乱中睁眼的。 宋今禾的银针还扎在他咽喉要穴,却不妨碍他单手掐住王氏挥来的镰刀。刀锋离宋今禾脖颈仅剩半寸时,众人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我乃镇北军左前锋裴忌。“男人嗓音还带着血气,掌心重重拍在炕桌上,“现在,有什么冲我来。“ 徐家门外马蹄声如惊雷,众人瞬间惊慌,只见一列重甲骑兵下马,目不斜视进房,为首的校尉对着土炕单膝砸地:“末将救驾来迟!” 刘寡妇瘫坐在地,尿渍在裙摆洇开,徐家族老哆嗦着要跪,却被裴忌用眼神打断:“诸位可还有疑问?” 众人急忙摇头,这还有什么可疑问的,什么奸夫淫妇,不过是宋今禾做好事救了大将军,再说了,这徐武如今成了将军,村子里的人谁不骄傲。 有人见裴忌面色稍缓,大着胆子开口:“将军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我俩一块尿尿和泥巴,还比谁撒的远,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人中龙凤,永远比我远!” 他原本想开个玩笑和裴忌套套近乎,可没想到裴忌冷了脸:“你是谁?如何认识我。” “还有,我不姓徐,从来也没姓过。”他又看向躺在地上的王氏,“我更没有这样的娘,各位恐怕是认错人了。” 众人惊诧,王氏突然疯笑,沾着泥土的指甲抓向宋今禾,“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如今连我儿子都不认我了!” 裴忌抬脚将人踹出三丈远,转头看向下属。 “传令!”校尉霍然起身,“徐王氏辱骂朝廷命官,押送县衙!刘氏造谣生事,掌嘴五十!” 宋今禾慢条斯理擦着银针:“方才说要验明正身的几位,不继续了?“ 如今这局势还反应不过来的就是傻子了。 先前闹事的人扑通跪倒委坐一团,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我们胡乱生事,坏了大将军名声,我们该死。” “你们该道歉的不是我。” 裴忌看向宋今禾,语气坚定:“本将军这条命是宋娘子捡回来的,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有异议?” 谁敢有?无人抬头,屏息凝神,生怕一个动静惹了裴忌不快。 可没想到安静如鸡也能引起裴忌的不满,他冷哼一声:“废物。” “都怪我们嘴贱,给宋娘子赔罪。” 裴忌脸色稍缓,偷看一眼宋今禾眸子里有藏不住的小得意 ------------ 属下侦查出宋娘子厨艺极好 裴忌就这么在徐家住了下来,黑甲军劝了多次也劝不动,最后在裴忌的横眉竖眼下妥协:“那将军好好养伤,注意安全。” 躺在踏上,翘着二郎腿直晃悠的裴忌点点头,“赶快爬走,别耽误宋娘子给我治病。” 黑甲军副将陈征看看一脸虚弱,嘴唇煞白的宋今禾,再看看自家将军精壮如牛,一天能耕两亩地的身体,嘴角颤抖着点点头。 “大徐,来来来,给本将军倒点水。” 徐良黑着脸递过去一碗凉水。 “本将军要喝热的,还有这是什么玩意,连个茶叶也没有。” 徐良狠狠放下碗:“爱喝不喝!” 裴忌看着他愤愤离去背影,嘴角那抹吊儿郎当的笑慢慢消失,接着一大口黑血呕出来,幸好及时闪开,没污了这床被子。 什么热水茶叶,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近十年,就差死人肉没吃过了,哪里会因为这些挑毛病。 * “娘,那个谁,他的伤什么时候好?” 宋今禾原本在灶屋做饭,却被一拥而进的黑甲军挤到一边,“宋娘子,这些我们来做。” “啪——”碗碎了。 “砰——”锅砸了。 “呃……”宋今禾一把抓起即将逃跑的鸭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一群大男人急忙道:“我们会做,肯定能做熟,我家将军都夸我们做的饭好吃。 宋今禾看看脖子断了一半还能扑腾的鸭子,果断道:“还是我来。” 她将褪净毛的老鸭按在砧板上,刀背顺着颈骨轻轻一敲,鸭肉与鸭骨便轻松分离。 一边把鸭骨放在瓦罐上小火慢煨,一边用滚水焯鸭肉,她把陈皮和姜片填入鸭腹,又用针线缝合起来,最后打了个精巧的手术结。 徐乐扒着灶台数枸杞:“娘,为啥要放这些呀? 宋今禾掀开瓦罐,将煨够了时辰的的鸭骨高汤倾入砂锅,“这鸭子在徐家里散养日子不短,适合清湿热,你们吃再合适不过了。” 第一缕白雾钻出瓦罐缝时,门口放哨的黑甲卫抽了抽鼻子,两个蹲守屋顶的暗卫不自然地咽口水,“你闻到了吗,好香,是宋娘子做的!” 裴忌擦着剑从堂屋出来,正撞见陈征贴着墙根往厨房蹭。 “将军!”陈征啪地立正,“属下在侦查可疑烟雾!” 裴忌剑鞘压在他手上:“侦查出什么了?” 他话音未落,瓦罐锅里冒出浓香,陈征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哀鸣。 “属下,属下侦查出宋娘子厨艺极好!” “出息…”裴忌一面骂他,一面顺着灶屋门缝往里看。 宋今禾正在盛汤,她舀起一勺金黄油花,徐乐急得直蹦:“娘,我能尝......” “吹吹,热。” 徐乐香眯了眼。 一旁的徐良突然打开门,七八个黑甲卫挤在门外,簇拥着裴忌进屋,“还请宋娘子赏我们将军一口汤喝。” 徐良一把端走瓦锅,“娘给我们做的,你不许吃!” 徐言轻轻揪揪哥哥的袖子,轻声:“哥,让他赶快把伤养好,他不就能走了吗。” 徐良一听,立马将烫手的瓦罐塞进裴忌怀里:“全都吃了,一口也不许剩。” “好霸道的大徐。” “不许叫我大徐,烦!” 裴忌先给宋今禾盛好汤,有私心多加了几块鸭肉,直至小碗再也堆不下。 “后面的,排队。”裴忌抱瓦罐堵在厨房门口,黑甲卫们捧着豁口陶碗缩成鹌鹑,眼巴巴看裴忌将鸭腿夹给徐乐。 大砂锅见底时,陈征舔着碗底嘟囔:“将军,咱明天干什么?” “关你屁事。”裴忌硬按着死命挣扎的徐良擦掉他嘴角油花。 其实他早就打算好了,之前徐言偷偷告诉他,宋今禾那天是准备去镇上租牛耕地的,笑话,有他在还要什么牛。 檐下冷风吹过,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吞咽声,宋今禾低头咽下最后一口汤,没瞧见裴忌将最后半碗汤悄悄煨在瓦罐里——那是留给她的宵夜。 可医生生活作息最为规律,宋今禾一夜没醒过,更不会半夜在找吃的填饱肚子。 裴忌在灶火边等到天微微发亮时才自己喝下早已冷掉的老鸭汤。 * 朝阳刚染红村头老槐树,裴忌就赤着脚踩进河边那亩贫地。 陈征抱着头盔追到田边,喉咙里的话被眼前景象噎住,那匹曾踏破北狄王帐的照夜白,此刻正被套着麻绳轭具。 照夜白最通人性,曾经于千军万马中拖出中枪昏迷的裴忌,如今是万万不肯低头乖乖就范的,被逼得急了打着响鼻直接往裴忌身上咬。 “将军!这可是圣上亲赐的汗血宝马!”陈征的尾音在裴忌甩鞭的脆响里劈了叉。 战马昂首嘶鸣,誓死不从。 “好吧,算你厉害。” 裴忌卓一身粗布衣裳,是徐猎户新做的没穿过几天,他也不忌讳,只是小了些,袖子和裤腿都紧紧绷在身上,他自己套上绳子,拉着犁下了地。 一步一步犁出笔直的沟壑,宋今禾带着三个孩子立在田垄尽头,晨雾沾湿了她补丁摞补丁的衣物。 “娘,将军比村长家的老黄牛快多啦!“徐乐踮脚往地那头看。 徐良跟在裴忌后边闷头捡石头,余光却黏在裴忌贲张的臂肌上,少年突然将石头往地边一扔道:“显摆什么,耕得快又不顶饱。” 还是他干的活重要,娘说了得先把地里的大石头捡出来,才能用铁耙把小石头拢到一块去,这地才能肥起来。 裴忌回头看看徐良黑乎乎圆滚滚的头顶,轻轻笑了笑:“喂,跟不上了吧!” “放屁,你尽管加速,谁跟不上谁是孙子。” 跟上是跟上了,两人一天将两亩地平整的干干净净。 可惜少年人的身子比不了裴忌,手心磨的红肿起泡,宋今禾给他挑泡敷药,他疼红了眼也不开口示弱,只恹恹道:“娘,他的病也快好了,你今天是没看到壮得跟头牛一样,是不是能让他走了。” 宋今禾想了想,裴忌的身份也基本上搞清楚了,本来应该死在一场战争中的人却生命力顽强活了下来,导致世界线微微偏差,因此遭到系统的多次攻击,现在系统下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时候自己越靠近他,系统的惩罚恐怕越狠。 “是差不多了,我明日同他说。” 徐良闭了嘴,明明应该是开心的,这是徐家,裴忌一个外男住进来算怎么回事,可娘真的同意了,他心里又空落落的。 当夜柴房传来削木声。裴忌就着月光雕出展翅的蜻蜓,竹翅薄得透光。 第二日大早上徐乐攥着竹蜻蜓满院疯跑,徐良劈柴的斧头重重剁进树桩:“花架子顶什么用!” ------------ 陈征叔把鸡窝顶踩塌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徐良看着在院子舞刀弄枪的裴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回军营过年吗?” 枪锋划过一道冷意,裴忌利落收起长枪歪三倒四地靠在一旁:“唉,我明白,大徐这是嫌我烦了,也罢,我这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终究入不得你的眼。” 裴忌变戏法似的,三柄惟妙惟肖的小木剑出现他的手上。 剑柄处还刻着三个孩子的名字,徐言和徐乐惊喜地跳起来扑到裴忌怀里,迭声地叫着裴叔裴叔你太好了,既给我们雕竹蜻蜓,又给我们做木剑。 “哇,好厉害,好像一把真的剑。” “裴叔,我拿着这个是不是就可以像你一样上阵杀敌了?” 裴忌捏捏徐言和徐乐的细胳膊细腿嗤笑:“看看你们小身板连给敌人塞牙缝都不够。” 徐乐羡慕地捏捏裴忌的臂膀,“怎样才能和你一样啊?” “简单,跟我做,喂,那谁你真的不一块学吗?” 徐良狠狠劈下斧头,“我才不学!” “这臭小子,犟的很。” 徐言和徐乐踮着脚学裴忌扎马步,大冬天也不怕冷,非要将裤腿卷到膝盖。 “背要直,像顶碗水。”裴忌用枪杆轻点徐乐后腰,少年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又笑嘻嘻爬起来,徐言在旁绷着小脸数数:“二百九十七、二百九十八......” “裴叔,你刚开始扎马步能坚持多长时间?” 裴忌笑道:“我可厉害呢,能一直数到两千。” 柴刀劈砍声突兀地混进来。徐良背对众人剁柴火,刀刃却总在裴忌转身时停住——少年梗着脖子,眼角余光黏着那柄木剑。 “想学就学,”裴忌突然旋身,枪尖堪堪掠过徐良脚边,少年惊得后跳,柴刀哐当落地,“谁,谁想学了,也就能骗骗我那两个傻弟弟,我才不学。” 徐乐凑到兄长跟前,鼻尖还沾着草屑:“哥你耳朵红了!” 徐良拎起他后领往一边拽:“扎你的马步去!” 夜幕降临,万籁俱静。 徐家大院里一个少年马步扎得稳当。 * 裴忌坐在床边,借着月光摩挲着手里的黄杨木,入手冰凉僵硬,再摸却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温润,这木头倒是很像一个人。 “将军,五年前的战亡名单找到了,确实有徐武这个人,不过尸首却一直没找到。” 陈征一席黑色夜行衣,悄无声息出现在裴忌背后:“至于当年跟将军你隶属同一行伍的人,一个都没找到。” 裴忌手里握着一把小刀,刀尖蜿蜒,一个女子的形象渐渐出现,“接着往深处挖,掘地三尺。” 陈征点头,又忍不住偷偷往那个小像上瞅,下一秒就被裴忌敲了脑袋。 “将军刻的莫不是宋娘子?” “哪那么多问题,滚滚滚。”裴忌吹落木屑,一刀一刀划过木头,栩栩如生的发丝出现。 天色微微发亮时,宋今禾屋子里传来声响,一夜未睡的裴忌心猛地一紧,他听着那点细微的声音鼓起勇气抬手,又蓦然放下。 来来回回踱了七趟,那个黄杨木小像攥在掌心,棱角硌得人生疼,他第三次抹去额角薄汗,终于敲响了门。 “宋娘子!”声音小得几乎微不可闻。 宋今禾正起身开门,两人直直打了个照面。 “你有事?” 裴忌喉咙突然哽住,摇摇头转身就走,可动作太快靴尖绊到门槛踉跄半步,木像脱手掉下,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宋今禾脚边。 “这是?”她头也未抬。 裴忌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地,伸手捡木雕,“刻着玩的...”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点点金斑落在木雕脸上。宋今禾这才看清楚,她指尖顿了顿,“刀工不错。” 裴忌喉结动了动,指腹蹭过她抽离的指尖:“我刻了一宿..” “将军,五十文。”宋今禾打断,她将木像搁回他汗湿的掌心,“将军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五十文够住柴房半个月。” “好,那这个木像就当定金,宋娘子收好。” 宋今禾望着逃也似的高大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木像底座。那里有处不平整的刻痕,细看竟是极小一个“禾“字。 “裴叔!”徐乐举着破风筝撞进来,“陈征叔把鸡窝顶踩塌了!” 窗外传来黑甲卫的哄笑,夹杂着裴忌的斥骂:“陈征!谁许你穿铁靴上房顶!” 曾经霸气一时,被皇上亲自接见封赏的军队如今个个任劳任怨,有人抓鸡,有人砌墙,还有人乖乖清理鸡屎。 宋娘子说了,想留在这过年可以,但不能光吃饭不干活,裴忌带着属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要上交口粮钱。 陈征蹲在灶前研究火折子,这位曾单枪匹马闯过胡人粮草营的副将,此刻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将军!灶膛怎么又灭了!” “撒把粗盐。”裴忌拎着水桶路过。 陈征忙不迭照做,火苗“轰”地窜起半人高,燎焦了他半边眉毛。 徐乐举着冒黑烟的锅铲冲出来:“裴叔!粥糊了!” 裴忌抄起铁勺搅动陶罐,糯米却粘了满勺甩不掉。 徐良抱着新柴进来,见状冷笑:“火太大了。” 他抬脚把裴忌挤开,“让开,笨手笨脚。” “你懂什么?”裴忌抹了把脸上的灶灰,“漠北埋锅造饭讲究.....” “讲究吃焦炭?” “嘿,你这臭小子!” 徐言举着账本窜进来:“我算好了,过年我们一共要花费732个铜板!” 当然了这是在不添新衣,不买大肉的基础上,徐言是本着最节省的方法算的。 裴忌掂掂钱袋子,“小抠门,走吧,带你们去镇上置办年货。” 腊月廿八的镇集挤得寸步难行,徐乐攥着宋今禾的衣角,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 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又以小吃为最,裴忌护着三个孩子穿过蒸糕摊,竹笼掀盖的刹那,白雾裹着枣泥甜香糊了满脸。 “让让!祭灶糖瓜来喽——”独轮车吱呀碾过青石,麦芽糖在冬日暖阳下扯出金丝。 “走一走,看一看,你想要的这里都有啊!” 映入眼帘的是个独臂的瞎眼老头,他只听热糖落下的声音就能惟妙惟肖地画出来各种各样的糖画。 裴忌伸手晃了晃确保这人的确什么也看不见,“给我画三条小龙。” 瞎眼老头笑着点头:“还请将军稍候片刻。” 裴忌脸色突变,闪着寒光的匕首贴近:“老伯这话说的不对吧,我一介白身怎当得起将军二字。” 老头笑笑,双指准确夹住匕首缓缓移开,“将军不用惊讶,我的确是听出来的,我这辈子没记住过谁的声音,将军是唯一一个。” 五年前那次大战,瞎眼老头孤身一人跑又跑不掉,只能缩在城里等死,可就是这样一道声音出现,高喊着‘不要惊慌,镇北军来了。’ 裴忌听完解释脸色没什么变化,陈征立马隐去身形消失在街道中。 老头拿起小龙递给他,“这是将军的孩子吗?” 徐良急切道:“不是,没有!” 宋今禾在布庄,掌柜的抖开一匹棉布,她比划着要给三兄弟裁新袄,现如今成衣价格贵的狠,是布料的两三倍,自己扯了布请人去做,即使加上手工费也还是划算的。 “娘,我不用新衣,二哥和大哥的衣服都够我穿了。”徐乐听到价格吓得直咂舌。 “过年哪有穿旧衣服的道理?”宋今禾拿起布料放在他身上,红色甚好,衬得小乐儿脸蛋都红扑扑的。 裴忌跟在后边,“啪——”一声将钱袋子按在柜台上,“来,好料子都呈上来看看。” 忽然听得街尾炸开声嘶力竭的哭喊。 “血,好多血,要出人命了!” “快去请大夫啊!” ------------ 仁医堂不收产妇 宋今禾拨开人群时,孕妇正蜷在粮店台阶上,羊水混着血水浸透裙裾,粮铺伙计捏着鼻子后退:“晦气,血光冲撞财神,抬走抬走!” “不不,我们是从村里过来的,没有地方可去,仁医堂的大夫不接产妇,这一时半会也找不来产婆,你就让我们进去避一避吧!” 粮店的掌柜冷哼一声:“让你避,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哪远去哪我这座庙小容不下大佛。” 产妇男人急得直磕头,可产婆不在,没人敢动手。 宋今禾走上前:“我来。” 她一面确定产妇的呼吸心跳:“好,不要怕,不用着急,慢慢吸气。”一面三指搭上孕妇腕脉,“胎位不正,宫缩过急,不能移动,取烈酒、剪刀!” “各家谁有干净被单的烦请拿出来。”宋今禾解下斗篷铺在地上,裴忌和三个孩子举起被单围成屏障隔绝众人视线,人群嗡地炸开,卖炊饼的老汉直跺脚:“哪有大街上接生的,晦气!” “就是,就连李产婆都不敢当街接生,这个女人什么来头,不怕死了人闯出祸来。” 寒风卷着血腥气,产妇抽搐着抓住宋今禾,“救…救…” 宋今禾声音稳如磐石:“娘子莫怕,此时孩子是臀位不好出来。” 她亮出银针,素手翻飞,长针直刺至阴穴,产妇绷紧的腰腹瞬间放松。 第二针扎入合谷穴,产妇凄厉的哀嚎声减弱,宋今禾双手重重按在产妇肚子上,不停推转。 “烧艾!”宋今禾头也不抬,吩咐产妇丈夫。 “好,位置调整过来了,不要害怕,慢慢呼气用力。” 孕妇咬住宋今禾递来的木棍,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 “使劲,要出来了!” 孩子被憋的太久,浑身青紫,无论怎么拍打都是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看着小婴儿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宋今禾拇指关节抵住婴儿脚心猛然施力。 “——哇——” 微弱的啼哭声打破了冬日里的死寂,因为调整及时,产妇和孩子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有人从家里端出来热水帕子:“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好的手艺以前怎么没听过?” 裴忌静静看着宋今禾洗去手指上的血污,她那么淡然,仿佛拯救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只小猫小狗。 可即便是小猫小狗,宋今禾也会使尽浑身解数救下。 这个女人跟陈征呈上来的情报完全不一样。 不过是女儿家时期读了本医书,跟着大夫制了几天草药就能当街救人,甚至治好自己多年的顽疾吗? 宋今禾能感觉到那道炙热的视线,她回头:“有什么想说的?” 裴忌突然笑起来,“宋娘子这双手实在是妙。” 莫名其妙。 宋今禾瞪他一眼,过去嘱咐产妇男人,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主要还是产妇有些失血,月子里要好好将养,最好是到医馆让大夫开好药方。 那男人搂着女人喜极而泣,慌乱从身上掏出荷包:“多谢娘子,多谢救命恩人,我们身上只有这么多了都先给你,敢问你是哪家的大夫,等之后我亲自把剩下的钱给你送去。” 救人收诊费天经地义,宋今禾接过荷包摇摇头,:“这就够了。” 徐乐围在一边红了眼,扯扯自家大哥的衣角:“哥,娘生我们的时候也这么凶险吗?” 徐良到底是个孩子,以前虽然听说过妇人生产是过一趟鬼门关,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回,冷汗都出来了。 宋今禾将钱袋子塞到他怀里,轻轻抚摸着三个孩子的脑袋:“记着,救人时不要害怕。” 孩子们懵懂地点头。 “这位娘子,你有这手艺都能去仁医堂做个坐堂大夫了。” “哎,你忘了,仁医堂不收产妇,她去了也是白去。” “我是说,她既然会接生说不定也会其他的呢。” 仁医堂? 宋今禾脚步顿了一顿,身为医馆竟然不接产妇。 这时远处喧闹着跑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产婆模样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头发利落地藏在包头巾里,声音很是沉稳:“产妇在哪?” “已经生了,万稳婆,你可来晚了。” “怎么是她呀,多晦气。” “哎呀,大过年的人家都不愿意出门沾血,能找来一个就不错了,再说了没出那事以前万稳婆不是挺好的吗?” 人群迟迟不肯散去,低声议论着这个稳婆。 宋今禾见她手上动作沉稳,给产妇检查也十分仔细,应当有很多年的经验了。 “是不少年了,她是个寡妇,从年轻时就做这一行,约摸有快二十年了,只是之前她…唉,她治死了人。” “镇上林家,你可知道?” 宋今禾瞳孔微缩,原本转身欲走的身体又微微回直:“听说过,怎么和林家有关系?” 路人惊讶,这事当时闹得多大呀,这小娘子竟然不知道,不过没事,她最喜欢讲闲话了。 “话说那天月黑风高夜,冷风袭袭,林家大院传出一道冲天银光……” “等等,说事情就可以了。”宋今禾皱着眉头打断。 “哦哦,不好意思,听说书的听多了。” “三年前林家老爷刚纳了一房小妾,是大着肚子进门的,没几个月就要生产,当时万稳婆还是咱们镇子上手艺最高的,林老爷亲自过来请的,只是万稳婆刚进林家大院没多长时间就被赶了出来,她浑身是血,高喊‘畜牲’,这下可不得了了,林家一下将她告了,说她接生时故意索要钱财,不给就拖延时间,硬生生拖死了人。” 万稳婆当然不服,反过来告林家故意杀人,可她又没有证据,后来仵作验尸什么也没验出来。 两方相持不下,最后衙门判了个杖五十,徒两年。 去年万稳婆才出来,家里的钱财全部赔给了林家,自己也被夫家除名,整个镇子谁也不敢找她接生,这也就算了,她还有一个病秧子儿子,如今也二十多岁了,吃药治病哪样不要钱。 “啧啧啧,也是倒霉。” 宋今禾听完再次看向那万稳婆,这次眼神里不再是一贯的冷漠。 ------------ 人家就是66号唉 万稳婆确保产妇万无一失,这才起身道:“这位小娘子的手法好特别。” 其实做接生婆遇到胎位不正的情况很多,转胎的手法也都会,只是那一般是不顾产妇死活的,生推硬拽。 可这位产妇明显无事。 万稳婆关节粗大,就连指腹都是粗糙的,她突然低下头,声音很小:“你能不能教教我。” 按理说,这独特的手法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事儿,冒然开口就要学,碰到脾气不好的甚至能被骂一顿。 显然万稳婆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她不敢看宋今禾的眼睛。 “临产时产妇身体内外都会发硬,尤其是包裹胎儿那处,寻常要想转胎当然得用力,产妇也痛苦不堪,但只要在至阴穴处施针便可以松解胞宫,此时再转胎就轻松了。” 宋今禾声音冷清,但并不低。 万稳婆自从听到第一个字开始就直愣愣地看着她,眼角慢慢发红,她没想到宋今禾真的会告诉她。 “可…可是我不会施针,而且……他们都说我害死了人,不愿意找我接生。” 宋今禾继续道:“什么叫他们觉得,害没害死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万稳婆声音猛然拔高:“我当然没有,是林……” 她慌乱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摇着头:“我没有,真的没有。” 宋今禾点点头,她之所以会关注到这个稳婆主要还是因为她和林家的纠葛。 “不过施针不是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把地址给你,年后来找我。” 万稳婆手抖着从包里摸索一番,只摸出来一本干干净净的书,她又慌乱收拾,“这个不能写字,我儿子的书。” “要不你……你写我手上。” 裴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递过来纸笔。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万稳婆手里的纸仿佛有千斤重,压的她站不稳,但还是踉跄着往家里跑去,那里还有一个等着她的儿子。 “娘,为什么要教她啊,只有你会的话所有人来找你,都得求着你。”徐乐天真的嗓音里夹杂着不懂得伪装的黑暗,“以前我们就是这样,你让我和哥哥去……” 宋今禾猛地捂住他的嘴,难耐地叹了口气。 原主做过的孽她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为何三个兄弟的黑化值迟迟降不下来,明明都不再对她抱有敌意了,原主在他们最白纸的时候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使现在已经擦干净了,但细细看去,还是会有淡淡的痕迹。 现在看起来乖乖的崽子们会不会长大后还走上那条老路呢? 【滴——慈母拯救系统已更新,正在为您接入数据,请稍等。】 许久不见的系统终于上线,宋今禾第一反应看向扛着所有物品还大摇大摆走在最前边的裴忌。 这次,他还会被追杀直至“死亡”吗? 【亲亲宿主,不要紧张啦~是我啦嘛~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嘛?人家可是想起你哦。】 宋今禾惊得捂住脑袋,生怕这造作的台湾腔泄露出去,“你是谁?66号呢?” 【人家就是66唉,怎么对我这么冷淡?生气气~哼!】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都怪程序员哥哥啦,非要给人家接入自定义,宿主你不喜欢吗?其实你可以选择的哦。】 宋今禾赶紧问:“都有什么类型?” 【女人,对我不满意,你以为你有资格换掉我?】 【紫啧,选我好不好,我最会听紫啧的话了。】 【大胆刁民,竟敢对朕不满,拉下去砍了!】 66号兴奋地展示自己的多样,最后撒娇道:【怎么样宿主,人家是不是最适合你了?】 宋今禾在一声声“紫啧”中败下阵来,头晕眼花地点了头,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能不能换回原来的样子。 殊不知,有两小股电流在系统中疯狂打骂。 【你为什么不让我展示,不然她一定会选我的!】 【哎呀,哥哥你不要生我气,出场顺序又不是人家决定的,再说了,宿主如果还记得你的话自然会主动问的啊,可她…唉,都怪我,太吸引人呢,导致哥哥被忘记。】 【你××××……】 它强任它强,66号哼着小曲【宿主,人家来给你更新数据了,宿主好厉害,徐良的黑化值下降最多哎,现在只有54%,徐言也不少57%,只有这徐乐臭小子竟然还有63%,哼,看把我们宿主累的,一群小坏蛋。】 “是嘛?”宋今禾也没想到,数据已更新三人竟然下降这么多:“那积分呢?” 【啦啦啦,真不愧是人家的宿主,竟然获得260积分了!太棒了,快来选选你的奖励吧。】 面板铺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一陈列开,大到导弹航母,小到针线,从一积分到99999积分。 这也是更新的,以前最少都得50积分。 宋今禾瞄了一眼加特林的价格,瞬间哽了一下,竟然要36999积分。 “这即使三个孩子的黑化值都降低到0,也获得不了这么多积分吧?” 【宿主,人家可是有好几个体系啊,只要是在帮助这个世界的稳定都会获得奖励积分呢。】 宋今禾暗骂,以前被被工资压榨,现在都穿越了还被积分压榨。 最终她选了高产萝卜种子和小麦种子,36积分;医用防护服十个,50积分;三支钢笔,9积分,最后选了角落里最不起眼的502胶水,1积分。 物品凭空出现在宋今禾的屋子里,要是按照上次的样子,这会应该正大咧咧摆在她的床上呢。 宋今禾飞快上前,一把按住正要推门的裴忌,生平第一次有些慌乱:“呃,等一下。” 裴忌一愣,看着自己胳臂上那只并不细腻却十分温暖的手,“怎…怎么了?” “有些不方便,我先进,你稍等一下。” 看着宋今禾并不太好看的脸色,裴忌也慌了,早上出门时他还特意进门确认了一眼才锁的门,里边应该没什么不方便的东西,现在宋今禾又支支吾吾自己先进屋,莫不是… 莫不是来了月事? 一张俊脸瞬间通红,一切都说的通了,宋今禾一天脸色都不好,嘴唇好像也有些白,是不是还撑着腰,这不就是…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坐在宋今禾门前敲着脑袋回想,之前在军营里跟他同住一屋的大哥是怎么说的。 女人来月事会肚子痛,会流血,还会…什么来着。 对,会发脾气,这时候一定要躲远远的! 当时的大哥信誓旦旦:“千万记得,那个时候的女人就是母老虎,吃人不眨眼。” 可,她在难受。 裴忌将东西放到另一个屋子里,不一会端出一杯糖水,“宋…今禾,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热水。” 宋今禾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床底下打开门就看到一脸‘娇羞’的裴忌。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裴忌眨眨眼,给她示意热水。 “你怎么了,是眼睛不舒服吗?” 裴忌原本热情翻涌地心血一下子凉了,志杰将热水塞给宋今禾,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跟来了大姨妈的女人一样。”宋今禾捶捶自己累了一天的腰,看向门口, 过年了,该贴些桃符了。 ------------ 小祖宗,我赔你十条 大年三十是睡懒觉的日子,老话说“大年三十睡好觉,来年才能精神好”,宋今禾昨晚交代过了,不睡到太阳冒尖,谁也不许起来。 三小子早起习惯了,天边微微发亮就睁开了眼,被窝里温暖干燥,徐乐懒懒翻个身,一脚踹在徐良肚子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好了,牛棚里四处漏风,又脏又臭,一股寒风划过他冻的牙齿都打颤,早上起来一摸头发都是冻硬了。 而现在,他将脸埋进被子里笑眯了眼,好暖和。 “将军,河面结冰了!”陈征裹着披风冲进来,宋娘子说刚好让我们去捉鱼。” 裴忌一听,立马去拍三个小子的门。 徐良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谁要跟你去——”话音未落,冰凉雪团精准砸进他后脖颈。 裴忌单手拎着冰镐倚在门口,随意拍掉手上残留的雪花,笑得像只狐狸:“大徐,你娘说晌午要做炸酥鱼。” “混蛋,你给我等着。” 徐良赶紧抖掉雪团,珍惜地拍拍被子,也顾不得自己冷,一脸怒气地冲着裴忌道:“我一定砸的你求爷爷告奶奶!” “切,来呀。” 他个子高,徐良踮起脚也够不到后脖颈,急得干瞪眼,宋今禾观战提醒道:“攻他下盘。” 徐乐反应最快,抓起雪就往裴忌靴子里塞,他和徐良一人负责一条腿,逼得裴忌不得不弯腰清理,徐良趁机将自己捏的无敌大雪球塞进他衣领! “哎,犯规!怎么还有场外援助,别跑!!” 一行人奔至河边,原本还说要上去划冰,可惜只结了薄薄一层,用手一按就碎了,裴忌拿的东西也没排上用场。 徐乐蹲在河边冰窟窿旁,看裴忌把麻绳系在木桶上:“裴叔,鱼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冷?” “它冷啊,我们把他放热水锅里就好了,最好再搞点花椒盐巴。”裴忌一个猛甩,冰碴子溅了旁边陈征满脸。 副将抹了把脸,军袍下摆掖在腰带里,“将军,这样能行吗,不用渔网恐怕捉不住。” “闭嘴。”裴忌踹他一脚,“惊了鱼你游下去抓?” 木桶沉进冰洞不过半刻,徐言突然尖叫:“动了动了!”三个脑袋齐齐扎向冰面,陈征块头大,也挤着去看,徐良猝不及防一只脚踏进河里,湿了半截裤腿。 幸好裴忌反应快,他一手拉木桶,一手揪起徐良的衣领,半大小子在他手里跟棉花一样,轻而易举。 陈征赶紧去接徐良,哪知手里被塞了绳子。 裴忌换了姿势,他掐起徐良的胳膊,猛地将他往上一拋,又稳稳接住。 徐良彻底僵硬,他都十岁了! 整!整!十!岁! 这个姿势是大人跟一两岁的小孩玩的,他都见过,裴忌是不是故意整他! “怎么,不够?” 裴忌说着又拋了一次,徐良红着脸说硬话:“小孩子才玩,我不玩,你放我下来。” 徐乐和徐言眼巴巴看着,他们都没有玩过,爹生前忙的很,经常在山上一呆就是两三天,回来还要去镇上卖猎物,而他们亲娘身体一直都不好,床都下不了,更别提抱着他们了。 “来,试试。”裴忌看出他们的渴望,一只手一个崽子,他们俩实在是瘦的厉害,即使裹着棉衣也轻的不像话,裴忌两只手一起抛出,又稳稳接住。 “啊哈哈哈,好厉害,裴叔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来几次都可以。” 徐良提着木桶,嘴角微微上扬,眼角也挂着笑意,他很久没见弟弟们这么开心了。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裤子! “陈!征!”少年抄起雪团追杀,副将蹿上柳树杈求饶:“小祖宗!我赔你十条鱼!” 徐良拎着扑腾的肥鱼威胁:“抓不来十条不准你进家门。” * 灶房里雾气氤氲,宋今禾正举着猪皮一点点拔毛。 木门咣当撞开,徐言和徐乐举着木桶蹿进来:“娘,我们抓到一条大肥鱼,你看。” “放盆里吧。”她头也不抬,“徐良呢?” “换裤子呢。”徐乐扒着灶台偷吃炸丸子,被烫得直吐舌头,“陈叔把他推河里啦!” “对了,娘我们和裴叔一块玩了举高高的游戏,裴叔一下子能把我们两个都举起来。” “娘,裴叔和我们一块过年吗,过完年呢?” 宋今禾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了?” 徐乐道:“没怎么,只是觉得他人很好,只是……” 宋今禾没想到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能想这么多,徐乐稚嫩的脸上流露出那抹不属于孩子的沉思,下一秒却被宋今禾揉去。 她两指捏起徐乐唇边肉,嘟嘟的,像只小鸭子,要是再胖点就好了,像小猪。 宋今禾轻轻笑出来,看来还是要给孩子们好好补补。 可徐乐却看呆了,娘……娘好久没笑了,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娘以前是经常笑的,只不过不是对他们,而是对爹爹,那个时候她笑得很热情,很讨好。 而现在,徐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一瞬间外面的冰天雪地都变成了春暖花香。 “傻小子,去看看你哥哥好了没有。”宋今禾转身,她没有看到墙角隐藏的那个人。 裴忌也看傻了,他知道宋娘子有副好样貌,他刻小像时就将那张脸在心底描摹了千百遍,自以为十分相像,可现在只觉得那死物终究是死物。 握在手里的发带被他捏的发皱,裴忌下意识地躲避宋今禾的目光,随即喉结难耐地滚动,他皱起眉头,只觉得有一种不可言状的东西顺着他的身体往上攀爬,最后直愣愣停在心口。 那是什么,他只呆呆地按住心口,想安抚一下那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咔嚓——” 院子中传来轻微的脆响,裴忌立马回神,只见陈征正蹲在歪脖子枣树上,手里半截断枝颤巍巍指着树下:“我就,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给宋娘子送礼物的。” 裴忌握着手指冷笑:“来,你下来,我告诉你。” “别了吧将军,我看这上边挺好的。” ------------ 突变 油锅“滋啦”翻滚着肉丸子,徐良倚着门框削萝卜,他看着院子里裴忌和陈征打得火热突然开口问:“娘,明天去见爹,裴叔去吗?” “怎么,你有什么什么想说的?”宋今禾有些疑惑,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徐乐也问。 “没有,我想就我们一家人去。” 其实即使他不提,宋今禾也不会让裴忌去的,这算什么关系。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徐良终于放过那块被折腾的惨不忍睹的萝卜,转而去杀鱼。 暮色渐浓时,一家人围在大门口贴对联,裴忌驮着着徐乐贴门神,少年骑在他肩头,糨糊抹得门框亮晶晶:“左边高点!再高点!” “小兔崽子,你当挂帅旗呢?” 宋今禾端着酱肘子出来,正看见徐良踩着陈征肩膀往房檐挂灯笼,红穗子扫过少年头顶,徐良咬牙切齿:“再晃我就不贴了!” “别别别!好好贴,下来给你吃糖——” “左边太高了,低点低点儿。” “哎呀,再回去点。” 宋今禾走过来一看,“贴的不错,开饭了。” 八仙桌上腾起热气,炸丸子金灿灿,表面泛着油光,猪皮冻处理的很干净,晶莹剔透,酥鱼翘着焦黄的尾巴,最中间是一个硕大的酱肘子。 “哇,好多。” 徐言忍不住吸吸鼻子,谁家过年能这么吃啊,以往年夜饭能有两个荤菜就不错了,一个是河里抓的鱼,一个是切的稀碎的猪肉。 就这还是一大家子人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谁都不敢多夹一筷子,除非他能忍受其他人愤怒的目光。 更别提这么多东西都是用油炸出来的,这得多香…啊不,多费油啊。 宋今禾从来没有在口腹之欲上亏待自己的打算,况且这才哪到哪,她从徐家搜刮来的油还多着呢,即使用完了她也有办法炼油。 再说三个孩子这么瘦可不得好好补补,她还打算过完年送孩子们去上学,这体力跟不上可不行。 “谢谢娘,娘辛苦了。” “祝娘在新的一年能身体健康,呃,一直爱我们。” 徐乐自己说完都羞红了脸,忍不住往徐良怀里钻。 “好了,吃饭。” 陈征一乐,刚要伸筷子,被三双筷子齐齐打手。 “洗手去!” “先给娘夹!” “我要鱼眼睛!” 裴忌舀了勺萝卜汤准备泡饭,突然感觉袖口被扯了扯,徐言鼓着腮帮子含混道:“裴叔,你明天还抓鱼吗?” 檐下灯笼被风吹得轻晃,映得满桌暖光流转,陈征啃着肘子嘟囔:“将军,要不咱过了十五再回营?” “吃你的饭,话那么多。”裴忌不敢看宋今禾的眼睛,转而狠狠一筷子敲在陈征头上。 宋今禾吃饭仪态很好,既不狼吞虎咽,也不挑三拣四,裴忌一晃神看花了眼。 徐良看见了,狠狠一脚踩在他脚上,痛的他五官扭曲还得使劲忍住,不漏出一丝声音。 他狠狠瞪徐良一眼,可徐良根本不怕他,反而夹起丸子给宋今禾。 “你…今禾,你吃这个。”裴忌夹起一块鱼肉,这是他和徐良一块做的,正要放进宋今禾碗里,嘶吼的马叫声突然打断了他。 “将军,将军!不好了!”黑夜中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兵连滚带爬下马,直直跪在裴忌面前,“将军,呼兰格率五万人马一天攻破赤岩城,现在朝着铁门关方向去了,陛下急诏,让您率黑甲军奔赴铁门关,拦截呼兰格。” 裴忌的脸色骤变,赤岩城在西北,离这里还有几千公里,呼兰格怎么会突然从那里袭击,而原本该誓死守城的军队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一天都没坚持住。 更重要的是,“陛下说派黑甲军多少人马吗?” 那小兵声音很低,“全部。” “什么?!”裴忌拔高音量,“疯了不成?!” 陈征立马按住他,“慎言。” 宋今禾也拧起眉毛,她当然知道这是明摆着的有诈,难道皇帝看不出来吗?可即使能看出来又如何,圣意难违。 而且这个呼兰格她也有些印象,原主听过这个名字,准确的说靠山屯没有人不知道,五年前那场大战就是他领导发起的,当时他被还是先锋的裴忌射瞎了一只眼睛,就此沉寂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发难? “不要着急,”宋今禾上前握住裴忌的手,示意他冷静,接着问那小兵,“你说这是陛下旨意,可有凭证?” 那小兵苦着脸:“宣旨的太监都到军营里了,到处找不到将军人,我寻了个由头偷跑出来,将军,那来的太监还说自己是监军,看着来头不小。” 裴忌怒火更盛,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太监当监军的先例,这是何等的侮辱,让他在军营里如何发号施令,如何行事? 他看一眼宋今禾,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此时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可只要他一走,徐家和村里人肯定会反扑过来闹得翻天覆地,这个小院不会再有一丝平静。 而且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监军,总让他内心深处有一丝握不住抓不到的东西,他说不上来,只觉危险。 “听着,我走后,你立马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回娘家和他们待在一起,存粮存水,多多益善。”裴忌一只手按着宋今禾肩膀,另一只手从襟袖里摸出那根被他捂的发热的发带。 淡青色,上边有一棵用丝丝银线秀成的禾苗,挺拔璀璨。 “你戴着好看。” “将军,来不及了,快走!” 裴忌收回手,发带划落,宋今禾下意识伸手去接,点点荧光跳落在发带上,那棵禾苗仿佛也活了过来。 照夜白早就不耐烦地打着喷嚏,前蹄快要把地刨出来一个坑,见到许久未见的主人还有些生上次的气,扭着头不愿意理他,可裴忌的手一搭到它身上,它就立马高昂起头颅。 “今禾,照顾好自己和三个崽子。” 见宋今禾点了头,他才一扬鞭:“驾——” “裴叔再见,万事小心!” “裴叔,我们会等你回来的,你还要举高高。” ------------ 夜逃 夜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纸,宋今禾将三支钢笔排在炕桌上,徐言伸手要摸,“这是什么?” 亮亮的,握在手里滑溜溜沉甸甸的。 “这是钢笔。”宋今禾拿出墨水吸墨,给他们展示。 “笔,能写字?我从没见过!”徐乐惊讶。 他当然没见过,宋今禾轻笑着递给他们,“试试,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 徐良又有无数话梗在心头,他想问宋今禾是哪里来的这新奇东西,也想问她会不会戴那条发带,最想问的还是她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今禾看着他轻轻揉揉耳朵,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喜欢现在吗?” 三个孩子争着点头。 徐良看看两个傻弟弟,将无数的话都咽了下去,不管未来如何,最起码现在他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徐乐握紧钢笔,突然抬头:“娘,我们非得走吗?裴叔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警告,世界崩塌可能性加大,请宿主抓紧时间修正世界线。】系统红光在视网膜上炸开,原本那个冰冷的声音回归,带来这个不幸的消息。 【哎呀,宿主,不要被那个坏蛋吓到了,赶快让人家好好看看,没事没事,只是有一点小偏差了,宿主不用担心。】 【谁让你出来了,说好了这次我来!】 【谁让你那么吓人,人家都害怕了啦。】 宋今禾没想到自定义还能出现混乱,两道声音在她脑海里吵架吵得不可开交。 她淡定选了屏蔽。 宋今禾上前扣住徐良肩膀:“听着,皇帝能调走黑甲军,也能放弃安远县,现在危险的不光是徐家人。”她看向窗外飘散的雪花,“还有虎视眈眈的外族人。” 徐乐突然抽噎:“可爹的牌位还供着......” “牌位是木头,你们是活人。”宋今禾蹲下身,指尖抹去他脸上泪珠,“记不记得娘教过你们?活着才能翻盘。你想想你爹,他一定希望看到你们好好的对不对?” 三更天时,徐良抱着牌位跪在院中,少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上沾着雪粒:“爹,等安全了,我带弟弟们回来看您。” 宋今禾往火盆里扔了把纸钱,火苗蹿起映亮她冷峻的侧脸:“徐猎户,放心。” 寅时未至,李婶家的黄狗突然狂吠,宋今禾裹着披风叩门,怀里揣着袋小米和一桶猪油:“婶子,打扰了,我有些急事要带着孩子回娘家,这些东西给你,就当是感谢你这么些天对我家的照顾。” 李婶有些急切,哪有什么急事是大年初一就要走的啊,更何况她家里不是还住着一个将军吗? 宋今禾摇头:“没事,他已经走了,李婶最近注意安全,家里这些东西也都好好存着,不敢浪费。” 李婶一惊心突突直跳,忙点头说好,这是有大事要发生啊,“你们也注意安全,这东西我不要,你快拿走傍身。” 宋今禾不接,只拜托她一件事:“如果这两天有个稳婆来找我,你就把我娘家的地址告诉她,让她去找我。” 李婶捏着纸条点头,让宋今禾放心。 黑夜中一个身影飞快奔来,徐良气喘吁吁:“不好了,娘,刘爷爷草屋被烧了,快去看看!” 转过山坳时,焦糊味刺得宋今禾喉头发紧,刘叔的茅屋已成废墟,灰堆里还冒着青烟。 这证明刚灭火不久,可夜里她根本就没睡却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火势。 宋今禾用树枝拨开炭块,既未找到尸首,也未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一切都随着大火一干二净。 她心底的不安更甚,不能再等了。 “回家,背上东西立马就走。” 天边发亮时,她最后望了眼老屋,晨雾中那棵歪脖子枣树轻轻摇晃,门口挂着还挂着艳红的春联。 * “娘,不用再做了,这都十个菜了,肯定够小妹吃。” 这里的习俗是大年初二走娘家,宋母大年初一早上起来都开始忙活,反正天冷早早准备也不会坏,要是真等明天再准备哪还来得及? “屁话,这才几个?今禾一年也就回来这么一趟,你快去把鱼杀了,我做个鲫鱼炖汤,今禾爱吃。” 宋家兄弟多,也没分家,一大家子凑在一起热闹的很,一大早几个小孩子便聚在一起跑出去放炮。 “看,宋大炮,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宋大勇是宋家大哥的儿子,虎头虎脑,外号叫大炮,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外号,正要舞着拳头打架,却看见那个身影渐渐走近。 他猛地跳起来:“爹,奶奶,姑姑她回来了!” 这么一嗓子就让一群小孩跟着她往家里冲,这都是宋家的小辈。 宋家院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宋母举着锅铲冲出来,面糊还滴在围裙上:“我的闺女,今禾回来了哈哈哈。” 三个孩子刚刚站稳脚跟,就被看见宋今禾被七八双手接了个满怀。 “快进快进,哎呦你这手怎么这么凉,早上来这么早干嘛,看你冻的!”宋母边高兴边埋怨,宋二急忙递上一杯热水。 三个孩子从来没有来过宋家,如今跟着后娘见这么多生人一时有些羞壑,傻呆呆站着。 宋家大嫂最活络,搂住徐乐揉了又揉,“瞧瞧这小脸,真可爱,就是瘦了,赶快把东西放下。” “呦,这是徐良吧,长这么高,今年十二?”宋二嫂拉过徐良看了又看。 徐良声音很低:“十岁。” 宋家人齐齐惊讶,十岁就这么高了,宋二哥也有个十岁的孩子叫宋元,只是自幼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 “娘,爹呢?”宋今禾示意三个崽子放下东西,印象中原主的爹爹还在世。 宋家人的脸色一下子不好起来,宋母不开口,谁也不敢说。 宋今禾豁然起身,原主和父亲关系很好,她要做出应有的反应,况且上次徐猎户三周年时爹也没去,莫非真出了什么事? “娘,大哥…爹到底怎么了,他在哪?” 宋母长叹一口气,指了指堂屋。 宋父出事其实一个多月了,他是个屠夫,常常在几个村子里跑来跑去给人杀猪宰羊,一个多月前他往镇上去,却被人从背后敲了一榔头,再醒来时就发觉双腿发软,四肢无力。 请大夫来看,人家说是中毒,无能为力。 ------------ 我能救爹! 宋家人怎么也接受不了,整个镇子跑了个遍,甚至还带着宋父去了一趟安远县,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了,回去等死吧。 宋父耿直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谁要这么害自己,看着孩子们为自己这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忙来忙去,心里实在不忍,干脆不治了。 宋家人怎么劝都不听,就是不治,也不许给宋今禾说,就让他慢慢等死。 “爹!” 宋今禾简直有些认不出来,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人和原主记忆中高大的身影没有一点相像。 “天仙子?”宋今禾脱口而出,然后发觉不对,宋父不仅四肢无力,还双目赤红,头痛欲裂,不停用头撞击着床板。 这毒更像是赤瞳散! “爹,我是今禾。” 可惜宋父早已经认不出来了,他龇牙嚎一切想要靠近他的人。 宋母走进来,或许是已经痛苦麻木了,她淡淡道:“也不是一直这样,前些天还清醒了一次,抓着我的手喊痛。” “今禾,我们都看开了,人生老病死,你爹命里有这一劫,他过不去了。” 这时候医疗水平不发达,即使大夫看出来这是中了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这毒该如何解。 可宋今禾知道,她执起宋父的手细细把脉,毒性已经深入肺腑,按理说确实无救了,可她带着人类几千年的智慧而来,还有系统的帮助。 “娘,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宋家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原主未出嫁时确实跟着村里的老中医学过几天,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被老中医赶了回来,宋家人送多少礼人家都不要。 “今禾,娘知道你心疼爹,可这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行,你…唉。” “赤瞳散,是由莨菪碱和曼陀罗混制而成,这毒遇水即化无色无味,刚中毒时四肢乏力,眼睑泛红,时不时头痛,中期体温迅速上升,病人头痛欲裂,直至最后,四肢彻底萎缩,颅内出血而亡。”宋今禾不慌不忙将所有的情况说出来。 谁都没想到,宋今禾去跟着老中医学了那么几天恰好就学会了解赤瞳散的毒。 老中医去世多年,无从对症,宋今禾道:“娘,天意如此,老天爷都不愿意收了爹,故意让我去学了那么一个方子。” 宋家最疼爱的小妹如此坚定,谁能说不。 可这解毒的方子一罗列出来,众人那颗吊了一半的心又重重砸回肚子。 天山雪莲煎汤冲服龙脑香,辅以针灸刺激百会穴泄毒。 天山雪莲可是传说中王侯贵族才能用的东西,他们平头百姓见都没见过,如何得来? 宋今禾打开系统面板,这里果然应俱全,价格也标的明明白白,天山雪莲,1500积分,龙脑香,其实也就是龙脑书结晶,倒是很便宜只要30积分。 不用看余额肯定是不够的,66号最会察言观色,【宿主,我们很人性化哦,可以赊账的,要不要试一试呢?】 【不许赊账!系统守则里没有说可以赊账。】 【笨蛋,守则里也没说不可以啊。】 宋今禾果断选择赊账,碗口大的雪莲瞬间出现在她的包裹里。 解决完系统,她继续忽悠宋家人,“巧了不是,徐猎户生前上山打猎就遇到一个奇人受伤,他心善救了人,那人就送给他了一朵雪莲,我刚好带了回来。” 任宋家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事怎么就这么巧。 可宋今禾打开包裹,一朵货真价实的雪莲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宋大先忍不住红了眼眶,抱着自家媳妇呜呜咽咽,这段时间他们也是强撑着心里那口气,现在憋不住一股脑撒了出来。 宋母最淡定,一巴掌抽过去,宋大立马闭紧嘴巴。 “没事囡囡,你爹不着急,要不你先吃饭?” 宋大嫂破涕为笑,怪不得这宋家人这么宠小妹,小妹简直就是个福星。 折腾一早上,徐乐身子板最先忍不住,肚子咕咕叫起来,他连忙捂住,声音还是溜出指缝。 宋母拍板:“都先吃饭。” “老头子,你再忍一会,让咱闺女吃饱饭!” 神志不清的宋父:“呃呃呃呃……啊啊啊。” “你爹同意了!” 宋家人多,劳动力也多,宋母性格泼辣,是操持家里的一把好手,领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过得还挺不错,在村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这过年最能体现出不同来,就拿院门来说,一般人家贴个红对联就不错了,日子稍微能过上来的,就再加两个门神,而宋家从上到下,灯笼绕着院墙转了一圈,对联又大又宽,就连那两个门神也比别人家更凶神恶煞一点。 八仙桌上摆满了菜,人太多坐不下,那就给孩子们另外支起一张小桌子。 徐家三兄弟也被安排在那张桌子上,和宋家小辈坐在一块。 宋大哥家两个男孩,宋大勇和宋二山,宋二哥家一男孩一女孩,分别是宋溪和宋安,宋三哥家女孩叫宋昭昭,还有怀里抱着吃奶的小弟,叫宋星星。 宋家五个孩子个顶个的活泼,一把拉过徐家三个兄弟,他们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这可是姑姑带回来的,一定得照顾好喽。 “我叫徐良,这是我二弟徐言,三弟徐乐。” 大人桌有大人桌的吃法,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吃法,宋大勇最调皮,模仿看戏时学到的,非要举着茶杯和徐良结义,做拜把子兄弟。 徐良不从,宋大勇就挠他痒痒肉,两拨人一口饭还没吃就闹做一团。 宋今禾看着,心里那口淤积许久的闷气终于散去。 任务不能失败。 可现在如果没有了任务,她也希望这三个孩子能够开心顺利的长大。 吃过饭,宋今禾去处理药材,其他人都被她赶走只留下徐良在一旁帮忙。 徐良从来没有见过爹拿回来什么天山雪莲,刚刚宋今禾说的他一个字也没信。 宋今禾看出来了,突然问他:“你相信天外有天吗?” 徐良迟疑着点点头。 “那你觉得会有神仙吗?” 徐良当然不信,这些哄小孩的故事他都听腻了,可下一秒宋今禾的话炸的他回不过神来。 “我是神仙派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宋今禾笑起来,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哄小孩的话太假还是怎么,突然就笑得直不起腰,她揪揪徐良的头发,“小孩,信不信?” ------------ 盖新房 一碗浓药下肚,宋父脸色立马好起来,神志也清晰不少,拉着宋今禾的手呜咽,像是要说些什么。 宋母抹干眼泪,一巴掌拍在他手上:“不早了,赶快让今禾去休息。” 宋家四间房,宋父宋母一间,宋家三个兄长一家一间,孩子小还勉强能住下,现在宋今禾带着三个孩子回来就有些为难了。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炕头上,宋母抓着笤帚把炕席扫得啪啪响:“老大老二老三,你带着大勇二山跟安哥儿住西屋;媳妇们带着姑娘住东屋,这腾出来一间房让今禾跟孩子们住。” “娘,实话实说,我们想长住。“ 宋家人没一个不愿意的,即便是几个嫂嫂们也是连连点头,早都该回来,如今不过是添一间屋子的事。 宋今禾当然不可能看着家里人拿钱给自己盖屋子,她将情况说明,宋家不仅得添屋子,还要添地窖。 宋三哥参过军,一听今禾这么说立马就察觉到不对劲:“这天下恐怕又要乱了。” “娘,哥哥嫂嫂,你们放心,这钱我不会让你们拿,住在家里干活也都有我们的一份。” 三个崽子也跟着乖乖点头,他们住在别人家里自然懂得寄人篱下的道理,听话懂事,少说多做。 宋母道:“傻孩子,咱们家什么时候添一间屋子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还用你的钱,明儿咱就盖房,东边再起三间亮堂屋。” 老话都说不出正月不能大动,不然各路神仙不高兴,尤其是盖房子这么大的事,一般都要进祠堂祭祖的,可宋家人哪里舍得宋今禾受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宋大赶着牛车去砖厂拉砖,宋二带着宋家几个媳妇在河里淘沙,虽然也有地方专门卖沙,可村里人都是去河里自己淘的,宋三则陪着宋母去村子里请人家来帮忙。 宋今禾本来也要去的,宋母死活不让,最后没法子了只说让她在家做饭。 宋三笑:“娘,小妹不会做饭,你让她做饭不是闹笑话吗?” 宋母一巴掌拍过去:“你舍得让今禾出来跑啊,你老娘我当然知道,谁让她真做了,在家里暖和。” 宋三赶紧点头,小妹最受不得冷了。 消息比炊烟散得还快,下午宋家院墙外挤满了看热闹的。 钱婆子攥着瓜子皮乱吐:“守寡的姑奶奶带着拖油瓶住娘家,老宋家祖坟冒黑烟喽。“ 宋二嫂正推着河沙进来,闻言把铁锹舞得虎虎生风:“总比某些人强,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了,还挤在鸽子笼里,也不知道晚上害不害臊!“指桑骂槐气得钱婆子踩到结冰的尿渍,摔了个四仰八叉。 宋家人动作快,又花钱请了村里的壮劳力,不到傍晚就开始挖地基,这图纸还是宋今禾画的,她本来是想再盖两间的,她和孩子们各一间,可宋母说以后那几房的孩子大了也得分出来,就多盖一间。 大冬天村人最闲,都围过来看热闹,宋家族老黑着脸不愿意,这宋今禾一回来大过年的盖房,不吉利的很。 可他们还没张张嘴,宋母一个眼刀就飞了过来。 他们刚想指指宋今禾,宋大嫂一盆淘米水就泼了出来湿了刚做的新棉鞋。 这三个外姓的野崽子总没人护着了吧,可刚骂出一个字,宋大勇就带着孩子们放炮崩了他们的新大褂。 这宋家反了天了,谁也管不了! 夜幕降临,围观的人见闹不起来没热闹可看渐渐散去,宋家人也都聚在灶屋,桌子上摆着八菜一汤,盘盘色香味俱全。 “娘,快尝尝好不好吃?”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下手,无他,原主没出嫁之前心血来潮做饭,把宋家人全放倒了,尤其是宋母为了安慰女儿,吃的最多,躺在床上五天没下地。 徐乐饿得狠,在人家饭桌上他不好意思大口吃饭,只能扒些稀饭,也不敢夹菜吃馍馍,闻着香气他直咽口水。 可没人动筷,他只能眼巴巴看着。 “吃呀,大哥大嫂,怎么都不吃?”宋今禾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徐乐碗里,徐乐实在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 宋母视死如归,颤颤巍巍夹起白菜:“那个,老大,村口大夫在不在家?” 宋大不敢吱声,只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都给我吃,今晚必须吃完。”宋母说完将那醋溜白菜放进嘴里嚼都没嚼直接咽了。 末了她咂咂嘴,好像还行? 等她反应过来,众人已经开始了争抢,宋大勇最宠宋安,帮着他给自己亲弟弟抢肉吃。 宋二哥和二嫂两人含情脉脉,你给我夹我给你夹。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宋母没想到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乖女儿嫁过去这些年也学会了做饭,还做的这么好吃。 她既欣慰又难受,嫁女儿的时候徐猎户拍着胸脯保证不让今禾动一下手。 这些年还是受了委屈。 以后住在自己家里,宋母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能让今禾再受半点委屈。 屋子不大,宋家给的工钱也不低,这进度也快,没出三五天就到了上梁的日子。 村里人都赶过去等着捡糖吃,宋父现在恢复了不少,拄着拐杖能站起来,他心里高兴,非要自己点鞭炮,可他点了又跑不快,只能宋大背着。 “看到没,宋屠户没死!” “你这话说的怎么还盼着人家出事呢?”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不都说他没救了吗,宋家人自己都放弃了,这眼看着又好起来。” 有知情的人说好像是宋今禾回来治好的,钱婆子暗暗呸一声:“丧门星还有这本事,不克死她老爹就不错了!” 众人抬头看到是她,纷纷后退。 等她反应过来时一个炮仗炸响在她耳边,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聋了。 钱婆子和宋家的矛盾村里人都清楚,当初媒人撮合宋大和钱婆子的二闺女,两人也看对了眼,都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宋家甚至都请了算了结婚的日子,钱婆子突然悔婚,转眼把闺女嫁到了镇上。 ------------ 挖地道 婚事黄了就黄了,钱婆子还不愿意退还礼金,非谣言宋大毁了自家闺女的清白,让宋家赔偿,可明明是她攀高枝让自家回去去镇上给有钱老爷当小妾的,这姑娘也是个见钱眼开的,立马将宋大甩到了一边。 后来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宋家人也不是吃素的,拎着砍刀就去钱家闹了一场。 从此两家便结下了梁子,但凡宋家有什么事,钱婆子非要掺和一脚,宋家也不惯着她,每次都把她收拾的屁滚尿流。 不过后来听说钱家闺女难产死了,钱婆子就更恨了。 村里人可不管这些,宋家手里有点小钱,盖房子又是大事,一看这糖就不会差,果然,宋今禾端着一盆酥糖出来,这是她自己做的,老远就闻到香味,小孩们嘴嘴甜,围着她喊姑姑,姨姨。 宋家孩子早就吃过了,还要跟小伙伴吹嘘:“我姑姑做的超级无敌好吃,这次就赏你们一点尝尝。” 出了正月,新屋落成,宋家又摆了十多桌杀猪菜,宋父高兴,喝的有些神志不清。 黑夜中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一看到宋今禾立马下马,恭恭敬敬递上来一封信,也不等宋今禾说话,又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信上贴着一朵款冬花,已经失去了色泽,蔫巴巴落在宋今禾手上。 “这是?” 小兵来得快去的也快,宋今禾甚至来不及问一声,裴将军如何了。 宋家人只听宋今禾提过一嘴,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交情,如今看来,宋大先打趣:“今禾闻闻这花还香不香。” 款冬花生长在西北地区,他们这里没有,小小一朵,像淡黄色的小铃铛,冷风一吹,铃铛好像在清响。 徐猎户走了这么几年,宋今禾还年轻如果能再嫁自然再好不过,可宋家父母却冷了脸,尤其是宋父:“哼,我有能力养今禾一辈子。” 宋今禾取下款冬花,慢慢拆开信封,倒是不长。 “今天早上突袭狄人粮道,雪地里趴了三个时辰,好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奶奶的抢了十几车粮草,气死那帮龟孙。 昨日救了个冻伤的小兵,用你教的推血过宫手法,那孩子醒来直喊神仙,还是你最厉害,不过陈征这厮竟把你给的伤药当糖丸嚼,被苦得涕泪横流,活该。 此地有种黄色野花,咱们那边没有,昨夜巡营时采了一朵,夹在军报里送来,我猜你会喜欢。 三徐有没有长高?肯定没有哈哈哈,告诉他们:待我回去,要考校他们《孙子兵法》背全了没有。 营中缺纸少笔,字迹丑了莫怪。 发带合适吗?可惜我没能看一眼。 裴忌大年初七于铁门关。” 宋今禾打开匣子,里边放着一个小巧的袖箭,大小正好合适,像是比着手做的。 这匣子里竟然还塞着一张纸条,裴忌道明战情的紧张,原本一直在监视中的呼兰朵的大儿子突然失了踪迹,万事小心。 “爹,娘,战事吃紧,安远县恐怕安宁不了几天了,我想咱们不仅得备好吃的好的,最好在有个能藏身的地方。” 宋家人纷纷道:“哪里?” 他们祖祖辈辈都生在这个地方,长在这个地方,即便现在抛下一切家当离开,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裴将军临走之前告诉我,最好的办法是挖地道,而且不仅咱们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得挖,这样一旦边关失守,狄子们进村,咱们往地道一躲任他们将村子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 这方法倒是可行,只是村里人多,恐怕不能家家户户都配合。 宋今禾道:“必须所有人都配合,不能出一点纰漏,否则整个村子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宋父一拍大腿,“我现在就去找村长,咱们明天就开始干!” 裴忌仿佛考虑好了一切,那张纸条上盖着军印。 宋今禾收好纸条,轻轻叹了口气,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将一切都考虑到了。 要是单凭她一张嘴,村里人肯定是不信的,现在有了这个谁还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果然,村长正要破口大骂宋父糊涂,却在看到那个货真价实的军印时熄了火。 谁敢拿这东西开玩笑? 再稍微一打听,年前宋今禾确实救了个大将军。 这事不能只有一个村知道,且不说安远县,这清河镇大大小小都十来个村子呢,他得拿着这个去找里正,让其他村子也提前防范。 宋家最早开工,这时候谁也没闲心给别人帮忙,即使给工钱也不要了,毕竟命最重要,宋家人多速度倒挺快,只是这地道口的位置着实有些特殊。 最初选位置的时候,宋家人说哪里的都有,灶屋,堂屋,厢房,选了半天也拿不下主意,最后还是宋今禾拍板:“茅房。” “这有些……” 宋今禾道:“大家觉得这地方脏,那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安全大于一切。” 活命可比什么都重要。 宋家人齐上阵,男人们负责挖,女人和孩子负责运,挖出来的土一层层全铺进了地里,不撅土绝对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农人本来就有挖土堆肥的习惯,保管狄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地道还不能是直通通一条,万一不幸被狄人发现,也得保证他们进来摸不着路,宋今禾还故意设了三个假出口,七拐八拐,最后只有一条路通往真出口,那是往后山去的。 待地道挖的七七八八,就要把东西往下边运了,为了真实宋今禾还特意请村长把村里人聚到一起开了个小会。 要想营造村子里早就空了的迹象,各方面都得做到位,这村口必须得有人守着通风报信,家家户户也不能干净整洁,更不能桌子凳子擦的一尘不染,灶屋里也不能留新鲜菜,甚至细致到茅房里也不能有新鲜的排泄物,总之不能给狄人留下任何怀疑。 村里人纷纷点头,没想到宋今禾如今这么能说会道了,看看这利落样子,倒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 狄人进村 傍晚,一道凄厉的鸟叫声响彻整个宋家庄上空, 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就那么一秒,村子瞬间陷入黑暗中,再听不见半点声音。 宋今禾带着家人躲进地窖,大冷的天,人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谁也没想到狄人竟然来的这么快。 一柱香,两柱香 “砰砰——”宋家的大门被人敲响,声音不大,听起来很沉闷。 宋大勇用气音说话:“狄子还会敲门?” 宋今禾也有些疑惑,她又侧耳去听,却听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呼唤声。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总归不可能是狄子,宋今禾爬出地道终于听清。 是万稳婆。 村口值夜的人应该是紧张过度,误将进村的万稳婆看成了狄子。 众人虚惊一场,纷纷爬出地道,由宋家哥哥们去找村里人解释清楚。 宋今禾点亮油灯出来,只见万稳婆拉着一辆架子车,车里是个裹成粽子的人。 万稳婆一看见宋今禾就跪倒在雪地里,不住的磕着头:“宋姑娘,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您行行好,借我点钱救救孩子吧。 车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没几下就大口大口呕着鲜血。 那是个过分羸弱的男人,确实二十来岁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皮肤下仿佛能看到剧烈跳动的血管。 一下一下,好像在燃烧着最后的燃料。 宋家人帮忙把架子车拉进屋里,万稳婆哭着解释她为什么现在才来,原来年后她的儿子燕宁突然高烧,怎么都降不下去,整个人快烧成了火人,镇子上的医馆跑了个遍都说让她回家准备后事。 “可他还那么年轻啊,我怎么忍心看着他咽气,家里所有的钱都买成了药,邻居都绕着我走,生怕沾上一点晦气,我实在没有办法求您借点银子,我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都行啊。” 万稳婆没了初见时的冷静沉着,宋今禾急忙搀扶起她,“你儿子还有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自己决定回不回答。” 万稳婆将宋今禾的手指掐的发青,还是徐良先看见,他冷着脸将两人分开。 “前些年,你给林家那个小妾接生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稳婆一僵,嘴唇嗫嚅着却没发出声音。 当初的牢狱之灾早就将她训练得有了闭嘴的条件反射。 在大牢里只要她敢张一下嘴就有无数拳头落在身上,剥皮剖腹的老鼠出现在饭碗和被窝里,大冬天一盆冰浇下来让她用体温融化,甚至会拿家里的儿子威胁。 宋今禾道:“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不…”万稳婆颤抖着嘴:“我说——那小妾本来能顺顺利利生产的,可我正要接生的时候林家人非要让小公子做那档子事!都能看见孩子的头了,一群人推着林家那个畜牲做那事,那小妾疼得死去活来也没人管,我说话也不顶用,有女婢告诉我,这样能转运,让我去就是为了保下孩子,可我实在没办法,孩子硬生生憋死了。” 任谁也想不到这事竟然如此恶心,宋今禾皱着眉头问:“那小妾姓什么?!” 万稳婆一辈子也忘不了,“钱!她姓钱,林家说这是个好姓特意选中了她。” 宋家人齐齐震惊,这莫不是钱婆子的闺女! 没想到啊钱婆子自己将闺女推进了狼窝,如今还傻乎乎的恨着他们。 “或许她知道真相。” 宋今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兑现承诺救燕宁,当务之急还是先退烧,她随身药箱里就有,只是这会儿口服恐怕药效太慢。 只能打针了。 宋今禾借着药柜遮掩从药箱里拿出针管,转头却见万稳婆正用白水给燕宁润唇,妇人枯黄的手指擦过燕宁开裂的嘴角,突然哽咽:“他爹死在战场上,就剩这点骨血...“ “万婶,不用着急,你看我这有样新奇东西,见效很快一个时辰内绝对能把体温降下去,你根据我说的做。“宋今禾递过针管,背过身,“你把燕宁的裤子褪了,让他侧卧,摸到腰胯骨最凸处向下寻至臀肉隆起的地方,从腰胯骨凸处向尾巴根划一道线,再取臀肉最厚实的上角,注意不能碰到腿窝凹陷处,找到没有?” 万稳婆的手都有些抖,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小小一个,前边跟针似的,能看见透明的水,今禾说那就是药。 “找到了,接下来呢?” 宋今禾声音不疾不徐:“下针三寸,慢慢推药。” 她知道万稳婆接生多年对人体是很熟悉的,这事别人做不成。 “好了,稍微按一会不出血就可以了。” 药太冰凉,燕宁竟慢慢睁开眼,眼前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他有些恍惚,总不能是孟婆来接他了吧。 “我的儿,你快睁眼看看娘啊!” 万母的哭声把他拉回现实,真好,他还活着。 早些时候那个误传信号的人是村长家的大儿子,他过于紧张这会已经手脚发软守不了夜了。 宋家本来排的是明天晚上,宋今禾经过这么一遭也没了困意,干脆提出自己去守夜。 村口草丛里,万籁俱静。 【宿主,恭喜本系统吧,我已经成功接入世界拯救系统,以后只要是宿主做的有利于世界稳定的事情就都可以获得积分了!】两道机械音响起,宋今禾为了区分还特意给它们起了名字。 阿霓喜欢撒娇,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和宋今禾说说话,阿咘冷淡的很,没有大事绝对不会发出一点动静。 【宿主,今天的任务是击杀狄人小队,阻止他们的阴谋哦。】 “什么?今天?!” 还不待宋今禾反应,她贴近地面的耳朵就听到了细微的轰隆声。 她吹响嘴边的尖哨,借着草垛的遮掩往后撤,宋家离这里倒是不远,只是就怕狄人速度太快,宋今禾身子压低,脚上动作丝毫不慢。 她前脚离开,后脚八个狄人斥候就骑着马摸进村子,他们应当是长途奔袭,皮甲上都凝结了冰碴子。 ------------ 恶战 为首的那人很是高大,幽幽火光照亮他的侧脸,手指长的伤疤很显眼,不过那也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典型的狄人长相,高挺的鼻子下边是一张薄唇。 “人都跑了??“那首领生硬的官话道。 他们进村大摇大摆,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众人哄笑:“想必是害怕的屁滚尿流躲起来了吧哈哈哈哈哈。” “那颜将军,待我去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然而他一脚踹开门,没有想象中一家人抱在一块瑟瑟发抖,哭着求饶命的场景,也没有不自量力突然奋起的村民。 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呢?!” 那颜大步进屋,鹰眼迅速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张桌子上,他伸手一摸,指尖立马带走厚厚的灰尘。 “哈哈哈哈哈”那颜笑起来,“村子早就空了,哪来的人呢。” 有人道:“那怎么办?没人我们埋了这炸药也不顶用啊,裴忌那个畜牲根本就不会来。” 那颜一脚踹过去,小兵痛苦蜷缩成一团,半天发不出声响。 其他人纷纷低头,不敢再有半点动作,更没人敢去扶他。 那小兵喉咙里溢出声音,细细听来应该是在道歉,怪他脑子糊涂,早就知道那颜最恨那个裴忌,就连听到他的哦名字都要大发雷霆,今天是自己疏忽了, “去做吧,我自有办法将他们引过来。” 粗麻绳引信沿着墙根蛇一般蜿蜒,最终全部汇聚到村口,他们的装备倒是齐全,不用吩咐就开始挖坑埋炸药。 这么大批量的炸药简直能把宋家庄炸个底朝天,更别提是来救援的军队了。 宋家,一个人影窸窸窣窣摸索着什么,她有些耳背根本没听到狄人的动静。 钱婆子佝偻着从灶屋钻出,怀里抱着从偷来的半袋白面,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早知道宋家有钱,如今进灶屋一看果然还有半袋没来得及带走的白面。 “嗯?什么人?!” 下一秒,铁钳似的大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呃……救命呃呃呃。” “哼,果然是藏起来了。”那颜拍拍小兵,示意他两人放下,他一边给钱婆子顺气一边语气轻柔:“阿婆,告诉我,村子里的人呢?” 钱婆子三魂都被吓丢了,哪还能说出来话,直哆嗦求饶。 “阿婆,中原有句古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颜还挂着笑,手上的匕首却准确扎进钱婆子腿窝。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空,越发衬着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躲在地道里的村民早就吓得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钱婆子守住这个最大的秘密。 “那……地道……” 那颜看向地下,轻轻笑起来:“婆婆,多谢了。” 手起刀落,钱婆子人头落了地。 “将军,我先下。” 两个小兵撬开入口,点燃火把直接下地道,可里边黑黢黢的四拐八拐,没有尽头似的。 “废物。” 那颜让人搬来湿柴火点燃,浓烟顺着地道灌入,不出片刻,果然传来了闷咳声。 “还不出来吗?那就不要出来了,我看这地道挖的好,正好给自己做坟墓。 “点火,扔进去。” 浓烟腾起刹那,跟了一路的宋今禾从背后跃上来,袖箭破空声混在风声里 “咻——咻——咻——” 最外围的狄人喉头绽出血花,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而她顺势滚到磨盘后,将手里的药粉使劲一抛,撒向火把堆,“砰”的一声,辣椒粉混着硫磺炸开赤红烟雾。 这辣椒可是宋今禾特意跟系统兑换的龙息辣椒粉,一瞬间狄人被辣的涕泗横流,睁不开眼。 “有埋伏!“狄人吼叫着挥刀乱砍。 宋今禾狸猫般蹿上柴垛,袖箭连发封住东边那人的去路,受惊的马匹撞翻他们自己人,那颜暴怒:“先杀这个!“ 剩下五个狄人包抄而来,宋今禾猛然甩出腰间绳索勾住大树枝干,借力荡到横杈上,下方追兵抬头瞬间,藏在树冠的迷药包“啪“地炸开。 这可是能迷倒虫族的药。 “什么......“三个狄人摇晃着栽倒,剩余两人正要放箭,忽见宋今禾反手将火折子抛向半空。 “轰——” 狄人刚刚埋在地下的火药被引燃,气浪掀翻最近的狄人,宋今禾早在爆炸前便翻身落地,顺手扯下衣物裹住口鼻。 碎砖如雨砸落,她听见狄人首领在烟尘中嘶吼:“站起来,抓住他!” 残余的两个狄人呈扇形逼近,那首领也拎着砍刀走过来,宋今禾摸向腰间药囊,迷药没了,不过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猛地撕开棉袄夹层,那里还有她早早藏下以备万一的曼陀罗毒。 黑暗中,她犹如一只潜伏的豹子,等待着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小兵刀锋擦着她发髻劈入桌板,她突然起身屈膝狠顶对方胯下,夺过弯刀横劈,惨叫声中,她踩着桌子跃上梁柱,袖箭精准贯穿那个还要放冷箭的狄人手掌。 “还剩一个。“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很久没这么活动过了,目光锁住渐渐后退的狄人首领。 那颜现在才看清楚,这是个女人。 这竟然是个女人,一个孤零零的女人竟然废了他八员大将,此仇不报他的脸还能往哪放。 那颜边退边吹响骨哨,那是潜伏在村外的十五骑兵,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任务,便没有让这些跟着,没想到竟如此棘手。 骑兵应声赶来,宋今禾攥紧发烫的袖箭弩匣,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引线,就是现在:“点火!” “轰隆隆——“ 狄人先前埋下的火药连环炸响,气浪将骑兵连人带马掀翻,宋今禾趁机扑向那颜,手指粗的针管狠狠扎进颈侧,不等他反应就将麻药推进去,谁知这男人竟硬挺着反手一刀,她连忙退后仍被划破左臂,血腥味激得对方愈发癫狂。 “你……你给我等着……” 那颜的身体身体软绵绵倒下,宋今禾立马扯下裙角的布裹住伤口,死死扎紧。 天旋地转中,一群人围挤过来,牢牢接住她筋疲力尽的身子。 ------------ 给他们灌三斤巴豆汤 浓烟裹着焦糊味盘踞在宋家庄上空,徐良踩着半截烧焦的狄人皮靴跑过来,“娘,那帮俘虏醒过来了!” 宋今禾其实刚闭上眼睛不久,高强度的打斗让她头脑都有些发懵,但还是强撑着起身来到村口。 昨夜的爆炸狄人死了三个,迷药迷晕了几个,更多的还是被炸的缺胳膊少腿的,现在醒过来个个被村民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村长媳妇正举着柴刀猛砍狄人遗落的马鞍,混着她嘶哑的咒骂:“剁烂这群豺狼的鞍,叫他们下辈子投胎当畜牲!” 村口已围了三层人墙,村里的铁匠带着四个学徒,正在收缴狄人的武器,这可都是稀奇东西还能用的送到军营里。 宋大哥推着板车挤进来,车上堆满从战马身上扒下来的皮甲,“这些收拾收拾了能给娃子们做冬靴。” 囚车木栏突然被砸得哐当响,宋母抄起喂猪的泔水桶泼向狄人:“畜生!炸死了我家三头肥猪!”酸臭的馊水顺着狄人乱发往下淌,混着张瓦匠砸过来的臭鸡蛋,在寒冬里腾起白雾。 “都消停些!”里正也赶了过来,敲着铜锣也压不住村民的声浪,宋二媳妇撸起袖子露出刀伤,“这挨千刀的昨夜闯进地道,要不是良哥儿拿烧火棍戳他眼睛......”人群顿时炸开锅,十几双脚雨点般踹向囚车。 狄人俘虏躲也没有地方躲,恨红了眼也不敢还嘴。 宋今禾正要开口,村长家的小儿子已经翻上囚车:“昨夜他们引爆火药,炸了村里多少粮食。”少年伸手猛地从从那颜身上扯下狼牙项链,“这玩意是好东西,我看能换不少钱,到时候……” “等什么!“李铁匠叫道,“现在就去镇上换钱!” “今禾来了!” “是宋姑娘…是恩人来了。” 村民转过来齐刷刷行礼,道谢声震得树梢的积雪簌簌掉落。 最前头的村长以额触地,身后跟着村子里所有人,个个头撞得咚咚作响:“昨夜若不今禾提前挖的地道,宋家庄就要绝户了啊!” 作为军医,宋今禾在末世也常常被人握着手感谢,可却没有被这么多人行过礼。 “二哥,你看娘的耳朵,都红了。” 宋今禾耳朵发烫着后退,闻言扭头瞪徐乐一眼。 “各位快快请起,今禾受不起。” “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宋姑娘受的起。” “今禾丫头昨夜救下全村,咱们先把宋家烧塌的西厢房修起来,是不是?”十几个青壮立刻应声,也不顾一家房子,扛着榔头铁锹就往宋家院子涌去。 宋今禾刚要阻拦,却被村长小儿子拽住袖口,“今禾姐,宋大勇说你那稀奇古怪东西最多,我看就这么把狄人送到军营里太便宜他们了,有没有东西能整整他们?” 一群小孩扭着脸看过来,眼睛里都是期待。 “喏。”宋今禾摸摸口袋,摸出来一包泻药:“这是巴豆粉,能让人拉肚子。” “好得很!”宋大勇一把拿过来,突然狞笑着提起粪桶,“给他们每人灌三斤巴豆汤!”十几个小孩立刻扑向囚车,村民们爆发出大仇得报的哄笑。 “宋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万稳婆的哭喊,只见她额角全是冷汗,手上捧着一汪黑血,“我儿又吐了血,你快瞧瞧!” “又来?”宋母攥着手挡在宋今禾面前,“昨儿不是给你儿子用了药吗?更何况你没看到我闺女的伤吗?你儿子是人,我闺女就不是了?我告诉你自己掉的肉自己心疼,我也心疼我闺女!” “不,不是。”万稳婆扑跪在雪堆里,“我不好,可是求您..求您...”老妇人十指抠进土里,冻紫的指甲劈裂渗血,“我愿签死契!给宋家当一辈子杂役!洗衣倒夜香都……” 宋今禾握住宋母的手轻轻摇了摇,宋母一脸欲言又止,知道这闺女倔强,她要救的人,谁也阻止不了。 “那你小心一点,小心伤口再裂开,娘回家给你熬药。” 宋今禾点点头,她知道宋家人都是为她好。 “燕宁呢?带我去。” 万稳婆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几次重重摔下,她怕宋今禾嫌弃她麻烦慌忙抹干眼泪,指着宋家屋子道:“在东厢房,宋姑娘你先去。” 宋今禾上前扶起她:“不要着急,燕宁的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床上的人面色更加苍白了,不过好在没再烧起来,那呕出的两口黑血也是在体内淤积多日的,如今能排出来再好不过了。 “他是不是受过伤?”宋今禾褪去燕宁外衣细细查看。 万稳婆连忙点头:“是,他小时候不过五六岁,被人从背后狠狠敲了一榔头,从那之后身体就彻底毁了,今禾你说这病跟那伤有关系?” 宋今禾没回答,不久又问:“你家的院子里是不是种树?会来一种淡粉色的花?” 万稳婆一惊,莫非那树有什么问题?现在细细想来,这树也是在燕宁伤了不久后种上的! 宋今禾点头:“这就是了,那花不是一般的花,名叫夹竹桃,有微弱毒性,长期接触使人恶心呕吐,再加上那伤就彻底毁了身体。” 万稳婆急得直哆嗦,“那我儿?” “没事,只要细细将养,再不碰那毒物,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到肯定回答,万稳婆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手脚都发软,幸亏遇见了宋姑娘不然儿子都要被自己活活害死了。 这么说来,这树是谁送来的?要故意害燕宁吗? 燕宁是在剧烈的疼痛中转醒的,背上那个时时疼痛的伤口现在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了一般,仿佛有个人拿着刀子在刮那一块的骨头。 “呃……” 万稳婆赶紧扶住他的脑袋:“儿子,别乱动,宋姑娘在为你治伤呢。” 燕宁背上的伤口这么多年其实根本就没有好过,只那一层皮长了起来,底下还是腐肉,日日折磨着那具身子,燕宁自小就知道家里穷,从来就是能忍则忍。 万稳婆咽下喉咙间的哽咽:“傻孩子,你疼不疼,怎么一直不告诉娘呢?” 燕宁额间渗出冷汗,偏偏背后的人呼吸还打在伤口上,一热一冷,激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 事业起步 宋今禾确实在刮骨,这些腐肉不清理出来日日在身体里折磨人,发热呕血更是家常便饭。 不过这么能忍痛的人倒也是少见,她趁机偷看一眼,偏偏撞上燕宁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 宋今禾暗道:看着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是个铁人。 刮完腐肉,宋今禾就开始缝合伤口,由于没打麻药,燕宁就这么感受着针带着线在自己皮肉里穿梭着。 “好了,这几日不要平躺。”宋今禾最后打了个蝴蝶结,剪断手术线,拿起一旁的纱布给燕宁包扎。 “失礼……”燕宁的声音里都带着血沫子,他看着那双小手在自己腰腹间穿梭,不自在的拢拢衣服。 这是宋今禾第一次听到燕宁说话,声音清冷沉静,仿佛不是刚捡回一条命而是刚做出一篇让人满意的文章。 徐家三兄弟扒着窗户偷看:“真牛,这他都不叫。” 宋今禾提着药箱出来,刚好撞上他们偷跑的身影:“过来。” 徐言磨蹭着走近,赶紧接过药箱:“娘,你太厉害了,怎么什么都会?” 徐乐也不甘示弱,和徐良一边一个搀扶起宋今禾:“娘,小心伤口。” 宋今禾也不推辞,卸下力道揉揉他们头顶,“有些累了,我先回屋,你去把外婆熬的药端过来,告诉他们晚上我不吃了。” 宋家的屋子只炸塌了一间,有村里众人的帮忙,不到两天也就重新竖了起来,这下屋子刚好够住。 有特效药,宋今禾的伤口好得很快,不出五天那道刀伤就只剩下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疤痕。 宋母心疼的摩挲着:“娘去给你找点消疤的好东西,这看着也不是个事。” 宋今禾早就习惯了,这跟以前比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伤了,她没放在心上,宋家人却到处打听能消除疤痕的东西。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啦啦啦,宿主实在太棒了!】阿霓和阿咘争着宣布这个消息【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积分200。】 【阿咘,说好了我来宣布的!你耍赖,哼,不理你了!】 【谁嘴快谁说。】 【你又没长嘴,就是故意的。】 宋今禾看着面板上的-1550积分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什么时候才能把欠债还完啊。 【宿主不要灰心,人家好心疼的,只要宿主认真做任务,帮的人越来越多,积分就会越来越高的!】阿霓道。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宋今禾了,她之所以一直帮万稳婆也不仅仅是为了林家的秘密,她还看中了万稳婆的手艺。 镇上的医馆都不对产妇开放,除此之外要是女子有个什么私密病也都是忍着,从来没有请大夫来看的先例。 这是一个突破口,宋今禾打算在镇子上开一个专门为女子服务的医馆。 【这个主意好,宿主你太聪明了,人家可看好你了,加油努力哦!】 【哼,宿主想法挺好,请问钱呢?】 不管是租铺子还是买铺子,宋今禾现在都拿不出来这笔钱,这是事实。 可她已经打听过,镇子上地段最好的三进铺子一个月得八两银子,即便地段稍差一点的地方也得六两银子。 宋今禾摸摸口袋,只有三两个铜板。 阿咘最会泼冷水【事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阿霓忍不了,舞着数据组成的小拳头就朝阿咘砸过去:【不许你这么说宿主,吃我一拳——啊哒】 宋今禾没理会整天吵闹的两统,自顾自盘算着,她其实心里也有打算,现在最好挣钱的还是吃食。 这些年风调雨顺,狄人也许久不来骚扰,村民还是有些积攒的,尤其是清河镇,富裕人家只会更多,这人能填饱肚子就要开始追求美味。 而她之前在镇上转了一圈,大酒楼倒是有两个,只是街上的小吃实在是少,转来转去也不过是馄饨,包子这些都是无趣的很。 现下来看,做药膳最为合适。 说干就干,宋今禾立马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家人,宋家人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今禾,天天到镇上去跑那么远,娘怕你受不了!” “我们一家这么多人种田做工还养活不了你和三个小孩?” “今禾,你是不是在家受委屈了,别听村里人乱说。” 现在村里人人都拿宋今禾当菩萨,谁敢乱说,宋今禾理解家人的关心,但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完成。 “娘,我想证明自己。” 宋今禾态度坚决,宋母抹泪,宋父叹气,谁也拗不过宋今禾。 * 从手推车开始准备,就地取材,“轮轴要裹三层牛皮!“宋今禾敲了敲宋家大哥改造的手推车,徐良点头,又把从狄人战马身上卸下的甲片铺在车底:“这样颠不碎陶罐。!“ 万稳婆蹲在车架旁缝制挡风帘,用嘴咬断线头:“这厚实,挡风。” 宋母端着盆出来:“昨夜我蒸了两斤干益母草,今禾看看行不行?” 宋今禾赶紧接过,“娘,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怎么又夜里起来干活?” 宋母赶紧转移注意力,“你看那暗格大小怎么样?” 宋今禾果然道:“这里得分三格,上层放现做吃食,中层存药材,底层烧炭保温。”她比划着车辕处的凹槽,“二哥打的铜壶卡在这儿,雪天能煨热汤药。” 宋家院子里更热闹,宋父带着宋三在整理村里人送来的药材,这些都是村里人自发送过来的,一分钱不要,全当是感谢今禾了。 王猎户先扛来三麻袋野山姜:“这是我从后山崖缝里扒的,放在我那也没什么用。” 村长媳妇送来晒在房梁的陈皮:“没多长时间,还是我家妹给我说的,能给娃当嫁妆,我看都是瞎说,不如在你手里有用。” “都记账。宋父不识字,只能让宋三全部记下来,“今禾说了,开春按市价折成铜板,都还给大家,绝不能让大家亏了。” 万稳婆转头就跑到墙角挖土:“这土掺了马粪,最养黄芪。”老妇人从袖中抖出包种子,“好在没丢,现在就能种上。” ------------ 茯苓糕 寅时未至,宋今禾已蹲在灶房角落挑拣茯苓,她借着微光辨识块茎纹路:“带微根的最好……” “咔嗒“一声,宋母推门带进寒气,“又摸黑折腾!这苦根子能比白面顶饿?”她掀起藤筐惊退半步,“哪来这么多?“ “今年药材大丰收,仁医堂半价抛售。“宋今禾翻开账簿,“您看,上月茯苓进价每斤二十文,现在已经跌至八文。”她捡起一个切开,雪白肉质在烛火下泛光,“娘,我打算用这茯苓做些药膳。 先将筛过的将茯苓粉和糯米粉混合起来,加入糖粉搅拌均匀,再多多次加水慢慢搅拌到没有颗粒,能够捏成团但轻轻一按就会散开的状态。 接下来就是需要静置一柱香的时间,这期间一定得用湿布盖着,然后就是放入模具后上锅蒸,最后出锅就可以了。 道理是这样,可一直到第三回蒸糕揭笼时,还是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宋二哥捏着黑炭似的糕块笑出声:“费这么多柴火就炼出这东西?” 宋今禾难得挠挠头,按理说是该成功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茯苓粉够细,上锅蒸的时间也够,样样配料都没少,她目光扫过,突然顿住,“咱们用的是铁蒸笼!” 铁蒸笼难透气,导热快,不好把握。 宋父一拍大腿:“不用铁的,爹会编竹甑,保管好用!” 宋父连夜砍竹子编甑,“这竹子也是好东西,蒸出来有清香,就是得注意着用完擦干,不然容易发霉。” “好了,你快试试!” 全家都没睡,陪着折腾了一晚上,五更鸡鸣时,第四笼蒸汽裹着竹香漫出来。 “好香!这次肯定成了!”宋大勇困的要死还是强撑着眼皮,这下被香气勾的彻底醒过来:“小姑,我想先尝尝。” “都有都有。”宋今禾闻着香气脸上终于露出笑来,她还怕不成呢。 茯苓糕白嫩光滑,松散绵密,甜度也刚刚好,大人小孩都爱吃。 只是摆在食盒里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东西,最后还是徐乐叫起来:“糖,娘,再多点糖就好了。” 现在糖的价钱太高,真再多用糖的话这一块茯苓糕的成本价就上来了,思来想去,宋今禾决定用蜂蜜。 冬天蜂蜜都凝结成块,还得先加热融化,再将蜜汁淋成蛛网状,“这样每块糕都能裹足...” 家里小孩吃过后都说更好吃了,于是宋今禾将茯苓糕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不淋蜂蜜,方便老人,不食甜的人吃。 解决完最重要的,这包装又成了问题,本来用糕纸是最好的,不油不阴,可没成想被派去买纸的宋大哥裹着寒气冲进来:“镇东纸坊涨价了!包糕的粗纸每刀涨两文!” 一刀纸最多能包八块糕点,平摊到每块上就又多了快一文钱。 “没办法只能改用竹筒。”宋今禾忽然道,“竹子后山就有,也不要钱只需要我们砍来清洗干净,一节一节也好装,只是这样的话就得有个噱头。”她笑起来,要不就借用现代人人都喜欢的盲盒试一试。 “竹子加个盖子,往后可以多做些其他的,随机装,价钱固定,人家买到什么是什么。” 宋母道:“如今竹子倒是不要钱了,那这成本在这放着,一斤该定价多少?” 宋今禾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原材料,还没有把人工费算进去,这一斤光成本就得50文,一斤也不过八块,一块差不多六文钱。 宋母收拾的手吓得一哆嗦:“一块就要六文,镇上包子铺一个大肉包子才五文呢,咱要想挣钱最起码不得七八文?” 宋父扳着手指算账:我打听过了,镇上市集管理费每日十文,要是再遇上那些地痞流氓,一天都别想好过,这生意难做啊。” 宋今禾道:“总得试一试,我打算一块糕定价八文,买五块送一块,虽说比包子贵,可它也比包子有用,茯苓能促进小便,减轻腹痛,说是糕点,其实跟药也差不多。” 这一天,宋家人在家砍了无数竹筒。 “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天天不亮,宋今禾就赶紧爬起来收拾好东西,将提前做好的茯苓糕放到手推车上,正要出门时却突然被宋母叫住。 “今禾,等等我们。” 她话音刚落,东西厢房的门齐齐打开,一家老小早就收拾妥当,个个斗志昂扬的样子:“今天第一天开业,我们陪你去。” 就连年纪最小还在怀里吃奶的宋星星也舞着拳头乱叫。 “今禾,咱们是一家人,哪有让你一个人面对的道理?”宋大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走过来接过手推车:“走吧,咱一块。” 宋家庄离镇上更近一点,就这还是走了快两个时辰,等他们到镇子上时,镇上已经彻底热闹起来了,宋二先去找管理集市的,花十文买了个摊位,就这还被市吏斜着眼瞪,他们来的晚了,又不愿意加钱,只能被分到一个差位置,前边正好有一棵大柳树挡着。 支好手推车,打开盖子,茯苓糕的甜香气立马顺着寒风飘散开来。 旁边刚好是个卖豆腐的妇人,一看他们来就撇着嘴泼过来一盆冷水:“不长眼。” “哎,你怎么说话的?是不是看着我们故意泼的?” 那婆子大手一挥,唾沫星子乱飞:“自己不长眼。” 宋今禾看一眼,拉过宋母:“娘,别理她,快到吉时了,哥准备点炮仗了。” “——噼里啪啦,嘭嘭嘭”短短几秒,这鞭炮就算放完了,宋大嫂嗓门清亮,压着炮仗的声音就开始喊:“茯苓糕嘞,又甜又软的茯苓糕啊,开业第一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宋父宋母也走到街中央,举着茯苓糕推销:“尝尝吧,过来试试,自家亲手做的,可好吃哩。” 果然有人围过来,“这面相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宋今禾当然明白,立马切下一小块递过去:“你尝,不好吃不要钱。” 那是个书生模样的人,一听能免费试吃,立马毫不客气的呼唤自己的同伴:“过来尝尝,好吃我就请你们!” “朗兄大气,小弟来尝尝。” 宋今禾一一递上,“各位觉得怎么样?” “嗯——果然好吃,软的很,还有股竹子的香气是不是?” 宋二嫂在一旁道:“这位公子好嘴力,怎么样,要不要再来几块尝尝?” 那个书生大手一挥:“多来几块,我买了,给我兄弟们都好好尝尝。” ------------ 卖不出去 宋今禾看他们是四个人,一共装了九块递过去,“本来是一斤,六十四文,大哥是头一个顾客,送您一块。” 那人拿钱袋的手僵了,他哪里能想到一块糕点这么贵,转头看看一群幸灾乐祸的兄弟只得咬着牙道:“虽说好吃,价钱可不低,在镇上做这生意恐怕不太好做。” “成本在这呢大哥,我也不敢胡乱叫价。”宋今禾道。 没办法,那人狂语都放出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硬着头皮付了钱。 末了狠狠瞪她们一眼,宋今禾握着铜板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好吃慢走,欢迎常来。” 原本以为开了个好头,可没想到接下来路人都是过来看看问问就走了,尝过的都说好吃,让再买就都不吭声了。 宋三哥叹口气:“还是价钱太高了,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 这一天下来就卖出去一份,那六十四文钱将宋今禾的手骨硌得生疼,她想过会不顺利,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困难。 铜钱叮当响,宋母道:“今禾不灰心,这一天累不累啊?娘早就说了你在家好吃好喝,我们也能养活你一辈子,干嘛出来受这苦。” 几个哥哥嫂嫂纷纷点头,孩子们也能觉察出大人心情不好,乖乖帮忙收拾着东西不敢说话。 宋今禾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可她要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半途而废的,更何况这才一天,也说明不了什么,大不了根据情况及时调整策略。 “娘,爹,哥哥嫂嫂,我没有灰心,反而还干劲满满呢,明天我还要来,你们就在家歇着,等着我抱——”宋今禾比画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这么多钱回去。” 宋母被逗笑:“小精灵鬼。” 徐良也看呆了,娘这么活泼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娘虽然对他们也很好但总觉得两人之间距离很远,冷冷的让他不敢靠近。 而现在,徐良给徐言使一个眼色,两人一人一边试探着拉住宋今禾的手,徐乐走在前边蹦蹦跳跳道:“娘,我们明天也要陪你来!” 宋今禾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下意识要甩开,可手上动作比心里更快,反而是更加用力的紧紧握住。 “娘……” 【啊啊啊,恭喜宿主,徐家三个小子的黑化值终于动了!!!而且一下下降15%,根据积分奖励制度,越往后越难,积分奖励就越多,这次奖励150积分,宿主继续努力啊。】 阿咘竟然也罕见地夸她:【还不错,我还以为你放弃这个任务了呢。】 还不待宋今禾回答,阿霓立刻反驳道:【你胡说,宿主一直都在努力,厚积薄发你懂不懂?!土鳖!】 【你才是土鳖。】 【你土鳖,你土鳖,你最土鳖略略略。】 宋今禾第一反应不是这积分可以换购什么东西,而是看向这三个孩子,黑化值降低是不是说明他们不用再走上那条不归路了? 这么看来,她还是有些用处的。 晚上好不容易到家已经彻底深夜了,孩子们年龄小,睡的睁不开眼,还都是大人背回来的。 尤其是宋星星,一天没喝多少奶,饿的嗓子都哭哑了,宋今禾心里也直发紧,洗好手就钻进了灶屋。 “今禾,你出去,爹做,你也累了一天先坐那歇歇。” 宋母累了是绝对不进灶屋的,这是家里的规矩,其实还是宋父心疼,自己进屋里捣鼓饭菜去了。 直到亥时末,一家人才吃完饭,宋今禾道:“明天我自个去,这马上也开春了,地里也该忙活起来,你们在家该干嘛就干嘛,我一个人能搞定。” 宋母第一个不同意:“让他们在家,我陪你去,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走?” 其实村里人常常聚在一块坐个牛车,速度快一点,可宋今禾如今捏着这么多原材料卖不出去,心里也着急,能省一点是一点。 结果谁也拗不过谁,最后还是宋父拍板:“让他们三兄弟轮流陪着今禾去镇上。” 所有人都点头同意,这法子不错,两头都不耽误,即能开垦种田又能兼顾生意。 只是徐家这三个小子不好说,非要闹着跟宋今禾一块去镇上,说闹也不准确,他们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紧握着宋今禾衣角,一脸倔强,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绝不放手的气魄。 看着他们略带祈求的目光,宋今禾也明白他们的窘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里边,唯一熟知的人要离开了,他们是孤立无援的。 “那行吧,你们快去休息,明早我叫你们。” 徐良点头,领着弟弟们洗漱休息。 宋母看完了全程道:“我原本以为这三个孩子有些薄情,还担心你的将来,现在看来他们也不是无心无肺。” 宋今禾点点头,这三个孩子脑瓜子转的快,只要好好引导,将来不说必成大器,也一定能过得有滋有味。 月色朦胧,透过窗户落在宋今禾脸上,她大睁着双眼,一点困意都没有,实在是睡不着。 末世她没有做过生意,可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么在这里就不成了呢? 她越想越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发呆,问题不仅仅出在价钱上,镇上有钱人家也不少,今天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买,可最后全都放弃了。 首先肯定不是味道的问题,价钱也不能再降,虽说有个免费试吃的活动,可架不住知道的人太少,倒是可以打个大噱头——免费送三天。 每天前三十个人免费送,但有个条件就是将这糕点介绍给十个人,买不买无所谓,但得知道“宋记糕点”的名号。 另外,宋今禾拍拍脑门猛然想起,她真是忙糊涂了,她这糕点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药膳。 今天根本就没来得及提,明天干脆制个招子,写上这茯苓糕的好处,再重点介绍给那些需要的人,找到精准客人。 有了法子,宋今禾心里稍稍安定一些,直至月亮高悬,她才沉沉睡去。 ------------ 羞耻 第二天一大早宋今禾早早爬起来,虽说冬天气温低糕点放一天也不会坏,但她是绝对不会卖剩糕点的,好在昨天只是试试,本来也没准备多少糕点。 宋母昨晚还说将这些剩的给村子里的人分一分,但宋今禾拒绝了,无他,虽说现在村里人对他们一家感恩戴德,但人心易变,“升米恩,斗米仇”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况宋家孩子多,一人几块很快也就没了。 宋今禾今日准备依旧不多,从淘洗到上锅蒸,她全部一手包揽了,宋母本来想帮忙,也被她硬推回去。 今日做完时间晚了点,天色大亮,宋今禾和宋大才出发,三个小孩跟在后边,深一脚浅一脚,宋大看得不忍,“小乐,要不我背着你?” 许乐抬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不用了,谢谢......舅舅。“ 今日正好赶上镇上集会,安远县共十多个镇子,商户们约定俗成每月固定的日子去哪里,每月初五,十五和二十五就是清河镇赶集的日子。 走到半路,宋家庄的李铁匠赶着牛车追了上来,拉了一车的人,一看到宋今禾就招呼着她上车。 “今禾,往镇上去呐,快上来让你李叔给你捎过去。” 宋今禾摆摆手,她还推着这么大一个车呢,“不了不了,这就快到了,你们先走。” 李铁匠热情得很,拗不过宋今禾就拉着三个小崽子让他们上车,没办法,宋今禾只能让徐良到镇上后去找市吏先定个位置。 徐良捏着钱,仿佛担上了千斤重担,“娘,放心,我一定抢个好位置。” 市吏果然还是一副难说话的样子,徐良一使眼色,徐乐立马仰起头可怜巴巴地喊叔叔大好人,徐言嘴叭叭的把那市吏哄的露了笑,最后徐良将两块茯苓糕塞给他:“叔叔,你看?” “喏,东三街第二个摊位,去吧。” 徐良一把背起徐乐,三人马不停蹄跑过去,嚯,果然是个好位置! 这条街最热闹了,这会都有些水泄不通,旁边铺子的生意跟他们也不冲突,一个卖头绳花样的,一个是卖铁具的。 徐良交代道:“你们在这看着位置,别被人抢去了,徐言看顾好三弟,我去城门口迎迎娘和舅舅。” 徐言点头,紧紧攥着徐乐的手,人太多了,他想起来,徐乐被卖也是在这样一个集市上。 卖头绳发钗的应该是一对母女,女孩年龄也不大,约莫十来岁,很爱笑,招呼着来往客人,她们的顾客都是年轻女子,三三两两携着手走过,都要停在这里看看摸摸。 徐乐歪着头看了半天:“二哥,我看那头绳价格也不低,怎么她们眼都不眨就买了呢?” 徐言道:“爱美呀,这多好看。” 徐乐恍然大悟:“那我们也可以说茯苓糕能让她们变美!这样就不愁卖了。” 宋今禾紧赶慢赶,大冬天热出一身汗,刚来就听到徐乐的话,“脑子转的倒是快,只是我们没有这个功效就不能这样宣传,这样岂不是骗了客人?” 徐乐:“什么是宣传?就是告诉大家吗?不能这样那该怎么办?” 宋今禾笑道:“没错,宣传就是广而告之,我们的茯苓糕虽然不能让人变美,但能治病呀,消除水肿,缓解疼痛,还能宁心安神呢。” 徐言立马道:“那我们怎么找出来这些人呢?” 宋今禾从手推车下边抽出来一块布,套到竹竿上立起来,这就是一块招子,上边写着“宋氏糕点,好吃不贵,几文钱来养脾胃。” “我们不去找客人,可以让客人自己来找我们。” 徐言拍手:“这个好,身体不舒服的人自然就会好奇过来问问。” 茯苓糕一摆出来,宋今禾深吸一口气,她算是明白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大街上到处都是吆喝声,路人的注意力被拉扯着,很难看到她们的,要想揽客还得会吆喝。 而她一没经验,二没嗓门,只能另辟蹊径,一张纸在她手里捏的皱了,现在摊开来,仔细一看竟是几首打油诗。 宋今禾变戏法似的拿出铜锣,——铛的敲一声,接着开口: 宋氏糕点香透肺,八文铜钱饱脾胃。茯苓揉作九蒸露,山药熬成百草粹。桂瓣驱寒姜暖胃,梅丸止咳杏润肺。童子咳喘嚼三块,老翁膝痛吞五味。蜜糖裹得岐黄术,嚼药胜似饮汤水! “娘这顺口溜编的不错,多好听啊。” 宋今禾脚趾抓地,还得硬撑着头摆出一副笑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可不是她写的,昨晚花了3积分和系统兑换的! 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这么羞耻的事情,她也只能干这一回了。 一首喊罢,果然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徐家三小子赶紧拉着人介绍,生怕人跑了。 客人是个年轻妇人,雍容华贵,身后还跟着个老妇,但一脸愁容,“你们这东西真的能治小儿咳喘?” 宋今禾立马道:“夫人可是家里小孩生病了?一直咳喘不停?” 那夫人点头:“是啊,都好久了,一直闷闷地咳有时候还会吐,镇上的医馆都跑遍了,开的药都不管用,关键孩子怕苦,一口都吃不下。” 宋今禾一听,这情况应该是吃多了积食引起的发烧,进而导致闷咳呕吐,中药对孩子来说确实难以下咽,越拖越严重。 “夫人,巧了,我这茯苓糕正是治孩子积食,腹部胀痛的,给您淋上蜂蜜,孩子都爱甜,绝对能下口。”宋今禾说着给那夫人递上一块,“夫人也能吃,我看您眼下发青,应当也是为了孩子操心难眠,这茯苓糕也治失眠,你可以试试。” 那夫人一尝,果然松软绵密,微甜可口,“那就试一试吧,只要孩子能好,以后糕点我都从你这定。” 宋今禾打包两斤递过去:“一斤共六十四文,咱们今天买一斤送一斤” 那跟着的老婆子讶异,但看夫人没说什么,只能掏出钱袋拿钱。 徐乐笑着道:“夫人走好。” 夫人看是个活泼孩子,还摸摸他脑袋,“真可爱。” ------------ 遇到林玉贵 眼看着这吆喝有用,宋今禾内心的羞耻感稍微轻了些,也不用人催,自己拿起铜锣就敲了起来,甚至还能离开摊位,到街中央去招揽招揽客人。 “大哥,新店开业,免费送了,要来尝尝吗?” “那小孩,来给你吃点好东西!” “婆婆,茯苓糕松软可口,免费品尝啊。” 一听免费,本来就在观望的人一下子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只有一个目的:“真的免费吗?” 宋大在一旁稍微拦着点:“是是是,一个人最多尝两块,不收一文钱,但前提是必须是两个人一块的,你若是一个人就可以去街上随便找个人跟你一块啊。” “两个人,三个行不?” 宋大点头,一听还有这么个规则,是一个人的就赶紧去找人,也不管认不认识,情况一说明,有便宜谁不占,都随着过来了。 不出一柱香,宋今禾已经送出了五斤多,眼看着后边还有人赶过来,宋大赶紧道:“今日免费试吃名额已经完了,要想免费试吃请明日尽早。” 倒也不是宋今禾虚假宣传,本来也只是为了打出名号,成本还在那放着呢。 拿了糕点的人也没走远,两小块糕点站这儿就能吃完,一进嘴果然好吃,有个小孩叫道:“好软,好像在吃一朵甜甜的云。” 现在糕点铺的糕点虽说花样多,但都是表面东西,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有了这对比,众人心里暗暗记住了这个茯苓糕。 宋今禾趁着人多开始介绍这茯苓糕的好处:“糕点铺里的就图个甜,我这茯苓糕可是用的真材实料,关键它还是一味药材啊,各位夫人吃了能使皮肤细腻,孩子们吃多了积食也可以用茯苓糕来帮助消化,对不对,家里有孩子的都知道,中药苦孩子不愿意喝,拖着拖着就成了大毛病,老年人容易睡不着觉那就更应该吃了,不信就拿几块试试,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就在这地方摆摊,不行你再来找我,我给你退!” 众人咂摸着嘴里残留的甜味,忍不住摸摸钱袋,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贵。 宋今禾趁热打铁:“各位想一想,是药贵还是这茯苓糕贵,都是能治病的东西,为何不试试呢?!” 确实如此,路人点头,要不先买两块试试? “你这能少买点不?”有人终于开口。 宋今禾点头:“今日凡是买茯苓糕的,买多少送多少。” “真的假的?这不赔疯了!” “刚开业揽生意呢,过几天就不会了。” “那你说还得抓住这几天?!” 徐良道,“是啊,我们这活动说不定明天就结束了,各位要想买的要抓紧了。” 原本还犹豫的人立马道:“给我包两块。” 宋大装好四块递给他:“十六文,送您两块。” 有人开了头,后边的也都打算少买点试试。 不一会,宋今禾带过来的茯苓糕就卖完了,她准备的也不多,大头还都免费试吃了,卖的就更少。 宋大收起招子,对后边排队的人解释,说今日已经卖光了,明日还是这个地方,要想吃的尽早来。 今日收摊的早,宋今禾扒拉扒拉钱罐子,加上昨天的一共 320文,而这两天光成本都得300文,也就是说一天挣了不到10文钱。 要知道,这个时候劳动力来镇上随便找个活干一天都得最少25文,还得管吃饭呢。 宋大推着车安慰:”今禾,我看这势头越来越好了,明天多做一些,钱都是一点一点积攒的。” 宋今禾其实没有难过,她只是觉得很奇妙,她竟然在异世挣到钱了。 圆滚滚,沉甸甸的铜钱。 有了动力,宋今禾干的更起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糕,推着手推车到镇上去卖,这几天虽然卖的没有那么快了,但客流源源不断,还基本都是回头客带着人来买的,最开始那个夫人还带着孩子来了一趟。 小孩不过三两岁,如今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宋今禾道:“怎么样,如今能吃能睡吧?” 夫人道:“太神了,他一吃我带回去的糕点,到晚上就不闹了,也能睡个整觉,我也放心,晚上能睡着了。” 徐乐陪着那小孩咿咿呀呀说着什么,两人玩的不亦乐乎,夫人喊道:“小宝,这次要吃多少?” 小孩迷迷糊糊笑着伸出十根手指头。 夫人笑:“哪能吃那么多?来个三五斤就行。” 宋今禾嘱咐:“虽说这东西有药用,但什么东西一下子吃多了都不好,您稍微注意着点。” 那夫人奇道:“人家卖东西都恨不得客人全买光,怎么你还劝我不要多买?” 宋今禾按按心口,小声道:“有良心干不了那事。” “哈哈哈哈哈,你这姑娘,能说会道有意思。”那夫人介绍道,“我姓林,是镇东头林家的闺女,最近回家省亲,有空可以去我那里坐坐。” 宋今禾手一僵,却立马遮掩过去。 竟然是林家人,可她只听说过林家有个女儿嫁给了县太爷当小妾,莫非就是她? 可真的不像,宋今禾咬咬牙,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凭感觉了。 随即试探道:“哦,您莫非就是林少爷的姐姐?” 夫人道:“哎,莫非你认识那小畜生?” 宋今禾摇头道:“不敢不敢,只是有幸听过林少爷大名。” 那夫人也是个热情的,跟宋今禾聊的来干脆找个地方坐下,也不顾脏污,疯狂骂道:“那个废物,名声早就臭的不能再臭了,跟他一个姓我都嫌丢人,好在老天有眼让他——” 话没说完,及时刹住了,可宋今禾知道她想说什么,林玉贵没了命根子,林家恐怕呼天抢地,狠狠闹上了一番。 可那时候她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带着孩子躲在村里,林家人再气也只能不了了之。 “哎呀,你不知道那小畜生好不容易能消停这么些天,最近又要闹着娶媳妇,就他那名声哪个好姑娘敢嫁给他。” 宋今禾笑笑不说话,只默默听着。 “不过我最近应该也要走了,到时候你给我多做一点,能保存起来给我带走啊。” 宋今禾点头,起身送这大客户。 “哎,你看,这小畜生还知道出来接接我,嘿,在这呢!!” 宋今禾抬头,一个阴郁的男人撞进视线里。 ------------ 昏迷 那其实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宋今禾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林玉贵,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的第一反应是朝旁边看去。 徐乐本来站的位置。 可实际上她没有任何动作,一丁点的不对劲都没有,因为就在三两句话前徐良带着徐乐去对面的粮店讨水喝了。 不过,也快出来了。 宋今禾此刻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乱了手脚。 “臭小子,今天怎么出来了?”林小姐一把拧住林玉贵的耳朵,并不用力,语气却很是欣慰。 “姐…”林玉贵的眼睛死死黏在宋今禾身上,连头不舍得转开。 他只觉得这女人很熟悉,可具体在哪见过又说不上来,自从之前那件事之后他总是昏昏沉沉,现下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道:“你是那个小孩的后娘?!” 宋今禾原本低着头,闻言立马抬起头,眼眶瞬间红通通的:“林少爷,难得你还记得我,我家孩子近来可好?” “你…”林玉贵一哽,他哪知道那孩子去了哪?自从那晚闯进来一个神秘人将林家养的所有玩物都放跑了,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小崽子。 不过,他混浊的视线在宋今禾身上扫了一圈,宛如一只臭狗,流着哈喇子将她从上到下舔了一遍,才开口道:“挺好的,不过既然你都卖了他,现在怎么又这样一副样子,那五两银子早花完了吧?” 宋今禾捏着衣角:“年前家里出了点事,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唉。” 林玉贵眼睛一转,放轻了语气:“这好办,不如你跟我回家一趟,我让你们母子团聚。” 林小姐立马打断:“哎,不行,没看宋姑娘忙着呢吗?” 宋今禾原本只想随便攀谈两句将人打发走,可一抬头就看到牵着徐乐出来的徐良。 她立马大声惊喜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现在就能去吗?” 徐良猛然听到娘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色眯眯地盯着她,而徐乐却猛然僵直身子,小脸瞬间煞白。 “怎么了,小乐?”徐良一把抱起三弟,他第一反应还是去找宋今禾,但徐乐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哥,怕!我怕!!” “谁?那个男人?!” 徐良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恐怕就是林家那个少爷,一定不能让他看到徐乐,可是娘那边… 宋今禾右手握成拳,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摸了一下耳垂,徐良看到了,娘说过这是快跑的意思,可宋三舅舅今日有事没来,徐言前些天吃坏了肚子,也躺在家里。他不能让娘一个人面对。 宋今禾余光看他不动,随即又做了一遍。 徐良咬咬牙,轻拍徐乐的脸:“三弟,别怕大哥在,哥跟粮店的掌柜说一声,你躲在这里,哥去救娘!” “哥,我怕。” 徐乐缓过来一些,但还是直发抖。 “三弟,你看,娘只有一个人,她会被那畜牲欺负的,你放心,粮店掌柜是个好人,你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事。” 徐乐红了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哥,你快回来。” 粮店掌柜是对中年夫妇,那夫人面色和善,一听徐良的请求连连答应,说她最喜欢小孩了,徐乐又听话的很,她一定给照顾好了。 徐良安置好徐乐,直奔宋今禾而去。 “娘!” 他大声叫住正准备跟林玉贵离开的宋今禾,小跑过去:“你们要去哪?这是?” 林玉贵舔舔嘴唇,这小子一看就是那小孩的哥哥,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那小孩没丢,让他养着,长大恐怕也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林玉贵就莫名觉得浑身难受,语气很是不客气:“我还能把你娘拐走不成?他要去看你弟弟,你去吗?” 徐良一怔,缓缓摇了摇头,“既然娘卖了他,那我就没弟弟了。” 林玉贵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听宋今禾的话,“怎么,你弟弟死了也不管?” 眼看着林玉贵脸上的狐疑越来越重,宋今禾只好拉住徐良:“娘去看看吧,你在这看着摊子。” 徐良摇头:“我要跟你一块。” 林玉贵冷哼一声,“快点。” 林小姐抱着孩子坐轿子回家了,林玉贵却左转转右转转,压根没有回林府的意思。 宋今禾和徐良也紧紧跟着他,绝对不往前走一步。 见试探不出来什么,林玉贵眼底戾气更甚,一脚踹开了林府大门,随即一巴掌扇到门房脸上:“开个门这么墨迹。” 小门房嘴角留着血,一句话也不敢说。 “去,叫大虎过来,就说有人来见那小孩。” 门房一听这话普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抬头满眼是泪看向宋今禾。 “他奶奶的,你想造反是不是,快点去!”林玉贵连踢带打将那门房赶走。 “随便坐,等一会。”他一脚甩了长靴,没骨头似的靠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 宋今禾规规矩矩站着,看似低眉顺眼,可手术刀已经捏在了手掌里,但实际上她根本不想杀人,这随是个小说世界,可条条框框,律法规矩样样不落,她还想自由自在活几年,决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人毁了自己。 思及此,宋今禾扬起笑脸:“我家孩子呢?怎么还不过来。” 林玉贵仰脸,嘴角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不是来了吗。” 同一时间,宋今禾猛然察觉到不对,急忙拉着徐良低头闪躲,却还是没能躲过去,一声闷响,两个人软绵绵倒下。 来人是个身材健硕,无比高大的男人,只是他双目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这一会就累的不行。 “大虎,哈哈哈干得好。”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林家对林玉贵看顾的更严,特意请来了镇上最厉害的人来当护院,为了万无一失,他们还给大虎用上了从京城带来的秘药,可以短时间内让人体力大增。 原来林玉贵始终觉得宋今禾眼熟,这身形像极了那晚的蒙面女人,如今他可小心的很,“原本以为是个硬茬子,没想到…”他伸手摸过宋今禾的脸,忍不住来回摩挲几下,“没想到,这么软。” ------------ 林家秘密(上) 宋今禾紧闭着眼,呼吸均匀,强忍着将那个咸猪手折断的冲动,笑话,她能是让人随便打一下就晕的吗?只是一时逃不了还不如装晕看看这个林家到底有多少秘密。 “哼,拖下去,去给他们发个请帖,就说找到了个绝色,还附带个小男孩,请今晚林府一聚。” 有人悄悄进来,又安静离去。 他们被拖到柴房里关起来,听着脚步声远去,宋今禾缓缓睁开眼,忍不住皱眉,还挺疼。 她尝试动动手腕,结果被绑的死死的,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只能让徐良帮忙了。 可徐良嘴角渗出点点血迹,应当是真被打晕了,不管宋今禾怎么撞他都没一点反应。 不会真打坏了吧。 宋今禾原本是想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没想到徐良明明知道危险竟然也跟了过来。 宋今禾跪坐在地,以一个及其艰难的姿势掐住他的内关穴,见半天没动静,只好又去按人中。 “…疼,娘你轻点。” 宋今禾松口气,忍不住道:“臭小子,不让你来非要来,挨了一棍可好?” 徐良坐直身子道:“可也决不能让娘一个人冒险。” 【徐良黑化值降低了!!宿主,你真的感化他了呜呜呜,人家都感动了,降低10%,奖励积分100分。】阿霓声音都带着电流。 【请宿主抓紧时间解决林家,任务完成奖励1000积分。】阿咘下发任务【任务危险,宿主注意。】 宋今禾没想到铲除林家竟然也是在稳定世界,这个林家到底办了多少缺德事啊。 “徐良,来,把绳子割开。” 徐良现在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宋今禾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来的稀奇东西,以前他还好奇,现在只会一一接受。 没了绳子的束缚,宋今禾立马奔到窗边往外望去,按照她之前救徐乐时的勘察,他们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东边,靠近大门的位置,不过这里把守会相当的严。 “快,有人来了!” 两人飞快将绳子恢复原状,直挺挺倒了过去。 来人正是林玉贵,他后边还跟着几个小婢女,手里捧着纱似的衣服,展开来勉强能遮住一点。 “醒醒。” 林玉贵掐住宋今禾脸蛋,又故意堵住她的鼻孔嘴巴,宋今禾在心里数着数,掐着时机睁开眼睛。 水波潋滟的眸子里满是惊恐:“你,林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林玉贵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瞬间火辣辣痛起来,该死的,这都是上次留下的毛病,现在他没了那家伙事,想干点坏事都没办法。 可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该有的反应总会有,可身下的伤口每次在他有反应时总会剧痛无比,搞得他压根不敢出门,更不敢看到漂亮女人。 “闭上眼睛!”他恼羞成怒。 宋今禾害怕,乖乖闭上,身子却还忍不住发抖。 红润的嘴唇半张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小米粒似的牙齿躲躲藏藏,从林玉贵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半截殷红舌头。 “该死的!”他猛地推开宋今禾,捂着下半身痛的直不起腰。 “快,给他们穿上,客人马上到了。”林玉贵不敢转过来只能指挥着婢女给她换衣服。 “林少爷,你这是干什么?我不看孩子了,你让我走吧!!”宋今禾泫然欲泣。 “哼,来了你还想走?放心,我怎么会舍得美人受苦呢,今晚有贵人来,只要你伺候好了,往后什么荣华富贵你享受不了?”林玉贵说着拿出一份卖身契,上边明明白白写着宋今禾自愿卖身。 “怎么样,你按了手印,就是我满春楼的人了,凭你的姿色哪还用卖什么糕点?!”林玉贵拉着宋今禾的手就要按上去,宋今禾虚虚挣脱两下,眼含热泪的按了上去。 “娘——不要!!”徐良忍不住吼道,可阻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宋今禾“自愿”卖了身。 “乖,好好打扮着,我先去迎迎贵人。” 林玉贵很满意她的识相,原本他以为还要好好威胁上一番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这女人真是漂亮又聪明,不像那些女人,个个要死要活,最后还不是被他打服,乖乖扔到青楼接客。 想到今晚这位客人,林玉贵忍不住加快脚步,可得伺候好了。 这边婢女抖开轻纱正要脱下宋今禾衣服,却突然被一把小刀抵住了喉咙。 “不许动,不许出声。” 是徐良,他一手一个,示意她们乖乖呆着,宋今禾起身用绳子将她们捆上,轻纱团吧团吧塞进嘴里。 “娘,你为什么要按手印?!刚刚我们明明可以杀——”徐良一脸不解,气的眼角都是红的。 宋今禾从没见过徐良这么生气的样子,一时还有些稀奇。 “娘——” “好了好了,没事,那就是一份根本没用的东西,吓唬不懂律法的小姑娘。”宋今禾赶紧安抚炸毛的小孩,“没想到林家背地里几竟然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就是,他还说什么有大客人,林家不会就是这样才这么有钱有势的吧。”徐良愤愤不平,朝着那两个婢女狠狠瞪一眼。 “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林家从根上已经烂掉了。”宋今禾看向徐良,“娘得挖掉这块腐肉,还清河镇一片安宁。” 徐良皱眉:“娘,咱就卖茯苓糕不行吗?这些人,这些事都很危险。” 宋今禾拍拍他脑袋,“娘不仅要除林家,当然还要挣大钱,送你和他们俩进书塾,到那时你会学到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徐良懵懂,他既不懂这句话,也看不懂娘此刻的表情,那是他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的,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任何人身上的表情。 “娘,我…我不懂。” “你会懂的,徐良。”宋今禾劈手砍晕那两个婢女,胡乱扒下她们的外衣套上,好在徐良身条还不高,远远看去倒也像个女子。 “今晚小心行事,一切以安全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