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1章 诡异钢琴 我叫刘顿,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总是那么的惊悚、恐怖、离奇。... 我已经处于死亡边缘,在弥留之际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你们,望你们引以为戒,切记,一定要看完,切记…… 那是我上初二的时候,学校要求我们上晚自习到九点。那天轮到我值日,等打扫完教室,已经快九点半了。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关灯离开,突然听到后排传来“咯吱“一声。 我下意识回头,看见最后一排的椅子正在轻轻摇晃。那是我同桌王明的座位,他今天请假没来。我咽了口唾沫,告诉自己可能是风吹的,虽然教室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关掉灯,我快步走向教室后门。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慢慢走动。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手心沁出冷汗,不敢回头。 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为何坏了,漆黑一片。我摸索着墙壁往前走,脚步声始终跟在身后,不远不近。我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后背发凉。 突然,我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触感冰凉刺骨,像是被冰块包裹。我尖叫一声,拼命甩开那只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空灵诡异,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一路狂奔到楼梯口,却发现本该在值班的保安室空无一人。就在这时,我听见楼上传来钢琴声。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致爱丽丝》,但弹奏得断断续续,时而快时而慢,像是有人在胡乱按着琴键。 理智告诉我应该赶紧离开,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往楼上走去。音乐教室在四楼,我一步一步往上爬,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走到三楼时,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烂的花香。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呼吸变得困难。钢琴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终于来到四楼,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静静地立在角落。琴键上落了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使用过。我走近钢琴,发现琴凳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她对着镜头微笑,但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脸竟然和我有七分相似。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张雨晴,1998年9月15日。 我的手开始发抖。张雨晴,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二十年前,她在这所学校读书,后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有人说她跳楼自杀了,也有人说她被拐卖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尸体。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回头一看,音乐教室的门正在缓缓关上。我想冲过去,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你终于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感觉有人在我后颈轻轻吹气,那气息冰冷刺骨。镜子里,我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我身后,她的脸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但皮肤惨白,眼睛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生气。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张雨晴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她的手指细长苍白,指甲泛着青灰色。“我等了你很久,“她说,“你和我长得真像。“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突然响起。张雨晴的身影开始扭曲,像烟雾一样消散。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教室里,书包还放在桌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我知道那不是梦。因为我的手腕上,赫然留着五个青紫色的指印。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梦里我站在音乐教室里,张雨晴就站在我身后,一遍又一遍地说:“你逃不掉的。“每次醒来,我都会发现枕头上落着几根长发,那是张雨晴的头发,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我开始调查张雨晴的事。通过询问老教师和查阅校史,我得知她失踪那天也是9月15日,正好是我遇见她的那天。更诡异的是,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间音乐教室。 随着调查深入,我发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可怕。原来张雨晴并不是第一个失踪的学生。每隔二十年,就会有一个女生在这所学校神秘消失,而且她们都和我一样,在失踪前遇到过灵异事件。 最让我恐惧的是,虽然我是男生,但这些女生都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就像张雨晴说的,我们很像,太像了。 我开始整夜失眠,生怕一闭眼就会永远消失。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因为就在昨天,我又听到了那首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而这一次,声音是从我家里传来的 我站在家门口,钥匙在锁孔前颤抖。屋里传来的钢琴声清晰可闻,每一个音符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钢琴声从我的卧室传来,那是我小时候学琴用的电子琴,已经闲置多年。 我一步步走向卧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门虚掩着,我能看见电子琴的显示屏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琴键正在自己跳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弹奏。 “你来了。“张雨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见她站在月光下,惨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她的身体半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雾气。 “为什么要缠着我?“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她飘向我,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二十年前,我像你一样,被选中了。现在轮到你了。“ “被选中?什么意思?“ 张雨晴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变得阴冷。“这所学校建在一座古墓上,每二十年就需要一个祭品,否则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那些失踪的女生,都是祭品。“ 我感觉一阵晕眩,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所以...你也是祭品?“ “不,“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是被献祭的!那天晚上,我被骗到音乐教室,然后...“她的身影开始扭曲,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把我活埋在了旧教学楼的地基里!“ 我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难怪她的身上总是带着泥土的气息,难怪她的指甲里满是污垢。 “现在轮到你了,“张雨晴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找到替身,我才能解脱。“ 就在这时,我听见楼下传来警笛声。原来我早就报了警,把这段时间调查到的线索都告诉了警方。张雨晴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她扑向我,冰冷的手指掐住我的脖子。 我感觉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撞开了。警察冲了进来,但他们都看不见张雨晴,只看见我掐着自己的脖子。 “旧教学楼...地基...“我用最后的力气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警察告诉我,他们在旧教学楼的地基里挖出了一具女生的遗骸,经过DNA比对,确认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张雨晴。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张雨晴。但我知道,她终于得到了安息。而我,也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我出院那天,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话: “二十年后,我们再见。“ 我颤抖着把信揉成一团。抬头看向窗外,夕阳如血,染红了整片天空。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 第2章 深夜出租车 浓稠的夜色像融化的柏油般包裹着车身,轮胎碾过路面碎石的声响被无限放大,仿佛有无数指甲在挠刮金属底盘。... 我蜷缩在后座看计价器红光在玻璃上跳动,那规律闪烁的节奏与空调机的嗡鸣共振,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车载时钟显示01:47,空调出风口喷出的冷风裹着消毒水味——那是医院太平间特有的、混合了次氯酸钠与腐败血肉的气息——钻进我后颈的毛孔,在脊柱上凝成冰锥般的刺痛。 “师傅,前面右转上高架。“ 我第三次重复路线,尾音被骤然加速的引擎声吞没。 握着手机的掌心渗出冷汗,机身外壳黏腻得几乎要脱手滑落。 司机始终没有回应,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苍白双手,关节处泛着尸斑似的青灰,浆洗得过分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散发着樟脑丸的刺鼻味道。 车轮碾过减速带发出空洞回响,像是碾过一具被掏空内脏的躯体。 我忽然注意到挡风玻璃异常干净,月光在玻璃表面流淌成粘稠的胶质,没有服务监督卡,没有平安符,甚至连年检标志都没有。 仪表盘泛着的幽蓝冷光中,计价器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液晶屏发出电子元件过载的焦糊味,从43元瞬间跳到127元时,我听见后座底下传来湿哒哒的滴水声。 “师傅!计价器坏了!“ 我直起身子,安全带勒进锁骨传来腐烂皮革的霉味。 后颈突然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人贴着皮肤呵出冰箱冷冻层的霜气。 后视镜里驾驶座上空空如也,只有那件白衬衫还保持着开车的姿势,袖口下露出一截森白的腕骨,骨节摩擦方向盘的咯吱声清晰可辨。 手机在这时自动亮起,锁屏照片上突然出现细密的裂纹,玻璃屏保迸裂的脆响惊得我浑身一颤。 我颤抖着点开打车软件,乘客评价页面加载出密密麻麻的乱码,无数个“死死死死“的汉字扭曲成蠕动的蛆虫。 最新一条评论时间显示2035年7月15日: “别让他发现你在看后视镜“,机械女声突然从扬声器里炸响,震得耳道嗡嗡作响。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冲进隧道。腐臭味瞬间浓烈十倍,像是打开了一具泡发的浮尸腹腔。 本该明亮的LED灯带全部熄灭,青灰色墙面上爬满藤蔓状裂纹,暗红色粘液正顺着裂缝渗出,滴在车顶发出滚油煎肉的滋滋声。 我看到前方五十米处躺着个穿白裙的女人,她的长发像水草般在气流中飘动,发梢扫过车窗时留下血丝交织的黏液轨迹。 “停车!“ 我疯狂拍打隔板,指甲在有机玻璃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指缝里嵌满透明的碎屑。 后视镜突然映出司机的脸,那根本是张被压扁的硅胶面具,黑色纽扣缝制的眼睛正流下沥青般的液体,滴在真皮座椅上腾起腐蚀性的白烟。 仪表盘渗出暗红血渍,在“当前时速117km“的电子屏上蜿蜒成四个字: 还剩9次,每个笔画都像蛞蝓般缓缓蠕动。 隧道尽头出现了熟悉的高架桥入口,月光被染成浑浊的橙黄色。 轮胎碾过女人头颅的瞬间没有传来应有的颠簸,只有类似踩爆脓包的闷响在车底回荡。 后视镜里那张硅胶面具正在融化,融化的胶质里露出森森白骨,下颌骨开合时发出枯枝折断的脆响: “刘先生,我们正在穿越事故多发路段。“ 司机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这是上车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导航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本该显示地图的位置,此刻正在播放监控录像: 二十秒前坠崖的出租车在隧道尽头第9次冲上高架桥,撞击声与玻璃爆破音在狭窄车厢里形成声浪漩涡。 后座顶灯忽明忽暗,借着短暂的光照,我终于看清司机西装内侧绣着的金字——永安居殡仪馆。 他衬衫领口的银色莲花徽章突然开始旋转,花瓣缝隙里渗出细密的血珠,落在我的黑色裤子上灼烧出焦黑的孔洞。 某种滑腻的触感突然缠上脚踝,低头看见安全带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肠衣,随着我的挣扎渗出腥臭粘液,像章鱼触手般向大腿攀爬。 “放我下去!“ 我抄起背包砸向隔板,金属搭扣撞击有机玻璃的脆响中,化妆品和笔记本从破口处倾泻而出。 一支口红滚到座椅夹缝里,膏体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惨白。 一张工作证恰好卡在裂缝里,塑封膜下泛黄的照片上是我的脸,签发日期却是三天后的七月十五日,油墨散发着墓土特有的腥甜。 车身突然剧烈震颤,隧道墙壁开始剥落,混凝土碎块砸在车顶发出冰雹般的轰鸣。 剥落的墙体后露出完全相同的另一条隧道,潮湿的冷风裹挟着骨灰的颗粒灌入车厢。 白衣女子此刻正端坐在副驾驶座,她的后脑勺缓缓转来180度,腐烂的面孔紧贴隔板玻璃,蛆虫从牙床坠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次轮到你了。“ 仪表盘发出尖锐的电子音,血字变成“还剩8次“,显示屏表面凝结的血珠啪嗒啪嗒滴在挡风玻璃上。 后视镜里的我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嘴角撕裂到耳根的血肉翻开声令人牙酸。 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车窗控制键,指尖触到按钮的瞬间,金属表面竟像腐肉般凹陷下去。 冷风灌入车厢的刹那,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刹车声从虚空中传来。 十三辆撞得变形的出租车正从不同方向朝我们飞驰,破碎的车灯像嗜血的眼瞳,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混杂着此起彼伏的骨裂声。 就在碰撞发生的瞬间,手机突然响起清脆的到账提示音,我的手臂穿过车门时感受到沥青路面的灼热与碎玻璃的刺痛,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鼻腔里灌满焚烧塑料的恶臭。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公寓床上。 手机显示收到凌晨三点四十分的行程支付凭证,点开详情却弹出“该订单不存在“,扬声器里传出女人歇斯底里的尖笑。 床头放着沾满青苔的出租车发票,背面用血渍画着九道竖线,未干的血迹正顺着床单纹理蔓延,散发出铁锈与腐乳混合的怪味。 当我冲进公司打开监控备份,凌晨的办公室录像显示: 01:30分,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正站在我工位前,往咖啡杯里放入银色莲花徽章。 视频里回荡着皮鞋叩击地砖的哒哒声,每一声都精准踩在心跳间隙,而我的咖啡杯正在画面中渗出黑色黏液。 此刻电梯间传来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混着殡仪馆鲜花腐败的酸味。 楼层显示屏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金属缆绳绞动的呻吟从头顶传来。 光滑的金属门映照出我身后,那个浆洗得过分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正在缓缓贴近,冰凉的手指搭上肩头时,我听见自己后颈皮肤结冰的细微脆响...... ------------ 第3章 哭声 记得,一次我蜷缩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布艺沙发里,老式钨丝灯泡在头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墙面洇出大片黄褐色水渍,霉斑在墙角织成蛛网状的纹路。 这是我在城西租住的第三个月,一栋八十年代建造的筒子楼,走廊永远飘着潮湿的抹布味。 电子钟跳转到凌晨一点十七分时,我听见了第一声啼哭。 那声音像是被掐住脖颈的幼猫,又像是浸了水的簧片在震颤。 我放下写到一半的笔记本,后颈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这栋楼里根本没有婴儿。 三天前刚搬走的302住户是对老夫妻,四楼整层都在挂牌出售,而我的对门401,自从上周那场火灾后就再没人进出过。 哭声突然变得清晰。 我赤脚踩上冰凉的水磨石地面,脚掌立刻沾满黏腻的潮气。 声波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细碎回声,时而在头顶盘旋,时而又贴着脚底游走。 老式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细长阴影。 腐臭味毫无预兆地涌进鼻腔。 那是一种混合着烂水果与动物内脏的气息,浓稠得几乎能尝到铁锈味。 我捂住口鼻退到楼梯转角,发现401的防盗门竟然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黄色液体。 哭声在此刻陡然拔高,尖锐的音调刺得耳膜生疼,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擦黑板。 “有人吗?“ 我的声音在发抖。楼道忽然陷入死寂,声控灯齐齐熄灭。 黑暗中有粘稠的液体滴落在肩头,带着尸体解冻般的腥甜。 当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照明,看见401门缝里伸出一只青白色的手。 那分明是孩童的手掌。 血液在耳膜里轰然作响,我跌跌撞撞冲向楼梯。 腐臭味突然变得浓烈,身后传来湿哒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浸水的棉鞋在追赶。 二楼拐角的镜面装饰板映出诡异的画面——我身后三米处的空气正在扭曲,形成一团人形的透明涟漪。 整栋楼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呼出的白雾在手机屏幕上结出冰花,裸露的脚踝像是浸在冰水里。 哭声再次响起,这次近得仿佛贴着耳畔。 我发疯似的捶打一楼住户的铁门,手掌撞击金属的闷响在楼道里炸开,却没有任何人应答。 整栋楼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通风口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我僵直着脖子转头,看见布满铁锈的通风栅栏正在剧烈震动。 陈年积灰簌簌落下,在手机冷光里翻腾成灰白色的雾。 有什么东西正在管道深处蠕动,金属接缝处渗出黑红色的黏液,沿着墙面向下蜿蜒,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救...命...“ 这次我听清了,那是个稚嫩的童声。 通风口突然传出布料撕裂的声响,栅栏螺丝一颗接一颗崩落。 当最后一声金属坠地声响起时,整栋楼的灯光同时爆闪。 在明灭交替的瞬间,我看见管道深处蜷缩着一个人形轮廓。 腐烂的校服布料粘在森白骨架上,空洞的眼窝里涌出蛆虫。 那具小小的尸骸突然抬起下颌,露出脖颈处深可见骨的勒痕。 它向我伸出挂着碎肉的指骨,喉管里挤出漏风般的呜咽: “哥...哥...“ 我撞开单元门冲进雨幕,冰凉的雨水瞬间浇透睡衣。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混合着孩童咯咯的笑声。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只看见潮湿的柏油路面上留着几道拖拽状的水痕,一直延伸到路边的排水渠。 第二天清晨,维修工在通风管道里发现了半截腐烂的毛绒玩偶。 警察说可能是野猫拖进去的,但我分明记得那个绣着“朵朵“字样的碎花裙摆——和昨夜尸骸身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物业在下午更换了所有通风栅栏,可每当夜深人静,我总能听见管道深处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轻响。 此刻我的书桌抽屉里,正躺着半片沾着铁锈的校徽。 那是今早在门缝里发现的,背面用红笔写着歪扭的字迹:明天该你了。 我攥着校徽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金属边缘割破掌心。 暗红色锈迹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那些凝固的血珠突然开始向下蠕动,在木质桌面上汇成歪扭的“救“字。 窗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嚎叫,整栋楼的电路在此时发出哀鸣般的嗡响。 冰箱里的酸奶盒突然炸开。 乳白色液体顺着柜门往下淌,在瓷砖上形成诡异的爪痕状纹路。 我后退时撞翻了晾衣架,潮湿的校服外套兜头罩下,领口残留的霉味呛进气管。 当我把衣服扯下来时,发现袖口处多出三道暗褐色抓痕——和昨夜尸骸指骨的弧度完全吻合。 通风管道的抓挠声在凌晨两点准时响起。 这次的声音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像是摩尔斯电码的求救信号。 我裹着毛毯缩在墙角,发现手机信号格已经变成刺眼的红叉。 电子钟的荧光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03:47——正是三年前朵朵失踪的时间。 衣柜门吱呀一声自动开启。 我三天前晾在里面的红围巾此刻正诡异地悬浮在半空,末端系着个褪色的蝴蝶结。 当指尖触碰到织物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直窜后脑。 围巾突然勒紧我的手腕,拖着我就往通风口方向移动。 金属栅栏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自动脱落。 管道深处传来熟悉的腐臭味,混着某种中药汤剂的苦涩。 我的额头撞在生锈的管壁上,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 在猩红的视野里,我看见管道内壁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还有用蜡笔画着的歪扭太阳。 “朵朵在这里等妈妈。“ 带着回音的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管道温度骤降到零度以下。 结霜的管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掌印,每个指缝都嵌着暗红色的污垢。 前方转角处突然滚来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弹开的瞬间,几十只蟑螂从发黄的信纸上炸开。 那是三年前的报纸残片。 《九岁女童失踪案悬而未破》的标题下,朵朵穿着碎花裙的照片正在霉斑中微笑。 报道里提到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四楼天台,而401住户证词说当晚听到重物坠落的声响——但警方在楼下花坛什么都没找到。 管道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我的膝盖蹭过某处凸起的接缝,腐坏的校服布料碎片正卡在那里。 前方传来水流声,等意识到那是化粪池的排污口时,我已经从四楼管道跌进污水横流的地下室。 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的瞬间,三十七个正楷字突然在霉斑中浮现: 每个住进401的人都会在第四十天听见哭声。 今天正好是我搬进来的第三十九天。 污水突然漫到腰部,漂浮的塑料袋缠住小腿。 那些黑色胶袋鼓胀得异常饱满,用红绳捆扎的袋口正在渗出暗黄色液体。 当我用发抖的手指扯开其中一个,腐烂的毛绒兔子耳朵浮出水面,左眼纽扣上沾着干掉的血迹。 头顶传来钢架楼梯的震动声。 我仰头看见401阳台垂下条由床单结成的绳索,末端正在污水里轻轻摇晃。 攀住绳索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些蓝白格纹的布料里,编织着大量人类头发。 攀到三楼高度时,我看见了401室真正的模样。 褪色的墙纸上布满喷溅状污渍,吊灯罩里塞满儿童棉袜。 餐桌上摆着发霉的生日蛋糕,三根烧到尽头的蜡烛融化成扭曲的形状。 最令人窒息的是遍布整个客厅的蜡笔画,用血红色颜料涂抹着无数个被吊起的小人。 浴室门缝里渗出缕缕黑烟。 当我撞开门的刹那,焦糊味混着烤肉气息扑面而来。 浴缸里堆积着烧焦的玩偶残骸,扭曲的塑料眼球在积水中上下沉浮。 镜面上用口红写着倒计时数字,此刻正显示着“01:23:45“,鲜红的液体顺着笔迹往下淌。 衣柜突然发出叩击声。 推开柜门的瞬间,陈年樟脑丸的气味里混进了尸臭。 所有挂着的衣物内侧都用血写着“救命“,其中那件男士皮夹克的内袋里,藏着一份《精神诊断证明》——401的男主人早在案发前半年就被确诊为偏执型人格障碍。 窗外惊雷炸响时,我找到了被水泥封住的夹层墙。 锤子敲击声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当墙体破开的瞬间,成群的潮虫从裂缝里涌出。 在手机冷光下,一具小小的骸骨蜷缩在墙体内侧,颈椎呈现不自然的弯折。 缠在腕骨上的红绳串着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的咔嗒声,与昨夜通风管道的抓挠声完全重合。 保险柜里是盘老式录像带。 放映机转动时发出的沙沙声里,先出现雪花噪点,接着是摇晃的镜头。 画面里朵朵正在哭喊,背后传来男人醉醺醺的咒骂。 当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抓住女孩脚踝时,录像带突然卡住,电视机屏幕滋啦一声裂开蛛网状纹路。 整栋楼开始剧烈震颤。 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指甲划痕。 我抱着录像带冲向楼道,发现所有防盗门都在自动开合,像是无数张咀嚼的嘴。 声控灯变成血红色,每层楼的镜面装饰板都映出我身后跟着的透明人影。 在单元门即将闭合的瞬间,我扑进了雨幕。 身后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但当我浑身湿透地回头,筒子楼依然沉默地矗立在夜色里。 只有401的窗户在往下淌血红色的雨水,在积水里汇成箭头形状,直指我藏在背后的录像带。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我摸到口袋里有张纸条。 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谢谢哥哥“,落款处画着朵被绳索勒住的小花。 雨滴突然变得滚烫,那张纸条在我掌心融化成粘稠的胶状物,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变成三颗玻璃弹珠。 第二天新闻报道,警方在401墙体中发现人类骨骸。 我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取证人员抬出密封袋。 当法医掀开白布一角时,我看见那具骸骨的指骨间,紧紧攥着半片染血的校徽。 梅雨季还在持续。 今早我发现衣柜里的衣服全部反了过来,每件内衬都绣着朵歪扭的小花。 书桌上的台历自动翻到下一页,鲜红的圆圈标注着某个即将到来的日期。 通风管道深处,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正逐渐变成某种规律的叩击。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物业通知。 整栋楼即将进行管道维修,施工日期恰好是——我搬进这里的第四十天。 ------------ 第4章 养小诡 1999年夏天特别闷热,蝉鸣声像是被晒化的沥青,黏糊糊地糊在筒子楼斑驳的墙皮上。我蹲在水泥管上舔着老冰棍,忽然发现整条巷子的蝉都噤了声。... 李婆婆的院子就在我家对面,灰墙上爬满紫黑色的爬山虎,叶子背面泛着血痂似的暗红。往常这个时候,她该坐在藤椅上剥毛豆了,可今天那扇掉漆的绿铁门紧闭着,门缝里渗出缕缕青烟,带着股烧焦的糯米味。 小顿!我妈从三楼窗户探出头,别在太阳底下傻站着!我假装往回走,趁她转身炒菜的功夫,贴着墙根溜到了李婆婆家后窗。墙根下的野草突然刮擦我的脚踝,像是无数只冰凉的小手。 木窗棂结着蛛网,我踮起脚往里看。供桌上的红布被风吹起一角,三根白蜡烛淌着浑浊的蜡油,中间摆着个黑陶香炉,插着三炷香。香灰簌簌落在盛满生米的瓷碗里,米粒突然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碗底拱动。 叮铃—— 铜铃声从头顶炸响,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立起。抬头看见屋檐下悬着七个铜铃,锈迹斑斑的铃舌正在无风自动。最边上的铜铃突然转向我,铃身上凸起的鬼面纹在夕阳下咧开嘴,黑洞洞的眼窝里淌下两道暗红锈迹。 玻璃窗忽然蒙上白雾,我用袖子擦出一小块,看见供桌后多了个影子。那东西只有半人高,青灰色的手臂从红布下伸出来,指尖发黑的手掌正按在瓷碗边缘。米粒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渐渐染上暗红。 我后退时踩断了枯枝。咔嚓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屋檐下的铜铃同时震颤,七个鬼面齐刷刷转向我。供桌上的红布猛地掀起,香炉砰地炸开,香灰迷了眼睛。 等我能看清时,窗玻璃上赫然印着个小手印。五根指头细得不像人类,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像是凝固的血渣。手印旁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水痕混着香灰往下淌: 看见你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后背,我转身对上一张青白的脸。李婆婆的眼窝深得能塞进核桃,皱纹里嵌着香灰,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小顿啊,婆婆的糯米糕蒸好了。 她手里端着青花瓷盘,雪白的糕体上缀着暗红斑块。当啷一声,瓷盘边缘垂下半截红绳,绳结上拴着颗乳牙,在暮色里泛着森森冷光。 我的指甲抠进李婆婆枯树皮般的手腕,却像插进腐烂的冬瓜,指缝里溢出发黏的浆水。她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拖着我往正屋走。门槛上横着七盏油灯,火苗是诡异的幽绿色,把我们的影子扯成细长的鬼魅。 里屋弥漫着腐肉炖煮的气味,墙角堆满青花瓷坛,坛口用红布扎紧。最顶上的坛子突然晃动起来,布结自行松开,骨碌碌滚出颗玻璃珠。珠子撞到我脚边时,突然浮现出隔壁张叔家失踪女儿的脸,她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来,吃糕。李婆婆的指甲陷进糯米糕,暗红浆液从指缝滴落。房梁上垂下的麻绳突然绷直,绳结上系着的铜钱嗡嗡震颤。我打翻瓷盘往门外冲,身后传来陶坛接连爆裂的声响。 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院里的爬山虎疯狂蠕动,叶片背面翻出密密麻麻的乳牙。我撞开绿铁门的瞬间,铜铃齐声轰鸣,铃舌竟伸出猩红的长舌缠住脚踝。回头看见李婆婆跪在香案前,正用剪刀绞断自己花白的头发,发梢落进香炉就腾起靛蓝色火焰。 小宝饿了啊——她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尖啸。供桌轰然倒塌,青灰色小鬼四肢反折着爬出来,后脑勺裂开十字形豁口,涌出裹着符纸的蛆虫。它每爬一步,地面就多出个湿漉漉的血手印。 我抓起墙根的盐罐泼过去,小鬼发出开水烫猫般的惨叫。盐粒沾到它皮肤上滋滋作响,露出底下粉嫩的婴儿肌。那张布满尸斑的脸突然变成邻家弟弟的模样,眼角挂着血泪喊我小顿哥。 别被骗!张叔举着火把冲进院子,火焰却是冰冷的苍白色。他脖颈上有圈紫黑的勒痕,快割破中指!我刚咬破手指,整面院墙突然渗出浓稠的血浆,砖缝里伸出无数青白的手臂。 小鬼突然膨胀成巨人观,肚皮撑破后掉出二十三个铜铃,每个都嵌着不同的人牙。李婆婆扑过来抱住它腐烂的躯体,我趁机翻过围墙,却看见整个家属院每扇窗户都站着个李婆婆,她们同时转过头露出脖颈上的脐带。 消防通道的铁门近在咫尺,门把手上却缠着那截红绳。当我撞开门冲进楼道,身后传来整栋楼住户的铜铃同时作响。声浪掀翻我的瞬间,我摸到自己后颈不知何时多了个凸起的鬼面纹。 十年后我带着妻儿回乡,路过废弃的家属院时,四岁女儿突然指着围墙说:爸爸,那个弟弟请你吃玻璃珠。夕阳下的灰墙上,爬山虎的脉络正渗出暗红汁液,七个铜铃在空荡荡的屋檐下轻轻摇晃。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童谣: 糯米香,铃铛响 婆婆怀里冰冰凉 吃够七七四十九 弟弟爬出红棺材... 妻子问我脸色怎么突然煞白,我摇摇头快步离开。背包侧袋突然传来叮铃一声,拉开拉链,一颗嵌着乳牙的玻璃珠正在余晖里幽幽发亮。 ------------ 第5章 赶尸匠 背包里的罗盘指针突然开始逆时针疯转,这是进入盘蛇谷后第七次出现异常。 我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看着GPS上持续跳动的坐标——北纬2815,东经10935,和父亲三年前失踪前最后传回的位置完全重合。 山道两侧的槐树皮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越往深处,树根处散落的青铜铃铛越多。 这些铃铛内壁都刻着缠绕蟒蛇的槐枝图腾,和父亲那本《湘西赶尸考》扉页的禁忌符号一模一样。 三天前我在老宅阁楼发现这本书时,封底的辰砂突然融化,在木地板上渗出一行血字:回盘蛇谷,完汝宿债。 浓雾像腐烂的棉絮裹住整座义庄,我蜷缩在雕花门板后,听见铜铃在屋檐下叮当作响。十二具尸体垂着青白的手臂,随铃声缓缓转身,他们官服上的金线在月光里泛着绿莹莹的光。 当最后那具戴红缨凉帽的尸体转过脸时,我险些叫出声——那张爬满尸斑的面孔,竟与父亲书房挂着的晚清军官照片有七分相似。 三年前父亲正是为了寻找这张照片中的镇南营千总周昌明墓葬,才执意深入盘蛇谷。 老赶尸匠的黄袍下摆扫过门槛,他腰间青铜令牌与尸体们颈间的吊牌同时泛起幽光。 我死死咬住舌尖,摸向背包夹层里那半块破碎的令牌——这是父亲坠崖现场唯一找到的遗物,此刻它正与我眼前晃动的令牌残纹严丝合缝地咬合。 莫要乱动。 沙哑的声音擦过耳膜,老匠人布满尸斑的手指正捏着三柱线香,子时三刻,阴兵借道。香灰簌簌落在我的运动鞋上,烫出三个焦黑的洞。 当第三粒香灰洞穿鞋面时,我后颈突然像被烙铁灼烧——那里自小有道月牙形胎记,此刻竟浮现出与尸体官服相同的蟒槐图腾。 老匠人似有所觉地转头,左脸那道蜈蚣状的刀疤在月光下抽搐,这让我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张老照片:穿黄袍的疤脸男人抱着婴儿站在义庄前,婴儿襁褓上别着半块青铜令牌。 浓雾像腐烂的棉絮裹住整座义庄,我蜷缩在雕花门板后,听见铜铃在屋檐下叮当作响。 十二具尸体垂着青白的手臂,随铃声缓缓转身,他们官服上的金线在月光里泛着绿莹莹的光。 老赶尸匠转身时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我呼吸骤停——那道从左额贯到下巴的刀疤,和父亲临终前抓着我手背画的形状一模一样。 三年前父亲在湘西考察离奇坠崖,尸检报告写着全身血液被抽空,现在他的笔记本正在我背包里发烫,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若遇疤面人,速逃! 铜铃震动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记起七岁那年中元节。 母亲把哭闹的我锁进阁楼,我从木窗缝看见祠堂里跪着个黄袍男人,他正将辰砂混着黑狗血涂在十具尸体脚底。 月光照出他侧脸的疤痕,父亲举着DV的手在发抖:这是最后一代了,周家该还债了。 老赶尸匠的黄袍下摆扫过门槛,拖出一道暗红色水痕。 我死死捂住口鼻,却还是闻到了那股味道——像沤烂的榆钱混着生锈的铁片,顺着鼻腔往脑浆里钻。 这味道突然唤醒更深的记忆。高考前夜的急诊室里,昏迷的父亲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抠进肉里渗出黑血。 他眼球疯狂颤动,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周守义...盘蛇契...逃过三十...监控器警报声淹没了最后几个字,而此刻老匠人腰间玉佩闪过周字篆文,正是父亲笔记本扉页印着的残缺图案。 莫要乱动。沙哑的声音擦过耳膜,老匠人布满尸斑的手指正捏着三柱线香,子时三刻,阴兵借道。香灰簌簌落在我的运动鞋上,烫出三个焦黑的洞。 当香灰灼穿鞋面时,我后颈的旧伤突然剧痛。 那道月牙形疤痕是十二岁跌落老宅枯井留下的,井底石壁上刻满与女尸嫁衣相同的咒文。 此刻老匠人后颈衣领下滑,露出同样的疤痕,边缘还留着暗红的缝线痕迹——就像有人粗暴地撕下过什么。 手机屏幕在裤袋里突然亮起,我浑身一抖。 女尸的绣花鞋尖正抵着我的鞋头,大红嫁衣下渗出墨绿的黏液。 她的盖头被穿堂风吹起一角,我看见腐烂的牙龈咬着半截舌头,舌尖上粘着张泛黄的合婚庚帖。 庚帖背面渗出新鲜的血渍,渐渐显出一张合影——穿中山装的青年抱着穿襁褓的婴儿站在义庄门前。 青年右脸的刀疤还在渗血,而婴儿眉心点着朱砂痣。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眉心,那里有块胎记,每次用遮瑕膏遮盖时母亲都会突然尖叫。 铜铃又响了一声。 嫁衣女尸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刮过青砖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老匠人猛地转身,线香啪地折断在供桌上。女尸脖颈的符咒开始冒烟,朱砂纹路像活过来的蜈蚣在皮肤下游走。 在符咒彻底燃烧的刹那,我瞥见老匠人腰间铜铃内部刻着生辰八字——那正是父亲偷偷给我改过的出生日期。 供桌上的牌位突然集体转向我,最中间的灵牌裂开,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穿黄袍的疤面男人抱着婴儿,背后站着穿嫁衣的无头新娘。 你碰了辰砂印!老匠人的眼白瞬间爬满血丝,他抄起桃木剑劈向女尸,剑刃却卡在对方森白的锁骨里。 女尸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抬手扯掉了自己脖颈上的符咒。 符纸飘落时,老匠人的瞳孔突然映出我的倒影——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婴儿时期的模样。 他腐烂的声带挤出破碎的字句:三十年前...你本该... 话未说完,女尸的指甲已刺穿他的喉管,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我家族谱的图腾。 义庄里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炸裂。 黑暗中有无数湿冷的呼吸贴上来,我摸到门框的手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手机自动亮起闪光灯,光圈里映出七窍流血的老匠人——他的黄袍被撕成碎片,胸腔里爬满扭动的红线虫。嫁衣女尸就站在他身后,盖头下滴落的黑血在青砖上汇成四个字: 轮到你了 我的袖口突然窜起幽蓝火苗,照亮手腕内侧浮现的暗红色刺青——与女尸头骨上的盘蛇谷地图完全重合。 背包里父亲的笔记本正在疯狂翻页,最终停在泛黄的血书上:吾儿刘顿,实为周家第三十七代守尸人,生祭时辰将至... 我狂奔在盘蛇谷的密林里,嫁衣女尸的指甲刮擦声始终缀在身后三步。 手腕的刺青像烧红的铁丝勒进皮肉,指引我冲向那棵挂满青铜铃铛的龙眼树。 手机在掌心疯狂震动,三天前拍摄的枯树照片正在发生恐怖变化——树干渗出暗红汁液,我亲眼看着照片里的自己从右下角缓缓爬进画面。 现实中的龙眼树突然裂开树皮,露出半具嵌在树干里的骷髅,它缠着红线的指骨正握着部智能手机。 这是...我的手机?我低头查看自己掌中的设备,发现本该在前天耗尽的电量此刻显示着1924年。 骷髅手机的闪光灯突然亮起,照亮树根处密密麻麻的陶瓮,每个瓮口都伸出只戴玉镯的手——那些玉镯和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陪葬品一模一样。 女尸的盖头突然罩住我头顶,腐臭味灌满鼻腔的瞬间,时空开始扭曲。 树根像活过来的肠子缠住脚踝,腕部刺青突然脱落皮肤,化作血绳将我和树干捆在一起。嫁衣女尸的骨骼在我眼前重组,腐肉褪去后露出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 周家第三十七代守尸人,女尸的声音带着母亲哄睡时的温柔,该续香火了。 她将腐烂的指尖按在我心口,树根间所有陶瓮同时炸开,爬出数十个和我长相相同的人。 他们有的穿着清兵服饰,有的套着破烂西装,最新鲜的那具穿着和我同款的冲锋衣。 手机在此刻响起刺耳的提示音,所有我都掏出同样的设备。 GPS定位在地图上爆发出血红光芒,盘蛇谷的卫星地图正在褪色,显露出光绪年间的阴宅分布图——每个标注红点的位置都站着个拿手机的我。 女尸将合婚庚帖塞进我口中,泛黄的纸页突然变成智能手机。 屏幕里穿着大红嫁衣的我正在对镜头微笑,身后是拿着青铜铃铛的年轻周守义。 当我看清视频上传时间显示着2023.07.15——那正是我进入盘蛇谷的日期——树根突然拽着我坠入地底。 再次睁开眼时,我穿着绣金凤的嫁衣坐在雕花木床边。 青铜镜映出点着朱砂痣的陌生面容,掌心却传来熟悉的灼痛——那个盘蛇谷刺青正在皮下游走。 窗外传来唢呐声,穿黄袍的疤脸男人捧着牌位跨进门槛,灵牌上赫然刻着先考刘顿之位。 莫要乱动。周守义的声音年轻了三十岁,他脖颈的月牙疤痕新鲜渗血,子时三刻,阴兵借道。 我低头看见自己涂着丹蔻的手正捏着三柱线香,香灰簌簌落在面前穿运动鞋的青年脚面,烫出三个焦黑的洞。 青年背包里传来熟悉的铃声,那是iPhone默认的闹钟声。 当他想掏出手机时,我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大红嫁衣的袖摆扫过供桌,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炸裂。 黑暗中有无数湿冷的呼吸贴上来,我听见自己在青年耳边轻笑着说:轮到你了。 ------------ 第6章 恐怖聊天群 凌晨两点十七分,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QQ图标,那个名为子夜怪谭的聊天群突然跳出来。群头像是个模糊的旗袍女人剪影,对话框里正在疯狂刷屏。... 快看群文件!新上传的!一个叫红绣鞋的成员说。 我点开闪烁的文件夹图标,最新文档标题是《如何召唤鬼踩脚》。文档里详细写着:取青瓷碗盛半碗清水,置于床尾。子时面朝西南方静坐,手机开启录音功能放在脚边。当听见碗中水响,立刻闭眼默念来玩吧三遍... 冷气突然顺着脊梁爬上来。我这才发现空调不知何时停了,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窗帘上张牙舞爪。键盘沾着冷汗变得滑腻,文档末尾用血红字体标注着警告:仪式完成后,你的脚踝会出现淤青手印,切记七日内不可...... 文档后半截文字突然变成乱码。群里跳出新消息:@所有人今晚试过的来报数。 我鬼使神差地翻出过年祭祖用的青瓷碗。水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手机录音键亮起的瞬间,整栋楼的声控灯突然全灭了。衣柜门发出吱呀轻响,像有谁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当第一声滴答从碗底传来时,我的脚踝像被冰锥刺穿。手机屏幕自动亮起,QQ正在编辑新消息:准备好了。发送键变成血红色,正在疯狂闪烁。 衣柜里传来布料摩擦声,我看见自己映在穿衣镜里的倒影——身后多了双踮着脚尖的绣花鞋。 我死死捂住嘴巴,镜中那双绣花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艳。褪色的暗红缎面渗出新鲜血珠,鞋尖的并蒂莲突然转动花蕊,直勾勾对准我的方向。手机屏幕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那个自动编辑的准备好了后面,正在疯狂冒出密密麻麻的感叹号。 衣柜门突然砰地撞在墙上。浓重的霉味混着檀香涌出来,我看到衣架上的衬衫袖口结满霜花。电脑屏幕突然蓝光频闪,群聊界面跳出管理员的新消息:仪式尚未完成。 脚踝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青瓷碗里的水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黑浆。水面倒映着天花板,那里垂下来半截褪色的旗袍下摆,滴滴答答落着混有头发丝的血水。我想逃却发现双腿像被钉在原地,手机录音显示已经持续了四小时十七分——可我分明刚按下录音键不到十分钟。 叮—— 冰箱门突然弹开,冷冻层的冰霜正在快速融化。淌出的血水在地板汇成蜿蜒的溪流,裹着几缕缠绕在银耳环上的长发。我摸到后颈一片湿冷,镜中倒影的肩上不知何时搭着只青白的手,指甲缝里塞着暗红丝线。 电脑自动弹出新的群文件,标题是《七日存活指南》。文档里只有一行字在不断刷新:当前存活者:1。当我看向衣柜深处,那件挂在最里面的黑色风衣突然鼓胀起来,仿佛有透明人正把它往身上套。 第一日·镜中人 我对着《七日存活指南》拍下十连拍,不同角度的照片里黑色风衣呈现诡异变化——第三张衣领浮现青紫指痕,第七张下摆渗出褐斑。当我把风衣扔进楼道垃圾桶时,监控画面显示衣物在半空中突然垂直坠落,像被无形衣架重新拎回房间。 深夜两点零七分,卫生间镜面浮现水雾字迹:还剩六天。我打开所有顶灯,发现瓷砖缝隙里嵌着细碎银耳环残片,排列成西南指向的箭头,末端指向洗衣机滚筒。 第二日·错位时空 洗衣机里涌出混着冰碴的血水,浸泡着我上周丢失的围巾。围巾纤维里缠着半张泛黄车票,发车时间是三天后的子夜。当我撕碎车票时,手机突然收到铁路局订票成功的短信。 整夜我盯着滚筒不敢闭眼,凌晨四点十七分,脱水模式突然自行启动。透过圆形观察窗,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正隔着玻璃与我对视,他脖颈上有暗红勒痕。 第三日·声音陷阱 空调出风口持续传来布料摩擦声,我拆开滤网发现里面结满霜花,霜晶里冻着十几根长发。当用打火机靠近时,霜花突然爆出老式收音机的电流声,循环播放着女人哼唱的苏州评弹。 我在客厅布下四台摄像机,午夜镜头同时拍到东南角落地灯自行摇晃。灯罩投下的光影里,始终有双踮着脚尖的阴影在跟随我的移动。 第四日·温度游戏 冰箱冷藏室出现霉变掌印,冷冻层猪肉渗出桃红汁液,凝结成还剩三天的冰晶。当我准备转移食物时,发现所有电子钟快了十三分钟,微波炉转盘上摆着碗冒着热气的黑浆——正是仪式用的青瓷碗。 楼道声控灯开始模仿我的脚步声,总在身后五米处亮起。电梯监控显示,我昨夜扔掉的绣花鞋正卡在轿厢顶部,鞋尖始终朝着我家门牌号。 第五日·数据幽灵 电脑自动生成七段监控录像,每段都显示我在不同时间死于意外。最后一段视频里,我正伏案书写这个故事的结局。当我删除文件时,文档自动上传到二十个陌生聊天群。 手机相册出现数百张拍摄于未来的照片:第六日打翻的酱油瓶在木地板上形成鞋印图案;第七日正午的太阳投下旗袍女人的剪影;第八日清晨的快递单上签收人变成红绣鞋。 第六日·镜像突围 我买来十二面化妆镜布置成六边形结界,却发现所有镜面都映不出右手。当用左手写下准备好了的镜面反转字时,镜中突然伸出青白手臂要抢夺钢笔。 衣柜里所有衣物口袋都装满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殡仪馆花圈的檀香味。藏在枕头下的录音笔录到持续的水滴声,降噪处理后竟是倒计时的秒针走动。 第七日·黄昏抉择 正午十二点整,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弹出视频请求。画面里是七日前正在布置仪式的我,背后衣柜门正缓缓开启。当我伸手要关闭窗口时,现实中的衣柜传来完全同步的吱呀声。 我在社区超市货架间狂奔,所有价签都变成血红倒计时。生鲜区的冰块里冻着那双绣花鞋,收银台扫描枪突然读出我的体温:34.1℃。 当最后一丝夕阳掠过货架时,我抓起盐罐洒出隔绝圈。冰柜玻璃突然炸裂,飞溅的冰渣在空中凝成旗袍轮廓。手机震动显示新消息:存活验证成功,而发送人竟是我三天前注销的账号。 第八日清晨,我在派出所做完笔录。警察说监控显示这七日我从未出过房门,而我的淘宝记录显示购买了十二面镜子和七斤食盐。当我走出警局时,自动贩卖机突然吐出罐装黑浆,易拉罐上印着存活者:1/∞。 晚风捎来评弹曲调,路灯下我的影子脖颈处有道淡淡红痕。便利店监控拍到我付款时,收银台验钞灯照出纸币上的水渍指纹——那是我在第六日镜中写下的反转字迹。 ------------ 第7章 夏令营 我数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第十七次后悔参加这个夏令营。窗外的暴雨打在铁皮屋檐上,像无数指甲在抓挠头皮。... 都别乱动!林老师突然用手电筒扫过我们惊恐的脸,光束在墙壁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她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洇湿,紧贴在皮肤上像层发皱的蛇蜕,后勤车陷在泥里了,我们得在这过夜。 老校舍的木地板在脚下呻吟。小胖哆嗦着指向走廊尽头:刚才...那里有光...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篮球砸在地板上的闷响。我们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栋废弃二十年的特殊教育学校,根本不可能有篮球。 林老师的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借着滚动的光束,我看见她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正在痉挛,嘴唇褪成惨白色。这不对劲,白天她还笑着介绍校史,说这里改造成夏令营基地是教育部门的决定。 我去检查门窗。她弯腰时,后颈露出一块暗红色胎记,形状像只振翅的蝴蝶。走廊尽头突然刮来一阵穿堂风,带着焚烧后的焦糊味,吹散了她的低语:明明锁好的 午夜我被尿意憋醒,发现小雨的床铺空着。潮湿的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童谣,细听竟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变调版。顺着声音摸到三楼厕所,隔间门下渗出暗红水渍。我僵在原地,看着水面倒影中浮现一张肿胀发白的脸——那绝不是小雨。 快走!身后传来大力拉扯,林老师的长发扫过我脖颈,冷得像浸过冰水。她拽着我狂奔时,裙摆下露出深褐色疤痕,像是被火烧过的树根盘踞在小腿上。二楼舞蹈教室的镜子突然全部炸裂,无数碎片中映出同一张面孔:齐耳短发,右眼蒙着白翳,正是集体照里那个本不该存在的女孩。 礼堂方向传来钢琴声。我们冲进去时,看见小雨正以诡异的姿势跪在钢琴前,十指在琴键上疯狂跳跃,指甲缝里渗出血珠。她们在镜子里...她机械地转头,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林老师,你当年为什么锁死更衣室的门? 暴雨声中,所有窗户开始渗出黑水。林老师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变成尖细的童声:因为蝴蝶胎记的孩子不配活着呀。她解开衣领,那块胎记正在渗血,渐渐显露出烧伤的真相——那是用烟头烫出的蝴蝶疤痕。 钢琴轰鸣声突然拔高到刺耳的频率,礼堂顶部的日光灯管接连炸裂。我捂住耳朵后退,看见林老师的皮肤正在褪色——不是苍白,而是像被雨水泡发的旧报纸,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焦黑孔洞。 她们在镜子里活了二十年。小雨的指甲深深抠进琴键缝隙,血水顺着铸铁琴架往下淌,每天重复着被烧死的痛苦,直到等来蝴蝶胎记的人。 林老师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后颈的蝴蝶胎记渗出混着黑灰的脓血。她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咕噜声,像是有人正从她体内撕开声带:那天...文艺汇演...校长说残障儿童没有培养价值... 暴雨声中,我们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舞蹈教室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竟沿着走廊平移,镜面里映出的不是我们,而是二十几个穿着演出服的模糊人影。他们手牵着手,每个人的右眼都蒙着白翳。 整栋建筑开始渗水。不是雨水,而是散发着焦油味的黑色液体,从天花板滴落时拉出粘稠的丝线。小胖突然惨叫起来,他的运动鞋正在融化,露出被烫得发红的脚趾。 去器材室!我拽起发愣的同伴。走廊在眼前扭曲成万花筒,每扇窗户都映出不同的恐怖画面:燃烧的轮椅卡在安全出口,焦黑的手掌拍打玻璃,穿着芭蕾舞裙的躯体在火中旋转。 器材室铁门被推开时,陈年灰烬扑面而来。墙上挂着张泛黄的课程表,7月16日这天用红笔圈着毕业演出。储物柜里堆满碳化的助听器和盲文课本,最深处蜷缩着一具焦尸——它怀里抱着烧变形的八音盒,发条还在发出生锈的呻吟。 这是当年火灾起点。小雨摸着焦尸手腕上的铜铃铛,他们被困在更衣室,因为...她突然噤声,我们听到了铁链拖地的声响。 林老师出现在门口。她的左半身已经碳化,右眼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黑色液体从她脚下蔓延,所到之处的地板浮现出孩童的手印。 你们看窗外。小胖的声音带着哭腔。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下的操场上站满透明人影,他们手拉着手围成圆圈,中间是具正在燃烧的蝴蝶形状焦痕。 镜子的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块碎片都映出那个右眼蒙翳的女孩,她的嘴唇开合着与我们同步说话:要留下来陪我们跳舞吗?我的掌心突然刺痛,低头看见皮肤下浮现出蝴蝶形状的红斑。 快闭眼!小雨抓起灭火器砸向最近的镜子。在飞溅的玻璃雨中,我看到器材室的焦尸动了起来——它怀里的八音盒突然奏响《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正确旋律。 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建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啸。黑色液体开始蒸发,镜中的人影不甘心地拍打镜面。我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狂奔,身后传来皮肉烧焦的滋滋声。 冲出大门的瞬间,我回头看见林老师站在三楼窗前。她的身体正在晨光中分崩离析,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微笑。那只完好的右眼里,倒映着二十几个手拉手的透明身影。 巡逻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山野。当警察询问时,我们惊恐地发现所有人都失去了关于暴雨夜的记忆——除了手心里正在消退的蝴蝶红斑,以及手机相册里莫名出现的照片:晨光中的废墟前,二十四个透明人影正朝镜头挥手告别。 ------------ 第8章 深夜便利店 刘顿因长期失眠形成深夜购物习惯,老旧社区的24小时便利店,周边环境破败萧条。... 深夜三点。 卷帘门发出生锈金属的呻吟,刘顿弯腰钻过只升起一半的门帘。冷气混着关东煮的咸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突然全部竖了起来。 收银台后站着个穿墨绿制服的女人,惨白灯光下,她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刘顿记得往常值夜班的是个驼背老头,新来的店员低垂着头,发丝像浸过油的麻绳贴在额前。她擦拭收银机的动作很僵硬,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欢迎光临。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刘顿感觉耳膜被砂纸磨了一下,他快步走向冷藏柜,塑料拖鞋在地砖上发出粘腻的啪嗒声。货架上的饮料排列得过分整齐,铝罐表面凝着细密水珠,在寂静中发出微不可闻的爆裂声。 冷柜的玻璃忽然蒙上白雾,刘顿伸手去拉柜门,指尖触到某种粘稠的液体。他触电般缩回手,借着惨白的灯光,看到指腹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冷藏柜里的酸奶包装全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生产日期显示着2023年11月33日。 小伙子......苍老的声音在背后炸响,刘顿猛地转身撞在货架上。膨化食品袋簌簌掉落,穿着藏青寿衣的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浑浊的眼球蒙着层白翳,帮我拿最上面那个骨灰盒。 刘顿的喉咙像是被冰坨堵住了。他抬头看去,原本摆放薯片的货架顶端,赫然排列着十几个黑漆木盒,每个盒盖上都用金漆描着扭曲的符文。老太太枯枝般的手指正指向其中一个,盒盖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顺着货架淌到他脚边。 电子钟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猩红的03:33在刘顿视网膜上烙下残影。收银员依然保持着擦拭的动作,抹布在台面上拖出暗褐色痕迹。刘顿跌跌撞撞冲向出口,卷帘门不知何时完全降下,金属表面布满霉斑似的绿锈。 还没结账呢。收银员的声音贴着后颈传来,腐臭的热气喷在耳垂上。刘顿看到玻璃倒影里,女人青紫的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开裂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冷藏柜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此起彼伏的抓挠声中混着孩童的呜咽。货架开始渗出粘稠黑血,地砖缝隙里钻出灰白的手指。刘顿抄起灭火器砸向玻璃窗,碎片飞溅的瞬间,他看见窗外不是熟悉的街道,而是望不到尽头的货架迷宫。 灭火器砸在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刘顿发现每个货架都变成了殡葬用品专柜。寿衣在无风的环境里轻轻摆动,纸扎的金童玉女咧着猩红的嘴,黑纽扣做的眼睛齐刷刷转向他所在的位置。 冷藏柜的玻璃突然炸裂,腐臭的黑血喷涌而出。刘顿在血泊中踉跄后退,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老太太正趴在地上舔舐不明水体,干瘪的嘴唇发出吸溜吸溜的声响。她的后脑勺裂开,灰白水体正顺着地板缝隙流淌。 留下来陪我们......收银员的制服被黑血浸透,她每走一步,脚掌都会在地面留下黏连的血丝。刘顿抓起货架上的纸钱撒向空中,燃烧的冥币在空中划出幽绿的火线,暂时阻断了逼近的鬼影。 逃生通道的绿光忽然亮起,刘顿撞开安全门冲进楼梯间。生锈的扶手布满抓痕,台阶上散落着破碎的制服纽扣。他狂奔到一楼推开门,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眼前依然是那间便利店,收银台后的女人正在擦拭永远擦不干净的血迹。 货架上的骨灰盒增加到三十七个,每个盒盖都在轻微震动。冷藏柜里漂浮着肿胀的人脸,刘顿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青灰色的皮肤,爆裂的眼球,还有嘴角那道撕裂到耳根的伤口。 玻璃窗外的货架迷宫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黑暗中亮起无数猩红的光点。刘顿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所有货架背后都站着穿寿衣的老太太,她们整齐地举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天花板垂下的麻绳圈套。 电子钟的蜂鸣突然变成尖锐的哭嚎,03:33开始疯狂跳动。刘顿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收银员青紫的脸孔从天花板倒垂下来,裂开的嘴角滴落腐臭的黏液:欢迎......下次光临... 刘顿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那些垂在天花板上的麻绳开始无风自动,绳套下方逐渐浮现出灰白的人形轮廓。冷藏柜里漂浮的肿胀人脸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整间便利店的空气突然变得像胶水般粘稠。 游戏该结束了。收银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刘顿发现自己的双腿正在陷入地砖,黑色血污像活物般顺着裤管向上攀爬。货架上的骨灰盒集体震动,盖板被顶开的瞬间,焦黑的骨灰在空中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刘顿突然摸到裤袋里的手机,三个月前摔裂的屏幕此刻完好如新。当他颤抖着点亮屏幕,锁屏照片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他和女友在便利店门口的合影,但照片里他身后的玻璃橱窗上,正趴着七个面色青紫的鬼影。 微信突然弹出三年前的未读消息,发信人显示是已经去世的便利店前店长:「千万别让货架摆满四十个骨灰盒!」刘顿抬头数着那些漆黑的木盒,第三十八个盒子正在货架顶端缓缓成型,盒盖缝隙里伸出半截泡胀的手指。 冷藏柜的裂口突然涌出大量头发,湿冷的发丝缠住刘顿的脚踝。他发疯似的用打火机点燃货架上的纸钱,幽绿色火焰中浮现出无数透明人影。那些被困在便利店里的亡魂正朝他伸出手,每只手掌心都用血写着同一个数字——39。 安全出口的绿灯再次亮起,刘顿扯断缠在腿上的头发冲进楼梯间。这次他没有往下跑,而是冲向布满蛛网的顶楼天台。生锈的铁门被撞开的刹那,星光倾泻而下,他惊喜地发现远处有凌晨公交车的灯光。 可当他扑到天台边缘,瞳孔骤然收缩。楼下根本不是街道,而是无数个堆叠起来的便利店空间。每个相同的便利店里都有个正在奔跑的刘顿,有些已经长出尸斑,有些正被黑发拖进地砖,最近的某个空间里,浑身是血的自己正朝他露出诡异的笑。 身后传来麻绳摩擦地面的声响,三十九个骨灰盒在天台围成圆圈。刘顿摸到口袋里的员工卡,那是上周捡到的前店员证件。照片上的女人突然转动眼珠,卡片背面浮现出血字:「用你的血涂满证件照片」。 电子钟的尖啸穿透楼层,刘顿咬破手指按在证件照上。整个便利店空间突然剧烈震颤,所有货架开始吐出黏连着血肉的骸骨。他在颠倒的视野中坠向虚空,最后听见收银员凄厉的惨叫:你逃不掉的! 冰凉的水泥地触感让刘顿惊醒,他发现自己躺在便利店门口。晨雾中传来环卫车的声响,卷帘门上方挂着暂停营业的告示,玻璃橱窗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像是荒废了十年之久。 手机显示2023年11月4日03:33,锁屏照片恢复成普通风景照。刘顿跌跌撞撞后退,突然踩到什么东西——墨绿色的制服纽扣正卡在排水沟里,纽扣背面结着黑红色的血痂。 马路对面亮起便利店的灯光,崭新的招牌写着24小时营业。穿驼色制服的老店员正在擦拭玻璃,货架上五颜六色的零食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温馨。刘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到裤袋里有张陌生的员工卡,证件照上的自己穿着墨绿色制服,嘴角带着僵硬的微笑。 晨雾深处传来塑料拖鞋的啪嗒声,某个眼窝深陷的年轻人正朝便利店走来。刘顿想要出声警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溢出腐臭的黑血。新来的顾客弯腰钻进卷帘门时,他看见年轻人后颈上浮现出青紫色的手印,和收银员当初脖颈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在雾气中微微闪烁,整条街道的店铺陆续亮起24小时营业的招牌。刘顿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晨光中逐渐透明,最后一眼瞥见便利店橱窗的倒影——三十九个骨灰盒正在货架顶端幽幽发亮,第四十个盒盖正在缓缓开启。 ------------ 第9章 雾河(上) 2020年9月12日,清晨5点23分。... 刘顿把车停在雾河边的碎石滩上,熄火后,车内顿时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摇下车窗,潮湿的河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水草和淤泥的腥味。远处,灰蒙蒙的天色下,雾河像一条蜿蜒的银蛇,静静躺在两山之间。 今天应该是个钓鱼的好日子。刘顿自言自语道,声音在空荡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下车时,右脚踩进了一个浅水坑,冰凉的河水立刻渗进登山鞋里。刘顿皱了皱眉,但没有太在意。他熟练地从后备箱取出渔具包、折叠椅和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他昨晚煮好的黑咖啡,已经凉了,但咖啡因的作用还在。 河滩上铺满了被水流磨圆的鹅卵石,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刘顿选了个看起来不错的钓点,距离水面约两米远的一块平坦岩石。他放下装备,环顾四周。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整个河岸静得出奇。没有其他钓鱼者,没有晨跑的人,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奇怪...刘顿嘀咕着,但很快被即将开始的钓鱼期待冲淡了疑虑。他支好折叠椅,组装钓竿,挂上昨晚精心准备的鱼饵——一种混合了麦片、玉米和特殊香料的自制饵料,据说对雾河的鲤鱼特别有效。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河面上时,刘顿已经抛出了第一竿。鱼线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嗖声,铅坠带着鱼饵沉入水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浮标立在水面上,随着微波轻轻晃动。 刘顿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凉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自从三个月前搬到雾城,每个周末来雾河钓鱼成了他唯一的放松方式。工作上的压力、房东的刁难、城市里永不停歇的噪音...所有这些烦恼,在钓鱼时都能暂时抛到脑后。 咔嗒。 刘顿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很轻,但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他的钓竿。他低头查看,钓竿好好地架在支架上,纹丝不动。 可能是鱼在试探...刘顿心想,重新靠回椅背。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就像过去几周经常发生的那样。他猛地转头看向右侧的灌木丛。 什么都没有。 刘顿呼出一口长气,揉了揉太阳穴。自从搬来雾城,他总是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起初他以为是新环境不适应,但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上周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他甚至清楚地听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有脚步声跟在自己后面,可每次回头都只有黑洞洞的走廊延伸向远方。 浮标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打断了刘顿的思绪。他立刻坐直身体,双手握住钓竿。浮标完全没入水中,鱼线绷得笔直。 上钩了!刘顿兴奋地低呼,迅速收线。钓竿弯成了夸张的弧度,水下的东西比他预想的要有力得多。鱼线切割水面,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经过五分钟的角力,刘顿终于把猎物拉近岸边。当那个黑影浮出水面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那不是预想中的肥美鲤鱼,而是一条死鱼——一条明显已经腐烂多时的鲶鱼。鱼眼浑浊发白,部分鳞片脱落,露出下面灰白的腐肉。更奇怪的是,死鱼的嘴里紧紧咬着他的鱼钩,仿佛它是主动上钩的。 这...怎么可能?刘顿喃喃道,用抄网把死鱼捞上来。腐臭味立刻弥漫开来,他不得不屏住呼吸。死鱼躺在抄网里,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就像还活着一样。 刘顿感到一阵恶心,用树枝把鱼钩从死鱼嘴里撬出来。就在他准备把这条诡异的死鱼扔回河里时,鱼线突然再次绷紧,力道之大差点把钓竿从他手中拽走。 什么鬼——刘顿惊呼一声,本能地抓紧钓竿。这次水下的拉力比之前强了十倍不止,钓竿几乎弯成了圆形,鱼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刘顿的双脚在湿滑的岩石上打滑,他不得不半跪下来保持平衡。汗水从额头滑落,刺痛了眼睛。他能感觉到水下的东西不是鱼——那力量太过均匀持续,更像是...某种有意识的存在在拉扯。 啪!一声脆响,鱼线断了。 刘顿因为反作用力向后跌坐在地上,尾椎骨撞在岩石上,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断掉的鱼线像一条银蛇般缩回水中,转眼消失不见。 他喘息着爬起来,看向平静如初的河面。除了几圈扩散的涟漪,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条死鱼也不见了,不知是被水流冲走还是 年轻人,在这里钓鱼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刘顿吓得差点跳起来。他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几步外。老人穿着褪色的蓝布衫,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您...您说什么?刘顿结巴着问道,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缓慢地走到河边,盯着水面。雾河不喜欢被惊扰,他最终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特别是这一段。 刘顿这才注意到老人走路的方式很奇怪——不是老年人常见的蹒跚,而是一种近乎滑行的步伐,仿佛他的脚没有真正接触地面。 您是这里的居民吗?刘顿试探性地问,我最近才开始来这边钓鱼。 老人缓缓转头看向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让刘顿感到一阵不适。我叫马老伯,住在河上游的老村里。他伸出一根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西面,你最好听我的劝,天黑前离开这里。水下的东西今天已经很活跃了。 刘顿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水下的东西?您是指...鱼? 马老伯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像是笑容的表情。鱼?呵...鱼不会把钓线拉断,年轻人。鱼也不会...他突然停下,歪头似乎在倾听什么,你听到了吗? 刘顿屏住呼吸。除了河水轻拍岸边的声音,他什么也没听到。听到什么? 它们在说话,马老伯低语道,眼睛望向刘顿身后某处,它们说认识你。 刘顿猛地转身,但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河岸和随风轻摆的芦苇。马老伯,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 马老伯突然抓住刘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身上有它们的味道,他凑近低语,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臭味,它们会找到你的,迟早的事。 刘顿挣脱开来,后退几步。我想我该走了。他快速收拾渔具,手指因为莫名的恐惧而颤抖。 当他收拾完准备离开时,马老伯还站在原地,面朝河水,一动不动。 马老伯?刘顿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驱赶什么。走吧,趁你还能走。 刘顿几乎是跑着回到车边。发动汽车时,他从后视镜看到马老伯依然站在河边,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老人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模糊不清,轮廓似乎...扭曲了。 开出一段距离后,刘顿才放慢车速,深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他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渔具包,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清洗抄网——那条死鱼的腐臭味可能已经沾在上面了。 真是见鬼了...他喃喃道,决定直接回家。但就在他准备加速时,余光瞥见河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刘顿把车停在路边,小心地走向河岸。距离刚才的钓点大约一百米下游,河面中央漂浮着一个黑色物体,随着水流缓缓转动。 刘顿从包里取出望远镜对准那个物体。当焦点清晰时,他差点把望远镜掉在地上——那是一个皮夹,看起来像是被水泡了很久。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皮夹的样式和他现在用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刘顿低声说,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后口袋。他的皮夹好好地放在那里。但望远镜里那个漂浮的皮夹实在太像了,甚至连边角的磨损都... 他鬼使神差地回到车上,取出备用钓竿——一根轻便的路亚竿。回到河边,他尝试用鱼钩去够那个皮夹。经过几次失败后,钩子终于勾住了皮夹的带子。 当皮夹被拉上岸,刘顿用树枝拨开它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皮夹里面有一张身份证——是他的照片,他的名字,但签发日期是...今天。 刘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身份证掉在湿漉漉的河岸上。他后退几步,转身就跑,甚至顾不上收拾钓竿。回到车上,他锁好所有车门,发动引擎时钥匙几次滑出他汗湿的手指。 后视镜里,那个黑色皮夹静静地躺在河岸上,旁边是他丢弃的钓竿。而在更远的河中央,水面突然泛起一圈不自然的波纹,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刚刚潜回深处。 刘顿猛踩油门,轮胎在碎石路上打滑,扬起一片尘土。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但当他看向仪表盘时,发现油量表指针不知何时已经见底——明明早上出发时还是满的。 该死!他捶打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最近的加油站在十公里外,以现在的油量... 刘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出手机想叫拖车,却发现没有信号。这不可能——雾河虽然偏僻,但一直有稳定的4G覆盖。 他下车查看,手机信号栏确实显示无服务。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河面上起了雾——不是常见的晨雾,而是一种浓稠的、奶白色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岸上蔓延。 刘顿感到一阵原始的恐惧。他迅速回到车上,决定赌一把开到加油站。引擎发出不情愿的轰鸣,但好歹启动了。 开出不到五百米,油表警示灯就亮了起来。刘顿咬紧牙关,继续前行。雾越来越浓,能见度降到不足十米,他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最低。 突然,一个黑影从雾中冲出车前。刘顿猛踩刹车,车子打滑停下。他喘息着看向前方,路上什么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他刚开口,车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 刘顿僵在座位上,眼睛死死盯着车顶。金属凹陷的声音清晰可闻,车顶正在变形下压。接着是...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车顶缓慢移动。 一滴液体从车顶缝隙滴落,掉在副驾驶座位上。刘顿惊恐地发现那是水——混浊的、带着河腥味的水。 咚咚。 刘顿的呼吸几乎停止。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响,更急切。咚咚咚! 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车门冲进浓雾中。冰冷的雾气立刻包围了他,能见度几乎为零。他盲目地向前跑,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 水声。不是河水流动的声音,而是像什么东西从水中爬出来的那种湿漉漉的、粘腻的声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刘顿不敢回头,继续狂奔。突然,他的脚踩空了——河岸边缘。他挥舞双臂试图保持平衡,但已经太迟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刘顿挣扎着浮出水面,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浓雾在水面上显得更加诡异,他完全分辨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水中有东西在移动,就在他附近。不是鱼,而是更大的、更沉重的东西... 刘顿拼命向他认为的岸边游去。水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水流被搅动的波动。有什么东西就在他正下方,正在上浮... 他的脚踝被抓住了。 刘顿尖叫一声,被猛地拉入水下。 浑浊的河水中,他睁大眼睛,隐约看到一个苍白的人形轮廓正抓着他的腿,那张模糊的脸缓缓转向他... ------------ 第10章 雾河(下) 刺眼的白光。... 刘顿猛地睁开眼睛,随即被头顶的日光灯刺痛,立刻又闭上了。消毒水的气味灌入鼻腔,身下是粗糙的床单质感。医院的背景音——远处护士站的呼叫铃,推车滚轮的声音,低沉的谈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他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说道。 刘顿再次尝试睁眼,这次慢一些。一位戴着蓝色口罩的护士正在调整他床边的输液架,她身后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病历本。 刘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俯身问道,他的眼睛下方有浓重的黑眼圈。 刘顿想回答,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塞了一把沙子。他点点头,随即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他不禁呻吟出声。 你遭遇了溺水,我们在雾河边发现了你。医生继续说,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幸运的是,有路人及时做了心肺复苏。你昏迷了大约...他看了看手表,...十六个小时。 刘顿努力回忆,破碎的画面闪回脑海:浓雾,车顶的敲击声,冰冷刺骨的河水,还有...水中那张模糊的脸。他浑身一颤,输液管随之晃动。 我...我的车...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护士递给他一杯水,刘顿感激地接过,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些许缓解。 警方在处理,医生说,不过现在,我们需要谈谈你的状况。他翻开病历本,除了轻度肺水肿和低体温症,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我们在你的血液检测中发现了一些...异常物质。 刘顿握紧了水杯。什么物质?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某种我们无法立即识别的有机化合物,医生谨慎地说,它似乎影响了你的神经系统。你记得溺水前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那条腐烂的鱼。断掉的鱼线。马老伯诡异的警告。水中的皮夹...刘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些事听起来像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不记得了,他最终说道,我只记得我在钓鱼,然后...就到这里了。 医生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刘顿觉得自己像显微镜下的标本。好吧,我们还需要你留院观察24小时。如果一切正常,明天就可以出院。他合上病历本,有需要按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刘顿尝试坐起来。全身肌肉酸痛,尤其是右腿脚踝处——那里有一圈明显的淤青,像是被什么紧紧抓握过留下的痕迹。他触碰那处伤痕,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倒抽冷气。 窗外,暮色已经降临。刘顿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发现它不在那里。事实上,他的所有个人物品都不见踪影——钱包、钥匙、手机 找这个吗? 沙哑的声音从病房角落传来,刘顿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马老伯,依旧戴着那顶破草帽,手里拿着刘顿的背包。 你!你怎么在这里——刘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心跳剧烈得让他胸口发痛。 马老伯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走到床边,将背包放在被子上。刘顿闻到老人身上那股熟悉的腐臭味,混合着河水的腥气。 它们让你回来了,马老伯低声说,浑浊的眼睛直视刘顿,但不会太久。 刘顿本能地向后缩,后背抵上床头板。什么...什么东西?那天在河边你就说过类似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老伯的嘴角扭曲了一下,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你看到了水里的东西,对吧?他的声音变得更低,几乎是一种气声,它看着你的样子...就像看着镜子。 刘顿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张水中的模糊面孔再次闪现在他脑海中——那张似乎很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我不明白,刘顿声音颤抖,水里有什么?为什么是我? 马老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老人的皮肤湿冷粘腻,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皮革。雾河需要镜像,他嘶声道,它需要完整的一对。 说完,老人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塞给刘顿,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刘顿喊道,解释清楚! 马老伯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检查你的背包,他说,然后看看照片背面。别回河边...现在还不行。 老人离开后,刘顿呆坐了几分钟,心脏仍在狂跳。最终,他颤抖着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的东西让他胃部一阵绞痛——他的钓鱼装备,包括那根断线的钓竿。更可怕的是,鱼线上挂着一块腐烂的鱼饵,正是他那天早上使用的那种。 这不可能...刘顿喃喃自语。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把渔具留在了河边,当时仓皇逃命根本顾不上收拾。 他颤抖着拿起马老伯留下的照片。那是一张老旧的彩色照片,边缘已经发黄卷曲。照片上是雾河的一段河岸,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拍的,岸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刘顿翻到背面,上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两个词:刘顿,1992。 他的呼吸停滞了。1992年——那时他才三岁,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雾河边。而且父母从未提起过曾经来过这个地区... 刘顿再次仔细查看照片正面,试图辨认那个模糊的人影。当他把照片凑近眼前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个人影的轮廓,那站姿...看起来不可思议地像他自己。 这太疯狂了...他放下照片,双手颤抖不止。一定是巧合,或者是某种视觉错觉。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刘顿吓得差点叫出声。是那位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 该吃药了,刘先生。她微笑着说,然后注意到刘顿惨白的脸色,您还好吗?需要我叫医生吗? 刘顿迅速把照片塞到枕头下。不,我...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护士递给他两片药和一杯水。这是帮助您睡眠的。医生希望您好好休息。 刘顿假装吞下药片,实际上把它们藏在了舌下。等护士离开后,他把药片吐出来扔进了垃圾桶。今晚他需要保持清醒。 夜深了,医院逐渐安静下来。刘顿悄悄下床,忍着全身酸痛走到窗前。窗外月光惨淡,远处的雾河在夜色中像一条黑色的缎带。他不由自主地抚摸右脚的淤青,那种被抓住的感觉仍然清晰可感。 床头柜上的病历吸引了他的注意。刘顿翻开它,发现自己的入院记录上写着:患者被发现昏迷于雾河西岸,无目击者。初步诊断为溺水,但肺部积水情况与典型溺水不符... 翻到下一页,刘顿的血液几乎凝固。一段手写笔记写道:患者右手臂内侧有一处陈旧性疤痕,呈不规则锯齿状,患者自称无此伤痕记忆。建议精神科会诊。 刘顿立刻检查自己的右臂。在内侧肘关节上方,确实有一道约五厘米长的疤痕,已经愈合很久的样子,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就像...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牙齿咬过的痕迹。 这不可能...他低声说,手指颤抖着触摸那道疤痕。他一生中从未受过这样的伤,更不可能会忘记。 突然,病房里的电视机自动打开了,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刘顿吓得后退几步,撞到了输液架。屏幕上只有雪花点,但音量却逐渐增大,变成一种令人不适的嗡鸣。 刘顿摸索着寻找遥控器,却发现它不在通常的位置。就在他准备直接拔掉电源时,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突然变成了画面——一段模糊的录像,看起来是用老式摄像机拍摄的。 画面中是雾河的一段河岸,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人背对镜头正在钓鱼。虽然看不清脸,但刘顿立刻认出了那件外套——是他自己的,现在就挂在病房的衣柜里。 录像中的男人突然转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就在那一瞬间,画面剧烈晃动,然后变成了一片漆黑。几秒钟后,画面恢复,但河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钓竿还架在岸边,鱼线绷得笔直,深入水中... 电视突然关闭,病房重新陷入寂静。刘顿站在原地,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那段录像他从未拍过,那个地点他也不记得去过,但那个人确实穿着他的外套...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雾河的潮湿气息。刘顿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他逃到哪里,雾河和它隐藏的东西都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早晨,医生宣布刘顿可以出院。他的血液检测结果恢复正常,身体也没有其他问题。没有人提起昨晚电视的异常,当刘顿试探性地询问时,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病房的电视已经坏了一周多了。 办理出院手续时,刘顿拿到了他的个人物品——钱包、手机和钥匙都在,但那张马老伯给的照片不见了。更奇怪的是,当他打开手机查看照片库时,发现里面多了十几张雾河的照片,拍摄日期显示是昨天,也就是他昏迷住院的那天。照片中都是同一个河岸的不同角度,最后一张是对着水面拍的,模糊的反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下... 刘顿删除了所有照片,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出租车把他送到了汽车修理厂——他的车被拖到了那里。修理工告诉他,车子除了电瓶没电外没有任何问题。真奇怪,修理工说,油表显示是满的,但油箱确实是空的。就像有人把油抽干了,又手动调了油表指针。 刘顿没有解释,只是付了修理费。上车后,他立刻锁好所有车门,检查了后备箱和后座。一切正常,除了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河腥味,像是湿木头和水草混合的气味。 开车回家的路上,刘顿不断查看后视镜,生怕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阳光明媚的白天让昨晚的经历显得更加不真实,就像一场噩梦。也许医生是对的,他确实经历了某种神经系统异常,产生了幻觉... 这个自我安慰的想法在他回到家门口时彻底粉碎。公寓的门锁被撬坏了,门虚掩着。刘顿站在走廊上,心跳如擂。他应该报警,但某种直觉阻止了他——如果警察来了,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刘顿推开了门。公寓里一片昏暗,窗帘都拉着。他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灯亮起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靠垫被撕开,书架倒塌,墙上的照片全被翻面扣在墙上。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表面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沙,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浴室。 那些脚印很奇怪——前脚掌清晰可见,但脚跟部分几乎模糊不清,就像...就像什么东西拖着脚走路一样。 刘顿随手抓起门边的棒球棍,小心翼翼地跟着脚印走向浴室。随着距离缩短,他听到一种微弱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入水面的轻响。 浴室门关着,门缝下有水渗出。刘顿握紧球棒,用颤抖的手推开了门。 浴室空无一人。浴缸的水龙头微微滴着水,但这不是地板湿透的原因——整个浴室像是被水浸泡过,镜子上覆盖着水汽。而就在刘顿看向镜子的那一刻,水汽突然凝结成水滴滑落,露出镜面上用某种红色物质写成的字: 我在河里等你。 刘顿踉跄后退,撞上了门框。 镜中的倒影却纹丝不动,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他不曾做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