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寻龙 雍州虽远,自古卧虎藏龙。 据《汤史·雍州志》所载,雍州“山奇水湍,多奇人异士。” 野史则云:穷山恶水出刁民。 雍州,冯远郡,邺县。 邺县背依珉山,前临通河,道道险峻山岭把这个不大的县分割开来,山虽不高,却异常险峻,有的村庄不过相距几十里,中间隔了道山,村民就终生难得往来。 盘旋而上的山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年轻文士,另一个是书僮,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文士一身文士袍虽然干净,但已经洗得有些褪色,不起眼的地方还偷偷摸摸地打了个补丁。虽然看起来有些落魄,不过他生得文秀白净,腰背挺得笔直,自有读书人的傲气。 主仆二人看似闲庭信步,文士偶尔还会停下来到处看看,如同在欣赏风景。但是二人行路似缓实快,不片刻功夫已经从半山走到山顶,把平时需要走上大半个时辰的几里山路甩在身后。 站在山顶,自然而然就将周围几十里都收入眼底。文士环顾周围绵延群山走势,再看看山脚下的小谷地,感慨道:“如果不是亲身到此,怎知这里已经风云汇聚?我本来准备了十年寻龙,没想到第一年就有收获。” 书童也在看周围山势地貌,疑惑道:“这地方偏乡僻壤、浅水秃山的,出个小气运就不得了了,还能有真龙?” 文士指着前方的小山谷,说:“那就是龙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 “这么小的龙池,真龙能有多大?” 文士淡道:“别人寻龙,多是为了从龙,贪图扶龙之功;高人则是点龙,化龙。我不一样,这条龙我只是拿来用用,用完就扔,大小无所谓。” 文士向谷地中的小镇一指,道:“现在只是风云初聚,远未到天机萌发之时,所以龙气必然隐藏极深,要找出来还得费点功夫。我们先到那镇上看看。” 文士一步迈出,忽然就到了数丈之外,不片刻功夫已下了山,走上了通往小镇的路上。 离小镇还有二里不到,就有一座大宅,四面围着青石院墙,墙高丈许,转角处还修了座高高的角楼,上面站着拎棒的家丁。文士和童子路过宅院大门,就见一个管家服色的人领着几个家丁,正在给路过的人发赏钱。 那管家看到文士,眼睛一亮,施礼道:“先生从哪里来?如何称呼?” 文士回礼:“在下张生,现在游历天下,想做点学问,正好路过贵宅。贵宅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管家就道:“我家老爷姓卫,整个县里谁不知道卫有财卫大善人的名号?今日四夫人临盆,老爷就让我给路过的人发些赏钱,沾沾喜气。先生来得正好,来人!” 旁边家丁捧过来一盘铜钱,管家一把这个家丁推开,道:“没看先生是读书人吗?” 管家招手叫来另一个家丁,捧上来的是漆盘,上面放着笔墨和一个钱袋。管家拿起钱袋送上,文士在手里一掂,钱袋里装的居然是散碎银子,足有一两。 “这又是何故?”张生没有收钱袋。他刚刚看得分明,管家给旁人派发的赏钱都是几个铜钱。 管家就道:“我家老爷最敬重读书人。先生一看就是有大才的,谢礼自然不同。还请先生给孩子取个名,一个男名一个女名。” 这管家生得干瘦,看上去獐头鼠目的有点猥琐,说话却是文绉绉的,肚子里似乎有点墨水。 张生向宅院望去,双瞳深处清光一闪,然后便拿过纸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渊’字,道:“这是取‘有龙在渊’之意。小公子福缘深厚,当得起这一字。” 管家看着那个龙飞凤舞的渊字,只觉其好,却不知道好在哪里。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门道。这时张生放下了笔,就带着童子离开。 管家赶紧叫道:“先生稍等,还差个女名!” 张生并未回头,只是道:“卫老爷行善积德,定是公子。” 管家还待说什么,周围讨赏的人早就等不及了,都围了上来。管家看看张生背影,莫名的就不敢再多啰嗦,于是让家丁应付讨赏的人,自己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幅字进宅院去了。 卫家大宅后进庭院中,一个面面团团、长眉细目的老爷正来回踱步,额头已有细细汗珠。厢房里不断传出女人痛苦的喊叫,眼看着就要临盆。 管家捧着字过来,道:“老爷,门外路过一个读书先生,给小少爷取了个‘渊’字,说是取‘有龙在渊’之意。我看着字着实好,就赶紧拿过来了。” “就一个名吗?” “他说老爷行善积德,这次一定是儿子。” 老爷顿时笑开了花,连声道:“不愧是读书人,嘴就是甜!” 他从管家手里接过那幅墨迹未干的字,就细细端详着,赞了一声:“好字!” 管家小声说:“老爷,拿倒了。” 卫老爷默不作声,把纸掉了个个,这次果然顺眼多了。 他盯着这如腾空飞去的大字,自语道:“渊,有龙在渊,卫渊……不错,就叫卫渊。” 老爷忽然狐疑地看了管家一眼,问:“这么复杂的字,你也认得?” 管家讪笑道:“我看着那先生写的,自然知道上下。” 这时张生和童子不疾不徐的向着小镇走去。走了一段路,童子终于忍不住道:“先生给他一个字,实际上等于送了个气运,他们就给了一两凡银,也忒便宜他们了!” 张生掂掂手里的钱袋,笑道:“别小看这区区一两凡银,恰能解世间千愁。” 童子仍有些愤愤的:“要我说放个小道术哄哄那老爷开心就行了,何必耗您的气运?” 张生道:“我恰好到了这里,恰好那孩子要生,这就是与我张生有缘。再说寻常气运加身其实也没什么用,无非是开慧早些,体格强健些而已,也无须多计较。时代不同了,气运不值钱。” 童子不敢再多说,可是小脸上仍是不开心。 张生忽然心动,抬起左手。那只手肌肤如玉,白得耀眼,纤长五指一一舒展,如夜昙绽放,柔美得和面容有些不符。他掌心中就浮起一团云气,翻滚着向着一个方向飘去。 张生双眉舒展,道:“找到龙池水眼了!” 他掌中云气所指,并不是小镇,而是刚刚经过的卫宅后方。此刻遥遥望去,就看到卫宅后有株数人合抱的古树,树荫如盖,荫庇着半个卫家后宅。 张生收起掌中云气,几步后就出现在古树下,仰头看着这株古树,点头道:“水木相生,就是这里了。” 他绕着古树走了一圈,再看看卫宅的坐落方位,微微皱眉,道:“和这宅子还是有些牵扯,我若抽走龙气,这家多少会有些影响。这样,你去捉只野鸡来,等我拿到龙气后再给这家补点福运,顺便让那老爷高兴高兴。” 童子应了,飞奔而去,不片刻功夫就抱着只锦鸡回来。 张生已经选定阵位,随手捡了几块石头搭了阵台,又在周围特定方位插了树枝,说:“阵法一道,如能领悟根本道理,就可随心变化。这湀水合光阵能够汇聚周围天机气运,原本需要许多珍贵材料,但我布在水眼上,许多阵位就只需要一块东西占了就好。说起来,这也算是欺瞒天地。” 张生取出一块玉盘放在阵台上。玉盘质地绝佳,上面刻着无数纹路,隐隐有光芒流转。放定玉盘后,张生就对童子道:“此间事了,你我的缘份就尽了。过去一年,我已经将入门的东西传了给你,日后你凭此根基,自能寻个喜欢的宗门加入好好修行。” 童子眼睛立刻就红了,扑通跪在地上,叫道:“不,我不要去别处,就要跟着先生!我只认先生作我师父!” 然而张生不为所动,淡道:“你我并无师徒缘份,不要叫我师父。你机缘不够,强求亦是枉然。” 童子不敢多说,只是跪着抹泪。 张生道:“我要起阵了,这是你最后一课,你且看仔细了。今后想要再见此阵,怕是不容易。” 童子抹去眼泪,赶紧仔细观瞧。 张生竖起食指抵住眉心,双眼微闭,身上忽然飞出七点光芒一一投入阵盘。玉盘上所有纹路点亮,汇聚成一个漩涡,涡心幽不见底,不知通往何方。 张生便道:“阵法已成,且等着,此阵自会把那小龙抽出来。” 张生话音未落,涡心中就喷出一团黑气,在阵法上方盘旋。 童子立刻张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小地方还真有气运,不过怎么看都不太像龙气的样子。黑气中隐隐有什么东西,他修为不到,却是看不清楚。 但张生看得分明,黑气中一只古怪大鸟正在缓慢环飞,它生着三根长长尾羽,色泽斑斓,头上生着一张人脸。 见到这只大鸟,张生也是脸色微变,心中暗道:“还好只是一缕气息,连分魂都算不上。” 他挥手让这团黑气散去,道:“且再等等。” 转眼间法阵涡心中又吐出两团阴影,盘旋不散。张生凝神望去,就看到了两头巨兽,只看狰狞外貌和冲天气焰,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怎么不是灾星就是反贼?”张生面色有异,挥去了两团阴影。 又过片刻,法阵不断运转,涡心处却全无动静。张生眉梢一轩,冷道:“区区一条小龙,藏得再深,我也能给你挖出来!” 他抬手一指,指尖又是数点光芒没入法阵,法阵光芒骤盛,涡心飞旋! 刹那间,数团气运连绵不断的从法阵中喷出,让周围都暗了一分。 张生一一望去,就看到了无边血池、倾颓山峰、染血王旗、断折神兵、镇在尸山上的巨鼎,这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还有团气运十分奇特,那是木头包裹着的细长铁管,前方装着柄长长尖刃,斜插在焦土上,远方尽是断壁残垣。 饶是张生一向镇定,此时也是脸色难看。此地哪是什么风云初会,分明是天地杀机汇聚! 他还没想明白该不该继续抽取龙气,涡心中忽然传出冰冷、苍茫、洪荒之意,一个庞大之物出现在涡心另一侧,正试图穿过来。只是法阵涡心实在太小,它只是勉强透过来一缕气息。当这缕气息浮现时,法阵周围的景物都开始扭曲! 张生当机立断,挥手抽空法阵道力,啪的一声,玉盘炸碎,那庞然之物过来的通道也随之中断。 那团庞大气运极是震怒,一声怒吼,但还是不得不随着法阵涡心一起消失。 阵盘炸碎,凝聚的气运也随之消散,周围一切恢复了正常。张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是一身冷汗。他并不知道那庞然气运是什么,只知绝不能让它过来。一旦让它在这方天地现形,怕不是山崩陆沉那么简单。 准备离开之际,张生向卫宅望去。在他眼中,卫宅上方笼罩着一片灰黑之气,这是此前没有的。他暗叹一声,法阵倒底还是影响了这户人家的风水气运,不能一走了之。 张生沉吟一下,手心中浮出一只小小火鸟。这是自他处得来的一缕凤气,颇为珍贵,用来补卫宅气运绰绰有余。他便让童子把锦鸡抛向卫宅,抬手一指,那只小小火鸟就没入锦鸡体内。这是借物施法,偷换天机,乃是改换命格气运的常见手法。 受了此术,锦鸡会有一刹化为天凤,补足卫宅受损的气运,还会有富余。卫大善人不光可以富贵善终,还有点余荫留给后人。 锦鸡得了自由,立刻高飞。就在这时它身上骤起一道玄色光环,瞬间化成一只通体黑羽,生有三首的大鸟! 张生也呆了一呆,即使是他也看不出这三首巨鸟的来历,但肯定和天凤没有半点关系。 就在这时,宅院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孩子生了。 三首巨鸟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两个头望向下方,另一个头则转了过来,三只暗金色的眼睛一齐盯住了张生! 刹时间,张生如坠冰窟,如临深渊,如欲逝去! 巨鸟三只眼睛,竟给了他三种不同冲击! 张生心中刹时一片空白,所有神通道术、微言法训都如同被擦去了一样,半个字都想不起来。 他脸上一角忽然突然崩散,隐隐浮现另一副面容。虽然只露出一只眼睛,但那一弯眉身如月梢如剑的眉,那亮如星辰深若点漆略显痛楚的眼,只要看了,就永远无法忘记。 那三首巨鸟看了张生一眼,就又低头望向下方,然后绕着宅院飞了一周,就振翼高飞,转眼间消失在九天云外。 张生默然片刻,方道:“此地反贼过多,不宜久留。” 说罢,他就带着童子离去。身后那株古树,依旧亭亭如盖。 大汤隆武三年,卫渊生于雍州邺县,生时张生祈法,天降祥瑞。 ------------ 第二章 天灾,人祸? 隆武六年,卫宅。 宅院里忽然一阵鸡飞狗跳,一个小小的身影穿堂绕柱,奔得飞快。后面管家紧紧追着,不断叫着:“慢点,慢点哎!小少爷,小祖宗!你要是摔一跤,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男孩正是卫渊,虽然今年才刚满三岁,可是生得异常高大,山间乡下农户孩子又普遍瘦小,所以看起来已经比镇上许多七八岁的孩子还高。 这时正堂飘出阵阵饭菜香气,奔跑中的小卫渊如同被渔线凌空钓住,立刻转了个方向。 正屋中卫大善人和两房夫人坐在桌旁,饭菜已经摆好。桌上有两个陶盆,一个放着几张炊饼和褐色的杂粮馒头,另一个盛着黄色的杂谷粥。桌上摆着四碟菜,分别是腌豆,咸萝卜,炒萝卜丝和一小碟腌过的野鸡。 这就是县里大户卫大善人家的午膳了。 小卫渊早就饿得狠了,掰开一个快比自己脑袋大的馒头,把鸡肉填进去,然后埋头苦吃,转眼之间就吃得干干净净。一个馒头却还不够,又吃了两张饼和一碗粥,这才算饱。吃好后他就跳下凳子,向卫大善人和两位夫人行了个礼,就一溜烟地出门去了。 卫大善人和两位夫人基本没动筷,直到小卫渊吃饱出屋才开餐。三夫人就道:“渊儿真是长得快,现在饭量就跟大人一样了,又懂礼仪,就是不爱说话。要是四妹还在……” 二夫人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三夫人立刻醒悟,赶紧住口。 屋外的小卫渊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向前院跑去。一路上遇到的老妈子、丫鬟和下人看到他都是避让行礼,但是远一点的地方,下人们悄悄地议论声却一一传入卫渊的耳朵里。 “小少爷长得真是快,饭量比大人都多,就可惜没了娘。” “小声点!老爷说过不许让小少爷知道这事。” “这有啥的?谁不知道四夫人生下少爷没多久就跟人跑了?老爷只说夫人死了,还装模作样地立了个坟。可这能瞒得过谁?” 小卫渊脚步不停,出了后宅,来到前院。前院颇为嘈乱,长工、伙房工人、家丁往来穿梭。 他走进前院一处空地,空地上摆着些石锁枪棒,平时是护院家丁操练的地方。刚走进空地,就又听到了窃窃私语。 “小少爷倒是生得好相貌,就是跟老爷不太像。” “你说,会不会是四夫人和外人生下的野种……” “小声点!” “怕什么,附近无人,谁会听见?” 卫渊想要把那些声音屏出脑海,可怎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偷偷议论的是十丈外的两个护院家丁,隔得远,他们说话又轻,正常情况下确实不可能被别人听去,但卫渊偏就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不管站在哪里,大半个宅院里的动静,卫渊都听得到。 卫渊记忆中,在很小时候的某一刻,他忽然就听到了这些声音,然后听得多了,没过多久就懂了大多数话里的意思。 乡下粗鄙,下人们私下议论主家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 自从听得懂之后,卫渊就越来越沉默。他虽然能明白别人说话,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 卫渊如往常一样来到石锁旁,提起平时常玩的十斤锁玩耍。但才拎几下,他就觉得身体里有些发痒,这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只有奔行或是负重时才能好些,只是此刻手里轻飘飘的石锁已经不足以纾解。 小卫渊就走到不远处的大号石锁前,这方石锁足有五十斤,平日是家丁们操练用的最重石锁。小卫渊双手捞住,用力一提,石锁已经微微离地。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卫有财的声音:“放下,快放下!” 小卫渊转头,就看到卫大善人一路小跑过来,连声道:“怎么敢动这么大的石锁?伤了筋骨怎么办?知道你喜欢玩这个,我让人专门给你打了个好的。” 说着,卫有财就拿出一个汉白玉打成的小石锁,玲珑精致,足有一斤。 小卫渊无奈接过玉锁。 虽然这东西在手里几乎没有份量,但小卫渊能感觉到父亲的关切。所以虽然不情不愿,他还是离开了那方石锁,装模作样地把玩小玉锁。 卫有财又给卫渊擦了擦汗,这么一通折腾,他自己倒是弄得一头汗水。他眯着眼睛向天上望去,空中万里无云,火辣辣的日头当空悬着,把流火一样的光热投向大地。 卫有财让小卫渊自己去玩,就把管家叫了身旁,问:“今天是立夏了吧?” “老爷,昨天就是立夏了。” 卫大善人皱眉道:“这就立夏了?田里的情况怎么样?” 管家苦着一张脸,道:“庄稼正是结穗的时候,但过去两个月就下了一场雨,根本活不了啊!现在靠山的田都绝收了,临着通河的还好一些。只是从河里取水也是个要人命的话,下边村里已经累死两个人了!” “备驴,去村里看看。” 片刻后,卫大善人就带着管家和一个家丁向着谷口方向而去。从卫宅到谷口只有八里地,出了谷口就是下河村,那里临着通河,有全县最好的田亩。若是再不下雨,下河村恐怕就是整个邺县惟一有收成的村子了。 出了宅门,入眼就是一片亮晃晃的黄色。 田是黄的,路是黄的,树是黄的,山也是黄的,连风都是黄的。 放眼望去,只有卫家院子后面那棵古树还郁郁葱葱,成了这方天地惟一一团绿色。其实要不是日日夜夜都有家丁守着,这棵大树也早就秃了:一个晚上,树皮就都能让人剥了去。 忽然来了团风,卷起黄朦朦的沙尘,糊了卫有财一脸。 卫有财连吐了好几口,才吐光了嘴里的土。他抹了把脸,从驴上跳下来,走到路两旁的地里,伸手在田里用力挖了几下,挖出的全是干土,土垄上的禾苗已经全枯。 卫有财撑着双膝、艰难地站了起来,管家赶紧过来扶住。 卫有财喘了几口气,问:“租户家里的情况都怎么样?” “老爷,前年还只是热了些,去年雨水就没多少了,田里歉收,朝廷又没减赋,各家各户不只吃光了存粮,多多少少都还欠了咱们一些粮。今年看这样子多半要绝收,但咱们家存粮也不多了,恐怕要死人……” 卫有财脸色阴沉,道:“再不赈灾,就来不及了。县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管家说:“前几天我专门到县里找了衙门里的赵师爷。师爷说上面还没有赈灾的消息,然后今年还要再加几样税。名头好像是什么步甲税、征蛮税和牛税。” “啥,牛税?”卫大善人掏了掏耳朵。 “牛税。”二管家点头。他当时就跟师爷确认过好几遍。 卫有财诧异:“咱们县里有过牛?” 二管家说:“至少过去几十年,没听说过有牛。” 其实不只是邺县,冯远郡自古以来都没有牛。此地毗邻南方大山,地气独特,耕牛难以存活,农活用的都是一种形似驴,但比驴略小的丁骡。不说冯远郡,整个纪国有牛的地方也不过十中二三,不像北方诸国耕牛遍地。 “都没有牛,还征什么牛税?” 二管家看了看卫大善人的脸色,小声说:“师爷说,就算没有牛,也不妨碍朝廷征牛税。” 卫有财沉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师爷说最近朝廷启用了一个北方来的大儒,一手文章非常有名。那人来了后就开始变法,提了个‘匀税入丁’的法子,就是按人头收税。每有五十户,就算大家伙有一头牛,就得交牛税。据说渔民和跑船的船工也都得交牛税。” 卫有财气极反笑:“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给爬出来了!会写文章?会写文章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管家也愤愤地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会写文章,所以才能这么缺德!” 卫有财骂了几句,就沉默了,好一会方道:“回去吧。” “不去下河村了?” “不去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你跑一趟山里,把老六叫回来。” 管家吃了一惊,问:“要把六爷叫回来?” “大灾之年,肯定会有流民。没有老六,咱就得逃荒了。” 管家脸色变了,不敢多问,牵着驴,顶着流火的太阳回到了宅院。 赵师爷的消息果然灵通,没过两天朝廷加税的旨意就到了县里。邺县地处偏远,旨意是到得最晚的,其它地方早半个月圣旨就到了。一时间处处民怨沸腾,自也有许多人眼见活不下去,就开始琢磨其它的活路。 雍州这地界,自古以来就没有肯老老实实饿死的良民。 这日清晨,小卫渊吃过早饭,就又向家丁操练的空地奔去。才刚跑到空地边缘,忽然空中降下一双大手,把他腾云驾雾般地抱了起来。 这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右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大汉举着卫渊,恶狠狠地盯着他,面相凶恶。 小卫渊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位置比平时被别人抱着时高得多,看到的都是众人的头顶,顿时大乐。 光头大汉把卫渊的小脸扳回来面对自己,奇怪地问:“你不怕我?” 小卫渊疑惑道:“为什么要怕你?”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卫渊能感觉到在这个庄院里,光头大汉是除了卫有财和管家外,第三个对自己充满喜爱的人。所以不管这光头如何龇牙咧嘴,小卫渊都只觉好玩。 光头大汉哈哈大笑,说:“好小子!走,咱们去找你爹!” 大汉抱着卫渊,走到角楼处。卫有财此时换上了短衣,手里拿着张猎弓正在试弦。只不过卫老爷明显四体不勤,没拉两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放下。 光头大汉走到卫有财面前,道:“大哥,我回来了!” 卫有财仰起头,看看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大汉,再看看安静坐在大汉臂弯里的卫渊,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老六啊,回来就好!” 光头老六道:“我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不少流民,都是从东北方向而来。大队已经到了三十里外,怕是有几千人,而且里面有人领头。” “他们现在什么境地?” 光头大汉沉声道:“我趁晚上摸进去过,领头那些人在煮肉汤。肉味不对,怕是人肉。” 卫有财平静地说:“人饿急了,什么都会吃,不奇怪。” 他思忖片刻,道:“三十里外,那就是后天就能到咱们这了。咱们这偏远地方都能来几千人,看来东北那几个县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大汉说:“大哥,我这次带了三个得力兄弟,十具皮甲,三张上好强弓。流民走的不快,咱们只要避开大队,想要冲出一条路也不难。大哥,逃还是守?” 流民过境,寸草不生,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流民手里的锄头可以锄地,也可以锄人。卫宅里上上下下不过几十口人,要面对的可是几千流民。一旦破宅,那就是绝户。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要背井离乡,变成流民。 卫有财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许久方道:“守!” 光头老六精神一振,狞笑道:“好嘞!” 仅剩的两天里,庄院里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干活,又把院墙加高了半尺,薄弱处也搭上了支架。 这两天里无论卫有财到哪,都会抱上小卫渊。小卫渊就看大汉从皮桶里取出皮甲强弓,看着一个个家丁拿起武器,穿上皮甲。然后在第三天早上,小卫渊和所有人一起吃了顿饱饭。 天放亮没多久,大路尽头已经可以看到滚滚扬起的尘土,里面影影绰绰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这一幕,院墙上有几个家丁就有些双腿打颤。 卫有财早就换上了劲装,此时抱着卫渊,不疾不徐地上了角楼,命人在顶上放好太师椅,就抱着卫渊坐下。管家和光头大汉已经在角楼上站着,看到卫有财抱了卫渊上来,都是一怔。光头大汉就问:“大哥,不适合带孩子上来吧?万一……” 卫有财一摆手,说:“不碍的!渊儿省事早,现在什么都明白,让他早点见见血也好。” 管家道:“老爷,您在这也不合适啊!” 卫有财嘿的一声,说:“你们不用管我。如果被流民破了宅,我躲哪里都是个死。所以今天我就坐在这,看看他们怎么破我的家,吃我的肉!” 说话间流民大队已经逼近。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是脸上全是凶狠。他们有的拎着锄头,有的举着草叉,许多人身上都有大片暗色污渍,一看就知道是干涸的血。 队伍里还有些女人,全都衣不蔽体。还有些年轻女人被绳索捆成一串,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布。 看到前方的卫家大宅,流民眼中顿时亮起绿光。最前面的人当中还有几个本地装束的,正对着大宅指指点点。 管家眼尖,看清了那几人的相貌,顿时跳脚就骂:“那不是胡三吗?狗娘养的混蛋东西,去年要不是咱给了他救命粮,他能活到今天?” 管家骂也无用,那边流民远远看到了大宅,再也不忍耐不住,顾不得远近,一蜂窝地就开始冲。 流民喊声嘈杂,远远地只能听到杀声一片。但是卫渊却一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哪怕几十个人同时喊叫,落在耳中,卫渊也能一一区分开来,一句句听得分明。 “里面有吃的有女人!兄弟们杀!” “我们快饿死了,他们却在里面快活!” “杀绝大户!!” 眼见流民如一头头野兽,蜂拥而来。卫渊忽然转头,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卫有财温和道:“先看,看下去就知道了。” 没多少功夫流民已经冲到墙外,开始嚎叫着往上爬。卫宅院墙不过一丈高,强壮点的人用力一跃就能够到墙头。不强壮的人靠周围人托着举着,也勉强能爬上来。卫家的家丁下人们站在墙上,最开始还有怕的,但生死关头就都发了狠,一边尖叫一边举着刀狠狠向着攀上墙头的手、伸出来的脑袋砍去,一时间血水喷溅、手指手掌四处乱飞。 流民实在太多了,后面的流民挤不到前面去,就从地上捡石头往墙头上砸,转眼间就有几个家丁被砸得头破血流,还有人从墙上摔了下去。不过摔下去的人咬着牙又爬上墙头,头上的血也顾不上擦。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破墙,结果比乱刀分尸还惨。 卫宅角楼高三丈,三个光头老六带回来的人正持弓一箭箭往下射。这三人明显练过箭法,射得又快又狠。管家也站在角楼上,脚边放着几杆各色的旗子,不时挥动旗子,一边调度家丁,一边观察目标,不时叫一声:“那边那个高个黑衣服的多半是头目,射他!” 在管家指点下,三个弓箭手转眼间就射倒了七八个彪悍流民。不过这时人人都杀红了眼,还是拼死冲击宅院,踩着同伴的尸体和断肢也往上爬。 在管家调度下,卫宅几十个家丁健妇彼此援护,居然堪堪顶住流民冲击,守住了墙头。光头大汉则来回巡视,哪里危险就过去抵挡,几次都把冲上墙头的流民砍翻下去。 卫渊坐在卫有财怀里,静静地看着一枝枝利箭穿透人的身体,再带着血雨插进地面;看着旁边的家丁全身颤抖,一边尖叫一边举起石块往下砸;也看着一个肚子中箭的流民滚地惨叫,拼死拉住一个同伴的裤角,那人却嫌他碍事,回手一镰刀劈进他的脑袋,然后看也不看继续往大宅冲。 热腾腾的血腥气混着尘土,一波波地涌上来。院墙上一个家丁忍不住,抱着墙垛哇哇狂吐,但转眼间脑袋上挨了一石块,恍惚间被流民扯得摔出墙外,然后被连撕带咬,转眼间就是血肉模糊,惨叫声连绵不断。 角楼上,卫有财安定坐着,仿佛眼前不是惨烈厮杀,只是几个孩童在胡乱打闹。小卫渊靠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靠着一座不动的山。 双方转眼间就厮杀了顿饭时光,家丁已是个个气喘吁吁,人人带伤,渐渐防线有了漏洞。一伙流民终于涌上墙头,又攀上了角楼。角楼上顿时一场混战! 一个健硕流民踹开管家,狞笑着冲向卫有财。卫有财丝毫不慌,起身拔刀。只是他平时养尊处优,动作迟缓,刀才举起来,就被一脚当胸踹倒。那人举起柴刀,就要向卫有财脑袋砍下! 眼见柴刀即将落下,小卫渊心中忽然一片空白,抓起地上的一根短矛,一下刺入流民腹中! 那人本来见卫渊是个小孩,根本没有在意,没想到这一矛特别的重。他又惊又怒,一脚把小卫渊踢开,然后用力把短矛拔了出来。他伤口中立刻飚出一道鲜血,淋了小卫渊一身。 那人全身力气顿时如水般流走,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小卫渊忽然冲上来,抓住短矛往回一夺。强壮流民只觉手上传来一道根本不属于孩子的力量,短矛一下就被夺走。 小卫渊再次踏步出矛,一矛刺入流民胸膛。 流民吃痛,一手握住矛身和小卫渊角力,另一只手摸索着抓起柴刀,就要往卫渊头上砍去。小卫渊看都不看头顶的柴刀,只是鼓足全身力量,一点一点把短矛推入流民心口。 流民忽然看到了卫渊的眼睛,瞳孔深不见底,如同隐藏着另一个世界。小脸上全是平静,好像不是在杀人,而只是在做件寻常小事。看着卫渊的脸,流民莫名的心底就是一寒。此时他最后一口气泄了,短矛噗的一声深深没入心口。 这时管家带着其余人终于把角楼上的流民全部砍翻,然后把尸体一一从角楼上扔了出去。流民大队顿时一阵混乱,气势为之一挫。 管家见流民士气受挫,立刻拿起一面红旗,用力向着流民中央掷去。 墙头上厮杀的光头大汉眼睛一亮,狞笑道:“总算到时候了!兄弟们,跟我杀!” 他墙头一跃而下,落地时撞飞了好几个流民,径直向着红旗落下的方位杀去。宅院里又出现五个身着皮甲的家丁,他们居然没有参加此前的守墙,一直在养精蓄锐。他们也从墙头跳下,跟在光头大汉身后向着流民中央杀去。 光头大汉一声怒吼,身周腾地冒出浓郁的血色光芒,如一道血色火炬!他一刀前斩,三个流民顿时被斩成两片,然后再一刀回环,周围七八个流民立被腰斩! 自身上出现血色光芒后,光头大汉一招一式威力奇大,带着这队精锐如入无人之境,转眼间杀翻上百流民,冲到了大阵中央 流民士气终于崩了,正是兵败如山倒,转眼之间,所有流民一哄而散。 管家终于松了口气,立刻瘫坐在地,喃喃道:“还好都是乌合之众。” 这口气一松,管家才感觉身上剧痛,原来后背上不知何时被人砍了一刀。 短短厮杀,卫家大宅外就多出几百具流民的尸体,还有许多人断手断脚,一时间还没有死,只能躺在地上不断惨叫。院墙上的家丁们许多本来就是普通农户,哪见过这等场景,有的扶墙呕吐,有的又哭又笑。 卫有财爬了起来,一把把小卫渊抱在怀里,查看他有没有受伤。直到看到小卫渊身上并无伤口,血都是敌人的,这才长出一口气,脸色已惊得煞白。 卫有财拍拍自己心口,然后用衣袖擦去小卫渊脸上的血污。 小卫渊抬着小脸,又问了一遍:“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卫有财抱着他站了起来,走到角楼边,指着东北方向,说:“他们原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是现在太饿了,所以想要吃我们的粮。可粮又不够,所以还要吃了我们才能活下去。如果我们饿得活不下去,不得不去其它地方找吃的,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卫有财又向西南一指,说:“那边,在这些大山以外的地方,还有很多长得跟我们不像的人,姑且说他们是人吧。他们饿或者不饿,都是要吃我们的。” “这些是要直接吃我们的。”卫有财再伸手向北方一挥,说:“在这些方向很远的地方,有很多大城,住在大城中央的那些人其实也吃人,只不过不是直接吃,也更斯文。但论起吃人,他们才吃得最多。” 小卫渊听得似懂非懂。 卫有财笑了笑,再向天上一指,说:“如果我们站在那里,或许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但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看……” “……这就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小卫渊皱着小眉毛,努力思索,皱眉道:“为什么要吃人呢?人又不好吃。” 卫有财伸手一划拉,说:“因为地就这么多,养不活这些人。吃也好,杀也好,饿死也好,总得死一批人。等人死够了,就能消停些。” ------------ 第三章 和先生有缘 流民本是乌合之众,见啃不下卫宅这块硬骨头,就向着其它地界去了。 卫有财带着卫渊下了角楼,坐镇正堂,开始处理善后。小卫渊满身是血,被带下去沐浴更衣,收拾干净后卫有财又让人把他带回正堂,在旁边摆张椅子坐了,看着卫有财处理善后。 大战之后诸事堆积如山,几十个上阵的家丁人人带伤,还死了好几个。墙头和院子里有几十具流民尸首,这些都是要先运出去的。管家又挑了几个胆大心细的家丁去搜索流民尸体上的财物。大灾之年,多一点财物也是好的。 卫有财一件件事吩咐着,就见光头老六提着个人走进正堂,往地上一扔,说:“大哥,我在流民里捡了个人。” 那人一身文士装束,双手被绑着,嘴被破布牢牢塞住。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它的,文士袍就是多了点尘土,一看就没吃什么苦头。 看到文士,管家就觉得面善,再仔细一看,失声道:“张先生!” 卫有财就望向管家,管家道:“这位就是三年前给公子取了个渊字的那位读书先生。” 卫有财一拍大腿:“原来是张生先生!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快步走到张生面前,亲自给张生解开手上的绳子,然后狠狠瞪了光头老六一眼。 光头老六立刻叫屈:“不关我的事!我在流民营地里捡到他时,就是这个样子!” 张生取出嘴里的破布,苦笑道:“确实和这位壮士无关,我还得感谢他救我出来呢。” “渊儿的名字还是先生取的,那就不是外人。”卫有财命人搬来椅子,让张生坐了,方问:“先生怎么会在流民当中?” 张生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本来在临郡教书,想赚些路费,没成想突然就来了大队流民。城里守军望风而逃,把满县百姓都扔给了流民。一个流民头目见我识字,非要让我给他当军师。我不肯从,他就绑了我,一路带到了这里。这一路上他待我还算礼遇,不过再过段时日,那人没了耐心,说不定也会把我跟其他人一样煮了吃。” 卫有财奇道:“我记得先生应是有法力的高人,怎么会被流民捉住?” 张生就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卫有财见状也不为难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张生,忽然脸上有了笑容,顿时笑得张生有些毛骨悚然。 卫有财向张生拱手,说:“三年前我儿子,不,犬子卫渊,出生时就蒙先生赐名。三年后又遇上了先生,果然和先生有缘!” “不,没有!”张生脱口而出,倒是把卫有财吓了一跳。 眼见卫有财脸色有异,张生赶紧道:“我的意思是,小公子福缘深厚,当得起这一字,我并没有什么功劳。” 卫有财笑容更盛,道:“先生是有大才的,到底多大才,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但左近几十里没人比先生识字更多。现下外头兵荒马乱的,犬子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不如就由先生启蒙、教他读书识字,学些圣贤道理如何?” 不知为何,看到卫有财这么笑眯眯,半文半白地说话,张生又打了个寒战。 张生赶紧推托:“卫老爷过誉了,我才疏学浅,教人纯纯是误人子弟。再说我一生所学均是道学,和圣贤道理相去甚远。” 张生说得委婉,其实就是不想在这多待。 卫有财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张生话里的意思,笑眯眯地道:“先生想教几天就几天,现在不急决定,先坐!”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个胖大家丁就把张生夹在中间,光头老六手按刀把,站在他身后。光头老六身上还有好几道新伤,血都渗透了绷带,所以身上不光有杀气,还有热腾腾的血腥气。 卫有财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处理善后。张生便道:“我在这似乎不太方便,还是避嫌为好。” 卫有财笑眯眯摆手道:“不碍的,先生不是外人,尽管看!” 张生倒是不好走了,只能坐着。 这时管家又匆匆进来,看了眼张生,欲言又止。卫有财便道:“先生是自己人,不碍的,说吧。” 管家说:“老爷,外面还有很多受伤的流民,大部分伤得都很重,无法行动。我已经数过,共有九十多个。这些人怎么处理?” 这时光头老六嗤笑一声,说:“老八,这些人刚刚可都是打算要咱们命的,这也要问?这么多年了,你这胆小心软的毛病都没改过。行吧,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挖两个大坑,先把死人都埋了,埋深一点。然后把活着的摆在另一个坑边上,等明天早上再看还有谁活着。如果那时还能活着,就救上一救。” 张生皱眉。 那些流民受伤最轻的也是被深深砍了一刀,能动得早就跑了。这个时候扔在野地里一夜,哪还有命在?光头大汉这话,不就是见死不救? 张生望向卫有财,只见卫有财眯着眼睛,好像已经睡了过去,什么都没听到。管家也没等卫有财发话就出了屋,显然是按光头大汉的话去办了。 张生回头,恰好和光头大汉的目光对上。光头大汉咧开大嘴,对他露出一个狞笑。张生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敢多啰嗦,连你一起埋了。 等管家出了门,卫有财才仿佛打好了一个盹,慢慢睁开眼睛,问:“老八呢?” 管家又匆匆跑了进来,说:“刚去处理了点小事。大哥……老爷有什么吩咐?” 卫有财笑了笑,说:“说过了张先生不是外人,不用太在意称呼。你把田亩存粮的事再跟我说一说。” 管家想也不想,张口道:“庄上现有一等良田五十三亩五分,二等田一百三十七亩,三等田六十亩。给我们种田的租户共有一百零七户,每户约租田两亩三分。年初卖了些陈粮,现在仓里各种存粮还有两百三十石。” 卫有财缓道:“今年肯定是绝收了,如果只求到来年开春饿不死,这些粮能活多少人?” 管家想了想,有些艰难地说:“六爷能打猎……” 光头大汉哼了一声,说:“山上连草都没了,哪来的猎物?” “这样的话,大约能活两百四十人,每人每天三两,不能再少了。” 卫有财慢慢地道:“这么说,除了宅子里的人,我们自家的租户回来,也只有三成能活。” 租户都只能活三成,其余人不是饿死就是出去逃荒,变成流民。不想饿死又不想逃荒,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听到这里,张生也就明白,卫宅存食连自家租户都养不活,哪里还能负担外面那些重伤的流民?这些年来,张生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选择。 这片刻功夫,张生冷眼旁观,还有了一个明悟:这一屋子的人,怕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布下湀水合光阵时看到的那些气运,心中忽然大跳一下。 “张先生!”卫有财忽然望向了张生,眯眼笑问:“先生考虑好了没有,是否愿为渊儿启蒙?” 看着卫有财那笑眯眯的眼睛,张生就想起了庄外正在挖着的两个大坑。自己要敢说个不字,恐怕就要和流民埋到一个坑里了。张生过去三年遭遇变故,一身道力半点都用不出来,就和凡人无异。现在流民过境,方圆百里内连草都啃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只剩黄土。就算张生能逃出去,也要饿死在荒野里。此时若是死了,可说死得一文不值。 张生思前想后,竟然无路可走。 再想想教书育人也算高尚,自己在临郡本来也是要教书,张生只好道:“自是愿意的。” 卫有财大喜,立刻拉过卫渊行拜师之礼。小卫渊倒是十分听话,就在张生面前跪下,拜了下去。 张生脸上阵青阵白,几次想要站起来逃走,可身后就是光头老六和他的大刀,哪里逃得掉?他只犹豫了一下,小卫渊已经磕完了三个头。 张生心底一声长叹,既然受了这拜师之礼,这缘可就结定了。 既来之则安之,行完拜师礼后张生心反而安定了些,他上前一步,扶起了小卫渊,细细端详。 三年前张生走得匆忙,其实根本没见过卫渊,此刻才是第一次见。只见小卫渊剑眉星目,一双大眼睛生得尤其好看,灵气十足,张生看着就有些欢喜。 小卫渊也仰头看着张生,忽然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笑。他能感觉得到,张生是第四个对自己有着喜爱的人。 而看着那张慢慢漾起欢喜的小脸,张生心中渐渐变得柔软。 卫有财见行完了拜师礼,便道:“今后三年,渊儿就托付给先生了。” “三年?”张生吃了一惊。他可没打算待这么久,只想教会了认字就脱身。 卫有财眯着眼睛,端起茶盏,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方道:“三年后是大汤仙宗统考的日子,渊儿那时六岁,刚好是报名考试的年纪。三年启蒙,时间已经很紧了。” 张生一拍脑袋,他差点把仙宗收徒统考这等大事给忘了。但三年属实超出他的计划,只好道:“我还有要事,须得前往南齐,恐怕待不了三年。” 卫有财似笑非笑,道:“现在附近几个郡到处都是流民,转眼间流民就会变成盗匪,地面上没个两三年安定不了。先生前面三年都没走出雍州,接下来三年就走得出去了?” 张生一怔,仔细思量。 话说到这份上,张生也知道接下来三年是走不掉了。他收拾心情,正色道:“想要参加仙宗统考,三年确实非常紧了。既然如此,就请老爷作好准备,明天一早就开始上课。” 卫有财大喜,赶紧吩咐下人收拾房间,布置张生居处和卫渊上课的书房。等都安排下去,卫有财才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先生既然不是外人了,那当初往我院子里扔了只野鸡的事,我就忘了。” 张生又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清晨时分,卫宅第一次多了朗朗读书声。 在昨晚连夜收拾出来的书房里,张生和卫渊相对而坐,张生那清清朗朗的声音就在房中回荡: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咳咳!说错了,是这个:大汤立国千年,初设晋齐……” 房外窗下,卫有财、光头和管家贴墙蹲着,竖着耳朵偷听。 听了一会,卫有财就一拍大腿,小声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虽然老子没读过书,也觉得这段好有道理!这先生果然有才!” 三年弹指一挥间。 转眼间山又有了绿意,通河再次浪涛汹涌,张生也把旁人需时十年的诸课,尽数填给了卫渊。 ------------ 第四章 人间事,仙家事 上 这天红日未到半空,天色明艳,书房中卫渊和张生已经讲了一个时辰的功课。卫渊面前的书案已经由最初的矮几换成了正常人所用的书桌,两壁的书架原本空空如也,现在也摆满了一册册装订好的书籍。书架上的书都是两师徒自己写的,一架是张生的,一架是卫渊的。 张生被救出来时全身上下只剩下一身衣服,卫宅里则压根没几本书,寥寥几本都是黄历、账本。所以最初启蒙时用的书都是张生自己写出来的。卫渊自己架子上的书大部分都是抄录张生作品,一来熟记经典,二来习练书法,但也有几本真正是自己所思所想。不过这几本书现在不在书架上,而是摆在张生面前。 张生此时重新翻阅卫渊所著文章,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阳光落在屋内,似是激起若有若无的微鸣。 卫渊的文章自然稚嫩,但是已经能够看出书者自有想法、不落窠臼,尤为难得的是能自圆其说。只是此时文章已经开始透出锋芒,不知是好是坏。 张生阅书之际,卫渊端坐不动,沉静得如同雕像。 过了片刻,张生回过神来,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朝夕相伴了三年的弟子,说:“人间三千事,我已经都教给你了。仙家事,等你进了宗门修行自然会学到。过去三年,每日五个时辰,风雨无阻,我一生所学根本精要其实已经给了你,剩下的无非就是打磨细枝末节。” 张生顿了一顿,郑重道:“但你须记住一点,人间事难论是非对错,取舍之道,存乎一心。我教你的只是如何把方方面面看得周全,如何去权衡利弊得失,但最终决断始终要看你自己。这一点我教不了你,圣贤也教不了你。” 卫渊点了点头。 张生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说:“站起来给为师看看!” 卫渊应声而起,站得笔挺如松。 此时卫渊刚满六岁,但已经长得比寻常农户人家十来岁的孩子都高。他的眉眼长开了些,褪去不少稚气,逐渐透出些少年的英气。只是从小他就沉默少言,惟有和张生讨论时事道理时才会滔滔不绝。 张生上下打量了卫渊几遍,叹道:“我刚见你时,你还没到我的腰。现在居然已经超过我的肩膀了,真是岁月如梭。” 卫渊忽然深深一礼,道:“老师恩情,永记于心!” 张生失笑,伸手摸了摸卫渊的头。卫渊生性内敛沉静,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实是少有。但也正因如此,才说明发乎于内,不说不足以表达。 不过此时卫渊已经颇高,摸头还真有些不就手。 张生叹道:“你这孩子外冷内热,生了一副好相貌,又是极有主见的。为师别的不怕,就怕将来你在情这一字上吃亏。唉,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要是不细想,我差点都忘了你才六岁。” “刚才是最后一课,你我师徒这三年也算圆满了。下个月就是仙宗统考,仙宗统考五年一度,切不能错过,到时我自会和你同去郡府参考。这两日为师要收拾下三年来的著述心得,你就好好玩两天吧!” 卫渊终于说了一句:“……我帮您收拾。” 张生一笑,道:“也好。” 屋外窗下,卫有财长出一口气,弯着腰与光头和管家一同悄悄离开。 等走远了几步,卫有财拍了拍自己大腿,长出一口气,道:“总算不用再蹲墙根了!三年了,老爷我这两条腿肉都蹲成铁棍了。你们两个蹲了三年,都学到什么了没有?” 老六摸了摸自己光头,说:“听了那么多人间事,总算明白老子以前想的就是对的。世上哪有什么道义,就是一个字,打!打赢了帝王将相,打输了盗匪枯骨,就这么简单!” 卫有财叹了口气,又看向管家:“你呢?” 管家老神在在地道:“我对幼时所学的仙家兵法又有领悟。兵无定势,水无常形!要是再遇到那些流民,哪还用得着守宅?我跟六哥带上十几个人跟在流民大队周围,白天点烟晚上放火,没事放箭,敢追就拉远了砍翻,管他几千人,用不了几天就得精疲力尽,自己就散了。” 光头哼了一声,表示不信:“你还真学过仙家兵法?怎么也不见你多认几个字?” 管家胀红了脸,分辩道:“我那老师都是口述的,说法不传六耳,出他之口,入我之耳,用不着识字!” 光头嗤笑:“你那便宜老师怕也是个不识字的。” 两人吵闹了几句,才想起卫有财在一旁许久没作声了。他们望去时只见卫有财举头望天,不知在想着什么。 管家光头相视一眼,问:“大哥,有心事?” 卫有财没有低头,只是用力眨了眨眼睛,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渊儿入了仙宗,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管家和光头面面相觑,再也笑不出来。 管家试着劝慰:“听说修行后阳寿会增加很多,所谓天上一日,人间……” 管家嘴快,等意识到不对,话已经说了一半。 “不碍的,我只是有些乏了,想回屋歇歇,你们忙自己的去吧。”卫有财摆了摆手,自回卧房去了。 三日后,天方透亮,张生和卫渊踏上了去郡城之路。除了坐骑,还有两匹驮行李的丁骡。 卫有财一直送出三十里,才肯返回。一路上他只是默默陪着,没怎么说话,分别的时候也只是挥了挥手,就转身而去。 下午时分,卫渊和张生总算离开了山间的崎岖小路,上了通往郡城的大道。 所谓大道,实际上夯土为路,只可以并行两辆骡车,路面坑坑洼洼,中间四道深深车痕,一看就是年久失修。不过这样的路已经是卫渊从来没有见过的好路,邺县山间的路崎岖难行,根本走不了车,只能骑丁骡,大户人家才有驴,且没有几头。 丁骡矮小速度不快,和寻常人步行速度差不了多少,好处就是耐力悠长,能够负重,也能吃粗料,所以在山地分布广泛。 张生有意让卫渊多看看山外的世界,所以走得并不快。 遥望大路前方,张生忽然心生感慨,说:“二十年前,我也是如你这般前去参加仙宗统考,那时你师祖在二十多个人中一眼就看中了我。而我也不负期望,力压余子,不光是本郡第一,连整个云州都没有对手。再后来我修炼有成,入世历练,本以为可以如前辈一样做一番大事,却没想到屡屡受挫,多年下来竟然一事无成。” 说到此处,张生向卫渊看了一眼,微笑道:“不过现在有了你,这些年倒也不算荒废了。既然你是我的弟子,仙宗统考那就是信手拈来,不把第二名甩出十万八千里,说出去都有损我张生威名。现在先给你讲讲我们这一脉的道统传承,虽然逾规,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顿了一顿,张生身上涌出傲然之气,道:“为师出身太初宫天青殿,你过了统考之后,那里也是你修行之地。” 卫渊虽然向来镇定,此刻也大吃一惊:“太初宫?四大仙宗之一的太初宫?” “四大仙宗之首的太初宫。”张生纠正。 卫渊有些狐疑地看着张生,道:“您说过我们这偏远小郡,除了本郡的赤潮宗之外,常年也就只有一两个三等宗门会来收徒。太初宫高高在上,怎么会来这里?” 此前张生已经跟卫渊讲过仙宗统考的基本常识。参与统考招徒的无数宗门被分成四等,四等宗门只能在本郡收徒,如赤潮宗就是。三等宗门称为福地,可在一州之地收徒,偶尔去别州收徒,名额就有严格限制。二等宗门曰洞天,可在本国之内收徒。 最上则是四大仙宗,可在整个大汤收徒。只是四大仙宗高高在上,每届收徒名额又是极少,过去50年来,四大仙宗就来过冯远郡三次,一共给了五个名额。 所以卫渊才有这一问。 不过张生微微一笑,徐道:“放心,这次别的仙宗说不准,太初宫一定会来。不过也无须着相,你已经得我真传,旁人如果天资绝佳且非常勤奋,或许能到你七成水准。” 跟着张生苦读三年,卫渊倒是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轻信盲从,包括张生。 当下他疑虑未消,继续追问:“可我还是不明白,太初宫为什么会给我们郡一个名额?” 张生总算等他问出了这句话,当下轻描淡写地道:“你师祖道号焚海真人,是太初宫天青殿三大真人之一;太上祖师玄月真君,两百年前就是天青殿殿主。各位师祖最看重道统传承,等进了天青殿,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他老人家好脸面,所以此次统考你务必尽展所学,荡尽余子,才不算给他老人家丢脸。” 卫渊听得将信将疑,自己这老师来头这么大?而且听张生言外之意,是因为他在冯远郡收了个学生,所以太初宫才会破例给个名额。 卫渊虽然不清楚太初宫内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但感觉张生作为太初宫一位殿主的徒孙,好像还办不成这么大的事。 也不知道那玄月真君有几位徒子徒孙。史书上说,北齐以前有皇子专喜欢招揽人才,啥鸡鸣狗盗之徒都收,结果收了三千门客。修行之人活得久,万一玄月真君也喜欢桃李满天下,说不定徒子徒孙还不止三千。 张生自然不知道卫渊正偷偷在肚子里编排他,此刻极目远眺,心思已经飞到了远方的郡府。正心旷神怡之际,后方突然传来阵阵急骤的马蹄声,几个骑士策马狂奔,从后而来。 那几个骑士胯下都是一丈高的玄青色战马,铁蹄踏地如雷,气焰滔天。他们似有急事,全速奔驰,如风般从张生和卫渊身边冲过。那足有鼓面大小的马蹄在大道上一踩一蹬,就刨起大蓬砂石尘土,劈头盖脸地就向张生和卫渊浇去! 道路狭窄,张生躲避不及,又被封了道力,于是结结实实地被糊个正着。原本满身的仙风道骨,云淡风轻,全被这一片土糊了个干净。 看着灰头土脸的张生,卫渊忽然觉得,就算太初宫这次真给了冯远郡一个名额,应该也和张生没什么关系。 ------------ 第五章 人间事,仙家事 下 转眼之间,那几个骑士就去得远了,消失在大道尽头,让张生就是想发作也发作不了。出了这等变故,张生心情自是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于是埋头赶路,一路无话,几日后终于到了郡城路原府。 作为雍州本地人,卫渊自然熟读雍州地理历史。路原府建城五百年,目前登记在册大约十万户,未登记也有五六万户,合计五十万人,算是座大城。 来到城下,卫渊就看到城墙低矮,由黄土混合条石建成,高不到两丈,墙面上多有驳落,露出了里面的砌石,女墙和城楼也多有年久失修的痕迹。 入城后,城里都是土墙草顶的土房,处处透着破败气息。街上行人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目光空洞,行动迟缓在看起来比卫府的家丁下人都不如。路面也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泥水中还飘着污物。要不是二人骑在丁骡上,此刻免不了踩一脚的烂泥秽物。 张生走得不急,带着卫渊慢慢从城区穿过。过了南城,再往西城去,景况才渐渐好了些。 再走一阵,迎面就是一座大宅! 这座大宅占了整整一个坊区,周围都是一丈高的朱红围墙,根本看不到里面。中央是一道朱漆大门,此刻紧紧闭着,门口两座巨大石雕金蟾,金蟾旁各站一个膘肥体壮的家丁,虎视眈眈盯着过往行人。 大门上方有块匾,上书徐府。门楼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只这一道门,就能买下整个卫宅。 张生带着卫渊从西门出城,没走多远,眼前便出现一座翠绿仙山。 这座山不大,看形状就是原本绵延山脉的一部分。但是此刻它通体青翠,满山都是绿树,山间云气升腾,将仙山衬得若隐若现。两峰之间隐隐可见一道瀑布,如匹练般飞落。下方则是一汪碧湖,湖心有座小岛,错落点缀着开满繁花的玉树。 山前有一条河,河水清润如玉,绕山而流,再汇入滚滚通河。神异的是,上半段通河本是黄色浊流,进入仙山范围后突然变成清流,然后出了仙山后又变成黄色浊流,继续向东北而去。 山水云霞掩映之间,还有大片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实是好一片人间仙境! 一只嫩黄色小鸟飞来,在两人头上盘旋几圈,就落在张生肩头。张生就对卫渊道:“现在可以省些力气了。” 丁骡继续向前,但此时每走一步,周围景物就会后退一段距离,转眼间两人就来到通河前。此处的通河如同青玉般,徐徐向前流动。丁骡如同没看到前方是大河,直接就往河里走去。一步踏出,两人已经入河十丈! 丁骡稳稳地踩在水面上,没有溅起一点涟漪,继续向前,几步就越过茫茫通河,到了仙山脚下。平日里需要花上一整日的路途,此时仅用去一刻。 过了通河,一座仙门就凭空出现在卫渊眼前。还在水上的时候,卫渊看到河对岸就是一片平缓草坡,等过了河踏上实地,眼前景物就突然变了。 仙门高二十丈,由两根红玉巨柱支撑,柱体晶莹通透,上面雕有山川大河、飞鸟异兽。上方则是白玉门牌,上有‘赤潮宗’三个大字,每个字都是方圆两丈! 如此恢宏景象,自是让从未出过邺县的小卫渊目瞪口呆。他仰头看着仙门,忽然回头望去。此时越过通河,还隐隐能看到路原府城。此时再看,路原府更是低矮破败,夯土城墙只显贫瘠凄凉,城里的人浑浑噩噩,日日与泥水秽物为伍,平生只求果腹。 一水之隔,原来已是两个世间。 这时仙门中走出个青年修士,满身清气,仙风道骨。 修士一步就来到张生和卫渊面前,目光如电,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生,渐渐有了笑意,喜道:“真是张师……弟!上次一见,还是十年之前。” 张生也是感慨,下了丁骡,叹道:“原来是孙宇孙师兄。惭愧,十年过去,我却还是一事无成。” “哪里话!我早就听闻张师弟收得高徒,实是让我辈羡慕!” 张生哈哈一笑,道:“其实这是天意,我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孙宇早就打量过卫渊,此时认真看了会,方道:“果然不凡!” 他再看看两人带来的丁骡,微笑道:“张师弟返璞归真,想必这几年大有收获。” 张生叹道:“我道力被封,出不了雍州,只能用些凡物代步。不过这些年心无旁骛,倒是有了点心得体会。” 孙宇眼睛一亮,道:“那一会定要好好请教!师尊已经知晓师弟道力被封,测算天机,特意让我带来一副漓泉散,服下后静修三日就可复原。” 张生先向北方施礼,道了声“谢过宁希真人”,然后向仙门指了指,笑问:“不过是偏远小郡的统考,左右不过十来个人,搞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难道赤潮宗打算晋阶福地?” 孙宇还未来得及回答,忽然天际亮起一片云霞,两头九色玄鹿拉着一艘煌煌玉舟自天而降,落到了仙门前。 那两头九色玄鹿各高三丈,身绕九色霞光,踏云而行。白玉舟更是高逾五丈,长三十丈,竟比路原城的城楼都要高大!舟身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晏字,流光溢彩。 白玉舟落下就径自进了仙门,连拉车的两头玄鹿都没看张生一眼,直把两人当成了空气。 张生看着消失在仙门中的白玉舟,再看看身边的三尺丁骡,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孙宇赶紧笑道:“师弟别理他!东海那些人一向喜欢炫耀,连来考个试都要搞些排场,简直浮夸!” 张生惊讶:“东海晏家是来考试的?” “这个,今年冯远郡的考生有点多……师弟且沉住气。” 张生也不多话,拉着卫渊走进仙门。穿过仙门刹那,两人眼前瞬间换了天地。 一片巨大红玉广场上,坐骑成群,舟车如云。各种宝车瑞兽喷涌的仙气在空中纠缠,已经浓郁到化作团团霞光,生生灭灭,往复不休。 东海那艘白玉舟正艰难挪动,想要找个位置停放。 ------------ 第六章 革故鼎新 这时两个道士化光而至,落到了张生和卫渊面前。年长道人看了眼卫渊,再看看手中书册,就道:“冯远郡卫渊,确认无误,带去寮舍吧!” 张生一怔,道:“怎么现在就要进寮舍?” 孙宇慢了一步进入仙门,出现在张生身边,说:“师弟别急,这一届冯远郡考生众多,因此特意定下规矩,所有考生只要踏入仙门就得立刻住入寮舍,不得再与外人交流,直到考试完结方可出来。” 张生看看孙宇,看看两个道人,再看看广场上无数仙州瑞兽,若有所思,对卫渊温声道:“那就去吧,不要怕,你只管尽展所学,其它事自有为师。” 卫渊用力点头,他生来早慧,已经感觉到此时气氛有异。 张生退后一步,年轻道士就拉着卫渊,身影闪动,转眼间消失。年长道人则在书册上打了个钩,告罪后离去。 张生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广场。 他虽然道力被封,但是眼界仍在,只看坐骑和瑞兽外形就认得七七八八。飞舟仙车虽然式样繁多,但车身上大多都有家徽族章,张生也多半认得。只这么一看,就看到了七八个显赫座驾,不是出自某某高门望族,就是仙宗大派哪位宗主长老后人。 东海那两头九色宝鹿,在这里挤不进前五。 孙宇道:“师弟不必多心,寮舍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此刻有真人大儒盯着,没人敢做手脚。” 张生淡道:“没人敢做手脚?怕是没几个人不敢吧!” 孙宇只当没听见,道:“这次来的不只我们太初宫,还有四圣书院和大宝华净土。” 张生立刻想起了六年前湀水合光阵上那许多恐怖气运。算算六年过去,这些气运也应该开始与人相合,会生出诸多相应的奇人异士。看来上面大能已经算到了这件事,所以四大仙宫都来了三个,洞天福地更是众多,都准备抢夺气运之子。 只是一想到那些气运,张生心中就有些古怪。仙宗把这些人招回去,不知道纪王知道了会怎么想,汤帝又如何想。 这时东海那艘白玉舟总算停好了,从舟上鱼贯走下一队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八九岁年纪,肤色黝黑、头发微卷,脖颈中有几粒细细的珍珠色鳞片,护住咽喉,一双瞳孔则是明亮的琥珀色。这少年一看就是纯正东海血统,那双眼瞳就是明证。 看到少年相貌,张生脸色有异,就问:“这是冯远郡生人?” 仙宗统考历来规定,考生需得有三代内血亲世居某郡,方能在该郡报考,否则必须在原籍州郡参加统考。一直以来这条规矩都是严格执行,从无例外。而东海距离雍州就算没有一百万里,几十万里也是有的。晏家来个旁系混血还说得过去,嫡脉纯血怎么能跟冯远郡扯上干系? 但孙宇目视鼻尖,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他确实是冯远郡生人。” 张生冷笑:“东海晏家,碧水流觞宗大长老、世明书院小圣这三家近的离冯远郡近百万里,远的几百万里,在这都有三代内血亲?” 孙宇叹了口气,说:“都是有的。只不过我听说,有些血亲上个月才认祖归宗。但人证物证皆有,所以那些都是真实血亲,师弟你翻不了的。” 孙宇在真实血亲一词上加重了声音。孙宇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相当不易,如果这番话被相关门阀世家听了去,那就是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张生脸现讥讽,缓道:“都不遮掩一下了?” 孙宇叹了口气:“不是一向如此?先随我去潜心殿,那里方便说话。另外此次冯远郡统考章程大改,说是要革故鼎新,你也需要读一读。” 张生站定不动,直到看见两个道人同样把那东海晏家少年带走,才和孙宇离去。 年轻道人携着卫渊来到一座风景秀美的山谷。谷中有成排的二层小楼,所有房间房门都开在走廊上,门上各有编号。 卫渊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编号亮了起来。 年轻道人带着卫渊一步迈出就到了那个房间前,道:“这是七十七号,此次统考期间就是你的代号了。考试之前,你可以在寮舍内自由活动,说不定也会遇到其他考生。交流可以,但是切记不可透露自己身份姓名,一旦发现,必会严惩!记住了吗?” 卫渊点了点头。 年轻道人推门而入。房间里陈设简单但精致,一床一案一椅,另有一个檀木花架,上面放着一盆手臂大小的果树,树上结满了金色果子,散发淡淡幽香。 “这是重楼果树,可以助你清澈神思,稳固心神。果子不能吃,吃了必死。” “这张是北海冰梨床,睡在上面可以驱除心魔,滋养元神。你还未修炼,得不到这些好处。但是每天在这张床上睡一个时辰就可补足精神。” “这是天机案,这是离火砚,这是水元笔……” 介绍完房间内各个物件的功用,年轻道士就说:“酉时会下发统考章程,你仔细读了,免得措手不及。明天一早就是道测,千万别误了时辰。” 叮嘱完,年轻道士就推门而去。 卫渊忽然看到门口多了一份书册,好像是年轻道人不小心遗落的。他捡起一看,就见封面上写着‘大汤仙宗收徒统考章程’几个字。 原本这章程是要酉时下发,此刻才过午时,距离酉时还有整整两个时辰。卫渊明白,这是年轻道人偷偷给的一点点方便了。 卫渊坐到案前,开始翻阅章程。看着看着,他就有些诧异。章程里的考试规则和张生说的大为不同。 按张生所说,仙宗统考就是道测和文测两个部分。道测测的是修行天赋根基和有没有气运加身。文测则是考查人间诸事,包括文章、历史、策论、兵法等等,一般会给两三个题目,每题写篇文章。 文测不仅仅是看回答是否准确,还考悟性。某个考生或许立论偏激,但只要能别出机杼,自圆其说,就能在悟性上加分。 但是卫渊手中章程上写着,这一届除了道测文测,还有一项武测。道测原本考察的根基气运部分也分得更细,划分了更加详细的品级,每个品级都有对应分数。 因为增加了武测,所以各项测试在总评中的比例就变成了道测四成,文测三成和武测三成。而原本比例是道测六成,文测四成。 三项测试的评级也不再是过往模糊的天地人三品分级,代之以分数制,道测四十分,文测武测各三十,最后加总满分一百,以总分决定名次。 此前张生还说过冯远郡偏僻,又刚遇大灾,死人无数,所以今年考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人,但现在光是从寮舍房间就能看出来的人何止两百。进入仙门后的惊鸿一瞥,卫渊也知道来了无数显赫人物,显然都是为统考来的。 章程大改,加上竞争空前激烈,卫渊隐隐就觉得头顶开始有铅云凝聚。但他师从张生三年,却是承袭了越挫越勇、逆流而上的性子。此刻压力空前,卫渊反而沉静下来,开始细细研读章程。 正如张生教导,每逢大事须有静气。 ------------ 第七章 招纳 章程中卫渊最重视的就是武测部分,这是张生从来没有提过的。 武测是将所有考生都将被集中到一个洞天幻境中,随机分成两队互相攻伐。两队各有一处要地,全歼敌人算胜利,夺下并守住对方的要地也算胜利。 看完章程,卫渊还有很多不解。比如武测中两队如何划分?谁来指挥?各个弟子之间如何熟悉,如何配合,是否配发武具,装备是否合理?卫渊虽然读不过不少史上的真实战例,也学过粗浅兵法。但太多未知,根本无法推演。 卫渊反复思索,似乎只能在考试中随机应变,反正分数以消灭敌人计算,到时能灭掉几个就算几个。三岁时就亲手搏杀流民的卫渊,自是不惧厮杀。 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轻轻敲响。 卫渊开了门,就见门外站着几个少年,中间一人眉目清秀,一身蓝色华服,只比卫渊略矮,以邺县山间标准,这少年也应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这些少年个个眉宇间都透着煌煌贵气,有人看卫渊生得高大,再看看卫渊身上的粗布衣衫,脸上就有些鄙夷。 居中少年见卫渊生得高大,倒是眼前一亮,说:“我是南齐惠恩公长子李治,师兄怎么称呼?” 卫渊略有吃惊,对面这少年一看就知道身份高贵,但是没想到居然是南齐国公之子。 虽然卫渊没听说过惠恩公是何许人也,但他清楚各国官制,惠恩公这个名号不光是国公,还出身宗室。而且南齐刻下国力强横,最近几仗更是打得纪国落花流水。 只是南齐国公之子,怎么万里迢迢地跑到纪国冯远郡来参考? 见李治询问,卫渊就想起了年轻道人的叮嘱,于是道:“实在抱歉,刚才道长说过不能透露身份名字。” 李治旁边一个少年嗤笑道:“这点规矩还能约束得了我们?李师兄找到你,那就是你的机缘!有机缘不抓住,一会可就成别人的了。你年纪这么大,又呆头呆脑的,不会真的是冯远本地人吧,哈哈!” 另一名少年道:“看衣服应该就是了,前面几个冯远本地人也都穿的破破烂烂的。” 卫渊沉默。 李治没有制止两个少年,也没有一起嘲讽,而是向房间里看了看,就看到了桌案上的章程,微笑道:“原来师兄这么用功,不过章程里面都是些废话。我李治不喜欢拐弯抹角,这次找上师兄,就是为了武测。” 武测?卫渊心中一动,说:“愿闻其详。”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李治精神一振,说:“武测其实考的是集众之道。只从章程表面上看,每个人都会按照自身在武测中的行动分别评价,胜者不见得高,败者不见得低。但只要细想,就会知道真要败了,评价又能高到哪里去?所以想要在武测中取胜,关键其实是在武测之前。” 这些可都是卫渊从未想到的,于是竖起耳朵认真听。 李治继续道:“为什么要提前把我们集中在寮舍里,却又不禁止彼此见面?这就是让我们在这段时间自己组织联络,明确主从之分。此次武测我将以军中体制行事,提前定下将军、游击、先锋等职位,其余人等作为士兵,一进武测立刻集结,以军令行事,令行禁止。如此方能做到谋定后动、如臂使指!到时我方以精锐之师,对阵敌方乌合之众,岂有不胜之理?” 说到这里,李治上下打量卫渊身材,笑道:“我看师兄气势,先锋非你莫属!只要顺利拿下武测,那我保你一个三等福地名额又如何?如果师兄立下大功,二等洞天也并非办不到。” 卫渊一怔,没想到平日珍贵之极的福地洞天名额,在李治口中居然是随手可以送出的东西。 卫渊还记得临行前,老父卫有财对自己最大的期许就是能拜入赤潮宗,正式踏上仙途,好能多活几十年。而赤潮宗这等宗门名额,在李治眼中却是连送人都嫌寒酸,提都不提。 卫渊尚且年幼,此刻只是觉得心中莫名压抑,却又不明所以然。不过他确实还有疑问,李治又肯说,继续问:“那如果我受了师兄招揽,又分在不同队伍该怎么办?” 李治笑了,说:“师兄这几岁倒不是虚长,这是个好问题。队伍划分是由大能亲定,我也不知道谁会在哪一队。如果师兄分到了另一队,那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便可。就算为此评价会有所降低,但是你那一方其他人分数会更低,你的排名反而会上升。退一步讲,哪怕师兄最终分数不佳,我也会给额外的补偿,至少一个三等福地的名额是跑不了的。如何,师兄现在可愿告知姓名了吗?” 卫渊摇了摇头,说:“章程规定,严禁考前泄漏自身出身姓名。” 李治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勉强挤在笑容,道:“规矩这等东西,放在常人身上是锁链,在我等手中却是驱策之鞭。师兄既然跟了我,就无须在意规矩。” “李师兄要是没有别的事,我继续读章程了。”卫渊向李治拱了拱手,就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周围少年们哪里按捺得住,涵养好的指责卫渊有眼不识真仙,涵养差的干脆破口大骂。 在他们看来卫渊不过一区区土著,年纪又大,能进个赤潮宗已是福星高照。而四等宗门别说新弟子,就是核心真传都没有和他们说话的资格。现在李治愿意赐份三等恩惠,居然敢不磕头跪谢? 李治并未动怒,平静道:“没关系的,总会有人自命清高,等看到最分数时,他们自会后悔。” 李治就越过卫渊的房间,走向下一道门。还没等他敲门,那道门就自己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少年,满面堆笑道:“我是雍州凌河郡……不,冯远郡吕端,愿附师兄骥尾!” 再过去的一道门也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少女,盈盈下拜:“燕州王思巧,愿追随李师兄。” 接着几道门先后打开,从里面出来好几个少男少女。 “段迁愿追随师兄!” “曹婉愿随师兄征战!” …… 李治脸上的笑容已然如花绽放,一一扶起众少男少女,慰问许诺,语声轻柔,如春风化雨,生生弄了出君臣相宜的戏码出来。 房间内,卫渊继续看章程。 刚刚李治所说规矩是束缚他人锁链,在自己手中则是驱策之鞭,这话本身没错。但骗骗其他人还可以,想骗熟读史书的卫渊没那么容易。李治身份特殊,公然违规也没事。但卫渊若是考前透露姓名身份,光是这一条立刻就能取消他统考资格。所以卫渊刚刚若是回答了,就等于是把生死把柄交到了李治手上。 这等例子史书上多如牛毛,卫渊岂会上当? ------------ 第八章 公平 一座清幽殿堂内,张生孙宇分坐左右。入座之后,孙宇就递过来一张玉色的纸和一个黑玉盒,说:“这是新章程,这是漓泉散。” 那张玉色的纸上本是一片空白,落入张生手中后就浮现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字,层层叠叠,一共叠了几十层。章程洋洋洒洒足有几万字,不过张生要看完也就是几息功夫。 只扫了一眼,张生便道:“变化如此之大,这是鼎新派的手笔?” 孙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师弟下山时鼎新派已经占了上风,这些年又有大批年轻弟子加入,声势越来越大,知古派就渐渐抵挡不住。这个统考章程确实出自鼎新派之手,然后各个高门望族又多多少少掺了一脚,最后就是这样了。” 张生皱眉道:“这武测不就是专给高门望族准备的吗?他们报个身份就能拉起一支队伍,寻常人家孩子只能当马前小卒。再说寻常孩子哪有机会学兵法,就是想学又哪里请得到真正精通兵法、打过胜仗的名师?他们就算自己能凑出一支队伍,最后也是别人的踏脚石。” “武测确实是专为门阀而设,不如此新章程就推行不了。鼎新派所图深远,新章程不过是第一步,所以需要门阀支持。” 张生缓缓地道:“但宫里特意给下这些名额,本意是要收气运之子,现在还是成了高门望族囊中之物,这又有什么区别?” 孙宇叹了口气,道:“等日后师兄道法大成,此等事看不惯的话,也不是不能更改。” 孙宇说得委婉,不过张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叹道:“算了,旁人的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左右有我天青殿专门为渊儿拨下的名额,早点考完我早点回山恢复道力,省得看着他们心烦。” 孙宇一言不发,只是笔直看着前方,如同对面墙壁上有道祖讲法、天仙示妙。 张生笑意渐渐消失,沉声道:“怎么,有人敢打渊儿名额的主意?” 孙宇神色木然,说:“师弟,统考这等大事,无数人盯着,恐怕不能徇私。” “徇私?我一个月前就上报宫门,这个名额乃是我天青殿玄月祖师所赐,本就与旁人无关,怎么是徇私?” 孙宇咬了咬牙,说:“我就与你实说了吧!这次宫内为招收气运之子,原本发下来两个名额。但要争名额的人实在太多,分不过来,就有人盯上了你们天青殿的这个名额。几家望族联合起来给宫里施压,要求所有名额都须按成绩公平竞争,不得私自授受。按章程讲也确实应该如此,宫里也没有办法,只得把三个名额都放出来,按成绩公平录用。” “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都抢到我天青殿头上来了……”张生眼中渐渐有锋锐光芒浮现,森然道:“有几家争这三个名额?” “就我所知,共有五家弟子实力和考前准备都差不多,难分高下。” 话说到这份上,张生自然听得明白。起码有五个高门望族在争太初宫的三个名额,彼此势均力敌,又因为都有手段,所以又必须排除额外手段,让五家公平相争。 看着张生脸色,孙宇赶紧说:“焚海真人还让我带给你八个字:不逾其规,顺其自然。” 张生面无表情。 孙宇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你弟子还小,下一届也才十一岁。到时我们想办法把你弟子弄到有名额的郡去,别人都能找得血亲,我们难道就找不得?” “还有,这次你回来,几位真人都很高兴,特意委任为此次统考七人评议之一。有了这个位子,下一届弟子的事应该就稳了。” 说着,孙宇递过来一块玉牌。玉牌手掌大小,上雕仙山瑞兽,中央是评议二字,笔划间道力流溢。 按统考章程,评议之位至关重要,能在一定范围内上浮下压考生成绩。所以当上评议自有明里暗里的种种好处。首先所有通过考试的考生就都会视几位评议为半个老师,他们背后的家族也会来交好。此次冯远郡气运汇聚,竞争空前惨烈,名门云集,不亚于天下最知名的几个大郡。因此这个评议的份量,又胜于平日十倍百倍。 当了评议,几家争夺名额的名门都要承张生一点人情,那下一届轮到张生要送卫渊入宫时,他们多多少少得出点力,再上下操作得当,一个名额就有六七成把握了。 张生知道,这就算是对天青殿那个名额的补偿了。 张生目光渐渐幽深,缓道:“渊儿气运在身,哪能耽搁五年?万一气运消散,那时就是道途断绝。仙途艰难,只争朝夕,这是大道之争,我这个当老师自当挡在前面!既然那些人胃口这么大,我且试试他们手段如何!” “师弟……”孙宇想要劝,但被张生抬手止住。 张生起身踱步,在殿中来来回回走了数圈,方才站定,清亮目光就盯住了孙宇:“师弟是此次统考监正吧?” 孙宇点头:“不过是统管一应俗务而已。” “我太初宫可还有其它评议?” “还有一位,是天机殿的扶风师兄。扶风师兄性情爽利,虽然平素没什么往来,不过评议时应会倾向我们。” 张生摇了摇头:“不一定。” 孙宇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扶风道人可和张生不同,他担任评议必定有所倾向,否则那些门阀怎么会让他坐这个位置?现在小卫渊要虎口夺食,那就和扶风道人天然对立。 张生伸出手,道:“先把此次参考学生的名录给我看看。” 孙宇大惊,道:“这,这可不合规矩啊!我……” 在张生清亮目光注视下,孙宇脸色数变,最终咬了咬牙,狠狠地道:“既然要公平,那当然得绝对公平!他们早都把规矩渗成筛子了,我等自也无须迂腐!师弟稍待,我这就去取!” 片刻后孙宇就返回,递给张生一张玉纸,上面详细列明了这一届所有考生的资料。张生接过,就细细看着。 殿中寂静。 孙宇给自己倒了杯茶,手却有些抖,溅出了几滴茶水。不过杯到唇边时,终于稳如老狗。 ------------ 第九章 破局 片刻之后,张生终于抬头,问:“不是还有一道宗内复核吗?此次尺度如何?” 孙宇道:“宗内复核只看统考成绩,我听说今年的尺度是上下五分,五分之内都有回旋余地,五分之外铁面无私。” 张生道:“也就是说,只要渊儿比第四名多出五分,就会有一个名额。” “基本如此。” 张生轻敲扶手,章程、所有考生名录背景、卫渊的特质长项等一一在心底流过。他的思绪在卫渊的气运上停了停,但又摇了摇头。 如今这世间气运多如牛毛,那些豪门望族子弟多多少少都会带点气运,否则的话怎么是他们投得如此好胎,而不是卫渊?就算他们本身没有气运,但只要生在豪门,自然有人取来旁人气运给他们加上。 所以早有人说,投胎才是第一等气运。 凝思片刻,张生就有了定计,缓道:“渊儿是我亲传,整整三年,我不修道、不云游,就只教他一人!文测应无对手。以渊儿的根基气运,道测也不在话下。关键就是武测了。” 张生拿过一张纸,刷刷写下一篇口诀,递给了孙宇,道:“麻烦师兄把这个交给渊儿。” 孙宇接过一看,讶道:“南方朱雀未明诀?这是天青殿的气运秘术?” 张生说:“那些高门子弟个个都有气运傍身,岂有不会气运秘术之理?我天青殿的气运秘术虽然不如四圣书院的《行离篇》,更不如宝家的《忘流年》,但这两家今年都志不在太初宫,应对那五家足够了。” 参加统考之前,考生都严禁私下修炼,以免污染根基。但高门大阀自有应对之法,气运秘术就是手段之一。气运秘术可以抽取自己气运加持自身,化为种种神通,不算修炼。虽然没有修炼时秘术加持效果不大,但是武测中有秘术和没有秘术,那就是修士和凡人的区别。 张生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了高门大阀会在武测中使用的手段,立刻给卫渊补上致命短板。 孙宇捧着南方朱雀未明诀,缓道:“当年我初入宗门的时候,没少被门阀子弟欺负辱骂。可惜我那时懦弱,没有胆量当场打回去。现在回想还是颇多遗憾。这一次,我就跟师弟担了这干系!凭什么他们做得,我们就做不得?” 张生道:“那渊儿就拜托师兄了,我现在要去闭关,要在武测结束之前恢复道力。” 孙宇大惊:“这怎么行!漓泉散药力猛烈,服下后必须闭关足三日!如果闭关时间不足,说不定就会有损道基!” 张生淡道:“那些人无论看上什么,都会理所当然的觉得就应该是自己的。如果渊儿能够破围而出,我们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但那些人只会觉得是渊儿是在他们盘中夺食。以他们的秉性,岂会就此罢休?所以等渊儿考完,多半要和他们好好‘理论’一场的。这等事,自是我这当老师的来。” 寮舍中,卫渊已经把章程放在一边,坐在案前,从头回想过往所学。 李治走后,又来了三四波人敲门,都是类似说辞,而这些人无论气势风度,还远远不如李治,卫渊自是全部回绝。 其实听了李治那番话后,卫渊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李治嘴上说得好听,可卫渊虽然兵法不怎么样,史书却是倒背如流,自然知道一旦被纳入军中体系就身不由己,到时让你冲就得冲,让你送死就得送死。先锋主将说起来好听,但真到两军交锋,自己不是炮灰那还有谁是炮灰? 武测没有什么可想的,就是随机应变,能干掉一个是一个。所以卫渊此刻默背《汤史》,一一回忆张生教授时的讲解。 转眼间天色幽暗,房门忽然无声打开。卫渊心有所感,就回头望去。 孙宇站在门口,心中就有些诧异:这孩子好敏锐的灵觉! 卫渊认得孙宇,知道和自己老师相交莫逆,赶紧起身行礼。孙宇就递过来一张纸,道:“这是你师父给你的功诀,你先记熟,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我还能再待半刻。” 卫渊接过功诀,就见题头写着《南方朱雀未明诀》,后面是几百字的功诀。这是整篇秘术的一部分,专供还未修炼的阶段使用,因此十分简单。卫渊看了一遍就基本领悟,有一二不明之处再请教孙宇,也就全篇通晓。 孙宇见卫渊领悟了功诀,再指点了几句运用气运秘术的经验,就悄无声息地离去。 孙宇一走,卫渊就开始修行。 南方朱雀未明诀是天青殿秘法,胜在功效均衡,没有明显短板。秘术运行后,卫渊就感觉自己体内有某种无形之物被引动,化为涓涓暖意散布到全身。随后卫渊就感觉房间逐渐变得明亮,身体里也多出许多澎湃力量。他试着抓住书桌往上一抬,这张几百斤的书桌居然就被提了起来。 放下桌子,卫渊一步迈出,就从房间一侧到了另一侧。随后卫渊再试了几个腾挪动作,就收了秘术。 所有气运秘术都是抽取自身气运之力作为神通源泉,功诀上明确说了不能久用,所以卫渊试过之后就停了秘术。不过结束之后,卫渊感觉身体中那团无形之物一点都没有减少。 卫渊盘膝坐下,细细体会刚刚的感觉。南方朱雀未明诀加持后,能够全方位提升身体机能,力量、速度均有一倍左右的提升。卫渊自幼就力量过人,有此秘术加持更是如虎添翼。 当下卫渊不再默背史书,而是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南方朱雀未明诀的揣摩上。他很清楚这功诀就是武测关键。 仙山无日月,山色明暗之间,已到了第二日清晨。 卫渊等考生早早被叫到了广场上,分发了早餐。所谓早餐,实际上就是一杯清水,饮下后就精神饱满,困倦饥饿一扫而空。 随后几名修士带着考生们走出寮舍,来到一座广场上。广场尽头是座大殿,里面放着二十张玉色蒲团。每个蒲团旁边各摆放着两只香炉,正冒着袅袅轻烟。 一名年长道人手捧一叠白纸从殿内走出,然后袍袖一拂,每名考生手中就多了一张白纸。白纸入手,上面就浮现出一篇功法。 年长道人沉声道:“这是应试功诀,你们先读熟,然后听到自己号码的就进入殿中,在指定蒲团上运转功诀。这篇功诀能激发你们的命格天赋,乃是道测的关键,万万不可分心。等听到钟响,就须立刻收功离开大殿,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考生齐答。 年长道人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朗声道:“道测开始!”其声如鹤鸣,高高传入云霄。 ------------ 第十章 不逾其规 广场上男孩女孩中,有二十人的耳中响起了召唤,走入殿堂后就看到蒲团上出现不同编号。众人不敢怠慢,赶紧找到各自编号的位置盘膝坐定,运转功诀。 在上方高处,其实另有一座殿堂悬在空中,不过下方的考生偶尔抬头,看到的只有碧空白云。 空中殿堂内摆着七张桌案,其中六个都坐得有人。六人装束各不相同,有一名道士,两名修士,两位儒生和一名和尚。在这六人面前,下方的殿堂完全透明,露出里面一个个盘膝而坐的考生。 六人就是此次统考的评议,手握考生生杀大权,个个气度不凡,但他们都对旁边空着的一桌视而不见。 此时下方大殿内,第一批进入的考生身边香炉都开始升起光柱,光柱粗细不一,有暗有明。 这两道光柱左边代表根骨天赋,右边是命格气运。时间还没到一半,就有过半考生的光柱停止增长,高度都只有尺许。又过几息,就只有最后一位考生的根骨天赋光柱还在增加,最后升高到三尺半,拳头粗细,内里有一道金线在不断游走。只是他命格气运的光柱虽有两尺,但灰扑扑的没什么特殊之处。 空中殿堂,年长修士便道:“根骨中等,不过有金之锋锐,可以略上浮评级。” 其余几位评议也纷纷点头。既然没什么争议,六位评议就在各自名册上写下评价。评议殿中央立着块石碑,随着六位评议评价写完,石碑上便出现了考生的名字和最终分数。最终分数是取所有评议给分的平均。 随着一声钟鸣,殿中考生离开,下一批考生鱼贯而入,李治就在第二批考生中。 李治坐定闭目,瞬息间两侧香炉中喷涌出两道光柱! 左侧光柱呈青色,内显滚滚波涛,一直长到八尺有余才堪堪停下;右方光柱则是明亮金色,直逼一丈!随后亮金色光柱内浮现无数光点,汇聚成一方小鼎。 评议殿中,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儒抚须含笑,道:“根骨命格都是上品,钟鼎亦是上相,这等人才我刘思古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惠恩公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年长修士道:“看来这次四圣书院又添一个佳弟子,说不定还能入刘老帐下。” 老儒笑得更是欢畅:“好说,好说!” 其实各位评议手中都有一份名单,谁家孩子要去哪个仙宗,都在名单上列得明明白白。南齐惠恩公长子李治要进的就是四圣书院。不过名单和名额也不一定对等,比如太初宫的三个名额就有五家争夺。最后花落谁家,一看考生发挥,二看评议发挥。 那些没上名单的,就尽在不言中了,毕竟连二等洞天的名额都已分光,只剩一点残羹冷炙供他们争夺。 刘思古提起笔,就在册子上代表李治的十九号后分别写下‘天甲’和‘四十’。 按照传统,无论根骨还是命格光柱,三尺以下为人品,四至六尺为地品,七至九尺为天品,一丈以上则是超品。如果光柱能与天地共鸣,就会产生种种异象,常见异象也分三六九等,钟鼎香炉等祭器都是上品。只要能出现异象,那么评价都会相应上调。 刘思古写的天甲是旧制评价,四十则是新制分数,都给到了顶。其余评议按旧制给出的评价都是一样,全都是天甲。只是新制分数分得更细,就略有上下浮动。 最终李治的评价是天甲,分数是三十八。李治这分数看似没到绝顶,但他要修习的是人间王道,首重气运,根基并非关键。 接下来两批,又出现了数名天才,或根基九尺,或气运九尺,但都不如李治全面。 等到第四批考生时,忽有一人气运暴涨、转眼之间竟突破一丈! 几位评议都是一惊,纷纷凝目望去,就见那人是个少年,眉宇清秀如女孩。他根基平平,只有五尺,但气运实是惊人,越过一丈还不停止,又涨了大半尺才堪堪停下。第一个超品出现了! 还真有气运之子! 六位评议顿时严肃起来,沉吟不语。 仙宗本意,就是想要在冯远郡这风云汇聚之地收几个气运之子,所以才会给下名额。但问题是还没考试这些名额就已被瓜分完毕。现在这个考生根本就不在各评议手中的名单上,这就尴尬了。真出了气运之子而仙宗不收,那未免做得有些太明显了。 就在这时,那人气运又有变化,光柱转为暗红,现出涛涛血海! 那年轻和尚忽然一笑,道:“原来是浮屠血海!这气运你们几家拿了烫手,我大宝华净土却有些用处。这孩子小僧就收了!” 身着太初宫服色的道人张目,平淡问道:“你有多余名额?” 那和尚宣了声佛号,道:“多余名额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小僧可以马上去要一个,等道测完了立刻就要。” 众人纷纷点头,不再多说,心下却都暗自凛然。这和尚名额说要就要,显然在大宝华净土里根基极深,轻易不能得罪。 各人也没有和他抢这少年的意思。正如和尚所说,这少年虽是气运之子,但命中杀劫极重,既对自己也对别人,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再说各评议手中都有名单,哪还有位置给这少年? 众评议打开名册,刚要下笔,那和尚忽然道:“这孩子小僧是要定了的,各位下笔时可要手下留情。万一这孩子名次过低,与小僧失了缘份,那就不美了。小僧四大皆空,惟有一点执念,就是记仇。” 众评议纷纷表示必不会让大师机缘落空,那和尚这才作罢。 石碑上显出一行字:段余生,天丙,三十五。 下方殿中,再换过一批考生后,卫渊就听到了自己的编号。 卫渊随着众考生走入大殿,就看到一个蒲团上闪烁着自己的编号,于是走过去坐定。 随着一声清亮的磬声入耳,道测开始。 卫渊沉静心神,按照功诀上所示法门运功。 ------------ 第十一章 顺其自然 道测所用功法是考试的一部分,极易上手,无须提前修行,直接按照功诀运转就行。这篇功诀几百年来就变了三次,最近一百年根本没有变过。 随着功诀运转,卫渊就感觉到身下的蒲团和两座香炉渐渐与自身融为一体。蒲团中不断生成丝丝凉意进入卫渊体内,在凉意激发下,卫渊体内就有两种无形之物浮现。 两侧香炉则是产生吸力,牵引住体内两种无形之物。两种无形之物清晰存在,明明彼此重叠,却又泾渭分明。随着功诀运转,香炉的牵引力越来越强,形成两条通道,把那两团无形之物丝丝缕缕地引到了香炉里。 左侧香炉牵引的是根基,右侧牵引的是气运。卫渊的根基还算正常,但随着功诀运转,代表着气运的无形之物居然如同浮出海面的冰山,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转眼之间,这团气运就扩张到超出卫渊身体范围,并且隐约和冥冥深处有了联系。 卫渊也不知道道测中会发生什么,只当这是正常现象,谨守心神继续运功。 随着功诀运转,卫渊体内的气运开始渐渐显出庞大沉重,此时通道居然开始显得狭小,已经不足以让气运顺利通过。卫渊只能全力运转功诀,如同扛起一座小山,再推着它一点一点挤过通道。随着时间推移,卫渊只觉负担越来越重,连带着根基那边都受了点影响。 卫渊全心运转功诀,却不知头上殿堂里早就开了锅。 在评议眼中,卫渊的根骨光柱呈现赤红,一直在缓慢上升,此刻刚过七尺,速度就开始放缓。这算是上等根基,但还不够惊艳。但是他的气运光柱粗如面盆、转眼间越过九尺,且还在继续攀升! 卫渊气运光柱色作白灰,虽然极高极粗,但是质地却非常稀疏,六位评议只有全力感知才能触摸到一点。要不是这光柱就在眼前,不以感知见长的评议甚至会以为那里空无一物。 此时卫渊身边的香炉中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浮出一丝黑气,然后融入气运光柱,光柱就会增长一截,但质地丝毫不见凝实。 六位评议还从未见过这种气运,面面相觑之际,卫渊的气运光柱终于超过一丈,又是一个超品。 中年儒生就望向道人,说:“扶风道长,这是你太初宫的家事,该如何处理?” 扶风道人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间看了看那张空着的席位,面无表情,缓道:“秉公。” 中年儒生颔首道:“自当如此。” 道人这么说,其余评议也就心中有数,目光又回到下方弟子身上。奇的是,直到此刻卫渊的两根光柱居然还在缓慢增长,而片刻之前这一组其他考生的光柱早就停滞不动。 当! 一记苍凉悠长钟声响起,卫渊身体一震,和蒲团香炉断了联系,那些还未搬过去的无形之物也徐徐消失。卫渊只当本就是如此,于是站起身来,在殿内道人催促下快步走出大殿。 当卫渊起身时,根基光柱七尺九,气运光柱一丈一尺。 下一组考生鱼贯入殿,又一轮道测开始。磬音刚落,就见两道玉色光柱冲天而起!两道光柱凝实得如有实质,如果说它们的质地仿佛玉石雕成的巨柱,那么刚刚卫渊的气运光柱就是一道升腾炊烟。 众评议向下望去,就看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她宁定运功,小脸上居然浮起一层隐隐宝光。两根玉色光柱中,各有一个庞大神魔身影隐隐浮现。 看清女孩面容,众评议就心中有数:原来是宝家小姐。 这一轮没什么可看的,女孩一骑绝尘,一双光柱直奔一丈而去,余者碌碌,不值一提。 那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修士打破了沉寂,说:“宝小姐评价应无异议,倒是上一轮那孩子如何评议,恐怕我们得讨论个章程。” 年青修士向扶风道人望去,但扶风道人始终沉默不语。年轻修士就笑道:“看来扶风道兄想要避嫌,那就我们几人讨论吧!” 老儒刘思古回想卫渊的两根醒目光柱。若按正常标准评议,卫渊分数还要超过李治。 不知为何,当看到卫渊气运时,老儒就莫名地心生厌恶,现在就更是如此。宝家小姐天资卓绝,早就名声在外,道测超过李治乃是意料中事。这卫渊根底浅薄,也敢压过书院内定魁首? 老儒把名单在心底过了一遍,确定卫渊不在任何名单之上,心中就有了计较。他抚着长须,一脸正色,道:“这孩子根基气运都还算不错,可惜质地虚浮,气运中更是没有分毫正气。如果放于草莽,多半是个反贼。” 青年修士微微皱眉,道:“自古以来评价标准里都没有质地一说,气运是否正道,更不影响评价高低。刘老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其余评委都微微点头。自古以来,各宗收徒都是只看有没有气运加身,有就是好事,谁管它是正是邪? 老儒也不争论,只是道:“我只是一家之言,各位自行决断就是。” 老儒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直接提笔在名册上写下评价:地丙,二十! 其余五位评议都是心中惊讶,刘思古给了这个分数,显然是想把这孩子直接压到福地去,连洞天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了。 扶风道人目中精芒一闪,缓道:“刘老这评价,有些过了吧?” 老儒回望道人,丝毫不惧,道:“此次冯远统考,意义重大。我等重任在肩,谁不是战战兢兢?我听说贵宫那位此前失踪了六年,但一回来贵宫就给了评议之职,这是何等恩宠?可是那人现在何处?可有将你我放在眼里?可有将仙宗统考放在眼里?” 道人向那空着的席位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并未多说。 中年儒生这时打圆场道:“刘老性子直率,说话直接了些,扶风道兄不要放在心上。话说回来,我们几人肩上都是担了责任的,究竟和那位不同,他不愿意来也好。各位应该知道,此次统考头名对惠恩公之子尤为重要。如果是宝家小姐要争,那大家各凭本事,我等输了也无话说。但若是其他的人嘛,还是不要出变数为好。” 众评议于是心下雪亮,老儒突然下这重手,原来是忌惮卫渊,怕给李治带来额外威胁。中年儒生的话也坐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四圣书院打算用统考第一为李治蓄势。如果真拿下第一,李治就能借势一飞冲天,今后修行之路将无比顺畅。 扶风道人面无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心事,但是其他评议对他的态度早有预料,知道他其实不会拦阻。扶风道人也是有任务的,卫渊如果真得了第一,李治不过修行路上小挫,但太初宫三个名额却会被实打实地占掉一个。那时扶风道人可就不好交代了。 仙宗名额早就瓜分完毕,就算是气运之子也不例外,除非像和尚那样再去要个名额。如果搞砸了名额这件大事,背后高门豪族震怒,眼前这几位评议可是承受不住。他们虽然大权在握,但这权怎么用,却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扶风道人沉吟片刻,终于道:“两位要如何下笔,贫道自是无法干涉。只是张师弟却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我太初宫的威严也不容冒犯。如果两位看不起我太初宫,那贫道说不得,只好领教一下四圣书院的绝学了。” 中年儒生眼见气氛不对,向扶风道人拱了拱手,笑道:“道兄且息怒!太初宫是太初宫,那位是那位。我等对太初宫自是尊敬的,而且平心而论,刘老给卫渊什么评价都不会影响太初宫的大局。至于那位张师弟,别说和我等一样都是道基,就算他是法相真人,我等也不好徇私啊!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怕是谁都担待不起。”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书院两儒只是要压卫渊,并不打算插手太初宫内部名额争夺,和扶风道人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卫渊师父,大家同时道基,谁也没比谁差了多少。 刘思古有恃无恐,道:“老夫已然落笔,却是无法再改!” 中年儒生就笑道:“罢了,刘老嫉恶如仇,爱惜名声,这圆滑之名就由我担了吧!” 他提起了笔,在名册上写下评价:天丙,二十五。 众评议就心道奸猾。 这中年儒生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落笔一点也不含糊。天丙是旧制评价,放在这里只是作个参考,以示对古制尊重,实际起作用的是后面的分数。这二十五分看似比刘思古给的高不少,但实际上距离洞天还差一线。六人中两人给出低分,卫渊再想爬上洞天已是相当困难。 道测这里挖下这么大的一个坑,后面想要翻身难如登天。 此时下方殿堂新一批考生已经开始道测,几名评议也就不再争吵,各自写下评价,于是石碑上多出一行字: 卫渊,地甲,三十。 老儒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向其他评议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不过既然能当上评议,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哪能让他从脸上看出心事? ------------ 第十二章 文测 道测每二十人一轮,等三百多考生全部测完也已经是傍晚时分。按照此次统考章程,文测将在第二日完成。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卫渊就被带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大殿。大殿中早就摆好了桌椅和文房四宝,和道测一样,卫渊一进大殿就看一个桌子上闪烁着自己的号码。 卫渊走过去入座,就感觉四周仿佛升起一道无形墙壁,把所有声音和嘈杂都隔绝在外。他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周围景物也变得模糊,哪怕就是临桌,也看不清纸上写的是什么。 桌案上的陈设很简单,居中放着一张白纸,右侧案头是笔架,上面有一枝细楷毛笔。案头中央放着一个砚台和一碗清水。随后道长清朗的声音在卫渊身旁响起,简单解释了各种文具的应用。主要神异的是那碗清水,如果写错了字,用笔蘸一点碗中清水就可涂去,然后重新书写。 讲完文具用法,道长的声音就转为威严:“文测,开始!” 随着道长的声音,卫渊面前的白纸上自行浮现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迹。卫渊本来抓起了笔,看到出现的试卷却是一怔,这纸上基本没留空白,哪有给他书写答案的地方? 卫渊定了定神,细细读题。只见第一道试题是: 景宣十三年,()拦惠帝车驾,献《平辽八策》。 甲:仲衡乙:丁叔丙:公输路远丁:闲居道长 如此发问,卫渊从未见过,张生也没有讲过。好在问题其实不难,此事在汤史中也是大事,卫渊基本功扎实,在记忆中一搜,就提笔在丁字上打了个勾。 然后是第二题:明德三十五年,()率甲士八千一百,大破山民于蓟,斩二百七十三。 甲:茂公乙:徐楚丙:慧海大师丁:哈尼克兹 这一题也难不住把汤史倒背如流的卫渊,一眼扫过就看到徐楚二字,然后在乙字上打了个勾。答完这题,小卫渊一颗砰砰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虽然题型古怪,可其实难度不算高,要都是这样的题,这文测就是送的。 不过卫渊心中忽然浮上一个古怪想法:如果这题考的不是徐楚,而是明德三十四、三十五还是三十六年,又或更有甚者,考甲士数量八千一还是八千二,甚至考斩二百七十三还是七十四…… 小卫渊忽然打了个寒战,赶紧把这可怕的想法挥出脑海,然后在心里打了个哈哈,暗道谁会如此白痴,出这么愚蠢的题目? 卫渊渐渐静下心来,对答如流。后面的题目却也没出现那种让卫渊惊惧的内容。 一页纸答完,卫渊就放到一边,桌上会自行出现新的白纸,浮现新的题目。 很快,卫渊就遇到了又一种没见过的题目:宣武二十一年,汤太宗破北辽于(),收地七千里,置()州。 这次没有甲乙丙丁的选项,要自己填写。 此战是大汤定国之战,太宗连战七月,最后于武阳完败北辽,斩北辽三大国师之二,置燕州七郡。当然,现在的燕州是二十二郡,那是后话。 这等大事,自也难不住卫渊。卫渊提笔就写,字字挺拔苍劲。他发现手中这支笔也很有玄机,写出的笔划可以极细,哪怕字如米粒大小也没关系。卫渊小时候用的笔可就不行了,如豆大的字就容易糊成一团。 卫渊奋笔疾书,桌边试卷也越来越高。在连续答完十几页纸后,新出现在白纸上只浮现一行字,剩下的都是空白: 论徐阶献明宗《纳贤书》。 策论! 卫渊顿时精神一振,熟悉的终于来了。 徐阶是大汤初期名相,给当时继位不久的汤明宗献上纳贤书,建议多开渠道、广纳贤才,一举奠定此后百年盛世。这一题考的其实是用人之策,主张用人以德还是用人以才的问题。 卫渊略一思索,笔走龙蛇,刷刷刷的写了起来。当初张生教导时,不光要求卫渊背下纳贤书,还一条条仔细解读,结合当时史实讲述每一条产生的实际影响,最后又让卫渊思索书中之策放于不同年代,影响会有怎样变化,全答出来才算罢休。 这种题目并无一定答案,按照张生所授,需要结合当时大势来解答方为合格。凡是脱离当时时局,都是空谈。 片刻功夫,卫渊已经写了满篇,将此页纸放于一旁,又开始看下一题: 宣广十年,西晋三郡地动,三月饥民揭竿而起,五月南方山民入寇。将军范远引兵五万离京,宜西进抑或南下? 这一题考的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其实也没有定论。史实中范远西进镇压灾民,斩首数十万而动乱未平,山民趁乱入侵,直逼京师,最后迫使西晋签城下之盟。西晋因此国力大减,由三大诸候之一变成在九国中垫底。 这一题就比较难了。卫渊沉吟片刻,寻了些史书中的真实案例作为借鉴,开始论述得失。 真要想答得好,除了以史为鉴,还得熟知西晋当时的地理环境,君臣特点,以及周边诸国动向,这却远远超出卫渊的能力了。不是史学大家,也答不好这个问题。 一张张白纸写满字迹,再放到旁边,不知不觉已近两个时辰过去,卫渊却不觉丝毫疲累。他坐的那张椅子不断传来丝丝凉气,让他始终能神思清明、精神饱满。 当卫渊再写满一张白纸,放到一旁时,桌面上已经没有新的白纸出现。卫渊吐出一口气,把笔放回笔架,拿起已经答案的卷纸,重新翻阅了一遍。整场考试,卫渊就没遇上答不出的题,策论中倒是有几道是没有定论的,卫渊谨记自圆其说,答的也算满意。 仅从策论看,张生过往给卫渊出的题目可比这场考试要难得多了。 一声钟鸣,文测结束。 诸考生把试卷留在桌上,鱼贯离开大殿,回寮舍休息。 离开大殿,卫渊立刻感觉明显倦意涌上心头。整整三个时辰的文测,就算有宝椅支持,卫渊也是耗尽了精神。其他考生也都没了说话心思,匆匆回各自房间休息。明日一早就是武测,须得养足精神。 ------------ 第十三章 掀桌 文测结束钟声响起时,所有试卷就都出现在评议大殿内,每份试卷都自动装订成册,封面上写着姓名编号。大殿上首坐着六位评议,他们负责的只是策论部分。文测前两部分都有固定答案,无须劳烦评议,几个低阶弟子拿法宝一扫,就自动得出了分数。 六位评议都是道行高深,一心多用只是基本功夫,此时每人面前都同时摊开多份试卷。少的七八份,多的有十几份。那和尚更是同时展开二十份试卷,用不了盏茶功夫就再换一批。 在这几位评议眼中,阅卷不是件难事。考生毕竟只是孩子,策论能按史实写得中规中矩就算不错了。能够别出心裁已是少数,可以自圆其说的更是凤毛麟角。 在文测上,豪门望族子弟表现明显要强出一截,毕竟他们有明师教导,起步也早。同时文测已经搞了几百年,大致考试范围许多豪门都心中有数。有许多老师就是专门研究文测出题而成名,成名后自然会被豪门延揽。 几位评议阅卷的速度都不慢,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把所有试卷都评议完。 看着看着,老儒突然重重一拍桌子,怒道:“简直胡说八道!” 只是评个卷子,怎么气成这样? 其余几位评议就望过去,只见老儒正在看卫渊的试卷,于是伸手一招,都把卫渊的试卷抽出来,各自翻阅。 年轻修士轻敲扶手,一边看试卷,一边道:“这篇纳贤书答得倒是新颖。嗯,治世用人以德,乱世用人以贤,有点意思。” 刘思古左右一望,沉声道:“先圣早就说过,用人惟德。此子不是我儒门出身,要是能一力坚持用人以贤,那也就罢了,老夫自会高看一眼。可是岂有一会用德、一会用贤的道理?圣人道理亘古不移,怎能左右摇摆?这等骑墙行径,若不严惩,只怕难以服众!” 同是四圣书院的中年儒生也道:“刘老话是重了些,不过道理没错。章程上鼓励别出机杼,却不是说可以离经叛道,提些歪理邪说。此子既然和太初宫有纠葛,不知扶风道兄如何看?” 道人看着两个儒生,渐渐皱眉。 老儒忽然冷笑,道:“今年太初宫似乎牵涉颇多,一会老夫若是老眼昏花,下笔没了轻重,扶风师弟勿要见怪。” 老儒这话就说的很明了。这一届五家争夺太初宫三个名额,身为评议的扶风道人自是身处风口浪尖,有要扶一下的,有要稍稍压一下的,也有要不偏不倚的,尺度微妙,道人早就焦头烂额。这刘思古万一真的胡批乱改,坏了那家大事,责罚可都是道人背的。 因此道人虽然心中恼怒,面上却也只能不动声色,道:“秉公就是。” 老儒满意地点了点头,给卫渊批下两句:地丙,八。 策论部分顶格二十,这个八分,顿时把卫渊直接打出福地区。 其他评议也不多言,继续批改手中卷子。片刻后,各部汇总完成,石碑上出现一行小字: 卫渊,地甲,十九。 这个十九,是加了前面两部分分数的。卫渊文测前两部拿了顶格十分,那是没人能动手脚的。策论二十分中卫渊最终拿到九分,合计十九。 夜深人静,一处偏殿却还亮着灯光。 孙宇坐在桌前,时不时看看时间,脸色阴晴不定。这时殿门忽然被推开,张生走了进来。 孙宇见是张生,顿时大吃一惊,道:“怎么现在就出关了?不是要到明日武测之后才能出关吗?” 张生此刻脸色有些明显的苍白,说:“我总有些心神不宁,所以付了点代价提前出关。现在道测文测都结束了吧,渊儿成绩如何?” “我也在等成绩,现在应该出来了。”孙宇便叫来一个年轻道士,道:“去把道测和文测的成绩拿过来。” 那年轻道士吓了一跳,忙道:“这好像不合规矩。” 孙宇脸色一板,冷道:“这点小事都推三阻四,可是瞧不起我玄明殿?你要不去,那我就自己去取。事后你在此次统考中的考评我统统给劣等,你就等着再干三十年杂役吧!” 年轻道士大惊,不敢再多说,匆匆去了。 等候过程中孙宇就把文测题目给了张生,张生一眼扫过,脸色就有所舒缓,道:“这次文测题目虽然怪,其实不难。以渊儿的功力,就算拿不了满分,至少也是二十九,二十八都不可能。” 片刻后杂役道人返回,将一张玉纸放在孙宇面前,道:“这是道测文测的成绩,我偷偷抄录了一份。孙师兄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可就要被开革出宫了。” 孙宇挥手让年轻道士出去,然后把玉纸递给了张生。张生接过一看,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孙宇知道有异,也凑过来看。 成绩单上第一名是李治,道测三十八,文测三十,合计六十八分。第二名是宝芸,道测四十,文测二十七,合计六十七分。 张生一个个名字看下去,直到第一页结束,也没有看到卫渊的名字。孙宇也是十分诧异,名单第一页有三十人,卫渊连前三十都没进,进太初宫已无可能。 张生脸色铁青,不断往下翻,连续翻了三页,才看到卫渊的名字。卫渊道测文测加起来四十九分,在全部考生中排名九十五。 孙宇皱眉,这个分数不要说进仙宗,就是离洞天都有好大一段距离。到了这一步,武测考还是不考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张生此时反而宁定了,细细看过卫渊的分项成绩,闭目沉思。 过了片刻,张生方才张目,平静地说:“我就是只教他六个月,文测也不止十九分。根基气运更只是地甲,呵呵,地甲……好,很好!师兄或许不知,渊儿根基气运只差我一线。” 张生慢慢把成绩单放在桌上,森然道:“若我张生参加道测只拿地甲,可有人敢顶那个天字?” 孙宇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叹道:“师弟息怒,这,这事……” “既然手段如此下作,那我也无须给他们脸面了!” 张生起身向殿外走去,孙宇怎么都拦不住,只能叫道:“师弟要干什么?” 夜色中远远传来张生的声音: “掀桌!” ------------ 第十四章 有所悟 夜凉似水。 一座清幽小院中,扶风道长正静坐品茶。这是赤潮宗进奉的上等仙茶,可是扶风却饮而不知其味,心中只有几个名字在反复转来转去。而现在,却多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扶风心中的名字:卫渊。 想到卫渊,扶风道人就有些心神不宁,他有些烦躁地把茶杯放在几上,准备到院里走走。这小小赤潮宗,庭院布置还是颇为雅致的。 茶杯刚刚放下,扶风道人身体忽然一僵,然后慢慢站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张师……弟!师弟若是有事,吩咐一声即可,我自会登门拜访……” 张生迈步进屋,如同没听到扶风道人的招呼,径自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此时孙宇也出现在门口,连声道:“别冲动!万事好商量!” 看到孙宇惶急的样子,扶风道人心头就是一跳。他再偷眼看了看张生,就吃了一惊:“师弟道力恢复了?” 张生淡道:“虽然我和师兄没什么往来,但师兄对我应有了解。我这次来,只想知道一件事:渊儿的分数是怎么评出来的。” 扶风道人脸色数变,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虽然他修行时间远较张生为久,可是此刻坐在张生旁边,就如同坐在一柄绝世仙剑之旁,全身寒毛都要竖起。他忽然想起了张生当年种种事迹,心中又是跳地快了一拍。 扶风道人勉强笑道:“师弟怎的突然关心这个?这次评议,还算公允……” 话说到一半,扶风道人就说不下去了。他看看宁定的张生,还有站在一旁的孙宇,脸色渐渐严肃,问:“师弟,你定要知道?” 张生淡道:“这是大道之争,我不会有分毫退让!” 扶风道人叹一口气,便将道测文测评议过程一一说了。他自己给卫渊的评价比应有标准略低,以免卫渊进入太初宫的前三,这些也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席话听罢,孙宇顿足叹道:“主要还是那两个儒生可恶!不过扶风师兄你……唉!” 张生听罢,终于道:“多谢师兄如实相告。” 张生起身来到书桌前,铺开纸笔,提笔蘸饱了墨,方道:“过去六年我道力被封,方能静心观看世界,虽时有所悟,但也要拜今日各门阀所赐,才能有这篇东西。” 张生提笔落字,笔尖方点在纸上,窗外突然一片惨白,有一道闪电横过夜天! 张生恍若未觉,笔走龙蛇,转眼间就写下一篇洋洋洒洒的法诀。每落一字,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眨眼间已如白纸。才写到一半,天地间又是一声霹雳,一道粗大雷电当空而落,直劈在赤潮宗的护山大阵上。整个赤潮宗都震了一震,护山阵法险些被这天地之威击散! 张生哼了一声,一道鲜血自鼻中流下。 “师弟!你的伤……”孙宇大惊,伸手想要去扶。但手伸到一半,又似触电般收了回来。 张生恍如未闻,笔下不停,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一压一勾,写完最后一字。 一滴鲜血落下,在纸上染开一朵血花,血中有点点星光闪耀。 见张生并无遮掩的意思,孙宇和扶风道人就都望向纸上那篇染血功法。孙宇一眼望去,就被开篇的四个大字刺痛了眼睛。 天地狂徒! 扶风道人修为更高,继续往下看。每一字每一句,都如狂雷惊电,狠狠劈在他的心神上。只看了小半,扶风道人就忍不住道:“这是气运秘术?可是如此横绝霸烈,何人能用?” “渊儿可以。” 孙宇道:“这……恐怕不行吧?” 扶风道人也道:“卫渊我见过,确实惊才绝艳,可离能驱使这等天地秘术恐怕还是差了一点。师弟这篇秘法旷古烁今,但正因如此,气运稍有不足、运使略有不慎,那就是身死道消的大祸啊!” 张生伸出一指,如玉般的指尖上徐徐浮起一缕黑气。这道黑气一出,孙宇和扶风道人都是瞬间脸色大变,如同看到了自己瞬间陨灭的终局!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任他们道心坚定,此刻也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张生道:“就是这东西封了我六年道力。有了它,渊儿自能运使。” 看着张生指尖那缕黑气,扶风道人又是欣羡又是畏惧,道:“这是何等气运?怎地从来没有听说过?” 孙宇却道:“这是天地至宝啊!师弟若是自用,至少三年内修行如飞,将来修成法相如探囊取物!用来给他人驱使气运秘术,未免太过可惜了。” “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何可惜?”张生拿起功诀,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孙宇只觉腰间一空,那块自由出入的腰牌已不知去向。扶风道人望着门外张生身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师弟对这个弟子真是格外上心。” 孙宇问:“师兄明日打算怎么做?” 扶风道人苦笑,说:“我本来还有些迟疑,但既然看了《天地狂徒》,明日自当竭尽全力。” “你就不怕那几家责怪?” 扶风道人摊手,道:“大不了就是把收的仙银宝贝还回去,再赔上自己全部身家,亏点钱而已。可这边一位是写出天地狂徒的,一位是能用天地狂徒的,老道我未来仙途还长,如何抉择,还用想吗?” 孙宇便讥讽道:“你们天机殿的果然个个圆滑,最会骑墙!” 扶风道人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耻,道:“我这叫顺天而为!跟你们玄明殿这帮风水白痴说不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宇实在拿扶风道人的脸皮没有办法,只得道:“那明日就拜托师兄了。” 扶风道人道:“师弟放心!武测最看评议发挥,明日且看师兄手段!” 不过这话说完,扶风道人忽然想起了那篇天地狂徒,脸色有异,道:“也许……明日用不着我了。” 孙宇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叹一口气,道:“真是可惜啊!” 扶风道人感同身受,全身的肉都在痛,道:“确实可惜!” 寮舍内,还有许多考生匆匆来去,合纵连横,为明日武测尽最后一把力。 卫渊一如既往地紧闭房门,专心揣摩南方朱雀未明诀,时不时地起身运转一番。虽然功诀上说气运秘术不能多用,但是卫渊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身体里那团无形之物,也就是秘术中所说的气运,都是全然不受影响,原先多少现在就还是多少,也不知道南方朱雀未明诀究竟抽取了什么。这篇功诀还特别注明了消耗极大,现在卫渊更是不明白消耗在哪里。 正用功之际,卫渊忽然心有所感,转身一望,就见张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屋中。 他急忙行礼,问:“老师怎么来了?” 张生其实已经看了他一会,说:“南方朱雀未明诀修得不错,不过现下情势有变,你现在要改修这篇。” 张生将天地狂徒交给卫渊,然后指尖飘出一缕黑气,道:“这道天外气运曾经封了我道力六年,强横霸绝,用来开启天地狂徒却是再合适不过。现下我就给了你,一会会有神识撕裂、诸火焚身、天魔乱心等种种痛苦,须得忍耐。” 卫渊点了点头,道:“弟子不怕痛。” 张生自是知道卫渊性格,于是一指点在卫渊眉心,将那缕气运送了过去。 卫渊只觉一丝凉意入脑,然后就散入四肢百骸,就如一滴水落入大海,就此消失。 在张生关切注视下,卫渊就那么站着,无事发生。 “可有神识撕裂?” “可有业火焚心?” “可有心生迷障?天魔起舞?” 张生连问数次,卫渊都是摇头。 张生预想过无数可能情况,甚至都做好了危急时不惜代价护住卫渊元神的准备,可是他就是没想到居然会无事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无事发生总是好事。张生尽管心中疑惑,但还是先放一边,给卫渊讲解天地狂徒。 这篇气运秘术融合了张生六年来以凡人之身行走人间的所见所感,并受所遇种种不公激发,熔天地无情和狂放暴烈于一炉,对气运要求极高,且容易影响施术者的性情心神。 张生细细讲解,直到卫渊全部领悟。 卫渊开慧极早,听张生说情势有变,却一直没说究竟有什么变化,他也就没问。直到张生教完天地狂徒,卫渊方问:“明日武测,我要做什么?” 张生负手而立,道:“给为师平了他们!” “他们是何人?” “所有人!” 离开寮舍时,张生脸色已是苍白如纸,鼻中又开始泛着隐约的血腥气。张生早就因为提前破关而受伤,创下天地狂徒时更是引动天机,伤上加伤,此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教导完卫渊,张生即刻回房静修。明日一早,师徒两个各有大战。 清晨时分,仙山再次变得明媚,几只十丈的仙鹤绕着远方仙峰盘旋,一众考生已经出了寮舍,在道人的催促下前往应试大殿。 大殿内已经摆好了几百个蒲团,四角巨柱上各自缠绕着一条大蛇,琉璃般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进入殿内的考生。 和以往一样,所有考生都看到了自己的编号,纷纷坐定。 那位年长道人站在上首,用力敲了一下身边的青铜小钟,然后长声道:“武测,开始!” ------------ 第十五章 蛮夫之器 四柱上的巨蛇同时张口,喷出一团团淡到几乎透明的雾气,所有考生意识都是一阵模糊,等到再清醒时,发现已经身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中,周围有起伏山丘,零散分布着一些茂密林地。 卫渊所站之处靠近山脚,前方地势颇为开阔,但也有明显起伏。他身后小丘高约二十丈,在这片小小天地中算是高的,并且是左近区域的制高点。兵书上说,这就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卫渊毫不迟疑,立刻奔上小丘,好能看清周围形势。奔跑过程中,他身上光芒一闪,原本自己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套暗黄色劲装。登上丘顶后,在卫渊视野范围内还能看到几十个考生,彼此之间相距都有几十丈,看来进入幻境后,所有考生都是分散开的,出现在哪个地方自己都不知道。 所有考生衣服都分成两色,要么天青,要么是暗黄,以服色划分队伍。 此时几名考生身上忽然多出了盔甲,式样不一。 卫渊眼前也出现一口虚幻宝箱,箱内一边放着几副不同式样的盔甲,另一边则是各种兵器。盔甲兵器看上去都只有手掌大小,但只要卫渊伸手一拿,就会变成实物,自行穿戴在身。箱盖上还有格子,里面嵌着一颗丹药。这颗丹药能补充体力、治疗轻伤,何时使用全看考生自己。 卫渊还没选定装备,就看到南北方各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两道光柱下各有一座小山,这就是两队需要守卫的要地了。要地如果被对方攻下并守住,那就会被判负。 队伍划分,要地出现,考生们也即刻行动,不同服色的考生纷纷开始向本方要地集结。北方红色光柱下集结的都是青衣弟子,南方金色光柱下则全是黄衣考生。双方考生在途中相遇,多半只是冷冷对视一眼,然后擦身而过,并不在中途相斗。 卫渊看了一会,就明白这就是李治所说的集众之道了。李治在武测前就选好了人,组织起队伍,进入幻境立刻向南方要地集结整队,然后以军阵之法定胜负。 但能人不只李治一个,北方这个对手厉害程度一点也不在李治之下,集结的考生数量还更多一些,只是不知道双方队伍中各藏了多少对面的人。 转眼之间,两方大部队就完成了集结,但是考场中央还剩下几十个零零星星的考生,个个一脸茫然。这些人一看就跟卫渊一样,属于被两方都抛弃的。有些机灵点的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向自己身上服色所属的队伍靠拢,大部分却还傻乎乎地在中间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卫渊没有立刻选择武器盔甲,准备先看看两边都想干什么,然后再做决定。 这座小山丘在附近算是高的,视野良好,能看到大半个战场,只有南北两方的大本营看不清楚。在这方天地中人的视野范围有限,要越过中区才能看到对方大本营部署,看来也是幻境有意设置,。 卫渊所站的山丘位于幻境西部边缘,后方有一片密林,密林当中可见一道升起的光幕,那就是幻境边界。南北多有起伏山地,中央平坦地型中却有一片小高地,比周围高出数丈,也属于必争之地。 此时从南北两边各自冲出十来个考生,他们身着轻甲,身手矫捷,呈扇形散开,相向而行。 卫渊远远看了,就和所学兵法验证:“这些就是斥候了,是了,双方都要先弄清楚地势环境和对方部署,然后再定战略。” 两方斥候偶有相遇,都是小心翼翼地擦身而过,没有直接动手。 武测规则模糊,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活得越久评价越高,要是刚开场就死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分数肯定高不了。 卫渊正看着双方动静,忽然一道青色身影迅若奔马,冲上了丘顶。这个身着青衣的弟子身材瘦小,身着皮甲,手提长剑,一脸凶猛的看着卫渊。显然他看到卫渊还没有武器盔甲,就起了杀心。 卫渊眉毛微扬,静静地看着那人。此刻他还在观望,但如果有人提前来送死,那卫渊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只是那人看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卫渊,心中就是一颤,终是不敢动手,只是狠狠向卫渊瞪了一眼,就奔下山丘,向着南方探去。 青衣考生刚去,又一个黄衣考生上了丘顶。那人也提着长剑,看看卫渊服色,客客气气地说:“师兄如果还没有队伍,不妨去见见李治师兄。以师兄风姿,应该可以在队伍中得一位置。” 那人也不等卫渊回答,就说了句师兄保重,继续往北方哨探。 片刻功夫,卫渊面前就有双方各四个斥候路过。 没办法,这个小丘实在是太惹眼了,途径附近的斥候都得上来看看。青队的自然个个对卫渊有杀意,黄队的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双方斥候在看到卫渊的个头体型后,都默契选择了对卫渊视而不见。 这次统考就算把赤潮宗也算进去,招录名额也只相当于考生总数的一半。像卫渊这种一看就是连个队伍都没有的,都属于已经提前被淘汰的那一批。而斥候多多少少也算个职位,比军阵里的大头兵要高出一级,所以斥候们都还觉得自己名额有望,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卫渊这种白丁纠缠。 这时卫渊觉得已经观察得差不多了,于是再次召唤出装备宝箱。从武测开始到现在,卫渊前前后后已经看到了三十多个考生,十有八九手里都提着一把长剑。张生曾经教过基本兵器常识,其中对剑的评价是:剑为天子之器,兼有优美和威严,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威力。凡人沙场征战时,谁用剑谁是白痴。 不过显然,绝大部分考生都喜欢天子之器。 于是卫渊伸手一抓,握住了长枪。 这枪离了宝箱,立刻就变成丈二长短,枪锋长尺半,与枪身相连处伸出两根半尺小枝,呈十字型。此枪枪锋枪杆浑然一体,通体镌刻着古朴纹路,也不知是何材质。 长枪入手,卫渊手臂就是一沉。这把枪相当沉重,足有几十斤,以卫渊体格想要运用自如也得出到六七分力才行。 ------------ 第十六章 各凭本事 武器有了,卫渊又在所有甲胄中挑了件防御最强的重甲。这重甲头盔自带护面,四肢则是一路延伸到手背脚面,几乎是从头包到脚。大部分考生选用的长剑在这套重甲面前全无用武之地。宝箱武器中其实有善于破重甲的棱锤重锏三棱短剑,不过或许是不够优美霸气的原因,卫渊没看到一个人选用。 选定武器盔甲后,宝箱就自行消失。重甲则是直接出现在卫渊身上,自行穿戴妥当。只不过这件是不折不扣的重甲,穿上后就只能小跑了。 就在这时,山丘上又登上来两个人。这两人都是青队服色,前面一人身材瘦小,正是卫渊一开始见到那名斥候。旁边青队弟子颇为魁梧,仅比卫渊矮了一点。 此刻瘦小考生正对同伴道:“我跟你说,这里有个落单的傻大个,连武器都不会用。一会咱俩联手,先捡个战绩……” 话说到一半,那瘦小考生就看到了立于丘顶、重甲横枪的卫渊,下面的话全都吞回腹中。 卫渊也不和他们废话,大步上前,枪出如龙,一枪一个把两人刺穿。那两人穿的皮质轻甲造型优美,也不妨碍行动,就是在长枪面前如同纸糊。 幻境南方,李治着甲佩剑,立在阵前。他这边已经集结了一百二十名考生,此刻被分了前中左右四队,排列得十分整齐。 看着整齐军阵,李治十分满意。考试前他就和几名心腹苦心演练军阵之法,刚才又花了不少时间整队,现在这一百多人看起来已经有几分精锐之师的样子了。 军阵之外,还零零散散地站着十几个人,也都是暗黄服色。这些人都是李治没有招揽,自行按分队找过来的。一个高大持刀考生正站在这十几人面前,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堆道:“一会你们就守在那里,没我命令,一步也不许后退!等一下,在过去之前,先把你们的丹药都交出来,统一使用!” 那土堆位置在军阵之前,负责阻挡敌方兵锋,布置在那个地方,还被收走了救命丹药,只怕对面一个冲锋这些人就会全军覆没。 那些零散考生也不傻,当下就有人不干了,跳出来叫道:“我们好意投奔,你们却把我们当傻子?守在那位置一个照面就死了,能得几分?最后连个赤潮宗的位置都捞不着!啥好处没有,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李治缓缓回身,看着那考生,面无表情,道:“阵前抗命,扰乱军心!斩!” 那考生愕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旁边高壮考生就抡起一刀,将他枭首! 那考生无头尸体倒地,化光而去。 余下的散人考生人人战栗,再也不敢反抗,乖乖地上交丹药。虽然章程中明确规定了斩杀同队队友会降低评价,但是又没说降多少。李治敢杀人立威,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这条,再说,人也不是李治杀的。 李治回头,对着整个军阵朗声道:“大家看到了,军中无戏言!这是武测,其实就是真正的战场!我们人数比对方少,更要团结一致。对面只是乌合之众,只要大家能做到依令而行,我李治自会带你们踏碎敌营,同入仙宗!” 这同入仙宗四字听了,军阵中众考生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却也是个个热血沸腾。 空中殿堂内,六位评议已经坐定。他们向下望去,将幻境中的一切都收于眼底。 老儒此时就抚须微笑,道:“这李治能在一天之内把一群孩子整治到初具军容,既懂杀人立威,也会鼓舞人心。那惠恩公倒是有福,生了个好儿子。” 不过老儒没说李治有乃父之风,毕竟惠恩公是啥德性,在座的都知道。 中年儒生这时向四方拱了拱手,说:“李治这孩子如何,各位这两天也看到了。最后一场对他意义重大,还望各位高抬贵手。到时我书院自当有所回报。” 年轻修士忽然一笑,道:“你们想保李治第一,以此名号养势,好一飞冲天,倒也没错。只不过恰好小姐是个不服输的,现在也想要这第一,这可怎么办?” 中年儒生浓重双眉微皱,恳切道:“宝小姐不过是意气之争,拿了第一也无实利,让一让也无妨吧?” 年轻修士嘿嘿一笑,道:“让一让也无妨?你这话跟宝家说去,跟我说没用!” “若是宝小姐愿意成人之美,那我等自有厚报。” 年轻修士嗤笑,道:“你们这些穷酸能拿出来的东西,小姐看不上!” 眼见两人越说越僵,年长修士轻抚长须,咳嗽一声,说:“既然僵持不下,那就各凭本事吧。” 中年儒生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 年轻修士瞪了年长修士一眼,转头望向扶风道人和和尚。和尚自收了段余生后,就再没了动静,打分也是秉持公正。不过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和尚也属于油盐不进的类型,谁说都没用。各位评议都早早放弃了拉拢。 扶风道人原本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两测过去,谁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力保的是哪一位。年轻修士望向他只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并没指望有回应。 此时六位评议中,除了四圣书院双儒是一心之外,其余评议都分属不同派系,各有心思,也都有要保的人。如此一来,四圣书院在评议打分时就大占上风,他们想要压谁的分数,就有可能直接压到洞天去。也只有宝家势大,不惧四圣书院,才会公然去抢统考第一。 评议打分时年轻修士只有自己,自是大处下风。想也能知道,双儒必然会压宝家小姐的分数,所以要想扳回局势,年轻修士就得再找一位盟友,也给李治压分才行。 年轻修士脸上愤恨不平,心下却是飞快盘算可以拉拢哪方,又在何时能给四圣书院捅上一刀。但左思右想,都是无解之局。 就在年轻修士束手无策之际,扶风道人忽然道:“在前两日道测文测中,两位先生对我太初宫弟子照料有加,回去后我左思右想,总觉得无以回报,所以今日定会有所回应。” 年轻修士又惊又喜,四圣书院两儒则是大吃一惊,不明白扶风道人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自己作对。他就不怕自己两人联手,给争太初宫名额的那几家考生乱给分数,坏了他的大事? 老儒当即长眉倒竖,冷道:“那老夫也就不顾忌了,休怪我笔下无情! 扶风道人手一摊,示意请便。 老儒气得脸色发黑,端坐不动,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时不时和中年儒生交换一下眼色。 就在这时,忽听砰的一声,大殿殿门竟被人一脚踹开! ------------ 第十七章 从心 洞开的殿门处现出一个身影。几个在殿内侍候的各派弟子赶紧冲过去阻拦,但随即就看到护持评议殿的阵法竟在那人面前自行打开,于是愕然中纷纷停步。 那人一身文士装束,剑眉星目,正是张生。看到张生出现,众评议中有人愕然,有人不屑,也有人不动声色。 张生脸上依然有异样的苍白,但是人在那里一站,顿时所有评议都感觉肌肤上有微微刺痛烧灼的感觉,顿时心中骇然! 年长修士试探着问:“张师弟,我原先还听闻你道力未复,没想到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实是可喜可贺。” 张生淡道:“恢复了道力,才能来会一会各路妖魔鬼怪。” 老儒性烈如火,哪里听得了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当下双眉直竖,喝道:“放肆……” 他话未说完,就见张生左手轻挥,然后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老儒竟被结结实实地凌空抽了一记耳光,口鼻冒血! 满场皆惊! “没让你说话。”张生淡道。 中年儒生大怒,腾地站起,指着张生,嘴还未张,又是啪的一声,他也挨了一记耳光! “也没让你说话。” 评议殿中一片哗然,两儒也是四圣书院高修,怎地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两儒大怒,法力升腾,眼看就要出手! 张生雪白纤长的食指竖在眉心,指尖忽然飘出一道青芒,整个评议大殿中瞬间飘起蒙蒙雨丝。这雨如雾如丝,带着懒洋洋的暖意,有如江南春雨。可是众评议身在雨中,却如被山峦压制,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两儒全身骨骼乱响,法力溃散,跌坐回椅中,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此时殿中除扶风道人行动自如外,其余评议都是苦苦支撑,对抗雨丝的削蚀镇压之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众人此时才知道张生的恐怖,他竟以一已之力生生镇压了五位评议! 不仅如此,他们的道基也在不断震颤哀鸣,似是对雨丝有极大的畏惧。 有见多识广的立刻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道基:仙剑‘青丝雨’! 此剑至柔至刚,最厉害处是能削道基,被多砍几剑,道基品阶都会下降。这可不是闹着完的,搞不好就是道途断绝,所以众人绝不敢让一丝雨丝落在身上。 张生徐步走到大殿中央,方道:“各位不必多心,我只是想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而已。” 众评议心中就是大骂,仙剑当头,也叫心平气和?不过他们只敢在心里说,脸上神情都不敢不对,否则雨丝转成剑气,身上立刻就会多出几百个窟窿。 听到张生的话,和尚赶忙道:“师兄但说无妨!” 众评议虽然身不能动,目光却都聚焦在和尚身上,心中震惊:这家伙居然能说话? 和尚看到众人目光,也意识到不对,赶紧抓起一个果子塞进嘴里。 嗯?还能动?张生眼神中闪过一抹危险光芒,瞳孔深处隐隐又有一把仙剑浮现。 和尚大惊,光头冒汗,立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入定神游去了。 慑服全场后,张生方道:“我知道统考一向有逾规之事,却未想到尔等竟敢如此肆意妄为,以莫须有的理由随意压分!刚才那两记耳光是替我徒弟打的。你们两个若是不服,一会我撤下仙剑,尽管来找我斗法!” 张生望向老儒,道:“三剑砍不死你,我即刻转世重修!” 他又看向中年儒士,道:“你麻烦些,大概要四剑。” 刘思古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中年儒生阵青阵白,两人都没说话,也说不出话来。两人目光四下乱转,但其余人或是两眼望天,或是闭目内视,都不和他们视线接触。众评议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也不肯在这时和两儒扯上关系,何况过往也没得他们分毫好处,凭什么为他们挡灾? 张生徐徐收了剑气丝雨,眼望两儒,冷笑道:“前面两场分数改不了,这场我就看看你们怎么评分!你们尽可以为所欲为,但我这把仙剑脾气不太好,若是看得不顺眼,说不定就一剑斩了!到时我自回太初宫领罚,至于以命换命,哈!你们也配?” 众人心中凛然,方才明白张生决心。 众评议得了自由,松了口气之余,纷纷拿眼去看两儒。只两儒刚刚还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此刻能动手了,却都变得八风不动,面无波澜,专心观看武测,绝口不提刚才之事。 要不是刘思古半张脸还有红肿,中年儒生嘴角带青,刚刚那两记耳光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张生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两儒向自己约战,连句狠话都没有,让他仙剑空悬,说不出的别扭。 这等唾面自干的定力,让张生也不得不叹服。 “真能忍啊!”张生惟有一声叹息。 两儒专心看武测,什么都没听见。 仙剑已出,奈何对手缩了脖,总不好意思把脑袋揪出来硬砍吧?张生毕竟不是两儒,有点做不出来这等事。 众评议心中雪亮,如张生这等天才,就算在评议殿上当场杀人,太初宫还能真让他以命抵命?顶多罚他面壁几十年,然后和四圣书院商量个章程,说些场面话,赔些仙银也就过去了。用不了几年张生就会被放出来,但死的人就真的死了。 众人其实还有疑惑,此次冯远郡统考特殊,可不仅仅是评议殿里这些人,天上肯定还有各派大能在看着。但是张生如此作为,各方大能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四圣书院大能也无声息。 武测开始已经有一段时间,场中形势开始分明。 青黄两队各据南北,都已经完成了对地型和敌方部署的查探,整个过程中双方斥候都没有死伤,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 南方李治布阵本是靠近东方山地,在对方斥候来过之后就移到了西侧。 而北方中军处立着一名粉妆玉琢的女孩,等李治斥候探过之后就把中军前移百丈,占据了一块临近中区的小高地。 南方,李治极目北眺,但是只能隐隐看到中区边缘。他左边立着一个手捧玉盘的女孩,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上百枚丹药。所有普通战士配发的丹药都在这盘里了。 李治道:“兵贵精而不贵多,我把这些丹药集中起来,亲军三十精锐每人都能分上三颗。这样的话,我这支亲军就能从头战至最后!” 女孩仰头看着李治,仰慕道:“李师兄真是用兵如神!” ------------ 第十八章 三百名句 这话倒也不全是拍马屁。李治把丹药全集中到中军精锐身上,三十精锐反复冲杀,对手就是一两百人也有可能被击溃。只是此法对被收走丹药那些考生十分残忍,难免让人心生怨怼。李治也不在意,那些考生不过是他登天路上的踏脚石,武测结束,谁还记得他们是谁? 听到女孩子的话,李治笑了笑,道:“我虽然懂些兵法,但别忘了这些人都还是孩子,跟精锐相去甚远。现在摆着阵型不动还能看看,一旦进军就不行了,估计还没到北边就会乱成一团。所以我要的就是等,等宝芸杀过来,我们以逸待劳,可以必胜!” 几个围在李治身边的少男少女都很振奋。至少让他们来指挥是想不出这些的。若能赢下这一战,各人的评分都会上升不少。虽然他们早早都预定了各宗的名额,但是分数高的话还是会大有面子,特别是赢了宝家小姐的话,以后可以吹上好多年。 李治又道:“不过我们也不能空等,王方,你带领前锋队前出中区,如果遇到对方大队立刻回来。如果对方只是前锋,可以打一下试试他们成色。不过记住,不许深入敌阵,只能在中区范围内活动,清楚了吗?” 王方生得高大,沉声道:“师兄放心!” 他拜别李治,转身带着三十个人就向中区奔去。 李治拿起一根树枝,在面前方型大石上画下整个幻境的地图,然后对着地图凝思。 幻境北方。 女孩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鹅黄衣裙,更显得秀美无双。这身衣裙是宝箱里没有的,也未按照阵营划分变色。在青山青衣中,只此一点嫩黄,格外醒目。 女孩面前是一块沙地,用沙泥塑出了幻境地型,看着要比李治的地图要精细得多。 女孩用长剑指着地图上中央的区域,说:“李治那家伙看似沉稳,其实最沉不住气,肯定会派人试探虚实,田荣!” 一个少年就上前一步,女孩道:“你带十几个人去中区,遇到对面的先锋,就把他们引到预定区域,蒋群和徐域会在后面接应你。苏先生的那本《乡野名骂三百句》都背熟了吗?” “倒背如流!”不过少年随即挠了挠头,说:“宝小姐,我还有两个疑问。一是那里面的话实在羞耻,有些说不出口。二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组合啊!” 女孩说:“无须组合,想到哪句就骂哪句,三句之后,对方必然会追杀你,不死不休。” 田荣苦笑:“可是上面评议都看着,我若是骂了那些,恐怕名声就毁了。” 女孩笑道:“不用担心,谁被你骂出来,谁的名声才会被毁了。” 田荣安了心,就带上十几个人,向着战场中间地带而去。 等田荣去得远了,女孩又叫了一声:“蒋群、徐域!” 两个少年应声而出。 女孩指着沙盘两边起伏山地,说:“你们各带三十人,先到这个位置埋伏,等田荣把对方先锋引过来,你们就和田荣合围,一口气吃掉他的先锋。” 两个少年得令。 女孩又向南方两侧山地一点,说:“吃掉对面先锋后,你们就沿两翼山地向前,去攻击李治的两翼。对了,打完对方先锋后,记得把他们的血涂在身上脸上,越多越好。” 蒋群有些不解,说:“人死了之后就化光而去,哪来的血?” 不等女孩回答,徐域就道:“笨蛋!人没死不就有血了吗?咱们找几个活的,在他们手上腿上多砍几刀,就有血了。” “徐师兄说的不错。”女孩赞了一句,然后轻轻挽起衣袖,露出一根白葱似的手臂。她倒转长剑,在手臂上轻轻一划。那如雪的肌肤上顿时出现一道伤口,血立刻涌了出来! 女孩子伸手在伤口上用力一按,痛得双眉微颦。 她的小脸随即舒展开,说:“你们看,伤口会痛,血也真的会流。那李治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费了半天力气搞了个好看军阵出来,还真以为手下都是百战精锐?你们别忘了,那些人其实都只是些孩子而已,伤口大了会怕,血流多了也会怕。蒋师兄,徐师兄,你们遇上对方两翼部队,只管疯砍乱杀,记住,砍头不如断手断脚。你们职责,就是死死拖住李治两翼,消耗他的兵力,直到战尽最后一兵一卒为止!” 蒋群徐域领命,各带了三十人离去。 女孩盯着沙盘,又沉思片刻,忽然说:“前锋被我吃掉后,李治如果真会用兵,在看到我派过去的两翼部队时,就应该以少量兵力牵制两翼,然后全力突击我的中军,这样还有一线胜机。” 女孩长剑向沙盘上一指,说:“我们就在这里布厚阵,等着他来突击!我宝芸也想看看,他配不配当这个第一!” 旁边一个少女问:“宝小姐,如果李治不来呢?” 女孩笑了,说:“我们本来就有兵力优势,又吃掉了他的先锋。他如果不来,那就等蒋徐二位师兄消耗一阵后,我们过去!” 另一个少女也问:“那若是李治先锋不上当怎么办?” 宝芸笑道:“放心,武测里能领军的都是大家子弟。这种人心高气傲,谁也受不住那三百名句!” 一名少年道:“我听说李治是想借此次考试养势,所以想尽办法要拿第一。” 宝芸嘴角上翘,说:“他想养势我不管,但拿我做垫脚石却是做他的春秋大梦!有我宝芸在,他就别想拿第一。” 宝芸身后一个怀中抱剑,双眼微眯,似是半梦半醒的少年张开双眼,淡道:“也别想拿第二。” 幻境中,卫渊重甲横枪,站在丘顶,已经挑翻了三四个不开眼的斥候。这样一来二去的,就没人敢接近山丘了。不过卫渊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这身长枪重甲实在是太重,行动不便,只要那些斥候想跑,自己一个都追不上。 卫渊正思索对策之际,就见两队人分别自南北而来,在中区相遇。相遇地点就在卫渊眼前。 终于见到大队人马到来,卫渊双眉一轩,天地狂徒徐徐运转,甲叶中就隐隐透出一缕缕的黑气。他横枪傲立,就等来人上来与之一战。 然而两队人马都对孤身立于高处的卫渊视若无睹,相对列阵。 青衣队中,田荣上前一步,中气运足,上来就是一句:“我丢雷老母……” 黄衣队伍刹时凌乱。 ------------ 第十九章 不动如山 王方还算镇定,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田荣!我们也算是……” 王方话说一半,就被打断:“我丢雷老母。” 他脸上泛起潮红,强自忍耐,喝道:“我们虽然有恩怨,但没必要闹得如此不体面……” 田荣鄙夷的看着他,呸了一口,道:“我丢雷老母!” 王方刹那间脸胀得通红,一声暴喝:“你给我站那,老子这就送你进赤潮宗!” 见王方红着眼睛冲来,田荣也不含糊,掉头就跑! 王方立刻紧追不舍,咆哮道:“有种你别跑!老子跟你决一死战!” 田荣一边跑得飞快,一边回头叫道:“怕你不成!有种你别追!” 于是两队人一追一逃,一路向北。然后两队青衣突然从两翼杀出,三面合围,一口吃掉了黄衣前锋。 空中评议殿内一片寂静,众评议脸色都是精彩之极。 中年儒生实在忍不住,道:“这……这宝家小姐,怎地如此……简直有辱斯文!” 宝家势大,中年儒生也不敢用过分词汇,可不说的话胸中这口气又实在憋得难受,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有辱斯文。 年轻修士哈哈一笑,说:“兵不厌诈,古来如此!再说三百名句出自旁人之手,与小姐何干?你要是再敢诋毁小姐清誉,恐怕书院也护不住你。你还是多担心一下黄队吧!我倒要看看,要是黄队战败,你们是否还好意思把李治评为第一。” 他这话一出,当时就有几位评议在心中暗道:当然好意思! 老儒脸色阴沉,狠狠瞪了年轻修士一眼,开始在心中盘算怎么样才能把宝芸给压下去。李治要养的势乃是统考第一,而不是武测第一,所以现在卫渊已经不是威胁,哪怕武测第一给卫渊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宝芸就行。 幻境中,卫渊站在丘顶,远远看着田荣嘲讽,王方暴怒,然后王方中了埋伏,整队人被杀出幻境,青衣一方只损伤了两个人,吃颗药又活蹦乱跳。 黄衣前锋被扫灭后,许多青衣考生就在脸上身上涂满了血,然后分成两队,分别从东西两侧南下,摆明了去包抄李治两翼。 此时以卫渊的兵法水平都能看出青衣队占了明显上风。原本青衣就有一百五十多人,而李治集结的黄衣只有一百二十。黄衣前锋三十人覆灭后双方兵力差距更是明显,变成了一百五对九十。不出奇兵的话,李治败局已定。 奇兵要怎么出,卫渊自己也想了想,然后没想出来。 卫渊自知兵法水平有限,想不出就不想。不过虽然卫渊自己想不出办法,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鄙夷黄衣前锋:半点定力都没有,被人骂两句就失去理智,就这种人还能带兵? 要是换了他卫渊,任对方如何狂吠,只会当是风声雨声。 不动如山,乃是名将根本。 卫渊正想得出神,远处忽然响起一嗓子:“你们快看,那边有个傻大个……” 卫渊缓缓转头。 山下不远处站着十几个青衣考生,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这些人都是青衣前锋,刚刚就是他们诱敌深入,把黄衣前锋骗入了包围圈,一举歼灭。 原本卫渊还有些顾忌。李治水平如何还没看到,北方这位用兵实在是厉害。卫渊就怕离了山丘,忽然就冒出几十个人把自己给围了。史书所载,许多人就是孤军深入,突然就被伏兵围了。兵败身死不说,还要被写入史书,代代被人耻笑。青史留名,也不全是好事。 但此刻被人骂了一句,卫渊的呼吸突然变得深长,一口气吸得仿佛无穷无尽,天地狂徒徐徐运转,心底一点难以形容的狂放暴烈浮现。 卫渊也不多话,大步向那队青衣前锋奔去。 田荣大吃一惊,见卫渊的气势实在猛恶,下意识地掉头就跑。已经有过一次被追赶,不,诱敌深入的经历后,田荣的手下们也都反应极快,转眼间就跑到百丈之外。他们跑远之后,才看到卫渊只迈出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这队青衣考生顿时对刚才的怯懦感到羞愧,又觉得卫渊不过是色厉内荏,毕竟他只有一人,而自己这边足有十几个。羞恼交加之下,就有几个破口大骂,要先灭了卫渊。田荣虽然觉得不妥,毕竟他的任务是去骚扰李治中军,但考生毕竟不是精锐士卒,情绪上来了就连他这个主将也有些控制不住。 卫渊返回丘顶,却是因为冲出几步后他就发现自己速度不够快,虽然也能追上对手,但若是对方分散而逃,那就十分麻烦。然而天地狂徒有诸多神异,自有应付手段。 卫渊身上又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天地狂徒加速运转,心神感知范围迅速扩大,延伸到山丘后的密林中。转眼间一头山猪从密林中钻出,直奔卫渊而来。卫渊眉心中飞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没入山猪体内。 那头山猪顿时一声哀嚎,痛苦倒地,一瞬间体会到了元神撕裂、内火焚身、心生迷障等诸多苦楚。山猪一边痛苦嚎叫一边变大,转眼间就从一头小羊大小变成肩高一丈的庞然巨物! 痛苦转瞬即逝,山猪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变得血红,獠牙更是长到三尺,尖端闪着锋芒。 卫渊感觉心神已经和山猪联结,当下他飞身而起,稳稳坐在山猪身上。卫渊心念一动,山猪鼻中立时喷出两团白雾,四蹄踏地,如风雷般向青衣前锋冲去! 田荣的嘴慢慢张大,还没来得及惊叫,山猪已冲到面前,随后他只看到眼前枪影一闪,视野中就只剩下一片白光。 山猪奔行速度极快,就像一座山一样从青衣前锋中碾过,只一个冲锋青衣前锋就少了一半人,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枪捅死的,还是被山猪踩死的。卫渊策动山猪回头,又一个冲锋,青衣前锋就只剩下两人。 这两个家伙倒还机灵,知道分散而逃。若是刚开始卫渊还会有些头痛,但现在卫渊有了座骑,人的两腿怎么跑得过山猪?转眼间就被卫渊追上,一枪一个刺死。 灭掉青衣前锋,卫渊意外的发现竟是如此容易,简直就是砍瓜切菜。看来就算是如黄衣前锋那样被包围,也能破围反杀。 卫渊策猪在原地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就向北方而去。 北方,女孩已经把沙盘搬到了靠近中区的一块小高地上,而她的主力则在坡前列阵,列的是前后三层的厚阵,正严阵以待。 评议殿中又是一片哗然。 ------------ 第二十章 你差点就伤到我了 年轻修士悄悄靠近扶风道人,轻声道:“扶风道兄,我可没得罪你们啊,宝家也没有。” 扶风道人咳嗽几声,只能打马虎眼,道:“稍安勿躁,看下去就知道了。” 年轻修士坐立不安,只能看着卫渊一路北上。两个儒生却是意外之喜,都对卫渊突然展示出的气运秘术视而不见。 高门望族家家都有气运秘术,其中宝家的《忘流年》尤为闻名,可以让宝芸的实力瞬间暴涨。李治既然预定了四圣书院,那《行离篇》必然是会的。不止李治和宝芸,场中许多大族子弟也都有气运秘术,要是较真的话,怕不是能抓出二三十个。所以众评议心中有数,这事根本查不得。 北方中军,鹅黄衣裙的女孩看着沙盘,算着时间,说:“一刻钟后李治若是再不来,我们就出击!” 话音未落,女孩面前沙盘上的几座小山忽然簌簌的掉落了几粒沙子! 女孩抬起头,宁定的说:“这李治还算有几分本事,居然来了。” 女孩身边众人都望向南方,俱是镇定从容,无人有惧意。 他们和李治不同,这些人早在统考之前就已经联络到一起,不像李治进了寮舍后才开始聚拢班底。他们也深信宝芸,宝芸把两翼放出去,就是逼李治主力过来决战,好一战解决对手,早点考完早点收工回去喝酒。 众人眺望片刻,视野尽头出现的不是黄衣军队,而是一座移动的肉山。 卫渊策猪登上一处小丘,立在高处,遥遥望着前方排列整齐的军阵,眼中就只看到了那片青色的衣甲。幻境中每人选择的武器衣甲后都是自动着色,不会分不清阵营。 青衣军阵中的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卫渊身上的黄色重甲。 宝芸愕然看着卫渊,问:“这人是谁?” 众人都是茫然摇头,李治手下有哪些重要头目在武测前他们就知道了,但是谁都不知道眼前这骑猪的是谁。 众人迟疑之际,卫渊却不停留,看着眼前严整军阵,一缕黑丝又游入山猪体内。山猪体形骤然大了几分,鼻中白气越喷越急,聚成大团云雾,将卫渊笼罩在内。 卫渊心意一动,提枪前指,山猪当即仰天嚎叫,嗷的一声响彻整个幻境! 山猪两根獠牙上有血色迅速蔓延,喷出的白气也染上丝丝红意。它头一低,带着团团云雾就向军阵冲去! 军阵原本十分整齐,列阵的人也都信心十足。但这阵是用来应对李治的,不是拿来对付一头小山般的山猪的。当一头上万斤的山猪全速迎面冲来时,他们才知道害怕,那根本不是人力能当! 第一排中央的人丢下武器掉头就跑,后面两排的人措手不及,想要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山猪轰然撞入军阵,数尺长的獠牙一挑,就把几人掀飞。那些人飞在半空,还未挣扎,眼前就是枪影闪动,化光而去。 原本准备用来应对李治全军突击的军阵,被卫渊一个冲锋凿穿。 杀出军阵后,卫渊双腿一夹。山猪四蹄柱地,身躯仍然在强大惯性在推动下滑出去十几丈,直把四蹄擦得冒火,这才堪堪掉了头。 此刻青衣军阵中央被趟出了一条宽阔通道,泥土中又先后升起数道白光。 宝芸身边冲出数名少年,向卫渊扑去。一人叫道:“不要怕!先合力灭了那头畜生!” 几名少年身上都升腾起淡淡光芒,奔行如电,显然都是身带气运秘术。此时山猪刚把庞大身躯扭过来,还没蓄势发力,几个少年已经冲到近前。几个少年凌空而起,各项兵器都向山猪身上招呼。 此刻双方都运上气运秘术,卫渊神识一动,已经感知到了对方身上的气运。气运交感下,卫渊只觉得面前三个少年如同风中烛火,一个个即小且弱。在卫渊眼中,他们动作也都变得慢如蜗牛,又身在半空,无法腾挪闪避,实是再好不过的靶子。卫渊挺枪便刺,一枪一个,转眼间所有少年都化光而去。 卫渊慢慢收枪,目光落在残存的军阵上。青衣军阵的考生见卫渊望来,突然崩溃,四散而逃。 卫渊抬头,就看到了立在坡顶的少男少女。他长枪向前,遥遥指向站在中间的女孩。 “放肆!”女孩身边一个英气过人的少年勃然大怒,挺身而出,喝道:“我来教他规矩!” 宝芸柔声道:“许哥哥小心。” 少年傲然道:“无妨!区区蛮子,手到擒来!” 少年显然也有气运秘法,眼中燃起两团紫火,身上也升腾起紫色火焰,速度骤然提升数倍,如一道紫色火龙迎向卫渊,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叱喝:“蛮子看剑!” 卫渊看着慢吞吞自空中爬来的紫火少年,当胸就是一枪。 少年一跃数丈,剑若寒星,然而剑尖离卫渊咽喉尚有好几尺,就再也无法寸进。 少年慢慢低头,看到卫渊长枪不知何时已经洞穿自己胸膛,然后两根横向小枝卡住了自己身体,让自己无法向前。他拼命伸长手臂,但三尺长剑也只是往前挪了两寸,怎么都碰不着卫渊。 卫渊把大枪当空轮了一圈,用力一甩,少年就如流星般砸到坡上那群人中,然后三道白光同时升起。 女孩幽幽一叹,两只小手提起长剑,就准备自己上。 此时她身后那个怀中抱剑,容貌不输女孩的少年拉住了她,说:“看来许哥哥不管用呢。” 女孩说:“但许哥哥尽力了呀!没关系的,我自己来。” 她用力挣了两下,却没能挣开男孩的手。男孩牢牢抓着她,淡笑道:“你那许哥哥啊,真的是勇。不过打打杀杀什么的不适合他,我来就行了。” “哼,我也可以!”女孩奋力向前。 “用不着你。”男孩一把把女孩拉到身后,说:“借你家许哥哥一句话:区区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男孩长剑出鞘,身上清气升腾,宛若仙人童子,不疾不徐地向卫渊飞去。 女孩看着男孩背影,忽然叫道:“晓渔……哥哥,千万小心!” 男孩哈哈一笑,清气刹那间就高了三尺,长剑向卫渊一指,喝道:“三千莲华!” 卫渊只觉眼前一花,突然失去了男孩身影,入眼中只有朵朵青色莲华。那些青色莲华飞射如电,纷纷轰在卫渊身上,激起大片青色火雨。卫渊根本不及格挡,这一刹那不知道中了多少剑! 一道硕大光芒升起,青色火雨中,山猪化光而去。 莲华散尽,男孩再度出现,抱剑飘于在卫渊面前,双瞳清澈,目视远天,眼中根本就没有卫渊这个人。 男孩清清柔柔的声音响起:“看在受了我一记三千莲华没有立刻倒下的份上,如果考完你成绩不好,我会送你个福地名额。好了,你放心去吧。” 男孩双眼微闭,静待数息,然后张目,就见卫渊还站在原地,并未化光而去。 卫渊低头看看自己。 此时重甲甲叶上出现了无数米粒大小的凹坑和浅浅划痕,都是刚刚那一剑三千莲华留下的痕迹。 卫渊估算了下凹坑大小和划痕深度,诚恳的道:“你差点就伤到我了。” 男孩小脸越来越白,长发缓缓飘飞,一张小嘴不由自主地扁了起来,唇上渐渐没了血色。 ------------ 第二十一章 居然能挡我一枪 卫渊就觉得这男孩莫名其妙,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这男孩和其他人都不同,气运交感之下在卫渊眼中也是速度飞快,虽然也是受卫渊气运压制,但是幅度有限,不像许哥哥那样龟爬,更不是其他人的慢如蜗牛。那一剑三千莲华也是使得气象万千,还藏了小小心机,大部分莲花不是冲着卫渊去的,而是对着山猪招呼,成功地秒了山猪。 正因如此,卫渊真心觉得对方不错,给足了礼数,特别注意了语气诚恳。 只是看起来男孩不领情。 男孩越来越怒,眼中突然有星河乍碎,手中长剑光芒大盛,如同一轮青色的太阳冉冉升起! 刹那间,卫渊眼中尽是一片茫茫青光,什么都看不见了。身上则是丁丁当当如珠落玉盘,又不知道中了多少剑。卫渊耳中,尽是男孩愤怒声音: “曲水如殇!” “寂寞不知萧鼓!” “一曲渔歌东流水!” “将军楼阁问仙缘!” …… “蛮子看剑!!!” …… 卫渊宛若置身狂风暴雨,于万千青光中只能隐约看到男孩身影。在青色风暴中央,卫渊身上升腾丝丝缕缕的黑气,随着天下狂徒的运转,在卫渊眼中漫天青光出现了条条裂隙,男孩的身影不断在裂隙中出现。 卫渊挺枪就刺,但是男孩来回闪烁,居然没有一枪刺中! 连续几枪不中,卫渊不禁怒意上涌,重重哼了一声,气运镇压下漫天青光突然迟滞了刹那,男孩的身影在某个地方浮现。卫渊不假思索,双手持枪,以枪作棍,直接抡了上去! 啪的一声,男孩尽管又闪烁了两次,奈何这一枪是抡过来的,仍是被长枪狠狠抽在腰间!男孩身体立刻折成奇怪角度,化光而去。 漫天青光散去,卫渊才看到自己重甲上到处都是坑坑点点。看着伤痕累累的重甲,卫渊也不禁有些后怕,这一次是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要伤着自己了。 卫渊又望向坡顶。此时坡顶上就只剩下三四个人,居中的女孩漂亮得无以复加,柔柔弱弱的,双手提着把长剑,与其说是戒备,倒不如说是哪支舞蹈的开场。 女孩有些吃力地举起长剑,对左右道:“看来还是得我自己上呢!你们不要怕,区区蛮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回已经没有人挺身而出了,余下这三个少男少女连气运秘术都没有,仅能加油助威、站在那里当背景好看的。 卫渊大步走上坡顶,一枪直刺,女孩轻飘飘地挥剑挡住。 卫渊大吃一惊,这一枪的力道可是和刚刚拦腰抽断晓渔的一枪等同,居然被这小女孩轻飘飘地挡下来了? 初遇敌手,卫渊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激怒,徐徐醒转,如同真仙高高在上,俯看人间万载沧桑。 这种感觉卫渊三岁时也曾有过,那时他正将短矛插入流民心脏。 天地狂徒自行运转,卫渊面甲中突然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被架住的长枪再度发力向前一刺,然后就听砰的一声,仿佛刺破了一个无形的泡沫。 女孩只觉一道无法匹敌的巨力当头压下,手中长剑突然炸碎,变成无数碎片四下飞射。她周围三道白光同时升起,自己也满身是血,仰头倒下。 看着倒地不起的女孩,卫渊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周围。 嘶! 一声长得仿佛无休止的吸气声后,周围的黑气全被卫渊吸入重甲,他的神识感知不断扩散,然后就有数头小兽奔来。卫渊的目光扫过兔子、狼和山猫,均觉不能承重,最后还是落在了山猪上,一缕黑气从眉心射出,没入山猪体内。 痛苦号叫声中,那头山猪体会诸般仙家痛楚,体型瞬间膨胀,变成一丈高、数丈长的巨兽。 卫渊向山猪走去,战靴一下一下地踏在地面,最后一步正好踩在沙盘上。精美沙盘瞬间四分五裂,化作飞扬流砂。 卫渊停步低头,看到脚下的沙盘就只剩下最后一角,那座小山丘塑造得惟妙惟肖,不知是出自谁的巧手。 战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原地转了个方向,靴尖扫到了最后的小山丘,将它拦腰截断。 山丘顶上,还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俯卧在地,生死未知。 卫渊走到她身边,手起枪落,白光升起。 评议殿中一片死寂,年轻修士捂住了脸,久久不动。其余评议脸上各有各的精彩,就连扶风道人都挑了挑眉,偷偷地吸了一口凉气。 两位儒生本是老神在在,暗自窃喜,但随即就看到卫渊跨上山猪,转头向南。 他们神情瞬间僵硬。 南行路上,卫渊稍稍复盘了一下刚刚的战斗。北方青队的主将用兵如神,将士用命,麾下又有众多身怀气运之术的高手。那鹅黄衣裙的女孩自身更是战力强悍,居然能挡自己一枪! 这样一支队伍,就这么被自己灭了?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正是兵法名家风范?卫渊忽然想,难道自己其实也是兵法大家? 山猪奔行如飞,转眼间卫渊已经冲过中区,踏进南区。 李治正坐立不安。 两边山上双方正厮杀得惨烈,但面对各三十人的青队,李治只各分出二十人抵挡,主力部队尤其是三十人的中军精锐纹丝不动,始终面向北方。 眼见两翼部队越战越少,李治依然不肯动用主力,他身边一名女孩焦急道:“李师兄,再不救两翼,我们的人就要死完了!” 李治突然暴怒,吼道:“你懂什么!中军一动,宝芸要是这时候杀过来,我们就是一败涂地!!” 少女吓了一跳,畏缩道:“可是她没来啊!” 李治也是一怔:“对啊,她为什么还没来?” 宝芸从武测之前就处处压了李治一头,早早整理好了队伍,不光人数占优,气运加身的高手数量更是遥遥领先。进入武测后宝芸更是干脆利落地一口吃掉了李治的先锋部队。现在两翼包抄又是阳谋,逼迫李治对耗兵力,已经确立了绝对优势。李治之所以不敢动中军,就是怕宝芸主力突然杀过来,到时可就真的是一败涂地。 李治知道自己多半要败,但是怎么败还是大有讲究的。如果他自乱阵脚,动了中军,然后被宝芸突袭破阵,那评分就会下降很多。虽然李治知道自己有人保,但是宝芸更有人保。这么重大的失误,必然会让自己在分数上落后于宝芸。 另一个选择是主动出击,但李治清楚宝芸主力迟迟不出现,多半就是等着自己过去。以李治现有兵力,主动出击的话也是败,还不如原地固守。李治就不相信,宝芸能在短短时间内把一群孩子弄成百战精锐,等部队从北到南,肯定已经乱成了一团。 那时李治以逸待劳,中军三十精锐养精蓄锐,又聚敛了所有人的丹药,反复冲杀下还真有可能击败宝芸。李治赌的是宝芸自恃身份,不会收走普通考生的丹药。 ------------ 第二十二章 不聊天 李治知道自己只有一线胜机,希望渺茫。但结果其实武测前就已经注定,不是他李治输给了宝芸,而是惠恩公输给了宝家。为了这一线胜机,李治决定坚守南方,打死也不去北边决战。 等着等着,李治两翼分出去的四十人已经死伤殆尽,青队两翼也还剩下不到二十人。蒋群徐域记得宝芸军令,并没有回去休整,而是带着残兵向李治中军杀来。 李治叹一口气,知道宝芸主力已经在开来的路上,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但明知道是败,也得应战,李治终于调动中军,迎上了蒋群徐域。结果一接触,十几名青队疲兵撞上了一直养精蓄锐的李治中军,就如海浪拍上了礁石,转眼间就碰得粉碎。 直到带队的蒋群徐域也化光而去,宝芸主力都没有出现。 这个结果,连李治都没有想到。现在李治还有五十多人,宝芸主力应该还有九十,差距依然巨大,但李治中军三十精锐仍在,自己手下懂得气运秘术的只损失了一个王方,宝芸却是把蒋群徐域都搭进去了,双方差距实际上缩小了一点点。 李治正打算再派几个人到北边去看看,就看到此前派过去的一个探子从侧方山林中钻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叫道:“李师兄,北面青队的主力都被灭了,宝芸也被打回去了!” 李治第一反应是不信,自己未动,谁能灭得了宝芸? 探子上气不接下气,说:“有个人骑了头猪把青队给灭了,此事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但是……” 李治已经听不到什么但是了,这简直是天降富贵! 狂喜之际,李治忽然感到大地微微震动,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不疾不徐地向着李治而来。李治心中一凛,但随即看到了那人身上的黄色甲胄,就松了口气。不止李治,他身边的其他少年脸上的紧张和惊惧也都消失,代之以傲慢。 “这人是谁?”有人问。 一个少年负手而立,傲然说:“管他是谁,既然是黄衣,那就是我们的手下,哦,也是李师弟的手下。这小子有点意思,居然能弄到这么大一头山猪,倒的确有可能干掉宝芸。这功劳不小,我觉得可以赏个福地。叫他过来说话吧!” 另一个少年道:“崔师兄总是这么平易近人,这可不太好。那傻大个肯定是贱民。区区一个贱民,给个赤潮宗就到顶了。要是再高,难免让人说我们赏罚不明。” 前面崔姓少年点头道:“还是王兄考虑周全。” 崔王两个少男自顾自地说话,丝毫没把李治放在眼里。李治眼中深处闪过一丝恼怒,表面上神色不动,仔细观察着走来的那人。 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并不在他招纳范围内。但这也不重要,崔王二人说得对,只要他属于黄队,那就好办。他李治是黄队首领,只要黄队获胜,那他就是第一功勋。说的不好听点,别人杀多少都没有用,最后功劳都是他李治的,当然,身边这几个少男少女也得分去不少,这些人最差都是预定了洞天名额的。 而那些冲锋陷阵的战士,只有到最后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分数会出乎意料地少。 只是看到那头小山一样的山猪时,李治的眼皮也跳了跳,就有些明白宝芸是怎么输的了。这么一头畜生要是冲过来,就算李治有气运秘术,也不敢稳说能打得赢。 等卫渊走近些,李治站在高坡上,居高临下,朗声道:“这位师兄,在下李治,忝为黄队首领。师兄如何称呼?” 卫渊微微皱眉。被招纳的那些人奉李治为首也就罢了,难道自己这种明确不受招纳的最后也得奉他为首? 岂有此理! 卫渊也不傻,史书上有无数属下浴血死战,最后功劳全被主帅占了的事例。现在李治自封黄队首领,要是卫渊认了,岂不是灭掉青队的功劳也都变成李治的了? 师从张生久了,潜移默化下卫渊最是痛恨这些或凭出身,或靠玩弄权术侵占他人功劳的小人。相比之下,玩弄权术还算好些,毕竟玩弄权术者怎么说都是靠的自己计谋,富贵不全是白来的。那些凭出身而巧取豪夺的人,要做的就只是投个好胎。 看着李治那居高临下、礼贤下士的嘴脸,卫渊的脸色早就沉了下去,只是被面甲挡着看不见。 评议殿中,老儒抚须微笑,觉得李治走了一着好棋。年轻修士则是脸有怒色,恨不得自己附身卫渊身上,亲自替卫渊痛斥李治。 卫渊没有立刻回话,李治还未发作,早恼了以崔王为首的几个少男少女。 这几人论家世背景都不比李治差,崔王二人还有过之。只不过他们自知天赋学问没有李治高,所以才奉李治为首,让他指挥。在战斗之外,李治对他们也要客客气气的。崔王二少都是高高在上惯了的,哪里受得了有人在自己面前傲慢?尤其还是个贱民。 王姓少男身上光焰升腾,直接飞纵十丈,落在卫渊面前,指着卫渊鼻尖喝道:“哪来的贱民!见了我等还不跪下见礼?” 卫渊终于低头,看着面前少男。王姓少年刹那间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气运交感下,卫渊觉得眼前这少年不光慢,而且脆,如同一颗刚下的鸡蛋,软软的皮还带着点温热,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把他的黄给砸出来。 至于他在叫嚣什么,卫渊也懒得听,手起枪落,白光升腾。 张生给卫渊的交待是推平,不是闲聊。 李治身周的少男少女一片哗然,个个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李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可是黄队首领,眼前这人非但不听令,还敢对同队下手? 崔姓少男大怒,腾身而起,周身光焰升腾,带着长长七彩尾迹,凌空一剑向卫渊刺去! 卫渊也没有其它动作,就是抬起长枪,在空中那么一放。那崔姓少年有如一颗七彩流星,一头撞在卫渊长枪上,化光而去。 连灭两人,卫渊更懒得多说,山猪鼻中开始喷出团团云雾,低吼如雷,体型又大了几分。李治脸色也变了,知道卫渊既然开了灭杀同队的先河,已经被扣了分,换了李治是卫渊,也是要杀光黄队才肯罢休。否则留下几个漏网之鱼,说不定会比自己分高。 卫渊长枪向前一指,山猪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心意,双眼再次变得暗红,喷出两团炽热云气。下一刻云开雾散,山一般的山猪和它背上死神一般的卫渊如同一体,杀向黄阵! 李治拔出长剑,沉声喝道:“列阵迎敌!” 虽然他知道这些没有气运秘术的普通人在小山般的山猪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只要能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也就够了。 军令一下,李治引以为傲的三十精锐一哄而散,一个留下的都没有。 李治又惊又怒,再向左右一看,只见周围的人已经全部逃开,那托着药盘的女孩跑得最快最远,并没有给李治留下哪怕是一颗的丹药。 这些少男少女可不傻,那位杀谁都是一枪,这谁挡得住?而且这位杀神到目前为止都是一言不发,根本无法交流。不能交流,就让他们最得力的摆背景、拉人脉失去了作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难不成还真留下来给李治卖命?惠恩公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眨眼之间,李治身边就空荡荡的再无一人,众人跑得比山猪都快。 一时之间,李治忽然有种王图霸业转眼成空的悲凉,明明刚刚还是重兵在侧,心腹成群,转眼间就成了孤家寡人。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此刻李治只觉天昏暗,风萧瑟,于是放下了逃跑的本能,准备慷慨赴死。 悲凉心境中,李治的行离篇被点燃,一道金色巨柱冲天而起! 卫渊毫不停留,长枪轮圆,当头一枪向李治劈下!只听轰的一声,金柱破碎。 卫渊腾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丘顶。那头山猪则是继续向前,心口插着一把长剑,已然没柄。山猪又奔出几十丈,轰然倒地,哀鸣不已。它的体型忽然不断缩小,身体内飞出一缕黑气,回到了卫渊体内。 卫渊恰好落在李治身旁。 李治被一击重创,就连起身都很艰难。他忽然想到天上还有众评议在看着,更高处还有许多大人物,于是深吸一口气,准备念两句诗以明志。只是他一口气还没吸完,卫渊已经手起枪落,白光升腾。 学文三年,卫渊天天背书,最烦临死念诗的,凭空多出不少功课。 卫渊站在丘顶,环顾四周,就见几十黄队正散在旷野中,向各个方向逃走。不得不说黄队就是比青队识时务,即不扎堆,也没有留下来看热闹的。 事已至此,卫渊自是不可能再留他们。于是就见一头小山猪自远处林中奔出,直奔卫渊而来。 山猪飞跃而起,还没有迎上那缕黑气,就听一记钟声响彻幻境。 此猪倒底还是与卫渊无缘。 武测结束。 ------------ 第二十三章 我就是章程 随幻境消散,卫渊心神回归,就看到武测大殿里一片鸡飞狗跳,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瘫在地上发抖,身下湿意渐渐扩散。 一片嘈杂中,不远处忽然拔起一个女孩的声音,那声音清脆软糯,说不出的好听:“骑猪的王八蛋,我跟你拼……” 卫渊偷偷望去,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孩,如同水玉化成的娃娃,美的不见一丝瑕疵。她似乎刚刚清醒,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但她发现周围考生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瞬间变得安静,小脸上甚至还流露出惊慌和后怕,让人一看就特别的心痛。 这个女孩,卫渊当然有印象,就是硬挡了他一枪的北方青队主将。只是后来卫渊发现她没死,又过去补了一枪。 此刻看着女孩泫然欲滴的神情,卫渊不免有了一点愧疚。不过愧疚归愧疚,该补的枪还是要补的。 道长看着一群吵闹的孩子也是十分头痛,赶紧把众考生轰出殿外。 卫渊慢吞吞地起身,先等那鹅黄衣裙的女孩离开,这才混在人群中向殿外走去。只是虽然没被女孩认出来,但还是有别人识破了他。 眼看就要走出大殿,李治忽然从旁边阴影中转出,拦住了卫渊去路。 卫渊心中一凛,静候李治开口。不过李治不说话,但也不让路。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其余考生纷纷从两人身边走过,离开大殿,转眼间大殿里就剩下李治和卫渊。 道长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门外,背对对峙的两人。 李治死死盯着卫渊,眼眶就慢慢有些泛红。他咬着牙,说:“奇耻大辱,我李治绝不会忘!有种就报上名来!” 到了这份上,卫渊自不能退缩。再说在幻境中两人已经交过手,有天地狂徒在身,卫渊觉得收拾李治也不过是一两招的事,当下就道:“卫渊。” 李治喝道:“好,卫渊,我记住你了!这次是你赢了,愿赌服输,我输得起!但你不过是虚长几岁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李治,今年才八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怎么输的我就要怎么赢回来!” 说罢,李治转身冲出了大殿,等到了无人处,才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 武测已经结束,评议殿中硝烟方起。 众评议脑中此刻全是一团浆糊。如此局面,谁都没有想到。要不是几位评议提前结束了武测,卫渊恐怕要把所有藏在密林草丛里的漏网之鱼也一一翻出来干掉,才肯罢休。 几乎所有预定了仙宗以及洞天名额的考生都是寸功未立就被卫渊灭杀,那些多少有些功绩在手的都是普通考生,不是前锋就是斥候,那点零星功绩也就值个一分两分。 眼下局面就是,如果严格按照章程考评,那除了卫渊之外,其他人都是零分。 年长修士首先张口:“怎么评分,咱们得好好议议。” 老儒张口便道:“我认为第一当是李治!他身为黄队统帅,率队剿灭青队不说,到最后中军精锐还保存完整。小小年纪就显露帅才,他不是第一谁是第一?” 年轻修士冷笑:“青队是他灭的?您老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暗疾?” 老儒面不改色:“青队是卫渊灭的,卫渊乃是黄队之人,李治身为黄队统帅,队中任何人立了功劳都是他的功劳,此事古来如此。自然,卫渊厥功甚伟,可并列第一。” 年轻修士气极反笑:“那黄队之过呢?是不是也该算李治头上?” 老儒理所当然地道:“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为一谈?” 年轻修士气得双手颤抖,可是斗嘴实在斗不过刘思古。老儒半生都在和人理论,年轻修士年轻气盛,又要面皮,吵架哪是老儒对手? 扶风道人插口道:“章程只分青黄两队,可没有统帅之说。就算黄队有统帅,凭什么是李治而不是其他人,难道就凭他是惠恩公的儿子?” 没想到老儒朗声道:“就凭他是惠恩公之子!就凭崔瀚王全拥立!”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立刻就把扶风道人堵了回去。 谁都知道高门望族实力深厚,有七姓十三望之说,最靠前的几家甚至不在仙宗之下。在这等统考武测中,想要领军,确实只凭出身就够了,也只能凭出身。宝芸领青队,李治领黄队,都是如此。分队说是绝对公正,其实也有玄机,不管怎么分,宝芸李治都不会分到同一队。 这些扶风道人自然晓得,但是老儒这么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说出来,瞬间就让扶风道基都有些躁动,脸色黑如锅底。 老儒继续道:“这烂摊子总得收拾。不管别人怎样,老夫笔下就是李治三十。” 此时中年儒生咳嗽一声,打破了沉寂,道:“方才武测大家都看到了,青队覆灭在先,李治治军有方,临危不乱,又身为黄队首领,理当评三十分。” 年轻修士冷笑道:“李治连败两阵,也叫治军有方?青队覆亡跟他有个毛的关系?要不是卫渊,哼,宝小姐早就灭他几个来回了!李治要是能得三十,我家小姐岂不是可以得五十?” 中年儒生道:“卫渊可是黄队的。” 年轻修士反唇相讥:“人家不是也把黄队灭了?”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中年儒生和老儒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误伤同队,评价确实应该酌情降低。” 这话说得油滑,年轻修士却不肯放过,追问道:“那你们打算降低多少?” 两个儒生心中暗骂,但张生就在旁边看着,这个问题可不能乱答。中年儒生根本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道:“宝小姐青队覆灭,自身又寸功未立,按章程应是零分!” “放屁!”年轻修士勃然大怒。 转眼之间,众评议又吵成一团,反而把张生冷落了。不过谁都知道吵架没有意义,于是话不投机的情况下,只能各自评分。 张生没动面前的名录书册,只是安静地看着众人。 老儒刘思古率先提笔,直接写下李治三十,然后写下的第二个名字是卫渊。名字写完后,他思忖良久,下笔如有千钧之重,先写了个二,笔在空中停留片刻,最后又添了个十八。 看到这里,年轻修士就心下冷笑,暗道这老东西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仙剑当头,终究骨头也没那么硬。 年轻修士也提笔,先给了宝芸三十,然后就是李治。年轻修士没有客气,直接给了十五分。 等他给完李治分数,忽见老儒抬头,向自己望了一眼,然后提笔写下:宝芸,一。 中年儒生此时也如梦方醒,一扫刚刚的迟疑不决,同样写下:宝芸,一。 年轻修士目瞪口呆。 他望向周围,和尚则写了卫渊三十,宝芸和李治都只给了三分,此刻正忙着给其他人评分,多是一分两分。年长修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给宝芸和李治双双打了二十五。 扶风道人评卫渊三十,宝芸十,李治五。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给了二十分以上的,很明显这几个就是他需要照顾的世家了。 其实分数高低并不重要,相对分差才重要。年轻修士这时才知道自己还是稚嫩了,就应该拖到最后给李治一个零分。只是落笔无悔,写下的分数就不容更改。 评议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和尚之外,分数高低大抵已经和武测表现无关了,各人都开始撕破脸皮,赤膊上阵,再不遮掩。 张生安静看着众人表演。 就在此时,一道水色光华从天而降,直接落在殿中石碑上。水色月华细如发丝,却给所有人无穷压力,如面渊海,如临大日! 一众评议连思绪都被冻结,然后就看石碑所有名字隐去后重现,每个名字后都有相应分数。排在榜首的赫然是卫渊,二十五;然后是宝芸三分,李治两分,其余人少许一分,绝大多数零分。 殿中响起了一个高远苍凉的声音,轰轰隆隆,只知自高处来:“这是公正!” 随后石碑上的分数如冰雪般融化,又出现新的分数,就是每个人都给加上了二十分。最后卫渊是四十五,宝芸二十三,李治二十二,余者依次排列。 “这是给你们各家留点颜面。” 几位评议噤若寒蝉,不敢做声。真君发话,哪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每一位真君都是擎天之柱,足以凭空撑起一个中等家族,即使如宝家、崔家这样的千年高门,对真君也要客客气气。何况那道细细月华即使在真君中也是大为有名,毕竟能身兼天青、水月两殿殿主的,在太初宫内也仅有一位。 随后那道声音转为严厉,斥道:“太初宫评议张生肆意妄为,羞辱同僚,虽事出有因,但亦须严惩!” 顿了一顿,那声音方道:“……责张生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众评议心悦诚服,看不出一点异样。 空中高处,一个笼罩在水色月华中的身影道:“几位都是老朋友了,如有异议,咱们可以再理论理论。如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他周围还有几道巍峨身影,个个气势不凡。有两人微微颔首,另外两人却是哼了一声,不作表示。这两人一作儒生打扮,只是手中折扇好端端地短了半截,另一位作修士装扮,满身宝光,显然身上都是有名法宝,只不过璀璨法袍少了只衣袖,显得有些突兀。 五人中三人同意,两人不作表示,此事就此定下,统考尘埃落定。 ------------ 第二十四章 我也要进太初宫 卫渊走出大殿殿门,就见张生和孙宇已在广场等候。 看到卫渊,张生伸手一抓,凌空把他提了过来,就此消失。 瞬息后,张生拎着卫渊出现在一处僻静偏殿中,把他放下,然后绕着他转了一圈,再弯腰仔细查看卫渊双瞳,最后在他身上各处捏了几下,不断问:“可有元神隐痛?可有心神焦燥浮动?可有看见心魔横生、异景幻相?……” 张生连问了七八句,卫渊都是一一摇头,张生仍是不放心,指尖射出一道青色光华,没入卫渊眉心。这道青气一出,张生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旁边孙宇看在眼里,就问:“可是有什么担心吗?家师宁希真人精通医理,实在不行回宫后可以请他老人家出手。” 张生坐定,说:“这不是药石之事。我给渊儿的那道天外气运还不足以支撑连续运使天地狂徒。渊儿用的有点多,现在或许没事,但我担心将来会有气运反噬,所以先在他识海放一道剑气。真有气运反噬,也能先挡一挡。” 孙宇大吃一惊,道:“你这是以身代劫!!这,这怎么可以?” 以身代劫,等如是逆天行事,自身所受劫难搞不好数倍于代劫之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身死道消。所以孙宇才会失态。 张生抬手止住孙宇,说:“此事我已决定,无须多说。” “可是!……”孙宇面前飘起一丝青色剑气,把他后面的话全都封了回去。 孙宇叹了口气,只好闷闷不乐的坐了。 张生手一翻,手中多了一张玉纸,递给卫渊,说:“这是你道测文测成绩,自己看吧。” 卫渊接过玉纸,上面分数大出他的预料。道测也就罢了,卫渊一直懵懵懂懂,也不知道其它人都是什么水准,但文测卫渊是有预期的。按照张生以往教导,卫渊觉得自己文测不说满分,最少也应该是二十八九,实在是不能更低了。结果实际被扣了十多分,这预期和最终结果相差实在太大。难道……是张生教错了? 卫渊狐疑抬头,看向张生。 张生和他三年朝夕相处,哪能不知道卫渊眼神含义,顿时暴跳如雷:“你是觉得我教得不对?!” 卫渊赶紧低头:“弟子不敢!” “什么不敢!你分明就是这么想的!”张生更是火大。 孙宇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这孩子可是冯远郡第一!前数后数几届,冯远郡这次统考恐怕在整个大汤都是独一无二!这么给你长脸,你还想怎样?你要不想教,干脆让给我?” “做你的黄粱大梦!”张生直接把孙宇怼了回去,然后盯着卫渊,脸现肉疼,道:“为了这臭小子,我可是被罚俸三年!唉……我年俸还是挺高的。” 孙宇顿时深有同感,叹道:“确实,师弟节哀。” 张生从卫渊手中拿回玉纸,问:“你可知为师给你看这成绩的用意?” 卫渊摇头:“弟子不知。” 孙宇也摇头:“总打机锋,你就不能有话直说?” 张生顿时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仙路险恶,并不比人间稍好。你应得分数和最后实际分数相差如此之大,就是明证。日后如果你遇上无解困局时,切记不可逞强,必要时当忍就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是凡人智慧,但用在仙路也不过时。比如说为师我,就深得韬光养晦、能屈能伸的精要,想当年……” 旁边孙宇嗤的一声冷笑:“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忍过似的!” 张生只当没听见。 等张生叮嘱完,孙宇饶有兴趣的问卫渊:“那几头山猪是怎么回事?” 卫渊老老实实地说:“运使秘术时,除了我自身外,我还感觉到和周围许多东西有了联系,可以附加气运上去。当时我行动不便,缺个坐骑,就试着给一头山猪附加气运,然后它就变大了,还可以随我心意行动。” “消耗呢?” 卫渊仔细思索:“好像没什么消耗,山猪死了后,附加的气运自己又回来了。” 孙宇愣了一下,才说:“这和祖师所授大道不符啊?驭使幻兽傀儡,怎会没有消耗?” 但孙宇知道气运之术不是自己长项,也未过多纠结,转向张生,道:“这次渊儿排在第一,东海晏家那孩子应该是被挤掉了,师弟日后小心些。” 张生不以为意:“我这次得罪的人还少吗?也不多晏家一个。” 此时天色已晚,张生就让卫渊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前往太初宫了。 此时此刻,赤潮宗一座华丽大殿中,宝芸在椅中坐得端雅恬静,轻轻柔柔地说:“我不管,大宝华净土我是不去了,我就要进太初宫。” 年轻修士一脸无奈,苦苦劝道:“大小姐,这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再说您有宿慧,大宝华净土那现成的法相就在那等着,为了您已经等了整整七年了!转去太初宫,别的不说,光是修炼就要多吃不少苦头,修出来的道法也肯定不如那尊如意琉璃法相。” 宝芸不为所动:“父亲说过,凭我双天甲的天赋,修什么最后都是一样。我就要进太初宫。” 年轻修士唯有苦笑:“这真不是儿戏啊,我的大小姐!你要是还惦记着那骑猪小子,要不我想办法把他抓来让你打一顿出出气?您先进大宝华净土,然后一切都好说!” 宝芸淡淡柔柔地说:“你又打不过他老师,别骗我了。我要进太初宫。” “我是打不过,但我可以请师父出面。” “他老师也有老师,你师父也打不过焚海真人。” “我还有师祖!” “那也不是玄月真君的对手。” 宝芸几句话堵死了年轻修士,然后转向身旁立着的一位老者,说:“跟父亲说,我要进太初宫。” 老者点了点头,闭目片刻,再睁眼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封封装精美的玉信,说:“太初宫的名额已经拿来了,你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即可。” ------------ 第二十五章 当年名声 年轻修士眼角不由得跳了跳,大家快要争破头的仙宗名额,呼吸之间就这么拿到了? 老者又道:“不过老爷说,这个名额代价不小,写了就不能更改了。” “父亲都觉得代价不小?那是什么代价?”宝芸有些好奇。 老者道:“老爷说,东海晏家那孩子本来被挤掉了,然后他家想尽办法又弄了一个名额。但你突然要去太初宫,老爷只好和人商量,又把晏家给挤出去了。老爷说,任性要有限度,你真要写了名字,那就不能再改了。” 宝芸甜甜一笑,说:“不会改了。你们不是总说我缺乏磨砺吗?太初宫里这不就有一块现成的磨刀石?” 年轻修士欲言又止,唯有叹息。也只有宝家,才会觉得宝芸这样只是有些任性。 另一座大殿内,老儒刘思古正对着八名考生训话,站在前排的共有三人,李治居中,都是四圣书院的预定弟子。后排共有五人,实际上进的是附属于四圣书院的洞天,老儒就一并召集了,讲些圣贤道理。 老儒洋洋洒洒,从圣人周游天下时讲起,一路滔滔不绝。中年儒生知道他这一讲没有大半个时辰停不下来,再加上胸中压抑,就出了殿门到外面散心。赤潮宗虽然不大,为这次统考却是下了血本,山门布置得颇有可看之处,以中年儒生的眼界,也是颇为赏心悦目。 没走几步,中年儒生就看到孙宇幽幽地站在阴影中。 对于这位太初宫年轻修士,中年儒生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只知道对方负责统考一应杂务,这职位说不好听点就是一众杂役的头,没啥值得记住的。中年儒生自视甚高,加起来没和孙宇说过三句话。 但此时站在幽影中孙宇却不再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中年儒生莫名的有种危险感觉,如同面对洪荒猛兽。 不过此时在赤潮宗山门内,孙宇又很年轻,修行时间远不及中年儒生,因此明知对方来者不善,中年儒生也是分毫不惧,负手而立,气定神闲地看着孙宇。 孙宇问:“刘老呢?” “他在殿内给新弟子作规训。” 孙宇便道:“那跟你说也是一样。此次统考,二位先生对卫渊照料有加,张师弟大人大量,或许事后会不放在心上,我孙宇却铭记在心。两位先生和你们弟子日后行走天下时千万小心,山高水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中年儒生勃然大怒:“你是在威胁我?!” 没想到孙宇毫不迟疑地道:“正是!” 中年儒生衣袍无风自动,就想出手,可是他脸色阴晴不定,衣袍又渐渐平复,然后道:“所谓食君之䘵,忠君之事。我等也不过是替人办事,师弟若是心中不忿,该找正主才是,何必与我等为难?” 孙宇道:“打狗要看主人的。主人我惹不起,狗还是能打打的。何况现在事办完了,你们也没用了,不过是两条丧家之犬,打就打了。” 中年儒生大怒,衣袍再次拂动,但他实在看不透孙宇的根底,权衡之下,终是未敢出手。但他不动手,孙宇却动了。只见他忽然张口,吹出一条细细的苍白火线,直射中年儒生胸口! 中年儒生哼了一声,身前浮现一个硕大的封字,挡住了火线。这个封字银钩铁划,熠熠生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单从气势上看,不知超过孙宇那条火线多少倍。 但是封字和火线一触,居然即刻猛烈燃烧,中年儒生只觉法力一泄千里,转眼间就支撑不住。同时中年儒生鼻中嗅到了一缕奇异的药香,头脑就是一阵昏沉。 中年儒生又惊又怒,叫道:“丹火?” 火线和封字只相持几息,封字就被烧去大半。眼见中午儒生就要支撑不住,孙宇就收了火线,冷笑道:“仙路还长,两位好自为之,仙银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说罢,也不等中年儒生答话,孙宇就飘然而去。 中年儒生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孙宇看起来不起眼,但那缕丹火品阶极高,只相持片刻就已经灼伤了他的道基,没有两年静养休想恢复,所以实际上中年儒生还是吃了暗亏。他也没想到在赤潮宗山门内孙宇也敢动手,心惊之余又有些愤愤不平。他和老儒只是替人办事,收点宝物仙银,何必扯到私人恩怨上去?太初宫这些年轻人,实是太不讲究。 想到孙宇比自己少修行了十年,中年儒生心头就有了一片阴霾。他郁郁返回大殿,景色也不看了。 另一处清幽院落内,此刻正摆了一桌上等酒菜,许多食材都是赤潮宗这等小宗门不得见的。酒桌上只有两人,扶风道人坐在上首,同为评议的年轻修士在旁作陪。 扶风道人并未动筷,而是道:“陆兄,无功不受禄,有何事还是先说为好。” 年轻修士就道:“道兄在评议上帮过我家小姐,我陆轩铭记在心,这是其一。其二是有件小事还想要麻烦师兄。” “但说无妨。” “道兄可否和我说说张生的过往事迹?” 扶风道人看了陆轩一眼,问:“这又是为何?” 陆轩道:“不瞒道兄,我家小姐已经决定改投太初宫。小姐对武测失败耿耿于怀,我作为小姐母家表兄,以后说不定还要再和卫渊的老师张生切磋切磋。我知道自己现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想了解下他过往事迹,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抹平差距。” 扶风道人神情就有些古怪,道:“张师弟七年前下山历练,此前在太初宫确实小有名气,具体说起来,主要就是肆无忌惮。” 陆轩松了口气,笑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会听到道基无敌之类的。今日评议殿上,那剑气确实难以匹敌,看来他在这七年中定有不小奇遇!” 扶风道人就道:“张师弟下山第一年就遇到劫难,道力被封了整整六年,直到昨日方才解封。所以他下山历练这七年,实际上没有分毫寸进。” 陆轩本端了杯酒,听闻此事,酒杯就僵在了半空。 扶风道人抚须又道:“还有,张师弟修成道基乃是三把仙剑,所以道基无敌什么的乃是大家默认,从不以此闻名。当然,所谓无敌,那也只是在我太初宫而言,外面天地广阔,还不好说。” 陆轩声音就有些干涩:“三把……仙剑?” ------------ 第二十六章 仙途之始 翌日清晨时分,卫渊早早就洗漱完毕,前往山门处的广场。 太初宫的仙舟停在广场正中央,长二十丈,通体呈淡青色,舷侧有几根折起来的桅杆。这艘仙舟将会接上此地所有新弟子一同前往山门。 卫渊跟着张生登上仙舟。仙舟分为三层,下层装运货物行李,中层乘坐下人仆役,上层摆放了六张桌子。 张生在上层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不片刻功夫,孙宇和扶风道人也上了仙舟,就在卫渊这桌坐了。 此时临近出发,陆陆续续就有人登舟。先上来的是两个少年,各由长辈带着,分别占了一桌,几个随从则是去了下面一层。这两个少年卫渊依稀有些印象,分别站在李治和宝芸旁边。 随后登船的一行人服色奇异,华丽至极又露出大片肌肤,这几人肌肤黝黑,脖颈手腕处都有大片鳞片,共同之处是都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四人中有个少年,正是当初乘九色鹿来参考的东海晏家少年。 晏家众人自行选了最靠后、唯一一个不临窗的位置坐了,一向张扬的晏家如此低调,倒是让张生有些奇怪。 这时又上来两队人,分别簇拥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看到这两人,卫渊心中就是一跳,慢慢转头,望向窗外,看起了风景。 男孩女孩卫渊都是认得的。女孩是宝芸,男孩则是砍了卫渊好几百剑,差点就伤了他的晓渔。 武测时卫渊天地狂徒在身,自有俯瞰世间的霸气,根本不拘小节。现在恢复了平常身,卫渊就觉得自己当时下手属实有些凶狠,特别是给宝芸补那一枪,回想起来颇为不好意思。 此时上层六张桌子已经都占满,人已到齐,地面上随即升起道道屏风,将舱内分隔成六个单独的隔间。屏风上又亮起淡淡光华,不光隔绝声音,也能阻断神识。 等屏风升起,张生方问:“今年怎么会收六个人?我还以为最多四个。” 孙宇道:“这次收录弟子说起来有些复杂……” 孙宇向扶风道人看了一眼,说:“具体是这样,原本东海晏家下了大力气,付出不少代价,请了扶风师兄力保第三。扶风道兄也尽了力,道测文测后晏家公子确实也是第三。但是武测中渊儿扫荡一切,当仁不让地拿了第一,这不在计划内,就把晏家那孩子给挤出去了。” 张生奇怪道:“那他怎么还在船上?” “东海晏家和原本排第四的徐州吕家都不甘心,考完后各寻门路,都想办法弄到了一个额外的名额,所以这次统考宫里一共给了五个名额。但是昨晚又生变数,宝家那位大小姐本来要去大宝华净土,那里有现成的法相等着她去承继。但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来了太初宫,于是又把东海晏家给挤了出去。” 卫渊听着有些疑惑,按顺序排的话被挤出去的应该是吕家才对,张生亦有此问。 孙宇继续解释道:“此次统考的尺度是五分,晏家孩子比吕家少主只高出两分,而吕家为了活动出这个名额所用的力度远在晏家之上,所以最后挤出去的还是晏家。至于晏家为什么还能在这船上,那是因为他们又活动了一下,但是宫里实在给不出第六个名额,于是就变成了这样:晏铭实际上进的是下面的洞天,但是在太初宫旁听就学。” 张生就震惊了:“还能这样?” 孙宇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晏家以后每年都会给宫里不少奉献。” “这,这……岂有此理!这岂不是变成了有钱就能进来?” 孙宇意味深长地道:“不是有钱就能进,是有很多很多钱才能进。” 张生一时沉默。 时辰已到,仙舟轻轻一震,就缓缓升空,下方的广场、山门迅速变小,然后仙舟穿过一道无形边界,下方景色骤然变幻,仙山绿树都消失不见,下方只有一座绿色小山,嵌在无尽的黄色大地里。 仙舟一直向上,直到穿透云层,浮于云海之上,这才张开两侧的桅杆,张起一面面如鱼鳍一般的船帆。 阳光照下,把整片云海都染成了金色。仙舟所过之处,云气向两边分开,如同在金色海洋上破浪前行,说不出的壮观瑰丽。 仙舟速度渐渐加快,又上浮了一截,脱离了金色云海。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云海变成了一根根金色线条。如此高速,仙舟却是非常平稳,如果不向窗外看的话根本感觉不到在移动。 卫渊初次见此仙家景象,自是震撼,一直看着窗外。 日落日升。 一日后,仙舟前方云海中突然出现一座仙山。远远望去,那只是一座险峻山峰,但等到接近时,山峰骤然变幻,出现一座巍巍仙门。 仙舟穿门而过,周围顿时换了一个天地。 仙舟落在一座圆形广场上。广场以白玉铺就,前方有条青石大道,直通远处一片巍峨的宫殿群。大道两旁是平缓的草地,绿草如茵,远远地延伸出去,上面零星点缀着各色的野花。 白玉广场大半悬于空中,从边缘望下去就是茫茫云海,根本看不到底。这片足有数百丈方圆的广场有如一个巨大玉碟,就那样半搁在山腰处,也不见任何悬挂支撑。 从广场放眼望去,越过那片宫殿,远方就是起伏的山地,几座苍翠山峰直插云霄,流瀑松林间有亭台楼阁时隐时现。更远处则有几座山峰居然悬浮在云海之上。 时不时有一二叫不出名字的巨兽仙禽从云海中冲出,有的飞向某座山峰,有的则是一飞冲天,直接消失在上方天穹尽头。 卫渊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眼前种种景色,就是在梦中也不曾见过。哪怕是最平凡的草地,也如柔软鲜亮的厚毯,一直延伸到百里开外。就连草上点缀的小花细看的话也不寻常,每朵花都不一样,不断吞吐着氤氲雾气。 作为农家出身子弟,卫渊一看就知道这草地是前所未见的良田,如果种粮的话,怕不是每亩得产个一千斤?但是已经见识过仙家瑰丽之后,卫渊就觉得自己或许是太没见识了,以仙家手段,这种田产一千两百斤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卫渊顺着草地,越看越远,这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心神变得愈发活泼。看着看着,卫渊的视野范围已经接近草地边缘,忽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张生伸手在他后背上一拍,卫渊体内即刻焕然一新,刚刚所有空虚乏力瞬间消失。 张生道:“在没有修炼之前不要看那么远,你现在没有道力,消耗的都是元神。” 孙宇则是两眼发光,道:“能一下把元神耗尽,你这个徒弟我都有点羡慕了。” 张生没有理孙宇,向前方一指,对卫渊道:“这就是我太初宫三大山门之一的空谷悬青,你觉得如何?” 卫渊看着只是用来停放仙舟的白玉广场,看着平滑如镜的青石大道,看着远方巍峨宫殿,看着俨然仙家气象的万丈碧峰,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那片如翠玉般的草地上。 忽然说:“仙途如此神妙,为什么人间还会有那么多人饿死呢?” 孙宇张生都是一怔。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雄浑声音:“问得好!” ------------ 第二十七章 集中授业 卫渊回身,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个魁梧修士,身长九尺,比寻常人要高出两个头,留着浓密短须,相貌堂堂。那人领着一个男孩,刚从仙舟上下来。 那修士神目如电,卫渊和他目光一触,立刻如被雷击,体内无形之物则是有了反应,蠢蠢欲动。 那修士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然后收敛了目中神光,说:“你问的是千古难题,自古以来就没几个人能答得出,能答的那些人又不想答。你若有此心,那就记着这个问题,日后在修行中慢慢寻找答案吧!这是我孙子晓渔,若不嫌弃,今后你二人可在仙途上相互扶持,说不定都能走得远些。” 修士一把提过男孩,放在卫渊面前。卫渊和男孩下意识都偏过了头,不去看对方。 这男孩生得精致之极,正是狂砍卫渊几百剑无果、然后被一枪断腰的晓渔。卫渊想起自己一枪把对方轮死,让对方挂得全无体面,此刻见了苦主,多少也是有点心虚的。 那魁梧修士一巴掌拍在晓渔头上,道:“还不拜见师兄!” 男孩看着旁边,倔强地道:“他可不一定有我大!” 修士就又是一巴掌:“你现在又打不过他,自然该叫师兄!” 男孩道:“那要是日后我能打过他了呢?” 修士一怔,道:“那时自然随你。” 男孩这才回头,眼睛直直盯着卫渊胸口,不和卫渊视线接触,硬邦邦地说:“晓渔见过师兄。” 卫渊赶忙回礼:“卫渊,不敢当晓渔师兄如此称呼。” 魁梧修士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整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你只要将来始终记得今日问过的问题,别跟你那些师父师祖一个德行就行。” 张生怫然不悦:“家师和我有何不当之处,还请前辈明指!” 魁梧修士哈哈一笑,道:“你们天青殿一脉是啥名声,自己还不知道吗?一个个狂妄自大、自以为立场超然,不涉派系之争,其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你六年不闻世事,我也懒得和你说。” 魁梧修士一把拎起晓渔,就向远方大殿走去。一步迈出,已然消失在原地。 这时又有一个女孩走了过来,先是向着张生婷婷一礼:“张生先生好!” 女孩生得实在美丽,声音也好听,又懂得尊敬师长,张生大有好感,和颜悦色地道:“宝家代代人才辈出,这一辈看来要青出于蓝了。” 女孩又是一礼:“能得先生赞誉,我就心定了,看来进太初宫没有错。” 张生见女孩眉心处有一点金光隐隐浮动,随即想起一事,诧异道:“对了,听闻宝家这一代有人得了大宝华净土法相传承,不会就是你吧?” 女孩道:“净土法相不过是外物,我既然进了太初宫,不缺明师,不吝勤力,百年之内自能修出一尊不亚于净土传承的法相出来。仙路漫长,法相不过是途中一站,不值得牵挂。” 佛门法相代代转生传承,威力那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女孩说放弃说放弃,又能说出这等话来,气概之大,让张生都有些赞许。 女孩望向卫渊,道:“既然是同门同届,以后少不了要卫师兄照料。” “那是当然的!”张生当即提过卫渊,往女孩面前一放,道:“卫渊,来见过宝芸师姐!” 卫渊扭过头不敢看宝芸,张生就是一巴掌:“看哪里呢?” 卫渊只能硬着头皮施礼:“卫渊见过师妹。” 张生又是一巴掌:“没礼貌!叫师姐!” 卫渊只得道:“卫渊,见过师姐。” 宝芸一双清亮眼睛盯着卫渊,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然后才掩口笑道:“以后少不得请师弟指教。” 宝芸身后那神色木然的老者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进去了。” 张生看看时辰,也携着卫渊迈步进了大殿。 大殿中有几十位负责司礼的道人修士忙碌着,当卫渊进入大殿后,忽然感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又是一艘仙舟落在了广场上,然后陆陆续续有人下来,看来又是一地新弟子到了。 一名司礼道人快步走了过来,对张生笑道:“张师弟,多年不见!听闻你收了个佳弟子,有你当年风采,实是可喜可贺!” 张生笑着回礼,那道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卫渊,便道:“这便是卫渊吧,听说很给真君长脸!张师弟,入宗流程你应该熟悉,我就不啰嗦了。三日后各州弟子到齐,便是祭拜祖师大典。不过这一届多个流程,祭拜祖师之后还要选择课业方式,不知你要选择自行授业还是集中授业呢?” 张生就有些疑惑,问:“何为集中授业?” 道人便道:“以往新弟子入宫后都是由各殿自行教授。但今年衍时真君动议,把修炼通识、人族历史、道基基础等通用课业拿出来,由宫内抽调德才兼备之人统一授课,独门法诀再由各宫各殿自行传授。这便是集中授业了。今年是第一年,所以新弟子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参加集中授业。” “鼎新派动作这么快?”张生微微皱眉。 道人不答,而是道:“你可以祭拜完祖师之后再作决定。我先录了名册,便带你们去居处吧。” 道人用手中玉册向卫渊一照,一张书页上就自行出现了卫渊的相貌、籍贯、师承等等信息。录好信息之后,道人就带着张生和卫渊出了大殿,然后袍袖一卷,一团云气罩住两人。 卫渊只觉眼前景物不断变化闪烁,速度简直如飞射利箭,比传说中的奔马要快得多了。 大约过了一刻时光,道人才收了道术,卫渊眼前就出现了一座清幽山谷。山谷中有几道溪水流过,三五成群地散落着幽静院落。 卫渊面前就是三座相邻的小院,周围有数棵十几丈高大奇树,结着累累果实。 卫渊随着道人走进左边小院,道人就说:“这间就是你的住处了,一直要住到铸成道基为止。一应新弟子下发物资已经都在里面放着了,你自行取用即可。宫内规矩你师父都清楚,我就不啰嗦了。山门地图在屋内案几上,里面标注了你可以去的区域。张师弟,现在我先简单讲讲集中授业的事?” ------------ 第二十八章 先人遗泽 上 张生与道人在小院中坐了,卫渊则是侍立在张生身后听着。 道人抚须道:“这一届的集中授业共设七门课业,每天一课,每课用时半日。课业的名目内容都在这里了。” 张生接过道人递过来的玉纸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人族通史’‘汤史’‘仙途通识’‘道基论’‘天地论’‘气运论’‘术论’等七篇,每一篇下面都有详细说明。张生对这些授课内容自然是熟悉的,沉吟道:“课业对于史学如此看重,不知是何缘故?” 道人道:“衍时真君说,通古可以识今,以史为鉴,可知兴衰。我人族起于微末,先辈筚路蓝缕、历经万难才有今日局面,自不能忘先人之志。” 张生点头道:“知古派想必很欢喜,要不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行这一动议。” 道人道:“衍行真君确实是花了大力气才得以推行集中授业。令徒如要参加集中授业,就先报个名,然后交足课业费即可。” “还有课业费?” “课业费每课十两仙银,先交七轮,共计四百九十两仙银。课上所需修行资粮另算。” 张生就吃了一惊:“这么贵?” 道人道:“毕竟授课先生也是要供养的,课业中损耗的资粮也是要算进去的。各殿有弟子参加集中授业的话,当师父的也能省下很多时间精力用于别的地方。以前各殿自行培养弟子,许多花销自己不觉得。现在一起授课,都要算起来,自然就觉得贵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张生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积蓄,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 张生修成下山,七年在外杳无音讯,没有对宗门贡献,按例就是没有月银的。回来后又被罚俸三年,等于是十年全无收入。张生以前修炼如飞,消耗资源也多,就算大部分资源都是天青殿出了,他自己也是一点积蓄都没存下。 现在盘点,张生才发现自己所剩积蓄只勉强够给卫渊付三个月课费,还只是基础课费,修炼课都是要花资源的,道人说了,这些另算! 张生迟疑了一下,问:“不知这课业费……可曾有一二优待?” 见道人有些犹豫,张生脸上就有些发烫,赶紧道:“若是没有也没关系。” 道人叹道:“不瞒师弟,这课业费嘛,有些弟子还是有优待的。比如说衍行真君、冯元真君的门人,就只需付七成。” 两位真君就是鼎新派领袖,他们推行了集中授业,课师又大都是从鼎新派中抽调,给自家门人弟子一些优待再合理不过。 只是看到道人吞吞吐吐的,张生就知道不对,立刻追问:“还有什么?” 道人终于道:“此次集中授业动议能够得以实行,知古派几位真君实是关键,他们能点头才有如今的集中授业。知古派弟子众多,为了让他们尽量参与进来,两位真君特别规定,如果有知古派弟子报名,那么课业费只按一半收取,消耗资粮同理。” 张生越听越不对,拍案而起:“知古派对半,鼎新派七折!那我天青殿呢?” 道人目光闪烁,望向他处,道:“贵殿此届共有弟子三人,并不在优待名单上。” 张生大怒:“一届弟子上百人,就只有我天青殿弟子要付全额?简直欺人太甚!如此不公,断不能忍!我找管事的理论去!” 听到理论二字,道人唯有苦笑,道:“师弟有所不知,过去几年知古鼎新斗得厉害,唯有天青殿不偏不倚,跟两边都‘理论’过,为的虽然都是和两派相争不相关的事,可是不经意间也坏了两派不少好事,结下不小恩怨。说句不好听的,鼎新派没将贵殿的课业费翻上几倍,已经是胸襟宽广了。” 张生却不接受,冷笑道:“我明白了,鼎新派这就是不想让我天青殿弟子参加集中授业。不去就不去,大不了我自行传授!哼,那些世家个个都有独门开慧秘法,号称早慧,最后还不是渊儿拿了第一?” 道人向卫渊看了一眼,道:“师弟这位弟子确实是天纵之才,旁人难比。哦,师弟确定了要自行授业是吧,我这就去回报……” “等等!”张生反应神速,一把拉住了道人,道:“把授业讲师名单给我看看!” 道人无奈,只得又取出一张玉纸递了过来。 张生接过一看就有些明白了,名单第一页中就有两个是跟自己“理论”过的,妥妥的有私人恩怨。余下几位前辈道人倒是德高望重、学问深厚,但在张生看来也就那样,尊重但说不上佩服,所以没什么交集。等翻到第二页时,张生脸色微变。 “冯初棠?他也跑出来教课了?” 道人说:“这是冯元真君的意思,要他为宫里事业出一点力。真君言道,传道授业解惑,传道之时解的不光是弟子之惑,也是解自己之惑。我听说,冯师兄当初和你的关系有些……不睦。” 其实道人说得委婉,当年张生和冯初棠关系岂止不睦,简直快要到生死大仇了。两人光是公开斗法就打过三次,一路打到各自重伤才罢手,私下里的切磋更是不知道有过多少回。 就凭两人这层关系,卫渊要是到了冯初棠的班上,不褪几层皮那都奇怪了。 哪知张生道:“我们去!” “什么?”道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参加集中授业!” “可,可是冯师兄那边……” 张生哼了一声,道:“既然他敢出来教,那我们就敢去学!他难道还好意思为难晚辈不成?顶多就是多布置些功课罢了。渊儿,你怕吃苦吗?” 这个问题张生早就问过,三年前是卫有财答的,现在是卫渊自己答:“我们乡里出来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张生道:“很好,报名吧!” 道人呆了一呆,叹了口气,说:“那就请师弟把课业费付了吧!” 张生的脸瞬时僵了一僵,道:“我刚回宫,仙银都没放在身上。你且稍等片刻,我这就回洞府去取。” 道人道:“无妨,我就在这里等着。” 等张生出了小院,道人看看卫渊,说:“你师父需得去一段时间,左右无事,我就给你讲讲我太初宫由来,这也是仙途通识课业的一部分。” ------------ 第二十九章 先人遗泽 下 卫渊虽然对仙银没有概念,但是察言观色,就知道课业费相当昂贵。既然道人肯免费开讲,卫渊当即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静立等候。 “不必拘束,坐吧。”道人和颜悦色,对这个出身贫寒却知书懂礼的孩子更生好感,但是转念一想,又在心底暗叹:现在是个好孩子,只怕过不了几年就被天青殿给带坏了。 道人正襟危坐,道:“三千七百年前,祖师起于微末,偶得修炼法门,从此踏上仙途。后祖师道基初成,就创下太初宫,当时的太初宫不过是一方界石,两间草屋。此后祖师辟土北域,一剑一剑地荡魔除妖、驱除邪祟,慢慢于绝域死地中开辟出一块山清水秀之地,活人无数,有大功于天地,然后道行精进如神,三百年后成就归一,终登绝顶。” “祖师道法有成后,先后收了十二位弟子,其中三位应时而生,自有气运在身,早早踏入仙途。三位先辈道法大成后,又携宫内诸多后辈,集结同道,悍然北进,血战经年,终于自异族手中抢下大片土地,这就是云州由来。这场大战,后世称为‘三仙定云州’,乃是当时人间第一大事。” “但是异族凶残,战事惨烈,大战结束后不到三年,三仙中的两位就先后陨落,仅存的罗浮仙君也常年闭关,轻易不再露面,只作为我太初宫的定海神针存在。但纵是如此,百年之后,罗浮仙君也还是羽化仙去。仙君羽化后,身躯化为万仞苍峰,迄今仍是我太初宫圣地之一。” “三仙故去后,太初宫日益昌盛。后世以三仙道统各立一观,其余能够修至归一的道统则分立为殿。这就是太初宫最初三观七殿的由来。再后来我太初宫不断有弟子应时而生,天赋异禀,青出于蓝,从无到有的开辟出新的道途,陆陆续续又增添了五殿,就是现在的三观十二殿了。你现在所在的天青殿殿主玄月真君道法通神,同时也兼着水月殿殿主,在诸殿主中独一无二。” 讲到这里,道人稍停了停,喝了口茶。 卫渊就问:“我看书中写道修仙修的是长生,修的是清静,怎地三位先辈仙人修炼有成就争斗搏杀,以至先后陨落,这又是何故?” 道人正色道:“仙凡不两分,哪一位仙人不是自凡人中来?自古我人族就势弱,周围异族环伺,不光年年来我疆域劫掠烧杀,甚至还有异族以人为食,以人为牲祭!我辈修仙,修成了大神通大法力,为的是什么?就只为自己长生和清静自在?这样的人有,或许还不少,但绝不是我太初宫先辈!自祖师、三仙以降,直至今日,我太初宫修士修成神通法力,就是要开疆辟土、衍化天地,为我人族多争一块繁衍生息之地!” 道人又道:“我刚才并没有说祖师后面的故事,你猜祖师现在何处?” 卫渊自然不知。 道人指了指地面,道:“就在这里!你我所站的这方土地,这座空山悬青的山门,就是祖师陨落后身躯所化。” 卫渊大吃一惊。这座山门光是他目力所及,就是数百里方圆,而且还没有看到边界尽头,难道这都是祖师身躯所化? 道人缓道:“祖师修炼到绝顶时,时年三百三十岁。当时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天地还是在巫御族境内,处处都是流火地穴,遍地诡木毒草,空中全是致命瘴气,普通人只要进了这里半日就会死去。巫御族以人为牲祭,实力强横,实非当时人族能敌,每次大祭都抓捕几十万人以祭天地。祖师道法大成后就只身西去,与巫御族三大天巫大战数月。祖师以一敌三,仍是斩杀第一天巫,重创其余二位。这一战打得巫御族后退八千里,三十年未敢再犯。” “祖师返回后,就在当初他亲手立下的界石边坐化,享年三百三十一岁。” “祖师陨落后身躯化为宝土,彻底改变了这方天地,将绝域变成仙山宝地。祖师所化的宝土方圆共计九百一十里,受宝地滋养,周围又有七千里绝域渐渐转化为人族可以生存的土地。这即是宁州最初四郡由来。等三日后入门,你要祭拜的祖师雕像,就是建在最初的那块界石上。” 卫渊听得几乎屏住了呼吸。他没想到太初宫先辈如此刚烈,这可和他心中所想的仙途故事完全不一样。 这时院中人影一闪,张生出现,将个小小口袋放在桌上,说:“课业费都在这里了。” 道人收起银袋,说:“你怎么回得这么慢?我刚给他讲了讲祖师立宫的故事,以及前辈三仙的事迹。你再不回来,我茶都要喝完了。” 张生笑道:“课业费这么贵,难得有你这个免费的老师,不多讲讲怎么行?” 道人也不多留,收了课业费后就离开小院。 等道人走后,卫渊才得以在院中到处看看。 小院不大,一间正房兼作卧室和书房,一侧厢房是修炼室,另一侧则是个空着的房间,以后用途可以视需要而定。院角有个不大的厨房,里面器具到是齐全。宫内有统一的膳房,新弟子都可以过去用餐,这个厨房实际上是用来处理一些特殊的灵食药膳的。 分发给新弟子的物资都放在正房书桌上,分别是三套衣服,穿上可以清心明目,诸尘不染;一册太初宫宗规;一册入宗须知;一块身份玉牌;一瓶饮气丹,还有三根仙银。 卫渊还是第一次见到仙银,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仙银通体呈乳白色,入手温润,每根都有小手指长短,细如线香。仙银和卫渊以前见过的凡银大为不同,也要重得多。三根细细仙银就是三十两,也是卫渊作为新弟子前三个月的月银了。 仙银是由银、金、云母、星砂等物混合炼化,再以道力温养六月始成,广泛用于制造法器阵法,是用途最广的材料。按太初宫惯例,一两仙银可兑百两凡银。只不过在太初宫里,凡间金银都没什么用处。 此后卫渊在太初宫里一应起居用度,照例都需要支付费用,用的就是这种仙银。只不过和课业费相比新弟子月银着实太少,就算卫渊不吃不喝,一个月的月银也就只够上一节课的。所以课业费必然要师长或是殿里补贴。 整座山谷都是新弟子居所,张生自己则另有洞府。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张生就让卫渊自行观看门规和入宗须知,晚饭后他再过来正式传授道法。七年未回宗门,张生自己也有一摊子事要处理。 等张生走后,卫渊就拿出两本书册,细细阅读。 过去三年卫渊日日苦读,早就练就专注的本领,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等到两本书全部读完,已经接近黄昏。 ------------ 第三十章 玉蟾望月 几百条门规看似繁复,但无非是尊师重道、护佑凡人那些。入宗须知中最主要就是一张空山悬青的地图,但是这张地图上大部分都是禁行区,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有标记,那就是新弟子可以去的地方。 在山谷中就有一座膳房和一间杂事殿,负责所有弟子日常起居所需。卫渊劳累了一天,本有些饿了,他饭量又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不耐饿的时候。不过卫渊好奇,就拿起了那瓶饮气丹。 丹瓶打开,立刻有一道淡淡的甜香扑鼻而来。卫渊从瓶中倒出了一颗指尖大小的乳黄色丹丸,表面还有一道淡青色的腰线。按照宗门须知所言,这颗饮气丹服下,可以三日内无须进食,只要饮些清水即可。同时饮气丹并不仅仅是止饥那么简单,还会提升身体机能,颇有点气运之术的感觉,只是提升效果没有气运之术那么强。 卫渊仰头吞下饮气丹,片刻后腹中升起一道暖意,腹中饥饿一扫而空,心神也清明了不少,颇有些神思如电的感觉。 傍晚时分,张生匆匆赶来,师徒二人开始晚课。 过去三年,每天用过晚饭后就是一个时辰的晚课时间,主要是张生答疑解惑,而今天则有所不同,这是卫渊正式修炼的第一课。 师徒二人在修炼室内坐定,张生燃起一根线香,淡淡香气旋即弥漫,卫渊顿时觉得心神运转又快了不少,如同刚刚睡了一个好觉,心思格外的活泼灵动。 张生道:“世人只道神仙好,却不知仙途漫漫,多少人中道陨落。今日我就和你说一说仙家事。 “自古仙途不止一条,万载以降,后人不断推陈出新,更是道途繁多,光是我道宫就有六条登仙路,三千众妙门。儒佛两道数量少些,但也少不到哪里去。各路杂家的法门就更多了,数不胜数。” “登仙路上,大境界可分为铸体、道基、法相、御景、归一五境。道基又称为登仙之始,归一则是真仙之门。这一点各家各派都是如此。我道宫认为身是渡海之舟,若要修成道基,就要先把肉体凡胎铸炼成道芽仙胚,这即是铸体。铸体中又有几个小境界,各家划分各有不同,但无非是肉、血、骨、神四种。” “铸体大成后,自会引动天地共鸣,令仙胚与天地相合,铸就道基,这是登仙路上放下的第一块基石,是真正修炼的开始,所以被称为登仙之始。每个人修炼法门不同、气运不同,自身的仙胚也就各不相同。再加上修成道基时的天时、时势、地脉也不一样,这样修成的道基也就千变万化,可以说每个人都不相同,就算是同门师兄弟,哪怕铸成道基的前后差了几个月,也可能出现完全不同的道基。” “说到道基,就不得不多说几句。光是有正式记载的道基大类,恐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是同一类道基,也有细微区分。比如说道基同样是一口古钟,是紫色还是赤色,属金还是属火,都有不同。钟上是鸟虫纹还是山川纹,效力也不一样。法有优劣,道基自也有强弱之分,千百年下来,先辈将常见道基都归为天地人三阶。” “人阶道基最普通,也是最多的。比如器物类的普通器物,如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五行中最基本的五行之气,生灵类的普通鸟兽等等。人阶道基虽然不强,但品类众多,有些罕见道基在某些场合有奇用,所以也不能就说不强。不过常见道基被归入人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修成法相的希望渺茫。” “地阶道基就要少得多,要么修成法相机会大增,要么有特殊功用,才会被归入此类。比如器物类里的各种兵器,基本都属于地阶。这种道基修成法相的可能性未必高,但是往往战力出众,所以也被归为地阶。再如五行道基,如果由原始的五行之气化为各属的灵兽,那就是地阶了。阴阳道基十分罕见,修成后威力巨大,所以起始阴阳二气就是地阶。” “地阶之上则是天阶。天阶道基非常稀少,每一个都是潜在的法相真人,任何宗门都会极为重视。如器物类的社稷之器,祭祀礼器,都与人族大运相关,非气运加身者不可得。又如五行神兽,阴阳异相,杂家中的诸道神魔等等。”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生就稍停了停,等卫渊自己消化。 卫渊此时状态完全就是过目不忘,凡间孩童需要旬月才能背下的书,他现在看一遍就能牢牢记住。张生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多,卫渊全都记在心中。这当中有一半是卫渊本身聪颖,其余一半是那枚饮气丹、小院和山门阵法共同的功劳。 卫渊将张生刚刚的话回想了一遍,就好奇的问:“师父的道基是什么?” 张生微笑道:“为师我入门祭拜时得祖师青睐,赐了两道剑气,铸体时自己又有所领悟,所以修成的道基乃是三把仙剑。正常情况下一把仙剑可入天阶。为师的道基和正常的不太一样,所以是不入品阶的。” 卫渊一听就明白了,那就是在天阶之上,还有超品,张生就是超品。自己这师父的谦虚水平,一如既往。 讲完道基后,因为后面几个境界距离卫渊还很遥远,张生就没有再讲,开始正式授法。 张生授的当然是自家天青殿玄月真君的道统。只不过玄月真君身兼天青殿和水月殿殿主,其实是兼修了两大道统,以天青殿的《乾清正法御时经》为主,水月殿的《月华万相太阴篇》为辅。 修行界铸体境的功法最多,许多小门派就只有一部能勉强修成道基的功法,以此就能开宗立派。流落江湖的散修大多连道基都修不成。 太初宫道途众多,铸体境的功法更是多如繁星。但是经过太初宫先辈们一代代修订,去芜存精,千锤百炼后已经修编成六部通用功法,供不同根基、不同气运的弟子使用。这六部通用功法单以本身而论,早已胜过各殿古法。因此现在各殿都是以通用功法完成铸体,直到要铸就道基时才开始回归各殿自身道统。 太初宫各殿可不仅仅是个殿名,本身也已经调整成最适合这一条道途修行的环境。就如张生主修的乾清正法御时经,在天青殿中凝聚法相时成功率可提高整整两成。 同样是乾清正法,张生的师父焚海真人走的却是五行路子,修成法相天火煮海,是罕见的水火相克的异相。好处是战力惊人,焚海真人动不动就和人‘理论’,凭的就是这一手煮海手段。坏处则是威力难以控制,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手过重。焚海真人过往结下的许多恩怨都来源于此。 六篇通用铸体功法之间还是有差异的,效用也有所不同。究竟选择哪一部给卫渊铸体,张生已经想了很久。本来他考虑卫渊性情沉稳凝重,选的是根基扎实、修炼最需要水磨功夫的《地元经》,但是临到传授时,张生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卫渊出生那日的情景,心中一颤,决定改授《玉蟾望月图》。 六道通用功法中《玉蟾望月图》和气运关联最是紧密,能汲取部分气运化入根基,以此补完根基。但是气运变幻莫测,结果可好可坏,修行远不如《地元经》稳定。一般主修《玉蟾望月图》的弟子都是有正面大气运加身的,比如李治。然而卫渊的气运来自天外,就连张生也看不出好坏,选择这部功法多少有些冒险。 ------------ 第三十一章 祭祖大典 张生拿起一张空白玉纸,指尖射出一道青色剑气,玉纸上便出现一幅观想图。 他将玉纸递给卫渊,道:“为师再三思虑,决定授你《玉蟾望月图》作为铸体根基。这幅观想图你先仔细看了。修炼时就要以这幅观想图为桥梁沟通天地,汲取天地灵气以铸炼自身。能在铸体阶段就沟通天地,借力气运,实是一部上上功法。但是福兮祸所倚,修炼时的凶险也远较其它功法高。无论在修炼时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要时时谨守本心神识,切不可惊慌畏惧。” 细细叮嘱过后,张生又取出三颗丹药,道:“这三颗涤心丹,是为师专门为你求来,可以稍许改善根骨资质。距离祭拜祖师还有三天,正好每天服用一颗,对你祭拜祖师像有好处。” 卫渊熟记了观想图,就开始按照功法修行。 按照《玉蟾望月图》所述,肉身是一切根基。修炼时第一步是在识海中具现观想图,观想图的范围大小就意味着根基好坏。然后就是以观想图为凭依汲取天地灵气和自身气运以铸炼已身。当肉身元神全部铸炼完毕,转化成仙胚后,观想图即会点燃生机,如同真实世界。到这一步,就意味着铸体大成,可以开始凝聚道基了。 卫渊心性过人,片刻后就物我两忘。 张生就取出一颗涤心丹,再拿出一个香炉置于卫渊面前,然后将涤心丹放入炉中。炉中铺有底炭,炭火焙熏下,一缕丹香从炉眼中飘出,汇成一线,如有灵性般进入卫渊鼻中。 卫渊眼前本是漆黑一片,此时嗅到了一缕丹香,丹香入体,立刻化为丝丝缕缕的温热,慢慢传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在丹香加持下,他识海中开始萌发出一点光芒,映照出一块小天地,依稀看出中央有块大石,石上盘踞着一只玉蟾,上方不远处则悬着一轮圆月。 顺利具现出观想图后,一缕缕丹香就有了方向,一一飞入观想图中,每缕丹香都让观想图更加清晰和稳定。 卫渊不断运转功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眼前一花,景物全都变了。 此时卫渊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那只玉蟾,眼中只有空中一轮圆月,正不断对着圆月吞吐。这种感觉真实无比,一时竟令卫渊也有些分不清究竟自己是人还是玉蟾。 好在他谨记张生叮嘱,不管遇到什么异象都随遇而安,本心不生波澜。 此时在身化玉蟾的卫渊眼中,空中的圆月不再是一轮扁平伪月,而是巨大的一个球体,似乎触手可及。丝丝缕缕的月华不断从圆月中溢出,然后被卫渊一大口一大口的吞入,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正吞吐月华的卫渊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变大了一圈,而这方小小天地变得十分狭小,就连转个身都有些困难。 就在此时,卫渊听到一声磬音,神识从玉蟾中抽离,返回了本体,然后耳边响起张生的声音:“可以了。” 卫渊收功起身,这才看到窗外已经亮起晨光,不知不觉间一夜已经过去。 张生询问了一下他的运功中的情况,再指点一些关窍,就让卫渊去休息。现在卫渊还没到可以用修炼代替睡眠的地步,于是回到卧室睡下,一个时辰后自然而然地醒来。 接下来白天张生给卫渊传授修炼常识,晚上则是卫渊自行修炼。 第二次修炼卫渊就熟练了许多,很快物我两望,再次化身玉蟾。 他又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狭小,就像是被装到了一个笼子里面,转个身都费事。卫渊动弹不得,只能努力吞吐月华。每一口月华吞入,卫渊都感觉自己的身躯又凝实了一些。吞着吞着,卫渊忽然看到圆月中似是隐隐浮现出一个庞然大物,随后的月华中就出现了一缕熟悉的黑气,随着月华被卫渊一口吞入腹中。 黑气入腹,卫渊就发现自己的感知即刻扩张了少许,终于越过了那道无形的限制,延伸到了虚空中。虚空中飘浮着许多无形的颗粒,能够被意识牵引,融入到身下的大地中。随着被牵引的微粒不断增加,卫渊身下的地面终于扩张了一点,身上的束缚也相应少了一些。 此时卫渊识海中有一块丈许方圆的土地,地上一块大石,一只通体雪白的玉蟾正伏在岩石上,仰头吞吐月华。此时石下的土地边缘多出来一块手掌大小的地块,慢慢由虚化实。 新生地块刚刚凝实,卫渊就被张生唤醒。张生照例询问了修炼过程,然后判断卫渊在圆月中看到了阴影就是本身气运的映射,杂在月华中的黑气就是从卫渊自身气运中抽出来的。 第三日修行依旧,从一开始卫渊就看到了圆月中的阴影,然后吞吐月华间不断吸入黑气,身下地块也相应的生出了一圈新土地。 三日修行转眼过去,所有的涤心丹全部用完,接下来就是祭祖大典。 这日清晨,卫渊早早收拾完毕,又在张生指导下静修半个时辰,正心诚意,才向祖师殿而去。 祖师殿立于高山之上,此山山石奇峻,一道垂瀑自九天而落,最终于山脚处汇成一汪镜湖。山上处处都是各色花树,异香弥漫,凡人若是在此山待上片刻,闻一闻仙树花香,就可延寿十年。山间则有一条青玉铺就的阶梯,曲折向上,直通山顶。 卫渊被张生以道术携行,一个呼吸间卫渊视野就会模糊一下,再清晰时已在百丈之外。卫渊努力分辨,终于发觉在视野模糊时实际上周围景物都在飞速闪退,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才难以分辨。 以张生速度,也是走了一会才到祖师殿前。此时殿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几百人。 祖师殿有百丈高,两道红铜大门就高达三十丈,也不知是何等样仙人才需要如此高的大门。 此际殿门大开,殿中祖师像高三十丈,看上去是个青年修士,甚至还有几分稚嫩感觉。据说祖师修成道基时还未弱冠,所以容貌就固定下来,直至仙去也未变过。雕像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执着书卷,身周则是飘浮着四把仙剑。 雕像极为传神,衣襟似乎真的在迎风飞舞。这也就罢了,那四把仙剑却是什么凭依都没有,就那样浮在半空。 卫渊被执礼道人带到殿外,和所有新收弟子一起,等候唱名。 执礼道人一个个的叫着名字,新弟子分批祭拜,以地域分组,有五个一批的,也有七八个一批的。 下发给新弟子的入宗须知中已经列明祭拜祖师的流程,弟子需叩拜七次,然后在心中默颂祭文。祭文大约千余字,主要就是纪述祖师事迹,讲述人间目前时局,以及入宫修行的本心等等。通篇祭文没有任何口诀,但如果新弟子能正心诚意,根基气运俱佳,就有可能得祖师青睐,有所赐与。 当初张生就得了四把仙剑中的两道剑气,以此为凭依成就仙基,轰动一时。 ------------ 第三十二章 祖师恩赐 上 能不能得到祖师青睐,是弟子天赋的最直接展示。但是卫渊站了许久,看着五六批人进去,就只有一人得到赐予。 此时张生站在远处,正和孙宇说着话。按照规定,他只能站在大殿十丈之外,和一众新弟子的长辈们站在一处。 张生扫了一眼新弟子的数量,就道:“今年的新弟子果然多了些。” “十七个州一共收了一百五十人,每州还不到十个,也不算多。” “我那一届就只有八十四人。”张生道。 孙宇道:“衍时真君的主张是广开山门,有教无类。依我看,多收点弟子也未必是坏事。” “希望如此。” 这时新一批弟子进入,祖师像又有变化,一点光芒从祖师头上束发玉冠中飞出,进入了一个少女体内。不远处一个老人顿时狂喜,大笑道:“好好好,这赐予至高无上!我焦家中兴有望了!祖宗开眼,祖宗开眼啊!” 老人又哭又笑,引得众人侧目。当下就有人阴阳怪气,对身边同伴问道:“你可知这头冠代表着什么?” 那人道:“自然不知!” “头冠虽是宝物,可既不是祖师本体,更不是仙剑那样的杀伐重宝。这东西就和衣服一样,是日常用具,主精巧。一般得了这赐予的在炼器、宝物、辅助道法上都容易精进。也就是说,以后同门冲锋陷阵的时候,她可以在后面打打下手,修理个法宝什么的。” 此人阴阳怪气地说完,老者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红,大声道:“不管是什么,都是祖师恩赐!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阴阳怪气那人顿时恼了,喝道:“你说什么?我家娃娃还没进去,你怎就敢说没有?” 老者向大殿一指,道:“这不就进去了?” 这一批孩子中就有那阴阳怪气男子的孩子。只是直到祭拜完毕,祖师像都是全无动静。那阴阳怪气男子又羞又恼,再被老者连连嘲讽,顿时脸上挂不住,匆匆走了。 这时远远听执礼道人唱道:“雍州冯远郡卫渊,冯远郡宝芸,冯远郡晓渔,……冯远郡晏铭。” 这一串名字念出来,顿时在人群中激起一阵骚动。 “怎的这么多冯远郡的?” “就是,我们甘州一州只收五个新弟子,它一郡就是六个!” 一个布衣老人突然向前一步,高声道:“我们楚州乃是天下大州,也只有八个名额。雍州荒僻之地,一个郡就有六人,要说没有猫腻,我第一个不信!太初宫身为仙宗,行事如此不公,何以服众?!我不服!” 老人一声高呼,顿时引起不少人回应。甚至有雍州人士也道:“雍州九郡,其它八郡加起来只收了一个,冯远郡凭什么能有六个名额?” 执礼道人连叫了好几声肃静,可是人群骚动越来越大,那为首老者更是跳着脚喊冤,不断地说他那好大孙就只差一点没有录用。若是太初宫真的行事公平,就应该把冯远郡的名额分给楚州,让他大孙也进太初宫。 张生向左右看看,就看到了魁梧壮汉和宝家那位老者。老者神色木然,仿佛天下没什么事能让他变色,魁梧汉子则是抱臂冷笑。他见到张生望过来,索性走过来,道:“你怎不过去理论?” 张生淡道:“这人是冲着你们这些高门望族而来,关我什么事?倒是你晓家怎也容人如此猖狂?” 那魁梧汉子咧嘴一笑,道:“这是太初宫的事,如果他指名道姓说我晓家,我自会出手。但谅他也不敢。” 这边魁梧汉子八风不动,几名执礼道人都很年轻,经验不足,此时都有些慌了,一边劝一边阻拦。但是那老者见此,闹得更加厉害,只嚷着要个公平。几个年轻道人额头见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时一位道人忽然出现在广场上,刚现身头顶就浮现一头巨大狰狞虬龙,无形压力瞬间笼罩整个广场,法相以下人人动弹不得,这才把混乱弹压下去。 所有执礼道人当即行礼,道:“见过腾虬真人!” 那道人冷道:“何事喧哗?” 当下就有年轻执礼道人把事情经过说了。真人听了,脸色就不好看,无形压力顿时重了三分,那老者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山压住,既动不得也说不了话,满脸的惊慌。 腾虬真人斥道:“各州录用多少弟子,乃是诸位真君所定,岂容尔等妄议!敢在祖师殿前闹事,惩戒必不可少。” 道人伸手虚抓,手中多了一条雷电长鞭,当头一鞭抽在老者头上! 老者头顶当即浮出一面屏风,屏风上有株梅树,正开着满树的花。这一鞭下来,屏风即刻开裂,梅花纷落如雨,眨眼间就没剩几朵。老者挨了一鞭,立刻颓然坐倒,头发刹那间白了一大半,脸上皱纹也更深了,如同老了十几岁。 旁观众人当即有不少人吸了口冷气。腾虬真人这一鞭下去,把老者道基都抽散了不少,少说废了老者几十年修行。 腾虬真人收了雷鞭,道:“这一鞭只是小小惩戒。念在你家孩子年幼无知的份上,暂不开革,降为记名弟子,在宫内随众修行,以观后效。” 老者说不出话来,只是吐血,被家人弟子抬了下去。 处理完这起风波,腾虬真人也不走了,就站在广场上,看着新弟子入殿祭拜祖师。 孙宇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人也不过是想为后辈争一争机缘,不过用错了手段,结果连自己道途都搭进去了。他本来还有一线希望修成法相的。” 旁边有人道:“这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修士没什么资粮,什么都得争。时时争、处处争,争着争着习惯了,结果争到太初宫头上来了。其实有一个后辈进了太初宫,对这等家族来说就是鱼跃龙门。这还嫌不够,真是贪心不足了。” 这时卫渊跟着执礼道人的指引走进祖师殿,在数十丈高的祖师雕像面前,无论新弟子还是执礼道人都如蝼蚁般渺小。 卫渊在司礼道人的指引下跪在祖师像前的蒲团上,开始祭拜。七拜之后,卫渊就默颂祭文,此时感觉似有一道目光自无穷高处落下,刹那间将自己内外看了个通透。 一瞬间,卫渊只觉得自己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升到无穷高处。下方祖师大殿都变成了巴掌大小。而那道目光仍是在更高处俯视着卫渊,卫渊根本都感知不到目光的来处。 卫渊忽然有些慌张,往周围看,都是空无一物的虚空。 随着高处那道目光落在身上,卫渊身内气运似是受到了刺激,开始萌发。随后卫渊感觉到高处出现了一个无形之物,和目光来处相对而立。 那无形之物说不出的巨大、古老和苍凉,根本感知不到尽头,它似乎与卫渊的气运有些联系,但这种连接的感觉异常模糊,卫渊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真的。 此刻卫渊的意识就这么孤零零地悬在高处,夹在高处两个不知名存在之间,就如同站在两座大山间的一只蚂蚁,被碾死了也无人发现。 卫渊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就只能看着下方殿中身影一下一下地叩拜,仿佛现实世界已经和自己全无关系。 此时大殿中忽然响起隐约的乐声,自空中落下一道光柱,照亮了祖师雕像,光柱中有无数花瓣纷落如雨。 ------------ 第三十三章 祖师恩赐 下 “嗯?”殿外的腾虬真人忽然睁开双眼,看着祖师雕像,脸上隐隐有震惊之色。 殿中一位年长道人一手执笔,一手执册,此刻更是瞪大了眼睛,一丝不敢分神。他专门负责记录祖师恩赐,过去几十年中,这么大动静的异相也只是第二次见,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张生入门。 祖师雕像双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整个雕像竟似活了过来,低头向一众跪拜的弟子望去。 腾虬真人看似平静,但一只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 祖师雕像通体光芒流转,忽然腰间一点光华飞出,没入东海晏铭体内。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殿外的晏家家人在内。别人不知,还以为晏铭是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太初宫弟子,但晏家人自己心里很清楚,晏铭现在实际上属于下面洞天的弟子,只是在太初宫内借读,要等过几年再想办法录入门墙。 可是现在晏铭忽然得了祖师恩赐,那就不一样了,这等如是祖师钦点! 晏家主事的是个高壮威猛的男子,也是晏铭之父。反应过来之后,他顿时乐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从腰囊里狠狠掏出一把珍珠,就准备往人群里撒。 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是太初宫,周围站着的多是高门望族,在这些家族中东海晏家别说前三,连前十都挤不进去,这把珍珠要是撒了出去,那得罪人就海了去了。好在他反应够快,悬崖勒马,悄悄把手收了回去。 殿中记录的老道人看得分明,那点光芒来自祖师腰间玉佩。那块玉佩却和头冠不同,也算是小有来头的法宝,恩赐自也和寻常不同。于是老道在晏铭的名字边上做了个记号,自语道:“这倒是个有财运的。” 旁边几个年轻执事弟子早就把耳朵竖起,此时听了,暗暗把晏铭的名字记了下来。 接下来雕像上又有两点光芒飞出,分别来自碧玉扳指和手中书册,各自没入一个少年体内。这两样东西就更有来头了,特别是书册,能额外拔升悟性,在修炼后期对渡劫冲关作用巨大。这可是大才,老道自然是细细记了,洋洋洒洒地写了满篇。 但祖师恩赐还没结束,就在众人赞叹中,一把仙剑忽然剑身通明,大放光华,然后一道剑意飞射入晓渔体内! 祖师宝物虽多,但若论杀伐之重,自是四把仙剑当仁不让。这一道剑意,显然比前面的恩赐更重。 那魁梧男人慢慢咧开大嘴,一声长笑,转头对张生道:“如何?我晓年的孙子还可以吧?” 张生点头,认真道:“确实不错!比我当初只少了一把仙剑。” 晓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后面要说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张生,口中啧啧有声:“难怪都说天青殿门下弟子个个战力高绝!作为贵殿弟子,战力要是不高绝的话,怕是在外面活不了几个月。” 眼见冯远郡已经有四人得了祖师恩赐,但祖师雕像的异相依然未散,围观人群中就有些骚动。忽见祖师雕像眉心处射出一道光华,没入宝芸体内! 腾虬真人双眉一扬,脸上闪过震惊之色。 负责纪录的老道手一颤,笔都差点掉在地上。眉心处乃是识海,御景就要在这里成就,乃是道体上最重要的部位之一。由此可知,源自祖师像眉心的恩赐肯定非同小可。 但老道苦思冥想,搜索记忆,却想不出来有谁得过这等恩赐。也就是说,源自眉心的恩赐很可能是第一次出现。 宝家众人见识不凡,都是欣喜若狂,就连那从来不动声色的老者也是罕有地抚须微笑。宝芸这道恩赐,重要性多半还在晓渔那把仙剑之上。但是和张生的两把仙剑相比孰优孰劣,就很难说了。 只是宝芸得了恩赐之后,祖师雕像异相竟然还未消失!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卫渊身上。 在场众人中不乏手眼通天之辈,多少知道一些冯远郡的特殊。卫渊能力压众多高门望族子弟,在竞争空前惨烈的冯远郡破围而出,显然天资横溢。而且众所周知,卫渊的背景就是天青殿,也就相当于没背景,这统考第一的含金量更是大大提升。 因此众人都是好奇,想要看看卫渊能得到什么恩赐,会不会超过二十年前张生创下的纪录。若真是如此,那师徒二人也是一段佳话。 此刻虚空高处,两股恐怖气息已经对峙了不知多久,卫渊意识夹在当中完全动弹不得。来自高处的目光已经不再审视卫渊,而是注视着那苍凉古老的庞然之物。而那庞然之物似乎身在另一个世界,此刻正在徐徐靠近,似乎想要找出一条通往这个世界的路。 高空中似是隐隐传来一声叹息,卫渊的意识不再被束缚,而是如乳燕归巢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一切幻象就此消失。 这时大家的祭文早已念完,但祖师雕像异相不消失,这一批弟子就都得等着。当卫渊睁眼时,就看到雕像脚下踩着的巨石中飞出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没入自己体内。 腾虬真人脸现疑惑,纪录老道也是一怔,这次他可以确定,从未有过哪道恩赐是出自雕像脚下巨石的。 一个年轻执礼道人小声问同伴:“那块石头不是天然地面的一部分吗?难道也是祖师雕像?” 同伴也是迟疑:“雕像是雕像,地基是地基……吧?” 不只是年轻道人疑惑,纪录老道也在为难,不知这算不算是祖师恩赐。他很清楚,雕像脚下那块巨石并不是单独的一块,而是整个山体的一部分,更多的部分实际上是在大殿地砖之下。也就是说,巨石其实是空谷悬青的一部分,祖师雕像是不包括这块巨石的。 然而此时腾虬真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朗声道:“冯远郡弟子六人皆有祖师恩赐!下一批。” 有真人发话,这事就没了争议,老道下笔如飞,卫渊也算有了祖师恩赐。一直到落下最后一笔,老道忽然想起一事,笔就是一颤。 三千八百年前,祖师一剑西来,初创太初宫时所放下的那块界石好像就在雕像之下。 这一次冯远郡六位弟子同时得了祖师恩赐,数量甚至超过此前四个大州的总和。如此一来,再也无人敢质疑冯远郡名额多少,只能叹服门阀神通广大,布局深远。 ------------ 第三十四章 人族之初 祭拜祖师大典结束,隔日就开始授课。 天还没亮,卫渊就早早洗漱完毕,前往谷口的小广场等候。上课的地方在启思堂,距离山谷有三十里路,每日清晨固定时分会有马车来接新弟子前往启思堂,如果错过了时间就只能自己去了。 等卫渊到了广场时,就看到已经有几辆马车停着了。拉车都是一种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肩高丈五,四蹄处有淡淡云气散溢。每辆马车车身上都有不同的徽记,会前往不同的目的地。卫渊很快就找到了前往启思堂的马车,和驾车修士核对过身份,就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高两丈,如同一座移动的小楼,内部也十分宽敞,摆放着一排排座椅,足可以装下五十人。卫渊上车后,陆陆续续有其它人登车,上到二十余人后就不再上人了。 等人到齐,修士就关了车门,驾车驶离广场。 一出山谷,卫渊忽然像是被人重重一脚踩在胸口、身体牢牢的贴在后面椅背上动弹不得!车窗外的景物瞬间飞速后退,可是车体却异常平稳,只有轻微震动。 卫渊好不容易才从压力中缓过来,还没喘上两口气,车身忽然一震,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向前飞了出去。好在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前排的椅背,死死撑着,才没整个人撞上去。但其它孩子就没这么幸运了,有的就没有反应过来,结果一头重重撞在前排,眼见前额脸上就肿了。 一时之间,车厢内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尖叫声中,窗外的景色再次变幻,出现了一栋三层楼阁。 车门打开,那驾车修士笑道:“这次时间紧,跑的急了些。明天要是再有人迟到,那跑得会更急。” 当下就有一个额头青肿男孩不满道:“一个驾车的也这么嚣张?再说太初宫也是小气,给的什么破车,连个御风阵法都没有!” 那修士笑吟吟的,只当没听见。 那男孩还要再说,却被身边同伴捂住了嘴。 卫渊下了马车,就见前方楼阁牌匾上书着启思堂三字。启思堂院落十分清幽,侧方临墙处植着一丛翠竹,叶色苍翠欲滴,竹叶中不时有清气升腾。 卫渊随着众弟子进入启思堂,就看到里面摆放一排排的书案,其中一张上闪烁着自己的名字,于是过去坐下。 等众人都坐定后,侧方就走进来一个笑吟吟的年轻修士,赫然就是那驾车的修士。他在堂前一站,道:“在下冯初棠,接下来一年中,我负责教授《人族通史》。” 刚刚还在叫嚣的男孩大吃一惊,顿时不敢抬头。 太初宫对这次集中授业极为重视,调派的老师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据说年轻老师中有好几个有望真君的天才。就算是高门望族,对这些老师也是能拉拢就拉拢,绝不愿意平白无故的交恶。但凡是门阀子弟,在上课前就都被长辈训过话,务求要给老师们留下好印象。 好在冯初棠并没有在意车上那点小事,说:“我们人族历史,可以上溯到三十万年前……” 人族有史料所载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十万年前,再往前就无史可考。当时人族不过是万族中的一介小族,散居今日东部鲁州和河东州境内,只占数郡之地,周围异族环伺。 那时人族孱弱,许多异族不止是入寇边境烧杀掳掠,有的还以人为食,以人为祭。因此人族通史第一篇就名为《异族篇》,涵盖了人族最初的二十万年。 冯初棠的声音柔和温润,一段段人族上古秘辛在他口中娓娓道来。随着他的讲述,讲堂前出现了几个栩栩如生的影像,那是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他们和人族有些相似,但是更加高大健壮,男子大致比冯初棠高了一个头,女子则是和他相当。男孩标注是十岁,已经和人族成年男子差不多高,女孩标注是六岁,相当于人族十一二岁的孩子。 这几个人最醒目的特点是有一双灰色眼瞳,耳朵尖而长,双手各生四指。 “这是瀚海辽族,也即是我们常说的辽人,很多书中称他们是北辽。实际上这个称呼并不准确,辽人不光住在北方,东北、东方也有瀚海辽族分布。辽族数量众多,大小部落多如繁星,光是称王定制的国家就有九个。如今辽族各部与我大汤接壤边界长达一百五十万里,可以说是与我们纠葛最深的异族。” “上古时期,我们整个人族在瀚海辽族眼中就是一个异族小部落,那时他们偶尔会纵兵入境,抢些粮食物资回去,遇到抵抗的才会开启杀戮。如果乖乖奉上物资,往往就会平安过关。因此当时许多人都选择上供以保平安。偶尔辽族一些贵族想要狩猎取乐,那时人族部落就要派出一队勇士,进入划定猎场充当猎物,可以奔逃也可以抵抗,如若最后不死,还会有封赏。” 座中许多学生都听得十分愤怒。他们多是高门出身,心高气傲,乍然听到上古时期这段黑暗历史,自是难以忍耐。 冯初棠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说:“瀚海辽族不吃人,也不滥杀,我人族女子在他们眼中相貌丑陋,因此淫虐之事也不多。在最初几万年中,因为人族许多部落时常上供,因此瀚海辽族渐渐把人族视为了附庸的部落,加以庇护。如果没有瀚海辽族最初的庇护,很可能就没有后来的人族了。” “和其它异族相比,瀚海辽族算是对人族最为宽厚温和的。人族虽然低人一等,但也能生活。就这样人族先祖忍辱负重,繁衍生息,直到巫御族和瀚海辽族大战爆发。” “当时我人族领地位于两族交界边缘,位置原本不是十分重要,再加上族中那时也有几位真君,实力不算太弱,进取不足,守土还是有余的。因此瀚海辽族就把这段防御交给了人族,抽调大军西进。但他们没想到人族居然放开边关,任由巫御族长驱直入,抄了辽族大军后路。” 包括卫渊在内,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史学是卫渊强项,于是就问道:“先生,巫御族不是一直拿我人族祭天的吗?” ------------ 第三十五章 人为鱼肉 面对卫渊的问题,冯初棠点头道:“没错,直到今日人族仍是巫御族祭天的上等祭品,每年至少要抓捕百万人用于祭祀。上古时期用于祭祀的人牲就更多了,巫御族经常整个部落整个部落的抓人,然后全族老少一起祭天,称为大圆满。为阻止巫御族抓人祭天,辽人和巫御族大大小小打了不知多少仗。后来的两族全面大战,人族归属其实也是原因之一。” 包括卫渊在内,一众少男少女就更是不解了,当下有人问:“那为何人族要引巫御族大军过境,去包抄辽族后路呢?” 冯初棠说:“此事具体缘由史料中并无记载,我也不能妄加猜测。我就给你们说说后来的结果吧,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查相关史书。” 冯初棠顿了一顿,缓道:“巫御族大军过境后,辽族东线军团惨败,瀚北王、云山王战死,战死五十万骑,伤者不计其数。巫族大军直进三万里,直到两月后才被辽族后方调来的大军挡住。这一役让巫族从略处下风变成稍占上风,最终大战在三年后结束,辽族国境后退一万五千里。就在大战结束前半年,人族一位真君突破天关,成就归一,这是我族史上第一位仙君。” 巫辽大战和人族第一位仙君,这两件事世家子弟都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二者之间居然还有联系。冯初棠将两件史实放在一起讲,就连不知道这两件事的卫渊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点东西。 少男少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说话了。单以史实论,当时的人族似乎少不了资敌和忘恩负义两个评价。但第一个仙君的出现,又是人族立国之始。 卫渊就有所猜想,人族第一位仙君晋升的资粮,或许就是从巫御族得来。 这节课讲到这里,就到了下课时间。 冯初棠道:“如果有人对这段历史有兴趣,回去后可以自行查阅。不过这些史实都分散在不同史书之中,每本都只能看到一鳞半爪,需要读到一定数量才能看得比较清楚些。好了,今日课就到这里,下一轮课,我们就讲讲巫御族。他们和我族的纠葛也有二十多万年了。” 一堂课听罢,卫渊只觉得世界的一角悄悄在自己面前展开。 授课结束时,每个人的书桌上都出现了厚厚一叠玉纸,少说也有十几页。这些玉纸都是各种记载了上古历史的史书,每一张纸就是一本书。这些史书都是冯初棠特意挑出来让各位学生回去后自己阅读的。 只是当卫渊抱了书离开时被值守道人叫住,然后拿着他的身份玉牌在玉册上按了一下,册子上就出现一行小字:天青殿弟子卫渊,欠书费六十两。 卫渊吓了一跳,这几本书就要花去自己半年的月银?虽然暂时是欠着,可是欠的仙银也是要还的呀!卫渊有心想要把这些书都退回去,但是一同上课的其他人都是直接刷牌走人,毫不犹豫,甚至都不往玉册看一眼。 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卫渊才小声问:“请问道长,这些书能不能退?” 那道长面无表情,道:“已经刷了腰牌,概不退还!再说这是师长指定的课业,为何不读?只想要混日子的话,又何必来太初宫?” 卫渊被道人训斥,只能讪讪地抱着书离去。 他察言观色,此前已经发现张生别的地方都格外大气,惟独在涉及到仙银的事情上总有些迟疑。所以卫渊猜测,自己这位师父或许囊中羞涩,总想尽量给他节省一点。 课上发下来那些史书,卫渊自是知道珍贵,但是书这种东西读过一遍之后就会牢牢记住,似乎没有必要买下来。只是道人手快,还没等卫渊反应过来就已经刷了身份腰牌。 回到小院,卫渊拿起装饮气丹的小瓶,又把里面的丹药倒出来数了数。 发下来的一瓶饮气丹只够用一月,再多就要自行购买了。饮气丹重要之处在于可以提升心神,无须饮食倒在其次。卫渊拿起入宗须知又看了一遍,想要寻找些赚钱的法门。手册上说,主理杂务的尘事殿会给低阶弟子发布一些任务,完成任务后会有酬劳,是贫寒子弟在太初宫求学的主要收入来源。 但是尘事殿的任务都要求弟子具备一定修为,最差也要完成铸体境的血肉铸炼才行,现在卫渊还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放下。 下午时分卫渊看了会史书,入夜后继续修炼《玉蟾望月图》。这一晚的修炼十分平稳,玉蟾身下的地面又扩展出去一圈,达到了一丈两尺。 黎明时分卫渊收功,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就精力饱满,继续去启思堂上课。 第二日的课程是仙途通识,讲述的是修仙界的历史,和人族通史侧重各有不同。授课的是一位中年道人,道号地霞,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开课之后,道人伸手一划,众学生面前就出现了一幅长长画卷。画卷前部都是些茹毛饮血、浴血厮杀的场景,中部最长,开始出现仙山道境,几个仙人云游天外。画卷后部则多是群仙云集,大战无数异族妖兽的场景。 道人伸指一点,画卷中两个场景就分别点亮,分别是一人在简陋山洞中得道成仙,以及人王聚兵百万,开朝立代的场景。人王身后旗号上,是一个黎字。 整部人族修仙史,以第一个仙君出现为分界点,区分上古和中古,又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黎为分界点,区分中古和近古,古今分界点则是大汤成立和宗门统考出现。 这开篇第一课,讲的自然是上古时期。那时人族以部落为主,散居各地。后来不知何人找到一部奇书《补天经》,遂有修行之事。就这样代代修士一边修行,一边订正法门,渐渐修为越来越高,修炼法门也逐渐增强。因为有了修士,人族在异族眼中的地位也有所提升。如果说以前的人族被视作牛羊,那么有了修士后就变成了牧羊犬。 只是一堂课听下来,卫渊感觉有没有修士,人族整体命运似乎并无本质不同。毕竟牛羊吃尽,犬马就得顶上。 ------------ 第三十六章 好看有用吗 下课之后,卫渊一回到小院就看到张生。 他过去行过礼之后,张生询问了几句功课,就微笑道:“今日师祖特意出关,想见你一面。这次你很给我们天青殿长脸,师祖十分高兴,一会看看能从他老人家手里弄出什么好宝贝来!” 张生这么一说,卫渊也很期待,于是洗漱干净,整理了仪容,张生就放出一把飞剑。那飞剑即刻从手掌大小变成两丈长短,张生带着卫渊踏上飞剑,冲天而去。 第一次踏剑飞行,卫渊又是兴奋又是惊惧,看着下方迅速变小的院落和山谷,卫渊就觉得双腿有些酸软无力,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去。 张生轻轻一拍卫渊后背,卫渊通体立刻如同泡在热水里,说不出的舒服。而且飞剑似乎和他成为一体,他就是飞剑,飞剑就是他,再也不用担心会突然掉下去。 张生飞得并不快,周围时不时有人飞过,倏忽间就不见身影。 卫渊踏在飞剑上,越飞越高,直向着空中一座悬峰飞去,片刻后终于落在山脚的一座青玉广场上 张生收了飞剑,带着卫渊登上了盘山石路,一路穿林过涧,最后站在一座殿堂前。这座殿堂最醒目的是两根红玉大柱,柱内居然不断升腾着火光,相隔好远卫渊就感觉到阵阵炎热扑面而来。好在张生身周出现丝丝青雨,把卫渊护在其内,这才让他好过了些。 此时殿门无风自开,里面传出一个雄浑的声音:“进来吧!” 卫渊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这两天上课之余,他也听了不少天青殿的传闻。玄月真君近年来少有出手,出手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下诸真人中又以焚海真人事迹最多,战绩最为彪炳,一手焚天煮海的道法几乎无人可挡。一想到要见到这等传说中的人物,卫渊也不免激动。 张生带着卫渊直接穿过大殿,走入后院,然后卫渊就看到一个道装老者正在池边喂鱼。不过鱼池中不是水,而是熊熊燃烧的地火。那些鱼就在地火岩浆中游动,十分写意。 老道徐徐转身,目光落在卫渊身上。卫渊只觉一道炽热火流自顶心而入,瞬间游遍全身,差点将他从内到外点燃! 就在此时,卫渊识海中浮现出一只玉蟾,大口一吸,居然把入体火流一口吞尽。玉蟾身体立刻变成红色,但是玉蟾双眼中有几缕黑气闪过,红色消退,身体又渐渐变成莹白,最后只在后背上留下一道红线。 就这一瞬间,卫渊头顶已经冒出腾腾白汽,全身大汗淋漓,口中无比干渴,但是身体轻盈了很多,也更加通透。 老道大为诧异,道:“老道给你洗练根基的天火,居然被你一口吞了?” 方才卫渊识海中的异象,老道和张生都看得一清二楚。张生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变化,一时不明所以。老道则一步来到卫渊面前,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他目光如剑,里里外外把卫渊看了个透。 卫渊抬头,这才看清老道相貌。道人身材不高,甚至有些干瘦,相貌也是平平,只是眉梢处有一抹暗红。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山野老人,跟赫赫有名的焚海真人毫不沾边。 看着看着,老道脸上就慢慢有了笑容,说:“根基还未正式打下,观想图就已经有了神韵,这孩子不错!徒儿啊,找到了他,你这几年也不算荒废了。” 张生道:“等等,您什么意思?” 焚海真人道:“日后我天青殿发扬光大,就看我这个徒孙了!” 张生愕然:“有了徒孙我就不重要了是吧?” 焚海真人目光一直停留在卫渊身上,笑得脸上仿佛开了一朵花,道:“大江后浪推前浪,前浪……那个你就是前浪,这是大势所趋!徒儿啊,想开些就好了!” 张生脸色就很不好看了,道:“您难道就不是前浪了?” 焚海真人抚须道:“没事,等这小后浪成长起来还要几十年呢!这段时间不长,你师父我等得起!” 说着,焚海真人一把抱起了卫渊,道:“来,乖!让师祖抱抱!” 只是焚海真人不高,卫渊又生得高大,这一抱就有些勉强。 张生剑眉倒竖,没好气的道:“您偏心也不必这么明显吧?这小子哪点比我强了?” 焚海真人头也不转地道:“生得比你好看!” “呃……”张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长发无风自起,双眼中隐现青色剑气,怒道:“我这只是躯壳,躯壳!拿他和我的躯壳比,有意思吗!!要不和我本人比比呢?” 焚海真人依然在端详着卫渊,说:“那好,为师就不说相貌,免得你自卑。这孩子横扫武测,打得所有门阀都抬不起头来,千年来还是头一次。这可不只是给我,给玄月祖师长脸那么简单。其中意义,你难道不明白?” “要没有我创出的天地狂徒,他横扫个鬼!还有,什么叫免得我自卑?单论相貌,我又比谁差了?!”张生已经彻底不淡定了。 焚海真人悠然道:“虽是你创的,可你又用不了!” 张生脸黑如锅底,完全说不出话来。焚海真人这张嘴,一向与他的天火齐名。 焚海真人终于舍得把卫渊放下来,说:“这孩子的天外气运非同小可,但现在看还难说好坏。所以授他玉蟾望月图是对的,把气运转化为额外根基有利无害。不过天外气运毕竟不属我们这方天地,转化出来的根基难免虚浮,需要额外下功夫补足。” 焚海真人抚须思索,片刻后一脸肉疼之色,道:“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三颗重楼定海丹,对于补足根基有神效。等服完后,此后每三日还必须服一颗培元丹,就由你这作师父的想办法吧!” 张生没好气地道:“我没他生得好看,还得给他准备丹药?” 焚海真人眼睛一瞪,道:“那又怎么了?当年你小的时候,我亏待你了?为了给你铸道基,我拉下老脸东求西借,好不容易才凑齐了材料。光是欠人家的仙银老道我就还了整整三年!” 张生心头一软,叹道:“好吧,我去想办法。” 焚海真人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哦,对了,那份天地狂徒已经交到宫里了,不过应该无人能用,所以奖励也不会太多。” 张生道:“那本就是一时激奋所创,只打算给渊儿用的。祖师呢,还没出关吗?” “你们考试那天祖师与人理论,以一敌三,受了点小伤。不然的话,那些门阀哪会容你们拿下第一?” 张生吃了一惊:“以一敌三?我怎么只感知到两个对手?” 焚海真人哼了一声,道:“还有宝家的宝满山躲在天外偷袭了一手,你当然感知不到。” 张生默然片刻,然后沉声道:“好!这事我记住了。渊儿,你也记住!” 卫渊用力点头。 焚海真人一张老脸又笑开了花,道:“哎,你这是干什么,别教坏了孩子!咱天青殿可不是记仇的人!” 焚海真人看着卫渊,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摸着他的头道:“孩子,真君报仇,三百年不晚,这事等你日后道法大成再说。那时如果再遇到那宝满山,也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随便打断几条腿意思意思就行了!” ------------ 第三十七章 妙人如兰 一把飞剑从天青殿飞出,飞向新弟子谷。 飞剑上,卫渊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包,都不敢抬眼去看张生。张生面无表情,只管催运飞剑,速度比去天青殿时快了一倍不止。 转眼间飞剑到了小院上空,张生也不降落,一把拎起卫渊,直接从数丈空中丢了下去,然后转身就走,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天际,竟无分毫停留。 卫渊一头栽落,只能咬牙忍耐,准备摔个狠的。不料快要触地时,他身上忽然涌上一股柔和力量,如同一双手托了一下,虽然仍是扑通一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但只是疼痛,没伤到筋骨。 卫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好在生性坚毅,摔下时尽管惊慌但也没叫,没有在其他弟子面前丢人。 回到屋里,卫渊就把抱着的背囊放在桌上。他先是从里面取出三个玉瓶,玉瓶质地极佳,上面刻着玄明二字,瓶身上还有一幅仙山图,极为传神。光是玉瓶就价值不菲,里面装的丹药自是价值连城。这三个玉瓶中装的就是重楼定海丹,专为卫渊补全根基而用。 焚海真人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这三颗丹药的价值,每颗都在万两仙银以上。光是这三颗定海丹,凭新弟子月银,卫渊就要不吃不喝两百多年才能吃得起。 除此之外,背包里还有一包沉甸甸的仙银,足有五百两,是焚海真人给卫渊的零花钱。 最后则是卫渊怀中的一块玉牌,那是焚海真人的信物,凭此可以自由出入天青殿。也就是说,卫渊可以随时去找焚海真人,只要真人没闭关。只不过说是自由,但天青殿高悬空中,卫渊在修成道基前无法飞行,想去也没法去,只能让张生携行。不用说,说到这个时张生脸色自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直到这个时候,卫渊才稍微回过神来,不由感慨师祖就是大气,随手一赏都是自己好几百年的月银。 不过凡事福祸相依,得了师祖喜爱,但显然师父非常不高兴,这次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卫渊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何张生会生那么大的气,难道好不好看真有那么重要? 卫渊找了块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实在是看不出究竟哪里好看了。 不过以张生的大气,想必不会为这点小事真的生气,气头过去也就好了。卫渊如是想着。 卫渊拿出一颗重楼定海丹,来到静室,宁心静气后,就服下丹药,然后开始修炼,转眼间物我两望。这丹药每次服一颗,七日后才能再服下一颗,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殊需要注意的。 这一次识海中的景物有了变化,玉蟾背上多了一道鲜艳红线,并且不断从虚空中落下丝丝雨丝。随着雨丝飘落,地面也在徐徐扩张。 卫渊依然身化玉蟾,知道雨丝是重楼定海丹药力所化,不属于天地灵气,也不是天外气运,所以不自圆月中来,而是直接以雨丝出现,于是继续专心吞吐月华。 重楼定海丹果然神效,待到天明收功时,观想图一夜之间就扩张了三尺有余,现在已是接近两丈,巨石、玉蟾也相应增大,就连空中的圆月都大了将近一倍。 张生已经详细讲解过《玉蟾望月图》的修炼过程,第一步是具现观想图,在这一阶段观想图范围会逐渐扩张,最终观想图大小就意味着根基浑厚程度,越大说明根基越浑厚,越精致、异相越明显就说明根基品质越高。 观想图相当于给铸体搭了个框架,在识海中具现完观想图后,才是正式铸体。大地对应筋肉,巨石对应血液,玉蟾本体对应骨骼,最后圆月对应神识。每当一个阶段的铸体完成,观想图相应部位就会变得生机勃勃、神韵自生。等到所有阶段完成,观想图即会自成灵性,此时就可以凝聚道基了。 六部通用功诀创造出来已经有几百年,太初宫早就积累了足够多的修行实例。其中《玉蟾望月图》修行最快的记录是三天具现观想图,半年铸成地阶道基。而根基最扎实、成就最高的是三十六天具现出十二丈观想图,耗时五年铸成仙基。 此时修炼完,卫渊才发现重楼定海丹的可怕,居然一颗丹药就将观想图拓展出了三尺有余。三颗下去少说也能拓展出一丈。原本卫渊根骨八尺,只能说是上佳,对应八丈观想图。三颗重楼定海丹服下,就相当于把根基生生拔到了九尺。再往后,就要看能将多少气运转化成根基了。 接下来一日课程,是道基论。 卫渊早就看过了各门课程的介绍,知晓‘道基论’其实就是修炼课。这一门课是指导弟子如何修铸道基,补全缺漏,不留遗憾,以能在修仙途中走得更远。 等来到启思堂里,卫渊就看到自己书案上已经摆放了一张玉纸,一颗丹药,座椅上也换上了一个青色的蒲团。玉纸上记录着一篇功诀,名为《归元定气法》。卫渊拿起细细读了一遍,这篇定气法内容很简单,就是准确测定人身根骨。如果说道测时结果是一幅泼墨山水,那么定气法得到的结果就是工笔花鸟,对根基描绘更加细致入微。 玉纸上还写着今日上课的讲师名字。一看到这个名字,学生中就出现小小的骚动。 “哇,是徐恨水!” “哪个徐恨水?” 一个女孩道:“你不知道?他是造化观无启真君隔代亲传的弟子,师父名义上是真人,实际上是真君教出来的!而且据说他风姿极好,修为高绝,更特别的是道基乃是一株兰花!” 这话一说,许多人顿时没了兴趣:“兰花?那不是下下等的道基?咱们这些在这上课的,将来没有哪个会是人阶道基吧?” 那女孩嗤笑道:“没见识的家伙!告诉你,徐师的那株兰花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一株,是不折不扣的仙基!” 另一个女孩凑了过来,问:“那,徐师相貌生得如何?” “这个问题还用问?一会你自己看去!” 一众孩童吵吵闹闹,启思堂的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众学生立刻住口,齐齐盯住门口。就连卫渊这种本心淡漠的都不免生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名声在外的徐恨水是何等样的神仙人物。 侧门开处,先是甩进来一幅水蓝色的衣摆,然后才走进来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是这公子以扇掩面,居然看不着脸! 但就算看不到脸,光看身姿也知他是极美的。水色的衣袂无风自摇,再穿在水一样的人身上,只看那迈进门的一步,就暗合自然道韵,轻轻盈盈、恰到好处,如有暗香扑面,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就这么一步,就连卫渊都生起好奇,想看一看先生的正脸。就在众人充满期待时,门外忽然伸进来一只纤纤玉爪,五指如兰,一把抓住那先生的后脖领,把他提了出去。 “你先让让,这堂课我来!”门外响起一个威武霸气的声音。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决定了!”门外的声音不容质疑。 “你要干什么,不要……”先生一声惊呼,随后声音迅速远去,转眼间已微不可闻。 一个女子走进启思堂,反手把大门摔上,冲着满堂目瞪口呆的学生一笑。 这一笑,卫渊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都亮了。 ------------ 第三十八章 道基论 进来的女子有着一双极亮极清澈的眼睛,从眼瞳中似乎能看到一个充满生机,充满热忱,充满浓烈的世界! 她双眉如剑,鼻若悬峰,唇嫩得如欲滴出水来,微张的嘴角处,隐隐可见一点舌尖。 这女子未着粉黛,头发随意挽着,用一根簪子别住。衣服式样也很奇特,下半身似裤似裙,裤腿如同裙摆展开,上半身则是紧身上衣,衣袖将将过肘。和当下常见的女修服饰相比,这一身衣服相当的离经叛道。 她来到讲台上,款款坐了,身体微微后倾,以手支住下颌。就那么一坐,自然而然地就有万种风情,但风情中又似有万古冰霜的凛冽。 她斜睨着众学生,说:“从今天开始,我来给你们上道基论,并且指导你们的修行。我姓纪,纪流离,流离失所的流离,不是宝石的琉璃。” 当下就有个女孩大着胆子起身,问:“可是课件上明明写着授业讲师是徐恨水,怎地突然换人了?” 纪流离淡道:“不用想他了,他已经被我扔到山门外,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乖乖给我上课!” 众学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台上这女子给人的感觉非常古怪,笑时如春花开遍山野,可是板起脸就如铅云低垂、天劫将至。学生中个别灵性感知高的,面对她则如同面对洪荒古兽,本能地不断战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卫渊学过诗,学过赋,也学过歌,里面有无数形容美丽女子的词句,但都觉得用不到纪流离身上。可要说她不美,卫渊进入太初宫后所见女修却没有一个能在她面前能称得上美丽。 眼见无人出声,纪流离十分满意,道:“既然没有问题,那我们就开始上课。你们可以叫我老师、先生,也可以叫我流离大师姐,两丈五大师姐,怎么叫都行。现在称呼的事放一边,我们先说道基是什么。” 两丈五大师姐,这是什么鬼东西?卫渊和其他学生还未来得及疑惑,一听要讲道基,就都赶紧坐直,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 道基如何定义,修仙界早有公论,几十万年下来早就锤炼得炉火纯青,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卫渊刚把道基定义在心底过了一遍,就听纪流离道:“简单点说,道基就是养个仙胚,然后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上面堆,堆到不能堆了就锤实了融成一体,这就是道基。这是仙途上第一块踏脚石,也是最重要的一块,今后所有成就都要建筑在这块基石上,所以称为道基。” “那堆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你们应该都背过了。谁来回答一下?” 一个少男鼓足勇气起身,朗声道:“根骨、气运、天时、地气、时势、积累、药器。” “很好,知道这堆乱七八糟的是什么只是第一步,如何搭配是第二步。两个什么条件都一样的人,搭配方法不同、先后顺序不同,铸出的道基会天差地别。所以这第一步实是修仙途中最重要的一步,仙宗和凡宗,名师和庸手,带给你们的完全是不一样的道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来教你们这门课的原因。哼,自己道基弄出个花花草草也就罢了,还想带偏别人?” 又一个女孩大着胆子站起来,道:“先生,这话不太公允吧?我怎么听说徐师也是很能打的?” 纪流离长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那女孩就凌空飞了起来,然后空中幻化出一条藤鞭,刷的一鞭抽在了小女孩的屁股上! 一鞭过后束缚解除,那女孩又落回了座位上。但她屁股一沾椅面,立刻就弹了起来,不敢真的坐实。女孩身上衣服完好无损,连个褶皱都没有,看来刚刚那一鞭疼是疼了点,却没有丝毫伤害。 纪流离道:“能不能打,要看跟谁比。你都看见他在我手里就跟只小猫似的,还要这么问。所以这一鞭是惩戒你有眼无珠!” 卫渊思索着,大着胆子起身,问:“道基千万种,难道都是以能不能打评判高下吗?” “不然呢?”纪流离反问,然后道:“既然道基有千万种,那自然要分高下。分高下的标准没有别的,就是能不能打,要么道基时就能打,不行的话法相时能打也行,再不济御景时能打也可以,总不能修到归一了还不能打吧?那要你何用?站在仙山上当摆件吗?那些看起来仙风道骨,动起手来软绵绵的修士,就是修成归一,也不过是浪费天地灵气的废物罢了!” 众生又是目瞪口呆。这番话简直是惊世骇俗,而且对归一境大能真仙毫无敬意。那可是真仙! 纪流离又道:“话说回来,如果不能打,你们以为还能修成归一?不能打的话,你们一个个修炼未半,都得中道崩殂了!你们只需记住一点,方今天下乃是大争之世,活着要争,修道要争,破关要争,什么都得争!” 说罢,纪流离对卫渊道:“你是卫渊吧,我记得你。别人都是得了祖师恩赐的,而你是得了祖师脚下石头恩赐的。” 启思堂里顿时一阵哄笑,卫渊小脸也有些燥热。 少男少女们笑得正欢,哪知纪流离指尖一弹,大半少男少女都浮上半空,然后每人吃了一鞭。噼啪剩中,整个启思堂里没挨鞭子的就只剩下五个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祖师恩赐,都是恩赐。得过祖师恩赐的笑笑也就罢了,你们这些连恩赐都没有的也好意思笑?这一鞭是让尔等有点自知之明。” 一轮鞭子下来,大部分学生都痛得龇牙咧嘴。不过这些孩子至少都不娇气,也知道没有真的受伤,疼痛其实是幻觉,忍一下就过去了,所以全班居然没有一个哭的。 让卫渊有些奇怪的是,同窗们大多数都是高门望族出身,统考时没少见过骄横的,怎么到了启思堂上都变得这么乖巧懂礼了? 他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纪流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这一届共有一百五十多人,坐在这里的只有三十七个。那剩下一百多人呢?告诉你们,他们都跟着各自师长在学习,不参加集中授业。这些人就是知古派,而你们呢,不管愿意不愿意,现在都算是鼎新派的人。三年之后的宗门小考,你们就要和他们同场较量,看看究竟是哪一方学得更好。那边一共二十一个得了祖师恩赐的。所以从今天起,我的任务是给你们最能打的道基,你们的任务是三年后给我把那二十一个人都干掉!” 学生们个个都是争强好胜的,顿时热血沸腾,许多人连屁股上的痛都忘记了。当下就有个男孩忍痛站起,大声道:“难道没有祖师恩赐就一定不行吗?” 纪流离赞许地道:“好问题!其实有了祖师恩赐不过相当于在漫漫仙途上提前跑了一小段。如果只看三年的话追起来有些困难,但若是放眼长远,有没有恩赐其实是差不多的。哪怕就是三年之内,也有许多普通弟子最终超越了得到恩赐的人,这样的例证有很多。” 仙途漫漫,三年不过是弹指间事,启思堂内所有未得恩赐的学生都是精神一振,再度充满斗志。 “不过别以为过了宗门小考就完事了。宫里有一座万相殿,里面记录着过往出现过的所有道基。等你们铸成道基,也会在万相殿里留一份纪录。到时候自己道基排在什么位置,就是一目了然!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大师姐的话顿时让一众学生有的雄心勃勃,有的暗自心惊。这等于是给过去几千年所有太初宫弟子拉了一张大榜,每个人都在榜上有名。这要是排在后面,怎有脸见人? 纪流离又道:“万相殿也只是开端,十年后宗门大考,所有道基弟子都得参加,铸体大成也要参加。那是你们的第一次大考,会有正式排名。等过大考,接下来就是功勋榜,所有太初宫修士都会按照所立功勋进行排名。除总榜外,道基境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榜。” 众学生都面面相觑,感觉前路漫漫,全是考核排名。当下就有人面露难色。 他们的反应自然在纪流离意料之中,她冷笑道:“太初宫虽大,但资源就那么多,怎么都不够分。那么谁分的多,谁分的少,这些榜单就是依据!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家世显赫,觉得宫里拿不到资源,家里也能贴补。可是你们家族为什么给你们资源呢?” “你们最小的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八九岁。万一几年后,你们又多了些弟弟妹妹,里面有天资比你们还好的呢?家族还会给你们那么多资粮吗?” 几个门阀孩子小脸就有些发白。 “所以!珍惜你们在我手底下的每一堂课!只要你们对自己够狠,我就能让你们变得更强!管他这么榜那个榜,都要逆伐而上!” 一众学生再次热血沸腾。 接下来纪流离就开始细细讲解铸体的种种基本知识,她的语速极快,说话又相当简洁,卫渊只觉得现在的脑子都有些跟不上,拼命地记,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课时间。 三记磬音后,本课结束,纪流离道:“卫渊,你先不要走,随我到理事堂去一趟。” ------------ 第三十九章 脱 理事堂就在启思堂旁边,依山而建,十分幽静,是各位讲师们处理授业事务的场所。理事堂内有十几个独立隔断的小院,布置风格各异。这些小院就是供各位讲师准备课程、处理一应学生事务所用。 卫渊跟着纪流离来到讲师理事堂,就见她走到一座小院前,伸手把门上‘徐恨水’的牌子摘了,推门而入。 由是卫渊愈发确定应该给自己授课的就是徐恨水,只是不知道这位流离大师姐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在集中授业这等大事上也如此胡闹。不过胡闹归胡闹,这位大师姐可是有真本事的,能一把将徐恨水扔到山门外,可见一斑。 院内布置得很是雅致,角落里还栽了丛兰花,卫渊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是觉得又好看又好闻。院中石桌上摆着套精美茶具,房间里也都各有布置。许多器物上都有兰花印记,一看就是徐恨水私人之物。 纪流离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好一顿翻找,丝毫不带客气的。 她打开一罐印着兰花的茶叶,用印着兰花的壶泡上,再给印着兰花的杯里倒上三杯,然后三口饮尽,这才呼了一口气,顿时满室飘香。 “好茶!”纪流离赞了一声,然后对卫渊道:“可惜数量不多,你也喝不明白,就不给你了。” 她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一个大桶,在屋子正中放了,再向桶中一指,桶里立刻出现大半桶的清水。纪流离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一滴翠绿色的汁液在桶里,整桶水立刻变成青兰色,并且开始冒出滚滚热气。 “把衣服脱了,进去。”纪流离道。 卫渊大吃一惊,小脸顿时胀得通红,扭扭捏捏的道:“这个……” 他虽然才六岁,可是生来早慧,身体长得又快,此刻看上去就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了。让他在陌生女人面前脱衣,实是有些羞涩。 纪流离可不跟他废话,一把提过来三两下剥个干干净净,然后在他屁股上打了记清脆的巴掌,扔进木桶,道:“毛都没长,害什么羞?” 她把卫渊扔进桶里,随口授了几句口诀,让卫渊自行运功吸收药液,然后就搬了把椅子过来,在木桶边一坐,把两腿搭在木桶边缘,自顾自的看书。 卫渊只觉得桶里的水时寒时热,热的时候如同沸水,冷的时候又如数九寒冬。他在桶中蜷缩成一团,倒不是因为冷热,而是流离大师姐就坐在边上,居高临下的一眼望过来,什么都看得见。 她这书看得显得不怎么专心,视线不时在卫渊身上扫两下。 桶里冰火世界实在难以忍受,卫渊不得不暂时把别的抛开,专心运转功法。随着功诀运转,卫渊就感觉有丝丝凉意渗入身体,寒热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慢慢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卫渊忽然从入定中醒来,就见桶中水已经变成紫黑色。 纪流离放下手中的书,道:“出来吧。” 卫渊顿时有些迟疑,就这样光着出去?可是纪流离见他不动,一把把他从水里拎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 卫渊赤裸身体站着,有心想要闭上眼睛或是举头望天,可是那样又太刻意,只能强装镇定,硬挺着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大师姐双瞳亮起淡金色光芒,卫渊瞬间只觉身体内外的一切都被看透,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她绕着卫渊转了几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不时伸手捏捏筋骨,然后回到书案前写下一张药方。 药方写就后,她又思索片刻,然后去掉三味药,再加上一味,随后她就按这个药方在靠墙立着的药柜里找齐了药。 药柜上也印着一株兰花。 药材找齐,纪流离手中多了一尊小小丹炉,把药材都投了进去,掌心中喷出蓝火,焙炼片刻炼出一炉药散。她把桶里换上清水,就把药散放入水中,一桶水立刻变成桔黄,并透出刺骨寒意。 这一次卫渊学乖了,大师姐一指,自己就老老实实地跳了进去。这次依旧运转功诀,汲取水中药物,一个时辰后桶中水就变成了清水。 两轮药浴过后,卫渊明显感觉自己身体变得更加轻盈清澈,仿佛原本身上背了几十斤的担子,但自己一直不知道,此刻把负担去了才体会到写意。 “可以了,出来吧。”纪流离把衣服扔给了卫渊,说:“资料上所写,你在道测时的根骨是七尺九。但我方才察看,你的根骨实际接近九尺,只不过质地有些虚浮。你最近服用了什么改善根基的宝物吗?” 卫渊道:“师祖焚海真人赐下了三颗重楼定海丹,刚刚服用了一颗,还有两颗未服。” 纪流离点了点头,说:“重楼定海丹在拓展根基的丹药中也属于上品,看来焚海真人对你确实非常喜爱,居然这么舍得。” 卫渊又道:“师父还给了三颗涤心丹,已经服完了。” “涤心丹?!”纪流离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她伸手托起卫渊的下巴,仔细看了半天,方道:“你运气不错,有个好师父,但你师父运气就不怎么好了。” 卫渊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纪流离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说:“所谓铸体,实际上就是为道基准备一块胚料。胚料越大、质地越好,成就的道基也就越好。若是想成就天阶以上的仙基,那可想而知对胚料的要求会有多高。铸体时期需要下的功夫无非两种,一是积累,二是精纯。我现在就是给你修补打磨根基,将多余的去除,缺损的补足,下的是精纯的功夫。此后三月,每到我的课上,下课后你就来理事堂打磨根基。” 还好只有三个月…… 卫渊正准备离开,又被纪流离叫住。大师姐神色颇为复杂,对卫渊道:“你那老师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而且嘴笨,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日后你修炼有成……记得对你老师好点。” 卫渊更是听不明白,想要细问,却被纪流离轰了出去。 ------------ 第四十章 好好学习 接下来几日课程,依次是汤史,天地论,气运论和术论。 汤史不必多说,天地论和气运论其实都是修炼课。天地论讲的是天时运转和山川地理,以及修炼中如何因应环境变化而更有效率的汲取天地精华,加快修炼速度。 天地论第一堂课是在启思堂外的山上进行,老师教授原理后,就由学生们自行寻找最佳地点修行。这个最佳地点并没有固定答案,每个学生根基资质不同,将来要走的道途也不同,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最佳修行地点。 卫渊发现越是高处自己修行速度就越快,于是最终选了山巅。只是他到晚了一步,此地已经被宝芸和晓渔占了。 一见卫渊,宝芸就迎了上来,拉住卫渊的手,亲热的说:“卫师弟也来了,一起修炼吧!” 她的手冰凉滑腻、柔若无骨,卫渊握着总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有心想要松开,可是宝芸反手紧紧抓住。礼数告诉卫渊,此时硬要甩开很不礼貌,容易遭人诟病,于是只能忍耐。 卫渊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宝芸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似要摔倒。 卫渊急忙去扶,哪知脚一抬,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莫名其妙地就从山顶摔了出去,顺着斜坡一路滚了十几丈才停下。 宝芸飞奔而来,扶起了卫渊,焦急地说:“师弟不要紧吧?有没有摔到哪里?哎呀,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的!” 卫渊一时之间也不知究竟是自己不小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摔的。面对宝芸的好意也难以拒绝,就由着她把自己扶起。 宝芸扶着卫渊在附近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了,卫渊意外发现这里修炼只比山顶慢了一线,也就不再挑了。宝芸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才回山顶去了。 于是第一堂天地论,就这么过去了。 气运论在最近三百年才开始兴起,是最年轻的一门课。千年之前,能得气运加身者十分罕见,往往能够成就大神通。所以这类人一旦出现各宗都是倾力培养。他们若是在俗世朝堂,不是开国元勋也得是中兴重臣。 能有时世大运加身者则被称为气运之子,一旦出现,纵是高高在上的仙宗也要加入争夺,会引发无数阴谋诡计、血腥争斗。 一代代下来,气运加身之人总体来说相对稳定,有时多些,有时少些。但是从四百年前开始,天地气运突然迅速增加,气运加身之人成批涌现,气运之子也是频频出世。 接下来的几百年,气运总体还在不断增加,气运加身之人越来越多,许多人若是放在千年之前都得是全宗上下倾力培养的人物,但现在也就能多得些宗门重视、多给点资粮而已。 道测中气运能到一丈的,放在过去那是妥妥的气运之子、人族之光。但现在太初宫光是卫渊这一届就有六个气运一丈的,其中两个因为根骨不行甚至还没被列入宫门重点栽培名单。若是千年之前,这两人别说根骨稍差了,就算是废材,也能用无数天材地宝给活生生堆成天骄。 随着气运增多,针对气运的研究和修炼法门也开始不断出现,时至今日已经有诸多成熟的借气运修炼的体系。而且气运也不再仅仅指个人气运,还被细分为天地大运、时运、风水、人运四个方面,涵盖了星相风水堪舆等多门学问,成为修炼中相当重要一环。 所谓气运之子,都是指有时代大运加身。天地大运过于恢宏,根本不是人身所能承受的。天地万古不变,别说一两个气运之子,就是整个人族的起起伏伏也不过是滚滚洪流中的一朵小浪花,彻底灭绝了也丝毫影响不到天地。 随着气运的增加,气运加身的效果也不似以往那般好了,但有和没有还是有根本区别的。于是就有高门望族苦心研发出气运挪移之法,可以取他人之运加到自家子弟身上。从此以后,气运在身有时也不是件好事,一方面要寻找机缘,一方面还不能被世家门阀发现,不然很可能给别人作了嫁衣裳。 这种事做得多了,人们就发现,原来投胎也是一等大运。 最后的术论,指的是修行途中所要用到的各种术,不仅是术法,还包括医道、炼器、丹药、符箓、巫祝、盅毒等等。太初宫除了道法通神之外,还有专以炼器闻名的天工殿,以及以丹药传承的造化观,和医道立身的玄明殿等,因此课上对丹器两道着墨甚多,巫毒之类的只是教个大概。 铸体阶段以修炼为主,所以编排课程时把这一阶段不那么重要的内容全部放到了术论里。 就这样七日过去,课业终于过完一轮,第八日第九日又回到了人族通史和仙途通识两门课。 不过第九日的仙途通识不是地霞道人,而是冯初棠继续上。 冯初棠依旧是笑眯眯的,一副特别好脾气的样子,有学生跟他开玩笑也不在意。这一堂课,他没有跟着地霞道人的进度讲上古时代,而是直接跳到了古今分界线,也就是大汤建立和宗门统考推行。 “趁着地霞道长闭关,这堂课我来讲讲宗门统考的由来,以及为何是划分古今修行的关键点之一。大汤建国对修仙的影响等以后让地霞道长慢慢讲。” 众学生都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 既然冯初棠这样说了,那么宗门统考肯定在历史中有特别重要的地位。而且此前两堂课中学生们已经发现,冯初棠讲的许多内容史书上根本找不到,需要由多本史书中无数零星记录拼凑到一起,才能勾勒出一个大概景象。但这些勾勒出的景象,恰是历史中非常重要一环。可以说缺失了这些环节,学史只能学个一知半解。 那些出身高门的学生自幼家学渊源,多少知道许多事件史书不肯详尽载明的原因,无非是为天子讳,为尊者讳那些。 但正因为知道原因,这些孩子愈发感知到冯初棠的渊愽和犀利。因此哪怕这位老师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们也都听得聚精会神,惟恐错过了什么。毕竟课堂上教的这些东西可是在书里找不到的,自家长辈也不见得精通史学。 ------------ 第四十一章 古今之分 开题之后,冯初棠便道:“要讲宗门统考,我们就得先知道它的由来,也就是为什么会有宗门统考的出现。我们都知道道途无数,但术有高下,道途也是如此。有的道途是登仙大道,有的就只能修些粗浅蛮力。不过无论什么样的道途,只要能修炼,古时都可以开宗立派,于是就出现了无数宗门。” 冯初棠继续道:“什么东西数量多了都会良莠不齐,宗门也不例外。有登仙道途的才能称为仙宗,仙宗高高在上,自然不愁没有弟子,愁的只是想进来的太多,收不了那么多人。所以自古以来,仙宗收徒就设下种种门槛,百般刁难,实在刁难不住时还可以干脆来一句‘你与我宗无缘’,打发了事。” 启思堂里顿时一片笑声,就只有卫渊等寥寥三五人没笑。如是在那个时代,不消说,卫渊这等贫寒出身的就属于‘与我宗无缘’那一类。 “但是对其它宗门而言,一个修道种子往往就是门派中兴之源,小宗门更是会脱胎换骨、浴火重生。所以各个宗门为了争抢修道种子,渐渐就上了手段。越是道统不行的小宗门,越是无所不用其极……” 接下来冯初棠就开始讲述种种手段,众学生听着听着,就发现眼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为了争抢修道种子,起初个别小宗门还只是给贫寒出身的优秀弟子许诺些米面粮油,后来就渐渐变成金银田地。等家家都发钱发田后,这就不够了,于是为了争人,就有宗门允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把一家亲戚都接到宗里生活的;也有宗门另辟蹊径,承诺入宗就发妻妾的; 自然,有发妻妾,就有发男宠的。 等到各宗都开始发东西,只靠发东西已经拼不出高下时,就有宗门撕破脸皮,干脆占山圈地,宣称此城此地所有修道种子都是自己的,别人不许来抢,就是来看看也不行。 再到后来,有个小宗门抢到了个气运加身的弟子,眼看自己教不好,忽然灵机一动,作价若干转手卖给大门派,由此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自打有人开始卖弟子,很快就有人觉得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于是就有小宗门找上了上宗甚至仙宗,求来了入门的基础修炼法门,让自己地盘上收来的所有弟子都去修炼。有相关天赋能修成的就送往上宗,修不成的自已留下或是干脆踢出宗门。由于修的都是自家基础功法,因此这些小宗门送上来的弟子进入上宗后很快就能适应,进度并没有比嫡系拉下多少。 这等于多了个稳定的弟子来源,上宗也乐见其成。 而这种事多了,渐渐就有了章程。 小宗和上宗约定好,每隔几年送一批弟子,上宗则按照弟子品质修为统一结算银钱资粮,就这样生生把修仙作成了一门生意。 如此一来,小宗有稳定收入,上宗有稳定弟子,各取所需,这个办法就推广开来。一时之间,几乎每郡每县都是有主的,天下根本没有白地。 时间久了,乱象越演越烈,许多真正修炼天才都被小宗用各种手段骗进山门,逼迫修炼垃圾法门。最开始时还以骗为主,到后来干脆就是威胁利诱,什么手段都往上用。既然手段有用,有些宗门连原本要发的东西都省了。 等到了这个时候,本是高高在上的仙宗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宗门能够收到的散人弟子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日,一个仙宗偶然间发现了一名气运之子,在那个气运不显的年代,这简直就是捡到了一个中兴之主。 但是那人已经在小宗门里修行了六年,铸成垃圾道基,再也没有挽回余地。 正常情况下气运之子会在种种机缘巧合下自然而然地投入适合自己的仙宗,但是这个气运之子被那小宗门先诱拐再绑架,然后圈禁起来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强逼着修了完全不适合自己的功法。这位气运之子天赋确实强横,修的是和自身气运根骨完全相冲的功法,居然也能在短短数年里铸成道基。只是原本通天的道途就此大打折扣,终生止步于法相。 此事当时即令仙宗震动,没想到以气运之子的逆天居然也逃不过这些小宗门的围捕。 过了不久,又出了一件大事。 当时又有一个气运之子横空出世,但是天生体弱,而出世地域所属的上宗却以炼体术闻名。这位气运之子被当地小宗强抢入宗,九死一生后勉强通过考核,得到进入上宗修行的资格。但是此人天生体弱,修行起来事倍功半,进境缓慢,又因为自幼出身贫寒,性情执拗,不知圆滑变通,所以时时被人羞辱,到处都被称为废物。 没过多久,他就被人陷害,被逐出山门。但此人毕竟是气运之子,总是能躲过仇家追杀,飘泊数年后机缘显现,得以拜入另一个以符道闻名的大宗。他天生元神强悍,注定是符道天才,百年不到就接连成就道基法相,直上御景,并且自创了数种威力极大的道符。 修炼有成后,他就悄悄下山,先是把当初强逼自己入宗的小宗上上下下杀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又去了那炼体上宗,把当年羞辱过自己的人一一灭了满门,就连当初的师父,以及师父的师父都被他杀了。 当年凡是叫过自己废物的,甚至只是用不屑眼神瞅过自己的,那人也全都记得,翻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杀了。此人大开杀戒,终于惊动了炼体上宗的几位太上长老,纷纷出关镇压。 然而此人战力极为强悍,自创道符前所未见又威力奇大,炼体上宗长老们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最终那人以御景对御景,连杀炼体大宗三位长老,重伤突围而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符道上宗已经护不住那人,于是众仙宗出手,最终于东海将那人围杀。 但事情并未到此结束,那炼体宗门连折三位太上长老,实力大损,隔年所在地域就被山民攻破,两个郡整整三百万人都被一扫而空。 此事在史书中并无记载。 讲到此处,冯初棠见众学生都是目瞪口呆,便停了停,让他们消化消化。 ------------ 第四十二章 统考秘史 等众学生惊色稍去,冯初棠继续道:“先后两个气运之子出事,让一向高高在上的仙宗也坐不住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初有的仙宗顾及名声,行事扭扭捏捏,所以没圈到几块地。有的仙宗则是丝毫不在意吃相,大举圈地。” “最后前者长年收不到几个好弟子,而后者弟子如云,实力飙升,彼此之间自然就有了矛盾。没圈到地的要求重新瓜分地域,而先占了地的仙宗自然不肯,于是双方为此争吵了上百年,其间明争暗斗,不知打了多少场,有多少大能因此陨落。” “到了这个时候,几大仙宗痛定思痛,都觉得势必要变革。此时有位奇人横空出世,提出了天才共享的概念。具体来说就是人域修道种子应由各大宗门共享,统一举办入宗考核,务求不埋没一个天才。各宗门则是按实力分为三六九等,上等宗门优先挑选,下品宗门只有边角余料。” 现在宗门统考已经实行了上千年,在座学生全都是从统考中上来的,对于统考种种规定自是再熟悉不过,都觉得理应如此。但是此刻得闻历史上的这一段秘辛,依然觉得当年那位奇人实是不可思议,居然能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 冯初棠微笑道:“我当年知道这段故事时,也深感不可思议。天才也能共享?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个道理!至于公开考公开选,更是闻所未闻。你们猜猜,这位奇人是何来历?” “前辈仙人转世?” “不世出的天才?” “气运之子?” 众学生纷纷猜测,但冯初棠只是摇头。等到没人猜了,冯长青方道:“他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这等做法只是寻常。” 包括卫渊在内,所有学生都是大吃一惊。有人就忍不住问道:“还有其它世界?” “自然是有的,不光有,还有很多。等你们神通修成,自然会知道。” 有个少女就道:“我知道了!那是仙人的心相世界,对不对?” 冯初棠摇头:“不,那是真正的世界。具体如何,等你们修到御景自己去探索吧。到那时你们站到了高处,就会发现眼界自然千百倍拓宽,以前所见所闻不过是井底之蛙。” 一众少男少女顿时心生神往,这个世界实是有太多秘密等待探索。少年心性,顿时恨不得立刻长大,好能驾风御剑,探索无尽世间。 冯初棠继续讲后续: “此法一出,仙宗大派自是赞成,小宗小派反对也无用。只是此后各宗各派为了上品下品、排名高低,又打了上百年。总而言之,最后还是打了个章程出来,于是就有了大汤仙宗收徒统一考试,俗称仙门统考。至于宗门品阶,就是仙宗,洞天,福地,和普通宗门那一套了。” 卫渊问:“那没进入体系的宗门呢?难道永远无法收徒?” 冯长青向卫渊点了点头,说:“这是个好问题,解决办法也是那位奇人提出的,那就是能者上,庸者下,打通上下通道。具体就是每隔百年就对各宗重新评估,重订排名,排名最低的降入下一级,而四品宗门里排名最低的几个宗门则会被踢出统考体系,由其它有实力的候补小宗替代。这样那些发展迅猛的小宗门就能藉此进入统考体系。体系外的小宗门有了希望,一心想的就是加入体系,而不是去造反。” “其实那位奇人当年在提出宗门统考时就提出了这个办法,只是当时的几大仙宗高高在上惯了,都想着千秋万载,永治江湖,谁也不愿意有新人加入分一杯羹。直到百年之后,各宗门逐渐打出火气,死伤日益惨重,才重新想到了这个章程。” 此时下课时间已到,冯初棠便道:“你们回去后,就这个章程的得失写篇文章。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写上。下次上课的时候交上来,如果完成的早,也可以直接放到我的理事堂去。我来的时候,自然会看。” 有个女孩突然站了起来,问:“先生,流离大师姐说修士就得能打。您是不是也很能打啊?” 冯初棠笑眯眯地道:“我是教历史的,放在凡间就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打打杀杀什么的,我不擅长。” 转过天来,又是流离大师姐的道基课了。 第一节课纪流离提纲挈领的讲述道基修炼的基本常识和六种通用修炼法,从这一节课开始才是真正的修炼课。 所有学生按照修炼法的不同分成了六组,和卫渊一样选择《玉蟾望月图》的就只有宝芸和另一个得了祖师恩赐的男孩。此人姓崔名聿,是天下名门崔家子弟。 《玉蟾望月图》对自身气运要求相当苛刻,好处就是能增强根基,缺点是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其它五部修炼法也都各有所长,要求还不那么苛刻,所以选修《玉蟾望月图》的人一直都是最少。 晓渔也有大气运在身,不过他对自己道途早有规划,没选《玉蟾望月图》,而是选了六道功诀中杀伐第一的《大日抱剑书》。 分好组后,各人就自行修炼,纪流离高坐在讲台上,统观全场。 此时卫渊已经服过第二颗重楼定海丹,观想图范围超过三丈。但实际上扣除丹药效果后,实际观想图只有二丈五尺。 卫渊修炼将近半月,这个速度根本说不上快,和资料中记载的那些天才根本没法比。不过卫渊也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上次大师姐给他洗炼根基后,原本拓展出去的观想图反而回缩了半尺。虽然观想图范围小了,但是质地明显提升。 修炼不能一蹴而就,卫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不关心具体进度,每日都是定时的吞吐月华。 圆月中的阴影始终在那里,不曾动过。丝丝缕缕的黑气随着月华不断进入卫渊体内。随着吸入黑气的增多,卫渊吞吐月华的速度也在缓慢增加。 纪流离纵观全场,偶尔会把某个有问题的学生从运功中唤醒,指点一番,然后再行修炼。 一堂课很快过去,磬音把所有学生从物我两忘中唤醒。坐在卫渊不远处的崔聿忽然举手,说:“大师姐,我已经完成观想图了。” 纪流离走过来,眼瞳转为青色,看了一会,点头道:“六丈望月图,异相接近极品,相当不错!可以开始铸体了。” 崔聿得了夸奖,格外欣喜,眼巴巴的看着纪流离,问:“我能铸成仙基吗?” 纪流离却摇了摇头,道:“天阶有望,仙基还要看机缘。你根骨只有八尺,多少有些拖累,回去后须得让你家里想办法多收集一些可以改善资质的天才地宝、仙丹宝药,如此才能稳定天阶。这方面不可吝啬。” 崔聿咬了咬牙,道:“老师放心!资粮方面我崔家若是都缺,那天下没有哪家是富裕的!” 宝芸翻了个白眼。 ------------ 第四十三章 有点费老师 见崔聿如此上道,纪流离十分满意,道:“若是有宝药,在服用之前先给我看看。尽量多找几种,每种宝药对你的道基影响都各不相同,如何搭配差异很大,这还关系到你将来道途选择,十分关键。” 崔聿郑重点头。 看完了崔聿,纪流离又去查看宝芸。 同修《玉蟾望月图》,宝芸此时的观想图是五丈,比崔聿略小,不过她根骨超凡,气运磅礴,观想图还在拓展,远远没到潜力尽头,而且观想图里异相纷呈,宛若神魔世界。 和崔聿和宝芸一比,卫渊进度就显得相当的慢了,纪流离相当不满意,决定来点猛的。 下课之后,卫渊照例跟着纪流离到了理事堂。纪流离在徐恨水的药柜里找齐了药,随手炼成一副药散,倒在木桶里,然后道:“脱,等什么呢?” 卫渊咬了咬牙,脱去衣服,迈进了那形似装满血浆的大桶里,进去后立刻打了个寒战。这桶血浆似的药汤居然比冰海还冷。 一个时辰后,卫渊小脸已经冻得发青,桶中药汤也变成了清水。 再次审视卫渊时,纪流离咦了一声,显得有些诧异。她绕着卫渊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检查之后,纪流离皱眉思索,许久才摇了摇头,说:“奇怪了,你的根骨怎么又变得虚浮了?上次我应该已经清理出不少杂质才对。” 纪流离凝思片刻,并无头绪,就道:“你先回去吧,我需要查查典藉再说。” “问题很大吗?”卫渊问。 纪流离抬头,看看卫渊那认真又忐忑的小脸,说:“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就是有点费你老师。” “啊?”卫渊没听懂。 纪流离一边低头思索药方,一边挥手把卫渊送出理事堂,道:“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回去好好修炼,别偷懒!” 离开理事堂后,卫渊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就在附近的愽思殿。博思殿是太初宫收纳典藉之所,由整片连绵不绝的宫殿组成。卫渊进入博思殿主殿,就看到殿中摆着几张接待台,每个台后都有一名值守弟子。 卫渊来到专门发放初阶典藉的接待台前,交了身份玉牌,说:“我想借阅《玉蟾望月图》的修炼心得。” 那名弟子就有些诧异,问:“这是通用功法,你老师难道没有教你吗?” 不过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打算干涉卫渊修行,接过身份玉牌后就匆匆转入后殿。片刻后他就返回,手中已经多了两张玉纸,说:“这份是创下《玉蟾望月图》的吞月真君所写的心得,另一份是过往成就最高的几名弟子的修炼心得,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你可以借阅七天,可以抄录,但不得外传。租金仙银七两,已经记在你帐上了。” 卫渊接过两张玉纸,再次深切的感觉到仙银不够花。还好第一个月不用考虑吃饭问题,但第二个月饮气丹用完了就需要再买。虽然焚海真君给的零用钱乍一看很多,但按太初宫这物价,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 卫渊又想起一事,问:“师兄,有涤心丹的资料吗?” 那位师兄顿时脸色有异:“涤心丹?你问那个干什么,根本不是你能想的东西!” 卫渊道:“我就是听长辈闲聊,提到过涤心丹异常珍贵,就有些好奇,不知多少仙银一颗?” “仙银?亏你问得出口!涤心丹是仙银能买得到的吗?” 讽刺了几句之后,那位师兄见卫渊一脸认真,就道:“涤心丹有扫除元神迷障的功效,不止拔升根基,还能提升悟性,是年轻弟子提升根基的圣药,一颗涤心丹就有可能将人阶道基提升到地阶。据说三颗涤心丹能令地阶上品进入天阶。道基品阶越高就越难提升,能够起作用的宝药就越少。涤心丹对天阶道基都能有所提升,你觉得仙银能买得到吗?” 那师兄一口气说了半天,瞪了卫渊一眼,又道:“造化观每隔三年才能开几炉涤心丹,加起来不过一百多粒,宫里规定了只能用功绩兑换,其它途径一概不行。要用仙银来衡量,几十万都是少的!话又说回来,涤心丹要是能用仙银或是宝物换到,你觉得这丹还能到咱们这等普通弟子嘴里?这条通天路,是宫里特意留给所有人的!” 卫渊知道涤心丹肯定很珍贵,但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珍贵。张生拿出三颗涤心丹的时候,只轻描淡写的提了个名字,就给卫渊用了。想到这些,卫渊只觉一颗心沉甸甸的,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返回住处,卫渊立刻就开始细细研读两份心得。 和张生相处三年,卫渊也很清楚自己老师想要什么,那是时时处处都要争第一,拿了第二都是奇耻大辱。除了好面子爱自吹囊中羞涩之外,张生也没啥缺点了。或许还有,但卫渊目前还没发现。 卫渊携统考第一的名头进入太初宫,又得祖师恩赐,原本很有些心高气傲。哪知起手修炼就是迎头一记闷棍,一张观想图迟迟拓展不完,异相更是无从谈起。半月过去,别说被同样修炼玉蟾望月的宝芸崔聿压了一头,就连其它同学也有不少超过了自己。 太初宫身为仙宗之首,天才云集,再普通的功法都能修出花来,异相几乎人人都有,所以有异相不稀奇,异相之间还要再分个高下。六篇通用功法,谁若是只修出个最原始的模板,那妥妥就是垫底,还要得个悟性不高、天分不够的名声。 比如卫渊这只玉蟾,就算头顶开朵莲花,也挤不进班里前一半。崔聿那只蟾通体青幽,整个色都变了不说,面前还生着一株剑昙,嘴里还含把仙剑。宝芸就更不用说了,观想图里完全是群魔乱舞,十分浮夸。 这些天卫渊也算明白了,太初宫弟子之间比什么?比异相! 所以在巨大压力下,卫渊也不敢吝惜仙银,跑去博思殿借书参考。虽说《玉蟾望月图》是通用功法,张生和流离都可以给他指导。但是卫渊已经察觉自己修炼时遇到的问题似乎与众不同,还是多看点书比较好。 张生说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别人虽然肯定不如自己,但多看看其它人的不足总是有好处的。 而且自上次见过焚海真人后,张生就再没出现过,似乎不想看见自己。 一夜未眠,卫渊把两篇心得细细读完,还真发现了一些问题。 ------------ 第四十四章 喧宾夺主 玉蟾望月图的根本原理是汲取修炼者的气运以弥补自身根基,开创这一功法的吞月真君本身就是气运之子,他在道法大成后认为气运效果缥缈不定,随时都有可能随着天地大运的变化而突然消失,远不如转化成根基来得实惠,所以才创下这一法门。 这门观想法大至可以把一成左右的气运转化成根基,是以气运越多修炼效果越好,没有气运的话等于白修。这门功法等如是为气运之子量身定作,近百年来气运加身之人多如牛毛,气运之子成批出现,玉蟾望月图才渐渐流行,成为六大通用铸体之一。 历代弟子心得中则显示,一般道测根基一丈者,对应的观想图范围就是十丈,然后气运一丈者可以将观想图再拓展一丈,比例大致如此,所以一般十一丈就是极限,而逆天者留下的纪录是十二丈。这些弟子在心得中还留下了铸体大成时的观想图,以供后来者参考。 这些观想图不用说,都是五色斑斓,自带各种绚烂特效,什么龙凤麒麟、青莲宝塔,应有尽有,且着色均匀、构图合理,一看就是异相超凡。异相不咋地的也不好意思在书上留图。 卫渊在研究这些观想图时。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观想图范围都是以地面来衡量的,巨石、玉蟾并没有同比例增大,圆月的增幅更小。卫渊此刻的观想图虽然只有三丈,但全部是同比例增大,所以他在化身玉蟾时依然会觉得非常拥挤。 或许这就是他观想图拓展速度不如旁人的一个原因?卫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另一个原因则是如崔聿、宝芸、晓渔这些门阀子弟在入门前已经洗炼过根骨。洗冻后的孩子开慧极早,一旦开始修行后进境神速。武测中就能看出李治等人说话行事已经很成熟了。崔聿实际上已经八岁,多洗炼了几年根骨,把根骨从原本的七尺硬生生拔到了八尺,同时修炼神速,远超旁人。 卫渊自己是天外气运,也不知道是怎么沾到身上的。这气运完全不能用常理测度,好处是确实能通过《玉蟾望月图》一点点转化成根基,坏处则是根基虚浮,需要在精纯上额外下大功夫。 读过两篇心得,卫渊才发现流离大师姐精纯根基的效果惊人,一次药浴就抵得上卫渊自己潜修大半个月。如此看来,她配的那些药很不简单。 只不过卫渊心有隐忧,大师姐配的那些药应该就是所谓的资粮了,按理都是要收费的。精纯根基的效果如此之好,药价想必低不到哪里去,而自己师父明显囊中羞涩。 卫渊知道自己现在烦恼这些也没用,只能把担心放到一旁,继续修炼,不停吞吐月华。唯有在修炼进境上超过别人,卫渊才能稍稍给张生一个交待。 修炼无日月,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期间张生就来看过卫渊一次,指点了几句,待了还不到一柱香的时光,让卫渊怅然若失。 没过几日,宝芸也完成了观想图。完成观想图当日,纪流离特意召集众人,让宝芸将观想图具现在启思堂中央。 宝芸以三十九天拓展出十一丈观想图,虽然还不及此前那位十二丈的前辈,但是她那只玉蟾身带彩虹,空中圆月里无数神魔时隐时现,每个都想挤到前面露个脸。巨石上生着朵朵青莲,莲根处一片混沌。此外玉蟾头顶上还盘坐着一个金色身影,气势高古,不可一世。 本来气韵清幽雅致的玉蟾望月图,活活被宝芸变成了仙尊降世篇,众异相喧宾夺主,把原本是绝对主角的玉蟾生生变成了坐骑。 如此异相,顿时在太初宫内引起不小轰动。不光宝家多位长辈亲身前来观看,据说还有好几位真君悄悄来看过宝芸。 看着宝芸那幅仙尊降世图,卫渊心里愈发沉重。 卫渊的观想图现在只有六丈,说起来也算有异相,玉蟾背上有道细细红线,只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就这道红线,还是拜焚海真人一口真火才有。而且卫渊拓展观想图的过程可谓进三退一,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地面,被流离大师姐洗过泡过之后就会缩水小半。 虽然卫渊吞吐月华的速度在缓慢提升,但大师姐的药也越来越霸道,相比之下,还是大师姐更狠。 唯有头顶圆月中的阴影始终不变,任卫渊如何抽吸,都是不增不减不动不灭。 这一堂课结束后,卫渊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膳房买了三百斤米饭,装了一大桶。 太初宫的米饭也不是凡米,而是富含灵气的灵米。灵米也是饮气丹的主要原料,吃一小碗就是一天不饿。并且在太初宫内,一桶饭放上十年也不会腐坏。 卫渊打算把饮气丹的钱省下来。一个月花在饮气丹上的钱如果用来买米饭的话,可以够吃一年。有这一桶饭放着,卫渊连出去觅食的时间都可以省了。 卫渊心里发了狠,打算除了上课,所有时间都用来修炼,一分一秒也不浪费。吞吐月华不用思考,所以也不需要饮气丹的清明神思了。 虽然觉还是要睡的,但睡觉时也能吞吐月华! 转眼间又过去数日,卫渊下了课,正吞吐月华,忽然耳边响起一记柔和钟声,这是有人到访。 卫渊收功起身,打开院门,就见门口是班上的一位同学。他见了卫渊,拱手道:“宝芸小姐修炼有成,明晚在醉风楼宴请同窗,同时还要商议如何应对三年后的宗门小考事宜,请卫师弟务必出席。” 卫渊自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刚入学时几乎人人都称师兄,现在已经变成卫师弟了。 第二天日暮时分,一辆轻巧的马车就停在卫渊院外,载了他前往醉风楼。马车行驶如飞,却又异常平稳,几十里路不过盏茶时分就到了,车内的卫渊甚至不曾感觉车动过。 下了马车,卫渊也不由得感叹宝家好大的手笔,这辆马车只是接他一人,班上三十几个同窗,岂不是要三十多辆马车? ------------ 第四十五章 我多打两个 仙人亦有口腹之欲,醉风楼在低阶弟子中素有盛誉,卫渊只是听过,从来没想能来吃过。一进醉风楼,就有伙计带着卫渊到了一座清幽小院,宝芸的庆功宴就在这座院里。 屋里摆了三张大桌,卫渊直接被带到主桌。卫渊此时修炼进度班中垫底,哪好意思坐主桌?他转身想去边桌坐下,但是宝芸一看到他就眼睛发亮,奔过来拉住,把他按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连崔聿都隔了一个位置。 主桌上共有十人,五个得过了祖师恩赐的都在这桌,另外五人要么是修行天赋过人,要么家世显赫。 卫渊现在已经很清楚家世显赫就是一等一的修行天赋。 等众人到齐,宝芸起身道:“各位师兄师姐,很高兴大家能够赏光莅临,我先干为敬!” 众人急忙起身,一起把杯中酒干了。宝芸这观想图一出来,妥妥就是天阶保底、仙基在望。宝家是一等一的大门阀,宝芸又是如此天赋。大家都是早早就开了慧的,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再晚几年,想抱都抱不着了。 卫渊也仰头干了,顿时觉得一道火线入腹,随后磅礴灵力在腹中炸开,识海中观想图浮现,再度下起小雨,地面肉眼可见地大了一片。 卫渊大惊,这一杯酒,居然能抵三十日苦修!这要是一瓶下肚,还不得抵一年苦功? 卫渊都有些难以置信,再看桌上菜肴,基本上一道都不认得,只知道美轮美奂,丝丝灵气不断溢出,不要说吃,闻一闻都有益修为。 敬了酒,宝芸又道:“此次请大家小聚,主要还是为了三年后的宗门小考。我已经得了消息,这次小考就是我们和知古派弟子的对抗。我们都知道知古派人数是我们的几倍,所以我听说他们已经把小考胜利视为囊中之物,已经在讨论怎么瓜分宗门奖励了!而且他们还说,要把小考成绩张榜,在宗门内公布。” 大家现在都是无所畏惧的年纪,知古派这是明显瞧不起人,当下就有好多人恼了。 宝芸看着众人脸色,又道:“他们已经派人来找过我,说如果我们投降的话,那就让我们输的不那么难看,排行榜也不用贴了。” 崔聿顿时怒了,重重一拍桌子,骂道:“猖狂!” 晓渔始终一副清冷模样,问:“谁说的?” 宝芸叹了口气,说:“许银鞍。” 晓渔身上突然出现一缕杀气。 崔聿就有些好奇,问:“这姓许的有什么来历吗?” 晓渔冷着脸不说话,宝芸道:“说起来他也是从冯远郡考上来的,不过没有跟我们一样参加集中授业。还有一件事,就是他们家一直想要跟我家提亲。” 崔聿一下就明白了,怒道:“真是不自量力!我说他怎么专门来找师姐说这种话,原来是想拿我们立威来着!哼,想踩着我们上位,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晓渔一言不发,但重重点了点头。 宝芸又是一声轻叹,说:“虽然我爹爹已经回绝了一次,不过许家哥哥天赋是有的,许家也不算太差。如果这次真是他们大胜,或许爹爹会高看他一眼吧?” “他赢不了!”晓渔道。 崔聿也道:“我想起这人是谁了!许家虽然也是七姓之一,但素来垫底,只不过是个凑数的,如何与我们几家相比?你那许家哥哥要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倒也罢了,但我看他天赋也就平平,比我都差得远,这也敢跟宝家提亲?这次小考要是不打得他落花流水,我崔聿也不用混了!” 旁边一人小声提醒:“知古派那边好像有四个崔家的。” 崔聿淡道:“不怕!他们中就一个嫡脉长房,还是庶出,天赋也不及我。你们要是和他们对上,尽管往死里打,有事我担着!” 宝芸等众人吵闹了一阵,才轻咳一声,待大家安静下来,方道:“其实这算是我的私事,就算输了我也不可能答应他,大不了被他在背后议论罢了。” 崔聿沉声道:“我等同窗求学,羞辱你就是羞辱我们所有人!再说他们还打算张榜,那就是还要拿我们当踏脚石!我们人少又怎么样,此事断不能忍,跟他们拼了!” “干!”晓渔惜字如金。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是热血初沸的年纪,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宝芸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既然大家决心一战,那我们就议个章程出来,从现在起就要做准备了。既然是阵营对抗,我们人少,每个人都很重要。不过有的同窗没那么多的资粮,修炼或许会受拖累。所以我想设个公账,有能力的同学在公账里放些仙银,其它同窗如果需要资粮但是仙银不够,就可以从公账上借。” “当然,公账上的仙银是借而不是给,各位师兄师姐需要多少就借多少,十年内还清即可。” 宝芸这个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但是包括卫渊在内,大半学生都是砰然心动。门阀子弟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出自普通世家。普通小家族要供养一个太初宫弟子的基本修行已经十分吃力,因此对大多数人来说,仙银永远是不够的,修炼进度不可避免的要被拖慢。 十年时间,绝大多数太初宫弟子都能修成道基。哪怕是最差的人阶道基,也有能力接取基本的宗门任务,赚钱能力和铸体境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宝芸给出的十年内还清的条件可谓宽松之极。 眼见众人眼光热切,宝芸就道:“既然是我提议的,自然是我先来。我出三万两仙银!” 三万?!卫渊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 宝家大小姐一出手就是他两百多年的月银,比焚海真人给的零用钱多了六十倍。 崔聿当仁不让,道:“我也出三万!” 晓渔说:“一样。” 然后再有几个门阀子弟一齐出了一万,一共凑齐了十万两。 卫渊已经有点麻木了,感觉这些人说的好像不是仙银。就算是米饭的饭粒,十万粒也不少了。 宝芸十分欢喜,说:“公账就放在崔师兄那,由崔师兄、我和晓渔师弟共管,如何?” 晓渔一摆手:“我不管。” 崔聿笑道:“晓师弟是一心修炼的,算了,这些杂事我就担了吧。” 宝芸又道:“对面一共有二十一个得了祖师恩赐的,这些人自然得由我们几个得了恩赐的接下来才是。其余师兄师姐就去对付那些没恩赐的。” 崔聿点头:“对面二十一个,我们五个,每人打四个就行了。” “简单。”晓渔说。 见卫渊一直没开口说话,宝芸就问:“卫师弟有问题吗?” 卫渊有些迟疑,说:“我修炼进度有点慢,就怕拖了大家后腿。” 崔聿不是冯远郡出身,也没有参加过武测,听卫渊这话,当即就道:“不要怕!师弟要是打不过,那我多打两个!” ------------ 第四十六章 春去秋来 修仙无日月,卫渊日日吞吐月华中,终于又见到了张生。 距离上一次见面,又过去了半个月。 卫渊本是十分激动,可是看到张生一脸的冰冷和不耐烦,就知道师父的气还没消。可是什么样的气能连续生上一个月? 卫渊不敢问,只能老实站着,等候张生考察功课和修炼进度。此时卫渊拓展观想图已经五十多天了,都已经超过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纪录,但圆月中阴影别说耗尽,连动都没有动过。 说起修炼进度卫渊就有些心虚,毕竟花了五十多天才拓出八丈观想图,大小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论起每日进度属实不快,且观想图没有丝毫异相,玉蟾背上那条红线被大师姐洗着洗着就没有了。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卫渊悟性不行。总不成玉蟾是假货,洗了会掉色吧? 听闻卫渊还在拓展观想图,张生却没有惊讶,只是让他把观想图具现出来看看。 卫渊依言运功,识海中又出现了玉蟾望月。 此时的观想图除了还算大之外,可谓一无是处:地是秃的,巨石毫无光泽,玉蟾肤色惨淡,就只有圆月里那团阴影有些特别。 能修玉蟾望月图的都是身带大气运的,气运主要就体现在圆月里。各种大气运具现出的异相自然也都非同凡响,比如历代弟子心得集录里留下的观想图就个个不凡,龙凤瑞兽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祭天之鼎、万丈青峰、仙殿重楼,每一个拿出来都吓死人。不过把观想图留在书里的那些人,要的不就是后世景仰? 宝芸观想图的圆月里神魔成群,也有资格留图在弟子心得里,且排位靠前。 相比之下,卫渊那团阴影属实有些寒酸。不只看起来寒酸,实际效果也不怎么样,转化出来的根基十分虚浮,被纪流离精纯后也只能说是合格。 看过观想图,张生未作评价,又继续问起卫渊的史学和术论。 史学是卫渊长项,自是对答如流。术论多是杂学,此刻卫渊根基未定,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吞吐月华上,哪有时间钻研术论? 正考察功课时,忽然有人敲响了院门,进来一位作杂役的道人。他只把一个信封送进来,就转身离开,一个字都没说。 信封上写着的是张生亲启。 张生哼了一声,这是有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才专门送过来的。他也懒得猜是谁,直接取过信封拆了,从里面取出一页纸。但只看了一眼,张生眉梢就微微跳了一下。 卫渊有心想看看纸上写的什么,但张生换了个方向,完全不给卫渊看信上内容。卫渊眼尖,隐约扫到一个长长的数字,说的好像是仙银,以万两计。 看罢信后,两页纸就在张生手中化为火球,就此消失。 他望向卫渊,问:“纪流离一直在给你洗炼根基?” “是的,她说一共要洗炼三个月才行。” 不知为什么,卫渊总觉得张生听到三个月后,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张生取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说:“这是培元丹,能大补元气,加快修炼速度。每三天服用一颗,这是一个月的量。” “多谢老师!”卫渊拜谢,心里的压力却更多了一分。 太初宫修炼,丹药是重要一环,不可或缺。以丹道而论,放眼整个修仙界太初宫也属绝顶,造化观所出的许多种丹药都是以药性柔和,效果显著著称。比如这培元丹可大幅加快铸体境特别是筋肉铸炼的进度,一颗可抵十日修炼。此丹药性极其柔和,几乎可以无限制的吃,号称铸体圣药。 这等神药人人需要,所以价格也不便宜,每颗要一百二十两仙银,且从不降价。因此只有高门望族嫡系核心子弟,才能拿它当饭吃。 卫渊一年的月银才能买得起一颗培元丹,所以此前根本不去想。现在张生虽然对卫渊满脸嫌弃,但这瓶培元丹却透出他真正心意。 放下丹药,张生就道:“我下个月再来。” “弟子还有一事。”卫渊赶紧叫住张生,问出心中疑惑:“我拓展观想图的时间已经超出史上的纪录,现在应该怎么办?” “只要月中阴影还在,就继续修炼,不用考虑其它。” 得了张生的话,卫渊总算心定,还没来得及恭送,张生已然一飞冲天,倏忽不见,看样子连话都懒得和他多说一句。 张生走后,卫渊即刻开始修炼。他的进度已经比旁人慢得多,自是要抓紧一分一秒。现在又有了丹药,更不敢耽误。每一颗培元丹,都是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巨石。 服下培元丹后,这次修炼观想图果然有明显变化,又下起蒙蒙细雨。这雨比不上重楼定海丹,但也让卫渊吞吐月华的速度暴增,是此前十倍有余。 卫渊发现,玉蟾和圆月增大后,吞吐月华的速度也有所加快。 接下来一个月,卫渊吞吐月华,月末时张生准时到来,送来一瓶新的培元丹。 看到第二瓶培元丹,卫渊就有些疑惑。按照太初宫惯例,道基弟子月银只有百两,真人月银千两。一瓶培元丹已经够得上张生一年月银。依太初宫惯例,张生这样的天才弟子月银会比标准有所提升,但再高也高不过法相真人。按照一月一瓶培元丹的速度,张生迟早得被卫渊吃破产。 张生一到,杂役道人准时出现,送上个和上月一模一样的信封。张生看过后照例烧了,然后瞄了一眼卫渊的观想图后就离开,连功课都不考校了。 卫渊隐隐感觉到张生十分烦燥,只是在强压着没有发作,拆信看过后就更是如此,连剑气都快冒出来了。但张生最好脸面,他不想说的话去问就是找死,卫渊跟随日久,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第四个月,卫渊一边吞吐月华,一边忧心观想图的进度和张生的钱包,一边吃着培元丹。 第五个月,卫渊吞吐月华,物我两忘。 第六个月,玉蟾吞吐月华。 第七个月,思考蟾生。 第八个月,蟾生不值得。 这个月张生没拆信,直接撕了。 第九个月,集中授业的学生们不知怎地和知古派弟子起了冲突,宝芸、崔聿自封鼎新派领袖,带着同学去找场子,不出意外地就打了起来。这种事卫渊自然不可能缺席,只是众人都开始铸体,就只有卫渊还在拓展观想图,于是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 第十二个月,玉蟾放弃了思考。 …… ------------ 第四十七章 周年 这一日,卫渊忽然想起,自己到太初宫已经满一年了。要不是每日白天上课,他都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玉蟾,认真说起来,还是吞吐月华的时间居多。 此时天色已晚,明月初升,晚风中有了丝丝凉意,高大树木在孤寂小院中投下斑驳阴影。本是意境凄美的夜,但卫渊看了月亮就想吐。 可是踏上仙途一周年的日子,总不能和以往一样过吧? 卫渊就在院中石桌上摆了杯碟,在茶杯中倒了清水,盘子正中放上一颗饮气丹,这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周年大餐了。说起来上次食人间烟火,还是宝芸那次宴请,此后卫渊就一直在吃白饭,已经吃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十分艰辛。 焚海真人给的零用钱早就用完了,卫渊还倒欠了启思堂两千多两。此外课业上还有一些不能赊欠的花销,卫渊只好从宝芸设立的公帐上借,一年积累下来,也借了大几千两。算下来,卫渊负债过万,也算小有成就。 这一年特别孤寂。 自见过焚海真人后,卫渊总共就见过张生十来次,加在一起都不到半天。除了上课之外,其余时间卫渊几乎都坐着巨石上,对着圆月发呆。哦,对玉蟾来说,坐与卧其实是一个姿势。 吞吐月华?现在卫渊睡着了都能吞吐月华。 这一年压力如山。 到了这一步,其实也无所谓努力不努力了,毕竟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时辰来。 回想过去一年种种,居然只是一个转念,所有事就都想完了。 卫渊轻叹一声,在桌边坐下,举杯先敬远在雍州的卫有财,再敬张生,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饮气丹,作慷慨豪迈状,仰头吞下。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张生的声音。 卫渊这一惊非同小可,饮气丹一下卡在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 卫渊一回头就看到张生毫无表情的脸,顿时脸上发烫,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张生就那么看着卫渊,直把卫渊看得脸色由红转紫,眼看着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时,忽然笑了。 卫渊骤然觉得压在心头的万丈高山飞得无影无踪,心中喜悦狂涌。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看到老师笑过了。 张生向桌上的茶杯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空碗碟看了一眼,卫渊的脸瞬间又红了。 桌上放着两双筷子。 张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卫渊想一头撞死。 张生笑到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才勉强收住笑容,正色道:“祖师测算天机,料定你今日修行圆满,特意让我带你去天青殿一趟。” “修行圆满?!”卫渊大喜过望。 整整一年了,卫渊吞吐月华吞得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个人。虽然圆月中阴影还是和初时一样,但是既然祖师说自己修行圆满,那必是不会错的。 张生说的可是祖师而不是师祖,祖师在天青殿中指的只能是玄月真君。 祖师召唤,自然不能耽搁,张生放出飞剑,携了卫渊升空。只是他时不时的就要笑几声,飞剑摇摇晃晃,忽高忽低。 张生一笑,卫渊就想跳剑。 飞行途中,张生忽然道:“今天是你入宫一年,也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卫渊一怔,忽然鼻子有些发酸,没想到张生居然还记得。过去一年,他每月才能见张生一次,差点以为师父已经不要自己了。 这一年卫渊又长高了不少,已经越过张生鼻尖,这时再摸头已经不顺手了。张生拍拍卫渊的肩,温声道:“傻孩子,仙途漫漫,你我师徒以后的日子还长。” 卫渊鼻子又是一酸,眼睛也有些干涩。 飞剑如喝醉了酒,但总算记得路,最后还是到了天青殿主殿。 天青殿主殿高八十八丈,比焚海真人所居的偏殿要宏伟得多。卫渊和张生在大殿中站了,就听上方高处传来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你就是卫渊?且把观想图放出来看看。” 卫渊盘膝坐下,这功法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还没入定观想图已经出现,玉蟾迫不及待的就是一大口月华! 此时观想图不只出现在卫渊识海,还同比例的具现在天青殿中央。 天青殿正中出现一块巨石,巨石上盘距着一只近百丈的恐怖玉蟾,脑袋已经触到了殿顶,圆月干脆就在殿顶之外! 若大的天青主殿,居然放不下一幅观想图?! 大殿寂静无声。 终于,玄月真君的声音再起:“卫渊,你修习《玉蟾望月图》已有三百六十五日,却不可再开拓了。我传你一法,可让你即刻进入铸体,你且先去侧殿修行。” 卫渊依言起身,到侧殿修行。他对大殿中的观想图一点也不惊讶,毕竟每天都要思考蟾生,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卫渊离开后,大殿中就有六道身影浮现,焚海真人也在其中。几位真人看着那顶天立地的玉蟾,都是沉默。 大殿忽然隐去,才现出完整的观想图,众人都仿佛站在虚空中。这是玄月真君以神通隐去大殿,好让众人能够看到完整的观想图。 玄月真君问:“张生,你是他师父,可知他修到这等地步?” 张生道:“弟子日日忙碌,只是每个月去指点一次。最开始觉得观想图有点大,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何况卫渊修行并无错漏,弟子也就未加干涉。” “那你都在忙些什么?”玄月真君语气中隐有责备之意。 张生似是不经意间向焚海真人望了一眼,嘴上却道:“没什么。” 玄月真君没有深究,而是道:“虽然天外气运仍在,但是卫渊汲取已有三百六十五日,所谓过犹不及,却是不可再取。” 巨大圆月中,那团阴影显得格外清晰,道行浅的觉不出什么,在场的真人却都隐隐不安。 一位真人道:“天外气运毕竟与我方世界气运不同,卫渊将其转化成自身根基,岂不是形同偷窃?” 玄月真君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所以我会亲自出手封闭气运通道。” 另一位真人忽道:“被汲取三百六十五日仍然没有变化,这……这天外气运岂不是和天地大运差不多了?” 其余真人才想明白这一节,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空中垂落一道细细月华,这是玄月真君的招牌道法。月华落在观想图圆月上,月中阴影就变得模糊,渐渐消散。 随着月中阴影消散,诸真人都莫名的松了口气,有种远离了致命危险的感觉。然而就在这时,阴影突然极速扩大,直接从圆月中溢出,然后从阴影中一只生有三眼的鸟首! 它一出现,就环视大殿,最后盯住了张生。 ------------ 第四十八章 为人师者 “不关我的事!”张生心中大叫。 可是他已经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意识中的一应道法神通正被大片大片的擦去。 焚海真人看出不对,飞身挡在张生身前。但是他身上燃起的烈火和巨鸟目光一触,倾刻间大片熄灭,转眼间露出胸腹要害。 此时从空中突然探出一只数十丈的巨手,一把握住了鸟首! 三首鸟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不甘不愿的在大手中消失,圆月中的阴影也终于散尽。 巨手松开,只见小指、无名指和中指三根手指忽然变了颜色,然后就此崩散。玄月真君轻轻哼了一声,收回巨手。 几位真人皆是动容,万没想到天外气运如此强横,仅仅是幻化出的一个虚影已不是众人能挡,以玄月真君之能都受了伤,伤得还不轻。要不是玄月真君出手,在场众人怕是都要当场陨落! 玄月真君垂落目光,落在张生身上,问:“那天外气运何以对你纠缠不休?” 张生亦是心中郁闷,答道:“弟子不知。或许只是倒霉吧?” 玄月真君思索片刻,道:“倒是很有可能!你稍后去天机殿走一趟,让他们给你转转运势。” 张生道:“没钱!” 玄月真君沉默,此事就此略过不提。 天地之间,巨大的玉蟾冷眼看着众真人。众真人看看玉蟾,再看看焚海真人,又看看玉蟾,再看看焚海真人。 焚海真人当即暴跳如雷:“你等看我作什么?” 当下就有人道:“恭喜真人收得如此佳弟子。只是铸体的资粮恐怕不是你徒儿能解决的,你这作太师父的,也该尽一把力才是。” 焚海真人两眼一瞪,摊手道:“佳弟子那也是天青殿水月殿的弟子!大家都该出力才是,谁也别想跑!” “跟我水月殿有何关系?” 焚海真人向那顶天立地的玉蟾一指,道:“这么大一个无底洞,我一个人哪里填得了?自当大家一起,也不枉同门一场!” 几位真人马上推脱,还有人想要偷偷开溜。 真人哪有不识货的?观想图的尺寸可是有讲究的,不是想多大就有多大。卫渊这图已经超过百丈,就算质地虚浮,填平每一丈见方所需的灵气比寻常弟子要少一些,但顶多少一半,认真算起来,等整个观想图填满、卫渊铸体大成时,所消耗的资粮恐怕也够培养大几百个寻常道基了。 再寻常的道基,真人也负担不起几百个,太初宫祖师都办不到。 这可不是一般的无底洞,自然人人惟恐避之不及。众真人竭力推脱,其实眼巴巴的等着玄月真君发话。 哪料玄月真君道:“大家都凑一凑吧!” 虽然真君发话,但此事实在重大,就有一位水月殿真人道:“想要填实这个根基,怕是要把天青殿大半积累都搭进去。可是天外气运虚无缥缈,能结成什么样的道基还不好说。万一将来结成的道基差强人意,那天青殿多年积蓄岂不是打了水漂?虽说天青殿这些年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声誉大跌,债主日日登门……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底还是剩了一点的。” 焚海真人大怒:“啥叫经营不善,入不敷出?” 水月殿真人冷道:“就是字面意思。焚海师兄要是书读得少,我可以抽半天时间给你答疑解惑。” 另一名天青殿真人道:“师兄张口闭口天青殿,岂不知玄月祖师以下,两殿俱是一体?培养卫渊,水月殿自然也有责任。” 一名水月殿女真人即刻道:“你口口声声说那是你天青殿弟子,和我水月殿何干?要不然你让他拜到我澜华座下,那我们可以考虑考虑。” “作你的四海大梦!” 几名真人争争吵吵,各不相让。玄月真君也不露面,不和在思索什么。两殿真人越吵越凶,眼看就要动手理论。 天青殿百年来人才辈出,但消耗也大,确实入不敷出,在十二殿中排名虽高,可是隐患重重。水月殿则是另一个风格,稳扎稳打,年年都有盈余,每隔二三十年实力就会上一个小台阶。虽然水月殿在诸殿排名殿底,但上升势头明显。论仙银收入,水月殿更是完胜天青殿。 想要填满卫渊这个无底洞,可不是一两个真人的事,而是殿中所有真人的修行都会受到巨大影响。毕竟整个太初宫每隔五年也才培养百余名道基。因此天青殿真人们就想拉上水月殿一起,而水月殿一心要把自己摘出去。 这时沉默许久的玄月真君终于道:“张生,他是你的弟子,你怎么说?” 张生默默走到大殿中央,跪下,以头触地,道:“弟子愿以道基仙途作保,恳请祖师给卫渊一个机会!将来无论卫渊有何成就,所消耗资粮弟子都会替他偿还!” “若我不肯呢?” 张生沉默,然后道:“那弟子就自己去挣资粮,我有一份,他就有一份。” 玄月真君叹道:“你自己明明就有通天仙途,这又是何苦?” “为人师者,自当如此!” 焚海真人眼角跳动,站到张生旁边,深深一礼,道:“弟子也愿献出所有资粮,有我的就有卫渊的!” 不料空中落下一只大手,抓起焚海真人扔到了一边:“天青殿这些年来入不敷出,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的年俸都已经扣到了五十年后,还有什么资粮?” 几位真人目光如炬,幸灾乐祸之余,都注意到空中落下的大手是左手,还是刚刚抓鸟首的是右手。 焚海真人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天青殿这些年入不敷出,最主要的支出就是给被焚海真人打伤的人赔偿。 焚海真人看看伏地不起的张生,一咬牙,扑通跪下,道:“弟子愿为宫内驱策百年,赴汤蹈火,绝无二话!恳请老师给个机会!” 这一下,所有真人尽皆动容。 法相真人地位尊崇,在太初宫内除了本师寿诞、宫中祭拜祖师等寥寥场合外都无须跪拜。焚海真人战力高绝,在太初宫内也大有地位,此刻居然跪拜! 焚海真人性烈如火,为自己是绝不肯跪的,这一跪,一半为了张生,一半为了卫渊。 听到老师二字,玄月真君也是沉默良久。焚海真人是他的关门弟子,当年是看着他长大的。恍惚之间,两个人都已经老了。 玄月真君叹了口气,说:“当年你刚入门时才七岁,就是个干瘦的孩子,转眼之间自己也有徒孙了。起来吧。” 一股柔和力道托起了焚海真人,把他送到了一边,只留张生跪在原地。 玄月真君道:“张生,既然你愿以仙途担保,那我就再问你一次。将来无论卫渊修成何等道基,所耗资粮都由你和卫渊共同承担,这可不是小事,你可愿意?” 张生毫不犹豫:“弟子愿意!” “也罢,那以后卫渊所需殿里尽力供应,从公库里走。殿里没有的,大家就用私藏凑一凑。” 每位真人都感受到了来自高处的目光,水月殿三位真人亦不例外。既然玄月真君作了决定,那各真人虽然肉痛,也就不再有异议,此事就此定下。几位真人此时再看玉蟾,就不那么顺眼了。 有人忽然道:“这幅观想图好像没什么异相啊?” 焚海真人哼了一声,冷道:“都大成这样了,还要什么异相?” 众真人倒也无从反驳,毕竟再神异的蚂蚁,也还是会被大象一脚踩死。 玉蟾依然对着头顶的圆月,但眼中是张生跪地的身影。 此事议定,玄月真君气息隐没,众人各自散去。 ------------ 第四十九章 仙途漫漫 焚海真人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居处。他直奔书房,先是在格架上一通翻找,把中心处展示的几件最珍贵的法宝、丹药和天材地宝都取了下来,找盒子仔细装了,然后细细标上用途材质价格。做完这些,他又满屋子到处翻找,好不容易才从库房角落里找出一只玉蟾。 以真人位格看,这玉蟾质地一般,手工普通,除了能稍许改善风水、添加好运之外,一无是处。但啥地方的风水还能比得过空谷悬青? 但焚海真人却将这只连当摆件都嫌多余的玉蟾郑而重之地放在宝架中央,还细细擦了几下。 原本这一格放了三把小小仙剑,现在被挪到了旁边。 卫渊成功具现观想图的消息在同学中掀起一阵小小波澜,然后再无声息。他的观想图被玄月真君亲手封锁,真君以下谁都无法窥探,同学们自然无从知晓真相。 同学们虽然好奇,但转眼间就把这事放诸脑后。 史上所载,玉蟾望月图极限就是十二丈,异相中等。宝芸的十一丈观想图虽然小了点,但是附带极品异相,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所有先贤。崔聿观想图虽然只有六丈,但异相也接近极品,而且他所得恩赐是一道仙剑剑气,所以综合战力不低。且有崔家在后支持,还能再度拔升,可说已经预定了天阶。 卫渊拓展观想图所耗时间前所未有,显然是悟性天赋不足,所以才修行缓慢。卫渊根基天赋是七尺九,放在外面是不可一世的天才,但在太初宫弟子中只能算中等。他又出身贫寒,没有开慧秘法,也没有洗练根骨,所以同窗中默认卫渊现在是比较笨的,要过几年心智才能完全成熟。 根骨悟性两样加起来,如果功法再不适合,光是具现观想图就花上一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玉蟾望月图若是放到太初宫外,平庸之人修个几十年都铸不成道基的大有人在。 一众同学默认这是卫渊难以启齿之事,于是默契地都不再提。其实类似的例子他们就算没见过,听也听得多了。无数贫寒出身的弟子在入宫时一鸣惊人,但随后在漫长的修炼中就逐渐被门阀弟子追上乃至超越,甚至不少人因此道心失守。真正起于微末、最后成就真君的并没有多少。 班上平静中透着紧张,所有同学都开始铸体,一个个铆足了劲在修炼大道上狂奔,惟恐被其他人比下去。 众学生本就心高气傲,纪流离还天天煽风点火,不断拿他们和知古派比较,每次上课都是知古派的谁谁谁又有突破,谁谁谁又得了家族什么宝物,逼得大家玩命修炼。“人家知古派的怎样怎样”这句话大家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得玄月真君封闭天外气运后,卫渊终于也踏上了铸体之路。 那日从天青殿返回,张生就详细给卫渊讲解了铸体阶段各种需要注意的细节。铸体第一步是洗炼筋肉,把肉身一步步改易成仙胚底料。这一阶段是脱凡入仙的开始,身体会发生明显变化,力量速度大增,也更耐击打。 这一点在上次约架时卫渊已经深有体会,同学们都已经开始铸体,一个个力气暴涨,就连自幼天生神力的卫渊都扛不住。 讲解完注意事项,张生就放下三瓶培元丹,让卫渊自行修炼,然后就匆匆离去。 这三瓶培元丹不是三个月的量,而是十天的量。自现在开始,培元丹由每三天一颗改成了每天三颗。 张生走后,卫渊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开始修炼。这一次依然是化身玉蟾,但是看着空中干干净净的圆月,卫渊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不过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内容了:吞吐月华。 玉蟾一张口,月华就倾泻而下,转眼间灌满玉蟾大嘴,还溢出不少。以蟾口之大,这一口都咽得有些艰难。吞下月华后,玉蟾咕的一声,打了个嗝。 如此多的月华,自然是三颗培元丹的神效。但光是月华还不够释放培元丹的药效,观想图里还下起了倾盆大雨。 玉蟾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圆月、嘴和屁股成一条直线,然后仰天张口,又接了满满一嘴月华。这一口就舒多了,月华直接穿喉入腹,省去了中间环节。 就这样被灌了一夜月华,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从入定中醒来,卫渊就感觉到身体里许多地方有细微麻痒,那是血肉开始重新生长。识海中的观想图也有变化,地面有一小块由虚到实。只是看那大小,恐怕全部地面由虚化实至少需要六七百天。 这可是服了三颗培元丹的结果。现在药力已经到了卫渊能够承受的极限,再多的话玉蟾就吞不下了。但一日三颗培元丹,一天就能抵得上数十天苦修,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慢才对。 卫渊找出抄录的吞月真君心得副本,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确定自己修炼中还是出了问题。 吞吐月华所转化的天地灵气和培元丹药力只有一小部分用于铸体,其余大部分都凭空消失,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卫渊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灵气药力全都在自己体内,不是散溢流失,好像自己身体里有某个无形东西把大部分的药力灵气都给吸收了。 第一次修炼,以填实观想图的体积来看,卫渊修炼速度也算远超普通弟子,毕竟是拿培元丹当饭吃。然而卫渊这观想图实在离谱,按比例算进程则是慢得令人发指。普通学生一般三四个月就能完成筋肉铸炼,天资好、丹药跟得上的一个月炼成的也不是没有。 卫渊只能不去想自己的进度。 此后张生不再是一月一见,而是十日一到,每次都会带来三瓶培元丹,和卫渊说的话也多了不少,这算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培元丹的味道属实不怎么样,透着股怪味,吃起来如同吃…… 以前吃得少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一天三颗就不对了,味道是叠加着往上冲,且持久不散。卫渊只吃了几天就难以下咽,看到培元丹就想吐,比吞吐月华还难受。 虽然难吃,但是一颗培元丹就相当于卫渊苦修十余日,三颗相当于把铸体进度加快了四五十倍,卫渊必须得吃。 卫渊猜测,肯定有不少人都抱怨过培元丹的口感,但造化观就是不改。 卫渊恶意揣测造化观老杂毛们的想法,反正不管炼出多少培元丹都会被人买光,何必多费一道事改善口感?造化观又不是酒楼。 卫渊每天修炼前都在心里骂一遍造化观,修炼后再骂一遍。但骂归骂,药还得吃,月华得吞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还有一事卫渊未曾料到,那就是每七日一次的大师姐洗炼根基还得继续。 卫渊也曾问过纪流离何时才能完成洗炼,没想到大师姐改了口,言道精纯之路永无止尽,何况卫渊根基还虚浮得很,所以且洗着。 于是吃药和吞吐月华之外,还得被洗。 卫渊此时发现,仙途不只漫漫,还枯燥,还重复,还得忍受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不知那些个高高在上的真君真人们,心理状态可还安好。 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卫渊觉得时间越过越慢,每一个夜晚好像都能多出几个时辰。 ------------ 第五十章 多事之秋 修仙路上其实也有点缀。比如宝芸就不甘心上次失败,又和知古派约了一架。这一次卫渊也开始铸体,总算能打个有来有回了。 一众学生谁都不服谁,所以宝芸崔聿能用的指令大致就是“给我冲”这一条。哪怕鼎新派其实也是一盘散沙,打起来后很快就变成了混战。 卫渊发现乱战和武测完全不一样,打得格外别扭。他想挥拳时恰好有自己人挡在拳路上,想闪避时又不知被谁踩住了脚,总而言之,各种不顺,各种被自己人坑。 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添乱。 于是卫渊身陷重围,又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不过铸体后卫渊身体强横了不少,被十几个人按着打了半天也没伤筋动骨,连皮肉之伤都很勉强,倒是把揍他的那些人累得够呛。只是打完后卫渊身上多了不少青紫,颜面上不太好看。 两场架打过,参加集中授业的学生都被打上了鼎新派标签,和知古派弟子势成水火。没过数月,宝芸崔聿又掀起复仇之战,鉴于卫渊上次牵制十几人的强横表现,被公推独当一面。 此时大部分学生都完成了筋肉铸炼,踏入炼血,少部分已经开始炼骨。是以众人肉身之力大增,什么一跃数丈、挥拳碎石都是寻常。太初宫弟子天才云集,都自带种种神通,一运力就是身带各种彩带虹光,战力如何且不提,气势一定要拉满。 于是众人打得飞天遁地、流光溢彩,空中各种神兽仙魔出没,当年三仙定云州时都没这么浮夸。 但开始再怎么仙气飘飘、光芒闪耀,打到后来还是变成了肉搏混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卫渊身边也出现了队友。 然后卫渊鼻青脸肿。 好在每天三颗培元丹吃着,和上一次相比卫渊更加皮糙肉厚,拳脚落在身上也不怎么难挨。这种约架算是切磋,所以双方都赤手空拳,不能使用别人的法宝,不然谁要是拿把法剑出来往卫渊身上戳,卫渊也吃不消。卫渊也发现,只要不是动家伙,哪怕是炼骨的打在身上也不是很痛。 当然,卫渊自有分寸,知道这是现实而不是武测那种幻境,没好意思用天地狂徒。 架打完后,宝芸看到卫渊的样子差点要哭出来了。不过卫渊此战一人牵制住对面二十几个人,崔聿宝芸得以在其它地方摧枯拉朽,最终赢下了这一战。此役是鼎新派首胜,大家都是兴高采烈,除了卫渊。 事后宝芸心里过意不去,主动找到卫渊,细声软语地抚慰了半天,还私人强塞了一万两仙银给他。卫渊本来死活不要,但宝芸言道只是借而不是送,又是说同门情谊,又是讲同乡关系,最后还搬出了张生,卫渊这才勉强接受。以修炼境界来说,卫渊确实是拖了全班后腿。 此时班上公账的十万仙银已经用得七七八八,效果也非常明显,有了足够的资粮丹药后,鼎新派大部分学生修炼进度远超预期,平均进度已经把知古派甩下了一截。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卫渊现在对于门阀的实力多少有了点直观的认识,不会再有宝芸拿出几万两仙银就会影响生活的古怪想法。 拿了宝芸的一万两,卫渊现在私人头上的债务已经超过三万两。其中课业相关资粮六千两,从公账借支一万五千两。自从欠的仙银超过千两之后,卫渊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变化,欠的钱似乎只是一个数字,再也不会焦虑得睡不着,借钱时也更加坦荡从容。 这一架打赢,鼎新派学生士气大振,没过几天崔聿就宣布个人再向公账里充五万两,宝芸随后跟进五万两,晓渔再跟进五万两。于是所有学生士气空前高涨,除了卫渊。 卫渊吞吐月华。 日子总是能熬过去的,熬着熬着,不知不觉就是第三年了。 按照天地论老师的说法,今年将会有一颗看不见的大星移到几颗同样看不见的大星之间,主凶和变乱。至于他是怎么知道一颗看不见的大星是怎么移动的,这位老师为此讲了整整三堂课,天干地支什么的列了一大堆,画了无数圆不像圆的图形,卫渊根本没听懂,班上也没人能听懂。 气运论老师则说天地大运微起波澜,时运盛极而衰,国运动荡,人运大起大落。他同样天干地支列了一大堆,没人听懂。 道基论流离大师姐说今年修成道基将额外有杀伐加成,众学生兴奋不已,课后主动加练。 最后术论老师换了个人,不谈丹器,而是大讲巫祝卜卦和咒术毒功,上课入定修行的一下子少了许多,大家听得格外认真。 卫渊用刚学的卜卦之术给自己算了一算,得卦曰:破财。 卫渊觉得自己术论没学明白。 不过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有空要去找东海那晏铭好生叙叙旧,作个朋友。毕竟大家是同乡。 总而言之,大汤隆武十二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开春没多久,卫渊就察觉宗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这日又到了洗炼根基的时候,卫渊和往常一样来到理事堂,一进小院,就看到大师姐坐在房中,手里正在把玩一株兰花。 那兰花生得极美,通体都透着灵性和仙机,让卫渊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不是凡品。不过他随即注意到一个细节,那株兰花竟是没有根的,株干末端不断散成无数璀璨星尘,然后消失,美得不可方物。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兰花? 卫渊还未来得及惊叹,就见纪流离道:“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纪流离这话不是对卫渊说的,卫渊这才发现房中还有一人,正在药柜前忙忙碌碌,把一包包处理好的药材装入相应柜格中。 这水一样的男子实在是太过耀眼,尽管只曾经见过一个侧影,卫渊还是认出了这人:徐恨水。 此刻他手里拈着几根草药,犹犹豫豫地不愿意往药柜里放。纪流离就是冷笑,手沿着兰花的茎杆一路向上撸,最后握住了花朵。 ------------ 第五十一章 来个猛的 徐恨水身体一颤,含恨把那几根草药放进药柜。但纪流离还不满意,又向一个空着的药柜努了努嘴。 徐恨水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精美小盒,盒上绘满了兰花,他打开盒盖,里面是几颗如米粒大小黑沉沉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药材。但从他颤抖的嘴角看,这几粒不起眼的小东西肯定非同小可。他忽然转头,盯着纪流离,眼中全是愤怒。 这还是卫渊第一次看到徐恨水的脸,一张比绝大多数女人还要精致的脸,怒时更有风情万种,真真是人如道基。 徐恨水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纪流离每说一个字,就把一瓣兰花的花瓣剥开,最后拈住花芯轻轻一搓。 “啊~~~”徐恨水身体一软,差点摔倒。他扶着药柜,咬着嘴唇道:“……你狠!” 眼见徐恨水把那几粒颗粒放入药柜,纪流离这才满意,手中兰花就此消失。看着徐恨水咬牙切齿的样子,她满不在乎地道:“真是小气,又不是不给你钱!” 徐恨水气极,道:“那是钱能买来的吗?要不我给你钱,你帮我买些回来?再说你给的那点,也好意思叫钱?” 纪流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辩解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还不是天青殿欠债不还?” 徐恨水哼了一声,袍袖一拂,道:“你们之间那点烂事,干嘛非要把我牵进来?” 纪流离笑道:“因为你我有缘!” “呸呸呸!谁要跟你有缘!”徐恨水一刻也不想多留,夺门就走。 经过卫渊身边时,他刻意在卫渊脸上打量了一下,说:“跟你师父一样,是个好苗子,奈何插到天青殿那堆牛粪上!” 卫渊被骂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天青殿究竟做了什么事,怎么人人都在编排?编排就编排吧,一个个话又都是只说一半的,全都不肯说明白了。 纪流离看了卫渊,很是高兴,微笑道:“正好药材全了,今天咱们来个猛的!” 卫渊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寒战。 过往也有几次猛的,每次都把他折磨得九死一生。但是流离大师姐可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通知。 见纪流离把木桶摆好,卫渊就脱了衣服。过去几年这动作已经变成他的本能,不脱的话大师姐就会动手剥,那还不如自己脱。其实有一门道术叫解衣术,看似邪法,实际上也差不多,斗法时可用来剥除对方法袍战甲,贴身法宝。不过大师姐似乎不会这门道术,就喜欢自己动手。 转年过来,卫渊又长高了少许,此刻站在纪流离面前已经和她差不多齐头。纪流离还是和以往一样手搓丹药,转眼间配好了一盆药汤。 卫渊一泡进去,就知道果然是猛。他全身滚热,如同泡在地火岩浆中,丝丝缕缕的热气如针般透体而入,在全身游走,所过之处肌体都在发生细微变化,生长速度几十倍地加快。 卫渊只觉全身酥痒难当,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爬,又有一种燥热火气积郁在心头,无从宣泄。渐渐的,卫渊觉得自己越来越是燥热,很想砸些什么东西发泄,又有些想再去找知古派那些人打一架,众多拳脚招呼在身上,很是泻火。 好不容易一个时辰过去,药汤都变成了清水,卫渊挣扎着爬出药桶,赫然发现自己居然长高了寸许! 纪流离照例检查卫渊全身,好调配下一次的药方。这一次洗炼效果极佳,让她自己都大为满意。不过视线扫过卫渊小腹时,她忽然看到脐下部位多了一条细细的黑线。她伸手擦了擦,没有擦掉,但也没有灵力反应,仿佛那就是一道天生的黑线。 但对于她这个级别的修士来说,过目不忘已是本能。她明明记得上一次卫渊身上还没有任何类似的黑线,现在突然出现,必不是小事。 正出神思索,纪流离视线余光就看到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鸟。这只小鸟她过去几年见得多了,当下觉得有些碍眼,于是随手一弹。 小鸟脑袋被弹,突然暴怒,振翅昂首,居然变成一只雄鹰! 两个人都呆住了。 大师姐毕竟见多识广,随即就似无事发生一样起身,把衣服扔给了卫渊。卫渊头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穿上衣服,但直到衣服穿好,那只鹰还是不肯蛰伏,显然也是个倔的。 离开理事堂后,卫渊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又去了博思堂。 他吞吞吐吐,半天没说明白自己意思。好在博思堂师兄们也都是见多识广的,从只言片语中弄清楚了卫渊的意思,于是进入内堂,不片刻功夫就捧了一大叠玉纸出来,都是些阴阳大道,双修秘法。 卫渊不知当接还是不当接,那位师兄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全塞到了他手里,然后还免了他一半的借阅费,很是贴心。 这样的好意无法拒绝,卫渊就藏好玉纸,返回自家小院。然而这些玉纸放哪里,又成了一个难题。 肯定不能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这些又是要还的,也不能看过后就损毁。于是卫渊开动脑筋,把整个小院都勘察了一遍,什么屋梁床底,灶台茅厕,全都研究了一遍。 他甚至还想把这些玉纸摆到书架上,但又觉得赌的成分太大,万一张生随手拿起翻阅怎么办?他可是有这个习惯的。 折腾了好久,他才把玉纸分散藏到一些张生正常不会去动的角落。做完这些,卫渊已出了一身大汗,小心脏砰砰乱跳。 自此每日吞吐月华之余,卫渊又有诸多秘藉要读。他苦读数日也不过读了一小半,且还是一知半解,让卫渊也不由得感叹阴阳大道实在是深奥难懂,难怪只是阴阳二气就能列入地基。 知难而退不是卫渊风格,越是难懂,就越是要读。卫渊是不怕吃苦的。 这一晚卫渊拿出玉纸,正要用功,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把玉纸拿了过去,然后响起张生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 第五十二章 仙剑出鞘 多事之秋果然波折。 张生拿着那张玉纸,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卫渊只能在一旁肃立,等候暴风雨的来临。 张生看罢,哼了一声,把玉纸拍在桌上,道:“你自己的道基都还没弄明白,研究这阴阳道基干什么?你最近很闲吗?” “我只是觉得有一点可能……” 张生断然道:“没有半分可能!” “那……我明天就把它还了。” 张生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多少人为了你忙里忙外,你当每天服的丹药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这个时候你自己也当努力,才能不让帮你的人寒心!” 卫渊赶忙认错,张生照例考查了一下近期功课,发现没什么能难倒卫渊,这才脸色稍霁。他留下三瓶培元丹,就驾剑而去。 等张生走后,卫渊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侥幸。还好今天他拿出来的玉纸是讲阴阳二气如何化入道基的,说起来也算是阴阳大道的一部分,当日那师兄没头没脑地也塞给了卫渊,没想到今日救了命。 张生走后,卫渊猛地出了一身虚汗,把玉纸拿起来时手都在抖。他刚要把玉纸放回收藏处,忽听背后张生幽幽地道:“你在心虚什么?” 卫渊全身一颤,玉纸落地。 张生站在院中,脸隐藏在树冠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生死关头,卫渊急中生智,说:“我其实是有功课没有听懂,但又不敢跟您说,只想着去多查些典藉,自己能想明白。” “都有哪些不懂,一一道来。”张生脸色柔和了许多,在桌边坐下。 卫渊就拿来笔墨,先是在纸上画了个似圆非圆,似蛋非蛋的图案,又在内中点了两点,仿如此蛋生了双黄,然后说:“这个月天地论的老师讲空中有颗看不见的大星进入几颗大星之间。他说这颗星虽然看不见,但却是可以推算出的,这张图就是他推算的大星运行轨迹。这两个点据说非常重要,理由有这些……” 接着卫渊就列出无数数字和算式,一页根本装不下。好在玉纸可以随心意切换页面内容,卫渊连写七页,这才算把课上教的基本算式写完。 这些内容他当时课上虽然没听懂,但靠着死记硬背的功夫全给背下来了。 张生静静看着。 卫渊好不容易写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张生,道:“这些我只记下但没看懂,还请老师教我。” 张生伸手去拿茶杯,但发现桌上根本就没准备茶,卫渊是不喝茶的,纪流离喝,但从不给卫渊。 张生又想拿折扇,也是没有。 张生四下看看,院里桌上,干净得就只有纸笔。 张生伸出的手不动声色地又收了回去,镇定如恒,缓道:“这是天机殿的不传之秘,有许多前置步骤和章程他没有给你们讲,所以骤然看了这些不懂也属正常。眼下你当务之急是铸体、气运论和术论中的分辨吉凶之道,其它的都可以放放。为师现在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过来我会考查你卜卦之术,你到时可以为我算上一算。” 张生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下拂袖起身,踏剑而去,根本不给卫渊开口挽留的机会。 直到一点剑光仓皇远去,卫渊才收回目光,心中暗想,原来老师也有不会的东西。 好像这样的老师,更加亲近? 不过张生临走前布置的课业让卫渊有些紧张,毕竟卫渊觉得自己术论没有学好,卜卦根本就算不明白。可是既然张生已经说了,那卫渊就得提前有所准备,免得再被训斥。 卦术有很多种,卫渊就用最基本的龟甲卜为张生算了一卦。他手边没有龟甲,但有很多材料都可以代替,于是找了片灵木,正心诚意祷告天地,再附上道力,从炉中取一块红炭烧炙灵木,观察裂开的纹路。 纹路散而杂,锐而不圆。按卫渊所学,这代表着伤财、灾厄。简单点说,就是破财还不消灾。 龟甲卜看来没学到家,是不能用了。卫渊决定用灵巫颂试试,这是源自御巫族的卜卦法,很是灵验。 卫渊抓起一把富含灵气的香灰,找了件张生用过的东西,口中吟唱巫歌,然后一把香灰扬在张生用过器物上。 香灰一落在器物上就被激发,卫渊指尖渗出鲜血抹在眼上,红色视野中就看到了一鼎一炉,下方都是熊熊烈火。 “鼎炉?”近日秘藉看多了的卫渊脱口而出。 卫渊暗自庆幸,还好提前试了试,要是当着张生面算出这一卦,自己怕是要有血光之灾。 异族的东西果然不靠谱,卫渊在心底腹诽了一下,然后换了道宫正统望气术。 这一次他找了本张生自己手写的书作为媒介,就看中书上一道清气升腾,但是下半段都被黑气缠绕,且渐渐下沉,逐渐与黑气相融。 这是什么卦意?自甘堕落,同流合污? 卦书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卫渊觉得自己要是这么说给张生听,老师是不是自甘堕落还不知道,自己肯定是有杀身之祸。 卫渊就很忧愁,本以为卜卦只是小道,但没想到自己连入门都是如此困难。还好自己提前算了这么几卦,看来接下来几日要恶补术论了。不然卦卦都不准,那还不得被老师骂死? 夜深人静。 张生御剑飞入一座雄伟山峰,此山到处都是山洞,许多洞口都冒着火光,地火四处流溢,山顶却笼罩在一团朦朦蓝光中。 张生落在峰腰处,恰好是蓝光和地火的分界线。站在此地,就能感知到下方炙热如狱,上方却是无尽冰寒。 此时一个身材壮实,肤色黝黑的修士匆匆赶来,看到张生就脸有喜色,就想去拉张生的手,喜道:“在下余知拙,可算把师弟给盼来了!” 张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伸过来的那只手。余知拙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自嘲道:“我天天和法宝器具打交道,刚刚是一时欢喜,冒昧了!” 张生道:“无妨,师兄的正事要紧。” “也好!听闻师弟修成仙基中有仙剑斩虚?” 张生道:“正是,此剑自修成以来,还从未试过锋芒。” 那修士大喜,道:“那就太好了!我察阅典藉,以锋锐论,仙剑斩虚可排进前三!看来此事非师弟莫属!” 张生道:“是否前三我不敢妄言,锋锐确实是锋锐,少有它斩不开的。师兄可否说说这任务具体内容?要我斩什么?积年大妖还是凶悍异族,抑或天外魔头?” “师弟别急,且跟我来!”余知拙带着张生一路向上,进入朦朦蓝光中,周围环境立刻由炙热变成奇寒无比,连张生都得暗运道力抵御,余知拙却是毫无所觉。 张生心中微凛,这修士同样是道基境,双方小境界也相同,但看来余知拙道力还在自己之上。太初宫内果然藏龙卧虎,任何人都不能小看了。 余知拙一边走,一边说:“我天工殿主攻阴阳炼器法,下半峰引天然地火,上半则是借地火之力,养了一缕天外冥炎。宫里三大仙器中有一个就是冥炎炼成的。” 余工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天工殿的景色,其实天工殿冰火两重天盛景是太初宫著名景色,张生早就知道。对其余的小景色他一点兴致都没有,但对金主还是得给足够尊重,反正也不用回话,听着就是。 两人很快来到一座偏殿前,还在殿外,张生就感到一道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张生不惊反喜,双瞳如水波般化开,隐隐现出蒙蒙灰气。连天工殿都镇不住这凶物的煞气,看来应有一场大战。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修炼了,这场大战来得及时,正好磨砺剑锋。 余知拙带着张生走进偏殿,殿中已有数名天工殿弟子布成一座大阵,各自按星位坐定,把殿中一物团团围住,惊人煞气就是此物放出。 这物是个金属疙瘩,表面凹凸不平,大概有水缸大小。 余知拙看到这金属疙瘩就是两眼放光,搓着手对张生道:“这是天外陨铁,真人们好不容易才牵引下来。此物坚不可摧,又不能用大法力切削,那样法力浸染、会改变它的物性。纵观宫内上下,道基境也只有张师弟能担此重任!” 徐知拙往旁边一让,道:“还请师弟出手,将此物切成正方形!” 一众天工殿弟子也是满脸期待,想要一睹传说中的仙剑风姿。 ------------ 第五十三章 绝无下次 张生有些茫然。 自他修成道基后,仙剑斩虚还从未试过锋芒,几次大战只要一把青丝雨就够了。难道斩虚第一次出鞘,是斩铁? 若仙剑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离家出走。 “还请师弟出手!”余知拙又催促了一次。 张生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心底也说不上难过,只是说不出的茫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一代天骄,才华横溢,一直以来凭无敌道心逆伐而上,怎么修仙就修成了这个样子。 可张生言出必行,这个任务既然已经接下来了,那答应的事绝没有反悔的道理,当下心中暗叹,左眼眼瞳中射出一道细若发丝的灰色剑气,如游龙般盘旋一周,瞬息间又回到了张生眼中。 那块金属疙瘩初时没有动静,片刻后才嚓嚓几声,表面几块慢慢滑脱,露出了里面一块正方形的芯材。 余知拙都顾不得跟张生道谢,直接扑了过去,仔细看着立方体那光滑如镜的表面,脸几乎都贴上去了。 他抱着那立方体不肯放手,连道几声好,然后放声大笑,时不时还要亲上一口,早把张生忘了个干净。 好在这时已经有天工殿懂事弟子送上来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张生才没当场翻脸。 收了仙银,张生转身就走。 余知拙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来,连声道:“师弟大才!斩虚名不虚传!我天工殿太需要师弟这把仙剑了,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师弟……” “绝无下次!”张生答得斩钉截铁,然后一飞冲天,瞬息远去。 片刻后,张生走进造化观,把刚拿到的银袋交了出去,换回三瓶轻飘飘的培元丹。再到卫渊小院走了一遭后,张生又是两袖清风。 他仰头望月,心中茫然:这到底修的是什么仙? 卫渊也是茫然,不明白自己明明课业大有精进,为啥还被骂了一顿?难道是因为没给张生算卦? 这几日卫渊苦修卜卦,每天都要给张生起好几卦,差点把自己算的元神亏空。但卦象大同小异,共同之处是都有破财。所以今日张生没提算卦的事,卫渊也就乐得不说。 数日之后。 天工殿上山路上,余知拙笑容满面,给张生一路介绍风景。 片刻后两人出现在一座偏殿中,余工指着桌上一块手掌大小,一指厚的金属片道:“烦请师弟出手,将这东西切成一百片。” 偏殿中还有十几名天工殿好奇弟子,等着一睹仙剑风采。 空中灰气一闪而逝。 张生淡道:“一百五十片,不用谢。” “哎?薄了,薄了!还得请师弟再切一次!那个谁,看什么看,说你呢!快去库房再拿一块出来!” 训斥完弟子,余知拙又对张生道:“实在抱歉,怪我刚刚没说清楚。不过切出的这块我另有大用,所以这一次会给师弟双倍酬劳!来人!” 早有天工殿懂事弟子抱上来一个大银袋。 看清银袋大小,张生眼中杀气消得无影无踪。 数日之后。 余知拙满脸兴奋,搓着手道:“这根雷龙木天下罕有!还要麻烦师弟切丝儿!” 这时自然有天工殿懂事弟子背上来一个银袋。 又数日。 “师弟请看!这片茶叶已经生长了两万七千年,乃是天下绝品!下个月就是祖师寿宴,还请师弟将这幅《春宴图》雕上去,再加朵祖师最喜欢的牡丹!” 看到两位懂事弟子抬上来的银袋,张生仙剑出手,茶上雕花。 再数日。 张生把一袋培元丹扔在卫渊面前。 卫渊似有心事,这自然瞒不过张生法眼,于是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 卫渊也知道老师近期暴躁,可是事关修炼,不说也不行,就道:“弟子近日修炼不太顺利,我感觉有些地方出了问题。” 一听这话,刚把一块上古龙肉剁成臊子的张生突然无名火起,声音高了八度:“你有什么资格修炼不顺?” 卫渊一呆,不知该如何回复。修炼不顺不是很正常的吗?若是始终一帆风顺,那得是什么样的天才? 张生也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强压满心烦燥,放缓了声音道:“修炼遇到困难乃是常事,不必惊慌,你先仔细跟我说说。” 卫渊松了口气,心道这才是自己的老师。不过此时心底又冒出一个声音:刚刚那才是老师的本来面目! 卫渊赶紧把那个声音从心底清出去,然后说:“我的观想图尺寸大约是有史以来记载最大观想图的八倍有余,各个方向都是。按照天地论老师教的方法,我测算出我的观想图体积至少比同学要大出五百多倍。这些天我查阅了很多典藉,发现修炼十日铸体进度,或是服用一颗培元丹对观想图的填充和其他人差不多。但是我的肉身强度只相当于普通弟子的七八倍。也就是说,有五百倍的药力不知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这事!”张生失笑,在卫渊头上敲了一记,发出一记金属回音,道:“肉身比其他人强了七八倍还不满足?你还想怎样?这可是太初宫!嗯?等等,你这肉身怎么会只强了七八倍?你拿什么比较的?” “明王殿的天基弟子。”卫渊一脸忧愁。 太初宫明王殿专精炼体术,弟子道基多是大山、巨石、金刚之类,肉身强横,不输佛门。 张生默然片刻,方道:“或许散溢的灵力没你以为的那么多。你这事理应没什么大碍,我去请教一下老师,过几日给你答复。” 只过片刻,焚海真人就闪现在卫渊面前。 “修炼怎么出岔子了?快给师祖看看!”焚海真人一刻不停,细细给卫渊检查身体。 但耗费了好几个时辰,焚海真人也不明白那些灵气到哪去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灵气药力都还在卫渊体内。 最后焚海真人得出结论,或许是卫渊暂时消化不了那么多药力,所以多余的都暂存某处,但这至少不是坏事。焚海真人会回去查阅典藉,有不懂的自会去请教玄月真君,让卫渊继续修炼,无须考虑其它。 焚海真人离开时,卫渊似乎看到张生眼中隐有幽怨。 有了焚海真人的话,卫渊心里就安定了不少,继续吃丹,继续吞吐月华。 观想图中月华喷涌,玉蟾吞吃不及,多余月华就化成朦朦细雨。地面不断一点一点极细微地填充,从虚幻变成实质。 吞吐月华之际,卫渊忽然感觉空中的圆月中多了些什么。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圆月中又多了一点阴影。 天外气运! ------------ 第五十四章 以身挡剑 当日玄月真君亲手封锁了卫渊的天外气运,实是因为天外气运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卫渊,它的本体还在天外,因此卫渊修行《玉蟾望月图》形同盗窃。连续汲取三百六十五日后,玄月真君也担心会引起天外气运变化,甚至是激怒气运,所以才出手封闭天外气运,让卫渊进入铸体。 这件事事后张生已经跟卫渊说过,可是时隔不到两年,怎么天外气运又出现了? 不过现在卫渊已经开始铸体,不再把气运转化为自身根基,天外气运再度出现问题应该不大……吧? 卫渊怀着忐忑的心,张大了嘴,又是狠狠一口月华!然后就看到一缕黑气杂在月华中吞入腹内。 此时卫渊的感觉更加清晰了,无论月华还是培元丹转化而来的灵气,九成多都凭空消失,不知去了哪里,又或是被什么东西给吞了。 那缕黑气入体却不消失,而是就在卫渊识海中悬浮。卫渊对黑气无比熟悉,就是自己的天外气运,而且这缕黑气可以随心意而动。依照卫渊过往经验,这一丝气运大致可以驱动天地狂徒一次。 就这样,卫渊继续日复一日的吞吐月华,每日都会有一缕黑气入体,浮于识海中央。 宗门小考即将开始,不出意外,宝芸又准备去探知古派的底。所谓探底,就是约架,马上要考试了,所以这一次约了场大的,双方弟子几乎全数出动。鼎新派本就人少,每一个都是主力,所以尽管卫渊一心想要修炼,也还是架不住宝芸软磨硬泡,被强逼着借了一万两,然后被拖去战场。 距离上一次约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铸体境修炼进展神速,几个月下来许多人都有了新本事。 卫渊此时筋肉铸炼已经到了八成,皮糙肉厚,是先锋的不二人选,于是一马当先,向知古派冲去。这一冲,有如巨熊扑向鸟群,顿时惊起无数飞鸟。 双方已经斗过好几次,彼此知根知底。一见卫渊扑来,一众知古派弟子或是横移,或是闪身,或是高跃,随便一个动作都是十丈以上,眨眼间卫渊周围就空无一人。周围知古派弟子都绕过了他,攻向后方的鼎新派弟子。 光是这一闪,就能看出知古派弟子绝大部分都完成了炼血,一多半连骨骼都炼得七七八八。炼血之后肉身能力会再度增强,行动如风;炼骨后更是趋退如电,卫渊根本追不上他们。 卫渊就如一头力大无穷的暴熊,面对一群四处乱飞的小鸟,完全无可奈何,一只都扑不着。 知古派这一招顿时打乱了宝芸的部署,双方无可避免的又开始了混战。 混战…… 卫渊暗自叹一口气,少得又要挨一顿打了,就是这次不知道能牵制住多少人。 就在这时,侧方忽然飞过来一团朦朦的碧绿光华。 道术! 卫渊吃了一惊,这是有人已经开始炼神,而且炼了一段时间。太初宫道法大多以元神为基,只有元神经过铸炼,才能使用道术。 那团光华来得极快,卫渊根本无从闪避,直接被轰中肩膀。光华炸开,化为七八片细小锋利水刃,把卫渊半身衣服划得稀烂,留下几道纵横交错的伤口。 卫渊肌肤透着隐隐宝光,整个人就似一块上品好玉,这正是筋肉修炼有成的标志。其他人也有变化,但远没有卫渊这么明显。 卫渊低头看看那些细若红丝的伤口,以及一滴勉强挤出来的血珠,就有些蒙。 这就是号称可以切金削玉的道法水刃术?对面这位同学莫不是修了个假仙? 卫渊还在疑惑,眼前光影闪动,连续四五团各色光华飞射而至,看来知古派炼神的还不止一人。 道法神速如电,完全无法闪躲,就有一堆雷丝、火丸、风针什么在卫渊身上炸开,把他衣袍扯了个稀烂。 卫渊被一连串的道法炸得头晕眼花。他还从来没被道法轰过,眼前全是交织闪烁的光芒和纷飞的衣服碎片,脑袋如同被好几个大汉轮着铁锤猛砸,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赶紧低头一看,就见身上多了不少小血点,这是风针扎的;还有几个微黄的斑点,这是火丸烧的。最后是几条细细焦痕,这是雷丝殛的。这些伤加到一起,想要凑个轻微伤,未果。 知古派几个学生也都呆了,不明白自己苦修多时的道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知古派有道术,鼎新派这边一样有人修成道术。知古派主力都冲着卫渊招呼,鼎新派这边就没了对手,崔聿起手就是一条风蛇,扫得七八个知古派学生东倒西歪。 眼见知古派这一场又要输,对面一个本不起眼的学生恨恨的盯着卫渊,忽然自袖中飞出一道青光! 青光瞬间就到了卫渊面前,原本是把小小匕首。卫渊心中突然浮上危险感觉,危急关头只能尽力侧身。 匕首轻而易举的刺入卫渊胸口,又从后背穿出,带出一道血泉! 法器! 卫渊愕然,已经有人铸成道基了? 磅礴的道力在卫渊体内肆虐,还未铸炼的血、骨和内脏都相当脆弱。卫渊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好像都随着鲜血从伤口流走,就有些站不太稳。只不过卫渊一向性子倔强,不肯就这么倒下。 眼见卫渊不倒,那把匕首在空中转了个圈,又掉头向卫渊后心射去,看样子打算把卫渊再穿一个洞! 卫渊竭力想要闪避,可是法器如电,他又重伤虚弱,哪里还避得开?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身影忽然扑到卫渊身上。那把匕首收势不及,刺入她的后心! 卫渊被这么一扑,再也站不住,两个人一起摔倒。 “宝小姐!!”眼见宝芸被法器匕首刺中,还是后心要害,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赶紧收手。 卫渊宝芸都是一动不动,那把匕首插在宝芸后心,望过去只露出握柄。她后背转眼间出现一团血渍,迅速扩大。 晓渔怒极,眼中忽然布满血丝,双手环抱,极为吃力的抬起,仿佛在搬着一座山。他双臂间亮起一团耀眼光华,周围天地间的灵气疯狂向那点光华汇聚,竟掀起了一场风暴! 狂风中,那点光华转眼间已亮得如同一轮红日! 那道冲天而起的气机众人都再熟悉不过,正是道基铸成的标志。晓渔本就在突破边缘,没想到暴怒之下居然临阵突破了道基。 “死!”晓渔怀中那轮红日忽然飞出,当头向那放出法器匕首之人砸下! 大日当空,那人虽已修成道基,但在恐怖的威压下竟然动弹不得,脸若死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日向自己落下。 空中一声叹息:“这就过了。” ------------ 第五十五章 岂有隔夜道理 一个年轻修士凭空现身,一手抓住红日,刹那间火光崩散,居然从红日中抓出一把小剑。 那人仔细看着通体冒出火光的小剑,叹道:“仙剑大日!这可是在所有仙剑中都可排进前三的仙基,临阵突破居然也能获得!不过宝家丫头没什么事,不必下此重手。” “放手!”晓渔连运几次道力,都无法让仙剑挣脱。 崔聿此时也从震惊中恢复,眼见情势不对,大声道:“你是何人?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 那年轻修士笑道:“我不过是想多看看传说中的仙剑罢了!这临阵突破其实是要不得的,道基很有可能下一个台阶。不过这孩子运气好,这样都能铸成仙基。但小小年纪,怎么性子这么急?”说罢,他就松了手,那柄仙剑自行飞回,没入晓渔眉心。 晓渔哼了一声,冷道:“道爷天赋,你不懂!” 崔聿顾不得发难,赶紧跑到宝芸身边,察看伤势。检查之后,众人才看清原来那把匕首其实就只入体小半,大概还不到一寸,刃锋大半是被衣裙褶皱给盖住了。以宝芸此刻炼神境界,这点皮肉伤就算不用药,一个时辰后自己就好了。 轻而易举洞穿卫渊身躯的道基法器,就只是勉强割开了宝芸的衣袍,显然她这件裙子不是凡物,而且看上去就和普通衣服一样,没有丝毫宝光,就更为难得。 宝芸虽然只受了点皮肉伤,但是道基法器全力一击的力道却不是她能挡的,其实是被震得晕了过去。崔聿等人扶起,再用道力一激,她就悠悠醒来,随即看到自己双手胸口全是鲜血,顿时一声惊叫,小脸惨白。 崔聿赶紧安慰:“不要紧,这些都是卫渊的血……卫渊!” 几人这时才想起卫渊。 只见卫渊背后伤口还是汨汨地冒着血,众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救治。可是虽然大家都学了点丹药医术,但这个阶段都是以修炼进阶为主,除了少数天赋异秉的人外谁也不会在这些上面下功夫。而且这些少爷小姐身上怎么会带伤药? 不过众人虽慌不乱,先把卫渊伤口封住,然后派人火速送往玄明殿救治。 看到卫渊伤得如此之重,众人顿时群情激愤,纷纷喝骂。 崔聿运足道力,声震百丈,放声道:“哪位师兄这么才华横溢,偷偷修成道基怎么也不说一声?怎么,是怕名字说出来丢人?” 许多知古派弟子默默地横向移动,将一人给显露出来。他们也觉得这事很不好看,不想和那人为伍。那名知古派弟子羞怒交加,但他自知伤了卫渊没什么,伤了宝芸却是闯了祸,所以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不代表崔聿就这么算了。崔聿双瞳忽然转为紫色,向那人和空中修士一扫,顿时心下冷笑:“原来不过如此,装腔作势!” 崔聿就拉长了声音道:“原来是地阶垫底的道基啊!难怪这位师兄这么心急出手,毕竟再过上几月,可就没有师兄出风头的份了。师兄这么稀烂的血脉,是哪家的旁支庶出啊?” 崔聿这话着实恶毒,空中那修士脸色一沉,冷道:“他乃是徐家嫡脉!我徐家虽不如你崔家,但也不容人随意羞辱。” 崔聿道:“徐家不出地阶的垃圾!” 这一句话,连着空中那修士也骂进去了。他的气息虽然远比徐杜浑厚,属于地阶中最顶尖的道基,但地阶顶峰仍然是地阶。 那年轻修士气得脸色铁青,斥道:“小小年纪,说话怎地如此没轻没重?你家长辈没好好教你礼仪吗?” 他话未说完,崔聿已经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乃崔家嫡脉长房出身,家母同样出身名门!你不过区区一下人,也配提我崔家长辈?给你两分脸,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 那年轻修士气得手抖,怒道:“果然是纨绔,只会仗着家势欺人!” 崔聿负手冷笑,道:“只会仗家世?呵呵!等我也铸成道基,你这大了十几岁的见了我还不是得乖乖叫声师兄?难道你家长辈没教过你礼仪吗?” 年轻修士怒极反笑,道:“你就敢肯定自己是天阶?” 崔聿从容道:“我虽然没有晓渔兄那样的大才,但我姓崔。就算我本来是地阶的垃圾,崔家也能硬拔成天基。” “我徐家也是七姓之一!” 崔聿冷笑:“徐家有钱,给你花吗?张口徐家闭口徐家,你一个下人,才用了徐家几分资粮?” 一众鼎新派的学生都默默听着,骂战这方面的天赋崔聿一骑绝尘,别人都不是他对手。两派第一次约架,起因其实就是崔聿多说了几句。 年轻修士虽然道基天资都在徐杜之上,但专门过来照顾徐杜,显然家中地位是远不如徐杜的。崔聿高门出身自然知道这些,于是只盯着他的身份骂。 年轻修士气极,可又不能对崔聿出手,只能一把提了徐杜,扔下一句宝家那边自会给个交待,就此离去,不再和崔聿斗嘴。 出了这等事,众人早都没了切磋心思。转眼间宝崔晓三家长辈就得了消息赶来,各种宝药仙丹就给宝芸灌下去,人还没到玄明殿,伤已经好了。 卫渊却是在玄明观里躺了好一阵。 好在那把法器匕首做工简单,没有什么阴狠功效、恶毒诅咒,这等贯通的皮肉伤其实也是小伤。玄明观的道人一把药粉洒下去,伤口就开始愈合长肉了。 卫渊伤得重,主要原因是还没开始炼血,一身血液都是凡血,肉身虽强,恢复能力其实没比凡人强多少。而且正因为肉身强,消耗大增,恢复得反而慢。 半个时辰后,张生才姗姗来迟,这时卫渊的伤口已经收口。他再晚来半个时辰,伤就好了。 看到卫渊的伤口,张生面无表情,问:“谁干的?” 玄明观的道人正调配毒水,准备给卫渊清洗伤口,把多长出来的肉用药溶了。这道人满脸胡须,看起来长得老成,其实还未出师,医术不精,刚刚一把生肌粉撒多了,所以这会要想办法找补。 听张生问,这道人就插口道:“不过是一点小事。听说是孩子们打闹,然后徐家一个孩子不小心出手过重误伤,刚才徐家的人已经来道过歉了。” 道歉了?张生向周围看了看。 玄明观的病房狭小逼仄,多站几个人转身都吃力。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家具,连起码的装饰都没有。此刻病房里格外干净,即没有点心瓜果,也没有礼物拜帖。歉意在哪里? 正配药的道人一拍脑门,道:“刚才忘了说,徐家那孩子一共伤了两个人,另一个是宝芸。他家来人时确实带了许多礼物,不过都给了宝家。” “这边可来过人?” 道人想了想:“有人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张生转身就走。 “师父!”卫渊赶紧叫住张生,他可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这一出门怕是不好收场:“不过是私下切磋时失手,不是什么大事。” 张生冷道:“你身体里有前后两道法器道力印记,第一道印记还可以说是不了解你而误伤,第二道就是故意!而且他们连道歉都没有,这事过不去!你是我的弟子,怎么可以如此胆小怕事,事事都想息事宁人?” “说起来到底还是弟子学艺不精,自该由我自己报复回去。学生打架,哪有叫长辈的道理?再说那等庸才,我炼完骨差不多就可以随便打了。”卫渊再劝。 张生摇头:“报仇哪有隔夜的道理?” 此时病房外传来一个声音:“里面可是卫渊卫师侄?” ------------ 第五十六章 孰不可忍 随着话声走进一名修士,把一个礼盒放在桌上,道:“我家徐杜公子不小心误伤了卫师侄,十分过意不去,特意送来仙银百两以为赔罪。” 张生脸色就是一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忽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卫渊,听说你被人给捅了?” 人未到,声先至,开口先揭疮疤,正是大师姐到了。 纪流离进了病房,看到张生,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亮,然后又复正常。她拿起礼盒掂了掂,说:“百两仙银啊,真是太多了!你回去跟你家公子说,我们小卫渊不值钱,下次随便赏个一两二两就行了。” 那修士对纪流离的态度明显不同,赔笑道:“纪大师姐,我家公子对您一向尊重,这事跟您也没关系啊……” 纪流离脸就是一沉:“把话带到就行了,要你多嘴?滚!” 那人不敢多说,灰头土脸地去了。 纪流离来到病床边,随手在卫渊身上摸了一把,道:“一点小伤,嗯,药下多了,不然伤已经好了。对了,听说宝家那丫头为你挡了一剑!你快说,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把人家骗成这样?你们是不是已经背着我干了点啥?共有几次?” 这位大师姐是真的八卦,匆匆而来,知道得比张生还多。她两眼放光,等着答案。可是卫渊哪知道宝芸为啥会替自己挡这一下?他当时摔倒时已经昏了过去,其它细节还是事后才听说的。 此前几次约架,卫渊之所以总是被自己人坑,其实都是宝芸暗中布置。小孩子藏不住心事,那些被宝芸指使过的人总会背地里偷偷的说,卫渊又感知敏锐,自然都听到了。不过一来约架混战被揍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卫渊不是一般的皮糙肉厚。二来宝芸私下也借了他不少仙银,再加上公账借的,卫渊都已经欠了好几百年的年俸月银。 别说宝芸只是暗中布置,就算当面揍他一顿,卫渊也只会逆来顺受,还要放软身段免得硌了宝大小姐的手,毕竟让金主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此次考前约架,宝芸不坑自己就不错了,卫渊哪知道她为啥要给自己挡剑? 纪流离问了半天见问不出什么,就有些不高兴,随手在卫渊身上捏着,说:“这点小伤根本没事,晚上你就可以修炼了,明天继续洗炼根基。” 看着纪流离那双不老实的手,张生微微皱眉。 好在她及时收手,张生才未发作。 纪流离回头问:“一百两仙银啊,这你能忍?” 张生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啰嗦,我这时应该已经教训过那两人了。” 纪流离懒洋洋地道:“徐杜只是有点身份,但本身天赋极差,连气运都是从别人那借来的,就这样地阶还差点没修成,就是个十足的废物。徐壮是个不那么废的废物。两个废物而已,就是杀了也没什么意思,何况那孩子只是嫉妒卫渊,罪不致死。咱们动手没啥意思,还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这道理张生也知道,奈何看到卫渊躺在床上,心里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纪流离道:“看在你欠我那么多钱的份上,走吧,我带你去出气!” 张生将信将疑,还是跟着她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后,纪流离回头看了简陋至极的病房一眼,说:“甲乙丙丁……这辛字级病房,整个玄明殿也只剩两间,都成你们天青殿专属了。下次小卫渊再有事,你给他换个好点的病房,算我账上。” 张生哼了一声,道:“多管闲事!你先说怎么出气?” 纪流离道:“徐家在我们这一代天赋最好、地位也高的是谁?” “徐恨水。但这事跟他又没关系。” “谁让他姓徐?那就有关系了。”纪流离见张生还不明白,就解释道:“我们两好歹也算有名,打两个废物说出去不好听,揍他就没问题了。我们就用徐杜打伤了你弟子这事做理由,把他狠狠揍一顿!” 以张生性情,都有些迟疑:“这……牵强了点吧?” “你不懂!这家伙小肚鸡肠,最爱迁怒别人。他挨完了揍,知道在我们身上报复不回来,肯定会迁怒到那两个废物身上。以他性格,以后必定事事找那两个家伙麻烦,不折腾个几年绝不会罢休。” 张生惟有叹服:“坏还是你坏!” 纪流离笑道:“要么我怎么是两丈五大师姐呢?多你那一尺不是白多的!” 张生顿时脸色有点黑。 片刻之后,两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一座清幽小院外。小院内遍植兰花,清幽雅致。 纪流离听了听,小声道:“这家伙又在作诗,这时候他戒备最低。一会我们同时出手,你镇压他行动,我拔他道基!” 张生点了点头,身影一闪,已自原地消失。 院中突然剑气冲天,小楼楼顶炸飞数十丈,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风声林声中,隐隐响起一声哀哀怨怨的惊呼,然后就再无声息。 房间里,徐恨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又惊又怒地看着张生和纪流离。 张生站在窗边,负手而立,欣赏着院中兰花,只给徐恨水一个背影。 纪流离站在书桌前,一手握了株兰花,一手拿着墨迹未干的纸,抑扬顿挫的念:“郁郁芳兰,幽人撷之……哟,想要被采摘啊,早说啊!” 徐恨水羞愧欲死。 但那株仙兰就在纪流离手里,他是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 “够了!你们两个究竟想干什么?专门来羞辱我的吗?” 纪流离道:“你们徐家有个叫徐杜的家伙无故打伤了张生弟子,羞辱你不应该吗?” “徐杜是谁?”徐恨水皱眉思索。 他对家族里的勾心斗角深恶痛觉,所以对徐家的人和事一向不怎么关心。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家里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忘了是哪位堂兄还是表姐的孩子,没啥值得关注的。 “反正是你徐家的人。你徐家的人闯了祸,总得有所表示吧?还有凭什么只给宝家赔礼道歉不理我们?难道我们家卫渊就不是人?总而言之,这事没完!”纪流离一通风暴喷在徐恨水脸上。 徐恨水此时道基在人手,不得不低头:“好好好!就算是我徐家的不是,你想要怎么赔礼?” “这样吧,把我欠你的药费减半,意思意思就行了。” 徐恨水声音一下子提高:“你怎么不去抢?” “那种事我干不出来。再说,我要抢的话还会给你留一半?”纪流离嗤笑。 徐恨水转向张生,咬牙道:“张生!你也是这意思?” 张生背对徐恨水,一动不动,仿佛入定神游去了。其实此刻他脸上发烫,心跳加速,纪流离此刻所作所为简直就是臭不要脸。可是纪流离欠徐恨水的,实际上就是张生欠徐恨水的。一听说可以减半,张生就有些不想说话。 这种事以前张生确实是干不出来的,但现在一来纪流离挡在前面,二来自己斩虚剑法大成、羞耻心已经淡了许多。此时虽然仍觉得颇为羞耻,但尚可忍受,毕竟是几十万两仙银,这得切多少丝、剁多少馅? 纪流离一见徐恨水反抗,顿时两眼放光:“不答应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纪流离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一盆清水,然后洒入面粉搅匀。然后她又拿出各式调味碟,再起锅倒油生火。 徐恨水平时很注重生活之乐,所以偶尔也会下厨。当看到纪流离作势要把兰花往面粉汤里蘸的时候,一声尖叫,终于明白纪流离想要干什么了:她要给仙兰勾芡!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忍也得强忍。 徐恨水眼中含泪,只能答应药费减半,并且保证以后只要纪流离有需要,就会足量供应药材,好不容易才送走两个瘟神。 ------------ 第五十七章 合该有此一劫 离了徐恨水居处,张生就和纪流离分开,匆匆离去。此事张生心中有愧,实在不想跟纪流离多待。 分开之后,纪流离登上一座清幽山峰,来到峰顶一座小院前,然后院门自开。 庭院中坐了个年轻道人,看上去面相稚嫩,年纪比纪流离还要小一些。他手中捧着一卷古书,见纪流离走进院中,就把书放下,问:“又闯祸了?” “当然没有!” 年轻道人略有诧异:“已经三个月没人来找我告状了!你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纪流离道:“我这段时间给卫渊洗炼根基,但越洗越是疑惑,查阅典藉也没有答案,只能来请教祖师。” 年轻道人有了点兴趣:“卫渊?就是天青殿那头吞金小兽?他根基怎么了,拿来看看。” 纪流离说:“他修的是玉蟾望月图,这是他的观想图。” 年轻道人看着那只数十丈高、一只眼睛就能装下整个院落的玉蟾,脸上笑容凝固。玉蟾也看着他,还眨了眨眼。 片刻后,年轻道人方道:“好你个玄月,居然瞒得这么紧!” 年轻道人仔细审视着卫渊的观想图,然后道:“这确实有些棘手,你现在给他洗炼都用什么药?” “这是洗炼药方。”纪流离就报了十几个药名。 年轻道人一听就摇头,道:“药力弱了!你这方子就相当于拿瓢浇水,这么大一片地你要浇到什么时候去?得下猛药。” 年轻道人沉吟一刻,方道:“我给你四个药方,分别对应筋肉、融血、玉骨、炼神,你用我的药方给他洗炼根基,等他筋肉炼成,培元丹药力就不够了,天青殿必须得换丹药。其实以卫渊这等根基,洗炼作用已经没那么大了,不过能给天青殿添添堵也是好的。” 拿了药方,纪流离小脸立刻就变了:“祖师,这些药材,天青殿现在哪付得起?” “可以让他们欠着,只要张生写字据就行,不要焚海的!” “就算张生肯借,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往里垫啊?” 年轻道人淡道:“才几百万两仙银,不过是些散碎银子,我给你垫上就是。咱们把吞金小兽变成吞金巨兽,我倒要看看玄月那老东西怎么活!下次见我,他再敢提理论二字,我就把欠条砸他脸上去!” 纪流离大喜:“多谢祖师!祖师真好!” 年轻道人哼了一声,道:“你啊!我老人家这一身本事,你随便学点,还会为这点钱发愁?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殊不知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一番大道理还没开头,纪流离已经不见踪影。年轻道人气得跺脚,却没有办法。 不过他回想那幅观想图,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皱眉道:“弄这么大,倒像是刻意为之。难道……是要迎接什么东西过来?” 山峰脚下,纪流离蹑手蹑脚地远去。她自然知道这些仙银对其他人来说是天大难题,但对身为天机殿主的衍时真君来说不值一提。他随便给哪位真君转转运就能进账几百万,抢钱效率之高,不比造化观稍逊。 只是她就喜欢打打杀杀。 衍时真君说转运也能转死人,但她还是喜欢自己动手打打杀杀。 任务大殿,张生已经在里面转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看到天工殿的任务单,十分失落。 这个月的培元丹价格又涨了半成。造化观那些老杂毛,不当人了。 张生算算时间,再过两天卫渊的丹药就没了。他叹了口气,飞向天青殿,向着焚海真人居处而去。师父虽然也难,但身为真人,办法总该多一些。 焚海真人居处的殿门开着,里面隐隐传来人声,似乎在激烈争吵。张生就下意识地屏息静气,在内院门外等候,想等里面的人走了再去找师父。 院中两人本是在细声说话,但是不知什么地方没谈拢,忽然声音都开始拔高。 只听一个悦耳的女声道:“姓王的,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欠我的钱已经不少,将来只会更多。真惹恼了老娘,给你来一手九出十三归,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焚海真人道:“云英,咱们都是修炼有成的人了,何必这么大火气?” “你看看你这书房,里面还有值钱的东西吗?池子里那些火鱼呢?你那点可怜家底都卖光了吧,就差拆门口两根柱子了。哦,这么一只破玉蟾也好意思放在宝架中央,能值十两仙银吗?你管这叫修炼有成?” 焚海真人苦笑:“我这做长辈的,总得荫庇后辈吧?不然我怎么办?” “后辈,哼,你就知道后辈!你这么会心痛人,当年怎么不心痛心痛老娘?” “当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胡说!当年你背信弃义,明明答应我的结果临时反悔,悄无声息地就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山上!现在你有脸说没有办法?” 焚海真人低声下气地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我不对,可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的气多少该消一点了吧。” “也罢,那不说当年的事,只说现在。你后面有求于我的地方还多了,老娘凭什么要帮你?凭你臭不要脸?” 焚海真人一声长叹,道:“那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尽力。” “好!我也不难为你,你现在随我回去,把我殿后小湖的水烧热了,老娘要泡澡。你道号焚海,煮个湖不为难你吧?只要你以后每个月来给我烧一次洗澡水,我就不收你利息,否则九出十三归!” 焚海真人默然片刻,方一声长叹,道:“怎么说都是我负过你,走吧。” 真人行动如电,就见两道身影升空,瞬间消失。 两位真人心情激荡,都没注意到院外的张生。张生多少知道一点陈年往事,知道这种事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只是看起来师父也是山穷水尽了。哪怕是真人,也无可能独立负担五百多个道基的成长资粮。 张生暗叹一声,刚要离开,忽然回想起刚刚那女真人说过的一句话。玉蟾?什么玉蟾? 张生推门入院,直奔书房。就见迎面的一张宝物格架上已经空荡荡的,以前放在这里宝物大部分都不见了。焚海真人一向喜欢把心爱宝贝放在这个架子上,现在看来确实把大部分身家都变卖一空。 但张生视线一凝,就在宝物架最中央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只劣质玉蟾。这一格本来放的是三把小剑,现在被挪到了旁边一格。 张生面无表情出了书房,反手把门摔上。原本他还对师父遭遇有些同情,但现在…… 老不修合该有此一劫! ------------ 第五十八章 推 卫渊好不容易才从玄明殿病房里脱身。那道人洗伤口时药水又下多了,不得不再补一把生肌粉,然后生肌粉又有点多,只能再洒点药水。要不是卫渊肉身强横,早就被道人给折腾成重伤了。 道人慌乱之余,不小心透露出自己才十八岁,其实还没有出师,在医术上没什么天份,一直不能独立行医。只不过殿里人手短缺,辛字级病房一直缺人,上面就把他给派了过来。 离开病房后,卫渊觉得按照礼数,怎么都应该拜访一下宝芸,以感谢她的舍身相救。只是上门致谢哪有空手而去的道理?可卫渊现在一穷二白,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翻遍全屋,好不容易找到瓶培元丹还算拿得出手,于是就拿了去拜访宝芸。 宝芸的院落距离卫渊居处足有几十里,卫渊舍不得坐宫内马车,仗着年轻体力好,一路跑到了宝芸的居处。 宝芸住的地方外面看起来和卫渊没什么不同,都是依山而建的制式小院,两层小楼,修炼室直接建在洞府里。只不过站在门口,卫渊就能闻到一缕隐隐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卫渊叩响院门,有一个老仆开门,见是卫渊,便笑眯眯地将他请进院内。 一进小院,卫渊就看到中庭种着一棵花树,大约丈许高,满树都是蓝色的五角形叶子,摇曳之际会洒落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 天星龙葵! 卫渊一眼就认出了这棵树,无它,实在是此树太过有名。它的叶子就是培元丹的主药之一,这么大的一棵树,少说也有上千年年份,这一树叶子恐怕够炼几百瓶培元丹了,还是上上品。极品培元丹比普通培元丹药效强了两成,价格贵了一倍,所以卫渊从未吃过。 所以这一棵千年古树,能值多少仙银?而且它栽在这里,似乎不是为了采摘,只是当个影壁,让人入院后不能一眼看到正堂。 卫渊还在震惊,眼角又看到一抹艳红。 院子一角种着棵通体火红,形如珊瑚的奇树,有枝无叶,枝间有火焰升腾。卫渊在门外闻到的香气,就是这棵奇树散发的。 这株红玉珊瑚,卫渊也是认得的,毕竟是辅助铸炼道基的三种宝药之一,乃是无价之宝。术论课时,老师也展示过一株红玉珊瑚,不让摸不说,还不肯让大家多看。那株大概有眼前这株一半大小。崔聿要保天阶所用的宝药,也有一株红玉珊瑚。 除此之外,院中的桌椅都是北海冰玉髓做的。冰玉不值钱,但加个髓字钱就买不到了。桌上茶具材质卫渊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草坪里种的草,院墙上爬着的结着红色小果的藤…… “卫师弟来了?快请进!”正堂里传出宝芸的声音。 卫渊跟着老仆走入正堂,一进门就感觉到屋内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变成水雾雨丝!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卫渊小院高了十几倍,在这里修炼,哪怕什么丹药不用速度也是常人的两三倍。 卫渊四下一望,就心中了然,原来这栋小楼外观看起来和原来一样,实际上是拆过重建了的。 宝芸依旧是一身鹅黄衣裙,她本就生得极美,此时已修到炼神,肌肤更是隐隐透明,由内而外地透着光晕,一颦一笑之际,将整个正堂都照得亮了。 “师弟请坐!”宝芸先让卫渊坐了,自已才款款坐在对面。 坐在宝芸对面,卫渊就有些紧张,可是在她目光注视下又不能沉默,硬着头皮道:“我这次来,是想感谢师姐舍身相救。带了一点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卫渊就将一瓶培元丹放在桌上,动作僵硬滞涩,好像举着一座小山。 现在来看,这礼确实薄了点,毕竟人家院子里就种着一棵上千年的天星龙葵,卫渊等于是送了片树叶,且年份不高。 宝芸没有立刻接,而是盯着卫渊,嘴角微微上扬,问:“师弟在紧张什么?难道是我不好看?” “我没紧张!”卫渊矢口否认。卫渊也知道自己只是嘴硬,他紧张一是因为礼物实在太拿不出手,二是面对债主,天然心虚。 宝芸忽然笑了,正堂内瞬间有如繁花盛开。此时她已经褪去许多稚气,初显绝世容姿,笑起来更是不可方物。 宝芸取过那瓶培元丹,说:“舍身相救的话,师弟还是不要再说了。其实说实话,我那时真没想救你,更不会为了救你搭上我自己。不过这是师弟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就收了哦!” 卫渊只当宝芸和自己一样脸皮薄,救了人也不好意思承认。毕竟宝芸以身挡剑,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她再怎么否认卫渊也得承这份情。见她收了礼物,卫渊也松了口气,只是觉得宝芸的语气有些怪怪的。 又闲聊了几句,卫渊就起身告辞,宝芸也不多留,送卫渊到院门口。这时老仆奉上一个礼盒,说是小姐的回礼。 这卫渊哪里肯收?当下坚决推辞。 宝芸就说:“怎么说也是同窗三年,我们之间就这么生分吗?一点回礼都不肯收?” 这话一说,卫渊就无从推脱,只得接了礼盒,然后匆匆离去,速度之快,有如落荒而逃。宝芸和老仆看着卫渊走远,才关了院门。 老仆微微点头,说:“这孩子不错!一点都不浮夸,来回路上都不忘炼体,比你那些狐朋狗友强多了。” 宝芸哼了一声,道:“舍不得花钱坐车而已!您老现在心态越来越年轻了啊,把抠门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烦死了,我还得陪他假笑。” 老仆抬手把培元丹摄到手里,道:“哦,既是如此,那这瓶丹药老夫就扔了吧。” “不行!”宝芸一把抢过药瓶,返回书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书房中,宝芸随手想把那瓶培元丹扔在抽屉里,但想了一想,还是放在了博古架上。这一架都是宝物,随便哪件拿出来都能买上几百瓶培元丹。 她坐在窗前,想着心事,莫名地有些烦躁,忽然咬牙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我推出去的,本姑娘给你没完!” 返回居处后,卫渊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盒,就见里面放着两颗如鸡蛋大小、晶莹剔透在果实,每颗果实上都有蓝色纹路。术论课上,老师曾经讲过这两颗果实,它们是天星龙葵的种子。 灵植之种,价值至少以万两计。 ------------ 第五十九章 宗门小考 仙途无日月,这一日卫渊终于铸炼筋肉圆满,肉身力道暴涨,也迎来了宗门小考。这次小考只针对卫渊这一届,属于临时性的考试,本来不是很重要,给出的奖励也很一般,也就对卫渊等少数几人有些用。 然而近年来鼎新派动作越来越大,除了集中授业外,又在酝酿统一收徒。就是把各殿真人自己择徒的权力收回来,由太初宫统一在仙宗统考中收徒,录取的弟子回来再分配。各殿只能在宫里录取的弟子中挑选徒弟。自然,真君还是会保有一定自主名额,但会严格限制。 知古派反弹自然激烈,两派之间冲突日益激化。在这一背景下,作为第一届集中授业的弟子,卫渊宝芸这些弟子和知古派弟子的对比就变得十分重要,毕竟两派孰优孰劣,还是用培养了三年的弟子们来说话最有说服力。 于是几位真君动议,把此次小考重要性提升了一个级别,并且把考试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仍是两派对战,以擂台赛方式定出名次。第二部分则是与挑选出的异族对战。 三年学成,小半弟子已经铸成道基,余下的大部分也都处于铸体大成,只等一个契机铸就道基的阶段。按照太初宫惯例,道基期就是正式踏上仙途,有资格征伐异族了。 小考首日,两派对战就是精彩纷呈。 晓渔修成仙剑大日,这是大日抱剑书的终点。几百年来,修炼这一功法的人数众多,但最终修出仙剑大日的千中无一。晓渔仙剑在手,自是大杀四方。 宝芸炼神大成,距离道基只差一步。她虽然还不是道基,但道法威力奇大,身上宝物众多,完全武装到了牙齿,举手投足间头顶好几个神魔轮流显形,争先恐后地要助她一臂之力,因此也是大杀四方,打得众多知古派道基灰头土脸。 和宝芸晓渔相比,崔聿就稍许逊色,但崔家底蕴深厚,宝物之多不输宝芸。他祖师恩赐又是仙剑,杀伐之强只略逊两人,最后一人挑翻四个知古派恩赐者,亦算风光。 卫渊此时筋肉已经铸成,通体如玉,卖相极好,耐打也是真耐打。此时就算再遇上徐杜那把法器,卫渊也只会受点皮肉伤,再不会有贯体而过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考时卫渊第一个对手就是徐杜。 仇人见面,自然份外眼红。且不说卫渊,这段时间徐杜处处被徐恨水针对,被穿了无数小鞋,每隔几天就得被徐家各位老祖轮着骂一遍,修炼资源更是被徐恨水抢走了一半。徐杜父母百般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上次伤了卫渊的事,徐恨水被张生狠狠折辱,这才回过头来收拾徐杜。 奈何徐恨水天赋绝高,又是老祖嫡孙,无论他做什么徐杜都只能忍着。至于理论,徐恨水只是遇到张生纪流离才显得弱不经风,徐家年轻一代还没有能在他手里撑过十招的,大部分都是一巴掌的事。 要说当日徐杜是嫉恨,现在再遇卫渊,就只有恨。 宗门小考不许用法器,只能用道基和道术砸人。一开场,徐杜手中就光华灿灿,好几个道术向卫渊身上砸去。然后卫渊从道术中冲出,大手一抓,差点抓到徐杜的头。徐杜大吃一惊,立刻后撤。他毕竟道基已经修成一段时间,身法迅速,而卫渊此时速度和灵活都很一般,根本追不上他。 卫渊虽然追不上徐杜,可徐杜道术也打不动卫渊,转眼间徐杜道力耗尽,大惊之下只能绕场逃窜。然而卫渊肉身变态,体力至少相当于明王殿同境界弟子八九倍,比徐杜只高了十来倍,因此穷追不舍,根本不知道累为何物。 徐杜被卫渊追得上山遁地,连跑数百圈,最后甚至边跑边吐。卫渊好几次差一点就能抓到他了,但都是棋差一招,只能在后面唉声叹气、大呼小叫地追。徐杜总是觉得卫渊声音就在自己脑后,连头都不敢回,最终脱力倒地,被卫渊一脚轻轻踏住。卫渊怕踩重了他又要吐。 战胜徐杜后,卫渊后面一个对手也是这样败下阵来,只不过这一场卫渊静静地追,没有大呼小叫吓唬对手。那人根本不知卫渊是远是近,惟有埋头狂奔,直到脱力。只是卫渊一场比赛用时太长,等第二个对手打完,知古派已经败下阵来。 原本当年大家商议的是一人打四个,卫渊少打了两个,宝芸帮他打了。 等比试结束,卫渊才知道原来徐杜也是得了祖师恩赐的,只不过当年究竟赐的是啥,大家都给忘了。 第二场与异族对战,太初宫选的是山民。 当身高两丈的山民走入场中,卫渊忽然想起了文试时的一道题目。这时他才明白为何以八千余精锐甲士对战山民,斩首二百七十三就被称为大胜。 卫渊面前的山民身裹兽皮衣,手握一根树干,卫渊只将将高过他的膝盖。山民低头看着卫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抡起树干向卫渊当头砸下! 卫渊一个侧闪避过,树干狠狠砸进地面,激起的碎石打在卫渊身上砰砰作响,居然十分疼痛。山民一击不中更是暴怒,弯腰横扫,树干贴地扫向卫渊。 卫渊选择的武器依然是丈二长枪,本是道基期法器,卫渊此时未成道基,只能把法器当普通长枪用。眼见树干以排山倒海之势扫来,卫渊长枪一竖,居然选择硬挡! 砰的一声闷响,木屑纷飞,树干在巨力冲击下断成两截,卫渊则是被砸退数丈,两脚深陷地面,犁出两道深沟。 卫渊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喉间也涌上一丝腥甜,全身肌肉贲张,不停蠕动。虽然有些惨烈,但山民全力一击他正面接下来了! 山民也不好受,握着树干的手连甩了好几下,最后不得不把树干换到另一只手上。 卫渊已经换过气来,大步向前,一枪刺向山民膝盖。山民不假思索,抬脚就踩,哪料卫渊将长枪树在地上,扶定不动!山民一脚踏下,顿时一声惨叫,长枪枪锋已刺穿脚掌,从脚背破出。 山民脚下,卫渊一手扶枪,一手曲肘抵住山民脚底,居然又顶住了全力一踏。这是卫渊第二次和山民直接较量力量。 山民吃痛抬脚,卫渊就势收枪,人如奔马般从山民双腿间穿过,长枪一划,又在山民大腿内侧开了个大口子。 山民接连受伤,暴怒咆哮,半蹲着想要抓到卫渊。而卫渊异常灵活,早已绕到山民身后,借着山民下蹲之势,长枪上指,全力一枪刺中山民胯下前端! 这山民的痛吼响彻整个考场,观战的男生无论知古派还是鼎新派,都是下意识双腿一紧。 接下来战斗就简单了,卫渊抡枪砸碎了山民的脚踝,当山民倒地后一枪洞穿咽喉。不得不说的是,山民肉体相当强悍,此时卫渊抡起长枪,巨石都能一枪砸碎,可是连砸了好几下才砸碎山民脚踝,震得卫渊嘴角浸血。 杀死山民后,卫渊紧绷的心松懈下来,立刻出了一身大汗,这时才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眼前就是一黑。好在负责考试的道长及时喂了一颗丹药,卫渊才没有昏过去。 战斗虽短,却极为激烈,卫渊身体内部出现无数细微伤口,要不是丹药药力吊着,早就一口血喷出去了。 ------------ 第六十章 本可填满玉纸一张 下场之后,卫渊依然心跳如鼓。此前卫渊只是在书上和老师施法布置的影像中看到过异族,这次却是亲身正面战斗,而且对战的是个体战力极强的山民巨人。 山民也是一大种族,生活在大汤南方和西南,雍州越过边界山脉就是山民地界。山民共有两种,一种比人族略矮,在山间行动如风,另一种则是卫渊所面对的巨人。两种山民体型差异巨大,但却是同源同种,造物之奇,实是让人叹服。 卫渊对山民格外关注,原因即是雍州之外就是山民之国,山民主攻方向虽然不是雍州,但也时时有小股部队入境侵扰。而且山民凶猛残暴,上古时期人族就在山民食谱上,今时今日,山民抓捕了人族,也还会烹煮食用。 山民巨人起步战力都相当于道基修士,卫渊对上的是山民巨人中最弱一等,而且太初宫为策万全,早就下药摧毁了他们的神智,只剩下战斗本能以作为磨砺弟子之用。真正的山民巨人不仅冷血残暴,而且狡诈狠毒,并且全身铠甲,用的也是特别锻造的武器。如果放出来的是那种山民,卫渊凶多吉少。 卫渊之后,同学们也纷纷上场。偌大的山谷中划分了十几座比武场,战斗同时进行。对战异族就没有限制,可以手段全开。 晓渔以道基仙剑大日加持极品法剑,威力无穷,一剑将山民巨人斩成两片。 宝芸道基未成,但是一身极品法器,手托一只琉璃玉瓶,驱动时光芒四射,各种大威力道术如同狂风暴雨,炸得山民巨人焦黑倒地。 晏铭则是抛出两颗法球,炸开后场中就出现两尊鲸鲛武士。鲸鲛武士身高三丈,比山民巨人还要高出一大截,实力更是相当于道基中期,又是以二对一,转眼间就将山民斩杀。只不过这种法球乃是一次性用品,又没有使用修为限制,所以单颗价值十万仙银。晏铭等于是用二十万两仙银买了个不错的考试排名,奖励大约值两千两。 晏铭此战并未受到嘲讽,反而收获一片赞扬和惊叹。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二十万两是晏铭在这三年里自己赚的。晏铭当年所受恩赐来自祖师腰间玉佩,那玉佩有介子须弥之能,实际上就是祖师的腰包。 祖师腰包之赐,恐怖如斯。 除了这几人外,还有好几名弟子各出手段,艰难获胜,但是大部分学生都败下阵来。山民巨人皮糙肉厚,筋骨极为结实,普通道基法器砸上去就是个轻伤,杀伐手段不行的人,直到道力耗尽也无法重创对手,所以就连那些铸成道基的弟子也有一多半都败下阵来。 整场考试下来,战胜半残级山民巨人的只有十三个,连总数一成都不到。太初宫弟子本来个个心高气傲,根本没把异族放在眼里,直到面对面打过之后才真切感受到异族凶残并不只是说说的。 两场考试结束,卫渊在鼎新派五名得到祖师恩赐弟子中位列第四,属于不过不失,获奖培元丹三瓶。 不过所有人中,只有卫渊和山民巨人正面硬拼而未落下风。有卫渊的例子在先,所有明王殿弟子都嗷嗷叫着和山民巨人硬拼,然后悉数惨败,两个原本能打赢的也败下阵来。 其中有一位明王殿天才弟子有样学样,也学卫渊拿了把长枪,同样绕后刺中山民胯下,但那山民吃痛坐倒,不小心把那弟子坐在臀下。那弟子被坐成重伤,遂败。 小考之后,传明王殿殿主找上玄月真君,想将卫渊收入门下,未果。又有人传言,说明王殿殿主其实早就知道天青殿必不肯放人,找上门去只不过是因为明王殿近日发了笔横财,需要在玄月真君面前展示展示。 小考结束后,让卫渊没想到的是洗炼根骨居然还要继续! 此时他所有阴阳秘藉都已经看完,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就想跟大师姐据理力争。 但大师姐从不和人讲道理。 大师姐表示,别说只是小鸟变鹰,就算老鹰吐血,该怎么洗还是得怎么洗。 卫渊奋起反抗,惨遭镇压。过程颇多羞耻,可填满玉纸一张,让卫渊自此难起反抗之心。 好在卫渊道基未成,大师姐那一手力拔道基的绝学没有用武之地,不然卫渊也得体会一下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欲死还生、似生似死的感受。 融血境修炼照旧,只是丹药换成了血华丹,一颗仙银两百两,每日三颗,味道一言难尽,比培元丹有过之而无不及。三日后就让卫渊感觉蟾生不值得。 这一吃就是三年。 融血修成,卫渊全身血液化为淡粉,浓如流淌水银,肉身更加强健,速度大增,且恢复能力大幅提升。如果是现在参加宗门小考的话,那卫渊打完自己的四个,还能多打两个。 融血后是玉骨,即铸炼全身骨骼骨髓。玉骨境丹药换成了锻骨丹,每日三颗,每颗四百两。味道首颗即让卫渊怀疑蟾生,然后一吃两年。 玉骨境洗炼依旧。 玉骨修成,卫渊全身骨骼晶莹如红玉,几近透明。此时他速度再增、趋退如电,力量暴涨,只有肉身强度没怎么增长。若是此时参加小考,除了寥寥三五人外,其余人在卫渊手上撑不过三合。即使对手已经修成道基,卫渊只有拳打脚踢,大部分道基也不是他对手。此时对上披甲山民巨人,卫渊亦有必胜把握。 此后是炼神,服神蕴丹,七百一颗,两年有成。 此丹服下,蟾生不如死。 时如白驹过隙,卫渊终于炼神大成,铸体圆满,只待一个凝聚道基的契机。这时距离卫渊踏上仙途刚好十年。 这一年,卫渊十六岁。 蟾十岁。 这日天方破晓,张生就坐在卫渊面前,做最后的考校。 卫渊识海时,一张观想图生机勃勃,活泼灵动,已然有了自己的灵韵。这是铸体大成的标志,那只玉蟾更是灵动,当张生神识扫过时还眨了眨眼睛,颇为顽皮。 不过按太初宫标准,这观想图平平无奇,没有瑞兽仙禽,没有神魔仙佛,也没有仙剑神兵,惟有圆月里盘踞的阴影算是一点特殊。 但卫渊张生知道,把这张观想图填满是何等艰辛。 过去几年中,天青殿自玄月真君起,个个都对圆月中重新出现的阴影视而不见、绝口不提。只要阴影没有继续拓展观想图,大家就当他不存在。 仔仔细细地看过观想图后,张生一声叹息,叹卫渊,也叹自己蹉跎的十年。他怔了一会,方道:“走吧,随我去见祖师。” 此时卫渊亦修出道力,站在飞剑上稳若磐石。飞剑如电,转眼间落在天青主殿。上一次卫渊到这里,还是九年前。 大殿中央,坐了个白发长须,慈眉善目的老道,脸色红润如婴儿。在张生提点下,卫渊赶紧过去行大礼拜见。这位看上去与人为善的老道,就是天青殿和水月殿殿主玄月真君。 真君左右,各站了三位真人,其中焚海真人站在左首第二位。今日天青殿和水月殿六位真人全部到齐,可谓隆重。 受过礼后,玄月真君就命卫渊起身,双目微张,已经把他内外看得通透。此时的卫渊七尺有余,比常人要高出一头,肌肤宝光内蕴,没有半点瑕疵。 至于容貌,小时候焚海真人就说他生得比张生好,以致张生整整生了三个月的闷气。此时长开,又和张生拉开了一点差距。 只是卫渊自幼沉稳端凝,眉宇棱角分明,隐含锋锐,和徐恨水那一味的清澈柔美完全不同。 玄月真君看了许久,方叹息一声,声音颇为苍凉,缓道:“这观想图自有苍茫气象,浑然一体,有如天地,根本无须洗炼,此前是我们着相了。” 听了真君这话,几位真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过去十年,卫渊修炼丹药的花费是大头,但洗炼根基的开销也不小。现在真君居然说洗炼没什么意义,这让几位真人都是难以接受。 怎么会没有意义?当下就有两位真人长眉倒竖,准备和真君理论一番。真君可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当下就有真人侃侃而谈:“玄月祖师,您这话恕我无法苟同!修仙首重精纯,这是亘古不易的至理!精纯哪有无用的,道基再怎么精纯都不为过,就好比一张纯白玉纸,上面偏多了个黑点……” 能修成法相真人的,个个都是天赋毅力气运无一或缺之人,并且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精纯无比执着,看到一点杂质,就象是面前白纸上落了粒芝麻,一定要弄掉才能舒坦。 他们在凝聚道基时,一个个恨不得把仙胚精纯上百遍千遍,就算没有杂质,也得再锤几遍方才安心。 卫渊这仙胚规模前所未有,但是精纯上就差得远了,随便拎一块都值得锤炼个十几遍,特别解压。 真人们法眼如炬,一眼望去哪哪都是杂质,越看越别扭,恨不得身代卫渊,亲手把里面的杂质一颗颗挤出来。 再说如果真的不需洗炼,怎地现在才说?丹药洗炼一境比一境贵,但凡早说几年,几位真人也不至于一贫如洗。 玄月真君又勉励卫渊几句,然后道:“你十载苦修,眼下需要寻觅道基契机。马上就是我太初宫十年一度的大考,这是每个道基修士的职责。你虽然还不是道基,但铸体大成亦可视为道基。十年苦修,现在到了为宫中效力的时候了。张生!” “弟子在。” “这次大考你与卫渊同去,一会你持我信物去宫里领取一应法器用具。” 张生领命,接下来玄月真君又赐了些丹药和法器,就让卫渊回去准备。由始至终,玄月真君一只手都笼在袖中,没有伸出来过。 待张生走后,玄月真君的声音再起:“精纯之事不是你们这么理解的,道法自然,有时杂质也是大道的一部分……” “……恕弟子无法苟同!” “来来来,本真君只出两根手指,教教你们什么是尊师重道!” ------------ 第六十一章 天下道基 返回居处后,卫渊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搬家。 他此刻距离道基只差最后一步,按规定就要搬出新弟子谷,前往道基修士专属区域挑选洞府。凝聚道基是仙途头等大事,越是高品道基越是需要契机机缘,因此时常有人为此耗费数年时光,只为等一个机缘好能让道基再上一个台阶。 太初宫弟子除非意外横死,少有不能凝聚道基的,所以铸体大成后就视同道基,一应待遇与参照道基弟子执行。 卫渊的行李很简单,收拾起来也容易,一个箱子就全都装下了。除了书之外,卫渊简直就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太初宫没有凡纸,所有书藉都是玉纸所载。玉纸色如暖玉,水火不侵,一张可存百万言,能随持者心意切换内容。卫渊十年积蓄足有几百本书,但放在一起也就尺许来高。 和执事道人办理完交接,卫渊走出小院,忽然回首,心生感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了。 和卫渊同届之人全都早早铸就道基,现在谷中早都没有卫渊认识的人了,甚至晚他五年入门的新一届弟子中也有不少人铸成道基,搬出了山谷。太初宫弟子铸成道基快则一年,慢则六七年,平均是三年有余。 卫渊同届弟子中,此时已有四人成就仙基,晓渔的大日仙剑,宝芸的七妙玲珑宝树犹为有名。按派系划分的话,知古和鼎新派成就仙基各有两人,但是鼎新派弟子人数只有知古派三分之一,仙基按比例算要高得多。 不止是仙基,以整体论,鼎新派道基品质也更胜一筹,并且修炼进度明显超过知古派。这就是宝芸、崔聿设立公账的功劳了。三年集中授业,公账借出去的仙银多达五十万两,鼎新派学生只要有天赋的个个都不怎么缺资粮丹药,自然修炼如飞。 时至今日,从公账里借过钱的基本还清,人人都自知欠了宝芸、崔聿很大人情。因这个缘故,鼎新派弟子之间的联系格外紧密,对外也特别抱团,倒是意外之喜。 现在公账上未还的借款,就只剩下十万零八百两,其中十万属于卫渊。公账上,宝芸是卫渊第一大债主,计八万两。晓渔是第二大债主,计两万两。 私债上,卫渊还欠宝芸十二万两。 宝芸曾试图收了晓渔手上债权,晓渔死活不肯。崔聿暗地里找了宝芸三次,如愿收得五千两债权,加入卫渊金主之列。 集中授业一共三年,第四年起各弟子就回各自所属的殿观修炼,自此少有见面。 卫渊站在小院门口,回想前尘往事,只觉前面三年还是有很多快乐时光,哪怕是和知古派约架,被几十号人按住围欧,现在想想也有别样的乐趣,回想时总会不自觉地面有微笑。至于此后七年就乏善可陈了,几个字可以概括,服丹,月华。 卫渊照例悄悄问候了一遍造化观的杂毛。 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前往新家无需马车,卫渊一手提了行李,踏上张生飞剑,就直接前往新洞府。 道基弟子的洞府分成好几个区域,卫渊所分的洞府离天青殿比较近。道基洞府大都依山而建,也是一座座独立院落。这些院落比新弟子小院大了十倍,彼此之间相隔数里,互不干扰。院中修炼室、丹房、书房、厨房等各类设施一应俱全,最大不同是修炼室都建在山体内的灵脉上。山都是灵山,山内灵脉已经蕴育了几千年,修炼效率和新弟子谷不可同日而语。 院落周围的空地,则是以中线为界,分属各个洞府。这块地如何处置,都由洞府主人自行安排。卫渊远远望去,有栽种花草的,也有密植成林的,但大多院落周围的空地还是草地。这些院落主人或许很忙,或许单纯地怕麻烦,所以保持原状。 卫渊看了如此多的空地,第一个想法就是开垦了栽植灵药或是灵米。有地不种,实在别扭。 不过卫渊知道开荒种地的想法不切实际。山门内有专门开辟出的区域种植药材或灵米,那里灵气浓度十倍于外界,产量品质都是弟子自己随意种的能比。 虽然知道道理,但有地不种,卫渊还是别扭。 完成交接洞府的手续后,卫渊就和张生来到书房。 坐定后张生拿出一幅地图,打开摊在桌上,说:“我来跟你说说宗门大考。所谓大考,指的是考校而不是考试。闭门答卷、擂台比武,那都是低阶弟子的事。我辈修士铸成道基就是踏上仙途,自此就该踏上改天易地、回馈人间之路。不止道基弟子要考校,法相真人也有考校,只不过道基弟子大考是十年一次,法相真人是五十年一次。” 张生向地图上一点,道:“现在北方草长鹰飞,北辽多个部落又开始南下袭扰边境,甘州甘宁、边宁两郡尤为严重。这两郡属于西晋,近年来西晋朝政昏聩、武备松驰,抵御北辽袭扰渐渐力不从心。这一次道基大考的内容,就是协助西晋守御边关,力保两郡不受北辽劫掠。” “这次不止是我们太初宫,还有其它门派也会参加。你尚未铸成道基,所以大考中会和其他弟子一起分配到某个县,其他弟子可能两三人,也可能三五人,到时要视战场形态而定。” 卫渊问:“您刚才说真人每五十年也有一次大考,也是抵御异族吗?” “真人的大考形式上要宽松得多,以这五十年的贡献为主,很少有让全部真人都参与的大活动。毕竟我太初宫也不是小门小派,真人倾巢而出,那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张生看着卫渊,说:“就算你铸成道基,下一个十年也要以修行为主,平时对宗门的贡献不多,需要在大考中有所表现,才有资格获得更多的资粮,才能堵住旁人悠悠之口,避免非议。” 卫渊点头,深以为然。 张生收起地图,长身而起,说:“走,为师带你去一个好去处!” “去哪里?” “去看天下的道基!” ------------ 第六十二章 清理门户 卫渊站在一座深蓝色的大殿前,仰头看着大门上方的三个大字:万相殿。 万相殿高百丈,通体深蓝,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看上去晶莹且隐隐透明,如同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根本就看不出砖石接缝。站在殿前,卫渊就感觉到无法形容的苍茫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万载历史就在眼前。 “这里有太初宫有史以来出现过的所有道基,还收录了不少其它宗门的道基,进去看看吧。” 张生率先走入大殿,卫渊跟上。一进殿门,就看到一道星河自地而起,横亘头顶,星河内无数璀璨星辰,全是各式各样的道基。 卫渊早知世上道基有千万种,可是这些道基全部摆在眼前时,那种震撼、那种宏伟、那种由天、由地、由过去未来而来的冲击,实是无法形容。 这才是仙途! 卫渊好不容易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试着放出神识去触摸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星辰。 【斩铁马刀:地阶下等。刀兵乃杀伐之器,可入地阶。此道基驭使法器,则有厚重、坚韧、破坚之效,长刀类法器更佳。评:此刀形制丑陋、纹理粗糙,可见修者难辨美丑,故降一等评之。】 卫渊的意识一触到那颗星辰,就看到一把粗犷长刀,两端窄中间粗,属实有点不协调。不过道基难免有杂质,仙途偶有瑕疵也正常。 卫渊又看到一个闪烁着桃色光芒的星辰,神识一触: 【红豆织囊:人阶下等。此道基解相思之苦,一日内可查询三次心仪之人方位,偏差一丈。评:……】 卫渊大奇,世上还有这等道基?他顺势向旁边看去。 【蜃驹:蜃气化马,日行八十里。】 【风格妆:人阶上等。此道基可让修者容貌随心变化。评:实有改天换日、化妖为仙之能,对心志不坚者有奇效。若非难成法相,评为天阶亦不为过。】 卫渊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人阶道基中居然有这么多的精彩,简直是开辟了一个新世界。相比之下,地阶道基就乏善可陈,都是些循规蹈矩之作,看多了有助睡眠。 正看得起劲,张生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道:“别看那些没用的,往上看!” 卫渊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顺着张生手指的方向向上望去。就见在穹顶最高处、星河中央,一颗颗大星逐渐浮现,个个散发璀璨光芒,将整个大殿都照亮了,让两端接地的无数星辰都暗淡无光。 片刻功夫,星河顶端一共新出现了三百多颗闪亮星辰,横亘穹顶。 卫渊试着触摸其中一颗星辰,就看到里面是一口古钟。 【晨昏钟:天阶中品,有镇压气运、启悟驱魔等功效。评:所谓暮鼓晨钟,此钟一响,可令心魔消退,于开悟破关有奇效。】 张生道:“这些都是天阶道基,共三百一十七件。没有真君许可,普通弟子只能看到地阶和人阶道基。不过你是我张生弟子,自然能都看全了。万相殿中的道基共有一万八千多种,天阶就只有三百。” 卫渊一个个看过去,忽然看到一把青色仙剑: 【仙剑青丝雨:天阶上品,有销蚀道基之能。评:中者必伤,失之阴毒,失之柔弱,故不入仙阶。】 卫渊下意识地就道:“老师!有人骂你!” 张生哼了一声,说:“单是一把青丝雨,自然不入仙阶。不过为师还有两把仙剑,单独都可列入仙阶。至于点评那人和我天青殿有隙,现在不用理他。待为师成就御景,笔削春秋,自会把他的道基贬去地阶。” “您另外两把仙剑在哪?”卫渊赶紧找。 他对张生的道基十分好奇,偶尔听到些关于张生道基的传闻,都是神乎其神。卫渊少年心性,早就想要见识一番。 张生大袖一拂,星河最核心处又有几十颗巨大星辰一一浮现,它们围绕着中央一团黑暗缓缓转动,自成一体,变成一颗闪耀光球,连天阶道基都黯然失色。 【仙剑大日】、【七妙玲珑宝树】、【镇魔九重塔】、【仙剑斩虚】、【仙剑离殇】……【夜昙幽兰】…… 新浮现的仙基一共有四十余种,最多的还是仙剑,足有八把。这倒也不奇怪,光是太初宫祖师一个人就有四柄仙剑,个个都是仙基。太初宫素来看重杀伐,因此历代弟子都有不少修成仙剑。比如大日抱剑书就是专修仙剑,除了仙基的仙剑大日外,还有一柄天阶和三柄地阶。修不成仙基的,也有可能修成地阶和天阶的飞剑。 在卫渊眼中,一个个仙基,就是一条条登仙之路! 一一看过所有仙基后,卫渊忽然感觉星河核心最中央并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好像在孕育着什么。 他向星河核心一指,问:“那里也有仙基吗?” 张生淡道:“能在核心孕育的都是将成未成的绝顶道基,纵使在仙基中也能横压一时。那里自然有为师一个位置。” 他又向卫渊看了一眼,道:“说不定也有你一个位置。” 卫渊心里暗叹,自己却不敢这么想。铸体十年方才大成,几乎已经快要把他的信心和锐气都折磨光了。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能铸成什么样的道基,只是如此海量的丹药扔下去,哪怕是天阶道基都难以交待。 师徒在一起加起来有十三年了,卫渊自是知道自己老师的莫名自信,但凡是有排名的地方,比如道基星河的河心,就该有一个位置是他的,然后如果有多余空地,那卫渊也可以占一小块。 不过卫渊随即想起,张生不是已经铸成道基了吗?怎么说星河河心中还会有他一个位置? 心有疑惑,卫渊自然就问了。张生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久,当即朗声道:“谁说铸成后道基就不能再有变化了?” 卫渊震惊,这不符合常识! 张生将卫渊脸色都收在眼底,心中受用,面色柔和,当下咳了一声,道:“其实你们这一届算是相当不错了,出了两个前所未有的道基。一个是宝芸的七妙宝树,在仙基中也能排在最前面,另一个是晏铭的不漏金蟾,属于天阶顶尖,只差一线就是仙基。” “不漏金蟾?”卫渊对蟾字格外敏感。 张生伸指一点,星河中一颗星辰就大放光芒,里面坐着一尊小小金蟾,蟾背上托着一个玉盘。 【不漏金蟾:天阶上品,能聚方圆百里宝气,自行蕴育仙材。评:此诚世家千年之基!】 晏铭……卫渊想起了那位来自东海的黑皮小子。这道基,坐在家里不动就能自行生财,简直无敌。 卫渊想起当时自己曾想过要去和晏铭好好结交结交,结果后来修炼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他也唯有心中暗叹,知易行难,圣人果不欺我。 看过道基,张生就带着卫渊来到殿中的香坛前,说:“把三滴鲜血滴在鼎中,万相殿就会记录你的元神气息。日后你成就道基,这殿中也会有你一个位置。” 卫渊把手伸到香案上的铜鼎中,从指尖滴下三滴鲜血。血珠滴落,就形如粉色珍珠,在鼎底滚了几圈忽然消失。 留下鲜血,卫渊还想再看看人阶道基,但被张生提走。出了殿门后,卫渊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一直潜藏心底的忧虑:“老师,万一我的道基就只是天阶,那怎么办?” 张生目光如剑,狠狠瞪了卫渊一眼,道:“你敢?” 卫渊心中叫苦,这是敢不敢的问题吗? 张生眼中剑芒隐去,说:“道基不能强求,随缘就好。如若连天阶都不是,只有地阶,其实也没关系,大不了为师清理门户,先斩了你这逆徒。”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些吃饭喝水之类的日常琐事。 说罢,张生放出飞剑,道:“你随我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交待。” 卫渊乖乖踏上飞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刚刚张生那句话可不是在开玩笑,越是认真,他就越是显得云淡风轻。 ------------ 第六十三章 心有大爱 飞剑如电,转眼间就到了张生洞府。这还是卫渊第一次来张生的居处。院落里颇为杂乱,左一堆右一堆地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和材料,完全不是卫渊想像中的仙家气象,更没有宝芸院中的重宝如云。 张生让卫渊在书房坐了,自己搬出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叠玉纸。看着这叠玉纸,张生也有刹那失神。 “居然十年了……”张生叹一口气,把箱盖盖好,然后拿起那张放在桌面上的空白玉纸,放在卫渊面前。 “签下你的名字,然后滴三滴鲜血。”张生面无表情的道。 “这是什么?”卫渊隐隐感觉不安。 “这是过去十年你修炼耗费的资粮。现在你道基在即,自然应该由你来偿还。你作为天青殿弟子应得的那份已经从里面扣除了。” 卫渊也觉得理所应当。按照太初宫惯例,相同境界弟子待遇都是大致差不多的,各殿略有不同,总体也是大差不差。待遇以月银为主,肯定不能说好,只能说是能够维持基本的修炼需要。在此基础上如果想要加快进度,那就需要弟子自己的家族补贴,比如门阀出身的宝芸、晓渔。 另一种途径,就是要重点扶持的天才弟子,各殿都会自掏腰包供给一部分资粮,比如张生,他月银之高直追法相真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尽管玉纸上一片空白,出于对张生的信任,卫渊还是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滴上鲜血。鲜血落在玉纸上,即刻被吸收,玉纸也就记下了卫渊的元神气息,契约已成。 张生向玉纸一指,纸面上就渐渐浮现字迹,然后卫渊就看到了一长串的数字,顿时眼前一黑。 欠仙银两千三百七十七万…… 后面的零头看不看都没什么意义了,有意义的就是最前面两位。卫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欠下两千三百万两仙银!作为入门弟子,卫渊不吃不喝,也要二十万年才能还上这笔钱,这还没算利息。即使成就道基也没什么不同,普通道基弟子月银百两,卫渊也得不吃不喝两万年,十个法相真人寿元都没这么长。 好在张生说了句这笔债没有利息,否则卫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当场道心失守。 卫渊好不容易才定了神,这也不怪他,他欠宝芸不过二十万两,行事已然多次违背本心。骤然背上这么一笔巨债,就算真君也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定神之后,卫渊开始仔细思索自己这十年修炼过程。其实光是丹药消耗就已经是个巨大数字,卫渊每天吃丹吃得生不如死,哪里还顾得上想一共吃了多少钱? 除丹药外,洗炼根基似乎也要花不少钱。纪流离所用的药材卫渊只认得少数几样,但就这几样药材材已经价值钜万,距离天材地宝只差一线。问题是天材地宝只是偶尔用用,这些药可是每隔七天就用一次。 度过最初的慌乱后,卫渊反而渐渐宁定下来,内心平静,居然比只欠一万两时还要镇定。那时的他愁得整晚都睡不着觉,米饭吃多了都觉得是罪恶,好几次修炼差点走火入魔。 卫渊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句话: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圣人诚不欺我。 张生把玉纸收走,小心翼翼放到墙上的暗格里,然后加上好几道剑气封印。 做完这一切,张生才回到卫渊面前,问:“你觉得为师这几把仙剑,能值千万仙银?” 卫渊本想点头,但觉得这马屁实在过于夸张,正所谓过犹不及,于是老老实实道:“不能。” 张生瞪了他一眼,纠正道:“现在不能!” “现在不能!”卫渊重复了一遍,强调了现在。 张生这才满意,又问:“那你觉得师祖那天火煮海法相,能值千万仙银?” 卫渊本想摇头,但想了想后改成点头。 “当然不能,远远不能!”张生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再次纠正,“那老……你师祖那法相,还不如我这几把仙剑值钱,而且那钱他早就花完了。” 卫渊本来聪明,此刻一点就透:“原来是祖师他老人家的面子……” 先不说欠多少钱,能借到两千万两仙银本身就是一种本事。卫渊自己顶着统考第一的名头,借个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别说是他,就是张生那几把仙剑也抵不了千万仙银。唯有玄月真君的面皮,能值这么多。 至于张生和焚海真人,脸还不够大。 “所以,你要是敢给我弄个天基出来,不用玄月祖师动手,我自己就先清理门户!”张生声色俱厉。 刚刚还说是地阶才斩逆徒……卫渊心底吐槽,自然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你回去整理行装,三日后宗门就有前往甘州的飞舟,到时为师会和你一同前往。” 三日后,卫渊登上飞舟,终于离开住了十年的空谷悬青。 这一次的飞舟和卫渊第一次来太初宫时乘坐的飞舟截然不同。整座飞舟长一百五十丈,高三十丈,甲板上的楼阁足有九层,甲板下还有七层舱室。飞舟通体幽青,以万年灵木打造,载人的话可载万人,但这一次前往甘州,舟上只有几百修士,舱内装的大部分是货。此舟据说满载的话,可装百万石。 巨舟的飞行速度要慢得多,此去甘州要飞整整七天。卫渊正好可以欣赏一下沿途风景。十年前那次飞舟太快,卫渊又太小,窗外只能看到一片光怪陆离的线条。 一有时间,卫渊就会跑到甲板上。他最喜欢站在船头,看着滚滚云海扑面而来,再自舟下掠过。此际上仰苍穹,俯瞰众生,壮怀激烈,无过于此。 一日日看天地苍茫,似乎心也会渐渐宽广,能容天地。 这日卫渊又站在船首,张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也望着滚滚云海,说:“明日就到战场了,你不怕吗?” “会死吗?” “这是和异族的杀伐战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就连天机殿那些神棍也算不清楚。换言之,谁都有可能会死,你一样,我也一样。强如当年三仙祖师,也是一场大战后先后陨落。” 卫渊毕竟是少年心性,不知畏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他忽然说:“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张生失笑:“大战在前,却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好,你问吧。” “我看宫中很多人都有道侣,师父您想找什么样的道侣呢?” “你这孩子……”张生摇了摇头,罕见地没有发脾气,而是向前方茫茫云海一指,道:“天地有大爱,人间有大爱。为师我心中有爱,是爱天地,爱人间,而非男女之间那些情情爱爱。” ------------ 第六十四章 奔赴前线 次日天色未明,巨舟上就响起急促的钟声。卫渊从入定中苏醒,一跃而起,快速奔向备战大殿。急促钟声是紧急集结信号,所有人都要在三十息之内赶到备战大殿。 备战大殿中一片肃杀,里面已经堆满了物资,左侧是小山般的箱子,右侧是制式盔甲和兵器。 镇舟的刘真人本是一身道袍,此刻也换上了铠甲,顿时从儒雅敦厚变成杀气腾腾。等到所有人全部到齐,刘真人大手一挥,身后就浮现一张巨幅地图。地图绘得极细,上面有九个县,零零散散的有上百个村落。 “我们这一船负责防守边宁郡西半区,计有百姓五十万户,边军五千人。这是你们各自分配的防区,自己记牢了。” 地图上就显现出密密麻麻的信息,卫渊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防区,那里包括三个村落,成品字分布。边境村落一般都会筑有护墙,实际上相当于坞堡。卫渊也记下了其它人的防区,别人也是如此。对于炼神有成的修士来说,基本都能过目不忘。 “现在大家过来领取物资,左边是军需,每人自搬三箱,右边是盔甲武器,个人自选。哦,老道多一句嘴,如果你们不是门阀出身,最好把身上的法袍换成盔甲!除了极品,差一点的法袍在战场上都没有盔甲好用。而且战场上穿得花里胡哨的,想当活靶吗?” 卫渊自去领了军需和盔甲武器,然后返回住处穿戴上。半个时辰后,钟声再响,卫渊就来到甲板下舱室。这里并排停放着几艘小型飞舟,空地上全是穿甲背包的年轻修士,几名披甲道士大声叫喊着,把一个个修士推入小舟,大舱内一片嘈杂。 卫渊回头,就看到张生站在舱门外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自己。卫渊用力挥了挥手,背起三个捆在一起的军需箱,走向自己所属的飞舟。 一个披甲的粗壮道人不断吼着:“动作快点!赶紧上船!辽族蛮子可不会等你们到了才动手!” 小飞舟舱门离地半丈,卫渊正打算跳上去,忽然身体一轻,原来已经被那披甲道人一把拎起塞进了舱门。 飞舟长不过五丈,里面十分狭小,众人个个披甲背包,塞了十几个后已经挤得动弹不得。这一船里有个身穿法袍的少年,整船人中就他一个不肯披甲,结果被一堆穿得如同铁罐子的同门挤来挤去,小脸通红又不好发作。 卫渊缩在角落,靠舱壁坐了,倒还能够忍受。这时飞舟猛地一震,所有人都被甩向船尾,然后又是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那法袍少年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也不知道哪里出现的一股道力,把秽物全部包裹了甩到船外。 飞舟如脱缰野马,在空中上窜下跳,把众人折腾得苦不堪言。就有脾气不好的修士开始抱怨,舱内突然响起一个粗豪声音:“道爷我要是敢飞直线,用不了三息咱们就得被打下来!你们当辽蛮的巨弓是摆设吗?不好受?不好受也给道爷我受着!这是战场,不是你家后花园!谁他妈的受不了现在就给我滚下去!” 众人都默不作声,原本抱怨的几位也都住了嘴。太初宫传统,最忌讳在战场上被诟病贪生怕死、不耐辛劳。 飞舟总算到了地头,几乎是笔直摔落百丈,然后砰的一声拍在地上,算是降落。 舱门开启,卫渊随着一个个修士跳出飞舟。 飞舟停在一片校场上,看周围样子这里应该是个军营。按照出发前计划,卫渊所乘飞舟将会降落在曲阳县军营,一舟十一人,有五人驻守曲阳,六人驻守临县平阳。最后一个人刚下了飞舟,飞舟就像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飞向高空,瞬间远去,一刻都不肯多停。 前往临县的六名太初宫弟子互相商议了一下,就见那穿了法袍的少年拿出几张符纸一抛,面前立刻多出几匹高头大马。六人即刻上马,匆匆向平阳奔去。 卫渊等五人鱼贯进入军营中军大帐。所谓中军大帐其实是几间土屋,里面点了牛油蜡烛但仍是颇为昏暗。大帐里站着几个兵丁,案后坐着个校尉,下巴上有些赘肉。看到几人进帐,他即刻起身,拱手道:“总算把上仙们给盼来了!有太初宫上仙坐镇大局,区区蛮子还能起什么风浪?” 太初宫一位年轻修士皱眉道:“废话少说,我们得在时限前赶到防区驻地!你是叫王得䘵吧?” “正是末将!” “晚些时候我有一些下属会赶过来,到时候你给他们开一下关防文书。” 王得䘵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您放心,此事末将定会办妥!” “那我先走了!”那少年毫不停留,转身离开大帐。 “上仙留步!还有分配的兵丁和粮草呐!” “不需要!” 王得禄讪讪的回到案后坐下,问:“几位上仙也有家仆亲兵吗?” 一名太初宫弟子就道:“我有十名亲兵,会在明日到达。” “好勒,末将必会办妥。” 那太初宫弟子点了点头,也离帐而去。 余下两名太初宫弟子互望一眼,说:“我们二人没有家仆亲兵,劳烦王将军给配些得力军士。”说话间,一人就将两根仙银放在案上。 王得禄不动声色,袍袖一拂,仙银已然不见,十分纯熟丝滑。他当即拿起一根铜色令箭交给身旁亲兵,道:“带二位上仙去选兵!” 最后方到卫渊。卫渊已经看到前面两人的小动作,奈何此行身上没有半两仙银,张生也没交待过。而且此来是替西晋守边,怎么还要给银子? 卫渊来到案前,拱手道:“太初宫卫渊,来领分配兵丁。” 王得禄等了一会,没看到仙银,也没见卫渊自带亲兵家仆,脸就冷了下来,目光落在卫渊身后背着的三个箱子上,拉长了声调说:“上仙这几口箱子……” “那是宫内所配军需,要给守军用。” 王得禄见卫渊没有把箱子放下来的意思,脸色就很难看,拿出一支木制令箭交给身边亲兵,说:“带上仙去选兵。” 卫渊跟着亲兵前往侧营。按照章程,卫渊能在曲阳厢兵军营里接收二十名厢兵和百名民勇作为自己统领的基础防御部队。按照大汤律法,厢兵应达到筋肉境,如能修炼至融血,则可担任队长,有资格加入大汤九军。分封诸国与大汤同例。想要当校尉,那就得凝聚道基方可。 王得䘵就是道基境,只是他气息虚浮,肉身都有些松驰,想来道基品阶不高,且多少有些沉溺酒色,连肉身都有退化。 侧营修建着两排低矮土屋,屋外还晾晒着不少衣服,一些刀枪军械随即堆在屋外,营地校场坑坑洼洼的,显然年久失修。两辆大车停在营地一角,都少了个车轮。 那亲兵扯着嗓子叫了一声:“上仙选兵!都出来!” ------------ 第六十五章 独一份 那名亲兵扯着脖子连叫了几声,才从土屋里陆陆续续地钻出一些人来,慢吞吞地来到卫渊面前,站成了一团。 “都排整齐点!往前站,躲后面干什么?让上仙看清楚了!找抽呢你!” 其实从这些兵从土屋里钻出来的时候,卫渊已经是心中一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稀稀拉拉只有三十来号人,老的老小的小,仅有的几个正当壮年的还是骨瘦如柴,眼中看不到一点精气神。这些厢兵衣甲穿得松松垮垮,腰带都没系紧,只有几个带了随身武器,看上去像是牛角尖刀,还不是西晋配发的直刀。 卫渊一眼扫过去,已经把这些人的修为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几个修了些筋肉,大抵铸炼了一半的样子,并且修炼法门稀松平常,肉身铸炼的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这些都是厢兵?”卫渊脸色阴沉。 “他们都是!所有厢兵都在这了。” 眼见卫渊脸色不好看,亲兵才说:“仗已经打了大半年了,身强力壮的早就被调走了。能留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的都是没人要的,就只有这些人了。” 卫渊道:“我前面那两位同门在何处选兵?” 亲兵道:“上仙儿,您也看到他们是付了仙银的。有了这些钱,就可以把原本分派了其他职位的兵暂时先借回来。既然是借,当然得给原主些好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亲兵一副油滑腔调,让卫渊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卫渊也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此行前太初宫已经说过西晋朝政昏聩,卫渊却没想到居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按西晋军制,边关一县之地应有厢兵三百,民勇一千。民勇平日务农,农闲训练,战时征调出征。 卫渊熟知各国军制,此次同来的五人中还有两人不需要厢兵。就算前面两位付了仙银的抽调走了好兵,那怎么说还应该有两百多厢兵,但现在卫渊只看到三十多个,且都是老弱,没一个筋肉炼完的。按照军制,这些人没一个是合格的。 想都不用想,卫渊知道这里面定有猫腻。不过卫渊是来守土的,不是来替西晋整肃军纪的,既然只有眼下这些人可以挑,卫渊就伸手连指,准备点二十个还看得过去的。 亲兵赶忙道:“多了,多了!上仙,县城也要人守,所以您最多只能找十个。” 卫渊冷道:“我不远万里前来抵御北辽,你等却处处为难!那也罢,我现在就将你们这的事上报真人,顺便给郡守也写个折子。” 亲兵赶紧陪笑,说:“上仙息怒!实在是县里防卫空虚,一旦被蛮子破了城,那城里几万百姓恐怕一个都活不了。校尉大人的意思是,厢兵上仙少挑点,乡勇那边会给您补上。现在上仙防区里足有三百乡勇,还有不少青壮。领头的方先生还是道基高修,这可是所有防区独一份!” 一个道基确实可抵百名厢兵,卫渊这才脸色稍缓。此时时间所剩不多,卫渊随意挑了十个厢兵,就出了县城,向着隶属于自己的三个村落而去。 村落距离县城二十里,卫渊也没座骑,只能走过去。他人高步大,后面十个厢兵老的老,少的少,最年长的一个头发半白,最小的看上去比卫渊实际年纪还小点。但卫渊粗略估计,这十个厢兵年纪平均一下至少应该有三十五六岁。 二十里路一路小跑过去,十名厢兵居然都没掉队,倒是让卫渊有些意外。此时天刚过午时,骄阳当空,远处已经能看到村落了。 卫渊径直来到最大、也是最靠前的沙扬村。沙扬村四周都是石块夯土垒成的围墙,大约有丈许高。 此行之前太初宫就已经下发了资料,甘州荒僻,民风彪悍,北辽时时入寇洗劫不说,本地还有无数马匪横行。所以这一带的居民都要修筑坞堡自保,至少也要磊土为墙。 土墙上还残留着些刀兵痕迹,几枝箭还插在墙头,显然不久之前这里刚刚经历过战斗。此时墙头上许多人正在搬石夯土,努力加高围墙。 卫渊等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墙头劳作之人的注意,片刻后就有一人登上墙头,叫道:“来者何人!” 区区丈许土墙自然难不住卫渊,卫渊轻轻一跃就落在那人面前,亮出身份腰牌,道:“太初宫卫渊,奉师门之命负责此地守卫,抵御辽蛮入寇。” 那人本来有些紧张,听后就松了口气,欣喜道:“原来是仙宗高徒,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卫渊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人。此人满脸尘泥,头发也乱蓬蓬的,随意挽了个发髻,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他身上衣衫也是脏兮兮的,污渍、汗迹和陈旧血迹混在一起,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这人穿的居然还是件文士袍,只是衣衫下摆早被撕去,以方便行动。 此人身材干瘦,一脸短须,眼眶深陷,看起来已经多日没有睡过好觉,只是双眼依然有神,清亮炽烈。 初一见面,卫渊就感觉这人气度有些不凡,运起望气术看过去,意外发现他眉心处居然有一团柔和白光,这是道基有成的标志。看来这就是亲兵所说的方先生了,还真是道基修士。 只是在卫渊眼中,那团白光不算明亮,质地虚浮松散,也没什么神异光彩,应是人阶道基。 卫渊再次施礼:“你就是方师兄吧,原来师兄也是仙途中人。” 那人笑道:“不敢当师兄称呼,在下方和同,君子和而不同的和同。我出身小宗门,原本只想着读点圣贤道理,能修成道基已是侥幸,和仙宗没法比。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且随我来。” 他吩咐打开大门,放厢兵们进来,然后冲着围墙上劳作的人叫道:“大家都加把劲,争取今天把墙再加高半尺!多一尺墙,就能少死几个人!” 墙头上劳作的汉子们轰然应了,动作快了几分。 下了城墙,卫渊就看看村子内部。这里的房屋都是夯土为墙,顶部盖着茅草,门多是树枝编成,少有木板。许多汉子靠坐在墙根里晒着太阳,大多都缠着绷带,身有血迹。一人坐着坐着,忽然一歪,就向旁边倒了下去。旁边的两人急忙扶住,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但那人全无反应。 方和同大步赶到那人身边,伸手在他心口一拍,送入一缕法力,那人才醒了过来,张口吐出一口黄绿酸水。 “喂他些食水,不可过急。”方和同叮嘱了,让两个汉子把那人抬去救治,这才回头招呼卫渊。 ------------ 第六十六章 雪中送炭 方和同领着卫渊来到村中的一座小祠堂。这里已经改造过,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是一张地图。 卫渊向地图扫了一眼,就看出地图是手绘,正是曲阳县周边地形。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细,连小河土丘都标得一清二楚,笔法上佳,每一勾一划都很有可看之处。 方和同招呼卫渊落座,通换姓名。 方和同出自本郡一个名为白枫书院的小门派,今年三十八岁,耗费二十多年苦功方才铸成道基。白枫书院只有院主勉强修成法相,余下七八个道基都无望更进一步,典型的小门小户。若不是边宁郡地处边疆,时时刻刻有异族侵扰,人丁稀少,没有谁愿意来,也不会轮到白枫书院当这四等宗门。 看到方和同,卫渊才真切感觉到太初宫底蕴。太初宫人阶道基几近绝迹,地阶都有人喊是垃圾,唯有天阶能得宗门高看一眼,而想要宗门重视,至少得是晏铭那样的罕见天阶起步。 白枫书院只有院主是地阶道基,其余全是人阶,眼见后辈不肖,等院主归天,就要从四等宗门里被踢出去。 卫渊自己苦修十年未成道基,在太初宫里稳稳垫底。这方和同花费了二十多年筑成人阶道基,在白枫书院里居然属于中上。然而若论战力,卫渊当年筋肉大成就曾战胜过地阶的徐杜,融血炼成后能稳胜手执法器的人阶道基。而此时的卫渊,除非徐杜能把宝芸的全套装备穿上,否则活不过一个照面。 互通姓名后,就有人端上一杯一碗。方和同道:“卫师弟远道而来,想必是饿了。我们这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将就一下。” 杯中是水,而且并不清亮,杯底有沉渣,水还泛着黄。碗中是糙米饭,上面放着几片野菜,是和饭一起蒸熟的。 这时屋外响起一声叫骂:“老子们腿了几十里路,还想着下来能吃顿好的,然后就给我们这东西?狗都不吃!” 卫渊身影一闪已经到了祠堂外,就见同来的一个二十出头、一副混不吝架势的厢兵举起木碗就要往地上摔。 还未等卫渊动手,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厢兵一把抓住了那人手腕。年轻厢兵只觉得自己手像是被铁箍住,一动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他吃痛,连声惨叫:“哎呦!你干什么,骨头断了!” 老兵哼了一声,道:“这里是方先生的地,你碗里的这些都是先生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要是掉了一粒米,你都得给我捡起来吃下去!” 年轻厢兵不敢多说,悻悻的坐回台阶上,自语道:“我这不是新来的嘛,也不知道是方先生在这啊……” 方和同也从祠堂里出来,和几个厢兵老兵打了招呼。几个老兵原本都是一副兵痞模样,在他面前却个个站得笔挺,居然有几分肃杀。卫渊倒是没想到,方和同在这些兵痞一般的厢兵中能有这么高的威望。 两人又回到祠堂,方和同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这里好几天前就该断粮了,这几天只能发正常情况下一半的口粮,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卫渊已经看到这里困苦,但没想到已经到断粮的境地。西晋又未遭灾,一线前线怎么会断粮? 方和同带着希冀问:“卫师弟此来,可有军饷的消息?” “军饷?”卫渊又是一怔。 此行前宫里早有交待,一应士兵的军饷粮草都是西晋负责。当然,自带亲兵家仆的就要自掏腰包。所以卫渊去领兵的时候没问,王得禄也丝毫没提军饷的事。 “你们一直都没发饷吗?外面那些人难道不是民勇?”卫渊奇道。 进村的时候卫渊就注意到沙扬村里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少许健妇和老人做些后勤杂务。按照西晋军制,十二以上五十五以下男丁都是可征调范围,六十以上才算老迈。并且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修炼痕迹,虽然修炼时间不长,最好的一个筋肉也只锤炼了两成,但已经和寻常人有了区别。寻常农夫可不会铸体。 民勇平时务农,征调后按边军规格发放半饷。大汤军制,边军都是正规军,和县里的厢兵还不一样。所以民勇拿的半饷,大体相当于厢兵的八成。 王得禄说会给卫渊额外加拨民勇,卫渊以为就是村里的三百来人,本来看着都有炼体痕迹,还很满意,可是听方和同的意思,他们居然还没领到军饷。 现在可是战时,这里又是御敌一线,按理说朝廷早就该把军饷粮草拨下来了。战时敢无粮无饷,往轻里说是哗变,往重里说就是想改朝换代了。 看到卫渊的神态,方和同就明白了,叹道:“其实我听到风声,朝廷的军饷已经拨到了县里,足有二十万两。我本以为卫师弟到了,能顺带把军饷也带来,可是没想到……唉!可怜外面这些兄弟跟了我三个月,舍生忘死打了七八场仗,战死三十几个人,却还一分军饷都没有领到,抚恤也不知道什么年月才有。” “方先生莫急,我这次带了些军需过来。” 卫渊这时想起自己背过来的三箱军需,正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他就把三个箱子搬到房间中央,一一打开。 军需箱每个都是一尺见方的铁箱,看起来不大,实际上每只箱子都百来斤重。打开后,就见两箱中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肉干。这些肉干都是太初宫特制军粮,每根只有手指大小,泡水后化成肉汤,饮下可以一天不饿。哪怕是铸体有成的壮汉,也只需两根肉干就可以管一天。 另一个箱子里则放着净水丹和各类祛除瘟疫、医治外伤的伤药。一大缸水只要投入一颗净水丹就能生饮无忌。若是水井,也只需三颗净水丹即可供一天净水。 两箱军粮一箱药,配置相当合理,足以支撑一支百人军队战斗半月。只是卫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太初宫一边说一应军粮军饷都由当地官府解决,一边给每个人发了三箱军需,还规定必须背到指定防区,不能中途抛弃。看来上头真人们对会遇到什么,早有先见之明。 方和同看到三箱军需,手都抖了,抓住卫渊的双臂,连声道:“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啊!” 说到后来,几十岁的汉子眼圈竟然红了,几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卫渊赶紧安慰,然后扶方和同坐下。方和同用衣袖抹去眼泪,叹道:“让师弟看笑话了,实是这几个月太难了。” 稍许平复了一下情绪,方和同迟疑着问:“我知道这些都是军粮,不该挪作他用。可是外面这兄弟打了几个月的仗,没见分毫粮饷,有的家里已经有老人饿死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分点给他们家人?” “当然可以!”卫渊毫不迟疑的答应。 方和同忽然起身,向卫渊一揖到地,道:“我替乡亲父老谢过卫兄!”他身躯一擅,就想下跪。 卫渊赶紧扶起,连声抚慰,好不容易才让这个三十大几的男人平复情绪。 ------------ 第六十七章 三不朽 方和同叫进来几个人,把三箱军需搬入库房,特意叮嘱要严格盘点入账,一切安排妥当才在卫渊身边坐下。 方和同沉默片刻,方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这其实也是我的不是。几月前辽蛮入寇,我本着一腔热血投笔从戎,结果到了曲阳县就发现这里的参将大吃空额,并且县令包庇。若是太平时期吃吃空额也就罢了,可现在异族入边,边军员额不足,倒霉的还不都是老百姓?我一怒之下,就奏到了郡守那里,连带着给县令也参了一本。” “只是我没想到郡守居然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我那信送上去后就渺无音讯,而县令和参将的报复却接踵而来。那时我登高一呼,召集了几百有志之士御敌守家,但参将那里迟迟不肯认可他们的民勇身份,县里也不发一钱一粮,只能我自己贴补粮饷。可是我哪里什么家财?变卖田宅也没几两银子,还是靠着书院师兄弟们接济了些才勉强撑到现在,最后还是断粮了。要不是卫兄赶到,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兄年长,不敢当卫兄这个称呼。” “愚兄痴长几岁,那就斗胆叫一声贤弟了。” “方兄继续讲。” 方和同长叹一声,说:“其实我也想过,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召集守边,外面那些兄弟们可能早就得了民勇身份,不致于血战辽蛮,家中还有人饿死。” 卫渊对西晋政局不熟,并且他来此任务只是守边,太初宫也无意干涉西晋朝政,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官场上事。不过官府不管,还有太初宫。 那两箱肉干每箱都有千根,加起来足够这两百军士吃上十天。但太初宫的军士标准是筋肉铸炼完成,这样的人食量远大于常人。换成沙扬村这些刚刚开始铸体的人,每天半根就够了。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的话,四天才能吃掉一根肉干。 这样一箱肉干,太初宫内的标价是仙银一两。换言之,太初宫入门弟子一月月银,可以让上千普通人活上一个多月,这还是按军粮标准。若是换成糙米,足够他们活上大半年。卫渊只靠自已月银换粮,也能养活这些人。 方和同打起精神,道:“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抱怨几句,师弟不必放在心上。师弟初来乍到,我先给师弟讲讲战况。” 两人来到地图前,方和同说:“我们当面之敌是辽蛮的阿古喇部落。阿古喇在辽蛮中属于中等部落,但也有十几万控弦之士。数月前阿古喇打下了平宁郡最后三县,吞并了整个平宁郡,边宁、甘宁两郡就成了前线。我们曲阳县在全郡也属最穷的县,辽蛮对这边兴趣不大,主力都放在甘宁郡那,这里只有一些偏师,平时主要从北方和西北而来,我怀疑他们营地在这几个地方。” 方和同在地图边缘点了几个位置,说:“按照地脉看,这几处都可能有地下水源,是天然扎营之地。辽蛮惯会寻找水源,这几处地方应该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方和同又道:“辽蛮以马战为主,来去如风。为了限制他们行动,除了加高护墙外,我还特意在墙外挖了许多一尺宽、两尺深的坑,让辽蛮无法全力冲刺。不过辽蛮有时会夜袭,十分麻烦。许多人到了晚上就看不清东西,只能我亲自守夜,以保万全。” 方和同又讲了好几项防御手段,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从书院里借来的三具强弩,百丈内威力无穷。此外他自己还有一把法器长弓,可射三百丈。方和同就是靠着一手弓术和辽骑对射,不落下风。 方和同还把三个村的老弱妇孺都集中起来放到后面的两个村子里。起初辽蛮小股骑兵见沙扬村防御严密,就想绕过去攻击后面的村子。没想到方和同法器长弓能覆盖前往后面两村的所有通道。辽蛮在绕行中前后被射死了十几骑,此后再也不敢绕过沙扬村。 方和同对北辽相当了解,防御布置得当,又是因为守卫家乡亲族,人人用命,才能带着几百没受过训练的农夫在无粮无饷的情况下挡住了北辽整整三个月。 卫渊听下来,对方和同相当佩服。方和同已经修成道基,也算是踏上仙途,居然忍饥受冻,带领一群农夫抵御异族,还不惜散尽家财,哪怕被权贵层层打压、各种刁难也不言弃,这份风骨可不多见。 “卫师弟,我们可否交流一下道基和擅长法术,这样在战场上也好知已知彼,互相配合。”方和同提议。这是应有之议,卫渊自然同意。 见卫渊点头,方和同就道:“我资质鲁钝,苦修二十余年只是将将铸体,本来道基无望。后来某日读圣人三不朽,心中有感,遂成道基。我的道基是一本书册,里面有三篇文章,一曰立言,二曰立功。” 卫渊眼前就出现一本书册,书册式样相当古老,还是用线装订成册。看到这本书册,卫渊就有些诧异,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凡纸做的书了。太初宫内全是玉纸,所谓书大部分就是一张纸,以神识翻阅。重要书藉也只是三张玉纸:封面、内容,封底。 一张玉纸可容百万言,品质高的玉纸还能承载一丝道韵,所以太初宫内功法全都是用玉纸书写,写时往往会加入一缕书者的感悟,对研读者领悟书中内容有极大帮助。最高品阶的玉纸甚至能承载真君感悟,只是要用万张普通玉纸才能炼成一张最高阶玉纸,所以整个太初宫内也没有多少,全都用来记载通天道途。 方和同这本书不算厚,但也有一指左右,大约一百多页。虽然这是道基,但道基也是化入人心,说明在方和同心中书就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不用玉纸?”卫渊问。这倒不是卫渊嫌弃凡纸,而是作为道基的话,玉纸和凡纸根本不是一个品阶,能凭空多出许多神异。书能承载大道,不是凡器。方和同这道基若是一册玉纸书,搞不好已经是地阶了。 方和同无奈道:“我们白枫书院小门小户,哪能和仙宗相比。书院里除了几部传承功法用了玉纸,其它都是凡纸。我自入书院,抄书习字都是在凡纸上,看的书也都是凡纸。就算是凡纸,也不能随意使用。所以我凝聚出来道基就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那这三篇文章都有什么用处呢?”卫渊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方和同果然精神一振,详细道来。 立言能让方和同在传道授业解惑时事半功倍。所谓传道,不止是读书,带领弟子修炼也有加成。这几月来方和同白天带着大家修筑城防,忙碌农活,晚上就教他们读书识字,然后睡前铸体一个时辰。这些人本来都是目不识丁的农夫,几个月下来少的认了百多个字,多的已经认识了五六百字,并且铸体也都有进展。在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铸体能有进境,实属不易。 立功本意指建功立业,在方和同道基中则是能临时提升周围人的能力。在此篇加持下,这些原本的农夫能发挥出筋肉炼成时的能力,战力相当于正规边军的合格军士。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在战场上用好了会有奇效。方和同就是以这篇立言每每扭转必败战局,带着一群农夫挡了凶悍辽蛮几个月。 方和同没说第三篇文章是什么,卫渊也没有问。两人毕竟才初次相识,方和同有所保留也很正常。 轮到卫渊时,卫渊坦然说自己只是铸体大成,还没有凝聚道基。至于擅长什么,这个卫渊还真没想过,只能说什么都会一点。 卫渊肉身强度是同阶的七八倍,道力比同阶多了十来倍,这个阶段的道术卫渊基本上随便用,所以说不上擅长。 方和同并未因卫渊没有修成道基而有所轻视,仙宗弟子和他们这些小宗门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越级挑战是家常便饭。哪怕仙宗弟子道基平庸,法器、道术也都能随意碾压小宗门。 当然,更可怕的不是仙宗弟子自身,而是师长同门。你要是打了一个仙宗道基,就得一路打上去,搞不好最后就蹦出个御景真君来。不像白枫书院,撑死就一个法相,这法相还是同阶垫底,处处得委曲求全。 交流完道法能力后,方和同又和卫渊交流了一下防御体系。 方和同先说本地守御。北辽大举南下,当然不可能只靠厢兵和民勇抵挡。曲阳县主要防御力量其实是驻扎在三十里外军垒中的一千五百精锐边军,领军的参将姓寥名经武,早在二十年前就铸成道基,据说还有一线希望能更进一步。 军垒是大汤北方边疆的防御核心,大军在要地筑垒而守,军垒中会配有威力巨大的床弩,非道基修士不能发动,一箭可杀道基。每支军垒中又会配有一支骑兵,遇到异族大军就据垒而守,小股部队则出骑兵灭之。一座座囤有精兵的军垒就是百里内的防御支点,和县城、村落共构成一张防御网。 卫渊一听就明白了,本地防御主持大局的关键人物其实是参将寥经武,他有调动军力、分配军需、节制民勇等大权。 只是当初方和同上书郡守弹劾吃空额的,就是这位寥参将。 ------------ 第六十八章 夜袭 方和同讲完本地防御,就轮到卫渊讲解太初宫防御部署。 太初宫有几千年抵御异族经验,在两郡布防自成体系。首先是真君高高在上,监察天地;然后诸位真人各自镇守一方,作为定海神针;如张生等强悍道基修士巡回各地,查缺补漏,及时驰援;最后则是卫渊这样的铸体大成或是新晋道基的弟子,分散在各个据点作为守备支点。 太初宫在两郡相当于布下一张大网,以静制动,应对北辽如风如火的侵袭。这一方案实际上还有些兑子的意味在,异族如果能拔掉外围的据点,所动用的兵力必然在道基以上,很容易被太初宫抓住并一口吞下去。卫渊很清楚这一点,但并无怨言,战争本就是取舍之道,胜利必然伴随牺牲。 和方和同交流完防御情况后,卫渊又抓紧时间和民勇们聊了一会。此时汉子们已经收工,用卫渊带来的肉干煮了一大锅肉汤,正就着肉汤下糙米饭,吃得热气腾腾。他们已经饿了好几天,这锅肉汤实际上按着每四人一条肉干煮的。此时每个汉子都只盛了一小碗,没人争抢,也没人多要。 久饥之人骤然饱餐,很容易生病。这些农夫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能是方和同教他们的。道理说说容易,做起来却难。太初宫军粮肉干放到凡间那也称得上美味。但是几百条汉子就能克制得住,不乱不抢,在卫渊看来,这已经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 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一群目不识丁的农夫变成军纪严明的军队,这方和同实有大才。 见到卫渊,这些朴实汉子满是感激,全都站了起来,却又喏喏的不敢说话,卫渊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转眼间夜幕降临,汉子们喝过肉汤就回去休息。太初宫特制的军粮连吃两天普通人也能夜晚视物,但现在才刚是第一天,他们到了晚上还是看不太清东西。 如果铸体有成,自然而然的会改善五感,不说神目如电,至少十几丈外看清个苍蝇长啥样不是问题。然而方和同只带着他们炼了两个月,全是靠着立言的能力才能让他们稍有进境,此时只是力气大些身体耐造,还练不到五感。 方和同也很久没有睡觉了,所以卫渊让他先去睡,自己守上半夜,等下半夜再来换岗。方和同也不矫情,自去休息。 卫渊站在墙头,遥望北方。此时夜色渐浓,远方只能看到一片茫茫草地,几棵孤零零的大树矗立在草原上。再往远就是翻涌的夜色,遮挡住了一切。 卫渊微微皱眉,他自幼就感知敏锐,铸体大成后更是如虎添翼,只要有一点天光对卫渊来说就跟白昼差不多。同样修为的弟子用上道法千里目,也没卫渊肉眼看得远。 曲阳县外就是草原,不说一望百里,七八十里总能看得到的。但是现在风沙不起,卫渊就只能看到三十里,五十里外就是翻涌夜色,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 看了一会,卫渊隐隐感觉,那夜色仿佛是活的,在有意遮挡着什么。等到时近三更,夜色更是翻涌着蔓延过来,二十里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卫渊抬头,头顶是一弯新月,还有一些稀疏星辰。有月亮,就有微弱天光,这点光对卫渊来说足够了,不可能只看出二十里。 卫渊拎起一个长方铁匣放在墙头,轻轻一拍,铁匣里就弹出一支短枪。卫渊提枪在手,盯着翻涌夜色。 “辽蛮来了。”方和同也出现在墙上,神色凝重。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卫渊问。 “习惯了守夜,睡不着。而且辽蛮一旦要来我这心里就会不安,想着上来看看。”方和同手里提着一张大弓,弓身有几处符文微微闪着青光。不过箭囊里只有一支法器长箭,余下的都是普通铁箭。 方和同看着远方夜色,说:“辽蛮夜袭一般都是小队,大概七八骑。如果守方大意被他们破了墙,那他们就会发信号,后方大部队很快就能赶到。不过我们这种小地方没啥油水,辽蛮也不太爱来,只要能挡住试探小队,就没什么事了。” 正说着,卫渊忽然心头一凛,感觉到夜色中有什么在飞快接近! 夜色翻涌,忽然有一骑从夜色中跃出,有如飞鱼出水。这骑骑兵一跃数丈,落地时居然无声无息! 天光暗淡,但卫渊瞬间也看清了这骑骑兵。 他甲胄以兽皮为底,上面缀着片片方条形铁甲片,翻开的领子上露着皮毛。头盔也是皮底缀甲片,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他生着四指的手握着短弓,眼睛有些不成比例的大,灰色的眼瞳里几乎全被瞳孔占据。除此之外,他鼻子扁塌,两个鼻孔冲向前方,形似蝙蝠。 这名北辽骑兵胯下战马体型和人类战马差不多,在这高大骑士胯下显得有些小了。但这马嘴里生着两根獠牙,显得格外狰狞。腹侧则有一批呼吸孔,不时排出团团白气。 这是瀚海辽族特有的战马,以鼻吸气,腹侧排气。这马生性凶猛,食草也食肉,速度和人族战马差不多,但是耐力和承重能力远超人族战马。人族优等战马可以一口气奔行千里,然后就得休息。而辽马奔行三千里才需休息,吃饱喝足后可以十几天不吃不喝。 所以在北地草原上人族骑兵完全不是辽族对手,如果没有城池军垒依托,打输了的话跑都跑不掉,辽骑可以一口追上一千里,直到人族战马累死为止。 从夜色中跃出的这一骑是典型的北辽轻骑,一身短甲,马背上一边挂着箭壶,另一边是马刀和投枪。 一个接一个北辽轻骑从夜色中跃出,转眼间就是二十骑,向沙扬村不疾不徐地奔来。直到此时,卫渊才听到轻微的蹄声,换了普通道基修士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从地面震动判断有人来了。但北辽铁骑奔行时地面震动也比人族轻得多,更像是猛兽夜行,难以察觉。 方和同早施了个隐身诀,将两人身形隐藏起来,然后拿起几个稻草扎的假人摆在城垛后面。如果从墙外望来,看起来很像是有人蹲在墙垛中间守夜戒备。 不过卫渊还有些疑惑,按资料所载,瀚海辽族目力超卓,夜晚视物如同白昼,目力相当于普通人的四倍,和铸体大成的人族修士相当。方和同这几个草人做工粗陋,哪能骗得了人? 卫渊疑惑之际,就见方和同取了几张草纸贴在草人脸上。草纸上绘的都是人脸,栩栩如生,不得不说方和同君子六艺中书画造诣都不错。草纸又是黄褐色,草人只露出一个头,在夜色下还真不容易看出是假人。 转眼间北辽侦骑已经到了百丈之外,前方几人弯弓搭箭,飞箭无声,卫渊刚听到弦音,利箭已经洞穿了草人的脑袋! ------------ 第六十九章 初次交锋 北辽侦骑放箭同时,方和同已经长身而起,同样弯弓搭箭,弓身符文点亮,一箭如电,瞬间洞穿了一名辽骑胸口! 身为道基修士,方和同的一箭自不是普通辽族侦骑可比。但是射出一箭后,他道力就有所波动,要回一口气才能射出第二箭。 这一口气的功夫,后方辽族侦骑已经反应过来,三骑同时开弓,反射方和同。 方和同反应也是极快,立刻伏身。两支利箭呼啸着从城墙上方飞过,如果方和同不伏倒,那这两支箭分别会射中他的头颅和胸腹。第三支箭则要低得多,射在墙垛上,竟然将墙垛洞穿! 好在沙扬村的坞墙砌得很有讲究,实际上是阶梯形,墙垛后是一级,再往后又低了一级。方和同就伏在最低的一阶上,刚好避过了穿墙而过的一箭。 险而又险地避过三箭后,方和同再度起身,又将一名侦骑射倒。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辽人,十几骑开始向前,逼近了沙扬村。他们反击时用的是重箭,百丈外一箭就洞穿了一尺半厚的墙垛。如果逼近到五十丈之内,那重箭威力还要成倍提升,就连方和同这道基修士也不敢硬接。 卫渊一直隐而不发,方和同动手前就传音卫渊让他忍耐,等辽人靠近再动手。此前辽骑已经来过好几次沙杨村,应该认为村内还是只有方和同一名修士,压制不是问题。 或许是被连死两名同伴激怒,辽骑一直逼近到三十丈。方和同只要敢露头就是几箭呼啸而来,压得他抬不起头。 此时卫渊长身而起,掷出短枪!短枪飞行如电,刚一离手就出现在辽骑身前,那辽骑还没来得及反应,短枪已经透体而过,随后辽骑胸口后背伤口同时炸开,身体上多了个血洞。 卫渊以道力激发铁匣,匣中不断弹出一根根短枪。卫渊凌空抓枪、飞掷,一气呵成,眨眼间就将七八骑侦骑射下马来。 辽族反应也是极快,尖锐的呼啸声中几支重箭向卫渊射来,直指要害,准头极佳。卫渊又用短枪掷杀了一骑后才闪躲。然而重箭速度比卫渊预判的还要快些,一箭擦身而过,直接将卫渊肩甲划开,里面的衬甲、法衣也都一层层划开,最后在晶莹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一条细细划痕。 这一箭的威力,已经相当于道基法器,就是当年徐杜洞穿卫渊身体的一击也略有不如。 卫渊立刻盯上了射箭的骑士,两根短枪连掷,但都被他躲了过去。那辽骑就如生在马上一样,在马背上滚转腾挪随心所欲。然而那辽骑刚从马侧翻上来,就看见三团水蓝光芒接连飞来! 第一团光芒落在战马身上,炸开,射出数十片锋锐水刃,瞬间将战马划得遍体鳞伤,连带着骑士也多了几道伤口。后面两团水蓝光芒接踵而来!骑士受了伤,无力闪躲,连同身下战马瞬间被无数水刃淹没。 战马如同受惊般前冲,奔出百丈后突然倒地,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血迹。马背上的骑士被甩了出去,落地后连滚了几圈,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身下大片血迹化开。 余下侦骑突然大声呼叫,有一骑返身逃走,剩下的却发疯似的向沙扬村冲来。其中一骑踏中地上的陷坑,前腿瞬间断折,马背上的骑士被甩出后在空中翻了个身,居然稳稳落地,然后他根本不逃,拔出腰刀号叫着冲向墙头。距离墙头还有数丈时就一跃而起,飞扑卫渊。 一把丈二长枪如天外飞龙,破空而至,把这辽骑钉在空中。 辽骑艰难的向周围看看,就见所有同伴都已经倒在血泊中,自己已是最后一人。他口中嗬嗬而呼,可是只吐出大口鲜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卫渊长枪一甩,将那骑士甩在城外。 最后冲击的几名侦骑大部分被卫渊短枪掷杀,两个被方和同射杀。还有一人也上了城墙,最后被方和同挥剑斩杀。至此除了逃走的一骑外,这队辽族侦骑全军覆没。 说来话长,实际上战斗过程极短,转眼间一队辽骑就全军覆没。方和同手扶墙垛,大口喘气,汗如雨下。连续强力爆发,让他道力几近干涸,人都有些虚脱。卫渊则是全身道力鼓荡汹涌,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稍稍缓过口气,方和同对卫渊道:“你刚才用道术杀的那个应该是有职衔的队长。辽人传统,队长战死而没有杀尽敌人的,全队都要处死。所以这些辽人就发疯了。刚刚逃走的那一骑应是回去报信,然后就会自杀。” 卫渊也听说过这个传统,但在战场上真正遇到决死冲锋的辽人后才真正感觉到那种压力。 那名辽骑队长虽然还未成道基,但也相当于铸体大成。辽人铸体和人族有所不同,辽人天生肉身强悍,铸体时无须像人族一样肉血骨神一样样地来,而是同时铸炼,直至肉身大成。这样辽人铸体前期就有一些法力,虽然微弱,但也能驭动一两件低级法器。 这辽骑队长肉体极为强悍,卫渊连续抢攻逼他闪避,抢占先机,又用了三发水刃术才解决了对手。这队长肉身之强,太初宫内许多铸体快要大成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小宗门的道基则多半还不如他。 卫渊这三发水刃术可和寻常水刃术有所不同。当年和知古派约架时,就有弟子对着卫渊砸过来一发水刃术。那水刃术中有七八片锋刃,而卫渊此刻一发水刃术中有七八十片锋刃,小宗小派的寻常道基连卫渊一发水刃术都接不下。 阿古喇只是北辽的一个普通部落,这队侦骑不过是十万控弦中最普通的小队。但这么一支小队的队长已经接近仙宗入门弟子的战力,队中侦骑个个都相当于人族融血过半。 辽族精擅骑射,制备弓箭的技艺还在人族之上,每名骑兵都会备上多种箭枝。比如最初偷袭时他们用的是轻箭,神速且无声。后来强攻时改用重箭,摧枯拉朽,威力强悍。除此之外,还有破甲箭、破法箭、疾风箭等等。 刚刚一战卫渊已经发现十来个普通北辽侦骑就能压制人族普通道基。难怪上古时期,人族会被奴役整整二十万年。 ------------ 第七十章 风水祈福 卫渊到来之前,方和同都是依托城墙死守,用强弓硬弩放冷箭,逼迫辽族弃马入城近战。不在马上,辽族的战力就先打了个对折,再加上关键时刻立功篇加持,民勇们短时间内能有匹敌正规边军的战力,外加人人死战,才能一次次把入村辽族给杀回去。 今晚有卫渊出奇不意的偷袭,一下就杀了七八个侦骑,还无意中杀掉了队长,才有全歼来敌的战绩。 这是卫渊第一次真正和异族厮杀,当年小考时面对的山民巨人只是残缺版本,并且有宗门长辈在旁边守着,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自然没有现在这种压力。 太初宫虽然在两郡布下严密防线,但辽族可不是牵线木偶,会乖乖听从摆布。他们来去如风,想从哪里进攻就从哪里进攻。太初宫的防御体系只能保证不让法相级别的敌人冲进来随意杀戮,道基境的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倒霉的遇上道基后期的强悍敌人也不无可能。如果真碰上了,那也只能固守待援,发求救信号,等待机动的宫内修士赶过来救援。 方和同回过了气,拿出一瓶丹药,犹豫了半天还是倒出一颗服了下去,一脸肉痛。他叫起了几个身体强壮,目力正常的汉子,让他们出去把辽族侦骑的尸体拖回来。辽族战马一旦没了主人,就会自行返回,所以墙外就只有两匹马尸。 民勇们来来回回的搬着尸体,方和同和卫渊在墙头警戒。搬尸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活,万一又有辽族侦骑杀出来,是先射城墙上的守卫还是先杀城外搬尸的泄愤,都要看当时心情。不过方和同点的这些人都心甘情愿的出村,没有一个抱怨。 两匹战马要八个人才能抬回来,一个辽族尸体也要四个人搬。十来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所有尸体都搬回村里。 此时远方的夜色停止了翻涌,悄无声息的退去,卫渊又能看到五十里外了。 方和同有所感应,说:“看来今晚辽族不会再来了。这里有我守着,贤弟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卫渊也想起一事:“正好我得布置个阵法,就拜托方先生了。” 一到沙扬村就是诸事缠身,卫渊差点忘了还要布风水阵祈福。 卫渊下了城墙,先是在村里转了一圈,把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然后再回到祠堂,依照天地论所学,确定了这里就是沙杨村周围一带的风水节点。 太初宫道基弟子出战都有标准的章程,改易战场风水、祈福消灾就是其中一项。 卫渊拉开祠堂香案,从战前分发的军需包中翻出一个小盒,自里面拿出几张符纸和五行灵物,盒底还有几片阵盘,拼在一起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风水阵。卫渊将阵盘摆好,按照所学把五行灵物放在各自方位,然后再将符纸贴于房内各处,最后输入道力启动,一个微型风水阵法就成型了。 卫渊运起望气术,就看到一线细细清光自阵盘中射上天际,一圈圈无形涟漪不断向周围荡开,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灰黑之气被清光照射,慢慢向后退去。卫渊点了点头,知道这就是阵法成了。 如果卫渊修为再高些,以天眼自高处俯瞰,就能看到整个甘宁、边宁两郡有数百点清光升腾,如同点点繁星连成一体,星光彼此辉映,照亮周围天地,让原本盘踞在此的黄褐灰黑气息退到数十里外。 所有阵盘、符纸和灵物都是出自天机殿,设风水阵最初也是出自天机殿的要求。战场上风水阵肯定有作用,但能起多大作用却不好说。最初这一条并不是太初宫弟子上战场的必备流程,但是时间久了弟子们就发现,假如你周围的人都布了风水阵而你没布,那么在你这块区域就形成了风水洼地,很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以卫渊此刻所在战场举例,如果他没布风水阵,那就有可能遇上强敌,比如说来的就有可能不是铸体有成的队长而是道基期的百夫长,甚至有可能是百夫长中的强者。虽然所有人都布了风水阵那就等于没布,但只要周围有人布了,那卫渊就不得不布。 这是天机殿真人们研究众多战场案例得出的结论,所以干脆把布设风水阵加入战场必须章程,要求每个弟子都必须遵守。 这一章程实施后不久,其它宗门就发现和太初宫一同出战时自家弟子伤亡率明显上升。各宗门宗主长老也不是吃素的,稍加研究就发现了太初宫风水阵的玄妙,于是也强令门派弟子上战场时必须布风水阵。 由于风水阵强势普及,太初宫天机殿所出的符纸、阵盘和灵物自此供不应求,价格大涨。天机殿也一路暴富,抢钱能力和订单排到三百年后的造化观不相上下,强势压了天工殿一头。 不管怎么说,布好风水阵后卫渊莫名感觉安心了许多。看来今晚遇到辽族侦骑小队多少也有忘了布风水阵的原因,不然以前辽族来的时候最多就是七八骑,这次一口气来了二十骑不说,里面还多了个队长。 当然,也有强悍天才故意不布风水阵,好引来凶猛敌人磨砺自身。这种人以前还真有不少,直到后来战死了一批,这么干的就少多了。 卫渊跃上城墙,向北方望去,风水阵布下后,夜色又退了十里,能够望出去六十里了。 此时村里点起了火把,许多汉子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借着火光处理辽蛮尸体。尸体的战甲衣服都被扒下来,弓箭武器被分门别类的放好,所有贴身之物都被翻出来,转眼之间十九具辽骑尸体就只剩下一条底裤。 两匹战马则被切割剔肉,马具装备都放在一边。这两匹马也够三百人吃上十天了。 卫渊随手拎起一副马鞍,发现入手格外沉重。这具马鞍以兽骨为基材,外缘包铁,以厚兽皮为坐垫,两边各带一副马腹甲,同样以兽皮为底,上面钉着铁甲片。这副连甲的马鞍就是三四百斤,人族战马难以驮负,但辽马可以。 这副马鞍人族用不上,值不了多少钱,只能拆了卖材料。卫渊又拿起箭壶,把里面的利箭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 第七十一章 质问 北辽轻箭长三尺,重一斤,圆锥箭头和箭杆融为一体。重箭长四尺,三棱箭锋,棱上有锯齿,重十斤。此外还有破甲重箭,同样是三棱箭锋,但没有锯齿,箭重十五斤。最后则是疾风箭,这是唯一的法器箭,每个侦骑只有一支。此箭激发后可射五百丈,五百丈外威力相当于破甲重箭。 普通北辽骑兵法力只够激发疾风箭一次,因此疾风箭都是预先封存法力在箭体内,射时激发。虽然以太初宫的标准,疾风箭只是粗制滥造的一次性法器,但有了它,就相当于辽族骑士人人都有法器一击。 卫渊最后拿起了弓,试着开了开。辽族的弓十分沉重,足有几十斤,弓上有双弦。人族边军的强弓手大多数都拉不满辽弓,普通军士连开弓都吃力。 以卫渊肉身之强,开满弓也觉得要稍稍用点力,粗估一下,大约要用一千两百斤的力方能开满。 亲手验过辽族的武具,卫渊才明白抵抗异族是何等艰难。如果不是方和同统领,随便来两三个辽骑就能把这三百农夫杀得干干净净。 卫渊忽然回头,就看见几个汉子拎着斧头出来,把辽骑尸体的脑袋一个个剁下来。瀚海辽族骨骼坚固粗大,这些汉子抡圆了斧子,也要砍十来下才能剁开颈骨,把脑袋切下来。 “这是干什么?”卫渊问。 旁边一个汉子答道:“辽蛮的脑袋可以到城里换赏银,一个能换一两银子呢!” 战前太初宫下发的资料上明明写着,斩杀辽族一骑可得战功一点,队长二十点,百夫长两百点。一点勋功可换仙银十两,通常一两仙银兑凡银一百两,但这只是大致,实际上仙银兑凡银容易,想用凡银兑仙银基本不可能,所以往往能兑出更多的银子。 除了卫渊等自家弟子外,在两郡战场上的任何人都可以凭辽蛮首级向太初宫兑仙银,也可以向其它宗门兑仙银,县令、参将、校尉这些人自然更可以。沙扬村这些汉子以一两银一颗的价格把首级交到县里,县太爷转手就可以到太初宫或其它宗门兑成十两仙银,再换成凡银,一颗脑袋一进一出至少净赚一千两! “以前你们也是这么兑的吗?”卫渊问。 那汉子道:“当然啦,蛮子的脑袋又没什么用,除了县太爷之外根本没人收。咱们也不是蛮人,不吃辽蛮的肉。方先生说,长成人型的和有智慧的都不能吃。方先生说的肯定是对的。好在县太爷开恩,肯收这些没用的脑袋。过去我们已经兑了十几两银子,要不是有这些钱买粮,我们早就饿死了。方先生心善,变卖了田宅,可是他也没什么钱,卖田的银子第一个月就花光了。” 卫渊就找到方和同,问:“过去辽族的脑袋都兑给县衙了?你不知道一颗脑袋可以在我太初宫换十两仙银吗?队长可以换两百两。” “十两!仙银?!”方和同眼睛骤然瞪大。 过去几月他血战北辽,受伤十几次,重伤三回。有一回伤重得差点就死了,要不是身上还有书院院主给的最后两颗保命仙丹,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变成枯骨了。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方和同才斩杀了十几骑辽骑,击伤数十骑,然后用首级换了十几两银子,再加上武器装备零散卖了钱,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可以说,他和几百号汉子是白天拎着脑袋,晚上数着米在过日子。而现在卫渊说一颗首级就能换十两仙银?那不就是一千两银子? 仅仅三个月,官位上的老爷们仅仅从沙扬村这里就能进账近两万两,而前线血战的人却还要饿死。 “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方和同一腔悲怒,再也压抑不住。 他只是有股读书人的倔强,并不是傻,听卫渊一说就明白消息肯定是被县衙给封锁了,他们想要独吞仙宗赏赐。只是这些官实在太贪太黑,连口渣都不肯多留。但凡一颗首级多给个三五两,那七八个老人也不至于活活饿死。 卫渊拍了拍方和同的肩,说:“这些首级我来处理,你放心,不会有一分克扣。是要仙银还是别的什么?” “贤弟,你这……还是给自己留一些吧,毕竟大部分都是你杀的。大家原本都是些庄稼人,只求赶走辽蛮,能够安稳度日就好,打完仗他们还是要种田的。等这仗打完,我想办法把田赎回来,家里有些糊口之物,就会回书院教书。我们用不了那么多银子,就是抚恤多一些,但加起来有个几百两足够了!” “战后的事以后再说,明天我先去县衙问问你们的粮草军饷是怎么回事。”今晚手上见了血,此刻卫渊声音中隐隐有了杀气。 太初宫高高在上,说是不干涉西晋政务,可是边疆守卫乃是生死之事,自然也不可能放任地方官吏胡来。卫渊这等在册核心弟子如果有切实证据,那对不入品级的胥吏可以先斩后奏。也就是说,县衙里除了主薄、县丞、校尉等寥寥六七人之外,卫渊找个借口可以全都斩了。 真人若有证据,可斩县令。真君动怒,郡守人头落地。 次日清晨,卫渊放眼望出去,已能远望八十里。再远的地方沙黄涌动,就看不清楚了。视野如此之远,说明辽蛮并没有在左近活动。卫渊把自己的号箭交给方和同,让他一有危险就射号箭,然后就动身前往县城。这是太初宫特制号箭,射入空中百里内皆有感应。如果离开期间北辽来袭,那方和同只要把号箭射入空中,卫渊即可知晓。 曲阳县城内一片萧瑟,街上门可罗雀,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县城里许多人家都已经人去楼空,北辽大举南下,但凡有点门路都已经逃离了这生死之地。 卫渊沿着大道直行,没过多久就到了县衙,通报了身份后,衙役就把卫渊带到偏房等候。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一个官姗姗来迟。 ------------ 第七十二章 肆无忌惮 这官生得白净,留着几缕细须,进屋就笑眯眯地拱手:“让卫上仙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不过孙县令正在闭关,就由下官来接待上仙。下官曲阳县县丞任有为,不知卫上仙此来有何吩咐?” 县丞位高但无实权,属于闲官,等于是县令候补。别看这官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也是个道基修士。 卫渊起身还了一礼,然后开门见山:“我是为沙扬村三百民勇而来!他们从军数月,血战多场,连一两银子的军饷都未见到,抚恤更不用提。我此行就是想问问粮饷在何处,抚恤又在何处!” 任有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这件事。上仙有所不知,粮饷乃是头等大事,朝廷有严格法度,谁都不能违犯。民勇也不是谁都能组建的。想要编练民勇,必须得上奏朝廷,得了批文方可。否则的话人人都能练勇,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本县民勇批复大权不在县衙,而是在寥参将手中。其实方先生报上来的民勇奏文我们早就转给了寥参将,但不知何故迟迟没有批复。没有批复,我等哪敢拨一两银子?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任有为是个老狐狸,一下就把皮球踢到了寥参将那里,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卫渊经验不足,也拿这滑不留手的老油条没办法。但他知道要是自己就这样走了,就正中任有为下怀。于是卫渊端坐不动,道:“寥参将那里我也会去拜访。粮饷且不说,过去几月战死了三十七人,理当抚恤。任大人准备按何例抚恤呢?” 任有为面有难色:“民勇战死是应抚恤,但一要在册,二要在上司指定的战事中战死,方有抚恤。恕下官直言,沙杨村这些人,怕是哪条都不沾。” 卫渊又道:“村中已有多名老人饿死,朝廷理当赈济。我也不让大人为难,先拨些粮应急吧,这是救命的事。” 任有为长叹一声,道:“有人饿死,我这心里也痛的啊,唉!谁让现在是乱世呢?现在是战时,我们县是一线,按朝廷律法,现在所有粮草都是军需,没有县令和参将的联合手谕谁都动不了一粒粮。现在县里卖饼的摊子都给收了。拨粮这事,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卫渊怒意渐起,脸就是一沉,冷笑道:“任大人推得真干净!县衙一两银子收一颗辽蛮首级,倒手就是一千两!前线民勇却无粮无饷,还有家人饿死。这钱你赚得睡得着觉吗?” “倒手千两?哪有此事?”任有为一脸惊诧,“孙大人和本官就是看百姓守土有功,特意拿了私房银子出来奖励有功之士而已。” “那那些人头呢?” “收上来后就直接送往郡城,都被郡守大人收走了,后来的事下官也不知道。” 任有为一问三不知,所有事都推得干净,卫渊越听越怒,重重一拍桌子,喝道:“任大人!是否需要卫某让你明白一下你这道基究竟有几斤几两?” 任有为一脸惊慌,连声道:“下官一点粗陋法力,哪经得起上仙摧残!如果上仙一定要动手,那下官受死便是。只是上仙总要让下官死个明白吧?难道仙宗上仙就可以不讲道理胡乱杀人?” 卫渊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油泼不进、刀砍不动的滚刀肉,而且这家伙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还手的架势,卫渊倒还真不好动武。 不过腹中无数史书在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卫渊学着书中例子,先镇定下来。他面无表情,就是盯着任有为看,一直看到他目光闪烁。 卫渊这时才道:“看来这些事都和任大人没什么关系。无妨,那就请任大人转告孙县令,我卫渊到防区已经两天了,就只领到十个厢兵。按汤律,这事总得有人掉脑袋,还不只一颗。所以两天之内,我要看到我的防区里有两百个兵!我不管你任大人或是孙县令用什么办法,总之一个兵都不能少!实在不够,拿你们的小妾来凑数都行,再不行劳烦任大人自己来凑个数!要是任大人为难,那我就上奏真君,请真君派道兵过来驻守。” 任有为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了。这事往死了追肯定要有人人头落地,就是掉谁的脑袋不好说。真君自然不可能直接派道兵过来,就算派了也是过来砍脑袋的。 卫渊又道:“既然任大人说寥参将那里不给批复,还要劳烦大人修书一封,我这就带了去找寥参将问个清楚。” 任有为别无他法,只好写了一封信,交给卫渊。卫渊也不多留,当即起身,临走前道了一声:“任大人好自为之!” 卫渊不再和任有为纠缠,离了县衙,给自己加持一个神行术,直奔城外的军垒。片刻功夫,卫渊就到了军垒前。 军垒墙高两丈,以碎石为主,草浆粘合,是北境特有的筑城法,坚固且易修补。军垒城墙并不算高,但是卫渊来到大门外时,身上立刻感觉到数点刺痛,这是被军中高手用硬弩瞄准了。 通报了身份后,几名军士就带着卫渊进入中军大堂。大堂上首坐着名魁梧壮汉,脸上有一道刀疤,留着短须,双眼如鹰,目光阴沉。卫渊看服色就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参将寥经武了。 卫渊行了一礼,道:“在下太初宫卫渊,特来拜见寥将军!” 寥经武的目光在卫渊身上一扫,卫渊即刻感觉有团炽热火焰在身上滚过,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寥将军并不是初入道基,多半已经修入第二境。寥经武还是地阶道基,这就稍有点难打了。卫渊暗自评估,自己想要战而胜之,恐怕要将道力清空。 双方见过礼之后,寥经武就问:“原来是太初宫小仙师,此来何事?” 寥经武的声音中有种金属摩擦的沙哑,很不自然。 身为太初宫弟子,卫渊自然不会畏惧其它宗门道基,就是面对法相也是不卑不亢,这就是仙宗底气。而且寥经武虽然是地阶道基,但真打起来卫渊也不惧。当下卫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询问为何沙杨村三百汉子至今没被列入民勇。 寥经武听后神色如常,让校尉拿来相应文书,当着卫渊的面细看。要不是卫渊知道幕后种种,只看当下表现,多半会以为寥经武全不知情。这寥参将,看来也是个经年唱角儿的。 看了好一会,寥经武才将文书放下,又和校尉细细问了几句,方道:“方和同确实报了份民勇名单上来,但是据查报上来的名单和实际人员有出入,这是其一。其二是名单中全是些老弱农夫,有虚报员额、骗取粮饷之嫌。现在战事正酣,本将军务繁忙,不能抽身,实在没空亲自去核实,就先放一放。” 卫渊心头怒火上涌。寥经武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也是个官场老油条。他拿出的理由牵强附会,根本经不起推敲。 比如方和同上报名单和实情不符这条,报上名单后都已经打了好几仗了,每场血战都要死人,实际人员和最初名单怎么可能相符?再说第二条,哪家的民勇平时不是农夫?农人又哪有体壮如牛的,大多都是干瘦贫弱。别说农夫,就连卫渊见到的那些厢兵也都是老弱病残。 这还不像任有为那样的一问三不知,而是随便找个理由就给搪塞了,都懒得多思考一下。 问题是,卫渊知道寥经武在搪塞;寥经武也知道卫渊知道自己在搪塞;寥经武依然在搪塞。 这才是肆无忌惮。 ------------ 第七十三章 故人来 卫渊强压升腾的怒火,知道拐弯抹角已经没用了,冷道:“恐怕不是将军所说那样吧?沙扬村就在几十里外,随便派一二亲信去看一眼不就成了?三百民勇血战数月,分毫粮饷没有见着,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将军就算有私怨,在百姓生死前也该放一放吧?” 寥经武顿时大怒,双眉一竖,喝道:“本将岂是因私废公之人!本将每天面对的那是上千辽蛮铁骑,哪有空管几个农夫的小事?若是这点小事我都得跑一趟,恰好辽蛮来了,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你若不是太初宫弟子,光凭污蔑本将这一条,我就能先斩后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守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吧!” 卫渊也没想到这寥参将说翻脸就翻脸,心知方和同把他得罪得极深。 既然话不投机,卫渊也就不客气了,冷道:“我太初宫已至,军需粮饷自能解决。可既然寥将军不打算在你这解决,那这事就过不去,我自会一层层的找上去,总会有人能解决。” 话说到这个份上,寥经武也不装了,冷笑道:“你尽管告,我看你能告到哪里去!老实告诉你,这边宁郡从上到下,每个地方都姓徐!就算你们太初宫里也有很多人姓徐。再者说,不管你告到哪,朝廷律法放在那,就凭名单不符、老弱充数这两条,我就是不批,你又能怎样?去把律法改了?想要我批,就只有一个办法,让那姓方的过来跟我磕头请罪!除此之外,神仙都不好使!既然仙师打算一层层告上去,想必忙得很,那本将军就不留仙师了。来人,请仙师出去!” 话已至此,已无再谈必要,卫渊起身离去。 等卫渊走后,寥经武满脸怒火忽然消失。旁边一名校尉道:“将军,那小子毕竟是太初宫弟子,万一回去和他师长乱说一通,说不定会有麻烦。” 寥经武哼了一声,冷笑道:“有个屁的麻烦!这些人就是过来磨砺镀金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走了。再说老子也不是没背景的,就算太初宫来查,顶多也就是吃点拿点的小事,老子身上军功不少,足以保身,他们能拿我怎样?至于方和同那头倔驴,老子随随便便就能挑出他七八条毛病,他就是真跪下来求我,老子也还是不批!早晚老子要弄死他,还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渊返回沙扬村,心中郁积了一肚子的闷气。不管任有为还是寥经武,都是一嘴冠冕堂皇的理由,拿着律法当挡箭牌。就算卫渊熟读史书也没用,想要破解眼前局面,需要的不是熟知律法,而是权势背景。 走了这一圈后,卫渊终于知道当地官府是指望不上的。其实有太初宫作为后盾,粮饷都不是问题,卫渊走这一遭只是想为三百民勇讨个公道,没想到公道没讨来,自己还受了一肚子闷气。 眼下粮食还够吃半个月,卫渊准备等过两天太初宫补给飞舟抵达时,直接把所有辽蛮首级全部兑换成军需,任有为和寥经武不给粮饷,卫渊自己给。至于吃首级差额的外快,别的地方卫渊管不了,但至少在曲阳县正面这道关口,那些人从此别想捞到一分油水。 有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现在卫渊能做的也就让那些人明知道这里有钱却赚不到,偏偏这钱之前还能赚。除此之外,卫渊还打算把声势搞大点,上交首级时多攒一点,说不定还可以邀请县令县丞什么的来观个礼。 史书虽然不能给卫渊权势,但里面恶心人的办法还是挺多的。 卫渊刚回沙扬村,忽见远方尘烟飞扬,一队骑士如飞驰来。蹄声如雷,应是人族骑士。 转眼间十几骑就到了沙杨村下。这些骑士一色的深青色盔甲,居然个个都是炼体大成。其中两名头顶插着红缨的骑士更是道基修士。众骑簇拥着一位相貌英俊、神彩飞扬的少年将军,如众星环月。 那少年将军来到村前,朗声道:“敢问这里可是太初宫卫渊卫兄的防区?卫兄可在?” 卫渊登上城墙,道:“我是卫渊。请问来的是哪位师兄?” 那少年将军双眼一亮,也不见有动作就腾身飞起,落在卫渊面前。他身上甲胄呈淡金色,式样高古而不浮夸,气息晦涩深沉,赫然是极品法器,法力更是磅礴浩荡,堂皇大气,眉心识海处一团灿灿金光,显然不是普通的道基修士,而是天阶甚至更高。 他上下打量着卫渊,嘴角慢慢露出笑意,道:“卫渊!果然是你!我是李治啊,冯远郡一别,居然都有十年了!” 恍惚间,卫渊就想起了当年那个临终念诗不成的男孩。 多年不见,李治已是相貌堂堂,此时他只比卫渊矮了小半个头,在普通人中亦算是身材高大。当年故友来访,卫渊自是非常高兴,命人放李治的属下进村,然后就同李治在祠堂中坐了,方和同也出来作陪。 说起来李治也是昨日刚到前线,他的防区还要隔了一个县,结果听说卫渊就在附近,今日一早就特意赶过来相见。 在祠堂坐定后,李治就笑道:“卫兄这里窘迫了点。” 卫渊叹道:“窘迫倒不怕,只是刚见识了这里的官府。相比之下,我倒更愿意和北辽打交道。” “哦?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渊心中正郁闷,就把这两日经历扼要说了。李治听后就笑道:“卫兄身在太初宫,高高在上,没和这种底层的小官打过交道,自然斗不过他们。对付这种官场老油条,就不能按着他们的规矩来。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交给为兄便是。” 李治让跟随的一名道基队长拿过来一叠请柬,在里面挑出一张,吩咐道:“派个人去趟曲阳县衙,就说今晚我会赴孙大人的宴,还会有两位兄长同去。” 等队长出了祠堂,李治笑道:“我昨天刚到,郡里大大小小的官就都送来了请柬。正好遇上卫兄和方兄这事,那咱们今晚就去吃这曲阳县令孙朝恩,顺便把方兄的事给解决了。” ------------ 第七十四章 同门之谊 说实话,卫渊已经完全不想再和这些官员碰面,只怕一个按捺不住动手,他下手又重,这些脆皮道基可经不住几下,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不过李治言道粮饷和名份都是生死大事,还是要处理妥当。另外自己这些仙宗弟子迟早是要离开的,可方和同这些人还要留在曲阳。卫渊一走,方和同不说,至少这三百民勇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到时随便找个借口隔三岔五抓进衙门里打个半死也是常有的事。如果不在此时把问题都解决了,恐留后患。 卫渊也觉得很有道理,也就应了。方和同虽是万般不愿,但为了满村百姓,也不得不去赴宴。 晚饭前这段时间,李治就和卫渊聊些这些年修行上的经历和趣事。 当年统考败于卫渊,李治本来是不服气的,后来通过人脉拿到了卫渊的考试纪录,这才知道卫渊前面被压了多少分,而且实际上卫渊还比自己小了两岁。就这样李治还没考过卫渊,武测中更是被摧枯拉朽般横扫,李治自此才心服口服。 其后李治在四圣书院勤修人王之道,五年有成,成就道基四象三足鼎。此鼎乃是上古人王祭天之鼎,有镇压国运之能,也是仙基。 当年八岁时李治就颇具风采,此时十年过去,李治早没了当年故作成熟的匠气,温和沉凝兼而有之,交谈时让人如沐春风,气度见识均令人心折。 转眼间夜幕降临,曲阳县衙后院却是灯火通明,正堂中摆着一张大桌,李治坐于上首,孙县令和卫渊分坐左右,方和同坐于卫渊身侧。席上还有县丞任有为、主薄、校尉王得禄等一应要员。 只是方和同看着一桌山珍海味,脸色铁青,怒色压都压不下去,和席上言谈甚欢的众人格格不入。 卫渊保持着礼貌的淡笑,基本不说话,只有旁人过来说话时才会答上一两句。李治则是言笑晏晏,让每个和他说话的人都觉得非常舒服。 李治此行只带了两骑随行,余下十几骑全都留在沙杨村协助守卫。这些骑士实际上是惠恩公的亲兵,南齐士卒精锐远胜西晋,十几名国公亲兵守住沙杨村绰绰有余,辽蛮就是来上两三队也要铩羽而归。 既不用担心沙杨村,又是为解决三百民勇身份而来,卫渊也就不急,将众人言谈举止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潜心学习。 片刻功夫,酒就过了好几巡。孙县令拿出了能有助道基修为的好酒,酒劲不是一般的大,三杯下肚,一般点的道基都承受不住。除了李治卫渊不受影响外,其余人此刻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也不象最开始时那样拘谨。 孙县令又敬了一轮酒,方和同再也忍耐不住,重重把酒杯拍在桌上。这一下满席皆惊,都在看着方和同。方和同也不说话,只是胸膛起伏,喷着粗气。 李治就笑道:“方兄忧国忧民,投笔从戎,血战辽蛮,实是我辈读书人楷模,李某出自四圣书院,也算是个读书人,心里对方兄是十分佩服的。孙大人,三百民勇这点小事,抬抬手就过去了,何必如此计较?” 孙朝恩把酒杯一放,然后对李治道:“李将军有所不知,这还真不是一点小事。” 李治此次出战前,依靠惠恩公的家世在南齐荫了个副将。大汤九国官制大体相同,因此孙朝恩一口一个李将军。 既然开了头,孙朝恩一脸无奈,大倒苦水:“这方倔……他一来曲阳,听到些吃空额的传闻,都还没有真凭实据,就一封信奏到了郡守那里。这位郡守出自吕家,刚刚到任一年,一心想要把边宁郡从姓徐改成姓吕。郡守本来一直找不到寥参将把柄,正好关键时刻送上了一把刀。那时大战将起,寥参将本来活动好了要调到后方,结果郡守拿这封信大作文章,直接否了调令,把寥参将按死在曲阳。最后一刻被压在前线死地,您说寥参将还不恨他入骨?” 李治不动声色,继续往下听。 孙朝恩恨恨的瞪了方和同一眼,又道:“这头倔驴当初拿不到吃空额的证据,就来找我要,我手上哪有证据?结果他又写了一封信给郡守,把我也给狠狠参了一下,说我是同谋!我又不象寥参将有背景,郡守就将我大骂一通,差点就革了我的职!还好他觉得我不是徐党,又还有点用,就命我死守曲阳戴罪立功。县城若是丢了,我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说到这里,孙朝恩满身酒气,一脸潮红,指着方和同鼻子骂道:“姓方的!我们好歹同门二十年,当年你刚进书院时,什么不都是我照顾你?你十岁时大病一场,还不是我守了你七天七夜!然后当年我初入仕途,把名字从孙清流改成孙朝恩,就这件事你都写了好几篇文章骂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点仕途,又差点被你一封信给绝了!二十载同门之谊,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卫渊李治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孙朝恩和方和同还有这一层关系,居然还是同窗,都出自白枫书院。 方和同抬起头,朗声道:“小恩小义,自当在大节前让行!你刚才说你手上没有证据,哼!吃空额会不从县衙经手,你们会不从中分润?你这话能骗得了谁?我只是有所不为,又不是傻!你当初若是把证据给我,我自也不会全然不顾旧日情分去给郡守写第二封信。” 孙朝恩怒道:“只缺了一半员额,也能叫吃空额?!其它地方哪里不是缺七成八成的?你怎么不说?” “我看不见,自然管不着。” 李治眼见局面有些不可收拾,就举杯道:“没想到孙大人和方兄还有这一层关系!读书人和而不同,这不是正常吗?就连圣人之言,先贤大儒解读都各有不同,我等自是比不了先贤,有些分歧实属正常。现在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心抵御辽蛮,来,先干了这杯!” 李治敬酒,方和同就不好不喝了。别的不说,李治身为南齐国公之子,身份显赫,却甘愿到西晋一线抵御异族,只此一点,就让人不得不佩服。 喝过一杯酒后,李治就问:“寥参将怎么没来?” 寥经武虽然不属曲阳县管辖,但他防区在此,孙县令宴请李治,正常情况下他也要出席的,否则就是失礼。 孙朝恩幽幽的道:“寥参将身份高贵,一般不参加我们这些不入流小官的宴席。寥参将发妻姓徐,乃是名门徐家出身。” “原来如此。”李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卫渊道:“卫兄,看来人家看不起我们啊!” 卫渊还能说什么?中午他才刚被轰出军营。 ------------ 第七十五章 二八之规 李治微笑道:“徐家人多了,真有份量的其实也没几个。算了,寥参将既然看不起我们,我们也没必要硬往上凑。民勇名份其实是小事,战事一过也就没用了。这样吧,咱们来点实惠的,孙大人拨点粮饷如何?” 孙朝恩就道:“李将军出自二李,这不比徐家高贵?再说那姓寥的还跟徐家隔了一层,真不明白他张狂什么!至于粮饷……” 孙朝恩咬了咬牙,道:“三百民勇,每人二两,就给六百两!如何?” 方和同大怒,拍案而起:“朝廷拨了二十万两,你就给六百?如此贪墨,你当真不怕撑死吗?” 孙朝恩苦笑道:“方师弟啊,你这书都读到死胡同里去了!岂不知二八之规?” “何为二八之规?” 县丞任有为道:“我替孙大人说吧。二八之规乃是官场常识,指的是上缴下拨。朝廷赏下来一百两银子,层层过手,到县里能有二十两;县里收上来的税银,上缴入库,最后到圣上手里也能有二十两,这就是二八之规。能做到二八之规,就是时政清明,就是清廉好官。” “这,这……岂有此理!”方和同听得目瞪口呆。 主薄也道:“圣上是给了二十万两,但到了县里就只有三万六千两。这些银子寥参将提走了三万两作为军饷,县里实际只得了六千两。然后吏员、衙役什么的都欠了不少薪柴银子,现在是战时,要人提着脑袋效死力的,自然不能再欠,这又去了三千两。余下三千两,全县所有民勇、厢兵的银子都要从这里出。所以孙大人给六百两,恐怕还要自掏一些腰包。” 方和同连道荒唐,又道:“那些辽蛮脑袋呢?你们少说也赚了一万两吧?” 孙朝恩苦笑:“脑袋都交给郡守了,这等轻松赚钱的好事哪能轮得到我?如果没有这些脑袋,你当那三万六千两能拨下来?空额的钱我是有分润。可是这等银子,我不拿,郡守怎么拿?郡守不拿,州牧怎么拿?方师弟啊,你所想像的那种品志高洁、两袖清风的官,在评书先生的嘴里都活不过三回!” 方和同并不罢休:“吃空额那些分润呢?” 孙朝恩无奈,道:“方师弟!你一天天只会说自己出身寒微,没有背景。你我同门读书,你没背景,我就有了?我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就靠能力才学?能办事只是一条,懂事也是一条!我不把那些银子四处孝敬,哪有今天?” 县丞道:“孙大人其实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官了。别的不说,就说空额这事,那寥经武当初放下多少狠话,最后在孙大人这里也只能吃五成。换作其它地方,恐怕八成都是少的!你看看周围几个县,哪个不是七成八成?其实就这件事,孙大人已经把寥参将得罪狠了。” 孙朝恩叹了口气,道:“方师弟,在其位,方能谋其政。你不在这个位置上,空有满腹才华,又有什么用?靠你一介血肉之躯,能做什么事?我没那么大本事,得先保自身,只能做到比临县好些,比同僚清廉些,让本县百姓能多透口气罢了。” 李治举杯道:“孙大人也是有才的,只是身在局中,难免身不由已。这样吧,孙大人拨六百两,我再出六百两,先解眼下燃眉之急,方兄你看如何?” 方和同过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夜深人静,卫渊和李治才返回沙扬村。孙朝恩本想留两人在县衙过夜,但被两人拒绝。 沙扬村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口井,井水只够做饭吃喝,别说洗澡,想洗脸都不行。卫渊和李治索性也不睡了,两人站在地图前商议明日战斗。 李治本来拿出一幅地图,看到了方和同手绘地图后,就默默地收了起来。 “卫兄打算怎么做?”李治问。这其实有点试探和考校的意思在内。 卫渊思索道:“一味防守实在是太被动了,不是长远之计。如果能有李兄这些铁骑,我打算主动出击,先扫掉辽蛮在外围的营地再说。” 李治双眼一亮,道:“我正打算和辽蛮打一场野战,试试他们的成色,难得卫兄也这么想。我这次一共带来六十骑亲卫,明天都叫过来,分成两队,我带三十卫兄带三十。” “那怎么行,还是李兄指挥,我跟着打就是了。”卫渊推脱。他没有带兵经验,打仗也不是儿戏,不能拿人命给他增添经验。再者,卫渊总觉得带几十个人跟在后面有些累赘,影响他收割勋功。 两人接下来议定了进军路线。方和同一共标出来四个可能的营地点,两人准备由西往东,一个一个地扫过去。 议定之后,李治就派了两骑赶回自己防区,把所有亲卫全都调过来。卫渊没有马,李治则是有三匹,就将其中一匹备用马让给了卫渊。 寅时刚过,李治麾下的亲卫们就都到了。此时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亲卫个个修炼有成,精力过人,此时也不需要睡觉,于是就做出征前的准备,照顾马匹、保养军器,然后在两名队长带领下观看地图,熟记行军路线。 和北辽作战,最忌夜战,这是军中常识。所以要等到天亮才能出战。 备战之时,李治递给卫渊一个小盒:“来一套?” 卫渊接过,见盒盖上印着四圣书院的标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符箓。其中有锐兵符,贴武器上可以附加破甲、锋锐等效果,持续一天;有坚甲符,共是两张,一张给自己一张给战马;甦生符,可以加快体力恢复,也是给战马用的;最后是水愈符,贴自己身上,能够加快伤口愈合。 这些符箓都是低阶符箓,但制作精良,所有符箓效果都是标准的一天。四圣书院向来以言出法随闻名天下,符箓也是一绝。 卫渊还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用,就见亲卫们每人都掏出一盒,抽出里面的符箓,一一给自己和战马加持上。所有人的符箓都和卫渊手里的一模一样。卫渊这才明白,原来这盒符箓是李治亲卫的标配军需。 李治一边往身上拍符箓一边道:“别看这些只是最低阶的符箓,用好了可比高阶符箓有用多了。我准备回头向书院再订购三千盒,以后我自己的部队人手先来十盒。” 在天亮前的最后时刻,所有亲卫都开始用餐,饱饱吃了一顿。他们的军粮和太初宫肉干类似,也是细细一条就能抵一日饥饿。不过李治亲卫用的军粮比太初宫所发军粮品质更胜一筹,不光能抵饥饿,还能提振精神,加快灵力恢复。 所有战备完成,天色也开始渐渐放亮,翻涌的夜色逐渐褪去,视野逐渐扩张,直到被远方的深黄浅褐阻挡。 一队铁骑鱼贯离开了沙扬村,沿着预定路线向着第一个疑似辽蛮营地而去。 ------------ 第七十六章 真是个蛮子 李治和卫渊并骑而行,看着前方滚滚黄气,感慨道:“辽蛮地域比大汤大了十倍有余。在他们那方天地中,辽蛮可谓得天独厚,处处都有天地伟力加持,而我们就要受重重限制。还好那几处营地都是在辽域边缘,否则的话我还真有点不敢深入。” 卫渊在人族通史、仙途通识和汤史中都学过不少关于瀚海辽族的知识,闻言也道:“辽域有特殊的天地之气,辽蛮辽马都能吞吐天地之气,所以奔行几千里也不觉疲累。前晚辽蛮来袭,我就亲眼看到他们所到之处夜色随行,遮掩行踪。” “进入辽域我们就得用道力护体,抵御天地之力。所以不能久留,得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扫荡敌人,然后快速返回。”李治道。 卫渊点头,这是兵家常识,说了等于没说。 李治忽生感慨:“在书院读书时我有时会想,辽域如此广阔,辽蛮使用天地之力也远比我人族容易。有时候不得不说,辽蛮比我们更像这方天地的亲儿子。” 卫渊也道:“不止辽蛮,巫御、山民、车黎、鬼戎疆域都比我们辽阔,在那方天地里也都是亲儿子。只看地图的话,我们就是一个小国。” 李治一声长笑:“小也有小的好!开疆拓土,以后就看我们了!” 铁骑滚滚,很快就到了辽域分界线。这是一条无形的边界,人族这边天清气朗,辽域黄气滚滚。到了分界线,战马就有些迟疑,不太肯向前。卫渊双腿一夹,催了一下,战马这才越过分界线。 一进辽域,卫渊就感觉身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又象是十几天没有洗澡,所有毛孔都被油泥堵住,感觉一点都不通透。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视野从原本的八十里骤降到五十里,旁边李治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卫兄,别忘了放清气术。”李治提醒。 清气术是低阶道术,普及很广,卫渊都不需念咒,神识一动就已经完成。道术放完,卫渊就像被一盆清水从头淋下,身上那些油腻滞涩感觉一扫而空。但是清气术只能持续一段时间,只要在辽域就得不断施放。 相比其它种族疆域,辽域还算是平和的,就算普通人也能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上古人族有不少就生活在辽域里。只不过凡人长期在这里生活的话会疾病缠身,寿命缩短,基本活不过四十。 所以骑士都放了清气术,卫渊以望气术观之,能看到一个个骑士身体表面都有一层朦朦清光,周围天地中的黄气落在身上很快就被清光冲刷干净。 进入辽域,队伍就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到了第一处宿营地。此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宿营痕迹。卫渊李治没有停留,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下一处营地。 距离第二处营地还有十几里,卫渊就看到一道炊烟袅袅浮上天空。 几名辽蛮骑士围坐在篝火旁,火上烤着一只硕大的野兽后腿。旁边立着几顶营帐,这些营帐以铁为骨,还附加了防寒驱虫的阵法,设立拆卸都有些麻烦,在北辽属于半永久式的军帐。营帐里传出响亮的鼾声,不知有多少辽蛮正在睡觉。 在卫渊看到炊烟的同时,篝火旁的辽蛮突然同时转头,也发现了卫渊。 人族和瀚海辽族相处几十万年,厮杀了几万年,对辽族的习惯无比熟悉。太初宫弟子在进入战场前都会下发一个手册,上面列明了北辽官制;不同职级辽蛮的服饰特色、修为境界;以及战场上常遇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法。 此时偷袭有效,卫渊即刻一个神行术和一个巨力术加在战马身上,战马速度骤然提升一半! 李治和其它骑士也纷纷给战马加持道术,所有人全速突击,十几里路转眼即到。虽然无法阻止北辽骑兵上马,但能让他们不能在第一时间组织起阵型,第一波被动挨打。 篝火旁的辽蛮哇哇叫着,爬起来奔向自己的战马。营帐里也钻出来几个辽兵,他们从熟睡中惊醒,一时还有些摸不清状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几支利箭已经呼啸而至,直接将他们射成了刺猬。 李治带来的都是精锐,骑射功夫相当了得,第一波用的全是法器长箭,三百丈外就箭无虚发,把几个本来睡觉的蛮骑射杀。 篝火旁的辽蛮已经上了战马,丝毫不惧,迎着冲了上来。其中一骑挥舞着马刀,直奔卫渊而来。 卫渊面沉如水,挺枪冲刺,战马已经快得如同飞起来一样。两骑相对冲锋,瞬间就到了百丈之内,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动作,辽骑弯弓搭箭,卫渊抽出短枪。重箭和短枪几乎同时射出,两人谁也没打算真的短兵相接。 卫渊短枪离手,巨大的反冲力让战马的冲势都为之一顿!这一刹那的停顿让辽蛮重箭擦着卫渊身体飞过,而卫渊短枪则是没入了辽蛮战马的胸口。 卫渊毕竟是能让明王殿殿主不顾惜钱包、亲自出面抢人的猛人,短枪一掷威力无穷,直接洞穿辽马,又飞出百余丈才落地。马上的骑士骑术再好也身不由已的被甩飞,他耳中随即听到异样的呼啸,第二支短枪透体而过。 李治弯弓搭箭,弓和箭都闪烁金光,长箭几乎是在离弦的瞬间已经钉在一名辽蛮的脸上,准确命中面盔中央的缝隙。 李治手中长弓是极品法器,箭全都是上品法器,和辽蛮对射占尽上风。他从容开弓,当弓弦拉满的瞬间,一支金色重箭自动出现在弓弦上。在弓满箭现的刹那,李治神识在长弓加持下瞬间扩张。这是这把极品法器长弓的能力,在它的辅助下李治神识可以扫遍三百丈方圆,并在感知到敌人的瞬间射出。只要李治神识锁住对手,那不管长箭射出时指向哪里,这一箭都会命中目标。 但是李治神识一扫,周围空空如也,一个目标都没有。 他吃了一惊,放眼望去,才看到辽蛮已经全部倒地,除了一骑是亲卫们合力射杀之外,其余五骑都是被卫渊短枪射杀。 李治心下震惊,赞道:“卫兄果然神勇!” 卫渊不及回答,随手一抓一掷,短枪呼啸着洞穿了一匹无主辽马。李治心中一凛,这才想起辽马也不能留! 亲卫们经验丰富,箭如雨下,将几匹无主辽马全部射杀。 辽马认主,主人死后就会自己跑回上一个栖息过的营地。一旦让它们跑回去,辽人就会知道这个营地出事了。 战斗结束,卫渊全身热汽蒸腾,他吐出一口灼热气息,将丈二长枪挂回马侧。由始至终,卫渊全是靠抛掷短枪,百丈内当者披靡,成为绝域死地。丈二长枪则压根没有用武之地,成了摆设。 至于天地狂徒,因为要靠气运运转,在辽域中使用的话很可能气运就消耗了,所以不到关键时刻卫渊不打算用。虽然此时识海中黑气还有几千根,但能省则省,勤俭持家。 李治策马过来,上下打量着卫渊,感慨道:“卫兄神勇不减当年!” 卫渊叹道:“我修炼缓慢,就是有点力气,到现在还没修成道基,李兄别取笑我了。” 李治眼皮跳了一跳,就是有点力气? 这短枪重三十斤,卫渊掷枪的速度都快要追上他手中的法器长箭了,这叫有点力气? 李治眼光毒辣,看出卫渊投掷的短枪貌似法器,实际上就是加了点坚固而已,连锋锐都没有。要说法器,那支装枪的枪匣才是法器,内有额外空间,可装三十支短枪。论品级来说,枪匣就是法器的地板,给李治的亲卫用都有些寒酸。短枪威力如此可怕,全是靠的卫渊肉身之力。 卫渊掷出的短枪没什么其它神妙,连神识锁定等基本功用都没有,就是够快够重,所过处摧枯拉朽。纵使李治修成仙基,又有极品法器加持,也不愿意在百丈内面对卫渊的短枪。 李治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年武测时那个稳坐在巍巍山猪背上的恐怖身影。当年的卫渊一枪就砸碎了自己的绝顶气运秘术,此刻回想起来,依然是心中战栗。 “还真是个蛮子……”李治想着,自然,这话不会说出来。 一战过后,众亲卫看卫渊的眼神也变了。刚才一眨眼的功夫,大半辽骑就被卫渊斩杀,百丈之内无一活口。李治和手下亲卫各自只捞到一个战绩。 ------------ 第七十七章 勋功又至 李治命一队人警戒,另一队人下马打扫战场,同时把卫渊的短枪给捡回来。他们射出的箭都是法器,能捡回来也是要捡的。 一名道基队长拿出战斧,将几座营帐全部砍倒,然后在水井里投入毒药,彻底破坏了这处营地。这座营地地处辽域,人族不把风水阵修过来的话难以生存,所以李治和卫渊都选择彻底废掉它,哪怕水源珍贵也不能留。 亲卫们训练有素,清理战场有条不紊,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就全部清理完毕。在这个过程中人和战马也都得到休息。 战场清理完毕,卫渊和李治就向第二处营地杀去。 第二座营地并无炊烟,卫渊和李治在二十里外开始提速,全速向营地冲去。十里转眼即过,营地全貌出现在眼前。营地里居然有四十多辽骑,此刻一个个正在翻身上马! 敌人数量超出预料,正常情况下人族和北辽人数相当时会处于绝对下风,但卫渊李治都不是普通人,又有偷袭之利,所以依然全速冲刺,李治更是取出三支闪烁着虹光的长箭,同时搭在弓上。 上一座营地时,北辽七骑就敢向卫渊李治冲锋,现在营地里有四十多骑,自然更是不惧,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同样相隔百丈,双方就箭如雨下。辽蛮弓硬箭重,天生擅射;南齐铁骑则是一水的法器弓箭,威力巨大,射出后可以自行追敌。一个照面,双方就各有三四骑落马,算是杀了个旗鼓相当。转眼间上百骑就展开混战,不时有骑士翻身落马。 卫渊的长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枪将擦身而过的一骑辽蛮刺于马下。但是数支重箭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卫渊闪避不及,被一箭射在肩上。 辽蛮神射,名不虚传。许多辽骑随手一箭,就会神奇般穿过战场上无数来回奔驰的骑士和战马,直取目标。大部分辽骑只有些许法力,射出的重箭没有道力气息,让依靠神识辨识道力作为防御手段的修士们防不胜防。 战场上无数重箭呼啸来去,就连李治也无法知道哪支箭是射谁的,时不时被突然出现的破甲重箭搞得措手不及。 随着战斗僵持,李治渐渐手忙脚乱,指挥也开始出现错漏。 百丈之内,北辽的破甲重箭可以洞穿重甲,李治一身盔甲是极品法器,自是不惧,但挨上一箭要消耗不少道力。且重箭虽然无法破甲,但震力是实实在在的,挨上一箭相当于被一个铸体大成者狠狠抡上一锤,也不好受。 双方来回厮杀,卫渊李治都先后挑落多名辽骑,渐渐处于上风。一名北辽队长十分凶悍,和李治来回杀了几个回合。而另一名就比较倒霉,被卫渊突然一记飞砂术打落马下,然后补上一枪结果了性命,算是撑了两个回合。 南齐精锐亲卫一对一的话战力不逊于辽蛮精骑,然而战马却不行。北辽骑士横冲直撞,经常策马一头撞在对手战马身上。全速相撞下,辽马只是摇晃,人族战马却要筋断骨折。开战不久,亲卫就有数匹战马被辽马撞死。 好在卫渊短枪威力无穷,李治神弓利箭也是所向披靡,把大部分落马手下给救了回来。 就在逐渐占据上风之际,卫渊突然感觉到大地震动,远方黄气剧烈翻涌,一骑骑辽骑突然从黄气中杀出,足有两百骑! 来袭辽骑分成两队,一队笔直向着战场冲来,另一队则是迂回包抄,打算断了卫渊李治后路。两队辽骑中各有一个头盔上插着白羽的骑士,明显比其它人高大,战马也雄壮得多。在卫渊眼中,这两人身上都有雄浑明亮的黄色法力光芒,堪比地阶修士。 百夫长!瀚海辽族百夫长都有道基,因为天生身体强横,战力明显超过人族普通道基修士。 增援辽骑来得极快,直扑战场的那名百夫长还在五百丈外就直接开弓,七八支重箭几乎连成一线,全射李治。 没办法,李治盔甲太过鲜亮醒目,在无数人中一眼就能看见,仙基气息也有异于常人,比两个亲卫队长显眼得多。相比之下,卫渊穿的就是太初宫发的制式盔甲,论卖相还不如李治手下的亲兵,再加上卫渊也还不是道基,所以那百夫长连看都懒得看卫渊,只把他当成普通杂兵。 李治左手中多了一面倪俊兽首金盾,光芒四射,右手握一支长戟,雷光缠绕,结果声势更加浩大,把所有辽蛮目光都吸引过来。 他先是挑飞了前三支箭,然后举盾挡下了后面四箭。一支支重箭在盾面上不断炸开,恐怖的冲击力让李治连人带马都接连后退。 李治胯下战马突然一声长嘶,后腿一软,差点把李治掀下去。 身为四圣书院全力培养的天才,李治沙场征战、单骑冲阵并不是强项,但和北辽百夫长正面对战也能丝毫不落下风。可是人能打,马却不行。 李治跨越千万里自南齐来到西晋,亲兵可以多带,战马却带不了。这些马都是让西晋这边提前准备好的,和南齐国公亲卫原本的战马根本不是一个品级。此刻正面冲杀,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李治虽处下风却不慌乱,一记道术拍在战马身上,那马一声长鸣,双眼瞬间通红,又站了起来。只是这记道术是以透支战马的生命为代价,效力一过此马就会力尽而死。 那百夫长来势如风雷,转眼间又冲到两百丈内,又将三支闪烁黄光的重箭搭在弦上。在这个距离,李治甚至可以看清他眼中的暴虐和嘴角的狞笑! 李治改为双手持盾,全力防守,此时他视野余光看到卫渊正穿过战场,悄无声息的接近这名百夫长,马上就要到百丈之内。李治心念一动,当下道力流转,暴喝一声,手中金盾骤然绽放强光,看向李治的所有人眼前都一片亮白,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那百夫长虽然同样无法视物,但凭借神识早已锁定李治,连射三箭,箭箭直指李治心口! 三支重箭依次在金盾上炸开,每一箭都将李治连人带马射退丈许。李治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接完最后一箭,战马忽然一声悲鸣,双眼炸碎,然后四蹄一软,瘫倒在地。 那百夫长视线还没有恢复,忽然感觉到身周出现几团强横道力,有道基修士出手偷袭! ------------ 第七十八章 怎么还不来 他哼了一声,法力迸发,护住全身,准备硬抗道术。人族修士孱弱,百夫长则是法力浑厚、重甲护体,区区普通道基的法术就算打在身上也不过添点小伤。 百夫长一左一右出现两条龙卷,拳头大小的砂石高速飞转,劈头盖脸的打在身上。一团水刃又在战马前炸开,无数水刃飞射在战马头上。战马受惊,人立而起,以胸腹间的马甲挡下了后续的水刃。空中还出现一颗水缸大小的陨石,砸向百夫长头顶。 百夫长视线仍然模糊,但开弓搭箭,一箭将头上陨石射爆。四记道术,只有天上这颗陨石有点威胁,其余三记不过有点烦人。他放声大笑,吼道:“不痛不痒!” 此时卫渊离他已不到五十丈! 卫渊从马上跃下,目光如电,牢牢锁定前方两百勋功!他向前奔行几步,全身发力,奋力掷出丈二长枪! 这一枪卫渊已出了全力,战马根本抵受不住,必须下马。 枪出如龙,瞬间从那百夫长身侧没入,又自另一侧飞出,速度几乎未减! 那百夫长身躯突然炸开,创口几乎掏空了半个身体!他艰难低头,才看清身体的恐怖伤口,就一头栽倒。 卫渊这一枪没动道力,全靠肉身,那百夫长双眼没有恢复,神识又被道术干扰,等到发现不对时长枪已经及身。 这是卫渊和李治的初次配合,李治发现卫渊在接近百夫长,就没有闪避而是选择硬顶接下来的几箭,同时以一记耀阳术封闭了对手的视野。而卫渊则是以普通道基修士的道力连发数个道术,这种威力的道术根本威胁不到百夫长,却让他认为另外两个人族道基已经出手,从而放松警惕,更是忽略了还不是道基的卫渊。 真正致命一击,就是卫渊以全力投出的长枪! “乞木儿!!”另一名百夫长本来远远地正在迂回,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掉头冲来。他一动,原本包抄的骑兵也跟着冲了过来。 卫渊想要回身上马,不知哪里一箭飞来,直接射穿了他战马的马颈。又有无数重箭呼啸而来,攒射他这个在地面的。 卫渊当机立断,一跃而起,上了那百夫长留下的战马。 辽马凶悍,当场一声咆哮,挥起马头就向背上的卫渊撞去。这匹辽马是百夫长座骑,比寻常辽马要高出两尺,这一记甩头势大力沉,普通道基被撞一下都要吐血。但卫渊肉身强横,一拳砸在那马后脑上,砸得它四腿一软,差点倒下。随后一缕肉眼难辨的黑气从卫渊身上飞出,没入辽马体内。 辽马突然就安静下来,站立不动。 卫渊神识中,辽马魂体正在激烈反抗,死活不愿接受控制。卫渊意念一动,识海中数以千计的黑气又分出一道,没入辽马体内。辽马魂体立刻染上一层灰黑色,和卫渊意识连成一体。这匹辽马本就高大,此刻居然又高了一尺,鼻中开始喷出团团白气。 卫渊策动辽马,冲向李治,叫道:“上马!” 李治虽然震惊,但眼下不是发问的时候。他纵身跳上马背,和卫渊共乘一骑。百夫长座骑神勇无匹,得天地狂徒气运加持后更是力大无穷,驮着两个身披重甲的人有如无物。 又一支闪烁着黄光的重箭破空而至,卫渊此时手无寸铁,情急之下一把握住来箭!重箭在卫渊手中滑进尺许才停了下来,箭杆上已有血迹。 这是那百夫长自八百丈外射来的一箭,依然威力无穷,以卫渊肉身之强,徒手接箭也要受伤。 “拿着这个!”李治把兽首金盾和雷电长戟交给卫渊,自己则弯弓搭箭,一支水蓝色的法器长箭如电离弦,向着八百丈外的百夫长飞去。这一箭越飞越快,倏忽而至。 那百夫长抽出弯刀,凌空一刀劈中长箭! 长箭被弯刀劈中瞬间突然炸开,无数冰棱射在那百夫长身上,更是给他全身蒙上一层森蓝寒气。 那百夫长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震碎了全身冰棱。他虽然抖散冰梭,但无数伤口也激射出血线,但他不为所动,继续策马狂冲,这点小伤反而激怒了他。 眼见玄冰箭也无法重创对手,李治当机立断:“撤!求援!” 他带出来的六十骑亲卫已经伤亡了八九个,这些都是百战精锐,损失一个都会心痛。李治自然不愿意在劣势战局中和辽蛮血拼。 李治抽出一支红色长箭,一箭射向空中。长箭在百丈空中化成一团烟火,闪烁数次方徐徐消散。这是仙宗弟子求援专用的号箭,各仙宗通用。烟火闪烁时已经通过道力将救援者的身份、遇敌强弱给传递出去,百里内持有专门法器的仙宗弟子都能感应到。修为高、神识强的无需法器也能感知到。 李治此箭除了自己身份外,传递的信息是遇强敌,且战且退,速援。 卫渊也有相应号箭,还给了一支给方和同。但同是求援,显然是李治能拉来的援军更多。 此时远方黄气又开始涌动,越来越激烈。卫渊神色一凝,心中闪过地形,道:“向曲阳县退!” 李治本来想往军垒的方向退,卫渊一说就明白过来,往曲阳县方向可以以最短距离撤出辽域。在人族地域,北辽铁骑的战力要打个七折。李治也察觉了远方的异常,知道又有不知多少北辽骑兵正在接近。 南齐亲卫毕竟是精锐,虽退不乱,结成环形阵,纵马来回飞奔,不断以法器利箭向周围的辽骑还击,如同一个带刺的大球徐徐向南方滚去。 北辽骑兵则是在外围来回奔驰,将箭雨泼向南齐亲卫。那名百夫长来回和卫渊李治交了几次手,卫渊又中两箭,但也一枪刺死了他的战马。李治则是趁机还了一箭,射穿了百夫长大腿。但那百夫长极为凶悍,拖着伤腿抢了手下一匹马,纵马再战。 卫渊李治且战且退,片刻功夫,远方又有百骑从黄气中冲出!好在此时卫渊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扫掉身上积了好几年的尘土,无比舒畅。 终于回到人域了! 南齐精锐现在已经只剩下四十骑,返回人域后终于稳住了阵脚,辽骑则是动作迟缓了许多,射来的箭也比之前无力。但是辽骑数量太多,仍然不时有亲卫被射落马下。 “世子!援军怎么还不来?”一名亲卫队长按耐不住,冲着李治大叫。 李治脸色阴沉,额角青筋暴起,并未回话。 ------------ 第七十九章 招纳 回到人域,本来该向军垒靠近,此地距离军垒不过几十里,转眼即至。但李治并没有更改命令,部队还是按卫渊命令退向曲阳方向。 再战片刻,曲阳县方向忽然烟尘大起,地面也微微震动,且震动极有规律,显然是一支精锐部队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开来,否则不会如此遥远也能感受到大地震动。 援军出现,李治和亲卫们都是士气大振,法器长箭如同不要钱一样飞射,逼得北辽骑兵不得不拉开距离。 随着援军接近,已能看清烟尘中的如林长枪!这支部队排成方阵,踏步而来,每一步都踏在同一个步点上,徐进如林,气势如山! 烟尘中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看方阵的长度宽度,少说也有上千人。大汤与北辽作战时,步军精锐都是以长枪为拒,内有强弓硬弩,又有修士法箭远程狙杀,不惧和北辽铁骑野战。这支援军数量既多,又是法度森严,气势冲天,别说两支辽骑百人队,就是六七支也得绕着走。 看到来了强援,这里又已是人域,两名百夫长不愿恋战,抬起了手。两百余北辽铁骑不再冲杀,拉开了距离,转身退回辽域。 和援军汇合后,李治才惊讶地看到来的并不是边军精锐,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农夫。 这些农夫排成空心方阵,只有前排举着丈二长枪,后排手里都是削尖的木杆。领军的是身着半幅文士袍的方和同,他手持长剑,举在空中,极有节律的挥动着,长剑每挥动一下,农夫们就踏前一步。 飞扬烟尘遮掩了阵形,远远望去,从气势上看这就是一支天下无敌的精锐,只有走近才能看清不过是一群农夫。 卫渊下马迎了上去,道:“方兄!你怎么来了?” 方和同长剑一举,剑尖亮起一点道力光芒,整个方阵就轰的一声停住,数百人如同一人。方和同这才放下长剑,道:“我看到求援号箭,知道你们遇险,就赶紧带人来援。我算着辽蛮能够感知到的范围,然后开始列阵前进,想先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吓走。” 卫渊道:“这也太危险了!万一辽蛮杀过来怎么办?” 沙扬村三百民勇别看军容整齐、气势冲天,他们毕竟身体孱弱,也没有硬弩重甲,像样军器都没几支。北辽骑兵一旦真的冲过来,这支部队就是有来无回。 方和同道:“见死不救不是我等读书人做的事。辽蛮真的杀来了,大不了舍身取义。辽蛮不除,百姓日日都在生死边缘。不过是早死晚死,并无多少区别。” 方和同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身后这三百民勇亦是如此。 李治远远看着也是心有触动,就要策马上前,好生结交一番。 哪料他连催三四次,胯下战马纹丝不动。李治这才想起自己骑的是辽马,还是卫渊收服的。只是李治没想到辽马居然也如此势力,是卫渊就给骑,换自己就不动。 李治不动声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马上跃下,大步来到方和同身前,郑重道:“方兄高义,李治佩服!今晚我摆酒,咱们不醉不归!” 方和同显得有些窘迫,连声道:“李将军过奖了,方某不过是尽些本分,我辈读书人不是理当如此?” “方兄修身、齐家、治国,实是读书人楷模!” 方和同赶紧摇头:“我天资愚钝,修身谈不上。变卖了祖宗田宅,齐家不说也罢。我现在不过是尽力保两三村落平安,连一县之地都无能为力,何谈治国?” 李治道:“由小及大,天地之道。圣人亦是自微未始,我辈未必不能复现圣人之途。” 方和同似有所动。 两人寒暄了几句,远方又有沙尘扬起,看方向应该是有其他援军。只是这些援军都是自远处来,若不是方和同吓退了辽蛮,等他们到时,李治亲卫恐怕剩不了几人。 看到援军,李治不动声色,吩咐道:“发信号,说强敌已退,本将军要在沙杨村修整,请他们在沙杨村汇合。” 亲卫队长随即一记号箭射向天空,把信息传了出去。 方和同本来觉得李治应该在曲阳县城休整,沙杨村里可是什么都没有。但李治已做决定,他也不会反对,于是长剑挥动几圈,向沙扬村方向一指,剑尖又有道力光芒闪动。三百民勇即刻由方阵变一字长队,列队返回沙杨村。 李治就等卫渊一起返回辽马处,毕竟没有卫渊,那辽马就站得跟个雕像一样。 卫渊向辽马看了一眼,说:“这马不能用了,我们得换一匹。” 李治这才发现辽马马腹上中了几箭,箭箭都是深达没羽。受了这种伤,它居然还能行若无事,一直坚持到现在。 和卫渊的话呼应,那匹辽马突然倒地,无声无息地死去。一缕黑气从辽马体内飞出,回到了卫渊身内。只是动用天地狂徒时卫渊使用的是两道黑气,现在只回来一道,也不知是慑服神魂的那道消失了,还是驱策行动的那道没了。 李治的亲卫让出了两匹马给卫渊李治,就返回沙杨村。上马之后,李治向军垒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阴冷:“寥经武……” 军垒离战场最近,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边军援军先到,但现在其它县的援军都快到了,边军还是不见踪影。 此地距离沙扬村尚有二十里,方和同带着三百民勇步行,李治的亲卫骑兵在后方跟着。民勇们排成两队,步伐轻快迅捷,最难得的是整齐划一。每过一段时间,民勇脚步稍有散乱时,方和同长剑就会闪动道力光芒,散乱的队列立刻会重新变得整齐。 民勇不止是步伐整齐,行进速度也很快,相当于普通人的小跑了。李治观察一会,发现民勇的体力消耗缓慢,按这个速度可以连续走上几个时辰,这显然也是方和同的能力。 李治策马靠近卫渊,说:“方兄带兵用兵都很厉害啊!” 卫渊道:“他道基是三篇文章,这是第二篇立功,在战阵上能提升士卒战力。” 李治儒修出身,熟读经典,卫渊一提就明白了:“原来是从圣人三不朽中所悟。这篇立功很厉害啊,不光是临战有用,其实在整军上也有大用。你看,光这行军,多走几次就能将乌合之众变成严明军队。再说,能将圣人言化入道基,方先生说是大儒亦不为过,怎么会沦落至此?” 李治随即想起昨晚晚宴,若有所思:“方先生性情确实执拗了些,但以他才华,怎么都不至于弃置不用啊?西晋朝政昏聩到了这等地步吗,倒是个好消息。” 卫渊道:“你想要招纳方先生?他说话可不好听。” 李治哈哈一笑,道:“只要说的对,就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也没关系!” PS:预计1号上架,现在还在调整后面的内容,高潮很快会到,节奏也慢不了一点。只是这几天的更新只能这样,大家忍忍,没几天了。 ------------ 第八十章 我上也行 军垒后院,寥经武正摆了酒席,和几名将领吃得面红耳热。 “我先敬将军一杯!”校尉王得禄此时不在县城,也在军垒里。他先一口干了,然后问:“寥将军,咱真的不去救李将军?” “谁去?你去?”寥经武两眼一瞪。 王得禄脖子一缩,讪笑道:“我又不会带骑兵,万一遇到大队辽骑,那不是送死吗?” “那不就得了!不敢去就闭嘴!”寥经武把杯中酒一口干了,吐口酒气,道:“南齐的国公可管不到我们这来!这些仙宗子弟不过是来这里镀个金,挣点名声,最后哪来的还要回哪去。老子的兵本来就不多,将来这都是我的本钱,拼光了找谁去?” 一名校尉附和道:“将军说的极是!咱们现在战功也有了,还那么拼命干吗?要我说,安安分分地守到入冬,辽蛮自然会退,硬要出战,万一碰上辽蛮大队怎么办,那可是真要掉脑袋的!再说孙朝恩也不是笨蛋,曲阳县城还是守得住的,至于城外那些人,死就死了,辽蛮不得点甜头也不会退兵的。” 王得禄也不再说什么,他虽然也想攀附一下李治,但要他自己带兵出击,那是万万不能的。 又一名校尉道:“将军,朝廷的军饷虽然到了,可是缺额还很大,这怎么办?” “缺多少?” “实到三万两,按老规矩您拿一半,军官们从剩下的里再拿一半。现在欠发的军饷和抚恤是七万两,还差着六万多。” 寥经武就有些烦躁:“去去去!别说这扫兴的,过去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有点先发下去,不够的先欠着,有闹事的就抓起来,领头的斩了!喝酒!” 众将又推杯换盏,一顿酒从午后吃到了天黑。 卫渊李治回到沙扬村后,各路援兵陆陆续续抵达,接下来几个时辰居然还有人不断过来,最远的甚至是从两百里外赶来,最后小小的沙扬村里一共聚集了九路援军,合计八百余人。李治终于找回了自信。 只是沙扬村太小,援军也有自己要守备的地盘,所以叙过交情人情之后就各自散去,近的回自己防区,远的就在曲阳县里过一夜再走。 沙扬村祠堂。 卫渊赤着上身坐着,身边摆放着伤药、绷带等,李治正亲手给卫渊治伤。 卫渊身中三箭,当时都是直接用道术切断箭杆就继续战斗,回来后就得救治。北辽多种箭枝都是锯齿箭锋,不能随意拔除。 卫渊身体线条堪称完美,虎背蜂腰,肌肤隐隐透着宝光,本无瑕疵,但三支长箭箭头插在身上有如三块污斑,格外醒目。 李治先用神识探查箭锋形状,然后再运法力改变了箭锋形状,把倒钩锯齿抹平,然后握住露在外面的箭杆,用法力一震,将血肉和箭锋分离,才小心翼翼地将箭头拔出。 箭头拔出后,卫渊身体上就留下一个茶杯大小的空洞,鲜血立刻涌出。 李治另一只手上泛起白光,就要给伤口放一记回春术,然后再加一张四圣书院特产的疗伤符。双管齐下,这种皮肉伤一般两天就好了。 回春术将发未发之际,就见卫渊伤口流出的血液色泽转成淡粉,如同一团胶冻,居然蠕动着自己爬回了伤口!随后卫渊肌肉一阵蠕动,把伤口封死,就留下一个淡粉色的小点。再过一会,小点也消失了。 李治默默散了回春术,直接下手把余下两支箭头拔除,连锯齿都不处理了。两箭拔出,都是一样的血液回流,伤口自行封闭。 李治拿着箭头看了好一会,终是不信邪,伸舌头舔了一舔,然后就是嘴里发麻,脑中一晕,道基暗淡,气息虚浮。他赶紧给自已灌了一大口解毒剂,这才缓过来。 李治终于确定辽蛮这三支箭确实没有偷工减料,每支都是淬了毒的,就是道基也扛不住。李治自己也中了箭,然而他盔甲品阶太高,那箭透甲后只擦破点皮,而且透甲时所有毒都被甲胄本身能力清除,所以李治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作死舔上一口,方知辽蛮毒药厉害。 李治把箭头丢到一边,给卫渊披上衣袍,忍不住道:“卫兄,你这是吃了多少炼体圣药啊?” 卫渊一一数道:“培元丹,血华丹,锻骨丹,还有神蕴丹。” 两人共历一场血战,此时情谊已不一般,卫渊也没什么隐瞒,全都告诉了李治。不过大师姐洗炼用的什么药,卫渊并不清楚,而且洗炼这事过程多少有些不清不楚,不宜为外人道。 听了丹药名,李治神色有异:“不过是些补充灵气、加快进度的寻常丹药罢了,卫兄就只吃这些?” 卫渊点头。 李治伸出一指,点在卫渊后背肌肤上,慢慢滑下。感知着指尖触感,李治再尝试着输入一点法力,但悉数被弹回。 李治叹道:“这些普通丹药对肉身品阶提升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卫兄想必在太初宫里受了不少委屈,能修到今日全靠自己。其实不说家里给我备的东西,光是书院就拿出两份圣人手书伴我修炼,各种提升体质的宝药也没有缺过。我根基本来只有八尺,就这么一点点拔成了九尺多。但就算有外物相助,论肉身我还是远远不及卫兄。当年败在卫兄手下实是不冤!” 卫渊还以为李治接下来又会是招纳那一套,就跟当年一样,谁知感慨之后,李治却道:“以卫兄此刻大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一飞冲天,就算在太初宫也是一样。太初宫毕竟是仙宗,当初再怎么有眼无珠,现在也一定会给足卫兄应有的资粮,我就不说什么转到四圣书院的废话了。不过重见卫兄,我确实有个想法。” 李治望着卫渊,诚恳地道:“等卫兄铸成道基,按照太初宫规矩就该是建功立业之时。若说功勋,最高莫过于开疆拓土。我在修行上侥幸先行一步,在军中历练了几年,现在对开疆拓土稍有心得。卫兄成就道基后如有兴趣,我们可以并肩再战,就如今日!” 卫渊也是少年心性,听得热血沸腾,道了声“好!” “那就一言为定!”李治伸手和卫渊击掌,算是约定。 此次并肩作战,卫渊一直在观察李治。 李治能身先士卒,面对强敌亦能浴血死战,毫无惧色。卫渊中了三箭,李治也中了一箭,被砍了一刀,伤势不轻。北辽援兵出现时,李治临危不乱,当机立断,按卫渊意思往曲阳县后撤。当年在武测时就能看出李治喜欢兵法,现在十年过去,李治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孩子,而是真正带过兵血战过,种种表现已有些名将雏形。 只是不知为什么,卫渊总觉得李治仗打得还差了点意思,但究竟差在哪卫渊也说不出来,毕竟卫渊兵法大家的天赋只在当年武测时发挥过,后来十年修炼一直没机会用,慢慢就荒废了。 此时李治想象着日后二人率领大军东征西讨,杀穿无穷敌军的日子,心驰神往,就有些自衿地问:“卫兄觉得我带兵怎么样?” “总觉得哪里差点意思,换我上的话应该能好不少。”这句话卫渊差点就说出来了,好在他在天青殿时间还不长,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真的出口。 卫渊做思索状,然后道:“李兄能身先士卒,又能临危不乱,堪称名将!” 李治大喜,惊喜之余又有些羞涩,赶紧道:“卫兄过誉了!我也就是大略知兵的水准。” 李治不知,当年张生教导卫渊,史书上堪称、堪比的意思,就是还差得远。 以卫渊兵法水准,虽然说不出李治哪里不行,但不妨碍他觉得自己上肯定比李治行。 ------------ 第八十一章 必万里来投 两人处理好伤口,再吃了点东西,已是夜深人静。 方和同困倦不已,早早就去睡了。他今天能带着三百民勇走出千人精锐的气势,全是靠着立功篇加持。给三百人加持消耗巨大,不长时间方和同就耗了大半法力。好在李治有四圣书院的养气丹药,四圣书院和白枫书院都是儒修,丹药格外好用,一颗服下方和同不光法力恢复,连暗伤也有所好转。方和同法力虽然恢复,但元神还是疲惫,所以需要休养。 夜还长,李治打坐修炼,卫渊则是在灯下看书,以今日一战和书中内容相互印证。 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今日和北辽连番血战,卫渊才对北辽真正有所认识,对书中关于北辽的记述也有了新的感悟。此时正要借着新鲜劲,加深感悟。 第二天天色放亮,李治就带着亲卫尸体赶回临县,要把尸体送回南齐。抢回来的亲卫尸体只有六具,其余都不得不留在辽域。尸体如果留在辽域一天以上,那基本上就不必找了。辽域活物生猛,别的不说,辽马也是吃肉的。 整个上午,卫渊和方和同都在修筑城防,挖掘更多的陷坑。卫渊一边干活一边听方和同讲述时局和当下战事进展,感觉大有收获。方和同虽然落魄,年近四旬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上,但他务农、教书、练兵整军无一不精,分析时局也是一针见血,犀利独到。 只是他能把时局官场分析得明明白白,道理都懂得,但放到自己身上却怎么都做不到,看到不平之事就容易一腔热血上涌,就像明知扳不到寥参将却还是要写那封信一样,只能说是性格使然,不适合做官。 过去十年卫渊一直在太初宫中潜修,对时局了解只限于书本。此时与方和同一席深谈,才了解了许多民间疾苦的来由。 正午时分,饭菜香气开始飘扬。李治走的时候留下了许多箭矢兵器,更留下全部军粮,现在沙扬村的汉子们不光有肉汤,还有掺了灵米粉末的精米和面饼吃。只是这些汉子们在拿到自己的饭时,总会多多少少的藏下一点,想攒多了给后面两个村的妻女们送去。卫渊连说了几次军粮管够,但都无济于事。 午饭时,卫渊就问方和同愿不愿意到南齐出仕,实际上就是追随李治。卫渊知道李治一贯喜欢招纳贤才,能跟着李治,方和同一身所学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在孙朝恩的晚宴上,连卫渊都看得出来方和同秉性并不适合做官,或许找寻明主当个幕僚更适合他。 方和同迟疑着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吃饭。 卫渊又劝:“圣人言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方兄,想要立德,先得有个能一展所长的位子,这一点我觉得孙县令说得没错。既然方兄也有济世为民之心,那在南齐为百姓谋生计与在西晋又有何分别?功业立得多了,自然会被世人称颂,那时立德也是水到渠成。” 方和同却道:“贤弟难道不打算出来做一番事业?我听闻开疆拓土乃是太初宫传统,贤弟马上也是道基,那时要是也有此意,愚兄必会倾力辅佐!” “啊?我吗?”卫渊吃了一惊,然后摇头道:“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是想尽快修炼赶紧多赚点仙银,将来出来开疆拓土也很可能是辅佐下师门长辈,领自己的那一份钱。” 方和同并未失望,而是道:“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只想多读点书,闲时耕耕田,照顾妻儿老小,就此平淡度过一生。可是几年前辽蛮来袭,我才明白乱世之中想要平稳度日也是奢望。所以我就时时在想,我辈读书人读了那么多道理是为了什么,日日修炼,修成伟力在身又是为了什么?” 听了这话,卫渊忽然想起刚进太初宫时,那位道长讲述祖师生平和太初宫由来时说过的那句话:“我太初宫修士修成神通法力,就是要开疆辟土、衍化天地,为我人族多争一块繁衍生息之地!” 这句话掷地有声,当时就给卫渊小小心灵不小冲击,只是后来十年苦修,渐渐地有些淡忘了。此时听到方和同的话,卫渊不由得又回想起当时心境。 方和同仰首望天,缓道:“先贤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就是读书之义,仙宗四圣书院院名中的四圣也是由此而来。不过贤弟说得对,想要立德总得先有个位子。等打退辽蛮,如果李将军有心招纳,我会去效力。” “这就好!”卫渊真心高兴。方和同一身才学,总不能一辈子埋没在小小曲阳县里。 方和同看着卫渊,又道:“哪天贤弟想通了准备开疆拓土,那愚兄不管身居何职,必定万里来投!” “啊?李治那里不好吗?他走之前还跟我说你若是去了,就是谋臣之首。”卫渊有些不明白。 “李将军出身显赫,气运磅礴,又有人王之心,现在虽然年轻,但已露峥嵘,将来必成大器。” 卫渊倒没想到方和同对李治的评价这么高,更是不解:“李兄弟要是能成就人王之业,那不是更好?到时方兄你就是从龙之臣。” 方和同却摇头:“李将军现在还年轻,还是温和谦逊,肯招纳贤才,也能听进逆耳忠言。将来霸业有成就不一样了,人王之心,对臣子来说可不都是好事,对百姓也未必好。将来如果遇到什么看不过眼的事,以我性格多半要忠言直谏。现在李将军能容我,那时可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许是意识到话题有些沉重,方和同就笑道:“再者说,万一有一天我方某功高震主了,李将军可未必能让我告老还乡。” 卫渊也笑道:“那你还要投奔我?李治不能容你,难道我就能容了?实话告诉你,我卫某屠刀一挥,也是人头滚滚!” 方和同哼了一声,却是不信:“以你性情,就算我在朝堂上当众指着你鼻子骂,你念着昔日情份最多也就打我一顿。我可还有第三篇文章,打架未必就怕了你!” 这话卫渊就不爱听了:“别说第三篇文章,就是你还有三十篇,我也能镇压了你!这么和你说吧,将来我的道基要只是天阶,那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方和同哈哈大笑,只当是卫渊在吹牛。一轮牛皮吹过,两人关系反倒更近了些。 不过卫渊最后一句倒真不是在吹牛,他现在背负数千万巨债,要是道基只成天阶,今生还债无望,卫渊原不原谅自己张生都会动手清理门户。 两人说笑一阵,阴霾都扫去不少。卫渊怀中一块阵盘突然发热震动,卫渊腾地站起,立刻把阵盘取出。 “怎么回事?”方和同问。 卫渊沉声道:“有人求援!” 阵盘上一处光点不断闪烁,卫渊神识一扫已经读出里面信息:强敌来袭,固守待援!平和县太初宫于飞。 ------------ 第八十二章 上策 卫渊抬头向西方望去,远方天际隐隐可以看到一团红色光芒闪动,那是号箭光芒,实际上在一百二十里外。 卫渊还没和方和同商量该如何救援,忽然又有一支号箭升空,此箭在八十里外,和上一处求援的在同一个方向。求援内容同样是强敌来袭、固守待援,发求援箭的是应天宗一名修士。 紧接着又有两地求援,这两处就隔得比较远了。多处同时求援卫渊还是第一次碰到,方和同将求援地点一一标在地图上,略一思索就道:“辽蛮大举出动,意在试探虚实,我们此处虽然还没有辽蛮出现,但同样危险。我的意思是不能轻动。” “那不是见死不救?” 方和同摇头:“今时和昨日又不一样,昨日只有你们遇袭,我又离得近,自然要救援。但今天求援之地都很遥远,我们过去早就成了疲兵,不一定救得了人不说,我们自身防区还会空虚。若我所料不差,辽蛮必然布置了大量游骑,就等着截杀各路援军。” 卫渊登上墙头,举目远眺,目力尽处隐隐可以看见军垒。军垒中静悄悄的,驻军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出垒救援之意。 方和同也来到卫渊身边,道:“不用看了,寥经武最是惜身,现在他有军功在身,自以为万无一失,肯定是打算龟缩到辽蛮退走,绝不会犯险出兵救援的。” “那该如何是好?” 方和同就道:“此刻辽蛮倾巢出动,应该分成三波。第一波四处进攻,引诱我方调动,以观察虚实、寻找薄弱之处。第二波在战场要冲来回游走,截杀援军,这一波兵力应该还在第一波之上。若我是辽蛮主帅,必定还有第三波,这一批才是精锐,一旦发现防线薄弱处,就会以雷霆之势出击。我最担心的其实是第三波,很快辽蛮就会发现寥经武怯战不出,多半会强攻曲阳。为今之计,上策就是死守此地,和曲阳县互为应援。” 卫渊皱眉思索,如此复杂战局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但又不敢全信方和同所说。方和同毕竟没真正指挥过大军,虽有满腹才华,但说不好听点也可能是纸上谈兵。 卫渊在地图上一指,道:“此地最近,只有九十里,我自己去一趟,看看辽蛮都在干什么。” 方和同叹一口气,道:“那贤弟一切小心。” 就在此时,东方一百五十里外又有一处求援信号出现:强敌围攻、固守待援。太初宫宝芸。 卫渊就是一怔。宝芸几年前就修成仙基,此次出战不用说家族必然倾力支持,连李治都能拉出来六十亲卫,宝芸没有理由比李治还少。如此实力还要求援,可见战事险恶。 卫渊再不犹豫,对方和同道:“这次我必须去东边一趟,此地就交给先生了。有事发号箭,多远我都会感应得到。” 方和同知道自己劝不下卫渊,道:“路上不要和辽蛮纠缠,速去速回。” 卫渊点头,拉过一匹战马,把长枪、枪匣挂上去,然后还放上一张弓和几壶箭。卫渊不是很擅长弓箭,但是昨日一战后就发现弓箭实是必不可少。 卫渊翻身上马,方和同忽然拉住缰绳,郑重道:“还有一事!如你返回时发现辽蛮围攻曲阳县,千万不要回来,自投其它地方去吧!” “为什么?” “辽蛮若攻曲阳,来的必定全是精锐,且数量庞大,以求速战速决。你还未成道基,未来仙途还长,理当避其锋芒,万万不可在此时逞匹夫之勇。若是现在死在曲阳,可说一文不值!” 卫渊就向后方一指,此时那里不时有号箭升空。这是太初宫和各宗已经发现了前线异动,开始调动援兵。 “我太初宫已经在调动援兵,方兄不用担心我,只要守好此地就可。军情紧急,我先走了。” 沙扬村大门打开,卫渊策马而出,向东方宝芸处疾驰。于公于私,宝芸出事,卫渊都得去救援。 卫渊虽然心里焦急,但仍控制马速,匀速奔行,以节省马力。奔出几十里后,前方又升起一支号箭,同样是宝芸所发,内容是敌方已经围城,城防目前稳固,来援各路军马要注意敌方游击拦截。 刚看到信号,卫渊就听到蹄声,几骑北辽游骑出现,看到卫渊孤身一骑,就分了两骑过来截杀。卫渊策马对冲,躲过射来的重箭,飞出两枪将对手刺落马下。余下几骑吃惊,也围了上来,片刻后都变成了尸体。 北辽骑兵仗着骑射,往往会和人族骑兵拉近到百丈之内,然后保持在这个距离互射。不过这正中卫渊下怀,他的投掷短枪百丈内威力无穷,等辽骑发现时已经晚了。 卫渊顾不上捡拾投枪,继续向前,奔向厮杀声最响亮之地。没走多远,就看到上百骑正在来回厮杀。 卫渊神识一扫,就分辨出人族有六十余骑,辽骑有四十余。但是场面上却是辽骑大占上风,人族骑兵不断落马。 卫渊即刻策马冲向战场,弯弓搭箭,连射十余箭。卫渊射术不精,大部分都射空,只射倒了两骑辽骑。不过一轮箭射罢,卫渊已经冲到百丈之内,短枪呼啸出手,顿时把一个个辽骑洞穿! 战局迅速扭转,转眼间四十余辽骑就伤亡过半,为首辽骑大声呼哨,于是所有辽骑都往北而走。卫渊哪肯让他们这么轻易逃走?一道黑气加持在战马上,胯下战马当即体型大了一圈,奔驰如飞,迅速追上逃跑的辽骑,卫渊一支支短枪飞出,又射倒五六骑,余者四散而逃,这才作罢。 率领这队人族骑兵的也是一名太初宫弟子,比卫渊大了九岁,修成道基已有十几年,这是第二次参加大考。他也是门阀出身,此次带了百名私兵随行,看到宝芸求援,就倾巢出动前来援助。结果才走到半路就被辽骑拦截。 拦截的辽骑是一队不满员的百人队,只有五十余骑,但是只厮杀片刻,人族百名骑兵就伤亡近四十骑,而辽骑才死了七八骑。要不是卫渊赶到,这太初宫弟子就要落荒而逃。 道基修士手段众多,这太初宫弟子自己是能逃掉,只是手下这些部队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血战之后,这太初宫弟子要重新整队休整,卫渊则是和他辞别,继续东进。临行前那同门千恩万谢,送了卫渊几匣高阶投枪和好几张强力符箓。他还想再送卫渊一些兵马,但这些普通人马此时只会拖慢卫渊,于是卫渊婉拒。 辞别同门后,卫渊如飞东去。一路上又是数场激战,有遇上小队辽骑拦截的,也有如刚刚一样两队人马混战的。 ------------ 第八十三章 血肉磨盘 周围到处都是翻涌的黄色气息,辽骑似乎随时可以从各个地方出现,卫渊耳边不断响起重箭的呼啸,时不时还会夹杂几声异样的尖锐哨音。那是一种全新利箭,专门从高空抛射下来,落下时可以些微改变轨迹,自动寻找人族战士,简直是防不胜防,许多人就是在卫渊眼前被高空落下的利箭射杀。 这种箭的射程极远,至少卫渊还没有看到射手在哪里。 卫渊策马穿过一团黄气,下意识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如同吸入一团沙土,口鼻都是火辣辣的,说不出的难受。这不是黄气中真的有沙尘,而是单纯对人身的刺激和伤害。这些黄气都是来自辽域,伴随北辽骑士而来,现在战场上辽骑众多,所以到处都弥漫着黄气,几乎与辽域无异。 卫渊侧前方出现了一处战场,十几名辽骑围着几人正在砍杀。周围到处都是尸体,那几人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不!我不想死!”其中一人突然腾空而起,向着远方飞走。 “蠢货!”卫渊来不及阻止,只能暗骂一声。 那人才飞出去几十丈,空中就响起阵阵呼啸,少说有二十支箭破空而至,把他射成了筛子。 太初宫战前下发的手册上就有一条:非道基后期,不得在北辽战场升空。 卫渊周围忽然黄气涌动,一名北辽百夫长飞上空中,张望战场态势。 卫渊本能挥手,迎头就是一记飞砂术。一团旋风突然在那百夫长周围出现,拳头大小的砂石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顿时砸得他气息虚浮,差点维持不住浮空。辽域黄气多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飞砂术的威力凭空大了五成,现在已成卫渊最常用的道术。 那名百夫长还未从飞砂轰击中缓过来,空中突然飞来一道金色剑影,透体而过!随后一道落雷凭空出现,轰在他的身上,终于将百夫长击落。还未落地,卫渊短枪破空而至,洞穿他的身体。 只一瞬间,这百夫长就变成了死人。不得升空这一条,对辽骑一样适用。 不知不觉,卫渊已经厮杀了大半个时辰,投枪已经换到了第六匣,弓箭早都射完了,现在用的都是从辽骑尸体上捡的箭。 厮杀这么久,实际前进的距离还不到十里,卫渊大多时候是在来回冲杀,以杀伤敌军为主。不久之前宝芸发出第三根号箭,传出的信息是:城防稳固,后援已至。 这条信息传出,众多援军就改换了策略,不再一味地向着宝芸被围困的城池靠近,而是更多与拦截辽骑厮杀。大量杀伤辽骑,同样能减轻城防压力。 卫渊亦是如此。再向前冲杀几里后,卫渊忽然眼前一亮,就看到远方一道粗大清光升起,直冲天际!卫渊身边的黄气在清光照射下迅速稀薄,不断消融。 清光起处,是宝芸的城池。 随着辽域黄气被驱散,卫渊视野骤然开阔,很快扩展到百里左右。他微微使力,腾身而起,站到了马背上,举目远眺。 清气下方是宝芸的城池。宝芸本来可以驻守一座县城,但是她选择的是靠前驻守,防区和卫渊一样是坞堡。只不过现在卫渊看到的坞堡比沙样村大了十倍有余,简直就是半个县城。 坞堡外数以千计的北辽铁骑有如巨大旋涡,围绕着中央坞堡飞速转动,无数利箭射向坞堡,每一时刻都有众多辽骑试图向城墙冲锋。北方还有上千辽骑在来回奔驰,借前冲之势将一波波箭雨向千丈以外向坞堡抛射。 光是围攻坞堡的就有五千余骑,周围辽阔区域更不知有多少游击小队在截杀赶来救援的部队。 宝芸的坞堡已经彻底变了样,周围遍布一尺阔、三尺深的深坑。和方和同所挖的土坑略有不同,这些坑内壁都用铁板加固,以辽马之强悍,一旦踩中也必然断腿。在深坑之间,还有无数尺许长的铁刺,踩中必然伤蹄。层层阻挡,让辽骑根本无法在百丈范围内肆意奔马,就算人不怕,马也会本能躲避。 坞堡城墙高三丈,远远超过寻常坞堡,甚至比县城城墙还要高一些。墙体闪耀着青光,不知用什么道术处理过,重射射到墙壁上居然只能没入小半。墙垛则是全部覆盖了铁板,破甲重箭也只能勉强洞穿,威胁不到躲在后面的守军。这座坞堡大概就和太初宫内宝芸的院子一样,都是彻底翻新改造过的。 墙上守军则是全部身着青色盔甲,饰以金纹,他们个个手持强弩,对准辽骑就射。一批射完,立刻换下一批,同样是探身就射,射完后再换下一批,井井有条,毫不慌乱。 一波波弩箭如暴雨般射向围城辽骑,似乎永无休止。辽骑只要稍微靠近坞堡就会被射倒,那些敢向坞堡冲锋的,毫无例外全被射成了筛子。 巨大的清气柱足有数丈粗细,里面隐隐浮现一株宝树。宝树每一次晃动,清气柱就会散出一圈清光,加持守军将士,同时驱退辽域黄气。没有黄气傍身,辽骑天然就虚弱三分,而守军得清气加持,神采奕奕,根本不知疲累。 只远远看了一眼,卫渊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钢铁刺猬。数以千计的精锐守军,永无休止的强弓硬弩,大规模阵法的加持,这谁能打得下来? 卫渊忽然感觉到危险,身形一沉,整个人伏在了马背上。几支利箭从头顶飞过,有两支还随着他下伏的动作往下沉了沉,居然有些许追踪能力。好在这两支箭品阶不高,只能勉强说是法器,转向不够灵活,不然卫渊多少要中上一箭。虽然中一箭对卫渊来说也没什么,但多少会影响行动。 卫渊还没升空,只是在马上站得比别人高了一头,就被数箭攒射。 卫渊抬手一记飞砂术罩住了附近一个奔驰的辽骑,但这记飞砂术威力出奇的小,居然没把他从马上打下来,也没有让战马失蹄。卫渊这才想起辽域黄气已经被驱散,现在战场上都是人域清气,战场五行从火金土变成了木金水。 卫渊再挥手,这次是一记蕴足道力的水刃术,这记水刃术果然威力大了许多,瞬间把那辽骑连人带马切割得遍体鳞伤,落马倒地。然后卫渊补上一支飞枪,了结了他的性命。 血战至此,卫渊已经试出一套打法,那就是以道术击伤辽骑或是阻扰行动,然后以短枪终结。这套打法出奇高效,但也依赖强横肉身和磅礴道力。要是换了普通道基,掷完一匣短枪就会道力耗尽、虚脱倒地了。 此时以宝芸的坞堡为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战场上集结了上万辽骑,而人族一队队援军开入战场,和外围游骑厮杀。整个战场已经为人域笼罩,辽域黄气几乎彻底消失,由此变成一个巨大陷阱,将上万辽骑按在人间清域。原本凶悍的辽骑渐渐变得虚弱,战局也开始一点点扭转。 ------------ 第八十四章 结算军功 南方突然传来阵阵轰鸣,两艘飞舟先后出现,向战场飞来。这两艘仙舟长约三十丈,形制和卫渊此前见过的仙舟都有不同,通体覆盖在幽幽青光中,整体短而粗,透着肃杀杀机。 飞舟一先一后,直奔坞堡而来。如此明显的目标,辽骑自不可能让它们接近战场,于是万箭齐发,无以计数的疾风箭、法器破甲箭拖曳着光华,射向为首飞舟。只是箭雨一接触到那艘飞舟表面的青光就纷纷坠地,飞舟中也射出多支利箭,把靠近的辽骑成片射倒。 眼见辽骑箭雨无法阻止飞舟,北方突然一道黄气冲天而起,滚滚黄尘如同末世毁灭一切的沙尘暴,瞬间冲上数百丈的天空! 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隐含怒意,让整片战场都震颤了一下。随即一声苍茫、肃杀的鹰唳,一只巨大的白色苍鹰从黄尘中冲出,瞬间跨越万丈,狠狠撞击在飞舟上! 以卫渊目力,看出那巨大苍鹰中实是一支丈许长的巨箭,巨箭撕裂飞舟青光,几乎整支没入!飞舟当即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栽落,最后摔在坞堡之外,砸死了十几个躲避不及的辽骑。 “大胆!”南方响起一声怒喝,随即天空中凭空出现一道百丈雷霆,劈向北方黄气。 数百丈的黄气被雷霆一殛,瞬间消散百丈。但是三只苍鹰接连从黄气中飞出,每一只出现都会令黄气下降百丈。三只苍鹰几乎连成一线,倏忽间横亘万丈长空,投入南方本是空无一物的空中。 虚空中骤然出现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如闪电般在空中划出百丈曲折轨迹,将两只苍鹰斩成虚无!但第三只苍鹰穿爱剑光,投入虚空,就此消失。 北方如山黄气消失不见,南方看似全无动静,但是卫渊明显感觉到战场上的人域清气弱了几分。 刚刚几击如有天地之威,这就是真人交手? 北辽法相一共射出四箭,一箭击落一艘飞舟,一箭似是命中人族法相。他自己则是受了一记雷霆,此外后面三箭似乎也动了元气。从交手结果看双方好像是两败俱伤,卫渊眼界不足,无从清晰知晓。 但是第二艘飞舟已经没了阻碍,索性飞到坞堡上空,最后紧贴着坞堡后门降落。飞舟一落,舱门大开,就从里面冲出一队队全副重甲硬弩的军士,他们一下飞舟就列成整齐队列,轮流而进。前排射完,后面一排立刻抢上,一波弩箭射完再由后面一排跟上。如是一排排滚滚向前,前方百丈内辽骑成片倒下,无人能够接近。 坞堡的包围圈就此被切开,辽骑没法环绕奔行,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转眼间就在坞堡和飞舟甲士的弩箭雨下伤亡惨重。 南方又出现两艘飞舟,这次更是直接越过坞堡,来到辽骑前方骑兵和后方箭阵之间,先是空中一波箭雨打乱箭阵,然后强行落在辽骑和箭阵之间,将两支部队生生切割开来。重甲弩士不断从飞舟中冲出,很快就用箭雨营造出一条死亡分割线。 原本包围坞堡的辽骑无法冲过封锁,在几方箭雨打击下伤亡骤增,只得绕过两艘飞舟,从两侧撤退。拦截援军的游骑也无心恋战,纷纷脱离向北方遁走。 辽骑虽败不乱,大队辽骑看似散乱,实际上都是保持匀速并行,一边撤退一边不断向后方和左右射箭。小队辽骑则是全速遁走,不和人族纠缠。飞舟中下来的援军都是重甲弩士,守御无敌,机动力等如没有,收割了最后一波后就只能目送辽骑撤回辽域。 卫渊掷出短枪,收下最后一个战绩,周围再无敌手。 他座下战马突然一声长嘶,委顿在地,就此没了声息。这匹战马随卫渊征战全程,早已脱力,现在气运回收,立刻就不行了。 大战结束,卫渊才觉得全身微微酸麻,好几处地方同时开始疼痛,原来是不知何时中的箭。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尸马尸,一滩滩血迹如同散在大地上的瘢痕,刺耳的气息到处弥漫,无可回避。许多受伤的北辽骑士还在挣扎着向北方爬去,但被巡视战场的人一一杀死。这些人显然恨极了辽族,补刀时格外凶残,很多时候都不愿意一刀致死,而是先砍断四肢,最后才一刀枭首。人族伤者则被抬上马背,火速送往坞堡救治。 此时坞堡四门大开,响起雄浑声音:“辽蛮已退,请援军和各位道友至坞堡休整,结算军功!” 结算军功? 卫渊本以为所有军功要在大考结束后统一结算,没想到这一场大战居然可以当场结算军功。虽说早结晚结应该没什么不同,但随即卫渊就看到远方有好几支部队加快步伐,匆匆赶往坞堡。 略一思索,卫渊就明白过来。按照惯例,各宗门弟子都要回本宗结算军功、领取奖励,但是现在当场结算,那算的都是太初宫的军功,领的是太初宫奖励。这对其它三大仙宗弟子都很有吸引力,次一等宗门弟子自然是趋之若鹜。 卫渊找了匹无主战马,策马向坞堡奔去,片刻后进入坞堡。 一进大门,面前就是一条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平坦大道,路面虽是土泥,但经道术处理过,可供战马奔驰。大道直通坞堡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四层高楼,最高处可以越过城墙看到城外动态。 坞堡内部已经完全变了,原本的民房全部消失,代之以一座座临时搭建的楼阁。此时楼顶上还插着不少箭矢,一些修士正在一支支往外拔箭,修葺屋顶。 进入大门后,卫渊就感觉穿过一层无形边界,周围灵气浓度直线提升,同时隐隐有一层道力扫过全身。 大门内站着几名修士,其中一名道人拿手中书册向卫渊身上一照,就道:“原来是天青殿卫师侄,治疗伤势可凭身份去医馆诊治,结算军功去勋功殿,进去后左殿是我太初宫修士专用,其它宗门去右殿。医馆和在这条路上,临时勋功殿设在外面飞舟边上。” 卫渊本来还想多问几句,但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于是就进了坞堡,先去医馆。医馆里已经人满为患,卫渊坐了半天才轮到自己。不过卫渊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其它人每个看起来伤的都比自己重,中途又抬进来几个奄奄一息的,不好不让人插队。 终于轮到卫渊时,负责诊治的是一名中年道人。他身上道袍都是一块块的血污污渍。站在卫渊面前时,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卫渊就自己脱下外甲,解开衣袍,露出伤处。 看到伤处,那道人顿时吓了一跳:“四,不,五箭!你怎么不早说!快拿续命丹来!还有青石解毒散!多拿几瓶!” 旁边小道士如飞而去如飞而回,抱了好几只药瓶回来。那道人这时才定神细细检视伤口,又是一惊:“师侄你这肉身……” 片刻后五枚箭头被扔入废物箱,续命丹和解毒散都是怎么拿来的怎么送回去,用来封堵伤口吸收鲜血的白巾上只有几抹淡色粉红,怎么看都不像是血迹。 卫渊穿好衣甲,活动了一下身体,就感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道人眼神异样,道:“师侄啊,你这伤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是性命之忧,但在你身上应是轻伤……吧?但不能因你肉身强横就可以不计冲锋陷阵之功,这样吧,我还是按重伤濒危往上报,师侄可有异议?” 怕卫渊脸面上抹不开,道人又说:“明王殿的弟子都是这么算的,否则他们就要闹。” 太初宫计算功勋贡献,除了传统的杀敌开拓之外,受伤等苦劳也算勋功。但明王殿弟子肉身强横,一人能受几人的伤,所以经常被派往最危险的一线,因此也有了特殊的计算功勋方式,评判标准就是这伤若落在普通人阶修士身上会怎样。普通人重伤就按重伤计,普通修士能死上三回就按三个人头计。 听到有先例可循,卫渊自无异议。于是道人给卫渊记了勋功八十。 ------------ 第八十五章 变故 按照太初宫条例,一个标准的人阶道基敌人是一百勋功,道人给卫渊计了八十,等于是确认这些伤若落在普通人阶修士身上会要去八成的小命。如果一个人阶修士死了,那也只能算一百勋功,多给的仙银叫抚恤。 处理好伤口,卫渊还没起身,两个小道士已经把个满身是血的修士放到了旁边,连气息都没了。卫渊不敢多留,赶紧离开医馆,不占人家位子。 离开医馆后,卫渊看看方向,就向南门走去,片刻后出了南门,来到飞舟旁边。 飞舟外已经搭起两个临时殿堂,门口道人吆喝着:“太初宫进左殿,其它宗门进右殿!” 修士们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左殿都是空手进去空手出来,右殿则是空手进去、大包小裹的出来。 卫渊站在队伍末尾,片刻后轮到自己,走进左殿。殿内只摆了几张桌子,桌后各坐了一名修士,一个个面无表情,来个人用书册一照,唱个数字,然后就换下一个。 轮到卫渊时,桌后是个中年女修,双眼如鹰,嘴角低垂,鼻似鹰钩,一副别人都欠了自己好几两仙银的神情。 但看到卫渊,女修的脸色忽然和缓,仔细打量了好几下,才用书册一照,然后念道:“共计斩杀百夫长四名,队长十一,普通骑兵一百三十七?!” 不说女修,殿中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卫渊身上没有道光,显然还是道基未成,论境界也就和辽蛮一个队长相当。队长勋功是二十,而百夫长相当于地阶道基,勋功两百! 战场又不是单挑,以卫渊境界,能杀几个队长就已经很不错了,个别天赋逆天、运气也好的能越阶杀个百夫长,但像卫渊这样只来了三天,百夫长砍了好几个,队长成串杀、杂兵论堆砍的前所未有! 虽然震惊,可是勋功作不得假。凡太初宫弟子都会修行一个道术,在战前放一个,就能把战果纪录在元神中。因为只记录战果,所以这个道术负担几乎为零,可以长时间使用。太初宫查验勋功时只消看看道术记录下来的战果就好。 那女修深深看了卫渊一眼,在册上记录:天青殿卫渊,勋功一千两百三十七。 在太初宫,勋功比仙银好用得多,可以兑换几乎一切物资。许多仙丹宝药、灵材法宝都只能靠勋功兑换。如果实在没什么想换的,那也可以直接兑成仙银,太初宫定的兑换价是一点勋功换十两仙银。 而实际上,在弟子中私底下有不少用仙银换别人勋功的,这个价格不时波动,大致在十二两到十五两兑换一点勋功之间。 也就是说,这三天仗打下来卫渊已经赚了一万多两仙银,如果私兑出去且价格比较高,能兑近两万两。 左殿都是太初宫自家弟子,所以只记录勋功,想换什么自己回宫去换。右殿是其它宗门子弟,因此太初宫专门备了一批物资,可以当场兑换拿走。虽然选项较少,但里面有几项是外面根本买不到的珍品,所以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当场兑换。 看到众人满手提着东西,喜气洋洋地离开,卫渊也就明白了现场结算军功的威力有多强。这么多人对于救援如此不遗余力,攀附宝家倒在其次,恐怕大多是为了现场结算而来。 离开勋功殿,卫渊又回到坞堡,按照条例找到专供军需的库房,补领了枪匣和弓箭,战后休整就算完成了。 卫渊休整并没有花多少时间,领完装备出来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坞堡里现在人来人往,道路拥挤,道基多如牛毛,没谁关注卫渊这个还没道基的后辈。 大战刚刚结束,清理战场、救治伤者、恢复城防,诸事繁杂,每个人都忙得如同飞起。宝芸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想也知道此刻她一定是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光是周边各路援军中的大人物就有不少,百骑以上的援军光是卫渊这个方向就看到了好几支。领军修士中不乏已经巩固好根基,步入道基中期的天才年轻修士,甚至还有后期蕴神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卫渊都排不上号。 孤身而来的卫渊甚至还不是道基。 卫渊没有多留,在坞堡里转了一圈,学习了城防布局,就返回沙扬村。卫渊没有让人通报宝芸,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现在他和宝芸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修为还是地位,皆是如此。两人之间唯一的羁绊就是一张几十万的欠条,恐怕宝芸早就忘了。 出了坞堡,卫渊感觉到怀中阵盘仍是不时震动,周围依然还有人在求援。不过边宁郡北辽主力显然就在宝芸这里,连法相修士都出手了。现在法相强者受伤远遁,主力也被打退,战场上最多剩点游骑,过不了多久也会退去。 卫渊主要职责还是守卫自己的防区,对外救援也有限制范围,超出这个范围就是其它修士的事。此时曲阳方向倒是一片平和,没有什么动静,卫渊也就安心休整。 回程中卫渊时时可以看到路旁倒毙的人尸马尸,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惨烈战斗。边宁郡东部并非阿古喇的主攻方向,但也是处处烽烟。 路两旁的山野中,偶尔能看到村落,全部都已经废弃。枯骨随处可见,不知何时死的,以及死于何事。 短短三天,卫渊心境已经有所变化,看到尸体枯骨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但那种淡淡悲伤依然在心底挥之不去。 北方天地是一片昏黄,许是因为大战失利的原因又往后退了些。昏黄之后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是多少辽人躲在后面,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准备下一次攻击。 不多功夫,沙扬村和曲阳县城已经遥遥在望,卫渊脸色却突然变了! 沙扬村垛墙多处倒塌,大门洞开,墙上、城头到处都是血迹,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后面的两个村子也是如此,垛墙倒塌,门也开着。 卫渊运起望气术,就看到村落上口血气怨气交织在一起,盘旋不去,三个村落都是如此。而沙杨村中则有一道细细白气升腾而上,虽细但凝聚不散。 卫渊双目一凝,提枪在手,策马全速向沙杨村奔去。 转眼之间卫渊就到了村口,翻身下马,脚步却慢了下来。洞开的木门上多了好几个大洞,门栓更是被斩成两截。垛墙上到处都插着箭,有的深到没羽。这些箭箭羽都是白色,这是此前不曾见的。 村里全是死气,鲜血几乎染红了所有道路,大部分已经干涸,但有些血积得深的地方还显得有些软。路上、屋内、庭院、房后,到处都是尸体,而且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大部分四肢都被斩断,只有少许留有一手或是一腿。 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头。 卫渊一步一步走着,靴子落在地上,每一步都会挤开还未干透的血,留下清晰的足印。 ------------ 第八十六章 成仁 前面就是祠堂了。祠堂外墙上到处都是大片血迹,几具尸体靠坐在墙根,胸腹都被不只一支利箭贯穿。他们身体下的血已经连在了一起,血里还凝固着一根长长的肠子。 所有的箭全都是白色尾羽。 祠堂里黑漆漆的,摆放地图的桌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还有个身影靠墙站着,一动不动。 卫渊脚步更慢,想要进祠堂看看,却又有些不敢。他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卫渊瞬间回身,长枪已灌注道力。 赶来的竟然是孙朝恩,这位县令只有下身穿着甲,上身赤裸,缠满了绷带,厚厚的绷带上还在往外渗着血。孙朝恩脸色苍白,道光暗淡,一看就是身受重伤。孙朝恩手里还抓着一人,那人身穿军官甲胄,头盔不知去向,披头散发,踉踉跄跄的被孙朝恩拖着走。 这人卫渊也是认得的,就是主管厢兵的校尉王得禄。 孙朝恩身后,还跟着县丞、主薄等,几位文官此时全都身披甲胄,并且人人带伤。只有王得禄看起来狼狈、满身血迹,但实际上他几乎没有受伤。 孙朝恩看到卫渊,什么都没说,率先进了祠堂。卫渊紧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祠堂,就有一股浓郁至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冲得人想呕吐! 昏暗的祠堂中到处都是血,如同有人用鲜血喷满了每个角落。祠堂里面的空处,层层叠叠的头颅垒出了一个下宽上窄的京观!三百民勇的头颅,都在此处! 案桌的地图上,现在压着一具小小孩童的尸体,看上去不过两三岁,胸腹已被剖开。尸体旁还插着把短刀。短刀刀柄上镶嵌着多颗宝石,十分华丽,式样是北辽贵族常用的贴身短刀。 案桌旁一个人靠墙站着,胸口插着一把长剑,把他牢牢钉在了墙上。尽管衣袍已经彻底被染成紫黑色,但勉强可以看出那是半幅文衫。 他也无头。 孙朝恩走到那具尸身前,伸手一按,将王得禄按得跪倒在尸身前。王得禄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磕头不止,嘴里连声道:“方先生!是小人贪生怕死,是我的错!小人该死,小人有罪!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看到那无头尸体,卫渊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心底却有一种无形、莫名且巨大冰冷的悲伤在缓缓滋生、蔓延。好不容易他才能说话,声音沙哑得让自己都意想不到:“怎么回事?” 县丞任有为轻声快速道:“辽蛮突袭,来了整整五百骑,其中还有一百雪鹰骑。雪鹰骑是阿古喇部落首领亲卫,标志就是白盔和白羽箭。他们突然出现,毫无预警。本来他们是要攻县城的,方先生见城中没有防备,就出手拦截,先射倒十几骑,又出城冲杀了一阵,再斩数十骑。” 听到这里,卫渊就有疑惑,在数百辽骑阵中冲杀,阵斩数十骑,方和同哪有这个战力? 任有为继续道:“……辽蛮大怒,分出一支围攻沙扬村。有方先生牵制,县里才来得及调兵丁民勇守城,没被辽蛮突袭破城。辽蛮眼见破城无望,恼羞成怒,转而围攻沙扬三村。按照辽蛮传统,是要屠村!” “此时军垒按兵不动,孙大人见情势危急,不顾一切带兵出城救援,血战之际不慎被一箭穿胸,重伤昏迷。孙大人倒下后,王校尉接掌兵权,他贪生怕死,就率兵退回县城,龟缩不出,看睁睁看着方先生力尽身死,辽蛮屠尽三村,筑起京观……” “大人醒来后知道了经过,就抓了王得禄,匆匆赶来。” 卫渊木然听着,眼角忽然看着光芒闪烁,那把插在小女孩尸体旁边的短刀正散发着明显的法力。卫渊走过去,一把拔起短刀。短刀刀锋几乎全被血渍覆盖,随后卫渊眼前就出现了一幅场景。 那是一座村落坞堡前,看样子是沙扬村后的一座村庄。数以百计的辽族骑兵手持弯刀,正把一个个村民从坞城里驱赶出来。空地上有一群明显和其他辽骑不一样的骑士,他们个个都骑着白马,战马比普通辽马至少高出两尺。他们刀鞘和衣甲是白色,箭羽也是白色。 在无数白马中,有一匹格外雄俊的黑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马上是名极为高大的辽族青年,两侧头发剃光,其余头发编成了数十根小辫子,然后在头顶扎成一束。他肌肤是古铜色,有着金属光泽,鼻子则和人类有些相似,相貌以人族标准来说也是相当英俊。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被押出来的村民。村民们一个个不是老人女人就是小孩,少有壮年男人。他们被驱赶着来到广场上,这时就有一个辽骑推过来一只车轮,立在了空地中央。 这是辽族传统,屠杀敌对村落时高过车轮者皆杀,不超过的可以免死。这是源自古老游猎的一项传统,对大群猎物只猎杀成年,留下幼崽,这样过几年又会有新的兽群可借狩猎。 车轮是从村里找来的,比辽族车轮略矮,因此只有四五个小孩子能够活命。若是辽族车轮,那还能多活两个。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来到车轮前,量了量,车轮刚过高过孩子头顶。她喜极而泣,用力把孩子推向空地的另一边。小孩子不懂事,哭喊着要回来,却被女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又推了出去。 片刻后所有人都验过了,共有五个小孩子站到了空地另一侧。其实有个孩子已经略高过车轮,不过辽骑似乎并未在意这一小小细节。空地另一侧的几个母亲此刻都不再害怕,准备坦然受死。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屠刀就会落下。 黑马上的辽族青年下了马,来到车轮前。他看着集结的村民们,目光残忍狡诈,如同在玩弄猎物的猛兽。他的嘴角露出狞笑,说:“车轮摆错了!” 说罢,他一脚踢倒了车轮! “高过车轮者,杀!” 北辽骑兵手起刀落,先砍倒是那五个小孩子。另一侧的村民们顿时躁动,几个母亲都疯了似地哭喊着,拼命冲向血泊中的孩子,但她们随后也被斩杀。转眼间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辽骑开始一个个的割脑袋。 影像中的辽族青年走向卫渊,拔起一把短刀,收回腰间。那就是插在案桌旁的这把短刀。 影像至此结束。 这把刀是那年轻辽人专门留下的。 卫渊面无表情,手却在微微颤抖。他又看到案桌下血泊中还有一样东西,于是走过去,拨开一块已经干硬的内脏,捡起一个信封。卫渊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纸已经全被鲜血浸透,但墨迹更深,勉强能够识读。 字非常潦草,看得出来是仓促间一挥而就,尽管如此,字字都透着炽烈狂放、一往无前。 “卫渊吾弟: 兄天资鲁钝,历二十七年始成道基,此生无望寸进。贤弟师出名门,天资横溢,得与贤弟相识,吾之幸也。 贤弟曾言及三不朽。然圣人立德,意在千秋,兄穷尽一生亦无望企及,故只写下立功、立言两篇。自知乃粗陋之作,然才尽于此。今强蛮突至,为兄才疏学浅,并无退敌之策。为百姓计,为家国计,惟有舍此残躯,尽力而为。 所幸愚兄尚有一篇文章,曰:成仁。” ------------ 第八十七章 逐光北上,踏风南归(二合一大章) 孙朝恩不知何时来到卫渊身边,看完全信,孙朝恩便道:“能放而不能收,狷狂无忌,你这笔字要是让先生看到了,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骂!” “确实。”卫渊点头,忽然两滴泪水掉落,在胸前甲胄上摔碎。 卫渊抬手抹了下脸,一手温热。转头看孙朝恩时,他也早已泪染衣襟。 卫渊又抹了一下脸,忽然看到墙角放着一支箭,那是卫渊留给方和同的号箭,只要射出,卫渊就会知道强敌来袭,立刻赶回。 然而这支箭就在触手可及处,方和同却始终未用。 卫渊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辽蛮大举南下,周围早就处处烽火,有余力驰援的早就出动了,卫渊自己也不是有根底的,别人不可能为了救他而掉头过来。方和同洞悉世情,从卫渊和李治的对比中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如果号箭射出,最先赶来的就是卫渊,也只有卫渊。 卫渊又抹了一下脸,把号箭放下,然后神识在京观中一扫,忽然一怔:“头呢?” 方和同成就道基,就算身死识海中也会有一点灵性留存,不会立刻消散。但卫渊神识扫过,京观几百颗人头都没有元神铸炼过的迹象,方和同的头颅不在其中。 孙朝恩也用神识扫过,突然脸色一变:“辽蛮传统,会将强敌头骨制成酒杯!方师弟的头……” 卫渊只觉一股东西自下而上,直冲头顶,然后在顶门炸开! 此时王得禄还在方和同的尸体前砰砰磕头。孙朝恩此时已怒极,大步走过去,猛地拔出长剑,就要一剑斩下! 王得禄吓得屁滚尿流,瘫坐在地上,双腿蹬着不断后退,一边叫道:“孙大人,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你,你不能杀我!按律得郡守下令,上报州牧,秋后才能问斩!你杀了我,就是擅杀朝廷命官!!” 孙朝恩的剑停在了半空。他只比王得禄高了半级,按晋律,按汤律都不能杀王得禄,否则就是擅杀,按律当斩,并诛族。 孙朝恩心中激愤和朝廷律法正彼此交战之际,手中忽然一轻,长剑已到了卫渊手里。 “仙师饶……”王得禄的尖叫戛然而止,卫渊手起剑落,人头已远远飞出,颈中喷出的鲜血泼洒在方和同脚下! 卫渊斩了王得禄,一言不发,向外就走,一步已出了祠堂,第二步已到了坞堡大门。 长嘶声中战马自行奔来,卫渊腾身而起,轻轻落在马背上。雷光闪过,一支丈二长枪也破空而至,自行落入卫渊手中。 马是凡马,枪是铁枪。 孙朝恩奔出祠堂,就看见长枪突然变粗变长,气息渊深苍茫,枪身浮现道道玄妙纹路。一道道黑气没入战马身体,战马痛苦长嘶,不断原地踏蹄,显得痛苦不堪。但每一次踏地,它体型都会变大几分,转眼间就变成一匹丈半巨马,霸烈无匹! 那战马四蹄已如水缸大小,忽然生出淡淡的苍色火焰,再踏地时,整个村落都随之震动,地面上则留下一个个焦黑的蹄印。 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战马嘶鸣,卫渊策马北进,杀向辽域! 孙朝恩如梦初醒,抓住县丞连声叫道:“速速派人通知李治李将军,再告知寥经武,让他即刻出兵!必须接应……” 他一用力,胸前后背又现出大片血迹,眼前一黑,向地面栽去。 转眼间卫渊就破开滚滚黄气,杀进辽域。一进辽域,一张无形巨网当头罩在卫渊头上,卫渊身上又充满了油腻、粘滞、到处都是异物颗粒的感觉,视野即刻减半,道力运转也慢了几分。 但在卫渊眼中,前方有一点微弱的白光闪烁,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这是方和同还没有消散的元神散落出来的一点灵性,纵是法相真人也难以察觉,只有天生五感异于常人,拥有近乎谛听神通的卫渊能够看到。 前方很远处,也有一点微光闪烁,再远处又是一点。点点微光,为卫渊指引出一条北进的路。 狂奔中,卫渊空白的意识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如果方兄知道我能看见散溢灵光,说不定会自爆元神……” 这个想法很快湮灭在意识的空白中。 战马四蹄上的火焰越来越明显,落蹄处渐渐和地面有了距离,已是踏虚而行。长枪的枪锋锋锐而扭曲,已不似当前的任何兵器。枪锋划过,即会留下一道黑色色带,如同纸上拖笔而过的墨迹,久久不散。 辽域无边,如滚滚浊海,一人一骑在浊海中破浪北行,在身后留下长长尾迹。 此时前方的风已经浓郁得有如实质,不再是吹在身上的狂风,而更像迎头砸下的巨浪。卫渊身上也如粘了无数蛛网,一举一动都要比以往多消耗数倍的力气。被破开甩在身后的黄气也不甘心,在后方滚滚追来,穷追不舍。 卫渊识海沸腾,积蓄多年的黑气一根一根的消散,抵消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是的,恶意。 好像整个辽域都开始苏醒,用憎恶的目光盯着这只不自量力的虫子,并且用越来越多的力量去阻止他,打击他,毁灭他。 卫渊不知道自己奔驰了多久,但此时前方路上的微光已经没有了!辽域黄气已经形成风暴,彻底吹熄了方和同最后的灵火。 识海中玉蟾浮现,双眼转为纯粹的黑。不,那不是黑,而是虚无,可以吞噬一切的虚无,包括黑。 前方路上又出现了点点微光。 卫渊莫明的升起明悟,他看到的微光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上一刻还未熄灭的微光。 卫渊伏低身体,人马合一,速度再度暴增,逐光北进! 远处出现了巨型的黄色风暴,滚滚黄气缓缓旋动着,形成核心足有几十里的风暴龙卷,接地连天。风暴中,隐隐有微光闪烁。卫渊想也不想,纵马冲入风暴! 风暴中心,居然有一弯清澈如镜的小湖。湖水蓝而透明,可以直望湖底。湖底不是黄砂,而是无数五色斑斓的鹅卵石,在荡漾的水波中如同成片的彩虹。 湖边有成片的树林,林外是绵延如毯的草地,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野花。 这是一片天地眷顾的土地,生机盎然,宁静且美丽。草地上搭建着一座座雪白的营帐,不远处是成群的雪白战马,个个都比普通辽马高出两尺,神骏无比。这些战马并没有啃食青草,而是都规规矩矩的吃着槽里的马料。偶尔扬几下马蹄,也是轻轻落下,惟恐伤了这片上天赐与的宝地。 营帐中,不时有在辽族中也堪称健硕的汉子进进出出,他们有时会去取水,有时去照看一下马匹。所有人都赤着脚,没有穿靴子,也是生怕踩坏了草地。 最大的营帐里,那个踢倒了车轮的年轻辽人坐在中央。他比营帐中其它汉子还要高出一个头,身长九尺,大敞着衣襟,露出生着浓密胸毛、肌肉虬结的身躯。他的脸十分年轻,看上好像才刚刚二十岁,古铜色的肌肤上也没有一点瑕疵。 此时他靠坐在兽皮椅上,左手端着犀角酒杯,不知在想着什么,显得有些悻悻和无奈。面前矮几上摆放得都是蔬菜瓜果,没有一点肉菜,只有奶茶奶酒算是荤腥。在这片圣湖上,荤腥被认为是对圣湖的不敬。 年轻辽人身边放着个托盘,里面摆着着一颗人头。 “少主,一只南羊,杀了也就杀了,何必多想?” 年轻辽人看着杯中的酒,说:“你们不懂,他是英雄,南羊里也有英雄。” 帐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白。有人道:“他还不是死在少主手里?” 年轻辽人摇头:“有些英雄不是用力量来衡量的。他虽然败了,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在他眼中看到恐惧,以及由恐惧转化而来的虚伪狂怒。他很平静,平静的发挥最大的力量,杀最多的人,然后平静的迎接死亡。可惜他拒绝了我的善意。这样的人如果归顺于我,那将会是我最好、最聪明的猎犬。一只好狗,可比几十个骑兵贵多了。” 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营帐的地面震动,矮几上所有的盘子都跳了起来,然后外面就响起几声惨叫。 “有敌人!”营帐里的勇士们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年轻辽人不疾不忙,拿起一把长柄战斧。出帐之前,他向托盘中的人头望去,问:“是你的朋友吧?” 人头自然不会回答。 年轻辽人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草地边缘,卫渊长枪一甩,将穿着的一名骑士甩在地上,周围已经倒着七八具尸体。 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两团火焰,然后踏步向前。燃着烈焰的铁蹄踏在草地上,顿时烧出一大片焦土。 从营帐中站出的一名高大辽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暴怒,一跃而起,挥刀向卫渊斩下!他手中长刀刀锋五尺,刀柄三尺,格外猛恶。这名辽人实力甚至比普通百夫长还要超出一线,而卫渊放眼望去,象他一样的人至少还有七八个! 眼见一刀迎头斩下,卫渊不闪不避,枪出如龙,后发先至,直接洞穿了那辽人胸膛! 长刀还是顺势斩下,斩中卫渊肩头。盔甲战袍乃至血肉都被这刀斩开,最后被骨头挡住。 越来越多的辽人从营帐里钻出,嗷嗷叫着向卫渊扑来。这些辽骑最差的也相当于普通辽骑队长,和人族炼体大成实力相当。 卫渊策马向前,不闪不避,辽人一刀砍来他就还上一枪,眨眼间卫渊身中数十刀,也在草地上留下一条焦黑的路,路边伏尸无数。 在卫渊眼中,这风光明媚如画的湖畔仙境里处处都是黄气,浓得如同荡漾的水波,卫渊举手抬足道力都会疯狂消耗,若不是有多年积攒的天外气运对抗,以卫渊的道力此刻也要力竭倒地。所以卫渊毫不迟疑的选择了以伤换命,以最快速度杀掉最多的敌人。 转眼间卫渊面前就剩下那年轻辽人和两名百夫长级别的下属。年轻辽人一直在观察卫渊,没有动手。此时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很强,但太年轻了,还是只雏鹰。你是打不过我的,不如你跟着我,我去求国师给你一副辽人的身体,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猎鹰!我会带着你在这无尽天空下尽情狩猎!有了你,我的猎场将不只是阿古喇!” 卫渊一言不发,纵身下马,大步向前,长枪枪锋在草地上拖过,腾起,直刺那年轻辽人心口! 年轻辽人瞳孔骤缩,卫渊这一枪没有其它花哨,只是够快够重,快得重得出乎想象! 年轻辽人万万没想到卫渊一出手就是要同归于尽!此时他已不及闪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一手抓住枪身死死握住,同时轮起战斧狠狠向卫渊头上斩下。 年轻辽人力量强悍无伦,可也抵不过肉身蛮力相当于数个明王殿天阶道基的卫渊。长枪枪杆和他手心摩擦,在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不断向前,枪锋刺到古铜色的肌肤上时,最尖端居然被坚硬如铁的肉身顶得扭曲,但还是破皮入肉,最后卡在肋骨之间。 面对当头而下的一斧,卫渊直接曲臂去挡。金色巨斧几乎砍断他小臂,顺势压下,卫渊头一偏,斧刃砍入左肩,斩开一半的肩骨,终被卡住。 年轻辽人已经修炼到道基蕴神之境,开始孕育法相,却没想到一交手就是两败俱伤。卫渊肉身甚至比他这自小就以体魄轰动整个阿古喇部落的少主还强得多。 “这就应该是他的极限了。”年轻辽人想着,准备再劝一次。不怕死的南羊很多,杀就杀了,但雏鹰死了就十分可惜。一只好的猎鹰可以换回一整个骁勇善战的小部落。 但他还没开口,忽然看到了卫渊的眼睛。那双眼深不见底,如同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卫渊识海中数十道黑气同时消失,天地狂徒运转,一道冰寒酷烈的杀气升腾而上。本是被卡住的长枪上浮现数道玄奥纹路,被无可匹敌的巨力推动,切开拦住前路的肋骨,炸碎沿途所有脏器,然后自后背穿出! 两个下属大惊,冲过来想要救援,卫渊一把夺过辽族少主的金斧,用斧柄刺死了两人。 透体而过的长枪此时沉重如山,辽族少主双膝发出脆裂骨碎声,重重落在地面。他第一次露出惊慌,叫道:“不要杀我!你杀了我,父亲会立刻知道,你绝对逃不出我们的疆域!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辽族勇士的身份,让你脱离贱种,加入我的部族……” 卫渊抽回长枪,枪锋一划,少主人头飞起。 卫渊抓住少主人头,走进最大的营帐,视野中营帐里还有一点微光在不断闪烁。卫渊的视线落在托盘中的人头上,停顿了一下,才走过去,慢慢把人头拿了起来。 汨汨的血顺着卫渊手臂流淌,到了手上,再流到人头上,漫过方和同的脸,和他的血混到了一起。 卫渊转身出了营帐,眼前的湖畔仙境忽如泡沫般破碎,草地和树木依然在,小湖却凭空消失,而在卫渊身前多了一只玉碗,碗中盛着清水,碗底是五彩细砂。 卫渊捡起玉碗,默默估算了一下返回的距离。卫渊来时只想着抢回方和同的头颅,不过元神已经记下了路途上的一切,此时回想,卫渊才发现此地距离辽域边界足有一千一百里。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已经深入辽域千里! 卫渊把方和同的头颅和玉碗收入背囊,挂在战马上,准备返回。 就在这时,远方黄气冲天而起,如山峦般的黄气中飞出一只雪白巨鹰,双翼遮天蔽日! “胆敢害我孩儿性命,我要你生不如死,元神永世受熬炼之苦!”空中的声音震耳欲聋,更是被天地层层放大。无数黄气如海涛般涌来,化作层层枷锁,想要锁死卫渊行动。随着巨鹰一声鹰唳,空中出现一只巨大鹰爪,十余丈的爪钩向卫渊当头压下! 卫渊还记得巨鹰气息,就是在宝芸坞堡上空和人族真人隔空交手的北辽法相强者。当时他相隔万丈连射四箭,击坠一艘飞舟,并和人族真人两败俱伤。 巨爪如山,以无可匹敌之势压下! 仙途传说虽多,可还从未有过未成道基者能力战法相的先例。既然已经在法相出手范围内,无论如何,卫渊都再无幸理。 巨爪爪锋上缠绕着浓郁黄气,连这方天地都在给这一击助力。 卫渊心中苦笑,这天地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就在他准备闭目等死之际,眉心中突然射出一道青色剑气,化作无数雨丝缠绕在巨爪上。雨丝虽然纤细,但巨爪居然落不下来,陷入僵持! 雨丝迅速蔓延,沿着鹰爪向上,一直蔓延到巨鹰全身。 漫天雨丝落处,黄气纷纷消融。雨雾中浮现张生身影,他负手而立,仰望遮蔽天空的雪山巨鹰,全无惧意。这一刻卫渊忽然明白了,何为无敌之心。 空中被雨丝缠绕的鹰爪收了回去,但巨鹰又探出另一只巨爪,狠狠抓下!这次巨爪撕碎了漫天雨丝,爪锋自张生身影上划过,将他也撕碎。张生身影碎裂之际,好像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但同样被鹰爪撕碎。 卫渊早就忘记张生曾在自己身上封入一道剑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道剑气居然还在。当张生身影出现时,卫渊差点以为老师已经到了。然而那道剑气中有张生一缕元神,随着剑气被撕碎,张生这缕元神也同时被撕碎! 卫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随即是暴怒! 卫渊识海中黑气大片大片消失,头顶隐隐浮现庞大阴影,如自远古蜿蜒而来!卫渊前踏一步,挺枪向天,全力一枪刺在落下的鹰爪爪尖。枪爪相交,居然就此僵持! 巨爪光是爪锋就是十几丈,空中巨鹰更是双翼遮天。而卫渊连人带枪还不过两丈,在巨鹰面前连蝼蚁都不如。但这一枪就是顶住了巨爪,无视境界差距,不惧天地阻挠、大运镇压。 若天之倾,也有一枪撑起! 卫渊用枪从来无招,只靠快狠二字。这是他自绝望暴怒中悟出的第一枪:逆伐。 一片阴影染黑了巨爪,无数龟裂在爪勾上向上蔓延爬行,空中巨鹰一声痛苦嘶鸣,双翼也有无数羽毛染黑。雪山巨鹰不得不把这只爪子也收了回去,然后双翼回缩,大把染黑的羽毛脱落。巨鹰一声惨叫,身体瞬间缩小远去,悬停在远方天际不动。周围天地无数黄气奔涌而来,汇聚在巨鹰周围,断羽处隐隐有新的羽毛开始萌发。 雪山巨鹰此前已在战场上受过伤,此刻再接连被重创,已无力再战,不得不依靠天地灵力疗伤,一时动弹不得。 卫渊仰头望天,深深看了一眼争先恐后向巨鹰汇聚而去的黄气,转身就走。只是他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血印。巨鹰一击引爆了卫渊全部伤势,以卫渊肉身之强,此刻连血都无法止住。 该逃了。 不过卫渊不打算简单的逃。 他伸手一招,远处一匹纯黑色的高大辽马突然暴怒嘶鸣,连续跳跃,如同发疯。卫渊神识中,这匹辽马的神魂比寻常辽马强出十倍,已是和道基修士等同的妖物。它极为凶悍暴烈,几次冲碎了试图控制自己的黑气。但卫渊不为所动,一道又一道黑气没入那辽马体内,狠狠碾碎了它的神魂! 辽马安静下来,跑到卫渊身前站定。卫渊把背囊挪到这匹马上,然后捡起辽族少主的人头和金斧,挂在马后。 卫渊翻身上马,辽马一声长嘶,四蹄燃火,踏风而去。 雪鹰骑以白色为尊,整营中只有一匹黑马,那就是辽族少主的座骑,以凸显独一无二。现在卫渊骑了他的马,还带上了他的人头和专用兵器,就是在挑衅。 挑衅百万辽族控弦,挑衅横亘天穹的雪山巨鹰法相,挑衅无处不在的黄气,挑衅这一方辽域天地! 卫渊来时一心北进,逃却逃得肆意张狂。 一骑如电,踏风南归。 ps:明日上架,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 上架感言 终于上架了。 在这个开篇写景、狗都不看的时代,我知道现在这种写法是有风险的。但我想给大家看一个有色彩、有层次乃至有生命的不一样的世界,该细的时候细,该略的一笔带过,有些时候需要大家多一点点耐心。 有了你们的支持,这本书才有善始善终的可能。 然后是忐忑的作死求月票环节,求一下新书月票,1000票加更一章。PS:此活动解释权归作者所有。 最后重复一下曾经的承诺:高潮会有,节奏也慢不了一点。 ------------ 第八十八章 天下无双 孙朝恩悠悠醒转,睁眼时发现已回到县衙。他想要坐起,可全身无力,刚起到一半胸背又是剧痛,栽回床上。 旁边守着县丞任有为,急忙道:“大人别动!再动伤口又要开了!” “李将军那边派人去了吗?” “大人放心,人已经一早就去了。” “寥参将那发兵了吗?” 任有为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他拒绝发兵,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 孙朝恩撑着想要坐起,声嘶力竭地叫道:“寥经武!本县早晚斩了他!扶我起来!” “大人不可!您现在可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擅杀朝廷命官,是要诛族的啊!”任有为大惊苦劝。 见县丞不肯扶,孙朝恩喘息道:“我现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我记得祠堂里有支号箭,带回来了吗?” “就放在堂下。” “射出去,现在就去!” 任有为匆匆出去,片刻后号箭在空中炸开,久久不散。号箭中的信息是:卫渊北去,速援。 孙朝恩感知到号箭道力波动,心中一松,又昏了过去。此时人事已尽,接下来只能看天命了。 军垒中,寥经武又在后堂摆酒,只是席上有些沉闷,各人都显得心事满腹。一名校尉试探着问:“将军,县里已经是第三次派人来催出兵了。咱们要是再不动,不光朝廷那不好交待,太初宫那也不好交待。要不,派点人意思意思?” 寥经武重重一拍桌子:“那姓孙的不过是个没根底的,他能杀王得禄,敢动我试试?光是杀王得禄,就够他诛族了!他只要敢进我的营,老子先把他给拿下斩了,有功无过!” 另一人道:“可是辽蛮雪鹰骑毕竟是从我们军垒前经过的,咱也没给县里示警……” 寥经武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一个寒战,立刻住口。寥经武这才骂骂咧咧地道:“县城又没破,就没咱的责任,你瞧你一个个的那熊样,有什么好怕的?老子说过要让那姓方的死的不明不白,这不是办到了?至于孙朝恩,呸!老子可是徐家的人,是他一个穷酸能动得了的吗!” 想到寥经武那如虎熊般的发妻,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李治。他向屋内扫了一眼,就笑道:“寥将军果然好兴致啊!” 李治仙宗出身,又是左近身份家世最为显赫之人,虽然没见过面,寥经武也看过他的画像,认得出来。此刻李治身后跟着的数人气势各异,都有峥嵘之意,显然非是寻常修士。 当下寥经武强压心中不安,起身道:“原来是李将军!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李治道:“一点小事,我说完就走,就想着不用人通报,自己进来算了。” “李将军有何吩咐?” 李治道:“两件小事。一是想请寥将军发兵北上,接应一下我的兄弟卫渊。” 寥经武当即摇头:“此事恕难从命!本将军重任在肩,要护全县百姓周全,不能轻举妄动,更没有为区区一人兴师动众的道理!” 李治取出一块令符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封信,同样拍在寥经武面前,淡道:“这是张提督的兵符,这是你泰山岳丈的亲笔信,不过信里估计说的不太好听,你可以一会再看。寥将军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看着那两样东西,寥经武的冷汗就下来了。张提督是他的顶头上司,岳丈更是他底气所在,看到李治拿出这两件东西,他怎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寥经武忽然纳头就拜:“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李大人降罪!若李大人不弃,末将愿从此追随大人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李治露出淡淡的笑,道:“寥将军是个聪明人,以后跟着我只要好好做事即可。现在即刻点军出营。” 寥经武立刻大吼:“点兵!所有人半柱香内都得到,一个不留,不,留五十守营!迟到者斩!” 席上几名校尉赶紧出帐点兵去了,临走时一个个都不忘给李治行礼。 片刻后,军垒中号角长鸣,铁骑奔出,其后一队队精锐边军步卒倾巢而出,大军向北而去。 军列中,寥经武骑马走在李治身侧,显得有些不安,说:“李大人,营里只留了五十人,万一……” 李治淡道:“没有万一。” 寥经武心中一凛,明白了在李治心中一县百姓和要去接应的卫渊之间孰轻孰重。不过他更为担心了,小心翼翼地道:“李大人,末将过去得罪的人有点多,而且也得罪了卫大人,您看……” 李治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淡道:“你今后只要真心诚意跟我,我自会保你无事。但是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能再有了,明白吗?” 寥经武连连点头,腰都快弯断了:“末将明白!末将明白!” 曲阳县东一百五十里处,一艘飞舟徐徐升空,拖起被射落的飞舟,缓缓飞向南方。 坞堡中央楼阁里,宝芸坐在上首,席上都是来援的各家年轻才俊,一个个家世渊源,仪貌堂堂。此时众人谈笑风生,不时评点评点西晋朝政,时下战局,个个谈吐不凡,显然肚子里都是有货的。 宝芸无须说话,就那么端端坐着,才俊们就争先恐后地说话,但怎么说却有大学问。又要洞察时局,又要犀利扼要,还不能啰嗦,最好是字字珠玑,落于纸上都是一字不得删改。所以才俊们一个个都是煞费苦心,这一场酒吃的比宗门大考还累。 忽然有一名老仆走进房间,来到宝芸身边,细细地说了些什么。 宝芸脸色微变,当即起身,歉意道:“各位兄长,实在抱歉,我一位朋友出了事,现在要去接应一下。各位慢用,我先失陪了。” 众人赶紧起身,纷纷道:“我等都带了兵马,既然是宝小姐朋友有难,那也就是我们的事!我等与宝小姐同去!” 宝芸显得有些迟疑:“可这一次要深入辽域,十分凶险。我自己去就行了,各位不必以身犯险。” “宝小姐说哪里话?你的事就我的事!” “我等既然来到此地,怎会有贪生怕死之辈?” “哈哈哈,如果不到辽域深处走一遭,岂不是让吾道基蒙尘?” 宝芸一礼,轻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谢过各位了。军情紧急,请各位随我大军出发。” 片刻之后,坞堡大开,数以千计的重甲弩士走出坞堡,浩浩荡荡向辽域行去。空中还有一艘飞舟随行。宝家大军之后,形形色色的队伍一群群、一队队地跟着前进,加起来也有三千余人。 有大阵道术加持,大队行军似缓实快,半个时辰就到了辽域分界处。飞舟也随着大军进入辽域,舟上浮现一株玲珑宝树,枝叶摇曳间洒出点点清光,将周围黄气逼退。 在辽域中方走出几十里,忽然自南方传来无匹剑意,一支飞剑由远及近,其势如电!黄气如波涛被飞剑分开,向两边翻涌。 飞剑上立着张生,此次却不再是赤手空拳,而是手提一把青色长剑,凌冽杀机丝毫不加掩饰,弥漫千丈! 张生倏忽间越过宝芸大军,只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瞬息北去。 飞舟上响起苍茫号角,这是召唤大军全速前进的军令。一众重甲弩士全都开始小跑,飞舟上的玲珑宝树突然增大一倍,光芒夺目,毫光将整支大军全部笼罩在内,于是数千大军奔行速度再增,竟然快了一倍! 没走多远,就看见张生静立空中,似是在等待什么。飞舟上军号再响,数以千计的重甲弩士横向展开,转为战斗阵型,徐徐向前。 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一匹黑色无主战马,如风南来。 转眼间那战马奔近,才看出马背上还伏着一个人,背上插着好几枝箭,生死未知。此时大地震动,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黄色烟尘,越来越高,滚滚而来!烟尘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辽骑,每个骑兵都在拼命抽打战马,追着前方的黑色战马。转眼之间,烟尘已有数十丈高! 在如高墙般的烟尘之后,还有一只接天连地的白色雪鹰,扇动只剩小半羽毛的双翼,快速追来。它的翼尖还有丝丝雨丝缠绕,又有蒙蒙黑气生灭不定。 黑马跑着跑着,忽然一声长嘶,喷出最后一团稀薄雾气,蹄上最后一点余烬熄灭。它前腿一软,栽倒在地,背上的人则被远远甩飞。 眼见卫渊要摔在地上,忽然一团青色剑气将他一托,顺势削去所有箭杆,然后卫渊就落进了一个异常温暖、却似有些纤弱的臂弯。 张生单膝跪地,一手抱着卫渊,却抬头望向已经飞临的雪山巨鹰,也看到了鹰羽间几缕还没有完全化去的雨丝。 沙尘也已到了千丈之外,冲在最前的辽骑看到宝芸严阵以待的大军,都放缓了速度。前方一缓,后方辽骑不断挤了上来,看上去少说也有几千骑。 此时西边号角响起,一支千余人的部队出现,摆出严整阵型,踏步而来。这支部队虽然不是重甲弩士这样天下闻名的兵种,可也是西晋边军百战精锐。两只部队一东一西成倚角之势,终令追来的数千辽骑停步。 巨鹰悬停高空,俯视着地上如蚂蚁般的张生,森然道:“把你手中那人交出来,看在你师长面子上,可饶你一命!” 张生道:“你算什么东西?” 巨鹰刚要暴怒,张生已是一剑挥出! 天地间出现一条曲曲弯弯的剑光,幽幽的,细细的,淡淡的,自左下而至右上,接地连天。这道剑光没有分毫锋芒,让人看了却有说不出的哀伤,就如月下女子苦等一人,等了年年岁岁,生生世世,自满头青丝等至鬓发如霜,也未等来那人。 剑光下,风沙都弱了,如同天地同悲。 仙剑·离殇! 巨鹰探出的巨爪如同触到雷霆般缩回,身上羽毛大片大片的掉落,它一声悲鸣,头也不回的向北方飞去,瞬间消失在天际。 张生收剑,反手将长剑插在地上,闪亮的剑锋离卫渊不过半寸。 “怎么回事?”张生眉目生威,沉声喝问。 卫渊勉强抬了抬手,展示了一下紧紧抓在手里的背囊,说:“兄弟的头被辽蛮抢走了,我就是去抢回来。” 卫渊本以为会等来一顿斥责,哪知张生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叫上为师,我和你同去!” 卫渊看着张生苍白如纸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就有些犹豫。若只有自己,形势不利,卫渊可以毫不犹豫地逃跑。可自己这位老师就不一样了,不管敌人是谁,多半要先比划比划再说。 卫渊想什么,张生哪能不知?当下淡道:“有为师在,就是遇上法相也没什么。你看北辽这只雪鹰传得如何如何厉害,还不是被为师一剑斩退?” 卫渊艰难点头:“他是挺废的,一路上我接了他三下,都没打死我。” 张生面无表情,抱着卫渊的左手微动,指尖夹住一支箭头,一下拔了出来,顺手用剑气封住伤口。这下拔箭手法极为粗暴,剑气封伤滋味更是一言难尽,卫渊顿时一声痛呼! 张生柔声道:“徒儿,若是不想说话,可以闭嘴。” 卫渊痛得倒吸凉气,偏转目光不敢看张生亮得吓人的眼睛。他的视线落在张生的右手上,忽然挪不开了。 张生右手倒握剑柄,一直没松开过,与其说是在摆无双风范,倒不如说是靠这把剑支撑身体,以免倒下。在纤长五指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涌出,顺着剑锋流下。 张生也注意到卫渊目光,赶紧道:“为师这把剑大有来头……” 话音未落,长剑剑身突然卡的一声,出现无数裂痕,然后片片碎裂,张生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支撑一空,张生和卫渊都差点摔倒。 张生看着手中的剑柄,一时竟有些词穷。其实要不是附在卫渊识海中的那缕剑气自发护主,导致张生一缕元神湮灭,张生此刻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可以说七分伤势都是由那缕剑气带来的。但这种内情只能靠卫渊自己去体会,眼下这个光秃秃的剑柄却不好解释了。 好在这么一震,卫渊突然剧烈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不断有鲜血自口鼻涌出,双眼渐渐无神。 张生大吃一惊,也顾不上维持体面,手忙脚乱的去检查卫渊的伤势。不查还好,一查顿时心里一沉。卫渊身体内暗伤无数,法相三击岂是那么好接的?张生并不擅长医道,一时之间竟是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张生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心上是枚黄色的果实,圆润剔透,似真似幻。张生抬头,就看到了宝芸。 “这是我树上结的第一颗果子,可以保命。”宝芸说。 张生立刻撬开卫渊的嘴,宝芸就把果子塞了进去。 果实入口即化,卫渊眉心处忽然萌发一株嫩芽,转眼间生长成一株小树苗,然后没入识海。随后磅礴生机在卫渊体内爆发,无数暗伤迅速愈合,他的呼吸渐渐平顺,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张生松了口气,心情就似在天与地之间打了个来回,居然不知不觉间额头全是冷汗。他看向宝芸,内心狠狠挣扎了一会,方道:“谢谢你,此事日后我自当有所回报。此外还有一件事……那个,嗯……当年是我把你推出去的,跟你说声抱歉。” 宝芸开始还没想明白,转眼间就是一脸震惊,看着张生,嘴慢慢张得可以吞下鸽子蛋。 “你,你……”饶是宝芸见多了人间阴险,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她当时怀疑过所有人,惟独没有怀疑张生。当时张生还跟纪流离一起去揍了徐恨水一顿。此刻回想,实是值得回味。 就在这时,卫渊慢慢睁开了双眼,打断了宝芸的震惊。刚刚苏醒,卫渊意识还有些模糊,周围是一张张熟悉的脸,但一时有些对不上人。 “卫兄!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卫渊侧头,过了一息才想起来这个人叫李治。随着意识渐渐清明,卫渊终于把周围的人都想了起来。只是有些恍惚,上一刻他还在千里逃亡,最后倒在老师怀里,一睁眼周围就是这么多人了。 此时卫渊体内生机磅礴,如同有一口灵泉,在不断喷涌着生机和灵力。卫渊体力灵力飞速恢复,挣扎着站了起来。现在卫渊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来接应他的。 卫渊正想先向李治道谢,忽然双眸一凝,在李治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寥经武! 卫渊早就复盘出全部的经过,五百辽族铁骑声势浩大,特别是其中还有一百雪鹰骑,必不可能遮掩行踪。大队要攻曲阳,就必然要经过军垒。而辽骑突袭曲阳时,县里全无防备,逼得方和同舍身拦截。也就是说,军垒既没有拦截辽骑,也未发援军,甚至都没有烽烟预警! 卫渊腾身而起,一言不发,大步向寥经武走去。 寥经武神色大变,不断后退,一边叫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七品参将!你不怕被诛九族吗?李将军,李大人,你说过会保我无事的!救……” 李治也未想到会有如此变化,上前一步想拦阻卫渊。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宝芸忽然出现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柔声道:“李兄怎地如此没耐心,不妨先看着。” 自宝芸出现的瞬间,李治面前就多了一道无形屏障,让他不得寸进。 卫渊几步就到了寥经武身前,伸手一抓,那支长枪就自战马倒毙处升空,如龙腾于渊,瞬间出现在卫渊手中! 寥经武惊骇得不能自已,下意识地拔剑挡在身前! 李治动弹不得,焦急下只能高叫:“寥将军已弃暗投明!给……” 这句“给我李治一个面子”已经没有机会出口了。 卫渊一枪横扫,寥经武就僵在原处,剑身、手臂和脖颈都出现一条细线,随后长剑、手臂都断成两截,人头则是冲天飞起。血如喷泉,激射逾丈。 几名校尉眼见主将身死,都是下意识地退后,毕竟真不怕死的,也不会在这支队伍中混到现在。李治麾下几位强者则是手握剑柄,明知不敌,也有动手之意,只等李治一声令下。 卫渊持枪静立,枪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化为颗颗滚圆小珠。此时卫渊心中无数念头纷涌交织,平生所见所闻都在这一刻冒了出来。他忽然仰头望天,看到的是空中一团一团的黄气,内中似有无数双眼睛,每一双都是目露杀机。 卫渊忽然转头,对张生道:“老师,你不是说天地有大爱吗?可为什么这里的天地只想置我们于死地?” “那就改天换地!”张生斩钉截铁的道。 “理当如此……”卫渊缓缓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三年启蒙,十年苦修,化为星河的万千道基,卫家宅中的老父和辛苦耕作的农人,流民,鲜血,烈火,方和同的人头,史书中洋洋洒洒数十万年的人间起伏,想要收自己为鹰犬的辽族少主,当空落下的巨爪,逆伐天地的第一枪,成仁,王得禄寥经武的人头,在场只会供人驱策的军士,李治的错愕,世家子弟的惊诧,人间清域,辽疆黄气,天外气运,天地狂徒,宝芸的第一颗果实,以及天青殿中张生跪地身影,所有的所有,都渐渐融在一处。 天地突然寂静,随后滚滚黄气如退潮般仓皇远去,百里内逐渐天清地朗,缕缕天地元气不知自何处浮现,纷纷汇入卫渊体内。来自虚空的元气越来越多,转眼间竟形成一道巨大的元气风暴,卫渊立在风眼,将源源不断的元气吸入,有如无底深渊! 识海中,玉蟾忽然跃起,一口将圆月吞下,然后伏地不动,身躯渐渐化入巨石、地面。地面则是不断延伸,似是永无止尽。 李治头顶忽然浮现一道金光,光芒中古意盎然的四象三足鼎载沉载浮。此鼎忽然震动,连发数声颤鸣。四象三足鼎乃是上古人皇祭天之器,此时居然被卫渊散发出的气息震慑,似有惧意,带的李治连退数步,面如白纸。 太初宫,万相殿。 星蓝色的大殿突然震动,举宗皆惊!转眼间一道道流光破空而来,还在宗门内的真君、真人先后赶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变故。 众目睽睽下,万相殿突然升高一倍,又加大数倍,巍巍然气象万千! 几位真君同时出手,向大殿一点,万相殿即刻变得虚无,显露出殿内景象。 那条由万千道基组成的星河依旧在,只是此时下方多了块巨大陆地,托起了整条星河。星河横亘天穹,自大陆一端起,又自另一端止。 这一夜,汤肃帝一夜数惊,凌晨殡天。宣帝继位,时年十一岁,改年号天启。 天启元年,卫渊铸成道基【万里河山】,此道基天下无双。 第一卷大争之世终 (本章完) ------------ 第八十九章 他日共饮(加更一) 战事依然继续,但卫渊的大考已经结束了。 刚返回沙扬村,一艘飞舟就破空而至,徐徐降在卫渊一行人面前。 舱门开处走出数名道人,为首一人面如重枣,不怒而威,现身后更是令周围百丈清气升腾,黄气退散,显然在法相中也是高修。他目光如电,扫视周围,看到张生宝芸时神色一缓,颔首示意,再看到卫渊时顿时目光转为柔和,脸上也有一抹笑容。 真人的目光其实也从李治身上掠过,但把他当成了空气。显然一位国公之子,还没到能让真人看到的级别。 真人道:“贫道虎行真人,仙君有令,召卫渊、张生即刻返回太初宫,不得有误。” “可是还有兄弟的后事……”卫渊迟疑。 虎行真人神色更显柔和,道:“此间发生的事我已经知晓,这样吧,你还可以再多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天机,老道还镇得住。” 虽然虎行真人没有具体细说因由,但卫渊也知事关重大,以虎行真人之能也只能镇压天机一个时辰。此时张生若有所思,也道:“既是仙君有召,我们还是按时启程为好。” 卫渊点了点头,就向沙扬村走去。此时孙朝恩带着几百人正把尸体一具具从村里搬出来,也有人捧着颗颗头颅。许多人看了村中景象都是伏地狂吐,吐完再继续干活。 卫渊捧着方和同人头,缓道:“幸不辱命,方兄的人头抢回来了,仇人也都杀了。” 孙朝恩有些木然地点头,带着卫渊来到村口。村口摆着一樽棺木,方和同的尸身此刻正静静的躺在棺中,卫渊将头放了进去,仔细摆正,然后用道力封住断口。 “方兄后事如何处理?”卫渊问。 孙朝恩看着棺中的方和同,说:“我准备把师弟的尸身送回书院,他在那里待了大半辈子,本来打算后半生也在那里教书的,还是让他待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吧。葬在书院,也能让书院里的孩子们知道书该怎么读,真正的读书人又该是什么样子。至于师弟家人,书院自会照料,不必担心。” 孙朝恩安排周到,卫渊就放下了心。 孙朝恩手抚棺木,忽然道:“容我托大叫你一声贤弟。日后我行事或许会有诸多恶行,贤弟如果看不过去先不要急着杀我,容我做完了想做的事,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为什么要这么说?” 孙朝恩指了指上面,说:“这世道是这个样子,这朝政也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想到上面去看一看,看看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至于上去之后要做什么,孙朝恩没有说,也不用说。 “现在还有些时间,贤弟有什么话要和师弟说的,就在这里说了吧。我先回避一下。”说罢,孙朝恩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挪到远处。 看着棺中的方和同,卫渊沉默许久,方道:“方兄,我这个道基,或许不是你想看到的。以后我会做下许多事,你若是知道了,多半会指着我鼻子骂的。不过就算你骂我,那些事我也一定要做,对不住了。你且好好休息,等我把四方异族都杀到能歌善舞,天下太平了,再来找你喝酒!” 说罢,卫渊双手用力,慢慢将棺盖合拢。 飞舟徐徐升空,向太初宫飞去。 回程时坐的不是来时的巨舟,而是如统考结束时卫渊坐过的一样的轻舟,又有虎行真人加持,来时七日,回去只需要一天。 铸成道基即是脱胎换骨,再加上宝芸喂的那颗果实提供的勃勃生机,此时卫渊所有伤势都已痊愈,反而是张生不得不闭关疗伤,一登船就把自己关在了静室里。肉身易补,元神难愈。张生一缕元神湮灭,至少要花几个月才能补得回来。 舟行不久,一名中年道人就来到卫渊面前,在他面前铺开一张玉纸,道:“贫道此来,是为卫师弟结算勋功,计算大考成绩。” “大考不是还没结束吗?” 道人抚须道:“此次裴副宫主专门发话召你回宫晋见,后续的考试你已经不用参加了。你斩杀北辽少主坎必答之后,阿古喇部落里已经乱成一团。坎必答还活着时是大位的不二人选,所以他众多的兄弟们都很安分。现在他死了,几个兄弟都生出角逐大位的野心,各自聚集兵力,已经无心南下。用不了多久,想必甘州两郡之危就可解除。当然,这等大功也要算在师弟头上。就算战事继续,以师弟此时勋功,大考不是榜首也必然是三甲。” “除此之外,坎必答也是苍穹雪鹰呼勒哈赤最疼爱的儿子。你杀了他,又抗了那头老鸟几击而不死,那老鸟想必已气炸了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再留在此处,还得分出个真人时时刻刻盯着你。还有你挑衅辽域天地,此时天发杀机,一般真人可扛不住。所以仙君决断,立刻召你回宫,那老鸟只能空自狂怒,说不定会干出什么蠢事来,到时师弟你又会多一笔勋功。” 道理确实如此,如果那头雪鹰不顾身份体面,悄悄潜入人域出手偷袭,卫渊在全无防备之下很难幸免。虽然在人域出手偷袭,人族真人的反击必定会重创呼勒哈赤,但卫渊那时也死了。太初宫自不会让这等事发生,索性直接召回卫渊。 道人伸指一点,玉纸上就浮现密密麻麻的勋功,道人一项项的和卫渊核对,很是认真。 “斩杀普通骑兵一百二十六,计勋功一百二十六。 斩杀队长四人,计勋功八十。 斩杀百夫长一人,计勋功两百; 斩杀普通雪鹰骑九十,计勋功一千八百。 斩杀雪鹰十夫长九人,计勋功两千七百。 斩杀坎必答,计勋功三千二百。 击伤苍穹雪鹰呼勒哈赤,计勋功一千。 引发阿古喇部族内乱,计勋功两千。” 一长串数字让卫渊也有些眩晕,当时无论北进还是南归,卫渊心中基本都是一片空白,根本没去算自己杀了多少。南归途中卫渊曾经遇到数波拦截,都是直接杀穿冲过去。辽族少主的战马本就是神驹,得天地狂徒加持后更是如风如电,不比雪鹰法相飞得慢多少。并且卫渊每接呼勒哈赤一击,都会借力拉开些距离,如是才得以千里转战、成功南归。 卫渊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杀了这么多人,有了这么多战果。再算上此前战斗得的,现在卫渊总勋功已经超过一万两千,这可是十几万两仙银! (本章完) ------------ 第九十章 万里……河山?(加更二) 卫渊指着少主那一行,问:“这人的脑袋怎么这么值钱?” 道人翻了下手中册子,说:“按章程普通道基是一百,然后地阶、天阶、仙阶每级翻倍,固基、甦生、蕴神三阶段每到一段再翻一倍。这少主是天阶道基,又修到了蕴神,所以在基础上翻了三十二倍,共得勋功三千二百。” 可惜啊,辽族少主就只生了一个脑袋……卫渊心中一声叹息。 合上了册子,道人微笑道:“这坎必答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必成法相。说起来,能用三万两仙银买个未来法相的命,一点都不亏。” 卫渊道:“引发内乱怎么也有这么多勋功?” “这可不是小事,此事让整个战局都出现了变化,所以真人们斟酌权衡后给了两千。” 太初宫勋功已经实行了几千年,什么情况都遇到过,到了卫渊这一代已经相当完善,方方面面都会考虑进去。勋功公正,是太初宫立宫之本,历代都是仙君亲自监察,不容丝毫虚假。 卫渊确认了勋功之后,那道人就收起玉纸,然后递过来一份书册,道:“这是此次大考的勋功榜,所有人的勋功都在上面,每七日更新一次。不过此册只有距离山门千里之内才能更新,超出这个范围就不能用了。此外它还是道基境的勋功总榜,等返回山门就会激活。” 卫渊接过册子,打开一看,自己此时正排在榜首,第二位是宝芸,勋功居然也高达八千出头。要知道卫渊孤身千里北上,半日内杀光了整队雪鹰骑、又斩杀道基后期的少主坎必答,这才有了一万两千勋功,宝芸此时居然也有八千。 不过卫渊稍一回想就明白过来。光是他驰援宝芸的那一战,宝芸就调动了方圆几百里内的所有己方部队,然后把北辽近万铁骑主力牢牢吸附在坞堡下,最后一战打残了阿古喇部落在边宁郡东的主力。单以对战局的影响看,宝芸丝毫不比卫渊小,如果不是少主身亡引发了阿古喇部落内乱,卫渊对整体战局的贡献其实远不如宝芸。 宝芸麾下有多名高手和数千精锐甲士,大部分勋功都是要分出去的,就这样最后也有八千勋功,可想而知辽族损失有多惨重。 榜上第三名就只有两千出头了,再往下就是几百几十。其实大考才开始几天,绝大多数道基都是战场上的一个小棋子,通常就是像卫渊第一晚那样打个游骑小队也就到头了。 结算完勋功,道人就离开房间,不再打扰卫渊。此时卫渊才有时间审视自己新铸就的道基。 他意识进入识海,看着那茫茫无尽的大地,一时不知所措。此时道基已经铸成一段时间,卫渊也不止一次看过,可是每次站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卫渊都还感觉很不真实。哪有人连自己的道基都看不全的? 大地一片苍茫,到处是碎石和沙砾,无比荒凉。道基虽然名为万里河山,但现在只有万里,河山还不见踪影。 卫渊俯身捡了几块碎石,发现就是普通的石头,没有丝毫灵异之处。而地面全都是这类碎石,往下挖下去沙砾开始增多,再深就是一整块的岩层。 卫渊扣住岩石缝,试着想掰一块下来。他猛一用力,结果成功掰下一片岩石,但是那块石头掰下来的同时脑中也是一阵剧痛。卫渊这才想起这岩石其实也是自己道基,硬掰的话就相当于从自己元神上扯下一小块,当然疼得无以复加。 无意中体会了一下元神撕裂的痛之后,卫渊再也不敢手贱。 大地没有一点生机,连土都没有。只有大陆中央立着一座丈许高的小山,通体翠绿,如同无暇美玉,显露着神异。 这座小小玉山,就是大师姐十年如一日洗练后的产物。它看起来小,那是因为和整座大陆对比,和别人道基比就不是这样了。 李治那座四象三足鼎已经算是高大厚重,高有八尺,看起来和玉山差不多,但玉山是实心的,且丈许方圆,比四象三足鼎粗得多,洗练耗费少说够洗练出七八个四象三足鼎。若是把玉山铸成普通飞剑,那至少能铸个几百把。 在玉山顶部,还有一点异常浓郁的生机在孕育,用不了多久就会萌芽。这点生机卫渊非常熟悉,就是源自宝芸的那棵果实。难道日后这山上也要长出一棵七妙宝树?卫渊倒是真的期待了。 虽然在万相殿看到过宝芸的七妙宝树,但万相殿中都只是简单的影像和一丝神韵,点评也十分笼统。毕竟是仙基,不会给出具体的能力,留影也是道基最初的状态。但在援助宝芸的一战中,卫渊亲眼看到七妙宝树将数十里内的黄气一扫而空,虽然是借助了阵法之力,可也是极大的神通,而且是战场上最有用的神通,直接改变了战场环境。 接下来一日中,卫渊反复尝试,把自己弄得元神亏空,总算弄清了道基的几个能力。 首先是改天换地。和其它道基一样,万里河山也是可以具现的,只是以卫渊目前道力,只能具现出以玉山为中心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约为百丈左右。 具现之后,以卫渊为中心百丈之内的天地环境都会发生转变,向人族清域靠拢。如果还是身处辽域,那么百丈内都不会有黄气出现,等于硬生生把辽域变成中性地域。改天换地乍一看和宝芸的七妙宝树有些相似,不过实际机制完全不同。 七妙宝树是靠清气冲刷,强行驱散辽域黄气,有些类似于用强劲水流冲刷泥沙,同时还会对范围内的辽人产生压制和伤害。而改天换地则是扭转范围内天地的性质,虽然不如七妙宝树的强力,但更彻底也更持久。 这一能力实是非同小可,在和异族作战时,敌手一旦进入卫渊百丈之内,就等如是从辽域进入中立地域,再无天地伟力可借,实力直接被削去两成! 然后在卫渊十丈之内,会变成人间清域,异族近身后实力会再被削去两成,同时人族将士实力会有加持,会相应提升两成。 假如卫渊率领一支人族部队在辽域与实力相当的辽蛮相遇,那么在改天换日的加持下原本实力相当的战斗,在实力一增一减下会变成一边倒的碾压。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 登仙之始(加更三) 道基的第二个能力名为山河之力,加持于卫渊自身。加持之后,以道术攻击卫渊就相当于攻击无尽苍茫大地,攻击力会被辽阔天地分摊,落在卫渊身上的威力就会大幅减少。平摊多少则是取决于卫渊能够具现出多少天地。 此时此刻,卫渊只能控制周围百丈之地,普通道基的道术打过来威力会被削去五成,法相道术威力会被削去一成。至于真君道术……卫渊觉得自己想多了。 山河之力对于道术的削弱远大于直接的兵器攻击,也就是说想要打伤卫渊,最好是刀砍斧劈,再不济用箭射也行,但是附带道力的法器长箭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最后卫渊还可以把玉山祭出去攻敌。这座玉山虽然只有丈许高,可是质地极为坚实,足有万石之重,所谓金山也不过如此。 把这座玉山砸出去,基本上所有道基都得跑路,无人能够硬挡。只是此山操控不便,以卫渊道力只能稍加转向,还无法随心所欲的攻敌。 暂时卫渊只研究出了三个功用,万里河山毕竟是前所未有,甚至连相似的都不存在,并无先例可循,卫渊只能从山峰、巨石之类的道基上借鉴一二。或许以后随着玉山中一点生机萌发成形,会有新的神异。 研究道基研究了一整天,卫渊早已道力耗尽,元神亏空。距离回宫还有些时间,卫渊就顺手盘点了一下此行的战利品。 最值钱的不是少主脑袋,而是那只盛满了水的玉碗。这只碗无论置于何处,都能源源不断地生成净水,相当于一眼无尽泉水。它涌出的水也不是凡水,而是略有生机之力的灵水,以此水浇灌,花草树木生长速度能加快数倍,人受伤后恢复速度也会成倍提升。 在辽域那种环境下玉碗实是神器,即使在沙漠中也能生造出一片绿洲,可供数千人的部队日常所需。 这只玉碗在太初宫勋功兑换系统中也有类似之物,是一件名为净水琉璃宝瓶的法宝。此宝不止一件,每件兑换价为一万两千勋功。如果卫渊将这只玉碗献给宫里,则可以折算成四千勋功。 就功能而言,净水琉璃宝瓶和玉碗基本相同,没有本质差别,但是收价四千,兑价一万二,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合理价格,但卫渊大致明白太初宫勋功兑换体系是怎么维持运营的了。 其次的收获就是少主的脑袋,一颗相当于三十二颗普通道基。卫渊再次遗憾少主没有多生几个脑袋,如果他能修成类似于神兽九头狮子一类的神通,卫渊一战就可以躺平三年。 不过话说回来,少主坎必答可比三十二个人阶道基加起来难杀多了,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卫渊要杀三十二个人阶道基只不过是花多少时间的问题,但为了斩杀坎必答,一口气消耗了上百道气运黑气。真要以战力比较,恐怕少主换一百个道基都是少的。 然后是少主用的那柄金斧,也是极品法器,和李治的长弓、兽首金盾以及盔甲相当,都是价值一千五百勋功的好东西。这把金斧附带神锋、利刃、斩杀三个神效,属于不折不扣的杀伐之器。只可惜卫渊不用斧,不然的话自用也不错。 最后就是马鞍马甲,也是法器,能值五百勋功。 其实那匹黑马也是宝驹,除了神速、巨力和耐久,还能帮主人分担伤害,哪怕不用天地狂徒加持也至少值两千勋功。可惜卫渊南归时接了雪鹰三击,这匹马分担了小半,最后生机全无。要是没有它,卫渊还不一定能逃回来。 这些战利品除了玉碗卫渊打算留下自用,其余的对卫渊用处不大,都准备变卖成仙银还债。 飞舟如电,终于回到了太初宫。 刚回宗门,卫渊还来不及回居处一趟,就有两名道人迎了上来,言道玄月祖师召见。张生此刻身上还有伤,两位道人就一人带上一个,转眼间到了天青殿。 天青大殿还是原先的样子,玄月真君依然慈眉善目,双手也始终放在袖子里没有拿出来。两殿六位真人自然全部到场。 此时距卫渊上次参见才刚刚过去半月,大殿和真人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两位真人气息有些虚浮,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如何遵师重道。 看到卫渊,玄月真君长眉下两只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线,柔声道:“好孩子,将元神放开,让我老人家好好看一看这无双道基!哦,具现就不必了,反正这里也放不下。” 卫渊依言放开元神,立刻就有六道强横无匹的神识冲进他的识海,把玄月真君都挤到了后面。只不过卫渊此时识海已是无边无际,大陆的边缘根本不知道在哪里,那几道神识来回乱窜,也都没有探到边。 玄月真君安坐不动,丝毫不急。 几道神识倒也不白来,临走时都洒下朦朦细雨,这是诸真人以本身道力滋养卫渊元神,加速巩固道基。每一道细雨,都能省卫渊半年苦功。只是几位真人修为法相各不相同,下的雨都不一样,更有一片赤红火雨,落地生烟,烧得卫渊元神颤抖,偏这片火雨下得又猛又急,好像天漏了一样。 张生面无表情,冷眼看着焚海真人一张老脸胀得通红,拼命往卫渊道基上倒火。焚海真人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人倒了三个人的份量。 真人们神识退去后,玄月真君方动,于是一道更大更柔和的神识进入卫渊识海,大陆上就出现了习习微风,风中有青色光点纷纷扬扬,每一点青色光点都是一点生机。 微风停息后,虽然还不足以在陆地上萌发生机,但是玉山周围百里方圆内出现了些许泥土。这一道风,把前面六场雨都压了下去,且大有富余。 看过卫渊道基后,几位真人都是欣慰,十年心血终是没有错付了。 玄月真君便道:“既已铸成道基,那么接下来就该转入正途,起手修习殿中秘法了。” 卫渊此时也是期待。从现在开始,才算是真正踏上通天道途,才是修仙的开始。 玄月真君便道:“我观你道基,煌煌然有天地之势,无惧岁月冲刷,修习《乾清正法御时经》……” 不知为什么,卫渊忽然觉得天青殿好像变暗了,玄月真君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音飘忽不定,有些听不清楚。卫渊大惊,不知如此异变是何原因,难道是有强敌来袭?可是几位真人都是神色如常,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本章完) ------------ 第九十二章 变故(加更四) 就在卫渊不明所以之际,玄月真君的声音逐渐从扭曲中恢复正常:“……修习《乾清正法御时经》的话,未见得能发挥你道基的全部潜力。我另有一篇《太阴月华万相篇》,变幻无穷,与你十分契合。” 此话一出,卫渊倒没觉得有什么,几位真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都知道玄月真君是要授《乾清正法御时经》的,这也是天青殿的独有道途,堂皇大气,威力无穷,更是玄月真君赖以成名的功法。可怎么突然临时变卦,变成了《太阴月华万相篇》? 也不是说《太阴月华万相篇》不好,就变化万千而言,此法罕有匹敌,但是杀伐攻守毕竟不如乾清正法。 天青殿真人都很疑惑,水月殿三真人则是十分雀跃,澜华真人更是不断上下打量卫渊,不轨之心已经写在了脸上。 焚海真人脸色发绿,就问:“为何不授乾清正法?” 玄月真君停滞了一下,方道:“《太阴月华万相篇》更加契合。” 焚海真人明显是不服的,可是玄月真君态度异常坚定,就是要授月华万相。焚海不甘心,再多说几句,眼见真君要教他如何遵师重道才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好在虽然改修月华万相,但卫渊仍是天青殿弟子,并没有转到水月殿去。 对卫渊来说,修哪篇其实都一样,反正他也不懂,自然是要听从真君安排。只是功法名称中月华二字,让他心中一颤。 当下玄月真君将一缕道韵送入卫渊识海,道:“这缕道韵有助于你领悟此篇真义,功法法诀在水月殿中有一篇正本,三篇副本。正篇留有开创此道途的道檀仙君感悟,副篇虽无仙君感悟,但历代先辈也留下不少道韵感悟,其实不比正本稍逊。明日你先去水月殿参悟正本,熟记之后可取一本副本随身。但是不得外传,也不得带出宫外,可记得了?” 卫渊行礼拜谢,玄月真君就让张生自去教导卫渊道基境的修行。 张生虽然主修的是《乾清正法御时经》,但是也参悟过《太阴月华万相篇》,对两个道途都有所涉猎,教导卫渊绰绰有余。 两人从天青殿中出来,卫渊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卫渊总是觉得天青殿好像变暗了一些。可是几位真人没察觉异常,玄月真君也不觉得有异,卫渊就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离开天青殿,张生马不停蹄,就带着卫渊就去了水月殿。水月殿并不像天青殿那样修建在悬峰上,而是建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太初宫十二殿中,只有三殿是修在地上的,水月殿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不是悬峰,但水月殿所在山峰风景极美,一路上多有蓝色、黄色等诸色花树,以蓝色为主。每株花树都不断散放丝丝缕缕的清气,越往上走越浓。等走到水月殿大殿正门时,此时明明是正午,但是天空却有朦胧之意,日光也不再强烈,周围光度有如清晨或是傍晚。 张生和守殿弟子通报过身份,就带着卫渊进入大殿。步入殿中,头顶就变成了夜晚天穹,一轮巨大圆月高悬,月华浓郁如水,不断洒落。 一进水月殿,卫渊下意识的就想伏在地上,仰头来口大的。 张生带卫渊先是在大殿祭拜了水月殿历代祖师,然后才进入后殿,带卫渊来到一座玉蒲团前,让他坐下。蒲团前只有一面空荡荡的墙壁。 张生在殿侧的香案中上了三柱清香,默颂法诀,殿中就越来越是幽暗,卫渊面前的石壁渐渐转成莹白,一缕清冷、虚无、若有还无的道韵浮现,随后石壁上就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文字。 卫渊沉浸在道韵内,如同沐浴在上古月华中。太阴月华亘古不变,又时时在变,下一刻的月华和这一刻已不相同。在变与不变之间,在古今之间,实有无穷奥妙。 这面玉壁能承载仙君道韵,自非寻常玉书可比。只是它是由一整面玉石制成,难以搬移。 玉壁上无数文字不断明灭,讲述太阴大道。卫渊早已忘了时间,等到记下全篇,已是第二日清晨。当卫渊起身时,竟有微微眩晕之感,一夜功夫,他元神已消耗得七七八八。 张生怀中抱着一面玉版,已等在门口。这面玉版就是《太阴月华万相篇》的副本之一,因为只需承载真君道韵,所以要小得多,可以随身携带。 片刻后卫渊回到居处,张生将玉版放下,就给卫渊讲解道基境的修行。 太初宫将道基境又细分为三个小境界,首先是固基。顾名思义,这一小境界中主要是稳固新铸成的道基,然后尽力完善,把道基所有的潜力都挖掘出来,并以自身元神埋入道基,种下法相的种子。 第二境界名为甦生,这一境要持续以天地元气浇灌道基,令法相之种生长萌发,孕育出法相雏形。 最后境界为蕴神,在此境界中法相将会诞生自己的神韵。等到神韵天成,就会成就法相。 这三个小境界也就是俗称的前中后期。每个小境界修士实力都会大幅提升,特别是蕴神,此时法相神韵已生,哪怕是寻常道法用出来也会有种种神异。 但修行至此,开始有大凶险。道基境前两境大多数人都可以顺其自然的完成,但到了蕴神就不一样了。神韵天成实则极难,孕育出的法相稍有偏差,就如婴儿畸形一样,动辄身死道消。即使是太初宫弟子,也有许多人知道自己法相难成,不得不停在蕴神境,直到寿元将近才会冒险突破。 听张生讲完道基期三个境界的划分,卫渊才知道当日辽族少主死得多少有些憋屈。他当时过于托大,看出卫渊还不是道基,于是任由卫渊近身,却没想到在天地狂徒加持下卫渊肉身强悍已远远超过了自己。否则如果被坎必答拉开距离,卫渊那时未成道基,想要速杀他几无可能,多半会被雪鹰救下。 传授完道法,张生便道:“为师需要闭关疗伤,这几日你就自己修行。此外你道基有成,任务大殿和勋功殿都可以去看看,先熟悉熟悉。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用勋功兑换。裴宫主的召见还有些时日,到时自会有人来接引你,我就不去了。” 说罢张生就乘剑离去,自回洞府疗伤。张生剑气中那缕元神被雪鹰法相击毁,这伤少说也要数月才能恢复。 张生走后,卫渊先用了半日时间再通读一遍功法,揣摩出了不少精微奥义,然后就向勋功殿而去。 (本章完) ------------ 第九十三章 回馈(加更五) 勋功殿单独占据一座山峰,一座建在山腰,一座建在山峰。山腰处是有数座大殿连成一片,十分雄伟。这里专门处理道基境的勋功事宜,想要查询、核校、兑换勋功,都要在这里进行。几座大殿都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在太初宫,勋功就是绝大多数弟子最主要的资粮来源,哪怕是门阀世家子弟,铸成道基后也要想办法攫取勋功,兑换资粮。否则全是靠家族支撑的话,很容易受人耻笑。 勋功榜可是完全公开的,大家对榜单前列和对榜单后列是同样的关注,反倒是中间部分没什么人在意。再厚颜无耻,也受不了长时间挂在榜单最后,时时受人指指点点。 再者铸成道基后,修炼所需资粮大幅上升,更会需要许多珍稀之物。除非是像宝家、崔家这样的顶尖门阀,否则中等家族也难以负担一名道基修士的全部开销。至于那些小家族,能供出一个子弟铸成道基都是倾尽全力了。 进入勋功殿前,卫渊先查了一下自己的勋功。 此时大考排行榜上卫渊仍然是第一,并且因为金斧和马具都已经兑给了宫里,所以现在卫渊的勋功是一万四千有余。但是第二名的宝芸勋功已经悄然到了一万一千。仅仅两天宝芸就多了三千多勋功,显然又打了场大仗。第三名则是一个叫萧重楼的人,此人横空出世,一口气拿下七千勋功。就在两天前卫渊在榜单前列还根本没有看到过这个人。太初宫果然藏龙卧虎。 不过这次大考对卫渊来说已经结束了。毕竟他深入辽域斩杀阿古喇少主,又力抗雪鹰法相逃了回来,等于是抽了整个阿古喇部落一记响亮耳光。卫渊要是再在前线出现,疯狂的辽蛮还不一定做出什么来。虽然以法相身份出手偷袭一个小辈非常不光彩,但两族交战又不是比武切磋,根本没有王对王、将对将这种规矩。 查完勋功,卫渊就有了底气。他先是来到仙银兑换处,把七千勋功兑成仙银。这么多的仙银自然不可能直接给实物,道人递给了卫渊一张精美玉纸,上面留有勋功殿的一丝道韵。凭这张纸,任何人都能随时向太初宫兑换七万两整的仙银。 卫渊小心翼翼的将玉纸收好,长出了一口气。从现在起,他的债务就只剩下两千三百七十万两了,最后面的零头已经去除,迈出了坚实的一小步。 卫渊的可用勋功瞬间去了一半,不过各个排行榜记录的是总勋功,哪怕都花完了也不影响排名。 处理了债务,卫渊就来到专门兑换各类功法道术的地方,向案桌后坐着的道人询问道:“这位师兄,有可供没有天赋凡人修炼的铸体功法吗?” “仔细说说,是什么人要修炼?” “上了年纪,没有修炼过,根基体质比较虚浮。最好是那种入门容易,功能健体延寿的。”卫渊道。 听卫渊说了几句,那道人就了然于胸,道:“小师弟年纪轻轻,看来家族中还有凡人?” “我出身贫寒,得老师看重才进的太初宫,家中其他人都没有修炼。” 道人点了点头,道:“孝心可嘉!不过铸成道基寿元可过三百,法相真人享寿千年。踏上修仙路,迟早会和族人渐行渐远。过上百年,你就会发现连子侄辈都先你而去。你懂得来勋功殿兑换功法,倒是聪明的。我太初宫六部铸体基本法对根基天赋要求太高,根骨稍微差点的修上几十年也难有寸进。你且稍等,我去给你找找。” 片刻后道人返回,将三张玉纸放在卫渊面前,一一介绍:“这是松鹤长生诀,取松鹤二物神韵,胜在入门容易,铸炼筋肉时就能温养一缕道力,有健体延年之效。但此法进境缓慢,需要长年累月的水磨功夫,对心境要求颇高,修成后也不擅长斗法征战。此功修至铸体大成,寿可过百。” 卫渊心中一动,这功法倒是适合卫有财。反正老爷子也没什么事,茶余饭后慢慢修着就能长寿。 道人继续道:“这是猛虎盘山势,自带一套猛虎刀法和虎行步法,修成后肉身力量会强于大部分不入流的铸体,长于斗战。不过此法需要用药洗浴身体,消弥暗伤,颇为消耗金银。此外天生体弱之人也不宜修炼。” 第三张玉纸上是一幅观想图,观想高山流水。此法适合有气运在身之人修炼,但比玉蟾望月图要求低得多,也简单得多。 三篇功法各有侧重,卫渊稍作权衡,就想放弃高山流水图。他自己就被观想法折磨了十年,此时再看任何观想法都天生反感。再说邺县那小地方,哪来什么气运? 这三篇功法要么是太初宫从其它小宗门处收集而来,要么是删减修订后的古法,每篇只要勋功一百。不过兑换时,卫渊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高山流水图一起兑了。当年统考,冯远郡风云汇聚,由此引来三大仙宗,此事卫渊还历历在目。 虽说现在已经十年过去,按照气运论课上所学,冯远郡所积聚的气运现在应该早已落在个人身上,而这些人还不知道去向何方。一般来说,气运加身之人总会有些机缘,不太可能始终窝在穷乡僻壤。 不过卫渊多少抱有一点侥幸之心,或许家中就有谁有点气运在身,那么修习观想图事半功倍,很能延年益寿。 兑换完功法,那道人又道:“小师弟,若是为了家中老人长辈,那与其兑换功法,倒不如给些丹药。那边丹药区就有很多可供凡人服用的丹药兑换,大都都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种丹药也有?” “想要提携家族、荫蔽后人的修士一直都有,许多凡人不具备修炼天赋,但丹药人人都可以用。所以一直以来兑换丹药的比兑换功法的多多了。” 卫渊谢过道人,按照指点去了丹药区,片刻后兑换了几瓶延年益寿的丹药,居然花去了七百勋功,比功法贵得多。卫渊将功法和丹药收好,准备等宫内有人前往冯元郡时顺便给家中送去。现在卫渊还不能随意离开太初宫,不过这类小任务可以到任务大殿去委托他人,花费也不多。 准备了给家人的功法和丹药,卫渊松了口气。修行十年,总算可以为家里做点事了。虽说卫有财年纪大了,不太可能踏上仙途,但至少能多活十几年,晚年时也能身体强健,吃好喝好,这就够了。 处理完家事,卫渊又前往核心兑换区。 核心兑换区是单独的一座大殿,殿堂中摆着着近百个书案,每个桌案上都放着一块玉版。此时殿中大约有三四十人,各自找个桌案翻阅着玉版上的内容。 卫渊随意找个空着的桌案,将身份玉牌嵌入桌案上的凹槽,激活了玉版,就用神识开始翻阅。 玉版中的信息几乎是浩如烟海,按照丹药、符箓、功法、法器、法宝、材料等等划分出数十个大类,每个大类下又有多个小类。比如丹药下就有十七个小类,然后每个小类下还有子类,再往下才是各种具体丹药。光是各类丹药毒药,差不多就有上千种。 在查询具体物品时,不光有说明,大多还有影像,甚至一些极品还有一丝道韵可供体会。比如有一种仙丹名为擎天造化丹,此丹据说是上古仙人所留,道基服下后可以一步登天,直接修成法相。只不过服丹后蕴成的法相是固定的擎天苍峰,在所有法相中排在下下游。 看到擎天造化丹时,卫渊都吓了一跳,法相真人也能靠吃丹直接成就?虽然只能成就固定的下品法相,可是法相就是法相,再垃圾的法相也比绝大多数道基强。太初宫那么多道基,能成就法相者还不到半成。 只是服丹就能成就法相,让卫渊感觉很不舒服。 在卫渊心中,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一路披荆斩棘、历经磨难后修得伟力在身,这才是修仙。现在这让卫渊觉得,自己历尽劫难好不容易才能抵达的仙天胜景,却有人靠吃药轻轻松松就站上去了。 卫渊压下心中的不适,查看了一下擎天造化丹的兑换条件,结果看到的是需以天功兑换。所谓天功,是普通勋功之上的更高品级,只有完成和法相相关的任务才能获得。天功可以向下兑成普通勋功,但勋功不能兑换天功。擎天造化丹需以天功兑换,那么卫渊无论有多少勋功在身,都换不了一颗。 卫渊合拢丹药,转而浏览法器。他现在铸成道基,正需要几件合手法器傍身。 法器中剑最多,单独成一大类;其次是弓箭硬弩,合起来列为一类;然后是其它兵器。 卫渊看着看着,忽然一柄金斧映入眼帘: 神锋斩极斧:经异族强者以元神温养多年,有神锋、利刃、斩杀三大功效,乃是极品杀伐之器。 这不就是辽族少主的金斧吗?卫渊刚把它兑给宗门,这就进了兑换目录了?然后卫渊看了一眼兑换价格:勋功四千五百。 卫渊默默地关上了法器大类,此时深切明白太初宫如此兴盛,自是有道理的。 忽然有一个大类目录跳入卫渊眼帘:界石。 (本章完) ------------ 第九十四章 勋功之首(加更六) 卫渊此前只听过祖师道法有成,只身西进,在异族横行之地放下第一块界石,也即是太初宫山门空谷悬青的起源。此后就再没听说过界石了。 界石能单独列一大类,显然极为重要,这倒是引起了卫渊的好奇,于是点开翻阅。在大类下还有几个小类:界石,进阶,极品,异种。 界石小类下数目众多,也有详细介绍。界石核心是由空冥石炼制而成,有转换天地之能,至于转换后是什么地界,则是由温养的修士而定。界石种下后,方圆一定范围内的天地气运都会相应转化,一般都是向人间清域靠拢。 人族开疆拓土,主要手段就是界石。 种下界石后,修士需要时时以天地元气、各类天材地宝温养,温养到一定程度,界石就能进阶。一般而言,一块最基本的界石能够转换一镇之地,温养百年后化为中品,能够覆盖一县之地;千年则是上品,可囊括一郡之地。界石覆盖范围内,人族才可以自如的繁衍生息,开荒耕田。 普通界石名录下足有上百条目,卫渊一一仔细看去。 界石三七七:温养十七年,合格,无特性; 界石四九一:温养五年,合格,无特性; 界石一三零二:温养四十八年,合格,具备微弱后土之力。 界石二零三三:未温养,合格。 …… 每块界石都有编号,基本上独一无二。各大仙宗、主要宗门以及大汤之间都互通情报,界石这等大事是主要互通内容。这些界石温养少的几年,多的几十年,也有还未温养过的,应是新制成的界石。 至于那些温养时间不多,但又回到兑换目录里的界石,卫渊多看了几篇说明也就明白了。这些界石的主人出去开疆拓土,结果异族势大,定居点被摧毁,界石不得不被拔出收回。许多修士都是在定居点被攻破时战死,然后界石被其他人寻到带回,辗转落入太初宫手中。 众多温养不到百年的界石,背后都是一个个被摧毁的定居点,是一座座尸山血海。 叹息之余,卫渊看了看一块新界石的价格:十万勋功。 卫渊默默地关上了资料。 定了定神之后,卫渊又点开一块温养了七年的界石,意外发现价格是九万一千勋功。温养过的界石怎么反而便宜了? 卫渊放下玉版,就去咨询殿中的执事道人。 那道人打量了一下卫渊,道:“新界石就如一块新玉,温养后就打上了主人的道力印记,后来接手者如果和前主道力不合,还得花额外功夫把已有道力印记磨去,从头温养。就算前后两任主人道力属性相近,但到了后期精纯会变得越来越重要,界石越是精纯、温养越是浑厚,就越多神异。所以温养不久的二手界石反而没有新界石贵。” “原来如此。”卫渊恍然,然后继续虚心请教:“有些温养了七八十年的界石,价格远远高于新界石,又是何故?” “温养百年,火候到了,界石就会进阶,界域会扩展十倍。和进阶好处相比,精纯又不算什么了。” 卫渊点头,没想到开疆拓土如此复杂,里面学问这么多。 那道人忍不住道:“小师弟,休怪老道多一句嘴。道基想要开疆拓土,至少也要修到蕴神才行。这可不是儿戏,异族凶残也不是嘴上说说,那是真会要人命的。你道目录中如此多的二手界石是怎么来的?里面大半送来时都是无主的!” 道人开了头,语重心长的道:“小师弟,开疆拓土不是过家家。界石只是其中一环,远不是全部。你要开疆拓土,得有亲族师长镇压形势吧?得有亲卫精锐充当军队骨干吧?得治备粮饷法器吧?最初十年得为凡人准备衣食住行吧?这些都是勋功!按过往之例,想要开拓,界石占一半,这些也要占一半。你年纪还轻,哪来这么多勋功?现在还是一心修行,努力提升才是。当然,你若出自七姓十三望,就当老道没说。” 道人就差把好高骛远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不过话语中拳拳之意也是真挚,卫渊真心诚意道谢,然后说:“我出身贫寒,看这些只是为了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道人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另外老道再多一句嘴,那些成功开疆拓土的,大部分用的都不是普通界石。” 卫渊听懂了道人的提示,回到案桌前,开始查看后面三小类的界石。 进阶界石条目就少得多了,只有十几条。 生玄石:有生玄之力,界域内万物生长加速,有利伤势疗愈。 护命石:有稳固魂魄之力,界域内受致死之伤可暂时保命,需一个时辰内救治。 不过卫渊只能查看两三个条目,其余都需要天功兑换。至于后面的极品目录根本打都打不开。惟有异品项下还有一个是卫渊能看的。 婴火石:界域内充斥火行之力,有初生之机,可生成婴火池一处,能炼制特殊法器。但界域内不适凡人生存。 无论进阶还是异种,价格都远超普通界石,至少五十万勋功起步。 看完界石,卫渊终于知道开疆拓土离自己还很遥远。不过界石如此昂贵也是有道理的,能够改换天地的宝物哪有便宜的? 离开勋功殿,卫渊又到任务大殿转了一圈。现在他能接的任务就多了许多,只不过道基初期的任务都很简单,报酬也低,大多是一百两百勋功,罕有能上千的,跟战场上没法比。卫渊看了会任务,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于是就把要送回老家的东西交给了任务殿的执事,然后付了五十勋功作为报酬。执事自会寻找合适修士安排递送。 在两处大殿转了一圈,卫渊又去了万相殿,想看看自己道基在星河中何处。万里河山前所未有,卫渊自己估计应是仙基无疑,大殿上看玄月真君和几位真人的态度就能知道。除此之外,如果玉山里孕育的那点生机能够萌发,长出一株七妙宝树的话,那卫渊觉得自己的道基应该不比宝芸差。毕竟大家都有一棵树,卫渊还多了片土。 (本章完) ------------ 第九十五章 扫地老道(加更七) 站在万相殿前,卫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他印象中的万相殿根本没这么宏伟,究竟发生了什么? “麻烦师侄让让。”卫渊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卫渊回头一看,就见一名真人正携了七个少男少女落在自己身后。这些少男少女都是铸体大成,实际年纪大致十岁上下。这一幕卫渊自是熟悉,就在不久之前,张生也是这样带着自己来万相殿看天下道基。 那真人看到卫渊,脸色有异,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报以一笑,就携着一众徒孙进了万相殿。 卫渊也跟着进殿,一进大殿,瞬间就被那承载星河的浮空大陆震惊了,这是自己的道基?有那么一瞬,卫渊都有些迷糊。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往天上星河望去,这一次没有张生带领,就只能看到地阶和人阶的道基,星河河心处只能看到颗颗璀璨星辰,看不清具体是什么道基。 卫渊目光又落在浮空大陆上,然后发现内容是一片空白,没有介绍,没有级别,更没有评价。能感应到说明这块浮空大陆也是一个道基,但不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此时卫渊还不知道仙君已经下了封口令,卫渊道基详情到真人这一层为止,真人以下,不是和卫渊有接触自然而然知道,都不得泄漏。 偌大的万相殿中,几个人族身影渺小如蝼蚁。那位真人正给徒孙们一一指点讲解各种道基,很是慈祥耐心。 少年心性,自是关注仙基更多,叽叽喳喳声中,就有一个小女孩问:“师祖,哪个仙基最厉害啊?”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少男少女们都是一脸好奇,等着真人给答案。 真人抚须道:“道基变化万千,各有所长,并没有哪个能说是最厉害的。不过要说独一无二,你们面前就有一个。” 说罢,真人向承托星河的大陆一指。众少年都是大吃一惊,这也是道基?什么人能铸成这样的道基?识海装得下吗? 片刻后,真人带着迷迷糊糊的徒孙们离开。卫渊正要走,忽然看到殿中还有位老道,生得慈眉善目,手里拿着把扫帚正在扫地。这扫地老道身上没有半点道力波动,所以卫渊刚才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直到真人离开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 只是万相殿中一切亦幻亦真,哪有半点尘埃?这老道也不知道扫的是什么。不过太初宫内藏龙卧虎,不乏隐藏身份、游戏人间的老祖,卫渊就暗自猜测,难道这位老祖扫的是人心? 卫渊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见个礼,听听隐藏身份的老祖指点,殿门处又进来两人。此次是一位蕴神道基带了两个铸体大成的少女,应是师徒。 进殿之后,那道基修士看到浮空大陆,明显就是一愣,然后才给徒弟们讲述天阶仙阶的道基。他连讲几个都是仙剑,然后两个少女就问出同样的问题,哪个道基最厉害。 那道基修士沉吟道:“仙剑北冥深远无尽,仙剑大日煌煌大气,仙剑离殇天地同悲,各有所长,其实难分伯仲,主要看用的人是谁,在什么场合用。” 此时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基哪有最强?但要说独一无二,你们眼前不就有一个?” 蕴神修士大惊回头,这才发现那扫地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正悠然的一下一下扫着根本没有灰尘的地,从自己三人身后路过。 那蕴神修士心知遇到高人,赶紧施礼,恭敬道:“还请前辈指点,哪个道基独一无二?七妙宝树还是镇魔九重塔?” 扫地老道用扫帚向浮空大陆一指,淡道:“不要总看着仙基,仙基之外,另有天地。” 蕴神修士大吃一惊,失声道:“这,这也是道基?” “不然这万相殿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扫地老道悠然前行,转眼间就去得远了,蕴神修士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 两个少女也是震惊,连连追问何人才能有如此道基,但这蕴神修士哪里知道?但他一脸肃穆,正色道:“条条仙途通归一,你二人只消勤奋努力,将来也有可能修成这等道基。别人修得,你们一样能修得!” 两少女瞬间热血沸腾,战意满满,随着师父离开。 卫渊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来。不过既然知道了自己道基大致是什么位置,就没必要再多呆,该是回去修炼的时间了。 卫渊走后不久,徐恨水走进了万相殿。他行动有些闪闪烁烁,进殿后先看左右,见周围无人才望向浮空大陆。他左看右看,自语道:“若是这上面生株兰花,就最好不过。不过是生在玉山之顶呢,还是生在山脚好呢?各有各的好,真是难以抉择!” 正自言自语之际,徐恨水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那上面长不了兰花。” 徐恨水这一惊非同小可,回身就看一老道就站在身后三尺外,正专心扫地。只是老道扫地无声,也不知道在徐恨水身后站了多久。 可是徐恨水明明仔细看过,殿中确实无人,才会自言自语。这扫地老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徐恨水就如同见了鬼一样,不敢多说一句,掩面即走。扫地老道身影也缓缓消失,就如没出现过一样。 没过多久,纪流离、冯初棠、孙宇等先后来到万相殿,每个人都凝视那片大地,然后匆匆离去。 又过片刻,本该在闭关疗伤的张生也来到万相殿。他看看承载了整个星河的大地,再看看星河,忽然十分烦恼。 张生铸体时就能凭空领悟一把仙剑,与祖师所赐的两把仙剑合并铸成道基,名动一时。他自是不肯随意成就法相的。 其实张生所图极大,铸成道基后就毅然以身为炉,开始蕴养第四把仙剑。然后他又寻得一副古阵图,苦心孤诣予以补全,已开始融入法相。 到时只要寻得一道龙气激活阵图,那张生动念间就可布下阵图,届时阵图四方各镇一把仙剑,只要敢进剑阵,诛仙灭神都不在话下。 如此道基法相,当可在星河河心占据最中央处,横压一代! 只是现在看着这片托起星河的大陆,张生忽然感到内心无比萧瑟,有如落叶不知秋已去,十几年心心念念的星河中央,原来也没啥意思。 正自神伤之际,张生眼角忽然看到了一个手持扫帚的老道。那老道鬼鬼祟祟、倒提了扫帚,正想悄悄溜到远处。 “站住!”张生一声断喝,吓得老道一个颤抖,差点扫帚都掉了。 张生面无表情,冷道:“师父,你这么拙劣的障眼法能瞒得过谁?这里是有多脏,需要您老人家改头换面来悄悄打扫?” (本章完) ------------ 第九十六章 静静看你(加更八) 返回居处后在,卫渊拿出《太阴月华万相篇》的副本,又从头细读了一遍。 这篇功法能直通仙途,自然奥妙无穷,每读一遍卫渊能会有不同领悟,只不过这些领悟有时也会自相矛盾。 月华万相以变化闻名,自是无比复杂,光是功法本体就有数万言,后世各位修炼有成的大能又多有注释、补充、解读,大能之间还往往意见不一,互相批驳,并留道韵以作证明。所以加上大能们隔空吵架的部分,副本上合计有数十万言。 卫渊手里拿的还是三本副册之一,其余两本副册上的感悟也都各有不同,大能们隔空吵得同样激烈。 这还是副本,正本中留言不多,可是道韵那就多了。首先太初宫历代宫主副宫主大多会留下道韵,修成仙君的也会在正本上留下自己的道韵。这些道韵其实没什么含义,只是证明他们看过这部功法,类似于某某到此一游。太阴月华万相篇毕竟是前辈仙君留下的名篇,在上面留个道韵,就相当于往收藏名画上盖个私章。 好在每人道韵唯一,否则那张玉壁还真未必装得下如此多的道韵,说不得要在旁边续上几块专门存放道韵,最后存放签名道韵的玉壁搞不好比正本还要大得多。 数十万言外加众多道韵,以卫渊元神强横,也要看上整整半日才全部记住,至于全盘领悟,那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正本上仙君所留道韵浩瀚磅礴,卫渊初次能领悟的万中无一。副本上各位真君所留道韵又是截然不同,甚至有的自相矛盾。卫渊自己领悟的与真君们又有所不同,若是换了一般初学者,难免手忙脚乱。 其实有不同领悟正是此篇仙法的精要所在,太阴之力变幻无穷,这就是为何每位真君留下的道韵都不相同。此篇的核心在于以太阴之力在识海中构建一个核心,以此为凭依汲取天地元气。太阴核心可有多种外相,但一般都是以圆月为上品。核心构筑后就要在其中种下法相种子,然后逐渐吸收道基,化为法相。 每次读到此处,卫渊都有一个疑问,自己这道基,真能被太阴核心吸收?但现在卫渊不过修仙途中一菜鸟,既然仙君都说了能吸收,那估且当成能吸收。 此次修炼还是卫渊进入道基境后的第一次,并无丹药辅助。其实道基也有专门的辅助丹药,只不过卫渊已经吃不起了。不仅卫渊吃不起,除了七姓十三望之外的家族子弟也吃不起。但是造化观明知大家吃不起,可就是拒不降价,实是不当人子。 修行之前,卫渊正心诚意,先问了一遍本心:修行所为何事? 此时答案简单清晰:开疆拓土、斩尽异族。 卫渊在专门配备的修炼室中坐定,很快物我两望,道基运转,开始吸收天地灵气,再依功法转换为太阴之力,然后构建核心。 只是卫渊没想到的是,万里河山虽然只能具现出非常小的一部分,但是吸取天地灵力时能动用的可是全部! 卫渊心中空明,不染尘埃,端坐灵脉之上,然后对着天地就是一吸! 吸,吸,吸,吸…… 卫渊突然卡住,如同陷入真空,强烈的窒息感迫使他从入定中醒来。周围的天地灵气全都没有了! 灵气没有了?怎么会?这里可是太初宫! 卫渊疑惑,看看周围,自己还坐在洞府的修炼室里,屁股底下坐着的还是那张冰心草织成的蒲团。所住的地方是道基弟子专用的洞府,每个修炼室都是建在灵脉上,室中灵气浓度远超空谷悬青内部。这个修炼室放到外面,福地宗门搞不好就只有一两个,洞天宗门也只有长老和核心真传才能享用。 太初宫原则是为每名弟子提供基本修炼条件,所以道基弟子的洞府都差不多,就是张生住的也没比卫渊现在这个好到哪里去。但太初宫也不阻止弟子们借助外力,比如宝芸就干脆把洞府推翻重建。 所以修炼室应该是没问题的,但卫渊感觉自己才吸了小半口灵气,怎地周围一点灵气都没有了,就连灵脉都干涸了! 卫渊神识探入蒲团,深入灵脉,一路向深入探索,一口气探了上百丈,这才感觉到新的灵气如同涓涓细流,正顺着灵脉流淌过来。 还有灵气就好,看来不是灵脉出了故障,卫渊松了口气,闭目静心,一直到灵脉再度充盈,对着天地又是一吸。 吸吸吸吸吸…… 这座遍布道基洞府的山峰突然震动,维持山峰灵气浓度的聚灵大阵从无形转为有形,显现出来,如同一只巨碗将整个山峰扣在下面。只是聚灵大阵此时忽明忽暗,剧烈颤动,居然有崩溃迹象! 一道道身影从洞府中飞出,连好几个一直在闭关都破关而出,众人都是一脸震惊。 “怎么回事?灵气怎么没有了?” “我刚刚用神识探过,灵脉都干了!” “有人攻山??” 此时静室内,卫渊一口气才吸了一半就又被卡住了,只能无奈的等着灵脉继续充盈。这时他识海中已经多出一轮巨大圆月,高悬在陆地上空,静静照耀着无尽的荒凉大地。 看到圆月,卫渊心中终于一松。 功法中说构建太阴核心如何如何难,怎么搭建结构怎么稳固框架怎么积累怎么精纯的说了一大堆,现在看来也没那么难啊,自己才吸了两个半口气,最顶级的太阴圆月这不就出来了? 不过卫渊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先圣的良苦用心。他们应该是怕后人修炼的太容易,起了轻慢之心,所以才说得如何如何困难,吓唬一下后辈,让后辈们修炼时不敢不用心。 在等候灵气回满的时候,卫渊无事可干,就观察圆月,然后发现圆月也在观察他。 圆月中盘踞着一团醒目阴影,即熟悉又陌生。未成道基时卫渊还有些看不大清楚,现在圆月大了数倍,阴影也大了数倍,明显可以看出它正在缓缓涌动,如有自已的生命,自己的想法。 它看似在圆月中心,但在卫渊感知中却似是连通了另一个世界,深不可测。 有那么一个瞬间,卫渊忽然捕捉到了月中阴影的一个想法。这种感觉无比荒谬,却又真实不虚。它的想法是: 我就在这静静地看着你蹦跶。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 抉择 修炼第一天,卫渊就感觉自己有些修炼不下去了,时时刻刻被这圆月盯着,再加上每吸半口气就会被卡出入定,再这么修炼下去恐怕要走火入魔。不过马上卫渊就发现,据说整座山峰的聚灵大阵出了故障,天工殿天机殿各来了十几个修士,一处处勘察修补,搞得声势浩大,据说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修不好。 卫渊得知消息后也就明白了,原来灵脉干涸是聚灵阵出了故障。 暂时没法修炼,卫渊就打算去愽思堂借几本道基境的修炼心得读一读,还没出门,两个年轻道人就来到他的洞府,言道宫主召见。 这两个道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修为却是高绝,竟然距离法相只差一线。他们用法宝带了卫渊乘云而行,片刻后就到了空谷悬青边缘处的一座绝峰上。 绝峰纤细而高绝,下方百丈处才是滚滚云海。两个年轻道人带着卫渊一路来到悬崖边,就悄悄离去。 悬崖边上有块突出的岩石,上面坐着个手持钓竿的人,正对着云海垂钓。他一身布衣,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这种返璞归真的派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尽管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气势和仙力波动,但卫渊却紧张得有些难以呼吸,来到那人身后,恭敬道:“卫渊见过仙君!” 裴听海,太初宫两大仙君之一,在宫主长年隐世不出之时,他就是太初宫的擎天之柱。 裴听海没有回头,悠然道:“卫渊,我听说你在入宫时曾问:仙途如此神妙,为何凡间还会饿死人?这个问题,你现在可有答案了?” 卫渊摇头:“不曾,只是知道一点皮毛。” 裴听海没有追问,而是道:“正好我也有三个问题,你且听着。其一,修成归一,迈入仙门,伟力归于己身。为何还要读史?” 这个问题其实卫渊早就想过好多次。不只卫渊,年轻修士初入太初宫时大多也都会有此疑问。集中授业七门课中史学就占了三门,知古派虽然不参加集中授业,但各殿授业中史学也是要学的,一点都不能少。有不少弟子都不免会有疑问,读史又不会增加半点灵力,也不会多几个道术,读这东西做什么? “第二个问题,你已经去过辽域,自是知道那方天地是何模样。所谓道法自然,天地亘古长存,自有道理。但人要生存,就要伐天。那么是天错了,还是人错了?” “最后一个问题,飞舟行于冥渊之上,行将坠毁,惟有将半数乘舟之人抛下方可度过冥渊。何人该活,何人当死?” 第一个问题卫渊还多少能有点想法,后面两个问题他闻所未闻,别说回答了,连一点思路都没有。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没有任何前置预设,就是要选出一半人去死,这怎么回答? 说完三个问题,裴听海道:“这三个问题,你可以任选一个问我。” 卫渊沉思片刻,决定问为何要读史。至少这个问题他还有点思路,仙君解答时能够和自己想法相互印证,收获最大。 裴听海就道:“其实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读史确实无用。” 卫渊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但裴听海又道:“然而修到御景,成就心相世界,那读史就有用了。当年人王建立大黎时,仙君就是人王,人王就是仙君。大黎初期几任人皇都是禅让得位。此后十万年兴衰起落,不知有多少王朝兴起湮灭。大黎最终变成了大汤,汤又分成九国诸候,天子渐有空悬之势。踏入仙门,一举一动都会牵涉众多因果,每一个决定都会有无数人或生或死。且伟力不光会影响现在将来,还会影响过往。” “读史,至少遇到外戚干政、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清流误国这种事的时候,能知道该怎么处理。” 卫渊深感受教,但总觉得裴听海话里有话,只是此时还感受不出内中深意。 裴听海手中钓杆突然一震,然后弯成半月。他提着钓杆,明显有些吃力,仿佛云海中有条大鱼正在拼命挣扎。 可是卫渊明明看到那杆上根本没有鱼线。 裴听海连用了几次力,忽然钓杆高高扬起,一根枯枝从云海中飞出,落在他手里。裴听海看了看这根尺许长的枯枝,微微一笑,说:“上古月桂仙树的树枝,倒是挺适合你的。正好你现下是大考第一,没什么可奖励的,这根树枝就给你吧,看看你能不能养得活。” 裴听海随手一抛,那根树枝就径自没入卫渊识海,然后插在玉山旁的地上。 卫渊还没来得及道谢,忽然感觉到怀中记录勋功榜单的书册有些异动,似乎有什么重要消息传进来。但此时仙君当面,卫渊自然不会拿出来看。 钓起仙树树枝后,裴听海就放下钓杆,起身走到旁边玉盆前,用盆中清水洗了洗手。那双手本来也平平无奇,但在盆中一洗,手上忽然全是鲜血,玉盆中的清水也转为鲜红! 卫渊心中震惊,刹那间甚至有种要转身逃走的冲动。好在他自幼镇定,并没有在神态上显出异常。 裴听海显然已经看出卫渊心事,微笑道:“垂钓人间,哪有手上不沾血的?想要少沾点都不可能,无非是沾谁的血而已。” 裴听海双手洗了很久,盆中水越来越红,可是他手上的血丝毫未少。终于他拿起旁边的方巾擦了擦手,布上顿时全是刺眼的血色,但他的手终于干净了。 裴听海将方巾放下,道:“玄月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你身上,你也确实没让他失望,道基有不世之姿。宫里也应该有所倾斜。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凭心意自选。 其一:宫内给你百万勋功,用于支付一应修炼所需。接下来十年中你就在宫内潜心修行,我会专门拨一座山峰供你修行,直到你修炼到甦生境为止。然后再说下山历练事宜。” 裴听海还没说完,卫渊即道:“弟子选第二项!” 裴听海饶有兴趣地问:“你都还没听我讲第二项是什么,怎么就做决定了?” 卫渊道:“弟子已铸成道基,就应该有所作为,回馈人间。第一项虽然好,但十年不出山门,与米虫有何分别?弟子在大考中已经见识过辽域蛮族,虽然还不能开疆拓土,但自信也能周旋一二。所以弟子想参与与异族相关的历练,至少经历多了能知已知彼,若是能用异族来磨砺刀锋那就更是再好不过!” 裴听海微笑道:“你能有这等心气,实是难得。最近倒是正好有几件事情适合你去办,不过我还得斟酌一下究竟把哪件交给你。你先回去自行修行,等时机成熟了自会有人通知你。” 两位年轻道人再度出现,带着卫渊返回居处。 等卫渊离开,裴听海缓步走到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摆着棋盘,上有一盘残局。裴听海拿起一子,沉吟许久,终于选了一处轻轻放落,自语道:“这一子落下,你们吃不下也吐不出,应该能把那东西带回来了吧?” 落下一子后,他就不再动,只是看着棋局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山峰顶上忽然出现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在裴听海身旁站了,道:“西晋派了使者过来,刚刚出京,想要论卫渊之罪。” 裴听海淡道:“想找茬的话光是一个参将怎么够,怎么也得弄两个提督、搞个国公什么的才像点话。吕暝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就这么点小事也要使者过来。” “此事该如何处置?” “让衍时给那使者转转运,弄点天灾人祸处理了。使者无缘无故半途消失,吕暝还没有老糊涂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做。” 年轻道人迟疑道:“转运代价是不是大了点?要不我去一趟吧,把他们都扔进东海,保证因果干净。” 裴听海嘴角微微上翘,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这次没有代价。” 年轻道人行了一礼,身影消失。 片刻之后,朴素院落内,青年道人看着凭空消失的玄服道士,若有所思,然后伸出二指捏住茶碗的碗盖,轻轻一旋,果然轻盈。 他凝思片刻,道:“流离,过来见我。” 片刻后纪流离走进小院,行礼后问:“祖师找我何事?难道又有人告状?这次是哪个不想活了?是不是徐恨水?” 衍时真君笑骂:“就只会想着报复,从来都不知道要以德服人。” 纪流离道:“我武德充沛,不也是以德服人?” 衍时真君颇感头痛,斥道:“以后少跟天青殿那些人混在一起!就只学了个嘴快!” 纪流离吐了吐舌头,一句“还学了能打”没敢说出口。 衍时真君哼了一声,道:“今天我老人家心情好,走,随我去找玄月喝茶!” 纪流离脸色有异:“喝茶?他那里哪有什么好茶?”她知道自己这位祖师嗜茶如命,又极为挑剔,凡品那是决计不肯入口半滴的。 衍时真君立时省悟:“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光顾着要去找玄月了。你去屋子里第三排格子上拿一盒茶叶下来,我们去找玄月喝茶!” “找他喝茶还要自备茶叶?您老人家那些茶可都是仙品啊!”纪流离更是诧异。 衍时真君道:“重要的是找玄月,不是喝茶。哦,喝茶也重要。嗯,这样,一会到了玄月那里,由你动手泡茶,然后洒两片茶叶到地上。” 纪流离再吃一惊,这些仙茶真君喝一口都能提升悟性,拔升根基,还有些许转运效果,根本不是仙银能买到的,天功都换不来!故意往地上掉两片? 衍时真君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就是要让玄月看着,两片仙茶掉了我都不捡!我老人家一身本领,你要是肯……” 年轻道人刚开始说教,纪流离早没了踪影,进屋拿茶叶去了。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道基篇 纪流离手捧紫青璃龙龙玉制成的茶叶罐,随着衍时真君走出小院。出院之时,青年道人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碗。碗盖好好地盖在那里,没有转回去,也没碎裂,也没有阴影污浊。 青年道人步伐都轻盈了,一步迈出,天地变幻,就到了玄月真君面前,把老头吓了一跳。 玄月真君正一手拿着玉纸,一手执笔,嘴里碎碎念着,全神贯注地在算着什么,万没想到衍时真君跨空而来,没有一点礼数。 玄月真君不动声色地将两张写满数字的玉纸收起,沉着脸道:“也不通报一声就这么闯进来,怎么,我天青殿近来可有得罪之处?” 青年道人笑道:“我算准了时辰,要同你品茶,再过段时间可就不美了!” 说着,衍时真君就大摇大摆地在桌前坐下,一点也不客气。他大手一挥,纪流离就过来将茶叶罐放好,然后摆上同样价值连城的一套茶具,就为两位真君烹茶。 衍时真君先是向玄月头顶望去,果然看到茫茫一大片阴影,如同欲雨铅云。再看玄月真君眉心,一片黑气盘旋。 衍时真君顿时觉得如同喝了三杯仙茶,连道心都通透了不少。接下来就轮到纪流离上场了。 就见纪流离捧着茶叶罐一抖、再抖、三抖,总算把茶叶抖出来了,然后两位真君神情同时僵硬! 玄月真君白须起伏,呼吸粗重,看着几片仙茶落地,碍于真君面皮,却又不能伸手去接。 衍时真君眉梢牵动,笑容僵硬,原来纪流离手重,抖落了三片仙茶。 “哈哈哈!”衍时真君干笑几声,然后道:“几片茶叶而已,掉了就不要了!下次小心些,不可在玄月真君面前如此失礼。” 玄月真君重重哼了一声,冷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年轻道人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说:“我听说道兄近日乌云压顶、印堂发黑,虽然道兄命硬,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大事肯定不会顺心如意。我怕是谣传,总得亲眼过来看一看。现在看到了,也就放心了。这是其一。” 玄月出奇的没有当场发作。天青殿自上而下虽然个个脾气不好、性格死倔,但面对金主时都是忍耐加一,面对债主时加二,面对衍时真君这种既是债主又是后续金主的加三。 玄月真君沉着脸问:“其二呢?” “其二是来和玄月道兄陪个不是,当初流离这孩子考虑不周,自作主张给卫渊洗炼根基。其实以卫渊这孩子天下无双的道基,何需洗炼?这洗炼就相当于想给苍茫大地铺个地砖,何其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玄月真君听到这里长眉舒展,道:“衍时道兄想必还没有看到卫渊道基的本来面目,只是在万相殿看了一眼。来来来,这才是卫渊道基!” 挥手之间,卫渊道基具现在两位真君面前。只不过房间有限,自不可能把卫渊所有道基全部展示出来,而是等比例展示了玉山和周围一小块地方。 “给天地镶砖自然不可取,但若只取天地一隅千锤百炼,那就没有问题了。这座玉山颇多神异,不枉我等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一滴都没浪费!” 这一阵,却是衍时真君输了。 两位真君目光落在玉山旁的那根枯枝上,都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天下道基千变万化,卫渊道基里偶尔多点东西也属寻常。 等从天青殿出来时,年青道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和玄月这次交锋一胜一败,算是打了个平手,但他还搭进去三片茶叶。钱不是重点,重点是三片。 天青殿内,玄月真君小心翼翼地用木性道力托起了三片茶叶,吹去本就不存在的尘埃,然后唤来弟子,让他们把这三片茶叶仔细封存,为此玄月真君把装先辈道韵的盒子都拿出来了。 三片茶叶分别封好后,玄月真君就在盒子上亲笔提写下“衍时真君亲鉴仙茶”几个大字,然后吩咐弟子把茶叶拿到交易大殿去卖了,每片标价仙银一百万两。 其实仙茶价格远不止一百万两,玄月真君只是为了快速出手。不出意外的话,这三片茶叶会光速回到天机殿。 其实玄月真君就算再多标几百万两,估计衍时也会捏着鼻子买下来。只不过穷追猛打是用来对付敌人的,面对债主兼金主,须得适可而止、体贴入微。 返回居处后,卫渊先是细细研究了一下那根枯枝,但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化身进入自己识海,试着用手拔了拔,居然一下就从土里拔了出来,吓得卫渊赶紧又插了回去。 虽然不知有何功用,但这是仙君亲手钓上来之物,说是月桂仙树的树枝,一听就非同凡响。 这时卫渊想起当时身上书册有异样反应,于是退出识海,打开书册。此时书册上大考部分又有所变化,宝芸勋功已经冲到了一万六千,把卫渊抛到后面。但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萧重楼,居然以一万八千勋功排到了第一! 三人之后,其余人的勋功也慢慢追了上来,第四名也有七千多了。 一处细节浮现在卫渊脑海中:裴听海将枯枝抛入卫渊识海后,不到一息排行榜就有所更新。 仙君一举一动必有深意,此时卫渊想不明白也就没有花费心思再想。他探了探灵脉,发现聚灵阵还没有修好,灵脉中还是干涸的。 暂时无法修炼影响也不算大,卫渊已经构建出太阴圆月,可以凭依圆月自行缓慢吸收比灵气更高一层的天地元气。而且此时卫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改写天地狂徒,创出道基篇。 天地狂徒是张生所创,已经打好了地基和基本框架。当时张生只写了基本部分,铸成道基后卫渊元神暴涨,原有的天地狂徒已经发挥不出卫渊全部的实力,必须修改。而张生自己又不能用天地狂徒,卫渊只能自己改。 好在张生已经搭好了框架,相当于十成工作完成了八成,卫渊只需要补上最后两成即可。 至于如何创写天地狂徒的道基篇,其实方法早在三年启蒙时张生就教给卫渊了。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何以悟离殇 想要创写一部功法,大体流程和写文章差不多。其一是了解天地狂徒的原理和基本框架,这一步卫渊已经完成了;其二是翻阅其它气运秘术、道基功法,集思广益,博采众家之长,确定思路;第三步就是创写功法;第四步是试运新功法,查找问题;最后是根据出现的问题回到第二步或是第一步,重复整个过程。 现在卫渊要做的就是第二步。反正灵脉修复看起来是个大工程,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卫渊就起身去了愽思堂。 道基境有专设的博思堂,规模比铸体境要大得多,是由九座大殿楼阁组成的宫殿群。卫渊此时虽然没有仙银,但勋功颇多,于是支付勋功进入博思堂,在执事道人的指引下找到气运秘术和道基功法区域,仔细挑选了十几本,就坐下细细研读。 道基境的博思堂不再限制借阅的册数,并且在内部设了大量供人阅读的桌案。桌案都是法器,有清心养神功效,坐在上面读书可三日不倦。此外道基博思堂是按日收费,想要长时间在此读书的话,还会免费提供饮气丹。 卫渊一份份功法秘术读着,不知不觉就是三个时辰过去。他把这一批功法放回原本位置,又选了二十几本,继续研读。就这样一天一夜过去,卫渊看完了五十几本气运秘术。 服下一枚饮气丹后,卫渊又搬回了一堆道基境功法,继续研读。 等读完百本气运秘术和道基功法,卫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虽然还有些模糊,但前路已经找到了。 此时卫渊才明白为何仙宗统考还要有文测。这些气运秘术和功法大部分都是太初宫从外界收集而来,基本上都保留了原本样貌,所以各个时代的语言都有,许多功法用词晦涩,故弄玄虚。虽然收录时也有修士专门进行校修,删去了错漏和过于生僻的字词,但整体而言这些传自上古、中古的功法仍是晦涩难懂。 如果文理不通的话,连个最普通的功法都读不明白,更别说推陈出新、自创道途了。 就这样卫渊一本本的读下去,在长长的书架中越走越深。 此时天工殿中,一名肤色黝黑、体格魁梧的修士紧皱双眉,对面前的玄服道士道:“想要修复整座山峰的聚灵阵,九十万两仙银哪够?更别说还要额外再搭一条支脉了。这活少说也得一百五十万两!” 玄服道士轻声细语的道:“仙君意思,最近宫内开销庞大,想着天工殿能分担一点,这次就不要赚钱了。” 修士两眼一瞪:“不赚钱白干活吗?殿内弟子不要修行,不耗资粮?合着就只能让天机殿、造化观独肥是吧?我们已经很穷了,此事断不可行!” 玄服道人一点也不着恼,道:“造化观丹药卖得再贵,也是各人自掏腰包,宫里管不着。天机殿同理。但您老人家的活大都是要宫里付钱的,这就是区别。” 魁梧修士重重哼了一声,道:“一百万整,不能再少了!否则休怪我不识大体!” “可以。” 眼见玄服道人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魁梧修士顿时大呼上当,明白自己又要少了。他气哼哼的道:“丑话说在前头,聚灵大阵这次修还好,下次再坏就要更换许多部件材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啊!” “这个自然晓得。” 转眼间已是一月过去。 不知读过多少功法秘术后,卫渊厚积薄发,对天地狂徒应是什么样子就越来越是清晰。这日他忽然心有所悟,便取来纸笔,开始奋笔疾书。片刻后一片洋洋洒洒的功诀跃然纸上,即是天地狂徒的道基篇! 写完最后一字的瞬间,卫渊忽有心有所感,好像触动了天地间一点无形的东西。他向窗外望去,只觉空谷悬青似乎比往时暗淡了半分,风也大了些,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特异之处。 卫渊收回目光,忽然看到桌案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年轻道人,身着玄色道袍,正在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天地狂徒道基篇。 默默看完后,玄服道人赞道:“小小年纪就能推陈出新,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改天换地的大气。” 卫渊根本看不透这玄袍道人的修为,心知对方境界必然远在自己之上,于是起身恭敬道:“涂鸦之作,还请前辈指点。” 玄袍道人摇头:“指点不了,我心境偏激,指点的话只会带偏了你。先说正事,我在裴宫主座前办理些杂事。此次找你,是奉宫主之命,有件事要交你去办。” 任务终于来了,卫渊于是肃立恭听。 “此地不是说话之所,去你居处吧。” 于是卫渊归还了所借书册,随玄袍道人出了博思殿,返回居处。此时洞府中又有灵气洋溢,看来经过一月修理,灵脉已经恢复了。 玄袍道人将两张玉纸放在卫渊面前,其中一张上绘着一位年轻女修。她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大大的眼睛透着精灵古怪,一根手指点着嘴唇,不知在想着什么捉弄人的主意。 玄袍道人说:“你既然想要以异族磨砺自身,那么就到宁州以西的破碎之域走一趟,找到她,把她带回来。如果人实在带不回来,那就把她身上的东西带回来。这张是此次任务的资料,回头你可以仔细再看。另外此行风险难料,为策万全,宫主特意赐下一条法器腰带,道基可用,内有介子空间,还附有仙君一道神念,相当于法相真人一击,用好了可以保命。” “哦对了,腰带里还有些小物件,你自己看着用。” 交待完细节,玄袍道人就此消失,卫渊根本没看明白他是怎么离开的。 终于能和异族打交道了,虽然这次不是辽族而是巫御族。不过四方异族都是要杀的,谁先谁后都差不多。 卫渊先看那女修的影像。玉纸中的影像栩栩如生,不光可以从各个角度观看,还可以具现出来,就如真人站在眼前一般。甚至衣袂发梢都可以随卫渊神识摆动,十分神异。同时画像中还附加了她的一丝元神气息,就算是改换装束,或是容貌毁了卫渊也不至于认错人。 卫渊将她容貌气息记下,就拿起另一张玉纸细读。 女修名为云菲菲,今年二十四岁,道基境,修为介于固基和甦生之间,有可能已经到了甦生境。她出自一个名为澜神宫的小宗门。这澜神宫起源还和太初宫有关。四百年前太初宫一名弟子云熙和前往宁州西部开拓,得了机缘后修成法相,于是脱离太初宫,自创澜神宫。澜神宫以香火神道为主,与太初宫道宫法统并不相通。 云熙和创下澜神宫后又活了五十年。此后三百年澜神宫历任四代宫主,全都修为高深,较御景只差一线。由是才能在异族环伺的宁州以西站稳脚跟。 但是三年前巫御族突然大举进攻宁西,人族大败,宁州以西超过六千里地域被巫御族占领,区域内一处洞天破碎,六处小宗门被毁,澜神宫也在其中。此后人族反攻,又把这片地域夺了回来,但未过三月就连番战败,不得不再次退守云州。而巫御族也损兵折将,退回原处休养生息,再次将这片地域空了出来。 前后两年的大战,将几千里天地打得地脉破碎,天机混乱,破碎的洞天碎片坠落大地,生成处处绝境险地。这些洞天碎片可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修士埋骨之地。整片区域灵机或许要上百年才能逐渐恢复,因此被称为破碎之地,已经没什么价值。 这场大战也是人族与巫御族的两族征战,涉及西晋、赵国两大诸候,各大宗门多多少少都有参与,各种势力间关系错综复杂,混乱不堪。巫御族退走后,西晋、赵国都无力接管这片区域,也没什么兴趣接管。且巫御族随时都有可能打回来,大小宗门也不愿意去设立山门。就这样,数千里若大地界成了法外之地,根本没有律法规则可讲。 本来太初宫对待此处就和对待其它战场一样,但是前不久有澜神宫幸存弟子忽然传回一则消息,说初代创宫祖师有件重大机缘,想要送回太初宫,以此换取几位血脉传人回归太初宫的资格。消息中并没有说那件机缘是什么,只是说线索在云菲菲身上,只要找到云菲菲并把她带回太初宫即可知晓。 任务资料中既没有说那机缘是什么,也没说云菲菲身上有何物。但显然这机缘非同小可,否则也不会是仙君亲自布子。如此重要任务,自然不会把重担全压在卫渊这初晋道基的菜鸟身上,想必还有多路暗手,就不知道卫渊是明牌还是暗子。 看罢资料,卫渊就查看了一下腰带。腰带式样是寻常的绸面腰带,正中是个玉扣,并无多余纹饰。不过法器真正核心并不是最醒目的玉扣,而是里面一根不起眼的丝线。这根丝线以道力激发,可以容纳大约三尺见方的物品,同时里面还存有仙君的一道神念,发出后威力相当于法相真人一击。 毕竟是仙君神念,除威力外还有众多神异。首先除了卫渊外,就算是真君神识扫过也看不出腰带有任何异样。其次一旦激发,它即会自行寻找周围道行最高、对卫渊威胁最大的目标攻击,就算卫渊昏迷也不妨碍攻敌。此外它发动时全无征兆,其快如电,不会被真君以下任何防御法器、阵法削弱。换句话说,这道攻击一出即中,哪怕卫渊和敌人面对面站着,对方也全神贯注,也同样能打出偷袭效果。 卫渊当即把腰带换上,然后把腰带里的小物件一一研究明白。 预定的出发时间是七日之后。卫渊准备出行前先去拜访张生,请他指点一下天地狂徒的道基篇,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此时天色已晚,卫渊就准备先修炼一晚,明日一早再去找张生。进入修炼室后,卫渊盘膝坐定,物我两忘,深深一吸。 吸………… 这次一口灵气居然吸到了底,十分出乎卫渊意料。灵气吸足,整个识海中都下起了朦朦细雨,开始滋养干涸到没有一点生机的大地。 呼,卫渊吐了口气,然后又是一吸。 吸…………………… 此时卫渊并不知道,在山峰内的灵脉中又分出一道灵脉,直接通向卫渊的修炼室。这条新增灵脉几乎和其余所有灵脉加起来一样粗,并且是直接连在山峰根脉上的。 卫渊识海中雨丝绵绵,灵气化为点点生机,融入大地。等积累到一定程度,生机萌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此刻卫渊能感觉到,玉山中那点生机更加活泼了,开始吸收雨丝中的灵机。 然而此时蒲团之下,刚刚建成的灵脉又开始暗淡,奔涌的灵气抵不过消耗,逐渐稀薄,然后干涸。因为这道灵脉直接连通山脉主脉,它的干涸也就意味着主脉灵气干涸。 于是聚灵大阵再度显现,一阵明灭后,山峰的灵气又断了!诸多洞府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几个刚刚闭关的弟子再次破关而出,差点走火入魔。 卫渊如同溺水一样被强烈的窒息感逼得从物我两忘中醒来。他的神识往灵脉中一探,就明白又是灵气干涸。有过前两次的经验,卫渊现在终于知道问题应该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看看时间,这次修炼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距离预定前去拜访张生的时间只差半个时辰。卫渊索性起身,拿起誊抄好的天地狂徒道基篇默默颂读,思索着可能的改进之处。 未成道基时,天地狂徒只能加持并操控一个卫渊以外的活物,且不能是人或是其它天生神魂强大的种族。铸成道基后卫渊元神比过去强大得多,此时已可同时加持数个至数十个不等的活物,具体数量取决于加持气运数量和操控深度。 除此之外,卫渊自身加持天地狂徒后也会有大幅提升,各项机能都会提升五成。此时卫渊肉身元神都有大幅提升,只用原始版天地狂徒的话,就只能提升三成了。此外在运转天地狂徒时,卫渊等如是以天外气运暂时取代自身气运,此时位格极高,一应以气运为基础的推算、追踪、牵引、迷惑等道术基本对卫渊无效。 道基篇的天地狂徒对气运运用也更为精细,比如同一匹马,可以选择小幅提升从而大幅延长加持时间,也可选择短时间内巨幅提升,但事后这匹马会生机耗尽而亡。 半个时辰后,张生拿着卫渊所写的天地狂徒道基篇,静静地看。 反复看了数遍后,张生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弟子。 张生欣慰一笑,道:“你这篇秘术已经得了我的真意,更难得的是推陈出新之后,立意之高,并不比为师当日稍逊,这才是最难得的。多少人空有修为,心境却跟不上,一辈子活得小里小气,最终还是败在登顶之前。我辈修仙,若没有一颗敢与天地同寿之心,如何能与天地同在?” 张生将玉纸放下,道:“为师也没有什么可指点订正的了,你日后用此秘术时,自行体会改进吧。这条路只有你一人可走,走多远只能看你自己。” 卫渊点头。 “这篇秘术为师会替你提交上去,多少能得些勋功,只是此术除你之外无人能用,勋功也不会很多。” 这点卫渊自是知道的。太初宫注重实效,如天地狂徒这样的孤篇绝本价值上远不及六篇入门铸体法。 接下来卫渊就说了说任务的事。任务具体内容不能透露,不过行程性质还是可以大略说说的。既然是仙君布子,那张生自不会有其它意见。他自己现在伤势未愈,不能和卫渊同行,再说铸成道基、完成大考后,卫渊就正式踏上仙途,应该开始独自历练了。 当年张生刚刚铸成道基就独自下山历练,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血战。道基有成后更是开始天下寻龙,结果寻到了卫渊头上。 张生忽然心生感慨,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到了离巢高飞的时候。此时此刻,竟莫名的有些心酸。 张生从来不想表露心情,平淡无波的拍拍卫渊的肩,道:“自己小心。” 想了想,张生又补了一句:“万事保命为上,休要逞强。” 卫渊再点头。 张生想了想,再补一句:“实在打不过,记得来找为师。” 卫渊认真点头,张生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想来想去,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可叮嘱了,可张生总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 现在连拍他的肩都要举着手才行,头已经不太好摸了……张生忽然有些懂了十年前卫有财的感受。 “离出发还有几日,你修行上若是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张生道。 卫渊倒还真有一件疑惑:“老师,您说过仙剑离殇是铸体时自己悟的。我始终想不明白,以您的性情,是怎么领悟到那种天地同悲心境的呢?” “这种事又有何难?只需……”张生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跟自己这个徒弟说实话: “……靠矫情。” (本章完) ------------ 第一百章 某家名号 宁州,涵阳关。 卫渊骑着一匹瘦马,从关口走出,踏上了西行之路。 卫渊一身修士劲装,身披雨布斗蓬,脚穿长筒皮靴,一匹瘦马,马后两个柳条编制的方筐装行李,这就是西部最常见的散修装束。 此时刚过正午,天空无云,但太阳似乎蒙上了一层纱,透着赤红且边缘模糊。空气闷热潮湿,行人大多走着走着衣服就潮得能拧出水来。 涵阳关是天下雄关之一,也是宁州门户。关内驻扎十万雄兵,城墙不高而阔,高五丈,宽也是五丈。城内有八具巨弩,可射万丈,一箭能伤法相。 浑浊的阳光下,涵阳关三个大字有些斑驳,透着铜绿。城墙上则有大片苔藓,让整个关城看起来都是绿意深沉。 放眼望去,这方天地处处是或深或浅的青绿,西方极远处,就是一线深沉潮湿的墨绿。 出关后路面就变得满是泥泞,坑坑洼洼,随处可见混浊的泥坑。西行大路上人不多,和卫渊一同出关的两队人没走出几里就分向左右,只剩卫渊一人独骑,一路向西。没走出几里,大路就变小路,小路又变得若有若无。 放眼望去见四野无人,卫渊就停了马,走到路边的水洼处,用手掬了一捧水。水也透着绿色,捧在手里有种滑腻感觉,且有隐约的腥臭气。水中还有些极细小的虫子正在游来游去,有些还在向卫渊手心里钻。 水洼上空飞着成群的飞虫,嗡嗡声十分响亮。 和辽域不同,这里没有明显的天地分界线,越往西就越是潮湿多雨。才出涵阳关不久,道路两边就开始出现大片的水潭,潭边长着这一带独有的黑曲柳,树干深青泛黑,几十根根须扎在水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个长着几十条细腿站在水中的诡异生物。 水潭上时常可以看到大片虫群,嗡嗡飞舞,越往西行,飞虫也越大。这些飞虫若是叮在身上,一口就是一个小血坑。 这就是西方巫域的地界了,阴雨一下就是几个月。再往西去更会有无边无际的沼泽,水中林中有无数凶猛毒虫。这方世界虽然到处是水,但就像卫渊手里这捧水一样,直接喝下去的话立刻就是一场大病。真正巫域内天然水源更是有剧毒,空中毒雾弥漫,普通人根本无法生存。 卫渊最后挖起一团湿泥看了看,就用道术洗了手,上马继续西行。 出了涵阳关就是化外之地,没有飞舟,只能找代步或是自己御器飞行。卫渊此行目的地是曲柳镇,那里现在是破碎之域最大的城市,距离涵阳关三千九百里。 云菲菲将在曲柳镇和卫渊汇合,然后一同返回太初宫。资料上说,云菲菲可能还有几个同门,到时卫渊可以把他们安放在涵阳关,先行带云菲菲返回。 此时路上无人,卫渊神识一动,一缕黑气就没入瘦马身体。瘦马一声长嘶,速度骤增,向西奔行。如是卫渊遇人缓行,无人疾奔,偶尔夜宿荒山,三日后就到了曲柳镇外。 卫渊在镇外驻马站定,双眼微眯,望向曲柳镇上空,双瞳隐现金色光芒。在望气术中,曲柳镇黑气弥漫,到处都有隐隐血光,但中心处有个地方血光稀少,且隐隐有青气浮动。 那里就是合适的落脚点了。卫渊收回气运,瘦马又恢复原状,半死不活地走入镇内。 曲柳镇原本只是座千人小城,战争中反复易手数次,被彻底摧毁。巫御族大军退走后,因着交通便利,这里慢慢诸族混居,现在已有十几万人聚居于此,规模反而远超战前。来到这里,也就是到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地域中央。 镇里到处都是简陋棚屋和雨布搭成的帐篷,街道狭窄拥挤,许多人都披着油布制成的斗篷,再用布巾把脸遮住,不肯露出本来面目。 街道两边有些店铺,也有不少人干脆摆着地摊,摊位上大都是卫渊根本没见过的东西。不过一眼望去没几件蕴含灵气之物,应该都是在等眼拙之人上钩。 一些摆摊的摊主也不像是卖东西的,他们用阴冷凶猛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人,如同毒蛛在寻找晚餐。 卫渊穿过泥泞拥挤的街道时,周围暗处顿时投来不少恶意目光。 此来西行途中,卫渊深思熟虑,定下打草惊蛇、气运钓鱼两大策略。至于伪装身份,反复思量之下,卫渊最终选的是暴躁剑修。 剑修本来脾气就不太好,卫渊又是暴躁剑修,此时自然释放杀气,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如此一来,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自然消失大半。但卫渊已经隐隐感觉到,暗处两个气机深沉的家伙已经有了轻蔑之意。在这法外之地,张扬的家伙大多头脑简单,且容易暴毙。 卫渊要的就是这种印象。 暴躁剑修卫渊演起来得心应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擅长的是剑修,还是暴躁。 曲柳镇出乎意料的大,接连穿过好几个街区才来到镇中央。卫渊就看到了一栋三层木楼。这是镇中少见的完好建筑,并且颇具规模,后院几乎圈了半个街区,大门上方挂着块牌匾,上书“躺平客栈”。 卫渊望气术看到的适宜落脚之处,就是这里。 卫渊伸手捋了捋两撇鼠须,昂首进了客栈大门。卫渊当然不会用本来面目示人,早就用道术换上假脸。此刻他看上去年近五十,细眉鼠目,小眼睛里透着凶光,即猥琐又凶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身上修士服则有些旧了,虽然是法器,但品阶不高,且边角处有明显磨损,落魄味道直冲顶门。但卫渊迈着方步,竭力显出根本不在意钱的不羁模样。 走进大门就是饭堂,摆着十七八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二楼三楼就是客房。后面还建着几个小院,专供有钱人居住。 一进大门,卫渊就感觉几道充满恶意的神识扫了过来,专门往怀里腰身看,简直是肆无忌惮。只不过比元神神识的话,那卫渊还真没怕过谁,且既然决定了要装剑修,那也是作了准备的。 卫渊在识海中观想晓渔的那把仙剑大日,神识上附加炽烈剑意,狠狠地扫了回去! 大堂里顿时响起一片痛呼惊叫,好几个客人以手捂脸,还有人直接仰天倒地,鼻中喷血,昏了过去。一群鱼鳖虾蟹,和道基已成的卫渊拼神识,下场自然不怎么好。 这下所有客人的脸色都变了,再也不敢和卫渊有视线接触。卫渊随便选了张桌子,走过去伸手敲了敲桌面,冷道:“你们,换个位子!” 这桌上是两个中年人,作行商打扮,真实身份是啥就谁也不知道了。见卫渊找茬,他们一声不吭,立刻起身换到了角落里去,连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酒菜都不要了。 卫渊就在这桌坐下,叫过小二,道:“给我最贵的院子,然后把行李放进去,还有,把马喂好。” 小二向门外的瘦马和两件柳条行李筐看了一眼,脸上堆笑,道:“您放心,保管把您的仙驹喂得好好的!” 仙驹二字让卫渊大为满意,小眼睛都快笑没了。 能在这个地方客栈里当小二,自然是不简单的,晓得这些剑修脾气,哪怕穷到吃不起下一顿饭了,那也得来间天字上房,不然剑心容易蒙尘。只要把这些爷伺候好了,实惠其实不少。许多剑修虽然没啥钱,但他们敢花啊! 卫渊又叫了些酒菜,随意吃了两口,就往后院走。这时掌柜的都跟了上来,亲自替卫渊开了最大一间院子的门,再点头哈腰的跟进院子。 院中还算干净,只是石墙上长满了青苔,地面上也有两个小水洼。院中摆着石桌石椅,但都是湿漉漉的,椅子上要铺专门的藤垫才能坐人。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了,院中不点灯火的话几乎难以视物,而这个时候在太初宫还是天光满室。 掌柜殷勤地点亮油灯蜡烛,领卫渊在屋中坐了,方抄着手问:“上仙打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卫渊脸色一沉,道:“怎么,这地还有官府,我要干什么还要报备不成?” 掌柜赔笑道:“您说笑了,这里哪有什么官府?就是有也得被掀喽!我这么问,是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其它的营生,肯定可以给您帮上忙。您是行家,看我们这位置、这楼、这院子,不就明白了吗?” 卫渊虽然不怎么明白,但仍是点了点头,说:“我在西晋犯了点事,听说这里机缘多,就过来碰碰运气。闲着的时候,也接生意。” 掌柜的笑容更盛:“不知您接哪一路的生意?” 卫渊自柳条筐里抽出把剑拍在桌上,道:“用得上它的,都接。” “那不知您这把剑,有多利?” 卫渊两眼一翻:“我在西晋杀了个要晋升的参将,你说呢?” 掌柜的立刻道:“明白了!有寻死的道基,找您准没错!” 卫渊淡道:“地阶活腻了也可以找我。” “明白!”掌柜本来挺直的腰现在弯下去一点,说:“您给个名号,以后道上也方便传颂大名。” 卫渊沉声道:“某家,‘鼎剑双绝’李治!” “好勒!明天说不定就有单子,作为诚意,前三天的房钱就先给您免了。” 卫渊脸上再也绷不住,大喜。 (本章完) ------------ 第101章 学霸手段 生意初步谈拢,掌柜的就不再多打扰,退了出去。他一路回到账房,路过厨房时忽然从里面探出个脑袋,问:“那人怎么样?” 掌柜一改浮滑,脸上露出凝重,道:“应该是个狠人!虽然看起来像是脑袋里缺了根筋,说不定也真缺了根筋,可是我根本就看不透他,更是连一点他道基的边都摸不着。这人头脑简单,又穷得叮当响,展示半天不过是为了免几天房费。这种好刀可不多见。不过好刀也容易伤人,你千万别招惹他,暂时按天字级的杀手对待。” 厨房中那人有些不甘心:“可他那把剑真不错……” 掌柜的脸顿时一沉:“老子找个好厨子不容易,现在还不想换人,你给我安分点!” 那颗脑袋悻悻地收了回去。 掌柜一走,卫渊就收起了脸上喜色,不过嘴角还有些淡淡笑意消不下去。 他拿出一个阵盘和一堆小物件,默算方位,就在房间墙壁上挖了几个小洞,把几件小灵物放进去,再重新封好。布置完毕,卫渊拿起阵盘一晃,一座风水阵就被激活。 只要有人进入院中,在风水阵中就会噩运加身,诸事不顺,包括但不限于道法反噬、法器失灵、咒语念一半突然忘了下一句等等。 然后卫渊又在墙角不起眼处刻了张鬼脸,再取出一小袋兽血浇了上去。入乡随俗,这是卫渊布下的巫御族咒法。在这片地域,咒法自然事半功倍,格外有效。如果有人悄悄潜入,就会激活诅咒。 这道诅咒不是直接咒杀,而是会混乱神智,引爆心底潜藏的欲望,让人屈从于本能,做出种种不可理喻的事来。比如说拔出毒刀后,为了恐吓敌人、显示残忍,自己先舔上一口等等。 卫渊忙忙碌碌,连下了好几个陷阱。身为太初宫鼎新派学霸,此时实地布置,卫渊才发现自己会的阴险手段实在是有点多,挑选起来都有些困难。这些手段个个阴损毒辣,就是江湖上积年老贼来了都只有拜服。当年教术论的那些老师,属实是有点东西的。 卫渊布下的风水阵和诅咒看似简单,实际上因为激活的阵盘乃是仙君所赐,位格高得吓人。所以诅咒一旦发动必然命中不说,且效果拔群。 布置完一切后,卫渊就把阵盘放置在桌上,拿出绘有云菲菲影像的玉纸,小心翼翼地把里面封存的一缕元神气息挑出来,慢慢放入阵盘,然后伸指在阵盘上一点,阵盘上闪过一抹淡淡光芒,然后就平静下来,云菲菲的那缕气息也消失不见。 这座阵盘乃是仙君所赐,用处就是气运垂钓。将云菲菲气息放进去之后,所有和云菲菲有关的人或物就会在冥冥气运推动下向卫渊靠近,和云菲菲联系越紧密,就越容易受到牵引。除非本身位格极高,或是正处于大运当中,否则难逃听海仙君和卫渊天外气运的双重垂钓。 如果身具大智慧且对气运之道非常精通,自然会发现自己受到气运垂钓,从而以种种手段破局。不过卫渊觉得自己一个新晋道基,任务中还不配出现如此人物。 布置好一切,现在卫渊就是守株待兔,等着有心人自己送上门来。 卫渊以身为饵,闲坐垂钓,就看哪些鱼会故意上钩了。太公钓鱼,钓的就是那些觉得能把渔夫拉下去的鱼。当然,鱼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卫渊闲来无事,就在灯下看书。这间客栈掌柜的附庸风雅,居然在房间里还放有书匣,里面有好几本书,都是线订的凡纸书,颇有古意,而且每本书页边都有明显磨损痕迹,看来不是摆设,而是真有人在时时翻阅。 卫渊随手拿起一本打开,没想到里面不是正统史书,而是当年卫渊看过的那些阴阳大道的民间加料版。 能被放到客栈书匣里的自然都是精品。比如卫渊手中这本就有颇多奇思妙想、异想天开之处,许多常见的小道法都给玩出了花来,让卫渊也是眼前一亮,颇受启发。只是书中人物最高也就到真君,不能再往上了。随意编排仙君的话,写书的容易被雷劈。 卫渊看似在读书,实际上心神在识海中用功,只是为了演得逼真,所以不时还要翻页。 识海中,卫渊在地上选了块石头,不断揉捏,那块石头就慢慢变形,逐渐化成一只四方三足鼎。 自构建出太阴圆月后,卫渊对道基的掌握向前推进了一步,有意识的情况下已经可以稍许改变道基内的事物了。比如说就可以把石头捏成石鼎,石剑。 作戏作全套,卫渊反正道基够大,先捏个鼎放着,打起架来观想一下就能砸出去,威力怎么样不说,至少看着挺唬人的。 至于剑就好办多了,张生那三把剑太过有名,不大能用。但晓渔自从修成仙剑大日后,没事就抱着剑到卫渊面前晃一圈,一直晃了小半年才觉得没意思不来了。直到晓渔不来有一段时间后,卫渊才品味出不对来,哪有人天天抱着自己道基到处乱晃的? 但拜晓渔所赐,卫渊对仙剑大日非常熟悉,观想起来毫不困难。 只是卫渊铸成道基后就是忙忙碌碌,还没来得及找晓渔去晃一圈,多少有些遗憾。而且就算他想晃,万里河山也不允许。主要是这道基怎么放?举着还是踩着?别说万里河山了,就是顶个小玉山到处走,也特别刺眼。卫渊此时还很有羞耻心,做不出这等事。 不过好在万相殿里不光有万里河山,还有扫地老道。就算晓渔认不出卫渊道基,扫地老道也会提点,不怕他有眼无珠。 捏完了石鼎石剑,总算让鼎剑双绝名实相符。卫渊现在就是等鱼上钓,暂时没有别的事,就靠着玉山坐了,在手中具现出天地狂徒的道基篇,开始细细揣摩。空中圆月也在看着,一同揣摩。 卫渊才用功不久,忽然不远处响起一声凄厉惨叫,声音带着道力,格外有穿透力,瞬间惊醒了半个曲柳镇!卫渊的思路顿时被这声惨叫打断了。 这里是法外之地,不管死了谁卫渊都不打算管,于是继续读书。 就在他刚刚理好思路,快要有灵感时,就听砰的一声,整个客栈都晃动了一下,劲风四处吹袭,将周围的棚户掀翻了一大片! 外溢的道力确实刺激到了卫渊,让他差点下意识的把长剑当短枪掷出去。连续两次被打断思路,卫渊再好脾气也是大怒,于是放下书卷,手提长剑出屋上房,站在屋顶向震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见一个蒙面大汉冲天而起,想要逃走。地面上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一声阴笑,举起木杖凌空一指,杖头飞出一道绿气,瞬间命中逃跑的大汉。那大汉一声不吭,直接栽落,等摔到地面时已经变成一具白骨。 这一瞬间,卫渊看到握杖的不是人手,而是鸟爪! 矮小身影走到大汉的尸骨边,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扬长而去。两人激战处,周围十几丈内所有棚户帐篷都被掀翻,但人们似乎早已习惯,自顾自的捡拾物品,一点也不惊慌。一处掀开的帐篷下,一男一女正忙着蠕动纠缠,此刻屋顶没了也不肯停。另一个帐篷下好几个东西在蠕动纠缠,卫渊勉强认出其中一个是人,其余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左近区域内,就卫渊一个站到房顶上虎视眈眈的,顿时不少目光都投注过来,大多饱含恶意。卫渊一声狞笑,头顶现出一只方鼎虚影,金光一闪,顿时不知多少人惨叫着捂住了双眼。 立威之后,卫渊才回到房中,继续捧起没读完的书卷,在灯下细读,不知不觉就读到天亮。 黎明时分,揣摩了一夜天地狂徒后,卫渊终于觉得有些疲惫。 天色方明,掌柜就敲门进院,亲自端来了卫渊的早餐。 放下早餐后,掌柜袖中滑出一张纸,放在卫渊面前,小声道:“李仙师,这个人值五百两仙银!另外还可在三件法器中挑选一件作为额外报酬。” 这么快就有鱼咬钓了?卫渊不动声色,拿起画像观瞧。 画像中是一个中年男人,面目威严,有一双醒目浓眉,嘴角边有颗指肚大小的黑痣。这幅画像画工相当不错,但因为不是玉纸,所以没法从各个角度看,也没有纪录元神气息。 掌柜声音放轻,迅速道:“此人名叫王琅,擅长道术。他表面上是做仙材和丹药生意,实际上每月会固定往西边送一批年轻女人,甚至还包括女修。他昨天到的曲柳镇,营地设在镇外三里处,这次带的货品中有三位女修。” 卫渊不动声色,问:“这些女人有什么用?” “有的是供巫御族祭祀用,有的是送到西边的青楼里。至于女修,祭祀青楼都有需求,有多少就要多少。” 卫渊皱眉:“杀他就因为这点小事?” “上仙目光如炬!其实是有位大人点名想要这批货物中的一名女修。” “那也不值五百两仙银吧?何况还要加一把法器。” 掌柜小声道:“这王琅的身份有些麻烦,他是替许家作事的,所以这事一定要做得干净!” “哪个许家?” 掌柜的指了指头顶:“宁州西边还能有哪个许家?当然是管着大半个宁州的许家!” (本章完) ------------ 第102章 有虾上钩 卫渊在心底过了一下相关资料。许家是七姓十三望之一,主要势力范围是在宁州中西部。人族拿下整个宁州还不到两千年,因此许家属于新贵,实力也是在门阀中垫底。几年前,函阳关西几千里地域也都是许家势力,设下了一座洞天,无论官府还是宗门大都和许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整片地域被巫御族攻陷后,洞天破碎,许家元气大伤,实力直接去了两成。 卫渊和许家的交集就只有当年武测时在空中慢慢爬来的紫火少年许银鞍。他勇是勇了,奈何手短,被卫渊一枪挑在空中后拼了命的也够不着卫渊,最后含恨而去。 只是听掌柜话里意思,许家暗中还做人头生意?破碎之地无法无天,数度易主,青楼什么的开不长久,人头最稳定的去处还是巫御族。只是不知道这人头生意是个别人暗中所为,还是一直如此。 “有女修画像吗?” “那位大人说,那女修可能被人改换了容貌,所以给了件她贴身之物,上面有她的气息。” 掌柜就拿出一只玉耳环,上面果然缠绕着一点阴柔气息。卫渊心中一凛,这气息和云菲菲竟有几分相似! 卫渊不动声色,把耳环收好,说:“你可以当王琅已经死了,有哪些法器可选?都拿出来吧!” 掌柜就有些为难,道:“这有些不合适吧?那位大人物要货物到手才肯给出法器。要是您还是不放心,那到时如果没有您喜欢的法器,我再给您加两百仙银如何?” “成交。” 生意谈妥,掌柜的一脸欣喜,就不再打扰卫渊。只是刚出屋门,就听屋内卫渊阴森森的道:“那女修身份也不简单吧?” 掌柜心中一凛,没想到这憨货居然粗中有细。 他立刻堆起笑,小声道:“上仙真是法眼如炬!实不相瞒,那女修其实是前任郡守的一个亲眷。前任郡守获罪问斩后,她不知道怎么的逃了出去,在外躲藏了好几年,结果机缘巧合下落到了王琅的手里,又被送了回来。 其实那女修姿色一般,可那位大人就好有身份的贵女这一口,所以才愿意花大价钱做这单生意。郡守毕竟少有,得了这女修,又不是只用一次两次,所以大人其实也不亏。” 卫渊冷着脸不说话。 掌柜忙道:“再加五十两!” 卫渊点头。 掌柜离开后,卫渊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餐,然后披上一件当地常见的黑色斗篷,再把脸遮住,就离开了客栈。钓鱼也不能总是在一个地方不动,比如海钓就是要坐在船上到处跑,能钓到大鱼。 卫渊遮掩了面容,随意在镇中闲逛。他没有任何目的,走到哪算哪,默默听着周围的声音,感知着周围一切气息。 “……大人,这个人魂魄这么强,是不是多加一些……” “……今晚一起行动,看我眼色,进去就杀!” “大哥,您是瞎子,怎么看您眼色?” “……那看我手势!” “明日我们就回宁州,只要能抓到一个符合命格的道基散修,咱们就发了。” 种种声音,十条里倒是有六七条和人头生意有关。曲柳镇里就住着不少巫御族,他们对人族需求最大的就是人本身。和巫御族作生意,自然就是人头最快最好赚。 卫渊一路走一路听,渐渐就对整个曲柳镇有所了解,并且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卫渊转到镇西时,明显出现了一些不同风格的院落。这些院子呈圆形,院中大多积满了水,从院门到正门根本没有路,里面的人就趟着水走来走去。这种圆形院落就是巫御族典型的房屋。 西区街上有许多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也有不少人根本没有遮掩,就露出硕大的头、满是褶皱的脸,以及各种鸟兽的肢体。他们的眼睛如同鸡蛋大小,和身体相比不成比例的大,眼中没有瞳孔,就是或灰或黑的一片。 这就是巫御族人,生活在水域沼泽之间。以人族的标准看他们生得奇形怪状,如同鸟兽混拼而成,但实际上他们天生擅长法术,又精通祭祀,一些需要大规模血祭才能发动的法术有毁天灭地之能,纵是仙君也要避其锋芒。 巫御族成年时都会举行祭祀,献祭自己亲手捕来的祭品,祀求力量。祭祀后他们的肢体往往会有所变化,最常见的就是变成鸟兽之形。一般形体变化都意味着神通,在道基境,越是形似鸟兽、外形越诡异的巫御族人就越是厉害。 巫御族整体实力强悍,还在北方辽族之上。只不过他们西方好像另有强敌,一直牵制着他们的主力,所以在人族一直胶着,整体上略有后退。 在西区行走一会,卫渊渐渐感到不适。这片区域里的巫御族人远远超出卫渊意料。才走了一片街区,卫渊就数出一百多个纯血巫御族人,其中居然有七八个道基。这么多的巫御族,已经超出常理了,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或是战事再起? 卫渊没有再继续深入西区,现在一路上明里暗里盯着他的目光就够多了,而且越来越锐利。巫御族以人为祭,祭品越强效果就越好。卫渊走在他们地盘上,就像一个落单美女走在一群流浪汉中间,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正主还没有上钩,现在还不是和这些小鱼小虾纠缠的时候。 卫渊换了个方向,向北区走去,一路上注视的目光逐渐变少。 北区风光又有所不同。这里到处都是低矮棚户,挤了无数多的人,每个棚户里好像都能塞进几十个人。街上都是污水,几乎没有露出水面的地面。卫渊每一步都是趟着水走,并且水面上飘浮着许多秽物,臭气熏天。好在此刻卫渊处于气运加身的状态,这些秽物都飘向其它方向或是与卫渊擦身而过,没有沾到他的靴子上。 路过一处窝棚时,就有十几颗小脑袋挤在门口,又好奇又畏惧的看着卫渊。最小的一个孩子手里握着个巴掌大小的甲虫,甲虫身体已经被咬了几个缺口。好在这虫子应该是烤了一下。窝棚里面躺了个女人,还有两个男人靠墙坐着,不知是死是活。 光是这片棚区,恐怕就挤了几万人。住在这里的都是凡人,瘦弱多病,时时挣扎在生死边缘。这些人神魂暗淡,就是送给巫御族当祭品对方都不会要。 但卫渊前方就有几座青石大院,异常恢宏,每座大院都是近百丈方圆。大院地基垫高了三尺,完全不会有污水淤积。两丈高的院墙宏伟坚固,墙上的守卫高高在上,俯视着只有一街之隔的大片低矮棚户。这几座宅院明显是人族风格,私兵林立。 卫渊一路走来听到许多隐秘,其中就有不少是关于这几座大院的。据说大院里住的都是许家的人,而且在许家地位不低。几座大院中有两座专门用来囤兵,里面恐怕装了近千个厉害私兵。许家在曲柳镇有不少生意,明里暗里的都有,并且巫御族都要退让几分。 说实在的,卫渊对许家和巫御族之间的关系很不理解。双方明明才打过大仗,互相之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积累了多少仇恨,但在典柳镇里却能和平相处。按照卫渊私下听来的消息,许家和巫御族之间甚至都没有过大的冲突。 大院忽然开门,从里面涌出几十个铸体武士。他们拿着两丈高的朱红标杆,一路走一路在棚户区里插下标杆,转眼间圈出一块几十丈方圆的地。一个管家模样的高声叫道:“这块地我们老爷用了!杆内的人限一刻内搬走,这些吃食就是赏你们的!” 就有武士们抬了几大筐杂粮饼直接倒在空地上,无数人立时如饿狗般冲过来争抢。几名高阶武士则开始在圈定的棚户区里放火,由北往南,慢慢的烧。道术加持的火焰遇水不熄,火线徐徐向前推进,但还是有几个跑得慢的被烧成火人。 片刻后杂粮饼被抢空,圈定的棚户区也被烧成灰烬。被赶出来的人都散入其它棚户,有的硬挤进去,有的苦苦哀求原主后有了一席之地,大部分则是需要和原主打一架,有赢有输,转眼间又是十几条人命。为数不多的女人都被收留,小孩子们意外的也都有人愿意收留,哪怕窝棚里已经挤了好多孩子。 这一幕让卫渊看得都有些呆了,幼时见过的流民已经如同野兽,这里的人或许连野兽都不如。卫家的驴棚猪圈都比这些窝棚干净得多。 看着那一队队放火烧人行若无事的武士,卫渊脸色就有些阴冷。自己钓鱼第一天钓上来的王琅就和许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云菲菲多半也绕不开许家。既然如此,卫渊就准备捅一下马蜂窝,看看前面这几座大宅院里都藏着什么东西。 还没等卫渊动手,他身后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十余骑士飞奔而来。战马落蹄处溅起无数污水,其中有一片就向卫渊头上泼来! 此时此刻卫渊心情正差,哪经得起这种挑衅?暴躁剑修的尊严不容垃圾践踏,于是卫渊头顶突然出现一尊金光灿灿的大鼎,一口气把污水收了,然后狠狠对着那骑士砸去!区区一个融血,直接被金鼎砸得整片前胸都凹了进去,飞出十余丈外,压倒了一片窝棚。 一队骑士顿时受惊,为首的一个年轻剑士回头看了卫渊一眼,冷道:“杀了,分尸!” 说罢他就径自奔向前方大院,都不肯多看卫渊一眼。又有三五骑跟着他而去,余下骑士则纷纷拔剑围向卫渊。 卫渊徐步退入后边的棚户中,气息隐没,就这么在众多骑士面前消失。 骑士们都吃了一惊,直接策马冲进棚户搜索。他们根本不管窝棚里挤了多少人,纵马就踩,蹄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 这时数道黑气无声无息地没入战马体内,所有战马纵声长嘶,人立而起,顿时把半数骑士都掀了下去。被掀落的骑士重重的摔在污水里,都是一动不动。两名道基境的骑士大惊,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战马,然后下马察看,这才发现所有落马骑士咽喉处都有一道细细伤口,伤口焦黑,有炽烈剑意凝聚不散,如同被列火灼烧过一样。 这时卫渊身影在长街另一端出现,不断闪烁,每次闪现就是数丈之外,几步就要消失在长街尽头。 为首那人原本已经到了大院门口,回头一看部属伤亡惨重,顿时大怒,一把掀了披风,露出英俊面容,眉心处有一枚金色小剑。他腾空而起,拔剑斩出一道半月剑气,瞬间切入卫渊后心! 然而卫渊身影如水波般消散,复又在数丈外出现,并且加快脚步,想冲进前方的棚户区躲藏。 年轻剑士一击不中,更是大怒,索性人剑合一,驭剑飞行,如离弦之箭射向卫渊! 只是这一扑刚到速度最快、冲势最猛时,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尊闪着金光的大鼎,哐的一声砸在年轻剑士脸上! 这鼎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出现的,但厚实坚硬,毫无疑问比他的脸硬得多。 那年轻人顿时砸得满脸开花,金星四溢,仰天就倒,重重摔在污水里。污水瞬间没过他的脸,水流还推过来一片秽物。 砸翻了年轻剑士,金鼎才徐徐消失,特别从容,且鼎音袅袅,绕梁不绝。 哗的一声,年轻人猛地从水中坐起,顺势顶了一脸秽物。他下意识伸手在脸上一抹,手上全是混了鲜血的秽物,当下就是脸色一绿,差点没吐出来! 好在两名手下赶到,把他从污水中扶了起来,又送上擦脸的白巾。抹了一把后,看到白巾上黄黄绿绿的秽物,这年轻剑士终于忍不住,一口把今日早饭和昨晚剩余夜宵都喷了出来。 他看着卫渊消失的那片窝棚,气得声音都变得尖细扭曲了,歇斯底里的尖叫:“给我查!把所有用鼎的家伙都给我找出来!哪怕把地翻过来也要逮到他!” 这时卫渊已经到了东区,也不知道刚学的气运垂钓究竟有没有效果,这一趟出门,遇到的是不是自己想要钓的鱼。 二十几岁,天阶道基中期,出身门阀许家,在破碎之域也敢横行的样子,……算条虾? (本章完) ------------ 第103章 大鱼 离开北区,卫渊又在东区漫步。 东区不像西区的诡异和北区的两极分明,这里有不少商铺,里面卖着从材料到人头巫头的一切。这里的街道明显宽阔整洁得多,路面两侧挖了水沟,把污水排走。卫渊走在街上,就看到左边店铺招牌上镶着几个人头,右边店铺招牌上镶着几个巫御族的头。 东区店铺众多,十分繁华,许多商队都在这里设有常驻的据点。王琅就时常在这里走动。卫渊觉得自己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到和他有关的线索。 正这么想着,卫渊就看到长街另一头转出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几名护卫。这人脸上一颗硕大黑痣,十分醒目。 仙君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卫渊突然走到路中央,拦住了那人去路。中年男人停步,沉声道:“这位朋友,路很宽,为何不换一边走?” 卫渊冷笑:“路虽然宽,但有我在,就没有你能走的地方。你是王琅吧?” 中年男人止住准备冲上去的护卫,沉声道:“是我!朋友想要怎样?” 卫渊抽剑,剑指天空,道:“有人出钱想要买你狗命。只是李某喜欢堂堂正正地杀人,所以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剑!” 长剑剑尖上道力疯狂聚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望过去,就听卫渊一声大喝:“仙剑.纯白!” 长剑突然一点强光炸开,照亮半个城区!所有望向这里的人一瞬间全都睁眼欲盲,领会到纯白剑意。 强光闪过,卫渊身如幽灵,倏忽间闪到王琅身前,一口气捅了七八剑,剑剑穿胸入腹。然而卫渊面前白光一闪,王琅身影消散,卫渊长剑上穿了个纸人,纸人被捅了好几个口子。 “奸猾!”卫渊暗骂一声,闪入旁边店铺间的小道,加持敛息术隐身术,就此消失。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正是杀手精义。 百丈外一间关了门的小铺面中,王琅身影勾勒出来,他用力揉着红肿流泪的双眼,也恨恨的骂了声“奸猾。” 卫渊一出现王琅就知道不对,悄悄用了纸身替身。只是他也没想到那剑修看似正直,实则阴险。用剑晃人眼睛,和道上混混开打前先撒石灰有什么分别? 王琅惊魂甫定,越想越不对。那人既没有剑招剑意,也不见剑气,而且剑不离手,只会拿着乱捅,恐怕是个假的剑修。 入夜时分,在城里逛了一天的卫渊终于回到躺平客栈。回到小院后,他脱去斗篷,就拿出阵盘细细观瞧。 阵盘当中现在又多了只玉耳环。此时虽然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卫渊感知中,周围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都在随着阵盘缓慢变化。 其实卫渊根本就没想杀王琅,真要全力出手的话,王琅区区一个人基,别说激活替身术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卫渊这是告诉王琅有人想要杀他,让他赶紧弄点后续动作。 卫渊刚开始钓鱼,掌柜的就送上了杀王琅的委托,这王琅多半和云菲菲有密切关联。王琅一动,就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让很多隐藏人物不得不跟着动起来。这些鱼一定要游起来,才能看到卫渊下的饵,卫渊才能钓个大的。 现在卫渊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这时隔壁院落响起一阵嘈杂人声,那边客人骂骂咧咧,小二低声下气,客人得理不饶人,更加骂骂咧咧,然后小二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然后客人马上恢复了理智。 卫渊也不在意新邻居举动,这地方住的就不会有正常人。他简单用了点晚餐,就看到房中书匣里又换了新的书。看来这间客栈藏书还挺多,换得也勤快,老板确实是个雅士。 卫渊就拿起今天新上的一本,打开看了看。 今天这本讲的是一位女修铸成道基,踏上仙途的故事。虽然铸成的是垃圾人阶道基,但不妨碍她先后遇上少年真君、中年真君、老年真君,以及人王真君,太子真君、将军真君、状元真君等等。 所有真君起初都嫌弃女修的垃圾道基,但相处后都看到了那颗独一无二的真心,就此爱上女修,生死不渝。而女修和每位真君都产生了缠绵悱恻的感人故事,每段故事中她都是专一且认真的。直到最后有一天,女修见识了所有真君,最后和少年真君许过生死之后,终于悟了,决心做回自己,于是前往仙界开启新的篇章。 不过这本书的仙界篇只开了个头,才写了两回就没有了。卫渊估计作者写着写着就遇到了雷劫,半部书从此成了遗作。 此外书中还有许多法相真人,因为修为不够,不配和女修产生因果,只有最帅的几个能有爱而不得、黯然神伤的结局,余者皆是路人。 当然,话本中自少不了阴阳大道,量大劲足。 卫渊看似捧书夜读,实际上是在识海中研修天地狂徒。他靠坐在玉山上,身边是枯树枝,头顶一轮圆月当空,和他一同研修揣摩。 卫渊正揣摩到精深处,月中阴影忽然涌动,甩出三道黑气浮在卫渊面前。这三道黑气和以往卫渊自己吞吐而得的不同,更为深邃幽深,也更为粗大,望上去有如实质。 此前卫渊十年积累的黑气虽然也有几千根,但都是暗淡稀疏,若有若无,怕是要几百根加起来才能抵得上新得的一根。这些气运一半用在了和雪山巨鹰的战斗上,一半则是融入了万里河山的道基,识海中现在就剩下十几根灵散黑气。现在突然得了三道气运,且品阶明显高出一级,卫渊自是大为震惊。 他仰头向空中圆月望去,忽然间又懂了月中阴影意思: 赏你的。 卫渊觉得自己此行扮演的若不是暴躁剑修,而是专权宦官的话,此时就要跪谢天恩了。 当然,卫渊只是那么一想,月中阴影也不可能真有什么心思。卫渊凝思了一下,觉得得来三道气运应该还是和天地狂徒有关。当日卫渊写出天地狂徒道基篇时就感觉天地有所异动,只不过身在空谷悬青,天地异变只要不是登仙的雷劫,基本上在山门内都感觉不明显。 自己是揣摩到了什么,才又引来天外气运?卫渊感觉自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于是放下手中已经看完的女修传,又拿起下面一本。 识海中的卫渊开始从头仔细揣摩天地狂徒。房间内的卫渊打开新话本,入眼就是一页插画,绘工精美,笔法写实细腻,实是诚意之作。 正揣摩大道真义、浑然不知日月之时,卫渊忽然心有所感,向门外望去。就见一件大物呼的飞过院墙,抛进了院子里! 思路又被打乱,卫渊自是恼怒,冷着脸来到院中。卫渊先是四下望了望,然后才看抛进来的那物。那是一个人形包裹,全身裹在黑布里。 当然,若是在话本里,打开人形包裹时多半会有惊喜。可惜现在不是话本,而是现实。 卫渊伸手招来长剑,挥剑划开黑布,就露出里面的人,确切的说,是尸体。 王琅! 他此时脸色惨白,双眼圆睁,瞳孔早已扩散,已经没了气息。只咽喉处有一道焦黑剑痕,和上午卫渊留在那些骑士咽喉上的十分相似。 不过伤口只是看上去相似,实际上大为不同。卫渊是切割后用火性道力烧了一下,模拟大日剑气。而王琅咽喉上是真正被火性法剑所伤。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鱼上钩了! 卫渊心下冷笑,此刻小院里外有能够探查追踪来敌的阵法,内有仙君赐下的阵盘,不管进不进院,往这里扔了东西那就是结了因果,还想跑? 不远处忽然通的一声闷响,抛东西那人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反正听声音就很痛。然后哗啦啦的就有座房屋莫名倒塌,应该也是砸了个结实。卫渊所布的风水法阵可不是那么好受的。那人倒也硬气,顶着一路的房倒屋塌,还是跑远了。 卫渊也不急着追,心手中浮现阵盘,阵盘上亮起隐隐青光,就见一个非常细小光点正迅速远离,向西而去。这短短时间,他就逃到几里之外,也算是动作迅捷了,只不过逃得越快意外越多,此时大概已经去了小半条命。 这等调虎离山的手法实在拙劣,卫渊都不用猜的,看阵盘中那细小光点就知道是诱饵。毕竟阵中还有一个大了几十倍的光点,就停在一里外! 这阵盘追踪的是因果,不是普通手段。把王琅尸体扔进来那人全力逃跑,想引卫渊去追。但和抛尸相比,显然幕后主使之人因果要大得多,所以尽管他根本没有插手,但还是被阵盘钓出。他躲在一里外,应该是想在暗中观察卫渊,谋定而动,好有下一步动作。 卫渊推门出院,就准备隐藏身形,给一里外那条大鱼一个惊喜。但才走出两步,卫渊忽然心中一凛,阵盘中突然又浮现一个闪亮光点,比前两个都要大得多,也亮得多!此人就在卫渊隔壁,正是和小二吵架那人! 卫渊此刻正站在隔壁院落的门前,他向后退了两步,阵盘上闪亮光点便徐徐消失,再向前两步,光点再次出现。 这才是大鱼! 此人隐藏极深,若不是卫渊就站在门外,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就连仙君的风水阵盘都察觉不到他的异样。而且卫渊来到躺平客栈时,这人已经住在隔壁了。 卫渊只觉头皮发麻,究竟是人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人? 每逢大事有静气,是以卫渊深吸一口气,宁定心境,要谋而后动。 卫渊撞开院门冲了进去! ------------ 第104章 你别过来啊 冲进院门的瞬间,卫渊用山河之力加持已身,同时将一道新得的气运投入玉山,运转天地狂徒。 道基篇下,卫渊肉身又提升了一个大境界,行动时有如一片移动的大陆,所过之处一切都触之即碎,偏又产生极大的牵引力,让周围一切都向卫渊靠拢,什么都别想逃离! 管它里面是什么鱼,先比划比划再说! 院中无人,卫渊一刻不停,又撞向房门,房门自行化为齑粉,就此消失。 房间中坐着一个年轻人,看体型有些瘦弱,此时正翻看着书匣里的话本,看得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卫渊到了身后。 卫渊心中冷笑,能在仙君阵盘上留下如此明显标记,岂会是凡人?这戏作得未免过了。 不过此时卫渊已经到了他身后,仙君神念随时可以激发,而这年轻人现在还道力未动,这可就真的是自己找死。这个距离下,仙君神念念动即发,就算他是老牌法相真人,没有道力护体,不死也得重伤。 卫渊大手落下,一把抓住那人后颈,顿时心中一安,总算松了口气。此时仙君神念就压在那人颈上,就算焚海真人当此处境也翻不起浪花。 那人显然后知后觉,想要转头,但是卫渊大手如铁,他分毫动弹不得。那人大惊,就想尖叫,但卫渊轻轻一捏,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闭嘴!不许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死,听明白没有?” 那人已经抖如筛糠,拼命点头。 卫渊都有些震惊于他的演技了。此人隐藏极深,肯定是有大法力在身的,就不知道是蕴神道基还是真正的法相。不过就算这人是法相,动手也绝对快不过仙君神念,只要他敢动手,那仙君神念就会斩开他的识海。所以卫渊需要防备的是法相临死前的一击,威力大致应该相当于全力出手的八成。 不过卫渊有山河之力,本就能削法相威力一成,以新得气运运转天地狂徒后变成能削三成。再加上身上法器还能挡一成,最后就相当于用肉身硬抗法相四成法力的一击。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卫渊道基未成时都能力抗雪鹰三击而不死,现在成就万里河山,肉身更上层楼,法相四成威力的一击也就是让卫渊受点轻伤。但卫渊一道仙君神念斩回去,对面可就不是轻伤那么简单了。 这就是卫渊钓鱼的底气所在。法相咬钩,也得脱层皮。 “把神识放开,不准抵抗!”卫渊喝道。 “是,是!……什么是神识?”那人拼命点头,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连卫渊都差点信了。 卫渊神识探入那人识海,就是一怔。那人识海中一片漆黑混沌,根本没开!闹了半天,这是个连元神都没修炼过的? 一介凡人,怎么会在阵盘上留下那么大的反应?这反应说是真君卫渊都会信! 卫渊退后一步,喝道:“转过来!” 那人颤颤巍巍地转身。这是一张年轻脸孔,满脸疲惫,眼圈乌青,一副休息不足的样子。他刚转身,还没说话,眼前就是寒光一闪,卫渊拔剑在手,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那人大叫一声,挺立不动,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卫渊倒是怔住了,眼见他直挺挺的倒下去,一时手忙脚乱,却又不敢大意,以剑尖抵住他的气海,然后抓住脖子,这才没让他倒下去。 反复检查了好几次,卫渊才相信他是真的晕了,不是装的。吓晕倒是好办,卫渊抬手两个耳光,就让他恢复了清醒。 那人一醒过来,就又是一声尖叫,然后叫声被卫渊捏死在喉咙里。 此时一里之外,一个身影站在窗前遥遥望着这边。身影看着卫渊突然冲进隔壁小院,破门入室,紧接着屋内就响起惊呼、痛苦嘶喊,然后是殴打声音,再后来灯也熄了,声音也没了,片刻后突然响起一声痛苦尖叫,但半途就被堵了嘴。 那身影啐了一口,厌恶地道:“原来是个好这口的,真是高看他了,还以为是哪方势力布子。” 身影关了窗,就回到床上假寐。 刚躺下没多久,他忽然觉得房中有些异样,立刻坐起!但上身才抬了一半,就僵在了那里。 他看着抵在咽喉处的锋利长剑,目光沿着长剑慢慢上移,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卫渊。此时卫渊一手持剑,一手挼着两撇鼠须,小眼睛精光四射,分外猥琐。 床上是个年轻修士,生得眉目清秀,颇为英俊,穿着一袭青色长衫。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卫渊,这人明明正在别人屋里作恶,怎么喝口茶的功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有这么快? 年轻修士结结巴巴地说:“英雄,大王,有话好说!您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会双手奉上,只求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小的没什么修为,就炼了几天体,杀我只会脏了英雄的手。” 卫渊就是一声冷笑。但他不知道的是,顶着现在这副样貌,这一笑既阴险又猥琐,猥琐还要多过阴险。 床上那人本来还觉得有些怪异,他明明在卫渊身上感觉到一丝隐约的如山厚重,以及天倾而不动的镇定,这种气势可不是能装出来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但是随着卫渊这一笑,他忽然想起了卫渊刚刚做的事,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想着:“这……不会是上一个不够爽快,所以还要再找一个?!离得这么远,中间那么多人,怎地就找上了我?!”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就更觉得事实如此,一时之间吓得脸色惨白,只能在心里叫苦。 卫渊起身,一只禄山之爪就伸了过来。 那人惊得魂飞魄散,只是叫道:“英雄,爷爷,哥哥!我什么都给,别,你别过来啊!!” 随着这一连串的惊叫,房间周围隐隐现出阵法光芒,原来卫渊在进来时已经布下隔绝内外的阵法,连气息和法力波动都透不出去,尖叫什么的就更不在话下。 那人心下一凉,这家伙如此熟练,果然是个惯作这种事的!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就开始拼命挣扎,连指着咽喉的剑都不顾了。卫渊一不小心,剑尖收了慢了点,就划开了一点皮肤,渗出鲜血,在咽喉处化为一抹嫣红。 PS:大家有什么散碎月票、推荐、订阅什么的,不妨多扔点。数据好了,才能保得住下面加更的一章,以及后面更多类似章节。 ------------ 第105章 吾有仙药(加更九) 卫渊索性把长剑插到床边,一把抓住他的头,直接用道力封了他的识海。这人隐藏得极好,识海中只有一点微弱光芒,奈何卫渊身具谛听神通,于是就看到了识海中隐藏的那点光芒。 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道基修士,几乎把自己的道基隐藏得天衣无缝,若不是被仙君风水阵盘抓住了因果,卫渊就是面对面经过,不特意探查的话也看不出他的异常,只会以为是个寻常铸体修士。 既然已经被卫渊看到了道基,这人再如何演得惊骇欲绝也没有用。不得不说,他演得实在是逼真,让卫渊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寥参将、任有为这等人来了,论演技也得拜他为师。 只是演得太过也不好,多少有些浮夸。比如卫渊觉得自己明明是摆出一副求财的架势登门的,怎地这人搞得像是比杀了他还严重? 但是隐藏的道基作不得假,仙君的风水阵盘也不会出错,卫渊就心下冷笑:你既然想演,那就让你演个够! 一个被封了识海的道基落在卫渊手里,那就是一团泥,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就算明王殿的仙基也只能任由摆布,所有挣扎,都是乐趣。 卫渊随手一按,无匹大力压下,就把那年轻修士面朝床铺背朝天的按住。 哪知他的挣扎突然强烈了几倍,不知道从哪里涌出大力,如同一条出水的鱼,拼命弹跳扭动,居然顶开了卫渊大手,硬是翻了过来。 卫渊一怔,不过哪面朝上问题都不大,不过是先后的区别。彻底检查是必须的,不把他身上所有隐藏后手、厉害法器都找出来,卫渊心不安。 按定之后,卫渊手就探入他怀中,细细摸索。只是爪子一落,就按住了好大一片肉。 卫渊一怔,女的? 年轻修士脸上一红,咬着下唇,目光偏向一边。虽然受了些耻辱,但对方也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既然是好那一口的,应该会放过自己了。 哪知卫渊吃惊归吃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修成道基,可用的道术那就多了,连躺平客栈的话本里都能写出花来,修士们只会玩的更花。 比如诸多幻术都能让人以虚为真,也就是本来什么都没有,但不光能让你看到,还能让你摸到感知到,但实际上对着鼓捣的就是空气。甚至某些极高明幻术中,某人以为自己被杀死了,哪怕杀他的东西并不存在,那人也会真的死去。 幻术如此,道术、法器能起到类似功效的就更多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卫渊摸到的真是一块肉,那也不是就此罢手的理由。这人可是被仙君阵盘锁定因果的人物,绝不可能是无辜的。卫渊不把她搜个彻底,搞不好会有性命风险。 搜修士身和搜普通人还不一样,修士肉身同样用途多变,有借假修真的,有干脆在真身外套层壳的,还有把自身一部分炼成法器的,更有人干脆把厉害法器藏在肉身里。就比如说,仙君所赐腰带虽然系在卫渊腰上,但那根丝线实际上被卫渊抽了出来封在了左手里。谁要是只顾着抽卫渊腰带,那就要尝尝仙君神念的味道了。 除此之外,这人容貌在男人中只能算是清秀,放在女修中更只是普通。卫渊从小到大看的可都是宝芸、纪流离这样的神仙人物,如果换作是她们……卫渊立刻把这些想法摒出脑海,想多了也容易遭雷劈。 话说回来,就算卫渊自己,样貌也比她强得多。所以眼前这人在卫渊眼中就跟木头石头没什么区别,她怎么想的卫渊根本不在意,快点把手头活干了才是真的。就如话本中所说,如此平凡长相,不配有因果。 卫渊就这样仔仔细细的搜,还真搜出不少法器符箓灵材丹药来,转眼间旁边就放了一小堆。而且这人还真把几样东西藏到了肉身里,然后都没能逃过卫渊魔爪。卫渊就这样一路搜了过去,那人则是越来越挣扎得厉害,脸已经由红转紫。 卫渊哪会管一条砧板上的鱼怎么蹦跶?继续深入。 危险!! 卫渊心头突然掠过警兆,危险的程度居然和面对北辽雪鹰时差相仿佛!这一刹那,卫渊想了很多很多…… 然后他觉得北辽雪鹰也打不死自己,仙君神念还不急着用。 周围景物突然变了,变幻成一座幽深殿堂,到处都是破败景象。两侧的台座上空空如也,不知道供奉着什么东西。中间也是一尊神像,但是头和半个身体都没了,只剩下下半身。残缺的神像上全是干涸的血迹。殿堂中没有丝毫灯火,就只有从半扇大门和屋顶缺口透进来的几道月光。 那人和卫渊都出现在大殿中央,卫渊按着她正在深入搜索。这一刻,时光似乎静止,卫渊意识清晰,可是却分毫动弹不得。 在那人身上,一个红衣的绝美女子虚影睁开了双眼,瞳孔漠然,没有一丝情感。她起身,托住卫渊下巴,一口寒气吹到了卫渊口鼻之间! 这口气冰寒刺骨、又充斥着香火愿力,完全不似生人气息。这道阴气进入卫渊口鼻后直入识海,化作一缕可湮灭万物、摧蚀法相的阴风! 只是阴风在茫茫大地上转了一圈,一时找不到东西吹…… 它明显是有一定灵智的,一开始本能的想往地上吹,但立刻又拉了回来。好在它看到了那座玉山,于是兴冲冲的赶了过去,狠狠吹在山上! 玉山岿然不动。 能够重创法相的阴风就这么消失了,连点渣都没刮下来。按说最好吹的应该是那根枯枝,但不知为什么阴风就是不肯往那吹。不过被它这么一吹,卫渊新得的两道气运又有一道凭空消失。 红衣女子眼神中忽然有了灵性,就似有一个人借着她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卫渊一眼,然后才消失。 破败大殿消失,周围又变回了原本的房间,那人依然被卫渊按着,保持着徒劳挣扎的姿势。只是卫渊脸上一凉,一片片假胡须假眉毛簌簌飘落,所有伪装道术都被那红衣女子一口阴风吹散。 那口阴风其实极为厉害,无视卫渊肉身直入识海,就算真人法相被吹中也要重创,已经有了一两分仙君神念无视防御的影子。只是这种直接攻击道基法相的手段碰到卫渊算是遇上了天克,一道小风遇上大地,想吹也无从吹起,硬吹也不过是扫地。 不过就算这样,阴风也还是吹散了卫渊一道气运,属实相当厉害。 卫渊突然想起一事,怎么刚刚只剩两道气运?还有一道去哪了? 怔了一怔,卫渊就加快了手上动作,准备快些把这人搜干净了好回去找隔壁那家伙。隔壁那家伙虽然只是凡人,但一道天外气运为此消失,他身上肯定有大秘密! 此时被按着的女子定定的看着卫渊的脸,挣扎的力气就弱了九分,红着脸默默忍受,直到卫渊结束。 卫渊最后又在她身上找出了四五件强力法器,真看不出单薄衣服下居然如此能藏。 卫渊挥手把所有东西都收入丝线空间内,然后就提了那人穿窗而出,飞向躺平客栈。眨眼间卫渊就又回到隔壁院落的房间,那被淘空了身子的年轻人正呈大字型,被道法牢牢粘在墙壁上。 卫渊把手里提着的女子放下,指了指床,道:“过去坐好,别耍花样。” “嗯。”她点了点头,乖乖的走过去在床边坐了。 卫渊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来来回回的看着这两个家伙,越看越是火大。自己凭借不懈努力顿悟秘法,好不容易才得了三道气运,这都还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就莫名其妙的在这两个家伙身上干出去两道? 卫渊越想越恨,特别是这个粘在墙上的家伙。 这家伙别说道基了,连融血都没开始修,性情又是贪生怕死、不知所谓,捧着本话本一看就是没完没了,不知节制。当时卫渊觉得他翻不出花样,就用道术粘到墙上,又因为有点不放心,所以再加一道气运封镇,然后才去捉第二个有因果的。 结果也就是搜了个身的功夫,这家伙就消耗了整整一道气运?辽族少主都没这么费气运! 再说搜个身而已,能花多少时间? 这家伙明显有所隐瞒,想扮猪吃虎。不过现在落在卫渊手里,又被气运封镇,除非他是仙君,否则已无翻身可能。既然想扮猪,那卫渊就决定把他当猪对待。 对付这种沉溺话本、熬夜不睡的,卫渊有的是办法。当下他抽出长剑,一剑刺在那人裆下,剑锋切开了层层衣裤,距离皮肉只有一线之遥。 “说!你是什么人?有半个字虚假,老子就把你这细小玩意儿一片片细细的切了!”卫渊声色俱厉。这一声吼,不光墙上的人吓了个半死,床上的人也是一惊。 不过床上女子看到这幅场景,觉得和自己原本以为的不太一样,看来这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难道这个拎剑的可恶家伙,其实并没有那么坏? 墙上那年轻人又抖如筛糠,但不知哪来的勇气,脖子一梗,怒道:“我哪里细小了?” 但他这么一动,下身皮肉就擦到了一点剑锋,顿时一凉,差点吓得他魂都没了,刚刚的勇气不翼而飞,哭叫道:“大王饶命!我身上还有仙药一瓶,早中晚各服一粒,包治百病!” ------------ 第106章 隔壁老许 房间内,掏空了身子的年轻人跪在卫渊面前,正在诉说。另一人则是盘膝坐在床上,背对这边,身后是一道隔绝内外的道力屏障。 “我叫许文武,来自另一个世界。大学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就一直在家里待着……哦,大学就和这里的书院差不多…… ……那天深夜我正在看擦边,结果眼前一黑,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一路寻觅,始终未遇明主…… ……上仙!我很有用,懂得很多,一定会帮到你的!有我辅佐,我们一定能让整个世界都匍匐在我们脚下,从今以后,您就是老大,我就是老二!…… ……大哥放心,日后我定会功高震主,黄袍加身……” 卫渊一道道力封住了他的嘴,不然还不知道这家伙会啰嗦到什么时候去。 这许文武语出惊人,可是过往人族也不是没出现过天外来客。但是那些人都有极大成就,比如说提出了仙宗统考的那一位,暴露天外来客身份时已经登临绝顶。既然已入仙门,那么身份来历已经不重要了。 但卫渊眼前这位实在没啥天外来客的风姿,卫渊刚放他下来,自己就跪下了,然后来来回回地说了一大堆,基本上都是在展望称霸世界后的美好未来,比如把所有雌性都充入后宫什么的,时不时还要插几句看擦边的心得。 虽然卫渊不知道那方世界的人为何喜欢擦桌子椅子的边,但仅从这位半句都说不出具体要怎么称霸,就知道是草包一个。 卫渊忽然想起当年在万相殿中看到过的一个人阶道基【风格妆】,如果那边世界都是许文武这样的人,这道基简直无敌。 且这许文武身体孱弱,铸体约等于无,如果把他扔在北疆,别说辽骑了,连匹辽马都打不过,就这还想称霸世界? 说起来这家伙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但还没怎么了解这个世界的状况,到了躺平客栈后就如老鼠掉进了米堆里,一连看了十几天的话本,昼夜无休,掌柜藏书都快供不上了。 总算他还算识点时务,想要攀附在卫渊身上顺道称霸世界,没打算自己单干。不过卫渊觉得称霸世界还不急,先把债还了再说。再说这个世界仙君正经不少,想要称霸怕是得修上几千年才有可能。 直到此时此刻卫渊还是怎么都想不通,这家伙何德何能要消耗自己整整一道气运去镇压?再让他熬夜多看几天话本,说不定自己就回去了。 卫渊暂时把许文武放到一边,消去道力屏障,对床上那人道:“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床上那人转了过来,居然不再是普通年轻人的样貌,而是露出一张清纯恬淡的小脸,淡雅干净得如一张玉纸,和曲柳镇格格不入。她望向卫渊时,脸上满是哀怨。 她下了床,向卫渊款款一礼,说:“小女子许婉儿,见过师兄。家父许之节,曾任宁西郡郡守。” 这倒是个真有来头的。 卫渊回忆了一下资料,六千里破碎之域原本分成了四个郡,宁西郡是最大,也是最靠西的一个郡,方圆两千五百里,原本许家的洞天和澜神宫都落在宁西郡。郡守许之节也是出身许家,但在大战前一年因为贪墨军饷、勾结外族被拿下,没多久就被斩首。这事还被写进了地方志里,算是遗臭万年了。 看到许婉儿,许文武顿时眼睛都看直了,看样子很想说点什么。卫渊手指一点,又把他粘在墙上,只不过这次是面朝里粘的。 卫渊不动声色,问:“你为什么要杀王琅,还把尸体扔到我院子里?” 许婉儿下意识的道:“不是我……” 但她看到卫渊眼神,身体就是一颤,说:“师兄法眼如炬,确实是我做的。我本来扮成只有粗浅修为的女修,假装被王琅抓住,然后混在他的队伍里一路向西,好避开那些人的拦截搜捕。只是到了镇外后王琅不知怎的,竟对我欲行不轨,正好云姐姐发现你对王琅很在意,我就杀了他,顺便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云姐姐想要找的人。” “哪个云姐姐?” “云菲菲。云姐姐原本是澜神宫的圣女,我跟她认识很久了。后来父亲出事,是她把我救了出来,然后一直帮我逃脱那些人的追捕。澜神宫覆灭后她也被人追杀,我们才不得不分开,各自潜伏。” “那我要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怎么办?”卫渊问。 “反正王琅都是要杀的,不是就不是。王琅的悬赏也是我下的,就是我不动手,也会有别人来杀他。”解释过之后,许婉儿柔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师兄可否……” 卫渊打断了她:“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用说了。云菲菲在哪?” 许婉儿再哀怨的盯了卫渊一眼,道:“云姐姐不在此地,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联系上她,只是联系她的法器现在在师兄手上。” 卫渊手一挥,床上就多了一堆法器和各种搜出来的物件,里面很有几件贴身之物。许婉儿脸红得如同着了火,低着头不敢看卫渊,匆匆翻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卫渊,并没有动其它东西。 卫渊用神识一探,就明白这是个很高明的传讯法器,把内容输入,讯息就会在另一块同样的玉佩上浮现。这类法器传讯范围有远有近,比如卫渊身上就有一块仙君赐下的玉牌,可在十万里内传递讯息。许婉儿这块大概可传千里。 “问她在哪里,要如何汇合?” 许婉儿就当着卫渊的面在玉佩中输入道力,传递了信息。过了片刻,玉佩闪烁,浮现一段简短文字:“澜神宫故地相见,那里有洞天碎片掉落,可避强敌。” 这道信息出现后,玉佩就失去了光泽,已经耗光了法力。 卫渊审视着许婉儿,问:“你怎么就认为我是你们要找的人?也不想办法验证一下?” “我在许家祖宅中都没有看到过如师兄这般风采的人物,想来也只有太初宫才能教出师兄这样的人。再说师兄风采好,手段也厉害,我藏得那么好,结果一下就被师兄抓出来了。” ------------ 第107章 似乎没用 卫渊暗道惭愧。这许婉儿的隐匿道法相当了得,要不是自己手上有仙君的因果阵盘,那是肯定找不出她的。临出发前,卫渊习惯性的先过了一遍资料。 澜神宫位于曲柳镇西北一千三百里处,山门在数年前已被摧毁。那里既然有洞天碎片落下,也意味着空间格外脆弱,法相真人全力出手的话很可能会引发不测后果。与此同时,各种因果、风水、预测、追踪类法术效果都会大打折扣,诅咒则会产生一些不可预知的变化。选在那里见面,一旦遇到意外,很容易趁乱逃脱。 从云菲菲回复的信息看,她应该也在被人追杀,只是不知道追杀她的是什么势力。 既然有了云菲菲的确切消息,卫渊也就不再耽搁。他拿出一只银色小瓶,对许婉儿道:“张嘴。” 许婉儿乖乖张嘴,任由卫渊倒了一滴液体在口中,然后咽了下去。 “这是断仙液,只要我神念一动,就能消融法躯,让你只剩一个元神。还有不要想着逃跑,一旦感应不到我的神念,超过三天它也会发作。等我见到云菲菲,自然会给你解药。”卫渊道。 “我不会逃的。”许婉儿点头,毫不抗拒。 卫渊手一挥,墙上的许文武落地。他虽然背对两人,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中。此刻得了自由,也凑过来,仰头闭眼张嘴伸舌头,准备服毒以示忠心。 卫渊一把将他推开。 断仙液可不是寻常毒药,也是仙君所赐,能以神念隔空催动,价值不菲。许文武这等挥手就能灭杀的,无须浪费仙药。 许婉儿服下断仙液后,卫渊就把搜出来的东西都还给了她,然后整理了行装准备离开曲柳镇。这次当着卫渊的面,旁边还有个家伙虎视眈眈,许婉儿就不好意思再把东西往肉身里藏了,干脆装了个背囊,背在身上。 临走之前,卫渊把王琅的尸体交给了客栈掌柜,换回八百两仙银。这一单完成的干脆利落,所以掌柜的又加了五十两,以求结个善缘。 虽然悬赏是许婉儿下的,但卫渊又不能直接拿她的钱,那样岂不是行同打劫?领悬赏就不一样了,卫渊这钱收得心安理得,虽然王琅是许婉儿杀的。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转眼间一切准备停当,卫渊就带上两人,前往澜神宫故地。临走前卫渊又买了两匹马代步,三人骑马出行。老实说,许婉儿觉得卫渊这个决定相当古怪,作为道基修士,御器飞行才是最快的,三匹凡马赶路就跟蜗牛差不多。但既然卫渊决定了,她也就不再多说,温婉接受。 夜色尚浓,三匹瘦马慢吞吞的离开躺平客栈,向东穿过曲柳镇,出镇后才向西北而去,光是这一圈,怕是就要绕到天亮。 曲柳镇北区大宅,脸上裹着绷带的年轻剑士坐在大堂中央,脸色阴沉。堂下一个下人正在被鞭打,持鞭的都是纤纤少女,但落鞭又重又毒,每一鞭下去都是血花四溅。 那下人被抽得不断翻滚,惨叫连连,连着几十鞭后年轻剑士才算稍稍出了口恶气,命人停了鞭子。 “废物!让你去抓个人,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接连六个全都抓错了,要你何用!” 这么一通咆哮,他脸上伤口又崩开了,鲜血染红了绷带。旁边一位少女立刻柔声道:“少爷,伤口又开了,到后面我帮您换个药吧!” “没心情!” 少女就挂了上来:“那在这里换也行。” 年轻剑士挥手把挂在手臂上的少女推开,恼怒道:“我说了没心情!这次真是见了鬼了,受个伤好得这么慢,连生死堂的伤药都没用。” 少女道:“会不会是被咒了?要不去找大师消解消解?” “看来是需要找下大师。”年轻剑士忽然想起一事,问:“最近不是有个叫李什么的蠢货,号称‘鼎剑双绝’,搞得动静挺大,怎么没给我抓回来?” 殿旁站着的一个魁梧大汉上前一步,沉声道:“少爷,那家伙已经连夜离开了。他还有两个同伙。不过他们走时都是骑着凡马走的,应该都是骗子。我当时要追‘灭魂鼎’于一柔,就没理他。” 年轻剑士有了点兴致:“于一柔?听说她有点姿色?” 魁梧大汉道:“有点老了,打扮成少女模样,但根骨实际测下来都四十多了,皮囊上道术保养修补痕迹很多。” 年轻剑士顿时就没了兴趣,道:“那继续找,直到把那个家伙找出来为止!砸本少爷的那一下绝不简单,至少应该是个天阶,或许还修到了后期。” “属下明白,会照此筛查。” 年轻剑士就向后堂走去,道:“把姓许的那丫头准备好,郡守的远房侄女还是可以多玩几次的。哼,许之节要是知道了,怕是死不瞑目。可惜让他女儿跑了,那个才漂亮。” 魁梧大汉问:“这些抓错的人怎么办?” “多少还值点钱,卖给西边吧。”眼看要进入后堂之际,年轻剑士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大堂上悬着一块匾。在他眼中,那匾正散发着清光,将周围隐隐约约的黑红之气驱散。 年轻剑士忽然心中一动,厉声道:“快去追那个鼎剑双绝,这名号听着不舒服!” 魁梧大汉有些诧异,但也没问为什么,领命而去。 曲柳镇外,三匹瘦马正悠哉悠哉的走着。 许文武是个闲不住嘴的,说:“在我们那个世界,道路都修得特别平整,有些路还全程封闭,叫作高速公路。看看这里的路,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水,这怎么行?咱们这速度一小时,不,一个时辰能走三十里?你们不知道,我那世界里还有种东西叫汽车,在高速公路上一个时辰就能开四五百里……” 卫渊挥手扔出一条绳索,用个紧缚术,就把许文武牢牢绑在马上,绳索末端顺势绑了他的嘴。然后三道肉眼看不见的黑气射出,没入三匹马体内。三匹瘦马痛苦嘶吼,体型都大了一圈,随后它们开始小跑,一步就是两丈,随后越奔越急,转眼间在夜色中远去。 许婉儿周围景物飞速后退,紧紧抓住缰绳,心下震惊,这速度已经不比修士全速飞行慢多少了,这可是凡马又不是仙驹! 许文武则是被吓得大呼小叫,但嘴被绳索绑了两圈,叫是叫不出的,只能一路哼哼。 卫渊身体前倾,驾驭坐骑越奔越快,到后来四蹄都微微离地,如同踏风而行。其余两匹马也都在他操控下紧随疾驰。 曲柳镇外,数名修士从镇中飞出,在道路上盘旋了一圈,就沿着道路向北飞去,再折向西北。他们全速飞行,片刻功夫就飞出上百里,但是夜色中的道路黑沉沉的,放眼望出去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领头的魁梧汉子停在半空,皱眉望向西北。那个方向上还有三人的微弱气息,但是完全看不到身影。夜晚的破碎之地十分危险,是巫御族的天然猎场。魁梧汉子虽然和巫御族合作过多次,但并不相信他们,更不相信陌生的巫御族。 魁梧汉子思索一下,就道:“不用追了,他们肯定没走远,回去慢慢搜!” 三匹凡马,半个时辰不到就能跑出几百里?这显然不可能。肯定那三人故布疑阵,实际上要么偷偷潜回镇里,要么换了个方向逃跑,二者都有可能。但不管他们往哪跑,肯定都没跑远。魁梧汉子相信凭自己的追踪术,都能把他们抓出来。 全速奔驰整整一个时辰后,卫渊终于停了马,然后在道旁一座小山丘上休息。 此时连许婉儿气息都弱了几分,明显道力有些消耗。凡马跑出仙驹的速度也不是好事,颠簸晃动也是相应增强了几倍,比仙驹难受得多。许婉儿胯下的马又根本不受她操控,所以她干脆悬空浮在马身上,用道力将马和自己缚在一起,相当于让马拖着自己飞。这样一来确实没了颠簸之苦,只不过消耗道力大增,一个时辰下来她也有点吃不消。 许文武则是一言不发,早就晕了过去。 卫渊下了马,收回气运。 三道黑气返回,可是其中一道居然少了一点!虽然少的部分微不足道,但也足以让卫渊警觉。他细查缺失气运去向,发现是许文武所骑的那匹马身上的气运少了一点。 那匹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凡马,花色红青白相间,典型的杂种马。但是卫渊收回气运后,它并没有和其它两马一样恢复原样,居然比之前要高出小半个头,体型稍微大了一圈,气息也更加充沛。虽然一口气跑了近千里,但此刻它仍是神采奕奕。现在这匹虽然仍是凡马,但已经是凡马中的少见良驹了。 气运还能这么用?是气运的原因还是许文武的原因? 这时许婉儿给许文武解了绳索,把他从马上拖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施了个清心术。许文武慢慢醒来,然后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就是趴在地上狂吐。 卫渊拿出一张玉纸,纸上是破碎之域的地图,记录得极为详尽。光是这幅地图,在勋功殿就价值五百勋功。不过这次是仙君落子,所以地图、断仙液什么的都是直接给了,并不需要卫渊自己掏钱。 现在卫渊的位置距离澜神宫还有五百多里,距离曲柳镇九百里。由于路上还要绕过山川水泽,所以实际上一个多时辰中跑了一千里出头。卫渊看看地图,再想想许文武的话,开始沉思。 如果这许文武没说谎的话,那他口中所谓的车还没有三人的速度快。并且车还需要极为平整、没有丝毫坑洼的道路,现实中除了仙宗山门内,哪可能有这等道路? 路只是给凡人用的,修士御器飞行不需要路,卫渊将凡马转为仙驹,也不需要路。那些所谓车即使在路上一个时辰也才五六百里,似乎没什么用。 那许文武唠唠叨叨的还说了不少别的,不过卫渊听下来就只是感到离奇,没什么印象深刻的东西。据说在那个世界高楼动辄盖到百层以上,让卫渊多少有了些兴趣。但仔细一问,卫渊就发现所谓摩天大楼名不符实,太初宫内有不少大殿都是百丈以上,也就是说一层就相当于许文武那个世界的一百多层。按卫渊直觉,同样高度,建一百多层容易,一层就难得多了。 那许文武又是个啰嗦的,所以听了一会卫渊就没了兴趣,用绳索绑了他的嘴,转而询问起许婉儿的过往经历。 ------------ 第108章 问道仙翁 按照资料所载,破碎之域原本四郡中许之节所治的宁西郡面积最大,但是人口最少,百姓民不聊生,处处民怨沸腾。许之节还养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在诸郡中排名第一,但是面对巫族时却是节节败退,每每要许家本家出面,联合各宗门、洞天力量组成联军,才能把巫御族给赶回去。 只是连年征战,民不聊生。 就这样许之节任了十年郡守,郡内疆域后退了两百里,百姓人口减少了八十万,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借着巫御族的秘法在咒许之节早死。此后许家终于出手将许之节拿下,然后查出了吃空饷、贪墨军需,甚至和异族勾结的种种恶行,最终许之节被判斩首,族人流放充军。 许之节一死,宁西郡家家户户燃放炮竹庆祝。只是还没过半年,巫御族大军就到横扫了宁西四郡,几番争夺后,这一带就变成了破碎之地。 由于许之节作恶甚多,得以在地方志中能够单独享有一段,足有两百二十字专门写他的恶行和结局,以供后人唾骂。 太初宫所发资料自然都经过核实,作不得假。按资料所说,许之节简直就是一个官坑害全郡的典型,死上十次也不为过。宁西郡原本好歹有两百多万人,结果他十年任期后只剩下一百五十万。 但许婉儿口中是另一个故事。 许之节虽是许家嫡脉,但是没有接受家中安排的亲事,而是娶了位平民女子为妻。这让原本亲事中安排的吕家嫡脉小姐怀恨在心,同时族中几位堂兄也一直嫉妒许之节的才华,因此联合了吕家小姐想方设法的打压坑害许之节。 尽管受到打压,但许之节还是相当有能力的,靠着功劳一路升迁,最后升任宁西郡守,镇守边塞。可是宁西郡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到处都有许家诸脉的影子。军队中每一个参将身后都有人,就连提督都指挥不动,别说许之节了。吃空额、贪墨军需都是这些人做的,许之节根本插不上手,连军需账目都看不到。 许之节凭借手腕,经过多年努力和铺垫,最终还是拿下了八名参将中的四名。同时他还严厉打击大户兼并土地,查办了几个大地主,将土地收归郡府,再发给无地穷人耕种。几项措施几乎把许家各脉得罪了个遍,特别是其中一个地主家中还有人在西晋朝中为官。他们不断弹劾许之节,并把种种脏水泼在许之节身上。 而在获罪前几天,许之节匆匆找到许婉儿,传给她一门可以隐藏道基的高明功法,并且给了几件可以保命的法器。然后许之节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正着手调查,并交给许婉儿一张玉纸,让她收好,然后去澜神宫避祸。 结果许婉儿还没来得及走,当天夜里就有大队不明身份的人杀进郡守府,见人就杀。许婉儿靠着那可以隐藏道基的功法趁乱逃走,后来路遇云菲菲,这才杀退了追兵。 此后没过多久,就传出许之节获罪下狱的消息,并且公布了诸多罪状。民众本来就过得民不聊生,也不明真相,自是对许之节恨到了极处。而那些受过许之节恩惠的都不敢作声,敢质疑的都被抓了起来,定为许之节同党。就这样定罪后还不到一个月,许之节就被当众问斩,问斩时刑场上人山人海,投掷的鸡蛋臭肉糊了许之节一身。 卫渊听得将信将疑。 此事确实有颇多疑点,比如说定罪和处刑都太快了,许之节怎么说也是一地重臣,正常情况下光是定罪最快也得审几个月,然后还要朝廷各司复核,报请晋王批准,然后才能问斩。许之节从罪发到问斩还不到一月,多半有隐情。 但卫渊此来是要带云菲菲回宫的,不是来替许之节申冤的。说句不好听的,仙君落子可比一个郡守不知真假的冤情重要多了。 许文武吐完后就在旁边听着,听着听着就是一脸愤概,想要抨击时弊,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才一张嘴,就又被卫渊用道术绳索绑住了嘴。 思索之后,卫渊问:“你父亲那晚给了你什么?” 许婉儿仔细回忆,说:“纸上都是些很琐碎的纪录,有郡内和临郡十几个县的田亩户口数据,大概有前后几十年。有许多军营兵丁粮草调动的纪录,有商队往来纪录,有十几本账本,还有钱庄银两进出什么的,看起来都很寻常。我也不明白这些是什么意思,父亲当时也没跟我说,只说让我想办法带到澜神宫去。” 卫渊听了也没什么头绪,这时许文武道术封嘴的时间过了,立刻迫不及徒地说:“这些纪录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其中必然有联系!我们只要仔细分析,找到其中的规律,就能……” 卫渊抬手一指,绳索又将许文武的嘴给绑上。 说了一会自己的身世,许婉儿早就双眼含泪。她忽然向卫渊一礼,说:“我的三个哥哥弟弟和两个姐妹都死在那些人手里,死得很凄惨。只要恩公能够还我父亲清白,那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只能……” “该出发了。”卫渊起身。 许婉儿哀怨地看了卫渊一眼。 卫渊没有立刻上马,而是找了块平地,先在地上画了一幅阵图,然后在各个位置上摆放灵物,最后把一块小小阵盘放在阵图中央。他伸手向阵盘一指,阵盘中央就浮现一个身影,白须飘飘,颇有仙风道骨。 这幅阵图名为浊世问仙法,是卫渊在术论所学,用于占卜某个特定行为的凶吉。正常来说占卜结果都很模糊,只能大概辨别吉凶。占卜准确程度则受施法者自身位格、灵物品质高低以及占卜事物影响。想要占卜的内容涉及位格越高,结果也越模糊。 这是很初级的问卜法,好处是简单易用,对环境要求不苛刻,也不需要祭品。现在每逢大事先看风水,已经成了卫渊习惯,特别是现在手上有仙君阵盘,占卜格外有利。 卫渊看到阵中仙人身影,知道阵法成了,于是在心中默念:“此去澜神宫,我有何风险?” 卫渊特意把问卜局限在自己身上。许婉儿还好说,那许文武自异界而来,虽然不学无术,但身上气运古怪,把他放进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默颂之后,卫渊持续输入道力。那白须仙翁一直笑眯眯的,忽然笑脸转成苦相,头顶发黑,一只鸟爪洞穿他的胸膛,全身则沾满脓血,转眼间化成一滩烂泥。 ------------ 第109章 初探 这次占卜结果相当清晰,确实有危险在等着卫渊。白须老翁的死状是被人自后偷袭,又有厉害血咒咒杀,并且血咒还伴有污秽、破运等效果,一般的防诅咒道法根本防御不了。 看到结果,卫渊反而松了口气。 知道危险来源就好办,卫渊一向谨慎,此行对任何人都不信任,想偷袭他难如登天。而对付血咒咒杀太初宫也有的是手段。虽然对方也附加了污秽、破运,但是仙君所赐的几个小物件中就有一枚玉扳指,专门防御一应污秽效果。至于破运,卫渊心中冷笑,真君都破不了卫渊的运,其他人想试就尽管来试。 此次占卜如此顺利,关键还是卫渊放在阵中的阵盘。此阵盘是仙君所制,一下子把阵图位格无限拔高,几乎可以说是真正的问仙法了。 不过卫渊也不会盲目托大,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他从丝线空间中找出一只小布偶,挤出一点指尖血抹在上面。这小布偶同样是仙君所赐,涂抹鲜血后能起到替身作用,和卫渊联为一体,分担伤害。 也就是说,对手诅咒卫渊的话,就相当于把仙君和卫渊一起咒了。卫渊倒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担得起诅咒仙人的因果。 忙完这一切,卫渊才收起阵盘,把地上的阵图打乱,消去在此地的痕迹。这里日日阴雨,用不了一天所有痕迹都会被雨水冲刷。 卫渊忙碌期间,许文武看得特别焦急,扭来扭去想要发表点看法,但卫渊丝毫没有解他嘴上绳索的意思。 片刻后三人再度上马,卫渊同样分出一道黑气加持在三匹马上,一路向澜神宗奔去。一个时辰后,三人就站在了澜神宫的山门前。 澜神宫依山而建,山门建在山脚外,此时已经只剩下半截石柱,其余部分要么化为碎石洒落一地,要么不知所踪。山门后是一道平缓大道,直通第一重大殿。那座大殿现在已经只剩地基和几根烧得焦黑的断柱。从山门到大殿的道路可并行两驾马车,以青石铺就,但现在路面大半为泥土覆盖,露出的石面上也生满青苔。 澜神宫的主殿建在半山腰,距离山门足有十余里。远远望去,主殿塌了小半,余下部分还顽强的立着。但周围的殿堂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 主殿后是一道拔地而起的主峰,高而险,如同利剑插天。一些供弟子们居住的厢房院落环绕主峰而建,现在同样只能看到点断壁残垣。 看来澜神宫被拆得还真挺彻底的,短短几年时间就只剩下半个主殿,其余的基本都变成了废墟。 “走吧,进去看看。”卫渊当先向前,走进了一片死寂的澜神宗。 曲柳镇北区,大宅后进,年轻剑士正站在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面前,一层层解开脸上的绷带。他的鼻子上有一个醒目的伤口,甚至露出了里面的断骨。额头、脸上也有几道口子,肉都翻在外面,已经开始泛白。绷带解开,房间里就弥漫恶息,有些象是秽物、污水、剩饭混在一起再静置几天后的味道。 中年男人脸色凝重,仔细检视着年轻剑士的伤口,然后从几个药瓶中挑出粉末,洒在伤口上,随后他双瞳泛出银色,应是用上了望气术一类的秘法。 连续试了好几种药粉后,中年男人才收了道术,凝重道:“你是被气运之物所伤,只是这物件非常奇怪,似虚似实,理应位格极高,但又虚浮阴沉。它迎面一击砸散了你的气运,导致你处于厄运当头的状态,伤口又沾染上了秽物,又相当于被巫御族诅咒了一次。现在你的伤口都在自行吸收周围的衰败气息,自然难以恢复。” 年轻剑士有些难以置信,道:“一点皮肉伤这么复杂?” “你这伤比中毒还要麻烦。嗯,或许可以称为气运风水之毒。你最近干了什么,怎么惹上这么厉害的敌人?” 年轻剑士十分委屈:“我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啊!做的都是以往的那点事。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正常回府,结果那人突然出手杀了我好几个手下,然后我觉得他也不怎么厉害,就追了上去……” 中年男人听着听着,忽然打断了他,然后开始一点一点追问细节,最后道:“那人能一瞬间杀掉九名护卫,而你连他的道力波动都没感觉到,更不知道他擅长什么法器道术!你怎么会觉得他不怎么厉害?这不比你厉害多了!” 年轻剑士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那么感觉的……” “难道是气运垂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神通?”一想到气运垂钓,中年男人顿时坐不住了,道:“你持我信物,去找木殇大师,请他出手给你净一下元神!” 年轻剑士吓了一跳:“这么严重?有必要去找木殇大师吗?” 中年男人脸色阴沉:“搞不好你身上还有钩子,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年轻剑士脸色惨淡,这时管家走进,说:“老爷,外面有人想要见您,自称是太初宫来的。” “你先到后面去。”中年男人让年轻剑士进了后堂,然后才端正坐了,不一会走进一名女修,一身暗红衣袍,双眉似柳,肌肤白皙,有种由内而外的妩媚。 女修施了一礼,说:“晚辈是太初宫昊天观朱元谨,见过许长老。” “老夫许之元,一介分支散修,当不得前辈称呼。” 两人客套几句,分别落座。许之元就道:“这里是破败之地,灵机全无,不知仙子为何而来?” “此前有几位师兄到宁西探索,但来了后就音讯全无。所以宫里就派了我等几人过来,察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之元眉梢微扬,问:“朱仙子还有几位同门一起来的啊,怎么不见他们进来?” “他们分头调查其它线索去了。因为家师和许观文许长老有旧,所以我特意先去拜见了长老,然后观文长老就让我来找您。” 许之元点头道:“既然是六长老吩咐,那我自当全力配合。朱仙子需要什么尽管道来,能办到的我都会处理。这几日你也可以住在院子里,外面属实不太舒服。” 朱元谨面露喜色:“这样最好,这几日身上潮得要滴水了。” 许之元微笑道:“放心,我这里客房都设有少阳熏风阵,无论什么时节房内都不会阴冷潮湿。” 朱元谨又道:“对了,听闻令郎许惊风剑法道术都很出众,不知这几日是否可以请他随我行动?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正好需要个行家指点。” “这倒是不巧了,犬子前些时日被人打伤,伤势有些麻烦,我已经让他前往一位故友那里治伤,昨日刚走。” “唉,真是太不巧了。早听闻许师兄是天阶高修,剑道造诣高绝,并且相貌堂堂,我还想开开眼界呢!” 见这女修多少有些轻浮,许之元心中一动,就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族中后辈,也算是年少有为,生得倒是不差,要不这几日先让他陪你?” 朱元谨面露喜色,道:“让许老费心了!” 此时卫渊站在澜神宗前殿废墟上,正看着地面上的一副石刻浮雕。浮雕是一条硕大白蛇,缠住了几名赤身裸体的女人,蛇信正在她们身体上游走。 “哎呦!这个骚……”许文武脱口而出,然后他才想起许婉儿就在旁边,赶紧补救:“我是说,画得好……” 卫渊给绳索补了一股道力,再次把许文武的嘴封上。 周围清静之后,卫渊抬手一指,一记水流术,将地面上的积土腐叶冲刷干净,让整幅浮雕完整的显露出来。 浮雕巨蛇一共缠绕着七个妇人,每人神态风韵都不一样,个个栩栩如生。那条大蛇更是如欲从雕刻中活过来,一双蛇眼左边淫邪,右边暴虐,各有不同神情。 看到这幅图,卫渊心中一动。躺平客栈话本中,就有一本写的是一条巨蛇得道化形,变成了一个书生上京赶考。上京途中书生先后遇上了七位小姐,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留宿的体验花样全然不同,每一种都让人难以割舍。 第二天临行前,书生对每位小姐都说只爱她一个,高中后定会回来娶她为妻,而且发下毒誓,如果违背誓言,那就受尽折磨而死。 皇城揭榜,书生名落孙山。 倒不是书生有意想要违背誓言,而是那些人间考官出题太过刁钻,巨蛇刚刚化形,还没见过人间阴险,结果答题答了个一塌糊涂。既然没考中,誓言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巨蛇于是又化作书生,准备一路游山玩水的返乡,来年再考,看看路上能否再遇到几个不同小姐。才离京不久,书生就看到了一个大庄子,有丫鬟熟门熟路的招了他进去,说小姐在后院等着共度春宵。 这话本巨蛇熟,欣然前往后宅,结果进了一间格外喜庆的大堂,发现七位小姐一齐坐在桌旁。这一夜屋内热气升腾,春意无限,其乐融融。 蛇肉大补,七位小姐都吃得俏面飞红,还剩下大半截没有吃完。 这话本写得有头无尾,卫渊开始只当是看个热闹,以作在识海中研修天下狂徒的掩饰。可是没想到居然在澜神宫的故地看到了话本中的浮雕,而且这画是在前殿正堂地上,位置可说相当重要。 澜神宫也是四等宗门,距离三等福地只差一线,山门内方圆足有百里,不是小门小户。就算此刻宗门破灭,周围也还有好多个人族村镇,还有好几万人居住。这等宗门,自然不会无聊到在前殿正堂花若大力气去刻话本故事,想来应该是先有浮雕,后有话本。这幅浮雕背后想必也另有重要故事。 ------------ 第110章 当我不存在 穿过前殿,卫渊就向主殿走去。主殿高十丈,只塌了小半,在左近十分醒目。从前殿到主殿足足有五里,卫渊许婉儿没什么感觉,许文武却是爬坡爬得叫苦连天。 主殿殿门尚在,不过只有半边完好,另一半则是摔在地上。走进大殿,卫渊眼前就是一黑。殿内十分阴暗,没有烛火灯光,只靠着破损殿顶透进来的一点光亮照明。此时日光都被主峰挡了,殿内格外阴森,稍远点就什么都看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息,但卫渊没有感觉到生灵气机,连巫界到处都是的虫子都没有。 大殿尽头处立着一尊神像,只剩下小半截,膝盖以上的部位都变成了碎块,散落一地。神像是由石头雕成,并且不是一整块石头,而是由几十块拼接而成。 这座神像高四丈有余,以仙家手段来说,找块几丈大小完整石头一点也不难,十几丈也不难,雕刻起来更是容易。澜神宫好歹历代宫主都可以说是强力法相,怎么主神像搞得这么寒酸,怎么着也得来个十丈吧? 大殿两侧各有八座神像,都是一丈来高。只是此时除了一座之外,所有神像都只被砸碎,只剩下一座座空台。那座幸存神像立在角落,是个女子,生得十分妩媚,哪怕现在身上长满了青苔,看上去仍有几分媚意。只是这女神像眉目看起来和巨蛇缠绕的一个妇人有些相似。 除了神像没有沾血之外,此时大殿和卫渊遇到红衣女子时进入的幻境一模一样。 卫渊心中忽然一动,缓缓转身,就看到红衣女子的身影从许婉儿身上走出,向自己施了一礼,说:“小女子云菲菲,见过师兄。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卫渊道:“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此时红衣女子身影已经凝实,看起来和真人无异。旁边许文武眼睛都看直了。 见卫渊语气不善,她也没有着恼,而是轻声细语的解释:“我只知道会有太初宫师兄过来,但并不知道来的是谁。”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来自太初宫?” “我自有些小小手段,只不过登不了大雅之堂,就不说了。” 此时面对面,卫渊更加明确的感知到红衣女子身上浓郁的香火愿力,心中就有所猜测,应该是靠愿力占卜知道的。 卫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机缘在哪?” “等我到了太初宫,面见了仙君,自会将机缘双手奉上。这机缘事关重大,此时还不便与师兄说。师兄只须送我到太初宫即可。” 卫渊微微皱眉,问:“你不是还有师兄师姐吗,他们在哪里?另外追杀你的是什么人,有哪些厉害角色?” “追杀我的以巫族为主,主要是一位大巫,擅长血咒,非常厉害。我不小心沾染上了一点诅咒,这段日子很受折磨,而且只要离开澜神宫千里范围,立刻就会被他察觉。所以只有等到师兄来,我才敢随师兄一起离开。” 巫族大巫就相当于人族法相真人。难怪以云菲菲能够伤到法相的实力,也被迫隐藏起来,不敢露头。 “大师兄和小师弟也在此处,一直是他们护我周全。还要麻烦师兄带上他们同行,不过只要出了巫族地域,把他们送到涵阳关即可。还有一位三师姐,当日我和她并肩死战,总算逃出生天。现在她应该已经过了涵阳关。现在整个澜神宫现在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了。”说到此处,红衣女子眼泪就泫然欲滴。 但卫渊不为所动,冷道:“到现在还不肯显露真容,是想考校我吗?” 红衣女子柔声道:“师妹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管她胆子大不大,卫渊反正不准备按她的套路走。香火神道有许多诡异手段,云菲菲明显是个难缠角色,只是卫渊此刻有众多仙君手段,丝毫不悚。卫渊神念感知了一下阵盘,光是这大殿中就有好几处因果光点,其中最大一个就在卫渊脚下。 云菲菲既然已经现身,自然逃不过仙君的因果溯源,左近所有有因果纠缠之处都是无所遁形。卫渊当下一声冷笑,不理云菲菲,径自向主神像残骸走去。神像左脚就有一个光点,虽然不是最大,但也颇为醒目。他准备先拿这个试探一下云菲菲。 主殿地下那处因果虽然最大,但卫渊只要想到它,就有点毛骨悚然,下意识地不想靠近。再加上此前问仙法占卜的结果,让卫渊不得不格外谨慎。 云菲菲脸色果然变了,道:“师,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说呢?”卫渊来到神像残骸前,一剑将左脚砍开! 神像左脚看起来是个天然石块,里面居然有个空洞。卫渊砍开后,就从里面滚出一个尺许长的玉制小雕像。 卫渊接住玉像,拿起细看。玉雕像通体碧绿,雕的是个女人,身上缠绕着一条大蛇。大蛇口中衔着一枚寸许大小的令牌。小令牌雕工极为精美,内中有一缕活泼道韵,品阶极高。此时离了神像左脚,玉像才开始散发道韵波动,而此前任凭卫渊用神识扫多少遍,都觉得那只是一块实心石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一次来到主殿时,卫渊曾经用神识扫过全殿,但对两座残缺神像都只扫了一遍,就下意识地认为这些残骸没有问题了,不再检查。现在回想,应该就是不知不觉间被香火愿力一类的手段给影响了。 好在仙君手段力压一切,才让这令牌显世。 云菲菲一脸惊喜:“这令牌原来藏在此处!” 她的惊喜看起来不像装的,可是刚刚卫渊那神像走去时,她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都被卫渊收在眼底。卫渊笑吟吟地问:“这令牌有何用处?” 云菲菲还没回答,突然脸色大变!然后不理卫渊,直接就从大殿倒塌缺口冲了出去,看起来惊怒交织,还有些慌张。 许婉儿想要跟出去,可又回头看看卫渊,迟疑着没有动,似是在等候卫渊决定。 卫渊心下冷笑,这云菲菲还在装!自进入破碎之域以来,他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会演的,就没一个省油的灯。如自己这般耿直忠厚者,卫渊是一个都没见着。 卫渊招呼了许婉儿,跟着云菲菲从大殿缺口中走出,沿着她留下的气息,来到一间没了屋顶的房屋前。卫渊和许婉儿都是道基修士,行动如电,一步迈出已经没了踪影,阴森大殿内就剩下许文武一人。 许文武看看左右,越看越觉得鬼影幢幢,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空中隐隐有女高音在吟唱着什么,脖子后面好像有人在吹风,越来越冷,黑暗也开始蠕动了。 那巨蛇书生和七位小姐的话本,许文武也是看过的,当时还大呼过瘾,此刻再度回想,感觉就完全变了。特别是立着的那女神像面容和前殿浮雕中的妇人十分相似,此刻正对着他笑。许文武就是全身发凉,觉得这女人馋他身子。 许文武全身发软,双腿无力,差点站都站不住。他这才发现这个世界十分危险,想要称霸怕是需要付出额外努力。而他在那个世界时早就不想努力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好在要称霸的是卫渊,不是他许文武。许文武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王佐之才,当不了千古一帝。他其实也没什么大志,将来卫渊君临天下,他只要当个裂土封疆的一字并肩王就行了。这世界大得很,许文武也不贪,膏腴之地凑合着来个七八千里能过日子即可。 等有了封地,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那时就要忙了。许文武还是很有想法的,那时什么酒池肉林、豹房淋池,都得修起来。然后日夜操劳朝政之余,精神食粮也不能缺,至少得抓上几百个读书人关在馆阁里专门写话本。写得好的赏,写不好的关黑屋喝清水。许文武相信不管啥样文人,只要饿上三天,文思必定泉涌。 想着这些,许文武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此时卫渊推开房门,走进废屋,就看到屋中放着一张床铺,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肌肤内隐隐有青黑气盘绕不散。此时她衣衫半解,外裙被褪至脚踝,露出一双浑圆雪白的腿,胸口也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卫渊一看到她,就凭元神气息认出这是云菲菲的本体。 房间里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看上去三十余岁,眉目间透着阴狠,此刻手握飞刀法器,刀锋上全是鲜血。角落处还有一个年轻修士,生得眉清目秀,小有英俊。 年轻修士一手按着腹部,鲜血不断从指缝流出,颤声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对我下此毒手!” 红衣女子看到衣衫不整的女子,面如寒霜,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师兄看着红衣女子,目光转为柔和苦涩,说:“菲菲,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等你成年后我们一直两情相悦,师尊也有意成全,直到……直到小师弟来了。” 红衣女子道:“我和小师弟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 大师兄突然暴发,叫道:“你还要骗我!那几年你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化,当我不知吗?你们两个每每都一起出任务,一起历练。到后来,就连师尊也不再提你我之间的事!所有人都想你和小师弟在一起,所有人都不帮我!凭什么?那时我们相处了十六年,他才来几个月!”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说:“大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师兄忽然仰天长笑,道:“你还在骗我!其实我知道为什么,你就是看上了他的家世,看上了他姓许!就连师尊也是趋炎附势,一心想着攀附许家!” 旁边小师弟指缝中的血越流越多,气息渐渐虚弱,他也越来越惊慌。 听到此处,他急忙道:“大师兄,小弟也是无心才撞破你的好事,你既然喜欢云师姐,那小弟让给你就是!我只是奉了家中长辈之命到澜神宫卧底,想要拿到那件东西而已。我其实对师姐没什么兴趣,家中也绝不会让我娶个来路不明的山野女人。我……我和她说那些话,都是逢场作戏!” 大师兄似有意动,狐疑道:“真是这样?” 小师弟急忙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大师兄,小弟伤得重,劳烦你救我一救。只要你放过我,我回去后就求父亲大人出面,指个族妹给你,让你入赘许家!” 大师兄更加迟疑,看看红衣女子,再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本体,说:“可是我和你师姐……” “大师兄,你都已经动手了,反正不会善了,索性就做到底!拿了她的身子,反正不亏。以后她要识趣,把那老不死的秘密交出来,那就让她做个妾。要是不识趣,我家也有的是手段让她开口,然后送到青楼或是干脆卖给西边都行。” 红衣女子大怒:“小师弟,枉我对你一片真心,师尊也对你青眼有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小师弟此时越发虚弱,急着治伤,发狠道:“一个乡下小宗门的野女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就想进我许家家门?” 大师兄脸色阴晴不定,但听到红衣女子最后一句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道:“好好好!你果然是对他有意!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就要一偿多年心愿!” 说着他就向床上女子走去,直接伸手去撕衣服。 红衣女子大怒,喝道:“你找死!” 大师兄冷笑,抓住床上女子衣领慢慢拉开,道:“你偷偷埋起来的引魂匣已经被我挖出来了,现在你愿力用一分就少一分。还想杀我?你尽管试试!可惜老鬼藏私,又死得太快,否则我要是得了那本《七星转世身》,把你这道元神也做成实体,还能多出不少玩法!” 到了这个时候,卫渊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你们几个,当我不存在吗?” 大师兄和小师弟一齐转头,如同见鬼一样的盯着卫渊,齐声道:“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卫渊顿时无语,这两个原来真当他不存在。 ------------ 第111章 秘藏 区区四等宗门道基也敢目中无人?卫渊自是大怒,自动忽略了仙君位格加身所起的作用,直接动手。 他头顶浮现一尊金鼎,然后身体和金鼎都大了一圈,伸手抓住鼎足,抡起来就照大师兄当头砸下!这一砸无比猛恶,大师兄根本无从闪避,只得举起飞刀拼死招架。 一声鼎鸣,卫渊手中金鼎破碎,大师兄则被砸得口喷鲜血,手中飞剑断成数截,大半个身体都被钉进了土里!卫渊这一砸相当于两人道基直接碰撞,只一下就让已经蕴神的大师兄道基受创,道力运转艰难。 金鼎碎裂,卫渊脑中也是微微一晕,道基上一块石头碎成了几块。不过它本就是散落岩石,并不是整块岩层的一部分,所以碎了卫渊也不是很痛。卫渊神念一动,大地上又一块石头开始变形,化为四方三足鼎。于是卫渊伸手一抓,手中又出现一尊金鼎。 这次金鼎砸下,大师兄再无抵抗余地,被砸得狂喷鲜血,道基开裂,整个人都没入地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其实这大师兄输得十分憋屈,澜神宫以香火神道起家,有的是诡异手段,但正面攻伐却非所长。现在在狭小空间和卫渊正面硬磕道基,实是以己之最短攻敌之最长,哪怕他已经修到蕴神也没挨过三下。 眼见大师兄奄奄一息,小师弟缩在墙角,眼中全是惊恐。 两下砸翻了大师兄,卫渊习惯性地总结了一下战斗:“临时捏鼎需要点时间,容易给敌人以喘息之机。下次多捏几个备用。” 卫渊收了金鼎,看看躺着不动春光乍现的云菲菲,再看看元神气息完全不一样的红衣女子,问:“你究竟是谁?” 红衣女子有些幽怨地看了卫渊一眼,说:“我这魂身其实是菲菲的师姐,当年宗门破碎时惨死,一缕魂魄被菲菲收入引魂匣中温养。这些年我们东躲西藏,有些菲菲不方便去的地方就由我去,我的行动以及当日吹你的阴风都是消耗宫里这么多年积蓄的香火愿力化成。前段时间菲菲中了血咒,只能靠沉睡压制,就将一缕神念附在了我的身上。所以说我是我,也是菲菲。” “那她身上的东西在哪?赶紧交出来我好回宗门复命。”卫渊面无表情地道。 红衣女子吃了一惊,道:“菲菲都这个样子了,你不带她走?” “带她身上的东西回去也是一样。”卫渊一副摆明了不想带个拖油瓶的样子。 红衣女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以往无论是谁,看到她或是云菲菲,都是争先恐后的主动帮忙,哪像眼前这位,菲菲只是沉睡一下,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死人。 “不肯说?”卫渊盯着红衣女子,嘴角慢慢泛起冷笑。 “你,你要干什么?不许你碰菲菲!”红衣女子惊叫,虽然卫渊一点也没要动云菲菲的意思。 卫渊并不理睬红衣女子的提醒,直接在房中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阵图,然后红衣女子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拘鬼阵。这个阵法能短暂定住鬼物阴魂类,为后续攻击创造条件。本来卫渊一直搞不清楚红衣女子是什么东西,现在她自己说了是残魂,那当然用拘鬼阵最好。 卫渊又在外面画了一圈阵法,红衣女子立刻全身燥热,口鼻中开始喷出淡淡火焰! 炼魂阵!这道阵法就厉害了,能把弱一点的鬼魂直接炼成虚无,就算红衣女子有愿力护体,被炼成飞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她格外硬气,被烧得不断惨叫也不肯说出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在哪里。卫渊也不跟她多纠缠,停了炼魂阵,对许婉儿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们。” 卫渊连指三下,把红衣女子也指了进去,然后特意叮嘱:“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信,谁敢跑就杀了。” 临走之前,卫渊还是不放心,又在房间中布了个风水阵,给周围所有人加持了诸事不顺的厄运。卫渊自己气运强横,不受风水阵影响。 布置了这么多,是因为卫渊发现云菲菲这师兄妹几个之间关系实在狗血,听起来没一个好人,或许就是逃到了涵阳关的那个三师姐稍微正常些。在卫渊看来,这大师兄和小师弟卫渊根本没有带到涵阳关的必要,没当场宰了已经算是开恩了。 当然,如果他们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那就是另一回事。卫渊绝不是一个会因为仙银而违背自己原则的人,除非数目过大。 至于云菲菲,在拿到东西后也没有带回宫里的必要。仙君看重的是那件东西,而不是她这个人,卫渊读了那么多的书,自然不会混淆了重点。至于怜香惜玉什么的,对暴躁剑修来说不存在。 许婉儿却是个相当单纯的,或许是从小官府长大,没见过多少人间艰难,如同一张锋利如刀的白纸。 仔细叮嘱之后,卫渊就向大殿走去。阵盘显示,最大的因果就藏在大殿地下,开启钥匙应该就是玉像手中的令牌。所以云菲菲说还是不说其实无关紧要,等卫渊把几个有因果的地方全部搜一遍,要是还没有找到那件东西,不妨再回来和云菲菲讨价还价。 卫渊离开后,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许婉儿,看得她下意识的 地退了一步。 红衣女子催促道:“快帮我把脚下的阵图擦了,我带你逃走!” 许婉儿向红衣女子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红衣女子脸色数变,然后道:“你,你不会是……” 许婉儿脸上微红,声如蚊蚋:“我觉得,我们还是听师兄的话比较好,免得坏了他的大事。” 红衣女子怒道:“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为他说话?” 她看看许婉儿红得彻底的小脸,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你是想……” “没有!”许婉儿矢口否认。 红衣女子气得顿足,但耐下性子,准备再劝几句。她知道许婉儿性情温顺,也不怎么有主见,很容易说服。至于卫渊那边,她倒不是如何担心,相信卫渊只是吹牛,根本找不到祖师秘藏。当初巫御族大军和那些人来来回回找了多少天,把整个澜神宫都给拆了,不也是一无所获? 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等卫渊一无所获走了之后,再重新回来想办法开启祖师秘藏。 一想到秘藏,红衣女子就是暗自咬牙,心中骂道:“老东西死的活该!你死就死吧,死前都不肯把秘密交给我!死得好!” 祖师殿中,卫渊把瘫在地上的许文武拎到一边,自己就在殿中踱步,察看不同因果光点的反应。最浓烈的一处还是在地下,大约十丈深的样子。另有一处在那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女神像中,另外弟子区废墟中也有一处。那里因为离得比较远,已经在阵盘边缘了。 卫渊来到女神像前,仔细观察了一下,但无论是肉眼看还是神识扫,都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望气术看上去能看到还有不少香火愿力,看来哪怕澜神宫毁灭了,也有不少人还在膜拜这些神灵。 卫渊伸手一指,一道水流术轰在神像上。在这方地域,水系木系道术格外好用,并有许多其它地方没有的神异。卫渊元神强横,别人一道水流术也就分出三五个叉,卫渊不光能分出上百个叉,每道叉都很强劲。 纤细水流如刀,一层层切削着神像表面,如同剥洋葱般将它外表剥开,最终露出了里面的玄机。神像中居然还有一个神像,也是一尊女神,胸腹之间有个缺口,看形状和那块小巧令牌一模一样。卫渊就把令牌从玉像上拿下来,安放在女神的胸口。 大殿中忽然亮起一层朦朦的微光,隐隐有无数百姓在祈祷许愿。殿中几块地砖渐渐淡化消失,现出一条通向地下的幽深通道。这通道只有持有令牌的卫渊看得见,其它人眼中大殿地面还是完整一块。 “真没创意。”卫渊心底吐槽。 这种设置机关暗室的手法都可以追溯到几万年前了,了无新意。而术论课上那些老师,光是如何设置秘室的方法就教了几十种,其中把秘室开关放在死物上是最愚蠢的,用死物令牌来开启入口则属于蠢上加一。 这些老师推陈出新,早就有了无数新奇方案。比较受人推崇的一种是把秘室开关和主人元神炼为一体,需得主人处于某一情绪状态下秘境才会开启。通俗点说,就是得把这人哄高兴了秘境才能打开。 还有人在这种方法上再度创新,就是得用美人计来哄,而且美人不光要符合那人的梦中女神标准,还得死心塌地的爱上那人,那人情绪才会达标,秘境才会开启。此法一出,当即被无数女修唾骂,又有前辈大能愤而出手教训。 然而自此之后,一些女修偷偷把这方法改成自用版,并开发出众多新用途,成了后世诸多话本的灵感源泉。 不过有史以来,设置入口机关水准最高的不是这些教术论的,而是教天地论的那位老师。 那位先生直接在入口处留了一道题,计算两颗大星如何环绕运行的轨迹。算对了开门,算错了吃雷。 这道机关整个太初宫都没几个人能解得开。 同样的,从入口进入密室最巧妙的方法也是那位先生创设的。解开那道题后,就会有门打开,入门后就是一片虚空,需要按照计算出的轨迹一直飞行,然后才会飞到密室处。如果轨迹有所偏差,就会在虚空中迷失,再也找不到秘室。 这方法专门对付那些靠别人算出题目来开启入口的作弊之人,据说发布后那段时间有好几位真君都是莫名的心情不佳,整日到处找人迁怒。太初宫诸真君一个个都是自高自大惯了的,既不能接受道不如人,也很难接受智不如人,哪怕那是事实。 所以那段时间太初宫鸡飞狗跳,一时之间还轮不到张生暴躁。 ------------ 第112章 想吞青冥的蟾 和太初宫设置秘藏的手法比起来,澜神宫简直土到掉渣 卫渊一边吐槽一边走入秘道。秘道尽头是座石门,门上总算没什么机关,一推就开,露出后面的一间殿堂。 地下殿堂面积不大,中央立着一块水缸大小的石头,尽头则是三座神像。神像居中是个男修,面目慈和,颇为英俊。左边是位女修,妩媚天成;右边则是位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玉雪可爱,只是手里抓了一条白蛇。 整座石屋中充斥着香火愿力,浓郁得已经化成袅袅灰雾,不断翻涌。 从资料上看,男修神像应该就是澜神宫开派祖师云熙和,左右两人则在资料上并无记载,卫渊猜测或许是云熙和的家人。 所以云熙和这是设立了一个门派,自己当神,让徒子徒孙以及附庸百姓把自己当神来拜? 卫渊心道这云熙和是不是有病,还想搞肉身成神那一套? 香火神道有许多神异之处,但肉身成神绝对是弊大于利,而且属于一旦走了就无法回头那种。这一点在气运论、道基论、术论等课堂上都有不同角度的阐述,反正只要上过课的太初宫弟子是没有一个会想去搞这一套的。 这云熙和按理说也是太初宫出身,怎么还会这么做?难道这家伙上课时没好好听课,一直在底下偷偷看话本?不应该啊?在太初宫上课,别说当面拿话本了,就是在神识中观想话本也不行,当场就会被先生们给抓出来。先生神识可比学生强太多了。 先生们收拾学生手段也多,比如纪大师姐直接鞭打元神,凭你肉身如何强横也要痛得死去活来,但只是痛,一点伤害都没有。所以明王殿那些脑袋里都塞满肌肉的家伙最怕纪流离。 不过卫渊能对香火神道了解得如此清楚,其实都是在集中授业课堂上学到的。而集中授业是卫渊这一届才刚刚开始。以前都是各殿自行传授,更多情况下的是学生只从自己老师那里学习,每逢重大日子师祖们出来讲讲大课,也不管学生们能不能听懂。 但人力有时而穷,再厉害的老师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就如张生,论史通晓古今,论剑推陈出新,甚至有可能开辟新的道途。但论风水就很一般,毒术诅咒只略通皮毛,计算大星轨道则是一窍不通。 现在卫渊才发现集中授业实是受益无穷。 吐槽完澜神宫这位开派祖师,卫渊在室内又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其它东西,三尊神像前的香案平平无奇,没有特异之处,两侧的香案和架子上摆放了一些书册,卫渊拿起来翻了翻,发现都是些香火神道的功法法门。功法含有许多血祭、牲祭仪式,看着就血腥诡异。 卫渊视线终于落在那块大石头上。石头也是平平无奇,只是因为香火愿力日夜浸染,所以表面出现无数细微孔洞。卫渊下意识的就想绕开石头再去检查其它地方,但心中忽然一动:“为什么我总是不想去看它?” 卫渊心中一凛,这两天他天天钓鱼,又和云菲菲斗智斗勇,对于气运和愿力都相当敏感。这么大一块石头放在那,自己却屡次忽略,明显是受到了什么东西影响,就如云菲菲大师兄和小师弟下意识地忽略了卫渊一样。 当下卫渊运转天地狂徒,将一丝气运加持在自己身上。他本来已经越过了石头,气运加身后就停步转身,这时在他眼中,那块石头已然大为不同。 此时再看,就见那块石头上爬满了灰黑气息,看上去如同有成片虫子在来回爬动。石头上每一处细微孔洞中也有灰黑气息在进进出出。 三座神像上原本灰白色的香火愿力也变成浓郁的灰黑气息,然后如水流般流向石头,环绕几周后又回流到神像处。 以望气术观之,香火愿力色作灰黑,说明祈愿人大多处于悲伤、绝望状态,身体空乏,愿力也充斥着腐败、湮灭、残暴、痛恨。 “这阵法……”卫渊心中一动,仔细观察灰黑愿力的流动走向,心中渐渐有所猜测:“这是借助朽灭愿力在消蚀打磨。他要消蚀这块石头上的印记?” 卫渊走到石头旁,伸手按下。灰黑愿力立刻沸腾起来,死死抵住卫渊的手。卫渊再加一把力,识海中最后一道进阶气运突然消失,卫渊手上喷出无数清气,将缠绕在石头上的灰黑气彻底吹散。 卫渊的手终于落在了石头上,他眼前一花,忽然有一整个世界闯进了神识! 卫渊识海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这尖叫极为痛苦、无比疯狂,响起的同时有无数纷乱信息抛向识海各处。尖叫声覆盖范围足有百里,范围内地面上无数石头碎裂,就连玉山都出现一些细微的龟裂! 扑通一声,卫渊双膝跪地,双手捧头,痛得满地打滚。 识海又响起一声尖叫,玉山上出现了更多的龟裂。不过卫渊已经发现了尖叫的源头,那是一团灰色身影,好像被绑缚在什么东西上,正发出一声声痛苦之极的尖叫。 情急之下,卫渊不及细想,立刻用尽全力推动自己道基翻转,准备以大陆之力将那灰色身影镇压。 大陆纹丝不动。 这哪是人力能推得动的?指挥不动自己道基的,卫渊也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不过卫渊心意到处,从大陆边缘起了一阵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转眼间就到了玉山处,此时狂风已经化为接地连天的风墙! 这些狂风就是卫渊整个道基的力量,全部向灰色身影压下去。那道身影拼命挣扎,可是缚住它的无形绳索似乎更强,让它根本无法挣脱。识海中所余无几的气运全部融入风墙,风墙威力大增,无数狂风将身影包裹其中,层层压缩,最后化成一颗灰色圆球,落在了玉山旁边。 卫渊慢慢站了起来,擦了擦额头冷汗,心中一阵后怕。 现在他明白那些香火愿力在消蚀什么了,在这块石头中有一道位格极高的神念。从散落的信息中,卫渊知道神念本体实际上在三万年前就已经陨落。死了整整三万年,又被云熙和用香火愿力消蚀了几百年,神念的一声尖叫仍能伤到卫渊道基,可见位格之高。 卫渊强忍着元神的余痛,整理了一下伴随神念尖叫散落在识海中的信息,终于知道神念本体生前其实是一位仙人! 这仙人不知道因何陨落,只剩下一缕神念留在了石头里。这道神念中满是仙人陨落前的痛苦和疯狂,寻常修士只要接近都会陨落。若不是卫渊道基无双,元神强横,又有气运消耗保护,那两声尖叫足以让他识海爆碎。 此时那块石头已经显露出本来模样,它通体淡青色,半透明,石中有无数景物沉沉浮浮,好似装了无数具体而微的世界。 从散落信息中,卫渊也知道了这块石头的来历。 上古界石·青冥! 当今时代,太初宫和其它仙宗、宗门下发的界石都是由整块的空暝石切割后炼制而成,一般可以晋升到三阶。极品界石由特殊空暝石制成,有种种神异,可以晋升到五阶。而青冥是以一整块空暝石为原料,经由仙人之手炼成。可以晋升到七阶。 而且青冥直接是从二阶起步,当下就能覆盖百里天地。 现在卫渊终于大致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某位前代仙人想要开疆拓土,煞费苦心炼制出仙物青冥,但是后来被强敌围攻陨落。临终时仙人让青冥远遁天外,最后落在此地。 此后几万年过去,人族疆域渐渐扩展到了这里,云熙和在云游历练时发现了青冥,但并未上报宗门,而是想要私吞。尽管云熙和已成法相,这块仙宝都不是他能吞得下的,里面的仙君神念更是令他束手无策。 卫渊道基天下无双,识海无边无际,元神已经不逊法相,并且还有天外气运傍身,面对被香火愿力消磨了几百年的一道神念,还要消耗一道大气运才最终镇压。几百年前云熙和面对的是全盛的仙君神念,敢碰一下都要灰飞烟灭。 云熙和那个年代气运刚刚开始显世,有气运加身之人还是相当罕见,按照太初宫的纪录,云熙和应该是没什么大气运,只有自身的一点人运。卫渊至此就明白了云熙和为什么突然选择了香火神道,还是肉身成神。他应该是想用香火愿力代替气运,消磨掉仙君神念,然后让青冥认自己为主。 只是后来不知是何原因,他只活了五十年就离世,将澜神宫的基业和上古界石都留给了后人。 想明白了这一切,卫渊将手放在青冥上,按照神念散落信息中的方法试着建立连接。古界石的启动和当下截然不同,要先在识海中构建相应的阵法,然后通过阵法去启动。光是这一条,就能拦住绝大多数的道基和小半的真人。当初云熙和既不知道启动阵法,又不敢和仙君神念硬刚,只能用香火愿力慢慢磨。 好在仙君遗留的启动阵法虽然复杂且有些残缺,但是使用的阵法原理卫渊当初在课上都是学过的。说来有趣,古代阵法原理主要是在仙途通识这堂历史课上讲的,教授这门知识的是冯初棠。此刻卫渊依据所学,轻轻松松就补全了阵法,启动了青冥。 众多信息瞬间涌入神识,卫渊草草一看就是大吃一惊。 界石青冥:可晋升七阶,目前二阶。 特性一:未知。 神妙一:未知。 神妙二:残缺。 神妙三:空白。 这块青冥,整整有一个特性和三个神妙!当初卫渊在勋功殿里看到的生玄石、婴火石,生玄石只有一个功能,婴火石是一个特性,都只能晋升三阶,就这样都需要五十万勋功。而青冥后面三个描述用的是神妙,不是特性也不是功能! 在界石这类重宝的炼制信息中,用词其实相当严谨。功能是功能,特性是特性,神妙是神妙。特性是强大了许多的功能,而神妙则可视为放大多倍且产生质变的功能。 特性神妙未知,是因为青冥还未认主,所以卫渊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卫渊虽然有了启动阵法,可是青冥乃是仙物,正常来说还有认主这道大关卡。 青冥乃是仙人炼制,出世时就自带灵性,此后又和仙人一道神念伴生了数万年,到如今已是神韵天成,想要让它认主,必须得到它的认可才行。 卫渊只稍微尝试,就遭到了青冥明确拒绝,且附加嫌弃。那种干脆利落劲,不亚于千金小姐遇上破落户求亲,天鹅碰到了想联姻的蛤蟆。 ------------ 第113章 本公子乃气运所钟 按照课上学来的常识,仙器认主无非是几个条件,气运、境界、血脉羁绊、因果、功法契合。卫渊自知除了气运外,自己恐怕没一条合格,而且离合格还差得很远。以青冥位格,恐怕法相真人来了都收不住,只有真君能够尝试一二。要想稳妥,还得是仙君才行。 启动了青冥后,卫渊就知道了青冥认主的艰难,不由得心下更是鄙夷云熙和。 那家伙应该是不知道还有认主这回事,所以兢兢业业的当了五十多年肉身神,直到最后元神被香火愿力消融。 其实就算消磨了仙君神念,云熙和也绝对没办法让青冥认主。更何况仙人之所以留下一道神念,原本是要传授启动阵法的,为青冥寻一有缘人。只是陨落时出现意外,神念也继承了临终的痛苦和疯狂,从传承变成了杀局。云熙和消磨了神念,也就绝了启动阵法的传承。 此刻青冥认不了主也没关系,卫渊也不打算让青冥认主。这等仙物,哪是他一个小小新晋道基能拥有的?就算是张生来都不行,焚海也不行。 青冥应该就是仙君落子所求之物,有了这东西,云菲菲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把她扔在这自生自灭即可。 卫渊轻轻一按一提,想要把青冥拔出来,然而这么一动,周围地脉灵气突然同时波动。卫渊一怔,仔细探查,这才发现原来青冥不知何时已经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相当于已经种下去了!他再一思索,觉得应该是青冥和大地接触时间太久,几万年下来逐渐自发的种入大地。 随着这一发现,许多疑问也就有了答案。比如曲柳镇中几万人都被环境折磨得奄奄一息,为何澜神宫周围几个城镇七八万人还都活得挺好,镇民只是有一点虚弱。其实根源就是因为青冥已经种下,虽然没有激发,但毕竟是仙物,已然能令周围环境柔和,人们才能勉强生存。 此前巫御族大军过境时,早就把所有来不及拔走的界石全部摧毁,然后湿风毒瘴自然而然的就会接管这里。卫渊还以为是洞天碎片中的清气泄漏,才让周围地域没那么难以生存,现在看来自己是想错了,原因应是青冥。 卫渊此时就有所犹豫,究竟拔还是不拔? 如果拔出青冥,那么周围环境将会迅速恶化,生活在澜神宫周围的几万凡人都将在一年内陆续死去,然后曲柳镇也会受影响,别的不说,北区那些贫民半年内至少再死一半,除非有其它界石代替。但是人族开疆拓土是件大事,都是沿着边界一步一步向异域蚕食,等到人族把界石铺过来,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至于凡人自行迁移,那是想都不要想。到达涵阳关有几千里路,没人能活着走完。 但若不拔,此地距离巫御极近,距离涵阳关足有五千里,除非就近的许家倾力支援,否则的话根本守不住,最后还是得拔。卫渊不拔,巫御族也会来拔。 卫渊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难题,他沉吟不定,手下意识的摩挲着青冥。就在此时,识海中的大陆突然微微震动,而青冥也开始震动! 万里河山中央,玉山开始变化,逐渐透明,慢慢改变形状,居然变成了大一号的青冥。而青冥中则是传出欢欣之意,核心处有一点光芒逐渐绽放。 这是要认主了?卫渊吓了一跳,这石头刚刚不还拒绝自己拒绝得十分干脆吗?怎地忽然就不矜持了? 卫渊赶紧抬手,打断了认主的过程。这种仙器他哪里消受得起?认了主才是大麻烦。 青冥已经种下,又被卫渊启动,再认了主那就真的和这地域融为一体,凭卫渊那点道力是拔不动的。而且卫渊是以道基共鸣的形式认主,青冥认的是万里河山而不是卫渊。所以一旦认主,卫渊想走可以,万里河山留下。 卫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抛下万里河山单独跑路,想来是不行的。就算能行,事后师父肯定要清理门户。卫渊很有自知之明,珍稀的是万里河山,而不是他卫渊。道基都走不了,卫渊还想走? 好在脱离接触后,确实打断了认主过程,让卫渊松了口气。他绕着青冥转了好几圈,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麻烦。两全之策是拔走青冥,然后让许家接凡人走。但接几十万凡人迁移这等大事,也不是卫渊有资格商量的,需有太初宫高层出面协调才行。 只是目前看,许家明显不愿意迁移破碎之域的凡人,否则过去两年有大把的时间干这件事。 此时此刻,外面的小屋中,红衣女子连换了好几种说辞,可是许婉儿就是不肯擦去拘魂阵,不管她怎么说都是一句话:“还是等师兄回来了再做定夺。” 红衣女子恼羞成怒,叫道:“不过是摸过你几把,你就变成这样了?” 许婉儿小脸刷的红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但态度非常坚定:“当然不是那样的……还是等师兄回来……定夺……” 这时小师弟忽然道:“婉姐姐,我们也认识许多年了,救救我,我要死了!” 许婉儿终是忍不下心,来到小师弟身边,让他躺平,处理腹上伤口。大师兄那一刀极是狠辣,道力直接把他腹内脏器搅了个稀烂。许婉儿拼命输入道力,也不过是勉强吊着命。 此时大师兄也道:“婉儿,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不能救我一救?” 许婉儿转头望去,就见大师兄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地上,其余全都埋进了土里。想想自小大师兄就常带着自己玩,许婉儿于心不忍,于是过去检查了一下伤势,然后发现大师兄道基有好几处开裂,差一点就碎了。 许婉儿吃惊之余,心底也是暗自乍舌。大师兄早早就修到了蕴神,修为高深,斗法也厉害,小时候曾一度是她的偶像。后来大师兄喜欢上了云菲菲,她还暗自伤心了几天,然后出去散了次心,莫名的就好了。 现在大师兄不过是被那位太初宫来的师兄砸了两下,就道基开裂了?太初宫下来的师兄,果然风采过人! 两边都要救治,许婉儿手忙脚乱,红衣女子脸色铁青。 就在此时,云菲菲身边一块玉佩突然闪烁,浮现一段段文字。这是澜神宫内用于紧急传讯的玉佩,和许婉儿手中那块类似。澜神宫现在只剩下四个人,这个时候能传讯的就只有逃到涵阳关的三师妹了。只是玉佩传讯范围有限,涵阳关已经远远超过传讯范围,这讯息是怎么传过来的? 红衣女子空自着急,可惜不能动弹,只能看着玉佩闪烁。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云师妹,你果然躲在这里!” 门口又走进一个年轻女子,生得妩媚美丽,就是体态略显丰腴,眉眼也有些俗媚。她手执阵盘,传讯玉佩就放在阵盘中。 红衣女子心中就是一沉,玉佩根本不需要阵盘,这阵盘是追踪讯息方向的! 新到的女子进屋后,眼睛一亮,笑道:“几位师兄师妹原来都在,哈,这是什么景色啊?原来你们把我支走,是为了搞这种快活事!” 大师兄叫道:“三师妹!你来的正好!云菲菲欺师灭祖,许婉儿勾结外敌,速速把她们两个拿下!” 三师妹却没有动,只是端详着大师兄,神识更是在他识海中扫过。大师兄道基开裂,全然没有抵抗能力,被神识扫过顿时痛得一声惨叫。 三师妹呵了一声,幽幽的道:“大师兄,原来你也有今天啊!不光是爱而不得,连道基都快被废了。大师兄啊,不是师妹说你,你这人办事从来都不利落。你看,菲菲师姐裙子都被你掀了,这怎么还没得手呢?差了这一点,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了呀!” 大师兄越听越不对劲,道:“三师妹,你……” 三师妹脸上显出狠毒,道:“小妹当年对你一片痴情,可惜你非但不领情,还把我羞辱了一顿,现在却要我来救?怎么不找你的亲亲菲菲师妹救呢?哦,我知道了,菲菲师姐喜欢的是小师弟,不是一没家世二没长相三还上了年纪的你!” 大师兄气得双目喷火,可是此刻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喝斥怒骂。 三师妹倒是一点也不慌,向红衣女子望去,道:“难得今日我们师兄妹齐聚一堂,正好省了公子的事。公子有肉身入魂手段,你这样貌也别浪费了,作个玩物正好。只可惜老鬼死得早,不然怎么着也得让他受几十年活罪!” 红衣女子沉着脸,道:“原来是你背叛了师门!那什么公子,现在就在门外了吧?” 三师妹笑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家公子大名鼎鼎,你们都是知道的,就是玉面仙剑许惊风许公子!” 屋外一声咳嗽,年轻剑士就推门而入,微笑道:“在下玉面……” 他摸了下脸上还在渗着污血的绷带,感觉玉面二字多少有些名实不符,于是心中对那李治又多恨了三分。 许惊风略过了以往最喜欢的自报名号环节,道:“难得各位齐聚一堂,省了本公子奔波。看来大师所说本公子乃是气运所钟,心想事成,果然不假!” ------------ 第114章 此地姓卫!(加更十) 许惊风大笑三声后,望向许婉儿,柔声道:“把剑放下,怎么,堂兄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许婉儿持剑在手,咬牙道:“从你们害死爹的时候起,我就不是许家的人了!” 许惊风笑了:“本来还想着给你留点体面,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会就在这当着这些人的面办了你,看你还硬气得起来不!” 旁边小师弟忽然叫:“堂兄,救我,我就要死了!” 许惊风瞥了他一眼,道:“废物,卧底这么多年啥也没干成。死就死了,我许家不养废物!” 最后他目光落在静躺不动的云菲菲身上,眼中终于露出了炽热,轻舔嘴唇,道:“果然是个极品!” 主殿中,卫渊忽然抬头,就看到石室的顶棚如同被擦去一样,大片大片的消失。大殿空中立着一个老人,双手洒下片片黄气,消蚀着地面。转眼间大殿就被削低了数丈,石室也彻底暴露。 老人俯身看着卫渊,显得有些意外,道:“下面可是太初宫的师侄?” 卫渊施礼道:“正是!晚辈奉命而来,要在此地拿样东西回去。” 这老人突然出现,赫然是位法相真人。他双眼处弥漫着一层墨绿气息,只看了一眼,卫渊就觉得很不舒服,如同神识被刺了一下。 这墨绿气息有伤损神识、消弥气运的功效,而且位格相当高,远不止法相,看来老人是靠它才发现地底石室的存在。否则虽然卫渊启动了青冥,但石室中仍然充斥香火愿力,就算是法相真人也会下意识的忽略过去。 “老夫许观文,现在是许家六长老,分管外务。师侄来此奉谁之令,要拿何物?” “晚辈奉仙君之命而来,至于要拿何物,恕晚辈无法透露。” 卫渊隐隐感觉到气氛有异,于是不动声色,先把听海仙君的大旗扯出来。 许观文目光落在青冥上,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随后脸上露出狂喜,道:“老祖法喻无差,居然真是此物!师侄且让让,莫要弄坏了我家祖传宝物!” “许长老此言差矣,既然你说这物是祖传宝物,可知它叫什么?” 许观文呵呵一笑,抚须道:“师侄倒是好心机!也罢,我家老祖素来和裴仙君交好,就跟你说了也无妨。这是上古界石青冥,乃是仙人之器。几百年前家中叛逆将此宝偷走,没想到落入澜神宫手里,被藏在此处。此次若非老祖下了法喻,让我等按法谕来寻,恐怕仙物还要继续蒙尘。” 卫渊没想到许观文还真道出了青冥的名字,只是他对老者的其它话是半点不信。 老者虽然笑容可掬,神态慈祥,可是身上处处弥散着黑红之气,浓郁至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身后更是浮着一个若隐若现的虚影,似是想将卫渊生生撕碎。这是问仙法生效才会出现的种种异相! 也就是说,这许观文就算不是占卜中对卫渊下手之人,至少也和那人有关。卫渊占卜时用的是仙君阵盘,等同于听海仙君隔空出手,所以自有种种神异。此刻一看这许观文,立刻就察觉了不对。 许观文见了卫渊神情,道:“师侄不信也罢,你回去后可自去向太初宫师长求证。现在你且让让,老夫要取仙物,别不小心伤到了你。” “且慢,此物已经落地生根,不能……” 许观文哪会和卫渊这种小人物啰嗦,袍袖一拂,直接把他扫到一边,同时汹涌的墨绿气息冲散了石屋中的愿力,他大手一探,就听青冥一声哀鸣,已被隔空拔起! 看着浮空的青冥,卫渊又惊又怒。 这块古界石这样被硬拔出来,周围千里环境会加速恶化,所有在宁西郡故地上生存的人都将活不过三个月! 宁西郡原本有一百五十万人,几年战争摧残之下,其实还有许多人在各个角落里苟活。人族的生命力也很旺盛,就如曲柳镇北区那些人也还在顽强的活着。整个宁西郡故地,至少还有几十万凡人。这些人无力迁徙,只能自生自灭。 卫渊强忍怒意,道:“许长老,你把青冥拔走,这一郡几十万人就没了活路!许家已经做好准备迁移人口了吗?” 许观文一边缓缓拔升青冥,一边道:“这里是我许家的地界,这些人都是我许家的子民,他们能活到现在本来就是恩典。师侄你管的未免太宽了,他们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卫渊脸色转冷,道:“许长老这么说的话,是不打算给这些人一条活路了?” 许观文语气已经十分不耐,喝道:“这是我许家的地!死多少人都与你无关!想要管这等闲事,等你法相时再说!” 卫渊森然道:“那经营了几百年的六千里疆域,就这么拱手送了?” 许观文大怒:“小辈再敢啰嗦,本座灭了你!” 卫渊忽然出现在青冥旁,伸手按住青冥,启动阵法再度送入,激活了界石,随后万里河山与青冥共鸣,青冥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直冲天际! 青冥瞬间变得如山之重,许观文以法相之力也把持不住,被卫渊一手按回大地!青冥瞬间再度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许观文一声惊呼:“你干了什么?!” 卫渊一字一句的道:“你们不想要的人,我来保;你们不敢占的地,我来守!” “自今日起,此地姓卫!” 许观文又惊又怒,以他见识自然看出青冥就在刚刚瞬间已经认主。这可是仙器!就是许观文自己都不敢奢望仙器认主,这小辈不过区区道基,他怎么会?!又怎么敢?! 许官文目露凶光,连道几个好字,咬牙道:“本想让你多活几日,等忙完了手上的事再悄无声息的把你做了。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的死,会让你尝尝道基粉碎、哀嚎三日三夜才死的滋味!” 卫渊身上一沉,无数墨绿锁链凭空出现,将他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卫渊拼命对抗,可是法相含怒出手,岂是他一介区区道基都硬抗的?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动弹不得。 许官文怎么都想不通有若大来历的仙器怎么就认了卫渊为主,还是当着他的面!这等羞辱就如心仪多年的女神未选自己,而是当着自己的面选了个方方面面都不如自己的废物一样。 当下许官文嫉恨无以复加,死命催运法力,空中一只巨大鸟爪渐渐成形。只是此地地脉破碎,又有洞天碎片干扰灵机,法相凝聚颇为艰难。 看到空中鸟爪法相,卫渊心中一动,本要发动的仙君神念又压了下去。 凝聚法相之时,许官文还不忘玩弄猎物,道:“你以为青冥认主,我就无计可施了吗?我还是会把它拔回去,到时请老祖出手镇压,再把它切碎了重新炼制,就是十几块界石!虽然可惜,但那都是我许家的界石,好过他人手中的仙物!至于这几十万人,就当给你陪葬了,免得你黄泉路上寂寞。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在你之前还有几个太初宫的人现在也落在我的手里,一位师兄已经在路上等你了,你还有两位师姐,都有几分姿色,所以先用着。用够了自然会让她们来寻你。” 卫渊拼命支撑,咬牙道:“你就不怕仙君雷霆一怒?” 许官文冷笑:“只你太初宫有仙君,我许家老祖就不是仙君?看你快死了的份上,就让你死得明白些。这次老祖就是要给你们太初宫一个教训!你等好好在北边云、甘、宁呆着就是,三州之地都不够你们玩的,非要把手伸到宁西来。想在这里捞食,须得先问过我许家!” 此时殿中忽然泛起了一层墨绿,浓郁的潮湿腥气四处泛滥,地面上转眼间就是一片湿漉漉的水光。一座丈许高的肉山御水而来,滑进大殿。他身上裹着奇异的斗篷,脖颈比脑袋还粗,脖子上嵌着三张人脸。几根如章鱼般的腕足自衣袍下伸出,不断蠕动。 这头几乎就是怪物一样的巫御族用生硬的大汤官话道:“跟这个下等家伙废什么话?大人的部队已经集结完了,你这里什么时候结束,大人要过来运人了!” 许观文道:“急什么,这几十万人又跑不了,而且你们运回去还得养一段时间才能用。先让我拿下这小子,出了这口心头恶气再说!” “你想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敢耽误大人的事,就要拿十万人来赔罪!” 许观文脸色一沉,冷道:“你这东西大概是新提上来的吧,敢这么对我说话!还没到法相的玩意,本座一爪就能抓死你!离开了我们许家,你们还想这么轻松的拿人?我看你家大人是嫌修炼得太快了,想多些波折。” 肉山一样的巫御族人暴躁起来,腕足不断抽打着地面,抽得砖石开裂。只是它明显非常忌惮许观文,并没有动手。 许观文对卫渊狞笑道:“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你现在都知道了,该上路了。” 空中巨爪法相终于成形,一爪落下,直接探入卫渊识海,化作千丈巨爪落在苍茫大地上,四道百丈爪锋深深刺入大地,然后往上一提! 苍茫大地微震,玉山脚下,有几颗石子弹跳滚动,向旁边挪了个身位。 ------------ 第115章 孝顺 许观文一爪硬提,无尽大地上就只有几颗小石子欢欣蹦跶。 然此时空中圆月阴影涌动,玉山旁的枯枝上也闪过一抹流光。 许观文居然没有提动卫渊道基,深为震惊,立刻用出全力,又是一提! 喀嚓声中,巨爪法相用力过度,四道爪锋生生折断,许观文一声痛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空中忽然有一道流光掠过,快到不可思议。 许观文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巨爪法相上出现一条倾斜的巨大切口,流光一斩,竟然直接将他法相切成两半! 仙君神念一斩,就是许观文这等积年的法相也经受不住,何况他还没有丝毫防备。这伤非同小可,许观文已经处于陨落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归西。他强忍元神撕裂痛苦,摇摇晃晃的飞起,就想要逃走。但此时周围天地突然变了! 青冥认主,万里河山已经与它融为一体,原本只能具现百丈范围,此时变成了千丈。具现之后,周围天地俱在卫渊心中,神识一动,千丈内所有天地伟力全都镇压在许观文身上,让他行动艰难。 本来只是千丈的天地之力还远不足以束缚法相,然而青冥乃是仙物,万里河山亦是无双道基,两者叠加,顿时让许观文如同陷入流砂,举手抬足都变得慢吞吞的。 他怎会甘心就此陨落,自是拼命挣扎。卫渊只觉道力飞速倾泻消耗,转眼间就去了大半!想要镇压法相的垂死挣扎,属实艰难。 此时许观文法相其实已经被仙君神念斩断,只是被他用法力强行粘在一处,所以卫渊只需多拖一些时间,等许观文法力耗尽,就能彻底斩杀。只是以卫渊道力都还顶不住许观文的垂死挣扎,转眼间道力就已见底,许观文身上束缚急速减少,眼看着就要脱困而出。 此时卫渊识海内圆月中忽然吐出一道黑气,比此前三道还要粗大得多,同时一道意念传入卫渊意识。 卫渊不及细想,以新得气运催动天地狂徒,周围天地突然阴暗,瞬间从正午转入黄昏。自远古而来的恐怖气息笼罩一切,所有有灵性之物都当场慑伏,被镇压在地。 卫渊腾身而起,手中执着一根枯枝,狠狠刺入空中巨爪法相! 许观文一声凄厉惨叫,拼合的巨爪自行分开,再也粘不到一处,随即开始崩散。 卫渊这一刺用的是月桂仙树的树枝,也是仙物,本身位格极高,头上又有天地狂徒气运镇压,终于一举击溃了许观文的法相。 法相溃散,许观文绝望落地,摔得仰面朝天,动弹不得。 那肉山似的巫族被气运震慑,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声咆哮,举起一根数丈长的腕足向卫渊抽下! 卫渊心念一动,青冥发动,开始转换此地的天地性质。有青冥之助,卫渊具现的万里河山威力大增,转眼间就将周围百丈都转换成人间清域! 肉山般的巫御族如同被滚油泼中,肌肤上不断鼓起大大小小的水泡,然后炸开,喷出墨绿色的体液。这些体液一触到清气就会即刻沸腾,化成大团青烟。 肉山惨叫不已,抽出去的腕足半路又收了回来,张皇逃出大殿。只是他来时无声无息,如风如电,逃走时却是迟缓笨拙,且被清气不断烧蚀。但卫渊很清楚,这巫御族人身体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肯定实力极强,光靠清气根本杀不了他。 卫渊压榨已经干涸的道力,伸手一指,一把石剑射出。石剑在空中时剑刃燃起烈火,飞射疾落,一下钉穿了那巫族的一条腕足,将他牢牢钉在原处,并且用烈火狠狠烧灼伤口。 这是卫渊几日来新领悟的道技: 仙剑·伪日。 那巫御肉山挣脱不得,回手就准备切断那根被钉死的腕足,真正的断腕求生。然而这时空中突然又出现一口金鼎,金鼎迎风就长,转眼间变成两丈方圆。卫渊伸手一指,鼎中又燃起烈火,当头压下,把肉山整个扣在下面,狠狠烧灼! 这是卫渊刚刚领悟的道技,名字还没来得及想。 卫渊拼着又挤出了几滴原本以为不存在的道力,再向空中一指,一座玲珑剔透的玉山在高空出现,如流星坠落,由缓而快,把金鼎和肉山一起砸成薄纸,大地上也多出一个百丈方圆、十余丈深的天坑! 轰的一声,残余大殿不堪摧残,彻底倒塌,差点把卫渊活埋。卫渊挣扎着从泥土中钻出来,来到巨坑边向下望去。 此时玉山已经收回,仙剑伪日和金鼎名字还没来得及想已经变成了道基上两块破碎的石头。坑底就只剩下一滩汁肉混合的肉饼,不断冒出墨绿气息,再被清气化为团团青烟。青烟升到空中,就转为蒙蒙雨丝,转而落向大地,雨落之处生机勃发。 卫渊忍受着道力干涸的痛苦,长长的吐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不得不说法相是真的难杀,先中了仙君神念一斩,卫渊也手段尽出,就这样还差点没能留下许观文。若是没有仙君神念,卫渊十死无生。若不是圆月又赏了道气运,并提点了使用桂树仙枝,卫渊也留不下许观文。此时回想,卫渊才开始阵阵后怕。 其实当时卫渊也打算谋定后动来着,和对手周旋周旋。但谁让许观文想将几十万凡人送给异族,卫渊一怒之下还没来得及谋,就被逼得直接开干。 卫渊也是别无选择,要不是青冥认主,他还真打不过许观文,就算有仙君神念偷袭,也留不下对方。若是放走了许观文,卫渊就只能立刻逃跑,否则过两天许观文稳定伤势杀回来,逃都逃不掉。 大殿周围一片断壁残垣,几座此前勉强幸存的建筑也在玉山当空一击中彻底倒塌。那巫御族腕足强者也是蕴神实力,却被玉山直接镇杀,卫渊现在算是直观知道了玉山一击的威力。 废墟上忽然浮起许观文的虚影,这是他的元神。 眼见虚影东张西望的想要逃走,卫渊心中一动,用天地狂徒当头一镇,然后抬手虚抓,就把许观文的魂魄元神摄入自己识海,摆在了圆月面前。月中阴影涌动,一口将魂魄元神吸入,卫渊就又懂了它的意思: 孝顺! 然后看着浮在面前的七道粗大气运,卫渊有纳头就拜的冲动。 ------------ 第116章 人心可用 此时青冥认主,周围百里天地开始转化,卫渊神识感应范围正由近及远,逐渐扩展。现在数里之内一应飞虫鸟鱼都逃不过卫渊感知。 卫渊心念一动,就发现在云菲菲躲藏的小屋周围星落站了百名武士,共有五名道基,为首一人正是当日被自己一记金鼎砸花了脸的年轻剑士。西方十里外则有一队巫御族战士,数量大约数十,内有两个道基。 此时年轻剑士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不明白为什么大殿突然塌了。不过在大殿中的是族中法相长老,素来强势,法相高修也不可能会出什么事。所以年轻剑士并没有过来。 另一边的巫御族战士则是开始骚动,两名道基也站了起来,来回踱步,烦躁不安。他们对天地变化更为敏感,此刻觉得周围环境不再舒适,让他们的皮肤变得格外干燥,不停地发痒,他们不停地抓,很快皮肤上就多了无数血痕。 卫渊微微皱眉,运起有限的兵法大家常识,思索了一下行动顺序。 此时万里河山还在具现状态,范围刚好覆盖了年轻剑士那群人。随着青冥转化天地,大地中开始涌出丝丝缕缕的灵气,补入卫渊身体。原本干涸的道力终于开始一点一滴的恢复。 思索之后卫渊发现,先打哪边都一样。 他当机立断,立刻奔向年轻剑士,要先收拾这自己送上门来的。奔行中道基中两块石头开始变成方鼎。卫渊奔得极快,然而足下无声,包括年轻剑士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无所觉。现在卫渊就是这方天地之主,一应行动自然有众多便利,与卫渊敌对之人自然而然的会五感受限,道力运转迟滞。 直到一口金鼎当头扣下,玉面仙剑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然后只来得及一声怒吼,已被镇在鼎下。卫渊手中又多了口小一号的金鼎,向着巨鼎全力一敲,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鼎音悠扬,在宗门内回荡不绝。 卫渊自己脑中都是一晕,不用说里面的年轻剑士了。卫渊掀开金鼎,年轻剑士果然已不省人事,口鼻眼角都流出细细血线。 护卫们想要冲上来救主,卫渊一记水刃术就切了三个,让他们认清了现实,不敢再动。 卫渊把许婉儿招了过来,塞给她一把仙剑伪日,吩咐道:“看着这家伙,他们谁敢靠近一步,就刺他一剑,谁敢远离一步,也刺他一剑。如果这家伙死了,就是被擅动的护卫们害死的。” 许婉儿看着足有手掌宽、燃着烈火的剑锋,就有些担心,问:“万一刺死了怎么办?” 卫渊根本不在意年轻剑士死活,转身就走:“死了就是他命不好。” “师兄去哪里?”许婉儿叫道。 “西边还有队巫族,我去灭了他们!”卫渊答道。 卫渊路过几名许家护卫身边时,随手从一人手中拿过长枪,那人怔怔站着,神色复杂,没有丝毫反抗。 卫渊身影一闪而逝,在青冥加持下速度比平时高了五成,转眼间就如幽灵般出现在那队巫族战士后方,万里山河具现,瞬间将整队巫族战士都置于人间清域之中! 青冥加持下,万里河山具现出的人间清域效果也大幅提升,肉眼可见的清气不断从虚空中涌出,一片片洒在巫御战士身上。 所有巫族战士同时惨叫,身上被清气浇到的地方冒出阵阵青烟,如同被浇上强酸。卫渊抬手一指,数发水刃术飞上半空,在巫族战士头顶炸开,成片的水刃如暴雨般倾盆泼下! 在巫域水系木系道术会有加成,青冥是卫渊主场,又有万里河山具现,连续三重加成让卫渊水刃术的威力直接提升一倍,每发水刃术都能射出近两百片水刃。转瞬之间,整队巫族战士人人受伤,就只有两名道基稍微好一些。 眼见水刃术有效,卫渊索性也不用其它道术了,一口气用尽道力,连发十余发水刃术,发发都在巫族战士头顶炸开。一阵密集道法轰过,巫族战士已经死伤遍地,除了两名道基外,就只有三四个还奄奄一息。 卫渊这才现身,在尸堆中穿过,将几名伤得实在太重的家伙一一刺死,最后就只剩下两名道基和一名普通战士,这才收了万里河山。 卫渊以道术携了三名俘虏,返回破旧小屋,将俘虏扔在地上,然后把所有许家护卫都召集在一处,道:“想必你们都知道许家和巫族勾结,暗中不知卖了多少人给巫族,做这等缺德事,说一声人奸亦不为过!我也不多废话,现在我已重开此域,以后这里就是六千里人族繁衍生息之地!想凭一腔血勇抗击巫族的,不管你过去干了什么,只要愿意留下来,随我打过一仗,就都是兄弟!” 许多护卫都流露出心动之色,不过还是迟疑着没有表态。这时那年轻剑士悠悠醒来,突然声嘶力竭地叫道:“我看谁敢背叛许家!都不想活了是不是?等六叔回来,这小子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卫渊身影消失,眨眼间又回到原处,手里提着许观文尸体,淡道:“六叔?你说的是这个用鸟爪当法相的老家伙吗?他已经被我斩了。” 许惊风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可能!绝无可能,六叔纵横几百年,怎么会败?更何况是败在你的手里!” 卫渊就是冷笑,道:“卫某出自太初宫天青殿,奉仙君手令只身西行!其实卫某成就道基已经一月有余,你许家不过是边陲小族,我斩你家一个法相又有何难?” 一众护卫都是听得目瞪口呆,六神凌乱,澜神宫四师兄妹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婉儿则是双目绽放神彩,几乎不能自已。 “这,这,不可能!”许惊风歇斯底里的叫着,直到卫渊将许观文的尸体抛在他面前。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他再也说不出别的,只是连叫不可能。 卫渊沉声道:“我有仙君手令,太初宫大军不日即到!许家少数害群之马勾结异族,届时必会被严惩!但现在巫御族大军马上就要抵达,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顶住这两天,直到太初宫援军抵达。是真男人的,是人族的,就留下来跟我干他娘的,大不了和异族同归于尽,至少拼个青史留名!” 当下就有几名护卫走了过来,高声道:“卫上仙,我们跟你干了!” 随后一名护卫加入,高喊道:“我们过去干了那么多亏心事,现在拼死战这一场,至少死个心安理得!” “还不是许家老狗逼我们的?老狗死得好!” “跟巫族拼了!” 转眼之间,原地就只剩下五六个护卫,都面露犹豫,已经站到卫渊这边的护卫们也没有责备他们。 卫渊就知道这几个应该有苦衷,就道:“你们把法器留下,自行回去吧。至于是回许家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随你们。希望日后不要在战场上相见。” 那几人感激涕零,留下兵刃法器,匆匆离开。 卫渊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收了批能用的了。史书所载,古时有人只是往块石头上一站,喊一声‘人王仙君,宁有种乎’,马上就是几百万人过来纳头就拜。按许文武说法,时代主角、位面之子都是虎躯一震,就有无数人不管多远都能嗅到主角的大帝之姿,万里来投。 怎么到了卫渊这牛皮吹上天都没啥用,还是靠悲壮共情那一套才收了点龙套炮灰?看来自己属实没有大帝之姿,不是时代主角。 卫渊倒是没啥遗憾,反而有些忐忑,主要是为了收人,第一段牛皮吹得太猛。这要是让张生知道了,少不得要教教他什么是尊师重道。天青殿传统,有多大本事用多大口气,弟子口气比师父还大,那就是大逆不道。 见人心可用,卫渊就指了一片空地,让护卫们自己过去搭建营地,整备武具,等候下一步命令。随后卫渊走到云菲菲身前,伸手拍拍她的脸蛋,说:“醒醒,现在这里是我的地域,不用怕巫族诅咒。” 云菲菲不动。 卫渊再拍一下,云菲菲还是不动。 卫渊连拍了好几下,把半边脸都拍红了,云菲菲仍是一动不动。卫渊就有些不耐烦,这一个两个的,还演上瘾了是吧? 这时红衣女子幽幽的道:“你不把拘魂阵放开,我怎么回去?” 卫渊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于是手一挥,就用道术擦去了地上的拘魂阵。红衣女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卫渊,道:“你厉害!” “你究竟是云菲菲还是她师姐?” 红衣女子双眉一竖,怒道:“什么叫她师姐?我有名有姓!宫语风,记住了,下次别叫错!” 她神色忽然变化,变成了甜美中有点小狡黠的样子,说:“我们现在暂时是一体的,谁出来看需要。” 卫渊点了点头,让开了路。红衣女子就来到云菲菲的身体前,扑了进去。云菲菲轻哼一声,睁开了双眼。她面颊绯红,默不作声,拉上裙子,再整理好衣衫,然后白了卫渊一眼,半边脸带着娇羞。 其实她脸上红晕已经褪了,但左半边脸被卫渊拍红,一时半会还消不下去。 三师妹突然转身就逃,然后就听当的一声,迎头撞上一尊金鼎。她踉跄着退了几步,仰天栽倒,昏死过去。在卫渊地盘上,区区一个地基也想逃? ------------ 第117章 求救 卫渊走了一圈,把大师兄小师弟,玉面仙剑和三师妹识海全部封了,然后对云菲菲道:“把这几个先关起来,然后你来跟我说说你们澜神宫的地脉布局。” 云菲菲点头。 卫渊盯了她一眼,道:“在我面前,你最好把你那套心眼都收了!我明着告诉你,现在宫里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了,所以你现在就是个累赘,带不带你回去看我心情,懂了吗?” 云菲菲低着头,轻轻点了两下,说:“师兄放心,我会很乖很乖,和婉儿妹妹一样乖。师兄想怎样都行,只希望能稍微怜惜一点即可。” 卫渊脸色一沉,道:“既然你这么乖,那一会巫御族来的时候你就守第一线吧,如果没死的话,我会怜惜你的。” 云菲菲脸色微变,过往她这套可说无往而不利,就算有人道貌岸然,但只要那双浑圆雪白的大腿一亮,还没有哪个男人不会趁机想入非非的。这姓卫的家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修了什么不能人道的功法? 卫渊哪知道她心里在想这些东西,道:“你先四处看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能在哪里建立防御。还有,最好看看巫御族会从哪里攻过来。办完这些,再来找我!” 此时云菲菲也感觉到周围天地的变化,吃了一惊,道:“你还带了界石过来?” 卫渊自然不会告诉她大殿地下已经有块上古界石启动了,所以这次巫御族必然是倾巢出动,左近的兵力都会调过来,而太初宫援军不会那么快到,许家根本指望不上,这一战会极度凶险。 要是把实情告诉她,卫渊估计云菲菲会偷偷跑路。 等云菲菲离开,许婉儿负责看守囚犯,卫渊就找了个还勉强立着的房间,走进去把门关好,然后取出仙君所赐玉佩。 卫渊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剧烈跳动的心。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正常情况下卫渊早就跑路了,可现在青冥认主扎根,已经移动不得。 万里河山已和青冥共鸣,融为一体,强行拔出青冥的话等于是自损道基,这事卫渊是绝不肯干的,宁可拼死一战。 其实看过那么多话本,云菲菲的小心思卫渊都懂,若是换了其它时候,卫渊也不会介意一点送上门的油水。可现在卫渊哪有这个心思? 刚刚卫渊在护卫们和云菲菲面前的气冲云宵、慷慨激昂都是为了安抚人心。现在把云菲支走,卫渊立刻就要干正事:求救! 卫渊先在玉佩中写下青冥资料和现在所在位置,许家和巫御族的勾结,以及巫御族大军即将到来。这是信息的公共部分,然后卫渊在公共部分后分别加了一段话,发给了不同的人。 给仙君的信是:青冥突然认主,现木已成舟,请仙君定夺。 给张生的是:师父,救命! 给焚海的是:师祖,救命! 给玄月真君的是:祖师,救命! 给纪流离的是:大师姐,这有大战! 给晓渔的是:吾道基又铸成仙剑数把,可敢来一观? 给崔聿的是:来打架!多带人! 给宝芸的是:一别经月,甚是想念。此次西行凶险甚多,屡次身陷绝境,所幸能以身免。只是又有大战在前,实在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如果运气不好,欠你的仙银恐怕就还不了了,惟有来世,再作报答。 转眼间一封封信写就,卫渊捏碎玉佩,一道清光直入青冥,瞬息消失。这些信息会被一路传回太初宫,然后分别送到相应的人手里。 想想自己写的内容,卫渊一张老脸也不免有些发烫。可是小命重要,羞耻也就羞耻了。 而且卫渊也有自知之明,这块地方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守得住的,反正天青殿里还有大把没有开疆拓土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西域捞点勋功。这些家伙赚钱一般,花钱凶残,再攒五十年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块普通界石。 青冥毕竟是仙家之物、上古界石,天青水月两殿就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能用青冥开疆拓土,自玄月真君以降,两殿穷鬼应该还没打过这么奢侈的仗。 求救信发出,云菲菲已经巡查完宗门故地回来了。澜神宗她住了多年,自是无比熟悉,飞上一圈就看完了。且她知道事情紧急,所以动作迅速,为了赶时间,小半截裙子都被扯破,鞋也少了一只,露出雪白雪白的一只小肉爪。 她站在卫渊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还有一处秘库没有被对手发现,只是品级不高,里面都是些材料。” 卫渊大喜:“走,去看看。” 云菲菲点头,黛眉微颦,赤着的一只脚迈了一步,又缩了回去。 卫渊向那只雪白肉爪看了一眼,问:“我们飞过去吧。” 这个回答大出云菲菲意料,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往她只要把雪白滚圆的大长肉腿露那么一小段,那些青年才俊谁见了不迷糊? 当年小师弟心高气傲,眼过于顶,私下比武切磋时被她赤着的、无一处不软的小脚踹翻、踩住,此后就对她死心塌地,日日只顾着跟大师兄争风吃醋,连本来的卧底任务都放到一边,最后还啥都没得到。 但眼前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自己手段都用上了,他还是无动于衷。难道太初宫里出来的都缺了点部件? 云菲菲心底咬牙:“这是要逼我放大招呀你!一会秘库里见真章!” 两人正要出发,许婉儿匆匆跑来,道:“那些人都处理好了,不过,文武大哥人呢?” 卫渊这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刚刚在大殿探索时卫渊还见到他缩在角落里,因为怕他啰嗦,所以直接道力封嘴。然后就是许观文来袭,卫渊连战许观文和巫族肉山,最后连大殿都塌了。以许文武那身手,是绝对逃不出大殿的,就是法相破碎的一点余风都能把他血肉吹尽、变成白骨。 卫渊心底升起一阵懊恼,知道他已无幸理。 那家伙虽然啰嗦、不靠谱、好色且不知节制,但毕竟是一路跟着卫渊到这里的。卫渊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本能的照顾,特别是对柔弱的,有如老母鸡看到了小鸡仔。此时许文武因自己一时疏忽而死,他心中不免有许多愧疚。 “他在大殿里,先去找他的尸体。”卫渊立刻掉头,云菲菲和许婉儿赶紧跟上。 站在大殿废墟上,卫渊以青冥之力放大神识,在废墟中一扫,结果发现许文武这家伙居然还没死,此刻他正在那间地下石室中,抱着青冥抖如筛糠,口里不断求神拜佛,一口气念了十七八个尊号,没一个是卫渊知道的。 ------------ 第118章 防御 既然这家伙还没死,那就赶紧挖掘。卫渊双手下压上提,就有数块大石被他道力提起,搬到一边。云菲菲和许婉儿也知道许文武就在下面,一齐动手挖掘。三人都不是普通道基,又有青冥加持,道力充沛,片刻后就挖开废墟,把许文武救了出来。 地下密室上方正好被一根倒下的横梁挡住,室内一切完好无损,包括许文武。 云菲菲的目光落在青冥上,停留了一息,然后就转到他处,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此时她脚面上忽然有点异样,立刻就知道有人盯着自己的脚在看。云菲菲眼帘下垂,就看到雪白小脚上还是沾了几点泥灰,把白衬得更白。她不经意的微微抬头,顺着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许文武那痴迷的脸。 云菲菲裙摆一转,把脚盖上。 她再转头一看,就见卫渊正绕着青冥转圈,上上下下地看,一点细微处都不放过。要是他能拿出此刻百分之一的专注看一眼自己的腿,云菲菲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女人。 青冥没有问题,运转良好,丝毫没有受到污染的迹象,卫渊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提起呆傻站着的许文武,抖了几下,见部件还齐全,也就放下了心。 “走,去秘库。” 云菲菲和许婉儿都腾身升空,卫渊则是拎着许文武在地上大步奔行。不过卫渊跑起来一点都不比两女慢。许文武在卫渊手里不断扭动,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卫渊见他意愿强烈,也就松了道力。许文武出奇的压低了声音,迅速道:“这么好的机会,往上看啊!你看到什么颜色记得告诉我一声。” 果然就不该把道力松了,卫渊如是想着。 澜神宫这座秘库修在一块山石之后,周围是一片荒山,没有人烟,只有鸟兽走动痕迹。秘库同样有香火愿力遮掩,所以敌人摧毁山门时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处。好在云菲菲知道宗内大部分秘库的位置,此刻又找了出来。 秘库入口十分简单,就是用山石盖住。移开山石后,就现出里面的三间库房。其中一间是各类原矿,大致有七八种,多的上万斤,少的也有几百斤。里面没什么珍稀之物,如果有的话早就被法相真人搜出来了。 第二间是各类法器胚胎,其实就是打造完成,但还差最后一步注入道力灵化。法器胚胎不值钱,所以这间屋子里有上百把飞剑,数十把斩刀,还有几百把其它兵刃,盔甲只有十套。不上战场的话,许多修士都不愿意穿战甲,影响风姿。 这些胚胎本身品级一般,就是炼成法器最多也就是中品,唯一胜在数量尚可。 第三间则是炼制过的粮食米肉,类似于太初宫军粮,品质稍差一些,但胜在量足,足有一万斤。这些军粮铸体大成修士每天只需一斤就够了,足够一支千人精锐吃上十天。 三人启出秘库物资,全都搬到大殿附近,然后卫渊忽然感觉到牢房里犯人们的气息有些不对,那位三师姐比关进去时虚弱得多。他就赶往牢房,打开房门一看,就见几人都被倒吊在房梁上,三师姐腹部多了处剑伤,直透后背,尽管她已经全力收束伤口,但还在缓缓渗着血。 卫渊不记得她身上有这么一道伤,就望向许婉儿。 许婉儿有些局促不安,低头轻声道:“你交待过不能让他们跑了,可其他人还好说,三姐道力高深,手段又多,一直在试图挣脱束缚,我实在没把握拦住她,又怕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万一离开她跑了怎么办?所以就……就补了一剑,让她没有力气逃走。” 三师姐怒道:“别叫我三姐!我没你这么狠毒的妹妹!” 卫渊拉开三师姐衣服,看了看伤口,然后用神识扫了下身体内部,就知道这一剑其实极为阴狠。入剑处擦着小腹气海,已经伤到了气海。三师姐要想不损道基,就得竭尽全力用道力封住气海,然后还得以肉身之力封住伤口,否则流血也能流死。最后这一剑还伤了肠子,她还不能剧烈运动,否则肠子立刻就会断成几截。 就算卫渊自己动手,也不可能做得比这一剑更好。 这许婉儿看似温婉纯良,下起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这西域果然地凶人狠,就没有省油的灯。 不过为了显示比许婉儿胜出一筹,卫渊必须得展示展示。好在太初宫十年,经历过的现成例子多的是,比如从大师姐那里就学了好多散手…… 卫渊宁定心神,把不该想的都清理掉,然后从其它的里面找,随随便便就找了点手段出来。 他手一指,两道炽热剑气射出,就封住了三师姐小腹后腰两处伤口,止住了血。三师姐顿时一声惨叫,全身颤抖。剑气封伤的滋味,就在不久前卫渊可是狠狠的体验过一回,从此知道了尊师重道的重要性。 剑气封伤,还附加灼烧效果,顿时让三师姐十分痛苦,精神无法集中,现在连个最简单的道术都放不出。 解决了俘虏的隐患,顺带着震慑了一下云菲菲和许文武,卫渊就返回青冥处。 很快许文武也从只言片语中听明白了一场大战即将到来,而且敌人强大,乃是生死之战。他立刻兴奋了。 这可是人王迈出的第一步,征伐天下的首战,不管敌人多强,都是必胜无疑!敌我兵力越悬殊,这一战打得就会越辉煌,而此时围绕在人王身边的,都会青史留名。 不过小命毕竟只有一次,许文武罕见地认真了! 他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了一点东西,于是道:“我那个世界有位兵圣,名叫孙子……” 卫渊就很奇怪,自己这封嘴道术怎么这么不经用?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不过许文武这次貌似要说点东西,于是卫渊也就认真的听。 果然许文武道:“……他写了本兵书叫《孙子兵法》,里面有三十六计,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们老祖宗就是靠着它打了几千年的仗,无往而不利!” 卫渊终于有了兴趣,这正是当下所急,于是问:“都是哪三十六计?” 许文武忽然卡壳。 他现在靠自己脑子能记住的就只有走为上计,再逼急了还有一句上兵伐谋,其它的根本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记了。 见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卫渊就明白了,这家伙大概就知道有孙子兵法这本书。 “等等!我还记得别的,既然要打仗,那当然得用枪!” 卫渊伸手一抓,手中就多了根丈二长枪。 许文武摇头:“不是这种枪,你这枪太落伍了,简直就是原始!我说的是现代枪械,打出的子弹能超过音速。” 卫渊询问了一下音速的定义,这个许文武倒是说明白了,毕竟超音速三字摆在那。于是卫渊思索了一下,对云菲菲道:“你到百丈外,刺我一剑。” 云菲菲身影闪烁,转眼间就到了百丈处。此时在许文武眼中,云菲菲已经快变成一个小点。只见云菲菲伸手一指,光芒闪处,一把飞剑就到了卫渊面前! 卫渊随手抓住飞剑,然后呼啸声才传入耳朵。这还是云菲菲故意弄出来的声音,否则飞剑飞刺大多无声无息。 许文武刚刚震惊,眼前又是一花,云菲菲已经回到原处。她似乎也没比啸声慢多少。 “这……”许文武心中一片空白。飞剑也是超音速的?这世界想称霸,属实有点难了! 好在他心思动得还算快,赶紧说:“还有一个办法,挖战壕!” 卫渊又细问,可是许文武对战壕的概念就停留在前面铁丝网,后面挖条沟的阶段。能记得有铁丝网,还是因为战争片看多了的缘故。 卫渊本来打算再把他的嘴给封上,但这时青冥转化天地的范围终于过了一里,第一个特性显现:甲木生玄。 甲木生玄即为生机勃发、欣欣向荣,万木生发,特别利于木系道法。在青冥天地中,万木生长速度大幅提高,许多将死凋零的灵植也能重新生长,同时道力恢复速度大幅提升,伤势痊愈加快。此时卫渊还能将生玄之力集中到某个人或是某株灵植,额外提高生长或是恢复的速度。 当日卫渊在太初宫里看到的生玄石具有的生玄之力属于功能,而甲木生玄更为强大,已经变为了特性。不光生长和恢复速度有所提升,还有万木生长之力,最重要还是有可能令原本凋零的灵木重新焕发生机。 看到青冥第一个特性后,卫渊立刻对战壕有了新的想法。他迅速勾出澜神宫的地势图,在巫御族的进攻路线上划了几条弧线,说:“如果战壕修在这里,那就能把巫族大军挡在最狭窄的地方!” 许文武顿时大喜,觉得卫渊果然是世上罕见的伯乐,不枉自己这匹千里马历尽艰难、跨越了两个世界来投。 但云菲菲立刻道:“如果大巫降下一片血咒,躲在这战壕又有何用?不出来的话岂不是等死?” 卫渊皱眉思索,许文武的心立刻提上半空。他理解中的战壕就是一条有点弧线的沟,这问题真没想过。 许婉儿也道:“如果敌人发几道飞剑沿着战壕穿刺,躲在里面不就是活靶?” 卫渊每多思索一息,许文武的心就提了一点。 终于,卫渊把几条弧线擦去,改为前后几条的波浪线,然后又用许多纵线连在一起,最后就变成了一张大网。 ------------ 第119章 大战伊始 “战壕这样挖,遇到血咒降落就躲到其它区域。只要把巫御族引到战壕阵地里,就能削弱他们的优势。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拖时间,只要不被他们第一波打垮,就有机会!” 云菲菲和许婉儿都觉得还有些问题,万一巫御族不进战壕怎么办,就站在上面跟你打不行吗?不过还没等她俩质疑,卫渊即道:“就这么决定了!开干!” 既然卫渊已经决定,云菲菲和许婉儿虽然不解也要执行,也许太初宫高修自有深意。 她们按照卫渊吩咐,把所有投诚的护卫都召集过来,每人分配了任务。几十名修士对这个命令也是一头雾水,但一想到太初宫高修必有深意,于是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去挖沟。 卫渊看看许文武的体格,打消了让这家伙去挖沟的念头,说:“你留在在这里,再仔细想想,看能不能想出点有用的。” 许文武受宠若惊,赶紧坐下苦思冥想。 卫渊升上空中,就见近百名修士散落在各处,已经奋力开挖,就连道基修士也不例外。云菲菲和许婉儿都不吝啬道力,一个道术下去就是丈许见方的泥石移走。 巫御族普通战士行动如飞,灵动敏捷,在沼泽地更是能贴水飞行。他们最擅长的是咒法和毒术,并不以肉身见长。把他们带到战壕里就能限制住他们的速度,逼着他们在狭小空间里肉搏。这是卫渊说服她们的理由。 但实际上还有一个理由,卫渊发现不能再让那些护卫们歇着了,必须让他们干点什么。这些人最初凭借一腔热血,以及被卫渊慑服才跟了卫渊,可是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也想起了许家势大以及手段的恐怖。此刻已有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商议着怎么逃跑了。 所以卫渊得赶紧找件事给他们做,让他们没法想那些有的没的。至少得把这些人先绑上自己战车再说。好在甲木生玄下恢复速度加快,所以这一批人挖沟时能坚持的时间会比正常久得多。 卫渊又把云菲菲叫过来,让她到周围城镇里转一圈,通知他们巫御族大军即将到来,然后把有修为的都叫过来补充防御,没有修为的就散入山野躲避,等巫御族大军退却再说。 云菲菲一刻不停,如飞而去。一个时辰后,她就带着上百名修士返回,里面居然有十来个道基。虽然都是些人基地阶,并且连一个中期都没有,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据云菲菲说,后面还有几百名铸体有成的正在赶来,他们没法飞,也不像这些铸体大成的跑得快。所以会是陆陆续续的到来。 据云菲菲说,听闻有太初宫修士出手,悍然立下界石,重开此域,周围几镇百姓都是喜极而泣,奔走相告,无数人争着要来协助防守。只是巫族的血咒对普通人杀伤力太强,因此云菲菲就没有让他们过来,而是只挑了铸体有成的。 有了这些人,卫渊稍稍有了底气。 接下来几个时辰,陆陆续续有修士抵达。云菲菲和许婉儿就将这些人收拢,编成几队,一起去挖战壕。经过几个时辰连续不断的挖掘,地面上已经形成了前后十道,如同巨大蛛网的壕沟群。云菲菲给每一队都选出了正副队长,然后分配了初始战斗区域。 趁着这个空隙,卫渊仔细沟通了一下青冥。 界石转换天地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以界石为中心,逐渐向四面扩展,一直到极限为止。普通界石一天能向外扩展半里,而青冥则是十里。 卫渊心中一动,让青冥收缩区域,果然周围的毒瘴潮湿迅速蔓延过来,周围又变得和青冥没种下时一样。卫渊再度扩张区域,这次天地转换速度就快得多,不到一刻钟就换成了人间清域。 此时卫渊在识海中也没闲着,把一块块石头捏成了飞剑,排在玉山周围,几个时辰过去,飞剑已经捏了上百把。此时卫渊倒是有些遗憾,给晓渔的信写得保守了,应该写:吾道基新成仙剑百把,可敢来一观? 还在备战,远方突然升起一道烽烟。那是云菲菲设置的报警装置,小股巫御部队或许可以渗透,但大部队就没法潜入,必会触发警报。 烽烟起处还在两百里外,卫渊沟通青冥,把界域收起,片刻后这方天地又被潮湿毒雾占据。此时几百名修士已经在各自阵地上严阵以待,一张张脸上又是紧张,又有视死如归的激昂。 他们中许多人根本就没想着能打赢,只是知道已经没了活路,既然有人立下界石,那索性就拼个同归于尽! 卫渊高处,身边是挑选出来的十几名修士。这些修士均是体格强健,能披重甲冲阵。卫渊身边还立着一匹马,这匹马通体赤红,只有四蹄处有一些白色青色杂色,高近一丈,极是雄健。 这匹马原本是许文武骑的,但连续两次卫渊送入的气运都有少许没有收回,这匹马也明显强壮,此时已是凡马中的名品,看着就不凡。卫渊冲阵需要坐骑,就把这匹马拿了过来。 远方天际出现大片黑云,滚滚而来,云层中还透着隐隐血光。那是巫御族大军到来的标志。此时旁边一个中年汉子遥望血云,面色凝重,道:“看这云,巫族至少来了一万人,而且有大巫!” 另一名汉子冷笑道:“怎么,怕了?” 中年汉子大怒,道:“现在敢站在这的,谁不是准备好了一死?你说这话忒没意思!” 那人神色一正,道:“那是我错怪道兄了,给你陪个不是。”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道:“那倒不用了,一会不妨比比我们谁杀得多!” 黑云转眼前就已接近,云下是黑沉沉一片的巫御族大军。中军处有座巨大平台,上层立着一张宝座,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大巫端坐,周围侍立着几十名巫咒和将军,各个身上血气缭绕。平台四角立有四根高高火柱,柱顶火盆中燃烧着幽幽绿火,不断将一些无形之物抛向天空。 大巫望向不远处的澜神宫旧址,就见一道清气扶摇而上,不过还很暗淡,正与周围的墨绿气息艰难对抗。 大巫震怒,道:“果然立下了界石,好大的胆子!不过才刚刚立下,还没有形成界域。那里藏着不少强壮的祭品,去,都给我抓回来!此战结束,我要立刻祭天!” 大巫的声音低沉沙哑,伴随着阵阵嘶嘶声,如同有无数虫子在摩擦翅膀。随着他的命令,巫族大军前军四千人立刻加速,如同在大地上爬行的虫群,悍然撞进了澜神宫旧地。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巫族战士全速飞奔,疾逾奔马。当第一排战士接近战壕时,纷纷跃上半空,直接冲入人族阵地。 ------------ 第120章 吾王三思 战壕中忽然亮起一片光芒,飞刀、飞剑、铁球、圆环,各式各样的法器从壕沟中射出,瞬间把跃空的巫族战士打下来几十个。 后续巫族大队人马无视这点伤亡,如同一道绿色潮线淹没了前面几道战壕。众多巫族战士跳入战壕,开始和人族修士厮杀。 只是在狭窄战壕中巫族战士的速度根本发挥不出来,跳进去后只能和人族修士硬碰硬地对杀,转眼间就有上百战士被斩杀,而人族修士只有十几人负伤。 高台上大巫哼了一声,十分不悦。旁边将军即刻发出尖锐的啸叫,声传十里。巫族大军中第二批开始出动。这批战士大约有千人,都骑着一头丈许长的大蜥蜴。 这种巨蜥都有剧毒,行动迅速,在水中也能高速游动,实是沼泽区坐骑的上佳选择。过往战争中,毒蜥骑士曾让人族吃尽了苦头。 但巫族的进攻不止于此,两名巫师围着一堆篝火跳起诡异的舞蹈,火焰渐渐就由红转为墨绿,随后人族阵地上方出现一片血云,淅淅沥沥的下起血雨! 云菲菲一声招呼,血雨覆盖区域内的人族修士迅速沿着战壕后撤,逃离了血雨区域。如果是在平地上,有巫族战士纠缠,想要撤离肯定要付出重大伤亡,但是沿着战壕撤就方便多了。一批批巫族战士跳入战壕想要阻拦,但转眼间都被砍翻。一些站到战壕边缘的巫族战士,也都被下面飞上来的法器打死打伤。 如果只是简单战壕,自然打不出这种战果。卫渊最初下的命令只是挖沟,但是毕竟事关自己小命,这些修士们挖着挖着就有种种奇思妙想,其中许多人都是江湖上的积年老贼,更是贡献了不少陷阱阴招。 除了普通战壕外,修士们还挖了许多地下通道,以及一个个临时藏身的洞穴,通道和洞穴口都布有各种陷阱。每当一段战壕上巫族战士过多时,修士们就躲入地下通道,然后等巫族战士进洞再杀。就算洞里也顶不住,他们还能顺着地道逃到另外的战壕去,然后守着通道口,巫族冒出一个就砍翻一个。 但巫族大军人多势众,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阵地,把几百人族修士都牢牢压在战壕里。一小队毒蜥骑兵则是绕过阵地,向着高处的卫渊等人冲来。 时候差不多了,卫渊心念一动,青冥重启界域! 一道清光直射天际,从清光中飘出无数光点雨丝,周围的湿风毒气迅速被排开,开始向人间清域转化。 所有人族修士都是精神一振,能明显感觉到丝丝灵气渗入体内,灵力恢复速度直接翻倍。一些原本因中毒而头晕眼花的人,也都头脑清明,中毒和虚弱症状大幅减轻,战力由此恢复。 巫族战士则是开始虚弱乏力,速度明显慢了几分。许多战士都惊慌地看着周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人间清域中,人族修士士气大振,殊死搏杀,顷刻间就砍翻了成片的巫族。 一名大汉身上被扎了好几根毒矛,又被一头毒蜥咬住了腿,本来已经奄奄一息,此时突然生出力气,大吼一声,抓住毒蜥的嘴居然生生扳开,然后他再一发力,猛地将毒蜥下颌折断,这才大笑三声,倒地身亡。 高台上,看到突然出现的大片人间清域,大巫腾地站起,震怒不已。但是此刻四千步卒和一千毒蜥骑士都深陷在阵地战中,被人间清域所完全笼罩。而且人间清域还在迅速增强,强的完全不符合常识,就是人族那些立下百年的界石界域也不过如此! 人间清域的突然出现,顿时让巫族大军伤亡急速增加,也开始出现混乱。 大巫慢慢伸手,露出一根如同枯枝一样的手指,向前一指。将军立刻拿起一只号角,用力一吹,号角声回荡在整片战场。 高台前方两千战士齐刷刷地向前一步,然后列阵上前,每一步落下都令大地颤动! 他们明显比普通巫族战士高大得多,甚至比卫渊还高,全都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短斧,如一排排钢铁之墙压了过来。 浴血苦战中的人族修士们感应到了大地的震动,不少人跳出战壕一看,顿时脸色惨淡。这种重甲盾斧武士是巫族真正的精锐,和巫士并列军中两大核心。他们的战斧、盾刺上都有剧毒,每人都有铸体大成的实力,并且多多少少都会几手咒术。 如此实力,单对单都不输给守阵的人族修士,何况还是数倍之众? 盾斧武士行进时,不断有墨绿色水雾从盔甲缝隙中散出,转眼间就融成一片滚滚毒雾,伴随着方阵逼近人族阵地。 卫渊立刻看出不妙。这种重甲武士就算落入战壕里也不落下风,而且随身弥漫的毒雾也会淤积在战壕里。虽然甲木生玄能削弱毒性,但是这些重甲武士就是一个个的人形散毒者,数量多了,毒性消不了那么快。 一旦让整整两千的重甲武士进入阵地,人族整条战线都有可能崩溃。 卫渊提枪上马,招呼一声,十余骑士就聚拢过来,准备冲锋。 卫渊刚要策马,忽然缰绳被人拉住。卫渊低头一看,拉住自己的居然是许文武!在这血肉横飞、毒气弥漫的战场上他不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突然拉住自己干什么? 许文武一脸焦急,叫道:“大哥!三思啊!” “三思?” “对,敌人势大,要不咱们还是跑吧!这世界这么大,咱们哪找不到点奇遇?” 青冥已经张开了界域,界域内发生的一切卫渊都是了如指掌。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战壕阵地中又有四五个人族修士倒下。 卫渊面无表情,道:“好,那我就三思而后行。” 他深吸一口气,喝道:“一二三,干!” 战马体型骤然增大,四蹄燃起火焰。卫渊一声怒吼,长枪前指,就向重甲方阵冲去!十几名骑士的战马也同时改变体型,速度暴增,紧随卫渊而去。 虽有百倍之敌在前,亦一往无前! 战马速度越来越快,卫渊心念一动,万里山河具现,周围千丈内已完全是人间清域!巫族重甲方阵终于出现一阵混乱,许多战士都觉得露在外面的眼睛、口鼻和肌肤都有火烧般的灼痛,视线更是开始模糊。 十几名人族骑士则是个个肌肉贲张,体型也大了一圈,在万里河山的加持下战力直接提升了两成! 此时空中一座玉山突然出现,如流星般砸在方阵中央!无数重甲武士被震得飞上天空,几十名武士则是被玉山砸成肉泥或是直接震死。在界域中,卫渊道法威力大增,施放也更加迅捷,几乎是意念刚动,玉山就已具现出来。 连续两记打击,重甲方阵顿时大乱,卫渊已出闪电般杀入阵中,长枪轮圆,一记横扫就抡飞了面前五六名武士,当者披靡! 所有骑士紧跟卫渊身后,有如一只锋利的箭头,狠狠刺穿了方阵。 在卫渊眼中,重甲武士动作慢如蜗牛,自己长枪不断在一具具身体中刺进收回,刺进收回,不知不觉突然前面就没有敌人了,原来已经杀穿了敌阵,但是身后跟随的骑士就只剩下了九个。 卫渊策马回身,上身伏低,摆出一副要回身冲阵的姿态。许多巫族重甲战士立刻相互靠拢,准备应对卫渊的二次冲锋。哪知卫渊长枪一指,空中玉山再度具现,呼啸而下,把聚集的重甲战士又砸死一片。 卫渊故技重施,又向一片混乱的敌阵杀去,而这一次身周还不断有燃着火焰的仙剑具现。战马背负的挂袋中不断飞出未成的法剑胚胎,与具现的仙剑伪日融合,威力大增,每一剑都要砍死两三个人后才会消散。仙剑伪日虽然威力很弱,但架不住数量够多,最多时同时出现十几把,也不用讲什么准头,四下乱飞胡砍就是。 转眼间卫渊又自另一侧杀出,这一次还跟在他身后就只剩下五人。 战马一声长嘶,卫渊再次回身。面前的重甲方阵已经一片混乱,两次玉山下击直接砸死了两百余人,现在这些重甲战士聚也不是,散也不是,于是有的聚有的散,阵型已经乱成一团。卫渊当机立断,仙剑伪日绕身,第三次杀穿敌阵! 只是他拨马回头时,身后已无一人。 眼见精锐死伤惨重,平台上的大巫再也忍耐不住,腾地站起,重重敲响了宝座旁的大鼓。 平台后,几百名全身罩在黑袍内的人被砍去脑袋,颈中喷出的鲜血汇在一处,在大地上烙印下一个诡异的巨大符文。 大巫口中喃喃念颂,声音又急又密,如同一群马蜂在同时飞舞。他抬手向卫渊一指,指尖突然炸碎,化为一团血雾! 卫渊头顶莫名的出现一团猩红色的血云,一滴滴粘稠的血珠落在铠甲上,立刻就灼出一个个小坑。卫渊到哪里那团血云就跟到哪里,始终固定在他的头顶。 ------------ 第121章 血咒 一团血气扑入卫渊识海,化为一头巨大鬼兽。鬼兽睁开双眼,入眼就是茫茫无尽的大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大巫级别的血咒自有灵性,它转了几圈后就锁定了气运最浓郁的地方,向空中的圆月扑去! 圆月中阴影涌动,现出一只生有三目的鸟首。那鸟睁开一只眼睛,冷冷地看了鬼兽一眼,鬼兽立刻掉头,瞬间逃出卫渊的识海,循着冥冥中的因果联系,一头扎进布偶里。 卫渊忽然感觉阵阵眩晕和恶心,同时全身空虚无力,鼻中忽然涌出两道热流。卫渊伸手一抹,手上全是墨绿色的血,腥臭扑鼻! 他忽然心有所感,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偶。此刻布偶原本喜庆的脸变得扭曲痛苦,双眼不断向外渗着黑血!卫渊手稍微重了些,布偶身上立刻出现多处伤口,同时开始渗出黑血! 黑血粘到手上就是钻心的痛,卫渊赶紧把布偶扔到地上。 这就是大巫血咒! 好在有布偶分担了一部分伤害,否则卫渊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过这次以几百人生命作为代价发动的咒杀。纵使有山河之力护体,可是巫族血咒出了名的强大,大巫还献祭了几百名祭品加强威力,若没有布偶分担,卫渊自知难有幸理。 只不过卫渊不知道的是,现在是他为布偶分担了伤害,而不是相反,虽然结果都一样。 中了一记血咒,卫渊头脑中也有些眩晕。在他眼中,看到周围一个个人族修士不断倒下,平台后数百名人祭直到被砍下脑袋,脸都没有露过。卫渊回头想要找人,但一个人都没看到,这才想起最初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士已全部战死。 冲阵本就是有去无回,他们在策马而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卫渊忽然有种无法言法的暴怒,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污血,纵身下马,大步向高台奔去! 高台周围还有上千巫族精锐战士护卫。这些战士装束又有不同,身上挂满锈迹斑斑的铁链,乃是大巫亲卫。后方则还有整整三千的后军未动,而卫渊周围只有自已。 上百名身披铁链的大巫亲卫迎了上来,他们仅有眼睛露在外面,而眼中冰冷无情,有的只是类似于野兽傀儡的光芒。 卫渊一言不发,山河之力归于已身,长枪如龙在天,将大巫亲卫一一刺倒,一丈之内尽成绝域死地。 无数大巫铁卫和幸存的重甲武士有若铁灰色潮水,滚滚涌动,围住了卫渊。潮水中卫渊如一介孤舟,缓慢而坚决的溯流而上,只在后方留下一条尸体构成的尾迹。 高台上的巫族贵族和巫士们本来还在大笑,觉得这个修为平平的人族简直就是疯了,居然想要挑战大巫?以往这么做的不是没有,但那些都是携带大军而来,最后还都失败了。 但笑着笑着,他们就渐渐地笑不出了。 不知不觉,那个人族已经在围攻下一步一步的前推数十丈,依然和刚开战时一样从无恐惧、不知疲惫,只是机械且沉默的收割着巫族生命。随着他的靠近,巫族贵族巫士们隐隐感到那具平凡身躯内似有无尽地火酝酿,随时可能化为摧毁一方世界的火山! 太初宫中,裴听海本来在独坐观棋,他面前的棋枰上黑白二子自行落子布局,正厮杀得惨烈。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有所感,知道是自己那道神念已经用出。片刻后,听海仙君头顶突然出现了朦朦青气,丝丝缕缕如雨丝般落下,融入他的仙体。 裴听海面有讶色,仰头望着青气,自语道:“这么多的天地馈赠,应是个积年的法相。小家伙这是把对方斩杀了?不知杀的是许家哪个。” 他当然知道自己给出去的神念威力,最多也就是重创法相,想要斩杀的话还远远不够。凭卫渊此刻实力,就算真人法相被斩成两半也不是他能留得下的。这小家伙是另有暗藏手段,还是说单纯的运气好,又或是得了什么强力外援? 裴听海思索着,但并没有动用仙术探查的想法。破碎之域天地脆弱,以仙术探查会引发种种不可预测的后果,而且动一次仙术代价巨大。 “既然是好消息,早一点知道晚一点知道没什么分别,心急什么?”裴听海失笑摇头。此时棋局厮杀正是惨烈,但他已经没心情看了,随手拿起钓鱼杆,就准备垂钓人间。 刚在崖边坐下没有多久,裴听海突然双眉一皱,只觉手上略微麻痒。他起身来到水盆边洗手,一盆水突然变成浓绿色,双手上则是沾满了混着脓液的黑血! 裴听海就是一声冷笑,道:“下咒下到本仙的头上来了?” 他手上脓血冒出根根血线,伸入虚空。裴听海双手顺着血线探入虚空,隐约抓住了什么东西,随手撕开! 做完这些,他才收回手,慢条斯理的把手洗净,然后用雪白方巾擦干。此时裴听海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浮上笑意,骂道:“这小兔崽子,用我倒是用得彻底!” 澜神宫。 高台上的大巫突然一声惨叫,滚倒在地,双手抱头不断哀嚎。他头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恐蛇法相,只是巨蛇现在被撕成了两截,上半段和下半段正想法设法连在一起,可是怎么尝试都接不上! 卫渊双眼一亮,仙人反噬! 此时战机显现,卫渊即刻从暴怒后的绝对冰冷状态退出。他早就知道单凭诅咒反噬的话还不足以彻底杀死一位大巫,所以卫渊还准备了一个猛的。 卫渊心神沉入识海,凭借术论课上学到的咒术知识找到了咒法入侵自己识海的痕迹,并且让它显形。就见一道暗红墨绿杂糅的轨迹浮现,一端隐没在虚空中。 卫渊神识顺着轨迹延伸,瞬间就到了源头:大巫的识海。此刻大巫受仙人反噬,法相被撕裂,识海防御也全被摧毁,此刻可说是全不设防。只是他识海中全是滚滚血池和无尽墨气,有无数飞虫藏在里面沉浮,卫渊看了就有些毛骨悚然,丝毫不敢进入。 卫渊神念一动,从自己识海中提起一个灰色风球,远远地投入大巫识海,然后转头就跑! 眼下希望在前,可不是和对手死打硬拼的时候。所以卫渊立刻退出暴怒,切换到保命模式,神识全速飞逃,同时还给自己加持了气运护体,以策万全。 才刚转身,卫渊身后就响起一声无比痛苦疯狂的尖叫,大巫识海瞬间出现无数裂隙,血水墨气激射如柱,如同一只处处破口的水袋。识海内更是彻底沸腾,无数飞虫一瞬间就化为齑粉! 卫渊眼前一黑,差点没晕死过去,还好一道气运消散,才保持了清醒。卫渊全速逃回自己的识海,在躲入识海前的刹那,卫渊又听到了一声尖叫,结果第二道加持的粗大气运消散大半,变成了寻常气运。 高台上的大巫不断抽搐挣扎,不断发出痛苦至极的尖叫,大片大片的虫子从衣袍下飞出,但刚飞出来就纷纷坠地而死。空中巨蛇法相现在已经顾不上链接身体,上下两段都在拼命翻滚,身躯上不断出现龟裂。 大巫向着卫渊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给自己陪葬,但是战阵中的卫渊突然具现出几十把燃火仙剑,不要钱一样四下乱扔,然后身影几个闪烁就逃到了百丈之外。逃跑的坚决,并不比刚刚决死冲杀时稍逊。 大巫也没想到卫渊逃得如此之快,不甘的发出最后嘶吼,然后巨蛇法相消散,他的头慢慢垂下,再也不动了。 前后相当于两位仙君隔空出手,这大巫死的一点都不冤。大巫一死,高台旁几百名亲卫突然同时倒下,死得无声无息。他们的身体元神都和大巫连成一体,大巫若死,他们也活不了。 刚刚还在逃跑的卫渊停步,然后身周一把把燃火仙剑浮现,环绕着自己摆成一圈,远远望去如同传说中的炎莲仙阵,气势滔天。 卫渊长枪向天一指,吼道:“大巫已死!兄弟们,跟我冲!” 卫渊连吼三声,前一声是用大汤官话喊的,后两句是用来西域后刚学的巫族语喊的,后面两句还附加道力,确保几十里战场每个人都能听见。 所有幸存的人族修士都是士气大振,纷纷从战壕中跃出,拼命反杀。巫族则是士气崩溃,高台倾侧,推台子的奴隶都是转身就跑。可是他们被锁链锁死在车上,这一跑顿时把高台拉得失去了平衡。 高台上巫族的将军、巫士贵族们纷纷跳下,有的直接逃跑,有的则是抢了手下的毒蜥再逃。巫族后军其实还有三千人,阵容完整。可是大巫都死了,领军的贵族巫士们又一哄而散,他们也都是转头就逃。 巫御族后军都是由贵族巫师亲眷组成,装备最好,在战事顺利时才会出来收割军功祭品,不顺时跑起来也最是方便。 卫渊挺枪跃马,身周三十六把仙剑环绕飞舞,构成一朵煊赫火莲,向着巫族后军杀去!巫族后军见这杀神竟冲自己而来,无不魂飞魄散,顿时一哄而散,四散逃入沼泽密林。 后方许文武看得热血沸腾,从藏身处冲出来,抓住地上掉落的一把法器长刀,用力一提,不动。再提,还是不动。 许文武一声长叹,自己空有一腔血勇,奈何长刀怯战! 巫族大军溃败,卫渊穷追不舍,只要有人敢聚集,就是一记玉山砸下。整整追杀了一夜,转战几百里,直到天色将明。 这一场追杀,卫渊百柄仙剑绕身,气焰涛天,不过主要还是玉山杀敌,仙剑战果其实不多。 但此战之后,想必巫御族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卫渊是个有百把仙剑的猛人,必然会研究对付仙剑之法,最有可能使用的就是封禁仙剑的咒法。等他们研究完了,也做好了准备,才会发现卫渊已经换了仙基。 ------------ 第122章 拥立 万里河山上,玉山旁已经堆好了石头,就是卫渊还没想好是捏鼎还是捏钟,或者是些别的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卫渊觉得应该再去一次万相殿找找灵感,顺便看看那扫地老道还在不在。 返回澜神宫时,天色已亮。卫渊跳下马,只收回三道气运,还留了一道在战马体内。那马体高从丈五回落到一丈,气息只是有些萎靡,没有倒毙。 许文武第一个冲了过来,叫道:“大哥神武!!” 打仗时没看到他,凯旋时第一个跑出来迎接,看来这许文武倒也不是完全草包。 卫渊拍拍他的肩,再指指身后战马,道:“骑上它,去跑一个时辰。” 许文武一怔:“往哪跑?” “哪都行,绕圈跑也行。跑够一个时辰。” 许文武不敢不从,翻身上马。虽然大战已经结束,可是他哪敢往远了跑?万一遇上个巫族漏网之鱼,杀他都不需要第二招。所以许文武就远远的绕着大殿一圈圈的纵马小跑。 幸存的人族修士此刻都聚集在大殿旁的空地上,还能坐着的就只有三四十人,其余的都躺在地上,接受云菲菲和许婉儿的救治。 看到卫渊走来,所有修士眼中都亮起炽热,还能动的都挣扎着站了起来,实在站不了的也都坐起。 卫渊一一看过去,连重伤垂死的都算在内,在场的只剩下一百九十七个。而开战之前,是六百七十人。 看到这一幕,卫渊心中再无喜悦。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无数人族修士用血,用命抢下的。这还是有甲木生玄时时刻刻补充生机道力,若是换了其它界石,这些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此时青冥界域已经扩展到了十里,大殿周围已经接近于纯正的人间清域。有生玄之力加持,所有修士的伤势恢复速度都成倍增加,中毒和中诅咒的也在好转。若是在普通界石的界域中,这些中诅咒中毒的人大概只有一半能活下来。 虽然死伤惨重,可是所有活下来的修士眼中都有了光。 卫渊走到伤势最重的几个人身前,伸手虚按在伤口处,手周围浮现星星点点的嫩绿光芒,界域的甲木生玄之力已经凝聚在这个人身上。他的生机瞬间暴涨数倍,伤口恢复速度则是提升了十倍有余,原本垂死重伤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待他伤势稳定,不再有性命之忧,卫渊就转向下一个。转眼之间,五个原本应该重伤不治的人居然就被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这简直就是仙迹! 众人看着卫渊的眼神炽烈,卫渊也觉得自己此时似乎应该说点什么。本来史书中有许多现在的例子可以借鉴,但卫渊觉得此时此刻,所有的借鉴用典都太过空洞,无法表达心情。 他想了想,说:“这一战没打之前,想必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必败无疑。但我们守住了,打赢了!” 修士们用力挥舞拳头,怒吼咆哮,这一刻心中全是狂野! 卫渊声音提高,用力挥舞手臂,吼道:“巫御族不会罢休。但我们会守住这里,我们会赢!我们会打赢每一场战斗,干掉每一个越界的王八蛋!!” 修士们又是一片咆哮! 卫渊跃上一块大石,长枪指天,高声道:“以后我们还要尽起大军,杀进巫域……” 修士们如雷鸣般的吼声中,突然响起了高亢的一嗓子:“……抢钱抢女人!” 场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修士都是一头雾水。抢钱还能理解,抢巫御族的女人干什么? 看着本来该去遛马、但不知何时跑回来的许文武,卫渊脸色就有些发绿。自己难得发挥,好不容易士气可用,结果被这家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气氛全没了。 许文武眼见周围安静,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不过他也有急智,翻身下马,振臂高呼:“人王仙君,宁有种乎!以后咱们就跟着大哥干,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又是哪一出?卫渊哭笑不得,一道道力就封住了许文武的嘴。 但许文武张口就把这道道力吞了,修为略有精进。 还没等卫渊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然伏地跪倒,口中高呼:“吾皇万岁!” 一众修士也纷纷跪倒,齐声道:“吾王永寿!” 许文武抬头看向周围修士,本能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暗道自己难道又说错话了? 古时人王就是仙君,仙君就是人王。登仙之后寿数远不止一万。所以古时对着人王高呼万岁,就是在咒他早死。 现在大汤乃是天下共主,早已深入人心。虽然有九国分疆而治,汤室空悬,但是大义名份仍在。想自立也是可以的,但只能称王,并且要尊汤帝为天下共主。许文武那句吾皇,实是想诛卫渊九族,并且还是天下英雄共伐那种。 眼见群修跪拜,连云菲菲许婉儿都跪下了,卫渊实是措手不及。怎么这就开始造反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卫渊冷静下来。 他能连斩两个法相,归根结底还是仙君隔空出手。没有仙君之力,太初宫平叛都不需要祖师出手,张生大师姐啥的随便来一个就够了。 认真思考过利弊之后,卫渊忽然想起,自己认真思考这个干什么?! “大家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太初宫一名小小弟子,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卫渊一个个拉人,但众人都死活不肯起来。 幸存修士中修为最高,威望也足的两名修士对望一眼,就齐声道:“大人立下界石,重开此地,就是此地之主,这是我人族几十万年传下来的规矩,不妨碍大人继续当太初宫弟子。我等只想追随大人,守护宗族血亲。不管大人是何身份,今后都是我等主人。” 卫渊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这两人一个是云菲菲从周围城镇里招募回来的,另一个则是许惊风的护卫首领,本来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但看他们此刻的默契劲,就知道暗中肯定早有苟且。 血战刚刚结束,参战的修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这一战也折损了接近七成的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声老子视死如归。对他们的愿望,卫渊不能等闲视之。 卫渊心底叹一口气,说:“大家先起来。我会在这里守下去,不会走的。大家如果愿意陪着我冒险,那我们就一起开块繁衍生息之地出来!” 此话一出,两修又拜:“誓死追随主公!” 众修轰然道:“誓死追随主公!” 卫渊猝不及防,又被架到了火上烤。他连续推脱了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把称号从主公换成了主人,勉强算是贴合传统。 等众修起身,卫渊已经是身心俱疲,感觉斩杀法相都没这么累。 此时天色大明,忽然洒落阳光,将周围十里地域照耀得明亮鲜艳,一草一木都透着勃勃生机。山色青翠,碧草如茵,就连断壁残垣都在阳光下显得分外美丽。十里之外,就是阴暗潮湿墨绿的世界。和外边相比,这一方小小的明媚世界,宛然便是人间仙境。 此刻百废待兴,连一间有屋顶的房子都没有,却是无数人的希望之地。 ------------ 第123章 装饰(加更11) 战场还大致保持了原样,最重要的区域比如说大巫尸体所在的高台众人都没有去动,直到卫渊回来才开始打扫战场。 卫渊跃上高台,就见大巫的尸体还躺在原处,外袍上千疮百孔,到处都是飞虫钻出的孔洞。卫渊具现出一把长剑,划开外袍,露出了里面的躯体。 这是一具干瘦的躯体,脑袋格外的大,除了两个硕大的主眼外,额头上还有六只小一号的复眼。他头顶满是皱褶,生着稀疏的长毛。他生有四只手臂,不过腋下的两臂十分细小。他的身体同样生满了褶皱,如同一根干枯的老树枝干,上面布满了细小孔洞,又像人形的虫巢。 在卫渊凝视下,大巫胸中有一团明显的深绿光芒,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同时胸口处还有一团小一点的淡绿色光芒。 卫渊伸剑一划,仙剑伪日剑锋在大巫躯体上划过,居然只留下一道白痕,根本就没能伤了他的身躯。卫渊运足力气,连斩数剑,只是砍开了一个浅浅的伤口。这肉身强度,比卫渊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卫渊是真正的肉身,大巫这躯壳是什么性质就很难说了。 破开了一个缺口就好办,卫渊砍了上百下,才把大巫胸口砍开。他身体内部也全是蜂巢般的小孔,只有中央部分有个拳头大小的空腔,里面有一团黄绿色的胶冻状东西。 卫渊虽然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但是浓郁之极的道力清晰显示这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大巫头颅中的灵力光芒更强,不过头骨太硬,卫渊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对这颗脑袋没什么好办法。 这时旁边云菲菲递过来一把飞剑,这是她自用的法器,属于上品法器,就质地来说比具现出的仙剑伪日强了几倍。 卫渊以日加持飞剑,又连砍十几下,终于砍开了大巫的脑袋。大巫头骨闪着金属光泽,里面居然是空的,没有脑浆,只有一只巨大的白色的蛹,占据了整个脑室。 此刻没了脑室包裹,这只蛹在卫渊视野中已经变成了一团墨绿色的光球,这样深沉的颜色居然看着还是极为刺眼!云菲菲只看了一眼就是失声惊呼,捂住了眼睛,泪水汨汨而下。 白蛹微微起伏,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卫渊沉吟片刻,还是把头骨盖上,将蛹封在里面,然后把大巫的头割了下来,这就是一个天然的容器。 检视完大巫的尸体,现在卫渊反而不敢确定这大巫究竟是巫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单从看到的来说,那只白蛹更像大巫本体。 除了大巫尸体外,还有满地的飞虫尸体。一些虫尸还在冒着青烟,升到高空后就会化为灵气雨丝落下。 卫渊捡起一只虫尸。这只飞虫有手指大小,有着大鄂和毒针,甲壳居然有金属条纹,看着就凶猛。尽管灵气已经彻底消失,但虫尸仍然坚硬如铁,卫渊用力一捏,居然纹丝不动。 卫渊让云菲菲把所有虫尸都收起来,这东西应该是相当不错的炼器材料,或许也能成为某些强力巫咒的引子。 高台上那面鼓黑红之气缭绕,卫渊检视了一下就发现鼓面居然是多层修士人皮炼制而成,鼓槌则是修士的大腿骨。这面鼓一击可震慑修为低的人族,并可增加巫咒威力。 除人皮鼓外,还有许多祭器和摆件,本身功用不提,材料倒是相当珍稀。 最后就是高台本身。这座高台由在地下极阴之地埋了千年的阴木制成,坚硬逾铁,又能透通灵力,本身属于相当高级的材料,结果却被用来造高台,可见巫族之富庶。 只可惜那些巫士贵族跑得太快,卫渊一个都没追到,略有遗憾。清理完高台,就是正常打扫战场的环节。巫族留下几千具尸体,还有两百多头毒蜥尸体,墨绿色的血浸染了大片土地。许多巫族的血都有剧毒,洒在地上寸草不生,只有巫域特有的一些毒草毒树能够生长。 好在战场是在青冥界域内,这些毒血都被慢慢转化,用不了多久就会清理干净。 太初宫内,裴听海垂钓半日,空手而归。此时棋局已近尾声,但胜负难分,黑白子厮杀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他正想过去看棋,忽然头顶又出现一团蒙蒙青气,随后丝丝仙雨落下,被他法体吸收。 裴听海面露惊讶:“还有天地馈赠?又斩了个法相?” 他来到水盆边,又洗了洗手,盆中水清澈见底,这次一丝污浊血迹都没有。 天青殿,玄月真君正坐在案前,一手拿了张玉纸,另一手在默默掐算。他忽然抬眼,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小院院门推开,一个中年修士步入。他身材普普通通,算不上高大强壮,可是身周景物都隐隐扭曲,显然肉身已经修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见到此人,玄月不动声色的将玉纸收起,道:“明王殿主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要提前收帐?” 中年修士连连摆手:“赵某言而有信,没到时间哪会收帐?我明王殿可还没窘迫到那种地步。这一次来,是想着好久没见了,想跟你叙叙旧。” “三个月前不是才见过?” 中年修士哈哈一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是三个月。” 玄月真君脸一沉,道:“你究竟想说啥?” 明王殿主一怔,道:“玄月道兄怎么如此生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玄月真君哼了一声,冷道:“不过是欠了你些银子,大不了还你就是。” 眼见玄月真君态度突然强硬,明王殿主连忙摆手,道:“我都说了,无需提前归还。我此来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你看能否让卫渊到我明王殿作个挂名弟子?” “断无可能!” “客卿?” “不行!” “挂名长老?” 玄月真君看着中年修士,心下狐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心道这家伙难道走火入魔了? 各殿长老只有法相后期方能担任,就算是焚海真人,斗法极强,可修为不够照样当不了长老。挂名长老也是长老,让卫渊一介道基去当长老,就是笑话。 明王殿主就道:“唉,算了,道兄不愿就不愿吧。我其实还有一事,需要道兄帮我。如若可以,此前欠帐我可以无条件再延五十年,并且额外再借两百万!” 还有这等好事?玄月真君不喜反疑,盯着明王殿主就不说话。 明王殿主就道:“其实只是件小事。万相殿中,卫渊那孩子的道基就那么放着,有些冷清,我就想着能不能给它加点装饰。” 玄月真君狐疑道:“就只是此事?你明王殿何时变得这么有钱了?你要加什么装饰?” “就象这样!”明王殿主大手一挥,身前就出现一副影像。 影像中是卫渊的道基万里河山,只是此时无尽大陆下方多了四个力士,两男两女,每人都弯腰弓背,肌肉贲张,背负着大陆。四名力士的胸口,都写有明王殿三个大字! “这,这……”饶是玄月真君道力通天,此刻也是瞠目结舌。 明王殿主循循善诱:“此事是有点羞耻,不过羞耻的是卫渊和我明王殿,主要还是卫渊,与天青殿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道兄答应了这事,那么账期就能后延五十年,我再额外借你两百万,仙银已经在这里了。” 说着,明王殿主就将一枚玉手环放在了桌上。 这可不是大饼,而是摆在面前的仙银,对道心的冲击非同一般!玄月有些迟疑,不明白明王殿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再派一个仙基弟子随卫渊历练十年!”明王殿主又加了一份筹码。 玄月这下倒真是有些心动,仙基弟子哪个殿都没有几个,明王殿这等核心弟子跟在卫渊身边,不管卫渊遇到什么危险,哪怕是为了救自家弟子,明王殿也都会尽力援手。这等如是凭空结了个强援。 反复思量之后,玄月真君还是摇头。只是他的头才开始摇晃,明王殿主就斩钉截铁的道:“五百万!” 玄月真君的脑袋忽然生出灵智,有了自己想法,重重点了好几下。 ------------ 第124章 后继有人 虽然有些羞耻,但真君一诺千钧,既然已经点了头,玄月却是不好反悔了。不过他也有些好奇,问:“你明王殿最近怎么这么有钱?” 明王殿主总算等来了这一问,当下哈哈一笑,道:“这只是开始!再给我点时间,我明王殿也不会比天机殿、造化观差了。当今时代什么最贵?人才!” 玄月真君听得云里雾里,但面对大金主,也不好质疑他的话。 明王殿主也不多呆,直接把两个额外的玉环拍在桌上,就起身告辞。 他走后,玄月真君沉吟不语,不明白明王殿主何以这么下本。要说只为了仙石青冥,好像还不至于。 他忽然想起一事,前几日在每三月一次的各殿真君议事会上,有人提出这两届集中授业成效显著,参加集中授业的弟子越来越多,第一届还不到三成,第二届就已经过半。等新一届弟子进来,恐怕会超过六成。 集中授业有了成效,鼎新派就迈出了第二步:师择徒,徒亦择师。 具体来说就是弟子招收由宫内统一负责,招回来后不再是直接分配到各观各殿,而是多了一个互相选择的环节。在这个环节中各观各殿可以挑选自己心仪的弟子,弟子们也可以选择自己想去的地方。 此议得到许多真君支持,越是排名靠前的殿就越是支持,因此已成定局。玄月真君原本对此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天青殿这几十年来的天才弟子属实有点多,本来出了个张生资源已经有些紧张,没想到又出了个卫渊。要是再来几个天才弟子,老底掏空的玄月真君都不知道要拿什么去培养了。 在这个时候,明王殿主突然搞这么一出,想来在弟子选择环节时定是要将众弟子拉到万相殿里转一圈的,好展示他明王殿弟子托举大地的神力。如此一来,新弟子对明王殿好感必定直线上升,想必过些年又要多出好几个天基。 想到此处,玄月真君就暗骂奸猾,没想要明王殿主是在为这事埋伏笔!谁说体修忠厚耿直了? 但玄月真君也不是好相与的,到那时候,他准备派个弟子乔装改扮了呆在万相殿里,等明王殿主展示完了托举大地的力士,就告诉新收弟子们那四个力士究竟驮的是啥。 只是想到此事,玄月真君就想到了卫渊。 现下卫渊初次独行历练,这才去了几天,就又弄出了仙石认主这件大事出来,顿时把玄月真君搞得焦头烂额。 青冥在上古时期赫赫有名,炼成时天地震动。自古以来炼成时有异相的界石还不到十指之数。只是青冥炼成不久就已失踪,几万年没有踪迹,所有人都以为是落入异族之手被毁了,没想到它依然存在,而且还被卫渊启动认主。 收到卫渊的信,玄月真君立刻让张生西行,此外焚海澜华二真人也一同出发,准备坐镇涵阳关,以震慑许家。玄月真君何等人也,从卫渊只言片语中就判断许家有问题,否则的话许家近在眼前,卫渊怎会不去求救,而是向宫里连发那么多封求救信? 此刻天青水月两殿库房空空,除了一些真君仙君级别用以传家的宝物之外,其它东西都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玄月真君搜索库房,才勉强凑了十万两仙银的物资给张生带上。那些传承宝物自然是不能卖的,否则就和变卖祖产差不多。 但想要开疆拓土,十万两哪够? 好在明王殿主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原本出到两百万时,玄月真君就差点答应下来,还好他是多年的真君,养气功夫到家,什么时候说话都喜欢慢上三拍,结果不光拿到了五百万两借款,还给卫渊添了个仙基的帮手。 只是虽然得了明王殿一笔银子,只靠天青水月两殿想要守住青冥,还是有难度。 玄月真君正头痛之际,耳边忽然响起听海仙君的声音:到闲居峰来,议一议卫渊之事。 听海仙君所在的峰顶不断有身影出现,最后共到了十五位真君,还有一些真君正在闭关,无法参加。 听海仙君坐在崖边,正在垂钓,此时钓杆弯出极大弧度,显然有大鱼上钩。他头顶冒出腾腾白气,忽然吐气开声,嘿的一声,终于把钓杆提了起来! 长长的钓杆高高扬起,可是什么都没有。 仙君沉思片刻,将钓杆放到了一边,起身走进正堂,在主位坐了,道:“这次召各位过来,是想议一议卫渊的事。” “刚刚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有人问。 裴听海道:“和许万古又交了次手,这次小输一局,谋划了一段时间的某个东西失了手。不过无伤大雅。” 依然是青年道人模样的衍时真君道:“我观西方气象越来越是凶险,这老家伙是在玩火!须得提防他铤而走险。” 明王殿主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废话吗?那老家伙寿数将尽,为了能再进一步已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个时候别家都不想招惹他,所以他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众人都知许万古即是许家老祖,已经成就归一超过两千年。仙君位格压制,他们这些御景真君都不能直呼许万古之名,否则容易令对方心血来潮。如果修为低些,反倒是没事。 玄月真君起身,道:“卫渊误令青冥认主,有错在先,此事我自会担下。” 就有人冷笑:“你担得起吗?” 也有人道:“仙物还有错误认主的说法?呵呵,要不是我对炼器一道多少有些研究,怕是就要信了!” 玄月双眉渐渐竖起,就有起身之意。裴听海伸手虚按,顿时令众真君安静下来。 “卫渊是我派去西行的,青冥认主虽然是他有意为之,但当时情势特殊,为几十万百姓计,认主青冥也不能说有错。”裴听海道。 一位长眉垂肩的真君双眼低垂,眼皮不抬,却道:“区区几十万凡人的生死,如何能与仙物青冥相比?这青冥用得好了,活人以千万亿万计。为这点人就将青冥种下,说好听的是因小失大,说不好听的就是鼠目寸光、违逆抗命!” “这话不妥吧?”玄月真君的声音中已经满是寒意。 那长眉真君无动于衷,平静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玄月你凭道心说,青冥如果移到北方,必将一举打破当前僵局。再好好经营几百年,辟地三千里,活人五千万,这还是往少了说的吧?就算西边那块地有机会守住,但北方是十成把握,岂能同日而语?” 玄月真君一时无从反驳,只能道:“可是青冥也未必能带得回来。” 听海仙君又抬手虚按,止住了争吵,道:“现在至少青冥还是归我太初宫所有,许万古一无所获不说,还多搭进去许观文这等干将。所以这一局,我们算是大胜,卫渊当居首功,功大于过。至于以后如何,还要看守不守得住。这次我决定将宁西所有活动应得勋功都上调三成,所以各家如果有余力,不妨都去参与一手。” 长眉真君双眼微抬,道:“这可是要动全宫的重心了。” “只是稍微动一点。” 长眉真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听海仙君又道:“接下来一段时日我要西行,见识一下万古仙君的道法。少则数日,长则一年。这段时间宫中小事各位自决,大事合议。” 明王殿主立刻道:“万万不可!那老东西多修炼了一千多年,现在又处于疯狂边缘,宫主仙途远大,有望更进一步,岂能在这时和那老家伙硬拼?” 裴听海笑笑,道:“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许万古也是。不过我怕仙途断绝,难道他就不怕延寿希望破灭?我如果陨落,他也活不过十年。退一万步讲,就算没了我,还有宫主坐镇,还有你等在,后面每代都有天才弟子,我太初宫依然能屹立不倒。只要后继有人,我又有何惧?” 一众真君面面相觑,裴听海就道:“各位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这次青冥认主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必定不会干休。我若不去,许万古定会觉得所有人都必须让他一头!但也无需太过担心,这等没多少寿元的老家伙,其实最是怕死。” 众真君劝无可劝,就见听海仙君走向崖边,一步步走入云海,就此不见。 ------------ 第125章 医道初探 澜神宫大殿,一众刚刚痊愈的修士正在清理废墟,把一块块碎石搬到指定的空地去。虽然没有工具,但这批至少都是铸体大成,上千斤的石块一手一个,提了就跑。道基修士则有道法可用,有的牵引了一堆碎石,有的则是把无数小碎石融成一块大的搬走。 卫渊又叫来云菲菲,让她再在周边走一圈,在百里外选择合适的地方,供迁移来凡人居住。 但交待完后,云菲菲没有动,而是一脸委屈的说:“人家仗也打了,伤也受了,连个伤都不给人家治就让人干活,骡马都没有这么用的吧?” 卫渊这才想起,云菲菲身上也是有伤的。共同经历一场血战后,卫渊对云菲菲的观感好了很多。她确实身先士卒,浴血死战,最后身负重伤,现在全是靠着修为在硬挺。 卫渊心中一软,道:“那你先休养疗伤,我另找他人。” “不行!” 卫渊有些迷糊,这家伙究竟是要怎样? 云菲菲咬着下唇,道:“这伤是为你负的,我要你给我治!别人医术都没有你高!” 于情于理,卫渊都不太好拒绝。本来卫渊还可以说自己医术不精,但是和西边这些修士比起来,单凭自己在术论课上学的那点东西,在这里完全可以自夸一句医道精湛,就是说医国圣手也没多大问题。所以卫渊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行。 云菲菲就领着卫渊进了一间还没有倒塌的弟子房,房间里有张床铺,还是当时云菲菲躺着的那张。 云菲菲就伏在床上,道:“可以来了。” 卫渊本打算下手,但这话听着就有些古怪。 云菲菲伏着不动,道:“师兄快点动手呀,山下还有几万凡人等着呢。他们多在那环境里呆一天,就会多折一点寿。” 这下总算是捏着了卫渊的软肋,于是他伸手掀开云菲菲的上衣。云菲菲不知何时悄悄解了前面的衣扣,卫渊轻轻一掀,整个背都露了出来。 云菲菲白的发光,身材看着瘦,但因为骨架纤细的缘故,实际上每块骨头上都浮着一层薄薄的肉。卫渊轻轻一触,居然没摸到骨头。 “这肉身……实在稀松平常!”卫渊暗自摇头。张生和大师姐的手也都是软的,可是随意一指都能洞穿金石。而这云菲菲就只是软。 云菲菲后背上有好几个醒目伤口,一处伤口中还露出半截箭头,正不断渗着血。好在有甲木生玄压制,渗出血只有些许绿色。 卫渊拔出箭头,处理了几处伤口,然后把界域内的生玄之力集中到云菲菲身上。云菲菲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用不了半日皮肉伤就可痊愈。 处理完后背伤口,云菲菲轻声道:“下面还有。” 卫渊正要切开裙子上染血的部位,云菲菲急道:“不要,我现在就只这一条裙子了!” 卫渊愕然停手,云菲菲就自己把衣裙解了,露出伤处。她确实伤得很重,大腿处都是一片黑气,伤口已经开始溃烂,甚至可以看到一片片白花花的虫卵。 巫族咒法毒术都很恶毒,许多中术之人如果解救不及时,让这些法力凝成的虫卵孵化,就会被虫子穿入血肉,啃空内脏而死。 卫渊不敢怠慢,立刻下手救治,小心翼翼的处理了所有伤口,再以甲木生玄压制毒性诅咒,折腾了许久才算完工。 不过现在还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毕竟她的伤只治了一半。 …… 大半个时辰后,云菲菲和卫渊才从房中走出。她额头见汗,红晕上脸,一副软绵无力的样子,走路都有些不稳,但还能勉强飞行。 卫渊本想让云菲菲去勘测凡人聚居的地界,忽然阵盘中有所感应,卫渊用神识一扫,就发现远处有一个微弱光点闪动。他这才想起来那处也是和云菲菲有因果关联的,只是当时反应微弱,卫渊发现青冥后就是一系列变故,然后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卫渊就对云菲菲道:“陪我去找样东西。” “好。”云菲菲现在也很是乖巧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十里外的一处废墟,这里散落修建了十几座弟子居处,大部分原本都是两三层的小楼,还有几座单独的院子。 按照云菲菲所说,这里原本是供外门和杂役等弟子居住之处,所以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阵盘所示的因果连接就在一座单独的宅院中,此前这座院子是属于一位副管事的,所以只有前后两进。此时院子已经被外力扫平,只剩下一片废墟。从痕迹看当时是有人直接用道法推平了这一片的房屋,并没有精细拆解搜查。 卫渊神识一扫,废墟下就是土地,什么都没有。 但是卫渊已经见识过澜神宫的香火愿力掩藏之法,所以换了个思路,直接以望气术寻找香火愿力,果然在一处废墟地下发现了一小团香火愿力。 卫渊和云菲菲一起动手,片刻后就挖出几间位于地下的秘室。 卫渊当先进入通道,推开通道尽头的大门,眼前就出现了一间颇为宽大的秘室。卫渊具现了一把伪日,照亮室内,然后点亮了屋内的壁灯蜡烛。 看布置,这是一间接待客人的正房,主位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女孩,就和卫渊在主殿地下看到的三座神像一模一样。只是画像上三个人都没有画脸,空洞的脸孔看起来格外诡异。 画像下方是张供桌,供桌左右各放了把椅子。卫渊神识扫过,就发现几处可疑之处。他一推供桌,供桌纹丝不动,居然是铁的,而且焊在地上。供桌上有两个抽屉,卫渊拉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些绳索和绸带,并无其它异常。但是抽屉上镶着两个铁环,拉开抽屉时也是用铁环。 卫渊感觉云菲菲气息有些异常,回头一看,就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 “你怎么了?是不是来过这里?” 云菲菲迟疑了一下,说:“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但长大后就再无印象。应该是没来过了。” ------------ 第126章 医道精进 这只是一间客厅,卫渊神识探过,发现后面还有很多房间。卫渊让一柄仙剑浮在头顶,照亮周围,然后从侧方的门进入秘室深处。 过了正堂就是一条曲折的甬道,甬道两侧是三间卧房,卧房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像是给客人用的客房。 秘室设置还很周到,墙壁上每隔一段就设有通风孔,所以尽管封闭了很久,里面居然没有丝毫气闷感觉。 再往里去是一间大卧室和一间修炼室,同样许多家具都是铁制的,并且家具、墙壁乃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的铁环。绸带也是随处可见。 过了主卧,就是一排房间,大约有四五间。卫渊一一推开门,发现居然全都是牢房。每间牢房布置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其中一间墙壁上还挂着一具尸体。 秘室封闭了几年,那具尸体已经变成了干尸,从特征看生前应该是一具女尸,不着寸缕。 来到牢房,云菲菲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卫渊问起时,她就只说觉得头很痛,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卫渊思索片刻,想起昔日课堂上老师们曾讲过香火神道的种种手段,其中封闭元神记忆也是其一。云菲菲这个样子就象是被封闭了记忆。 只要知道了原由,解决的方法倒很简单,卫渊将一道黑气送入云菲菲体内,就开始消耗潜藏的香火愿力。 云菲菲脑中突然阵阵剧痛,抱头蹲下,然后气运交感下,卫渊眼前也出现了一幕影像。 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进牢房。老人面容一片模糊,看不清楚,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眉眼和云菲菲有几分相似。 “等以后你长大了,养熟了,我会再带你来这里,以后你就不用出去了……” 老人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着,然后影像消失,云菲菲停止颤抖,站了起来,神色复杂,低声说:“我知道了,这是师父建的秘室,小时候他带我来过一次,然后就封闭了我的记忆。” 云菲菲神色复杂,说:“跟我来,我知道他东西藏在哪。” 两人又回到了卧室,云菲菲把墙上的一幅仕女戏猴图摘了下来,直接撕开,果然里面藏着一张玉纸。云菲菲将玉纸递给卫渊,自己看着仕女图,忽然说:“我想起来了,画上的是元师叔!她对我一直很好,然后某一天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卫渊拿起玉纸,用神识一扫,就看到了一篇相当复杂的秘法:《七星转世身》 云菲菲看了也是一怔,道:“原来这秘法藏在这里。师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时红衣女子虚影从云菲菲身上走出,看着卫渊手中玉纸,神色极是复杂,又是期待又有慌张,全然不是过往冰冷杀伐的样子。 眼见卫渊目光望来,她脸上全是慌乱,说了句‘我再想想吧’,就逃回了云菲菲身体。 卫渊神识扫过玉纸,凭借着扎实的功法理论功底,立刻看出七星转世身实际上是一门融合了炼尸、拘魂、血肉炼成和香火愿力的傀儡秘法。 此法需以七具新死尸体为材料,配合七样灵物,以香火愿力为燃料炼制出一具肉身,然后将拘压的魂魄放入,就一切有如常人。但是炼出的转世身实际上相当于炼制者的傀儡,她所有想法乃至身体上最细微的感受都能被炼制者感同身受,等如是从内到外都再无秘密可言。 卫渊知道宫语风在想什么,但也不是很在意。她愿意化成七星转世身就化,不愿意也无所谓,在云菲菲身体里一直呆着就是。 卫渊神识再在周围扫了两遍,确认此地没有其它注意的东西,也不再有因果光点,就带着云菲菲离开了秘室。 云菲菲一出秘室,就说要去勘察凡人居所,然后匆忙飞走。 卫渊此刻要做的事一大把,所以也顾不上照顾云菲菲心情,直接返回主殿。但刚到主殿,就被许婉儿拦下。 她盯着卫渊,一字一句地道:“师兄,我伤得有点重,能不能帮我也治一治?” 这个也字,她咬得很重。 此前战斗,许婉儿更是拼了死命的,最危急时刻不断以伤换伤,根本是抱着同归于尽想法去的。于情于理,卫渊都不好拒绝她的要求。 于是卫渊左右观看,想要找间合适的房间。哪知许婉儿已经进了刚刚疗伤的那间弟子房,卫渊只得跟了进去,关好房门。 许婉儿就躺到云菲菲刚刚躺过的床上,已经替卫渊做完了前置准备,把所有伤口都摆在卫渊面前。 一个时辰后…… 卫渊从弟子房走出,感觉自己医术大有精进,甲木生玄只是起到了一点辅助作用,能治好许婉儿,主要还是靠自己。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这是许文武在遛马。 连续忙碌了两个时辰后,卫渊元神屡受各种心魔考验,差点都忘了自己要干啥,于是在心里又把要做的事重新理了一遍。当务之急,不是建设,而是要防备巫族报复。 此时时间已过正午,一股饭菜香气飘了过来。修士们架起了一口大锅,用野菜和着秘库中启出的军粮一起煮了锅浓汤,就算作午饭。 卫渊找了个平整些的木板,架在石头上,就成了一张桌子。然后他铺开一张玉纸,就在纸上勾勒阵法。初时画的是抵御血咒污浊的净清灵阵,共有九个阵法节点。不过眼下还活着的道基修士就只剩下九个,卫渊又不断修改,最终改成了五个节点的简化版。 紧接着卫渊又画了一个风水阵,同样是五个阵点,恰好和净清灵阵重合。这种两阵叠加,共用节点的布阵方法也是术论课上所授。此法可做应急之用,缺点是阵法节点上的人也要负担双倍的灵力。据说水平最高的阵法大师能设计出七阵叠加,但现在两阵就是卫渊的极限。 画出阵法,卫渊即刻叫来五名道基修士,给他们讲解了阵法,然后开始布置大阵。五个阵法节点环绕着大殿布下,每处相隔百丈。五位修士一一进入阵位后,卫渊就启动大阵,然后观察了一下大阵运转情况。 这些西域散修的道力和太初宫弟子不可同日而语,但在青冥界域中灵力自然恢复速度能提高一倍,所以即使同时维持两个大阵运转,他们也能坚持三天。算上云菲菲和许婉儿,还有四名道基修士可以随时替换。 风水阵和净清阵可以覆盖大殿周围千丈,当下已经够用了。这是卫渊设下的第一道防御,以防巫族血祭下咒。 设下这道防御阵法,卫渊才算定了心,对着地图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规划。 ------------ 第127章 成全 这里是澜神宫故地,所以有现成的规划可供参考,能够知道主要地脉分布走向。大殿是青冥所在,不能移动,所以是重中之重,未来周围百里都会划为核心区,重要建筑都会放在这一区。 当然现在核心区还用不了那么大,许多建筑可以临时建在这里。以后界域大了,再慢慢搬迁就是。 原本的弟子区就是现成的居住区。只不过澜神宫弟子数量不多,所以弟子区远远不够,需要另行规划。 在弟子区和凡人城镇之间,以及核心区边缘,卫渊选了几处风景秀丽,依山面水之地,划出几片商业区。将来有商队到来,或是大型商铺常驻,都会开在这里。这几块地除了灵气差点,风光是一等一的好。 这些规划卫渊都是一蹴而就,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然后他心神深入青冥,借助青冥之力,开始详细检查周围地脉走向和矿藏分布。 一番查看下来矿脉暂时没有大的收获,但是地气检查却有所得。 那道主峰高两百丈,笔直陡峭,天然汇聚四方地气生机。所以从种下青冥的主殿到主峰之间这十几里缓坡,就是周围一带地气生机最足之处。此前澜神宫在这片地方开辟了一片药园,只是规模不大,经营也不怎么用心,已经随着山门一起被毁掉了。 主峰两侧地块差了一等,但其实也还不错,以太初宫的标准来衡量都能开成药园,等日后青冥彻底改变了这方天地,这两块地都能是上等药园水准。 澜神宫原本把一些弟子房建在这里,实在是暴殄天物。查完地脉后,卫渊就在规划中把所有弟子房都移到了山脚。山峰下只留出一小片区域,准备将来修建一些高规格的洞府。峰顶不大,现在只有一间小院,将来大致能划出几座殿堂院落,会是此地最核心人员的居处。 卫渊又在主殿和主峰间规划了一座巨大阵法,用于汇聚天地灵气和地脉生机。最终等阵法成形,这片区域中最好的药园就能达到太初宫的上品标准。将来青冥进阶,说不定还能变成极品。 这种大阵对卫渊来说并不困难,当初天地论老师就讲过十几种应用比较广的大阵,规模最大的甚至占地千里。现在还不需要布设完整版的大阵,只需要布下基本框架,能够起到基本效用即可。 规划好了大阵,卫渊就走到预设中的阵图核心位置查看。这里是一片废弃的药园,地面上生满了杂草,零星夹杂着几株遗漏的药草,也不是什么珍贵品种。不过大阵建成后,这里就将是整片界域中地脉灵气最足的地方,灵药灵植生长最快,品质也最好。 卫渊挥手洒出一片火焰,先将地面上的杂草全部烧死,那几株不值钱的药草算是陪葬。然后再出一个地龙术,就见地下如同有一头地龙潜行,所过之处土面翻涌,地都被深翻了一遍。卫渊再放几发水刃术,水刃不断射入地面,不光让泥土湿润,还顺带着再松了一遍土。 忙碌了一遍,卫渊总算开垦出一块三丈见方的地。这时马蹄声响起,许文武遛马结束,回来交差。 卫渊一点点收回气运,果然这马被许文武遛了一圈后,收回的气运又少了!这次直接少了半根黑气,虽然只是最初阶的气运,但用在凡马上也不算少了。 收回气运后,这匹马体型只是稍微收缩,仍有一丈高,四腿靠近马蹄处居然生出一丛羽毛,而马头两颊处也出现片片铜钱大小的鳞片。此马体内生出微弱灵力,已经不再是凡马。虽然还算不上仙驹,但已经跨入异种行列,当日辽域雪鹰骑的座骑也不过如此。 卫渊心中一动,一番忙碌,又开了一块三丈见方的地,然后把两颗天星龙葵的树种种下,对许文武道:“接下来几天你就给左边这棵树浇水松土,不要动右边那棵树。” “大哥放心!” “干完这些后再骑着这匹马跑一个时辰,然后每天都是如此。” 卫渊本以为许文武会一脸苦相,没想到他居然跃跃欲试,对种地显得颇为兴奋。 卫渊又给他讲了天星龙葵喜湿爱气的特性,就是要多浇水,多松土。许文武倒是听了一遍就全都记下,然后找了件法器长剑胚料准备当铲子。但是他只干了几下就汗流浃背,不得不换了把匕首胚料。 卫渊重新调整了甲木生玄的分布,大部分集中在这两株天星龙葵的区域,然后观察了一会。只片刻功夫,土里的种子生机就有所增长。按此估计,原本界域内药园内灵药生长速度就是正常的五倍,甲木生玄之力集中于此,生长速度就提高到原本的十五倍。 这个速度相当令卫渊满意,于是暂时放下这边,准备去看看清理战场的进度。但此时他忽然心有所感,向天空望去。 就见空中出现了两团朦朦青气,降下团团雨丝。这些雨丝其实都是具现的天地元气,对修炼大有好处。一团团天地元气落下,都汇入到青冥里,把青冥的温养进度节节推进。 这等异象,当时上课时也是提过的。修士修成了法相后就已经开始与天地交感,因此陨落时也会有天地异象。如果斩杀了法相真人,天地往往会对斩杀者有所馈赠,至于多少就说不准了。天地馈赠不分善恶,一视同仁,恶人斩杀善者一样会有馈赠,异族斩杀人族法相也会有他们那方天地馈赠,说不定还更多。 此时头顶的青气就是天地馈赠,都是最上等的天地元气。前后两团青气,应是斩杀了许观文和大巫所得。 卫渊以青冥改换了天地,斩杀两位法相后天地馈赠也不一样,许观文少些,大巫明显更多。只是这些天地馈赠按照常识应该是给卫渊的才是,怎么现在全被青冥给截了? 卫渊不明所以,心中多少有些郁闷。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随着青冥温养提升,万里河山能够具现的范围也在相应提升,短短时间就从一千丈变成了两千丈! 而与青冥融为一体后,万里河山等于时时刻刻都在具现,具现范围内则都在缓慢的吸取天地灵气。 虽然每一块地面能够吸取的灵气微乎其微,且大半日才会出现一缕,但现在具现范围是两千丈,灵气总量就相当可观了。 卫渊就有些明白了,或许这才是拥有万里河山后正确的修炼方式。 片刻后青气消散,天地馈赠结束,玉山中的生机更加蓬勃,并且开始强劲脉动。忽然间玉山顶上出现了一条细小裂缝,冒出一片嫩芽! 随着嫩芽萌发,青冥同时震动,喷吐出海量的生机灵气,界域内天地灵气都上了一个台阶,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明媚鲜亮,无数生灵欢欣雀跃人,草木更加活泼,一些有了年份的古木似乎都有一点要萌生灵性的感觉。 卫渊震撼之余,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青冥在成全万里河山,还是万里河山在成全青冥。 ------------ 第128章 第二天 此时在大战的战场上,几十名修士还在忙碌着,他们把一具具巫族战士的尸体搬到空地上,然后剥下衣甲,仔细搜身,再将搜出的物品都放到专门的地方,尸体则是摆放在专门的空地上。尸体区上空,不断有淡淡的青色烟气飘荡,再转化为生机灵雨。 按照卫渊吩咐,这些尸体要这样摆放三天,等尸体中的毒气法力消散,青冥会将它转换成灵雨。三日后再把这些尸体运到指定区域埋葬。目前卫渊指的区域山脚处的密林边缘。等三日后,界域就会扩展到那里。 亲眼看到天地馈赠,以及斩杀巫族后青冥将他们身具的法力毒力都转化成界域的养分,不知为什么,卫渊忽然有点不寒而栗。这个世界的底色,或许比卫渊以为的要残酷得多。 天色将晚,周围已是一片昏暗,但界域上方却是晚霞满天,如火燃烧。忽然晚霞的红变得浓稠粘湿,天空骤然暗淡,气氛压抑之极,人人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开始困难。 卫渊抬头望天,就看到晚霞正变成成片的血云。 巫族血咒! 惨败之后,巫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这是巫族远距离发动的血祭诅咒,针对的是这一片天地内的一切。 血云成型,就开始有滴滴血水落下。卫渊即刻奔向青冥,同时让空闲的四位道基修士也立刻进入阵法节点。 血滴落到半途,就遇到了阵法阻挡,一层淡淡微光显现,覆盖了界域核心千丈范围。血滴进入阵法就开始消融,最后到距离地面还有数十丈时就完全消失。 但血雨越下越大,随着更多血滴落下,阵法消融速度明显变慢,血滴离地面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显然净清灵阵已经快到极限。 此时忽然起了风,风虽然不大,但也时不时的将成片的血雨吹到了界域之外。血雨落处,即刻就是草木枯朽,土地泛绿,连石头都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这风起得莫名,但确实削弱了血咒不少威力,让净清灵阵能够勉强支撑。这实际上是风水阵生效,以这种方式削弱血咒。如果不是叠加了风水阵,光凭一个净清灵阵可撑不住。 卫渊站在青冥边,将一道气运送入玉山。本是变透明的玉山就染上了一片阴影,界域内的光度再度暗淡,如同被铅云笼罩。落下的血雨雨滴消融速度忽然变快,让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净清灵阵有了喘息之机。 但是血雨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密。一名融血修士运气不佳,被几滴突破大阵的血滴浇中,立刻惨叫倒地,转眼间身上就被腐蚀出几个大洞。他的叫声越来越弱,身上开始流出焦黑的粘液,再过片刻,整个人都被腐蚀一空,地面上留下一块数丈方圆的焦土,中央隐约有个人形。 血雨越下越大,不时有血滴落在地上。在连续死了五六个人后,卫渊将所有修士都召集到大殿周围。卫渊则是加大催运青冥的力度,全力保护大殿周围千丈范围,仅仅片刻功夫,一道气运就消耗殆尽! 卫渊毫不迟疑,又送入一道气运,全力和血咒对抗。 血雨冲击阵法,有如暴雨激打着雨棚,密集的声音让所有修士的脸色惨白。他们不惧和敌人的正面厮杀,但在这形似天地之威的血雨大咒面前,人们只能被动等死,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血雨中,开始出现如同拳头大小的血团!这种血团阵法根本无法消融,一颗颗笔直砸向地面。一名修士再也按不下心中的恐惧,大叫一声,直接祭出法器飞刀,一刀斩在血团上! 血团迸碎,无数细微血滴泼洒在那人脸上、身上。飞刀上粘满了血渍,笔直落地。落地时刀身已被烧蚀得坑坑洼洼,灵性全无。 那修士忽然大声惨叫,每处被血滴溅中的地方都开始溃烂,转眼间米粒大小的溃口就变成碗口大小,就是被强酸浇中也没有这么快。 他向远处跑了几步,就颓然倒地,转眼间化成一具焦黑骨架。 众修士见了无不凛然,再有血团落下能避则避,避不开则是小心翼翼用法器托住,送往一边,宁可损失一把法器,也比丢了性命强。 苦苦支撑整整半个时辰后,空中的血云才消耗殆尽,开始消散,此时阵法节点内所有道基修士法力都已见底,界域周围地域则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焦黑污臭,如同在墨绿织布上染上了大块大块的污秽。界域内也有多处丈许方圆的焦痕,都是血团落地所致。 卫渊则是耗去了整整四道气运,识海中现在就只剩下一道气运了。 总算挡住了巫族的血咒报复,界域内所有修士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次血咒如此恐怖,巫族至少血祭了千人以上,并且由大巫主持发动。 但这样都给挡下来了,虽然代价巨大,但所有人心中都对未来有了真切的期望。 转眼间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卫渊让许婉儿、云菲菲等去轮流休息,自己则是孤身一人在界域周围游走。 青冥界域位格极高,又是天地破碎,所以难以用占卜探查。巫族发动一场规模这么大的诅咒后必然要派人来探查结果。只可惜他们遇上了卫渊。 青冥对界域之外也有一定探查之力,巫族侦骑无所遁形。卫渊一人一马,在夜色中不断游走,宛如幽灵般收割着一队队巫族战士。这一夜巫族共派出七支小队,共计两百一十人,全都变成卫渊枪下之鬼,无一漏网。 现在卫渊只剩下最后一道气运,这等级别的血咒别说再来一次,就是规模减半也绝对抵挡不住。再来一场的话,修士们是死是活只能各安天命,就算云菲菲、许婉儿被浇中了也必死无疑。界域会全毁,青冥想要修复被诅咒的天地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那得以年计。 所以卫渊只能想办法打掉巫族所有侦骑,让巫族看不清界域虚实,最好是能以为界域中有专门抵御血咒的手段,从而改换其它手段。更换手段必然需要时间,卫渊现在是能拖一会是一会。 随着天色泛白,青冥认主的第一天总算过去了。 卫渊返回界域,依旧是神彩奕奕。只要青冥界域还在,他就相当于无时无刻不在修炼,虽然这种修炼方式远不如在太初宫洞府打坐,但胜在细水长流。如果说西域普通地方灵气是一,那么青冥界域内现在就是十,而空谷悬青是两百! 离开山门之后,卫渊才知道外面的贫瘠。 天际渐白,新的一天到来,就是不知道今日巫族会有怎样的攻势,也不知会不会再来一次千人血咒。不过在卫渊斩杀了一位大巫后,至少短时间内巫族应该不会有大巫敢贸然出现在青冥外。 ------------ 第129章 友军在围观 晨光下,一阵马蹄声响起,许文武起得倒是早,天色刚亮就起身遛马去了。见许文武开工,卫渊就又给那马多加了一道气运。 现在界域已经扩展出十余里,能够跑马的地方越来越多。许文武策马一路小跑,十分写意,竟有种走马看青山的感觉。许文武也不算太草包,胯下这匹马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心里猜测多半这变化和自己有关,否则卫渊也不会让他每天遛马。 许文武自是看不到卫渊气运的,只觉得每天被自己骑一骑,这马就有立竿见影的变化,看来自己身上还是隐藏着大秘密的,只是眼下还没到激活的时候。可惜自己也不知道秘密的激活条件,没办法针对性地去努力。 他骑着马越丘过河,忽然想,这样一直下去,这马肯定会有惊天变化,会不会有一天能化龙?唯一可惜的是这不是母马,否则还可以期待一下将来的化形。 想着想着,许文武忽然一拍脑门,自语道:“唉?我这不就是弼马温吗?” 许文武想起法器胚胎中也有几根长棍,就认真考虑是不是找卫渊要过来。虽然现在的自己肯定搬不动一点,但万一有血脉觉醒的一天呢? 许文武抚摸着马鬃,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不就是现成的白龙马?至于卫渊,考虑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情谊和他那样貌,可以做个圣僧。 不过云菲菲、许婉儿这些个妖精,没事就蛊惑圣僧,罪无可赦,那是必须要收……不,降伏的。 然后好好劝她们改邪归正。 而且一次还不足以洗清她们的罪孽。当年诸葛孔明七擒孟获,他许文武也是不世出的王佐之才,怎能让诸葛村夫专美于前。所以对这两个妖精定要七擒七纵,才能功德圆满。这件事留传到后世,也是一桩佳话,大概能出好几部话本精品。 界域中,卫渊忽然心有所感,知道有人进入。 卫渊顺手拿起一把法剑胚胎,伸手在剑刃上一抹,一道烈火燃起,已经加持上了仙剑伪日。 卫渊身后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这也能叫仙剑?” 卫渊回头,就见晓渔站在身后,看着那柄燃着熊熊烈火的法剑,一脸鄙夷。 多年不见,晓渔早已经变成翩翩佳公子,只是容貌仍然比绝大多数所谓美人都要精致。他一袭白衣,衣襟袖口饰以青纹,怀中抱着一柄仙剑,风采一时无双。 晓渔抱着的自然不是自己的道基,而是一柄真正的法剑,用以承载仙剑大日。只看剑鞘,就知古意巍巍,非是凡品。 身为名门晓家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天才,晓渔拿在手里的东西就算不是绝品那也是罕见极品,跟卫渊手中的粗糙剑胚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不用说法剑了,光是那剑鞘上随便抠颗石头下来都够买下十个八个澜神宫秘库。 卫渊对晓渔的嘲讽充耳不闻,将手中燃着烈火的法剑放下,又拿起第二把,伸指一抹,同样剑锋燃起烈火。然后是第三把,第四把…… 等卫渊点燃第二十把法剑时,晓渔脸色终于变了,喝道:“够了!” 卫渊负手而立,一把把燃烧仙剑围在身周摆成莲花型,气势十分唬人。 卫渊淡道:“这是我道基一角,如何?” 晓渔哼了一声:“二十把垃圾,不值一提。” “那就再加八十!”卫渊手一挥,一堆石剑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堆起好大一堆。 晓渔忽然觉得胸口有口气不太顺畅。 再垃圾的仙剑能凑够一百把威力也不容小觑,卫渊这仙剑勉强能算是人阶了,一百个人阶道基加起来威力也是相当可观。晓渔终是不愿说谎的,所以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不想回答。 晓渔岔开话题,问:“你这些剑叫什么名字?” “仙剑·伪日。” 晓渔胸口那团气这下真的横在当口,下不去也上不来。 他将法剑抽出一截,剑锋寒光四射,但强压怒火又插了回去,咬牙道:“若不是异族当前,不宜内斗,我非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仙剑!” 卫渊知道晓渔有些气急败坏,否则不可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卫渊直到现在还记得晓渔当初天天抱着道基在自己面前晃的事,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晓渔。卫渊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大礼,现在就等巫族上门了。虽然这份大礼不是专门为晓渔准备的,但谁让他来得正好,自己送上门呢? 当下卫渊冷道:“你我都已长大成人,有什么恩怨自当在异族身上比个高下。等会若是有巫族来犯,你我不妨与其大战一战,以战绩论高下,如何?” “这样最好!否则用勋功压你实在是太欺负你了。”晓渔冷道。 “勋功?呵呵。”卫渊皮笑肉不笑。 这晓渔应是不知道自己刚斩了两个法相,拿的是天功。现在谁还比勋功?不过卫渊不打算现在揭破此事,而是等勋功榜更新再说。这段时间且让晓渔先吹着,现在他吹得越多,到时钻地就钻得越快。 虽然斩杀法相归根结底大部分是听海仙君之力,但仙君又不会和卫渊抢这点功劳。卫渊现在连台词都想好了,只等勋功榜更新。 在说话方面,天青殿弟子有天然加成,非别殿所能及。 两人对峙还没有一刻,忽然同时向远方望去。数十里外,一支巫族部队出现在山脊上,直接开始修筑营盘。这支部队足有两千战士,实力不凡,但看起来没有立刻进攻的想法。 卫渊晓渔对望一眼,都知道这队巫族来者不善。 晓渔进入界域时已经看到空地上摆着的大量巫族战士尸体,知道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大战,应该是巫族惨败。但这支巫族部队居然还敢大模大样的出现,必定有所依仗。并且这支部队就在几十里外扎营,根本不靠近界域,让青冥的优势无从发挥。 卫渊凝重道:“看来有陷阱在等着我们,要不我们忍几天?三天后界域就会覆盖过去。” 晓渔脸上闪过惊讶,道:“三天?真是仙物!” “那是!等还是打?”卫渊又问。 晓渔缓缓抽出法剑,道:“走,试剑!” “试剑!”卫渊大手一挥,地上百把仙剑伪日就此消失,全都收进了左手的丝线里。 看到卫渊将百把伪日都带上了,也高喊试剑,晓渔不知为啥,莫名的就开始冒火。 仙剑乃杀伐之极,得天地灵气所钟,又能蕴种种天地异景于其内,在晓渔心中一直是无比神圣的存在。可这卫渊偏就把仙剑成捆的拎,就跟那买菜大娘似的。 现在不是往日,晓渔自不会再被气到骂出蛮子看剑。他要做的就是让卫渊知道,什么是剑! 晓渔大步向山上立营的巫族走去,几步后就开始步步登高,一步步走上高空。此时的晓渔,大袖临空,已有几分剑仙风采。 下方正在扎营的巫族部队很快就发现了晓渔,两名高大首领腾空飞起,迎战晓渔。面对两位道基中期的对手,晓渔丝毫不惧,身体骤然升高百丈,法剑出鞘大半,手中如有一枚大日冉冉升起,万千火莲当空飘落,若朵朵莲灯,照亮天地。 一朵朵火莲飘飘荡荡的落向下方的巫族军队。下方十几名道基境的统领同时出手挥出大片墨光,在空中来回席卷,扫灭了许多火莲。 然而火莲极为顽强,墨光要来回扫过数次才能彻底扑灭一朵火莲,尽管十几位道基同时出手,但也仍有几百朵火莲落入军营,瞬间点燃了上百名巫族战士! 火莲的火极为霸道,无论巫族战士怎么翻滚扑打都不会熄灭,只要沾上一点就是全身燃烧,几息后就会燃成灰炭! 这一剑其实是当年三千莲华的进阶版本,修成仙剑大日后,当初的青莲就转为了火莲,少了三分清气,却多了十分杀伐。 晓渔顶着十几名同境界的对手还能一剑灭杀上百巫族战士,战力实是可畏可怖,难怪有底气正面挑战数以千计的敌人。 晓渔一动手,卫渊就看出他的道基已经彻底稳固,仙剑中有一点神韵萌发,已经进入道基中期的甦生境。此时的仙剑大日,不光威力大增,还比道基刚成时多了些许神异。 巫族营中已经立好了一间大帐,此时从里面钻出一个矮小干枯的老巫。他用一双灰白色的眼睛盯着晓渔,突然一声尖叫,念出一大串又急又长的咒语,随着咒语,他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深绿色的诡异符文! 天地间一些无形的东西悄然改变,晓渔突然感觉心中一阵莫名的厌恶和暴躁,仿佛周围一切都变得格外令人厌恶。 此时升空的两名道基中期统领一左一右向晓渔冲来,挥手就是成片的飞虫,嗡嗡飞袭。 晓渔就是冷笑,这等细微虫群非常阴毒,但拿来对付别人也就罢了,遇上他的仙剑大日就是找死。晓渔挥剑横扫,扬出一片曲折波动的日炎。可是平常本应是炽烈无比的大日真炎,此刻却突然变得异常暗淡! 如果说这招“一曲渔歌东逝水”原本应是正午烈阳,现在就变成了半入西山的落日。 一片日炎扫过,飞虫群居然还有小半存活,逼得晓渔一时手忙脚乱,连斩数剑才扫灭了虫群。晓渔定神一看,就看见仙剑大日也变得颇为昏暗,十成威力中此刻只能使出三四成。 晓渔猛的想起一事,急忙叫道:“卫渊,小心!这些巫人改易天地,诅咒了所有仙剑!” 晓渔生怕卫渊没有听到而吃亏,转头找寻卫渊踪迹,想要再次提醒,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卫渊。 此时卫渊左手持钟,右手举鼎,宝相庄严,老神在在。 卫渊一声叱喝,万里山河具现。此时不在界域内,具现范围只有两百丈,但也覆盖住大半个营地。卫渊双手连挥,一具具钟鼎燃火冒烟的就向营地里砸去。眨眼间卫渊已经砸下去上百钟鼎,哐哐声中,营地中一片狼藉,巫族战士被砸得鸡飞狗跳,就连道基也不得不四处躲避,居中大帐更是被连续七八记巨钟大鼎砸毁。 晓渔指着卫渊,手都在抖:“你那一百把伪日呢?怎么不用?” 卫渊如当年一样诚恳道:“我就是给你看看的,没打算用。” 晓渔有一口老血不知道当喷不当喷,要不是仙剑大日威力腰斩,现在他说什么也要斩了卫渊狗头。 此战之败,非是我军无能,也非敌军无能,实是友军太狡猾! 此时那老巫连滚带爬的从倒塌的大帐里爬了出来,抱头就跑。连续七八下钟落鼎砸居然都没砸死他,而且身手敏捷,看样子也就是个轻伤。 卫渊手中又出现一堆钟鼎,也不知道究竟炼了多少个。晓渔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扭头望天,不想再看卫渊表演。但他一转身,突然呆住。 宝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头顶一株玲珑宝树垂下条条缨络丝绦,将宝芸和这方天地隔开。要不是晓渔用肉眼看到,根本不会知道她也到了。 晓渔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到了多久了? 自己被卫渊骗得团团转的全过程,说不定都被宝芸看去了! 一个友军狡猾已经够让人难过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友军在围观! 一刹那间,晓渔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前方战场上巫族大营混乱,军心涣散,包括老巫在内,大部分贵族巫士都想开溜。而卫渊检查过大巫尸体,知道这些巫士身体其实一点不弱,有些甚至比明王殿弟子还强。所以没砸死老巫早在预料之中。 卫渊早有准备,上一战已经知道巫族高层跑起来非常快,这次哪还会让他们跑了? 当下卫渊头顶浮现一片嫩绿小芽,万里河山具现范围暴涨至八百丈!一下就将所有逃跑巫族贵士全部囊括在内,且让他们逃离速度骤降! 虽然嫩芽此刻只有指肚大小,但卫渊却是一声大喝:“一妙宝树!” 宝芸眼神幽深。 晓渔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又涌上一片血色,这次却不是羞的,而是憋的。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身体不断颤抖,饶是他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了,这一刻还是道心失守。 卫渊对后方一切全无所知,全力催动道基,具现的万里河山内生机勃发,清气喷涌,所有巫族都如同被滚油泼中,都是惨叫连连。卫渊仗着海量道力,趁机一口气砸出三四百只钟鼎,顿时让下方巫族死伤一片。最后二十余名贵族巫士只逃出去三个,都是些边脚余料,包括老巫在内一众重要贵族全部伏诛。 战局已定,卫渊才执钟托鼎,从容转身,然后就看到了宝芸。 卫渊心中忽然一片空白。 晓渔道心被破,再也支撑不住,一头从天上栽了下去。 ------------ 第130章 三娘教子 三人默默地回了界域。 一营巫族只有几个逃走,可说全军覆没。然而他们此行任务是要改易天地,封禁仙剑,令所有仙剑类法器道基都难以发挥,这项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改易天地能够持续多久,就看后续巫族还会不会继续投入祭品。能舍得下血本的话,就算是封禁数千里,持续三五年也是可能的。 回到界域,还是宝芸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刚刚来,还不太明白战局。刚刚那一战是怎么回事,巫族是出手封禁了仙剑吗?” 一说到这个,晓渔又是怒火中烧。 卫渊好不容易遇上改换话题的机会,赶紧解除大脑空白的状态,迅速解释了一下。 巫族出手改易天地,封禁道基,实际付出代价要远远多于这队士卒。这队士卒其实就是过来把已经准备好的咒法放出去,然后再试探一下这边的实力,看能不能顺手立个营盘。所以扫清这队巫族只是战局的开始,不过是碟开胃小菜,大战还在后头。 卫渊的本意就是想骗出巫族的改易天地、封禁仙剑,得晓渔之助,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巫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结果还对卫渊实力毫无影响,可谓先输一阵。 只是卫渊也没想到晓渔居然是第一个赶到的。所谓既来之则用之,晓渔既然自己撞上了枪口,卫渊自然不会客气。 毕竟当初晓渔抱着道基天天在卫渊面前晃,卫渊居然还没反应过来。一想起那段时光,卫渊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虽然那时晓渔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所以卫渊连哄带激,让晓渔对上了这队能封禁仙剑的巫族。 其实巫族用兵也没有错,如果卫渊道基真是百把仙剑的话,那就算加上晓渔,在封禁仙剑后都不是这队巫族的对手,只能退回界域。只可惜卫渊非但道基不是仙剑,还修成了一妙宝树,万里河山具现威力大增,结果摧枯拉朽般就灭了一营巫士。 封禁仙剑后,晓渔虽然实力大打折扣,但对整体战局而言影响并不大。巫族改易天地只能影响界域之外的区域,在界域内效果就大打折扣,只能压下天阶道基一成,仙基只有半成,等同于没有影响。 青冥界域扩张极快,所以只要让晓渔驻守界域就可。 卫渊简单说完了目前战局,就问起晓渔和宝芸此次过来的经历。 卫渊求救信到了太初宫时,晓渔当时并不在太初宫山门,而是在赵国西域边陲一带历练,那边也是晓家的传统势力范围。但各大门阀都有自己的通讯体系,卫渊的求救信传到太初宫后,即刻被传回晓家,然后辗转到了晓渔手里,此时距卫渊信息传回太初宫还不到一个时辰。 晓渔当时所处方位也是在西部边界,地处宁西东南方,相距不远。 收到卫渊的消息,晓渔也是大为惊讶,没想到几年未有音讯,遇到生死危机时卫渊第一个想要找的居然是自己!晓渔当时心下很是感动,当即抛下一切万里来援,连武测之仇都放下了。 拿到信后晓渔立刻出发,并且还让坐镇那一带的家中长辈送了一段路,出手击退了边界的巫族守军,进入巫域后一路不眠不休,仙剑大日飞驰速度也快,这才第一个赶到。因为来的匆忙,晓渔甚至连件行李都没来得及拿,手边连口水都没有。 只是晓渔也没想到,自己跨越万水千山,一路上杀穿巫族数道拦截,结果到来后还没来得及一叙昔日情谊,就先见识了卫渊的阴险。 而且卫渊这厮并不是只叫了自己,他还叫了宝芸!虽然叫上宝芸也是情理之中,晓渔也能接受,但就是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了沟渠的郁闷。 晓渔内心强大,当下将所有这些埋入心底,化为复仇之种,准备等将来合适的时候再行爆发。 晓渔觉得只凭现在三人的话,想要守住这块地也不是全无可能,就是到时可能要向家族里要点支援。一想到能和宝芸、卫渊并肩作战,浴血死斗巫族,晓渔就很有些期待,准备暂时先放下对卫渊的仇恨。 好在卫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就当着宝芸的面施展了一妙宝树?晓渔倒要看他最后如何收场。 宝芸的经历和晓渔差不多,卫渊的求救信也是到了太初宫后,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到了她手里。宝芸即刻出发,七妙宝树有隔绝空间神识等诸多神妙,所以一路上虽然遇到些凶险,宝芸都是悄悄穿过去,不作纠缠。是以她距离虽然比晓渔远得多,但是前后脚就到了。 听到宝芸比晓渔没晚多久就到了,卫渊又是一身冷汗。 两人说完之后,晓渔就问:“我们住哪?” 卫渊此刻意识还处于大部分空白阶段,随口道:“随便选。” 晓渔放眼望去,就没看到一间有顶的房子,复仇之种差点当场发芽。 眼见晓渔神色不对,卫渊才省悟过来,赶紧道:“这片地方荒废好几年了,我立下界石还不到两天,一直在被巫族围攻,没来得及造房子。” “无妨,我自己找个地方打坐即可。”晓渔看重的其实也不是那些凡俗的享受。青冥界域内灵气充沛,虽然还比不上空谷悬青,但也勉强够了。 晓渔放眼一望,就看到了那座主峰。主峰峰顶虽然不大,但住下三人绰绰有余。而且此峰孤高清冷、在左近一枝独秀,非常符合晓渔的心意。 就在此时,卫渊忽然心有所感,又有人进入界域了,而且此人速度极快,几乎是呼吸间就到了面前! 卫渊大喜,倒头就拜:“见过老师!” 来者正是张生,只是他左手衣袖破裂,破口还有些血渍,连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能让张生受伤,可见拦截者实力非同一般。 张生对于自己的伤全不在意,他在进入界域时已经看到停尸场上摆放的几千巫族尸体,以及刚刚被剿灭的巫营,就对当下战局心中有数。 看到卫渊,张生心下也颇有感慨,当初那个不大点的孩子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而且才放出去单飞就闯下了这么大的祸,这要是再历练几年,张生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兜得住。 但眼前巫族势大又如何?弟子的因果,作师父的自然得担了,当年焚海真人也是这么对张生说的。 只不过最近几年焚海已经不提这句话了,没别的原因,就是张生的因果他已经担不下了。别说张生,卫渊的他也担不动。 张生拍拍卫渊的肩,将他扶了起来,柔声道:“不要怕,为师已至,不管来多少巫族,一并斩了就是。” 张生解下身后背囊,倒出十余把法剑,淡道:“你看,为师这些剑,每把都很有些来头。” 张生已经汲取了当日北疆一战的教训,现在出行都不会只带一把剑。此次西行,他一口气搜罗了十余把上品法剑,就是要大干一场。只是这些法剑一看就是天青殿手笔,毕竟十几把加一起也不如晓渔一个剑鞘值钱。 看着这些法剑,卫渊眼皮一跳,没敢说话。 旁边晓渔欲言又止,他没想到卫渊居然还叫了张生,心中的失落又多了几分。不过想到张生是卫渊师父,天青殿一脉又是出了名的护短,就算卫渊不叫张生知道了多半也会来,所以晓渔也就忍下了,没对卫渊落井下石。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的天地有些不对?好像是改易天地。” 听到这个声音,卫渊全身一颤。 晓渔看着凭空出现的纪流离,眼皮也是一跳,心下对卫渊最后一点好感终于彻底破灭。原来自己不是惟一,只是第一个赶到的! 这个卫渊,究竟叫了多少人?! 张生得纪流离提醒,探查之后脸色微变,皱眉道:“好像是封禁仙剑。渊儿,这是怎么回事?” 卫渊面无表情,说:“刚刚有一营巫军来袭,他们一到就施放了改易天地、封禁仙剑的咒法。应该是早有准备。” 张生也知道改易天地不是小咒法,至少得是大巫主持,再加上千人血祭才能放得出来。人族和巫族交手十几万年,改易天地不知道遇上了多少回。 只是张生人还没到,巫族就已经把封禁仙剑给安排上了? 细思之后,张生神色罕见的凝重,说:“我第四把仙剑将成,一只脚已经踏在天地之外,寻常真君都算不清我的因果。巫族这样都能算到我要到来,提前封禁仙剑阻我前路,必有大能主持!这一战恐怕不那么好打,必须谨慎。” 纪流离也是一脸肃穆,说:“难怪宫里把这边的勋功都提高了三成。你准备了多少保命手段?” “我没有。” “没事,我准备了两套,一会分你一套。” “好。”张生居然没有拒绝,干脆利落地收下了。这里是战场,巫族又有大能坐镇,手段之强不是他们能随意抵挡的,必须要有保命手段傍身。 纪流离又道:“我们先顶几天,我这就给祖师发信,看看他能不能来一趟,或者至少给我们转转运。” 张生向卫渊看了一眼,然后对纪流离道:“那就拜托了。” 眼见张生纪流离异常严肃,筹谋保命手段,晓渔实在看不下去,哼了一声,道:“巫族封禁仙剑,似乎不是因为有大能推算,而是人为的意外。” “人为意外,这是什么意思?”张生问。 晓渔道:“看看你那徒弟有几把仙剑,不就知道了?” 张生心中隐隐有不妙感觉,对卫渊道:“你还修了仙剑?具现出来给为师看看。” 卫渊面无表情,具现了一把仙剑伪日。 张生双眉倒竖,斥道:“你这也叫仙剑?连地阶都不配!这种东西炼它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仙途容易,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卫渊垂首,一言不发。 晓渔在旁边幽幽地道:“卫师弟仙剑好像不只一把。” “哦?还有吗,都放出来看看。”张生脸色倒是缓和了些。 看来自己这徒弟悟性还可以,能悟出不同仙剑,哪怕品阶低些,也是不易了。而且卫渊有了万里河山,还想要领悟更多仙剑,应该是仰慕自己,想要试着走一走师父的大道。 张生心中就想着,看来要找个时间好好提点一下卫渊,不要老是想着模仿师父,能走出自己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张生还在想如何教育弟子更进一步之际,眼前一花,上百把仙剑出现,哗啦啦地在地上堆成一堆。张生定睛一看,把把都是伪日。 纪流离拍拍张生的肩,说:“还是清理门户吧!” 两人都是冰雪聪明,有晓渔提醒,再看了这堆仙剑,立刻就明白肯定是卫渊此前用百把仙剑招惹巫族,巫族才会将封禁目标定为仙剑。卫渊又不修仙剑,自是不受影响,只不过是堵死了张生的路。 此时宝芸道:“卫师弟尊师重道,应,该,不是故意的。” 这是她到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张生面无表情,就那么看着卫渊。卫渊盯着自己眼前的地,绝不和他目光接触。 张生也不发作,向峰顶一指,淡道:“我在上面等你,给你一刻时间,自己想说辞。想好了上来找我。” 说罢,张生步步登空,几步就到了主峰峰顶。 宝芸不说话,随着张生而去。 纪流离倒是不急,目光在远处的云菲菲和许婉儿身上停了停,对卫渊道:“小家伙长大成人了呀,这点时间不见已经这么会玩了?反正还有点时间,我先四处逛逛,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晓渔怀抱仙剑,漠然看了卫渊一眼,才向峰顶走去。 一刻之后。 卫渊登上主峰峰顶,就见唯一还算完好的房间中有三道气息,都是气象万千,各有峥嵘。晓渔抱剑立在崖边,正看着远方云海。 卫渊很想把晓渔一脚踹下去。 见卫渊到来,晓渔也不说话,只是向那座房子努了努嘴。一次还不够,还连着来了好几次,让卫渊咬牙切齿,恨不得给他下个咒,让他半张脸从此天天抽筋。 卫渊看着房间上方三道瑰丽宏大气息,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就知道的一个话本,最早还是听张生讲的。话本中有一个著名片段,名为三英战吕布。卫渊觉得这片段和眼下场景差相仿佛,自己就是那将战三英的吕布,睥睨天下,纵横无敌! 这么一想,卫渊气概油然而生,脚下就快了些。 但是近来卫渊每每都会布风水阵迎敌,自身于风水一道突飞猛进,比如以风水阵叠加净清灵阵就是开创之举,凭此挡下大巫血咒。此时卫渊心中突然大跳一下,想起一事,三英战吕布,吕布可是输了的!这兆头可不怎么好! 卫渊脚步又慢了三分。 不过卫渊转念一想,自己对上屋里那三位,那是没有半点胜机,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几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结果都一样,那还不如有气概些。就如荒野遇到猛虎,只需挺直身板、迎敌而上,就能死得很有尊严! 卫渊迈开大步,来到房前,一把推在门上,轻轻打开,缓缓关上。 门内门外,就此两隔。 空中突然出现一座九重宝塔,气象万千,每层屋檐上都有神兽蹲踞,八角各垂钟磬玲珰等宝物。此塔一出,天地为之一凝,所有妖孽皆被镇压。 镇魔九重塔! 晓渔还是第一次见到镇魔塔具现,此刻他站在外边,仙剑大日都有些滞涩,运转不灵,可想而知被塔镇着的人会是什么感受。 这还没完,塔顶又现出一株玲珑宝树,垂下无数丝绦般的光带,隔绝了内外天地。此刻就是有大能推算因果,想要隔空捞人,只要不是确切知道是此地,想要突破宝树封锁也是很难。 但这还没完。 四把仙剑从天而降,落在宝塔周围,分镇四方。晓渔是修仙剑的,其它三把自然都认得,也知道厉害。但是北方那把剑若隐若现,只有一道剑影,却让晓渔由心底生出战栗之感。 而且四把仙剑自成天地,联成一体,晓渔直觉只要有人敢进,就会招致四把仙剑同时攻击,而且威力绝不是相加那么简单。 晓渔自忖以身驭剑的话,三个自己能和其余三把仙剑战平。但对上北面那把剑影,恐怕就要两个自己一起上才行。而四剑联成剑阵,十个晓渔入阵也是有去无回。 当下九重塔封镇,七妙宝树阻援,四把仙剑剑阵绝杀,卫渊已是插翅难逃! 晓渔嘴角上翘,怎么都压不住这笑。他也没想到幸灾乐祸的感觉是如此愉快,都想哼首小曲了! 晓渔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让自己好像想起点什么。他苦思冥想,终于想起看过的一部话本。晓渔这几年在西域历练,话本也是看过不少的。当然,他看的不是躺平客栈那些。其中一部著名话本中有个章回,就和眼前有些应景。那一回书名曰: 三娘教子。 ------------ 第131章 三堂会审 房间中,卫渊正襟危坐,面对三尊大神,一点都不悚。 右边是宝芸,她头顶依然是那株玲珑宝树,只不过此时宝树有所变化,一共七根树枝,每次都只有一根树枝浮现,片刻后换为另一根树枝,片刻后再换,依次轮回。 宝芸一言不发,卫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算是一妙轮回宝树,给他看看。 张生坐于中间,手持一本太初宫宗法规条,正在细细读着。清理门户也要师出有名,为求稳妥,门规还是要再看一看的。 左手边是纪流离,她身边案几上站着个红衣小人,大约尺许高,容貌绝美,栩栩如生,精致得不像是雕塑。但这里哪来的雕塑? 细看的话,就能认出她是宫语风,此刻满脸惊恐。在镇魔塔下,她一介小小魂体连动都动不了。 纪流离手中拿着张玉纸,正在细读,不时赞叹一声。这张玉纸卫渊也是认得的,是他刚刚所得,上面写的是七星转世身的炼制方法。 纪流离越看越是赞叹,道:“澜神宫前辈们厉害啊,玩的比我都花!这篇功法不错,难怪被收藏得那么好!” 张生不动声色,其实也分了一道神识在玉纸里,一同参详七星转世身。听纪流离赞了几句后,卫渊就看到又一道细细神识探进了玉纸,不用说,必然是宝芸。 卫渊心中就是暗道,你小小年纪的,没事看这些不正经的干啥? 张生看书自是比卫渊快得多,转眼间看完全篇,沉吟道:“用这种方法解决魂魄与夺舍肉身排斥问题,实是奇思妙想。这篇用得好了,也不失为一条退路。只不过炼出的肉身品质似乎难以掌控,恐怕要炼很多具才能有一具满意的。” 纪流离道:“澜神宫这些人眼界不行,香火愿力里杂质太多,炼制的品质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把香火愿力换成气运,那就没有这个问题了,转世身的品阶至少能上两个台阶。只要气运给足,将来道基地阶起步。” 宝芸也道:“七件灵物也很关键,这篇里面没怎么说明白。但我觉得,如果融合特定灵物,再找出正确的融合顺序,很有可能能炼出特定的某种天赋。如果融入仙材,那么转世身修成仙阶都有可能。” 卫渊越听越不对劲,这三位怎么讨论得这么一本正经,就像七星转世身是什么正经功法一样。 听了一会,卫渊忍不住道:“转世身再强,可炼成了不就变成了炼制者的傀儡?” 纪流离随口道:“那是因为多了道拘魂的阵法,去掉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他一直以为变成傀儡是必须的。但此刻得了纪流离提点,再认真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而且把拘魂阵去掉也很简单。 卫渊觉得自己也把七星转世身看了几遍,可是自己看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过还有不变成傀儡的可能? 三人讨论了一会,一致决定将这篇功法修改后再上交宫门,应会有不少勋功。 讨论完七星转世身,张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卫渊身上。 要来了!卫渊心神一凛,把已经想好的说辞又在心底快速过了一遍。他估计张生肯定要问百把仙剑是怎么回事,那卫渊就可以从第一次大巫来袭时说起,然后把此举归因到巫族身上,总之是敌人太强,自己只是灵光一现,不得已而为之。 卫渊熟读史书,深明历史上大人物们推卸责任的精要。事情是做下了,这无可抵赖,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有很多可以说道的了。总而言之,往别人身上推,往客观上推,往环境上推,反正不是我想那么做,实是身不由已。比如说水太凉、头皮痒等等。 哪料张生开口第一句却是:“你是有意还是无意?” 卫渊张口结舌,准备好的说辞全然飞到了九宵云外。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位老师也是读史的。 卫渊只好道:“有意的。” 误导和推脱可以,跟老师说谎就不行了,这是卫渊底线。 张生又问:“天下道基那么多,为何要选仙剑?” “仙剑是最多的,也最容易骗改易天地,换别的道基我怕骗不出来。那时仙君给的后手已经用完了,我也不知道宫里的后援什么时候能到,又惧怕巫族的血咒。改易天地死不了人,出一道改易天地,就能少一道血咒。” 听了这话,纪流离微微动容。 宝芸眼皮微抬,看了卫渊一眼,又垂了下去。 张生第三句话是:“把你道基具现出来,让为师一观。” 卫渊默不作声的具现了道基,自然是玉山周围的一小部分。 张生第一眼就看到了空中那轮皎洁无瑕的圆月,脸色立刻好看了许多。修炼太阴月华万相篇,最上等的太阴之相自然是圆月。卫渊这月不光巨大,而且莹白如玉,太阴之力浓郁如水,简直可以当作修炼此篇功法的模板。 光是这轮圆月,修炼不勤这条罪名就可以去了。 只是张生不知道,圆月面对卫渊的这面阴影已经浓郁得有如实质。卫渊坐一面,张生、纪流离、宝芸坐另一面,看的都是圆月的背面。月中阴影全到了卫渊这一面,三人浑然不知。 看过圆月,张生目光往下一看,顿时一凝。纪流离也在看着玉山顶上冒出的一点绿芽,又看了眼宝芸。 玉山周围可看的就多了。一边放着百柄仙剑,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仙剑堆不远处,就有几百个鼎胡乱堆在一起。另一边是上百口钟。这些也就罢了,但一堆石头旁边地上还有十几個三层宝塔。 这塔捏得手法粗糙,一点比例美感都没有,要是再少一层的话就不叫塔,变成二层小楼了。 张生看看头顶的镇魔九重塔,再看看地上的三层塔,若有所思,问:“你这些塔……” “弟子近日有所领悟,所以尝试了一下,就铸成了几座小塔。” 卫渊说得也不能说有错,塔中有塔韵,钟内有钟意,这做不得假,就算把一口石塔给捏成剑,那也还是塔而不是剑。不过仙剑伪日中还有烈火真意,石鼎中也有金光之道。相比之下,钟和塔就只有单纯的道韵,还没能附加别的神妙。 这时纪流离笑道:“想学我的镇魔九重塔呀,这个还不简单!” 她起身来到玉山边,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只小塔,回到座椅上在手中把玩着,说:“你这塔我先研究研究,等弄明白了还你。” 卫渊想要阻止,可是为时已晚! 本来他具现道基,只是出个影像给大家看看,并不是真正让道基映入现实。谁知纪流离居然会过来捡东西,而且还真的捡走了!现在卫渊识海中的三重塔就少了一个。 “可以了,把道基收起来吧。”张生道。 卫渊立刻收了道基,生怕再慢一点,又被纪流离捡走了什么东西。大师姐手快,他是深有体会。 张生又对纪流离道:“你真的只是拿去研究研究?” “真的!”纪流离眼中一片清澈。 “不干别的?” “不会!” “那样最好。”张生警告过纪流离后,就对卫渊道:“按照宫中惯例,青冥既然已经认你为主,那么伱就是这方天地之主,一切事情可以自决。我们虽然是你的师长,但也只能建议,听或不听都由你自己决定。” 卫渊赶忙道:“弟子没有自立之心,一切还是师父定夺。” 纪流离笑道:“行了,别谦虚了!你师父自己打打杀杀还行,让他管理一地那就太难为他了,不是没那本事,而是没那耐心。这样吧,我看你这里已经招募了一些人手,你把重要的和特殊的都叫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真需要叫他们吗?”卫渊确认了一下。 “需要,我需要看看他们。” 片刻后,许婉儿、云菲菲和许文武就来到主峰下的一块空地处。三人穿过一道无形屏障,眼前景物突然变化,现出太初宫四人。 许文武看到宝芸和纪流离,瞬间嘴张成了O形,全身僵硬,心里想的只是:“怎会有如此美女?我,我果然跟对了明主!” 卫渊推了他一下,说:“过去坐好。”然后不忘用一道道力封住了他的嘴。张生和纪流离的脾气可不像卫渊这么好,许文武张口乱说的话,容易暴毙。 许文武浑浑噩噩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根本不敢抬头,惟恐又看到了宝芸和纪流离。 卫渊简单说了目前的局势,以及建立新城镇、收拢周边居民的计划。许观文死前曾透露出和巫族勾结,打算把一郡几十万人都送给巫族。所以卫渊觉得巫族已经有了运人的准备,那么周边凡人迁移是当务之急,免得落入巫族手中。 说完局势,卫渊就带着希冀的问:“宫里可有发下钱粮物资?” 晓渔和宝芸都是孤身前来,来得急了,自然什么都没带,所以卫渊问的是纪流离和张生。纪流离双手一摊,说:“别看我,我只负责打架。” 卫渊也没指望纪流离,因为知道她也没钱。毕竟自己债务当中,就有一百万是在这位大师姐名下。大师姐曾经有钱,只是被卫渊花了。 张生道:“祖师给了十万仙银的物资……” 晓渔就有些诧异,大名鼎鼎的玄月真君才给了十万仙银?这是来开拓的,还是来郊游的? 不过这话他也就在心里说说,毕竟那是天青殿的家事。晓渔自己还没发现,自从看到张生第四把将成未成的仙剑后,他对天青殿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卫渊本来松了口气,就听张生继续道:“……但我觉得其中有些没什么用,就在过来前都换成了法剑。” 所以师父你就只带了法剑来是吗?卫渊已经无力吐槽了。 云菲菲和许婉儿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对面是太初宫高修,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们哪敢插嘴?再说两人才刚刚领教过纪流离的手段,那就叫一个无法形容,反正不想经历第二次。 但宝芸、纪流离和晓渔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他们人到了不就行了,哪需要那么多物资?最多也就是备几瓶伤药,再讲究点有块修炼的地方就行。卫渊这处青冥已经初具模样,灵气比许多经营百年的界域还足,已经够用了。 至于凡人的物资,更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打仗时候凡人有什么用?这一郡几十万凡人,别说真君了,加一起都不够随便哪位法相真人杀的。 相比之下,还是张生多几把法剑来得实惠。 许文武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他原本也是资深军迷,虽然这所谓资深不是懂得多,只是看得早,但除了《孙子兵法》外,还是知道点别的的。 ------------ 第132章 都是文科生 许文武一口吞了封嘴道力,修为略有精进。 顾不上体会进境增长,许文武正色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起仗来,胜败往往是后勤决定的,怎么能说物资没用呢?”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纪流离就问:“这人是谁?” 卫渊说:“许文武,是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和开创了仙宗统考那位一样。” 纪流离将信将疑:“天外来客?有点不像!史上那些天外来客都是惊才绝艳,成就御景真君如同吃饭喝水。这家伙怎么看起来不怎么样?” 卫渊想了想,说:“是个养马的好手,我正试着让他种树,其它用处还没来得及研究。” 纪流离当即道:“你先去忙你的,这家伙交给我们,看看他都知道点什么。” 卫渊点头,然后对许文武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记得别说谎。” “他说不了谎。”纪流离一把将许文武提到自己面前,按在椅子上,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有人对我说谎,这样我就有理由下手收拾他了。你听懂了吗?” 许文武立刻点头。 纪流离就问:“你既然是天外来客,那刚来时一定是想称霸世界的。” 许文武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纪流离不耐烦地道:“天外来客又不止你一个,在你之前来的多了。所有人刚来时都一个德性,男的想当人王,女的想嫁人王。” 许文武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不是独一份,当下气焰立刻全灭。 纪流离就问:“你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伱那边有,而我们这边没有,然后你可以用来打下第一块基业的?” 这個问题简单,许文武早就想过无数次,于是脱口而出:“那当然得是火药!” “好,说吧,火药配方是什么?” …… 片刻后,卫渊安排让云菲菲领着一些修士去周围布置警戒陷阱,又让许婉儿带着一批人去砍树。现下界域里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至少得先搭几间木屋遮风挡雨。卫渊抬头望天,只见空中有片片绵云,不出意外的话,怕是明天就要有大雨。 交待完这些工作,卫渊就赶回山峰下,想看看询问的结果怎么样了。不过以他对许文武的了解,应该是问不出什么的。 主峰下此时设下了一道阵法,隔绝内外。在阵法外能看到里面的人,但是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此时许文武面对纪流离和宝芸,格外兴奋,正侃侃而谈,时不时用力挥舞手臂,有征服世界的气概。而张生和晓渔此时都不在里面,而是在外面看风景。两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卫渊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问:“怎么样了?” 张生哼了一声,道:“以后多干正事,少结交稀奇古怪的人!” 卫渊莫名其妙的就挨了句斥责,只能望向晓渔。 好在晓渔总算比张生好说话些,说:“那家伙是个十足的草包,一开始把火药吹得神乎其神,但细问下去,就只知道火药是木炭、硫磺和一种叫硝的东西制成的。可他就知道硝这个名字,具体原料从哪来,怎么炼制,压根就不知道! 他还说火药可以用在许多地方,比如鞭炮和炮弹炸弹。但我听下来,鞭炮和炸弹威力完全不同,里面应该装的是两种东西,但他就觉得装的都是火药,这明显胡说! 然后这家伙还吹有种东西叫水泥,号称工业之血,这次更是离谱,配方成分干脆一样都没记住。 最后他说有样最重要的原料叫钢,是从铁炼出来的。虽然他口中的钢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和我们知道的钢差了很多。但他们那边铁是怎么炼成钢的,又是一问三不知!” 卫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他早就经历过一遍了,所以现在用的都是许文武其它方面的才华。很明显,这许文武在他们那个世界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如果是生在这方世界,那应该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属于一辈子不第的老童生。 “我进去听听。”卫渊还是道。有自己在场,许文武如果吹过了头,应该不至于丢了性命。 卫渊走进屏障,张生和晓渔还是跟了进来。看了会风景后,他们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可以多容忍草包片刻。 屏障内,许文武见人更多,特别是明主回来了,精神大振,深沉道:“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奇技淫巧,我平时也懒得去学。其实我主要才华还是在诗词上!我前段时间就偶有所得,有了新诗一首。” “念来听听。”纪流离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许文武得了鼓励,顿时诗兴大发,长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纪流离笑吟吟的接道:“……奔流到海不复回。你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许文武惊得无以复加,吃吃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宝芸道:“挑一首你能背全的诗,然后告诉我作者是谁,离你大约有多少年。” 许文武搜肠刮肚,绝大部分诗都只记得一两句,有的连是诗是词都分不大清楚。想了半天后,总算找到一首:“床前明月光……” 至于李白生于何年何月,这他哪记得住?他也就记得个唐朝,然后还有杨贵妃和高力士。 好在宝芸要宽容得多,只要个大概范围,上下五百年就行了。 还好许文武大致知道三国的年代,甚至能具体到一九八,二零零这些年份,以此为基础再往后推个几百年,就道:“李白那时代大约离我一千五百年。” 宝芸听后,就若有所思,说:“上一首《将进酒》在我们史书上最早出现时是六千九百年前。他刚刚念的这首《静夜思》最早出现在三千一百年前,两者差了三千八百年。他们三个抄的都是李白,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都是李白之后出生的,并生在许文武之前。不过如果他们那个世界有回溯时光之能……” 张生道:“这个先不用考虑。回溯时光相当于逆转大道,和开天辟地差不多是同一个性质。我们这方世界就算是仙人也只能影响过往,无法真正返回过去。他们那个世界伟力不归于自身,回溯时光基本不可能。就算有,也只能是少数几个人,不可能发生在他这等人身上。” “为什么?”晓渔比较单纯,直接就问。 张生对晓渔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他们那个世界,回溯时光必然要集结世界之力,这等大事,送回过去的人必定千挑万选,他太普通了,这等事落不到他身上。” 许文武总算听明白了,就是说那些世界级的重大项目、比如说进个黑洞什么的,这种送死的活也轮不到他。 听完张生的话,宝芸点头道:“不考虑时光回溯那就简单了,那方世界如果也是顺序进展,那么许文武就是最新的天外来客,在他们那个世界,李白刚死一千五百年。但至少六千九百年前就有李白之后的天外来客到了我们这边。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世界的时光是不同的,他们那边应该比我们这边要慢很多。” 纪流离脸色有异,说:“我本来想测算一下的,但是完全算不清他的气运。不过我在他魂魄中看到一点万物寂灭气息,这种气息一般可不会出现在人的魂魄上。按照芸儿刚才说的,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那个世界已经停滞,甚至已经毁灭了。而这些天外来客都是世界毁灭时被抛出来的魂魄,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我们这边。” 宝芸手中多了一个乳白色圆形小瓶,说:“但这没法解释这东西是怎么跟他一起过来的。” 纪流离道:“我略通丹术医术,一会研究一下这瓶所谓仙丹。想要彻底弄明白的话,恐怕要等玄明殿、造化观的人过来才行。” 宝芸摇了摇小瓶,对许文武微微一笑,说:“至于塑料的配方,我们就不问了,问了你应该也不知道。” 宝芸这么一笑,许文武顿时觉得呼吸停滞,心脏漏跳了好几拍,折寿若干。 以前世界里那些大明星都是在屏幕上见的,许文武看得全无感觉。但现在宝芸就在面前,压力扑面而来,非一般人能承受。 许文武不知哪冒出来的勇气,说:“小生斗胆问一句,这个世界可知道物理、化学、微积分吗?” 宝芸双眼一亮:“你知道?” 许文武赶紧道:“我不知道,只是问问。”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当年学过,但现在彻底忘干净了。” 有那么一刹那,许文武觉得自己好像在宝芸眼中看到危险光芒,但又像是错觉。 纪流离、张生和宝芸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若非天外来客不能搜魂,此时许文武已经被安排上了。史书早有记载,对天外来客搜魂的话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魂飞魄散且一无所获,哪怕仙君出手,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混沌。 许文武还不知道自己多一句嘴差点就万劫不复,此刻心里只是在愤恨:“怎么来的都是文科生!” ------------ 第133章 物尽其用 纪流离打开屏障,对许文武道:“你先去忙吧,我们再商议商议。” 许文武走时脑中还是晕晕乎乎,一会觉得自己哪个地方没说好,一会又恼恨自己当初读书时怎么就不能多用点心,但凡当初多背几个公式,现在不就是众星捧月、过得风生水起? 等许文武走后,张生就对卫渊道:“你是此界之主,怎么决定?” 卫渊沉吟一下,说:“此人有大用。虽然他不学无术,但是他所在那方世界本质是凡人世界,能把凡人世界建造得如此繁华,实在有太多我们可以借鉴之处。我觉得只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就是巨大收获,怎么实现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相比之下,几个配方无足轻重。” 宝芸也道:“我也这么认为。李白的时代那边凡人其实跟我们这也差不多,但凡有点天灾人祸就会成片死去。但到了许文武的时代就完全不同了,就连普通人都能随意挑选吃食,吃得太胖还会受人嘲笑。那许文武不过是普通人家,但日常吃用已经比我们这边凡人大户都要好得多。这当中的变化,值得深究。” 晓渔道:“这个我也认可。但那许文武不学无术,一问三不知,又是個特别啰嗦的,这怎么办?” 纪流离道:“要么祭天吧!” “祭天?”卫渊吓了一跳。 “就是换一个天外来客。”纪流离道。 见几人不懂,纪流离解释道:“许文武毕竟是天外来客,这就是他最大价值所在。如果我和芸儿刚才所料不差,他们那方世界逐渐停滞,甚至干脆就已毁灭的话,那么我们把许文武祭天,拿他当鱼饵,以气运为钓线,就能钓来诸天万界中有类似命运的人。说不定下一个钓来的就是饱学之士,哦,按他那边的说法,就是高材生。” “这……有点难吧?”卫渊道。 “对别人来说是很难,但对我天机殿并不是难事。到时我请祖师出手,布下周天参商大阵,再把许文武往阵中一摆,左近的鱼都会被引过来,说不定能连钓好几只天外来客。一换一已经是占便宜了,再多来一个也是大赚。” 张生点头道:“此法不错。” “物尽其用。”晓渔也道。 卫渊阵阵头痛,眼见许文武的命运就要定下,心中不禁暗恨这家伙实在太不争气,但凡他读书时多背几章公式,少看些话本,哪至于落个要祭天的下场?怎么说也得把一身所学榨干净了再祭天。 卫渊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此人我还有点用,有没有不伤他性命的方式?” 纪流离摇头:“祭天啊,重点在祭,不伤性命有点难。” 此时宝芸道:“我也觉得这人还有点用。别的不说,就是他在那方世界的所见所闻都是很有用的。至于说话啰嗦,我自有办法整治,交给我就是。” “那好,等他没用了再拿来祭天。”纪流离也退了一步。 宝芸又问卫渊:“他现在每天有何安排?” “给树浇水松土,然后遛一个时辰的马。” 宝芸点头:“那好,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都交给我。” “可以。”卫渊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卫渊沉吟了一会,又道:“套出他的所见所闻后,如何在我们这个世界实现应该还有不少障碍,有些东西我们这边就不一定有。此外我还注意到一点,就是他们那个世界对于时辰、重量、长度等等的划分比我们这边要细得多。想必他们那边必有将物体切分到极细微的方式。” “我们也能切……”张生下意识地道,然后忽然住口。 卫渊继续道:“我觉得有必要请些天机殿、天工殿、造化观和玄明殿的人来一同研究。天机殿已经有大师姐了,所以现在要找的是其它三处的弟子。” 纪流离看看周围,说:“这里一穷二白的,那三个地富得流油,他们可未必愿意来。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先骗几个过来。大家谁有人情赶紧用啊!” 纪流离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宝芸和晓渔。晓渔立刻道:“我朋友少,还是宝姐来吧!她周围苍蝇多。” 宝芸倒是没生气,说:“其它宗门的不合适吧?” 张生道:“最好不要。” 宝芸说:“那我还是等最后实在没人再说吧。我叫来的那些人多少都有些麻烦,晓渔刚刚不是说了吧,都是苍蝇。” 张生迟疑了一下,说:“我可以试试找天工殿的余知拙。或许他愿意来,或者至少派个得力弟子过来。” 纪流离小吃一惊:“你还能叫得动那家伙?” “只能说试试。” “那你赶紧写信!”纪流离立刻就给张生安排了。然后道:“可惜徐恨水那家伙到东海去了,否则造化观就有人了,现在还得另外再找。” 晓渔道:“我有位族兄就在玄明殿,或许可以请他来一次。” “建木殿专精灵植灵宠,要不要也找一个?”宝芸提议。 卫渊道:“这个倒是不急,青冥对灵植有特殊加成,暂时够用了。” 几人商议了半天,大致明确了下一步要做的事,然后各自忙碌。 片刻后,刚给树浇完水的许文武又回到宝芸面前。宝芸起身道:“你随我来。”然后就领着许文武向偏僻处走,片刻后来到峰底处一间石屋前。 这座石屋四四方方,材质非砖非木,而是亦土亦石,浑然一体,看不到丝毫接缝。这是宝芸刚刚随手炼制的。 石屋不大,只有一丈见方,里面有一桌一椅,也都是石质。石屋屋顶亮着柔和光芒,将室内照得通明。许文武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灯在哪里,只能感叹这方世界果然神奇,这是把自己改良蜡烛、发明电灯的路也堵死了吗? 宝芸指了指书桌上摆放的纸笔,说:“把你在那个世界的所见所闻都写在这上面,随便你写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有三次以上的重复。” “我要写多少?” “每日三万字,不写完不能休息,也不能吃饭喝水。所以你最好专心写。” “三万字!”许文武大吃一惊,指着那张玉纸道:“这不就只有一张纸吗?” “一页写满了自然会出现下一页。伱放心写,写不满。” “可是……” 宝芸打断了他:“一天完不成,就累计到下一天。如果累积到怎么都完不成的地步,或者我们觉得你写的东西没什么意思,那就要拿你去祭天了。” 许文武声音一颤:“什么是祭天?” “你不是知道巫族是怎么祭天的吗?他们怎么祭,我们就怎么祭。” 许文武大惊,连声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大哥,不,大王!他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宝芸轻轻一笑,道:“这就是他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当你面说,所以由我来办而已。” 许文武呆在当场,喃喃地道:“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宝芸又打断了他:“快点写吧,不然今天你要没得吃了。” 不过向许文武腰腹看了一眼后,宝芸又道:“少吃两顿也好。” 说罢,宝芸推门而去,反手把门关上。那门一关,就和墙壁浑然一体。房间内只留下许文武,孑然独立。 许文武忽然起一记飞脚,全力踹在原本是门的地方,结果一下就被弹了回来。整间石屋连点震颤都没用,就像被蚊子踢了一脚。 许文武再看看一尺见方的窗户,终于绝了逃跑的心。想从这窗户钻出去,怕不是少吃两顿能办到的。 他只好死了这条心,提起笔来,闷头狂写。才写了两行,许文武就有些吃不消了,一方面是自己那笔字实在辣眼睛,另一方面则是胳膊痛手酸。 他开始考虑,要不先发明个键盘用着?那才是他趁手兵器,当年曾倚此大喷三方。 ------------ 第134章 示敌以弱 处理完许文武,物资的问题又摆回到卫渊面前。 已经到的这几位都是空手来的,而且丝毫不觉得物资是问题。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恢复灵气就够了,青冥扩展界域极快,等界域扩展到两三百里,界域内的灵气就够几人同时修炼用的。 别说凡人了,就连那些普通修士张生和纪流离都觉得没什么大用,他们只需要干些杂活脏活,打仗的时候躲远点,别碍手碍脚就行。 这几位大仙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可是卫渊肩负重担,不得不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卫渊很认同许文武对物资的看法,现在最后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崔聿身上了。 身为崔家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这位大少一向喜欢呼朋唤友,携众出行。所以他要来,多半是要带上一堆狐朋狗友一起来,路上快不了。这人一多,就必然要带上物资。 崔聿其实是真心为这些狐朋狗友们好,带着他们东奔西走,四处历练,有勋功一起赚,有危险也一起顶,免得他们真成了纨绔。 斩杀许观文后,卫渊就仔细看过地图,然后发现能到涵阳关的飞舟线路和到旧宁西郡陆地线路全都在许家控制之下。要想从太初宫把物资运过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所以卫渊对物资格外重视,但也没抱太大希望,只希望自己叫来的这些强力人物在行李里多少带点过来就行。而太初宫日常货运路线,卫渊觉得多半要瘫痪。 不过想到眼前这几位大仙都是太初宫一时之杰,平时难得有凑到一起的时候,不搞把大的实在说不过去。想到这里,卫渊忽然就有了个不那么成熟的想法。 当下他咳嗽一声,道:“这是我上次斩杀大巫的纪录,你们先看看。或许我们可以再搞点天功?” 天功?晓渔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这是斩杀大巫的纪录,张生纪流离和宝芸都严肃起来,认真观看卫渊用元神纪录下来的影像。只有晓渔有点懵,怎么就直接从天功开始了,是不是有点快? 众人十分安静,直到把整段战斗过程完整的过程看完,才问了几个关键问题。卫渊自是说明前有仙君隔空出手撕裂法相,然后又用一道古仙残存恶念灭杀的大巫识海,这才是斩杀大巫的关键。 几人接下来又看了大巫留下的尸身、胶状物以及白色虫蛹。 张生问:“你有什么想法?” 卫渊道:“这里天地破碎,几百里外还有一处洞天碎片,巫族算不清这里和因果。我又才立下青冥不到两天,巫族或许认为不会这么快就有强援到来。他们和许家勾结,法相真人进入破碎之域,他们多半会立刻知晓。所以他们多半认为,我们这现在没有法相坐镇。” 说到这里,卫渊向晓渔看了一眼,道:“唯一及时赶到的援军又是个剑修,结果两个一起被封禁了,所以现在我们这块界域防守应该是格外空虚。” 晓渔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你算哪门子的剑修?” 卫渊不在这個问题上和他纠缠,说多了容易招来尊师重道的教育,毕竟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张生。 卫渊继续道:“以巫族之能,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上一个大巫其实是死在仙君手段下。这种底牌用过了就没了。所以现在周围说不定还有一个大巫隐藏着,想看看我们是否还有这种底牌。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他们就会多次试探,然后我们只要让大巫看到我们确实没有底牌了,那么这个大巫多半就会出手,而且很有可能冲到界域里。毕竟再迟一点的话,宫里的援军时刻都有可能赶到,就没那么好将我们连根拔起的机会了。” 纪流离问:“你打算怎么示敌以弱?” 卫渊已经想好:“巫族来时,我和晓渔带兵迎战,然后惨败,身负重伤逃回界域,再装作要拔了界石跑路。那大巫必定不能坐视我们带走界石,所以多半要出手抢夺。等他进入界域,那时大家就一齐动手,说不定能把他留下了。” 纪流离点头:“这计策虽然简单,但却可行,只不过还有些小小瑕疵。一会我重新布个风水阵法,给你这界域增添一点心想事成的属性。有好运加身,小卫渊再把你的气运拿出来点,我布个气运垂钓的阵法,不愁那家伙不中招。” 卫渊将最后一道气运送出,纪流离手中多了一具小塔,将气运镇住,然后就忙碌布置去了。布阵灵物她自然是随身带了的。 宝芸也道:“我到周围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大巫隐藏的方位。如果能找到,我可以用宝树暗地里影响他,让他变得暴躁易怒,容易冲动。” 卫渊听了,心中就是一阵隐隐后怕,再次认识到了每日三省吾身的重要性。不然的话遇到纪流离宝芸这类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知不觉的中招了,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 宝芸身影消失。张生也道:“我要提前布个剑阵,只要那大巫敢进来,自会让他知道厉害。” 三人各自忙碌去了,就只剩下晓渔无所事事。他也不说话,就是抱剑跟着卫渊,他要把卫渊做了什么,怎么做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免得将来不小心再着了这貌似忠厚的家伙的道。 此时云菲菲已经带人回来了,在巫族过来要道上一口气布置了几十个警讯陷阱。那边许婉儿也带队砍了上百棵树,现在正在一棵棵往回搬。 卫渊从修士中挑出了三十人,全都是铸体大成,再令两位道基修士做正副队长,然后重新整理了他们的装备,将秘库所得下发一部分,将这一队人装备补齐。然后卫渊就命他们休息打坐,养精蓄锐,以备接下来的大战。 作完准备,晓渔看到卫渊有些闷闷不乐,就问:“怎么了?” 卫渊轻叹一声,说:“如果大巫确实就在左近,那一会我们就要败回界域。这些人中肯定会有不少人死去。我总有种感觉,这次是我推着他们去死的。” 晓渔沉默片刻,方道:“大巫不除,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此前大战,死的人不是更多?” 卫渊摇头:“那不一样。大战一起,谁生谁死是听天由命,但这次却是要我亲手挑出送死的人。” 晓渔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有沉默。卫渊甩了甩头,把愁绪放到一边。再怎么于心不忍,该死的人都是要死的,而且还不能少了,否则大巫看出破绽就不会上钩。只有他和晓渔出战的话,体现不出已经倾尽所有的感觉。 片刻后,宝芸出现在卫渊面前,说:“找到了。他躲藏在西北方向的树林中,现在的形态是一条小蜥蜴,我已经在他身上悄悄下了一颗种子,半个时辰后就会逐渐生效。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本体还只是侦察用的一具化身。另外西方有大队巫族正在行军,预计一个时辰后能到。” 有了宝芸,巫族动静全在眼中。卫渊立刻让云菲菲和许婉儿带着剩下的修士开始处理木料,先搭建一批简单木屋。搭建的地点在预定的弟子区,具体位置则是在巫族大军到来路线上,目前界域还没有覆盖到那。 卫渊叮嘱她们一看到巫族出现,立刻先逃回界域。 这是正常应对,云菲菲和许婉儿都答应了,然后带人去处理原木、搬运木材。 几十名修士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任务,此刻扛着一块块锯好的木料,走向预定地点。搭建木屋的地方离界域边缘还有三十里,眼下没有丝毫保护,十分危险。 修士们动作很快,一个时辰不到,一排十间木屋已经建起了框架轮廓。因为盖的是自己马上就要住的房子,所以修士们干得热火朝天。虽然是木屋,但也修建得有模有样。 这时远方密林中突然变得安静。 几名经验老道的修士顿时有所警觉,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密林方向。密林边缘,慢慢走出几头毒蜥,蜥背上骑着手持盾斧的武士。 “巫族!”有人高喊一声,众修士机灵点的扔下手中东西就跑。有两人有些舍不得刚建成的木屋,稍有迟疑,跑得慢了些,立刻被几支长箭钉在原地! 一片片巫族战士如潮水般从密林中涌出,云菲菲设置的预警陷阱一个都没有启动,看来是被巫族中这方面的高手给拆解了。 这支巫族部队以毒蜥骑士为前队,速度飞快,很快就追近了前方逃跑人族修士。 这时卫渊、晓渔从界域中杀出,卫渊射出数把燃火仙剑,同时砸出几口鼎。几口鼎还是金光闪闪,威力十足,一口气把冲在最前的十几名毒蜥骑士砸成肉酱。但是仙剑威力就差多了,火焰暗淡,几乎要烧不起来,七把剑扔下去只刺死了四个骑士。 另一边晓渔挥出数道日炎,将冲在前面的数十骑士一卷而空,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此前,杀这些人就只需一剑。 有卫渊和晓渔断后,大队修士才得以逃回界域。紧接着从界域中又冲出一队修士,他们装备齐整,战力明显更胜一筹,在界域边缘处立阵。 巫族士兵仍在不断从密林中涌出,转眼前已有六千人! 从部队中飞起数名道基后期的贵族武士,凶狠向卫渊晓渔扑去。卫渊晓渔奋力抵抗,但是两人仙剑威力大减,面对数量占优的敌人打得十分辛苦,渐渐落入下风,不得不边战边退,撤向界域。 这一次巫族大军没有停顿,直接杀向界域。 ------------ 第135章 围杀 列阵的三十修士退后百丈,回到界域内,然后在边缘区域拼死抵御。这时刚才逃回去的修士带齐装备,陆陆续续又赶回来战斗,这才堪堪挡住巫族攻势。 卫渊和晓渔也退入界域,依靠界域压制勉强顶住十几名道基中后基敌人的围攻。除了武士外,还有许多巫士躲在巫族部队里用诅咒偷袭。此时卫渊晓渔身上都是挂满了青红黄绿各种颜色,青冥之力不足以消除全部的诅咒,哪怕在界域中动作也是越来越沉重。 下方修士们伤亡逐渐增多,但所有人都没有退缩,只是埋头死战。因为他们身后就是界石,已经退无可退。 晓渔越战越是怒火上涌,忽然大喝一声,仙剑大日光芒骤放,一剑将面前一名道基中期的武士从内而外的点燃! 但这有去无回的一剑也让晓渔露出了破绽,两道咒法瞬间落在他的身上,晓渔脸色一白,当场喷出一口黑血! 另一名道基后期的武士立刻抛出投枪,狠狠掷向晓渔胸口! 晓渔眼见躲避不及,反而更加悍勇,当头一剑反斩,竟是要同归于尽。那巫族武士也是凶狠,不肯放弃对投枪的神识链接,选择横枪招架,结果短枪被大日一剑斩断,然后仙剑继续下落,将他胸肩都斩开了大半。 但武士掷出的投枪也到了晓渔身前!投枪枪锋有根根倒齿,且呈墨绿色,显然有剧毒。 晓渔正准备生受了这一枪,眼前忽然一花,卫渊已经挡在他面前,怀抱一口大鼎,以鼎为盾,挡住这一枪。 投枪力道无匹,直接洞穿方鼎,再刺入卫渊小腹。好在有鼎挡了一下,否则多半要透体而过。 卫渊一言不发,直接把投枪拔出,锯齿上带出一片血肉!然后卫渊用道力将伤口封好,继续回去和对方厮杀。 晓渔愣了一下,然后才将仙剑召回。仙剑大日将入手未入手之际,忽然远处出现一点白光,一物如电,飞射晓渔! 刹那之间,死亡阴影让晓渔头发倒竖,只能勉强竖起仙剑挡在身前。 可是那物太快,威力太大,虽然只是小小一点,却威压全场,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大巫出手! 晓渔身后忽然出现一只大手,抓住后颈将晓渔提到一旁。那物随即锁定了卫渊,卫渊手中出现一口大鼎,鼎中又套了个中鼎,里面再放只小鼎。三鼎层层叠套,护住心口。 扑的一声轻响,那物洞穿了三鼎,射入卫渊心口,然后卫渊后背突然炸开,出现了一个碗口般的大洞!那物洞穿卫渊身体,自后背飞出,然后伤口中喷出一大团鲜血碎肉和破碎的脏器! 卫渊不及治伤,直接自手中飞出一口燃火小鼎,堵住了后背伤口!烈火灼烤血肉,顿时冒出一片青烟。 晓渔死里逃生,看到这一幕,瞬间呆了。 “逃!”卫渊只说了一字,就全速飞向青冥,看样子是打算拔了界石就逃。 “想逃?晚了!”宏大的声音覆盖全场,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下。 一片若有若无的绿影出现,越过卫渊,直接扑向青冥。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卫渊几乎是才有所感,它已经飞入大殿! 但是青冥周围突然出现条条缨络丝绦,将大殿整个护在其中。那道快得不可思议的绿影连撞数次,居然都没有穿过丝带,进入大殿。 它突然变得暴躁起来,那些缨络看起来如同生死大仇,它疯了似的连撞十余次,可是缨络都被撞得根根断裂,但就是不开。看样子不把所有缨络撞碎,根本进不了大殿。 镇魔九重塔悄然出现,凌空下镇! 那道绿影一声惊呼,已经现出了本体。原来是只一尺多长的绿色蜥蜴! 那头小蜥蜴见势不妙,掉头就想跑。但是在九重塔封镇下,它的速度已经只剩下原本的一成,这种速度卫渊完全跟得上。卫渊具现万里河山,再调动界域之力全力镇压,顿时让小蜥蜴周身冒烟,速度再减一半。 小蜥蜴接连受限,顿时暴怒,从身体里迸发出惊天气势,顿时将镇魔九重塔顶得向上跳了一跳,气势更是横扫界域,几乎将青冥界域冲散! 然而就在此时,四把仙剑在界域四角浮现,逐一落下。 第一把剑落入地面,那头小蜥蜴突然一声惨叫,身上出现一道贯穿伤口,绿血狂涌!它喷出一团绿气试图封堵伤口,伤口却根本无法愈合。 转眼间第二把仙剑落下,蜥蜴身上又多一道伤口,几乎将它身体居中切成两段。 第三把仙剑落下,这次伤口出现在蜥蜴的脖颈处,将整个脖颈都切开小半! 蜥蜴一声惨叫,身体拼命一甩,居然就此断成三截!然后每一段都向不同的方向逃走。然而此时上空出现一尊玉山,当空落下,将三段蜥蜴全部砸在山下! 第四柄仙剑慢吞吞的,终于入位。 玉山下突然爆发出惊人气势,直接把玉山吹飞,蜥蜴的头飞了出来,无视界域和九重塔的双重镇压,直接飞向西方。这颗蜥蜴头几乎居中被斩开,只靠着嘴部才勉强将左右连在一起。 张生四剑齐出,几乎将这原本毫发无伤的大巫直接终结!但究竟第四把仙剑未成,还是差了最后一点,还是让这大巫脑袋逃走。 蜥蜴整颗脑袋都被一团诡异的灰绿气息包裹,灰气表面浮着一株小树,还有一道黑气缠绕,但都被绿气挡在外面,再也接触不到了蜥蜴的头。 这是宝芸种下的暗手和纪流离用卫渊气运做的钓线,现在都被灰绿气息给排了出来。那团灰绿气息显然位格极高,非是普通大巫能有。应该是蜥蜴大巫的保命手段。 此时蜥蜴大巫神智恢复清明,立刻知道自己中了招,不顾一切的向外就逃。有绿气保护,镇魔塔和界域封镇的效力都大打折扣,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冲出界域。 这时卫渊突然出现在蜥蜴头前方,左手探出,一把抓住蜥蜴头! 绿气立刻缠绕着卫渊整個手掌,刹那间就连皮带肉的腐蚀掉整整一层,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淡金色的手骨!其余绿气则是延着卫渊手腕向上蔓延,瞬息间就到了手肘。 一只手被腐蚀见骨,卫渊脸上闪过痛苦,但手牢牢抓住蜥蜴头。蜥蜴头被直接抓住,绿气的许多保护作用就无法发挥作用,界域之力、气运之力重新落到蜥蜴头上。 卫渊右手中突然出现一根枯枝,直接刺入蜥蜴嘴里,又从头后穿了出来,把这蜥蜴头穿在了枯枝上。 蜥蜴的嘴拼命咬着枯枝,但怎么都咬不动,连树皮都啃不破。枯枝上闪过一抹流光,蜥蜴两只眼睛的神彩突然开始消失,空中出现了一条十余丈长的远古巨鳄法相,不断翻滚挣扎,然后渐渐溃散。 卫渊手中枯枝消失,蜥蜴的头掉落在地,滚了几下,就此不动。 大巫是真的难杀,卫渊心中感叹,此时身体各处的伤口才开始钻心的痛,让他微微有眩晕的感觉。 界域外巫族大军眼见法相破碎,知道大巫已经陨落。后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逃跑,充分发挥了巫族一惯的传统。后军逃了,其余巫族部队才开始后撤,十几名道基武士和巫士还在指挥部队且战且退,没有立刻溃逃。 但是一座数十丈高的巨塔突然出现,当空镇下! 巨塔落处,顿时将上千巫军和七八名道基武士、三名巫士镇在下方,行动变得迟缓之极,如同在泥沼中一点点挪动。 镇魔塔上无数铃铛随风摆动,发出阵阵清澈铃声。可是被镇在塔下的巫族听到铃声全都痛苦不堪,修为弱的直接在地上翻滚不休。随着铃音越来越急,一道道几近透明的魂体渐渐从巫族身体里被抽出,一一被镇魔塔吸入。 转眼之间,塔下巫族就成片倒下,死得无声无息。 这也是卫渊第一次看到镇魔塔开启镇杀模式,实是对付海量杂兵的神器。巫族前锋骑兵大半都被镇魔塔镇住,幸存部队和中军上方又出现一株玲珑宝树。 此时树上一根树枝正无风摇曳,随即战场上就吹起狂风,风中有无数粗砂,砸在巫族战士身上立刻就是一个小小孔洞,孔洞里血肉迅速沙化,伤口也不断扩大。一些实力较弱的巫族战士就那么站在那里,身上几十个小孔都在向外喷着沙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细沙。 在西域木水盛行,土系受限。但如果土系道法能不受压制的话,对巫族杀伤力反而是最大的。 几名道基境的强者也无法幸免,被风砂击中后只能强撑着迅速逃走。 风沙的瞬时杀伤力不大,覆盖范围却比镇魔九重塔还广,那些细微伤口十分影响行动,道基强者还能顶着伤逃跑,普通战士跑不出百丈就一个个摔倒在地,只能绝望的变成沙堆。 宝芸这一道风沙足足留下了两千多巫族,只是瞬间杀伤力不足,让道基武士和巫士全都跑了。镇魔塔下近千巫族骑士全军覆没,那些道基还在苦苦挣扎,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人族修士伤亡过半,自然无力追击。张生出了界域后仙剑威力会大降,刚刚斩杀大巫时道力耗尽,就没有参与追杀。 纪流离和宝芸再追杀一阵,又留下了千余巫族战士,这才返回。 界域主峰峰顶,卫渊坐在石上,几乎仅余手骨的左手涂抹了一层黑色油膏。晓渔站在身后,给卫渊解开衣袍,然后抓住堵住伤口的那口小鼎,双手微颤。 ------------ 第136章 收获 晓渔咬着牙,狠了好几次心才用力一拔,将小鼎拔了下来。鼎身上还粘着几片焦黑的肉。 卫渊轻哼一声。此时他背后伤口处是一个深深的焦坑,血肉全都被烧焦,以此封堵伤口。 看到这个伤口,晓渔眼睛有些酸涩。如果不是卫渊替他挡了这一下,以晓渔体质就是不死也要伤到道基,今生登仙无望。 卫渊此时感觉阵阵虚弱,身体内更如同烈火燃烧,胸腔里有一团浓郁的深绿气息盘踞着。 此时卫渊心脏碎了小半,半边的肺叶全碎,胸骨脊椎居中而断,内部已经一塌糊涂。那团深绿气息更是在不断腐蚀着周围的一切。 好在卫渊肉身极强,又有界域内的甲木生玄之力加持,现在体内生机已经浓郁到了可怕的地步,许多微小的脏器碎片都在自己游动,穿梭不息,忙忙碌碌,寻找合适的位置附上去,重新变成完整器官的一部分。 假如生机不变的话,那这些小颗粒落到外面,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自己长成什么东西。 那团墨绿气息极为霸道阴毒,但是此刻被青冥和肉身双重压制,也在被缓慢消磨。如果卫渊调集更多生玄之力集于己身,伤势还能好得更快。不过界域内所有能调用的生玄之力都集中在十几名重伤修士身上。他们伤势过重,一旦撤除生玄之力,立刻就会死去。 “忍着点。”晓渔拔出法剑,一点点切去卫渊伤口处的焦肉,然后将一颗晓家秘制的伤药捏成粉末,吹在伤口处。 这些药粉极具神效,落处就可见血肉生长。然后药粉颗粒也自行生长,互相连接,转眼间变成一张乳白色的网,将伤口全部封住。眼见卫渊气息稳定,生机一点一点开始提升,晓渔才松了口气。 射穿卫渊身体的东西此刻就摆在面前桌案上,那是一枚蜥蜴牙,几乎透明,里面有一条小小的绿色蜥蜴在来回游动。 这颗牙应该是那大巫本体的一部分,被炼制成法宝,全力一击威力无穷,连卫渊披了重甲的肉身都抵挡不住。也就是卫渊肉身极强,这一击要是落在晓渔身上,瞬间就能炸碎他的全部脏器,说不定直接将法躯炸成两段,重创识海道基。 卫渊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伤势已经控制住了,身体内那团墨绿气息也在徐徐减少,就披衣起身,说:“可以了,外面还有人需要救治。” 晓渔点头,跟着卫渊离开峰顶,一同去救治重伤的修士。 此战许婉儿和云菲菲都幸运的没受什么重伤,于是两人各带几名修士检视战场。所谓检视战场,主要就是给重伤的巫族战士补刀。 巫族有着古老且严格的等级制度,所有巫法、传承和历史都掌握在巫士和贵族手里,普通巫族战士大部分连字都不识,战斗全靠接收上级命令。这些人就是俘虏了也问不出什么情报,而且他们视死如归,认为死后会进入巫神的神国享福,因此极少有人愿意投降。 所以西域修士大都习惯了在清理战场时将所有重伤的巫族杀死。相比之下,贵族和巫士反而更容易投降,一旦战败被俘,部族也愿意拿大价钱来赎他们回去。 战果很快统计完毕,这一战人族修士战死六十余人,现在只剩下一百二十人。 巫族一方普通战士损失近五千,其中包括一千精锐的毒蜥骑士。道基境的贵族和巫士被击杀十二位,四位被俘。基本上巫族的道基都死在大师姐手里,然后云菲菲和许婉儿各杀了一个。 这个战果让卫渊稍有意外,许婉儿看起来恬恬淡淡的,居然也能阵斩强敌。 此战最大的收获自是斩杀了一位大巫。 这個大巫和此前卫渊斩杀的完全不同,他不擅长咒法,肉身也不强,但是速度极快,出手威力极大。纯以肉身而论,现在的卫渊就是众人第一,连纪流离都差了一筹。蜥牙一击连卫渊都挡不住,其它人就更挡不住。 这大巫体型极小,速度极快,因此面对范围型的道术时相当占优,一对一的也难以锁定他。只是他运气不好,遇上了封镇第一的镇魔九重塔,一下被削去了大半速度,等于废了大半武功。 大巫没了速度,又被宝芸气机牵引,疯狂攻击了一阵保护青冥的七妙宝树,结果给了张生足够的时间充分发动剑阵,吃足了四剑,只差一点就要当场陨落。 结果最后逃跑时又恰好选择了卫渊所在的方位,撞在卫渊手里。卫渊虽然才初成道基,但恰好不惧天巫的位格压制,让那团最后保命的天巫气息失去了大半作用。最后卫渊手中还有月桂仙树的树枝,这可是正经仙物,位格还在寻常天巫之上,一击就粉碎了法相。 这大巫可谓倒霉至极,但凡它运气稍好一点,或是早些使用保命手段,都能逃得一条性命。可惜他偏偏连最后逃命方向都选择了有卫渊在的西方,往东逃或是往南往北,虽然会绕远路,但别人都拦不住他。 这就是纪流离风水阵的作用了,宝芸的气机牵引也有小半功劳。这大巫死的时候,甚至可以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死在什么上。 片刻后宝芸和纪流离追杀残敌回来,许婉儿云菲菲自带人去打扫战场。 太初宫几人又聚在峰顶,开始复盘战斗。此时屋中多了个石台,石台上是已经分成了三段的蜥蜴。 看着大巫尸体,晓渔忽然叹道:“真难杀。” 他此前历练都是有家中前辈高修在旁边护持,最多遇到过道基后期的敌人,还从来没有法相正面交过手。此时一战,晓渔才真正知道和异族战斗的凶险,要不是卫渊两次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此刻晓渔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张生也点头,道:“这只虽然修为境界不算高,但应是大巫中非常难杀的。蜥蜴一向以生命顽强著称,果然名不虚传,吃了我四剑居然还没死。” 纪流离道:“你第四把剑还差了一半呢,要是完全养成,应能直接斩了。” 张生还是摇头:“它速度太快,我又欠缺镇压手段,一对一的话,我留不住它。除非它自己找死,非要和我死战。” 话题到了这里,卫渊就知道不能再往下继续了。所谓镇压手段除了镇魔九重塔这种先天道基外,就都是靠法宝阵盘了,哪样都是天价。此战师父就差一点未竟全功,心情肯定不怎么美丽。再聊跟钱有关的话题,容易暴躁。 所以卫渊就换了话题:“他疑心真重,不是我生吃了他一击,恐怕还不肯现身。” 纪流离向卫渊看了一眼,道:“还是小卫渊的气运管用。那家伙本来应该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结果还是被生钓出来了。那气运还有吗?” 卫渊犹豫了一下,道:“现在没了。不过如果有大巫的元神,或许还会有。” 刚刚蜥蜴法相破碎后,元神就被镇魔九重塔收走。卫渊虽然也想要,但又不能和大师姐抢东西。此外月中阴影似乎没表露出太大兴趣,所以卫渊也没有坚持。 所以直到话题到这了,卫渊才顺势提了一句。 纪流离道:“它这元神残破不堪,质地极差,按理说不应该啊!恐怕以前受过重创。不过怎么说都是大巫元神,位格还在,所以我还有大用。祖师最近对气运垂钓非常有兴趣,正在钻研相关法门。回头我打算请祖师出手,看看能不能用它炼成个气运垂钓的宝物,咱们要过来专门钓大巫。”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卫渊已经体会过好多次气运垂钓的好处了,自然期待。 仙君赐下的阵盘在钓出七星转世身后终于耗尽道力,已经没用了。卫渊虽然能给阵盘补充道力,但那时阵盘就是道基位格,想钓点小鱼小虾都不够格。 蜥蜴大巫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法器,按人族标准这就是身无分文,穷到无以复加。 不过巫族标准不一样,它把自己的一口牙齿都炼制了,每颗都可算是不错的天然法器。这蜥蜴惟一的好处就是牙多,全拔下来的话大大小小能有七八十颗。 最强力的蜥蜴牙还是打穿卫渊身体的那一枚,里面已经诞生了灵性。不过那枚牙要用巫力驭使,只有日后重新祭炼,变成高级材料后才能用。虽然品质会降一阶,但总比用不了强。 几人复盘了战斗后,会议结束。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动。 一片朦朦青气在天空浮现,青气如雨,落在张生、纪流离和宝芸身上。张生头顶浮现出一柄若有若无的仙剑,半透明的剑身此刻又凝实了几分,已经成了七成了。 纪流离的镇魔九重塔上纹饰更加鲜亮,飞檐下方又多了几根垂索,只是此刻空荡荡的,还没有系上什么。 此时镇魔九重塔忽然震动,塔身内部隐隐透射出金光,似有什么东西就要孕育而出。但纪流离一声叱喝,又把异动压了下去。 宝芸的七妙宝树则是又生出几片树叶,长高了寸许。 天地馈赠! 三人都有些惊讶,这次的天地馈赠似乎和典藉中记载的不同,格外的多。按份量看,至少是典藉记载的三倍! 三人中,张生获得一半的天地馈赠,这是应有之意。毕竟这大巫十条命中有九条是被张生斩了的。纪流离得了三成,宝芸得了两成。 但三人所得只有降下所有天地元气的一半,剩下一半则是落在大殿上,就此在界域消失。 卫渊感受到青冥的温养节节推进,心中颇为无奈,这次又被青冥给截胡了。虽然卫渊自己也能得些好处,可是这好处和直接收取天地馈赠相比就少得多了。 晓渔看到三人得到天地馈赠,颇为羡慕。但在围杀大巫中他并没有起到直接作用,天地馈赠又不会考虑诱敌的贡献。 不过晓渔看到卫渊居然也没有天地馈赠,就有些诧异,习惯性的想:这家伙的报应终于来了吗? 这个念头一浮上,晓渔就赶紧给按了下去。卫渊才刚刚救了他,不能这么快就忘恩负义,怎么也得过几天的。 ------------ 第137章 对耗 得到天地馈赠,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这好处比宫中记载的要多了许多,而且后续还会有天功进账,那又是一重好处。 光是这一战的收获就将三人的修为向前推了一大截,节省了数年苦修或是温养功夫。 卫渊虽然没有得到直接好处,但青冥温养程度提升,甲木生玄小有增强,万里河山得到反馈,玉山顶上的嫩芽又长高了一点点,似有第二片叶子在孕育了。 卫渊此时深感普通修士部队数量不足,开拓之初还有七百修士,结果这才三天不到,就打得只剩下一百出头。想到此处,卫渊就想到了许文武,然后才发现这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 此时此刻,许文武还在小屋里奋笔疾书。小屋中自成一界,全然不知外界已经打了场大战,又有大巫陨落。 宁州西部,一艘飞舟正在缓慢飞行,上面有太初宫标记。但是几名修士突然出现在前方,拦停了飞舟。 一名中年修士来到甲板上,拱手道:“这是太初宫飞舟,几位道友拦住前路,不知所为何事?” 对面一名老修拱手道:“我等出自琴剑门,此来是想告诉道友前方乃是我宗山门,现已封闭,请各位绕路或是直接返回吧。” 中年修士皱眉道:“这条路线我每个月都要飞一次,怎么从来没有听说封闭山门一说?我现有紧急任务,你等速速让开。否则的话我回去报到上面,你一个小小琴剑门恐怕是担待不起!” “好!既然太初宫行事如此霸道,那我等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几名拦路修士互相交换了一个隐晦眼色,让开了去路。 飞舟继续前行,中年修士却是越来越心神不宁。忽然间上方云海中冲出两只飞舟,全然没有一点记号,直奔太初宫飞舟而来! 这中年修士吃了一惊,立刻鸣响警钟。 后出现的两艘飞舟速度极快,迅速追上太初宫飞舟,然后一片弩箭法器就射了过来。 太初宫飞舟拼命还击,奈何本身是货运飞舟,速度不快,也不象对手一样有备而来,转眼间就处于下风,随后更是被敌方飞舟靠了上来,牢牢绑定。 那中年修士无奈,只好示意投降。 片刻后,三艘飞舟扬长而去,中年修士等数十人被牢牢绑了、封住识海道力,被抛在荒效野外。 中年修士又羞又恼,他此行本来是常规为宁西各处太初宫产业运送补给,但是出发前临时接收了一批物资,本来是准备送到涵阳关西一处据点的,却没想到路上出了这种意外。 好在劫持飞舟的人无意伤人性命,他们才能捡回一条命。 涵阳关。 此时关上的守卫比平日多了许多,西向的城门处聚集了很多人,排成长长的队。城门守卫对每一个出城的人都细细盘问,大部分商队都不允许出城西行,不得不原路返回。 涵阳关镇守府,此时一位膀大腰圆的将军正居中坐在上首,右边坐着一排将校,其中为首一位气势凛然,杀气四溢,赫然也是法相高修。 左边只坐了两位道人,一男一女,正是焚海真人和澜华真人。 右边为首那将军用力一拍案几,怒道:“你二人如此纠缠,可是不将我镇守府放在眼里?” 焚海真人眼皮都不抬,淡道:“确实未放在眼里,怎样啊?” 那将军大怒,腾地站起,喝道:“你也别觉得自己道法有多厉害,就是再厉害本将军也是不惧!” 澜华真人哂道:“我管你惧还是不惧,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那将军脸色铁青,道:“我那只是一时大意!” “不大意你也还是個输,再打几场都是输。你不打算要脸的话,那我可以代伱师尊再指点你几手。” 此时居中的将军终于抬起眼皮,目中刹那间神光流溢,如同长刀大斧! 他盯了澜华真人一眼,才收敛神光,道:“两位已经在此理论一日有余。本督早就说过大宗货物一概不许出关西行,此令不可能更改。你们又何必纠缠不休?” 焚海道:“老道觉得此令不妥,那就是要理论明白的。许提督名声在外,老道和你动手多半赢不了,但想输也难。所以我们不如在此继续理论着,直到有个结论为止。” 许提督脸色阴沉,缓道:“等天上两位大人有了结果,我们再切磋也不迟吧?现下动手,实在没有意义。” 焚海点头:“老道也这么觉得,所以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动手为好,咱们这样每天理论着不是挺好吗?许提督如果非要再称量称量老道几斤几两,那老道也是可以奉陪。” 许提督深感头痛。 双方这么僵持已经整整两日。前一天焚海澜华要出关西行,结果被守关士兵拦下,两人就闹到了提督府来,顺手还把城门守卫打伤了几十个。 涵阳关提督许仲行两百年前就成就法相,又常年带兵和巫族厮杀,修为战力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相比之下焚海还略逊一筹。他一听就知道事有蹊跷,法相真人西行,还能被守关士卒拦下? 双方见面自然是话不投机,于是暗中隔空出手较量了一下。 许仲行略胜一筹,但并无必胜把握。焚海老道修的那天火十分阴损,能烧蚀道力,和他打久了道力会永久性受损,虽然不多,但是异常恼人。 所以试探过之后,不到万不得已,许仲行都不想再跟焚海动手。 而焚海见自己打不过许仲行,也换了策略,转而和许仲行坐下扯皮。坐在左边上首的那将军名为范东和,他刚成法相不到五十年,却不是澜华对手。 双方各有两名法相,就变成了僵局。头一日双方扯皮扯到子时过了才散,期间又动了两次手,都是难分上下。 结果今日鸡都没叫,许仲行范东和被窝刚睡热乎,焚海澜华又找上门来了。只要许仲行不出面,这两老道就十分嚣张跋扈,镇守府兵丁回答应对稍有不满意,就又被打伤了十好几人。 范东和先到场,话都没说上三句就被焚海无中生有的安了好几项罪名,直接动手。澜华真人在一旁拉架,只拉范东和。 要不是许仲行及时赶来,范东和怕是要重伤不起。 至此许仲行总算明白了焚海澜华就是来找茬的,只得亲自镇压场面。于是双方从鸡都还没起来的时候,一路扯皮,转眼间就扯到了将近黄昏,整整一天,许仲年一件公文都没能处理。 这两道人在提督府这么一坐,整个提督府都形同瘫痪。转眼之间许仲年的案几上就堆起高高一摞公文,他一本都看不了。只要他拿公文,焚海就动手较量道力。 普通公文哪经得住两大真人较劲?自是灰飞烟灭。 提督府瘫痪,涵阳关左近千里的兵马调动全都停滞,各类事务处理慢了好几拍。许家本来将此地经营得跟铁桶一样,结果因此出现了不少漏洞。 此时许仲行束手无策,如果他让范东和离开,代自己去处理公务,那么焚海澜华绝对会趁机围攻自己,说不定就失手被打成重伤。想要赶走两人,那至少还得再来一名法相,但是许家现在人手紧张,所有法相都有重任,一时谁都抽不开身。 许仲年思前想后,唯一方法就是找人来替换自己和这两老道对耗。而现下没有合适人选,就只能强行忍耐,只在心里暗中发狠: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只是发狠归发狠,许仲年深知自己才是耗不起的那一方。两道人闲云野鹤,说不好听点就是整天正事没有,自己却是统领边疆军务,更要协调整个边境线对破碎之域的封锁拦截。 他重任在肩,哪能和两闲人天天空耗?可是焚海亦非等闲,若不是许仲年这等修到后期,斗法也厉害的高修,又有几人能压得住他?许仲年思索了整整两日,都没想出应对良策。 ------------ 第138章 截杀(加更13) 涵阳关东南五万里,这里是赵晋边界,到处都是绵绵起伏丘陵,丛林密布,炎热潮湿,遍地毒虫,许多地方自古以来就没有过人烟。 此方天地大半特性还是巫域,人域界石还在向这边缓缓扩展,大约还要几百年才能慢慢延伸过来。不过界域虽然还没到,但是天地已经受到影响,不再那么潮湿。 因此这片地域不适宜人族居住,巫族住得也不舒服,且时时会有人族军队过来扫荡,所以这几百里疆域就成了无人之地,两族都没有定居。 一艘不到十丈的小飞舟在距地百丈处飞行着,舟身上是个小家族的标记,速度不快,式样也普通,在西域属于最普通的一类飞舟。 飞舟刚刚飞过一座山丘,下方原始密林中突然射出三道铁链! 铁链如毒龙般扶摇而上,前端的尖钩深深没入飞舟,一下将它生生拉停! 飞舟激震,想要挣脱,但是下方每根铁链都缠绕在一头三丈高的巨兽身上。三头巨兽分别向三个方向拉动,硬生生的将飞舟从空中拉了下来。 飞舟中突然飞出十余点光芒,每一点颜色各不相同。光芒一出空中就弥漫起淡淡药香,让人不由自主的精神一震。这些光点数枚为一组,分射三头巨兽,到了巨兽头顶时所有光点融为一团,洒下细细雨丝,落在巨兽身上。 三头巨兽一声长鸣,四肢发软,一头栽倒。 但飞舟质地普通,经不起三道巨力震荡,舟体出现一道巨大裂痕,徐徐坠地,数道身影从飞舟中飞出。然后被密林中升空的数十人团团围住。 一道乌黑色带突然自林中出现,曲折划过空中的几人! 几人当中一名女修怒斥一声,抛出一只玉瓶,挡住了黑色光带。 玉瓶一出,周围即刻丹香隐隐,女修头顶则是浮现一樽红木药柜,此时几个抽届打开,从里面飞出数样闪耀着光华的药材,瞬间将黑色光带切成几段。 这女修赫然是一位法相真人,但是其余四人十分年轻,都是道基修为,看来应该是她的门人弟子。 此时她头顶药柜不断开合,先后飞出十余道光华,每道药理道韵都各不相同。虽然单一光华的威力较弱,但是十余道配合在一起,居然瞬间变化,出现肃杀杀伐之意,周围温度骤降,寒风四起,如同极北之地的霜风。 霜风中,黑带的速度也逐渐放缓,杀力大降。 宁希真人对面出现了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修士,声音深沉沙哑,似是有意改变了口音,道:“不愧是宁希真人,这一味凛寒汤在下领教了。不过如果只是如此,那真人还是留下吧!” 宁希真人冷笑:“连面目都不敢显露,还想留下我?有什么同伙一起叫出来吧,否则只凭你一個,别说留下我,恐怕不死都算你运气好!” 药柜中又飞出几道光华。原本一味在加入这几味新药后,忽然由寒转热,从阴至阳,居然生出一道至阳至热的风,风中又有无数细刃,瞬间将黑带切得粉碎。 黑袍人的身上也出现几道裂口,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散。 黑袍人一声闷哼,声音中略显痛苦。随后他就有些恼羞成怒,咬牙道:“真人的朔方阳罡散果然厉害!即是如此,那就更容不得你走了!” 宁希真人头顶突然出现一片浓绿密云,它是何时出现的,她居然并不知道! 密云一出,宁希真人身上即刻缠绕丝丝绿气,身体开始感到阵阵麻木,动作逐渐僵硬。头顶的药柜则是染上了一层灰败色彩,如同被雨打风吹了很长时间。 宁希双眉倒竖,怒斥道:“你们居然勾结异族!不过区区毒道,能奈我何?” 她头顶药柜不断开合,连出数十味药,配成一副解毒圣药,淋在药柜上。药柜有一部分即刻焕然一新,但是其它部分衰败还在加剧。一毒一药就此反复争夺,一时陷入僵局。 那黑袍修士冷笑道:“宁真人,我们二人联手,你再挣扎也是徒劳。把那东西交出来吧,然后束手就缚,这样还能保住一条性命。等上面两位大人分出了胜负,你也就能回去了。如此也不伤和气,岂不是好?” “痴心妄想!”宁希斩钉截铁的道。 黑袍人冷笑:“你明明知道那件东西老祖是绝不会允许出现在破碎之域的,还非要以身犯险,这又是何苦?老祖只是对那样东西感兴趣,不至于伤一个小辈的性命。” 宁希真人哼了一声,冷道:“那是我太初宫至宝,我宁死也不会交给你们的。哼,伱们就算得到了它,也别想参详出其中秘密。” “参不参详得出,那就是老祖和其它长辈的事了。宁真人,夜长梦多,在下数到三,你再不束手就缚的话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你这几个弟子怕是难以保全了。” 宁希真人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西行,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黑袍人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宁希真人忽然回头,目光在四个弟子身上扫过,脸上渐渐显出哀伤和浓浓的失望,缓缓地道:“你们都是我自小带大的,这次也是想让你们好好历练一番,真正成长。真没想到,背叛我的人会是在你们当中。究竟是谁,自己站出来吧,留点最后的体面。” 黑袍人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摆什么真人的臭架子!既然你不肯交出那东西,那我就不客气了。有请大人出手!” 远方忽然升起一点无尽寂寥之意,宁希真人脸色瞬间大变! 一箭从极远处山顶出现,现形瞬间已经到了宁希真人面前。宁希真人此时被黑带和绿气缠住,只能勉强躲避,被那支箭擦过了小腿,结果右腿自膝盖以下居然凭空消失! 空中药柜也凭空少了一角! 又有两箭自远方出现,一箭正中宁希真人胸口,另一箭则洞穿了空中药柜,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是,是你……”宁希真人双眼渐渐失去神彩,就从空中栽倒。 黑袍人正要过去接住她的身体,忽然心中一凛,抬头望向空中。 空中残缺的药柜突然炸碎,飞出数以百计的光点。无数光点在空中随意组合,顿时化为种种不可思议的道术,最终变成了狂乱的道法风暴,直接摧毁了百丈内一切! 黑袍人也不得运功抵御,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数个光点忽然自行组合,化为一道流光,没入远处一名男弟子体内!那男弟子如同被擦去的画中人物,从头至脚一段段消失,就此不知所踪。 黑袍人大惊,神识在宁希真人尸体上一扫,又惊又怒:“东西不在她身上,一定是刚刚那小子拿走了!追!” ------------ 第139章 又是一天 此时青冥界域又已到了黄昏,战场才打扫了一小部分。人族修士们一次次来回,把巫族尸体拖回来摆放在指定位置。巫族死后能够滋养界域,这在西域是常识。 卫渊也觉得西域很有些诡异。巫族用人族祭天,人族则以巫族养地,互为鱼肉,这种循环实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石屋内,许文武奋笔疾书,右手手指都已经麻木了。他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写了多久,反正一直在写。 最开始他写的虽然也是所见所闻,但其实那些都是自己平生的光辉事迹,比如小学二年级时拿到了九十九分的好成绩。又比如初一某年某次考试进入全班前三十,然后初三某次考试再度杀入班级前五十。 但这些光辉事迹好像还没怎么写,就已经结束了。然后写着写着,许文武就开始信马由缰,放飞自我,想到啥就写啥。宿舍、食堂、网吧、午夜校门外的排档,应有尽有。他本来还想写写图书馆,但提笔后才发现大学四年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并不知道里面长啥样。 就这么写着写着,玉纸突然绽放光芒,今天的三万字已经够了。 石屋又出现了门,房门打开,宝芸走了进来,拿起桌上玉纸,说:“可以休息了。” 这一句无异于天籁纶音,许文武挣扎着走出石屋,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宝芸见了也是失笑,然后就见许文武向着峰前大殿方向走去。宝芸道:“方向错了,饭菜过主峰向右。” “我先去遛马。”许文武远远的道。 许文武自觉自己变得如此敬业勤奋,可宝芸只是点了点头,再没其它表示。 其实他自是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来,无数青年公子只要到了宝芸面前,不管什么样的纨绔都会变得勤奋敬业,志趣高雅,言谈内容也上了一个档次,聊的全是世界大事,好像跟他们有关似的。 眼看宝芸要走,许文武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写这么多,你们要看多久呢?” 宝芸道:“按照你们世界的时间,一分钟。” 许文武瞬间气馁,心下恨恨地想:既然你们不重视,那明天我就不好好写了! 明天是明天的事,眼下吹过的牛皮还得实现,于是许文武找到了那匹马,开始遛马。现在他已经和这匹马有所感应,不用看就能隐隐感觉到这马在哪,十分神奇。 宝芸带着玉纸来到主峰峰顶,此时天色已晚,太初宫诸人都已返回,于是分出神识,共同翻阅玉纸。 洋洋洒洒三万言,按照那方世界的时间,几人都是半分钟不到就看完了。 卫渊此刻元神已经非常强横,又熟悉许文武说话风格,神识扫过就自动提炼出重要内容,然后把其它都归入垃圾一类,暂时封存,等以后有空了再重新翻阅,寻找忽略的价值。整个过程用时不到十秒,提炼出整整两千字的精华,远超预期。 其它人也各有手段,自行处理了几万字的内容。 就只有晓渔没有经验,一时不察,把所有内容全都记在了脑子里。这下他可就惨了,一边气得呸呸呸的乱啐,一边清除元神中的垃圾。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卫渊就在主峰侧方划了一块里许见方的地,交给修士们开垦,准备在这里种植西域独有的梁米。 这种米生长迅速,生长需要潮湿环境和大量的水。它正常成熟只需要三月,产出的梁米含有微弱灵气,是西域贫穷修士最常见的食物。 普通修士不光要吃饭,而且饭量还大得多,虽然现在人还不多,但随着卫渊准备开始招募第二批的修士,从秘库中启出的军粮就不够了。 等巫族的进攻暂时告一段落,卫渊就准备派人去曲柳镇购买一批粮食应急,然后新种出的粮食就差不多可以跟上了。 里许见方的地大约有五百亩,梁米一熟能产万斤。在青冥界域内,成熟期可以缩短到一个半月,再稍加点甲木生玄的话还可以更快。 梁米不过是最初级的灵食,普通铸体修士一天至少要吃五斤才能满足修炼所需,要是修炼勤勉些,十斤也不一定够。按此计算,一月后卫渊就能支撑起千人左右的修士队伍。人多了,又可以开垦出更多的灵田。 第二名大巫被斩,巫族一定会偃旗息鼓一段时间。这段宝贵的空档期卫渊不打算浪费,布置完开垦工作后就只身出发,前出侦察巫族动向。宝芸和大师姐则分别负责另外两个方向。 卫渊侦察的是前往曲柳镇的方向。曲柳镇上有大量人族生存,巫御族大军出现在这個方向上的可能性不大,属于相对安全的方向。 宝芸和大师姐选择的分别是西南和西北。这两个方向自然危险得多,更有可能遭遇巫族。不过两人都非等闲之辈,就是遇上大巫也多半能全身而退。 宝芸七妙宝树隔绝天地,是隐匿行踪的无上道基,那蜥蜴大巫被宝芸暗中下了种子都不自知,可见一斑。所以宝芸负责的是最有可能发现巫族的西南方向,争取能发现巫族在破碎之域的据点。 纪流离的西北方向上也有巫族的大部族,不过那些部族本部比西南方向要远得多。这里也有可能出现巫族据点,但比西南可能性要小一些。 纪流离虽然没有宝芸那般逆天的隐匿手段,可她毕竟是天机殿出身,虽然只喜欢打打杀杀,但跟打打杀杀有关的天机术风水术也有很多。 比如出行前纪流离就给自己加持了几个天机术,显著降低了自己在天地间的存在感。现在她不加伪装的从普通人面前走过,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是一个人过去了,而是一只蚂蚁爬过去了,很容易就会忽略。 张生晓渔出了界域实力打对折,所以就在家中蹲守,看看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过来。张生剑阵首战出师不利,就差一点点没能斩杀法相,所以现在四把剑都在发痒。 云菲菲许婉仪要忙上忙下,无数琐碎事在等着她们。 许文武清晨醒来,先去浇了树,然后就自己走进小石屋,开始新一天的征途。 不过今天这支笔和昨日不同,拿起来时十分轻盈,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而且能随着心意而动。许文武大喜,落笔如飞,居然写出了几分键盘的感觉。 只是笔终究还是少了点键盘的灵魂,缺少了那种重重敲下去的霸意。 ------------ 第140章 凡人之火 又到黄昏。 许文武走出石屋,继续遛马,太初宫几位大仙也已返回,开始处理今日的三万言。 有了昨天的经验,晓渔已经学会了先行筛选甄别再记忆的窍门,总算没再沦落到需要清理元神的下场。 晓渔一边看一边不断抱怨:“无用,啰嗦,废话连篇!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看了半天根本就没几句有用的!” 卫渊也有同感,今日三万字共有九百有用的,其余的全部作为垃圾封存。然后众人简单交流了一下白天的收获。 卫渊向曲柳镇的方向探索了三百里,基本勘明了地形地貌,以及散居在这一片地域中的小股人族或是巫族。 这一次探索卫渊再次确认了道基所受的限制。现在万里河山与青冥已成一体,所以离开界域后,万里河山的效能就会逐渐减弱。 卫渊在此次出行侦察时反复测试了道基的削弱程度,然后推算出离开青冥大约一千五百里时,万里河山会被削弱到正常以下,到三千里时万里河山几乎无法具现,那时卫渊将会空有肉身法躯,无法使用道基。 这个范围随着界域扩张也会不断扩张。现在青冥界域是三十里,也就是说,卫渊极限能在界域范围百倍之内活动,再远的话道基无法具现,一身战力只能发挥出两三成。 界域五十倍又是一条分界线,在此之内万里河山能得青冥加成,比原本更强,在此之外就会比正常要弱一些。 得到这个结果,卫渊有喜有忧。喜的是还算有点活动空间,不至于困死在界域里。忧的则是暂时自己去不了别的地方了,想要走远点就只有好好经营眼前的这块地盘。界域长一里,卫渊就有百里新地方可以探索。 卫渊这个方向上其实没什么好侦察的,主要还是测试道基的衰减程度。而宝芸和纪流离前出侦察就远得多了。 纪游离一口气探出去九百里,基本上摸清了这条线路上巫族的据点分布。这个方向不是巫族重点,所以沿途探明了八個大小据点和两个小部落。据点囤兵总共五千,两个部落各有四千余口。 宝芸则是效率惊人,居然一口气探出一千五百里。在距离青冥界域千里左右,已经有一个五万人的部族和四个几千口的小型部落。 这片区域原本都是宁西郡疆域,在人族溃败后巫族又渐渐开始渗透,看样子是准备拿回失地。 在宝芸探索区域的边缘,还发现了一个巫族军营,里面驻扎着万名战士。宝芸还在军营左近察觉到了一些大巫活动的痕迹,又是天色将晚,于是就没有继续冒险,在入夜前赶回。 许多巫族能力在夜晚都会有大幅提升,而巫域的白昼比其它地域要短很多,每日至少要少一个时辰。宝芸虽然隐匿水准不输于法相真人,但没必要以身犯险。所以准备等隔天白天时候再往深处探查。 一千五百里刚好是卫渊道基发挥的分水岭。不过等到明日,随着界域扩展到四十里,分水岭也会前推到两千里。若是再等一日,卫渊战力还能再提升。 然而眼下时间紧迫,斩杀大巫后巫族出现了暂时的空窗期,机会稍纵即逝,自然不可能等卫渊慢慢提升能力。 几人商议之后,就决定明日清晨宝芸继续探查,然后卫渊和纪流离跟进,一旦查明那处大营没有大巫坐镇,就当场突袭,争取一口气将军营打掉。 晓渔留守界域,张生也将跟随三人西行。不过此行他不需要出手,只是以防万一。张生仙剑虽被封禁,威力减半,但全力施展的话依然能够伤到法相。 入夜之后,原本在界域外的人族修士全都撤回界域。一旦有巫族进入界域,卫渊就会有所感应,但在界域外就很容易被巫族偷袭。 几人商议完第二天的行动,就各自忙碌。 卫渊要巡视全域,查看两株天星龙葵的生长,以及那匹马的培养进度。此外重伤员也要看一遍,一旦伤情恶化,卫渊凭借界域之力还能救回一条命。 只是卫渊巡视到石屋处时,意外看到屋内还亮着光芒,许文武正在伏案疾书。 卫渊就有些奇怪,这家伙不是已经写完了今天的份量了吗?怎么还在写?他就走进屋内询问,许文武就道每日三万字属实太过艰难,趁着今年状态好不如熬夜多写一点,明天能宽松些,不至于那么紧绷。 卫渊也觉得很有道理,他本意并不想把许文武逼到这种地步,但现在此事既然是宝芸负责,那卫渊也不好插手,至于效果是好是坏,先观察几日再说。 卫渊离开石屋,想了想,就去修士营地取了一碗梁米煮的肉粥,给许文武送去。这家伙铸体有限,挑灯夜战,想必是会饿的。 许文武看到卫渊,就是一怔,手中的笔差点落在地上。 卫渊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把粥放在案上,然后附上一道道力,能让粥始终保持温热,可以一夜不凉。 卫渊走后,许文武突然抹了几下眼睛,然后端起碗几大口喝光。滚热的肉粥下肚,许文武顿时精神一振,修为略有增长。 许文武重重将碗放下,然后挑灯夜战,决定不到筋疲力尽不说休息。 卫渊返回主峰,就抱过一块山石,然后用仙剑伪日切成一块块整齐的石砖,再用道力炼制一遍,石砖体积就会缩小一些,变得格外坚固。现在卫渊自己不需修炼,所以干脆准备自己动手建点东西。众人也不能总是在废墟中打坐。 小半个时辰,卫渊就切制了一千多块砖,距离盖座房子遥遥无期。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纪流离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到主峰以北一趟。 主峰以北三十里,界域之外,有一座石头山谷,大约十几里长。在谷中一片空地上,摆放着药钵药杵等器物,一张新炼制出来的石桌上则是码放着十几堆黑色粉末。 等卫渊几人到齐,纪流离就指着石桌上的黑色粉末,道:“火药。” 卫渊一怔,还真搞出来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想要看看传得神乎其神的火药究竟有多厉害。就见纪流离指尖射出一点火星,点燃了一小撮黑色粉末,然后砰的一声,一丛巨大火苗出现,最后化为黑烟。 “我测试了不同的比例,威力还是有些差别的,不能随意混合。” 纪流离又点燃了后面几堆黑色粉末,火焰果然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最大一团大概是最小一团的一倍有余。 前面一排火药已经试完,纪流离指着石桌上后面一排火药说:“这些都是最佳比例,你们来试试威力?” 卫渊小心翼翼的摄了一团火药在手,感觉十分新奇,然后在手心中搓捏了几下。结果手心中突然有股炽热爆发,手指被撑得微微一松,从指缝中就喷出烟火。 卫渊摊开手,就有些尴尬,这东西怎么这么不经搓的,不是要点火才能烧吗?他拍去手上黑灰,掌心依旧晶莹如玉,连个焦印都没留下。 晓渔见了,也试着在手里搓了一下,结果同样手中爆炸,手掌发麻,掌心处留下几道淡淡黄痕。晓渔不动声色,借着拍去黑灰的动作悄悄搓去了焦皮。 晓渔这才想起卫渊那厮肉身变态,他手握火药没事,可不代表自己也没事,还是焦了一小层皮。 张生宝芸自然不会干这种蠢事,两人用道力各裹了一团火药点燃,自然就知道了威力。 纪流离又取出三样原料,扔在药钵里用药杵捣了一下,所有材料就都碎成细微粉末,然后再被道力吹出药钵,在空中混和均匀,纪流离张口一吹,粉末就变成了一颗颗沙粒大小的颗粒。 这一次纪流离做出了可以装满一个汤罐的火药,最后凝成一个圆球,端在手心。 纪流离以道力点燃手中火药球,轰的一声巨响,药球猛的炸开,然后火焰被纪流离约束在尺许方圆内。只见道力球膨胀了一下,然后平复,球内全是滚滚浓烟。纪流离放开道力,浓烟立刻喷涌向上。一道热风拂过众人。 “威力也就这样了。”纪流离道。 卫渊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感受,道:“范围约束得越小,威力越大吧?” “确实如此。” 张生道:“只是这样的话,那可替代的东西就多了。比如以玄水滴入地火炎心,水火相冲,威力百倍于此,就是天外陨星的星壳也能炸开。” 纪流离有些惊讶:“你还懂炼器?” 张生脸上微微一红,含糊道:“略通一二。” 宝芸若有所思,说:“眼下这威力只是我们初试的,配方想必还有很多可以优化之处。如果添入一些东西,或许可以使威力成倍提升。至于加入什么,可以一份一份的试。” 张生点头道:“这事可以交给天工殿,他们专门有很多修士负责调整配方,一个月就可以试上一万余种新配方。” “这东西威力平平无奇,何必费事?”晓渔不解。 卫渊却道:“有一样好处,便宜。一滴玄水再加上一滴地火炎心,足够做上千石火药了。那么多火药炸起来,威力可比两滴水火之精大多了。” “再多也没用啊,凡火再多,烧得死法相吗?就连我都烧不死。”晓渔道。他有仙剑大日,肉身不算强,但却格外耐火,在这方面的抗性只比卫渊稍逊。 这时宝芸道:“既然火药有了,那我们不如试试枪炮?” ------------ 第141章 章程 枪炮许文武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卫渊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而其他人虽然是第一次和许文武接触,但得益于宝芸每日三万字的高压,许文武已经透露出足够多的内容,知道的并不比卫渊少多少。 在卫渊理解中,枪炮原理十分简单。于是他在道基中找了块石头,随手捏成一根长管,再将一头封闭,然后具现出来。 看着那足有八寸粗的石管,手掌大小、黑乎乎的管口,五尺余长的管身,晓渔就问:“这是枪?” “是枪!”卫渊非常肯定。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晓渔耸耸肩,不和卫渊争辩。 看在刚救了自己的份上,别说卫渊管这个快有一尺粗,半丈长的东西叫枪,就是再大几倍,那也可以是枪。 其实卫渊也是不得已,他刚刚试过火药的威力了,现在道基具现出的就是根简单的石管而已,没有道韵,强度就不会高。如果填进去刚才手掌大小的一团火药,卫渊恐怕石管会承受不住。 张生问:“硝是什么,你是怎么找到的?” 纪流离又做了一堆火药,一边做一边说:“硝啊,我们这方世界没有对应的名字。于是我就给自己加了个好运,然后忽然想起有一味药材叫焰冰,或许也能用。于是我就试了试,果然就成了。焰冰取自冰石矿,那东西到处都是。我做这么一堆,价格也就是几两凡银。” 卫渊这才深切体会到天机殿的厉害,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给自己加个好运,连猜带蒙的也能蒙对。 不过卫渊忽然有了个新想法,如果参加仙宗统考前加持一個好运,那文测岂不是稳了?卫渊刚有些兴奋,随即就想到那些门阀大家说不定早就这么干了。 说话间纪流离已经把做好火药,选了一部分倒入石筒,直接用道力压实。 然后张生递过来一颗石球,浑圆无瑕,表面光可鉴人,虽然只是普通石头,可是因为表面太过光滑,居然有种莹莹玉质的感觉。 这颗石球是张生以指为剑,随手削的。 纪流离将石球填入石管,然后卫渊双手端着石管,对准数丈外的一颗大树,用道力点燃了火药。 轰的一声巨响,石管管口喷出一团烈火,石球呼啸飞出,嵌入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 众人都在思索,依据自己经验评估着这方天地第一支枪的威力。 张生先道:“和北辽队长的重箭威力相当,强于普通辽骑,但不如百夫长。这是以威力而论,神妙则是远远不如。” 纪流离道:“巫族这边品种复杂,不考虑巫士的话,这一枪可以击杀融血武士,但对铸体大成没有致命威胁。” 张生和纪流离经验远胜余人,所以由他们评估最是准确。 卫渊则在回忆刚刚开枪的感觉,那一瞬间他全身震动,身体有些微移动。虽然移动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卫渊已经发现不用道力,只凭肉身的话怎么都无法完全消除反震,移动幅度越小,所需花费的力量就越大。 不过用道力的话,还是可以不动的。只是为了测试,卫渊只用了肉身之力。 “大师姐,再做点火药,不用太多。”卫渊忽然道。 纪流离就又做点了火药出来,大约一个茶杯的份量。卫渊找出两块重甲的甲片,中间弄得微凹,然后将火药夹在中间,压实,再将周边封死。 卫渊调动界域之力,镇压在甲片上,然后以道力引燃里面的火药。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甲片中央明显鼓起一块,界域之力居然都难以完全镇压。 这两片甲片是澜神宫秘库库藏,本身是要用在道基修士的护甲上的,乃是用百炼精钢所制,再以道力炼制而成。每片甲片都有半指厚,异常坚固,结果还是被炸变形了。 看了这次实验结果,卫渊道:“看来在完全密封的情况下,火药的威力会大幅增加。或许我们可以从这点入手,多想点用途。” 几人研究了大半晚,才各自散去。 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远,卫渊到石屋去看了一眼,见许文武已经去休息了,桌上只放了纸笔和一只空碗。 看到空碗,卫渊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碗上附了一道道力。但此刻碗是冰凉的,那道道力不知去向,想来是已经消散了。 卫渊拿起桌上玉纸用神识一扫,发现半晚功夫,许文武居然又写了一万多字。这家伙倒是变勤奋了。 卫渊将玉纸放下,收了碗,回到峰顶后就开始重新审视许文武这两天写下的内容,包括已经标注为垃圾的部分。 有了火药的例子后,卫渊已经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对许文武那些文字价值有了新的认识。 主峰峰顶并不安静,此时丁丁当当的,晓渔自己造了个炉子,开始冶铁融金,正在打造着什么。 片刻后晓渔手中多了根铁管,然后倒进去些火药,习惯性的就用仙剑大日加持了一下。铁管内火药一下被点燃,管口喷出一团火焰。 此时管口是对着脸的,晓渔猝不及防,被火焰燎焦了几根头发。他修为尚浅,还练不到头发上。 张生那边也是火光隐隐,不过没有什么声音。 纪流离不知去向,或许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卫渊则是静下心来,识海中仿佛出现了许文武那方世界,他就静静地 观察着,看那边凡人是如何生活,思索着其中的意义。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卫渊从另一个世界的沉浸被唤醒。 宝芸出现在卫渊面前,说:“我先出发了,你一刻后跟进。我会在沿途留记号,有异常会在记号中说明。” 卫渊点头,清点了一下道基中的准备。不片刻,纪流离也出发了,跟随宝芸而去。卫渊出发还要再晚些。 三人彼此拉开距离,主要是为了不干扰前面的人。宝芸孤身一人的话,可以在大巫眼皮底下进进出出。纪流离就不行了,卫渊更不行。 卫渊就端坐主峰,等待着自己出发的时刻。等待的时候他忽然想,道基修士元神强大,比如说要一刻后出后,那元神到时自然会提醒,不会有分毫差异。 可是普通人计时就非常模糊,别说普通人了,即使是铸体修士,只要还没到炼神阶段,这方面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日常生活中,半刻以下的记时就非常模糊,哪怕是修士之间也常以一柱香,一盏茶,一息等等代替。论计时精确细微,远远不如许文武那方世界。 那方世界的凡人,似乎活得非常精细,每日固定时间出门,赶赴工作场所劳作,哪怕只迟到一盏茶的时间,都会被扣去半日劳作工钱。 这么一想,似乎那方世界凡人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思索之际,元神提醒已经到了出发时候,卫渊起身向西南方向飞去。此时界域内一片寂静,除了守夜的修士外所有人都在休息,准备一天的劳作。 一出界域卫渊就不再飞行,而是在地面奔行。远远的能看到一点幽绿光芒闪烁,在为他指引方向。 这是宝芸留下的标记,只有身具她宝树种子的人才能看到。她在出发前给纪流离、张生都下了种子,而卫渊身具一妙宝树,倒是用不着再下种子了。 卫渊就这样一路奔行,感觉到离青冥越来越远,万里河山的加成也逐渐降低。每隔几十里,宝芸就会留下一个标记。标记不只是指引方向,还会包含周围一些信息。 一路上卫渊绕过了好几队巫族族人或是巡逻小队,遭遇频率颇为频繁,看来巫族已经加快了占领的步伐。 一地生活的巫族越多,天地就越会向巫域转化。巫族并没有界石这种东西,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在一地繁衍生息,日常祭祀,就能慢慢改换天地。人口越多改易就越快越彻底。 转眼间天色渐明,卫渊看到了最后的记号,按照记号指引来到了一座小山山顶。宝芸和纪流离已经到了,正在眺望远方。 卫渊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数十里外的平地上有座颇具规模的大营。看营盘大小,应该可以容纳至少五万人。不过现在里面的圆顶营房还不到整营的三成,看来大部队还在后面。 营地以木土结构为墙,墙高一丈,中央有座天然高台,上面修着一座祭坛,周围有一圈血色符号,每个都有丈许方圆。 卫渊对照心中所学,立刻认出那座祭坛就是巫族军营最核心的祭天坛。此时祭坛周围符文都有血光闪动,说明已经完成了一次祭祀,现在祭坛中存有祭祀之力。 祭祀之力用途极广,可以化为腐蚀天地的血咒,也可以咒杀某个强大修士,这两种卫渊都经历过。除此之外,还可以加持某个巫士,也可以防护整座大营。 这时宝芸道:“营里有一万两千人,比我昨天来看时多了一千五,应该是昨晚新到。我仔细查看过了,附近大巫痕迹就是被我们杀掉的那只蜥蜴,暂时还没有看到第二个大巫活动的迹象。” 纪流离看看天色,说:“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要派部队出营巡逻了,我们得抓紧了。” 宝芸对卫渊问:“什么章程?” 看着巫族大营,卫渊眼前忽然闪过曲柳镇北区那些活得猪狗不如的人,闪过沙扬村里的京观,又想起了方和同无头的尸身。 卫渊平静地说:“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 第142章 须得担当 三人稍微商量了一下进攻策略,又等了一小会,估算着张生快要赶到,就先后飞上天空。 卫渊一马当先,直接飞到巫族大营上方。巫族大营顿时一阵骚动,已经有人发现了卫渊,几名道基武士腾空而起,迎上卫渊。 卫渊看都不看他们,瞬间具现万里河山,同时头顶出现了那片嫩芽。 万里河山的具现范围瞬间扩展到五百丈,堪堪覆盖了半个营地。几名刚刚飞上半空的巫族武士同时惨叫,有两个又掉了下去。军营里彻底炸锅,无数战士不断挠着身体,从营房里奔出。 这时玲珑宝树出现在卫渊的头顶,与那株嫩芽合二为一。万里河山具现范围骤然扩至两千丈,卫渊周围五百丈尽成人间清域! 巫族大营内顿时惊呼一片,夹杂着无数惨叫,许多冲出来的战士一头栽倒,痛苦的来回翻滚,身上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大营中有层层绿气翻涌,而空中人间清域不断落下丝丝清气。每缕清气落下,都会点燃大片绿气。而在这个范围内的巫族如果实力不济,甚至有人全身冒烟,全身焦黑而死! 这只是卫渊攻击的前奏,他伸手向空中一指,玉山具现,直接向大营中央的祭坛砸去! 大营中响起一片斥喝怒骂,数十名道基武士纷纷升空,合力攻向空中玉山。看着一众有些气急败坏的巫族强者,卫渊面无表情,只是催运道力,全力将玉山砸下! 数十道各色流光与玉山狠狠撞在一处,纷纷爆开,在空中荡起一圈光环,远远扩散开去,直至千丈。 许多巫族强者身体都是飞退,少数实力强悍的只是微微一沉。但有三五个武士却是僵在空中不动,片刻后身体中突然激射出无数血箭,一头栽向地面,竟是被当场震死! 玉山翻滚着飞回高处,光芒暗淡。卫渊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和几十名同境界敌手硬拼了一记,卫渊也不好受。 但他浑如未觉,收了玉山,然后抬手一指,空中又有一座新的玉山出现,再度无比猛恶地砸下! 巫族武士不及闪避,有的惊叫有的怒吼,不得不再次出手保护祭坛。 玉山再次砸在流光上,一下就将半数流光砸得溃散,荡出的光环比上一個更加绚烂也更加远! 这次玉山弹回半空,还没等卫渊收回,就溃散消失。卫渊脸色一阵苍白,嘴角的血迹更加明显了。 而巫族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两名实力最弱的道基爆体而亡,还有五个也被当场震死,从空中栽落。 卫渊深吸一口气,远超同辈的道力如同洪水般倾泻而下,空中竟又有一座玉山浮现! 巫族中修为最深一名老巫大声吼叫着什么,于是十几名巫士从各处聚向祭坛,一齐保护祭坛。 他们身份远比武士高贵,所以平时都是躲在战士中偷袭,美其名曰主攻。冲锋在前、正面战斗之类的苦活都是由武士来干。但现在祭坛危险,祭坛里面还有为大巫咒法准备的血祭之力,他们也没法躲在后面,只能出来一同保护。 此时所有人都顾不得上攻击卫渊,只能全力抵挡玉山,否则被玉山这么一砸,祭坛非得全毁不可。 玉山第三次落下,五名巫士喷血而亡。 卫渊道力流泄如洪,玉山第四次、第五次具现。 等到玉山第六次自高空呼啸而落时,幸存的巫士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和恐惧,尖叫声中四散而逃,许多武士也跟着逃开,一时之间祭坛上方就只剩下了三名巫族武士! 玉山呼啸着穿过,在身后留下三团血雾。 紧接着大地震动,整个军营似乎都跳了一下,祭坛周围的泥土扬起十余丈高,地面一道波浪向四面扩散。 片刻烟消尘散,军营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坑,坑底不断涌出血浆,祭坛已经不见踪影。 卫渊终于忍不住,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不过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立刻后退。 纪流离向卫渊看了一眼,眼中颇有些复杂。不知不觉的,那小家伙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玉山猛恶无匹,实是破阵攻城的不二杀器。玉山连着几下砸下来,纪流离自己都不太愿意硬接。 下方大营中巫族还在混乱,空中又有一座巨塔浮现,镇压了整个军营! 九重塔飞檐上所有铃铛一齐震动,大营中顿时有无数魂火飘动,一个个魂魄被生生抽出,飞入镇魔塔内。 宝塔上方七妙宝树再次出现,无数丝绦垂下,将大营包裹在内。虽然军营太大,做不到隔绝天地,可是营中冲天的血气、怨气、魂力都只有少许能够透出去。随后营内又起狂风,风中飞沙无数,将一个个巫族变成沙堆。 许多巫族本来在苦苦抵抗着镇魔塔的抽取魂魄,结果被风沙一吹,就再也收束不住魂魄,一个个魂魄离体,成片成片地倒下。 卫渊经过短暂休整,已经让玉山归位,再度返回。 他只身冲入军营,随手抢过一把长枪,纵横来去。哪里敌人多就会冲过去直接杀散,一旦有道基境巫士暴露,哪怕杀穿再多拦截卫渊也要过去斩杀。 如是来回几次,巫族那些武士巫士竟不敢再露头。但是他们随即就发现自己错了,纵成道基,在罡沙和镇杀中也顶不了多久,但等他们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头顶有双重镇杀,营内还有具现的万里河山,任何抱团聚集都会被卫渊强行打散,还不到一刻时光,大营就彻底安静了。 张生不知何时到来,默默看着一片狼藉的大营,只说了一句:“可以了,走吧。” 纪流离和宝芸收了道基,众人来不及查看大营中有何战利品,就往回飞退。大营祭坛被毁,一定范围内的大巫必然有所感应,人或许赶不及,但是隔空报复的后手很快就会到。 回程时,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凝重。 纪流离忽然停下,说:“这附近还有一些部族,怎么处理?” 张生立在空中,望着远方,并未说话。宝芸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卫渊。 此时此刻,卫渊忽然有些明白了当日仙君三问的真义。 有些事对错不重要,善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须得有人去做,去担了这份因果。 卫渊压下心中一切情绪,说:“突袭。以半柱香为限,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最好能杀到他们不敢再来。” 宝芸道:“半柱香有些长了,两分钟吧。留点时间去其他部落,周围还有好几个小部落呢。” 宝芸现在很喜欢用许文武那方世界的时间,更加的精细准确。 “好。”卫渊点头,然后第一个向巫族部族飞去。 片刻后卫渊前方就出现了一片村寨。 前方两河交界,中央立着一座大村寨,大约有万口居住。周围则散布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村寨。 卫渊忽然觉得口鼻间有些麻痒,周围空气变得有些呛人。他运起望气术,视野中的村寨都在不断冒着绿气,越大的村寨绿气就越是浓郁,然后不断向周围蔓延扩展,慢慢改变着天地环境。 远方一座山丘上,有着一条条浓淡相间的绿色。那是人族修筑的梯田,现在已经荒废了,被灌木、藤蔓和杂草覆盖,远看就变成一条条相间的色彩。 巫族所需食粮肉米多是种在水中或是养在水中,丘陵坡地对他们来说基本是无用之地。 而巫域沼泽水地对人来说无用,没有什么东西能在这些遍布毒质的水中生长,因此最开始都是开辟坡地为田,然后等天地慢慢改变,地面上积水退去,才能开始开辟田地。 开辟之初的田地到处都是烂泥,时不时就会有毒水从地下喷涌。往往要经过十几年的反复耕种,原本的沼泽地才能变成合格的田亩。想要变成良田,恐怕要几十年才行。 山丘上那一层层的梯田在地方志中是有记载的,卫渊西行前专门看过相关资料。 那里是交县地域,立县于两百年前,原本是宁西郡靠近边境的一个县。到许之节接任郡守时,县中已经繁衍到了十一万人。那些山丘上的梯田应该耕作了两百多年,早就变成了良田,养活了一县十万人。但现在只荒废了两三年的时间,几百年的努力就全毁了。 “准备动手,我先上!”卫渊说罢,当先向最大的村寨飞去。 村寨中可见一些巫族人正跪在寨中空地上,对着中央的神像祷告,密密麻麻的,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人。 这是巫族人的习俗,清晨时分祭拜神明天地,然后大部分的巫族人就会去休息,等到临近黄昏时才会起床,准备入夜的劳作。 卫渊还是有了一线犹豫,然后向村寨上方一指,具现了玉山。玉山一落,广场上巫族无一能幸免。 一片朦朦雨丝忽然自卫渊身侧飞出,飘飘荡荡的落入广场上祭拜的巫族人中。无数巫人只来得及一声惨叫,就倒地死去。 卫渊转头一看,就见张生眉心处正射出一道道青色剑气,化作雨丝,落向村寨。 见卫渊望来,张生淡道:“此事为师做过多次,所以这一次由为师起手。” 这种事天地早有规矩,谁先起手谁担最大因果。 卫渊再不犹豫,玉山具现,狠狠砸下。 ------------ 第143章 思路开阔 对付一个村寨自然不需要所有人一起,纪流离和宝芸分散左右,去处理周围的小村寨。 两分钟后,几人再度汇合,身后已是一片废墟。巫族人还有不少活着,逃入四野,但是所有村寨全毁。 下一处是个几千人的小部落,建在一座小湖边上。 这次卫渊起手,具现了万里河山直接覆盖下去,宝芸用七妙宝树加持了一下,具现范围再次暴涨至千丈,将这方天地生生扭转成人间清域。 有一部分万里河山还覆盖到了小湖和村寨旁的水田。小湖中突然水面沸腾,几条数尺长的大鱼跃出水面,有两条还跳到了岸上。这些大鱼脊背上全是锯齿倒刺,生得狰狞,此刻身上的鳞片片片张开,不断有鲜血渗出,显得极为痛苦。 这种鱼肉有剧毒,但此毒有助巫法,因此是大巫桌上必备之肴。 水田中则种着一颗颗如同长满瘤子的小树一样的东西。在清气刺激下木瘤不断胀大,一个接一个破裂,从里面流着淡青色粘乎乎的稠液。 木瘤成熟后里面会变成粉末,加水后就是一般巫人的主食。 水田的水面也在沸腾,从水里又浮出无数虫子的尸体。这些虫子即使巫人也不愿意吃,据说是奴隶和最下层穷人的食物。 村寨内已是一片混乱,数名道基武士刚刚飞起就被卫渊金鼎击落。许多普通巫人逃出村寨,逃向四周野地,卫渊并未阻拦,也未刻意追杀,只是斩杀巫族中所有修士并摧毁村寨。 两分钟不到,这個村寨就全毁,村中一名巫士和五名武士皆被斩杀,铸体有成的也是一个不留。 众人此后又顺路摧毁了两处村寨,就返回了界域。这倒不是卫渊心慈手软,而是没有时间,耽搁得越久,几人心头警兆就越明显,稍微多拖延一会大巫血咒怕就要落下来了。 众人界域,晓渔就兴奋的迎了上来,道:“来,试试我新造的枪!” 晓渔并没有注意到几人间有些沉闷的气氛,兴致冲冲的带着几人来到后山石谷。石谷中又多了一座石桌,上面摆放着一根闪着幽幽青光的细细钢管,管口大约有拇指粗细,一端封堵。 就见晓渔将火药和预制好的铁弹装入钢管,如持剑一样握着钢管,向前方大树一指,随后以道力点燃火药,只听砰的一声,铁弹带着森森剑意,深深没入树干,深达数寸。 众人都是眼力厉害,看出铁弹在离开枪口后轨迹稳定,不象昨晚卫渊的石枪那样有些飘忽。 晓渔持着铁管耍了个剑花,得意道:“如何?” 卫渊大感兴趣,于是细问作法,晓渔也不藏私,就详细说了制作过程。 晓渔从澜神宫秘库里取了两把剑胚,用仙剑自带的大日真火熔了,细细的调了一晚的物性,最终铸成了这根钢管,并用道力重新祭炼了一遍,最后得到的钢管重量已经只有两把剑胚原重的一半,品质则大幅提升,相当于一把中品法剑了。 卫渊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古怪。 这根东西看着是根钢管,可是内生道韵,这道韵却是剑。所以在修士眼中,这东西就是剑,哪怕拧成麻花,或是搓成个球,它也还是剑。 所以晓渔刚刚是手持仙剑,放了一枪? 这思路有点意思,卫渊若有所思。 晓渔做的这把剑,不,枪,品质已经相当不错,可以打死一个融血境的强者,遇到锻骨的就不太行了。卫渊估计,这一枪想要打穿锻骨有成的武者骨骼,怕是还有点难。但多来几枪的话,锻骨武士也有可能会死。 这把剑枪的威力比普通辽弓还差一点,但是操控起来比辽弓要容易得多,只要指对地方就行,消耗道力也远比操控法器长箭少得多。一名普通辽骑一场战斗只能射出一支疾风箭,但用这枪的话,开上几十枪都不是问题。 晓渔洋洋得意,觉得这枪如果能大规模装备,那立刻就能拉起一支不弱的远程部队。这不就是量产? 卫渊本来也很兴奋,但想深一层就觉得问题还很多。 比如说这东西是要用道力激发的,所以只有修炼元神的武者才能使用。都修到元神了,那自然是用弓箭更加便捷,射速远超需要重新补充火药子弹的枪。 许文武那个世界自有射速更快、威力也更大的枪,还都各有专门名字。但几人此时都觉得不解决威力问题的话,射速再快也没什么用。 纪流离忽然有了个新想法,就要来钢管,在里面重新填装火药。这次一口气装到顶,然后才在上面嵌入一颗铁弹。 纪流离对准十几丈外的一块大石,伸手一指,钢管如箭而去,扑的一声没入大石!钢管入石之后才轰的一声,火药激发,铁弹射出,从大石的另一侧破了出来! 卫渊眼睛一亮,这是先刺一剑,然后再来一枪吗?防不胜防啊! 众人都开始构思新的玩法,但都对晓渔提出的大规模装备的想法不置可否。 晓渔这家伙也不想想,他这把剑枪是用两把下品法剑剑胚作原料炼制的,用的是大日真火,别人哪有这条件?综合算下来,这把剑枪大致造价在千两仙银上下,然后威力只能杀掉融血境强者。 如果用这千两仙银雇个杀手的话,能杀一百个融血强者。 虽然晓渔量产的梦破灭了,但是众人都有所启发,比如卫渊就在想,自己如果照此思路做把长枪呢? 想做就做,卫渊立刻去提了两把法器长棍的胚胎,向晓渔要了一团大日真火,就地开始熔炼。 晓渔则是受纪流离刚刚飞剑一击的启发,开始重新炼制钢管,打算把它直接弄成剑形,没必要非得按许文武那世界的规矩来。 张生自是不会跟着他们胡闹,拉着纪流离去查看地脉风水,准备好好勘察一下界域内的矿产。 宝芸留下来给卫渊帮忙,两人一齐动手,很快法器长棍就被熔炼成一根长枪,并炼出很多杂质。那团大日真炎在宝芸加持下温度又有提升,让卫渊的炼制如鱼得水。 精炼材料、提升物性是所有太初宫弟子的基本功,这一环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法器上生成道韵、铭刻阵法,以给法器增加特性。 好在卫渊并不打算弄那些花里胡哨的特性,只打算加持两个最基本的特性:锋锐和坚韧。这是法器武器最常见的特性,集中授业毕业考时都有这两个阵法,所以卫渊铭刻起来驾轻就熟,根本无需阵法工具辅助就能完成。 卫渊和晓渔铭刻阵法的时候,玲珑宝树显现出一根青色树枝。两人即刻感觉神思清明,灵思泉涌,炼器成功概率直接加了三成。 小半个时辰后,卫渊终于把法器长枪炼成。这把枪看起来是寻常长枪,只不过卫渊近年来发身长大,原本的枪就些短,就又加长了一尺。 古怪的是,卫渊只炼了一杆枪身,在宝树加持下已经达到中品法器水准,但却一口气炼了三支枪头,枪头就只是下品法器了。 其实这杆枪是两件法器,枪杆是一件,枪头又是一件,不较真的话,勉强算是组合法器。枪身中空,内装火药,然后再装上枪头,卫渊这把长枪就算炼成了。 晓渔受纪流离启发,将钢管炼成了二尺剑身,然后又额外加炼了一尺长的剑锋,接在一起就是一把法剑。剑身中空,内装火药。 此剑运使时以仙剑大日加持,飞射敌人后火药引爆,剑尖再射出去,形成二次打击。 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出剑必须要快,仙剑大日是太阳真火,稍有耽搁就会直接引燃火药,这点晓渔早有教训,付出头发若干。 看着两位太初宫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纷纷炼出阴险法器,宝芸若有所思。 她觉得过往似乎没有看清晓渔本质。 卫渊炼制的长枪气息略显古怪,毕竟枪头枪身品阶不一样,让人看了多少能心生警觉。晓渔手里这把剑可就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是分段的,宝芸要不是看着他炼的,不认真看的话也容易忽略过去。 炼器时就看出卫渊和晓渔差距了。 晓渔顺手给这把剑里填加了不少自备的珍稀材料,结果仙剑品质格外提升,已经是中品法器中的精品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把剑造价从钢管时的一千两直接飚升到五千两,有这钱完全可以买把全新的上品法器,或是雇佣某个名气非常大的修士切点什么。 晓渔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把剑贵得离谱,他兴致勃勃的在剑中倒入火药,再装上剑锋,然后对宝芸道:“来,帮我试试剑。” “好。”宝芸就那么站在晓渔对面。 晓渔看看距离,招手道:“再近些,我这剑准头可能不太好。” 宝芸依言又往前迈了几步,在十丈外站定。 “这个距离正好。”晓渔持剑在手,脸色转为肃穆,甚至都有些虔诚了。身为剑修,持剑在手时,就当正心诚意,以诚待剑。 宝芸见晓渔认真,也提前运好了道力,只等晓渔出手先攻。 晓渔摆出个常见的起手式,平举长剑,以剑锋对准宝芸,目视剑锋,左手二指轻抹剑身,指尖过处即燃起熊熊太阳真火,同时长吟道:“只身转战八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兵!” 晓渔气势磅礴的两句诗还没念完,手指也只抹过一半剑锋,忽听砰的一声,烟火中剑尖已到了宝芸面前! 宝芸大吃一惊,瞬间抬手捉住射来的剑锋,居然有一点手忙脚乱。 卫渊则是双眼一亮,思路一下子就开阔了。 ------------ 第144章 生活不易 夜深人静,卫渊坐在主峰边,这里能俯瞰整个界域。他拿着地图,正在沉思。 巫族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道隘口,那里只有一里宽,如果在那里扎营驻守,就能迟滞巫族大军。不过还要五天界域才能覆盖过去。 南边有座小湖,湖中生机旺盛,界域覆盖,不知道湖里还能有多少活物。 东边有座人族小镇,镇中有几千凡人,似乎不用迁移,只让他们在那里继续生活就好。 如是一个一个问题不断出现,有的能够解决,有的只能到时随机应变。 卫渊抬头望向西方,那里的天空黑沉沉的一片,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慢慢涌动。卫渊心底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明显。 青冥立下才五天,已经斩杀了两名大巫,但是太初宫真人们还是一个都没有出现。大师姐随时可以突破法相,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一直压着境界。 师父张生修为早就到了,但明显还差着温养功夫,必须第四把仙剑大成才有可能突破。按照上一次天地馈赠来看,只要再来两次差不多就够了,就不知道还需不需要其它条件。 宝芸晓渔都已是甦生期,进境上还是晓渔快些,毕竟仙剑大日相对单一,进境神速。宝芸的七妙宝树也有温养问题,七根树枝得一根根温养过去,这是水磨功夫。 界域内还有一些其他修士,比如云菲菲和她的三位师兄妹。对这三位师兄妹,卫渊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只能先关着。那许惊风是個有价值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从许家换点什么,只是目前还不清楚他究竟能值多少,这点也是需要搞明白的。 再有五天,界域就能扩展到百里处,也是青冥目前的极限。这其实是一片相当大的地域,卫渊手中地图已经是最详细的了,但是上面依然有大片空白,需要勘察填补。 百废待兴,无数事情摆在前面,无论大小,都是需要去做的。 又是新的一天了。 天色还黑着,卫渊就到了云菲菲的居处。她现在住的是间用木头简单盖的房子,房内只有一张床,其它什么都没有。卫渊一敲门,里面就传来云菲菲的声音:“进来。” 卫渊推门而入,房间内漆黑一片,不过神识一扫,就相当于视物如昼。此时云菲菲正盘坐在床上,刚从入定中醒来。 “今天你去一次曲柳镇,看看能不能招募点人回来,一定要小心许家的人。”卫渊叮嘱道。 “什么?”云菲菲好像在走神,没有听清。 卫渊凑近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但话刚开头,云菲菲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然后卫渊纹丝不动。 云菲菲用出了吃奶的劲,都不能撼动卫渊分毫。她又换了招数,双手勾住卫渊脖子,两条雪白的肉腿如蟒蛇般穿出,缠绕在卫渊腰上。以卫渊之能,都没看出她这两条腿是怎么从裙子里脱出来的。 云菲菲腰腹发力,用力一绞,卫渊纹丝不动。她再用力一甩,想把卫渊甩到床上,卫渊还是纹丝不动。 云菲菲感觉自己就像抱住了一座山峰,想给山峰来个抱摔。 卫渊自是不能由得云菲菲这么胡闹,再闹下去万一某人的神识扫到这里可就不好办了。于是他照着云菲菲屁股就是一巴掌,落手处啪的一声,十分清脆,道:“你给我老实点……” 云菲菲这哪还肯老实?忽然一口向卫渊嘴上咬去。 卫渊身体微微后仰,恰好就差了一毫让云菲菲咬不着。哪知云菲菲双唇微开,突然一记白蛇吐信,闪电般在卫渊唇上点了一下! 还未等卫渊发作,云菲菲就自己下来了,眨眼间整理好衣裙,快得差点连卫渊都看不清。她这身衣裙,好象自有灵性,可以一念上身,一念下身。 “我去干活了!”云菲菲见好就收,得胜而逃。 所谓积小胜为大胜,云菲菲觉得只需每日进步一点点,未必不能在强敌环伺下咬下卫渊一块肉来。 卫渊又走到不远处的另一间小屋,这是许婉儿的住处。卫渊一进门,她也整个人就扑了上来。卫渊出手如电,按住了她的额头,将她就此定在空中。 “今天你去审一下那个许惊风,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我想知道留他不死的话,许家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真实情况。” “什么尺度?” 卫渊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以用刑用到什么程度。” 卫渊这才明白,道:“没有永久性伤残就行。哦,小伤小残也可以。” “好的。但我的伤还没好……” 卫渊哪里肯信?自己医道精进,肯定上一次就全好了。许婉儿见一招不行,马上就到:“那你打我一下吧,就跟打云菲菲一样。” 卫渊顿时有些心虚:“我哪有打她?” “你那一巴掌我在这都听到了。总不会是打脸吧?”许婉儿的眼睛亮得吓人,卫渊都有些不敢直视。 “这……”卫渊一时词穷,又有些疑惑,隔着这么远,还有两道墙,她是怎么听到的? 许婉儿转身,下腰、仰头、翘臀,道:“快点,我要去干活了!” 远方一道神识徐徐而来,如天网垂地,无一物可以漏网。 情势紧迫,卫渊不得不赶紧结束僵持状态,打发许婉儿去干活。 神识扫过木屋,继续向前,好似一无所觉。 两间木屋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此时天还黑着,但卫渊感觉身心俱疲,心下感叹现在想要哄人干点活是真的难。不知许文武那个世界的领主城主什么的,是不是能轻松点。 那个世界迟到一分钟都要扣银子,这种章程都能实行,想必凡人都很听话吧? 从两女居住返回,卫渊才想起许婉儿和云菲菲的手感截然不同,特别是云菲菲那一下,现在都还是手有余韵。不过刚才是权宜之举,卫渊也没细想,现在才发觉不对。打云菲菲时就记得滑腻弹手,好像没摸到布。 山峰另一侧亮起一盏孤灯,照亮了崎岖的路。 许文武提灯而行,如同独行的先知。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手中还有一点光明,余者众人都生活在黑暗,等待着他把火种带到人间。 许文武走进石屋,就看到宝芸也在房间里,正把一杯水和一盘点心放在桌上。 许文武大吃一惊,所有隐世先知的气概全都跑到了九宵云外,说话也不利落了:“你,你怎么在这?” “这两天写得不错,所以给你备点吃喝。”说罢,宝芸就离开了石屋。 许文武呆站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拿起一块点心,心道原来仙女也会亲手做点心给我吃。 他忽然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上一个世界中他想请女孩子吃个小吃都没人答应。 当然,如果是宝芸这样的女孩子,别说开口请吃饭了,就连视线交互许文武都不敢。所以许文武请的都是觉得自己还配得上的,奈何人家不这么认为。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点心,细细品尝,然后觉得没有卫渊的粥好吃。 没有为什么,就是没有粥好吃,也不知道差哪了。 许文武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态,按理说这时候不应该是一块馒头也能吃出仙肴的味道吗? 他坐在案前,不再胡思乱想,提笔在手,就准备写点什么,然后发现大脑一片空白。转眼间一刻过去,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这一日许文武一直写到深夜,还把昨日加写的几千字挪来用了,才算凑够三万。 新一天到来,宝芸照样准备了食水点心。但许文武还是想念那碗粥,不知怎的就是念念不忘。 这一天许文武终于感觉到写字的痛苦。一天里他一共吃了三十四次点心,当然后面都是捡残屑吃;喝了九十多次水,在屋中踱步几百圈,然后一个白天只写了两千字。 许文武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胡编都编不出来的一天。 入夜时分,眼见要没觉睡了,许文武这才着了急,奋笔疾书,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啥。 夜幕下,密林中有个身影在踉踉跄跄的走着。 林中到处都是积水,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速度十分缓慢。忽然他一声闷哼,抬起了脚,就见小腿上钉了几条手指大小的鱼,直接咬穿了裤子,在小腿上吸血。 他脸上有些恶心也有些恐惧,不过还算镇定,取出一把白色粉末涂抹在这些小鱼身上,一条条鱼即刻落入水中,仓皇游走。 他靠在树上,喘息了一会,忽然用手在脸上一抹,结果抹下来一手的虫子,都搓成了虫泥。而他的脸已经微微麻木,渐渐失去知觉。 这是张本来十分英俊的脸,但此刻满是疲惫,面颊上有一道开着的伤口,肉都开始泛白,一点没有要愈合的迹象。 尽管周围都是水,可是他的嘴唇却干得开裂。这里的水都不能喝,只有剥下树皮、渗出的树液才能喝。可是那样做的话,又会给身后的追兵留下痕迹。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走着。 空中隐隐有破风声传来,有人在空中搜寻着什么。但是他们高来高走,都没有发现下方密林中这个涉水而行的年轻修士。 天渐渐亮了,他终于走到了密林边缘,此处已能遥遥看到远方的一座山峰,周围天地也不是那么的闷热潮湿。年轻修士精神一振,那里就是他此行的终点了。 密林顶上,几个黑衣人愈发着急,不断用神识扫着下方。那年轻修士仰头服下一颗丹药,全身道力忽然如火山般喷涌。他一跃而起,全速向远方山峰飞去! 几名黑衣人猝不及防,已被年轻修士逃出去很远。他们又惊又怒,急忙追赶,渐渐拉近距离。 就在此时,一道无形力量自天而降,几人都是动作一缓,而那年轻人则是速度骤增,双方距离瞬间拉开。 几名黑衣人忽然停步,只见卫渊横枪而立,拦住了去路。 一名黑袍人喝道:“此事与阁下无关,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卫渊长枪一摆,冷道:“伱可知我是谁?我乃……” 几名黑袍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等着听名号,忽然感觉头顶有异,抬头一看,就见十几只燃火金鼎从天而降,已经到了头顶! 黑袍人大惊,拼命闪避,可还是有两人被燃火金鼎砸中,当场口喷鲜血。卫渊如幽灵般上前,长枪瞬间洞穿了那两人。 其余黑袍人见势不妙,立刻掉头就跑,为首黑袍人修为最高、跑得也最快,遥遥的回头叫道:“李治!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拿把枪我认不出你!” 卫渊收枪,心想自己这名号也没用几天,看来这黑袍人多半是个老熟人,就是曲柳镇里认识的。 ------------ 第145章 勋功殿 年轻修士从昏迷中醒来,入眼就是张生的脸。 他一阵激动,就想要坐起,但是全身上下无处不痛,更是酸软无力,又倒了下去。 此时他视野中又出现卫渊的脸,道:“别动,伤口还没处理好。” 年轻修士望向周围,又看到了纪流离、宝芸和晓渔,怔了一怔,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孙师兄,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伤你的是人族,是谁?”张生问。 年轻修士正是孙宇,当初卫渊在仙宗统考时第一次见到他。没想到再次相见,孙宇被人千里追杀,重伤濒死。 张生问起,孙宇又回想起那如噩梦般的一幕,身体微微颤抖,说:“师尊带我们几名弟子秘密西行,说是要护送一样东西过来,顺便让我们历练。结果在西域边界我们被人埋伏,师尊被三名法相围攻。师尊用秘法送我逃离前,我亲眼看到她自爆了法相……” 张生纪流离都是一惊。宁希真人成名已久,一向与人为善,人缘极佳。当初张生就受赠过漓泉散,得以恢复道力,却没想到就这么陨落了。 “有人背叛了宗门,泄漏了师父行踪!”孙宇握紧了拳,指节都发白,咬牙道:“就是我那几个师兄妹中一个!等我回宗……” 孙宇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平静下来。这等大仇,记在心底就够了,越是平静,记得越深。 卫渊道:“追杀你的人被我捉住了两个。回头细细拷问,应该能弄清他们的身份。” 孙宇点头,然后低头看看身上伤处。他身上大小伤无数,主要伤口是胸腹处一记刀伤,不光砍断了好几根肋骨,就连几处内脏也切开了一部分。 当时孙宇躲避追杀,只来得及简单封闭了伤口,现在伤口被重新打开,卫渊正在处理伤处的死肉。 孙宇出身玄明殿,感觉到蓬勃生机正在不断注入自己体内,许多已接近死亡的血肉又开始重新生长,惊讶道:“这是生玄之力?不对,生玄之力没有这么强。” “甲木生玄,是这方界域的特性。”卫渊道。 “难怪……喂,你这一刀切歪了,伤了原本的肌理!”孙宇下意识的就开始指点卫渊的医术。这一刀歪了两根发丝粗细,简直就不能忍!如果这一刀是孙宇切的,而宁希真人还在,怕是要骂上好几天。 卫渊顿时有些尴尬,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医道已经很好了。 他又下一刀,这次孙宇再也忍不住,拿过卫渊手中的刀,一手翻开自己肚皮,一手用刀尖指着道:“这里有根非常细小的血管,后面还有几根筋络,你这样下刀非常容易挑断,看到了没有?” 筋络这东西,许文武那方世界叫做神经。 眼见孙宇把完好的脏器切开,挑出那根细小血管,给自己展示后面的几道比发丝还细的筋络,卫渊就有些头皮发麻。他很想说,这块脏器是好的,没受伤。 孙宇又是一刀插进自己的肝脏。 卫渊大吃一惊,急忙道:“师叔!医道我们可以以后再学!” 孙宇不理卫渊,将半把刀都插入肝脏,拧了两下,然后慢慢拔出,刀尖上挑了颗小小的圆珠。他脸色多了几分苍白,说:“这是宫主赐给卫渊的,也是师尊护送的东西,临终前交给了我。我怕丢了,就藏得深了些。” 张生伸手接过圆珠,道:“东西已到,你先安心治伤。不管御敌还是报仇,总得先好起来再说。” 孙宇点了点头,躺了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在生死间挣扎多日,直到此刻不负师尊临终所托,孙宇才终于松了口气,准备小憩片刻。等再醒来时,伤应该已经好了。 只是孙宇眼睛才闭上,就又睁开:“……你这一刀深了半分,下面就是三根血管……” 又片刻。 “……区区一块死肉,怎么切了三下还没切完?就不能干脆利落点一刀了事?伱这种切法,怕是要切到明天早上去……” 再片刻。 “小子,你一共切断了我十一根筋络了,你师父没带你切过人吗?哦,你不是玄明殿的,当我没说……” 最后。 “把刀给我,我自己来!” …… 卫渊看着孙宇沉沉睡去,小心给他盖上被子,维持着甲木生玄,然后出了房间。 张生等在外面,见卫渊出来,就道:“玄明殿的人都是这个德性,习惯就好。其实孙师兄、宁希真人平时人都很好,就是不能跟他们讨论医术,一说医术就会变成另一個人。下次你给他治伤,直接打昏即可。” 张生伸出手,手心中是那颗圆珠,圆珠是透明的,里面有座小小殿堂在载沉载浮。张生道:“这是宫里赐给你的,你看看放在哪里为好。不过宫里居然把这个也赐下来了,难怪那些人要围杀宁希真人。” “这是什么?”卫渊问。 “勋功殿,确切的说,算是勋功殿的子殿。”张生道。 卫渊接过圆珠,用神识一探,就知道了它的用法。 太初宫勋功殿共有七座子殿,与总殿其实算是同一套的法宝,是不折不扣的仙人之物。子殿即使在千万里外也可以兑换勋功,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只能兑换少许物品,也不能兑换品级太高的宝物,但依然是不可思议的神通。 卫渊手上这座子殿是子殿中最弱的,目前只能兑换到法相级别初阶的宝物。 有了这座子殿,就相当于有了源源不断的后援,哪怕数量非常有限,意义也是非同小可。这就相当于从总殿跨越千万里把宝物凭空送到卫渊手上,如此威能,也只有仙人方能办到。 卫渊小心翼翼的问:“师父,这东西很贵吧?” 张生道:“应该比青冥贵点。” 卫渊不敢再多问,思前想后,就来到了原本的大殿处,将圆珠激发,一座两丈见方的小小殿堂就出现在大殿上,刚好盖住了下面的青冥。 卫渊轻轻推开殿门,走入勋功殿。殿内不大,尽头正位是株白色的月桂仙树,树叶是白金色。殿左是一张玉案,案上放着张玉版,式样就和总殿一模一样,不过总殿内有上百玉案,这里就只有一个。 殿右是一张香案,两侧是烛台,中央放着个四足托盘,香案上方是一幅祖师画像。 正位的月桂仙树就是勋功殿的核心,它每三天就会结出一枚果实,如果有想兑换的东西,这枚果实就会蜕变成那件兑换物品。 左侧的玉版与总殿是互通的,可以检索所有总殿可供兑换之物。右侧的香案处可以献祭,祭品是各类蕴含天地元气或是含有气运之物。 纪流离等人也走入殿中,勋功殿不大,站了五个人就有些站不下了。此时众人都有所感觉,随身携带的勋功册有了变化。 勋功殿子殿一立,勋功册又可以实时更新了。 卫渊取出勋功册,打开一看,就看到自己勋功共计一万五千有余。太初宫现有道基修士合计九千九百余人,卫渊排在第八千九百位。 其实卫渊这排名也不算低了,毕竟这是勋功总榜,有的道基修士已经积攒了两百多年勋功了。 卫渊此前十年一直修行,前不久大考时才真正出师,开始有大把勋功入帐,然后排名一口气就超越了上千人。 既然勋功榜更新了,卫渊就顺便看了看其它人。晓渔勋功是二万三千,排在六千三百位,宝芸则是两万九千,排在四千四百位。 晓渔也拿出了勋功册,第一时间找到了卫渊的位置,顿时矜持起来,道:“有了勋功殿,以后想兑换什么就方便多了。只不过三日一次,初期机会还是有点少了。或者我们按照勋功榜排名的顺序兑换,如何?” “理当如此。”卫渊点头。勋功殿可不是只给他一人用的,而是青冥界域中所有太初宫弟子都可以用。 宝芸望向殿外,装作和晓渔不认识。 此时卫渊正努力往前翻,想要看看师父和大师姐的位置。就在这时,他手中勋功册突然泛起一层紫光,然后名单一阵模糊,卫渊的名字已自原处消失。 晓渔看到紫光,心中猛的升起不详的预感,然后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勋功册,果然已经找不到卫渊了!他就一页一页往上翻,越翻心情越是沉重。 此时卫渊手中勋功册上,自己的名字再度浮现,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淡紫色。 卫渊,天功一千一百七十,第一百五十名。 这时卫渊也看到了张生和纪流离的名字,均在前百之列,纪流离高些,张生低些。 太初宫章程,斩杀一名最弱的法相可得天功五百。而在勋功榜上只要天功超过五百,排名就只论天功,不计勋功。 卫渊此前已经斩杀一名法相一名大巫,虽然基本是靠仙君手段,但勋功殿评估后仍然把过半天功都给了卫渊。如果换了其它人拿着同样的仙君手段,可留不下许观文和大巫。 斩杀第二个大巫的天功大半都给了张生,这是理所应当,毕竟蜥蜴十条命里有九条半是张生砍掉的,然后卫渊最后补了下刀,所得和纪流离、宝芸相当。 卫渊又翻了下宝芸的资料,此次更新后她天功已是三百出头。斩杀蜥蜴大巫时三人各自得了五十天功。看来宝芸不声不响的,已经在别处坑害了不少法相。 斩杀大巫,晓渔也有份,所以现在天功是十。 晓渔不动声色的合上了手册,若无其事的说:“我还有一把剑没炼好,先走了。” 卫渊冲着晓渔的背影道:“你有什么急着要换的吗?我可以让你。” 晓渔充耳不闻,脚下走得更快了。 ------------ 第146章 严刑拷打 将勋功殿立在青冥上,卫渊也是仔细想过的。现在整个界域内最重要的就是青冥和勋功殿,还不如放在一起,这样防守也只用防一个地方就行了。 卫渊就跟纪流离商量,能不能布个阵法把勋功殿和青冥一起保护起来。 纪流离思索后便道:“正好有个阵法很合适,只不过规模有点大。第一次兑换机会先给我,我要换点灵材。” 卫渊自是同意。 从勋功殿出来,卫渊先去看了看孙宇的伤势。此时孙宇依然在沉睡,过去几日中他都没合过眼,又连经多场血战厮杀突围,连道基都有受损,这一睡恐怕至少要一天一夜。 好在甲木生玄效果远比单纯的生玄之力强,卫渊又将所有界域之力都集中在孙宇身上,受损的识海道基也得以一点一点修补,还有补好的机会,不至于影响将来道途。 孙宇伤势稳定,卫渊就放下了心,然后就准备去牢房看看许婉仪审得怎么样了。 那许惊风不过是個纨绔,很不经打,卫渊估计他扛不了多久,就是要把所有东西都撬出来还有点难度。这也是卫渊让许婉儿去审的用意所在。 许婉儿当初也是许家的人,其父是一郡郡守,在许家也属于重要人物。许惊风原本地位还远不如许婉儿。所以许婉儿对许家一切十分熟悉,许惊风想要撒谎的话,这一关可不好过。 只不过用刑方面卫渊不是很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许婉儿此前不过是官家大小姐,没什么经验,容易心慈手软。卫渊本来觉得这件事让云菲菲干最好,不过去曲柳镇招募危险重重,只有云菲菲这种全身上下都是心机的女人能够胜任。若是让许婉儿去,卫渊怕她有去无回。 卫渊来到牢房时,意外的看到两名修士正守在门外。卫渊不记得自己有安排守卫,就有些奇怪。两名修士见了卫渊,赶紧说是许婉儿让他们守在外面,不让闲杂人等进来干扰审讯的。 卫渊点了点头,就让他们继续在外面守着,自己走进牢房。两名修士自然不敢拦,等卫渊进去后就悄悄将门关好。 为了防备犯人逃跑,现在牢房是直接在山体上挖进去形成的。卫渊穿过走廊,停步在一间牢房外。 牢房的门是关着的,就听里面惊叫:“你别过来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闭嘴!”这声叱喝是许婉儿的。 然后就是惨叫,才叫了一半嘴就被堵上了,接下来就是不断唔唔声。 卫渊悄悄推开房门,走进牢房。 牢房里,许惊风被挂在墙上,手脚张开,被绑成了一个大字型,嘴里被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塞住,眼中全是惊恐,本是英俊的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看样是怕到了极处。 不过卫渊听得出,他的叫声中恐惧多过了痛苦。 此时许惊风下半身全是鲜血,许婉儿正蹲在他面前,手中拈着把精致小刀,正在比划要下刀的地方。 许惊风拼命扭动身体,但许婉儿一把抓住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然后一刀落在大腿根处,慢慢自下往上划。 许惊风整张脸都变形了,又想躲又不敢动,叫也叫不出,忽然两道眼泪就流了下来。 许婉儿一刀才动了一寸,尚差一点到要害处,忽然有所感觉,转头就看到了卫渊! 卫渊面无表情。 许婉儿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手中的刀狠狠划过许惊风大腿,留下了迄今为止最深的一道伤口。 “这是在干什么?”卫渊问。 许婉儿低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严刑拷打。” 是不是严刑且不说,至少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玉面公子都已经哭出来了。卫渊向他鲜血淋漓的下半身看了一眼,道:“那问出什么了没有?” 许婉儿摇头:“还没有。” 卫渊倒是有些诧异了,许惊风看样子都快昏过去了,这样都还是什么都不说?这人有点骨头啊! 不过刚才在门口时听到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打算交待的。 卫渊伸手扯下堵住许惊风嘴的破布,道:“许公子,嘴硬不过是多受皮肉之苦而已。你要是不能证明自己对我还有点用,下场如何不必我说。我能杀许观文,就不在乎再多杀一个许惊风。” 许惊风总算能说话了,立刻带着哭腔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可是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别光用刑啊,你们倒是问啊!” 卫渊无言,转头看了许婉儿一眼。 “人家只是没有经验嘛……”许婉儿低头,声如蚊蚋。 卫渊看着她那双染满血迹的纤细小手,再忍着不适,神识扫了下许惊风下半身,立刻就发现了十几道细长伤口。 卫渊颇为头痛,也不打算深究了,只是道:“主要问下许家赎人的话,肯出什么代价,如何保证我们能拿到。” “好的。” “那我走了。”卫渊转身离开,身后是许惊风声嘶力竭的呼唤,然后他的嘴又被堵上了。 这事卫渊也不太好处理,许婉儿和许家实有血海深仇,借机报复一二也是人之常情。卫渊现在也不打算真拿许惊风换什么,先下一着闲子罢了。 牢房内,许婉儿牢牢的捂着许惊风的嘴,而且是口鼻一起捂死。许惊风不能动道力,只能拼死挣扎,可是那只小手却越来越有力,直捏得他面骨喀喀作响。 直到卫渊的脚步声出了牢房,许婉儿才松了手,看着许惊风的眼睛,轻声道:“你那天是怎么说的来着?要当着众人的面办了我是吗?” 许惊风惊骇欲绝,刚想说什么,嘴又被堵上了。 接下来两日在平静中度过。 孙宇已经恢复了大半,他不愧是玄明殿高徒,能动手后就自己给自己治伤,痊愈速度立刻快了几倍。 但这两日卫渊却感觉越来越压抑,仿佛心上压了块大石,渐渐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纪流离本来在布置阵法,这日忽然召集了众人议事。 此时的纪流离一改往日的满不在乎,脸色不加掩饰的难看。 人到齐之后,纪流离就说:“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我们可能被盯上了。” ------------ 第147章 天地有缺 (加更14) “谁盯上了我们?是大巫吗?”晓渔问。 “感觉很模糊,但肯定不是大巫,比大巫可怕得多。”纪流离迟疑了一下,闭目感受了一会,方道:“有可能是这方天地。” “这方天地?”晓渔和孙宇都是吃了一惊。 孙宇初来乍到,看看众人,就有些迷糊:已经搞这么大了? 卫渊和张生并不惊慌,反正师徒俩被一方天地针对也不止一次了。 孙宇后知后觉,道:“这么说很快就会有大军压境了。” 说到这里,他就对宝芸晓渔道:“你们比我来的还早,怎么一直只有你们两个?护卫呢,家族的后援呢?” 其实这个问题卫渊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凭着天生的敏锐,他一直没有问。同样的,张生和纪流离到来后也都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晓渔欲言又止,只是叹一口气。 宝芸平静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们都接到了家里的消息,不会有任何的支援了,一切只能靠自己。真到紧急关头,族中可以出手一次,但作为代价我们要立刻返回家族,十年内都不得再踏足西域。” 十年,张生和纪流离对这个时限都有所预料。 孙宇瞠目结舌,万没想到是这個答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怎么会这样?” 张生淡道:“天下世家是一家,没什么不明白的。” “那你们两个怎么来的?”孙宇还是有些不明白。 晓渔重重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还是宝芸落落大方,道:“我们和卫渊是同学,这是我们小一辈自己的交情,是我们自己想来,家里管不着,也不想管。” 孙宇叹道:“原来门阀也有好人,倒是我狭隘了。” 这话晓渔就听得十分刺耳,于是对孙宇怒目而视。 孙宇也是后知后觉,他平时基本不和门阀子弟往来,所以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当下对晓渔抱歉一笑。 晓渔哼了一声,转头望向一边,意思是不和你这呆子一般计较。 看来各大高门望族就算没明着站在许家一边,至少也是置身事外,并且约束族中子弟不得擅自参与。 宝芸又道:“我来的时候,祖爷爷专门跟我说过现在北方情势紧急,辽蛮大举来袭,有的郡已经全境沦陷,宫里人手十分紧张。真人们往西来,就要跟许家对耗,往北行则不受阻碍。所以对宫里增援也不要太过期待。” 不过太初宫能在这个时候把勋功殿送过来已经是下了重注,为此还搭上了宁希真人的一条性命,卫渊没有可以抱怨的。有了勋功殿,就有了以战养战的基础,所以关键还是能不能打赢。 此时夜色已至,大家各自散去。 卫渊在界域内巡视了一圈后,总觉得心神不宁,想了想,就来找纪流离。 纪流离给自己选的住处是主峰后峡谷边上,离众人都很远。不过她也不常在这里住,晚上经常到处闲逛,时常找不到她人在哪。 纪流离的住处是两间石屋,屋前有个小院。这也是纪流离自己随手炼制的,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卫渊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大师姐就如幽灵般在身后出现,笑道:“这么晚找我干什么,又想洗炼根基了?” 卫渊脸顿时通红,不断咳嗽。 “看你吓的。”纪流离在卫渊背后一推,把他推入院子,然后反手关上了院门。 卫渊被推着进了房间,进门后屋中就自动亮起,然后卫渊就看到一个尺许高的红衣小人正坐在桌子上看着玉纸。 宫语风?她怎么还在这? 纪流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酒瓶和两只酒杯,然后将一杯酒递给卫渊,道:“喝过酒了吧?试试我的酒。” 卫渊接过酒杯,只闻闻酒香就觉得心旷神怡,于是一饮而尽。酒一入腹,卫渊忽然觉得通体发热,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如在喷着火。 他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打了个嗝,然后真的喷出了一口火。 卫渊就觉得意识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心情也随之飞扬,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什么东西能难住自己,就算仙君在前也能一枪挑翻! 然后仙君的脸忽然变成了大师姐,卫渊立刻吓出一身冷汗,清醒过来。 这时卫渊才察觉,刚才就是传说中的喝醉了?难怪敢有枪挑仙君的想法。 “还要再来一杯吗?”纪流离问。 卫渊赶紧拒绝,这酒明显就不是给道基境的人准备的。卫渊此时道力比寻常后期蕴神境的还多几倍,这样都是一杯倒,哪还敢再喝。 “找我什么事?”纪流离问。 卫渊道:“我仔细想过,现在怕的不是巫族大军,也不是隔空血咒,而是两名甚至更多的大巫同时来袭,我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巫族越是上层越是怕死,这或许就是我们可资利用的地方。” 卫渊手中出现了一根枯枝,说:“这是真正的仙物,我用它杀过两个法相了。我想能不能用什么方法把它气息引一点出来,然后下次巫族进攻的时候漏出一点,让大巫觉得我们手上还有仙君手段。这样说不定大巫就不敢露头了。” 纪流离眼睛一亮,道:“好办法!如果两个大巫同时到来的话,我们只要让它相信谁先露头谁就死,多半他们就都不敢出来了,只敢躲在幕后偷袭!” “偷袭都不一定,多半会不断让炮灰来试探和消耗我们。至少可以拖一段时间。”和巫族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卫渊已经很熟悉他们的风格。 纪流离接过枯枝,在桌上喷了一口酒,然后用指尖画了个阵法,再放下几块灵物,于是一个简单的风水阵就成了。 她将枯枝放在阵中,说:“斩杀过两个法相,就有两段因果,我把这两段因果抽一些出来,再用风水阵温养放大,任何对风水运势敏感的法相都会有所察觉。大巫更加敏感,不愁他不知道。” 片刻功夫纪流离就抽取了枯枝上的因果,然后把枯枝还给了卫渊,说:“这根枯枝里面已经有生机在孕育,这仙君都肯给你?” 卫渊一怔,生机孕育,自己怎么没感觉到? “为什么有生机了就不会给我了?”卫渊问。 “没有生机它就只是一件仙材,将来或许能制成件仙宝,但很可能只是法宝。而有了生机它就有可能复苏,哪怕机会再小,一旦复苏了就是株仙树。这是连仙君都要争夺的,你觉得会给你吗?” 卫渊听了也觉得有道理,难道是听海仙君当日看走了眼? “伱先别走。”纪流离叫住了卫渊,然后把红衣的宫语风摄到手里,问:“今天小卫渊有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没有?” 宫语风说:“他打了菲菲的屁股,那时菲菲没穿裙子。” “大师姐!”卫渊满脸通红,又羞又恼。 纪流离哈哈一笑,根本不听卫渊的抗议,挥手把他送到院外。 西方极远处,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祭坛。祭坛顶上盘踞着一个百丈身影,身周都是缭绕的绿气。祭坛下方则不断涌动血气,层层而上,最后汇入到这山一样的身影中。 此时在云层之上,天空中突然凭空出现数道粗大的绿色闪电,狠狠殛在祭坛上!那身影发出痛苦的吼叫,令数百里的云层都为之破碎,身上的血气、绿气全都在雷殛下不断消散,庞大如山的身躯也在节节缩小,转眼间就矮了十余丈。 碧雷持续了整整一刻,才渐渐消散,那身影身周的绿气已经消散过半,血气则全部消失,全部身躯也只剩下了六十余丈。 祭坛下方,数十万巫族正跪伏于地,黑压压的一片。但和这方圆百里的巨大祭坛相比,它们就只占了祭坛前的一小块地,这是微不足道。 此时一个暴虐无比的声音传入每个巫族的意识:“东方的天地出现了缺漏!找到它,填补它,杀掉造成它的一切!” ------------ 第148章 来者何人 曲柳镇,许家大宅后院。 许之元坐在偏位,主位上端坐着一位面目阴沉的年轻人,眼圈发青,不知是天生还是其它缘故。房中跪着两名黑袍人,不敢抬头。 许之元沉声道:“你们确定孙宇带着那东西逃进了界域?” “小人无能,未能及时拦截,眼看着他逃进了界域。不过要不是那鼎剑双绝李治现身阻挠,孙宇绝对逃不出小人的手掌心!” 许之元重重一拍扶手:“又是这个李治!” 居中端那年轻人双眼微抬,问:“你们谁被李治打伤了?” 边上一名黑袍人赶紧道:“小人被他火鼎砸伤。这李治极为奸猾,手里拿把枪作障眼法,然后用鼎偷袭。” 年轻人突然伸手虚抓,黑袍人凌空浮起,惨叫声中被无形大手捏成了一个肉球,然后一点血光飞到了年轻人的指尖上。 这么一个道基中期的修士,就这样直接被捏死,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许之元大惊:“四长老,这……” “他被李治打伤,就有了一点因果。我现在已经把这点因果提了出来,你去交给木殇大师,让他交给西边那些东西。有了这因果,它们就能凭此下咒,李治就算再奸猾都难逃一死! 许之元大喜,小心翼翼地接过血珠。 “我还听说,他和你儿子的失踪有关?” 许之元咬牙道:“确实如此!犬子随六长老西行抓捕李治,结果一去不返。这次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年轻人道:“听说你还有个儿子,叫出来看看。” 许之元连忙差人去唤,片刻后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就站到了堂前。他气势凌厉,双目炯炯,来到堂后就那么站定,朗声道:“许惊蛰见过四长老。” 说罢他就静候吩咐,显得十分沉稳。 正首那年轻人模样的四长老抬眼,点了点头,道:“小小年纪就修到了后期,还不错。之元啊,你自己本事一般,倒挺会生儿子的。” 许之元叹了口气,说:“其实被抓走的那孩子也不错,就是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四长老道:“孙宇既然逃进了界域,那东西多半也在他身上。那件仙宝举世无双,哪怕只拿到其中一个子器,也是大功一件。可惜……真想到界域里去见识一下仙宝。” 许之元忙道:“四长老,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六长老都陨落在那块地界……” 四长老打断了他,道:“本座隐匿道法不说天下无双,至少法相中罕有敌手。对方连个法相都没有,我要是真想去,谁哪能拦得住我?” 许之元忙道:“此事暂时不急。听闻您要来,我特意作了些准备,要不现在先看看?” 四长老哈哈一笑,道:“早听说你这边有不少好东西,一直想要见识见识!” 许之元凑上去小声说:“已经安排好了!其中还有两个……是许之节的亲眷!” 四长老双眼放光,问:“是他的女儿?” “这倒不是,他犯事前提前安排了后手,结果让他女儿逃掉了。” 四长老略显失望,道:“行吧,带我去看看。如果确实不错的话,那回头我跟族里说说,给你儿子再安排个位子。这样伱们父子二人同台治事,就不需要再派个法相过来压着了。” 许之元大喜,忙道:“四长老放心,包您满意!” 清晨时分,卫渊已经站在西南方向的隘口处,察看这里的地形,思索如何布置防御工事,才能给巫族部队造成最大杀伤。 当初一战已经表明如战壕这类工事利用得好,能成倍的杀伤敌人。再有一天界域就能覆盖到这里,青冥也将暂时到达它的极限,自此转入缓慢扩张。 一个早晨的时间,卫渊将周围百里地形都查探清楚,补充了地图的细节。 此时他忽然心中一动,感觉界域东方好象出现了一些人,正向界域而来。而那些人中有熟悉的气息,只是他们距离界域还有几百里,所以感知还很模糊。 卫渊即刻向东奔去,准备去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界域东方五百里,这里原本是人族居住区域,但短短两三年时光就已经遍生荆棘矮木,许多原有的道路现在都被密林淹没。 一队修士正在密林中艰难前行,时不时需要劈开拦路的荆棘。好在这批修士人人修为不弱,遇到实在难走的地形就直接飞过去。 队伍中间是十几个年轻人,前后队都是护卫服色,共有数十人。 此时一个年轻人道:“崔大哥,我们都撞上六波巫族了。这地方敌人怎么这么多!” 另一个少女则道:“我看地图,现在距离目的地已经不到一千里了,要不我们飞一段吧?” 队伍中为首的正是崔聿,此时他身上有好几处血污,战袍破损,面颊瘦削,显然吃了不少苦。但是他眼中神彩反而更加明亮坚定。 听了少女的话,崔聿即刻道:“不行!飞行太耗道力,而且容易引来强敌。我们现在只剩最后一点恢复道力的丹药,必须留在关键时刻再用。” 少女嘟囔道:“可是这样岂不是还要再走一天?” 另一个少女道:“那也比临战道力不足强。” 又走一段,崔聿方道:“现在我们没法回头。等到了界域,有谁想回去的跟我说,我让家族来人接你们。” 但一众年轻人纷纷道:“那怎么行?都走到这了,怎么也得打赢了这一战才能走!” “就是!现在回去像什么话?” 此时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喘着气,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栽倒在地。她修为不高,此时道力见底,一时居然爬不起来。 崔聿干脆过去把她背了起来,然后继续前行。 那少女伏在崔聿背上恢复道力,说:“崔大哥,这次你怎么挑的任务啊?我们过去十天得的勋功都快比以前半年的还要多了。” 崔聿道:“这次不光敌人多,家里还不会有支援。你怕不怕?” 女孩坚定道:“崔哥哥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队伍中一个年轻人忽然脸色一变,快速升空,向右后方望了一眼,飞速道:“敌人追上来了!巫族,共五百三十四个,十八个道基四名巫士两后期四中期十六前期!” 崔聿当机立断:“停下,列阵!” ------------ 第149章 温室小花 众人迅速列阵,然后在千丈外就轰出各种远程法器,在五百丈外又开始一轮轮道术轰击,忙而不乱,相当有章法。 只是这队巫族实力强悍,顶着一个血色光罩快速突进。崔聿等人连续数轮攻击就只击倒了几十名普通巫族战士。 百丈处,巫族队伍突然停下,随后五名巫士一齐颂咒,崔聿等人身上立刻染上暗沉的血色,许多修为低的干脆哇的一声吐出血来。那甜美女孩吐的血中居然有无数米粒大小的虫子! 她脸色苍白,胃中一阵翻涌,趴在地上哇哇狂吐。 崔聿脸色难看,咬牙道:“一半护卫断后!我们撤!” 队伍中还有七十余名护卫,当下大半人都自行向前一步,准备断后。崔聿把最年轻的,身体最弱的,道途有希望的都拉了回来,然后就准备下令撤退。 断后的三十名护卫齐齐上前一步,准备死战。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出现一口小山似的燃火巨鼎,向着巫族阵中砸下!巫族见巨鼎来势猛恶,几名巫士当即逃向四周。巫士一动,队形就保持不住,所有巫族战士都四散而逃。 轰的一声,燃火巨鼎落下,发出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但只在地面上砸出个浅坑。这鼎足有数丈高,看着猛恶,实际威力却小得出奇,就是巫士被实打实的砸中也不过受点小伤。 但是逃向四周的巫族忽然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尊火鼎,已经下落了一段,等他们逃过来时刚好到了头顶! 这一批鼎威力就是实打实的了,巫族顿时死伤惨重。 然后就听一声龙吟虎啸般的战马嘶鸣,一匹丈二血色战马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此马四蹄生烟,踏云而来,一人纵马横枪,径自杀入巫族队中,顷刻间就破阵而出,只在身后留下十几具尸体! 他回马时,枪上挑着个巫士,那巫士还在挣扎。 卫渊?崔聿看清了那骑士样貌,可又有点不敢相认。 卫渊再度纵马,又一次杀穿巫阵,长枪上这次换了个巫士挣扎。这巫士被洞穿小腹,这伤一时之间死不了,所以不断惨叫。 余下两名巫士再也承受不住,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命令武士和战士们断后,必须死战到底。 卫渊双腿一夹,血色战马当即腾空而起,直接从巫族头顶越过,追向一名逃跑的巫士,然后长枪一探,将他也穿在了枪上。 崔聿这时如梦方醒,长剑一举,高呼道:“杀过去!” 此时人人士气大振,奋力冲杀,转眼间将巫族杀散。 卫渊策马返回,长枪上串着两名巫士,远远即道:“来的可是崔聿崔兄?” 崔聿道:“正是!多年不见,卫师弟终于道法大成,实是人中之龙!” 卫渊下马,随手将长枪交给旁边一個少女,迎上崔聿,笑道:“崔兄也是风采依旧!当年要不是崔兄仗义,我也不会有今日成就。” 崔聿被这么一夸,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设立公帐是宝芸的提议,给卫渊资助最多的也是宝芸。崔聿确实也有过帮助,但跟宝芸晓渔相比就少得多了。可是卫渊这么一说,似乎崔聿才是举足轻重的那个人。 当着一众年轻男女的面,崔聿也没法纠正,只能暗道惭愧,认下了这份称赞。 接枪的那少女力气不大,枪上还串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巫士,顿时弄得她手忙脚乱,连声惊叫。边上两个年轻男修赶紧过来帮忙,一人按住一个巫士,三人合力,这才算压住了长枪。 卫渊和崔聿拥抱了一下,然后问:“你怎么还是来了?” 崔聿一怔,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过你都给我写信了,那我自然要来,管家里那些老爷子们说什么!没有援助就没有援助,有这些兄弟姐妹就够了!” 接着崔聿拉过一众年轻子弟,一一给卫渊介绍。 这批年轻人全都出身名门望族,都是崔聿的狐朋狗友。当初崔聿一共叫上了十八人,共计带了八百护卫。结果一到西域边界就频频遇到巫族袭击。一路过来他们已经血战数场,护卫大半战死,现在已经不到百人。还有两个世家子弟运气不佳,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 这批年轻人中有两名天阶,其余都是地阶。两名天阶也只是勉强够格,和崔聿这样的强力天阶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天赋外,这些少爷小姐中出身嫡脉的都有天才兄弟姐妹,被强势压制;两个天阶道基的则是出自偏房,又是矮了嫡脉一头。所以这些人在家中地位都是不上不下,颇为尴尬,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到希望,很容易变成纨绔。 正因如此,崔聿才要拉着他们到处历练。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卫渊让护卫们抬上所有巫族的尸体,一同返回界域。 不过经历多场生死血战后,还活着的十六个年轻世家子弟个个杀气隐隐,纨绔气息已经消了大半。 崔聿嘴上不说,但卫渊能感觉得到他此刻心中的沉重。两名狐朋狗友的死给了他沉重压力,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心中自责了多少次。 卫渊知道这种事不好劝慰,只能依赖时间,让它自然消逝。 片刻后众人回到界域。此时界域里基本还是一片白地,卫渊就让人领着护卫们去治伤,然后在指定区域给这些世家子弟们加急盖几座房子。 这些少爷小姐们虽然已经褪去了不少纨绔之气,但本质上还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能让他们睡白地。 接着卫渊又让人把巫族的尸体摆放到指定区域。此刻停尸区里还有几千具巫族尸体,都已经散尽了毒气法力。不过界域内现在人手不足,还来不及处理这些尸体。 看到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巫族尸体,这些自觉已经见过生死的少爷小姐们都是脸色苍白, 片刻后,崔聿见到了晓渔、宝芸,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两个也来了。简单叙旧之后,就进入正题。 此次崔聿带来的十六个世家子弟整体而言天赋都还不错,只是过去没怎么吃苦,所以修为上还是慢了点,有几个还在道基初期。 卫渊心心念念的物资也落了空。连续血战之后,护卫们战死大半,为了减轻负担,崔聿抛下了绝大多数的辎重,轻装奔行。 听完之后,卫渊觉得护卫们确实是助力,但那些少爷小姐们可就麻烦多了。 当初卫渊写求救信时还不知道各世家会是如今这种立场,所以预想的是崔聿带着几十狐朋狗党,数千护卫,浩浩荡荡万里来援。然后面子也有了,仗也打了,勋功挣了,界域也守住了,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现在这发展和卫渊想的不一样啊! 卫渊思索片刻,说:“要不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晓渔也道:“我觉得也是,这些家伙没什么用,打起来还得保护他们。伤了死了都是麻烦。” 崔聿并不回答,而是道:“我叫他们过来,看他们怎么说吧。” 卫渊点头,崔聿就起身离去,片刻后领着少爷小姐们回到主峰。 “卫渊、晓渔、宝芸,他们都是我的同学。”崔聿先是介绍。 一众年轻子弟都很兴奋,但都规规矩矩的站着,不敢造次,连大气都不敢喘。 卫渊倒也罢了,宝芸、晓渔名气太大,可说是纨绔子弟们进化的终点。他们能倚仗的东西宝芸晓渔不仅都有,而且还要高出几个级别。 崔聿道:“他们觉得这里太危险,你们最好还是回去。你们觉得呢?” 一个少女鼓起勇气,大声说:“如果我们现在走了,那王兄李兄不就白死了?” 另一个年轻人道:“这辈子总要上战场的,就算真死了也不过是早点晚点的区别!我们已经见了血,也死了人,所以我不走。” 此事早在崔聿意料之中,这些人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会走的人崔聿也根本不会带过来。 见众人这么说,宝芸晓渔也不便反对。等打上几仗后,这些少爷小姐们自然会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 崔聿对卫渊道:“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问题,此地勋功多吗?” 卫渊道:“天功都有不少,命好的话,说不定也可以蹭到一点。” 卫渊本意其实是警告,哪知这群少爷小姐们听了都是异常兴奋。在这个年纪能够拿到天功,哪怕只有几点,也都是莫大荣耀! 天功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当年卫渊一枪逆伐伤了北辽雪鹰,得的也只是勋功而不是天功。张生一剑斩退雪鹰,拿的才是天功。 所以听卫渊这么一说,他们反而打死都不肯走了。 卫渊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就道:“你们想留下来也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战场上军令如山,我怎么安排,你们就要怎么做!如果有擅自行动的,不听军令的,我也不说什么军法从事之类的话,你们就自己回去吧!” 少爷小姐们被卫渊这么一激,群情激愤,立刻答应。 晓渔暗自摇头,心道这些家伙没经过多少风雨,不知道世间阴险,更不知道卫渊的阴险。他现在闭着眼睛都知道卫渊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 第150章 变数 卫渊就叫来云菲菲,让她先带着这些少爷小姐们去找孙宇治伤。 许婉儿有些不解,悄声问:“那些护卫的伤要重得多,有几个都快要死了。他们这些人最多就只是些皮肉伤,为什么要先治?” 卫渊说:“他们不治,护卫们不敢治。” 十几个少爷小姐们确实没什么大伤,伤得最重的反而是崔聿。卫渊本打算亲自动手给崔聿治伤,谁知崔聿知道玄明殿孙宇也在,说什么都要等孙宇有空了再说,宁可忍痛也不让卫渊动手。 崔聿对卫渊知根知底,这家伙铸个道基就花了十年,哪有时间学医道?若说术论,当年卫渊这门课的成绩还不如崔聿。 护卫中有几个重伤濒死的,但卫渊用甲木生玄吊着他们的命,多等一会也没有性命之忧。 卫渊就让许婉儿去给一众少爷小姐准备盔甲装备,同时再选一批战马出来。 孙宇医术自然厉害,每個人快的几息,慢的半盏茶也就处理好了,加起来不过小半个时辰。 等少爷小姐们处理完伤势,卫渊就带着他们来到了空地上,指着地上成堆的重甲,说:“每人挑一套,实在不合身的跟婉儿说,可以稍加修改。右边是武器,同样每人挑一件。” 看着地上的重甲长枪大刀,众人就有些犯难,有女孩就哭丧着脸说:“不选可不可以?” “不可以!”回答的不是卫渊,而是崔聿。 他率先拿了一身重甲,当场穿上,然后捡了根法器长枪掂了掂,就此选定。披挂整齐后,崔聿回身道:“咱们到了这就是来打仗的,既然都不想走,那就得依令行事。卫师弟现在是此地界主,按宫里规矩我们都得听他号令。所以从今以后,没有什么崔大哥,只有卫界主!” 卫渊赶紧道:“崔兄这话言重了,我们都还是师兄弟。只是崔兄把大家带到我这来了,那我也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这些重甲非常重要,战场上可以保命,比法袍什么的强多了。所以你们得尽快适应,晚一点好看的、合身的就都被别人挑走了。” 几位小姐听了,立刻下手,先把看起来最顺眼的几件重甲抢了,也不管合不合身。有人带头,余人就都拿了重甲,当场开始试甲,有不合身的地方再找许婉儿。许婉儿一一记下,再是细心不过。 穿了重甲,再选武器战马就顺理成章。界域战马不多,准备的十几匹都是凡马,只有两匹格外的高大健壮,已属良驹。这两匹各是被许文武遛过一次的。 远处还有一匹血色大马,马上骑着一人,正在悠闲的从一众少爷小姐面前走过。 众人看得都有些发怔。他们知道这马是卫渊坐骑,极为神骏。方才一战它就活活踩死了一名巫族道基武士。少爷小姐们的灵觉神识都不低,一扫到这马就觉隐隐作痛,于是知道这是了不得的灵兽,实力还在他们之上。 这样一匹灵马,居然肯给凡人骑? 众人疑惑之际,一人一马已经去得远了,只给众人留下一个背影。 处理完这些人的换装,卫渊才算松了口气。此前听崔聿的讲述,将他一路过来所遇到阻截在地图上对照,卫渊就知道巫族已经派人穿插到了东方,切断了界域到涵阳关的路。现在青冥已经被包围了。 卫渊忽然心有所感,向天空望去。此时夕阳如血,晚霞满天,半边天空都红得如欲滴血。这异象一般人看不出什么,但卫渊精研风水,又有青冥加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当下卫渊心中一凛,知道这等异象出现,多半是大巫到了。 西方数千里外一座巫族大营中,一名大巫正坐在祭坛中央,仰望天穹。此时另一名大巫走上祭坛,它的姿态十分古怪,长袍拖地,不象是走,反而象是游上来的。 居中坐着的大巫就有些不喜,说:“你身上贱种的气息越来越多,这样会激怒上天的。” 刚登上祭坛的大巫发出低沉诡异的笑声,说:“上天若是震怒,我自会有感应,无须你来转述。” 两位大巫随即不再说话,各据一方。没过片刻,又有一名老者登上祭坛,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人族老人,完全不象巫族。但是却能登上已经激活的祭坛,而祭坛全无反应。 老者登顶后,与两位大巫成鼎足之势,说:“血眼、魅影,十年没见了。” 坐于祭坛中央的大巫说:“木殇,你不好好在人族那边呆着,突然来找我们干什么?” 老人道:“最近人族那边出了个小子,有些古怪,我直觉有可能会给大人的计划造成麻烦。正好你来了,顺手下个咒把那小子除了。这事办完,人族那边我还能拿一份报酬。” 坐于祭坛中央的血眼有些恼怒:“我出力,你拿报酬?” “你不想干也行,他给伱们带来的麻烦远比给我的多。如果这次你再失败,恐怕大人不会象上次那样轻易放过你了。” “那人是谁?我先看看。” 老人挥手送过来一团鲜血,说:“他叫李治,这是和他有关的因果。” 血影摄过血团,吸入口中,片刻后又喷出一团血雾,这次血雾自动凝结成好几团,绝大多数血团小而浓郁,都聚集在一处。但最大的一团远远的在另一个方位,也最稀薄,可是它却比其它血团加在一起还要大得多。 看到血团分布,血影哼了一声,说:“这小子果然狡猾,虽然在此地留下许多因果,但最大的因果此刻却远在几十万里之外。那边才是他的本体真身。” 他罩帽下的阴影中亮起一团血色光芒,盯着木殇,说:“你确定没有给错东西吗?他的本体怎么会那么远?两天就能跑出几十万里?” “绝对不会有错!在因果一道上,老夫教你的老师都绰绰有余,凭你也配来质疑老夫!”老人十分强硬。 “老夫?你是装人装太久了吗?” “人族阴险狡猾,一点小事不注意就会被察觉。若是换了你血眼,能伪装三个时辰不被发现,我输你一万上祭!” 血眼哼了一声,道:“你没出错最好。隔太远了,下咒要额外付出不少代价。” 老人道:“这个位置是人族赵国西南,快要到纪国边界了。会不会是你血咒追踪错了?” 血影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说:“你要觉得血咒比我厉害,那么你来!” 老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血影身体一阵蠕动,慢慢变形,祭坛中升起大片的血气,然后天下也不断有绿气降下。血影伸出一只如同兽爪的巨大爪子,将血气和天降绿气混合在一起,再吐出一滴属于自己的鲜血,然后以古老语言喝道:“血脉溯源,族杀!” 它一爪抓住那最大也是最稀薄的血团,狠狠捏碎! 这是千祭级别的血咒,不光会咒杀目标,还会延着血脉诅咒目标的一切后代,哪怕还没出生也是一样。 老人和魅影都没有动,安静的等待着结果。这个级别的血咒,很快就会有反馈。如果目标有额外手段对抗咒法,那么三个大巫也都有追加的后手。 赵纪边界,一座严整军营中,李治正端坐帐中,正对着地图凝思。 这时一名校尉进帐,说:“曲将军有令,要我们在三日内拿下剑鸣关,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从事!” 李治头也不抬地道:“剑鸣关守军虽然只有八百,但是地形奇险,我们除了拿命去填,没有其它好办法。而且此关一破,后面就是一马平川,曲将军人多,我们兵少,到时他大军横推过去,功劳又没我们什么事了。” “可是……” 李治终于抬起了头,淡道:“怕什么,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破了关,也不过到纪国去杀些百姓,实在没啥意思。我想打的是异族,不是来陪他们玩这种杀良冒功的小游戏的。可惜上面有人不敢碰异族,只敢内斗。” “那曲将军那怎么交待?” 李治道:“简单,我忽生急病,无法理事。先拖上十天半月再说。等他粮尽,自然就回去了。他如果还想打剑鸣关,那就让他自己打。” 此计简单有效,那校尉本想拍几句马屁,忽见李治脸色瞬间苍白,双瞳变成了灰白色,然后猛的喷出一口黑血,仰天就倒! 校尉惊得差点跳起来。说病就病?李将军还真是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可是现在帐中只有自己一人,这病装给谁看? 校尉迟疑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冲出帐外大叫:“来人哪!将军急病发作,快传军医!”叫声凄厉,好象李治真要不行了一样。 片刻后,几名军医匆匆奔入营帐,然后就是阵阵惊呼,比校尉还要惶急。 营帐内,李治倒在黑血中已是气若游丝,但颈中挂着的一面玉牌和怀中一本书册正微微放光,吊住了性命和魂魄。 西域。 在三位大巫面前,那个代表着李治本体的血团已经十分微弱,明灭不定,但就是不肯熄灭。 血眼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道:“保命手段还不少,这小子身上果然有秘密。不过既然已经中了我的咒,还想活命?” 血眼又吐出整整一团鲜血,狠狠喷在那稀薄血团上。 老人和魅影此刻都很严肃,这小子能扛住血眼千祭咒杀而不死,还在本地留有诸多因果,绝不简单。现在大人下了严令,这小子就是最大变数,必须抹杀,宁杀错也不能放过了。 ------------ 第151章 强敌已至 南齐。 一座奢靡府第内鼓乐声声,正殿内正起着歌舞。 十余位歌姬披着轻纱,胴体若隐若现,她们的舞姿忽快忽慢,时而强劲有力,时而柔若无骨。舞步有时端庄,有时妖媚,有时奇特,有时匪夷所思。 殿中两侧满是宾客,一个个看得目眩神迷,就差流口水了,一看就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 主位上则是坐着个锦衣玉袍的中年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气息虚浮,面颊有些浮肿,显然身体有些亏乏。 此刻他左右各有一个美人,一人喂菜,一人端酒,不用那人动一根手指头。只是饭还得自己吃,歌姬还得自己看,无法找人代劳。 那中年人吃过一口菜,旁边美人就送将酒杯送到他唇边,可是这一瞬间杯中酒突然变成暗红,如同形将凝固的鲜血,并发出阵阵腥臭! 那美人惊叫一声,但虽惊不乱,就想把酒杯扔到远处,可是却被中年人一把握住手腕,然后将酒杯拿了过来,安慰道:“不关你的事。” 变故突生,殿中众宾客都是呆了。舞姬们也都僵在原处,不敢稍动,惟恐引来杀身之祸。这种时候,谁擅动谁死。 中年人凝视着杯中血酒,忽然一笑,道:“有人想要我绝后?呵呵!” 他忽然举杯,一饮而尽! 众宾客都是大惊,连声叫:“惠恩公!万万不可!” “这可如何是好?” “救命啊!” 无数披甲铁卫冲入殿中,将中年人团团围住,护卫起来。 中年人从容放下酒杯,自语道:“即是如此,那我就再送你双眼睛!” 他反手插入自己双眼,居然将血淋淋的两颗眼球挖了出来! 殿中顿时一片尖叫,有人起身四处乱窜,但只要敢靠近中年人的,不管是谁,都被铁卫当场砍倒。 中年人端坐不动,沉声道:“去宫里,请太医。” 片刻后,一队队青甲战士冲入大殿,将所有闲人都赶出殿外,集中看守。随即一個身披黄袍、相貌威严的人大步走入正殿,正是南齐之主。 惠恩公依然端坐,血还在从空洞的眼眶中流出,早已湿透了前襟。 齐王目光如电,在惠恩公脸上一扫而过,问:“这是怎么回事?” 惠恩公淡道:“我不想看到血脉断绝的那一天,所以先自己取了眼睛。” “你觉得这是朕做的?荒唐!” 惠恩公微微抬头,道:“不是陛下的意思?” 齐王重重哼了一声,转头道:“下咒下到王都来了,欺我南齐无人吗?国师,可知何人所为?” 齐王身后一个始终低眉垂目的道人这才抬眼,向桌上空杯看了一眼,道:“这是巫御血咒,刚刚惠恩公已经反击了,现在已经断了因果。要查具体下咒之人还要费些时日力气。” 齐王脸色阴沉,吩咐道:“彻查!七日之内,朕要知道结果!来人,去宫里龙璃树上取两颗果子下来,给惠恩公作眼睛。” 侍卫领命而去。 齐王俯身,为惠恩公擦去脸上鲜血,道:“朕要杀你,自会明明白白的下旨,不会搞这些手段。你这戏,过了。” 惠恩公微笑道:“这才显得大哥英明。” 齐王哼了一声,起身而去。 西域。 祭坛上的血眼突然大叫一声,一只眼睛炸碎,鲜血喷了老人和魅影一身! 血眼捂着脸不断惨叫,魅影则是移动身体,离老人远了些。 老人变色,道:“你们两个认为是我捣的鬼?” “不然呢?” 老人没有发作,而是道:“此事蹊跷,等我先祭告上天,推算一下……” 看着血眼和魅影渐渐升起的杀机,老人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我现在就推算。” 老人袖中洒出大量血气,给出一个极为复杂的阵图,然后伸手一指,阵图激活。激活瞬间,阵图中突然出现一缕微弱气息,瞬间让三位大巫如同看到天敌,全身战栗,差点尖叫! 那气息一闪而逝,然后阵图中一片混乱,再也看不出什么。 老人脸色极为难看,道:“仙人手段,居然在此地还留有仙人手段!若不是推算出来,老夫恐怕要一头撞他们手里!” 血眼已经恢复过来,冷道:“你真不知道?” 老巫指着上天,赌咒发誓:“老夫若是提前知道此事,让老夫受穹雷殛魂之刑,永世不得入神土!” 这是巫族最严重的大誓,普通巫士背誓倒没什么,大巫一旦立了此誓,违背的后果却是极为严重。见老人发下毒誓,血眼这才相信。 魅影始终沉默不语。 三个大巫各有各的心思,都在盘算着对策。而刚刚那道气息骗不了人,非但是仙人手段,而且染有大巫之血,不然不会让他们如此惊惧。 僵持了一会,老人道:“许家法相多,我想办法找个气运不行的,推着他先去那地方试探一下。不过事关法相,法术耗费不小,你们两个得补我一些祭品。魅影还得给我一道削人气运、让人厄运缠身的咒法,尽量削去那人多余气运,才有可能成功。” 只要有人出头试探,花些祭品血气也不算什么,魅影和血眼便都同意。 青冥界域中,云菲菲正带着一众少爷小姐们,负责教他们马上战斗的基本知识。她主要应对一众少爷们,另有两个长相出众、嘴也甜的男修教几位小姐们马上战斗。 不过尽管卫渊事前千叮万嘱,但这些西域出身的修士散漫惯了,又放荡不羁,野性十足,所以还是有人管不住自己的手,在一位小姐大腿上摸了一把。 那小姐当场暴怒,让那年轻修士一头雾水,不明白刚刚还很是暧昧的气氛,怎么说变就变了。 那小姐叫来护卫抓住了年轻修士,当场就要剁了他的手。其余西域修士见状全都赶了过来,然后就是和护卫们对峙,局势一触即发。 卫渊得知变故后匆匆赶来,深感头痛,最后命人先将那年轻修士拖下去重重鞭打一百。那小姐看在卫渊面子上也不再追究,这才算将事端平息了下去。 赶过来的云菲菲悄声问:“刚刚我看他们相处得很好啊?本来还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戏,怎么会变成这样?” 卫渊皱眉道:“谁跟伱说他们两个有戏的?是你这么告诉他们的?” 云菲菲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道:“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卫渊声色俱厉。 云菲菲感觉到卫渊真的动怒,这才害怕,小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卫渊强压怒火,道:“这些人要是出点什么事,随便哪个的家族长辈都够灭澜神宫几回了!他们是为我而来,如果在战场上战死那谁都说不出什么。可要是栽在你们那些小手段上,你觉得他们家族会善罢甘休?” 卫渊狠狠盯了云菲菲一眼,道:“如果真是两情相悦,那也就罢了。但要是让我发现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那我杀的人也不少,有一个杀一个!还有,只要再有这等事,你就是同罪!” 云菲菲大吃一惊:“这不公平!” “忍着。”卫渊已经走远了。 卫渊返回住处,就见宝芸、晓渔和崔聿都在,正等着他。 见卫渊进来,崔聿就说:“我刚刚已经和晓渔兄谈过了,那些西域修士都是跟着你血战过来的,所以这次的事我也不打算深究。但不能再有下次了,真出点什么事,我也不好和他们的长辈交待。” 卫渊道:“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呢?” “那也不行!”崔聿斩钉截铁。 卫渊皱眉不语。 崔聿口气缓和了些,说:“我知道那几个妹妹贪新鲜,是她们点名要的人。但这就象在路边遇到了几只小狗,看着可爱喂一口摸两下而已。可这狗还想进家上床,那必是不行的。所以两情相悦,这事基本不可能。” 晓渔道:“乱摸被咬,活该!” 崔聿苦笑:“难怪你没朋友。” 晓渔想都不想就道:“有你们几个够了,再多都是狐朋狗友。” 不过他随即看到卫渊,又补了一句:“卫渊不算!” 卫渊哭笑不得。 这时宝芸淡道:“其实不过是个有点小心机的丫头,又野惯了,生怕我们抢了她的位置,所以暗中撺掇别人来试探。她大概觉得这些世家的少爷小姐们和她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都很容易骗上手吧。” 崔聿也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想跟我们争权势。” 晓渔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可争的?我们这些人随便哪个突破了法相,她还争什么?” 崔聿也觉如此。 太初宫弟子天赋资粮远非小门小派可比,就是那些少爷小姐们也有两三个有望突破法相。而西域修士这边,也就云菲菲许婉儿有一点点希望,这还得是卫渊给她们补齐资粮的前提下。如果按西域原本条件,她们也是终生无望法相。 宝芸向卫渊看了一眼,道:“除了权势,还可以争男人。” 崔聿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着卫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晓渔也打量着卫渊,一脸厌恶。 卫渊没想到火力一下集中到自己头上来了,顿时觉得此地不可久留。好在此时界域突然有所震动,天色更加晴朗、树木草色越发明艳,灵气生机也都浓郁了一分。 众人都感知到了界域的变化,于是齐齐望向卫渊。 卫渊潜心沟通青冥,片刻后微笑道:“青冥界域已经扩展完了,现在是一百一十里。接下来就要向三阶温养了。” “不是一百里吗?怎么多了十里?”晓渔问。 卫渊道:“前几次大战后不是转化了许多巫族战士尸体吗,青冥得到了额外的滋养,所以界域多扩展了一些。” 崔聿一怔,道:“还有这功能?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可能这就是仙物的特殊之处。”宝芸道。 崔聿也觉得有道理。他虽然身为崔家这一代的杰出子弟,但仙品界石整个人间也没多少,崔聿自然没有任何机会接触。 界域已成,青冥就算正式扎下了根,卫渊所得增益全都稍有增长,界域外的感知范围也有所提升。 卫渊忽然望向西方,在他感知中,那个方向上绿气滚滚而来,巫族大军已经到了! ------------ 第152章 汝当值几何 卫渊摊开地图,在上面连点三下,说:“巫族这次兵分三路而来,西北方向实力最强,可能有几万,西方大概两三万,西南最弱,或许不到两万。” 这是卫渊借助青冥之力感知到天地之气变动,兵力都是推算的,并不准确,但相对位置比较准确。 巫族三路部队近的不到两百里,远的还在三百里外,而且彼此之间相距也有几百里。 此时太初宫众人和云菲菲、许婉儿都在,卫渊就道:“我准备先打南边这一路。巫族肯定想不到我们会离开界域主动出击,能打个出奇不意。” 随后卫渊对宝芸道:“还要麻烦师姐去这三路都看一看,如果没问题就来跟我们汇和。” 宝芸点头,身影消失。 卫渊照样留晓渔守家,张生随行接应,然后点齐所有精锐修士,由纪流离施放风水阵法加持好运,就离开界域,一路向西南疾行。 此次卫渊可谓倾巢出动,界域里只留下十几个有伤在身的看守。 半个时辰后,宝芸和部队汇合,也带回来最新的情报。 西北方是巫族主力,足有五万,且带了大量辎重物资,看样子是要在界域边筑营,准备长期战斗。西方有一万五千,也带了许多物资,所以这两路都走得不快。 西南这一路只有九千,这一路相对的辎重最多,不象来打仗的,倒像是来定居的。 在三路大军中,宝芸都没有看到有任何大巫隐藏的痕迹。 听了宝芸的情报,卫渊就判断大巫们多半已经感知到了他手中所谓的仙人手段。 如果没感知到,那这么多的部队肯定要有大巫坐镇。但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反而说明所有大巫都隐藏起来,打算先骗出仙人手段再说。 根据宝芸提供的方位,卫渊默算一下,就向几十里外的山头一指,道:“我们就在那里埋伏。” 一个时辰后,大队巫族战士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分成两队,一队排出正常行军阵型前进,另一队则是沿着小河而行。河中有许多底部扁平的小船,船上堆满了物资,由河两边的巫族战士拖行。 这种船船底光滑,又涂了特殊的油层,在泥泞沼泽中也能前进。实在不行,只要地面有泥,它们都能推着走,在西域这片土地上比人族的马车要实用多了。 看到巫族大军进入埋伏圈,卫渊当即布置,由纪流离出手镇压中军,那里是巫士贵族集中之地,强者最多。 宝芸先出手压制前军,然后崔聿带着护卫们一同攻击。云菲菲、许婉儿则带领西域修士们攻击沿河的运输部队。 最后是卫渊,卫渊要带上所有少爷小姐们突击巫族的后军。 这支部队中,巫族后军军容最是威武雄壮,数量足有两千! 一众少爷小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默不作声。他们加上卫渊,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個,以一敌百毫不夸张。虽然人人都是道基,但是巫族后军道基武士巫士数量也不少。 眼力最好的那少年遥遥望过去,脸色就有些发白,说:“道基二十一,四中期一后期。” 是个人才!卫渊在心中大赞,然后拍拍他的肩,问:“哪个是后期?” 那少年伸手指了,卫渊就记在了心里,准备一会先送它上路。 计议已定,卫渊一挥手,众人就此分开,分别向预定阵地潜行。有宝芸和纪流离在,整个巫族部队都对伏兵一无所觉。 十分钟后,天地骤变,一座数丈巨塔凭空出现,一举镇压了大半中军! 巫族虽然在中军有数十道基巫士,此刻却都被压得几乎动弹不得,只能苦苦支撑。此次纪流离以镇为主,以杀为辅,先镇住行动,再一点点磨杀。巫族如果逃不出镇魔塔范围的话,半个时辰后都会被镇杀。 宝芸依旧祭起风沙,这道攻击胜在持久且覆盖范围极大,并对巫族有特殊效果。风沙一起,巫族前军就陷入混乱,中了风沙的巫族战士虽然一开始伤势不重,但是格外疼痛,几乎无法集中心神。 风沙刚起,崔聿就已经率领护卫到了,趁着巫族混乱就是一阵冲杀,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许婉儿和云菲菲等西域修士对此地域格外熟悉,如同狼群般分散开来,四处攻击,那些拖运运输船的也不是什么精锐,很快也乱成一团,许多人丢了船就跑。 卫渊纵马挺枪,向巫族后军杀去。 少爷小姐们一个个手持长枪大刀,紧随卫渊冲锋,但有不少人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他们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是来送死的! 明知道百倍敌人,又在界域之外,还往上冲,这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当下就有好几人打算放慢马速,悄悄落在后面,一旦情况不好就准备掉头跑路。卫渊可不是崔聿,这些人老实说对卫渊还不服气,让他们跟崔聿同生共死可以,卫渊还不行。 然而这些少爷小姐们惊恐发现,随便自已怎么催使,胯下战马都慢不了一点,甚至连改换方向都做不到!有个少爷惊骇之余,拼命拉动缰绳,可是那马马头被拉得都快折回来了,还在笔直前冲! 巫族后军已经发现了这支突袭的骑队,整齐转向,无数长枪闪着森森寒光,指向这边。 一众少爷小姐们就这样向着长枪组成的钢铁森林撞了上去,有几人实在承受不住压力,失声尖叫!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忽然从天而降,覆盖了周围数百丈的天地。少爷小姐们发现自己身上骤然充满了力气,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可是有力量归有力量,恐惧依然存在,他们放眼望去,视野中全是奇形怪装的巫族和无数向身上砍来的武器!在求生本能下,这几人都拼命挥舞手中武器,将周围巫族扫开。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长兵器的好处,轮起来猛恶无比,不管是扫是劈,一击就是一片。有人旋即发现巫族好象没有想像中那么强,至少比来路上遇到拦截弱了不少,于是压下恐惧,专心作战。 有的则依然被恐惧所控制,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攻击,这个时候只有疯狂才能压制恐惧。 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漫长。 少爷小姐们突然眼前一空,已经没有敌人了。他们茫然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杀穿敌阵,身后只留下一路尸体。 前方卫渊策马回身,前方空中一座玉山呼啸而下,将刚刚聚集起来的巫军砸散。随即卫渊再次冲锋,所有少爷小姐们紧紧跟随,一个个视死如归! 有个甜美女孩上一次冲锋时惊吓过度,结果一口气把道力放空,现在全身酸软,连枪都提不起来。当战马带着她再度向敌阵杀去时,她终于崩溃,想要跳马。 然而一道无形的力量笼罩了她的全身,将她牢牢的粘在马背上,根本跳不下去。同时不断有力量涌入她的身体,将许多本以为不存在的道力都压榨出来。 然后少女惊恐的看着双手自己挥舞长枪,将敌人一个个刺死挑飞,枪技之凌厉狠辣,比她本身不知道高出了多少。此刻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个一个的数杀了多少人。这是她现在惟一能对自己身体作主的事。 呆滞中,甜美少女跟随骑队又一次杀穿敌阵,口里的数字也到了十七。 卫渊策马回头,伸手向空中一指,这一次玉山还没出现,巫族后队已经崩溃,四散而逃。 卫渊只是指了指天,并没有玉山出现。敌人现在太分散了,让他最凌厉的道法没了用武之地。 啪啪啪!忽然一阵掌声响起,就见巫族后军中有一个普通士兵静立不动,一下一下的鼓掌。在四散而逃的巫族贵族中,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兵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这个小兵,卫渊忽然有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全身汗毛直竖! 这是大敌! 那普通小兵无视周围奔逃的同僚,一步步向卫渊走来。所有巫族战士到了他身周三尺,都会自动绕行,但他们仿佛不知道自己绕了个圈,还以为是在跑直线。在他们眼中,也仿佛完全看不见这个小兵。 卫渊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有点入道的意味了? 看到那个小兵,一众少爷小姐们也感觉到了不对。他们只是历练少,眼界可不低,全都看出这小兵不凡之处,知道真正大战即将来临。 当下少爷小姐们不再藏着掖着,纷纷掏出压箱底的宝物。有拿出极品法器的,有打开稀有符箓的,还有人干脆现场手书一信,然后手一挥就化光而去。 这信不是叫人,现在叫人哪还来得及?他在信上写明了仇人是谁,让家族派人替自己报仇。 卫渊手一挥,战马就自动向后,把这群少爷小姐们带开,免得碍事。 只看这小兵穿行天地如履平地的步伐,卫渊就有种只有面对大巫法相时才会有的压力。 那小兵一直走到十丈之外,才停下脚步。他再向前一步,卫渊就忍不住要出手攻击了。 小兵盯着卫渊,道:“原来人族中也有这样大气磅礴的人物,举手抬足都有天地之气,实是难得一见!我听说东方出了变故,料想必有英杰出世,所以赶过来一观,果然不虚此行!” 卫渊纵身下马,道:“过奖。” 小兵道:“我是天语.乌叶,你叫什么名字?” “卫渊。” “好,卫渊!就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资格作我天语的敌手!”那小兵一把掀去身上衣甲,露出一个魁梧健硕的身躯,然后节节生长,转眼间已经高至丈二! 卫渊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仔细观察着对方,忽然问:“你很有名吗?” “我也是力巫榜榜上有名之士,你觉得呢?” “力巫榜?什么境界可以上这个榜?法相道基都行吗?” 天语摇头:“力巫、法巫、血巫、道巫,这四个榜都只评巫士,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道基。” 原来是个道基……卫渊一脸严肃,释放出一缕万里河山的气息,整个人瞬间气势无限拔升,隐隐有天地苍茫之意,然后道:“你既然愿意将我视为对手,那我自不会让伱失望!只是我想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决战,还是两族间的战斗?” 天语一怔:“有何分别?” “若是我们之间的决战,那就到我们这为止。如果是两族间的战斗,那还不如把老师长辈直接叫出来,一起打完了事。” 天语道:“我孤身而至,哪有什么老师长辈?自然是你我一战。”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卫渊问:“你的赎金能有多少?” ------------ 第153章 青气 随着体型逐渐变大,天语·乌叶身上的衣甲纷纷崩碎,最后几乎是赤身裸体。他有着类似于人的身躯,但远为高大健美,肌肉线条如同雕塑般刚硬,曲折处都是满满的力量。 这具身体,让几位小姐们都红了脸,一边啐一边细细的看。 他的样貌也与人有些类似,只是一双眼睛不成比例的大。此外身后甩出一条长尾,尾上满是剑锋般的鳞片,让人望而生寒。 他大步向卫渊走来,忽然身影一闪,一个前冲已到了卫渊面前,一拳当头砸下! 这一下实在太快,卫渊只得本能的横枪一托,架住了这当头砸下的一拳。刹那间,卫渊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一座山砸中,而脚下大地这一刻变得无比坚硬,根本踩不下去,也就卸不了一点力,只能硬扛这一拳! 卫渊全身筋肉鼓荡,肉身之力全开,这才勉强硬架住了这如山般的重拳。 天语连退几步,全身肌肉如水波般不断鼓荡着,口鼻和肋侧不断喷出团团炽热白气,须发无风飘扬。显然这一拳的反震之力也不好受。 “好好好!没想到人族也有这等力量,竟能和我的泰岳金刚不相上下!这次没有白来!”天语兴奋的咆哮,头顶隐隐浮现一尊巨猿,背上生着一座山峰。 这法相将成未成,虽然卫渊也不认识,但显然属于神兽,若以人族标准论,这道基也是仙基。 卫渊重重吐出一口气,喉间隐隐有了血腥味。他肉身以人族标准强到离谱,但和天语相比也就不相上下。 此刻天语身长一丈五尺,卫渊在人族中也算是相当高大,但此刻也不到他的一半。两者站在一起,有如巨兽和幼崽。 刚刚一击,天语踏地时还动用了类似于踏地成钢的神通,让卫渊丝毫无法卸力,也无法借土遁闪避。接下那一拳后,就连中品法器的长枪都出现弯曲,已经基本毁了。 天语气血激荡后迅速平复,放声大笑,道:“你现在手中兵器毁了吧?我刚才就是要毁你兵器的,哈哈哈,别以为我们力巫就不长脑子!” 呸!卫渊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恨恨的骂道:“巫族果然奸猾,没一个好东西!” 天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挠头道:“兵不厌诈啊,也没什么吧?不过你确实值得尊重,这样吧,一会你输了的话,我会把你当兄弟一样对待,我吃什么用什么,你就吃什么用什么,直到你族人把你赎回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 卫渊大步向前,气势油然而生变化,不再是苍茫淡然,而是霸烈狂野、一往无前! 他一步比一步更重,一步比一步更快,还未消退的踏地成钢几乎被卫渊踏散,但也给了卫渊最大的助力。 一枪如龙,自下而上,直指天穹! 逆伐! 天语寒毛直竖,双眼圆睁,刹那间舌尖尝到了死亡的味道!他狂吼一声,长尾鳞片全开,每片鳞下都有淡黄色光芒闪动,一尾狠狠甩在长枪上! 天语只觉仿佛抽在了山上,长尾鳞片崩碎,鲜血横飞,长枪却岿然不动,继续向前! 他又是一声狂吼,还未完全成型的泰岳巨猿入体,身体再度增大一圈,然后双手握住枪身! 长枪在肉掌间继续向前,带起片片血肉,最后刺入天语胸口,卡在了肋骨间隙处。 总算挡住了……天语正自后怕,忽见卫渊手上有微不足道的道力涌动,随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枪锋被巨力推动着继续向前,直接没入胸口! 天语震惊中又有些茫然,他根本不知道枪尖是怎么射进去的,就凭卫渊刚刚动的那点道力?那连他的头发都扯不断! 卫渊手中的长枪现在只剩下一根弯曲的钢管,看着中空的枪身,天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大笑几声,道:“这一招是我输了,不过这点小伤无所谓!再来!” 天语活动着剧痛的手腕,甩了甩火辣辣的长尾,狞笑道:“伱这一枪很强、确实强!可是你的枪已经毁了,现在还拿什么跟我斗?” 这确实是个问题。卫渊本来准备了三个枪头,但没想到中品法器的枪身毁了。现在自己还有什么后手? 卫渊巡视了一下道基,看看插在土里的枯枝,巍然不动的玉山,几百口石鼎,一百多口石钟,以及几百具四层宝塔。在观摩了多次镇魔九重塔后,现在卫渊宝塔又加了一层,威力大增,一举超越了金鼎和伪日成为小道基第一。 卫渊又看看周围,如果自己实在不行,那还有师父,大师姐,宝芸。 但卫渊觉得自己应该能行。 天语大笑声突然沙哑,气息如同泄洪般飞速下降,再也维持不住庞大体型,身体迅速缩小,最后站都站不稳,双手捂住胸口,手指卫渊,艰难道:“枪上有毒!你卑鄙……下流……” 这一刻他再也压制不住逆伐枪劲,一头栽倒。 卫渊松了口气,孙宇调配出来的毒药就是厉害,药性比自己配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果然术业有专攻,玄明殿高徒名不虚传。 此刻巫族大军已经四散溃逃,卫渊不断下令追击溃军,斩杀武士巫士。 天语本来有些难办,他肉身太强,一旦毒性退了很有可能挣脱束缚。这时几名小姐自告奋勇,要去处置,卫渊报着估且一试的心解除了对她们身体的控制。 几位小姐立刻围住天语,八只小爪齐下,在他身上一阵乱捏。然后有的抽出发绳,有的拔几根头发,有的甚至解了腰带。 直到这些东西被注入法力,卫渊才看出居然都是上品法器。然后小姐们就将天语各种捆绑,手法奇奇怪怪,看得卫渊头皮发麻。 这还没完,最后小姐们又拿出发簪、耳钉、绣针、法剑等物,一边在天语身上摸索,一边不断刺进去。 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搞完,天语全身上下法力已经被截成几十段,肉身之力被削去九成九,现在真就变成一介小兵了,更无可能挣脱那些让卫渊都头痛的绳索绑缚。 小姐们还有这等才艺?卫渊只觉高门大阀名不虚传,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战斗尘埃落定,八千巫族被斩杀一半,其余的都逃了。不过上百道基最终只逃出去不到三十。卫渊快速检查了一下船上物资,其中大多是些建筑材料,然后有军器粮米,以及大批原料。 卫渊就命人将建筑材料全部抛弃,腾出大半负载,然后尽可能的把巫族尸体装上,就返回界域。 回到界域,卫渊就感知到另外两路巫族部队暂时停止了前进,看来应该是得到了南路部队覆灭的消息。 这一战算是辉煌大胜,人族修士护卫只伤亡了十几個,就消灭了几千巫族战士,七十余道基,还活捉了天语。 这天语一看就不简单,只是不知道含金量多少,卫渊准备一会细细盘问。 回到界域事情更多,要把巫族尸体摆放到指定区域,要清点整理物资,要救治伤患,还要抓紧时间抢修工事。一时千头万绪,好在卫渊已经有了经验,忙而不乱,一一安排下去。连晓渔都出来帮忙搬尸体。 象晓渔这种高修搬尸体也是一把好手,剑气一卷就是几十具,盏茶功夫就可以往返数十里。 现在整个界域里没有干活的就是那些少爷小姐们了,他们连续冲阵两次,此刻都还心有余悸,道力体力都消耗干净。特别是有几位少爷,下马时都是直接滚下来的。 卫渊也没有给他们额外再加工作,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参加大战,有些不适很正常,需要缓缓。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我的勋功怎么多了这么多!?” 众少爷小姐立刻凑了过去,顿时都震惊了。那位少爷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整整两百,我这是无意中杀了个道基吗?” “你的排名一下子就升了五十位?这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高兴死!” “王语,你可是天基,快看看多了多少勋功!” 那名为王语的年轻人还算镇定,拿出勋功册看了一眼,道:“不过是两百六十,和严兄基本相当。” 他看起来镇定,但实际上手却微微颤抖。两百多勋功相当于斩杀了一个中期道基,一战得到这么多勋功,对他来说也是前所未有。 其余少爷小姐们都掏出勋功册,纷纷在上面寻找自己的排名,惊呼声此起彼伏。最后大家比对了一番,勋功最少的都在两百以上,最多的是那甜美女孩,居然有三百三十。由于她原本排名很低,所以名次一口气跳升了一百七十位。 “徐意,你怎么这么厉害?” “这是杀了多少个呀!”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枪的?” 众人围着甜美女孩说个不停,她则是红着脸,只是道:“我当时很害怕,所以就乱杀一气,自己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出错了?” 众人都是摇头,勋功榜什么时候错过?这徐意也是天阶道基,大家只当是她终于发挥出了自身潜力。 一片恭喜声中,甜美女孩终究没说出手臂和长枪自己杀敌的真相。有几位少爷小姐若有所思,显然和徐意一样,但谁都没有说出来,默默地认成自已的成就。 此时崔聿走了过来,用力几个狐朋狗友肩上拍了拍,沉声道:“这一仗打得好,看得我都热血沸腾!再来几次,勋功上去了,谁还敢说我们不务正业?谁还敢妄动我们的资粮份额、地位职级?!” 众人都是热血上涌,纷纷道:“崔大哥放心,我们中就没有怕死的!定会让家里那些老家伙惊掉下巴!” 慷慨激昂的话说多了,也就没人好意思说冲锋实是身不由已,只有等下次战斗时再好好表现,弥补这份亏欠。此时卫渊在众人心目中地位已经无限拔高,在徐意这几个人心中更是如神一样。 对这些少爷小姐们来说,这些勋功就是实打实的晋身之阶。门阀内部竞争也极是惨烈,继承、资粮、领地、官职什么都要争,而各大仙宗的勋功榜就是最直接的参照标准,是否优秀,勋功说话。 而且勋功也能换到许多珍稀资源,这些资源在正常情况下他们根本从家里拿不到。 这样的战斗再多来几次,这些少爷小姐们在家族中的地位就会直线提升,以前不敢想的一些东西,说不定现在也可以想想了。 卫渊将战马交给了许文武,然后看着道基中所余无几的气运,十分发愁。 可惜现在怎么得到新的气运还是没什么头绪。原本修炼玉蟾望月图时会固定得到一缕气运,但改换成太阴月华万相篇后就不行了。 这一战为了保这些少爷小姐们的安全,卫渊还是动用了所余无几的气运给他们加持上,这才将他们毫发无伤的带了回来。一战过后,又少了两道黑气。虽然只是最基本的气运,可也让卫渊心痛不已。 就在发愁之际,大地上忽然升起一缕淡青气,随后又有几缕升腾,一共五道淡青气在识海载沉载浮。 ------------ 第154章 人不可貌相 卫渊现在知道献祭法相的元神魂魄也会得到天外气运,而且相当的多。可是月中阴影好像对大巫不怎么感冒,卫渊前后斩杀两个大巫,都没见月中阴影有一点动心的样子。 这几道淡青气明显也是气运,和最基本的黑气差不多,可它们是怎么来的? 卫渊尝试着以神识接触青气,凭借直觉知道用法应该和黑色气运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具体用出来效果会不会有差异。但这五道青气是怎么来的,还是没有头绪。 卫渊在自己道基里转了一圈,顺手把枯枝拔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一点生机孕育的迹象,又给插了回去。 他退出识海,找到那群少爷小姐们,催着他们去找孙宇检查身体,看看有没有在战斗中受到什么隐伤。有孙宇在,一点小伤当场就能好了。 现在少爷小姐们对卫渊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个都把纨绔习气收了起来,非常听话。卫渊一吩咐,他们就排队前往孙宇处。 看着这些人走远,卫渊才揉了揉脸,泛起一丝疲惫。 宝芸出现在他身边,说:“你这都快成大内总管了,还得手把手带着他们打仗?” 卫渊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他们是崔兄带过来了,我照顾好了对崔兄才能有个交待。再说他们天赋不差,只要好好训练一下,战力也不会低。” 宝芸又问:“带他们打勋功这一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卫渊有些莫名其妙,道:“是啊,怎么了?他们到这来不就是为了名声吗?勋功排名不就是最好的名气?我不带着他们打勋功,他们来这干嘛?” 宝芸双手背到身后,身体微微向卫渊倾了一点,说:“没什么,挺好的,加油!” 看着宝芸走远,卫渊才从一刹那的恍惚中恢复。不得不说,宝大小姐只要稍微凑得近点,就会让人有种直面仙君的压迫感。 卫渊又叫来护卫首领,让他们把少爷小姐们的护具武器拿去检修保养,有缺损的赶紧修补,需要材料找云菲菲去领。在刚刚的战斗中,有不少人都是身中数击,甲胄需要修补。 处理完一堆杂事,卫渊才去见天语。 天语被直接摆放在峰顶。这家伙实在太危险,关在牢房里的话很容易就逃了,寻常修士根本看不住他。所以卫渊干脆把他放在峰顶,众人神识时不时的会扫一下,并且随时都有守家的晓渔盯着。 一看到卫渊,天语顿时激动起来,拼命扭动着身体,叫骂着:“卑鄙!无耻!下流!人族果然都是些阴险家伙!有本事你把我放了,咱们再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卫渊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拉了拉缚住他手腕的几根发丝。这几根发丝坚韧得不可思议,天语明显挣扎过,结果都切进了肉里。 卫渊才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那几個小姐了,看来天语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晓渔本来抱剑站在旁边,见卫渊来了,就说:“我想静静,先走了。” 晓渔的反应有些奇怪,卫渊就对天语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就是看他天赋还凑合,想让他放了我和我公平一战,然后他不理我。” 卫渊问:“你觉得你能打得过他吗?” 天语严肃起来,认真思索,然后说:“我有八成把握。我的泰岳巨猿天生灵性,比他那把剑强多了。这个我已经告诉他了,但他非说自己的剑也不差,我就和他理论了一会。这人嘴笨,说不过我。” “八成,也不算低了。不过他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一个,你赢了他也不算什么。你连我都打不过,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卫渊道。 天语大怒:“谁说我打不过伱?要不是……” 卫渊打断了他:“那座塔你打得过吗?那棵树呢?我老师只用四剑就斩了个大巫,他要是七剑齐出,你觉得会怎样?” 天语目瞪口呆,片刻方道:“那我……也不一定会输。” “好了,谈正事,你准备怎么把自己赎回去?” 天语道:“我都说了好几回了,这事简单,你给我部族送个信,让他们把赎金送过来再放了我不就行了?” 卫渊竖起两根手指:“我要再加两个条件。一、再加仙银五十万或是等值的东西。二、巫族退兵,一年内不许进犯。” “别做梦了!”天语一口回绝。 “你是觉得自己不值这么多?力巫榜上只有一百个名额,能在整个巫士中排进前百,我就算要再多一些也是应该的。” 天语就是冷笑:“其实一进来我就知道了,你们这里就是天巫谕令中的天缺之地。血眼、魅影他们两个废物感觉不出来,可我能知道天地元气的流失。所以你要么把我放回去,拿你的那份赎金,到时我会酌情再加一点。要么你跟我重新打一场,你输了之后就放我走,我还会给赎金,并且这里的事我就暂时当不知道。反正早晚有人会发现你这天缺之地。” 卫渊奇道:“你就不觉得我会干脆杀了你?” 天语哼了一声,道:“我的魂魄大部分都留在力巫榜上。你杀了我我也会在榜上复活,只不过损失了这具法体有点可惜,需要花时间重新锻炼而已。赎金就是一具法体的价值。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和你单独决战而不是撤退?因为你根本就杀不了我!呵呵,你以为我们力巫真的傻?” “原来如此。”卫渊点了点头,召唤了纪流离、宝芸、张生。 在等待的时候,卫渊道:“力巫是不是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比你聪明的人有很多。哦,一会你要是受不了的话,愿意赎身还来得及,我会好好听条件的。” 转眼之间太初宫众人已经到齐,就连崔聿也到场。 卫渊简单把天语的情况说了,然后道:“基本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应对吗?” 纪流离伸手在天语身上各处不停的捅,一副特别有兴趣的样子,说:“他这身体很有意思啊,比之前那两个木头壳和蜥蜴好玩多了。哦,他灵魂在力巫榜里是吧?这类宝物都很强大,基本都是仙宝,但并不罕见。其实他大部分魂魄应该还是在这具身体里面,少部分在力巫榜中。一旦他这具身体死了,残魂就会自行被力巫榜召走,合并成完整的魂魄。这是此类仙宝的通理。” 顿了一顿,纪流离道:“你们觉得在我镇魔塔下,他的残魂跑得掉吗?” 说话间,纪流离手上多了具九重小塔,在天语面前晃了好几下,让他真切感受其中气息。 天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宝芸指尖多了一颗绿色果实,随后又切换了几种,最后停留在一颗金红色果实上。她将果实凑近天语,天语就开始瑟瑟发抖。这不是他在害怕,而是身体和道基本能的在害怕。 宝芸就道:“我这颗种子有导出元阳之能,种在他身上可以自行抽取肉身和魂魄精华,凝聚成元阳之果。如果力巫榜确实是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么当他本体魂魄被抽取到一定程度时,榜上的魂魄反而会被本体牵引过来。虽然不可能全部拉回来,但时间久点,榜里留的那点魂魄就不够他复活了。而且以他此刻修为,生成的元阳果应该大补,对冲击法相都有很大裨益。” 崔聿听得双眼放光:“宝物!” 一众人中就只有他一个天基,其余人突破法相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但崔聿还有不小变数。所以他对一切能够增加突破机会的宝物都是异常敏感。 张生指尖现出一抹充满寂灭之意的剑光,给天语看清楚,道:“其实不必那么麻烦,把他放入我剑阵中,我全力一剑斩了他,凭他这点微末修为还用不完我全部剑意,剩余剑意就可顺着因果落于他其它魂魄处,就算灭不干净,他想复活也不是件容易事。” 天语听得冷汗滚滚,这些人生得极好,可手一个比一个黑。难怪人族自己都说,人不可貌相。 此时三人都说完了,就剩晓渔还没说话。崔聿毕竟只是天基,能用的手段太少,在这个场合下暂时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但晓渔也是仙基,卫渊觉得不让他展示一下的话很不礼貌,于是就盯着他看。 晓渔心中骂得十分难听,表面上神情宁定,可是实在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道:“我没啥本事,就是有口大日真火,每日可以慢火烤上几个时辰……” 天语破口大骂。 见达到目的,卫渊就将天语扔到山峰一角,让他先沉淀沉淀。 此次物资收获颇丰,南路巫族一共带了二十艘泥船,载了几万斤军粮,还有上万斤各类精炼好的金属、上千套盔甲。新的巫族战士尸体被运回后,卫渊就明显感觉到青冥的温养速度有所提升,终于触及到了一个节点。 道道玄奥的力量从青冥中弥漫,在卫渊神识中,青冥变得通透了些,显出里面一个小池子,现在池子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池底有一捧青色的水在荡漾。 冥冥中不断有青色雨丝生成,汇入到池底的水中。这些雨丝就是巫族尸体上转化出的天地元气。等一池水满了,青冥就会再次进阶。随着青冥变化,卫渊的道基也相应变化,玉山外形变化,逐渐和青冥有七八分相似。 此刻玉山周围的地面上又多了些泥土,十丈内泥土尤其的多,基本上可说是一片遍布石子的土地了。那根枯枝周围三尺则全是泥土,石块不知什么时候都被排开。 万里河山汲取灵气的速度又有所提升,现在卫渊终于能明确感觉到修为进度了。 而这个时候,青冥的第一个神妙终于激活:刹那众生。 ------------ 第155章 刹那众生 青冥可以消耗池中青水,大幅提升界域中人族的实力,持续时间视界域之主的心意和温养之力多少而定,这即是刹那众生。 哪怕是凡人,也能瞬间提升到融血境,相当于大汤正规精锐边军的水准,已是远远超过了当初寥经武倚之作晋身之阶的部队。铸体大成则会跨升至道基,道基境至少能提升一个境界。只有法相以上,提升才微乎其微。 刹那众生出现,卫渊整整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甲木生玄和刹那众生,这青冥简直就是为大争之世而生。当年仙人炼制此物,不知是何心情。 还未来得及细品,卫渊就感知到有一群人正陆陆续续从东南接近界域。 卫渊立刻叫上云菲菲,一同前往界域东南,然后就一群人出现在远方,沿着半废弃的道路走来。这群人走得很快,明显都有修为在身。 远远的,一名魁梧大汉和一名妖艳少妇就越众而出,来到卫渊和云菲菲面前,道:“我等都是左近一带的修士,在曲柳镇偶遇云仙子,听闻有仙宫上仙在此立下界石,要重建人域!我等心下佩服,特意前来投奔,还望上仙不弃!” 卫渊大喜,赶紧还礼,就问起这群人的情况。 魁梧大汉名为伍杨,旁边妖艳少妇是他的妻子,两人都已是道基后期修为。只是卫渊用望气术一看,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团,几乎算不上有形状,就知两人法相无望。 不过仙宫之外,道基修士能成法相的寥寥无几,只要能成,哪怕是垫底的法相,也有资格开宗立派,甚至在偏远地域说不定还能混个四品宗门,就如白枫书院。 伍杨夫妻二人虽然成不了法相,不过毕竟境界在那,基本战力还在。两人此次一共带来了三百余名修士,其中十几位道基,数十铸体大成,其余都是锻骨。 据说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些修士听闻了消息,也在陆陆续续的赶来。那些修士修为不高,行路慢得多,最慢的说不定还要过一两日才能到。 这数百修士可说是雪中送炭,卫渊自是倾力笼络。而伍杨眼见云菲菲对卫渊极是恭敬,就知道传言中卫渊那些战绩应该大都是真的,便收起了试探的心思。 西域民风彪悍,一切以实力为尊。当初伍杨和云菲菲初遇时就较量了一下,结果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如果卫渊不能压服云菲菲,那云菲菲也断不会如此听话。 眼见这些修士个个面露疲惫,有些修为低的甚至都是衣衫褴褛,卫渊就知这些人都是快要活不下去了。 修士毕竟不是凡人,在人域怎么都不至于到这等地步。可这里是巫域,修炼有成的在巫族眼中就是上等祭品,所以许多修士过得反而比凡人还惨。 卫渊当即道:“各位远来不易,一会进了界域先饱餐一顿,然后好好休息。其余事等休整后自会有人安排。” 卫渊不动声色的具现出万里河山。此处是在界域之外,但一瞬间就转成了人间清域。所有修士即刻精神一振,感觉灵气不断涌入身体,本已干涸的道力又开始滋生,伤势也不再恶化。哪怕巫族现在就来,他们也有了一战之力! 伍杨和妻子对望一眼,都是难掩心下惊骇。他们久在西域破碎之地,何曾见识过这等神技?这等改天换地之能,若非亲眼所见,两人打死都不会相信。 那妖艳少妇是個果决的人,当下就拜了下去,道:“小女子和夫君终遇明主,还望大王不弃,收入帐下。我夫妻愿为马前小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伍杨省悟过来,也跟着拜了下去。两夫妻带头,身后众修们全都拜倒,转眼间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都是高呼吾王。 卫渊就是一怔,这算是纳头就拜?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卫渊赶紧将两夫妻扶起,两人也是作个态度,顺势就起来了,随着卫渊返回界域。好在界域不远,进了青冥后卫渊不动声色的收了万里河山,否则三百多人一直加持着也是不小负担。 一入界域,众修感觉又是不同。许多人看着头顶湛蓝天空,忽然泪流满面。巫域的天始终是阴沉沉的,就算是晴天,太阳也如蒙上了一层薄纱。 巫域阳光并不炽烈,但却闷热,处处都是蒸腾的水汽潮意,这水好像永远都晒不干。久在破碎之域生活的人,都习惯了穿油麻织的衣服,虽然穿着很不舒服,但不会吸水。 此刻进入这个有灿烂阳光,明朗干燥的世界,众修一时以为已跻身仙境。 卫渊朗声道:“这即是青冥界域,以后大家都可以在此定居生活。只是巫族断然不会容我,眼下已是大军压境,能不能保下此地还要看诸君努力!” “又是巫族,跟他们拼了!” “在哪都是一死,还不如死在这里,至少心里敞亮!” 众修群情激愤,吵吵嚷嚷。 伍杨回身对众修道:“兄弟们,过去几年我们早就过够了黑暗潮湿、时刻有可能被巫族捉去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来到这人间仙境,吾王又肯收纳我等,此时不效死力,更待何时!只要我们打退了巫族而又没死,个个都是从龙之臣!” 说罢,伍杨转身就拜:“臣愿效死,吾王永寿!” 众修又全都拜倒,齐呼吾王永寿。 卫渊大吃一惊,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出。这可是在界域,张生大师姐可都看着呢!这些西域修士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都说了时机还不成熟…… “这是干什么,起来,都起来!”既然在界域里,卫渊情急之下也不装了,直接具现万里河山,加持在所有人身上,直接将他们全都抬了起来。 包括伍杨夫妻在内,几百修士全都身不由已的站起,一个个顿时骇然,这才知道卫渊道法深不可测! 众修此前还多少有些投机和随众的意味在,此刻方才真正看到卫渊实力一角,顿时慑伏,连最难缠的刺头都变得老老实实。 卫渊道基中,忽然又有一缕青气扶摇而起,和此前五道并列。 卫渊一怔,此刻终于确定青气是和眼前这群修士有关,只是不知道来自于某个人,还是他们全部。那么青气是怎么来的? 细想刚刚所作所为,卫渊发现似乎是自己凭借万里河山之力一举将所有人从地上扶起,彻底震慑众修之后才多出了这一道青气。 难道青气得来,是要靠众人心悦诚服? 卫渊让云菲菲先带着众修去休整用饭,自己则带了伍杨夫妻前往主峰,会见太初宫众人。至于称呼,在路上卫渊跟他们郑重交待,暂时先只能叫主人,不能有其它称呼,更不能叫大王什么的。 等见过太初宫众修,伍杨夫妻悄悄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他们觉得自己是后期修为,又带了几百修士来投,到了界域里应该就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最多比一看就是大王枕边人的云菲菲地位低上那么一点。可他们根本没想到太初宫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且一个个气息都是渊深如海,说不定里面就有传说中的仙基! 此时时间紧迫,巫族大军压境,这批修士又已经被慑伏,卫渊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将两百修士划到崔聿手下,伍杨夫妻手下只剩下一百余人。 对于道基修士卫渊就宽松得多,让他们自行选择。结果大部分道基全都转投崔聿麾下,还有三人跟了云菲菲,只有一个旧识留在了伍杨夫妻处,一下就让伍杨夫妻知道了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 伍杨脸色自是不怎么好看,但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争不过云菲菲,更争不过崔聿,眼下能有支队伍带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划分队伍后,卫渊就开始重新准备装备。现在界域内人马分成三批,一批是崔聿等门阀子弟和护卫们,他们装备精良,不光法器都是中品以上,还有大量符箓等保命手段。第二批就是云菲菲等首先投靠的西域修士,这些人已经打过几仗,都有基本装备。 最后也是最多的就是被云菲菲从曲柳镇招募来的这些人。他们许多人原本在曲柳镇挣扎求生,就只有一两件法器,一大半人根本就没有甲。 当伍杨这批人吃饱喝足,开始休息时,又陆陆续续有修士赶到。他们少的几个人一批,多的上百人一队,人数多的会有个别道基带队,人数少的就全是铸体。甚至有一队三十多人全是最初级的筋肉境,也就比当初沙杨村练了三个月的农夫们强了一点。 不管谁来投奔,卫渊现在都是来者不拒。新来者卫渊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交给崔聿,一部分交给晓渔。晓渔本来十分不情愿,但人交到他手上后也就尽心尽力的开始安排和整训。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有两千余修士抵达,其中有不少本来是零散居住在荒野中,听到消息后自发赶来。 修士中铸体大成的只有不到百人,同样最低的筋肉境也只有一百余人,剩下都是融血和锻骨。这也是修行界现状,绝大多数人入了门后就是不上不下。 界域里一下多了这么多人,装备就成了大问题。 此刻紧急,卫渊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吩咐人直接将从巫族身上扒下来的衣甲武器发了下去,也别管什么死巫衣甲风水不好了。界域内有风水阵在,风水差不了。 武器也就罢了,战甲基本上人族穿不了。于是卫渊干脆把巫族战甲拆开,每人前胸后背各一片,脑袋上形状差不多的就扣上作个头盔,然后手臂大腿上随便缠几片甲片,就算武装好了。 卫渊把所有少爷小姐都召集起来,一个个给新到的修士们检查装备,看看缠得是否牢固。这一晚所有人都不许卸甲,有体力就去挖战壕,有伤或是太虚弱的则是抓紧时间休息。 纪流离和张生则在大量制造火药,给卫渊打造两支新枪。这次汲取了教训,枪管炼制得厚了一分,以免再出现被天语砸弯枪身的情况。 如是忙碌一夜,清晨时分巫族大军终于出现在界域外。 现在情况和初次大战时又有所不同。卫渊先将界域往回撤了二十里,然后又在新边界后撤二十里布防。巫族大军想要决战的话,就只有深入界域才行。 二十里距离,哪怕是最快的毒蜥骑士全速冲刺,等到了阵地前时也会彻底被界域削弱。 卫渊和众人站在高处,远远望去,数十里外的巫族大军阵中绿气翻滚,不断溢向四方,这个方向的界域都被压得有些稀薄。 此时许文武已经从黑屋里被放了出来,就站在卫渊身边。看着无边无际的敌军,许文武两条腿都在打战。 卫渊就问:“你觉得这一仗要怎么打?” 事关生死,许文武不敢藏私,拼命搜索多年观影经验,准备说点什么。 ------------ 第156章 贪天之功 远方一部分巫族正在立营,远远望去就可看到一座十丈高台,且还在继续搭建。这就是大营祭坛,只看规模,就知准备和界域正面对轰。 数万巫族大军则在界域外展开,前方是黑压压的普通战士。 卫渊以望气术观之,这些普通巫族战士身上都不断冒出绿气,身上则是缠绕着血光。他们虽然实力垫底,可是身上散溢出的绿气比那些贵族、巫士还要多。 这是以望气术看到的绿气,也即是说,这些炮灰对天地的改易反而比贵族和巫士们要强烈得多。难怪巫族每战必然带上大批炮灰,反正巫族生得快,死再多也不心痛。 眼下普通战士数以万计,散发出的绿气如同一团缓缓旋转的风暴,压得界域都向后退了一里。 此时巫族阵中响起阵阵苍茫号角,大军开始缓缓逼近。而在西侧也有一支巫族军队出现,大约万人,从侧翼杀来。 卫渊翻身上马,神情肃穆,这是生死一战,能否站住脚跟,就看此战了。 在他身后,十六位少爷小姐们已经披挂整齐。 正前方巫族大军因地形限制,被迫收窄阵营,两翼纷纷爬上山丘,本是严整的阵形就此有些混乱。大队巫军挟着滚滚绿气前进,径自撞入界域中。绿气和人间清气如同油遇到了火,即刻沸腾! 中军处一座高台也随大军缓缓推进,高台上站着一个如熊般的巫士,用力擂响人皮战鼓,每擂一下,许多巫族战士身上就会冒出一点血光。 高台上还立着五根立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 巫族大军如一条绿蟒,缓缓游进界域,深入十里后巫军身上的绿气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此时号角再响,前军巫族战士开始冲锋,哇哇叫着杀向人族阵地! 此时卫渊早就提前挖好了战壕,纵横交错,地面一层,地下还有一层。 巫族战士如同绿色狂潮,瞬间淹没了整个阵地!人族修士的抵抗则如点点闪光,一转眼就被扑灭。 空中突然出现一座巨塔,当空压下,瞬间令战场上小半的巫军动弹不得。纪流离眼见开局敌人攻势太猛,不得不提前出手。这一次她舍弃了杀意,全部化为镇压,但即使如此也只镇住七千巫族。 敌军实在太多,尚有万余在源源不断地杀来。 风沙再起,宝芸也不得不出手。此时人族修士全部退守战壕,地面上都是巫族。她的风沙在离地三尺处吹,刚好拦截巫族。 宝芸也是竭尽全力的扩大范围,尽可能将巫族战士包在其中。如此一来虽然连普通战士都杀不掉,但是风沙依然会造成剧痛,干扰敌军行动。 侧翼突然燃起数百丈的火墙,晓渔持剑立于火墙后方,冷对前方大军。他身后就只有两百人族修士。 火墙燃烧得格外凶猛,原来此前卫渊命人砍了不少大树,在这里堆成一道防线,再撒上火药助燃。巫族侧翼部队到时,晓渔只需一剑就能点燃整道火墙。 面对熊熊烈火,这一队巫族顿时不知所措。有仗着修为飞过火墙的,迎头就撞上了晓渔。仙剑大日直到此时方显峥嵘,火莲纷飞,一口气将七八个武士烧成了焦炭。 巫族无奈,只得分兵两路,绕过火墙,从两侧山丘上爬过去。但随即山丘上也燃起东一团西一团的烈火,迫使巫族大军再分成十几只小队,在火堆间穿行。 巫族天然怕火,更不耐烈火炙烤的感觉,等穿过火场时已是個个汗流浃背,法力先耗了一半。晓渔见巫军行动受阻,即刻率领全部修士从阵地中冲出,杀向一侧的巫军。 这一路上万大军,被逼得一分再分,现在晓渔和两百修士要面对的就只剩下千余战士,余下的还在火场里穿行。另外一侧的敌军要赶过来也要些时间。 正面战场上,高台上的人熊巫士连续咆哮,一口气砍掉柱上三个祭品的脑袋! 人颈中的热血淋了他一身,人熊仰天咆哮,口中喷出一道血色光柱,光柱沿途有道道血环荡开。 战场上方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血雨,界域都开始摇晃,封镇的巨塔被雨滴淋在上面,就会出现一个大坑,转眼间就是千疮百孔。而下方巫族战士沾上血滴,身上就会泛起血光,实力瞬间提升一成。 在血雨下,镇魔塔的封镇之力开始剧烈动荡。纪流离再强也是一已之力,难敌对方凭借血祭发动的咒术。但她苦苦支撑,每多一撑一会,就会少死很多人。 无数巫族战士顿时士气大振,嗷嗷乱叫,如青蛙般纷纷跳入战壕中主动找人族厮杀! 此时青冥震动,无数光点自大地中升起。所有人族修士瞬间感觉不可思议的力量涌入身体,令他们的实力节节攀升,转眼间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许多铸体大成的修士甚至感觉到了道基存在! 那些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道基,不光能感知到,还能调用,还能以之攻敌! 这一瞬间,所有人族修士甚至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可是眼前突然变得脆弱的巫族,那一个个随心所欲的道法告诉他们,这不是梦! 刹那众生!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族的实力都翻了一倍,实力越低提升幅度越大。现在和巫族战斗的不再是散兵游勇一样的西域修士,而是威名震慑天下的大汤九军! 当然,现在这些修士也只有个人战力能和大汤九军相比,整体战阵兵法上还差得远。然面此时已是阵地混战,什么兵法都不管用了。 大汤九军自然不是区区巫族炮灰可以抗衡,转眼间阵地上巫族战士就成片成片的被斩杀,死伤瞬间以千计往上升。侧翼晓渔则是带人杀光了冲出火场的巫军,又掉头灭了另一侧赶过来的敌人,现在干脆率队冲进火场里继续杀戮。 卫渊忍痛不去看青冥池中徐徐下降的青水,长枪前指,带着所有少爷小姐向巫族后方大营杀去! 这队骑士数量虽少,却俨然一体,人间清域如影随行,骑队上方竟出现一道清光,破风前行! 高台上的人熊巫士本来并不打算搭理这队骑士,可是看到他们速度如此之快,气焰涛天,瞬间就不淡定了。 修建中的祭坛绝不能被人间清域污染,否则就要拆了重建。万一被这队骑士冲到了祭坛下,哪怕全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 人熊立刻又斩了柱上一个人牲,同时擂响战鼓。巫族后军得令,立刻分出一半,拦截卫渊。 卫渊玉山开道,然后沿着玉山砸出的缺口冲入,转眼间就杀穿了仓促布阵的后军,在身后留下数百具尸体,整个骑队毫不停留,直接向大营祭坛杀去。 人熊大急,一刀划开自己胸膛,鲜血如喷泉般激射。刹那间整个巫族后军五千余个个身上冒出血光,速度力量暴增,倾巢出动,对着卫渊等十余骑猛追。 卫渊眼看着冲到了大营外,巫族后军个个眼睛血红,几乎要疯了,拼命狂奔。大营中也是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向祭坛集中,准备用血肉之躯硬抗骑队冲击。 卫渊向天一指,玉山再现。不过玉山不是砸向祭坛,而是回头砸向后方紧追的巫族后军!随后整队骑士掉头,又杀进玉山砸出来的缺口。 整个骑队如同一人,瞬间加至全速,而巫族后军也是疯了一样的追击,双方狠狠撞在一起,只听砰砰声中,数十名拦在当路的巫族被直接撞飞,筋断骨裂。 转眼间两队擦身而过,整个巫族后军收不住势,又向前冲了百余丈,才慢慢停下,许多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敌人突然就没了。 这时卫渊一骑当先,径直向高台人熊杀去。 现在整个巫族后军都被调开,中军彻底暴露在卫渊面前。巫族中军内因为要加入许多战时血祭的人牲和奴隶,因此实力比正常人数看起来的要弱。但如果有大巫坐镇的话,那中军有大巫亲卫,就会变成三军最强。 此时巫军中并无大巫,因此中军就是最弱,猎物已经将软肋暴露出来了! 卫渊速度越来越快,如一颗流星投向中军。 然而眼见高台就在眼前,高台下许多战士身上忽然冒出如有实质的浓郁血光,他们的眼神也变得空洞,同时转头,用布满血色的眼睛全都看着卫渊。 大巫亲卫! 卫渊立刻勒马,血色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在空中踏了几步,这才停下。骑队也是一片混乱,许多少爷小姐都冲过了头,战马向两侧转弯,又绕了回来。 卫渊不看高台上的人熊,而是觉得左臂有些发痒。他掀开臂甲,一把撕开衣袖,就见手臂上不知何时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渗着血,这血不是卫渊原本的粉色,而是暗红色、泛着浓浓的腥气。 渗出的血自行汇聚,变成一只眼睛,眨了几下,突然发出尖细的声音:“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没有仙人手段,都是骗人的!” 卫渊伸手一抹,手上泛着清光,那只血眼一声惨叫,就此化为清烟。 在卫渊前方,勾勒出一只数十丈长的三眼血蟒,但它只睁着左边一只眼睛,另外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血蟒下方站着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全身裹在红袍里,看不清面目。 大巫! 大巫如同看待死人一样看着卫渊,说:“雕虫小技,也想骗我?既然没有仙人手段,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见卫渊望向左右,大巫冷笑道:“不用再看了,现在没人能来帮你。” 但卫渊并未如他想的那样惊慌失措,而是忽然一笑,说:“我不是找帮手,只是想找些见证而已。” 说罢,卫渊长吸一口气,如鲸吞海,气势节节拔升! 青冥界域也在此时扩张到原本的边界,恰好将此地覆盖。 青冥之力、万里河山、甲木生玄、刹那之力,层层叠加,每叠一层卫渊气势都会攀升一层。刚刚的战斗,卫渊从始至终都在给别人加持,自已其实是没有任何加持的肉身出战。直到此时此刻,才手段全开。 身为青冥之主,卫渊能给别人强力加持,但加持已身时才是夸张。 这还不是结束,卫渊具现万里河山,然后席卷而回,无尽天地之力悉数加于已身! 这一刹那,卫渊气势被推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头顶隐隐有一片极为庞大的阴影浮现。谁也看不出阴影里有什么,可是仅这片千丈不止的阴影,已足以让人战栗! 卫渊徐徐升上空中,俯视着下方三眼血蟒,声震天地,喝道:“杀你又何需仙人手段?吃我一枪!” 卫渊一步踏前,已到了大巫面前,手中双枪齐出,长枪此刻挟天地山河之力,无限重,无尽快,万法辟易! 大巫以双臂挡架,但与枪锋一触,双臂即刻炸碎,只能看睁睁看着长枪没入胸膛。 卫渊双手道力微动,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大巫后背炸出两个血洞,枪头破体而出,带着无数血雨。 卫渊合身一撞,带着大巫从天而坠,一起摔在地上,两根枪管将大巫死死钉在地上。然后他腾身而起,手中多了一根枯枝,直接钉入血蟒蟒首! 血蟒拼命扭动,但在卫渊头顶恐怖阴影的镇压下怎么都甩不脱那根枯枝。 卫渊回头,对一众目瞪口呆的少爷小姐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能蹭一点是一点!” 少爷小姐们这才恍然,强压心中惊骇,拼命催运道力,一时间无数稀碎道法向着大巫招呼。 ------------ 第157章 不讲武德 大巫虽然受到重创,但依然对一堆少爷小姐们的道法不屑一顾,只全力和卫渊对抗。那根枯枝给他难以形容的恐惧,要不是被庞大阴影压制,大巫拼着法相重创也要挣脱枯枝。 哪知一堆稀碎道法落到身上,大巫突然一声惨叫,居然记记道法都让他感觉到了彻入魂魄的痛! 他又惊又怒,难道这么多人个个都是气运之子不成?如果真是气运之子,怎么会才这点道行? 大巫早已看出卫渊此刻实力大部分都是后来加持,如此恐怖的加持必不能持久。而蛇性最久,它本打算熬到卫渊加持散去,再想办法暴起逃走。但现在被这么多道法一砸,法相都痛得有些不稳了,蟒蛇头被枯枝刺穿处竟有溃散迹象。 他不顾一切大叫:“魅影,救我!” 卫渊耳边就响起一个甜腻的声音:“小哥哥,这样可不好呢!要不你放了他,我们这就退走如何?” 卫渊侧方出现一个全身裹在罩袍内的身影,若有还无,飘忽无定,头顶出现一片水波,水波中有一道阴影在来回游走。 第二個大巫! 她还没来得说第二句话,卫渊头顶阴影忽然凝实了几分,如山般的压力顿时令她动弹不得! 魅影万万没想到卫渊竟然还有余力,居然连她也给镇了!虽然只是一时,但细思也是可畏可怖。 就见卫渊手持枯枝发力一绞,血蟒大巫顿时一声惨叫,血蟒硕大的脑袋已经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空洞。 魅影不敢怠慢,凝聚全身法力狠狠一冲,立刻把镇压的阴影冲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亮而无声的刀光闪过,她下半身突然出现一个刀口,连隐藏在长袍下的身躯都被切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惨白带点粉红的血肉。 魅影大惊,身体瞬间隐没、又在数十丈外出现,然而又是一道刀光出现,在她身上再切了道口子。 连中两刀,她才看清对手。 那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少女,留着一头笔直黑发,只在脑后简单束了一下。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小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一双白得如欲发光的小手中却握着把八尺长刀,刀锋上满是断灭之意。 相距数十丈,她却一个跳跃就到了魅影面前,长刀挥出一道凄婉刀光,又在魅影身上开了道口子! 魅影瞬间连闪数十次,但那小小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却始终在她左右,一道道刀光忽明忽灭,怎么都无法摆脱。转眼间魅影身上就又多出几道或深或浅的伤口。 这一轮缠战,魅影才发现少女不过是道基中期,刀和人都非常厉害,但受修为所限,只能让自己受些轻伤。但魅影几次反击都被少女轻松化解,显然战技已经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魅影定下神来,身影每一息都闪烁百次,同时不断给少女上各种诅咒,转眼间少女速度就慢了半分。如此一来,魅影虽然在一点一点积累优势,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少女的,只能叫道:“血眼,你先撑一会!” 魅影被突然出现的少女缠住,血蟒立刻陷入绝境。 每过一息,他的法相就会被毁去一点。那根枯枝是不折不扣的仙物,摧毁法相后直接把毁掉的部分吸收,相当于这部分永久消失,这可都是以十年计的漫长时光和以万计的血祭之力! 血眼已经被恐惧充斥,拼命叫道:“那个潜入的人族法相呢?让他立刻来救我!” 还有法相潜入?卫渊心中一凛,随即感知被触动了一下,有人已经站在勋功殿前,伸手推开了殿门。 但此时卫渊反而宁定了,死死镇压拼命挣扎的血蟒,枯枝周围的空洞逐渐扩大。 少爷小姐们还在拼命扔着修得稀碎的道法,不过他们身上此刻都有卫渊天外气运加持,因此每一个道法都能真实伤到血蟒法相。虽然每下伤得不多,但累积起来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勋功殿前那人明显对勋功殿和青冥的兴趣比救血眼更大,毕竟是两个仙物在前,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酒色过度的年轻人,但身上又透出一点腐朽臭味。他就那样凭空在勋功殿前出现,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界域最核心处的。在他推开殿门之前,身为青冥之主的卫渊都是一无所觉。 那年轻人面带微笑,伸手推开殿门,一步迈进了勋功殿。 但是他眼前景物变幻,勋功殿消失不见,眼前出现了一道门口,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空地上。 年轻人就是冷笑,道:“本座精研阵法七十年,区区幻阵,能奈我何?” 他伸手在门上一敲,门上立刻浮现一篇文字。 这等以阵法保护要地的方法在各大门阀乃至仙宗非常流行,这篇文字一般就是进入秘室的提示。毕竟这类阵法旨在拦阻不怀好意的外人,并非完全不让人进出。此外有没有说明,阵法原理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因此年轻人也是有恃无恐。 他定睛望去。就见门上浮现的文字写着: 今有彗星一颗(其重若干,其速若干)以如下路径靠近一颗地星(其重若干,不动),问:彗星是否会与地星相撞? 年轻人一时呆住!这篇文字他每个字都认得,但放在一起后就一点没看懂。 他怔了一怔,试探着道:“不会相撞?” 吱呀一声,那道门开了。 年轻人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故弄玄虚!” 长笑声中,他推门而入。 进门之后,眼前景物又变,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不见。年轻人放眼四顾,周围竟全是茫茫虚空。 他脸色骤然变了,周围已经不再是幻境,这是真正的虚空!刚才那道门也不是门户,而是传送阵法! 年轻人再不敢擅动,在虚空中一旦行差踏错,就有可能彻底迷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路出来。显然,布下此阵的那人是绝不会救他的。 此时他前方浮现一颗地星,旁边响起一个动听却充满恶意的声音:“请按门口题目的慧星轨迹飞行,一百息后即可抵达界石青冥处。注意,若偏离轨迹五度以上就会迷失,请自行寻路返回。” 年轻人脸色无比难看,他这一生破解阵法无数,但何曾见过这种阵法? 祖宗传法,向来讲究绝境处留一线,取人遁其一之意。此人布下这等阵法,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他勉强压下心中烦燥,开始仔细观察周围,推算阵法。但算着算着,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这里就是真正的虚空,那阵法在现实中开了一个缺口,进入那道门就被移入虚空。返回原本人间的入口就是青冥所在地,其实也是阵法入口,刚刚他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整个虚空中空无一物,完全感知不到入口在哪里,惟一的实地就是那颗地星,实际上是一块炼化过的石头。但那块实地毫无意义,就是上去了找不到出口也是白搭。 何况按祖宗之法推算,那颗地星就是绝地死门所在,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愿意上去的。其实上去了也没啥,就是感觉别扭。 看来想要出去,就真的要按慧星轨迹走。可那轨迹真是算的?不应该是用手画的吗? 进退不得之际,地星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身周四把仙剑飘浮,正是张生。 张生立于地星上,缓道:“四长老远道而来,我还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既然来了,那就不必走了。” 年轻人冷笑道:“区区道基,也敢放此等大话!” 张生淡淡一笑,道:“在我面前这么说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这么说的都变成了张某天功,你自也不例外。” 四长老怒极反笑,道:“好!那我就领教领教太初宫道基有多厉害!” 战场上,卫渊终于收了刹那众生,头顶的庞大阴影也消失不见。但血蟒整个蟒头已经完全消失,只有蟒身还在本能的拼命挣扎。 失去刹那众生的加持,所有人族修士瞬间实力跌回原处。但短短时间的加持,巫族已经死伤惨重,伤亡超过两万,前军炮灰几乎全军覆没。 极致暴发后,人人都是几近虚脱,许多人连刀剑都握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高台上人熊看出战机,再度敲响人皮战鼓,大批败退的巫兵返身杀回来。同时中军大批士卒也加入攻击。 然而当巫族大军刚刚返回阵地,青冥中刹那众生再起,无数原本虚弱倒地的人族修士又是一跃而起,对着巫族大杀特杀! 这一阵又杀得巫族血流成河,溃不成军。然后大批人族再度失去力量,倒地喘息。这一次倒的人比上次还多。 人熊还不甘心,又一次敲响人皮战鼓,巫族大军卷土重来,然后迎头撞上第三次的刹那众生,转眼间被杀得溃败。这一次人熊都不敢再敲鼓了,巫族后军已经有人开始偷偷逃跑。 其实此时青冥池水已经见底,已经用不出刹那众生。但卫渊有意提前结束刹那众生,引巫族反击再给以迎头痛击。如是两次后巫族已经丧胆,不敢再试探。 魅影依然在和那手执八尺长刀的小小少女缠斗,虽然已占上风,但想赢却赢不下,也摆脱不了纠缠。她忽然一声尖叫:“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一声尖叫把空中的一个身影吼了出来。那人一样全身都裹在长袍里,头顶被尖叫震出了一株古树。古树一闪而逝,这隐藏的第三个大巫目光不断在卫渊手中枯枝和勋功殿门口来回移动,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此时勋功殿门打开,张生从殿中走出,手里提着那年轻人模样的四长老人头。 号角声终于响起,巫族残军如潮退走。 这就赢了?尸山血海中,一个个人族修士从壕沟中爬出,尸堆中也有受伤修士慢慢站起,他们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片刻后才爆发阵阵欢呼号叫! 万里河山中气运本已消耗一空,此时又有丝丝缕缕淡青气浮现,最后凝成三十三道青气。其中又有一道通体是纯粹的青色,不同于其它的淡青,且也比其它青气粗大凝实,和月中阴影赐下的气运不相上下。 ------------ 第158章 为了气运 (加更15) 无头的残余血蟒法相依然在空中翻滚着,但只是本能,消散不可避免。 卫渊收起了枯枝,随手插在地里,但并不是原来那块土堆最肥沃的地。 少爷小姐们终于得了命令,收了道法,一个个累得脸色惨白,就差要伸着舌头喘气了。好在他们虽然道法不精,但打得够多够久,多少还是凑出了一点伤害。 阵地上到处都流淌着深绿色的血,阵地处本来是沃土,但现在被巫族鲜血浇灌过已经变成了焦地。 数以万计的巫族尸体铺满了整个战场,触目惊心。而站着的人族修士已经比开战前少了许多。侧翼方向,晓渔带着九十余名修士返回,自己也浑身是伤。 青冥中池水完全见底,此前数战中积累下来的上万巫族尸体转化而来的温养之力消耗一空,仅仅支撑了一柱香时间的刹那众生。 不过此时已经不断有雨丝落在青冥上,慢慢池底又出现了一滴水。 界域不及转化数万巫族尸体散发出的毒质和绿气,战场上方已经化成一层浓雾,弥漫不散。雾中的人族修士只得稍久就会无声无息的倒下。 好在此刻界域中绝大多数都是西域修士,早有应对经验,立刻把昏倒的同伴从雾中抢出,转移到人间清域中。 卫渊顾不上缓一口气,翻身上马,孤身纵马冲出界域,向巫族溃退的方向追去。 大巫魅影也随巫族大军撤退,而长刀少女却没有放手,一路追着她消失在巫域深处。少女本来就不是魅影对手,失去界域加持,卫渊担心她会遭遇不测,第一时间追上去接应。 好在卫渊刚刚冲出界域,就看到少女拖着长刀返回。 少女原本毫发无伤,但就追出去这么一小会身上已经挂满了绿气,小脸都泛起了青色,额头上更有一条黑血慢慢流下。 卫渊伸手拉她上马,全速冲回界域,随即以甲木生玄冲刷她身上所中的剧毒和诅咒。片刻后少女身上的诅咒消散大半,额头流下的血也变回鲜红,卫渊才问起她的来历。 少女行礼道:“明王殿弟子风听雨,奉祖师之命随卫师兄历练十年。” “随我历练?这个,我怎么不知道?”卫渊就有些迷糊,跟自己有什么好历练的? “玄月祖师也同意了的。现在交通断绝,我是一個人跑过来的,玄月祖师的命令可能要晚些时候才会到。”少女道。 卫渊倒也不疑有它,只不过看风听雨那有些单薄的样子,实在和明王殿那些公母猩猩对不上,只有那把八尺长刀很有明王殿风格。 卫渊取出一块方巾,按在她头上的伤口处,然后说:“下次不要追那么远,没有界域压制很容易吃亏。” 少女道:“要不是追出去,她就不会全力攻击我。我就让她打了一下,然后还了她三刀。” 听她这么一说,卫渊才确定是明王殿出身无疑了。 卫渊向主峰一指,说:“那是我们太初宫弟子休息的地方,你去找孙宇孙师叔,先让他帮你处理伤势。” 送走了风听雨,卫渊又处理各种善后事宜,直到午后才算布置下去,伤亡数字也统计上来。 这一战人族修士战死八百,折损接近一半。重伤数百,有孙宇在,又有甲木生玄,这些人倒是都能救回来。而在其它地方,大部分重伤者都会死去,这就是青冥界域的不同之处。 处理完善后,卫渊就准备召集太初宫众人在主峰议事。身为界域之主,在界域中给众人传讯只需要一个念头即可。 定下会议时间后,卫渊就准备先去看看那些少爷小姐们。 此时这些年轻人聚在一处,都在怔怔的看着勋功册,格外的安静。看到卫渊到来,徐意忽然走到卫渊面前,深深一礼,这一下动作太猛,头都快要碰到地了。 卫渊赶紧扶起,徐意就默默的打开勋功册给卫渊看。 勋功册上写着:天功二十。 这事卫渊早在意料之中。其它少爷小姐们也都打开勋功册给卫渊看了,结果人人都有天功。天功最多的是王语,共计二十二点。最少的是两位少爷,各自只有两点。 这两位少爷满脸羞愧,就这样硬蹭才蹭到两点,让他们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道术水准。两人已经暗下决心,自此之后除了吃饭睡觉全部时间都要用来勤修苦练,说什么也不能再垫底。 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纨绔,一样没心没肺的快乐着。可现在同样的机会,有人天功二十,有人两点,这就没法淡定了。 当王语靠近时,卫渊心中微微一动,那道惟一的进阶青气居然有了共鸣,原来是来自于他。 这王语平时不怎么说话,给卫渊留下的印象是不擅言辞,没想到居然能贡献如此多的气运,可见卫渊在他心中的地位。 倒是徐意表现得对卫渊最是亲近崇拜,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反而贡献的气运没有王语多,也并没有比其它人多出多少。 和少爷小姐们这一轮接触,凭借独一无二的感知,卫渊察觉到三十余道青气中有十三道出自他们。 卫渊一边和他们聊些战场上的事,一边徐徐抽回加持在他们身上的气运。少爷小姐毕竟不是马,不能想抽就抽。气运加身时很爽,抽离时就不那么愉快了,得慢慢来。 卫渊原本只是打算给崔聿面子,也为拉拢他们身后的家族才善待这些少爷小姐。结果现在发现少爷小姐们不光能打仗,还能贡献气运,给的还不少! 这个发现立刻让卫渊变得细心体贴,比他们家里的贴身侍女还要上心。 战前卫渊拿出压箱底的气运,才凑出十六道给他们都加持上,现在一共收回了十一道。这算是五出十三归? 凭借本能,卫渊觉得一点都不亏。 安抚了少爷小姐们,卫渊找来许文武,给一匹格外健壮的凡马加持了一道青气,然后让他每天加一个时辰的遛马,专门骑这匹。 此时已经到了会议时间,卫渊飞向主峰,太初宫众人已经都在峰上等着他了。 一上主峰,卫渊就看到高高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风听雨。她的长刀随意扔在地上,好像那不是极品法器一样。 会议很简短,卫渊重新划分了一下兵权,又多给了崔聿一些兵。本来卫渊也想给风听雨一些修士,可是少女惟恐带上累赘,坚定拒绝,卫渊也只得罢了。 下一步卫渊准备巡视界域周围,劝说分散栖息的人族搬迁到界域内居住。原本这些事都可以委托云菲菲许婉儿去做,但当卫渊发现人族众修居然也贡献了十余道青气后,就决定以后这等事自己都要亲自上阵。 造不造反的不重要,主要是为了气运。 ------------ 第159章 不情之请 接下来一天,卫渊马不停蹄,一天之内连跑了十七个大大小小的人族聚居地,多的有数千人,少的只有一两百人。只要村落人数过百,卫渊就都要去一次,并且让大家把消息传开。还有许多人分散在辽阔地域,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总是要到人族聚居地换些必需品的,那时他们就会知道卫渊招募凡人的消息。 一直奔波到深夜,卫渊才返回。 这一天中卫渊跑遍了左近三百里内所有稍具规模的人族村镇,大致通知到了四万人。 不过当初卫渊刚来到此地时周围大约还有八万多人,结果巫族大军数度来袭,让许多人为了避祸不得不离开原有的村镇,躲到了山区密林中。 所有人都愿意搬入界域,哪怕原本村落是他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但没有了界石庇护也就不再是家乡了。 凡人迁移就要慢得多,三百里路拖家带口且有行李的话走上十几天也不稀奇。所以卫渊还召集了五百修士,分散成几十支小队,专门去帮助凡人迁徙。 对卫渊的决策其实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包括云菲菲都委婉地表达了看法。在她看来,这个时候太多凡人就是累赘,别的不说,光是粮食就是很大的问题。 巫族的粮食多少含有毒质,人族万不得已时可以吃一点,吃多就不行了。除了现成的粮食外,巫域中别看到处都是活物,水中也有无数凶猛鱼类,但都不是人类能直接吃的,甚至水都不能喝。 是以这方世界物产看起来丰富,但年年依然会有人饿死。 不管这些修士怎么想,卫渊都坚持要把所有凡人全都带回界域,哪怕老弱病残都收,一个也不放弃。众修只当卫渊有不切实际的坚持,于是默默执行。 其实过往他们也见过不少品格高尚、坚持把凡俗众生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人,只不过在西域这片地界,好人没有好报不说,还容易不得好死。 卫渊也不跟他们争论,只要执行命令即可。这一天转下来卫渊又收获了三道青气,由此知道了这些凡人的价值。 布置完一切,夜色已深,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卫渊就返回主峰,准备做会功课。但刚刚回房,就有人敲响了屋门。卫渊打开房门,原来是崔聿来访。 此时房中还没有灯火,卫渊就具现出一把仙剑伪日插在墙壁上,照得一室通明。 等两人坐定,卫渊才问:“崔兄深夜来访,定有要事。” 崔聿老脸微红,小声道:“这個,为兄有个不情之请。嗯,是这样的,下次若是再有今天这等战局,可否让为兄也来砍两剑?” “原来是这事!”卫渊哈哈一笑,道:“这等小事崔兄吩咐一句就行,不必专门来说。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崔兄难道还会缺天功?” 以崔聿家世,将来成就法相机率相当高,按理说天功不过是早晚的事。哪怕他现在想要天功,只要族中长辈相助,也不是难事。 听卫渊这么问,崔聿就面露难色,叹道:“师弟有所不知,其实我在家族中也不是看起来那样风光。我有个堂弟,数年前成就了仙基,自此之后族中在资源方面就多有倾斜。前不久他居然得了天功,在族内引起不小轰动,于是族中长老将原本属于我的一些资粮挪给了他。” “为兄毕竟根基差了一些,此前也曾参与过几次事关法相的行动,也斩中了几剑,可是却未得分毫天功。而我这堂弟素来争强好胜,他那一房长辈也都是寸土不让的性情,近年来步步紧逼,已经做得很不好看了。” 卫渊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 此事事关家族嫡脉两房资粮争夺,族中长辈们就不好明显偏袒一方,所以最多就是战斗时让崔聿自己找机会砍几下,根本不会象卫渊这样按着法相给大家砍。 崔聿再次压低声音,小声道:“日后如有今日机会,师弟今日用在朋友们身上的手段,麻烦也给我用一用。” 卫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崔聿想要的是这个。 各大仙宗评判功绩的标准都是一样,要得天功,那就得切实伤到法相根基才行。以崔聿道基和此刻修为,就算能砍中法相也得不到天功。当年卫渊一枪逆伐击伤北辽雪鹰,但未伤到根基,同样是一点天功都没捞到。 不过今日一战已经证明,黑气也好青气也罢,加持后就能伤到法相,都能得到天功。这对卫渊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气运会有所损耗,但卫渊现在找到了补充气运的途径,财大气粗,压根就不在乎这点消耗。 当下卫渊笑道:“小事一桩,下次保证崔兄拿够天功就是!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遇上几个大巫。” 崔聿感激不已,又道:“这事可不可以……” 卫渊心领神会,道:“崔兄放心,我肯定不会和旁人说,而且也能做得天衣无缝,保证谁都看不出来。” 崔聿大喜,忽然起身,一揖到地:“师弟,大恩不言谢!此事为兄记在心中,必不会忘!” 万里河山中,忽然又多一道青气。 卫渊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师兄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至于此?” 崔聿起身,重新坐下,整理了一下心情,叹道:“这事其实已经困扰我很长时间了。我一直带着这些兄弟姐妹四处历练,一是盼着他们中有谁能成长起来,另一个原因也是不想面对家中那些人。” 卫渊就有些奇怪:“若大的崔家,难道还容不下两名天才?” 崔聿苦笑:“饼就那么大,有人多分一块,其他人就要少分一块。再者说,崔家的饼再多,要分饼的人永远只会更多。” 崔聿离开时,天色已经微亮。 卫渊本来以为崔聿这种人生来已经没有任何烦恼了,却没想到他也有烦心事,而且听起来麻烦并不比其它人小。 崔家嫡脉共有七房,各自开支散叶,每一房都是人丁众多。崔聿太爷爷刻下是崔家长老,手握数项实权。但随着崔聿堂弟强势崛起,那一房近来越发咄咄逼人,已经在逼崔聿的太爷爷交出部分实质利益。最近半年两房之间冲突不断,已经接近撕破脸皮。 门阀世家传承数千甚至上万年,早就形成一整套复杂且环环相扣的制度。 大能元老们高高在上,以修为和功绩论英雄;中坚层手握实权,即看功绩也看修为,同时还要看下一代培养如何,是否后继有人,所以这一层最是麻烦。年轻一代就简单了,只以天赋和修为分高下。 本来崔聿那堂弟虽是仙基,但那仙基不擅争斗。而崔聿的道基是仙剑,擅长杀伐,所以两人在长辈眼中相差不大。然而随着堂弟不断拿到天功,族中就渐渐倾斜过去。 这其实是嫡脉两房之争,只不过现在是以崔聿和堂弟作为角力点而已。门阀之内,争斗丝毫不比任何地方少了。 崔聿这事急也急不得,错过今日机会就要等下一个大巫了。好在巫族大巫多如牛毛,总会有机会的。 送走崔聿,离天亮还有些时光,卫渊就盘膝静坐,很快物我两忘。 卫渊神识进入识海,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圆月,竟是一张巫族的狰狞大脸! 卫渊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从入定状态被惊醒。他迅速后退,拉开距离,结果又和好几个巫族擦身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 卫渊定神一看,才看到那些巫族好像没有察觉自己的存在,一个个面容狰狞,但神情呆滞。他们就那样木然向前走着,从四面八方走向前方的玉山。 卫渊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茫茫大地上全是一个一个的巫族,各种形态都有,但似乎都失去了神智,只是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下迈着僵硬且缓慢的步伐,不断走向大地中央的玉山。 今晚的圆月格外清冷。 ------------ 第160章 医者仁心 诡异景象让卫渊不寒而栗。 成千上万的巫族是什么时候进入道基的,又是怎么进来的?卫渊自己竟然一无所觉。 卫渊试着伸手去拉一个巫族,然而却拉了个空。那巫族没有实体,哪怕在识海中也是完全的虚弱,就像并不存在一样。 但卫渊知道他们并非真正的虚无,每一个巫族身上都有一点特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千差万别,本质却又相同,和魂魄有些类似,却又不是魂魄,也不是气运。 卫渊也说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有它在,每个巫族虚影就有了存在于世的意义。那怕触碰不到,他们也是存在的。 数以千万计的巫族就那样向玉山走去,然后一個接一个消失在玉山中。 卫渊眼中,玉山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空间,底部出现一滴黑水。随着一个个巫族消失,那滴黑水也在慢慢增大。 卫渊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死死盯着那滴黑色水滴,根本不敢去想它的来源。 卫渊睁开眼睛,从入定中醒来,窗外已经开始有了天光。卫渊推门出屋,飞上半空,望向界域西北。 在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被一支支高竖的火把照得分明。空地上是密密麻麻的巫族尸体,上百修士正在通宵劳作,将那些已经转化完毕的尸体搬走,然后再将新死的尸体搬过来。 卫渊不止一次看过尸场,甚至最早尸场就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亲自选的地方。这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那时卫渊不觉得有问题,异族尸体可以转化为天地元气,这是常识,也是每块界石的基本功能。只是按照过往资料看,普通界石能转化的很有限,所有多少有些鸡肋。卫渊要不是太穷了,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建个尸场。 可是现在,成千上万的巫族正以诡异的形式在他的道基中行走,一个接一个投入玉山中那看似狭小的空间,融入到池底的黑色水滴中。 在这一瞬间,仿佛每个躺在尸场上的巫族都有可能站起来。 不过卫渊现在也算是在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了,很快就将心中悸动压下去。仙途中不只有繁花玉树,更多还是诡异和意外,处处都是风险,每向前一步都有可能陨落。 卫渊下了主峰,就向尸场飞去。现在尸场边建起了一座两进的小院,虽然不大,但功能一应俱全。那里是孙宇的居处。 孙宇要研究不同巫族之间的差异,觉得把尸体搬到主峰上既麻烦也惹人厌烦,于是索性在尸场边上建了个住处。 孙宇虽然才来几天,但整个界域中差不多有一半的人被他救过,医道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他一说想要建个住处,许多修士就自发过来帮忙,一天时间就建好了一个小院。 卫渊就想找孙宇问问这些巫族尸体有什么特异的变化没有。 此时孙宇的小院中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将院落挤得水泄不通。卫渊飞入院中,就见正堂上摆着一张医案,上面躺着一个人,全身鲜血,昏迷不醒。 卫渊本来不觉得怎样,大战刚刚结束,无数人等着救治,院子两侧厢房里就躺着几十个重伤修士,正在慢慢恢复。 但卫渊神识在伤者身上一扫就发觉不对。那人全身上下少说也有一百多个伤口,每个伤口不大,却是极深,并且刻意避开了所有致命的要害。 伤者是个铸体大成的修士,本来应该已经开辟识海,孕育道基雏形,此时他识海中却是一片昏暗,黑气盘绕。卫渊略通医道,知道这是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下元神溃散。此人不光道途已绝,连神智都已失去,已经是疯了。 这一身伤不可能是战场上得来,倒像是酷刑折磨。 孙宇此时脸色十分难看,对卫渊道:“他全身上下的筋络都被切断了,下手的人也是医道高手,折磨了他至少一个时辰,直到元神崩散这才罢手。现在他魂魄已经有些不全,我就是治好了他的肉身,也治不了元神。” 卫渊仔细看着修士的脸,想起这是今天早些时候派往曲柳镇去招募的小队一员。 “怎么回事?”卫渊问。 旁边修士道:“刚刚几个许家护卫送他回来的,扔在了界域边缘。我们见他伤得太重,不敢耽搁,赶紧先送到孙先生这里。” “许家护卫……”卫渊眼中寒光一闪,问:“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他们说……” 见那人有些迟疑,卫渊喝道:“讲!” 修士吓了一跳,赶紧道:“那些人说,曲柳镇是许家的地方,整个破碎之域都是!如果我们再敢在他们地盘上招人,那见一个就要杀一个。他们还说……让主人您好自为之,说不定哪天糊里糊涂的就掉了脑袋。” 卫渊对于这种威胁全无感觉,只是问:“我记得一共派过去十几个人,其他人呢?” “……都没回来。” 卫渊双眼微眯,一字一句地道:“我的人没有死在巫族手里,反而死在你许家手里?好,很好。” 孙宇微微皱眉,给卫渊使了个眼色,带着他进入后堂,说:“你准备如何应对?” “他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孙宇缓道:“许家虽然在门阀中垫底,可也是七姓十三望之一,这种庞然大物绝不是你我能够抗衡的。我当年也恨门阀入骨,那时年轻冲动,一时忍不住气,结果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卫渊道:“我们已经杀了许家两个法相,现在就是想善了也不可能。再说如果这次退让,就等于是将曲柳镇和周围十余万人拱手让给巫族!如果我这样做了,那当初何必立下青冥,何必在这深入巫域的地方重开人界?” 孙宇看着卫渊,摇头道:“我不是让你放弃,而是告诉你,想和门阀这等庞然大物作对,千万不能冲动,必须谋定而后动,以策万全。哦,对了,你师父有个东西忘在我这里了,你先拿去用吧。” 说着,孙宇就将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递给了卫渊。 不知为什么,卫渊看着那块石头莫名的有些毛骨悚然,本能的不愿意去碰。但孙宇自不会坑害他,所以卫渊还是接了过来。只是这块石头明明颇为冰冷,卫渊却莫名有种烫手的感觉,只想远远扔开。 “这是什么?” “这是我当年无意当中作出来的一个小玩意。这东西不能见水,一旦浸过了水,那水表面不会有任何变化,未成道基者喝了也没事。但铸成道基者服下一滴就会道基崩解,就算是法相真人误服,份量多一点也要重伤。这东西有伤天和,当初为此我还受了师父好一顿责罚,被关了整整一个月才罢休。这东西如果使用得当,大概能弄死几百个道基。” 果然如此! 卫渊小心翼翼的将石头收起,不敢让它沾染一丝水气。话说在巫域天地,想要不碰水属实有点难度。 见卫渊收好黑石,孙宇便道:“还有一件事,门阀都是庞然大物,大到了不可能是一个整体的地步。门阀中人最大的敌人往往不在外部,而是就在他们身边。所以你要针对的是许阀中某个人,或者某支的某房,而不是整个许阀。当年我就犯过这个错误,结果把两个本是敌对的人给逼到了一处。” 这点卫渊本来不明白,但看到崔聿的例子后也就明白了。 收好黑石后,卫渊正色道:“师叔放心,我也算熟读史书,此事必定作得滴水不漏。” 孙宇点头:“伱们读史的心都脏,干这种事自是得心应手。不像我们学医的,一心只知道济世救人,处处受人欺负。” 卫渊默默的感受了一下黑石。 孙宇知道他的心思,解释道:“我当年做这东西,是为了让一些无药可救的人走得安详,不受痛苦。只是做出来后药劲稍稍大了那么一点,又兼无色无味,神识无效,寻常手段检不出,发作时还急,一旦发作多半救不回来,救回来也多半终身残疾……所以才被有心人拿去做了点别的事。” 卫渊点头道:“师叔本心一定是好的!” 孙宇赞道:“果然还是你懂!” 卫渊又问了巫族尸体状态,得知没有任何异常,都是在正常转化。 出了小院,卫渊站在尸场边站定,默默思索一会,就向牢房走去。 此时许惊风瘫坐在牢房中,听到门响,立刻惊得往后缩在墙角里,恨不得自己能够变得更小一点。 看到进来的是卫渊而不是许婉儿,他这才好过了些,但也不敢随意说话,只用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同时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卫渊。 卫渊一进来就闻到了骚臭,看来这位玉面公子现在被整治得某些方面都快不能自理了。 此时该说的不该说的许惊风已经全都说了,所以卫渊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道:“你想不想回去?” 这可是送命题!许惊风拼命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我在这里呆得挺好的,干嘛要回去?我现在一心只想呆在您身边,闻闻味道也能延年益寿!” 卫渊淡道:“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再好好想想。明天我再来问你。” 等卫渊走后,许惊风才从极度惊恐中慢慢恢复,渐渐有了思考能力。 天才刚刚亮,这个时候的曲柳镇其实已经相当的热闹。 早起的人开始为一天的吃食忙碌,凶悍的人刚刚忙碌完,正好归家歇息。高高在上的人意犹未尽,酒乐正好,佳人也妙,这天却亮得早了些。 躺平客栈大门处,两个伙计正搭了梯子去擦牌匾上的苔藓,下方掌柜的一边监视一边骂伙计笨手笨脚。 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小巷转出,来到客栈门外。掌柜的就觉得这人眼熟,再仔细看看就是一声低呼,然后一把拉了他匆匆进了客栈,方才问道:“李治,你这些时日都到哪里去了,怎地一点消息都没有?” ------------ 第161章 生意(加更16) 其实距离卫渊初到西域还没过多久,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仿佛已经有种过去许久的感觉。 卫渊把头微微仰起,斜睨掌柜,道:“某家寻到了几件好差事,很是赚了几笔!” 说着卫渊就掏出根仙银,露了一小截出来。这根仙银看上去足有十两,掌柜的笑容一下子就上来了,心底更加笃定:这家伙到底还是个穷鬼。 剑修虽穷,面皮却薄。所以掌柜自不会让卫渊看出心中所想,谄笑道:“那我们之间的事……” “自然是继续!不过某家这次回来,其实是奉了某位大人的令,想要跟你做桩生意!” “上仙请讲!” “那位大人想要许家在左近一带所有情报,特别是商队往来的情报。” 掌柜的大吃一惊,连忙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绝不能沾手世家门阀的事!这可万万使不得,是要掉脑袋的!” 卫渊就是冷笑:“你不接这单,更是要掉脑袋!” 掌柜苦笑:“上仙别说笑了,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插手世家的事啊!咱们这些人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真遇上来头大点的,不管是世家,仙宗,还是马匪,官府,哪个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捏死我们?” “这里还有官府?” 掌柜的向上指了指:“许家不就是官府?明着的官府没了,可许家还在。” 卫渊冷笑,又拿出一物在掌柜面前一晃,道:“你心里倒还知道有个许家!你看看这是什么?” 掌柜眼尖,一晃眼前已经看清眼前之物,顿时大吃一惊,赶紧将卫渊请到后院,找了个没人住的小院,把院门仔细关好,方道:“上仙现在为许家做事?” 卫渊两眼一瞪:“不然呢?那块令牌难道是假的?”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那不知大人收集这些情报,所为何事?” 卫渊白了他一眼,冷道:“知道那么多,你想干啥?” 掌柜的赔笑道:“小的也有些人脉故交,外面野地里也有些等着吃喝的兄弟,平日里大家什么都干。但这段兵荒马乱的,听说边界那连打了几场大仗,这边巫族又在暗中不断抓人,兄弟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上仙既然是奉了许家的令,又调查许家的情报,不知手边缺不缺些跟班的?” 卫渊心中一动,冷道:“你们有多少人?本座不要累赘!” 掌柜一听,立刻拍胸脯道:“十几個,都是多年的道基,手下的活好得很!” 卫渊沉吟了好一会,方勉强道:“叫十个最能打的过来,我们第一桩买卖,就是劫许家的商队。” 掌柜的继续问:“许家商队很多,不知道要劫哪个?” 卫渊一拍桌子:“当然是最肥的那个!” 掌柜吓了一跳:“难道是……” “就是给关内送贡品的那个!”卫渊一点也不隐瞒。 掌柜的就不淡定了,又有些畏惧又有些期待,问:“容小的多一句嘴,那位大人既然也是许家的人,那为何要这样做?” “有些人年纪大了,也不中用,却总赖在位置上不走。懂了吗?” 掌柜的就明白了,对那位大人的身份也有所猜测。当下他对卫渊的感观稍有改善,觉得这家伙算是粗中有细,或许可以成事。 卫渊在客栈里待了半日,掌柜的就悄悄进了小院,递上一张纸,上面写明了近几日许家商队的往来计划。看到这份情报,卫渊就知道看来许家那几座大宅里也有不少掌柜的眼线。 卫渊收了情报,将十两仙银放在桌上,然后道:“让你的弟兄们待命,我现在就回去复命。哦对了,话本可有上新,给我拿几本,我有个朋友想看。” 掌柜的立刻拿起书匣里的所有话本,悄声道:“这几本都是新作,里面有两本相当有新意!” 卫渊不动声色地将话本收入怀中。 等卫渊走后,掌柜的慢慢走出小院。旁边阴影中闪出一个小二,道:“掌柜的,这不会是个骗局吧?” 掌柜拈着细细胡须,眯眼道:“管他是不是骗局,我们反正都要干这一票的,正好让他们打头阵,先试试许家的成色。” 界域内,许惊风从浴桶中走出,运转道力,将身上的水蒸干。这些天以来,他才第一次能动道力,也第一次把自己洗干净。 他舒服地吐了口气,伸手在空中一划,面前出现一面道力化成的圆镜。镜中人虽然憔悴,但依稀恢复了几分昔日玉面仙剑的风采。 许惊风拿起全新的衣袍穿上,只是衣服摩擦时胯下、身上都是刺痛,让他皱了皱眉。 这时房门开处,卫渊走了进来。 本来恢复了翩翩公子模样的许惊风瞬间弹到屋角缩了起来。 卫渊笑了笑,将一封信函放在桌上,说:“本来我想要一千,但你父亲只肯出五百两,最后是七百成交。” 许惊风慢慢站起来,说:“父亲是怕给的太多,临时再生波折。” 卫渊道:“伱倒也不算太笨。哦,还有一事,我本来觉得回程时会受袭击,但是并没有。看来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原本有人不想我回去?”许惊风试探着问。 “如果真是这样反而对你是好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片刻后,许惊风就和一队修士飞出了界域,来到五百里外的一处荒丘。早有一队人等在这里了,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未生任何波澜。 直到许惊风走进曲柳镇的许家大宅,仍是如在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回来了。 回家之后,许之元即刻叫了许惊风去,细细问了这段时间的经历,但许惊风也说不出什么,他从第一天就被关在牢中一直关到现在。 许之元再验看他身上伤势,见伤集中在下半身就是神色一变。好在看到并未伤到根本,仍能传宗接代,脸色这才好了些,吩咐许惊风随后再找木殇大师看一看,看对方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暗手。 交待完,许之元就让他自去休息。 许惊风回到自己院落,这里看上去一切照旧,两个心爱的侍女正在房中窃窃私语。 总算回来了…… 回到故地,许惊风旧态复萌,兴冲冲闯进屋去一把抱住两女,手就探了进去,顿觉丰满,笑道:“本少这些天不在,怎么反而大了?” 两个侍女连声惊呼,待回头看是许惊风,身体竟有些僵硬,神情也不很自然。 许惊风立刻觉察到异样,手上动作就慢了下来。两女赶紧换上媚笑逢迎,但许惊风看看两女,目光在房中一一扫过,越看脸色就越是阴沉。 ------------ 第162章 绝无反悔 两女知道不妙,赶紧放松身体,可是许惊风已经索然无味,起身在院子里到处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房里,拿起了一个往日心爱的青瓷茶碗看了看。 茶碗中还有余香。 他随手将茶碗放到了书桌的左手边,两名侍女对望一眼,都是脸色苍白。她们这才想起许惊风习惯了左手端茶。 书桌还没来得及擦,漆面上有些油腻。许惊风伸指在桌面上一划,再在鼻端一闻,就闻到了脂粉气。 许惊风袍袖一拂,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扬长而去。 出了小院,许惊风直奔位于另一座宅院的牢房。此刻他心中一道邪火熊熊燃烧,需要好好地压一压。 看守牢房的都是老面孔,此刻见了许惊风,几名守卫都有些吃惊,但还是恭敬行礼。许惊风哼了一声,点了两人带路,就进了牢房,直奔要犯区。 地牢阴冷潮湿,但要犯区却整洁干净,甚至还有一处小小天井,能透进些阳光。这里许惊风来得多了,就直奔深处的几间牢房而去。 可是带路的狱卒却拦住了去路,赔笑道:“大人,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那骚货已经不在了?” “不,她还在。就是现在确实不太方便。” 狱卒笑容恭敬,可是却拦着路不让许惊风过去。 这时通道尽头的牢房里隐隐传出异样的声音,许惊风盯着眼前的狱卒,忽然一记耳光! 狱卒倒飞数丈,面骨碎裂,喷出满嘴牙齿,当场晕了过去。 许惊风大步走入通道,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中不断回响着。这片牢区过往只有他和许之元能够进来,如果本家来了什么大人物,这里也是一个招待的地方。 可现在就有人进了这里,动了他的禁脔! 通道并不长,许惊风几步就站到了牢门前。这时牢门打开,出现一个英武挺拔的年轻人,容貌和许惊风有七分相似,眉宇间多了些阴狠果决。 许惊风脸色说不出的难看,越过许惊蛰,就能看到里面一段雪白的身子。而在以往,这身子基本是独属于他的,许惊蛰根本没资格碰。 许惊蛰一点也不惊慌,从容系上腰带,整理好衣服,道:“大哥回来得还挺快。” 理好衣服,许惊蛰就向外走。许惊风一时为他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许惊蛰讥讽道:“大哥还真是不中用啊!你进去吧,再找找当大哥的感觉。从明天开始,这地方就不是你能来的了。” “原来是你在后面搞鬼!”许惊风双眼冒火。 “是又怎么样?你失去音讯才十几天,所有你的人就都变成了我的人。过去几年你没能干成的事,我都给干了!当听说你要回来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派人杀伱吗?” 许惊风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因为你回来了也没用。而且有你这么个废物衬托,只会显得我更加能干!” 许惊风终于失去控制,大叫道:“不可能!父亲一向最喜欢我,不可能让你这么胡来!” “父亲喜欢的是权势,是钱!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谁能给他带来这些,他喜欢的就是谁。在这方面,我比你强太多了。”许惊蛰讥讽。 “不可能!!” “我先走了,你慢慢玩。”许惊蛰拍拍大哥的肩,又道:“哦,忘了跟你说,你那院子睡着不怎么舒服,但那两丫头是真的骚!” 许惊风失魂落魄的离开大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的。 两個侍女正在四处打扫,看到许惊风回来赶紧迎了上来。 “滚!都给我滚!”许惊风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连踢带打。两个侍女连挨了好几下,慌忙逃走,随即院中响起砰砰声,所有东西都被砸了个粉碎。 片刻后,许惊风匆匆出门,一路上所有人都不敢拦,也不敢问。 躺平客栈,走进一个全身都裹在长袍内的神秘人。这等人曲柳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大家视而不见,都是自顾自的吃喝吹牛。 神秘人直接来到后院,敲响了一处院门。院门打开,把他放了进去,然后关上。 小院中,卫渊凭案而坐,正自看着手中的话本。见许惊风进来,方道:“比我想得来得还早些。” “他们太过分了!我不过离开十几天,就什么都没了!父亲也是偏心,根本不听我说什么!”许惊风有些语无伦次。 卫渊淡道:“你那个弟弟是个人才,你手下那些人原本就被他暗中拉拢了不少,这次你被抓只是给了他机会罢了。就算你没落在我手上,你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许惊风忽然扑通跪下,咬牙道:“我想通了!只要能让我拿回失去的一切,我什么都听你的!不,我从此奉你为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卫渊放下话本,道:“哦?真想好了?” “绝无反悔!” 许惊风有如此反应早在卫渊意料之中。他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直到真正失去一次,才会惶急的想要抓住什么。这个时候就算给他根稻草,他也必会牢牢抓住。 卫渊点了点头,伸指在他额头一点,一道黑气已经进入他体内,然后道:“我现在赐你一道气运,不光可以好运加身,心想事成,还能让许多针对你的手段失效。你家宅中有风水阵法吧?” “有座本家给的阵法,已经一百多年了。” “你回去后,再在那阵法中过一遍,重新登记下身份。就说是怕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许惊风点头应了,然后又想起一事,忙道:“父亲让我到木殇大师那里走一趟,查看身体。” “无妨,他能看出什么来再说。”卫渊倒不是十分担心。天外气运位格极高,当年玄月真君都无可奈何,区区一个西域所谓大师也能看破? 卫渊继续道:“两日后向本家运送贡品的商队就要出发,你想办法去把这个差使要过来,跟着商队一起去。你父亲一定要问,你就说想去关内散散心。” 许惊风受了气运,神思敏锐了许多,本能意识到不对,问:“这趟商队要出事?” 卫渊淡道:“你去了多半要出问题。到时你不用管别的,只要守好商队就行。” 然后卫渊又拿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道:“这里面有一滴清水。等所有事都做好之后,你就找时机在你父亲的茶里或是饭里滴上一滴。” 许惊风眼皮跳了一跳,手是伸出来了,却在不断颤抖,有些不敢去拿小瓶,低头道:“一定要这样吗?” 卫渊道:“我能帮你处理一个许惊蛰,但还会有下一个。你父亲那么多女人,你的兄弟姐妹现在已经很多了,以后还会更多。你不想做也没关系,我可以找别人。” 说罢,卫渊就要去拿桌上小瓶,但小瓶忽然被许惊风双手按住。 ------------ 第163章 凡人到来 青冥迎来了第一批凡人。 第一波来的人还不算多,陆陆续续地到了三千多,都是此前在附近村落中聚居的人。卫渊已经划出界域东南方一片小湖边的空地,作为凡人们居住的第一个城市。 此地距离青冥大约一百一十里,现下属于界域边缘,但等几万巫族尸体转化完成,界域还能再往前推二十里。湖边有成片的空地,以前也曾经开垦过,只是大战后全部荒芜了,现在重新开垦,至少少了些开荒的力气。 所有人一路走来都是疲累不堪,但进入界域后都精神一振,许多缠身多年的病痛都不翼而飞。等他们到了小湖边,看到广袤平整的土地时,许多人更是激动得哭了出来。 卫渊又得了一道青气。 所谓凡人,其实里面也有许多锻体修士,他们舍不得家人,没有出外闯荡。而且人族聚居的地方家中要是多个锻体的,无论邻里纠纷还是争田争水,都会有利得多,要是修到融血,那当个村霸绰绰有余。 卫渊已经给他们划定了建城的区域,周围都钉好了界桩,并且专门指派了数十修士过来维持秩序,帮助他们修建房屋。 西域的人族都过得极为艰苦,曲柳镇窝棚下都有几万人生活。因此这些人对于住的地方要求不高,只要有个遮雨的地方就行。 现在卫渊手上建材还有不少,都是从巫族军营里拆回来的。当日巫族大败,军营只修了一小半,还有大批材料直接丢弃,自然都便宜了卫渊。 当这些人到达建城地时,卫渊整整花了半日巡视,亲自过问每一项事宜。第一天的住处只能将就,就是帐篷和窝棚,真正的住宅需要花些时间。 界域内人口骤然增加两倍,粮食一下子就有些紧张,水也是问题。 小湖现在刚被界域覆盖几天,此刻湖里的水还是深绿色,颜色只褪去一点。卫渊神识一扫,就知道这时的湖水还不能喝,恐怕要过上一個月才能彻底转化。 不过卫渊已经提前让人在此地用石头砌了个蓄水池,两日的雨水也积了小半池。界域中的雨水是能喝的,以后家家户户自己接雨,也能解燃眉之急。 住宅方面,卫渊参照了许文武写下的资料,决定建一种四层的木楼,供迁移来的凡人居住。界域中有无数巨树,砍倒就是十丈有余的柱材,修建四层木楼毫无问题。 一直到所有事情都看过了,卫渊才返回主峰,拿出许家的情报细读。 在得到商队情报后,卫渊对躺平客栈的情报网有了全新的认识,于是第二次去的时候干脆给了百两仙银,买下许家一切情报,然后就有了卫渊手上的这个册子。小册子上面列明了许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物,从性格特点到日常喜好,再到隐私怪癖,应有尽有。 拿着这份情报,卫渊居然有种在看话本的感觉。 片刻后情报读完,卫渊心中就有了清晰的脉络。本来他还打算先收拢了其它地方的凡人,最后再向曲柳镇下手。但既然许家已经撕破脸皮,卫渊干脆就把这一计划提前。曲柳镇中聚居了近十万凡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 卫渊下了主峰,远远看到一道青色闪电在山林中驰骋,就招呼了一声。片刻后许文武策马而至,跳下了马,喘息道:“今天已经遛完了。” 此刻立在卫渊面前的青色战马已经高有一丈,四蹄雪白,鬃毛飞扬,看着十分神骏。这匹马两天前交给许文武时只有八尺,现在两天就消耗了一道青色气运,已经从凡马蜕变成入门的灵驹。 对比下来,另一匹使用天外气运的战马现在只消耗了不到半根气运,仍然是凡马中良驹的水准,估计要五天后才能消耗完整道气运。 使用天外气运的凡马蜕变后更加凶猛暴烈,卫渊自己的那匹血色战马此刻已经是灵驹中的中品,已经不逊于当年辽族少主的那匹黑马。遇到普通辽马的话,无须卫渊动手,它自己就能把辽马咬死。 而青气更容易吸收,蜕变后强壮温和,长途奔行的话耐力更佳。两种气运各有所长,但天外气运明显更胜一筹。只是天外气运难得,青气倒是已经有了稳定来源。 看到青马,卫渊就知道许文武没有偷懒,于是道:“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许文武看到几册崭新的话本,瞬时两眼放光。他以前世界的那些话本都是凡人写的,受限于凡人之身,自然没有修士们玩的花。 卫渊又问:“你想不想修炼?” “想,当然想!”许文武不假思索地道,然后又忐忑问:“我真有天赋吗?” 这段时日,许文武总算明白了自己天赋不怎么样,悟性更是直接承袭了上个世界,不说也罢。以前许文武总觉得古人愚笨,连个八股都写不好。但等他看了太初宫文测题目时才明白,在这方世界自己怕是考个秀才都难。 卫渊鼓励道:“回头让大师姐测下你的根骨气运就知道了。” 许文武点头,然后捧着话本一路小跑着走了。 诸般琐事忙完,转眼间又到了入夜时分,此时到来的凡人们初步安顿下来,从主峰处望去,可以看到湖边已经有了点点篝火。 初步的清点也完成了,今日到来凡人共有三千两百人,其中五十以上的老人几十个,其余都是青壮和孩子。在西域,凡人能活过四十已经十分罕见了。 这些人中锻体修炼过的大约有千余人,其中两百多修完了筋肉境。 在刹那众生下,这两百多人瞬间能提升到铸体大成,这就是大汤九军的水准。锻过体的千余人就是精锐边军,其余凡人则是正规边军水准。 随着三千凡人到来,卫渊明显感觉到青冥中的雨丝有所增加,池水积攒速度几乎提升一倍。相应的,道基万里河山也有所进益,吸取天地灵气的速度有所加快。 此时距离青冥认主已经有十余日,随着青冥状态完善,在它加持下卫渊对自身修炼也逐渐有清晰感知。 万里河山所需天地灵气太过庞大,如果卫渊一直在太初宫老老实实的打坐闭关,不服丹药的话,差不多五十年就能完成道基前期的积累,种下法相之根。 青冥这里的天地灵气自然远远不及太初宫山门,假如万里河山还是原样,那么需要积累的时间就变成了三百年。也就是说卫渊老老实实修炼,什么都不做的话,大概在寿终正寝前能够修成道基中期。 但青冥认主万里河山,现在万里河山具现范围已经扩张到三千丈,时时刻刻都在缓慢吞吐天地灵气,修炼效率甚至已经接近在太初宫闭关打坐。现在卫渊什么都不做的话,只需五十年即可进入道基中期,有生之年,或许能摸到法相的边。 不过在无数巫族自行进入玉山后,卫渊的修为莫名的前进了一截,省去了三年苦功。 而随着三千凡人的到来,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卫渊的修炼速度就又有增益,万里河山吞吐灵气更多,此时又省一年苦修,只要四十六年即可固基圆满。 三千凡人就能省一年苦修,那三万呢,三十万呢? 就在卫渊检视道基之时,忽然感觉到界域中又多了一点生机,同时万里河山吸收的灵气也多了一点。虽然多出来这点灵气微不足道,折算成修行时间的话才能省十几天,但是它活泼灵动,生机十足,让卫渊想不注意到它都难。 ------------ 第164章 大开眼界(加更17) 卫渊即刻沟通青冥,神识扫过界域,确定了灵气的来源:刚开辟的五百亩梁米田。 卫渊一跃而起,片刻后在田边落下。 此时在卫渊眼中,田地间有星星点点的灵光浮现,缓缓升空,然后消失在夜空。灵光微弱但数量众多,一眼望去,有如星空落入凡间。 卫渊慢慢蹲下,此时土地中已经能看到点点绿芽,才刚刚露了点尖。 种下的梁米已经发芽了,再过一个多月就会成熟,收获第一批灵米。梁米虽然只是最基本的灵植,但也非凡树凡草。 卫渊顿时精神一振,原来灵植生长也能提升界石温养、加速修炼。 卫渊本来手握大把天功,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但现在知道该换什么了:灵植。 卫渊打开勋功册看了看,此时他的天功是一千八百八十,排在第一百零一位。 斩杀血眼合计天功是八百,卫渊得了七百有余,其余九十被少爷小姐们蹭去了。当然少爷小姐们也不白蹭,还是净贡献了八道青气,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有这么多天功,卫渊就有了底气,直奔勋功殿准备看看能换点什么。 来到勋功殿前,卫渊推门而入,随即就发现周围天地变幻,身处一片虚空当中,面前立着一道门户。 卫渊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心急,一时倒是把防御阵法给忘了。 这阵法成功困死了许家四长老,威力可见一斑。不过卫渊早就知道开门的题目,也知道入口方位,无须顾虑偏离,直接飞过去就行。所以他也不打算惊动大师姐,直接伸手推门。 阵法激活,隔绝天地,同时门上浮现一篇文字。 卫渊神识一扫,瞬间呆在当场。 “有铁球一颗,其重若干。某人全力上抛,铁球升空百丈复落。若此人同样全力前掷,则铁球最远可及多少丈?” 卫渊心底瞬间涌出一堆话,颇为难听。 好在他天地论没有白上,当年所学都还记得,片刻后总算得出答案,打开门户进入虚空。 虚空中已经给了卫渊标明了一个方向,在这个方向上按照铁球前抛的轨迹飞,就能抵达青冥,但此次必须严格按照轨迹飞,偏离不能超过一度。 卫渊心中一边咒骂,一边小心翼翼的飞,直飞了满头大汗才算进了青冥所在石室,再往上一层,就进了勋功殿。 卫渊心里也不禁吐槽,大师姐也忒谨慎了,阵法题目居然还会换的! 此时卫渊细细回想刚刚进入阵法的细节,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阵法中有几个部分是此前没有的,应该是大师姐近日添加。其中一個部分应该是题库,第二个部分是定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激活第三部分。第三个部分激活,会从题库里随机抽取一道题目,然后重置阵法。 这下卫渊彻底无语,他此时才想起来纪流离当年也是集中授业的老师。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又落在她手里。难道以后想要兑换勋功,还得先复习当年功课? 不过现在至少还有一点好处,无须再担心界域核心安全了。再有许家四长老这种只懂祖宗之法的老派阵法高手到来,就是耗上几十年也休想破阵,这些题目不会就是不会,自已揣摩是没用的。 此时勋功殿内,月桂树上又结出一颗新的果实。 卫渊拿起玉版,接通勋功殿,片刻后玉版上就出现目录。卫渊转到灵植篇,直接忽略了所有道基灵植,专心浏览法相级的灵植。 勋功册上,法相期灵植有数十种,卫渊一一看过去,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比如有株龙泣树,集天地灵气于一身,长成后芯材取出来就是一把现成的法宝级仙剑,如张生、晓渔这等剑修到法相时即可使用。 此剑温养越久,和持剑者越是契合,威力也越大,可以一直用到御景也无须更换。只是此树高三十丈,且要生长八百年,运不过来,卫渊也等不起。 片刻功夫,卫渊将所有法相灵植全都翻了一遍,把太大或是生长周期太久的都剔除,最终圈定了三种。 一是雷晶木。此树种下后会引来天穹雷霆,生长时间越久引下的雷霆越强,树身周围的地上如果铺以特殊的矿石,则会在雷霆下慢慢变成稀有灵矿。此树据说可以生长万年,并有一线希望可以突破极限,再度晋阶。 但是移栽此树后,方圆十里内随时都可能有雷霆降落,不能住人,也无法生长草木。 勋功殿内有雷晶木幼苗一株,兑换需要一千两百天功。 第二种是灵仙草。此草通常五十年即可成熟,是许多法相级丹药的辅材,因此价值相当稳定。同时此草可以缓慢改善周围的天地环境,草籽一颗五十天功。 第三种是瑶浆仙杏。这是一种珍稀仙树,一般五十年后开始结果,出产的仙杏可令法相修士修为增长,是法相期修为丹的常见主材。此树功能四平八稳,实用而没有惊喜。 勋功殿有十年生树苗一株,兑换需五百天功。 卫渊在三株灵植间反复摇摆,最后还是选择了雷晶木。卫渊选定后,桂树的果实就慢慢膨胀,然后裂开,从里面掉出一株小树苗,落在卫渊手上,同时卫渊的可用天功也只剩下了六百七十。 这株树苗大约有手掌大小,树干晶莹透明,如同深蓝色的水晶,怎么看怎么不象是树。 随着树苗还送过来一张玉纸,上面写明栽种雷木的方法,以及配套的阵法,还有几种可在雷霆中蜕变的矿石。 卫渊神识扫过,就发现那几种矿石相当少见,大部分连听都没听说过,要想充分利用雷晶木,这些矿石必不可少,但是就只能向宫里兑换。它们被雷霆炼化后,都会变成相当罕见的仙材。 这种级别的仙材一般小宗小派都处理不了,更不用说独行的炼器师了。也只有天工殿这等庞然大物才能用得上,有多少就收多少。 正因为能用之人不多,所以这些矿材收购价都不算高,卫渊估算着平均每年也就一成左右的收益。 其实若是仔细一想,就能知道那些原石兑换时就贵了两三倍,收购时至少压价一半,这进进出出的,太初宫少说赚了六七倍。而且只要兑换了雷晶木,就得不断买原石卖矿材,源源不断的给宫里贡献仙银。 但卫渊兑换雷晶木看重的正是这一点。 界域东北区域多是起伏丘陆,卫渊准备把雷晶木种在那里。到时原料有稳定供应,矿材有宫里收购,卫渊基本不需要操心,只要每年捡捡石头换银子就行。 有这株在法相灵植中也算是中品的雷晶木,卫渊修炼速度也能大幅提升,所以算起来不亏。 桂树果实掉落后,树枝上就冒出一颗新芽,开始孕育新的果实。如果想要兑换更多,还可以用甲木生玄催生,果实生长速度会大幅加快,半日就可有一颗。 其实卫渊真正心动的是另一种仙植:霜金桂树。这种桂树算是月桂仙树的凡间品种,号称有一丝月桂仙树的血脉,兑换价格为天功一万。 换取了雷晶木后,卫渊就带着树苗去找大师姐。雷晶木不能简单种植,必须种在特定的阵法中。要论布阵,自然无人能与大师姐相比。 ------------ 第165章 没道理做不到 此时纪流离正在张生房中,两人面前桌案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零件,旁边则是放着成箱的火药。 桌案上的零件各种形状都有,大者如西瓜,小的则要十几个绑在一起才有头发丝粗细。这些零件卫渊一个都不认识,更不用说用途了。 张生和纪流离各拿一张玉纸,正在细读,两人都是双眉紧锁,一边读一边思索。 卫渊不敢打扰,轻步进屋,神识在玉纸中一扫,发现里面居然是许文武写的那些见闻。这些东西卫渊早就读得滚瓜烂熟,大部分都被归入垃圾一类。 这些东西有何难解之处,需要大师姐和师父如此苦思冥想? 卫渊就在旁边静静站着,等候大师姐空下来。 纪流离忽然用力甩了甩头,说:“算了,我们还是先想点眼下能实现的。嗯,小卫渊,你有什么事?” 卫渊就将自己兑换了雷晶木,想请大师姐布阵的打算说了。纪流离就道:“那我先去帮小卫渊种树,换换脑筋。你先慢慢想着。” 张生点头,神识依然不离开那张玉纸。 卫渊自然知道老师秉性,一旦钻研起什么东西,就是废寝忘食。 两人飞到界域东北,选了个山石居多的小山丘,卫渊就将雷晶木苗插入土中。雷晶木一入土地,树身内瞬间亮起一道小小电弧,然后下方伸出数根细细根须,开始向大地深处生长。 纪流离则是勘定方位,布置灵物,开始布设引雷束雷的阵法。 这等活计对纪流离来说完全熟极而流,根本不需思考。卫渊就趁这个时候问起纪流离和张生刚刚在研究什么。 纪流离道:“我们在研究精炼钢铁之法。那個世界的凡人一炉就能炼出上千石的精钢,即没有灵力,也无须阵法辅助,实在是匪夷所思。哦,我给你演示一下你就明白了。” 纪流离随手摄起几块石头,虚空一抓,石头瞬间化为粉末,然后不同粉末分别汇聚成团,空中就出现了十几个石团,有大有小。 “这块地下是有铁脉铜脉的,这几块石头里面就有不少铁,现在原铁我已经筛出来了。” 纪流离弹散了其它石团,只留下一块铁团。卫渊神识一扫,感觉里面近乎都是铁,杂质不足一成。 铁粉团就浮在纪流离手心上方,然后就见掌心中喷出一道火焰,顷刻间铁粉团就变得通红,然后融化,变成软软的一团。 纪流离左手一抽,融化的铁团中又被摄出不少杂质,只剩下一团十分精纯的铁水,杂质百中无一。 “这就是铁。我等修士辨识物性,可以直接以神识道力调整其中物性。” 随后纪流离左手中又多了几种粉末,轻轻一吹,粉末就被送入铁水团中,均匀分布在各处,然后火焰颜色由红转蓝,再转为纯白,铁团彻底变为铁水,被道力收束成球。 “这是钢。” 铁水团温度骤升骤降,纪流离又加入一点粉末,如此反复数次后温度就笔直降至常温,化为一颗闪耀着幽幽青光的钢球。 “这是精钢。” 卫渊点头。这些原理都是当初术论课上学过的,只不过那时学生们修为尚浅,还得靠炉火升温,调整物性时一次只能处理一点点。卫渊当时忙碌半天,最后炼出二两精钢,还是品相一般,哪能像纪流离这样,挥手之间就炼出上百斤精钢。 精钢是凡材之顶,但远不是这条道路的尽头。 如果再加入其它仙材,以道力温养炼化,精钢就能变成灵材,如同仙银和凡银的区别。 纪流离道:“以我修为,一次仅能炼出千斤精钢,算起来还不到十石。而那方世界的凡人却能一炉炼出上千石精钢,这岂不是说我修炼多年,还不如一些凡人?” “这个……当然不能这样比。”卫渊道。 不过纪流离这样演示之后,卫渊渐渐就明白了,思索道:“我们都是以神识分辨物性,然后以道力依照物性来调整材料里面成分,一次能处理的材料也有极限,再多的话就不能保证材料分布均匀,物性平衡。那些凡人一炉炼千石精钢,那入炉的各种矿石岂不是要两千石?他们是如何保证材料内部物性平衡的?” 纪流离道:“这是其一,其二是温度。凡火熔铁都困难,更不用说精钢了。我们炼器用地火、天火、道火、灵火,除却一些特殊功用之外,许多火焰天然能熔金石,精钢更是不在话下。但这些火焰都需要神识操控、道力支撑,那方世界不过是凡人,他们是怎么控制火温的?” 一炉入料多少,难度也不一样。一次炼十斤和一次炼千斤,难度已是天上地上,更不用说一炉千石甚至更高。顺着这一思路想下去,卫渊越想越是心惊。 卫渊缓道:“那方世界凡人们炉炉都能产千石精钢,品质如一。如此看来,他们应能精确知晓炉温高低,且有手段能确保炉温升至或降至某一特定区域,同时能保证炉料内部处处温度恒定,物性平衡。这里面牵涉的东西就太多了。” 纪流离点头:“嗯,每一项细分下去的话,恐怕都足以变成一个研究的领域。那方世界必定是方方面面都达到了相应的高度,才有了最终这一炉千石精钢。” 卫渊道:“许文武在那方世界中不学无术,恐怕还有很多领域是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 纪流离道:“无妨,我们只需要知道那方世界凡人都做到了什么就够了。我等神识运转速度千百倍于凡人,凡人能做到的事,我们自也能做到。” 卫渊也觉有理。就如一炉千石精钢,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那慢慢研究,早晚都能做到。别说一炉千石,就是万石、十万石,凡人能做,修者没道理做不到。 两人聊到此处,卫渊又想起一事,能将千石原料提升到熔为铁水的程度,所要耗费的道力也是非同小可。而在那个世界的凡人,好像许多都在用电。 说到此处,纪流离就道:“我们也有很多手段是凡人难以企及的,比如说风水气运。你本就有气运在身,再加上我布下的风水大阵,很多事顺理成章的就成了。你看,也没有人跟你说,你这不就兑了株雷木回来?” ------------ 第166章 办妥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一支车队就从曲柳镇驶出,一路向东而去。 居中一辆马车车厢内,许惊风靠着车壁坐着,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摇晃。他双眼微闭,似是在闭目养神。车厢对面坐着两个侍女,此刻都是一脸困倦,头时不时的就要点一下。 她们两个昨夜被主子折腾得一晚没睡,今天夜还深着就又被拉上了马车,说是要带她们一起入关,玩一段再回来。两人只是普通铸体修为,哪象许惊风修为深厚,现在困倦得不行。 此行路途遥远,一会少不得还要在路上被折腾几顿。 许惊风深吸浅呼,手心中微微出汗,握着把出鞘的飞剑。 车队一路前行,很快到了正午时分,前方就出现了一片密林。这条路都是走熟了的,护车的统领已经派了两个人先行入林察看,此时林中升起一道蓝色烟柱,示意里面并无风险。 车队便保持原速,准备穿林而过。然而就在此时,林中忽然射出一片箭雨,瞬间将最前马车上的车夫护卫连同马匹都射成了筛子! 护卫统领又惊又怒,高声喝道:“什么人瞎了狗眼,连许家的车队也敢截?” 又一箭从林中射出,瞬间洞穿了护卫统领的咽喉! 许惊风从车厢内走出,毫无惊慌之意。他双眼微眯,眼神深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此时林中响起一阵大笑,许惊蛰执弓走出,道:“大哥啊,我本来都准备放你一条生路了,可你干嘛偏要揽这趟差事呢?你这可真让我难办啊!” 看到林中出来的是许惊蛰,许多护卫都是一脸茫然。也有个别聪明的脸色惨白,悄悄开始找退路,同时把身上许家的标记撕下。 许惊蛰突然连发两箭,射杀了两個打算偷偷溜走的护卫,然后笑道:“没有规矩!本少主在这,还想跑?” 许惊风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问吧,你毕竟是我大哥,还是要让你走得明白些。只是可惜你那两个丫头了。” 许惊风一字一句的道:“父亲知道吗?” 许惊蛰讥讽一笑:“我们家什么事情他老人家不知道?哪件事不是他安排的?” 许惊风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道:“好,动手吧。” 许惊蛰一怔,失笑道:“你还想跟我动手?何必挣扎呢?你要是能接下我三招,我就放伱一条生路!” 许惊风心头一沉,知道这个弟弟实力不俗,却没想到已经修到了这种地步。但他依然伸手一指,飞剑射出。 “那就随便跟你玩玩吧。”许惊蛰叹了口气,也伸手一指,一道飞剑如电,截向袭来的飞剑。他准备先断许惊风的飞剑,然后再洞穿对手。 然而飞剑刚出,半途忽然亮起一道刀光,轻轻巧巧的拍在了飞剑上! 凌厉飞剑如同飞虫落入蛛网,瞬间失去动力,被粘在刀锋上。而许惊风的飞剑不受阻碍,一剑刺入许惊蛰胸口,又自背后穿了出来! 许惊蛰捂着胸前伤口,震惊得几乎不能自己,死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少女掉转长刀,伸直了手臂,才从八尺刀锋上把粘住的飞剑摘了下来。 “你,你是什么人……” 少女并不理会,只是伸手握住飞剑剑尖,卡的一声就将剑尖折断。随后喀喀声中,她将飞剑寸寸折断,碎片扔了一地。 飞剑与元神相连,每断一次,许惊蛰脸色就苍白一分,后来更是连吐数口鲜血!他心中惊骇如涛天巨浪,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已本命飞剑是上品法器,怎么可能被人以肉身之力折断?而且如此轻松? 少女并没有给他机会问出下一个问题,八尺长刀挥过,许惊蛰头颅飞起。 许惊风也没有想到把自己逼上绝路,号称自己接不了他三招的弟弟就这样被人杀了,杀得如同儿戏。 而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女,如同天下掉来的一样。哪怕卫渊亲自出手都不会让他如此震惊,可现在是卫渊随随便便派了个人来便斩了许惊蛰。 接下来刀光在林间跃动,片刻功夫密林就陷入沉寂,然后少女再从林中走出时身上已满是鲜血。她向许惊风身后行了一礼,就此消失。 许惊风猛的回头,就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袍人。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他本能的知道这就是卫渊,于是赶紧行礼,道了声‘主人’。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 行过礼后,许惊风就问:“我们要把东西运到哪里?” 卫渊道:“我对你们运的东西没有兴趣。” 许惊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这是宁西郡许家每半年一次向本家运送贡品的车队,可以说半年以来的收益全都在车队装着了。这可是包括了整个宁西郡的收成,至少价值二十万两仙银,哪怕以许惊风的眼界来看也是一笔巨大财富。 卫渊淡道:“你把货车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许惊风心中升起不妙感觉,来到就近的一辆货车前,一咬牙撕开车厢门的符箓。这种符箓一破就无法还原,也就说明车厢被打开过了。按许家族规,擅自开封者死罪;车队未至而符箓破损,统领处死,护卫重罚。 车厢内放着四个黑檀箱子,同样封着符箓。许惊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撕了符箓,掀开箱盖,然后就看到了满箱的石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开剩下的箱子,里面一样是石头。他冲到另一辆马车前,开厢一看,还是一车石头。 两百护卫,十几辆货车,五辆战车,就为了运石头? 气运加身后,许惊风思绪敏锐了很多,奈何原本底子太差,此刻脑袋里嗡嗡的,还差了一点还没完全想明白。 他干脆放弃了思考,道:“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卫渊淡道:“你们这一房进帐和出帐不符,实际亏空严重。至于亏空都去了哪里,你父亲和你弟弟应该很清楚,或者你翻翻你爹的秘库,应该会有答案。这么大的亏空怎么弥补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支永远也到不了本家的进贡车队。” 许惊风看看周围,护卫们也都看到了箱子里的石头,此刻脸上都是惊怒。 这事太大,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包括许惊风在内,所有护卫都要死,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许惊风忽然问:“您让我向父亲讨这个差事时,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这样了?” “差不多。” 许惊风声音低沉:“那我就明白了。” 曲柳镇,许宅。 在角落处的一个小院内,有阵阵急促粗重的喘息声。 这座小院十分荒凉,墙面、地上到处都是青苔,院子角落里种着一株古槐树,树冠几乎把小院上空遮得严严实实,哪怕现在刚过午后,院中也是一片昏暗。 正屋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大床,床角都磨得有些发光,看起来已经用了很长的年月。 一个年轻男人趴在床上,抱着被子枕头正在吭哧吭哧的动着,如同压着的是个绝世美女。 窗边坐着个红衣的女子,生得颇有媚意,此刻她正借着窗口的天光读着话本,仿佛没有看到床上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好像也没注意到她。 两人同处一室,却仿佛身在两个世界。 一阵阴风吹过,院门半开。 院外刚好走过一个年轻男人,路过院门时停了一下,向院内看了一眼,露出一张英俊刚毅的脸,赫然是许惊蛰。他只略停了停,就继续向前走了。 院中老树树身上忽然慢慢浮现了一张人脸,脸上有树皮本身的纹路,更多的还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看面相,这是一个老人,非常苍老的老人。 树上人脸向着许惊蛰离开的方向望去,似乎有些疑惑,双眉紧皱。 此时正屋内的年轻人发出一阵阵舒畅之极的低吼,然后瘫在了床上。喘息几下后他就起身穿衣,对着空床道:“我得去点卯了!元谨,你就在这里好好藏着,千万不要乱跑,要是被家里长辈们发现你就死定了,知道了吗?” 停了一瞬,他面露喜色,道:“我就知道你最听话了!晚饭后我会再来看你,等我。” 说罢,他匆匆出屋离院。 老树上那张老人面孔再次浮现,望向正屋,但窗口空荡荡的,那个红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主宅,后进,书房。 一个侍女端着参汤,款款走到书房门口,正要进去,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把托盘接了过去。她看清那人面容,赶紧低头,轻轻叫声二少爷,借着行礼的动作狠狠把胸口往下一拉,差点把衣服里面的东西全弹出来。 许惊蛰却似没有心情,扫了一眼就不再看,径自走进书房,然后就关上了门。 书房里,许之元正在练字,直到把厚德载物四个大字写完,方才抬头,问:“回来的这么快,都办妥了?” “滴水不漏。”许惊蛰将托盘放在书桌上,说:“您的木元养神汤,凉了有损药性。” 许之元端起汤碗,凑到嘴边,却没有喝,而是盯着许惊蛰,缓缓地道:“真的都办妥了?” ------------ 第167章 按下不表 书房中,许惊蛰显得有些惊慌,小声道:“我没有亲自动手,但是亲眼看着他走的,头都割下来了。” 许之元脸色好看了些,缓缓点头:“这事如果走漏半点风声,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你回去好好歇歇吧,此事办妥,我们父子晋升法相的资粮就有了一半。” “父亲,汤要趁热喝……” “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许之元喝了口汤,正要喝第二口,忽然脸色一阵苍白,鼻中就流下两道色泽艳丽之极的鲜血! 他伸手一抹,手上已满是鲜血,而且血越流越快,根本就止不住。 许之元呆了一呆,这才恍然,嘶声道:“汤里有毒?!” 许惊蛰慢慢掀开了脸皮,露出许惊风的面容,说:“看来这张脸效果很不错,您到现在都没认出来。毕竟是刚剥下来的,想不像也难。” “惊风?是你?我,我可是你爹!” “从你让我接手进贡商队的一刻起,你就不是了。” “来人哪!护卫……” 许惊风冷笑,代替他叫了一声:“来人。” 几名护卫进了书房,许之元心就是一凉。这些护卫不是生面孔,就是派去护送商队的护卫。此时他道基彻底崩散,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许惊风向其中一名生面孔护卫行了一礼,问:“现下怎么办?” 那护卫面容变幻,现出卫渊的脸,道:“先把宅子清一清。你父亲留下的老人中愿意投靠的,不管真假先都暂留,这要还不愿意的就当场清了。” 许惊风点头,大步出了书房。 接下来一个时辰,宁西许家几个大宅中响起了十几声惨叫,然后一辆大车拉着满车的尸体出了后门,把尸体随意倒在镇外。过了一会才有胆的镇民跑过来看个究竟,然后就在尸堆里看到了好几个曾经的大人物。 许宅书房,卫渊站在书桌后,欣赏着那幅沾染着几滴血点的厚德载物。 这四個字倒是颇有气象,功力不凡。 许惊风匆匆进来,行礼道:“都办妥了!” 卫渊道:“我会留些人助伱安定局面。接下来一动不如一静,先收拢人心,慢慢收权。然后再作两件大买卖,补上一些亏空,这样你在本家面前也能站稳脚跟。” 说到大买卖,许惊风脑中又是一片空白。好在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赶紧问:“大买卖要怎么作,还请主人示下。” 卫渊失笑,道:“你倒真是聪明了些。” 卫渊随手拿起件玉狮子镇纸,在手中把玩着,道:“你们许家不是一直在和巫族交易吗?想必有很多祭品库存。你把所有库存都集中起来,市面上所有能买的也都买回来,然后组个商队全都卖给巫御族。” “卖给巫御族?”许惊风再怎么笨,也是知道卫渊立场的,听了这话就有些懵。但他毕竟身有气运,忽然灵光一闪,道:“我懂了,实际上就是卖给您!” 卫渊点了点头,看来天外气运加身多少有些效果,另外许家宅中的风水阵也很不一般。 好在卫渊此前让许惊风重新在风水阵眼中登记了身份。风水阵确认了许惊风的身份,顺带着也认可了天外气运。以后卫渊的人只要身附天外气运,在许宅中就能得到大阵加持,而且还是核心级的加持。 “可是我怎么敢收您的钱呢?” 卫渊道:“你们家那些亏空又不是真的亏空,启出你父亲的秘库就行了。你那二弟应该也有一些积蓄。” 许惊风细细一想就明白过来。这些钱都是不入账户的,也即是亏空的来源。现在通过祭品走了一遭,又回到许家账上,就把亏空补了大半。 但亏空是许之元造成的,弥补则是他许惊风的功劳。这样一进一出,许惊风多半能在本家面前站稳脚跟。 如果本家还是不买账,一定要扶植其他人的话……许惊风眼神一寒,他到时候会让那个人变得和弟弟一样。 卫渊想了想,又道:“试着联系一下巫御族,就说准备运送大量祭品,问问他们暂存祭品的营地在哪,你好直接给他们运过去。这类营地的情报多收集一些,越多越好。” “您是打算收集祭品吗?可是祭品都提前喂过药,许多人神智都受了影响。” “这你不需要知道。” 此时两名护卫走进了书房,进屋后就换回了本来面容,分别是纪流离和王语。王语道基有些特殊,是一只阴目,可以看破伪装,也能看透阵法和实体。 有王语辅助,纪流离又精通阵法,片刻功夫就找出了许之元的秘库。秘库入口居然是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这幅字写的是上善若水,属实写得不怎么样,应该是许之元早年作品。但开启入口就在那个水字上。 如果有不知情的外人进来,肯定对这幅破字没什么兴趣,也就不可能找到秘库。 纪流离懒得按步就班地破解,直接暴力拆了里面的小须弥阵,然后哗啦啦一堆东西就落在书房地上。 秘库本身不大,大约也就四尺高下。看地上那一大堆仙银,恐怕大半个秘库都用来装仙银了。 卫渊神识一扫,就点出八十万两仙银,不禁感叹许之元的手腕。在破碎之地都能刮出这么多银子,这要是给他个膏腴之地,那还不得刮上几百万两? 除了仙银外,还有价值二十万两的各类材料灵物,然后是两张法相级的符箓。看到这两张符箓,许惊风也是一阵后怕,要不是易容下毒,许之元随便祭出一张符箓都能让许惊风形神俱灭。 比较特殊的是一个水球,里面封着十来株手指大小形似人参的药材,通体呈青绿色。 卫渊刚刚通读过勋功殿的灵植篇,认出这是五行灵参中的木灵参。木灵参属于道基灵植,是巫域的特产,原本卫渊也是准备换一批回来栽种的。 这批木灵参就不是参种或是参苗了,都是三百年以上的成品。看来这应该是的许之元为自己晋升法相准备的灵药。 卫渊将秘库所藏收起,仙银则交给纪流离。等许惊风准备好了祭品商队,大半仙银还是要回流许家,稳定局面。只要许惊风不倒,那卫渊自可慢慢渗透,所有仙银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许宅中毕竟有风水大阵,卫渊也不能久留,就离开许宅,返回界域。 回到界域后,卫渊就拿出从许之元书房中起获的各类凭证账册,细细查阅,越看越是心惊。 宁西许家建了好几座秘库,专门用于存放人牲祭品。按账册记载,现在库存人牲祭品两千有余,其中上祭一百。所谓上祭,就是铸成道基的祭品。 这些上祭有的是在破碎之域里抓的,有的是从关内秘密运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各地买来的囚犯。 许之元准备再从水寇马匪手中接收一批俘虏,就一起卖给巫族。 这两千多祭品仅仅是过去三个月的库存,此前的都已经卖了。按照账册记载,普通祭品十两仙银一个,上祭五百。普通人如果没到祭品品级,那么青壮或貌美者一两仙银,其余的十人算一两。 卖了祭品所得仙银,大部分都用来就地收购巫御族特产,那批木灵参就是其中之一。巫御族盛产灵植灵虫,也出产毒物和稀有矿材。许家收购除了灵植药材外,还有毒虫和一些特殊种族的巫族人。 有了这批账册,也算是坐实了宁西许家的罪名。不过卫渊可不愣头青,并不打算就这样把事情捅出去。 许多人自以为掌握了真凭实据,贸贸然的就出首告官,结果别人没告倒,自己反而被送了进去。史书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所谓官官相护,实情如此,并非夸张。 看完账册,卫渊就来到峰下药园,亲自动手翻了一块地,将木灵参种下。这些木灵参每株都需要一丈见方的地才能生长。十几株灵参种下,药园周围就隐隐起了阵阵淡香,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木灵参喜水,而且喜的是灵水,主峰附近却没有合适水源。 卫渊心中一动,就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件宝物。他在不远处贴近主峰的地方选了块低洼地,将一只玉碗放了下去。 玉碗沾土,就没入地下不见,随后地面上涌出一汨清泉,源源不断,泉水中还带着淡淡灵气。不时有一颗五彩石随着水流喷出,翻滚着沉入水底。 转眼之间,卫渊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小水洼,底部已经有十几块彩石。随着水面缓缓上升,缕缕灵动生机不断向周围扩散,所过处草木都在微微摇摆,表达欢欣,生长速度大增。 卫渊估算过距离,如果按照当日在辽域营地中看到的小湖影响范围算,正好能够覆盖整个主峰和全部药园。只要等小湖成形,药园和主峰修士们的水也不愁了。 湖中水自有微弱灵气,这水喝着,就算晓渔崔聿也挑不出什么来。 至此药园算是成型了,下一步还要请大师姐出手,将卫渊自己所布的那个粗浅聚灵阵法给替换了。 忙完这些,又到入夜时分,按惯例所有太初宫修士都齐聚主峰,商议界域近来大事。 这两天界域内的大事就是凡人到来,今天一天又来了四千余人,现在整个界域内人族已经超过八千,明日即将破万。卫渊白天再得了一道青气,同时修到道基中期的时间缩短到了四十五年。 当然,这个年限卫渊没有跟张生说,否则容易被清理门户。 在太初宫高修眼中,凡人吃喝拉撒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粮食不足,可要仅仅是充饥,那界域里有太多可以吃的,代价不过是折寿而已。 现在卫渊手握仙石神妙刹那众生,那眼下八千、日后数万数十万的凡人都能在瞬间变成精兵,所以高修们也都能接纳。有这支大军在手,就不会再出现纪流离、宝芸两大仙基拼命压制巫族炮灰的旧事。 但是刹那众生时间短暂,所以高修们考虑的大事是如何武装这些凡人。 ------------ 第168章 生意 太初宫一众高修中并不缺乏懂兵法的好手,比如宝芸。有她在,卫渊这个兵法大家暂时就不需要表现了。 凡人军队如何定位,这是首要问题。 自从青冥神妙刹那众生激活后,宝芸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现下已经有了思路:“我们假定刹那众生能维持三十分钟,那么普通凡人的任务就是应对那些普通巫族士兵。它们数量众多但战力平庸,如果加持后的凡人能和他们一换一的话,那就是大胜。” 巫族战士虽然是炮灰,但炮灰也是战士,并不是平民。大约十个巫族平民中才会出现一个战士。而界域中大部分人族就真的是凡人,若无刹那众生,一個巫族战士对战十几个凡人绰绰有余。若能用一个凡人换一个巫族战士,那人族无论哪位名将都会在梦中笑醒。 普通巫族战士肉身强度只相当于刚刚修入融血的人族,不及北辽,因此宝芸就有了应对:火枪。 但晓渔却道:“我觉得弓箭更好。这些凡人加持后已经相当于融血了,开弓很容易,再说只战斗三十分钟,就算爆发射击也没问题,而且弓箭的威力也比火枪大。” 宝芸摇头:“弓太贵了,自制也需要时间。而且开弓射箭需要训练,火枪不需要,端稳了打就行。” 晓渔轻轻碰了下崔聿,小声问:“制弓要多久?” 崔聿已经带了好几年的兵,熟知军事,就道:“上等好弓要十几年,普通点的三五年。我说的是凡弓,不是法器。” 晓渔就不作声了。 纪流离道:“那我们要配什么样的火枪呢?” 卫渊想了想巫族下一次可能进攻的时间,再回想这段时间战斗的经历,就说:“现在时间非常紧迫,马上还会有几万凡人要来,巫族也随时可能会打回来。所以不能搞那些精细的东西,造起来越简单见效越快就越好。我大致有个想法,是这样的。” 卫渊就画了两张示意图,是一大一小两根铁管。大的长一尺半,拳头粗细。小的长一尺,大约有杏子粗细。小铁管后端多了个小孔,里面伸出一根引线。 大铁管是给加持后相当于铸体大成的修士们用的,他们可以直接用道力引爆火药。而小铁管则是给真正凡人用的,他们就算加持了刹那众生也没有道力,所以需要用凡火引燃火药。 两种火枪威力也不一样,前者装半升火药,后者只能装两茶杯。 弹丸则是进化了,卫渊设计是油纸包着的铁砂。 用铁砂而不用精铁弹则是卫渊从许文武所说的霰弹枪中得来的灵感,这种枪不用怎么瞄准,大致对准方向轰就是了,正适合那些连字都不识的凡人。 此外铁砂制备相当容易,就是昨晚纪游离示范提炼精钢时的第一步。即是先将矿石粉碎,然后将铁粉抽取出来凝成众多小团,简单用火融在一起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后面的熔化、去除杂质、平衡物性等步骤。 由于需要的铁砂数量巨大,所以省去一两个步骤产量就会大幅提升,消耗道力更是不到精炼铁弹的十分之一。 至于火枪本身,卫渊觉得两根光铁管已经足够了,不需要那些花里呼哨的,顶多让凡人自己缠点布条防止手滑。身为界主,卫渊自己用的都是两根钢管套个枪头,那些凡人就更没必要讲究了。 卫渊的规划是每个凡人配两把铁管,真到开战后双方拉近距离就放,打伤一个巫族就是赚了,打死则是大赚。放完两枪后双方应该已经开始混战,这时就该拿刀砍了。 绝大多数凡人都是没有任何训练的农夫,所以哪怕有加持,他们能把两枪放完就不错了。 卫渊真正寄与厚望的是那些修完融血,加持后可以到铸体大成的修士。铸体修到融血,基本上都有过打斗训练,因此卫渊给他们配了更大的铁管枪,期待应对的是毒蜥骑士、被甲战士这类中坚兵种。 道基以上的战斗则还是按照各人习惯的方式来。 火药武器最大的问题就是威力不足。卫渊自己两把钢枪枪杆里装满了火药,就这样威力也只能让法相轻伤,对道基的效果还算明显,但也要靠卫渊先用枪洞穿盔甲防御,然后火药对肉身才能看出点效果。 所以许文武提出的许多花哨武器,比如机枪什么的,一众高修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射速再高,打在卫渊这种肉身上都是按摩。 但是火药确实解决了凡人武装的关键问题,只是需要的量比较大。 火药制备方面本来纪流离是惟一的行家,现在又多了个孙宇。论及制药,孙宇虽然不如造化观,但比天机殿这种半路出家的还是强多了。 这两天孙宇也把许文武写的东西看完了,此刻听众人讨论了半天火药,就道:“我看这火药原理,无外是点燃后急速膨胀,推动弹丸飞射产生杀力。一升火药膨胀得越大,点燃越快,威力也就越大。火线点燃的话,火药要从火线处燃烧至全部,膨胀就慢了一步。而道力点燃能同时引燃火药各部分,膨胀更快,威力也就更大。” 除了制出火药的纪流离外,其它人倒还没有想的这么细,改进方向上只想着如何配比,如何颗粒均匀、物性平衡。 孙宇又道:“所以想要提升威力,无外乎膨胀更大,烧得更快两方面。我就琢磨了个方子,稍稍改良了一下。” 孙宇就取过一点火药,在里面加了一勺白色粉末,然后以道力引燃。只听轰的一声,火焰直喷屋顶,威力至少比原本大了一半! 卫渊双眼一亮,但问了配方后就又暗淡下去。孙宇这勺粉末中有两样颇为贵重的药物,光是这勺药粉就比几石的火药还要贵。 要给几万凡人配武器,消耗的火药要以万斤计,稍微贵一点点就都是海量的银子流出去。 不过孙宇研究这配方并不是给凡人用的,而是纯是为了提升威力,好让火药能在道基境也发挥作用。他重新调整了一下配比,这次用粉末和火药是一比一的比例,结果威力直接提升一倍。 这一下顿时引起众人的兴趣。这个威力,如果是晓渔的那把空心法剑装满药,单靠火药威力已经能洞穿下品法器战甲。换作是卫渊的长枪,那中品战甲也能洞穿。 孙宇又道:“其实归根结底,火药的原理不过如何烧得更快膨胀得更大。若是依此原理,为何一定要用火药呢?道力不是也能膨胀,法宝不是也能膨胀?能够瞬间胀大的东西千千万万,其实都可以视为火药,正所谓大道至简。” 卫渊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思路开阔,当即在道基中模拟起来。片刻后就见他端出一只金鼎,鼎口冒出一截塔尖。这鼎又细又长,生得有些奇怪。 卫渊将鼎口斜指屋顶,只听砰的一声,鼎中射出一尊四重小塔,将屋顶轰开一个大洞。 众人见了都是奇思妙想泉涌,于是各自散了,自去研究不提。 卫渊估摸着此时峰下小湖应该已经有了些规模,就下峰检视了一下。此时放下玉碗处已经变成一方数丈水面,大约二尺深,水底已经有上百颗彩石。水面荡漾,隐隐有光芒晃动,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夜光湖泊,实是人间仙境。 卫渊就用道术开土化石,修了一条水渠到药园,等到小湖蓄满了水,就能自行流到药园。 药园中还有两棵天星龙葵,算是道基灵植中的上品。当初卫渊将两棵全都种下去,一棵自然生长,另一棵则是暗中附加气运,然后让许文武照料。 现在卫渊明显能感觉到自然生长那一株的生机已经十分活泼旺盛,出芽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但许文武照料的那株却是气息晦涩深沉,现在生机还不到自然生长的一半,显然已经出现了不可知的变化。 卫渊现在还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不过就算是向好的方向变化,但卫渊手上已经快要没有天外气运了。 正发愁之际,卫渊忽然想起一事,斩杀血眼的天地馈赠呢?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一点都没有动静? 虽然天地馈赠都被青冥截胡,但现在青冥就是卫渊,卫渊就是青冥,谁得都是一样。再者说青冥温养推进,界域扩展,那卫渊活动的范围也相应大幅提升。 现在青冥界域一百一十五里,卫渊极限能跑到一万一千里外,五千里外实力才开始下降。换句话说,现在在整个破碎之域内卫渊战力都有所提升,除了不能出远门,家门口可以横着走。 天地馈赠神秘莫测,卫渊知道急也急不得,只能等下去。 数日匆匆而过,从许家转卖的人牲祭品也被运到了界域。 运送祭品的是特制的马车,共有五十余辆,车厢遮挡得密不透风,连换气孔都开在车厢下方。 卫渊赶到时,崔聿已经带着人将马车集中停放在林边一处空地上。这片区域远离凡人居住的城镇,也没有修士往来,很是清静。 其中三辆马车车厢上都有一个蓝漆漆上去的记号,这是上祭的标志。 卫渊来到车厢前,挥剑斩开车厢门。车厢内部是一个个两尺见方的格子,摆满了车厢一侧。每个格子里都装着一个人,头外脚内。这样一具马车车厢里整整装了四十个人。 所有人都安静的在格子里躺着,只有微弱的呼吸。卫渊神识一扫,发现他们的识海几乎不设防,可以随意进出。不过所有人识海中都有光芒,隐隐可以看到各种道基沉浮,只是光芒暗淡,勉强维持着修为而已。 这一车都是道基修士,不过都是人阶道基。 卫渊命人劈开车厢,将里面的人一个个抬出来,放在旁边草地上。所有人须发都被剃光,都只穿了一件麻布短衫,里面都没有衣服,身上清洗的倒还干净。 按许惊风所讲,这些人在运送前都被喂了迷药,要昏睡十日才能苏醒。这样在路上他们就不会闹,也无须照料吃喝,每辆车再带上两区备用马,这样人歇马歇车不停,可以一口气运到几千里外。 除了三车上祭外,其余祭品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了,格子要小了很多,一些魁梧的人几乎是硬塞进去的,一辆马车车厢里要塞进去六十多人。这些人一样被剃去须发,并清洗干净,身上同样涂了香料,车厢内也没什么异味。 自到西域的第一天起,卫渊就听到过无数次人头生意。但是直到此刻,看着这些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人,以及一次性能将数千人转运到千里之外的高效,卫渊仿佛真正看到了生意二字。 这又是运过多少人,才形成了如此简洁高效的章程? ------------ 第169章 题字永安 祭品的解药许惊风早就送过来了,卫渊带着众人忙了半晚,总算把所有祭品全部唤醒。 然后卫渊就在林边空地上就地圈了一个营地,先将祭品都关在里面,观察会不会有异常,然后派了大批修士把守。 祭品陆续醒来后,一个个神情木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哭不闹。 这一情况许惊风倒是早就说过,为了防止祭品闹事甚至逃跑,所有祭品都用阵法、道术和药物处理过,处理方法来自巫御族,处理之后祭品就会失去大部分情绪。 人一旦没了情绪也就慢慢地不会再思考,再加上那些药物本来也有损伤神智的效果,时间稍久祭品就会变得浑浑噩噩。 巫族要的祭品只看道基和元神,只要这两样完好就行,笨不笨的没有关系。 所有祭品醒来后,大部分人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发呆,少数上祭则在偷偷观察着周围。他们做得非常隐秘,但是卫渊神识何等强横,自然就发现了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 看来这些人还保有一定的神智,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在青冥中一举一动都是在卫渊眼皮底下。所以卫渊准备先看看他们准备做什么。 唤醒祭品,卫渊就命人送来食水,搭起十几个大棚,先把众人暂时安置起来。片刻后孙宇匆匆赶来,开始一一检查这些人的状态。 祭品如果能够恢复神智当然最好,哪怕只是部分恢复也是好的。他们大多修炼过,身体素质远超凡人标准,只要不是彻底失去理智,就能担当很多工作。 这批祭品到来,一下子就让十万仙银回流许家。不过众人对此倒是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大家都见识过巫族血咒的威力,花点仙银把这些祭品买回来,总比让他们变成血咒落在自己脑袋上强。 接下来数日许惊风倒是表现出出人意料的高效,居然一口气查探出三個巫族的祭品转运营地。 拿到营地位置后,卫渊一刻不停,先由宝芸前出探明各营地虚实,然后卫渊兵分三路,自己和宝芸一队,纪流离单独带一队,风听雨崔聿一队,三队同时出发,一口气扫掉了全部营地,抢回来八百多个祭品。 为了褒奖许惊风的高效,卫渊又以巫族的名义和他做了一笔买卖,采购了大批粮食、矿产和各类种子,上千具盔甲,一千张上等强弓和十万支箭,最终让五万两仙银回流许家。 接下来十余日,陆陆续续又有几万凡人来到了界域,现在青冥中凡人数量已经超过三万,卫渊积攒的青气则是超过七十道,并且又多了一道进阶的青气。这道青气居然是来自许惊风,这让卫渊对他的忠心有了意外的认知。 小湖边的人族聚居地已经有相当规模,建好的几十栋四层木楼显然是杯水车薪,哪怕卫渊把原本的房子一分为三、切得每户只有两丈见方,每栋木楼也只能塞下两百余人。所有木楼加一起只能安置五六千人,其余人暂时只能在临时搭的棚子下生活。 数万凡人到来,瞬间让晓渔、崔聿和一众世家少爷小姐们忙得昏天黑地。他们至少是学过兵法的人,跟着家族长辈耳濡目染也知道许多驱策管理之道。 他们没日没夜的统计清点人口,登记修士和有一技之长的人,将修士单独编组,然后再招募青壮,分配不同的工作。 人一多了就难免会爆发冲突,自也有人趁机闹事。 卫渊深知乱世当用重典,毫不客气地把十几个有意挑头闹事的人抓起来杀了,然后由修士日夜在城内巡守,总算震慑住了这批野味十足的人。 被杀的人中,还有好几个有一分道理却要按照十二分来闹的,也被卫渊一并斩了。这几个家伙掉了脑袋之后,众人也就明白卫渊绝不是个可以欺之以方的人。 严加管束后,几万人总算初步有了秩序,本来等过两日登记造册完成,就算正式成为界域的子民了。 但还有一些人桀骜不驯,本想过来投机一下看看能不能搏个出身的,但是看到界域内高修众多,就知道前程无望,于是又想回到以前四处打家劫舍的快乐日子。 这些人若是悄悄走了也就罢了,偏还想着走之前再捞一笔。于是趁着某日夜深,他们袭杀守卫,抢了一批军械法器就想逃走。 然而破碎之域是法外之地,青冥却不是。自他们袭杀第一个守卫时卫渊就有所警觉,随即张生出手,一举把这七八人全部拿下。 卫渊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八人全部斩了,三个道基也不例外,其中还有一个道基后期。 七日后,凡人登记造册终于完成,最终的名录塞了整整两大箱。此外还有两份备份,就都纪录在玉纸上。由于陆陆续续还有凡人到来,最终登记的凡人已经超过四万。 登记造册完成,也意味着小湖边的聚居地有了管制,变成了城市,虽然看起来大部分还是棚户。 这是青冥界域内第一座凡人城市,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它也将是最靠近核心区域的凡人城市。 既然有了城,自然就要起名,卫渊搜索平生所学,以及来到西域后的种种所见所闻,最终决定给此城定名永安。 名称定下,卫渊就命人拿来纸笔,铺在案上,然后平心静气,挥毫落墨,写下永安两个大字。 最后一笔按下,卫渊眼前仿佛闪过曲柳镇北区的棚户,阵中被斩首的人祭,那些不知何时倒在路边的尸体,心中有一点火焰猛的燃起! 他手中笔其重如山,其轻若羽,提笔时似是整个山峰都随之一动。 两个大字墨迹忽然一阵模糊,然后慢慢清晰。这两个字气势磅礴、气象万千,有天地苍茫之意。 有生以来,这是卫渊写的最好的两个字,便是与当世一些书法名家相比,只略逊技巧,但气势意境远胜。 卫渊定定的看着两个大字,忽然一笑,就撕了个粉碎。他随手把废纸团成一团,扔进纸篓,然后又铺开纸,连写了几幅永安,每幅都各有缺点,且缺点不一。就这几幅字的水平,还不如许之元。 卫渊就提了字,来到张生居处。 张生正站在桌案前,手里端着一个形状古怪的部件,正在仔细端详。见卫渊到来,张生道:“又有什么事?” 卫渊便道:“现在凡人都已登记造册,城市已成。此城将来会是青冥中枢,弟子反复思量,定名永安。不过我试着题写城名,却总是不尽如人意。就想着请老师来题个字。” 张生展颜笑道:“原来是这等事。把你写的字拿来,我看看有没有退步。” 卫渊就将那几幅字呈上,张生打开一一看了,随口点评,全都评在要害处。 不过几幅字看完,张生就瞪了卫渊一眼,道:“你这几幅字或缺失骨架,或过于偏激,或持着炫技,每幅错处都不一样,实在是难得!卫大界主,你这是在告诉我,你真实水平不是这样的,是吗?” 卫渊老老实实地站着,道:“我是怕老师真的以为我没有用功。” 张生哼了一声,道:“那也用不着这样,你现在花样倒是不少。” 张生将桌案上零件矿材推到一边,随手铺上了一张纸,提笔蘸墨,不过没有立刻落笔,而是若有所思,道:“看你刚刚那几幅字,你现在书法应该已经到了化意入字的地步,论造诣也不比为师差了,为何自己不写?” 卫渊道:“弟子觉得,这是第一座城,城名还是应该您题才是。” 张生不再推辞,平心静气,待要下笔时,过往十几年忽然在脑中闪过。这么多年居然一直和这个弟子在一起,眼见他一步步成长,在这虎狼环伺之地打下一片基业,平地建起了一座城市。 虽然这座城现下只有几万身无分文的贫民,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却是谁也不知。 张生平心静气,心底一片空明,运腕提笔,书就“永安”两字。 这两字中正平和,含而不露,处处圆润,不见一丝锋芒。 若不是亲眼所见,卫渊几乎不敢相信这两个字是张生所写。一位能悟出四把杀伐之剑的绝世剑修,也能写出这种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字? 张生对自己这两个字显得极是满意,反复看了半天,方叹了口气,道:“内圣外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写出这样的字了。拿去吧!” 卫渊提醒道:“师父,还没签名。” 张生哦了一声,在旁边写下“张生”两字。这两个字中就隐隐透出无匹剑意,终免不了暴露一点本性。 得了张生题字,卫渊自去找人装裱。然后就是确定城内各个重要职位,首任城主,卫渊选的是晓渔。 晓渔对此十分震惊,怎么都想不明白卫渊放着宫里那么多人不选,非要选自己干嘛。但卫渊显然不想听他推辞,说完此事人就不见了。 晓渔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自是知道永安的重要性,可说日后这座城市就是整个界域的都城。但让他来管个几万凡人的大城,卫渊是不是找错人了? 晓渔在心底把一堆很难听的话砸在卫渊头上,一边诅咒一边打消了收拾行李的念头,准备在这里再多留一段时间。 现在巫族连受打击,已经开始退出破碎之域,青冥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晓渔觉得自己前来救援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家族里也还有大把的事要做,并且青冥内的修行环境肯定不如家族或是太初宫。别的不说,单是一条封禁仙剑就让他一天都不想多呆。 晓渔本打算过几天就向卫渊告辞,没想到这家伙不知哪跟筋搭错了,突然给自己安了个城主。 只是想着青冥内百废待兴,晓渔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心中一软,决定把自己的事先放放,再留十天半个月,等把新城弄出点模样再走不迟。 ------------ 第170章 定鼎西疆 晓渔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凡人拉屎这件事折磨得焦头烂额。 只此一件就够了,晓渔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晓渔走马上任,自然要体察民情,于是第一时间就到城中巡察。现在所谓永安城除了一小片木楼外,就是大片大片的棚户。 一走进棚户区,浓郁味道立刻扑面而来,同时剑修的强大感知立刻锁定了味道来源,一二三四……共计十一滩,分别位于街边墙角、树下屋后,甚至还有一坨就在路的正中央,当当正正摆在晓渔面前! 晓渔第一次宁可自己的感知没那么敏锐,神识反应也没那么快。 为免惊世骇俗,晓渔此次是微服私访,走路进的棚户区。 棚户区的路非常狭窄,曲曲弯弯,被一座座棚户延伸出来的地方侵占。路面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泥水尘洼,水洼中自然少不了各种污物。 青冥界域之力可以净化巫域的毒质,可是净化不了几万人的谷道产物。 越往棚户深处走,污物就越多。起初一堆堆还是特立独行,到后来就是成群结队,甚至连绵成片、不分彼此。 晓渔发现想要找个下脚的地方越来越难,后来还差点踩中一块,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一飞冲天,逃命似的回主峰去了。 晓渔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城里就变成这样了? 其实如果他像卫渊一样在曲柳镇北区走一遭,就会发现永安城这样已经是相当整洁了。曲柳镇生活在棚户里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许多人都干脆在棚内解决。 但身为城主,哪怕再不情愿,晓渔觉得自己也得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最简单的解决方法自然是多建茅厕,但是谁来建、建在哪里,建好后污物运往何处,用水从哪里来,等等一系列问题全都随着这个想法涌了出来,每个问题都能变成一个专门的领域,从而再引出一系列问题。 晓渔这才发现,想個主意很容易,但要把这个主意变成现实就是难上加难。 一回主峰,晓渔就拿出地图,在纸上绘出永安城周围地形以及当下民居分布,然后开始规划茅厕位置,污物处理地点,引水沟渠路线,需要新开辟多少条街道,哪些旧街得趁现在就要拓宽,等等等等。 慢慢的,地图上越画越多,越画越细,晓渔不知不觉间开始重新规划整座城市。 他本来只想建几座茅厕的。 焦头烂额的不只是晓渔,崔聿负责城卫队,结果从营地选址、建造,到筛选队员、配齐装备再到训练,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做。 哪怕他已经领兵数年,也是手忙脚乱。以往崔聿那是带兵打仗,而现在是养兵、练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过这也没办法,现下青冥里能打的太多了,崔聿区区一个天基走到哪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哪怕在那些狐朋狗友面前都嘚瑟不起来,毕竟现在人人都有天功,别管是怎么来的。 城内所需各项物资财物则是交给云菲菲统管,刑狱之事由许婉儿负责。两女同样忙得昏天黑地。 卫渊此刻负手而立,正看着几十名修士合力立起一座牌楼,觉得自己忙得分身乏术。 这座牌楼高十丈,由四根巨柱支撑,就立在城市的南门。牌楼上写着‘永安’两个大字,正是张生手书。 这座牌楼所立的位置,就是永安城未来的南门所在地。 永安坐北面南,西边临湖,东面是一马平川的草地,未来的粮田将开在此处。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注入湖中,然后湖的另一端也有一条河,滚滚远去。 城北能看到一条路,蜿蜒通向界域中央。这是人马奔驰、车辆往来踩压出来的路。城北不远处就是连绵密林,林边有座营地,里面是三千祭品。 现在城里还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连绵不断的棚户。没办法,凡人来得太多太急,几乎得到消息的凡人全都抛下了一切,靠着两条腿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此刻城里已经有近五万人,并且还有人在陆续到来。 此时牌楼已经立起,地面则是早就用道术软化过,因此很顺利的就将四根巨柱埋进土里。随后修士不断施放道术,将地面变成坚硬如石,同时也给牌楼本身上持道法,以坚固材质,驱逐虫蚁。 随着牌楼立好,卫渊就感觉天地间似有些微变化,界域也轻微震动了一下。若不是他感知敏锐,差点就忽略过去了。 此时宝芸出现在卫渊身边,说:“又找到一处巫御族的部落,大约三千人。” “走,去端了它!”卫渊吩咐一声,随从修士就吹响号角,数百骑士便从各个地方向界域边缘集结。 红影闪过,一匹血马大马如风而至,停在卫渊面前。此马现在四蹄处都生着长长羽毛,如同长着翅膀一般。马头上在眼睛上方裂开了两道小缝,出现了两只新眼睛。 此马现在和卫渊已经有些心意相通,卫渊翻身上马后,它就自行向着集结地奔去。 片刻后一支骑队冲出界域,前去扫荡周围巫族的据点。这些天从各个渠道来的巫族据点情报都汇总在宝芸那里,她再一一去查探甄别,确认了就回来召唤卫渊出战,将一个个巫族据点连根拔起。 其实宝芸自己出手也能灭了那些几千人的小部落。只是如此杀戮会有极重的因果缠身。如果卫渊敢让宝芸带一身生灵怨气回去,怕是第二天宝家就会来几个老怪物直接掀了青冥。 巫族大军早就退到了两千里外,破碎之域内的小部落也陆陆续续开始逃离。他们如果不逃,等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巫族正常生活就能改换天地环境,这是卫渊绝不能容忍的。最初突袭部落的时候卫渊还会有意的放一些巫族逃离,连灭了几个小部族后就不再有意纵容,能跑掉的都是凭自己本事。 在卫渊彻底屠灭了一个小部落后,所有巫族部落好像都得到了消息,不断开始举族迁移。现在破碎之地内的巫族越来越少,商队也罕有出现。 若从天空俯瞰,就能见到在深绿近墨的大地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块闪亮淡绿,如同一块宝石镶嵌在毒雾弥漫的大地上。 周围不断有人在向这里迁移,一队队的人族如同蚂蚁,缓慢在大地上移动,奔向希望。 一月之前,谁也想不到这块新开的界域内会汇聚太初宫年轻一代堪称最强的几人,随后连场血战,半月之内就有五名法相,数百道基,六万余巫族将士战死在这块土地上,平民死伤以十万计。 以敌之血,滋养已身,青冥终于在这虎狼之地扎根。 万里河山内,卫渊正想把枯枝拔出来看看生根发芽了没,手指刚刚触到树枝,枯枝树皮忽然啪的一声,裂开了一道小小缝隙,从里面洒出清冷如霜的白金色光华。 光芒如水,在树枝边汇聚成小小一滩,雾气氤氲,内有点点白金色桂花绽放凋零,时隐时现。 第二卷穷鬼的远征完。 ------------ 第171章 重置四郡 西晋,宁州,千秋城。 千秋城立城三千年。千年前许家崛起,迁入此地,更名千秋城。千年之后,此地已是一座数十万人的大城。 这里是许家凡族本家所在地,也是许家连接仙凡的枢纽。 城西有一片区域收拾得异常洁净,道路由块块同等大小青石铺成,路面一尘不染,但仍有数名杂役在反复洒扫。 这处区域中有着三座几乎一模一样的殿堂,偶尔看到有人进出,都是行色匆匆。三座殿堂都透着凛然杀机,偶尔还能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惨叫。这里即是本家天机、枢密、夙夜三堂所在地,这里或许不是名义上权柄最高的地方,但绝对是整个城中最让人畏惧之地。 枢密堂内,此刻十余人正围坐堂中,注视着大堂中央的沙盘地图。这块地图将宁州大部和宁西都囊括在内,制作极为精细。 众人座位高高在上,有俯瞰天下之势。只是堂中这些人大多眼角下垂,一看就知道个个阴沉,极难相与。 此时一人道:“听说宁西分家那边出了不少麻烦,仙祖想要的东西都被人给抢了?” 堂上众人中坐得最靠外侧的一人道:“据我所知,那块仙石已经认主,现在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为了此事庶务堂还折了两位长老。” 一位满面黑气的中年人重重哼了一声,道:“庶务堂里虽然都是些晋升无望,只顾贪图凡俗乐子的废物,但毕竟也都修成了法相,怎地说折就折了?他们为何不奏上来,直接发兵平了那边?” 靠外那人道:“这里倒是有些缘故。据说仙石界域内现在有宝家、晓家年轻一代最得宠的两个孩子。庶务堂投鼠忌器,不敢动作太大,一直想暗中推动巫族动手。只是没想到巫族也是接连惨败,连折三位大巫。据说那些年轻人手中还有仙人手段。” 居中老人缓缓开眼,淡道:“仙人手段?太初宫仙君不正和仙祖在天外斗着?仙人都接下了,仙人手段又能怎样?庶务堂那些人越来越不中用了。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族会,也该换换人了。” 满面黑气的中年人道:“仙石界域那边实力如何?” “最新消息,界域现在有几万凡人,铸体修士大约三千,道基一百余。” “就这点实力?直接起兵灭掉算了!” 居中老者慢慢抬手,堂中就安静下来。 他缓慢地说:“太初宫近年来大举北上,晋王早就相当不满。先让我们在朝中的人参上几本,让朝延也跟着出把力。然后我们全力封锁边界,不让太初宫轻易支援仙石界域。这次遇到太初宫货队就不要拦了,直接打,让太初宫十艘货船最多过去一两艘。巫族那边也通通气,他们死了三個大巫就这么算了吗?” “至于仙石界域本身,倒是不急着打掉。反正现在仙石已经认主,抢回来也是切割,价值大减。倒不如就让他们在那支撑着,逼着太初宫尽力援助。想要支援西边,太初宫就要拿出相当于北边四倍五倍的代价。我们先给太初宫放着血,然后……” 老人伸手一点,沙盘上宁州北部的一块地域亮起,那块地也有几千里方圆,此刻上面是太初宫的标记。随着老人的动作,太初宫标记被抹去,代之以许家的标记。 老人继续道:“太初宫想要西边那块地,那就给他,不过得就拿北边的来换。” 黑气修士道:“要给太初宫放血,就不能让仙石那的小家伙们好过。要不这样,从族兵中抽调一千精锐,再配点辅兵凑个五千,扮成盗匪到西边活动,给小家伙们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知道西域是会死人的。” 老人道:“可。” 有人问:“可是,宝家和晓家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老人道:“他们身上肯定有家里给的保命手段,放手打,死不了。至于族兵,死就死了。那两个孩子杀多了我们的人,宝家和晓家脸上也挂不住,必然会召他们回去。” 最靠外侧的那人便道:“我这就去安排。不过还有一事。” 老人微微皱眉,已经有不悦之意。 那人显得有些畏惧,但还是道:“我们派往破碎洞天里的人至今没有消息,三队九十人没有一个从里面出来。我怀疑那东西可能已经苏醒了。正常情况下它应该不会从洞天里逃出来,但万一……” 一位脸色阴郁的中年女人用有些尖细的声音说:“万一它从里面跑出来了,附近都有哪些城市?” “最近的大城就是曲柳镇,离仙石界域也很近。” 女人冷笑:“这不是正好?最好是全部杀光,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老人这时道:“西边的事就到这里,我们再议议其它区域的事。” —— 西晋。 天还未全亮,文武百官已经鱼贯进入大殿。晋献王在位二十年,在勤政一事上堪称典范。 晋王高居宝座,待众臣三呼永寿,便命平身。 此时文官前列走出一老臣,奏道:“老臣听闻西域边陲巫人退却,将几千里地界又让了出来。那里原本就是我西晋疆土,此乃天赐之机,理当收回。老臣请陛下下旨,重置宁西四郡,再设督抚镇守。” 老臣呈上奏折,这份折子上写得十分详细,连督抚和郡守人选都有建议名单。 晋王看了名单,就心中有数,于是问:“宁西数郡本就是祖宗基业,现在巫人退却,自是要收回来的。不过府库中可还有足够界石?” 户部尚书奏道:“现在库中仅余两块界石,预定了要用在北方。此刻确实没有多余界石了。” 另一名官员出列道:“没有界石,如何定疆守土?右相所列这份名单居心叵测,上面大多是他平素不睦之人。他这是想借刀杀人,铲除异己!请大王明察!” 右相冷笑,道:“老夫一心为国举贤,却被你说得如此不堪!刘御史,你只知国库中没有界石,却不知西边已经有人立下了界石,开辟了界域。老夫此次举荐,可都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那几人虽然和老夫有隙,但老夫岂是因私废公之人!” 刘御史显然不知此事,一时无言以对。 晋王来了兴致,问:“一块界石怎够四郡之地?爱卿既然上了这一本,想必是有原因的。” 右相道:“老臣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大王!据老臣所知,那块界石乃是上上品,甚至可能是极品!这一块界石就能覆盖二郡有余,日后再补一两块界石就足够收复宁西四郡。” 晋王眼中闪过炽热,道:“极品界石,此话可当真?是何人携此界石到来,又因何立于那里?” 右相奏道:“那块界石本就在宁西,属于不为人知的古物,然后被一宗门小辈误触激发,就此种下。” 晋王大喜,便道:“既然是我西晋疆土上发现的古物,那此界石自当归本王所有。右相此奏,准了!” 右相立刻磕头谢恩。 晋王又道:“不过爱卿这份名单,孤还有些不明白。督抚郡守人选尚可,只是这同知孙朝恩是何人?此次破格提拔,又是为何?” 右相道:“孙朝恩此前在边宁郡凭县令,前不久刚和北辽血战数月,身负重伤却毫无退缩,斩杀了辽蛮阿古喇部落少主,引发阿古喇内乱,立下大功。此人能文能武,实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此次西域百废待兴,正需要这等干才坐镇。” 晋王点头,道:“既然爱卿力荐,那就允了。” 临近正午,朝会已毕,百官鱼贯从宫里走出。 右相不疾不徐的踱着方步,缓缓走出宫门。此时朝堂上另一位大佬走了过来,道:“今日借一下右相的马车,如何?” “欢迎之至。” 片刻后马车起行,两位朝中大员相对而坐。那人便问:“这孙朝恩不过小小县令,如何入了您的法眼?” 两人本是同届进士出身,在朝上向来同进同退,右相也不瞒着,道:“这人守土有功,得了不少封赏。然后便找到了我这里的门路,居然把所有封赏都奉了上来,想求个晋身之阶。这人才干是有的,但更难得的是这份孝心。” 那官便道:“把他放到西边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好狗得放在野地里养着,说不定能变成狼。不过那几个人真让他们当郡守?会不会有些太便宜他们了?” 右相笑道:“老夫岂是那样慷慨之人?你有所不知,那边有多大功劳,就有多大风险。许家已经连折了两个法相,要不然怎么会找上老夫?那四人性情老夫是知道的,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可这等性格放到西域,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不测。我们且看着,哪怕只死掉一个,也是好的。” “深谋远虑!”大员佩服。 —— 青冥界域。 一支商队停在界域边缘,然后就看到十几名骑士策马赶来。商队首领看起来十分紧张,一直到骑士们验完货付了仙银才松了口气。他将三辆货车转交给骑士,就带着几十名手下迅速离开。 在破碎之域,商队和强盗只是一线之隔,具体身分取决于当时商队首领的心情和环境。 商队老大已经看出来接货的十几名骑士居然个个都是道基修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对方没有打算将自己这一队人也变得货物的意思,自然不敢多作停留。不过商队里的成员倒都很兴奋,青冥这么大一个界域,如果认真做生意的话,那可是个非常好的出路。 片刻之后,三辆货车就停在卫渊面前。卫渊身后站着五十名骑士,十六位天功少爷小姐全部在列,风听雨拖着长刀站在另一侧。其余三十几人也都是精挑细选,全部是道基修士。 卫渊打开货车,车内居然装的全是面具。 卫渊招呼道:“每人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另外两车里是衣服披风,一会全部换上。从现在起,只要戴上面具,我们就是西域第一的马匪:战天帮!哦,名字可以再议,反正我们不管干什么,都跟太初宫,跟界域没有半点关系。” ------------ 第172章 一诺千金 破碎之域。 一队骑士缓缓穿过两丘之间的小山谷。 队伍中央,一名看上去三十余岁、留着短须的男人端坐马上,扫视着两侧的山丘,目光深处隐隐有剑芒闪动。 旁边一名年轻骑士拿出手巾擦了下脸,抱怨道:“这鬼地方怎么这么湿!大哥,我们真不通知宁西分家吗?” 短须男人道:“通知他们干什么?那些废物只知道喝酒和歌舞。怎么,你想去试试?” 年轻人懒洋洋地道:“这里能有什么好货色?没兴趣。等我们打赢这场仗回到关内,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还差不多。” 短须男子拿出地图看了看,就对一名骑士吩咐道:“通知后边的张参将,让他带着辅兵到这里北方一百里处建营,那里两河交汇,十分好认。那里将会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大本营,让他把建得仔细些。” 那骑士领命,就离开骑队,向后方飞驰而去。 这时骑队前锋已经出了山谷,忽然停住,随即一骑飞报中军,前方有人拦路打劫。 短须男人和年轻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自己马匪生涯才第二天,居然被同行给劫了。西域马匪生存艰难,已经到这地步了吗? 两人策马来到前军,就见前方空地上有几百马匪,个个龇牙咧嘴、面相凶狠,有的腰间还挂着几个人头。 马匪中央,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大男人喝道:“对面的听好了!老子们就是西域第一的马盗狂风暴雨团!识相的赶紧交出财物,你爷爷我说不定大发慈悲,饶你们不死。不然的话,我……我就……” 眼见山谷中涌出的骑士越来越多,胖大男人说话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而且对面骑士不光数量多,且是一水的黑马,身上也都是墨绿骑甲,個个一言不发,杀气腾腾。反观自己这边不光数量远远不如,还队形散乱,衣甲也是五花八门,相当个性。 短须男人对年轻道:“你带五十骑,试试他们的成色。” 年轻人一脸的无聊,随手点了五十骑,杀了过去。 片刻后年轻人拎着胖大男人回来,扔在了短须男人马前。五十骑怎么出去的怎么回来,只有两人轻伤。几百马匪却是横尸满地,只有几十人见机得快才得以逃走。 这一战之所以花那么多时间,主要还是马匪们一冲就散,四散而逃,追起来花了些时间。 胖大男人连连磕头求饶,短须男人简单问了几句,便向年轻人点了下点。 年轻人拔出短刀架在胖大男人脖子上,说:“记住了,我大哥是许新辉,我是王自研。到了那边后早点投胎,别忘了来找我们报仇。” 说罢他轻轻一划,就割开了胖大男人的咽喉。 王自研翻身上马,说:“这就是闻名宁州的西域马匪?也太不经打了!这家伙连我一刀都没接住。” “这家伙是地阶杀伐道基,又修到后期,其实也算不错了。我刚刚问过,像他这样的马匪在西域还有七八支,人人都说自己是第一马匪,呵呵。” 王自研道:“大哥,上面那些老家伙为什么不让我们界域打下来?” 短须男人摇头,说:“这个界域可不好打,听说里面有好几个太初宫的修士。” 王自研哼了一声:“太初宫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自吹是仙宗之首,我们剑宫哪里比他们差了?他们就算人数多些,可大哥你是仙剑第七,我也是仙基,我们两个打十来个太初宫的没啥问题吧。 就算对面都是仙基,咱这一千骑和龙鱼军演练也不落下风,妥妥的大汤九军水准。界域里那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们拦住太初宫的修士,手下弟兄们就能铲了界域。到时候就剩太初宫那几个,他们还能怎么玩!” 许新辉道:“切不可大意,我听说对面有好几个天才。” 王自研哈哈一笑,道:“天才?我们当年谁不是天才?现在都出来做事,天才有什么用,战绩说话才是真的!” 短须男子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 破碎之域一座小山脚下,坐落着一座矿场。矿场颇具规模,几乎挖开了半座山丘,几条矿道深不见底,矿工们住的棚屋则是占了好大一片地。 矿场大门处,许家的旗帜迎风飘扬。 此时天刚放亮,钟声响起,一个个衣不蔽体的矿工已经吃完早饭,鱼贯走向矿井,稍有迟疑就会挨监工鞭子。他们要在矿洞里劳作一天,直到日落才能出来。 矿场周围到处都是持刀披甲的守卫,十几座了望塔建在高处,对周围一览无余。每座塔里都有神箭手,两百丈内箭无虚发,矿工想要逃跑的话就是九死一生。 此刻矿场里十分热闹,新一批矿工刚刚送进来。 但是今天送来的人格外的多,矿场主事就皱着眉头,再三和送人来的车队统领确认是不是搞错了。 那统领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是道:“大公子,不,家主交给我的就是这么多人,命令就是让我送到你这来,没有其它地方。现在人我已经送到地头了,你收不收得下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矿场主事苦着脸道:“我这最多能装三千人,可伱一下给我送过来五千,这让我怎么收!以前的矿工还没死完哪,哪有地方给这些人住?再说人一多也容易出事,我这里才一百个守卫,哪看得住七八千人?” 统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就说:“那我分一百护卫给你,先帮你看守一段时日,你赶紧和家主去说,再调些守卫过来。” 主事大喜,正要道谢,忽然警讯大作! 主事和统领大吃一惊,就见远方道路尽头数十骑士如风如火的奔来,数量虽然不多,可是气势冲天,竟然奔出了千军万马之势! 这批骑士来得极快,转眼间就冲到矿场前。 他们人人带着面具,身裹披风,骑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为首一人骑的是灰白红三色马,虽然毛色杂了些,但格外高大神骏。只是这些人披风都有些破旧,显然混得不怎么样。 为首骑士横枪立马,暴喝一声:“尔等听好了!爷爷们乃是西域第一马匪战天帮!今日来此只是求财,不伤性命。尔等识相的就乖乖放下兵器,不然刀枪无眼,道爷手又重,伤了性命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 统领一声冷笑,大步上前,喝道:“哪来的毛贼,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我许家矿场主意!还自吹西域第一马匪,大爷我正好拿你等脑袋回去领赏!” 那统领狠话放完,大步向前,大刀刚刚举过头顶就觉眼前一花,一枪已透胸而过! “慢得跟乌龟爬一样。”那骑士不屑地骂了一句,抬手用长枪将统领挑在半空,高声道:“谁再敢反抗,这人就是例子!” 那统领也是道基中期修士,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干脆利落的被一枪刺死。一众护卫立刻知道这群马匪凶狠,非是自己所能抵抗,于是齐刷刷地跪地救饶。 战天帮倒是言而有信,并未伤人性命。就见五十大盗纷纷下马,一齐动手,将众护卫们剥得跟光猪一样,一个个绑好装车。 有的护卫感觉不妙,可是第五十一大盗就在马上看着,长枪上的统领还没凉透,于是无人敢反抗,乖乖的被剥了个干净装车。 战天大盗们再将所有矿工都叫了出来,矿井里干活的也召了回来,就让他们收拾东西,再拉上所有精选过的珍稀矿石,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向北而去。 矿场的矿工都是奴隶,每天都会死上十几个,所以才要时时补充。他们逆来顺受惯了,又知道马匪穷凶极恶,向来杀人不眨眼,故而一个个的都很驯顺。 马匪头目也说了,不杀他们,也不献祭,只是让他们换个地方干活,到了新地方,每天至少加一大碗饭。 听到能多吃一碗,所有矿工都欣喜雀跃,恨不得飞到新地方。 几千人的队伍走得自然缓慢,连走了七八天才到了目的地。这里是青冥界域边缘,这些人都还没见过界域是什么样,此刻看到远方的明艳山水,一个个都是呆若木鸡。 这时界域里奔出来一队修士,足有上百人,个个衣着光鲜,修为不凡。 为首一名修士策马出列,气势超凡脱俗,拱手道:“在下崔聿,现任永安城城卫军统领。来者可是西域第一义军,战天五十大盗?” 为首骑士策马横枪,声震四野:“正是!货已经带来了,仙银呢?” “早就备好了!”崔聿一挥手,几名骑士就抬了三口大箱子出来,当众打开,顿时仙光耀眼,里面满满的都是仙银! “哈哈哈哈!”为首骑士仰天长笑,笑了好一会,充分显示雄浑道力,方道:“久闻青冥界域一诺千金,作买卖最是诚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聿笑道:“好说,好说。这次买卖作得十分愉快,希望下次战天诸位再来时,咱们能作笔五箱的买卖。” 骑士沉声道:“七箱!” 崔聿一声长笑,道:“那崔某就静候佳音了。” 两人风格截然不同,骑士霸气十足,崔聿却颇为温和有礼。但声音都远远传开,显然道力修为都是极高,崔聿丝毫不落下风。 骑士又问:“不知除了这些人以外,你们还做什么生意?” 崔聿道:“矿物、仙材、粮食、药品,这些都收。不过主要还是收人。” 那骑士也不啰嗦,道了声好,就带着五十大盗如风远去。 几千人的队伍一路前来,自然招惹了无数各路势力的探子。此刻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这里,都将两人的话收进耳朵,然后悄然消失。 ------------ 第173章 公平一战 当界域消失在视野之外,确定周围没有其它势力的眼线,卫渊就取出地图,说:“时间紧迫,我们就不回去修整了。现在许家还有两座矿场,一座药庄和一座小镇,巫御族掌控下还有两个商队营地、一个村庄和两个马匪山寨,我们辛苦点,再拔两个点然后休息。” 众人都没有意见,向下一個目标奔去。 周围无人,大家就摘下面具透口气。此时在卫渊身边的是徐意,她看着卫渊的马就不住偷笑。 卫渊一开始被她笑得很不自在,向马身上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此时天下着小雨,周围都是雾气一样的雨水,极为潮湿,战马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卫渊这匹马原本是亮红色,太过扎眼,所以出发前给漆成了灰色。结果没过去几天就开始掉色,现在在雨中,更是肉眼可见的由灰变白,再由白变红。 除了痛骂奸商之外,卫渊此时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说下次再遇到那些卖涂料的奸商,一定要让他们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不过卫渊心里也清楚,多半再也见不到那些奸商了。 徐意又道:“老大,你扮马匪还有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卫渊虚心问。 “马匪都是刀口舔血过日子的,粗鄙不堪。老大你说话太文雅了,哪有不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的马匪?” 卫渊皱眉,让他骂那些特别粗俗的确实有些难度,还不如一枪捅死了事。 徐意就是捂嘴偷笑,然后说:“也不是没有其它法子。要么就少说话,话越少就越有高人风范。” 卫渊当即点头:“这个可以。” 一队人走了还没有半个时辰,前方树林中忽然杀出一伙马匪,拦住了去路。为首两人似是两兄弟,一人拎把下品法器,骂骂咧咧的开始叫阵。 看着眼前这支才一百多人、衣衫褴褛、好几个人合用一把武器的马匪,卫渊都有点心酸。不过这种垃圾队伍正好拿来练手,试试徐意刚才说的话。 于是卫渊策马上前,气势森寒,一声大喝:“我,马匪,给钱!” 然后不出意外的打了起来。 片刻后,看着一地的马匪尸体,卫渊认真思考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半日之后,卫渊看着拦住去路的几百马匪,无奈道:“西域马匪这么多吗?” 这次的马匪队伍看起来就好多了,足有五百人,其中五十精锐全都手持法器。此时对方数名首领出阵,前来叫阵。 卫渊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摸着脸上面具若有所思,自己这些人看起来这么弱吗?否则对方身为马匪,为何不截商队,专找同行?这都连续两次了。 这时对方已经叫完了阵,卫渊就问左边的王语:“他们是什么人?” 王语道:“号称西域三大马匪的队伍共有五支,对面就是其中之一的嗜血骑,目前实力大致在所有马匪队伍中排第七。”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徐意问。 王语道:“在城镇里休息时我听城里的人说的。” 徐意一脸震惊:“我们就吃了顿饭,而且你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吗?” 王语面无表情地道:“我的阴目听得比较远。” “这……”徐意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忽然想起一事,道:“你该不会拿它来做什么坏事吧?” “不会,如果看到不该看的,会有强烈反噬。所以我不敢看和听明显比我强的人。” 徐意本来稍稍放下点心,但随即越想越不对,貌似队伍中明显比王语强的好像就两个,自己并不在其中。 此时卫渊上前应阵,才说了一句,不出意外就又打了起来。 片刻后,西域三大马匪就只剩下了四支,原本排第八的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又往前进了一位。 卫渊拿出地图看看,就有些烦燥,道:“抄个矿场都能遇到两波马匪,这什么鬼地方,还让不让普通人活了!再有五十里就到矿场了,总不会再遇到一支马匪吧……” 话音未落,就听远方蹄声响起,大地震动,一支马队从山丘后转了出来。两队相向而行,正是狭路相逢。 徐意掩口笑道:“老大厉害,言出法随!” 左右无声。 徐意笑了两声就感觉不对,向旁边望去,就见王语双眼紧闭,眼泪汨汨而下。他脸现痛苦之色,道:“小心,有仙基!” 对面骑队源源不断的从山丘后奔出,列成方阵,军容格外严整。居中两人气息深沉,卫渊都看不清他们的虚实。 马匪都这么高端了?卫渊终于震惊,当年北辽少主的雪鹰骑也不过如此。 卫渊心底暗骂一声,纵马上前,大喝一声:“要么脱,要么死!” 然后就打了起来。 卫渊眼前忽然亮起刀光,一双短刀瞬间已经到了面前! 那年轻人动如闪电,双刀一插咽喉一插心口,出手极是凶险。但随即一条柔和刀光亮起,八尺刀锋粘住了一双短刀,将年轻人带到了一旁。 卫渊提枪在手,眼中只有那短须男子,策马冲去! 短须男子先挥手向前一指,对身后骑队下了攻击的命令,然后才从容拔剑迎上卫渊。 两马交错,卫渊一声暴喝,长枪抢起,一枪向短须男人当头砸下! 短须男子没想到卫渊一击竟是如此猛恶,他用长剑却是在兵刃上吃了大亏。当下别无它法,挥剑招架,然后剑锋轻轻偏转,瞬间就将大半力道卸到了一边。但余力仍然震得他手腕发麻,胯下战马也是一声哀鸣,差点站立不稳。 这一交手许新辉也是心下震惊,对面这马匪肉身实是强到不可思议,简直不像人类,道力也是如狂涛巨浪般,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时之间,许新辉竟恍然有种当年在宫内大比时面对宿命强敌的感觉。 刹那间他心头燃起一点火焰,久已蛰伏的豪情热血同时迸发。难得在西域遇到这等对手,当然要好好的战一场! 许新辉气势一变,一道炽烈剑气扶摇而起,直冲天际! 王自研远远望见就是吃了一惊,已经好多年没看到大哥如此战意燃烧,这是遇到真正对手了? 这时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还敢分心?” 王自研就见那少女双手持刀,一刀荡漾起如水刀光横斩过来。八尺长刀横扫,刀光已卷到数丈之外! 方才短暂交手王自研已经知道这少女刀法出奇的厉害,当下不断怠慢,双刀交错招架。 两刀交击,王自研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道恐怖大力,如同被仙君大手拍中,又像是被巨龙龙尾抽了一记,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起,竟被少女一刀扫飞! 这边许新辉二指抹过剑身,仙剑加持,长剑即刻亮起炽烈光芒,滚滚剑气化作风暴,席卷数十丈! 仙剑在手,许新辉气势又是一变,变得炽烈而狂野,道:“一招就能让少昊现世,你足以自傲了。” 话音未落,许新辉胯下战马突然一声哀鸣,后蹄一软,居然坐倒在地。许新辉腾空飞起,脸色已极是难看。任谁在兴致正高的时候被来上这么一出,心情都好不了。 许新辉也心中疑惑,自己这匹战马也算千里挑一的名驹,怎么会如此不济,直接在战场上瘫倒? 许新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战马后臀上有个巨大伤口,缺了一大块肉,血流不止,难怪站不住。他再向卫渊那边一望,就见那匹杂色马嘴里不断嚼着什么,还不断在滴着血。 许新辉神识一扫,就发现滴出的是自已战马的血。他这才省悟过来,原来刚才两马交错之际不光是马上的人在交手,对方的马还狠狠咬了自己战马一口! 既然注意到了,那匹马的所有伪装在剑修面前就都不值一提。许新辉双目涌动剑气,已然看穿了那马的虚实,竟是匹罕见的妖马! 妖马性烈,极难驯服。对面那人竟能以妖马为座骑,许新辉心底对他的评价不由得又提升了几分。 这时许新辉手下千名骑士分成两队,绕过对峙的两人,分别从左右夹击数十面具骑士。 卫渊哼了一声,万里河山具现,加持在自已和已方骑士身上,同时识海中数十道青气消失,已经给所有人都加持了气运,风听雨都不例外。 战天五十骑士眼见就要被数十倍的敌人包围,忽然全部腾空而起,身上光芒乱爆,无数道术法器如狂风暴雨般向周围砸去! 许新辉王自研都是大吃一惊,这队马匪竟然全都是道基修士,且个个修为不弱!这是马匪?真不是大汤九军的队长组了一队? 战局瞬间白热。 风听雨得气运加持,刀光瞬间席卷数十丈,将王自研裹在其中,砸得他东倒西歪。没错,就是砸。 王自研感觉对手拿得根本不是刀,而是刀形的大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胡抡,砸得他根本透不过气来,连识海都被震得不断颤动。 许新辉则是占了上风,仙剑少昊威力无穷,几剑后就将卫渊长枪斩成两段。只是长枪被斩断时同时从枪身中喷出长长火焰,把许新辉吓了一跳。 不过枪身中喷出的都是凡火,许新辉只是小小受惊。 “且住!”卫渊叫了一声。 许新辉收剑立于空中,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卫渊义正词严地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许新辉哭笑不得,道:“你不也是马匪?” 卫渊一怔,倒是忘了自己的新身份。 不过史书上痛斥对手的例子数不胜数,斗嘴卫渊可是不容易输的,当下又道:“伱好歹也是剑修,徒仗法器之利,就是打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许新辉顿时被气笑了,道:“这是我自己修成的道基,难道还不能用了?” 卫渊哼了一声,道:“也罢,我不跟你多废口舌。我这就去借把极品法器,明日再与你公平一战,你可敢应战?” 许新辉一听,顿时血气上涌,森然道:“有何不敢?” 卫渊道:“那好!明日正午时分,西北五百里外有座三百丈绝峰,我就在那峰顶上等你!” 许新辉心中回想了一下地图,卫渊所说的地方距离界域足有七百里,便道:“好!我必定准时赴约!” “走了!”卫渊即刻招呼众骑,如风远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王自研走了过来,道:“会不会是对方的阴谋?” “无须担心,那地离界域中心足七百里,界域之力怎么都用不到那里。只要是公平一战,我又有何惧?” 王自研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两人不知,此刻青冥界域的确只有一百二十里,但当日巫族改易天地、封禁仙剑的范围是一千里。 ------------ 第174章 何为剑 许新辉能答应卫渊明日再战,也并不全是迂腐。 王自研被那个少女追着砍,全然处于下风,一时连胜机都看不到。许新辉虽然压制卫渊,但剑修直觉异常敏锐,本能的感觉卫渊并没有尽全力,想要战而胜之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但是双方骑兵只激战片刻,许家族军精锐已经战死了七十余人,伤者近百。而卫渊的五十骑士素质极高,大都只是轻伤,再打下去就算能打赢,恐怕这一千精锐也要伤亡过半。 这些族军可都是许新辉多年带出来的,在他们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多死几个都会心痛,别说死一半了,所以许新辉才顺势答应了卫渊的约战。 此时卫渊离去,王自研和许新辉越想越不对劲。这五十骑士战力实在太强,装备法器道术修为没有一处短板,放在仙宗年轻一代时都能算是还不错的弟子,这种人怎么会来当马匪,而且还是五十个? 王自研若有所思,道:“大哥,看来我们和太初宫提前较量了一场。” 许新辉点头。 “明日一战,大哥有把握吗?” 许新辉淡淡一笑,道:“我修为比他高了两个境界,就算有阴谋也不怕。这要是再赢不了,为兄这把仙剑也可以封存了。” 此刻五十大盗正一路向界域奔去。 大多数都受了轻伤,但在气运加持下伤势自然而然地就在好转,因此卫渊没有立刻收回气运,而是一口气先奔出两百里,才停下来休息治疗。 这是卫渊怕对方突然反悔再追上来。他有此担忧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换了是他卫渊在对面,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史书上都写着兵不厌诈,卫渊深以为然。 此刻一众战天帮骑士躲在小树林里休整疗伤,一位小姐就说:“来西域之前谁能想到马匪居然会这么厉害!我一個当提督的族叔手下有六营三万兵马,我看没一支能打得过刚才那队马匪。不过很奇怪呀,都修成仙基了,为啥还要当马匪?” 另一位少爷问:“你族叔都当提督了,你为啥要来当马匪?” 那小姐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那些人不是马匪?” “马匪要都是这样的水准,那大汤早就亡了。那时这些马匪就是官军,现在的官军就是马匪。” 那小姐脸蛋飞红,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顿时让几位少爷颇为心动。 卫渊拿着半根枪杆,正在研究切口处残留的剑意。徐意就凑了过来,问:“老大,明日一战有把握吗?” 卫渊此时正在自己道基里寻找趁手的兵器,随口道:“不好说,他修为境界比我高得多,要打过才知道。” 仙剑少昊的剑意炽热凌厉,又隐含三分金之锋锐,和仙剑大日有些相似,锋锐更胜一筹。但是仙剑大日主要是养一口太阳真火,大成后威力无穷,境界立意上其实比少昊要高出半分。 但眼下许新辉是道基后期修为,手中是极品法器,道基又是仙剑,卫渊原本那两把中品法器长枪可就不够看了,根本挡不了几剑。许新辉杀招还没出,卫渊枪就断了。 此刻万里河山中成堆的道基个个品质稀松,都难挡一剑。卫渊看来看去,目光就落在了那根立在白金色水潭中的树枝上。 玉山太重,山上的一妙宝树才刚发芽,一看就不是能挡剑的。只有这根月桂仙枝当日曾戳穿大巫头颅,仙剑应该斩不断吧? 卫渊就有些手痒,以前每天不拔几次树枝看看发芽了没有,都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卫渊正盯着树枝琢磨之际,风听雨走了过来,在卫渊身边跪坐,将长刀递了过来,说:“明天用我这把刀?” 徐意一怔,说:“老大不是用枪的吗?” 风听雨道:“他用什么都行。” 卫渊接过长刀仔细把玩。少女这把刀刀锋长八尺,刀柄二尺,刀锋长且直,只有些微弧度,勉强当枪来用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少了枪头飞射的杀招。 这刀跟随少女久了,已经带上一缕蛮荒上古的气息。卫渊感知敏锐,当下就捕捉到了这缕气息,于是细细揣摩,再和少昊剑意不断比较。 卫渊看看时间,说:“还有十分钟,来,教教我怎么用刀。”此时界域内众人已经习惯了用许文武那方世界的计时方式,毕竟更加精细。 两人起身,卫渊双手执刀摆个姿势,风听雨就不断纠正他的动作,先从最简单的前斩教起。 一众少爷小姐们都围了上来,一起学习。有明王殿的天才师姐示范刀招,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卫渊持刀在手,连斩几十下,每一刀都有这样那样的细微问题。少女不断纠正,最后不耐烦了,先让卫渊执刀前伸,指向斜上方,定住不动。 然后少女双手似是闪了一下,定在空中的长刀突然下落,瞬间完成了一记干脆利落的斩切! 这一刀道韵十足,如同闪电划破天穹!斩切后卫渊更是持刀久久不动,让众少爷小姐们多了不少揣摩道韵的时间。 其实卫渊不是不想收刀,而是动弹不得。 刚刚那一瞬间少女在他身上连捏带弹,刹那间摆弄了近百条微小筋肉,才让卫渊斩出了那一刀,也让卫渊记住了全部正确的发力方式,更是一举领悟了刀中道韵。 但是此法弊端极大,卫渊此刻全身上下就多了上百处暗伤,一时之间全身如有无数细针攒刺,根本动弹不得。 卫渊这姿势足足摆了半盏茶,才缓缓收刀。少爷小姐们一个个看得心满意足,皆有所悟。 等左右无人,卫渊一把拉过风听雨,压低了声音问:“你们明王殿都是这么教人的吗?真不会有事?” 少女道:“一般教过一次后,要服药泡体,休息七日才能恢复过来。” 卫渊心道这才合理。以他肉身刚刚都是半天动不了,明王殿那些家伙也不是铁打的,这种教法用多了,怕是不死也得残疾。 领悟刀中道韵后,卫渊又多了一种手段。日后行走江湖不一定非要顶着李治的名号,换个用刀的高修也不是不可以。 短暂休整后,战天五十大盗再次上路,随后消失在青冥界域边缘。 转眼间已是第二日正午。 许新辉步步登高,如闲庭信步,踏上绝峰之巅。 这座山峰其实不算特别高,但拔地而起、异常险峻,如同一把利剑插在大地上,让许新辉看得异常满意,暗赞卫渊确实会挑地方,一会动起手来,得让他输得体面。 绝峰之巅,卫渊负手而立,身周插着四把仙剑,一张银色鬼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新辉就是一怔,此人难道修的也是仙剑?他神识一扫,已经看出这四把仙剑每一把道韵都不相同。一把带着炽烈火焰,一把有些许万物寂灭之意,一把天地同悲,最后一把蛮荒高古,还杂着些锋锐。 这四把仙剑虽然品阶不高,但难得的是每把剑意都不相同,且立意极高,除了最后一把有些不够纯粹,每一把剑意都足以单独开辟一条通天道途。 一时之间许新辉竟是起了爱才之心,道:“你这几把剑很有意思,其中有几把已经得了剑中真意。可惜你每一种都只是浅尝而止,要是能专精一剑,将来成就未见得在我之下。” 卫渊若有所思,一副有所触动的模样。 许新辉叹道:“你这四把剑中有三把是极好的,可惜被你都修成了人阶。其实这也不能怪伱,都是你老师剑道太差,才把你给教成这样。” 此话一出,许新辉忽然感觉眼前世界似乎瞬间变成了黑白色,有如踏足冥土,马上就要阴阳永隔。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刹,短得他都分不清是不是自己错觉。 许新辉将异样感觉挥到脑后,越看卫渊越是喜欢,忽然问:“你今年可有二十?” 卫渊一怔,打架前还先问年纪?不过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不可回答的,于是道:“还没到。” 许新辉暗自点头,这个年纪现在进入剑宫重修也来得及,剑宫有秘法,可以将人阶道基散掉重修。只不过想从太初宫手里抢人,自然要拿出真本事,彻底镇服对方才行。 许新辉拔剑在手,道:“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仙剑!” 他二指抹过剑锋,仙剑少昊加持,长剑瞬间燃起金红火焰!只是这火焰暗淡之极,似乎山风稍大一点都会被吹灭。 许新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神识,连抹三次剑锋,结果火焰一次比一次暗淡。 这时卫渊才从旁边山石后面拿出一把八尺长刀,目光炯炯。 ------------ 第175章 难为你了 平原上,纪流离看看手里风水阵的光芒,对身后的几百人道:“前方有个营地,你们要做的就是冲进去,见人就杀,见粮草就点,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跑。我会在这里等着你们,只要让我看到了烟,还能活着回来的,以后就是界域卫队的正式一员!去吧!” 这几百人修为虽然不算高,但个个神情凶狠,得令后立刻分散,各施手段向远处的营地潜行过去。片刻后杀声骤起,火光冲天,几百人冲入大营见人就杀,然后把腰间油罐到处乱扔,一扔就是一片火。 营地中守军迟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出帐反击,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顿时把杀进来的人一片片砍倒。眼见战况不利,袭营的人呼哨一声,转身就跑。 王自研从中军帐内走出,又惊又怒,直接飞上天空。就见冲营的人遇到迎头痛击,已经开始纷纷逃跑。 王自研凌空下扑,大手一挥就拍晕了跑得慢的十几个人。此时冲进营里的几百人已经被斩杀过半,只有百余人逃了出去。 王自研就命人把活口都集中起来,他要立刻突审。此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外围警哨毫无反应,被这些乌合之众给袭了营。 袭营的人虽然凶残,但里面没多少硬骨头,一审就全招了。 他们原本都是些马匪盗贼,前几天才被青冥界域招募,摇身一变就成了界域正规军,还给了個忠勇营的番号。 他们今天被界域上层指派来袭营,成功后回去就能得到封赏。这些马匪本就是拎着脑袋吃饭的,也不管营里的是谁,就是一阵冲杀。 王自研就大骂太初宫奸猾,明面上约战,暗地里却派人来偷营。 还好许新辉布置得当,留下王自研镇守,这才没有太大损失。不过这青冥界域果然不成气候,刚脱了皮的山贼都拿来当正规军用。但想想也就知道,一个刚成的界域又被封锁了补给线路,能有什么实力? 绝峰之巅。 许新辉浑身浴血,双眼喷火,死死地盯着卫渊。仙剑少昊在他头顶盘旋,不断哀鸣,剑身上的火焰几乎全灭,只剩下一点金红颜色。 卫渊也是遍体鳞伤,伤口多有焦黑,八尺长刀都有些拿不稳。 两人大战半日,此时都有些油尽灯枯。 卫渊不得不承认许新辉实在难打,同是道基后期,当初那辽族少主几个捆一起都不够许新辉打的。仙基和天基之间别看只差一阶,但这一阶的差距有可能就是天差地别。 许新辉修为深厚、道术精深,意志坚定,剑法通神,完全没有短板,即使仙剑威力大减,也依旧是个可敬可畏的对手。卫渊完全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只能跟他以伤换伤,正面硬磨,拼伤拼道力,一点点的打到了现在。 仙剑少昊只剩最后一点火苗,从空中摔落。许新辉接住仙剑,连道了几声好,恨道:“这次算我栽了,守好你的老巢!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许新辉一飞冲天,随即远去。 卫渊没有追,而是目送他远去。直到他身影在天际消失,才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上各处的血全部回流,伤口迅速合拢,转眼间伤就好得七七八八。 许新辉还没回到营地,远远就看到几道烟柱。他大吃一惊,赶紧飞回营地,就见王自研迎了出来。 一见许新辉,王自研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太初宫那群混蛋算准了大哥你不在,居然来偷营!不过来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全都是马匪出身。我们死了二十几个人,杀了他们一百多,抓了一百多。我都已经审过了,界域里现在成军的有三千多人,但一大半是根本没修炼过的凡人,以前根本就没练过。我们干脆杀过去吧,直接灭了他们!” 许新辉默然不语,王自研这才察觉大哥神色有异,问:“怎么了?难道他们不讲信誉,群战不成?” 许新辉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倒没有,确实是单打独斗。只不过那里被巫族改易天地,封禁了仙剑。” 王自研一时呆住。 半日之后,卫渊返回界域主峰,就召集了太初宫众人议事。 纪流离一见面就问:“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再帮你治治?” 卫渊忙道:“不劳大师姐,已经好了!” 还没回界域时,卫渊的伤就已经快好了。进了界域,有甲木生玄加持,只需半个时辰就能痊愈。 纪流离笑道:“真是难为你了,跟他打了那么久。” 想起这个卫渊也很无奈。他斗法一向是大开大阖,走正面碾压的路子,一般打不了多久。可是许新辉又臭又硬,全无弱点,死不认输,硬是和卫渊磨了半日。 为了不打草惊蛇,卫渊上千件道基不能用,火器不能用,月桂仙枝不能用,气运不能用,纪流离宝芸不能用,师父也不能用,最后还是学风听雨的手段,挨两剑还一刀,和许新辉对砍了几个时辰,总算砍走了这家伙。 许新辉身份特殊,既是许家子弟,也是剑宫高徒,杀是不能杀的,想要杀的话得有合适理由,这个理由卫渊暂时还没有想好。 此次许新辉西行,不光带了一千精锐族兵,还有四千辅兵。这些都在昨日被宝芸查了出来,连辅兵建立大营的位置也找到了。 是以昨日众人议过之后,一致认为许新辉应该是许家派过来试探的先锋,后面必然有大队跟进。 卫渊又紧急从许惊风那里要了些情报,虽然不是很详细,但也有年纪、出身、修为、职位等关键信息,还包括一些性格介绍。 结合所有情报,卫渊就在史书中翻找,结果找出不少许新年的模板。像许新辉这样出身不错,成名也很早的仙宗高徒,这些年来在家族中带兵,并且指挥五千人前来试探,说明带兵能力一般,否则早年压根不缺机会,早就该年少成名、统领大军了。 比如宝芸,在北疆时就指挥了一场数万人的大战,一举歼灭辽蛮上万主力。 此人又是剑修,性格往往偏执固执,且容易只注重细节,并以此为豪。 所以卫渊反复思量,决定示敌以弱,有意暴露部分底牌给对方,比如说封禁仙剑。 许新辉仙剑被封,就没法亲自率兵攻打界域。他不能出手,那王自研一人带兵就是找死。只要不攻进界域,就没法知道界域真正的实力。 但卫渊还要让许新辉了解一些界域情报,当然都是卫渊想让他知道的。具体方式是通过细节告诉对方。 所以卫渊派了一批刚收编的马匪前去偷袭许新辉的军营,不出意料地大败,只逃回来百来个人。 这些马匪编入的三千城防军是真实存在的,这支城防军里面也确实大部分都是凡人,并且在凡人中也不算精壮的。这支城防军上上下下,包括永安城里所有人,都以为除了几位上仙之外,他们就是界域唯一的军队。 派去袭营的那些马匪全部的记忆,就是军纪松驰,没有训练,同僚几乎全是凡人,装备不足,连木枪都配不齐,身为统领的几个上仙基本上看不到人。 这并不奇怪,任何一个建立才一个月的界域,只要不是家族派兵支援,差不多都是这样,其它界域还养不起三千军队。 这些情报,卫渊就是让许新辉一点点审出来,然后自己拼出那幅卫渊想让他看到的画卷。这种凭细节分析出来的情报,往往特别让人着迷,无法自拔。 此时青冥中真正主力其实是八千铸体修士,这些人已经被单独转移到另一座军营中,和永安城隔离开来。永安城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是禁区,不许凡人出入,以防止泄密。 在刹那众生加持下,八千修士中瞬间能有五千人成为大汤九军的水准,另有一千人可以跨越道基天堑,只比刚到西域时的少爷小姐们稍弱。 ------------ 第176章 开府 青冥界域中真正的主力部队此刻正在训练如何适应骤然提升的战力,以及如何应对刹那众生消失后的虚弱。 为了训练能有效果,卫渊只要人在界域,每天都会开几次刹那众生,一次持续三息。好在开启时间很短,又刻意缩小了范围,所以消耗尚可接受。 此外这八千人还在训练如何使用钢管火枪。只是火枪数量有限,到目前为止也只造出来一千余只,完全不够用。太初宫众人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造出更多的火枪。 卫渊本来计划好了再抢许家两个矿场,然后抢来的铁料铜料就够用了,只是被许新辉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 许新辉的到来也让卫渊有所警觉,看来许家已经坐不住了,即将有大动作。 涵阳关。 天色刚刚放晴,提督许仲行和副手范东和就率领提督府大小官员穿戴整齐,在数千军士的簇拥下来到城边的飞舟码头等候。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天边出现数艘巨型飞舟,船身漆着深青色,饰以红纹,正是西晋朝廷的标志。 飞舟一艘艘降落,前面两艘飞舟下来的都是青甲红色披风的禁军。他们一下飞舟就分散开来,把守住码头各处要道之后,空中的两艘巨舟才缓缓降落。 早有人将地毯一路铺到了飞舟边。 舱门缓缓打开,两位朝廷大员就出现在门口。这两人一文一武,俱是气宇不凡。 “岳大人请!” “还是陈大人先请!” 两位大员你推我让了一番,这才一齐走下飞舟,并肩向前。 许仲行早就带着数十名官员迎了上来,行礼道:“参见陈大人、岳大人,下官在此等候多时。” 文官是个清瘦老者,眼见许仲行行礼甚深,便伸手相扶,许仲行顺势起身,将官场上下规矩的戏作足。只是双方衣袍相触之际,许仲行眼角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 文官徐道:“此次朝廷重设宁西四郡,由老夫和岳大人开府镇守。宁西已经沦陷多年,今日重归朝庭建制,实是百废待兴。这一次,还要仰仗许将军多多相助。” 许仲行道:“这是下官份内事,两位大人尽管吩咐。” “首先要从涵阳关先行抽调精兵五万,护送各地主官前往任所就任。此事事关重大,还将许将军多多调派精兵强将。” 许仲行听得脸皮一抽,他这涵阳关总共才数万精兵,一下就抽走了一大半。不过关外是什么地界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当下就道:“陈大人放心,镇守府内所有精兵大人可以随意挑选。” 文官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事,各地主官来的匆忙,许多人都没来得及配齐吏员。现在需要从你这里抽调五百能吏随同各官赴任。等到地方安靖之后,再行返回。” 这事倒是好办,许仲行也满口答应了。 文官见他答应得爽快,微微点头,说:“听说最近你这镇守府不怎么太平?” 许仲行苦笑道:“来了两个太初宫的真人,胡搅蛮缠,末将也拿他们无法。” “哪两位真人?” “焚海和澜华。” 文官老者两条长眉微微一挑,说:“天青殿?那还真是有缘。” 一直没有开口的武将此时双眼微开,寒光微溢,沉声道:“确实有缘。走,我们随你去看看。” 许仲行立刻前方引路。 片刻后,一声巨响响彻整個涵阳关,镇守府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火柱直喷到数十丈高,整个城关都为之震动! 火光中一道红色和一道水蓝光华冲天而起,急投远方,倏忽间消失不见。 等火光消散后,小半个镇守府已经化为乌有。 许仲行和文武两位大员从火中走出,望着两道光华遁走的方向,恨恨地道:“两个老贼溜的倒快!便宜他们了!” 武官哼了一声,说:“此次只是让他们知道朝廷收复宁西决心已定,无论何人胆敢阻扰,必以雷霆手段击之!” 文官淡淡一笑,道:“许大人也无须遗憾,那两人想就这么走了,也没那么容易。” 许仲行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朝廷下定决心要对那边动手了吗?” 文官摇头,“那倒也不至于。只要那边肯退出宁西,一切就还按以往章程办。许大人,这个底我交给你了,但可不能对其它人讲。” “陈大人放心,下官心中有数。”许仲行自然知道文官说这句话的意思。 一日后,涵阳关西门大开,两万大军一队队从关内开出,然后分成大大小小的数十队,簇拥着大大小小的官吏分别开赴不同区域。 又一日后,三万精兵出关,西行一千五百里。翰林学士陈到在此宣读圣旨,诏告天地,然后种下界石【清泉】,凭此开府。 陈到就任巡抚,镇北将军岳晋山自北疆前线而来,出任提督。督抚就任,宣告西晋正式收回宁西,重立州郡。 督抚之下,四郡郡守率数十大小官员分赴各地上任,同时数以十万计的大军源源不断的开赴涵阳关,其中不乏全身棉面铁甲的部队,显然是自北疆调来的边军。 青冥界域。 “重置宁西四郡?”正在永安城中巡视的卫渊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 片刻之后,太初宫众人齐聚主峰,商议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 西晋这一举措十分突然,众人事先都没有得到一点消息,等知道时陈到已经种下界石,正式开府。 卫渊盯着地图,双眉紧锁,片刻后在地图上画下了一个点。身为青冥之主,在左近如果有其它界石激活,卫渊也会有感知,因此找出了开府的位置。不过这是公开的秘密,很快就会为天下所知。 从地图看,新开府位置距离青冥大约三千五百里。以正常界石标准看,中间或许还能再容下一块界石。然而青冥要是晋阶到最后能覆盖万里,到时能将新界石完全覆盖。 其实最初立下青冥时卫渊别无选择,否则按照长远计,界石位置应该还往西推几千里才对,那处距离涵阳关一万一千里,正是合适。 立下青冥后,卫渊和太初宫众人实际上已经将六千里破碎之域视为囊中之物,且还要再向四方各扩张几千里。但西晋重置宁西四郡,实际上已经是把青冥也包括进来了。 此事太大,众人都是罕见严肃,纪流离也收起了玩世不恭,认真思索。 张生问:“这么大的事,你一点预兆没有吗?” 纪流离摇头:“汤帝和九国之主上承天运,不在推算之中。” 这事张生倒是第一次听说,疑惑道:“汤帝也就罢了,九国之主怎么也能承天之运?这岂不是说,他们也和汤帝一样是天地正统?” “所以九国才能日渐坐大,架空汤室。具体缘由祖师也没跟我说,好像是非常重大的秘密。” 卫渊皱眉道:“此事太大,还是要上报宫里,看真君怎么说。” 张生和纪流离都点了点头。 卫渊又道:“现在我们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所以要想办法得到起码的情报,比如督抚郡守人选,过往经历,此次开府出兵多少,等等。” 这也是当务之急,各人都多多少少有各自渠道,便都思索应该找谁去要这些情报。 此时卫渊又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现在面具还有很多,麻烦各位都拿一副,我们今天要先把名单上的矿场、商队营地、村镇全部扫了,然后合兵一处,把曲柳镇打下来!” 崔聿道:“那宁西许家怎么办?” “我会让许惊风宣布明哲保身,让所有人缩在许家大宅里不出来。等我们把曲柳镇搬空,人都迁回来,那块地就还给他们。” 卫渊伸手在地图上青冥周围几百里处画了一个大圈,说:“总而言之,这片范围内我要让他们找不到一处村落,征不到一点补给!” 崔聿有些震惊,这话的味道怎么听着有点不对? ------------ 第177章 赴任 涵阳关,许仲行和苏东和站在城楼,看着一艘庞大的飞舟缓缓从头顶飞过,进入破碎之域。 苏东和忽生感慨,说:“三年了,这还是第一艘到关外去的飞舟。” 许仲行双眼微眯,道:“看来朝廷是要有大动作了。” “不会真要和那边打一场吧?”苏东和问。 许仲行摇头:“陛下的性情你还不清楚吗?现在动静越大,其实就越是不想打。真要打的话,肯定是先暗中派高修过去暗杀。” 苏东和忽然道:“三年前我们被巫族打得一路退到了关内,现在朝廷总算重新开府了。只可惜,第一个开拓的并不是我们。” 话说到这里,苏东和忽然想起许仲年的家族,立刻住口不再往下说。 许仲行无奈地笑笑,说:“你我共事三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你不是世家出身,是坏事也是好事。不像我,很多不想做的事必须去做,很多想做的事又做不了。” 苏东和沉声问:“我一直不太明白,在你们心中朝廷和家族究竟谁更重要。” 许仲行道:“我们这些人每个人的想法或许都有差异,但实际上都是一样的。朝廷和门阀本就不分彼此,朝廷显化于外,就如人的躯体,世家支柱于内,有如骨骼。” 苏东和默默听了,没有再说话。 空中那艘飞舟越过涵阳关后,速度就有所放缓,司舟明显开始紧张起来,不断检查着全舟上下各个关键部位。 下层舱室内盘坐着一排排的甲士,足有上千人。这时一名修士走了过来,大声道:“即将进入破碎之域,所有人抓牢地面,以免受伤!” 每个甲士身边地上都有一個铁环,当下每人都用随身携带的绳索穿入铁环,将自己固定在地板上。 随着飞舟逐渐深入破碎之域,船体颠簸也越来越是厉害,空中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云层中雷光隐现。 司舟额头见汗,命船员将护舟阵法开到最大,然后来到上层舱室,恭恭敬敬的敲响了房门。 舱门无声自开,司舟不敢擅入,就在门口道:“破碎之域凶险,我们飞舟已经引来了天外雷霆,关键时候恐怕还要请您老出手,护一护飞舟。另外舟上人手不足,想要启动最高级别阵法的话还需要二十名道基修士。” 舱室内十分昏暗,雾气弥漫。雾气深处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张将军调配些军官与你。如果一会支撑不住,本官自会出手。” 舱门再度关上,司舟不敢逗留,匆匆到下层找军官去了。 天空中铅云越来越密,越来越低,云层中雷光已是不断闪现,越来越是频繁。忽然一道惊天霹雳,一道淡绿闪电跨过长天,直劈在飞舟上! 飞舟周围亮起一层明亮光罩,将闪电挡在外面。但闪电威力极大,溅起无数火花,如星雨纷落,光罩顿时暗了几分。 一击无果,空中雷霆似是被激怒,一道道淡绿闪电不断落下,劈得飞舟护盾火花如雨。 此时有人重重哼了一声,随即飞舟周围出现八道光盘,每道光盘都射出一道金光,轰入空中云层,顿时将铅云击散,现出一个千丈方圆的大洞。 但空中铅云疯狂涌动,转眼间添补了空洞,随后在连绵不断的雷鸣中,一道数丈粗细的浓绿闪电光柱落下,击中飞舟! 飞舟光罩只抵抗了一息就彻底熄灭,随即舱体燃起熊熊大火,一块块外甲掉落。 舟中响起一声怒喝,八道光盘再现,这次所有金色光柱全部落在墨绿雷电上,双方彼此消磨,一直对抗了十几息,墨绿雷柱才消耗殆尽,逐渐变细,乃至消失。 舟中那人怒道:“这狗天地,早晚换了你……”他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哑了。 宁西州,安赵郡,定边城。 定边城位于宁西四郡的安赵郡中,是郡城也是州治所在地。但此时此刻,这州城还是一片白地,只有废墟上的无数营帐。 一座临时搭起的木殿内,陈到和岳晋山正看着面前沙盘,其中一个青绿光点格外明显。沙盘西边则都是代表着巫族的墨绿。 岳晋山在西边墨绿色边缘连点三地,说:“在这三地要各置边镇,至少各放一万边军,才能挡住巫族东进之路。在这三镇之后,还得置一座大营,至少放五万人马,最好是十万,相机支援,如此方能保边界不失。这大营应该放在……” 岳晋山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点下去。 陈到微微一笑,伸手在沙盘上一点,道:“最佳处莫过于这里,怎么,岳大将军最近兵法生疏,连我这书生都不如了?” 陈到所指之处,距离三处边镇各有七百里,紧急时大军一日可到。但问题是,这地方距离青色光点只有四百里。 岳晋山皱眉不语。 陈到就道:“岳将军,你我还要搭挡一段时间。这个地方是陛下志在必得,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谈。” 岳晋山哼了一声,道:“说老实话,我虽然痛恨玄月老贼,但是对这小家伙还是有点佩服的。就算在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老夫也未必敢在这个地方立下界石。这事我做不到,你陈到也做不到,现在人家办到了,我们却跑来开府置郡,这算什么!史书又会怎么写?” 陈到道:“史书中什么都不会写。” 岳晋山就是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陈到说:“史书也是人写,确切点说是我们写的。只要大汤不灭,西晋仍在,史书上就只会记载伱我二人开府置郡,收复失地。至于是谁先立下界石的,不会有只字片语。” 岳晋山更是吃惊:“还可如此胡来?” 陈到微笑道:“这怎么叫胡来?圣人都笔削春秋,我等只不过是效仿先圣罢了。再说只不过是没写入史书而已,你可知史上多少权相佞臣,其实认真说都算是忠义之士,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被写成奸相,遗臭万年。与那些人相比,我们这点事微不足道。” 岳晋山皱眉道:“什么原因能指忠为奸?难道是得罪了你们这些写史的?” “他们不是得罪了几个写史的,而是开罪了一批人。而那些人中,就包括写史的。” 陈到顿了一顿,方道:“古往今来,连人王都畏惧史官,几个权臣肆意妄为,有此结局也不奇怪。” 岳晋山听得双眼圆瞪,片刻后方道:“老子要是人王,就把你们这些写史都给斩了!” 陈到笑了笑,道:“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你杀得干净吗?” 岳晋山一时语塞。 眼见岳晋山脸色越来越难看,陈到哈哈一笑,道:“你我虽然也算封疆大吏,听起来很不错。可是被封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谓州城现在才一间木屋。所以青史留名这事离我们还远着,先把眼前差事办好了,才能去烦恼这个。” 岳晋山一想也是,就又看沙盘,但怎么看视野中都有那个绿色光点,越来越是刺眼。 “岳大人,上面那份委任名单,内里似有玄机。”陈到有意提醒。 “文官名单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陈到伸手在地图上一点,道:“宁西郡郡守袁清言,为人刚直,性烈如火,手腕强硬,从不结党营私,郡城定在曲柳镇。” 然后他又在地图一点,这次直接就是青光边缘:“知县牛进宝,任地永安县。” “永安?有这个县?”岳晋山虽然不关注文官任命,但地形地势是行军作战的基础,因此对宁西各城各县都是一清二楚。而此前所有地志资料上,都不曾提过有永安一县。 陈到说:“原本是没有永安的,后来界域招募流民,流民聚居而成永安城。朝廷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新设永安一县,委任了县令。县令牛进宝以前是右相贴身护卫,据说曾救过右相一命,应该是以此为晋身之阶,被外放了县令。” “这牛进宝什么性情?”岳晋山问。 陈到意味深长的道:“一个护卫能有什么好性情?” 岳晋山若有所思:“右相把自己救命恩人放到那里去……” 陈到并未接话,只是让岳晋山自己揣摩。 此时在破碎之域的大地上,一支队伍正在缓慢西行。马车车窗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问:“还有多久能到永安?” 车旁骑马的军官答道:“回牛大人,应该还有五百里。今晚咱们得找地方扎营休息。” “路上就没看到个村庄什么的吗?” “村镇倒是看到两个,不过都已经荒废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地方真是见了鬼了,几百里连个人都没有!听说永安人挺多,等到了任上,老子得好好放松放松!” 那军官道:“牛大人,这好像不合律法。” 那人两眼一瞪:“狗屁的律法!老子救过右相大人的命,大王都是看到的,什么律法能管到老子头上来?” 军官不敢多说。一队人继续前进,在绿意重重的大地上缓慢移动。 曲柳镇。 镇上今日一反常态的安静,许家几座大宅都是四门紧闭。院墙上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在墙垛间有重重人影隐藏。 本是热闹的商业街如今也十分冷清,所有属于许家的商铺全都没有开门。其它势力的商铺本来都开了门,但是嗅到气氛不对,陆陆续续又都关了门。但是几个店铺的掌柜伙计都躲在门板后面偷看,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此时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转眼间震动已经十分明显,桌面上的碗碟茶杯都在丁丁当当地乱响。 进镇的道路被雾气笼罩,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终于,一匹黑色巨马踏碎雾气,出现在镇民面前。 马上骑士戴一张银色鬼面,立马横枪,喝道:“战天帮在此!所有人站于原地,敢动者死!” 然面曲柳镇民不少都是喋血之徒,当下就有人呸的一声,骂道:“什么玩意!装神弄鬼!” 那骑士也不多话,长枪只向那人一指,那人忽然一声惨叫,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握住,就在众人眼前不断变形缩小,被压成一滩圆柱型肉泥! 那人也是道基修士,在镇上也属于有几分面子的人物,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还死的如此诡异,旁观众人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鬼面骑士身后,一骑又一骑从雾中走出,将曲柳镇团团包围。 ------------ 第178章 你们都被卖了 鬼面骑士骑在远比凡马高大的黑马上,缓缓走进曲柳镇中央。一路上还有几个不信邪的修士,但全都被压成了圆柱状的肉泥。如此诡异死法,即使是积年老贼也为之胆寒,静静的站在街上不敢稍动。 一个个骑士开始向曲柳镇各处要地行进。这些骑士个個气息深沉,实力深不见底,让人望之生畏。 为首鬼面骑士来到镇中央,看了眼面前躺平客栈四个大字,然后目光移到了客栈门口的掌柜身上。 掌柜脸上肥肉颤动,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好端端的没事出来看什么热闹?结果就被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煞星给盯上了。 掌柜虽然压根没听说过战天帮是何方神圣,但他眼力厉害,早就看出这鬼面骑士修为深不可测,道力近乎无穷无尽。那几个倒霉鬼中不乏战力凶悍的猛人,不然也不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叫板。 但所有跳出来的人都无声无息的被压成肉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如此凶残手段顿时把掌柜吓破了胆。此刻被这绝世凶人盯上,他几乎预感到下一刻自己就会变成肉柱,因此双腿发软,差点都要瘫在地上。 直到此时,掌柜的才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没有半点用。此时此刻,惟有修为道力才是惟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鬼面骑士盯着他看了一会,方道:“李治跟我提起过你。” “李……李治?”掌柜终于想起了那个人,原来那穷鬼搭上的是眼前这位?!早说啊! 鬼面骑士道:“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收拾所有细软,然后带上所有伙计跟我们走。哦,李兄还交待过,让你把所有话本都带上。” 掌柜的连连点头,心知性命无忧,立刻出了一身大汗。 鬼面骑士又道:“还有,一会别出客栈。” 说罢,鬼面骑士就转身向西南而去。下一刻,整个曲柳镇内天地突然一变,人间清域降临! 无数墨绿气息升起,许多人瞬间都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号叫,他们身上都如被泼上了热油,不断冒出黑烟。时不时会有绿气冒出,然后尖叫着被燃成白烟。 面具骑士们在曲柳镇中沉默穿行,将所有身冒绿气倒地的一一刺死。一些人临死挣扎,身上罩袍落地,露出巫族人的本来面目。 西区中惨叫声尤其的多,几名气息深厚的巫族强者升上半空,愤怒咆哮,毫无保留的释放出属于道基后期的恐怖修为,向着鬼面骑士示威。 这几名巫族强者的实力足以在曲柳镇中横着走,此刻同时现身,一时震惊了镇内无数住民。这就是巫族在曲柳镇的实力,这就是巫族立足的底气!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空中忽然有座宝塔阴影一闪而逝,同时一道细细的亮亮的光线缠绕过几名巫族强者的身体,同样一闪而逝。 几名巫族强者瞬间动作僵硬,就在这一刹那,鬼面骑士已及时策马到来,头顶冒出一朵绿芽。 鬼面骑士长枪向空中一指,几名巫族强者同时惨叫,竟在全镇无数双眼睛面前,在半空中被压成肉柱! 整个曲柳镇都寂静无声。 不知是哪个修士先将兵器扔在地上,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将兵器甚至是法器放在地上,任由战天帮的骑士将兵器收走。 虽然有几个修为深厚的修士看出那几个巫族强者其实是死在宝塔和刀光上,但这更加让人绝望。原本鬼面骑士就已经让人感觉无法匹敌,现在这样的人又多了两个。 接下来战天骑士将镇民中的巫族人一一击杀,随后鬼面骑士飞上半空,沉声道:“所有人听着,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人了!不想死的人有一刻时间收拾财物细软,一刻钟后我们就将出发。” 停顿了一下,鬼面骑士提高了声音:“明着告诉你们,你们都已经被我卖给了西北界域的上仙们!到了那以后,上仙如何对你们就看你们自己!现在在伱们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滚去界域生活,要么死在这!” 镇民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去界域?那不是享福去了吗? 除了极少数身家不菲的商队老板、店铺掌柜外,其它人眼中都渐渐有了惊喜。 鬼面骑士又道:“盗亦有道,我们战天帮此次只做皮肉生意,收的是你们的人头费。你们的细软财物还归你们个人所有,我等分文不取。” 这一下,所有有钱人都熄了反抗的心。 战天大盗们不少人下马,开始在镇中各处堆积柴火,泼洒火油。他们还把一种奇怪的黑色粉末洒在房顶屋内。另一部分大盗则去搜查所有巫族人的居处,将一应财物全部起出装车。 一刻之后,一批批人族背着包裹,赶着大车,陆陆续续走出曲柳镇,只有极少数人试图反抗或逃跑。 但不管他们是擅长隐匿,还是精于逃遁,都在周围骑士手下走不过一招。而且各骑士手段各不相同,根本没有重样的,光是仙剑就出现了好几把,各有玄妙。骑士下手极是狠辣,动手就不留活口,如是杀了几十人,杀得无人再敢反抗。 许家大宅始终大门紧闭,连望楼都空了,一个人影不见。 一个时辰后,最后一队人走出曲柳镇,踏上去西北界域的路。随后曲柳镇中火光四起,转眼间这个曾经容纳十万人的大城就陷入火海。 镇上最完整的建筑就是躺平客栈,烧得也最旺,火焰生生比周围高了几丈。遥遥一看就知是躺平客栈在燃烧。 掌柜走在队伍中,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不舍,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动。好在此刻客栈里的财物都背在几个伙计和厨子身上,大部分身家都已经搬走。掌柜自己则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方方正正,一看就非常沉重。 但他说什么都不肯让别人分担一下,连碰都不让别人碰。这包里都是最新话本,足有上百斤! 鼎剑双绝李治李上仙可是点名要的话本,而鬼面骑士大人专门来递这一句话,可见李上仙在这位鬼面大人心中的份量。 掌柜的直觉,能不能在界域里把躺平客栈再开起来,说不定就要着落在这些话本上了。 卫渊策马走在队伍最后,看着一路北行的八万余人,心中十分满足。 这时他耳中忽然响起宝芸的声音:“师弟,手笔越来越大了嘛!” 卫渊转头一看,就见身边空中隐隐出现宝芸的小脸,似笑非笑,距离自己不到一尺!如此近的距离,顿时让卫渊压力巨大。 宝芸那张绝美小脸随即隐没,连卫渊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一下卫渊压力更大了。 卫渊试着叫道:“师姐?” “我不在。” 卫渊挠了挠头,小心问:“师姐……你生气了?” “当然没有!” 那就是有了……虽然卫渊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还是道:“我错了,下次一定改正。” 宝芸哼了一声,道:“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暂时还不知道,但肯定是有错漏之处。” “油嘴滑舌!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卫渊道:“那等师姐气消了,我再来请教。” “气消不了了!” 听到这里,卫渊就松了口气,这算是哄好一大半了。还剩一小半,不妨留着,以便下回再哄。 以上这些却是史书中所没有的,全是自话本中得来。 先圣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典只有那几百本,所谓万卷书,必定大部分都是杂书,包括话本。 圣人诚不欺我。 当然这等话卫渊只敢在心里想想,要是让张生知道了,少不得要挨一顿责罚,连责罚的理由卫渊都替张生想好了:曲解圣人言。 不知为什么,卫渊感觉自己自到西域以来,好像距离清理门户越来越近了。烦燥之际,他就有些想去拔树枝。但此时卫渊还不知道,仙物有灵,有灵性的都有脾气。 两日后,一队西晋边军在曲柳镇外停下。 前锋军官策马来到中军马车旁,道:“袁大人,前面有些不对。” 马车车门打开,走出一个面容清隽、一脸正气的文士,留着短须,看上去约三十出头。他缓步向前,一步就是数丈,转眼间就到了曲柳镇外。 看着面前已化为焦土,只剩下几根焦黑木柱立着的若大城镇,袁清言脸色铁青,双手微微颤抖,寒声道:“好,很好!这是要给本官一个下马威啊!十万人的城镇,一把火就烧了,大手笔!” 整个镇中,只有北方几座大宅完好无损,十分醒目。 “那里是何人居处?”袁清言问。 “回大人,是宁西许家宅院。” 袁清言看了一眼废墟,说:“房子烧了,尸体很少。有些地方余火未熄,这把火不超过三天。几万人迁移必定走的不快,现在立刻向四方派出侦骑,前出八百里侦索,我要知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劫掠本官治下的百姓!” 统军的副将此时道:“袁大人,要不今日就在许家休息?” 袁清志道:“不,就地扎营,今晚本官睡马车。” ------------ 第179章 永安知县 接近十万人迤逦北行,自然快不起来。 卫渊只给他们一刻时间收拾财物,就这样许多人还全身上下挂满了东西,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架势。要是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肯定连棚子都要拆了搬走。 一路北行,骑士们都沉默不语,同时铁面无私,谁要是走得慢点直接就是鞭打。 敢撒泼打滚的直接一鞭子下去就是半死。被打得太重,或是累得实在走不动的可以坐车,但就要扔掉身上所有的东西。是所有,连仙银都不许留。 这点随身财物显然没有放在战天骑士们眼里,那些仙银都被随手扔在地上,但也不许队伍中的其它人捡。 如此一来,许多人就默默的扔掉了多余的累赘,只留下最后一点贵重之物。 卫渊并没有随大队缓行,而是先返回界域。这次一口气掠了八万人,整个界域凡人马上要突破十四万。如此多的凡人如何安置,可是件大事。 永安城已经饱和,卫渊新规划了五处建城地,这批人迁入后将会分别安置在五地。五地都在界域边缘,将中央界域团团拱卫。如果有外敌入侵,这五座新城就是第一道防线。 一回到界域,卫渊就发现有一道新的生机出现。那生机来自药园,那里的一株天星龙葵终于发芽了! 卫渊交待完凡人安置的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药园,然后就看到地面已经冒出了一株新芽。新芽是星蓝色,但是第一片叶子上有道明显的白金线。 卫渊记得当初在宝芸住处看到的千年天星龙葵叶子上并没有白金线。难道这株先发芽的天星龙葵也变化了? 卫渊仔细察看新芽,但灵植并不是他强项,并没看出什么来。 但就在这时,道基中玉山旁一片空地上也冒出一朵新芽,叶片上同样有条白金色丝线,和药园中的新芽一模一样。 道基中的新芽一出现,就开始吞吐出一缕缕精纯生机灵气,让卫渊修入中期的时间缩短了十余日。卫渊又惊又喜,立刻在道基中仔细寻找,片刻后果然在这棵新芽旁边发现有一块地土壤格外的多且肥沃。 在这块土地下,同样有一株新芽在孕育,气息深沉,有远古寂灭之意。这气息极为独特,几乎不可能在灵植上出现,所以卫渊也不会认错,就是另一株天星龙葵。 卫渊又在附近用神识细细寻找,最后还发现十几点若有若的生机。这些生机虽然十分微弱,但已经有明显的木性道力,显然对应的是木灵参。 看来在青冥界域中生长的灵植,慢慢都会在万里河山中对应出现,同时加快灵气吞吐速度,给修行提速。 在这些灵植周围,明显有更多的荒地转化成肥沃的泥土。但那根枯枝还是扎根在白金色水滩中,偶尔有一点点生机跳跃,但当卫渊仔细去感知时又什么都感知不到。 卫渊从识海中退出来,继续安排界域内诸事。 现在首要就是多开灵田。第一批梁米已经长到了一尺有余,开始抽穗,再有一月就能收获。在第一批田旁边,卫渊又安排修士继续开辟,直接把灵田数量增加到了五千亩。 方圆几百里内的梁米种子已经都被卫渊搜刮干净,宁西许家的库存也都被卫渊拿光。暂时已经扩不出更大的规模了。 处理完灵植,卫渊又一头扎进部队编组中。这是浩大工程,理论上在青冥界域中上到八十、下到八个月都是可以有战斗力的,所以皆有必要编成军队。平时劳作,战时上阵。 不知忙了多久,卫渊脑海中已经记下了第一千零二二个小队长。这是界域军制最基本的单位,也就是管理十个兵的头。 现在编组的是界域内已有的部队,马上曲柳镇大队人马到来,又得新编组几万部队。 通向永安城的道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 永安城也才建立不到一個月,这条通往界域外的路还是往来行人车队在这段时间里压出来的。所谓道路,其实就是两条深深的车辄,还全是泥泞和深深水洼。 护卫的步卒身上全是泥水,就只有几个骑马的军官看起来整洁些。马车不断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散架。 前方忽然出现十几名骑士,向着车队奔来。他们拦住车队去路,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护卫军官脸色一沉,喝道:“你们眼睛是瞎了吗?认不出旗号,看不见军爷身上的盔甲?本将受朝廷之命,护送牛大人赴任。你们又是什么人,敢拦劫朝廷命官,都活得不耐烦了?” 拦路的骑士面面相觑,气势就弱了几分,一人道:“我们是永安城城防军,奉命巡逻边界。不过我们没听说过有什么官要来上任。这样吧,你们在这先等着,我们回报队长,看队长怎么说。” 此时车厢内有人道:“本官是永安的父母官,我怎么不知道永安有什么城防军?” 巡逻队长听了,就斥道:“胡说!咱们城主明明是晓大人,我们有父母官那也是晓大人。哪来的什么牛大人?” 马车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横肉、面相凶狠的大汉,官员的朝服更是被他穿出了一股草莽气息。 那官见到巡逻队中还有两个女修,顿时两眼一亮,道:“大胆刁民,胆敢冒充官军!来人哪,统统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护卫兵卒们得了命令,立刻一拥而上。 永安城这支巡逻小队不过都是些铸体修为,而官军校尉已是道基,转眼间巡逻小队就被打倒数人。余下的巡逻队员大惊,掉头就跑,同时向天上射出一支警哨,在空中炸开一团红色烟火。 那官眼见众人想逃,狞笑一声,腾身而起,凝聚出一团磨盘大小的熊爪,飞射数十丈,将逃跑巡逻队员中的两名女修打下马来。 其余巡逻队员不敢停下救人,一路加速逃得远了。那官就当着众官兵的面,上手将两名女修的衣服撕开,然后提进车厢。 校尉都看得呆了。 这等事虽然不少见,可象这样在上百官兵面前公然这么干的还真没听说过。 那官一只脚已经进了车厢,回头道:“刘校尉,上面派咱们到这个地方上任是什么意思,你现在难道还不清楚吗?我们要是死在任上,家人还能得点福荫。如果我们活着回去了,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无声无息死在大狱里。” 刘校尉呆了一呆,随即面露苦笑。 “别怪我老牛没提醒你,左右都是一死,这两妞就是咱们最后的快活了。你要不来我可不管你了!” 刘校尉咬了咬牙,也钻进了马车,车厢内顿时响起阵阵怒骂。 此时卫渊正在地图上不断做着标记,哪支部队在哪里训练,又在哪里驻扎,都要一一规划。他忽然感知到永安城那边城防军出现骚动,正大规模向城外奔去。 卫渊眉头一皱,放下手上的工作,向永安城方向飞去。 那些城卫军的去向是界域之外,而卫渊对界域外的感知很模糊,此刻没有大规模敌军出现,也没有强大修士或是妖兽。 转眼间卫渊就飞临出事地点,看到下方有几十名官军甲士组成圆阵,正和数百城防军对峙。官军当中有两名道基修士,其中一人穿着西晋官服,服色和当初孙朝恩的相同,也是个知县。周围地上躺着几十个官兵,不断呻吟。 那身着官服、满脸横肉的汉子正跳着脚的叫:“反了伱们!老子是晋王亲点的朝廷命官,你等刁民殴打本官,就是诛九族的重罪!老子舍命救过右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右相必定拿你等全城老小给我陪葬!” 那官咋咋呼呼的,城防军就有些迟疑。虽然西域民风彪悍,可几年前这一带还在西晋治下,现在朝廷重新派人回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再凶悍的悍匪,在官府面前也要矮上三分。 卫渊在人群中看到了云菲菲,就把她招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云菲菲说:“这个姓牛的家伙带着一百多官兵直奔永安而来,说是要在永安上任。他们路上被我们的巡逻队拦下盘问,谁知那家伙看到巡逻队里两个女孩子有些姿色,居然当场动手打散了巡逻队,把那两个女孩子给欺负了!逃回来的巡逻队员报讯,然后城里轮值的城防军就都冲出来了,我也是刚刚赶到。” 卫渊看看不远处被砸烂的几辆马车,然后又看到了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修。这两个女孩子只能说长得还周正,身为锻体修士体态身姿还不错。 此刻她们都没有哭,而是盯着那官员和校尉,眼中满是仇恨。西域民风奔放,又是连年战乱,男女之间那点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两个年轻女修受辱后第一反应不是哭哭啼啼,而是要拎刀砍回去。 卫渊对云菲菲道:“去把那家伙抓过来。” 云菲菲点了点头,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官兵阵型当中。官员和校尉竭力反抗,但是道力和云菲菲相差太远,所有道术都被云菲菲法力冲散。 云菲菲一手拎着一个,都扔在卫渊面前。 “你是何人?”卫渊问。 那官骨骼粗大、脸上身上都是横肉,梗着脖子道:“你爷爷姓牛名进宝。有本事你现在就将老子砍了,老子是大王钦点的知县,杀了我你也活不长,爷爷我在黄泉路上前面等着你就是!” 卫渊微微皱眉,又问几句,感觉这家伙好像就是个浑人。来来回回说的就是救过右相的命,得过晋王接见,还被赐了几壶御酒。 此时云菲菲搜检这官员行李,找出了一方官印和任命诏书。大汤九国官印各有固定式样,同时内含道韵,难以作伪。 这牛进宝还真是晋王任命的永安县知县。 ------------ 第180章 这就是永安县 在就地用道术建起来的一座石屋中,卫渊坐在牛进宝的对面,皱眉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家伙。 虽然牛进宝嘴巴严得很,但是卫渊不断反复套话,并且揪住每一个细节不放,把他每一处说话的地方都揪出来,如是耐心磨了半个时辰,还是问出来不少东西。 现在卫渊已经很清楚了,这家伙就是朝廷派过来送死的,只要自己忍耐不住杀了他,那么西晋就有理由发兵攻打界域。 除了这牛进宝之外,宁西郡郡守袁清志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此人是御史出身,当年是朝廷上一条出了名的疯狗,见谁咬谁,根本没有朋友。这個人派到宁西来当郡守,用意也十分明显。 晋王重置四郡,就是冲着青冥界域来的,不把青冥收于囊中,重置四郡有何意义? 现在卫渊颇为头痛,这牛进宝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这人就是晋王送给他杀的,杀了正好如了晋王的意。 牛进宝话里话外还透露出朝廷大军正在源源不断的开入宁西,晋王甚至把北疆边军都调来了,可说志在必得。 西晋和北辽接壤最多,许多地方无险可守,全靠军镇囤兵、机动防御。因此西晋全国各路部队中,北境边军精锐都是排在首位。 卫渊沉思片刻,问:“你想不想死?” 牛进宝眼睛一瞪,道:“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可是现在是生是死我说了不算,你赶紧杀了我吧,别的就甭想了。” 卫渊没有理他,推门离去。随后冲进来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两个被拖上马车的女修。 几人把牛进宝眼睛一蒙,嘴巴塞上,随即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他昏天黑地。特别是有些拳脚专门往下三路招呼,要不是卫渊特意交待过,牛进宝那点零件估计一个都剩不下来。 总算这几个家伙十分听话,一顿毒打后那点零件还能有个一成新。 打完之后,几人又把牛进宝剥了个精光。此时牛进宝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无力反抗。他也不在乎脸面,大有一副你们想干什么老子都奉陪的架势。 几人抬了牛进宝出去,然后塞进一个箱子里钉死。牛进宝只当是要被活埋,索性把心一横,破口大骂。只是他的嘴还被堵着,只能发出些唔唔声。 随后箱子摇晃起来,好像是在马车上。就这样晃了一整天,直到快把他一身骨头都晃散了,这才停了下来。然后有人打开箱盖,把他拎出来扔在地上,然后割断绳索,摘去头套。 牛进宝眼前一花,慢慢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此时是午时,周围是一片起伏山坡,有一条道路穿过山谷。谷口处立着几间客栈和酒肆,是个不大的小村,看上去大约有几百居民。 牛进宝左右地上躺着几十个同样赤条条的汉子,刘校尉也在其中。这些汉子都是护送牛进宝上任的官兵,此刻全是刚出娘胎时的模样。刘校尉就要惨得多,满脸乌青,一只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 牛进宝就向他下面瞄去,见也是一成新,心里就有了宽慰。 一些带着面具的骑士从马车里将最后几名官兵拎出来扔在地上,就冷冷的对牛进宝道:“到地方了。” 牛进宝四下看看,道:“这地方穷山恶水的,当我老牛的葬身之地正合适。不过能不能跟我说说这是什么地方?以后我好给儿子托梦,让他来给老子坟上上几柱香。” 一众面具骑士都是沉默不语,只有一人指了指旁边。 牛进宝一看,就见一株大树被削去一块树皮,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永安县。 牛进宝揉了揉眼睛,树上写的确实是永安县。他下意识的道:“这里才是永安县?我刚才搞错地方了?” 刘校尉无奈地道:“这字是新写的。哦,书法倒是相当不错。” 为首骑士气势就柔和了几分,说:“这就是永安县。” 牛进宝反应过来,大声道:“这不是永安县!” “这就是永安县。” “这不是永安县!!” “这就是永安县。” 牛进宝正要再叫,忽然明白了什么,说:“好吧,这就是永安县。” 那骑士淡道:“你不是要到永安县上任吗?已经到了。” 牛进宝爬了起来,全然不在意身无片缕,问:“那这永安县究竟在哪?” 骑士拿出一副地图,在上面一指,道:“这里。” 刘校尉也凑了过来,一看就是倒吸一口冷气。地图上这位置在界域以西,距离界域足有五百里。主要是这位置插在巫族和界域之间,巫族若是入侵,这里就是第一道屏障。 骑士又道:“这一带马匪甚多,两位最好不要离开这棵树百里之外,否则死于马匪之手,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刘校尉赔笑道:“不知这附近都有哪几支马匪?” 面具骑士向自己一指,道:“有我们一支就够了,还想要几支?” 面具骑士们不再逗留,上马远去,把牛进宝、刘校尉等几十头光猪扔在原地。 牛进宝看看周围,忽然来到附近一处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开始清更地上的岩石杂木。见刘校尉愣在原地,牛进宝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干活!” “干什么活?” “开衙立县!” 刘校尉一头雾水,这牛进宝还真打算在这险地开衙?凶险也就罢了,关键这里根本不是永安啊? 牛进宝扫了一眼赤条条的官兵们,忽然想起一事:“我们来的时候有两百人,现在怎么只剩下这么点了?” 他拉过几个官兵细细一问,这才知道许多官兵都投了刚刚那骑士,改行当马匪了。他们这些人是身板资质不行,人家马匪不肯收才留下来的。 牛进宝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青冥界域中,卫渊摊开地图,对刚刚赶回来的崔聿说:“西边还有三个合适建县的位置,正好把安边、谯和卫宁三个县也迁过去。你辛苦些,这两天把三个县都给迁了。能做到县令的都不傻,被派到咱们这来是什么意思他们应该都清楚,被迁了也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卫渊沉吟一下,说:“至于随从,还是按这次的章程办。能收的收了,反抗的送他们上路,剩下的还要给那几个县令留点人手。就留一半吧,要不然他们的县也开不起来。” 崔聿道:“万一这些人真把县建起来了呢?岂不是把我们西进的路给堵死了?” 卫渊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想着西进?我们现在能守住老巢就不错了。再说,巫族难道就不来了?” 崔聿一下就明白了:“巫族大军一到,他们就是第一道屏障。” 卫渊点头:“巫族再来,攻势必定前所未有,凭这四个县是挡不住的。只是晋王想借我的手杀那些人,我就偏不杀,就让他们死在巫族人手上好了。” 卫渊又想起一事,道:“你在迁这三个县的时候,记得拷问情报,越多越好。我要西晋每个治所的位置和驻军实力。伱要是觉得问不出来,让婉儿跟你一起去。” 崔聿笑道:“也好。晋王再胡来,说不定我们把郡守也给他迁了!” 卫渊道:“三县迁完,我们先看看袁清言的反应再说。” “哦对了,家里长辈刚送来一份这姓袁的资料。我马上让人送过来。” ------------ 第181章 绝粮 曲柳镇外的空地建起几座木屋,围了个小院,这就是袁清言的郡守府了。 他坐在正堂,桌案上摊开地图,正在细细观瞧。这时一名随员走进正堂,道:“袁大人,宁西许家家主许惊风求见,并且送上一份礼单。” 袁清言头也不抬地道:“礼物可贵重?” “颇为贵重。” 袁清言脸色稍和,说:“礼物收了,让他回去,就说我没空。” 这书吏自是知道自家老爷的习惯,也不觉惊讶,就出了小院。不远处的空地上,许惊风带着十几名随从正站着等候,旁边跟了一些挑夫,挑着十来担各色礼物。 那随员就叫来一队官兵将礼物都抬了下去,然后对许惊风道:“许家主请回吧,我家老爷说了,他不在!” 许惊风的笑容僵在脸上。 随员又重复了一遍,许惊风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极反笑。这袁清言不见自己也就罢了,偏还把礼物都给收了。这等吃相作派,属实难看了,比当面打耳光还要羞辱人。 许惊风重重哼了一声,冷道:“袁大人果然两袖清风!既然袁大人看不上我,那我们走!” “许家主留步。”随员唤住了许惊风。 “还有何事?”许惊风此刻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没有当场翻脸已经算不错了。 随员微仰着脸,从眼角看着许惊风,道:“小人斗胆多一句嘴。许家主回去后,礼物时不时的该送还是得送。虽然送了我家老爷也不会见你,但要是不送的话,容易被老爷惦记。” 许惊风气极,打了个哈哈,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随员竖起大拇指:“我就是这个意思,许家主果然聪明!” 许惊风脸色黑如锅底,看看周围虎视耽耽的官兵,强咽下了这口气,返回许家大宅,砰的一声把大门摔上。 此时镇外响起急骤的马蹄声,一骑侦骑如飞而来,直冲到袁清言院前。 马上骑士滚落马下,踉跄着冲进小院,道:“袁大人,曲柳镇百姓的去向查清楚了!他们被马匪所劫,然后全都卖到了界域里。我们一路跟到了界域外,结果遇到马匪拦截,十几个兄弟只有我逃了回来!” 袁清言腾地站起道:“几万人都卖去了界域?” 那侦骑道:“确实如此。我们察看地上留下来的痕迹,至少也得是三五万人。” 袁清言眼露杀机,自语道:“跟本官玩这一手,好,很好!来人!” 师爷走进,在旁边等候吩咐。 袁清言道:“派快马给安边、谯和卫宁三县发文,责令他们收缴县城周围两百里内全部粮草,把野地百姓全部迁居县城,同时在交通要道设卡,一粒粮食也不许放入西边!” “再给陈大人和岳大人去信,我这边需要援军,至少增派两万精锐。有三万大军在手,我就能把界域南方、东方全部封死!” 师爷落笔如飞,片刻后几封公文全部写好,呈给了袁清言。袁清言看了一眼便道:“可以,就这样发。” 随后袁清言又将统兵的几位参将副将都叫了进来,命他们分别前出,在南北交通要道处修建军垒,隔断南北交通,同时要广派侦骑,搜索山野,把那些偏远乡村隐居的人全找出来,然后收走他们全部的粮食,再驱赶他们前往界域。 一位副将就问:“袁大人,这是何意?” 袁清言道:“界域不是喜欢百姓吗,那我就给他们多送点!我已经封锁了全部粮道,看他们拿什么来养活这十几万人!” 众将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可是想到这位袁大人过往名声,又什么都不敢说。 界域内,卫渊正拿着一页玉纸,细细研读。 玉纸上是袁清言的全部资料,相当详细。 袁清言出自普通人家,八岁通过仙宗统考,拜入三品福地修行。二十岁成就道基,三十七岁中进士,转入大汤太学继续修行。十年后在西晋出仕三年而小有名声,得进入翰林院任编修。 五十九岁袁清言意外成就法相,当时颇为轰动,其后升任翰林院学士、御史,六十三岁外放宁西郡郡守。 卫渊就有些头疼了,这家伙居然还是法相!虽然可能如白枫书院院长一样,属于垫底的法相,但那也是法相。 袁清言此人性情偏执,认为圣人教诲就是亘古至理,不能有任何改变,不能接受任何质疑。他一向以敢言著称,说话肆无忌惮,又因为双袖清风、私德堪称典范,所以朝廷上上下下无人能抓到他一点把柄,因此人人都觉得头疼之极,惟恐惹上了这条疯狗。 这份资料中并没有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等字眼。世家大族的情报资料用词一向极为严谨,堪比史书。没用这些词,就说明在书写这份资料的人眼中袁清言就不是那样的人。 看完资料后,卫渊将玉纸放到一旁。晋王将这条疯狗放到卫渊面前,用意昭然若揭。不过卫渊此刻已经出招,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应对了。 宁西郡现在一共有二十余万人,卫渊估计应该在二十二万到二十五万之间波动。现在卫渊已经把十四万人掌握在手里,那袁清言暂时只能当個没有子民的郡守了。 卫渊吩咐随从去找晓渔,片刻后晓渔出现在卫渊面前。 此刻的晓渔眼圈居然有些发青,眼中布满了血丝,堂堂仙基修士居然搞得跟几天没睡好觉一样。只是他生得极好,眼下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多了让人怜惜的意味。 一看到卫渊,晓渔就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忙着呢!” 卫渊堆起最真挚温暖的笑容,给晓渔捏起肩膀,说:“师弟确实太辛苦了!” 晓渔一把打掉卫渊的手,没好气地道:“把你的爪子拿开,别动手动脚的!你也知道我辛苦呀?” “我怎么会不知道?”卫渊一脸委屈。 晓渔道:“我刚把永安弄得有点样子,你又扔给我两个城!我就欠你的呗?” 卫渊赔笑道:“这事别人根本干不了啊!那些家伙不是我说,一个个都是纸上谈兵。你看这些事我就根本没法交给他们,稍不注意就会惹出大乱子来。” 晓渔一脸警惕地盯着卫渊,道:“你不会想着把西边北边那三个城也给我吧?伱休想!” “绝对不会!”卫渊赌咒发誓,晓渔脸色才好看了些。然后就听卫渊道:“那三个城我让王语、徐意先各管一个,然后最后一个城由五个世家的人共管。” 晓渔顿时皱眉:“那群家伙不学无术,他们哪懂如何管一个万人凡人城市?给他们一个村都管不明白。” 卫渊一拍大腿:“就是说啊!可我实在无人可用毕竟一下多了八万人呢。要不这样,你没事的时候去那三个城转转,看他们哪里做得不好就稍微指点一下?” 晓渔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卫渊松了口气,就问:“粮食已经运到了吧?数量够吗?” “你是说东边来的那批?”晓渔摇头,皱眉道:“我们派的人已经那个方向上所有商队库存都买空了,但也只买到一百一十万斤粮,只够七八天吃的。我正要找你说这事,库里的存粮也不多了,最多只能支撑十天,得赶紧想办法了。” “不要紧的,我让许惊风安排了两个大型商队到关内买粮,现在应该已经到涵阳关了,三天后就能回来。这两支商队回来,我们至少能多撑一个月。” 晓渔脸色好看了些,说:“粮队回来后告诉我一声,我要看看都是什么品种、什么成色,然后才好安排怎么分发粮食。” “没问题。” 晓渔此时事情繁多,也不多留,径自出门离开。不过飞出一段他才想起,卫渊自己好像一个城都没管! 晓渔走后,卫渊继续对着地图苦思,这时一名随从敲门进来,递上一封信,说:“界主,宁西许家来的秘信。” 卫渊接过信,打开一看,脸色渐渐凝重。 ------------ 第182章 不守信用 宁西许家秘信来源只有一个,就是现任家主许惊风。 信中许惊风说两个商队都已经到了涵阳关,也接收了预订的粮食。但就要出关时突然遭遇禁令,大宗粮食没有镇守府许可,一律不许私运出关。能运粮的只有官兵押送的商队,私人商队一律不许运粮。 卫渊知道镇守许仲行是许家的人,而且和许惊风的血缘还不算太远。原本宁西许家连各种违禁品都能随意运,粮食这种例行物资根本就不在话下。 自从宁西变成破碎之域后,人族界石要么拔走、要么被摧毁,此地早就没有了界域,粮食已经不能自给。还在破碎之域生活的凡人要靠关内输送粮食才能活得下去。 所以卫渊让许惊风安排的两个商队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只不过这次运的粮食稍有点多,一共买了三百万斤。 曲柳镇的八万人刚到界域,正是缺粮的时候,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信中还提到郡守袁清言给东边三县捎去信,让他们封锁东西粮道;同时又派自己所辖官军封锁了南北通道,扬言不许一粒粮食过境。 卫渊明白,这是袁清言的报复来了。 破碎之域北方是几千里的连绵山地,到处都是数千丈深的悬崖绝壁,甚至万丈深渊也有几道,那里完全无法通行。西边则是巫域,所以只要封锁了东边南边,界域就得不到粮食补给。 只是按照信中所说的封锁线看,卫渊估计线内至少还有三四万人散布在各处。这些人平日隐藏在山林深处,定时会派人到集镇上换取粮食盐糖等。绝了粮道,就是慢慢断了这些人的活路。 卫渊将信揉成了团,慢慢搓成飞灰。 原本卫渊对袁清言多少还有点期待,毕竟他对读书人天生就有好感。但是现在只此一件事,就让卫渊所有期待和好感全都烟消云散。只能说天下读书人很多,有好有坏。 好在卫渊动手快,袁清言还不知道东边的三個县此刻已经被卫渊迁到了西边。然后借助留下来的空白区域买到了百万斤粮食,勉强能多支撑一段时间。 等袁清言知道东边三县已不存在还要再过上两天。不过此事可不好应对,包括牛进宝在内,四个县的县令和校尉都还活着,派去的官兵也还活着,只不过辖地换了个位置而已。 至于到时候是直接撤了他们另派他人,还是保留几人官职重新再设四县,都需要上奏朝廷,一来一回的怎么着也得一个月。 这是按正常流程,如果不按流程走呢? 卫渊开始筹思如果自己处在袁清言的位置上会怎么做。想着想着,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有人急速飞近卫渊抬头,房门自动打开,就见徐意飞了进来。这个甜美可人的女孩子此刻双眼红肿,哭得梨花带雨。 看到卫渊,她满腔委屈顿时再也压不住,直接扑到卫渊怀里,放声大哭。 卫渊一时手足无措,背后生起灼灼热意,如同被好几把仙剑同时指着,实际上也差不多。不过卫渊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镇定。 当下他慢慢提手,就像根本不知道有人在隔空看着这里一样,轻轻拍拍徐意的肩,然后把她扶正,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意抹着眼泪,哽咽道:“我被人给骂了。” 原来是这种事……卫渊微微皱眉,尽量把事情往大了引:“可是城市里有了骚乱?” 徐意摇头。 卫渊就暗叫糟糕,如果只是一点小委屈就扑自己怀里哭,那可就真说不清了。 徐意说:“新任郡守派了个使者过来,特别蛮横。我恰好路过碰到了,就和他理论了几句,结果他就骂我,骂得特别难听!他说……他说我和马匪混在一起,早就给所有人都当过老婆了,卖到青楼都没人要!” 新任郡守的使者?那不就是袁清言的使者? 这话就是放在普通女孩子身上也绝不能忍,更何况徐意也是名门徐家嫡脉出身。她所转述的应该是温柔的了,原话还不知道要难听多少倍。 卫渊就道:“你在哪碰到使者的?带我过去。” “好。”徐意擦干眼泪,带着卫渊一路向南西方疾飞。 路上卫渊问清楚了经过,那使者在界域边缘被巡逻队拦下,双方起了冲突。巡逻队哪里是使者团的对手?恰好徐意在附近经过,于是愤而出手,一人战平使者团里四位道基。 没想到那使者手上打不过,态度却是极为蛮横,并且开始辱骂徐意。读书人骂起人来花样繁多,徐意毕竟是大家出身,哪里见识过这个?当场就被骂哭。后来界域里又有人过来镇住场面,她实在太生气,就第一时间跑来找卫渊。 卫渊在界域中有青冥加持,飞行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界域边缘,远远就看到上百界域修士正和一小队官兵对峙。官兵中有一个文官和三名武将,都是道基修士。 对面那官见卫渊携着徐意落下,就道:“果然是人尽可夫,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又找了个姘头出来!” 卫渊冷道:“你是何人,此来何事?” 那官本来还想再多说两句,但和卫渊目光一触,忽然打了个寒战,准备好一连串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大人物,于是道:“我奉郡守袁清言袁大人之命,召见此界域域主卫渊!你是何人,不相关的赶紧退下,速速叫那卫渊出来见我?” “你为何要见界主?” 那官两眼一瞪,冷笑道:“当然是问罪!尔等私通马匪,劫掠百姓,不赶紧自缚请罪,真要等大军到来才肯死心吗?” 卫渊道:“界主不忍百姓受苦,才出手买下那些人。你们既然号称是父母官,连治下的百姓都保不住,还有何脸面坐在公堂之上,还有何脸面去见晋王?不早早自己撞死,还等什么?” 使者大怒,伸手指着卫渊,喝道:“大胆狂徒!还敢逞口舌之利!我看你是……” 使者话未说完,指着卫渊的手突然飞上了半空!下一刻他才感觉到钻心的痛,立刻一声惨叫。 不止是使者,官兵中其他三位道基右臂全被斩下,而他们完全没有反应,直到手臂落地才开始惨叫。 卫渊站在原地好像没有动过,淡道:“西域就是一点不好,马匪太多!你们看,几位大人一不小心就被马匪砍了一只手。” 那使者倒也硬气,忍住惨叫,怒道:“胡说,明明就是你动的手!伱放心,今日你斩我一臂,他日我诛你九族!” 卫渊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动的手?” “我亲眼所见……”使者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惨叫,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两个血窟窿。 而卫渊手中多了一双血淋淋的眼球,道:“不,你什么都看不见。” 卫渊又望向一众官军,问:“还是谁看见是我动的手?” 众官军面如土色个个摇头。 “行了,你们走吧,回去路上别再碰到马匪了。” 使者用一只手撕下衣襟,绑住眼睛,然后用力包上断臂伤口。整个过程他居然没有再叫一声痛。官军赶紧拉着他的马,往来路行去。 使者忽然回头叫道:“回去后我定会如实奏明郡守大人!你们等死吧!” 卫渊淡道:“在这块地方,我说是马匪做的那就是马匪做的。你们回去后想说什么随意,说了也没用。” 眼看使者队伍渐渐走远卫渊忽然问徐意:“你有跟他说过你是徐家人吗?” “说过,本来想压他来着……”徐意头低了下去。 卫渊不等她说完就对修士们道:“追上去,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界域修士们立刻追上了那队官兵,倾刻间将所有人都砍翻在地。卫渊身形一动,就站到了使者面前,问:“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吗?” 使者此刻身中数刀,已是奄奄一息。他听出是卫渊声音,怒道:“无耻小人,你不守信用!” “我只是觉得让郡守费点脑筋猜想一下你们的下落比较有意思。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卫渊又问了一遍。 使者喘息几下,说:“告诉我儿子,让他长大了替我报仇!” “好,我知道了,但我没空替你传话,你就这么上路吧。”卫渊伸指一弹,击破了使者的识海。 ------------ 第183章 不够狠 返回界域时,徐意有些忐忑不安,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你能闯什么祸?” “我和使者吵架的时候不应该说自己是徐家的人,更不应该跟他们说自己的名字。” 徐意这么会想,倒是省了卫渊很多解释的功夫。 其实徐意就算透露了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是门阀子弟,别说和马匪勾结这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就算是杀了人,只要能找到一点点说得过去的理由,也都不用死。杀得如果是平民,那连理由都不用找,直接赔钱了事,而且赔的不多。 其实在来的路上卫渊就在思索袁清言派使者来的用意。 思前想后,卫渊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给自己罗织罪名,如果自己忍不住动了手,就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界石是卫渊立下的,身为界域之主,卫渊就应该是郡守,百年不变。百年以后或者界主转让他人,才会更换郡守。那时郡守才会由朝廷指派,界域也正式归于大汤管制。 这是大汤惯例,开拓界主独享前一百年的收益,百年后普通界石成熟,不再需要界主,疆域就归与大汤。 卫渊立下青冥,这块利益太大,晋王都忍不住下场争夺。如果卫渊只是一个小宗门弟子,那可以直接拿下了事。但卫渊是太初宫弟子,并且相当得宗门看重,是入了仙君法眼的人物,就不能随意处置了。 晋王想要把卫渊拿下,也得找点交代得过去的理由。于是就有了牛进宝、袁清言的任命,而袁清言则是派了使者过来骂阵,就是想找替死鬼给卫渊扣上罪名,自己就不用像牛进宝那样牺牲了。 一想明白这一点,卫渊立刻让人追上去把使者团全部灭口。 且还不是简单杀了了事。所有衣甲兵器都运回界域集中处理,尸体则是会运到西北方的一个小湖里扔掉。那座小湖在界域之外,水里面生活着无数嗜血凶猛生灵。两百具尸体扔进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化为乌有,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既然袁清言想要往卫渊头上安罪名,那卫渊就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从现在起,所有派来的使者一個都别想能活着回去。就像刚刚那个使者,就算被挖眼割了舌头,也有道术能够医好。哪怕死了只要尸体里还有一缕残魂,或者队伍中某个人有收魂手段,收走残魂,回去后都能问出不少东西来,这些都是人证。 卫渊要让所有使者都有来无回,袁清言就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当然这只是临时的解决方法,并不解决根本问题。比如如果是卫渊处于袁清言的位置上,那根本连使者都不会派,直接找几个平时看不顺眼的手下杀了,把尸体往界域外一扔,就说是卫渊杀的,然后直接报上去。 整个过程根本就不需要界域参与,所以也不会受任何干扰。 你卫渊觉得冤枉?没事,有什么冤枉可以和晋王去说。 罪名好办,但袁清言封锁粮道这一计确实极毒,正中卫渊软肋。卫渊反复思索也没有想出可行之策。其实史书上不是没有解决粮荒的办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卫渊不想用。 返回主峰,卫渊就问徐意有没有出气。徐意小脸微红,点了点头,就如受惊似的落荒而逃。 卫渊便离了主峰,去找孙宇。 几天功夫,孙宇的院落又扩大了不少。现在是五进的院子,并且开辟了一个园子,里面移栽了几十种西域植物。 院子里新挖了一个池塘,里面游着十余条各色生物,只有三条像鱼,其余的都是奇形怪状、一看就很生猛。 一池子鱼和奇怪生物看似和平相处,一个个懒洋洋的只是偶尔才动一下。但是卫渊眼中这一池东西身上都有浓厚墨绿气息,居然都是灵物。它们之间杀机四伏,每一个都在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其它生灵的破绽。 孙宇从房中走出,手里拎着一大片猪肉,随手扔进鱼池。 鱼池中突然炸起高高水花,无数身影闪电般来回穿梭,那片猪肉瞬间连肉带骨地消失! 水柱回落,那十几只水生生物又恢复到各自安好的状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卫渊都不敢相信这些东西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就撕烂生吞了半片猪肉。别说是普通生灵,就算是铸体大成的修士掉进这池子里也是凶多吉少。 孙宇每日还要忙着治病救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 见到卫渊,孙宇就擦了擦手,问:“你怎么来了?” “有件大事想请孙师叔帮个忙。” 孙宇就将卫渊让进屋里,进屋之后卫渊就说了缺粮的现状,然后询问孙宇有没有什么办法。 孙宇便道:“最好的办法自然莫过于自己种粮,而且要种西域这边特产的粮。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西域特产的药材,其实也顺便研究了一下这边灵植的物性。有些药材和粮食就是一线之隔。不过巫族和人族生活环境差异太大,这方天地中万物普遍蕴含的几种毒素对于巫族来说是必须,但对人来说就是致命剧毒。” 孙宇尝试着移植了十几种药材到界域里,想观察它们的变化情况。只是现在时间还短距离出结果还很遥远。 和孙宇讨论了一会后卫渊也就知道了过往人族在西域开拓时,基本都是转化天地后改种人间粮食,巫族的食物目前还没有移种成功的。 人族每年都要从巫族输入大量药材,其中有几种堪称仙药,但为的其实都是其中特有的毒质和天地元气。 至于动物方面,可选择性倒是多了些,有几种蛙和鱼都勉强可以吃。但最容易得到,吃了也没什么事的是一种手掌大小的甲虫。也就是卫渊曾在曲柳镇常看到的那种甲虫。当地人喜欢烤着吃。 孙宇移植药材、饲养凶鱼猛物,初衷并不是寻找更好的良药,而是搜寻生猛毒质,以备将来报仇。 一路聊下来,卫渊发现孙宇这一脉的道基多少都跟药有关。孙宇的道基就是一尊丹炉,无论什么丹药经过他的道基处理后药性都会猛烈几分。不过若是以为孙宇不能打那就大错特错了。 孙宇道基可以拆成三部分:丹火、丹炉和炉中丹药,各有妙用。其中丹火里面混入孙宇多年精研的毒药,善毁道基;丹炉砸人威力十足;至于炉中丹药,无论良药毒药都可以变成稀世名丹模样,丹纹丹韵俱全,防不胜防。 不过现在界域里能打的人很多,暂时还用不上孙宇,所以敌人死的还没那么憋屈。 卫渊此次来找孙宇,也不是对他才几天的研究报有希望,而是想探讨另一种可能性。 卫渊神色严肃,说:“我想知道,万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我们再也没有一口吃的那时应该怎么办?” 孙宇沉默了一下,道:“真要我说吗?” 卫渊点了点头。 孙宇坐正,向着院外一指,那里是停尸场。虽然现在停尸场上巫族尸体都已经处理干净,现在只是一片空地,但卫渊明白孙宇是什么意思。 孙宇道:“我研究过所有巫族种族,其中毒蜥是最没有用的,它全身上下都是剧毒,而且还带有致命疾病,一旦发作无药可治。普通巫族战士能用的部分很少,但是一些内脏是可以用的,比如说肝。最好用的是巫士和大巫亲卫这些,内脏几乎都能用,脑子还大补。” 这个结论让卫渊有些意外,本来他以为顺序应该是反过来的。不过在这方面孙宇是权威,卫渊就接受了他的结论。 孙宇意味深长地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站在天地角度,众生平等,不成仙者皆是蝼蚁。所以要说能用,自然还是人能用的地方最多。” 卫渊默然片刻,方道:“只能这样吗?” “还有一法,可以稍微解一时之急。但治标不治本。” “请讲。”卫渊现在感觉自己每一根稻草都要抓住。 孙宇道:“我正好找到几种强力药材,可以配制出一种特殊的迷药,一滴就可以迷倒成百上千的普通人,至少要数天方会苏醒。昏迷中人身消耗非常小。真到断粮,可以把暂时用不上的人集中起来让他们服下迷药。这样至少能多撑十天。” “这迷药有多少份量,服了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反正试过药的几个人都还活着。至于药量,我再开几炉,应该够迷翻几万人的。” 卫渊的双眉舒展开来,这是这两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看到卫渊的神情,孙宇问:“真的要断粮?” “还不确定,不过对手已经断了我们所有的粮道,我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离开孙宇住处,卫渊又在梁米田里看了看,才回到主峰。其实他知道还有一个地方有粮,那就是西晋的军营。 卫渊打开地图,慢慢画出两道弧线,最后在曲柳镇后汇合,将整个曲柳镇全部包在其中。 真到了要绝粮的时候,卫渊绝不是拘泥迂腐之人,他宁可带着十几万人在沙场战死,也不愿意活活饿死。 那时候,卫渊会让袁清言知道,他那条几千里长的防线到底有多少漏洞。也会让他知道,真正的战场有多残酷。疯狗之所以疯只是因为被打得还不够狠。 ------------ 第184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和孙宇聊下来,卫渊还是有所启发,有了一个新方案。他请纪流离设计了一个聚气养阴的阵法,然后布设在界域内几处生机旺盛之地。随即卫渊就命人在这几处阵法中挖掘了无数长七尺,宽两尺,深两尺的浅坑。 这些坑整齐排列,一眼望去如同密密麻麻的墓地,实际上也是墓地,布的阵也是改益墓地风水的阵法。但这墓地设在生机旺盛之地,又不断聚气养阴魂,时间久了容易产生尸变。 这一批墓地卫渊不是给死人准备的,而是给活人用的。凡人服下迷药,躺在墓坑中,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身体生机。卫渊和纪流离商讨下来,躺下去一次,可以十五天不吃不喝,然后起来吃一顿,又能再躺十五天。 卫渊第一批就挖了五万个墓坑,准备把老弱病残都放进去,这样整个界域的存粮可以支撑到二十天。 现在晓渔已经组织人手大规模的开垦田地,首批就开了两万亩,种下去的是人界黍麦。黍麦种子易得,虽然产量不高,但是生长最快从种下去到成熟只需要三個月。而在青冥界域,黍麦生长更为迅速,两月即可成熟。 还有两个月,界域就能收获第一批人间粮食,可是袁清言偏偏不肯给卫渊这两月。即使挖了墓坑睡人,时间上也还差了四十天。 卫渊也不着急,只是闷头练兵,同时让各城主将凡人中精壮汉子甄别出来,单独编组,一批批地送往军中。军队并不都是操练,大部分新军都被派往各处的矿场、工坊干活,闲时训练。有铸体基础的才会被编入常规部队,日夜操练。 曲柳镇八万人到来后,原本八千人的修士部队已经扩充到了一万两千人。其实可以一口扩充到两万人,但卫渊实在养不起那么多的兵,且界域内其它地方也需要人干活。 现在一万两千人内万人加持后都可至铸体大成,一千五百可突破道基。部队中现在有三百余道基修士,卫渊选出两百人编成骑队,其余一百余人下放至各个百人队任军官。 卫渊现在万里河山可以加持的人数已经提升到了两百,加持幅度大约是卫渊给自己加持的五分之一。现在时刻有青冥加持,卫渊就觉得万里河山加持有限。 但那是对卫渊而言,对普通骑士可是巨大提升。哪怕只有五分之一,也足以让他们实力提升五成。 只是万里河山的加持不能突破道基,加之数量有限,所有卫渊挑选的核心骑队都是道基修士。 这两百骑士每人都配重甲长兵,再加上自备法器,然后每人再配两把钢管枪。 话说太初宫众高修早就发现了火药容易受潮,加上钢管枪里至少需要装填一半的火药,换弹什么的根本不现实,于是索性装填好火药后,直接用油纸封住管口,这样就不必担心受潮,可以长时间保存,使用时以道力激发即可。 按照许文武世界的标准,这其实就是个二尺来长、拳头粗细的大号子弹,需要握在手中,手搓底火射击。 接下来两日,袁清言又派了两队使者过来,全部被崔聿风听雨在半路截杀,一个不留。 界域在默默积蓄着力量,袁清言却是暴跳如雷。 他倒不是为了使者先后失踪,而是才发现东边三县上到官员下到吏员官兵全部消失了。据当地隐藏起来的百姓说,县老爷们都被马匪劫走了,据说去了西边。 得到消息后,袁清言顿时把书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就连许惊风送来的一只古董花瓶也未能逃脱毒手。最后没什么东西可摔,袁清言就在书房中破口大骂。 袁清言心下雪亮,什么马匪,根本就是界域派人假扮的! 卫渊如此胆大妄为,实是出乎袁清言意料之外,也让他格外暴怒。在袁清言看来,自己到任,这卫渊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拜见已经是该死,现在还敢接二连三的和自己作对?凭什么就凭他是仙宗子弟? 想到此处,袁清言更是恼怒,就在心中回想过往仙宗弟子落在他手中的下场。结果不想还好,越想越怒。 卫渊这些人安安生生在界域饿死不好吗,非要跟他作对! 冷静下来,袁清言就叫来前去三县送信的人,细细询问当地风土人情、百姓分布、商队往来情况。仔细听下来后,他就心中有数,知道可能让卫渊得了百万斤粮食。 但极限也就是这么多了,破碎之域民间存粮极少,过去许家一直靠粮食控制破碎之域的人,所以严格控制粮食输入,几乎家家都没有隔夜的粮。卫渊要买要抢,都只能从商队下手。 一想到此处,袁清言就咬牙道:“就让你多活几日。” 不过他随即摇头:“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 袁清言叫进来两名参将。这两人是陈到派来的后援,今日刚刚抵达。两名参将一进书房,看见满屋狼藉,都是一惊。 袁清言伸手在地图上一指,道:“你二人绕过东侧北方封锁三县故地,除了给官军动输补给之外,所有商队禁行。同时你等要清更域内百姓,把所有铁器、粮食全部收缴,是全部!” 两名参将又是一惊,一人就道:“大人,那百姓就活不下去了。” “西域民如野草,顽强得很。他们自然有能活命的方法,你等不需要管。实在活不下去,不是还可以往西边跑吗?” 两名参将这才明白袁清言的用意,不由得心下发寒,但都不敢说什么,领命而去。 等二人点齐兵马离营北上,才敢稍稍大声说话。 一人叹道:“这位大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我们被派到他手下也是倒霉。” 另一人哼了一声,道:“我等虽然说不上爱民如子,但也是尽量不去扰民。这姓袁的干这等事,不怕报应吗?” “我们要不是这么迂腐,也不会被派到这地方来。听说老周也从北疆被调过来了,他喝多了就在营中破口大骂。” “老周修为高,又娶了个姓许的老婆,他怎么做都没事我们就不行了。”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北上。 此时此刻,卫渊盯着地图,视线始终在曲柳镇周围徘徊。这袁清言前两路使者有去无回,居然还会派第三个来,由此卫渊断定下属性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就是把他分出去的兵马全杀了,此人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既然要搞,卫渊就准备搞一把大的。只是在此之前,还得好好掂量掂量西晋官军的战力,特别是北疆官军。 正筹划之际,卫渊忽然感觉有异,就向窗外看去。 此刻夕阳西下,正是残阳如血、半天红霞。 晚霞格外的红,红得像血,迅速蔓流,向界域而来。 ------------ 第185章 纸嫁衣 晚霞转眼间就蔓延到界域上方,将大半个天穹都染成血色。但这血色又和前几次的血咒不同,格外的清澈明亮。 不管空中的景色多么瑰丽,卫渊都嗅到了危险气息! 他即刻以神识传讯,十余处阵法节点处待命的修士都得到了指令,即刻启动阵法。同时界域中数口古钟敲响,钟声远远传开。近百名修士本来都在各自忙碌,听到钟声后即刻扔下手中的活计,全速冲向分属的阵法节点。 他们到位后就盘膝坐定,已经在运转的阵法开始抽取他们的道力,然后一个若有若无的巨大光罩出现,将主峰周围三千丈都覆盖在内。 五个新建的城市中也响起警钟,所有凡人都扔下手中东西,全速向城守府逃去。他们在进入界域后上的第一课就是如何防御大巫血咒。他们知道只要听到钟声,就要全速向城主府的方向跑,在血咒降下前逃进守护阵法范围内就能保住性命。 永安城早就建好了防御血巫的咒法,其它五座分布在更外围的城市定址后第一件事也是布设防御阵法,然后才是盖房开荒。卫渊给每座城市调配了至少十名道基修士,以便在关键时刻能够启动大阵。 片刻后,七座大小不一的光罩在界域中浮现,色泽各有不同。 天穹的红色更加深沉浓郁,但不是血云,而是清澈透明的,如同天空本来就是红色的。 随后从空中开始飘落丝丝红雾,所有防御大阵的光幕同时闪亮,开始抵御片片红雾。青冥中,那汪青水开始缓缓下降。 在红雾侵蚀下,整个界域积蓄的清气和生机都开始消耗,速度快得异乎寻常! 卫渊大吃一惊,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個时辰整个界域积蓄的温养就会见底。这次血咒的威力比前几次实在是大太多了。 情急之下,卫渊直接把一道青色气运投入到青冥中,果然界石温养消耗速度就慢了许多。卫渊再投入一道气运,消耗速度就减缓了一倍。见气运有效,卫渊一口气投了十几道青气下去,直到能支撑六个时辰为止。 气运自身也在缓缓消耗着,从投入到彻底消耗要一刻左右。卫渊估算了一下,也就是说按目前强度,支撑一个时辰要消耗差不多九十道青色气运。 卫渊看看识海中八百余道青气,把心一横,作好了全部用掉的准备。只要人还在,气运总会有的。 这一次的血咒看着云淡风清,但实际上威力异常恐怖,整个界域的积蓄都支撑不了半个时辰。巫族这次又血祭了多少人?三千,五千,还是一万? 卫渊走出房间,向天上望去。他的视线忽然迅速延伸居然看到了百里之外! 天穹并不是可以随意看的,卫渊正常在地面上向四周远眺,甚至可以看到百里之外。但他向天上看最多只能看到二十里,哪怕没有云层遮挡,二十里外也是一片混沌,需要再向高飞才能看得更远。 越到高处,神识受到的干扰和压制也就越厉害,并且不是按比例来的。向空中看的话,法相也只能看到五十里,真君才能目视百里。 但此刻空中似乎开辟了一条特殊通道,让卫渊的视线一下就越过百里,看到了高空中一双无比巨大、如红宝石般的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卫渊意识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然后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卫渊隐约听到了呼唤声。 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但那声音始终若有若无,听不清叫的是什么,卫渊只是本能觉得,它在呼唤自己。 又过片刻,卫渊的稍微清醒了些,思绪渐渐有了一些活力。此刻他本能的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卫渊感觉自己就像是泡在深海里,周围都是漆黑一片。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上方,开始向上游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卫渊的意识猛地冲出海面,这才恢复了清醒,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处看到的是一片暗红色,这颜色在弥漫游动,如同四处漫流的血。 “相公,你醒了?”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卫渊瞬间惊醒,他向声音来处望去,但是身体如同生了锈,动作艰难沉重,就是转头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异常吃力。 好在这时视野清晰了些入眼就是一座大床的床顶。这床做工精细,床顶、四柱和背墙都雕刻着细密的花纹,此时卫渊视线模糊,还有些看不清楚上面雕的究竟是什么。 卫渊艰难的转过头,屋内一片模糊,隐约能看到桌案上燃烧着粗大的红烛,房间另一侧也有个落地的烛架,上面插着数根红烛。所有蜡烛都在燃烧着,但是烛火暗红,给房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红色。 床前坐着个人,蒙着盖头,一身大红的衣裙,是个刚嫁的新娘。 窗外好像有人在吹着笛子,幽幽咽咽的,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房间里到处都是红色,卫渊这时才看清身上盖的被子是红的,枕头和床单也是红的。这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洞房。 窗外又响起二胡的曲子,偶尔会有几声古筝,显得格格不入。 卫渊觉得身上很冷,好像窗外正是寒冬,而房间里没有生火。被子里也是冰冷潮湿,没有丝毫热气。 “相公,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歇息了。” 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并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卫渊此时元神上如同蒙上了一层纱,总感觉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而那声音如同有种莫名的魔力,让卫渊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了她很久,今天本来就该是两人的洞房花烛之夜。 卫渊又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撑起身体了。他慢慢坐起,视野也更加清晰了些。 离开被窝,卫渊就感觉到房间里格外的阴冷,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仿佛没有温度,包括那大红嫁衣的新娘。卫渊下意识的连打了个寒战。 “相公今晚喝了太多的酒,现在还不舒服吗?” “是了,我不胜酒力……”话一出口,声音陌生得把卫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新娘却不觉有异,又催促了一遍:“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卫渊挪到床边,双足落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也身穿吉服。起身时,卫渊眼角好像看到床角处有什么东西,转头过去一看,原来是一片蛛网。 下人们又在偷懒了…… 卫渊挥袖将蛛网拂去,意外的激起了一片白色灰尘。不过他并未在意,而是走到了新娘面前,因为新娘又在催促。 卫渊的手放在了盖头上,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窗外的乐器声。这次是洞箫,曲折乌咽,仿佛有人在说着什么: “不能掀!” “掀开盖头他就完了。” 卫渊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但又觉得应该是洞箫的声音。他没有细想,因为感觉现在时候确实已经不早、应该要歇息了。 于是他掀起了大红盖头,看到了张生的脸。 卫渊这一惊非同小可! 喀嚓!卫渊意识中响起了一记碎裂声,眼前的世界突然出现无数的裂纹,然后破碎,大红嫁衣的新娘和布满尘埃蛛网的新娘分散在一块块的碎片里,逐渐远去。 他的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卫渊耳边又响起了呼唤:“相公,醒一醒。” 卫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顶。这一次视野清楚得多,看清了床顶的浮雕。 浮雕上几个面目狰狞的小鬼正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东西,往一张大桌上搬。桌上围坐着七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居中的一个手里握着把沾血的菜刀。她的手很细,很白,而菜刀刀锋上已经有了不少缺口。 卫渊忽然心中一动: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一次视野更清晰了?难道以前看到过? “相公,时辰不早了,我们该歇息了。” 卫渊慢慢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的新娘,嫁衣红得刺眼。 PS:这一两天在整理思路,会更的慢些。我觉得该给卫渊上上强度了。 ------------ 第186章 下一个是谁 卫渊坐了起来,看到桌案上摆着烛台,上面插着两根红色的蜡烛,然后另一侧的屋角也摆着着一个落地烛台。 蜡烛的火格外昏红,如同最后的夕阳。 “相公,时辰不早了,我们该歇息了。” 是啊,时辰不早了。卫渊起身下地,两脚刚一落地,皱了皱眉,又抬起了脚。 地上有两个清晰的脚印! 卫渊这时才看清,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不知多久没有打扫了。他的眼角余光又看什么东西,转头一看,就看到床角上挂着的蛛网。 卫渊伸手把蛛网拂去,意外地溅起了一片白灰。 “相公……”新娘又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卫渊连声应着,来到了新娘身前。这时他迟疑了一下,想向新娘的身后望去,但是视线被新娘挡住了。 蜡烛放得很高,烛火也很昏暗,所以地面上都是黑蒙蒙的,看不清有什么。卫渊此时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蒙了一层布,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看什么,在找什么。 新娘再一次催促,卫渊心生愧疚,觉得不应该在这样的大喜日子胡思乱想。新娘虽然一直坐在那里不动,也看不清容貌,但卫渊本能的觉得,新娘应该是极美的。 他轻轻掀开了新娘的盖头,看到了一张极美的脸。 纪流离。 卫渊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喀嚓!又是一声脆响,卫渊意识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他眼前一黑,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 某座幽暗殿堂内,两个巍峨的身影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各有一座小小祭坛,祭坛上有无数蚂蚁似的小人在上上下下的忙碌着。 殿堂明明是一体的,但在中央却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一侧是幽暗深沉的世界,另一侧则是灼热干燥,不时风沙大作。 幽暗一方的身影说:“他的元神已经放入幽寒界,只是这次开局是必死的纸嫁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和他谈谈条件了。” 炽热荒漠世界的身影道:“我要的是天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他弄回来,我可以给你五万上祭。” “你的后裔那么多,强者不计其数,为何对一个天赋平平的后裔这么看重?” “祖巫刚刚给了我启示,这個后裔的能力对我下一步计划至关重要。所以我愿意额外付出些代价。那个人类你准备怎么处置,他好像和磐山口中的天缺有关。” 幽暗世界身影道:“一旦进入幽寒界,就是我也不能直接干预。如果你一定想要活的他那也可以派一队勇士进来。只不过这次开局的幕后是食梦,你的人恐怕会死很多。” “食梦吗?那还是算了。对了,你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人族那边送来了一份情报,我发现那块叫青冥的地方来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他们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人族送来的情报?会不会有假?” “我占卜过了,应该是真的。人族在借我们的手铲除对手方面从来不会犹豫。所以祖巫不允许人族内部出现一个特别强大的势力。他们只有在均衡下,才会更加热衷于自相残杀。” —— 卫渊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床顶的浮雕,总觉得这幅画想要告诉他什么。 “相公,伱醒了?” 卫渊缓缓转头,望向声音来的方向,就看到了那身穿大红吉服的新娘静静的坐在床前,目光似乎透过盖头正在静静的看着他。 卫渊的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她半露在衣袖外的手,很瘦,很白,一点不像握过菜刀的样子。 菜刀?刀在哪里? 卫渊目光开始游离,想要找出那把菜刀藏在何处。他的意识依然如同蒙了一层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把刀,以及从哪里知道的这把刀。卫渊只知道,刀上有很多缺口。 他起身想要下床,双脚落地后又缩了回来,果然看到了两个清晰的脚印,地面上早就积了不知多久的灰。 下人们又在偷懒了…… 卫渊望向周围,看到了蛛网,但是没有找到蜘蛛。两个烛台没有变化,烛火昏暗得难以置信,另外房间中格外寒冷。 这一次卫渊没有动蛛网,双脚再次落地,正准备站起来,忽然看到地面上有些异样。有两处地方的积灰稍微少一些。看形状轮廓,好像是细长的爪子或是脚掌,前端对着床。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自己?! “相公,时辰不早了该早些歇息了。” 这句话如同有特殊的魔力,卫渊立刻知道时辰已经到了,应该掀起盖头,然后洞房花烛。只是房间里实在太冷,一想到要脱衣服,卫渊就有些抗拒。 他拿起新娘的盖头,轻轻掀开,然后果然看到了一张绝美的小脸,宁定恬淡的看着他。 是宝芸。 卫渊莫名的松了口气,觉得这一次果然正常了。 但宝芸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于是卫渊意识中又有什么东西碎裂,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卫渊又一次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床顶的浮雕。 鬼物们抬着的是人形的东西,鲜血淋漓,但卫渊觉得那也不一定是人。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东西忽然有了变化,变得古怪,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鬼物们的脸上变得有些惊慌,而以前好像是狰狞恐怖。 以前?以前什么时候看到过这幅雕像?卫渊想要思索,但意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纱,什么都想不起来。 卫渊继续看浮雕,就见桌上居中的新娘双手握着菜刀,她的手很瘦、很小、很白、握得很用力。 “相公,你醒了?” 卫渊转头,起身,准备下床。双脚落地前先看了看,床前的那双隐约的脚印还在,有些像是爪子,可是又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蛛网还挂在床角,但是蜘蛛不知道去哪里了。 蛛网还缺了一角,蜘蛛又在偷懒了…… 烛火昏暗,房间中格外冰冷,新娘半露在外的一双手很白、很瘦、很美,想来盖头下也是一张美丽的脸。 她不知道看自己多久了…… 卫渊忽然有些不想下床,伸手抓着被子就想重新盖在身上,但是被子特别潮湿,湿到了抓出一手的水。水很粘稠,有些不像是水。 卫渊抬手一看,就看到手心中全是鲜血。 他一惊,就往后缩,忽然左手好像按到了一件硬物。 “相公,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这句话立刻让卫渊想起确实不早了,于是他下床,来到新娘面前,掀起了盖头,下面同样是一张极美的脸,大大的眼睛看着有些呆滞,但实际上是纯粹和清澈。 风听雨。 卫渊若有所思,是按照修为排序的?也可能是道基品阶。那么下一个该是谁了云菲菲,许婉儿,还是徐意? 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响过,卫渊失去了意识。 卫渊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的看着床顶的浮雕,一只手捏了捏被子,手上又是粘稠的水,另一只手在床上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件硬物。他仔细摸了摸,那好像是把菜刀。 浮雕中鬼物们抬着的东西依然奇形怪状,看不出种族,但是好像少了些什么。而桌上的七个新娘脑后都有一圈光轮。在许多宗门的典藉中,这光轮代表着道基。 “相公……” 卫渊慢慢转头,手悄悄握住了菜刀。 “……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这句话立刻提醒卫渊洞房花烛的时辰已经到了。于是他忘记了菜刀,起身下床,来到新娘面前。 准备掀起盖头时卫渊忽然看到自己一只手上都是血,红得和盖头一样鲜艳。 卫渊的意识出现刹那的停顿,忽然想起,她刚刚是不是少说了一句什么? 只是此时时辰已到,卫渊的手已经掀起了盖头。 ------------ 第187章 破局 卫渊的意识陷入黑暗,然后再次睁开眼睛。 他看着床顶的浮雕,努力在想盖头下的那张脸,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似乎出现了空白。 他捏了捏被子,湿漉漉的,手上应该又是鲜血。菜刀不知道去哪了,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不过卫渊突然看到,浮雕中的桌案上,多了一把菜刀。 “相公,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卫渊立刻起身下床,动作迅捷,比前几次快得多。 前几次? 卫渊把些微的疑惑都抛在一边,立刻来到新娘身前。这时他才发现新娘的大红吉服上绣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两种神兽,但肯定不是凤凰。 她的手很白很纤细。卫渊已经注意很久了,现在在潜意识中卫渊觉得离听到下一句话还有点时间,于是就抓起了新娘的手,翻过来,手心向上。 她的手很白,很软,也很滑,手心肉鼓鼓的握起来说不出的舒服,卫渊忍不住多摸了一下。 “相公,时辰不早了,该早些歇息了。” 这句话来的有些早了…… 卫渊意识蒙上了一层薄纱,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掀开了盖头。 许文武。 卫渊眼前一黑。 —— “相公,你醒了?” 声音依然悦耳,但卫渊心如止水,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越过新娘,就向她身后走去。与新娘擦身而过的瞬间,卫渊又听到了那句话。 “相公,时辰不早了……” 这次新娘说得特别快,快得都变成了一声尖叫,但这就是那句话让卫渊的意识蒙上了薄纱。 他又绕回新娘面前,先向她的手看了一眼,目光突然一凝:她的手不见了,从袖口下隐隐可以看到断腕那血淋淋的伤口。 卫渊掀开了盖头,就看到了一张甜美的小脸,只是此刻已经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 徐意。 她的眼中突然流下了两道血水! 卫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卫渊静静的看着浮雕,案桌上的七位新娘中,有一个没有头颅,另一个没有双手,只有一双断腕搁在桌上。断腕的血不断在桌上蔓流。 卫渊感觉自己有一点点虚弱,有些像是反复做同一件事做了太多次,空泛且无趣。 “相公,你醒了?” 卫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翻身下床,一把掀起了新娘的盖头! 云菲菲。 “相公,时……” 卫渊迅速放下盖头,再次掀开。 崔聿? “……辰不早……” 卫渊再放再掀。 晓渔。 卫渊放下再掀。 许婉儿。 “……了,该早些……”新娘的声音早已经快得如同尖叫,但还是没有卫渊的动作快。他又一次掀开了盖头。 孙宇??? 孙宇张口吹出一道黑烟,喷在卫渊脸上,让卫渊眼前一黑。 意识消散之前,卫渊终于意识到,师叔的毒有多可怕。 —— “相公……” 卫渊腾身而起,瞬间出现在新娘面前,然后就是一怔。 新娘生着三双手臂,六只小手牢牢抓住了盖头。虽然每只手看起来都很白很瘦也很小,但卫渊本能的感觉,好像没有办法把盖头从那六只手里扯出来。 卫渊闪电般抓住新娘嫁衣的衣襟,用力一撕!新娘的嫁衣出人意料的脆弱,所有衣服一下就被撒成两片! 嫁衣下的身体白净匀称,肌肤细腻,但没有任何特征。就象一个画师刚刚上好底色,还没来得及画细节。 原来如此…… 卫渊没有再去掀盖头,而是绕过新娘,试图往新娘身后走。然而新娘却在这個时候开口:“相公,时辰不早……” 卫渊伸手,新娘的六只小手立刻抓紧了盖头。但是卫渊没有去掀,而是隔着盖头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卫渊忽然感觉胸腹间一疼,低头一看,才看到新娘身上又长出一双手臂,那双很小很白的手中握着把菜刀,刺进了卫渊腹中。菜刀上有很多血,也有很多缺口,正是放在案桌上的那一把。 大意了……卫渊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 卫渊又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又稍微虚弱了一点,照这个样子下去,他迟早要耗尽生命,死在这诡异的地方。 只是卫渊的意识依然蒙着一块纱,思路还不是很清晰,计算不清楚在生命耗尽之前还能醒来多少次。八百次还是多少? 床顶的浮雕没什么新意,只是桌案上菜刀的血多了些,居中新娘握刀的手上也染了血,不再白晰。那个断腕新娘的手还放在桌上,手腕断口处流的血已经快要铺满小半张案桌了。 卫渊数了数,除了握刀的新娘,还有五个新娘的手是完好的。 “相公……”六只手抓紧了盖头的新娘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卫渊,临时改口:“时辰已经不早……” 卫渊没有掀盖头,也没有撕嫁衣,而是在六只小手上每只都摸了一把。 “……该早些歇息了。”随着这句话出口,新娘又变成了两只手,恬静的坐着。 卫渊掀开盖头一看:晓渔。 在失去意识前,卫渊还在思索:他怎么才来?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 卫渊一睁开眼睛,就去看床顶浮雕,果然看到现在四个新娘都没有了手,放在案桌上的都是断腕,伤口不断冒着血。 卫渊觉得,这一次或许会有惊喜,就是不知道是自己的惊喜,还是新娘的惊喜。 他躺着思索了一会,才等来了那句话:“相公,你醒了。” 卫渊一步来到六只手的新娘面前,就看到只有一双手在抓着盖头,另外四只手臂上只剩下断腕,血不断涌出,将嫁衣染得更加鲜红。 只有一双手,应该能掀得开……不对,还有一双…… 卫渊没有立刻去掀盖头,而是耐心的等新娘说下一句话,一边等一边摸手。 终于,新娘走完了流程,卫渊也掀起了盖头。 焚海??? 卫渊收获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 卫渊睁开眼睛。 浮雕上六名新娘都没有了手,只剩最后一名新娘手握菜刀。鬼物们正搬着一个托盘想放在桌上,盘中全是断手。 “相公,你醒了。” 卫渊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近也不远,这个距离正好让她慢慢说后面的话,不用心急火撩的尖叫。 六只手臂的新娘用一双手抓着盖头,其余四只都是断腕。 现在没有手握刀了吧…… 卫渊撕开她的嫁衣,没有找到菜刀。新娘又伸出第四双手臂断腕徒劳的在卫渊身上捅着,没能造成伤害,但卫渊也没找到菜刀。 不过除了刀之外,可以当武器的还有很多,卫渊这次准备了足够多的惊喜,而新娘只有一双手。 卫渊将撕开的嫁衣打了个结,再脱下身上吉袍,同样系上,这样就够长了。他用力一挥,系在一处的嫁衣如同鞭子一样甩出,甩住桌上烛台收了回来。 卫渊随手拔下蜡烛,果然看到了烛台上锋利的尖刺。而这次他没有越过新娘,也就没有触发新娘的尖叫。 卫渊看着燃烧的烛火,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他忽然把手伸进了烛火! 烛火暴涨,但却不是很热,里面有一点让卫渊感觉很熟悉的气息,于是他伸手摸索,果然抓住了什么,慢慢从烛火中抽出了一把燃烧的仙剑。 新娘忽然尖叫:“……该歇息了。” 卫渊掀开了盖头,果然有惊喜。 听海仙君。 喀嚓一声,卫渊的意识没有陷入黑暗,而是这个房间陷入了黑暗,然后变成了无数碎片。 卫渊周围彻底变了,嫁房消失,只剩下一片荒凉扭曲的大地。他站在破败的废墟上,身后是一堆土块垒起的台子,看位置就是他一次次醒来的床。 卫渊面前躺着一具人形躯体,肌肤很白晰,全身上下都没有特征,脸孔都是一片空白。这具躯体胸腹间出现了一个巨大裂口,几乎把身体分为两片。 几个鬼物正七手八脚的抬起这具躯体,见卫渊望过来,顿时一阵慌乱尖叫,四散而逃。 卫渊又在不远处发现一堆白晰躯体,个个都残破不堪。 卫渊低头此时手上还握着那柄燃烧仙剑。仙剑伪日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这方诡异世界好像格外有威力。意识上蒙着的薄纱正在被仙剑上的火焰点燃,烧尽。 卫渊前方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黑紫长裙的女人,她愤怒的盯着卫渊,怒斥道:“渣男!” “无耻!” “色鬼!” “恶心!” 卫渊静立不动,一直等她骂完。 女人把各种肮脏的词都砸在卫渊身上,才算平静了一点,然后说:“你通过了我的考验,现在已经有了与我对话的资格。” 卫渊疑惑道:“不是你拿我没办法,才不得不现身出来谈判的吗?” 女人咬牙,道:“你要是没长那张嘴,就更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 女人胸脯急剧起伏,明显在翻脸动手的边缘,不过她喘息一阵后,还是压下了怒火。几名鬼物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女人款款坐下,说:“这里幽寒界,我叫食梦。伱现在是元神在此界,肉身仍然在原本的世界。刚刚是我营造的梦境开局:鬼嫁。在我的局中,当你掀起盖头时,看到的新娘就是你最想与之共度余生的那个人。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骂你了吧?我过手的人族也不少了,就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每局的新娘都不一样,恶心!” 卫渊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毕竟盖头下看到的不只有奇葩,还有惊悚。 卫渊问:“你刚才说看到的新娘就是我心中深处想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当然。” 卫渊认真的道:“我觉得你在吹牛。” 食梦几乎是跳了起来,连椅子都碰翻了,咬牙道:“我堂堂食梦大人,多少大本领的幽巫畏我如虎,求着祖巫保佑不要碰上我,我会跟你这还没长大的小小人族道基吹牛?!” 卫渊认真的道:“我觉得你会。” 食梦差点又要动手,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明显忍得很辛苦。她咬牙道:“我不跟你啰嗦!现在我要说正事,你最好给我好好的听着!你想不想报复抓你进来的那个幽巫?” 卫渊摇头。 ------------ 第188章 标记 食梦觉得和卫渊多说一句话都多余,但卫渊现在确实不想报复,只想能尽快返回现实。 现实中界域正被血咒攻击,而青冥全靠自己源源不断的供应气运才能勉强抵挡。没有界域之力的支持,几座防御阵法根本撑不了多久。 而卫渊从食梦话中得知,当血巫修行圆满,就会晋升幽巫,在幽寒界中形成自己的一方小世界。幽寒界是连接本土与外域虚空的特殊世界,这里没有实体,只有元神能够在这里活动。幽巫在幽寒界中形成自己的世界后,就能在现实中借用幽寒界的力量,法力会出现质的提升。 到这卫渊就听懂了,幽巫就相当于人族的御景真君。报复一位真君?卫渊的心还没有那么大。 知道了卫渊此刻心忧界域,食梦就有些难以理解,说:“你是在担心那些连元神都没有的东西?那些人就是垃圾和蛀虫,根本没有丝毫用处,只会给世界增加负担。他们死的越多越好,你怎么反而要保护他们?” 这个说法让卫渊本能的反感,不过他尽可能的保持平静语气,说:“每一个大修士都是从凡人修上去的,没有人是生来就有道力的。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所有人都该死?” 食梦说:“你们人族不是已经有人一生下来就有道力吗?你不知道?” 这次轮到卫渊一怔,他还真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了,等你回去后自己问吧。现在我和伱简单说一下幽寒界,你就知道为什么我问你要不要报复了。” 按照食梦所说,人族、巫族、辽蛮等族生活的世界被称为本界,本界之外是外域,外域与本界交错之处,会形成形形色色的诡异世界。这些世界在普通人族眼中都是十分诡异且极度危险,幽寒界就是其中之一。 幽寒界中有无数恐怖怪物游荡,其中有因外域侵蚀而生的怪物,也有本界自然出现的生灵。食梦就是出生在幽寒界中的大妖。 幽巫们虽然在幽寒界中形成了自己的世界,但是顶多是在自己世界中给受眷顾者多一些加持,赐与几个特殊的神通法术。除此之外,他们能够对幽寒界施加的影响很少。用食梦的话来说,他们就象是在幽寒界的租客,只是租借了一小块地方,等到他们死的时候这块地就会还给幽寒界。 对食梦这种幽寒界而生的妖物而言,幽巫们死后世界归还幽寒界,而他们构建自己世界时所消耗的法力也就相应被幽寒界吸收。因此食梦对幽巫在存在还可忍受,但是从幽巫国度中走出来的巫族眷者却是十分讨厌。 用食梦的话来说,这些眷者四处乱窜,搜索幽寒界特有的宝贵资源。象食梦这样的妖物巢穴和后裔就是他们的最爱。 所以食梦和一些强力的妖物联手,借助幽寒界生灵独有的权柄和幽寒界本身的特殊,在各个幽巫的国度都布下了局。 所有新进入幽寒界的生灵都会落入局中,至于能不能活着出来就要看個人的实力以及进入的是什么样的局。如果能破局而出,生灵生灵身上就会打上布局大妖的印记,自此在幽寒界活动一般不会再受到大妖的干涉,除非干了让大妖无法容忍的事。 每位大妖布局各不相同,破局难度也不一样,进入幽寒界后收落入哪个局全看运气。而食梦的局几乎都是必死,它本身也是相当强大,所以幽巫们对它都是相当的忌惮甚至是畏惧。 正是因为这些杀局的存在,以及幽寒界本身也极度危险,因此幽巫们发展中一种法术,可以把目标的元神直接投入到幽寒界中。如果这人不是幽巫们的族人,那么他们即使能活过开局,也难以在幽寒界中活下去。 只是把元神送入幽寒界代价巨大,不是相当重要的敌人幽巫们一般不会用这种手段。 食梦针对人族的局就是鬼嫁,其它种族各有专门对应的局。 鬼嫁专门针对人族弱点而设,依托食梦的强大力量,可以将入局者心底最渴望拥有、最爱慕的人具现出来,变成新娘。入局的人一旦掀起了盖头,就相当于完成了心愿,和食梦签了魂约,元神就会被食梦一口吞下。 鬼嫁如此诡异可怕自然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要应对新娘的因果。 结果这卫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新娘们每一局都不一样,因果一个比一个恐怖,到后来食梦都吃不消了。而且卫渊元神道基特殊其实第一次卫渊揭起盖头时已经被化身新娘的梦儡一口吞了,结果消化得十分艰难,梦儡没支撑多久就胸腹开裂,卫渊又掉了出来。 后来卫渊掀一次盖头,食梦就要损失一具梦儡,再这样下去梦儡都不够了,而卫渊元神只被吸食了很少一点,完全是入不敷出。食梦不得不现身,准备和卫渊谈谈。 讲完了幽寒界,食梦就说:“你的任务就是杀掉幽巫们的眷者,有的大妖太老了,布的局几千年不变,有的干脆和幽巫们勾结,所以现在幽寒界中的苍蝇越来越多了,需要清理。你放心,在这里幽巫们反而什么都干不了,他们就相当于大地本身,你就是在他的国度里杀了他的儿子,他也只能看着。你要对付的就是眷者。” “我会给你我的印记,这样其它大妖就不会对你出手,你替我去杀苍蝇,自然有你的好处。但如果如果遇到外域侵蚀的怪物,记得立刻逃。” 卫渊立刻听到了重点:“什么好处?” 食梦伸出手,指尖上出现一颗深色的珍珠。它一出现,卫渊就生出极度的渴望,想要把它一口吞下去。这是发自本能的渴望,有如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一汪清泉。 “这是外域强大怪物死后残留的精华,对你们人族来说,它有一定机率让道基晋阶。” 还有这种宝物?! 卫渊并不怀疑自己身体的反应已经说明食梦说的是真的。卫渊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道基,觉得万里河山可能用不上,但对其它人来说这就是无上至宝。哪怕天资横溢如张生,道基也仍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我要怎么做?” “在这里所有生灵都只能以元神进入,只能使用元神之内的道基能力。所以大家的能力都很单一,哪怕再强大的巫族眷者,在这里也会很好杀。” “好,我答应你。”卫渊觉得大家都只能使用道基本身的能力,那自己手段好像挺丰富的。 “我先送你回去,同时会在你元神中放下幽寒界的标记。下一次你激活标记,元神就可以过来了。以后你就可以自己来回。哦,对了,穿梭幽寒界需要消耗气运。” 卫渊手中出现一道青气,问:“这个可以吗?” 食梦眼中闪过惊讶,点头道:“可以。” “那送我回去吧。” 食梦将手放在卫渊胸口,忽然问:“你刚才说我在吹牛,是真心话吗?” 卫渊想了想摇头:“我只是气你的。” 食梦双眉舒展,说:“这才对嘛!” 她伸手一推,卫渊意识就陷入了黑暗。看着卫渊消失的地方,它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其实最后一局,卫渊准备的新娘人选很多,听海仙君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月桂仙枝、月中阴影,实在不行还有一只特殊的蟾。不是卫渊自己那只,而是宝芸当年的那只。那只蟾头顶仙人盘坐、月中神魔乱舞,十分浮夸。只不过仙君一出已经把一切搞定,让卫渊许多后手没了展示的机会。 ------------ 第189章 离开的理由 卫渊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界域。 窗外依然是红得清澈的天空,青冥不断震颤。注入的青气早就消耗完了,现在青冥中一池青水已经只剩一半。 卫渊顾不得心疼气运,一口气投了三十道气运下去,让青冥池水的消耗肉眼可见的放缓,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出房间,向四周望去。所有大阵都还在,此刻主峰上已经没人了,太初宫诸人都去各个阵法支援。空中到处都是弥漫的红色光带,稍有接触就会让大阵剧烈颤动,这种程度的攻击只有太初宫诸修主持,阵法才不那么容易被攻破。 按照食梦透露的信息,出手的幽巫名为叔离,在幽巫中算是不上不下,食梦言语中对他颇为看不起。但再普通的幽巫对卫渊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这一次对方本体还不知道在哪,跨越千万里的一次咒杀就逼出了卫渊全部底牌。 现在界域里不是只有卫渊自己,还有太初宫年轻一代诸多天才,但连一天都支撑不住。 卫渊忽然想起一事,就从主峰上飞下,冲进牢房。此时牢房里只有几名修士看守,连许婉儿都去防御阵法节点帮忙了。 卫渊径自走进一间牢房。 牢房床上躺着一个异常高大的巫族男子,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上面一口气绑了三道锁链。 他听到牢房门响,就翻了个身,看到是卫渊,就没好气地道:“看来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你清醒一点。” “是谁下的咒?”卫渊问。 “叔离或者是风叶大人,附近只有这两位幽巫。不过这两位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想在我身上打主意,那就想错了。” “关于你的赎金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卫渊问。 “都这个时候,我的赎金只会降不会升,你在想什么呢!”天语冷笑。显然被关了这么久之后,他对卫渊是一肚子怨气。 卫渊沉吟了一下,说:“退兵?” “你觉得可能吗?” “保证再不进犯界域?”卫渊又试探着进了一步。 天语放声大笑:“你觉得这個条件,我配吗?” 卫渊叹了口气,说:“你如果拿不出什么诚意的话,我也只能不考虑收赎金的可能了。希望伱不要后悔。” 天语冷道:“大不了一死而已!你觉得哪个力巫会怕死?” “你们巫士不是都挺怕死的吗?” 天语一怔,然后呸的一声,道:“那些都是天生的贵族,全靠与生俱来的血脉力量混日子。真正的力巫要不断打破自己的极限,蜕变成更高形态的巫!这个过程九死一生,怕死的根本不会成为力巫!” 卫渊淡道:“脾气还不小,我们走着瞧吧。” 卫渊离开牢房,空中的清澈红色终于开始消褪了。 这一轮攻击强度极高,但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比前两次的大巫血咒还要短些。即使如此也让青冥消耗了一半的温养之力,要不是卫渊积攒了大量气运,光是这一击就能干掉界域中绝大多数的凡人。 在抵御幽巫的血咒方面,气运效果超乎想象的强,甚至比青冥本身都要强很多。 看着天穹中残余的红光,卫渊在身周洒下灵物,布了个简单的风水阵。这次风水阵加持的方向是直觉。卫渊身为界主,本身就得到青冥的加持,因此风水阵的效果格外的好。 片刻后风水阵起效,卫渊心中一动,忽然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这压力沉重如山、透着明显刀兵杀伐的意味。 大兵压境! 直觉极为清晰,抛开风水阵的因素,也是因为巫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危险自西北方而来,在那个方向上卫渊放了一个两万人的城市。现在城市只建起了一道数尺的土墙,所有凡人都在修士的带领下日夜无休的挖掘地道。城市中现在只有成片连绵的窝棚,但是地下已经快要挖空了。 时间太紧,已经来不及修建城防工事,就只有向地下挖掘。 血咒刚退完,卫渊就开始集结军队,所有精锐全部向界域中心集结,各个城市则由各自的城防军负责。所谓城防军,现在都是要自备盔甲法器的修士,许多人不过就是沙杨村民勇的水准,别说衣甲,连武器都凑不齐。但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下完命令,卫渊就找到了崔聿。 这位来自崔家的大少此刻正在检视永安城防军。他一个个地看过去,格外仔细,时不时从里面拉出几个十分瘦弱、看上去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推回到平民中。那些孩子十分不情愿,但崔聿态度十分坚决。 见卫渊到来,崔聿就把工作交给副手,问:“界主有何吩咐?” 卫渊微微皱眉,但也无可奈何。现在在众人面前,特别是凡人面前,崔聿都坚持称呼卫渊为界主。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域内子民明白谁才是真正主宰,免得喧宾夺主,又或者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卫渊道:“巫族来了。” 崔聿一惊:“这么快?” “还没到,但应该不远,或许已经不到一千里了。” 崔聿吐了口气说:“那还来得及。永安城防军能调出三千人,都经过初步训练,有了一定战力。” 卫渊道:“你能不能通过崔家的渠道,把巫族进兵的消息通知朝廷那边。” 崔聿道:“没问题。朝廷既然重新开府置郡,现在巫族入侵,自然有守土之责。” 崔聿所说是正理。现在情况就是巫族入寇,西晋大军又在源源不断的调入宁西,不可能坐视巫族肆虐,眼看着破碎之域又是一场大战。 这一战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卫渊也不清楚来袭巫军的具体实力,只是知道定是非同小可。崔聿取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玉纸,在上面写了要求,然后就向天上一扔。 玉纸瞬间变成一只纸鸟,冲破云端向远方飞去。 以卫渊感知敏锐,又是如此近的距离,也只能隐约感知到道力波动,这只纸鸟速度即快、又异常隐蔽,传递信息也多,属实相当好用。大家族的底蕴从这些专有的道术法器上就可见一斑。 “那我继续点兵去了。”见卫渊没有其它吩咐崔聿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回了军营。 卫渊看着崔聿离开。 此时的崔聿已经瘦了一圈,肌肤居然有了些下等人才会有的黝黑,全身上下的线条更加刚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卫渊心里一酸,想要叫住他,可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让他去了。 第二日傍晚,巫族的先锋部队终于出现在卫渊的感知中。 卫渊和宝芸立刻飞出界域,借助宝芸的七妙宝树隐藏身形,侦察巫族实力。 巫族大军自西北而来,沿着山脉边缘的平缓坡地一路行进。整支部队绿气滚滚,显然得了极强的巫法加持,可以长时间行军,并且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卫渊小心翼翼的避开大军中的强者,稍作清点就数出三万步卒和一万骑兵。 和此前见过的巫族不同,这支部队个个都穿着厚重战甲,许多战士的头盔下还有毛皮的衬垫。他们的盔甲都是灰白色,上面涂抹着浅绿的色块,和寻常巫族墨绿色盔甲迥然有异,整体实力也比卫渊以往所见任何一支巫族军队都要强出一大截。阵中上到主将、下到普通士卒,都是散溢着掩藏不住的杀气。 整支部队极少有人说话,沉默着大步行进,如一条蜿蜒前行的远古巨蟒。 看到这里,卫渊几乎可以断定,这支部队是从北方调来的! 二十万年过去了,巫御族的主要敌人依然是北辽,而不是人族。他们真正的精锐部队都在北境和辽族厮杀。宁西几次大战巫族出动的都是二线部队,现在怎么把北疆部队都调来了? 从部队中偶尔的交谈中卫渊得知,自己看到的只是先头部队,真正的大部队还在百里外的后方。 “回去吧,准备战斗。”卫渊道。 从巫族先锋的行军路线就能知道,不管大军的最终目标是哪,至少这支前锋部队是直奔界域而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返回界域,卫渊就要太初宫众人召集在一起,作最后的战前部署。 崔聿来得晚了些,但却显得很高兴,进门就说:“家里面刚刚来了消息,宁西提督岳晋山已经统兵五万出发,将在沿途汇集兵力,凑齐八万大军,然后取道界域北方直击巫族大军中路。按照行军时间,也有可能攻击中军和后军中间。” “真的假的?”卫渊第一个反应是有些不信。西晋会出兵解救界域? “千真万确。”崔聿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岳提督麾下几员大将中就有我们崔家的眼线。” 卫渊松了口气,西晋肯出兵,那这仗就还有得打。 不过他忽然发现宝芸并没有参加会议,不知道去哪了,这让卫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宝芸、纪流离经常独来独往,卫渊也不好去限制她们。眼下军情紧急,卫渊就决定不等宝芸,先行召开会议。 主峰数十里外的一道小溪边,宝芸正顺流而下,最后在一座小水潭边驻足。 平静的水潭中突然出现一个旋涡,然后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在旋涡中升起。他容貌本也十分英俊,只是看起来气质十分阴郁,让人有些畏惧。 看到宝芸,中年男子眼眸深处有一抹光芒一闪而逝,然后平静的说:“家主有令,让你即刻返回。” “理由呢?”宝芸问。 中年男人不悦道:“家主下令自然有缘由的。” 宝芸淡道:“我若在这个时候抽身而去,名声也就毁了。既然家主想要让我做这等背信弃义、临阵脱逃的不义之举,必然会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还是说,家主其实并未下令,只是某些人在假传圣旨?” 中年男人脸色微变道:“长辈们那也都是为了你好。” “替我谢谢他们,还有让他们以后多操心操心自己那些不肖子孙,少给宝家丢脸就行了。” 中年男子这下脸上再也挂不住,怒道:“你跟那个没根没底的小子混在一起干什么,象什么话!” 宝芸淡道:“我那几个堂兄表哥根底倒是足,还多修炼了好几年,只是不知道加在一起能不能接得住人家一下。” 中年男人脸颊抽动,但知道自己虽然是长辈,但无论斗智还是斗嘴都远不是宝芸对手。当下只能不再争论,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扔给了宝芸,说:“家主原话,你要想留下,就必须把这块玉佩带在身上。族中长辈一旦发觉情况不对就会隔空摄你离开。另外不管这块玉佩激活与否,此战结束你也必须回家。” 宝芸接过玉佩,感知到里面附了太上长老的一缕神识。透过这块玉佩,太上长老时刻可以感知到宝芸周围的一切,这样在危急时刻才来得及隔空出手,救下宝芸。 宝芸没有走,而是问:“为什么?”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说:“你在这里,他们投鼠忌器,很多事都做不了。所以晋王非常不高兴,已经好几次大发雷霆。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真会做出些什么出来。我们宝家在西晋有那么多利益,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小辈彻底和晋王翻脸。你要是心里还有几分宝家,就不要让家中难做。” 宝芸站了好一会,才平静的说:“告诉爷爷,这一仗打完我就回去。” ------------ 第190章 目标 大地在震颤,刚建好的房屋也在摇晃。 一道低矮的土墙后,几个人正趴在墙头,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巫族大军,脸色惨白。一名年轻人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一时站不起来。几名同伴立刻拖着他进入窝棚,就此消失。 一名巫族将军看着眼前死寂的城市,思索了一下,伸手一指,三千巫族战士即刻转向,杀进那座城市,其余巫族部队继续向界域中心前进。 界域主峰上,卫渊双眉一皱。巫族分兵之少出乎他的意料。 崔聿来到卫渊身边,快速地说:“最新消息,岳晋山的大军现在距离巫族只有不到三百里。动作快的话用不了半天就能赶到,正好截断巫族后军。” “岳将军带兵很厉害啊!”卫渊这倒不是溢美。岳晋山能在两天不到的时间突进一千五百里,沿途还要收编重组部队,光是这行军就可称得上是名将。 崔聿道:“在北境的时候岳将军也很有名气,这几年打了好几场大仗,只是没想到他被调到宁西来了。家里消息,这次他带的部队中有一万北疆老卒,战力十分可观。” “那我们也要在他赶过来之前撑住才行。”卫渊缓道。 “岳将军人品很好不会作那样的事。”崔聿猜到了卫渊想说什么。 “希望如此。”卫渊一飞冲天,很快消失在北方。 西北方城市中,一个个巫族战士正迅速无声的城市里穿行。城市内部现在不全是窝棚,许多人家都堆起了三尺左右的矮墙。墙壁以粘土垒石筑成,不算十分坚固,但想要弄倒也得花点力气。 无数矮墙拖慢了巫族的行进速度,也把战场分割成一个个小块。 一名巫族战士挑开一个窝棚,冲了进去。进门的瞬间,黑暗中几道人影暴起,短刀同时刺入这名巫族的身体! 巫族战士大吼一声,刀光一卷,把两个人自腰间斩开!屋角里还有第三个人在瑟瑟发抖,巫族战士沉默地走过去,举起了砍刀。 躲在屋角里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短短的铁棍,在巫族战士眼中,连北辽的重矛都不值得畏惧,更不用说这根还不到两尺的铁棍了,尽管它尾部正冒着火星,不知是什么意思。 巫族战士长刀举过头顶,正要斩落,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只觉胸口像是被一柄大锤击中,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出,把墙壁都撞出一个大洞。 巫族战士大叫一声,掷出长刀,将那个瘦小的人钉在墙上。 他低头望去,就看见胸口铁甲上多了一个小洞,伤口不大,却格外的深。这名巫族战士极为凶悍,伸出一根如鸟爪般的手指插入伤口,片刻后就挖出一颗铁丸。直到现在它还是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另一名高大的巫族队长经过,他看看这名战士的伤口,就叫来两个巫族战士,让他们把受伤的战士抬去城外。这里是人间清域,受伤而不处理的话很快伤势就会恶化。 队长走进刚刚发生战斗的窝棚,四下扫视了一眼,就看到屋角里一处地板有异。他走过去用刀一劈,地板就四分五裂,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他看看通道的尺寸把战斧巨盾扔下,只拎了一把短刀跳入通道。在他神识感知中,前方不远处就有处空间,里面躲着好几个人。 队长加快脚步,转眼间就冲入一个房间。 房间很暗,几乎没有光,里面躲着好几个孱弱的人族。这些人比他见过的北辽小孩子都不如,队长一时有些不明白,把将自己从万里之外的北境调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么弱的敌人? 黑暗对巫族来说不是问题,只要有哪怕一点点的微光他们就能看清周围,何况此刻还有几点火花在燃烧。这几个生物弱得无法称之为对手,他们全部的武器就只是几根冒着火星的短棍。 队长眼前突然亮起几团无法直视的强光,随后身上数处同时剧痛,似乎被几把凿子刺进了身体! 这种感觉就象是被辽人的箭射进了身体。但队长中过太多的箭,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伤痛。他一声大吼,刀光闪过,将房间内所有人斩杀,然后自己才慢慢倒了下去。 进入城市的巫族战士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出口,陆续进入地下,各处幽深通道中都爆发战斗,时不时会有沉闷枪声响起。 卫渊还在忍耐。 只是开战这短短时间里,三千城防军中就有一千多人失去了生命。这座城市的城防军还包括了从永安城调过去的一千人。 而巫族死伤只有一百多。 这是一比十的战损比,还是在所有城防军都配发了一支火枪的情况下。如果是在平地如果没有火枪,那这支刚刚组建的城防军直到全军覆没恐怕都不能给对手带来超过五十伤亡。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卫渊强行压下心中的焦燥,努力做到无视急剧增加的伤亡,和充斥在神识中的惨叫、哀求和质问斥责,尽量把自己变成一台冰冷的计算机器。 据许文武说,他们那个世界最会计算的是机器,且没有感情。所以那个世界的人族一直在幻想着机器统治世界的情节。当听到这个的时候,卫渊直觉,这一幕似乎已经不远了。 而现在卫渊想把所有情感都排除到决策之外,却怎么都做不到,心还是在撕裂般的痛。 终于,巫族主力越过了城市,直扑界域中心。攻入城市的三千战士除了少数地面警戒部队外,也全部进入了地下。 卫渊神识一动,激活了城市地下深处的一口小钟。钟声似是具有无限的穿透力,在地下也远远传开。 黑暗中,不知多少人怒吼着、尖叫着,抓起武器冲向巫族士兵。他们知道,钟声响到第三声的时候神奇的力量就会降临,而体会过那种力量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可以生撕了那些巫族! 无形的力量降临在城市中,地下突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风暴! 本来在统率主力前进的巫族主将愕然回头,望向那座城市。城市表面什么都没有,可是地下正在发生着什么,他能感觉到,自己精锐的战士气息正在成片的消失! 他又惊又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恐怖的气息狂潮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已消退,前后加起来都不到十息。然而就在这短短时间中,攻入地下的巫族战士已经有大半气息消失! 主将迟疑了一会,又分出五千部队进入城市,余下部队继续向界域中心前进。不管对手有什么阴谋,只要摧毁了界石,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界域边缘,两名大巫站在空中,遥望战局。 感觉到战场气息骤然变化,左边大巫道:“又来了!就是那种力量,能让人变成野兽的力量!我们要去支援!” 右边的大巫却是静立不动。 “你还在等什么?” 右边的大巫终于转头,冷冷的说:“魅影,你没有感觉到吗?有很多人族老不死的眼睛在看着这边。我们一旦动手,不知道谁会突然跳出来。哦,也对,你这种小部落出身的能成大巫也只是侥幸,指望你理解战场的复杂是不可能的。现在你只需要听我指挥就可以了,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更不需要你的建议。” 魅影只能道:“如您所愿。” 只是前后两次攻进城市的有不少来自她的部落,是整个部落中最精锐的战士,以往一直在北方作战。在北方战斗有荣誉有钱,而在这里只会死在对手莫名其妙的手段里,什么都得不到。 当第二批五千战士进入地下后,那种奇异的、让人战栗的力量再次降临,然后五千强大气息顷刻间就消失了一半。 魅影尖叫:“我们不能再这样一批批的投入部队了!他们在地下有陷阱!我们要派更多的部队,持续攻击,一直到彻底摧毁那座城市为止!” 大巫这次根本就不看她,只是向界域中心一指:“所有老家伙的视线都落在那里,我们这次的目标也在那里,这座城市只是对手想用来拖慢我们前进步伐的工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前进,集中主力攻击界域中心。只要把界域中心打下来,他就会发现分兵驻守几个城市是多么的愚蠢。如果我们能让人族老家伙先出手,那就赢了一半。” 说罢他才转头,对魅影道:“你知道吗比一个无趣的对手更令人厌恶的,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又特别喜欢建议的队友。” ------------ 第191章 换我的 卫渊还是没有忍住,为西北城市开启了第三次刹那众生。 地下通道四通八达,不断会有敌人从各个角度袭来,那些原本弱小的家伙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格外强大,力量增加了一倍不止,速度也快了一倍。他们手中还有许多燃着火星的短棍。许多巫族战士猝不及防之下,一瞬间就死了,并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十息的刹那众生,让三千多冲入地下的巫族战士变成了五百。 卫渊默默地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 宝芸出现在卫渊身边,问:“你怎么了?” 卫渊深吸一口气,说:“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没办法用一万多人的生命给自己的胜利增添一点点机会。哪怕那个机会微不足道,做为统帅也不应该放过。” 宝芸忽然一笑,说:“既然是微不足道的机会,放过了也没什么。真正的统帅,从来不会这么斤斤计较。”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面具,递给卫渊,说:“你那个面具太丑了,用我的。” 卫渊下意识的接过面具,然后才发现宝芸这张面具似乎并不是上一次整车买进来的,而是她自己的。这张面具宁定、神秘,又带着点妩媚,肌肤上隐隐浮着点点星光。 和卫渊自己那张银色鬼面相比,这张面具确实极美,就是卫渊觉得自己戴的话,有一点点的娘。 他没有犹豫,直接换上了宝芸的面具,果断得让宝芸都有些意外。 此时巫族大军已经抵达界域中心,正一边行进一边变阵,转化成攻击阵型。整个变阵过程娴熟丝滑,两翼都有强大骑兵游弋,不给对手丝毫机会。 青冥所在的主殿无险可守,所以卫渊把一万主力都部署在这里,其余两千埋伏在侧,卫渊自己则率领两百骑依峰布阵,就看对方主将对自己究竟有多重视。 巫族主将站在高台上,用力敲响战鼓。沉重的鼓点如同打在每个人的心口,让心跳都下意识的跟着鼓声的节奏走。 等巫族阵型全部展开,巫族主将一声咆哮响彻天地,随后所有巫族战士身上都腾起滚滚绿气,连绵成片,对抗着人间清域的削蚀。 此时巫族大军方阵上空的绿气浓得有如实质,把所有巫族战士都护持在内。按照青冥的削蚀速度,恐怕要几个时辰才能把绿气消尽。这是就巫族精锐的实力,就算在青冥这样的顶级人间清域内要,也能纵横几个时辰而不受削弱。 高台上的战巫再次敲响军鼓,这次不疾不徐。数万巫族大军随着鼓点踏步向前,每一步都令大地震颤,咔咔的踏步声如同山崩海啸,直击心灵! 卫渊这一万主力虽然训练最久,可其实认真说起来的话连大汤军规中新兵基础训练的时间都不够。此刻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数倍强敌,许多人已经是面如土色。有些老兵开始如野兽般的号叫,以此来掩饰心底的恐惧。 如果不是队形站得够密,说不定已经有人要逃跑了。 数万巫族大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踏步而来,他们头顶的绿气已经化成十丈高的气墙,随着大军步伐一点点压来。 卫渊身后,王语眼中突然出现无数血丝,略沾了点红色的泪水滚滚而下,说:“他们道基太多了,打不过,我们完全打不过!” 看来,我并不是个合格的统帅……卫渊长枪向前一指,道:“我们前面只有一千骑兵。我先上,你们看着!” 卫渊孤身策马,人马合一,杀向面前的一千骑队! 这批巫族骑士骑的不是毒蜥,而是北域特有的驼羊。两只巨大的盘角上全都镶着闪着寒光的铁刺。驼羊高大,不比战马稍逊,所以背上的骑士个个高壮、身披重甲,一看就不是毒蜥骑士能比的。 卫渊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冲到了骑队前,从马上一跃而起,长枪上燃起白金色光芒。卫渊一枪凌空劈落,枪上白金色光芒暴涨,化为数十丈光瀑,狠狠轰在骑队中央,首当其冲的十几名骑士一声不吭,直接倒地死去。 和整支骑队相比,十几骑的死伤微不足道。可是骑队本是连成一体的绿气被一分为二,和本阵的连接也被切断。这支千人骑队残存的绿气已经不到一半。 高台上巫将的鼓点都漏了一拍,震惊得无以复加。那可是纵横北疆、能硬抗辽骑精锐的骑军,不是杂牌!这岂不是说,一支千人骑军联成一体的气势,眼前这人两枪就能打散?! 他甚至不记得哪位大巫能够做到。 卫渊直接自骑军的缺口中冲过,长枪燃火,拖曳出长长的白金色尾焰,冲向巫军大阵。 巫族本阵数万大军气势融为一体,有如一座巍峨绿色山峰,卫渊则似一朵白金色流星,一头撞了上去。 山倾了一角! 卫渊入阵数十丈就再也冲不动,于是策马就回。周围的巫族战士立刻围了上来,不给他起速的空间。 卫渊长枪高举,向地面重重砸下,十余丈之内地面顿时喷涌出无数白金色光芒,绿气如冰雪般消融,触碰到的所有巫族士兵都如被烈火焚烧,身上燃起淡淡的白金色火焰。 沾染了这种火焰似乎极为痛苦,哪怕是咒法加身、不惧疼痛的巫族战士都痛得倒地翻滚,这一角的阵型顿时出现混乱,卫渊趁机杀了出去,再度穿过还没来得及恢复阵型的骑兵,返回主峰下。 卫渊刚回来,王语就说:“十七处伤。” 卫渊一怔,这时才开始感觉到疼。他以神识一扫,就看到自己后背、腿上插着十来支箭,如同刺猥。也不知道这些巫族是什么射的。再算上大腿上的几道划伤,共计十七处。 这家伙的阴目果然厉害。 徐意忽然道:“好香!” 卫渊这时鼻端才闻到一缕淡淡的桂树香气,再看看枪锋上还在燃烧的淡淡白金火焰,也就明白自己道力似乎沾染了一点月桂仙枝的气息。仙物就是仙物,卫渊只蹭了一点气息,道法威力就有了质的飞跃。 趁着巫族军阵出现些许混乱的时机,卫渊即刻下令迎敌,一万主力部队也开始踏步向前。 ------------ 第192章 天下英雄 巫族主将虽然震惊,但卫渊孤身冲阵,影响有限。他即刻加快鼓点,半数大军开始冲锋,余下一半岿然不动。 虽然只有半数出击,但人数依然是界域守军的一倍有余。 又是一声号角响起,所有界域守军停步,排成密集阵型,准备迎战。就在两军即将交锋之际,镇魔塔当空落下。 刹那间巫族部队的绿气稀薄了三成。然而绿气浑然一体,虽然被镇魔塔狠狠镇销了一下,但远没到溃散的地步。军阵上方的绿气凝结成云,居然托住了镇魔九重塔,令它无法落下。 纪流离虽强,但这次她的对手是整整两万巫族北疆精锐,能一下击散对方三成的天地元气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一缕细若发丝的青色雨丝穿过镇魔塔,飞射高台上的巫将。 这道雨丝和军阵绿气一撞,突然激发出无边剑气,无数剑气将周围绿气全部绞碎,在这座绿山上生生打出一个数十丈的空洞。然而绿气太多太厚,剑气直到彻底耗尽也未能接近巫将,空洞又开始徐徐回填。 巫将看着空洞,脸色难看。拱卫在他身边可是两万大军! 这人一剑就差点把军气洞穿,这一剑若是落在他身上,恐怕当场就要重伤。而且他还感觉到剑气中有种阴寒味道,自己的道基都在战栗。 然而前一道剑气打出的空洞还未弥补,巫将眼前又亮起一道曲曲弯弯、如泣如诉的剑光。它看似迟疑不舍,一步三回头,可实际上快得不可思议,直接射入前一道剑气打出的空洞中。 这道剑光如有引力般将周围的绿气全都牵引过去,然后无声湮灭。剑光在无尽绿气中摧枯拉朽般前行,一直杀到巫将面前三尺! 巫将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光,全身冰冷,僵在原地! 但这时剑光明灭几下,居然渐渐消失。原来剑光已经耗完了全部力量,就只差最后三尺。 剑光消失巫将身体仍是僵硬。他直觉,还会有第三道、甚至第四道剑气,自己已是必死无疑! 在这最后时刻,他忽然明白,原来这就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在那人手里,竟是如何容易? 然而并没有后续剑气。 巫将骤然有种险死还生的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军阵绿气缓缓合拢,封闭了剑气打出来的通道。 此时两军已经撞在一起,开始混战厮杀。战局一开,双方都是震惊于对手的战力凶悍。 对卫渊的部队来说,现在界域就是他们唯一的家,所有亲人爱人都在界域中生活,他们所站的就是终焉之地,一步也不能后退。论凶猛论不怕死,他们觉得举世应无敌手。 然而他们对面的巫族部队是天下精锐,在北疆连战辽族多支闻名天下的铁骑而不落下风,也曾十天八战,伤亡过半依然死战不退。 这样两支部队碰撞,就没有任何机巧,只有闷战、恶战、死战! 前排倒下,后排顶上;士卒拼光,军官填线。 双方都是整队整队的阵亡,战士们早就杀红了眼,脑中什么都不想,只剩下机械的刺砍,抽刀,再刺砍,再抽刀直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卫渊闭上双眼,逼着自己默数三息,方才神识一动。 当,一记钟声响彻战场! 随后又是数记钟声,一道说不出的感觉忽然笼罩战场,所有人族战士瞬间气势暴涨,人人都化身杀戮机器,整体实力居然比对面的巫族还要超出一筹。 刹那众生! 卫渊早已策马、拖曳着白金色尾迹再次杀向巫族本阵! 徐意反应最快,一声尖叫,紧跟着卫渊冲了出去,紧接着世家少年少女们一窝蜂地冲出,狂叫着跟随卫渊冲阵。两百骑随后跟上。 卫渊吼声如雷,一枪抡圆,白金色光瀑成环形爆开,在拦路的骑队中央又扫出一条通道。随后卫渊冲过缺口长枪直指高台上的巫将! 两百余骑如风如电,紧跟着卫渊冲过缺口。这支名闻天下的骑兵千人队,此际形同虚设。 卫渊气势本已蓄满,忽然回头一看,才发现所有人都跟着自己冲了过来。他明明记得自己没下令啊! 此时已没有回头的路,卫渊不得不给身后这两百骑全都加上一道气运,世家十六少爷小姐是两道。 虽然加持气运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卫渊觉得自己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差了一口气,有如天道四九,人遁其一。但差这一点有时候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卫渊一腔郁闷无从发泄,长枪指天,一声狂吼,竟从晴空中吼下一道白金色雷光来! 雷光笔直落在枪锋上,长枪顿时燃满雷火,所向披靡! 卫渊再次杀入巫军本阵,这次根本没有打算回头,只是向前高台杀去。 无数巫族战士也被激发了血性,舍生忘死地封堵卫渊,实在挡不住索性就扑了上来,转眼间血色战马四蹄上都抱满了巫族战士。许多巫族更是高高跃起,向着卫渊身上飞扑! 卫渊长枪快得已经如同幻影,血色战马也是连踢带咬,一人一马顶着无数巫族逆流而行。 卫渊越走越慢,但依然在前进。 高台上的巫将死盯着卫渊,全身寒毛竖立,不知是畏惧还是兴奋。他突然抬头就看到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玉山! 玉山高悬,将落未落。 又一个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巫将又惊又怒,觉得自己这上将今日流年不利。 他终于胆寒,跳下高台,躲入到亲军中。 卫渊精神一振,一声暴喝,身周数十丈内地面白金色光芒再度喷涌,有的光柱更是直上数十丈!所有被光柱扫中的巫族都开始燃烧。 然而几百被点燃的巫族战士居然没有一个叫出声,依旧舍生忘死地围攻卫渊。 卫渊肃然起敬,于是下马,一手持枪,一手挥剑,就这样一招一式终结对手,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当站在高台上时,卫渊身周已无敌手,只有一条布满尸体的路。 卫渊推倒人皮战鼓,一脚踏破! 这一刻,四顾无人。 卫渊长枪指天,这一次枪锋处射出一道白金光芒,直上苍穹,百里可见!晴空中又是一道雷霆落下,将长枪和卫渊一同点燃。 卫渊只觉身内有无穷雷火无处宣泄,于是一声长啸,声动九宵,然后挺枪而立,一字一句的道:“天青殿卫渊在此,可有大巫敢与我一战?!” 这一声得青冥加持,声传数百里。 卫渊等了片刻,居然没有回应。 此时此刻,卫渊忽然觉得,天下虽大,英雄其实不多。 许多人身居高位,不过是生得早、活得久罢了。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们若是生在今时今日,早就泯然众人。 ------------ 第193章 天上看着 界域外,魅影暴跳如雷,叫道:“好狂妄的小辈,我去给他个教训!” 旁边的大巫冷冷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 “难道就看着这小辈口出狂言?” “你要是去了,他就不再是口出狂言了。” 魅影大怒:“你难道觉得我……” 不等她说完,大巫即道:“没错!” 魅影一时无语,顿了一顿方说:“好,就算我不行,那您言龙大人出马总没问题了吧?” 言龙淡道:“如果在界域外还好说,但现在是他的主场,我也没有把握。” 魅影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言龙居然会对卫渊评价这么高。 言龙在整个巫族的大巫中都是佼佼者,被视为有可能成为天巫的人物。现在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他居然也觉得没有把握?魅影想不明白,不过主场之利而已,能有多少加持? 言龙又道:“何况就算我想试,恐怕也不成了。有人找我下棋。” 魅影忽然觉得周围温度飙升,如同身处熔炉,说不出的难受。她的外袍上突然燃起火焰,魅影一惊,法力扩散护住全身,这才扑灭了那朵火焰。 此刻周围空间充斥着炽热之极的道力。这道力极为霸道,居然连魅影法宝级的外袍居然都被点燃了。 她蓦然回身,就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老道,笑得特别温和可亲。 他抚着胡须道:“贫道焚海,久闻言龙大巫法力通天,于天地之道有独到见解。今日既然见了,那就手谈一局如何?” 言龙道:“里面是你的徒子徒孙?” 焚海坦然道:“确实是。年轻人嘛,就爱说实话,有时候难免让人不爱听。两位如果无事不妨陪老道下一盘棋,看看对天地之道的领悟。若是两位一定要动手,那老道也可奉陪。只是现在我人族到场的有点多,两位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言龙一笑,道:“你倒是好运气,好,那就下一局。有我陪你就够了。”说罢袍袖一挥,他和焚海就都消失不见。 魅影留在原地,遥遥看着高台上的卫渊,就有些想过去。但想起言龙的话,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停在原地没动。 此时主峰下的牢房中,天语身边出现了一个美丽女子,肩上有数片如花瓣般的薄翼展开,美丽得如梦幻泡影。 天语望着战场的方向,脸上都是神往,道:“嘿!可有大巫敢与我一战……好气魄!真不愧是击败过我的男人!如果是我站在那里,这话是我说的,那该多好?” 女子冷冷地道:“那我就要给你收尸了。别啰嗦,赶紧走!” 天语摇头:“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走了。这人如此气概,我怎么说上次也是惜败,这么走了,岂不是临阵脱逃?我总要和他谈妥赎金,然后堂堂正正地走,这样将来才有脸面再来挑战,让他成为我登天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女子不耐烦de道:“就你那点赎金,自己付不就行了?把你身上法器随便给他留两件,他还能不同意?” 天语冷笑:“我天语岂有那么便宜?” 女子无奈:“那你以为自己能值多少?你能进力巫榜还不是因为今年有几位晋升大巫了?” 天语不屑的冷笑道:“那个男人,开的条件是让巫族撤军!” 女子愕然:“此人有病?” 天语怫然不悦,道:“人族圣人有云,士为知已者死!此人如此看得起我,我岂能偷偷一走了之?”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也病得不轻。你妹妹出了大价钱请我救你,但我只答应她出手一次。这次你不跟我走,以后就没机会了。” 天语坚定道:“我不走。” 女子眼中忽然射出一道细细光芒,落在天语身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今后几天的命运。我再问你一次,走不走?不走你会后悔的。” 天语摇头。 女子手一挥,束缚住天语的法器锁链就全部破碎,然后道:“现在你自己决定走还是不走。我要去抢界石了。” 高空中,一缕若有若无的云气上,两位老者正在对奕。两人落子都是飞快,其中一人已经落于下风。 占优的老者抚须笑道:“王兄,你家又多一麒麟儿,这是大好事,所以下棋输给我也是理所应当。” 下方战场上,王语双眼紧闭,眼角不断流下血泪。但他如有天眼,手中长枪已经快得不见踪影。长枪上道力极度凝聚,透出枪锋不过一指。他出枪也是极为简洁,就是简单的刺出收回,每出一枪枪下必有亡魂,枪法竟已有了几分大道至简的影子。 不管王语道基如何,单是这份枪法和对道力的掌控,就远远超出一般世家子弟,哪怕人阶道基也会得到重用。 输棋的老者脸色难看,冷道:“你崔家那位不是更好?否则怎会劳动你老人家在天上看着?” 赢棋老者笑得欢畅:“崔聿这孩子确实有点返璞归真的味道了,将来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成就真君,而且领军治城都是一把好手,我过来照看一下也是应该的,这么好的孩子毕竟不能真折在这里。” 下方战场上突然有一轮大日冉冉升起,大日上缠绕着道道明亮刀光,将靠近的巫族全部斩杀。 崔聿手持仙剑,率领一千五百道基战力的修士从侧面狠狠切入巫族本队,兵锋直指高台。无论切入点还是切入时机,都是无懈可击。 队中还有晓渔和风听雨两大高手,巫族道基强者根本拦不住两人联手。一千五百道基战力的修士何等恐怖,转眼间就将巫族成片灭杀。 然而巫族主将虽然逃入亲兵中,然而部队却未如卫渊所料的崩溃。五名巫族队长突然气势拔升,修为节节上涨,身边也竖起了不同的军旗。转眼间十面军旗就在前后两军竖起,然后其中一面军旗格外的高一些,接过了指挥权限。 这支巫族部队本就如同一体,现在分成了十支部队,依然浑如一体,只不过换了个主将。换将过程有如行云流水,若不是卫渊站在高台上,还会以为主将没有变过。 巫族虽强,人族也不弱。崔聿指挥若定,有条不紊的指挥部队绞杀巫族,俨然已有大将风范。 王家的老者道:“晓渔这孩子也很出色,难道晓家没来人吗?” 一位冷若冰霜的宫装女子现身,淡道:“你们早就知道我来了,何必说这种话?” 崔家老者抚须笑道:“我们这些老朋友也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能聚得这么齐。宝家也是老相识了,只不过那家伙不喜热闹,自己在天上看着,就不管他了。不过,徐家、李家怎么也来人了?” 一个中年人缓缓从虚空中步出,淡道:“我听说这里出了个够资格匹配意儿的孩子,所以过来看看。至于李兄为何而来,我就不知道了。” 崔家老者点头道:“卫渊吗?那孩子已经有大家风范,不过徐意已有脱胎换骨的感觉,两人确实有三分相配。” 宫装女子忽然道:“那小子会不会料到我们在此,故意让孩子们遇险,然后引我们出手?” 众人都是神色一凝共同往下望去。 此时卫渊已经陷入苦战,但他还是腾出手来,给晓渔、崔聿、风听雨加持气运,然后再给十六世家少爷小姐们又补了一道气运。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卫渊就被连砍两刀,伤口一时无法自行合拢。 有人动容道:“若老夫没有看错,刚刚卫渊分的可是气运?” ------------ 第194章 将在外 天上的几位一时沉默,片刻后宫装妇人道:“就算是想要我们出手,一道气运作为代价也足够了。这孩子不错。” 徐家的中年男子亦道:“生死决战,怀至宝而不藏私,不忘照拂同僚下属,有大将之风。” 几人夸了几句,忽然见身边又多了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崔姓老者就问:“李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中年男子伸手一指,众人眼中,下方混乱战场上就有两个人影亮起。这是世家十六少中的两个,一男一女。 “这两个孩子在家族时并不突出,但近来突然有了天功,勋功也是突飞猛进。家里好奇,我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战场上,李家的两位年轻人正在浴血厮杀,他们同使长枪,枪法洗炼,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看得天上众人都是暗暗点头。 王姓老者忽然咦了一声,道:“这几个孩子的枪法神韵有七八分相似。难道都是到了这里后才学的?” 徐家中年男子道:“应是如此。意儿学得的是剑道,不曾接触过枪术。她原本对枪也不感兴趣。” 枪是战场杀伐之器,尺寸巨大,做成法器后也难以伸缩如意。再加上枪法讲究出枪见血,一枪制敌,所以世家小姐们几乎无人学枪。 宫装妇人眼中隐有光芒闪过,道:“如果真是到这才学的,那才学了一个月,枪法就能练到这等地步,属实不易了。” 能得她评价一句不易,那就真的是天下罕有。 两位老者也不下棋了,开始认真观察战场。 东北方向,一支大军滚滚铁流,快速向前。队伍中竖起多面深青色大旗,上以金纹绣出一个速字。大旗将军气联成一体,士卒们迈着整齐步伐,一步就是一丈。半个时辰就能行进百里。 中军处是一辆辆大车这些车也是法器,车底溢出团团云气。如此巨大的车体,车轮只是在路上留下很浅的轮印。 一只飞鸟笔直飞入中央的一辆楼车内,落地后变化成一名士卒,道:“大帅,已经探明巫族动向!中军八万人,距我们三百里。后军五万人,距我们三百八十里。行军速度中军一个时辰百里,后军八十里。” 楼车内站着十几名将领,有半数还穿着北境的军服,这些人个个杀气腾腾,气势明显比余人高出一截。 岳晋山看着地图,默默算着方位,忽然沉声道:“有诈!” 几位将军有些不明所以,都在看着岳晋山。岳晋山问那士卒:“可曾亲眼看到中军虚实?” 那士卒不敢说谎,道:“不曾接近。小人怕被大巫察觉,所以远远的看着军气,根据阵型尺寸、外围士卒数量计算的。” 这是军中通行作法,否则部分大巫也有些许监察天地的能力。这些侦察士卒不过是道基,靠得太近就会被抓出来。 岳晋山道:“再探!多派些人过去,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要巫族中军虚实!” 那士卒脸露坚毅,领命而去。这道命令一下,不知有多少性命会填在巫族手上。 岳晋山双眉紧锁,缓道:“如我所料不差,巫族主力不在中军,而是放在后军,就等着我们过去。当我们准备一口吃掉后军时,就会发现遇上的是巫族主力。这支巫军……目标不是界域,而是我们!” 众将领中有许多是岳晋山在北境的老部下,对于自家主帅的能力自然信服。就有人道:“那我们干脆过去跟他们打一仗!” 另一名将领道:“或者我们提速,直扑中军,如果巫族真是虚张声势,他们前后两军相距近百里,足够我们先行把中军击溃。” 这两位都是北境过来的悍将。而另一位西晋国内调来的将军道:“我们何不就地驻守等巫军过来?那时以逸待劳,可操必胜。” 北境将领道:“这不行!万一巫军先去灭了界域,再掉回头来找我们决战怎么办?” “界域被灭,与我等又没干系。” 北境将领不悦道:“分兵被吃,乃是兵家大忌。就算我们要拿界域当垫脚石,也得在巫军攻打界域时发起突袭,如此才能多造杀伤。区区一个界域能有多少实力,巫军吞下他们也消耗不了多少,到时我们要面对的还是实力未损的巫军,且没有后顾之忧。” 国内将领却是不服:“界域里都是乱民,死光了反而少了麻烦。就算他们消耗不了多少,几千巫军还是打得掉的。我们不妨等那边战事到了尾声再出发,正好赶上巫军打扫战场,还能完成大王心愿,岂不是两全齐美?” 北境将领两眼一瞪,怒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你这杂碎要是在北疆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可以了。”岳晋山淡淡一句,就让众将领安静下来。 他凝视地图,片刻后方道:“继续前进,直取后军!大家都是在北疆打过辽蛮的,巫族想打,我们正好也试试他们的成色。” 国内将领微微色变,道:“大人,巫军有备而来,我们没必要硬碰硬吧?不如先打中军?” 岳晋山淡道:“打完中军还得再打后军。只要我们击败巫军主力,那他的中军、前军就都是囊中之物。” 北境将领更是不满,骂骂咧咧的道:“你这孙子算什么东西,问题这么多!大帅怎么打仗,还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不想打给我滚,把兵留下!” 那将领不敢再说,只是狠狠盯了北境将领一眼,眼中全是怨毒。 随着岳晋山一声令下,大军略微转向,速度提升,滚滚向巫军后军而去。 但大军才前行几十里,忽然有一只青色鹰隼闪电飞来,在岳晋山面前化为人形。此人身着青色官服,腰系玉带,乃是朝官服色。他一现身就道:“大王有令,命你即刻停止行军,不得与巫军交战!” 一众北境将领都是哗然,国内诸将却是默不作声,相互悄悄交换着眼色。 岳晋山思索片刻,方接过圣旨,放到了桌案上,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将统领大军,强敌在前,当可便宜行事。传令,大军继续向前!” ------------ 第195章 渐入绝境(补更) 卫渊面对前方数百人的队伍,挥出一记白金枪芒,彻底冲散了对方凝聚的绿气。人间清域落在了这些巫族战士身上,顿时让他们如同开水淋身,痛苦不堪。 但是军旗下的队长拿出一个六角形的小瓶,以法力催发,瓶口中就喷出一道绿水,泼在军旗上。军旗即刻散出滚滚绿气,再度将整个队伍保护起来。 卫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巫族补充巫域元气了。那些六角形小瓶一定很贵,但巫族将军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痛。靠这些一次性法器和青冥对耗。 战场上空人间清域和巫域绿境反复争夺,难分上下。 崔聿带着道基修士们从阵中杀了出去,给巫军本阵留下数千具尸体,变成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一出巫阵,所有修士都是气息骤降,绝大多数退回到了铸体大成和玉骨境。 卫渊也率领骑士们冲出了巫阵。巫军军阵内简直已经化为巫域,几乎感觉不到青冥之力。卫渊全是靠万里河山和气运加持,才把大部分骑士都带了出来。 正面战场依然是绞肉机,人族军队实力占优,而巫族数量更多,每时每刻双方都有数十上百的人倒下死去。 刹那众生开启又关闭已经是每六次了。青冥中的池水再次见底,识海中的青气气运也只剩下不到一百道。 以海量气运加持,十六世家少爷小姐们还是有一人战死,死得卫渊都来不及救。 万里河山中,玉山已经有些暗淡无光。 它被祭出去不知道多少次,以至伤亡惨重的巫族一看到玉山就同时出手攻击。玉山往往刚具现出来,就被无数巫术咒法摧毁。 有巫域元气保护,这些巫族部队格外难杀。卫渊玉山落下,能砸倒上百人,但一旦收回,下面有一半人还能爬起来再战。 冲出敌阵后,巫族主将终于吹响了号角,将前阵部队撤了下来,重整阵型。 卫渊回头一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只剩下一百五十骑,还包括了世家的少爷小姐们,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道基修士! 这时王语来到卫渊身边,说:“一会再战,不要再耗费气运给我补充了。我知道家里一位长老此时多半就在天上看着,我若有生命危险,他就有可能出手。” “万一他不出手呢?你家里的交待应该和我差不多的。”徐意问。 王语毫不迟疑,说:“那就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战场哪有不死人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王语?” 卫渊没有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又是一道气运加持。 王语此时双眼紧闭,连声道:“没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气运了!” 卫渊缓道:“或许现在是有很多人在天上看着,但你们现在是我的人,我不可能让你们以身犯险去换取家里长辈的出手。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们会出手,但仗还是一样要打,毕竟这是我们的战争。” 晓渔忽然出现在卫渊身边,此刻他脸上都多了一条刀口,身上更是有不知多少道伤。他罕有严肃的看着卫渊,问:“援军呢?” 卫渊摇头:“你是说岳晋山?不知道。” 厮杀再惨烈,元神还是精准的记录了时间。现在距离开战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此刻岳晋山应该已经截住了巫军主力,而此时消息应该也传到了巫族前锋这里。按常理,巫族前锋如果收到消息就应该退兵了。但现在他们就是默默整军,显然还要再战。 晓渔忽然一声叹息,说:“如果一会实在支撑不住,我会让长辈出手一次。不过那之后我就得走了。” 卫渊笑道:“那我觉得你没那么快能走。” 只是他这么一笑,立刻牵动伤口,痛得面容扭曲。 晓渔一怔:“有援军?” 卫渊摇头:“多半……不,没有。” “那是能打赢?” “能打赢!”卫渊说得非常肯定。 晓渔完全不信。他也是学过兵法的,知道打成眼前这个局面已经打得非常不容易。此时巫军伤亡已经接近两万,而界域部队伤亡五千。就算是当世几大名将主持战局,也不过如此。但哪怕打成这样,没有后援的话也绝对赢不了。巫族数量优势太大就是靠人命堆也能堆死卫渊。 卫渊道:“我知道你在计算军力对比,不过你肯定漏算了一点,我。” “你?”晓渔觉得已经把卫渊考虑得够充分了。 卫渊指了指自己:“有我在这一战就输不了。” 晓渔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不过在心底把卫渊痛骂一顿之后,他的情绪倒是好多了。 晓渔走后,卫渊忽然回头,对世家少爷小姐们说:“应该没有援军了。你们毕竟只是来历练的,打到这个时候,你们对任何人都足够交待了。现在想回家的可以走了,再留下来可就是真的要死战了。” 听了这话,就有两人面露犹豫迟疑,卫渊见了,就温声道:“现在去主峰,在峰顶好好呆着,应该不会有事。能一路走到这个时候,已经足够了,这份情义我会一直记得。” 两位少爷一脸羞愧,几位小姐盯着他们的目光简直快要杀人了。不过卫渊挥手给他们附加了一道道力,两人就徐徐升起飞向主峰。 主峰之顶,纪流离和张生并肩站着。纪流离忽然倾头,似是在听着什么,然后苦笑:“没有援军了。” “怎么回事?” “此前晋王一连下了七道圣旨给岳晋山,让他停止前进,都被岳晋山拒绝。现在是宫里直接来人了。” 张生只是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纪流离向峰下又望了一眼,惊讶道:“那个想进勋功殿的家伙居然还有点本事,破解了我四道题目了,现在在做第五题。你想要动手的话,得等上一会了。” 张生点头,问:“你一共布置了多少道题目?” “一共只有十二道。” 张生微微皱眉,她记得纪流离此前布置阵法的时候题库里足有上百道题,怎么现在只剩十二道了? 纪流离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其实最后三道题我也不会,只是知道答案而已。她要能做得出来,我这个天机殿真传让给她做!” 张生这才稍稍安心。 北方,楼车内岳晋山第一次从案后走出,施礼道:“见过赵总管。” 岳晋山面前是个面白无须、身着淡红衣袍、腰系青色丝带的男人,完全看不出年纪。 男人细声细气地道:“岳将军是真觉得咱家不够忙呀,非要咱家穿梭几万里来见你。” 面前这人是西晋秉笔总管赵统,在宫中权势仅次于司礼总管刘全功。 “末将不敢。”岳晋山再度行礼。 赵统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大胆!咱家都到了,大军怎么还不停?” “总管乃是宫里的人,军务上的事不应该插手。”岳晋山不卑不亢。 此时外面响起陈到的声音:“赵总管不能插手军务,本抚总可以了吧?你这麾下将士都隶属于我宁西府,你还不听令,难道是想拥兵自立?” 岳晋山长叹一声,知道已事不可为。 陈到走了进来,说:“我若不来,你还不知道要犟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赵总管赔罪?” 岳晋山沉着脸,但还是深深一礼。 陈到就扯了扯赵总管的衣袖,小声道:“总管远来辛苦,总不能空手而归。老岳这家伙不会说话,但事还是办得很明白的。回头我让他狠狠备上一份厚礼,给您作回宫盘缠。” 赵统脸上终于绽放,笑道:“咱家这就要回去复命,不过总算把事办成了,回去大王那也好交待。大王还在宫里等着,咱家就不多留了,礼物就算了吧。” 陈到正色道:“这怎么可以算了?不让老岳出一次血,我心里这道坎都过不去。您放心,三日内礼物妥妥的送到府上,您收着就是了。” 赵统点头:“既然是陈大人和岳将军的好意,咱家就不客气了。” 陈到把赵统扯到一边,低声说:“这次老岳开罪了大王,确实罪该万死。不过宁西局势凶险,换个别的提督过来,万一打了败仗,下官这小命可就悬了。老岳虽然毛病不少,可还是能认得真神,也确实能打,您看……” “咱家省得了,回去跟大王说说,这提督还让他做了就是,不过罚俸三年是免不了的。” ------------ 第196章 不配为人 青冥池水终于干涸了。 巫族伤亡惨重,不得不第四次撤退,重新整队。 卫渊也得到难得的喘息时机,立刻派出数支小队迅速清理战场,将还有一口气的自己人抬回来,在阵后摆放。至于重伤的巫族战士不用管,在人间清域中他们活不了多久。 崔聿来到卫渊身边,他脸上一道长长刀伤,从右额一直开到左颌,鼻子都被切成了两半,只是道力封住伤口。好在甲木生玄强悍,即使这么重的伤也在缓缓复原。 崔聿嗓音沙哑,加上鼻子残破,声音变得十分古怪,问:“刹那众生还有几次?” “没有了。”卫渊道。 崔聿沉默了一下,说:“那接下来怎么办?” 卫渊擦拭着枪身,将上面的血渍抹去,头也不抬地道:“还有我。” “你?” “嗯,我不死,就输不了。”卫渊平静地说,此刻他手中长枪已经闪亮如新。 “你有什么后手?”崔聿生起希望,追问。 卫渊摇头:“没有后手,就是不打算休息了,从头杀到尾。他们只剩两万人,我一个一个的杀,总有杀完的时候。” “你……”崔聿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碎裂的鼻子一阵阵抽搐的痛,痛得他想骂娘。 卫渊叫来身后还能站着的九十余骑,说:“从现在开始就是死战了,大家换下武器。我这里还有些仙剑,你们看着趁手的挑一把,品质不太好,大家将就着用用。” 此时骑士们手中法器已接近全毁,身上甲胄千疮百孔。听说有新法器可用,自是高兴的。 卫渊手一挥,面前出现了五十把青色仙剑,剑气丝丝绵绵,虽然不太强但胜在持久,此为仙剑丝雨。 当下就有二十几名骑士选了这把剑。他们看中这把仙剑和界域契合,能够给已身加持。虽然只有不多的一点,但是再少也是好的。 卫渊手再一挥,又是五十把伪日。选这把仙剑的居然有三十人,显然都对晓渔颇为景仰。 再下来是五十把斩铁,胜在锋锐。然后是仙剑忧愁,再然后又有一把格外长的仙剑,这把没啥特殊,就是长。 最后是一把通体深幽的仙剑,卫渊本想起名寂灭,但又觉得仙剑本身威力实在配不上这么霸气的名字,于是改名寂静。 张生脸色铁青,深悔没有早点清理门户。师门绝技在卫渊手里变成这样,如何忍? 但众人不识货,无一人选这把,又把张生气了个半死。 张生一直留着两剑未出,是因为隐隐觉得真正大敌可能还未露面。 转眼间骑士们人人仙剑在手,都是精神一振。 卫渊看看还在整队的巫军,用力握了握崔聿的肩,说:“能与你们同窗,实是平生之幸。我先去冲两轮,你们看着,等第三轮你们再上!” 众人想要反对,可是打到现在卫渊早已树立无上权威,说一不二,无人能够反驳。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提枪策马,孤身一骑向着巫军本阵杀去。 看着那一往无前的身影,崔聿只觉一股气直冲顶门,有什么东西在炸裂。 他猛地抬头,提起所余不多的道力,向着天上吼道:“我去他/妈的世家一体、共进同退!仗打到这地步,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在天上看着,脸皮不痛?凭什么?就为了许万古的面子?我呸!我今日就要说,老狗枉活千年,不配为人!!” 天上众人尽皆变色。 空中突然一声霹雳,响彻天地!随即一道雷光滚滚而下,直奔崔聿而去! 这是仙雷,敢诋毁仙人,仙人冥冥中自有感应,随手一弹指就是一道仙雷。 天上众人眼睁睁看着,居然无人出手。 仙雷瞬息而下,已到了崔聿头顶。这时忽然一只白玉般的手从虚无中探出,握住了仙雷! 崔聿看清身前出现的绝美身影,脸色瞬间大变,失声道:“宝芸!快放手!” 但宝芸并未松手,就那样宁定的握着仙雷。她头顶生出七妙宝树,其中一根树枝突然枯萎,化为飞灰。宝芸轻轻哼了一声,握住仙雷的左手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整个左臂化为一捧凄美星雨,在风中飘散。 宝芸左边衣袖空空荡荡,在风中舞动。她望着仙雷来处,淡道:“许万古确实不配为人。” 空中又是一道仙雷出现,欲落,又未落。 天上众人面面相觑,有的则是若有所思。 这时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有些阴冷的男子,相貌看上去十分年轻但在场众人怎会不知宝家的宝树真人年纪?他之所以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是因为这是他成就法相的年纪,样貌也是当时样貌。 宝树负手而立,淡道:“有谁觉得刚刚是我宝家错了的,尽可登门问罪。我宝家虚心接受,但不会改。” 军阵中的卫渊忽然回头,看到了宝芸空空荡荡的衣袖! 他脸色瞬间变了,一跃下马,就返身杀回。血色妖马感受到了卫渊心意,跟着他杀回,连踩带咬,顷刻间灭杀数十。 宝芸看着卫渊,忽然嫣然一笑,然后把手指竖在唇边,让他什么都不要说,然后消失。 卫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头向巫族阵中杀去,血色战马紧随其后。 更高的天穹处,又有两尊巍峨身影,下方云中众人对此一无所觉。他们身后忽然出现一个慈眉善目、长眉及腰的道人。 两个身影同时有所觉,转头望去。 老道微微一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手笔,原来是叔离、风叶两尊。老道闻名已久,却还从来没有机会领教两位通天巫法。今日既然偶遇,那自然得好好理论一番。两位哪位先来,老道只出两指……” 老道伸手想比出食中二指,却忽然发现中指以下只是虚影,这才发现情急之下伸错了手。 他顿时有些尴尬,嘿嘿干笑两声,正寻思着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场面之际,忽然看到三根手指由虚化实,中指、无名指、小指好好的生在手上,仿佛从来没有缺过。 困扰老道十年的诅咒终于烟消云散! 老道豪情顿生,干笑瞬间变成了长笑,大手一张,转眼间已如山岳般大,向两巫当头抓去! 他口中喝道:“来来来,也别分先后了,两个一起上吧!且看你们今日逃不逃得出老道的五、指、山!” 巫军阵中,一人一马周身浴血,已被团团包围,但是周围巫族战士居然畏缩不前,一时无人敢于上前。 卫渊摸了摸血色妖马,湿漉漉的顿时染了一手血。只是此时妖马身上伤口太多,却不知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卫渊柔声道:“你跟我这些时日,就没有不伤的时候,还不如当匹凡马。是我对不起你一会我们杀出去,你就自己走吧,找个偏僻地方自在快活去。” 妖马早有灵性,用头蹭了蹭卫渊。 一人一马如同不知疲倦和伤痛,再度杀出重围。卫渊在马臀上一拍,妖马一声长嘶,瞬息远去。 卫渊目送妖马远去,然后第三次杀进巫阵。 本也是意志如铁的巫族大军这一刻终于动摇,阵型开始散乱。眼前这人明明修为境界不高,可就是怎么都杀不死,而且始终冰冷得如同一架机器,只是不停的收割生命。 崔聿眼见时机已到,立刻率着所有能动的战士向巫军杀去。大战已经打了三个时辰,这是界域第一次全面反攻! 然而空中那道仙雷忽然落下,笔直落向卫渊头顶! 变故突出其来,仙雷一动,威压天地,意志稍弱者更是心魂俱丧,动都动不了。卫渊心有所感,忽然抬头,盯住了仙雷! 但还没等他有所回应,天空中忽然一道血色闪电划过,妖马去而复返,踏空而来一头撞在仙雷上!它半边马身瞬间化为虚无,但妖马奋力长嘶,回头一口咬在仙雷上! 妖马性烈,纵是知道全无用处,临死前也要咬回一口。 眼看着妖马化为星尘,卫渊心中仿佛忽然缺了一块,虽然不大,但是很空,空到无法填补。 卫渊心中瞬间闪过立下青冥后的所有事。这些时日来,青冥中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无不是在苦苦挣扎,只为在天地间争得一线存活机会。 卫渊现在才明白,原来对很多人来说,光是活着已很艰难。 卫渊看着空中意尤未尽的仙雷,心有所感,青冥第三个神妙于此时浮现:仙路黄昏(残缺)。 此为杀伐技。 ------------ 第197章 郑侯一箭 卫渊举枪向天,此时此刻,所有在界域中生活、以此为家的众生都感觉身体里仿佛被抽走了一点什么东西,全部汇聚在卫渊枪锋处。 一点昏暗光芒在枪尖上亮起,摇曳不定。 天上地下,所有人忽然生出人到暮年,坐看夕阳之感,一切都在走向凋零,并终将归于沉寂。 仙人亦非永生,终有散归天地的一日。 卫渊似有所悟,长枪直指仙雷! 徘徊的仙雷周围突然陷入黄昏,那一片天都是昏暗的,朽灭即将到来。仙雷失去了灵性,失去了生机,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终于走到自己的终点,摔进墓穴。 仙雷最后挣扎着亮了一亮,然后吸入无数昏黄光点,化为一颗银色晶球掉落,落在卫渊手里。 卫渊不及细看,将晶球收起,重新体会刚刚的一枪。 仙路黄昏集界域内众生之力,聚沙成塔,凝于一处,能在瞬间令敌人朽灭衰老,哪怕是仙人也难逃一枪,寿元会有所缩减。 这一神妙以下伐上,集凡生之力逆伐上仙,实是匪夷所思,已到了夺天地造化的地步。 它太过玄奥,卫渊此刻还领悟不到其中奥妙万一,只隐隐感觉似与时光有关,但不知是推动敌手自身时光流逝,还是直接消耗寿元。 只可惜这领悟后的第一枪,不是指向巫人,而是用在高悬头顶的仙雷上。 仙雷悬而不落,卫渊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史书上这叫悬剑于梁,时时刻刻提醒臣下天子之威,稍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卫渊忽然想,如果天上仙人知道自己至高无上的一记仙雷,是被无数凡间生物每个贡献了一点点生机所灭,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来万千蝼蚁,亦可攻象。凡人成海,可令仙陨。 卫渊一枪挑落仙雷天上众人立刻炸开了锅。他们有的疑惑,有的震惊,有的狂怒。 自古以来,人族能立足于世,靠的是仙。 仙人高高在上,与天地合,与大道合,可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仙人哪怕只是想迁怒,也必有原因,或是早就结下因果,或是下一段因果的开端。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仙恩。 无数修士一生勤勤恳恳,为的就是最后那一步。可以说成就归一,踏入仙门就是他们的信仰,就是支撑着他们苦修数百上千年的支柱。 仙人不会有错,正如大道不会有错。 仙人会有分歧,但那是大道之争,不涉凡俗。换句话说,没入仙门,没资格议论仙人短长。 如宝芸,亦只能以道基肉身硬接仙雷,最后道基受损、一臂湮灭。在众人看来,这就是违逆仙人应受的惩罚。以宝树的桀骜,说的也是宝家有错。虽然明言不会改,但实际上已经承认错了。 宝家也有仙君,无惧许万古,但这是根本秩序问题。今日宝芸可以非议许万古,明日他人也可以非议宝家仙祖。所以这不是一族一姓的私怨,而是整个修仙体系、人间王朝的根本秩序。 先圣有言,此为礼。 昔日大黎末年,郑侯在阵前公然向天子射去一箭,举世皆惊。从此礼崩乐坏,天子亦可伐之,与诸侯无异。 卫渊以凡俗之身一枪挑灭仙雷,刺的是天下秩序,万年信仰。 卫渊此时挺枪而立,久久不动,这一枪的风姿,从此刻印在无数人的心中深处。 一群巫族战士鬼鬼祟祟的凑了上来,被卫渊一瞪,立刻吓得缩了回去。于是在周围无数巫族的注视下,卫渊从容收枪,其实每动一下全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痛。 残缺版的仙路黄昏也能湮灭仙雷,根本不是道基修士能用的。以卫渊法躯强悍,也难以承受界域内无数生灵聚合的力量,界域内凡人只是少数,还有无数花鸟鱼虫,还有众多灵物灵植! 卫渊一枪即出,即刻全身出现无数暗伤,要不是这具两千万仙银堆出来的法躯,换作其它人都得当场崩解!所以卫渊最后姿势摆那么久,没别的想法,就是动不了而已。 此时卫渊暗中把甲木生玄集于已身,体内生机狂涌,飞速修补无数伤损,终于勉强能够行动,立刻又和巫族战在一处。 这些巫族实不负天下精锐之名,伤亡已近七成,居然还是血战不退。众将士原本还有些畏缩,但打起来就忘记了生死。 甲木生玄在卫渊体内滚动,每一刻他都会新添无数伤,也有许多伤痊愈。就这样他身上的伤势在痊愈和新增之间渐渐变得严重,倒在脚下的巫族也越来越多。 无数亡者的气息不知不觉间在卫渊身上汇聚,消逝在玉山中。玉山顶上的绿芽徐徐生长,慢慢的又抽出一片叶子只是这片叶子是幽幽的黑色,望之不祥。 又不知战了多久,卫渊忽然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好在用长枪撑地,这才没有真的倒下。 卫渊身前出现了一个全身裹在长袍中的巫族,手持一杆军旗。它看着卫渊,口中发出含义不明的声音。这是巫族部队现在的指挥,也是十名队长中第七个接手指挥权的。 卫渊本来一直在找它,但是渐渐无力,杀不透重重的敌军。这名巫士亦是狡猾,始终在军卒严密的保卫下。 它的指挥精准老辣巫术连绵不断,并不直接攻卫渊,而是以牵制骚扰和限制行动为主,让卫渊异常难受。 此时卫渊已经站立不稳,他才现身,来到卫渊面前。 卫渊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大致能知道意思,冷笑道:“我就算力竭,也不是尔等小妖能欺辱的!” 那巫士看着指着自己的长枪,发出嘶嘶的嘲笑。这枪都端不稳了,还能怎样? 长枪忽然有微弱的道力波动,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烟尘弥漫,枪锋已经整个没入巫士的胸膛!卫渊再伸手一指,又是砰的一声,枪头炸裂,化为整整齐齐的八片,瞬间将巫士胸膛内的一切全部绞碎! 巫士惊骇不已,根本不明自己是怎么受的伤,它低头看着胸口的大洞,试图将不断流出的血和内脏碎片塞回去。可是内脏碎片越流越多,他终于双膝跪地,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卫渊一声长笑,笑到一半声音就已哑了,然后喷出一口鲜血。 长枪已经用了,可是仗还没打完。卫渊就在道基中翻找,打算再找件兵器。他一眼就看到了月桂仙枝,于是伸手去拔。仙枝倏的一下绕到了玉山的另一面,不给拔。 卫渊一怔,忽然心中一悸,霍然抬头,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红色!红色如此浓郁,已经有一滴滴的鲜血滴了下来! 又是血咒!? 这次的血咒和前面卫渊遇到过的全都不同,血气内含无尽杀机,每一滴落下都让卫渊下意识的心中一颤。 这样的血咒,只需要数滴就能重创青冥,将半个界域变成死地。 卫渊惊怒之余,又有些疑惑,巫族有此等手段何不早用,甚至都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只需要一半,不,三分之一的威力,妥妥的就能扬了青冥。现在才用,岂不是牛刀杀鸡? 血雨很急,顷刻间就是狂风暴雨! 但没有一滴落在地上,而是都飘向空中的一团云气! 云气中瞬间出现七八个法相,各有神异。但在血雨中,这些法相几乎没有抵抗之力,每一滴雨滴落下,法相上就是一个空洞! 这一刹那卫渊忽然明白,原来这才是巫族真正的后手!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不是北方的岳晋山,而是空中观战的这些真人! 血雨来得快消得也快,威力摧枯拉朽,眨眼间就将云气荡空,只有一株半焦的巨树逃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仅仅是喝一口茶的功夫,七位真人陨落! 北方,巫族后军中一位巫士长身而起。它长袍下的身躯极高极瘦,足有两丈有余,随着身形伸展,气势也冲天而起! 他一声长笑,道:“大人已经得手了!西晋那几万人既然不过来,那我们就过去,看看让北辽野人也头痛的岳晋山倒底有几分成色!” 巫族后军再无遮掩,轰然转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西晋大军而去。 一名巫士问:“不管界域那边了?” “那边不过是些小鱼小虾不用理它,先吃掉岳晋山再说。人族奸猾,别一不小心让他们跑了!” ------------ 第198章 记得来接我 远方又有巫族军队出现,列阵冲入了界域。 卫渊本是心中一凛,随即发现这支军队阵容有异,看似数量惊人,但实际上只有周围一圈有士卒,中心处全是空的,只有几十巫族力士推着的一座楼车。车上插一杆大旗。大旗不断施放军气,将众将士笼罩在内。 远远望去,这是一支起码十万人的大军,但一进入界域,卫渊就知道了他们的虚实,至多只有一万人。 但双方厮杀到了这个地步,这一万生力军也足以改变整个战场的局势。 卫渊神色凝重,他虽然知道真正的决战恐怕是在穹天之外,但地面上的决战还是要靠自己打的。别到时天上真君得胜归来,地上凡人却已死绝。 又一名巫族队长升高了军旗,接过指挥权,他是这一战的第八位主将了。 升旗之后,巫族军中号角声响起,还在阵前厮杀的巫军开始缓缓后退,回到本阵,等候援军到来。 卫渊看看左右。此时一万主力已经只剩三千余,阵后还躺着千余伤者。崔聿所率的一千五百精锐修士现在只剩下六百,百余名道基队长刻下活着的还有三十。卫渊自己统领的铁骑尚有七十,十三位少爷小姐们倒还算周全。 凭着这几千人想要和对面两万有余的巫族大军对战,没有刹那众生,几无可能。 一线可能就在卫渊自己。看着个个带伤的部下,卫渊习惯性的道:“没事,这仗好打!我先冲一轮,你们看着……”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周围一队队人族士兵出现,转眼间竟是成千上万! 待行近时,才能看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凡人,个个衣衫褴褛,一个个根本没有盔甲,手中拿着的多是农具,少有刀枪。阵中不只有壮男,也有老人、女人和半大的孩子。 一个老翁一声吆喝,各个队伍中都走出无数鬓发花白的老人,人人手持尖刀,装备倒是比壮男都好。 那老翁人高马大,虽然上了年纪,却很有气概。他手中尖刀一扬,高声道:“卫界主,我们商量好了,年过五十的先去和巫族拼个同归于尽!如果还有仙人之力,到时麻烦给我等加一加,三息足够!等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光了,大家伙再上!” 巫族主将已经和援军合兵一处,但看着周围突然多出来的几万凡人,也是脸色凝重。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就只是普通凡人,可是血战中他已经不只一次看到凡人突然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顷刻间就能让精锐的北境战士死伤惨重。 这支天下精锐以多打少,居然还折损了近四万人。巫将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剩下这两万多不能再折损了,否则将来没了骨干,这支部队再难重建。反正大人的谋划已经成功,这边战场已经无足轻重。 一念及此,他吹响号角,巫军收拢阵型由进攻转为防御。随即十余队巫族士卒出阵,在战场上开始搜寻已方还没有死去的战士,一一抬回。卫渊也不想再打,于是一挥手,已方也有一些小队出动收捡伤员。 片刻后巫族大军转向,撤出了界域。 沉寂片刻后,整个界域都响起欢呼,无数人欢喜雀跃,更多的是喜极而泣,伏在地上亲吻着饮饱鲜血的土地。 卫渊识海中忽然下起朦朦细雨,凝聚成一道道青气,更有许多进阶青气生成。 忽然卫渊识海震动,团团雨丝向一点汇聚,最终化虚为实,变为一滴浑圆的青色水滴。这也是气运,且比粗大青气更高一级! 卫渊有些好奇,稍稍感觉,发现这滴青色气运居然来自于崔聿。卫渊有些愕然,这家伙平日眼高于顶,怎么还有这一面呢? 雨继续下,青气也越来越多,许多朦朦青气彼此融合渐渐化为进阶的青气。这时候,青气已经分辨不出来源,只是源源不断的涌入识海。 此时崔聿将余下部队一分为二,一部分警戒,以防巫族卷土重来,另一部分则是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一切有条不紊,渐有名将风范。 此时天穹之上,虚空中突然溢出流火雷霆,老道和叔离、风叶从虚空中滚出,俱是狼狈不堪。老道两道长眉烧得精光,道袍稀碎,露出两根肌肉虬结的臂膀。 老道一脸黑气,怒道:“你们两个好歹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怎地如此不讲武德?以二打一也就罢了,居然对老道眉毛下手,还撕人衣服,实是无耻之尤!” 叔离哼了一声,冷道:“谁让你非要以一敌二?玄月老贼,我等虽然拿不下你这老杂毛,但你也没炼到仙躯的地步。打不烂你的肉身,还拔不了你的眉毛?你坏我巫族大事,这些只是小有惩戒罢了。对了,你这身道袍品质低劣,法相都不乐意穿,哪经得起我等交手?这打烂了也能怪我?” 玄月真君老脸微红,岔开话题:“坏了你们什么大事,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风叶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了就笑不出来了。大人本意,是想要围杀隐藏在此地的西晋成王,结果没想到你这老贼战力比传闻更高,居然把我也拖进去了,原本我是要去围杀成王的。” 玄月真君脸色渐渐严肃,道:“原来你等是想图谋真君!” 叔离道:“成王不死,你那些徒子徒孙日子就不好过了。不过此次一口气打掉你们七位法相,也算是大胜。大人得此天地馈赠,说不定能再进一步。老贼你还是好好转转运吧,祈祷下次不要让大人捉到。” 玄月夷然不惧:“老道如今法躯圆满,还怕你家那什么大人?等他修成天巫,再放这大话不迟!” 三人早已打出了真火,此时各自怒目而视,心下权衡要不要继续动手。此时远方突然亮起一抹妖艳红光,一颗青色流星从红光中飞出,倏忽远去。 随后红光中浮现两道巍峨身影,并没有继续追。 界域中,卫渊正打算去孙宇小院治伤,走到半途,忽然停步。 宝芸正站在前路上,等着自己。 “师姐,你……” 宝芸转身,恬淡的道:“我得走了。骂了老狗,事闹得太大,所以家里要带我回去了。” 卫渊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宝芸空荡荡的衣袖,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宝芸扬了扬衣袖,说:“是有点麻烦,当时差点就死了。不过回去就好了,论仙家手段,我们宝家只会多不会少,放心吧。” “嗯,那就好。”卫渊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知道宝芸迟早是要走的,身为宝家未来希望,她自不可能长时候留在西域。青冥毕竟是以卫渊为主,宝家怎会容忍自家最出色的后辈辅佐他人? 可是此时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卫渊才觉得相处的时间是如此短暂,好像才刚见面,就又要分离了。卫渊忽然想起自己写给宝芸的那封信,开篇是:一别经年,甚是想念…… 此次一别,又要何年再见? 到了这个时候,卫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身所学的华美文章,全都抛到了九天云外。 宝芸忽然伸出右手,说:“来,抱一下!” “啊?”卫渊脑中一片空白,机械的张开双臂,和宝芸轻轻拥抱了一下。 宝芸道:“将来你有所成就时,记得去家里接我出来。” “我会的。”虽然不明白宝芸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既然宝芸要求了,卫渊就正色承诺。 宝芸笑得很开心,开心得让周围都洒满了阳光,然后她身影消失,空中一片树叶徐徐飘落。 主峰上,纪流离轻叹一声,说:“终于有人走了。” 张生淡道:“仙途万载,总有人来,总有人去。” 纪流离皱眉道:“行了行了,别酸了!求你了!你这修炼离殇时留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张生难得的脸色微红,道:“这已经成了我道心的一部分,不太好改。” 纪流离忽然有些落寞,说:“宝芸走了,我才想起来已经离开宗门这么久了。还是当初一起揍徐恨水的时候开心,可惜,这样的日子可能再也没有了。” “仙路还长,我们才踏出第一步而已。再说我们现在要揍徐恨水,他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纪流离白了他一眼,说:“以后仗越打越大,要多动脑子了。怎么样,我这次虚张声势一计不错吧?你留着最后两剑不发,我用风水阵把你气势无限放大,这样任何一个大巫接近都会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你看这次巫族幽巫来了四个,连圣巫都出来了,可是没有一个大巫敢在界域里现身。” 张生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不出剑比出剑还要有用。可这一战,他就真成了摆设,虽然起到至关重要作用,但摆设就是摆设。 张生一声叹息,道:“封禁仙剑,时候快到了吧?” 纪流离心中默算天机,片刻后展颜一笑,道:“恭喜你,只剩三天了。” 张生吐出一口浊气苦难岁月总算看到了曙光。 此刻在北方,那两丈有余的神秘巫士目光扫过面前跪着的数名大巫,皱眉道:“你们真感觉到界域中央有一柄绝世仙剑在孕育?” 几名大巫赶紧道:“千真万确,我等愿以祖巫发誓!” “那倒是不能怪你们怕死了。嗯,绝世仙剑,绝世仙剑……人族果然狡诈。看来我们想钓法相,他们也想钓大巫,只是你们几个太怕死,没有钓着而已。” 他轻抚下颌,筹思片刻,道:“此事倒是不可轻忽。去,布置祭坛,我要亲自作法,再给那方地域再补一个仙剑禁绝!” ------------ 第199章 批量晋阶 大战已经结束,但是勋功殿门口还有人在做题,并且已经做到了第九题。 纪流离估计她后面三题做不出来,怕她知难而退,于是叫上张生,一左一右包抄拿人。但是刚刚接近到十丈,纪流离镇魔塔还未出手,那人就有所警觉,居然在空中拉开一道缝隙,钻进去后就此消失。 这一手神通让张生纪流离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走。这人能无声无息地在界域内进出,看来就是靠的这一本事。 此时巫军已经退出界域,几万尸体扔在战场上,这些都会是青冥温养的原料。不过卫渊知道巫族退却只是暂时的,它们主力还未伤筋动骨,随时会卷土重来。 知己知彼是时下第一要务,卫渊想到此前遇到食梦的诡异经历,就有些坐立不安。 按照食梦的说法,卫渊破解她的鬼嫁局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关键就是卫渊每次醒来时总能保留一部分记忆。而其他人哪怕元神强横也办不到这一点,只能在一次次循环中不断被消磨,最终陨落、化为食梦的养料。 食梦吃不动卫渊的原因已经很清楚了。元神道基乃是一体,因为万里河山的缘故,卫渊元神也极为恐怖,吃下这元神就相当于吞下万里河山,与常人吞下桌面大小的金块无异。所以梦傀会一个接一个地裂体而死。 现下卫渊想要弄清楚的是自己能在局中保有记忆的原因。于是他找到纪流离,让大师姐给自己加持好运,然后静心宁神,努力思索能够保持记忆的原因。卫渊想着想着,等想到月桂仙枝时突然心血来潮,于是知道应该这根仙物所致。 月桂仙枝已有灵性,但暂时还无法沟通,只是卫渊此刻道力上沾染了一点仙树气息,对于巫域绿气的压制和消蚀格外提升,此外还多了一种月炎的效果。即使那点燃巫族的白金色火焰,杀伤力不在太阳真火之下,但并无温度。 既然是仙物所致,那就没必要再往下研究了。仙物玄妙还不是现在卫渊能够破解的。 真正让卫渊心中不安的是名为叔离的幽巫。他隔空摄走卫渊元神,简直防不胜防。不过这类有关巫族高层的通用资料,在勋功殿中都有保存,可以通过勋功兑换。 卫渊就去勋功殿查阅,果然有相关资料,只都需要天功。卫渊毫不迟疑,花光所余不多的天功兑换了全部相关资料。 巫御族是个相当特殊的种族,成熟体并没有固定的形态,这在已知的异族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的修炼和晋阶模式也相当特殊。 在巫士和大巫阶段,一般有力巫、法巫、血巫和道巫四大通天之路。力巫和血巫卫渊都有过交手,十分熟悉,法巫的数量相对少些,道巫则是相当罕见。据说道巫从巫士阶段就开始沟通天地,因此晋升天巫时的难度最低。但道巫对天赋要求也最高,在巫士中也是百中无一。 在大巫修炼到顶后,巫士就要寻找类似于幽寒界这样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国度,并且从国度中汲取力量继续修行。 血巫都会选择幽寒界,晋升为幽巫。力巫和法巫也分别有类似于幽寒界的地方放下国度。力巫会晋升为荒巫,而法巫则会晋升为灵巫。 只有道巫最为特殊,他们会将国度直接建立在自己元神中,我即天地,天地即我,是为圣巫。 最终所有路径在天巫境界时合为一处,统称为天巫。 不过有一点卫渊以前没有想到,力巫并不是巫族的贵族武士。武士走的是类似于人族的修炼途径,对于天赋要求不高,但对资源要求很高,正好适合巫族中的上层贵族。只是武士无法登仙,止步于相当于人族的御景真君阶段。 看完所有资料,卫渊若有所思,看来巫族已经完整掌握了从类似于幽寒界这种诡异世界汲取力量的方法。 卫渊原本并不打算太早去幽寒界,但现在幽巫叔离已经来到了界域外,并且对自己隔空出手,这就逼得卫渊不得不反击,将前往幽寒界的计划提前。 此时战场已经清理完毕,所有的战损和收获已经统计出来。 巫族攻入界域的部队共计五万五千,最终战死三万八千。道基巫士和武士战死六百余。 界域方面西北城中共有两万余人,战后仅剩五千。城内灭敌八千余。 主力部队幸存者和轻伤可以恢复的还有四千五百,精锐还有九百,道基修士幸存一百五十。这就是此刻界域剩余的全部力量。 战利品方面,卫渊最大的收获是气运。现在卫渊识海中的青气已经过千,进阶的青气二十,并且有大运两滴。一时之间,卫渊都不知道这些气运要怎么用。 继续让许文武骑马? 一想到马,卫渊心中忽然有些疼。他把这些情绪挥诸脑后,继续筹思。许文武过手气运后确实会引起变化,血妖马、青驹和天星龙葵都是如此。问题是现在卫渊手上气运太多,单靠一个许文武消耗不了那么多气运。 另一个收获就是巫族尸体,这些都是青冥温养的材料。几万巫族精锐尸体可以让青冥少温养十年。 另外巫族携带的大量军需和盔甲也给界域带来了急需的材料。 但是现在情势依然不容乐观,界域内的精锐损失过半,但巫族的大军并未退远,而是在百里外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待后续命令。 现在青冥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但偏偏就没有安稳发展的时间。 卫渊正感头疼,忽然感觉到界域内的灵气出现明显波动,最开始只有一处,但转眼间波动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上百处波动! 这种灵气动荡的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是晋阶道基时吸取天地元气? 卫渊推门而出,就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刚出门就见崔聿全速飞来,一见卫渊就叫道:“有人晋阶道基了!” 卫渊心道果然如此。见卫渊没有反应,崔聿忙道:“不是一个,是很多人!光是我的部队里就有五十多个!” “这么多人?同时?”卫渊大吃一惊。崔聿统领的精锐战后只剩下六百,其中还有三十多个道基。结果现在有五十多人同时晋升道基?这些精锐卫渊每一个都是看过的,并不记得里面有这么多的人才。 卫渊立刻和崔聿赶到部队驻地,就见许多场地已经被清理出来,并隔绝了闲杂人等,以防止有人打扰到晋升。一处处隔离营帐内,都在不断吸收天地元气。 看过一圈后卫渊就明白过来,这些人本就是铸体大成处于晋升边缘,现在大战过后劫后余生,心境到了,突然就有了突破契机。只是上百人同时突破道基,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卫渊一边给这片区域加大灵气供应,同时加持更多的甲木生玄之力,一边调来晋阶者的资料,一一查阅。 一查之后卫渊发现这些人中大部分的天赋评价都是平庸,成就道基的可能性很低。放在太初宫道测,都是些天赋两尺左右的,别说进太初宫,就算赤潮宗都很勉强。 他们都是刚到界域不久,许多人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界域里除了训练,也没有分发修炼法,所有人都还是用的自己的修炼方式。所以他们晋升跟界域的教导应该没什么关系。 那么这么多人同时突破天赋限制,晋升道基,就只有一个原因: 刹那众生。 ------------ 第200章 说到良心 刹那众生以消耗青冥积累的温养精华为代价,强行拔升受者的修为,铸体大成可晋阶道基,生成只能存在一时的道基,等到刹那众生关闭,一切就会打回原形。 所以卫渊一直将刹那众生当作战争手段。且因为敌我差距太过悬殊,只开一次刹那众生远远不够,才不得不加强训练,每天都开几次刹那众生以让大家适应。 但对铸体大成的人来说,就在这一次次虚拟道基的过程中提前知晓了自己能成就什么道基。次数越多,越是熟练,突破把握越大。哪怕本来只有一点点希望,在连续尝试多次虚拟道基后,突破几率都会大幅提升。 青冥界域本就生机充沛,灵气充足,仙石位格又相当于一个气运加身的效果,因此大战一过,随着众人心境变化,众多修士就迎来了突破契机。 卫渊又给众人加持甲木生玄,这样几个原本因为灵气不足而要突破失败的人也铸成了道基。最终百名突破者中,有九十余人成功铸就道基,只有不到十人失败。 虽然地阶道基只有三人绝大部分都是人阶,但所有人都是欣喜异常。毕竟在评估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原本这一百人中有望铸就道基的就只有不到二十人。 等到全部突破完毕,卫渊让云菲菲、许婉儿指导他们稳固境界,自己和崔聿返回主峰,开始商讨此事。 百人突破道基,造成的元气波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太初宫众修士。卫渊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和自己的猜测,就等候众人意见。 孙宇拿着这一百人的评估资料,细细看完,道:“这里面有两个人我是认得的,按理说基本不可能铸成道基。原因是道力不足,控制也不行,达不到铸成道基的基本要求。但刹那众生能让人提前体会道基,就相当于指明了前路,这样剩下的就只有道力不足这个问题了。依我看,原本铸体修士中能够铸成道基的百中不过二三人,在刹那众生下,说不定十人中就可有一人铸成道基。” 听到孙宇的结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原本界域十几万凡人中,铸过体的就有近两万人,道基有三百余人。如果孙宇所说是真,这样算下来,将来同样数量的凡人中岂不是会有两千道基?那时道基可就真不值钱了。 晓渔皱眉道:“这样铸成的都是垃圾道基,也没有进一步的可能,有用吗?” 孙宇道:“你别忘了,这里面大部分人原本是不可能成就道基的。就算是人阶道基,他们也是大赚特赚。别的不说,人阶道基至少能活一百五,多这几十年寿元价值多少?” 崔聿心中一动,道:“我族中还有不少不成器、铸不成道基的兄弟姐妹。其实他们家中资粮充足,只是自己太笨、又不肯用功,所以道基迟迟不成。要不我叫几个来试试?” 卫渊心中一动,手中浮现几道青气:“我这还有些零散气运,给他们加上,应该能再增加几成几率。” 崔聿马上接道:“我崔家还有不少秘传功法,其中有两种可以透支未来潜力,增加成就道基的机会。反正那些家伙未来也没啥潜力,不如让他们改修此法,把未来全透支了增加机会,说不定还能再高两成。” 卫渊望向孙宇,道:“不考虑未来的话,那我印象中好像有几种猛药,能以略损道基为代价提高突破机率。孙师叔,我没记错吧?” 孙宇哼了一声,很不情愿地道:“有是有,窃天丹、万灵散、熔火丹都有类似功效。不过这些药都有损道基,用多了不觉得良心有亏吗?” 卫渊并不觉得。 说到良心,孙宇一个道基中都是剧毒的家伙似乎跟这两个字不沾边。就算真有,良心也必定有毒。 话都说到这里了,崔聿就道:“如果能让他们体会到天地运转至理,那就更好了。” 晓渔忍无可忍:“干脆一人发一把仙剑,不是更好?” 卫渊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个模糊的想法。但此时还不成熟需要仔细琢磨。 崔聿见晓渔动怒,嘿嘿一笑,不再天马行空,正色说:“这类人我有印象的就有十几个,一半住得离此不算远。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七日后第一批就能到了。到时把他们编到军阵中一起训练即可。” 卫渊道:“要加持气运,这可不便宜啊!” 崔聿心领神会:“放心,他们自己虽然不行,但家里有钱!” “那价格该定为多少呢?” 崔聿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不妨让他们先欠个人情!” 眼见卫渊和崔聿议定此事,格外认真的样子。晓渔也就抛开成见,开始思索,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议定了这件事,卫渊就对孙宇道:“孙师叔,火器对凡人提升巨大,火药的配方还有没有调整余地?” “向哪个方向调整?”孙宇问。 卫渊思索一下,道:“量大。” 孙宇微微皱眉:“要多少?” 卫渊试探着道:“先来个五……万斤?” 孙宇吓了一跳,不过并未发火,而是认真道:“那你得给我至少三千人,其中要五百矿工,一千壮男,一千女人。其余五百随意。” 真能做得出来?卫渊大喜当即一口答应。 这场战斗其实是第一次成规模地使用火枪。虽然钢管火枪的做工极度粗糙,但优点已经展现出来,那就是只需很少训练就能使用,且杀力可观。 在地下复杂且狭小的环境中,火枪威力被极限放大。半斤装药就能杀伤巫族精锐,一斤装药能击伤队长。 许多巫族队长尸体表明,连中五六枪的话,就算力巫也扛不住。 孙宇能大量制备火药,卫渊就能给铸体初期的修士都配上一把火枪。这是堪比刹那众生的提升。 另一个的瓶颈就是钢板不足。火枪对钢管的品质要求颇高,否则撑不住爆炸。这种级别的钢板虽然并不珍稀,但也要有专门修士通过反复锻打才能制成。好在界域一口气增添了近百位铸基修士,锻铁也是很好的巩固道基的方法,所以卫渊打算先让一多半道基修士去打铁固基,反正他们只是人阶,再怎么修炼也无望法相。 布置完两件最能提升战力的事,卫渊总算松了口气,就准备前往幽寒界。 事不宜迟,卫渊回到自己住处就请来老师护法,然后按照食梦所授的方法令元神遁入虚空,向着标注印记的方向穿梭而去。 随着眼前一道强光闪过卫渊就出现在一个寒冷、荒寂的世界中,面前是一个惊慌失措的美丽少女。 ------------ 第201章 受了惊吓 少女看到卫渊,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卫渊心中一动,本能地就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少女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少女一边挣扎一边哭,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并且挣扎中身上衣衫凌乱,露出许多不该露的出来,连最不该露的都在卫渊面前晃了晃。 卫渊就那么看着少女,思索着,既没有动手去剥她衣服,也没替她整理衣服。 少女也发现了自己的窘迫,赶紧伸手遮挡胸口。可是她那两条细细手臂哪里挡得住雄伟山峦?自是按下了这边,鼓起了那边,正所谓顾此失彼。 卫渊看着,继续若有所思。 少女忽然感觉抓着后颈的手越来越紧,吃痛之下,突然一声尖叫,嘴瞬间张大到可以将卫渊整个吞下去的地步,一口就咬住卫渊的整个上半身! 卫渊半身变成半透明,少女居然有神异,能够直接咬到道基。所以她此刻正抱着一块大石头用力地啃,牙齿都崩掉了好几颗。 另一个卫渊出现在少女身边,指了指旁边泥地,道:“要不啃这边?这里软?” 少女抬起头,毫不在意满嘴的鲜血,说:“真无聊,怎么每次都能被你看出来!” “这个游戏不好玩。是不是哪次我看不出来,你就打算真的吞了我?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可就不客气了。”卫渊正色道。 少女气鼓鼓地道:“哼,真是小气!你可以在本界大吃大喝,过来给我吃一口怎么了?” 她生气的时候胸脯起伏,两座山峦自是精彩纷呈。 “有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你最好不要再进来。”卫渊再次警告。 此时在少女意识之外,一轮圆月高悬,月中阴影中隐隐张开一只竖瞳,正审视着少女,似有些意动,但又嫌她太瘦。 卫渊此刻不缺气运,幽寒界人生地不熟,还要和食梦继续合作,于是提起少女出了道基。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我的宫殿。” 她反手拉住卫渊的手,眼前景物变幻,瞬间就换了天地。景物再清晰时,两人站在一座小山丘顶上,这里立着四根残缺石柱,顶上绑着一张雨布似的顶蓬。下方是几块石堆,依稀能看出是床、桌子和几座石凳。 然后就没有了。 能称得上建筑的就只有四根石柱,表面斑驳,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造物了。然后能称得上文明造物就是那块雨布,绑布的绳子勉强也算。 这宫殿属实有点寒酸了,界域里凡人住得都比这好点。这食梦看来在幽寒界混得不咋地。 食梦看到卫渊神情,顿时大怒,叫道:“这里非是外界,亦虚亦实,想要弄点东西出来哪有那么容易?这块布就是老娘辛苦炼出来的法宝!你问问其它大妖,谁不是住在洞里?能在雨天还在地面喝茶的,左近只有我食梦!” 卫渊心中一动,问:“雨天不能在外行动?” 食梦冷冷地道:“这里的风雨都是外域之气所化,能侵蚀元神,也就是有了国度的幽巫能在雨天自由活动。除此之外,这里的风砂天、熔火天、飞蝇天,都不能待在地面。若无这些凶险,这里怎么会被称为诡绝之地?” 卫渊心有所感,仰头望天,空中开始有雨滴落下,一滴滴打在顶篷上。 卫渊走到边缘处,伸手在外,接了一滴雨。雨滴入手,卫渊猛地打了个寒颤,雨滴中似有无尽寒气,差点将他元神冻僵! 好在月桂仙枝闪过一抹光芒,化解了寒气,卫渊得以复元。 见卫渊行若无事地接了一滴雨,食梦也是有些诧异,说:“看来你比我预想的还是厉害点的,说不定真能帮我完成心愿。说正事吧。” 她伸手一指,面前浮现一个复杂的红色光印。印文不似卫渊认识的任何文字,但是隐含深沉法力。 “这是我们独有的传承之法。印记中有基本的大妖文字,以后你就可以和其它大妖交流了。另外印记中还有一个法术,能够预知未来一天的天气,这是幽寒界的通用法术,也是保命必备。” 卫渊伸手轻轻一触印记,印记就化为流光进入他的识海,记忆中立刻多了许多知识。学到的妖文大约有三百余个,每个妖文都有多重含义,组合规则十分复杂,所以文字虽然少,但已经足够交流了。 卫渊对这种能够瞬间学习的法术十分感兴趣,问:“这个印记能教我吗?” 食梦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独门法术,跟外域精华一样,想学的话拿东西来换。” 接着卫渊面前又出现一个印记,和刚才那个完全不同。 “这里是幽寒界的地图,上面有我的领地,叔离国度的方向已经给你标记了,此外附近还有另外一个幽巫的国度,也标记出来了,你要小心。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幽寒界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没什么特殊的地点。大部分特殊都和外域有关,很多都是移动的。有时候会生成一些这里独有的好东西,能不能遇到就看你运气了。” 卫渊触碰印记,脑中又多了一幅地图。不过这幅地图非常简陋,只有简单的地形,上面画着一个大圈、圈里有张简笔画的笑脸,这是食梦的领地。 然后圈的边缘有个小叉,这是两人现在所站的地方。地图边缘有两个箭头,指向幽巫国度。其中一个特别的粗,画了张特别丑的脸,显然是叔离国度的方向。 地图上还附加了一个小法术,卫渊可以在幽寒界任何地方立下标记,下次再来时就会出现在标记的位置。这个标记也有圈定领地的作用,周围一小块地方都会被视为卫渊的领地,其它大妖经过就会知道这是有主的地方。但是它们会如何反应就是两说了。 按照食梦的说法,她和其它大妖的关系都特别好,所以卫渊需要防着所有幽寒大妖。 食梦给的基本就是卫渊想要的,于是他就和食梦挥手告别。下一刻,卫渊就出现在一片荒野上,附近有些许起伏丘陵,远方是山地和森林。地图上,代表食梦领地的小圈已经缩到了地图一角,表明这里离她的领地有相当距离。 一口气把自己送到这么远,卫渊明白,食梦大概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免得日后幽巫们登门问罪。这幽寒界的生态很是耐人寻味。 卫渊向周围看了看,就奔到附近一个山丘上,在半腰处选了个凹进去隐蔽柔软的地,手中多了把仙剑斩铁,就开始挖洞。 幽寒界第一课,就是不要淋雨受寒。 斩铁以锋锐闻名,砍石头一点都不虚,挖泥更是不在话下。山丘表面是一层泥土,挖进去不久就是坚硬的岩石层。卫渊直接在岩石上切割,然后把挖出的泥土碎石全都搬进道基,不留痕迹,转眼间人就挖进了山丘里面去。 正挖得开心之际,卫渊忽然寒毛倒竖,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他瞬间闪出洞外,手中多了一尊狭长的金鼎,鼎口露出一截塔尖。 卫渊看着金光灿灿的鼎身,心念一动,它立刻变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卫渊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爬到丘顶,探出半个脑袋向外望去,就见前方一望无际的荒野上狂风大作,无数黑影四散而逃。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时不时有一道长长闪电划破黑暗! 紧接着狂风变成了风暴,吹得卫渊头发飞扬,几乎睁不开眼睛,风中也带上了丝丝阴寒之气,让卫渊都开始打起寒战。 随后云层破开,一座山脉居然当空而落,重重砸在大地上! 剧烈的震动顿时让卫渊从地面弹了起来,然后又摔回原处。周围所有巨石和零散物件也都飞上半空,然后噼里啪啦地落了卫渊一身。 卫渊元神强悍,顶着狂风和震动,瞬间看清了那山的形状。 那不是山,而是一只大如山峦的爪子!只是一只! 这就是食梦所说的外域生灵?!这岂止是危险,简直都够灭世了!卫渊看着那只少数也有几万丈的爪子,觉得想在这东西身上拿精华,自己好像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此时头顶云层炸散,又一只爪子当头向卫渊踩了下来! 这家伙还是两条腿的!?卫渊顾不得开骂,瞬间在原地消失,已经逃回了本界。 第一次幽寒界之旅,卫渊就有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 第202章 这题简单 返回本界,卫渊立刻检查全身,这样强行逃跑不可能全无代价。一般来说修为受损、道基受损都是常态。 果然,识海中三十道气运消失了。 卫渊心有余悸,幽寒界果然危险无比。卫渊定了定神,就和张生说了在幽寒界中的遭遇。张生仔细询问过后,就问:“你挖出来的那些土石呢?具现出来看看。” 玉山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堆着一堆土石,正冒着丝丝寒气。卫渊具现出一小堆,周围数丈内温度骤降,如在数九寒冬。 “这些土……”张生拿起一小捧,仔细分辨,但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于是又叫来了纪流离和孙宇。 三人一同参详,还是孙宇见多识广,认为这土富含永寂之力,属于冥土的一种。有些珍稀灵植可以用此土来栽种。这种土在其他人手中或许不值什么,但在专门培植灵物药材的建木殿和造化观眼中就相当珍贵。玄明殿也有很大需求。 卫渊手中的土虽然不是实物,但灵植需要的是它内含的永寂之力,这是极高级天地元气的一种,土本身有没有实体并不重要。 孙宇解说完,就问:“还有吗?我需要一些作实验,看看能不能培植出几样新品种出来。” “还有。”卫渊又具现出一大堆。 孙宇不动声色解下法袍,将这些土包了起来,连落在地上的一点散土都扫进道袍,不留一点。直到将所有土都包好,扎紧,孙宇才露出了一个富足的微笑。 看到孙宇神情,卫渊就问:“这土很贵吗?” “不贵,勋功殿兑换的话,只要一两仙银一钱。”孙宇随口道。 卫渊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听到最后一个单位,下意识地换算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给了孙宇几十斤土,这不就是几千两仙银?难怪这师叔不声不响的,连极品法器的道袍都脱了来包土。 看到孙宇满足地笑,卫渊实在有些不忍心,道:“师叔想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不用不用,这些就够了。”孙宇笑得小富即安。 卫渊也就不好说自己道基里还有几千斤,而且石头居多,石头里的永寂之力更多。 不过这些幽寒界土石都没有实体,卫渊虽然能具现出来,但是不能离开自己太远,也就没法兑给太初宫兑换仙银。 连土都这么贵,幽寒界简直都无法用处处是宝来形容了,卫渊见还有不少时间,立刻准备再度进入幽寒界。 纪流离和张生分别指点了一些探索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卫渊就再次出发。 一进幽寒界,卫渊就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完全变了。现在他身处一座巨大盆地的中央,周围都是数百丈高的悬崖。 盆地底部也有起伏,但是地面极为坚硬,卫渊原本身处的小山丘已经不见踪影,挖的洞自然也不知去向。 卫渊再看看周围,终于确定自己此刻正站在那外域生灵的脚印里。要不是卫渊亲眼看着巨爪向自己踩下,此刻说不定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天然的大盆地。 虽然此刻天上只有稀薄的云,不过稳妥起见,卫渊还是算了一下未来天气。这是个很简单的小法术,得到的结果也很简单:无雨,微风。 卫渊就是一怔,这法术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过他暂时选择相信食梦,天气预测不准也没关系,卫渊手段足够丰富。 此次重进幽寒界,卫渊还临时抱佛脚,又学习了三个新道术。一是厚土盾法,一是遁影藏形术。这个道法可以让卫渊化成一缕阴影,躲藏到某件物体里面,以那件物事的气机掩盖自身气机。三是耀阳天光术。此法能在瞬间模拟出太阳光辉,是闪光术的晋阶版本。 卫渊不敢在盆地中央多待,一想到巨物大爪落下时四处飞窜的无数阴影,就知道这幽寒界里实际上很是热闹。 当下卫渊施展遁影藏形,躲到了一块小石子里面。随即这颗石子就飞了起来,向着盆地边缘飞去。 幽暗环境下,一颗贴地飞行的小石子根本不起眼,就是飞得有点慢,只有卫渊本身速度的一半。就这样慢吞吞地飞了半天,石子终于到了悬崖边,然后贴着悬崖向上飞,又飞了好一会才到了悬崖顶。 刚要冒出崖顶,卫渊头顶忽然有一柄长刀无声无息地掠过! 这刀刀锋所过之处,留下一抹缓缓消散的黑色尾迹。这一刀极是高明,已经引动了天地元气,风听雨的刀法也不过如此。 小石子要是再往上升一个头颅高度,就正好被斩个正着! 卫渊又吃一惊,气息收敛,石子啪的一声落在崖边地上。 “咦?我明明感觉有东西上来了,怎么砍了个空?这颗石头是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捡起了石子,仔细观瞧。 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出现在卫渊面前,眼瞳内有古怪的曲折纹路。这张脸以人类标准来说非常美丽,就是脸颊上有几根金属质地的线条,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她仔细看了会,并没有研究出什么来,但仍是有些不死心,把石子放在刀锋上轻轻一划,就切为两半。 石子切开后依然是普通的石子,卫渊躲到了一边里。 旁边又响起一个声音:“不过是个普通石子而已。可能下面某个东西觉察到了我们的存在,用一点气息沾染了石子扔上来试探。我们现在已经暴露了,那家伙应该已经藏起来了。走吧,换个地方埋伏。反正天兽行走,有的是猎物。” 她点了点头,随手把两片石子扔回到盆地里,肩后展开三对翅翼,和另一个身影飞远。 一阵天旋地转出,卫渊又掉回了盆地中。 他心底就是一通暗骂,好不容易才飞上去,结果被人随手又扔回来了,这下还得重新飞。躲在石子里,用道力操控石子飞行可是很辛苦的,比自己飞累多了。 卫渊从半颗石子中现身,准备再找一颗石子附身,然后还从原本的地方飞上去。那两人大概率要去其它地方埋伏,不会还守在同一个地方。 卫渊刚要动,忽然头发全都飘了起来!他周围地面上的碎石土块也都一一浮上半空! 盆地中央突然高高隆起,然后地面开裂,喷吐出巨幅幽蓝虹光,直冲天际! 无数土龙出现,迅速向盆地边缘延伸,土龙所过处一道道蓝色虹光冲天而起,任何与之碰触的物体都化为乌有。恐怕仙君全力出手,威力也不过如此! 眼见一道土龙刚刚在盆地中央出现,瞬间就延伸到了自己脚下,卫渊大惊,再也顾不上掩饰行踪,瞬间一飞冲天! 这一刻卫渊哪还不明白,那两个家伙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行迹,却故作不知,又把自己扔回到盆地里。他们怕是早就知道盆地中将有虹光爆发,要借这天地之力灭掉自己。 卫渊虽然已经全力飞行,可是虹光爆发实在太快,转眼间就到了他脚下。卫渊惊得元神都快沸腾了,这等天地之威他哪敢沾上一点? 情急之下,卫渊手中多了两具细长金鼎,夹在肋下,以毫厘之差先后激发,一发向下一发平射。 轰鸣声中,卫渊如同被人一脚踢起,瞬间高飞百余丈,然后再被一巴掌甩中,横飞百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虹光喷射。 还未落到地面,卫渊就感觉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接近。卫渊感知敏锐近乎神通,当下不假思索,手中多了一把长长仙剑,狠狠一剑就斩在接近的那东西上! 仙剑落处,空无一物。 但卫渊已经察觉,那东西在将要被砍中的刹那突然消失,但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丝道力气息。就是那个把他扔回盆地里的巫女。 这巫女行动诡秘,似是可以在虚空中穿梭,简直防不胜防。卫渊本想引她出来正面交一下手,但她不为所动,显然是个极高明的猎人。 卫渊思索片刻,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转身飞远。片刻后他在一座两丘中间的小谷地里挖了个洞,悄悄布好了印记,然后再布了个防御阵法,顺手在周围捡了些小东西,就返回了本界。 卫渊离开后不久,两个身影就出现在他布置印记的地方。其中一个就是那生着三对翅翼的巫女,另外一个身姿挺拔,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巫士。 巫士说:“他应该想不到我们能找到他埋设印记的地方吧?我们手上可是有那件宝物的。” 巫女查看了一下周围,说:“布设了阵法,还算小心。我们先看看他都在这里存了些什么东西,判断一下他的道基类型和擅长道术,然后就在这里埋伏,等他回来就给他来一记狠的!” “哼,一个人族敢进幽寒界,就要让他有来无回。” 巫女伸手一触,就激活了卫渊留下的阵法,然后面前出现一篇文字: 有一笼,内有鸡兔若干。数头三十,数脚八十,问鸡兔各是几何? 巫女先是一怔,随即实在是忍不住笑,说:“还真是一脉相承,都不会点别的花样!不过这家伙可比他师长差太多了,这种题,我家的猫都做得出来!” 巫士也是摇头,深为卫渊的智力担忧。 巫女随手写了两个数字,往阵法中一输,眼前突然一团炽亮白光冉冉升起,如同看到了正午的太阳! 耀阳天光术! 两巫都是感知敏锐,瞬间眼睛刺痛,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紧接着道力涌动,整个阵法爆炸,将两巫卷入,如同破娃娃般炸飞! 那阵法留下的入口,不是用来输入答案的,而是等人触动以激活爆炸的。 ------------ 第203章 土豪 爆炸的风暴还在向四周扩散,卫渊已在里许外悄然出现,正好迎上了被炸飞的两巫。 卫渊手持一双长鼎,狠狠朝着巫女砸去,巫女身前则出现一双蝴蝶短刃,架住了卫渊双鼎。短刀中法力格外强大,硬碰之下竟将卫渊直接震退,同时在双鼎上留下两道深深刀痕,然后自行飞回,绕着巫女飞舞。 这双短刃品阶极高,至少比卫渊双鼎高了两个大级别,要不是双鼎格外厚实,说不定还要被双刃直接斩断。 然而卫渊由进转退的瞬间,双鼎指住巫女,鼎中混合的道力猛的爆发,两枚四层小塔突然轰向巫女! 这一击突如其来,威力十足。巫女本来就被炸到半空,再受这一击,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此时,那年轻巫士忽然出现在巫女的位置上,两人居然在瞬间互换了位置! 小塔毫无停顿地轰碎了年轻巫士大片身躯,带走了他一侧肩臂和一条大腿。若是在本界卫渊这一击还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但这里是幽寒界,所有人都是以元神形态活动。只论元神强度,卫渊在同阶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虽然一击命中了巫士,但对卫渊来说打到谁都是一样。他手中又多了一把超长的仙剑,剑锋上突然燃起一抹白金色火焰,再向巫士当头斩下! 巫女如飞燕般掠过,一把抄起巫士,险而又险地从卫渊剑下逃走。 卫渊手中又出现一只长鼎,夹在肋下,鼎口向后。巫女虽然快,但卫渊觉得自己加装了一只推进长鼎后也不慢。 然而两把蝴蝶短刃再度出现,悄无声息地向卫渊下三路掠去。 卫渊大吃一惊,长剑不得不转而向下,斩飞了双刃。这一次长剑上燃起月火,卫渊立刻觉得双刃弱了少许,好对付多了。 双刃阻了卫渊一阻,立刻飞走,并且迅速透明,转眼间就会消失。 但卫渊此时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场生死厮杀,反应极快,反手一剑狠狠斩中一只短刃!当的一声清鸣,卫渊的仙剑断为两截。 仙剑断裂,卫渊元神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那只被斩中的蝴蝶短刃则是一沉,刃锋上沾染了一点白金火焰,迟缓了一下。这一点迟缓就很要命了,它还没来得及隐没,忽然一口古钟从天而降,将它罩在下面。紧接着下方又出现一只金鼎,那口钟就带着短刃落入金鼎中。 短刃疯狂回旋,一瞬间不知击中古钟多少次,眨眼间就将古钟切得七零八落。 但是它迎来的不是自由,还是外面已经套了七八层的古钟和方鼎。卫渊伸手一抓,所有钟鼎连同那口短刃全都收进了道基。 远方似是隐隐传来巫女的一声怒斥,但是卫渊听不懂。 卫渊收起了布设的印记,也不追了,而是向着巫女相反的方向飞走。片刻后他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谷,四下看看,对此地十分满意,就开始挖坑,转眼间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又过片刻,卫渊从坑内钻出,小心翼翼地将坑口复原,然后布下阵法。做完这些,卫渊就返回了本界。 片刻后,巫女的身影出现在卫渊消失的地方。她眼中满是仇恨,但并没有立刻破阵,而是在周围仔细搜索了一番,确认没有隐藏的印记后,才来到阵前。 借助那件特殊的法宝,她确定了卫渊留下的印记就在这里。 巫女伸手触动阵法,面前就浮现了一篇文字: 有一笼,内有鸡兔若干…… 还真是了无新意!巫女恨得咬牙,伸手直接在阵法入口一点,胡乱输了个数字,然后在百丈外出现。 一道炽白光球冉冉升起,将周围数百丈都照耀得如同白昼。巫女早在白光闪现的瞬间就用法力护住双眼,只是冷笑着看那光球徒劳的照耀周围。 但是白光闪过之后并无爆炸,而是冒起一缕青烟,就此了无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巫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观察着阵法中一切动静,准备一有道力爆发的迹象就闪现躲避。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阵中突然又有一道白光冉冉升起!这一下太过突然,巫女一声惨叫,双眼紧闭,泪水滚滚而下。 但是在白光出现的同时,她已经闪现到数百丈外,足以躲避接下来的爆炸。 可是阵中只冒出一缕青烟,就再无动静。 巫女双眼通红,远远看着阵法,真恨得银牙咬碎。又等了片刻,阵中还是全无动静,她这才飞过去,发现阵中已经只剩下一点微弱道力,连再发个光球都不够。 巫女心中怒火早已经熊熊燃烧,就准备一脚踏碎阵法。但在关键时刻她还是冷静下来,又取出一把短刀,掷入阵中。 阵中突然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紧接着就是猛烈爆炸!爆炸余波让巫女向后连退几步才站定。 她又惊又怒,这人果然阴险,阵中残留的一点道力居然是用来激活下一个阵法的。爆炸的阵法被设在这个阵法下面。若是她一不小心进了山洞,就会迎头撞上下一轮爆炸,至少会是重伤。 爆炸之后,原地已经一片狼藉,只留下一个大坑,到处是焦土和残留的道力,印记早已消失。 巫女现在终于明白,那人应该也发现了她能够找出自己留下的印记,所以布下了这个陷阱。至于真正的印记,肯定藏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应该离这里很远。 巫女思索了一下,就依照来时的方向继续向前飞。那人既然如此阴险,那么很可能是把印记藏在了这个方向的更远处。这样自己找过来时先发现了这个假的印记,那么多半会换个方向继续寻找,就会错过了真正的印记。 巫女偏要在这个方向上寻找。 她向远方飞去,转眼间消失。 半个时辰后,她又回到了原处。 刚刚她已经飞出去很远,但都没有发现印记的痕迹,不得不回到原点换个方向继续寻找。但是连续几次无果,最终不得不放弃。 完成了两个时辰探索、回到本界的卫渊,此刻道基中有一堆小山一样的土石。这都是他辛辛苦苦挖洞挖出来的,都给挪到了道基了。 土堆旁还多了一口大鼎,里面扣了个古钟,不时传出当当几声闷响。 有这么一大堆冥土,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所以卫渊没敢放在玉山旁边,而是摆在了千丈之外。 这一堆土石,大约有几十万斤。按照太初宫一两仙银一钱的价格,能值个几千万两仙银。看着这一大堆的土石,卫渊顿时感觉无比的富足,困扰自己多年的债务没想到就此迎刃而解。 这一刻,卫渊觉得自己凭土为豪,可称土豪。 不过卫渊知道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就算冥土可以送到太初宫,这么大的量,必然会让价格直线下跌,到最后说不定是一两仙银一百斤,或许还会更低。那时他挖土就真的是力气活了,只能赚那点力工的钱。 冥土用途或许有限,但是永寂之力这种天地元气的需求几乎是无穷无尽。实在不行,它就是放在道基里缓缓散溢,也能逐渐被转化成万里河山的一部分,变成卫渊的修为。 眼下卫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于是他离开识海,叫来了大师姐和师父,然后小心翼翼地具现出一把蝴蝶短刃。 短刃一出,就向卫渊下半身斩去! 张生伸手一捉,就拿住了这把短刃,止住了这断子绝孙的一刀。卫渊脸色难看,刚刚他明显感觉到腿间有一道寒意,这短刃的目标再明确不过。 卫渊整理心情,说:“这把刀是弟子从幽寒界的一名对手手中夺来。这刀桀骜不驯,但颇有神异,所以请老师和大师姐看看,能收则收,不能收回炉。” 张生神识一扫,道:“这刀灵性十足,属于温养多年的法宝。只是感觉灵性偏于一极,应该还有对应的另一把吧?” 卫渊赶紧道:“老师目光如炬,这刀确实是一对,但是另一把跑了。” 张生点头道:“拆分后两刀威力大减,价值也大减,下次再遇到,另一把刀对你的威胁应该不大了。不过这刀有穿梭幽冥之能,有些麻烦。我一会传你一法,以仙剑离殇运使此法,可令此刃短时间内速度大减,可以从容对付。” 说到仙剑离殇,张生有意无意地瞪了卫渊一眼。卫渊心虚,赶紧低头。好在张生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仙剑离殇和仙剑忧愁,只能说是境界不同,内在神韵本质还是一样的。所以卫渊只是天资不够,却不能说他不努力。 张生品评过,就把短刃递给了纪流离。纪流离把玩片刻,忽然问:“这刀的原主是母的吧?” 卫渊一怔,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上面了?他点了点头。巫女还是很明显的,应该是母的。 纪流离又道:“这刀的灵性中清晰刻印下了原主最后的一缕执念,要把你某个部分切碎剁烂。” 张生抬头,平静地看了卫渊一眼。卫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纪流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是把此刃中的灵性记忆擦去,重新温养。这么做这把刀的灵性会大损,等于过去十几年苦工白费。但你也相当于提前得到了一把有灵性的法宝,以这把短刃的品质,就是在法相真人中也不多见。” “其二,就是想办法收服它,让它认主。好处是威力可以完全保留,坏处就是能不能认主全看天命。” “第三,就是用它做鱼饵。我可以把它这段时间的记忆抹除,然后再在里面刻印一个追踪阵法。你回幽寒界后把它放出去,它就会自己飞回原主身边,相当于给你指路。” 卫渊本来觉得第三个办法最好,但转念一想,这指路多半会指到某个幽巫的国度里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略一思索,就道:“大师姐,能不能这样,你抹除它这段的记忆,然后刻印一个强控阵法,只要让我有一时片刻的控制能力就行。我回幽寒界后把它放出来,让它原地游荡,多半会把原主和另一把短刃吸引过来。到时我控制它突然出手,就算不能灭杀原主,也能把另一把短刃夺过来。” “这个简单,那我再加一个束缚阵法,让双刃一接触就绑在一处,短时间内分离不得。这样你俩一人控制一把,这对短刃就别想动了。” 张生弹出一缕幽幽剑意,进入卫渊识海,道:“我再给你一道离殇剑意,你就别用自己那些,如此可策万全。” 短刃在一旁听了,忽然剧烈跳动,呜呜鸣叫,想要破空逃走! 但它现在握在纪流离手里,纪流离一巴掌甩过去,它当即就不响了。 ------------ 第204章 有修士还要啥机器 卫渊给自己订下的指标是每日探索幽寒界两个时辰。原本是一个时辰,另一个时辰用来修炼月华万象篇,但是现在幽寒界冥土挖得多了,贡献的修为已经超过了打坐修炼,所以打坐还不如去挖土。 今日两个时辰已经用完,短刃刻印阵法也需要时间,卫渊准备明日再去幽寒界探索,现在界域中还有一大堆杂事需要处理。 纪流离拿了短刃匆匆离去,张生刚要走,就被卫渊叫住。 卫渊斟酌着词句,小心地问:“老师,我们这边打得这么惨烈,祖师那边没什么说法吗?” 张生道:“玄月祖师已经来过了,焚海师公也来过了。祖师刚和两位幽巫打了一场,还要什么说法?” 卫渊吃了一惊,天上的战斗他是一无所觉,忙问:“祖师和师公还在战斗?” “不,他们已经走了。” 卫渊道:“啊,那为何不现身一见?难道是弟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张生白了他一眼,道:“这不关你的事,纯是因为……嗯,某些原因。若是见了你,身为长辈的不是还得给点好处?” 卫渊也是聪明的,一下就听明白了,原来师公和祖师是舍不得见面红包。哦,也不一定是舍不得,说不定是真拿不出来。 天青殿众大佬一个两个都是死要面子的,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扮作世外高人,事了拂衣去,人情往来都可以省了。 卫渊辞别张生,就去巡视界域。现在界域中卫渊最看重的就是锻钢,所以第一时间就赶往锻兵坊。 锻兵坊刚建成还不到三天,此刻就是在核心区圈了一块地,布置了个简单的阵法聚集灵气。现在坊中只有一座熔炉,铁砧倒是一口气摆了五十个。五十名新晋道基正抡着铁锤,整齐划一地锻打着胚料。 王语手持一口小巧古磬,一边来回巡视,一边一下一下有节律地敲着磬。磬音中都附加了道力,能让人心思纯净、神识凝聚。每声磬音响起,新晋道基们就要落一次锤,不能早也不能迟,力道不能轻也不能重。 只要稍有偏差,就会被王语阴目发现,然后就会被鞭子抽上一记。长鞭是上品法器,直击元神,肉身再强悍也是无用。 被抽的人都是脸色苍白,痛得全身颤抖。但是他们必须还得保持锻铁的节奏,再痛也不能错乱,不然又会挨上一鞭。 王语一边巡视一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本来都是不可能铸成道基的,是在界域里,界主大人给了你们机会才成就的道基。机会来了,必须得抓住!锻铁就是固基最好的手段!只要你们每日锻铁八个时辰,每月三十天,一年以后就能有所进益,进入下一个阶段。所以不要跟我说苦,能踏上仙途,都是福报。” 众修深以为然,一个个无比认真。 片刻后五十片钢板锻打完成,众修同时伸手一抓,凌空摄来一块新的胚料,然后继续重复这一过程。 王语不断巡视,随时检验,每过一段时间就把刚刚那段话重复一遍,根本不知疲倦。 卫渊站在锻兵场外看了一会,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但不得不承认,现在效率极高,每过一刻,就会有五十张合格钢板产出。 此时崔聿匆匆而来,准备提些装备,看到卫渊也在,就走了过来。 卫渊向王语指了指,说:“他这样多久了,不累吗?” 崔聿笑道:“一天前就这样了,一直没歇过。估计三天他会休息半日,由徐意接手,休息完后继续。这些道基每七天休息半日,现在还有四天。你不用管他,他说这是锻炼阴目最好的方式。” 有阴目这等道基,抓人偷懒跟检验钢板是否合格,确实再容易不过。而这些修士本来都无望道基,在他们眼中天基的王语就跟仙人无异,仙人说话,必是对的。 界域内虽然仙基众多,但仙基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因此张生、纪流离等反而名声不显。 道基修士体力悠长,元神充沛,一次干个七天七夜不睡觉也能支撑。这批人初入仙途,体会到了道基的美妙滋味,此刻人人都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更进一步,因此别说第七天还能休息半日,就算十天休一个时辰他们也会咬牙坚持,只当这是修仙途中的一点小小考验。 锻兵坊的另一端,是一座新建的熔炉。 熔炉此时炉火熊熊,刚出了一炉钢水,一位炼器世家出身的少爷检视过成色后,点了点头,于是两名新晋道基就抬着铁水炉浇入模具,成形后就是一块块胚料。锻炉的另一侧盘膝坐着五位新晋道基,正在阵法辅助下给熔炉升温。 他们都是火性道基,操火正是他们的强项。长时间保持炉温恒定不变,也属于固基的一部分。 熔炉的原料并不是矿石,而是从巫族盔甲上拆下来的钢铁配件。这样省去了许多步骤,小半个时辰就能出一炉钢水胚料,刚好能供得上五十名锻铁的道基修士所需。 锻兵坊另一侧,则有十名道基修士负责把钢板卷成圆管,然后再用道力消弭缝隙,将钢板融为一体,并将一端封堵。不必说,这等操控金性的活计对他们固基大有好处,需要长年累月的进行。 云菲菲正在对这十人道:“要练剑,每日就要刺击成千上万回。要练刀,每日同一个动作要劈砍千百回!同样道理,等你们卷完万根钢管,自然就能领悟何为金性道基。如果领悟不了,那就再卷一万根!” 新晋道基们听得热血沸腾,感觉大道就在眼前,只需日复一日付出艰辛,自会苦尽甘来,在仙途上更进一步! 卫渊听后就是沉默,然后悄悄问崔聿:“这样说真行吗?” 崔聿悄悄回道:“没问题!只要这批人中有一个能完成固基,其它人就只会觉得不成功的原因,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可是……”卫渊早就看出这些修士根骨天赋实在一般,修成道基都是侥幸,想要固基那是千难万难。他心中有些担忧,问:“要是没人能完成固基怎么办?” 崔聿道:“放心吧,每一组人里面我都专门放了两个天赋好的进去,所以不用担心,肯定有人会有进境的。” 卫渊这才放心。崔聿这等大家族子弟,果然是有东西的。 钢管卷完,就是最基本的枪管了。余下工序就是填装火药弹丸,自然不能在这到处冒火的锻兵坊里做,也不需要道基修士,只要一些细心的健妇就可以了。 卫渊再看一会,估算出一刻时光就能出五十根枪管,一个时辰就是四百根,一天就是四千八百根。锻兵坊全天基本无休,人歇工具也不歇,所以每日四千八百根钢管基本可以拉满。 算出这个数字,卫渊就不出声了。 有这些一心想要在仙途上更进一步的人阶道基,还要啥机器? 离开锻兵坊,卫渊绕过主峰,准备再去药园看看。途经小石屋时,忽然看到里面居然还有灯光。 卫渊就有些诧异,这是当初宝芸给许文武建的小屋,自从许文武连续十几天日产三万字,到最后实在写不出啥新意之后,这座石屋就闲置了。现在里面怎么又有人了? 卫渊来到屋前,推开房门,就见许文武坐在桌前,正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完全没察觉卫渊的到来。 许文武拿着支专门书写小楷的细笔,在纸上画了上小下大两个连在一起的方盒子,然后上面的小盒子伸出一根细管,在细管旁写了个炮字。然后下面大盒子周围又画了一排轮子,但轮子周围有一圈带子,将所有轮子连在一起。 旁边还放着一张画好的画。 卫渊拿起一看,画中似乎是个女子,脸上几个小点,算是五官。这女子衣着十分奇特,不是修士常见的法袍,而是上下半身衣服分开,都很紧身,勾勒出了女人的身材。 虽然许文武画功约等于无,下笔如涂鸦,但他确实是用心去画的,于是卫渊在这幅画中看出了腰细腿长、前凸后翘八个大字。 女人上身还穿着个背心,居然是穿在上衣外面的,也不知是要彰显什么个性。背心上有许多口袋,这个倒是能够理解。女人手里拎着根弯弯曲曲的棍子,看着和月桂仙枝有些相似。 许文武终于画好了方盒子,看了看后心满意足,于是放到一边,又拿起一张纸。他忽然感觉光线有异,一转头才看到了卫渊。 “这是在做什么?”卫渊温和地问。 许文武就有些不好意思,说:“上次宝小姐让我写我那个世界的经历见闻,我后来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水平不行,很多时候写得词不达意,总觉得很多东西没说清楚。 这几次大战,我知道非常危险,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就很着急。其实我那个世界有很多有用的东西,只是我学习不好,不知道怎么去造。这两天我就在想,我虽然说不明白,但可以画啊!画出来能给你做个参考也是好的。” 卫渊就指着画上的方盒子问:“这是什么?” 许文武精神一振,说:“这东西叫坦克,在我们那方世界就是这个终结了骑兵……” “不是机枪吗?”卫渊奇怪地问。 “啊,是吗?好像是的。”许文武张口结舌。 “这是你写的。” “哦,对,我好像是写过。” 卫渊拿起那张,问:“这又是什么?” “单兵装备。” ------------ 第205章 要不今晚? 卫渊没有再打扰许文武的创作,只是叮嘱他不要忘了遛马和种药,就离开了石屋。 自从血色妖马死后,卫渊暂时还没有新换一匹坐骑的想法,青驹倒是一天天在成长。 卫渊来到药园,就见种植了两株天星龙葵的区域现在已是截然不同。 那株有着白金色纹理的天星龙葵现在已经生长到手掌高,又发出了两片叶子。药园的生机灵气浓度之高是青冥之最,加持甲木生玄之力,这株天星龙葵的生长速度是外界自然环境下的二十倍,因此它的长势格外喜人。 但另一株还没发芽的天星龙葵的地块此刻黑气弥漫,靠近了就会隐隐有不安感觉。这株天星龙葵生长非常缓慢,到现在都没有发芽。 卫渊早就感觉这株天星龙葵含有寂灭之力,受孙宇启发,就准备撒点冥土试试。卫渊手中多了一小捧冥土,大约只有一两的样子,撒在地上。冥土具现,周围气温立刻下降,有如身处深秋。 不过卫渊能感觉到,地下那株还没有孕育成功的天星龙葵已经开始吸收永寂之力,生长程度慢慢开始提升。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原本这株天星龙葵是要消耗天外气运的,但最近卫渊已经把天外气运消耗一空,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充。看着空中圆月,卫渊有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不把玉蟾望月图再拿出来练练? 药园靠近主峰的一侧,十几株木灵参倒是长势不错,已经有隐隐青气弥漫不散,闻着就觉得心旷神怡。这些木灵参每株价值都在几百两仙银上下,种了这点时间大约增加了十两的样子。不过这些木灵参能给卫渊源源不断地贡献修为,卫渊暂时没有起出换钱的想法。 木灵参生机十足,和冥土相冲,卫渊估计洒了冥土后必死,就没有胡乱试验。测试药材这种事,还是交给孙宇为好。 在界域内巡视一周后,卫渊就从西北方向飞出界域,飞出数十里后眼前就出现了一大片巫族的军营。 巫族大军撤出后并没有完全撤离,而是就在界域百里外修建营盘,似是准备长期驻守。此刻相隔数十里,卫渊就看到一道墨绿色的气柱扶摇直上,接地连天。 那是巫族大军的军气。现在卫渊望气术已经十分熟练,远远一望就知道军营中至少有四五万人,看来自上次败退后他们又来了援军。 才一天功夫,巫族的营地已经造得很有规模,营墙已经建到了一丈,还在继续加高。这座大营看起来足以容纳十几万大军,并且还在不断扩张增强,不象是临时营地,倒有些像是永久性的军垒。 越过大营,能看到一支由数百辆大车组成的车队正在缓缓驶来,每辆车都是满载。巫族立营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穿营而过,河上也不时有货船驶入营地。 看来巫族对这个营地下了血本,源源不断地送来建材补给,这是要建城的节奏? 但是以青冥军队现在实力,在界域内尚可一战,出了界域是绝对不行的。 不过现在没办法,不代表将来没办法,只要给卫渊一点时间,对付这个营地的办法有的是。 以现在营地和界域的距离,巫族主将显然是不清楚青冥的真正能力,还把它当成普通界石对待。 一般界石把界域扩展出百里需要百年温养,但青冥几年就够了。如果有大量巫族尸体可供转化,甚至可以缩短到一年。 一年之后,界域覆盖过去,什么样的巫族雄城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眼看巫族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调集材料运送过来筑营建城,卫渊就觉得不妨让他们先造着,规模越大越好。让巫族把大部分精力和资源都放在造城上,界域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就算巫族真造出一座雄城,除了界域覆盖之外,卫渊也有其它手段。比如许文武所写的资料中,不只一次提到过炮这种东西,只是许文武所说的炮似乎有些纤巧。 现在随着锻兵坊设立,新出的钢管品质大幅提升,能够承受更多的火药威力。所以最新造出的一批火枪已经改换了标准,普通凡人用的装药一斤,可伤巫族队长。融血镜所用的装药两斤,枪弹已有拳头大小。 威力最大的枪是给锻骨境的修士用的,他们在刹那众生下拥有无限接近道基的实力,所用的枪装药三斤,枪弹如同大号苹果。按照许文武那个世界的标准,这算是一把八十八口径的手枪。 现在卫渊要先把刹那众生开启后的武器配全,然后再考虑日常战斗的武器。不过看着远方巫族的营地,卫渊觉得攻城炮这种东西似乎也该提上日程了。 回到主峰,卫渊就站在地图前,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在巫族营地对面再建一座堡垒城市。这座城市和原本的西北、西南三城呈一道弧形防线,内部依然是以地下工事为主。 如果巫族再度进攻,那就要绕过这座城市,行军路线会大幅变长。不用说,在界域里走得越久,军气消耗就越大。到时卫渊在界域中心处布阵,如果巫族攻不下,那退路上还有三座堡垒城市,再想走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选定地点后,卫渊正准备通知崔聿让他组织人手建城移民,云菲菲就兴冲冲地进来,说:“我手下一个工匠对枪弹进行了改良,我觉得效果非常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卫渊自然有兴趣,就跟着云菲菲到了锻兵坊。 此时锻兵坊外的空地上架起了几座木制的人形靶。整个靶子的质感和硬度都和人族锻骨境修士差不多,和巫族精锐相当。 云菲菲带上来一个有些羞涩的少年,卫渊神识一扫就知道他根骨平庸,修为浅薄,现在还只到融血境。不过望气术显示,他身上隐隐散发着微薄白气,似乎也有些气运在身。 卫渊身具天外气运,对气运格外敏感,因此不会看错。他现在就更是有些好奇,对这气运加身的少年道:“你对枪弹有新的想法?做出来了没有,放两枪看看。” “禀界主,已经做出实物了。” 少年端上来两个托盘,一个上面放着个圆球。圆球是用油蜡封的,里面是几颗由细细锁链连在一起的小铁球。另一个托盘上放着的是颗圆柱形,一端为平,一端为尖的弹头,这东西已经和许文武口中的弹头相当相似了。 卫渊心中惊讶,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放两枪看看。” 少年取过几支装填好火药的钢管枪,两种弹头分别各装了两支,然后开始设置木靶。 两声轰鸣过后,十丈外的两个木靶上顿时多了无数深深刻痕,有一根链球干脆深深没入木靶! 卫渊久经沙场,立刻动容。这种弹头在十丈外的杀伤范围居然有五尺方圆,对修士来说根本不需要瞄准,凭神识对准大致方向轰一枪就行了。只要被链球刮到就是一道又深又长的血槽,就是队长中了也受不了,难以继续战斗。 这种弹头简直就是近战杀器。在地下坑道中更是避无可避,一枪就能清理整条通道。 卫渊不动声色,继续看第二种。 这一次木靶被套上了巫人的重甲,并且设置了一面略为倾斜的落地重盾。巫人精锐持盾蹲地防御弓弩时,就会倾斜立盾。 少年一次摆放了两座木靶,然后装填了两支枪递给了云菲菲。新枪装药大增,没有刹那众生的加持,少年这点修为是用不了的,只能云菲菲代劳。 云菲菲站在靶前,身姿绰约,持枪的姿势也十分动人,显然是专门练过。 枪声轰鸣,圆形的铁弹轰在重盾上,将重盾打出了一个凹陷,铁弹则向上滑飞,从木靶上方掠过,木靶本身毫发无伤。 这就是现在所用的铁弹了,对付不了巫人的重盾。 其实界域所造火枪的威力还比不上北辽的破甲重箭,更是远远不如法器,打不穿重盾很正常。卫渊想的是反正人手一把火枪,将来甚至是好多把火枪,一枪打不穿,多打几枪就是,就算打不穿盾牌,震也能把对方震伤。 能用凡人兑子巫人重甲精锐,哪怕五十兑一,都是血赚。 云菲菲又换上了第二把枪,一枪轰出,重盾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大洞,然后木靶的重甲也被洞穿,木靶腹部多出一个大洞。 卫渊腾地站起,这一枪的威力远超预料! “再放一枪看看。” 云菲菲命人重新设置木靶重盾,然后又是一枪。这次重盾依然被贯穿,但是重甲只撕开一个小口,弹头嵌在了上面。 这次卫渊看清了,这枚弹头打造精巧,外面前端是一层软质金属帽,后端是硬壁,里面埋了根细钢心,钢心刻有细微法阵,存有一点道力,可以继续推动钢心前进。 轰在倾斜盾牌上时,软帽变形,自动转了个方向,相当于是笔直对准了盾牌,然后里面钢心一举打穿重盾。破盾后还有些余力能够杀伤持盾者。 这么简单的改变,就能有如此明显的效果?简直是匪夷所思! 虽然这颗弹头的造价一看就是普通铁球的数十倍,但完全值得。 眼见少年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眼中满是期待,卫渊心中一动,当即赐下仙银百两,数颗辅助修行的丹药,并且允诺少年可以重新挑选一部适合自己的铸体功法。 少年本已断绝的仙途,这就给续上了。 少年大喜过望,倒头就拜!卫渊多了一道进阶青气。 周围围观的工匠们顿时羡慕嫉妒恨,卫渊又多了几道普通青气。 封赏完少年,卫渊又对云菲菲道:“你也有功劳,想要什么?” 卫渊已经准备好用掉一次勋功殿的兑换,无论云菲菲要丹药、功法还是法器,他都会尽量满足。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云菲菲也是出生入死,对界域有大功劳的。卫渊一直没有给她回报,这次正好一并给了。 云菲菲问:“要什么都可以吗?” 卫渊点头:“只要不是太初宫秘传道法,都可以。” 云菲菲便道:“我前次大战受了重伤,劳烦界主帮我治一治。” 卫渊神识一扫,她全身上下好好的,哪里有伤?有勋功殿兑换出来的疗伤丹药再加上甲木生玄之力,多重的伤都能治好。 云菲菲咬着下唇,双眼明亮,道:“暗伤未愈,伤势深重,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要不就今晚呢?” 卫渊识海中,一滴青色大运出现,它既存在也不存在,能否真的存在,就在卫渊一念之间。 ------------ 第206章 失之交臂 夜深人静。 卫渊遁入幽寒界,究竟还是和一滴大运失之交臂。 卫渊非是不敢,只是身不由已。晚饭刚过,纪流离突然上门,一番细细检查后,觉得卫渊现在道基虚浮,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反而影响了修炼进度。因此纪流离郑重警告卫渊,不要再搞那些有的没的,否则的话又要洗炼根基了。 卫渊只得满口答应,纪流离见他上道,就给了他一尊五层小塔。这塔还是她当初从卫渊识海里取走的,最开始还是简陋无比的三层塔,现在变成了五层,而且有顶有檐有窗,已经是一尊初具镇压之能的小塔了。按照太初宫标准,这塔单独拿出来也能列入地基。 有了这个样板,卫渊此后造出的都是五重镇凡塔,威力大增。 临走之前,纪流离才拿出那把蝴蝶短刃,说阵法已经刻印好了。只是这把短刃品阶太高,阵法保存不了多久,只能持续一个时辰。 这就没办法了,拿到短刃后卫渊一点也不敢耽搁,转头进了幽寒界。 大运虽好,法宝级的蝴蝶双刃明显价值更高,该如何选择不需丝毫迟疑,特别是大师姐还目光炯炯地站在旁边时。 但是二选一多少总会留有遗憾,进入幽寒界的瞬间,卫渊心下叹息,或许将来有一天长大了,就可以全都要了吧? 卫渊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黑暗,完完全全的黑暗。 他早有预期,这里毕竟是百丈深的地底。上次离开前卫渊一口气往地下挖了近百丈,在地下深处开辟出一个小空间布下印记,然后再原路返回。一路走一路填土,最后一直回到地面,再布下连环陷阱。 如果巫女追踪而来,多半会触动陷阱,然后爆炸会毁掉一切痕迹。印记此时藏在地下深处,很难被感应到。 至于巫女感应到的印记,实际上是卫渊取了一点印记气息放在阵法里,距离地面不过两丈深。 这一次卫渊返回果然没有受到干扰,他换了个方向,先横挖再向上,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地面。卫渊随挖随填,将通向地面的通道封死。 出了地面,他四下看看,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动静。旁边不远处就是森林,林中都是一些扭曲枯萎的树,都没有树叶。但是这些树全都有生机,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 卫渊进入树林,将蝴蝶短刃扔在地上,就施展遁影藏形,隐藏起来。 蝴蝶短刃动了动,再动一动,然后见周围没了动静,突然跳了起来,四下张望。但它刚要飞走,忽然一个转弯,直接撞在一棵大树上,将自己钉了进去。 大树伸下一根长长树枝,卷住短刃将它拔了出来,然后用力扔到了树林外。 短刃似是发出一声呜咽,在地上翻了几下,又飞了起来,然后忽然一头向下,重重插进土里。地面突然隆起,一头甲兽出现,回头咬下钉在自己后背上的短刃,重重喷了出去,附送了许多口水。 短刃跳了起来,但这次不敢再飞。它用力抖落身上的口水,开始呼唤主人。 纪流离封印了它的穿梭幽界功能,又给飞行功能动了手脚,只要速度超过一定限度,就会随机改换方向。 短刃此时十分慌张,感觉到了来自灵性本能的恐惧,不断呼唤着。 片刻后巫女再度出现,远远的站定,开始四下张望。自己的短刃这么放着地上,明显有诈。 她站了一会,忽然转身就走,转眼间就到了数十丈外,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地上短刃跳啊跳的,徒劳呼唤,巫女都没有回头。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虚空中伸出,一把抄起短刃。 远方的巫女还在行走,从虚空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巫女!远处那个居然是幻影! 巫女瞬间把短刃收入怀中,就一跃而起,向着空中出现的一道裂隙投去。然而她头已经钻进了裂缝,身体却突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双短刃现在如山般重,刚收回来的短刃更是拼命乱跳,瞬间在巫女身上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又一把燃烧着白金火焰的仙剑剑锋从短刃中伸出,刺穿了巫女的腹部! 巫女一声惨叫,胸腹衣服炸碎,把所有东西都弹了出去,包括那一对异动的短刃。 卫渊手持仙剑,从短刃握把中钻了出来,然后一剑向巫女背后翅翼斩去。他已经发现那几对翅翼就是巫女能够穿梭虚空的关键。 巫女瞬间权衡利弊,深深的盯了卫渊一眼,六翼齐振,整个人如同被擦去般在空中消失,让卫渊一剑斩了个空。 卫渊也没想到偷袭如此成功,居然还没能杀掉她。这巫女一身巫术诡异莫测,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想要杀她实是艰难。 不过此行关键任务已经完成了。 卫渊过去捡起一双蝴蝶短刃,正准备收入万里河山,变故突生,那把被束缚的短刃突然弹出一道刀芒!卫渊竭力移动身体,但只是勉强避开要害,一条左腿几乎是齐根被切断! 元神状态断腿,痛苦比肉身要高出不知多少倍。卫渊也是痛得眼前一黑,但他意志坚毅,凭着本能一口大钟罩下,将短刃扣在里面,随后收进了道基。 卫渊捧着自己的腿,想要接在一起,但是伤口处不断有幽幽黑火燃烧,怎么都接不上。 此时在极远方,巫女自半空现身,然后一头栽在地上。不远处就有个营地,里面几名巫女巫士冲了过来,见到这一幕都是大吃一惊,赶紧奔过来扶起巫女。 巫女全身颤抖,双手死死捂着腹部,指缝间不断有白金色火焰溢出,痛得她站都站不稳。 “快,送我去祭坛!” 几名巫女巫士把她抬进营地,放在祭坛上。祭坛上方转眼间出现一片暗红血云,落下点点滴滴带着馨香的血雨,这才将白金火焰慢慢浇灭。 她仰躺在祭坛上,不断喘息,好一会才摸摸自己腹部,见光滑平坦,再无一点伤口,才从祭坛下来。一名巫女送过来新的衣服,让她换上。 巫女咬牙道:“告诉圣心大人,就说伤他弟弟的人找到了。你们几个现在就跟我走,这次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幽寒界!” 巫士巫女们忙道:“绘心大人,您刚受了伤,要不还是等圣心大人来了再说吧!” “来不及!” 巫女腾空而起,跃入空中裂隙,几名巫士巫女也紧跟着飞入裂隙。 卫渊此时用一条腿不断跳着前进,他肋下夹着一根长鼎,跳起后鼎口就会喷出长长火焰,推着卫渊向前飞行,一个起落就是百丈。就这样起起落落,卫渊已经远离原地,落在了一个小山顶上,准备看看周围地形。 ------------ 第207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卫渊被砍掉的那只左腿已经被黑火烧成了灰,这部分元神修为算是损失掉了。幽火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极为霸道,短短几息就烧掉了整条左腿,让卫渊抢救都来不及。不过短刃现在已经在卫渊的道基里躺着了,回去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 此刻卫渊头顶一株手掌大的嫩芽正不断闪烁,洒出浓郁生机,汇入卫渊左腿。而它中央一片幽影般的叶子正在缓缓转动,似乎在观察着这个世界。 一妙宝树虽然还是株幼苗,但毕竟是七妙宝树的生之果实所化,甦生之力极强。卫渊新的左腿已经在生长了,但不是由小变大,而且直接勾勒出完整左腿的轮廓,然后一点点填充。 在卫渊感觉中,此刻左腿只能稍微活动,一点力量都没有。 这座小山看起来还不错,卫渊刚打算原地休整一下,等待左腿长好,忽然间心有所感,就见另一座小山山顶上勾勒出几个身影。巫女一出现就冷冷的盯着自己,眼中杀机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卫渊心中一凛,这巫女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总能找到自己?他低头看了一眼,见腿根处还有一点幽火没有被完全熄灭,正在和自己的道力拉锯。 此刻卫渊道力还有着一点仙树气息,但这样都无法压制幽火,甚至还略有不如,只能靠量一点点消磨掉幽火。巫女想必就是感应到了这点幽火,才能万里追踪而来。 大敌来袭,卫渊倒也不惧,他单腿立着,手中多了仙剑忧愁。 这把仙剑威力实在平庸,仅比丝雨这种仙剑之耻强一点。但要是巫女托大敢过来进攻的话,卫渊不介意请她尝尝真正的离殇剑气。 但巫女静静站着,不靠近也不离开。 卫渊心中微沉,就知道她在等帮手了。这巫女手段极多,相当难缠,还好自己先用手段把一对蝴蝶短刃抢了过来,这等如拔了她一只爪子,要不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对峙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巫女身边突然出现一团阴影,阴影拉长伸展,出现了一个气宇轩昂的巫士。 他的脸和人族有七八分相似,以人类标准来说也是极为英俊,更兼有一种睥睨世界的霸气,比崔聿都要明显胜出一筹。晓渔容貌之美能胜他半分,但霸道大气上却差了三分。 看到他,卫渊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座山脉! 他的道基光芒不显,但是身周一切都有些微的扭曲,扭曲的范围足有数千丈!看着他,卫渊如同看到了天地论老师当年说过的、可以牵引亿万里之外的物体的天上大星, 卫渊立刻明白,这是大巫,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巫! 卫渊马上就准备逃跑,光是一个巫女就够棘手了,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大巫。要是他们分开、单打独斗卫渊或许还会考虑周旋一二,但绝不是身上只有一条半腿的现在。 那巫士望向卫渊,神色竟是出奇的温和,全无敌意和杀气,反倒是好奇居多。 但卫渊可不会被他迷惑,已经在思考是不是要立刻回归本界了。这里距离他埋下印记的地方相当遥远,回归本界后下次再来还是出现在地底,被发现的几率相当低。 正当卫渊思索退路之际,忽然一物若疾电般飞来,直扑他的面门! 卫渊随手一剑将那东西斩落,居然发出当的一声金属鸣音,那物落地后拼命挣扎,不断发出嗡嗡鸣叫。 卫渊斩落的是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虫子,足足有脸盆大小,形如放大了几十倍的马蜂。它身体上下生满了鳞片,闪动着金属光泽。背上则是生了两排绿色的小眼睛,不断转动。 被仙剑斩中后它身上燃起白金色火焰,痛得不断原地打转。卫渊一剑斩开了它的后背,砍断了一只翅翼,留下一道深深伤口。 幽寒界一只虫子也这么难缠?忧愁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仙剑底子,等同于人阶道基。这样一剑居然连只虫子没砍死? 卫渊本以为这是对手放出来的手段,但抽空望去,却见巫女脸色大变,挥刀不断斩击,将一只只巨大飞蝇斩落。那边的飞蝇数量明显更多。 那位大巫神态依然从容,但此刻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和巫女巫士一齐动手,在原地开始搭建防护棚。 看到他们的举动,卫渊忽然想起了什么,运足目力,向着飞蝇来的方向望去。就见极远处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线黑潮,无以计数的飞虫正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幽寒界天灾之一的飞蝇天! 卫渊心中就痛骂食梦,骂得十分难听。自己这次过来明明用过预测天气的法术,得出的结果是无风无雨,结果却来了个飞蝇天?而且当初说天灾的时候,食梦也没说过这些飞蝇一个个足有两尺长! 幽寒飞蝇习性很特殊,它们一般不会攻击建筑,只会攻击活物、吞噬元神。并且它们来去如风,从来不会在一地停留,所以巫族应对幽寒飞蝇也有了固定方法,第一件事就是要搭建工事。 工事不需要特别坚固,但至少要经得起飞蝇群冲撞和攀爬,否则一旦在蝇群中被弄塌,就算大巫也是死路一条。 那边山峰上,巫女巫士们取出一个个工事构件,开始搭建。 所有构件都是炼制好的法器,可以随时取出使用。但是法器炼入元神就会有数量限制,被元神强度和道基所限。这些巫女巫士每人都能拿出三个大型构件,修为算是不错了。 但是这种构件炼入元神,就会挤占真正法器的位置,相当影响战力。太初宫众修中如晓渔、宝芸等,连极品法器都没有炼入元神,就是在为将来的法宝预留位置。 巫族众人手法娴熟,构件设计也很合理,转眼间就搭起了个一丈见方,半丈高的防护棚。防护棚搭好,众巫都鱼贯钻了进去,包括那气势如山的大巫,然后把门关死。 只是防护棚实在太小,里面顿时挤得满满的。 卫渊见一个一个体型硕大的巫族消失在小小的防护棚里,莫名地想起了许文武提到过的一种叫罐头的东西。 防护棚中,巫女盯着还在茫然站着的卫渊,恨恨地道:“就这么让寒蝇咬死,真是便宜他了!” 大巫靠在角落,虽然众巫都在互相挤,尽量不触碰他的法体。但他也仍然没有转身的余地。看着还呆呆站着的卫渊,圣心略有些遗憾地道:“寒蝇就是这方天地清理外来者的方式。他明显还不懂防护,恐怕在劫难逃。唉,本界将来又少了个有趣的对手。” “圣心大人,我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巫女有些不满。 圣心脾气极好,并不在意她的冒犯,失笑道:“也对。” 另一名巫士笑道:“他只有一个人,再怎么样也搭不出防护工事,现在逃也来不及了,这次他死定了!绘心大人也能出口恶气。” 巫女咬牙道:“还是太便宜他了。” 此时卫渊也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回归本界,要么试着生存,看看飞蝇天究竟有多恐怖,同时也看看巫族是怎么应对的。 眼见巫族搭好了防护棚,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卫渊忽然脸色一变,感觉周围天地都变得粘稠,自己如同被粘在了幽寒界,居然无法回归本界! 幽寒飞蝇所过之处,居然还有封禁天地的效果?卫渊一时迟疑,现在已经走不了。 此时卫渊心念如电,转眼间就有了决断,不就是个防护棚吗?连续建了好几个城市,再看了许文武的心得,卫渊对于建筑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融汇本界和异界所长。 他手中光芒一闪,就多出一只又大又方的扁鼎,往地上一插,就是块半丈的矮墙壁。随后卫渊又插下两只扁鼎,就连成了一面墙壁。 卫渊手中再出现一只方首三足扁鼎,往已经放好的鼎上一插。三只排成一排的鼎足恰好插入下方的鼎口,就听咔哒一声轻响,已经卡在一起,严丝合缝。这面扁鼎一插,就成了丈许高的正常墙壁。 卫渊手中光芒不断闪烁,一只只扁鼎出现,转眼间就搭好了四面墙壁,然后扁鼎横置,就是屋顶。其中四只构成墙壁的扁鼎还各有一个相对的缺口,拼在一起就成了两个不足尺许大小的窗口,仅能容一蝇出入。两个窗口一个对着蝇群,一个对着巫族,卫渊好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窗口上还各附加了一只扁鼎,打开就是窗户,合上就是墙壁。自然,开合件也得有,这个略有点糙,就是几把绞在一起的微型仙剑丝雨。窗板上还有插销,乃是五层小塔。屋顶置一把仙剑伪日,去湿照明。 整个房子在几息内就拔地而起,然后通体掠过光芒,居然融为一体。都是卫渊道基中的一部分,卫渊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于是众巫面前,就出现了一座丈半方圆、一丈高的石屋,一看就是坚固厚重,窗口里还有温暖的光。并且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给一个人住!? 卫渊一双眼睛在小窗后出现,观察着巫族。 几个巫族目瞪口呆之余,竟都是痛心疾首。 他们为了谁多带一个构件、谁少炼化一个构件都要争得头破血流,有时甚至要幽巫出面才能平息纷争。除了绘心这样的天才巫女外,其余巫族都要两个以上才能离开国度,为的就是搭建一个最小防护棚的构件也要六个,得两个巫族才能炼化进元神。 若是换了他们在卫渊处境,恨不得只建一个三尺见方、两尺高的小盒子,能装得下自己就行。 有个巫女恨不得扑过去咬卫渊几口,恶狠狠地道:“这只狗肯定没造地板!” 包括绘心在内,所有巫士巫女一齐点头。 此时卫渊脑中闪过巫族搭建防护棚的全过程,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他神念如电,瞬间就想起巫族第一个构件是铺在地上的。 看看泥土的地面,卫渊就明白原来还少了块地板,工事并没有完全封闭。这事好办,不过是心念一动,光芒闪烁几下而已,一块厚实地板就出现在卫渊脚下,上面还多了块地毯。 卫渊看看房间,觉得有些空,于是从道基里搬了些石桌石椅出来,好好布置了一番。桌上甚至还摆了些茶具,就是石制的茶具看上去有点糙。 万事俱备,只差瓜果。不知月桂仙枝什么时候能结几枚果子。 此时巫族们已经透过窗口看到了卫渊干的一切,连圣心都不笑了。 ------------ 第208章 渡灾 蝇群遮天蔽日。 卫渊坐在椅中,一手端杯,喝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茶,一边伸手抓住一只钻进房内的飞蝇,扣在钟里随手扔进了道基。 飞蝇前赴后继,一只消失另一只就钻进来,但一进屋立刻就会变得木讷呆滞,有时卫渊伸了个懒腰没管,它就一头栽落在地板上,节肢划动,动弹不得。 此时桌上也立着一只五层小塔,散发着无形波动。再加上窗板上的两座,小小空间里共有三座镇凡塔。幽蝇本身品阶不高,被三座塔一镇,自然动弹不得。 卫渊连续抓了几十只幽蝇,偷空向巫族那边望去。巫族的防护棚此刻被一道光罩罩住,无数幽蝇爬在光罩上正在疯狂啃食。但是光罩温暖而坚韧,幽蝇一口下去啃不了多少。哪怕上面爬满了幽蝇,光靠光罩本身也能支撑半个时辰,何况还有源源不断的补充。 卫渊伸手一指,小屋上也多出一个光罩。这类道法多达上百种,卫渊会的至少有七八种。 光罩一出,上面就爬满了幽蝇,卫渊只觉道力飞快流泻,压根补不上消耗,转眼间就被啃吃一空,前后加起来还没有撑过十息。 卫渊老脸就有些挂不住,换了个进阶的道法,张起的光罩色泽橙黄,一看就非是凡品。这个道法防御力提升了一倍,但是道力消耗多了三倍。在道法体系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晋阶道法。 一个道法的效果和威力基本是固定的,少数才会随道力品阶不同而发生变化。付出三倍道力才提升一倍效果十分正常,再往上走,几十倍道力都未必换得回一倍效果。 澄黄光罩一出,卫渊道力就跟开了闸一样涌出。这次光罩支撑得久了些,足足三十息,但本质上并无区别。 卫渊还会一个更进阶的防御道法,消耗三十倍道力,防御力是基本版本的三倍。卫渊觉得这个道法已经没有放的必要了,免得自取其辱。 从这两个道法中可以看出幽蝇的恐怖,如果不构筑工事,道法和元神在它们面前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但是巫族防御棚上的那个光罩,正默默嘲讽着卫渊。 卫渊腾地站起,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然后手中多了一只长鼎,将一尊五层小塔装填进去,然后架在窗口,瞄准了巫族的防护棚。 五重塔离鼎而出,横跨数十里,轰在了巫族光罩上! 光罩格外厚重粘稠,小塔卡在上面,进不得退不得。但下一刻随着卫渊心念一动,五重塔突然爆炸,肆虐的道力风暴轰得光罩都有些明灭不定。 防护棚内的众巫都被震得东倒西歪,一个巫女滚进了圣心的怀里,另一个巫士压在了绘心的背上。 “发生了什么?”巫女惊慌叫道。 圣心终于严肃起来,略显痛心地向卫渊方向望了一眼,沉声道:“他自爆了道基,唉……地阶道基自爆,所以威力才这么大……嗯?地阶?” 圣心忽然觉得不对,这个对手怎么可能只有地阶?就算仙基中也无几人才对。 他急忙向外望去,就见光芒连闪,一座座五重塔不断向这个方向轰来! 此时卫渊忍着意识中一下一下针刺般的疼痛,轰出一座五重塔,手中就会再多一座,然后填入长鼎,再置入道力,然后轰出去,撞上巫族光罩后就引爆。 五重塔相当于地阶道基,自爆的威力比之前有质的飞跃。一塔轰过去,就算大巫的防护罩强度也是肉眼可见的下了一截。卫渊估计三四发就能轰掉防御罩一成的强度,所以精神一振。自从大师姐给了五重塔后,卫渊一有空就做几个,现在玉山旁还摆着五十余座小塔。 一发发镇凡塔的轰击下,哪怕大巫拼命输送法力也无法阻止防御罩的强度下降,转眼间就掉到了随时可能破灭的地步。 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弧形光刃,将飞来的两座镇凡塔切成四段! 卫渊忍着意识疼痛望去,就见防御罩已经消失,看样子是被那大巫主动收回去了。不过他不收也不行,防御哪里拼得过进攻?哪怕他是大巫,被卫渊一阵狂轰滥炸后也支撑不住。 没有了护罩,大巫含怒出手,斩了卫渊两座小塔,更像是在宣泄愤怒。 不过卫渊早就想好了后续行动,根本不和大巫斗气,向着防护棚连轰了四五发小塔,每一发轨迹都飘忽不定。两发直接轰向防护棚的都被大巫斩断,另外三发偏离得有些厉害,都是落在数丈之外,大巫根本懒得去管。 但是圣心感应到三处极速爆发的道力时,忽然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大变! 三座打偏了的五重塔也先后爆炸,猛烈的冲击波挟带着数十只幽蝇和无数土石砸在了防护棚上。巫族防护棚是专门防幽蝇用的,本身强度相当一般,哪经得起三次近距离道基自爆的冲击? 它剧烈摇晃,瞬间变形,整个屋顶都被掀飞! 无数幽蝇瞬间如同见了血的鲨鱼,蜂拥向着巫族扑去。 一只幽蝇本来都钻进卫渊的小屋,被镇得昏天黑地,此刻也感觉到了冥冥呼唤,居然又打算从窗户里爬出去,好去围攻巫族。 卫渊大手一探,抓住那幽蝇的尾针,又把它揪了回来,丢进道基。 巫族营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圣心一手拉着一个巫女,顶着乳白色的光罩飞上高空,逆着幽蝇来袭的方向飞走。只是转瞬之间光罩上就爬满了幽蝇,无数幽蝇更是如同风暴般扑向光罩,眨眼间就变成一颗十余丈的巨大蝇球! 那大巫的实力果然强悍,都这样了他的飞遁速度依然快得不可思议,转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倒塌的防护棚处响起了几声凄厉的惨叫,没来得及逃走的四名巫士巫女身上爬满了幽蝇,转眼间被啃吃干净。 这一幕血腥恐怖,但未出卫渊意料。他此来幽寒界,就是为了摧毁幽巫叔离在这里的国度,同时尽量多杀伤巫族。至于探索和收获,只是附带的。 巫族逃离后,卫渊就成了幽蝇群唯一的目标。小屋上爬满了幽蝇,它们不断寻找着入口,然后一只一只从窗户里钻进来,进来一只就被抓走一只。 绝大多数幽蝇则是起而复飞,汇入蝇群中,继续向远方飞去。 半个时辰后,蝇群终于远去,这一次的飞蝇天终于过去了。卫渊将小屋拆解收回,然后就到巫族的营地处看了看。这里一片白地,什么都没留下来,那几名死去的巫族就像从来没到这世界上来过一样。 卫渊不再停留,返回了本界。这一次收获堪称丰厚,拿到了完整一对的短刃不说,还干掉了几个实力不弱的巫族。 ------------ 第209章 昔日隐秘 返回后,卫渊第一时间进入自己的识海,但识海中的景象却让他呆住。 万里河山中,到处都是幽蝇,近的就在玉山旁边,远的则是在百里之外。这一次卫渊足足抓捕了几千只幽蝇。 此时此刻,所有幽蝇都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机全无。不管远近,它们的头都指向玉山,仿佛它们是在向着玉山飞去的途中突然死去。 卫渊捡起一只幽蝇,发现它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身体里的永寂之力正在散溢,然后汇聚到玉山中。 这些幽蝇怎么死了? 但是刚抓进道基时,卫渊明明还能感觉到它们在万里河山内到处乱飞,返回本界后的瞬间突然所有的幽蝇全都不动了,并且头全都指向了玉山。 卫渊研究不出结果,就出了识海去找孙宇。 在孙宇小院中,卫渊具现出几只幽蝇,孙宇见了就脸色有异,然后取走研究,并把卫渊赶出了小院。 接下来就是那对蝴蝶短刃了。一条腿被切过后,卫渊就对它们无比谨慎,用几口钟鼎将它们套在其中,上面再压了几座镇凡塔,如是才小心翼翼的交给了大师姐。 大师姐炼器虽然不太行,但是整治器灵那是专家。这对短刃的主要问题也不是出在刀上,而是器灵身上。 交出短刃后,卫渊就把它们是否需要回炉这一重要问题全权交给了大师姐。 然后卫渊回到自己居处,新的一天界域还有无数琐事在等着卫渊。 首先是北方的情报传回来了。巫族主力当日没有继续进攻界域,而是转而向东,打算一口吃掉岳晋山的边军。岳晋山用兵老道,一见巫族主力兵力占优且来势汹汹,立刻后撤,且退且战。 双方就这样反复拉锯,几日内转战数千里,从界域北边一路打到了涵阳关外。后来西晋从关内出了大批援军,这才逼退了巫族大军。 数日血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岳晋山的八万边军主力只剩下了一半,巫军伤亡也大致相当,双方算是打了个旗鼓相当。从兵力对比和战损看,岳晋山还稍占上风,他带出来的北疆老卒战力果然名不虚传。 但在高阶修士方面,各世家前来护佑自家子弟的法相几乎被一网打尽,除了宝家的宝树真人之外,余者一个都没逃出去。 血咒开始前一刻,原本焚海和澜华二真人也是和这些世家真人们在一起的,互相打招呼、叙旧和寒喧。 但是大战一起,焚海就跑去拉着一位巅峰道巫下棋,澜华真人前去巫族主力那边监视动向,同时震慑巫族单独行动的大巫,两位真人都离开了原地。 只有世家真人们觉得事不关已,这场大战再怎么打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一个个从容不迫的观战,更多精力放在了彼此之间的暗争高下上。 能被派来照拂自家后辈子弟,这些真人自然非是等闲。里面差不多有一半都是仙基,余下的也都是特殊的强力天基。这样的法相在各个世家中也相当受重视,否则不会被委以临战捞人这等重任。 他们来之前都加持过风水阵法,这还不够,又或者佩戴气运之物,或者由族中高修转运。毕竟太初宫天机殿的风水洼地一说如今深入人心,众高修不怕自己运气太好,就怕别人运气比自己更好,因此都作足了功课。 诸位高修气运加身,推算难度本来就直线上升,他们又都精擅隐匿道术,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去。按理说巫族除非天巫出手,理应无法推算出这些高修的到来,但巫族就是知道了。 世家高修们刚聚集好,一个血咒就下来了。 卫渊放下情报,越想越是后怕。还好焚海澜华二真人一直积极参战,但凡他们两个偷个懒,就要跟这些真人们一道去了。 玄月真君座下真人们虽然穷,但命是真的硬。 这一场大战,在界域战斗中青冥算是小胜,北方巫族主力和岳晋山打了个平手,而在高修方面世家损失巨大,整体看人族还是输了。 此时巨大的压力压得卫渊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下一次或许不会再这么幸运,说不定就被巫族当成主要目标。 但卫渊忽然想起一事。据大师姐和张生说,那个生有三对翅翼的巫女曾经潜入过界域,还试图偷走界石,只是因为没有做出大师姐留下的题而作罢。 那个巫女修为已经无限接近大巫,而且神通诡异强力,和纪流离、张生相去无几。宝芸因为太年轻而修为不足,还要比她逊上一筹。 这样一名强力巫女就在战场上,怎么没在战争中扮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 而且卫渊在幽寒界中看到的那几名巫士巫女同样也是实力不俗,但是为了把防护棚炼入元神而使得战力大损。他们如果回到本界,战力少说也要打个七折。这在生死一刹的战场上可就是找死了。 卫渊本能感觉,这几名巫士应该都是一直在幽寒界活动,不怎么回本界的。 由是卫渊就起了疑惑,幽寒界中有什么东西如此重要,甚至比人族的边疆战争都重要? 可惜幽蝇群太恐怖,那些巫士巫女连点渣都没留下,否则卫渊或许可以通过检视他们的尸体来找到一二线索。 卫渊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去了勋功殿,想要兑换关于幽寒界的资料。但进殿之后卫渊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天功了,没办法只好去找张生。 张生天功充裕,资料也花费不多,当下就兑换了,然后师徒两个又叫来太初宫众人,一同研读。 幽寒界如食梦所说,是外域和本界交汇之处,位于虚与实的边缘,有诸多诡异恐怖之事。但此地也是血巫晋升的关键之地,如果不能在此地立下国度,血巫就无法与天地大道相合,成就天巫。 此前人族也曾试图派人进入幽寒界,找出血巫在此成就幽巫,乃至更进一步的秘密。但是几万年来人族先后派进去多人,却几乎全军覆没,甚至折了两个被认为有望仙君的修仙种子。 自那以后,人族就不再探索幽寒界了。 卫渊没想到探索幽寒界伤损居然如此之大,历年以来送进去了上千人,最终活着回来的就只有几十人。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光是食梦的纸嫁衣局,就能干掉几乎所有人族。自身亲历过后,卫渊觉得只有张生、纪流离、宝芸这个级数的天才有可能活过去,她们道基元神都是无比强悍,又各有仙人手段,能够从幻梦中醒来。换作别人,哪怕是晓渔都是必死无疑。 如纪流离这样的天才,又怎么会被送入幽寒界?要不是中了幽巫叔离的大咒,卫渊自己是打死也不会去幽寒界的。 读完资料后,张生忽然说:“这份资料中并没有明确说,仙君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幽寒界的秘密。” 太初宫情报资料记载都有极严格的规程,特别是要付天功兑换的资料。某事如果隐秘未知,就会载明未知。但如果是已经知道的事,哪怕只有仙君一人知道,资料上要么写明已知,要么就干脆不写,却不能写尚未知晓。 纪流离道:“那就是有可能知道了,或是有所猜测,但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公开。” “是什么内容能让仙君也讳莫如深?”卫渊就有些好奇。 张生没有说话,纪流离就道:“这种事情多了,史书里就有好多。” 卫渊回想所学史书,好像没有类似记载。 见他想不起来,纪流离就提醒道:“你忘了人族通史和仙途通识两门课上冯初棠讲的那些内容了吗?比如说,第一个仙君是怎么出现的。” 卫渊若有所思。看过资料后,探索幽寒界的重要性也直线上升。这里藏着血巫晋升天巫的大秘密,并且卫渊在里面闹得动静够大的话,相当于在幽巫后院点火,说不定能把幽巫的视线从界域拉到幽寒界去。 卫渊决心已定,当下就向大师姐和老师请教抓捕活物的道法和技巧,准备在幽寒界里抓几只活的,好好拷问一下。 张生和纪流离自都是倾囊相授,诸般狠辣阴险手段让卫渊都出了一身冷汗。特别是张生,这位在卫渊心目中拥有无敌之心的老师,论起背后手黑,居然一点不比纪流离差。 无意中发现了张生的另一面,卫渊才深切知道了天青殿为何一再强调尊师重道。 ------------ 第210章 猎人 卫渊再一次出现在幽寒界的地底,周围并无异常,看来巫女已经不再怀疑这个地方。卫渊依旧谨慎小心,挖掘通道时一路挖一路填,消去了自己来时的痕迹。 钻出地面时,卫渊难免有些灰头土脸。 返回幽寒界后卫渊道基中的那些幽蝇也没见活过来,看来是真的死了。 万里河山中的幽蝇太多也飞得太分散太远,卫渊懒得一个个捡起来,就任它们去了。在万里河山中,它们身上的永寂之力会一点点散溢,转化,最终变成道基的一部分。 卫渊这次进入幽寒界目标明确,就是探索同时看看能不能抓到几个巫族。现在卫渊已经发现,幽寒界中单独行动的巫族战力强悍,但是成群结队出动的战力都要打个折扣。 幽寒界还是如以往一样,天穹一眼望不到尽头,天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微微照亮了这个世界。世界中许多物体也能发光,又提供了额外的光源。 前次探索证明遁影藏形这个道术有很大的缺陷,并不能真的完全隔绝气息,卫渊差点因此被巫女给坑死。所以这一次卫渊更换了思路,气息收敛到一定程度即可,不讲究完全收敛,这样不影响行动速度。 出发之前,卫渊照例预测了一下天气:微风,无雨,无蝇。 嗯?这个法术还进化了? 卫渊暂时不理会这些细节,向着叔离国度的方向奔去。按照食梦那张不靠谱的地图看,卫渊全速飞行的话至少要一个月才能飞到。在疆域尺度上,幽寒界和本界似乎并不对应。 一处山坡上,四名巫士正和一头古怪的异兽战斗。 那头异兽格外高大,直立时如同一座小山,足有十丈。它通体黝黑,但是身上有一块块的斑驳,许多部位呈半透明状,并不断向外散溢着缕缕黑气。 四名巫士分工明确,一个最为高大魁梧、下半身如马,生着四条粗腿的巫士手持几乎和自己等高的巨盾顶在最前面。 异兽一爪拍下,他就挺盾硬扛。每一下拍击都是惊天动地,持盾的巫士总会被拍得倒退数丈。但是巨大的反震力也让异兽爪子弹起,无法持续追击。这时一名持刀盾的巫士就会顶上,和巨兽周旋,等候后方巨盾同伴回到位置。 远处一名巫女身材纤细,但是持有一张华丽长弓,射出的长箭都带着幽幽蓝火,落在巨兽身上就会不断焚烧,将那块身体烧成半透明。 最后是一名身材矮小,全身都裹在黑袍中的巫族,伸出小而苍白的手指遥遥对着巨兽指指点点。每点一下,指尖就会闪过一点血光,巨兽立刻会痛苦嘶吼。巨兽几次推开拦路的盾巫,想要冲向这个个子最后的巫族,但是每次都被巨盾巫族恰到好处地拦截。 这是一支配合娴熟的小队,并且熟知巨兽的习性,从容不迫地战斗,一点一点削弱巨兽的生命。 巨兽身上已经出现多个半透明的伤处,黑气如喷泉般涌出,已经开始变得虚弱,嘶吼声也逐渐失去了凶狠,变得畏缩。 但是巫族小队并未放松,依然全神贯注地战斗,这时巨兽忽然人立而起,从口中喷出一团黑色球体,直射施咒的巫士! 黑球有着恐怖的毁灭能量,但是巫族早就防着它这一招。持弓的巫女连续三箭,全部命中黑球,虽然没能毁掉它,但每一箭都带走了一部分能量。而小个巫士则是接连弹出数滴鲜血,给黑球缠绕上一层血光。黑光血色互相泯灭,最终黑球在半途中消失。 巨兽终于开始恐惧,就想要逃跑,但是巨盾巫士封住了他逃跑的路线,任凭巨兽疯狂拍击也不肯退让,转眼间就受了不轻的伤。 其余三名巫族则是全力进攻,片刻就将巨兽打得奄奄一息。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无声无息地靠近,落在巨盾巫士的背上。巨盾巫士突然全身僵硬,动作变得极为迟缓。而垂死挣扎的巨兽此时全力一爪拍来,居然将他巨盾击飞! 那巫士双臂变形,胸口凹陷,瞬间就被打到濒死。 惊变突现,其余三个巫士差点呆住。还好盾刀巫士反应极快,及时拦住巨兽,没让它再补上一爪。 然而让他们惊骇的一幕出现,偷袭巨盾巫士的那个黑影终于现出真身,竟然是一只幽蝇! 持弓巫女叫道:“不好,东西都在石墙身上,我们身上的构件不够!” “也许只是一只迷路的,先看看再说,石墙现在走不了!”盾刀巫士道,他显然不想放弃巨盾巫士。 持弓巫女忽然一声尖叫,失声道:“幽蝇来了,那边,有好多!” 盾刀巫士向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了上百只幽蝇从一个山丘后飞起,向着这边飞来! 他们早就经过了不只一次的飞蝇天,知道这只是前面探路的小队,铺天盖地的幽蝇马上就会出现。幽蝇的速度极快,一个擅长速度的巫族全力飞遁也不一定能逃得过蝇群,他们身上构件不够,等真的看到蝇群时就晚了。 再说巨兽还没有死,绝不会看着他们搭建防护棚。 权衡之下,盾刀巫士痛苦地大叫一声,撞开巨兽的前爪。而此时持弓巫女已经开始跑远,他不敢逗留,也向远方逃走。 小个子巫族并不慌忙,再向巨盾巫士看了一眼,眼见他被巨兽一口咬住,这才叹了口气,转身飞走。 但它没飞出多远,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它的脚! 小个巫士一声尖细的惊叫,身体突然炸成大团黑雾,反而一头冲入地下! 地下的卫渊只觉得手中一滑,抓住的脚已经抽了出去,只在他手中留下一个小巧的靴子。此时整个地下都是黑雾弥漫,这黑雾对感知有极大的阻碍,卫渊的神识几乎探不出三尺。 卫渊的道力也在源源涌出,用道术将周围地下的泥石全都变成了浓稠流沙的状态,借助土遁道法,卫渊可以在地下自如穿行。 但现在这个小个子巫族非但不逃,反而散播黑雾,准备反过来狩猎卫渊? 卫渊突然出手探入黑雾,一把就抓到了那巫士,只是不知道抓的是什么部位。 黑暗中那巫士就如一条大鱼,用力一甩一弹就从卫渊手里挣脱,只在卫渊手中留下一件黑袍。 卫渊宁立不动,忽然后背一痛,已经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刺入! 卫渊不管背上伤口,反手一抓,五指再次抓到了那巫士的身体。这一次五指触感又滑又腻,不知道抓到了什么部位。但是它极有弹力,又兼具力量韧性,一甩就从卫渊手中滑走。这一次卫渊手上没有留下任何衣物。 这家伙敢留下来狩猎卫渊,果然有两把刷子。 卫渊静等着下一轮的攻击,但这次居然是脚后跟一阵剧痛! 这个攻击出乎意料,顿时让卫渊设想的全部反击手段落空。他本能地转身、一脚踩下,结果脚底剧痛,这一脚踩到了预设的刀刃上。 此刻周围黑雾越发的浓郁,卫渊感知一片漆黑,然后身上接二连三的传来剧痛,伤口全在膝盖以下。这个小个子巫族显然很知道人族构造弱点,并且它毫不贪功,每次只切一个小口子,给卫渊元神放一点点道力,准备积少成多,最终拖垮卫渊。 而且这些切割伤口逐渐有上移的趋势,卫渊好几次都感觉到双腿之间有了森森寒意,很明显是对手用不知道什么手段锁定了这里,逼得卫渊不得不开始移动。 双方在黑暗中周旋之际,卫渊忽然本能的用手护住要害,结果手上粘了一团粘乎乎的东西,火辣辣地痛。这不是真的东西,而是甩过来的一团诅咒。卫渊从手上感觉瞬间判断出了诅咒的性质:恒久枯萎! 卫渊立刻就有了真火! 他手中就多了一个小巧的两股叉,伸指轻轻一弹,一道若有若无的鸣声远远传开,然后身影闪动,伸手一抓,已在黑暗中抓到了那个巫族! ------------ 第211章 转生 黑暗中,那个巫族又想故技重施,但是卫渊这次可不会给它机会,大手一松一抓,再次抓在了它的身上。 巫族拼命挣扎,弹动得强劲有力,但是卫渊这一次双手都是抓在它的中段,两端再怎么弹也挣脱不了。 就在卫渊准备继续下手之际,自家身体中段突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他顾不得巫族,立刻用一只手护住要害,果然又是恒久枯萎,而且还是一连两个! 能够伤害到卫渊肉身的诅咒论威力在巫族中也能排在前列,而且眼前这位不通过血祭就能直接发动,简直防不胜防。此外它的巫法特殊,在正常地下也能自由活动,而卫渊需要用道法将地下沙化才能施展土遁。如果不是卫渊道力渊深如海,换作其它修士和它在地下斗了这么久,恐怕早已道力不济,落败饮恨。 趁着卫渊防护自身的功夫,那巫族再一次逃脱,然后卫渊身体中段又一次感受到了更深沉的恶意,位置偏后。 这一次卫渊不再留手,先以道力封住双耳,然后取出一枚金色的两股叉,运足道力,狠狠一弹! 丁!! 刺耳的声音远远传开,然后在黑暗中同时有十余个音源产生共鸣,声音彼此震荡。那是卫渊悄悄布下的十几品古钟,早已经调整过可以和音叉共鸣。十几口大钟同时共鸣,哪怕卫渊已经封住了耳朵,依然感觉身体一阵阵地难受和恶心。 卫渊都是如此,那体型小巧的巫族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震荡,痛苦的蜷成了一团,一时失去了行动能力。随后一座五重镇凡塔落下,将它装在里面,丢进了道基。 就在被镇魔塔封住的瞬间,那巫族身上突然有一个恐怖的意识苏醒,极遥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睁开,视线跨越了天地,落在了这里。 “大胆!”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卫渊耳边响起,带有令众生慑服的恐怖气息! 只是卫渊封住了耳朵,没听清他在说啥。 卫渊急忙撤去封住耳朵的道力,那个恐怖意志却不再说话了,似是觉得和卫渊多说一句话都有损道心。 此时地下黑雾消散,卫渊恢复了感知,立刻察觉有两道强大气息正飞速赶来,只要几息时间就能赶到。 援军来得太快,给卫渊留下的时间太短。好在此行前卫渊和师父、大师姐详细讨论过可能遇到的几种情况,然后分别设计了预案。此时卫渊无须多作思索,只用最快速度把预案摆出来就行。 两名巫族一前一后,瞬间来到了现场。 那头重伤的异兽早就逃之夭夭,现场很干净,只是地面多了些起伏。 到来的两名巫族一个是那持弓的巫女,另一个则是身材纤长,下半身如蛇一样在地面游走的巫士。他气机深沉,身周数丈内景物都有波动,赫然是位大巫。 两巫一到,就看到地面上掉落着十几具幽蝇尸体,有几具被斩成了两片,其中一具一头一尾还相距很远。 大巫微微皱眉,道:“今天明明不是飞蝇天,怎么会有这么多幽蝇出现?” 见巫女畏畏缩缩地有些不敢向前,大巫皱眉喝道:“怕什么,就算真的发生了飞蝇天,我也能带你及时回到国度。废物,离我远点,你就在一边守着吧!” 持弓巫女低首道:“是,檀乌大人。” 大巫忽然停步,看着脚下,皱眉道:“这是小师妹的六识迷雾,但是怎么感应不到她了?” 这时远处一只幽蝇尸体突然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哪里瞒得过大巫的感知?他当即向那只幽蝇走去。 单只的幽蝇其实非常弱小,哪怕几百只一齐上大巫也不会在意。只不过幽蝇从来都是亿万只一起出动,最小的蝇群也有几千万只。 前面有只切断了的幽蝇尸体有些挡路,大巫自然不可能为此改变路线,因此尾巴一挥,直接扫开。就在那幽蝇残骸被扫飞的瞬间,一道幽怨剑光出现,无声无息地没入大巫蛇躯! 大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还没来得及动作,头顶就有十余座镇凡塔先后落下,狠狠镇在它的蛇躯上! 镇凡塔对大巫的效果微乎其微,十几座齐下也不过让它动作迟钝了一下,法力运转慢了半拍。但就是一线差异,大巫道基已经被剑光绞碎! 青冥中,张生忽然心血来潮,抬头向空中看了看,然后继续读书。 卫渊连战利品都来不及捡,直接逃回了本界。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一片色泽近乎深黑的血云就出现在他原本所站的地方,血丝开始飘落,同时空间也被封闭。 雨丝落下,那大巫的蛇躯沾到一丝就是一个大洞,毫无抵抗之力。 雨下了几息,就不再下了,血云在空中来回游荡,但怎么都找不到诅咒的目标。 青冥界域中,卫渊睁开双眼,脸上交织着惊喜和后怕。自己抓到的那个小巧巫族显然是个重要人物,身上居然藏着某位幽巫的神念。而且左近也有大巫护卫,它一出事,还不到十息护卫就赶到了现场。 然后卫渊行迹一暴露,幽巫血咒接踵而至,差点就把卫渊抓到了。 护卫大巫和卫渊当日看到的和巫女一起的大巫不可同日而语,修为应该还处于前期。在几乎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结结实实中了张生一道离殇剑气,只有当场陨落。 现在卫渊又有四百天功入账,大头还是给了张生。 顾不得细看天功数字,卫渊立刻进入自己识海。那小巧巫士手段厉害,一座五重塔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当卫渊进入识海后,意外地发现万里河山格外的安静,那座五重塔就立在玉山不远处,全无动静。 还没等卫渊用神识探察,忽然看到那个巫族从塔里走了出来。五重镇凡塔如同没有实体一样,就那样让她穿塔而出。 她身材娇小却饱满,身高就像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后背脊椎处覆盖着一道鳞片,然后从鳞片中延伸出数条飘带。如果不是这些质料用途不明的飘带,她看上去就和人类无异。 此时她脸上的四只眼睛都十分空洞,根本看不到旁边卫渊的存在,径直走向玉山,就那样走了进去。 玉山内的小池中,底部已经铺满了幽深的黑水。 巫女进入玉山,直接走入黑水中,就此消失。黑水起了阵阵涟漪,然后浮上一个半透明的身影,走出玉山后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新出现的是个少女,身上原本巫族的特征已经少了大半,背后有一道银线,同时原本的四只眼睛已经变成两只为主,另外两只退化成靠近眉心位置的两个小黑点。 目睹了整个变化,卫渊不知为何突然心生寒意。 巫域深处,一座通体红玉制成的大殿中,数百名形态各异的巫族站在这时,宛如沉睡。大殿尽头有座祭坛,祭坛最上层有九位大巫围坐,他们中央是一座小血池。每个大巫身下都有数道血槽,鲜血从他们身上流出,顺着血槽汇聚到中央血池处。 每个血槽的尽头都是一座异兽的雕塑,九兽各不相同。大巫的鲜血就通过它们的嘴,一滴一滴地落入血池。 血池中飘浮着一具小巧却丰满的身体,气息晦涩深沉,在血池中载沉载浮。就在此时,血池底部突然冒出一串气泡,随后原本平静的池血剧烈翻涌,池中的身体露出痛苦之色,蜷曲起来,不断抽搐。 她的气息迅速攀升,转眼间就越过了极限,然后从巅峰一落千丈!她一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声息。 围坐的九位大巫中有一位突然身体一歪,无声无息地倒下。 其余大巫同时睁开了眼睛,片刻死寂后,响起了一声凄厉叫喊:“仪式失败,小公主……死了!!” ------------ 第212章 闯祸了 看着盈盈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卫渊完全不想多看一眼,心烦意乱地离开了识海。 房间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一缕阳光从窗户透射进来,光柱内有一粒粒飘浮的灰尘。阳光照到的地方自然是温暖的,但是阴影处就格外的阴寒,卫渊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然后把自己挪到了阳光下,这才算好了点。 书桌上放着一片铜,卫渊随手拿起,用手轻抚两下,铜片就被道力磨成了一片光洁铜镜。卫渊拿起镜子照了一下。 镜中出现的是一张完全枯萎的脸,血肉紧紧贴在骨头上,如同骷髅,两个空洞的眼眶中不断流着血水! 卫渊转了转脸,镜中的影像也随之转动。 卫渊放下铜镜,扯下自己几根头发,用道力点燃。头发燃烧得十分迟缓,冒出的火焰是幽蓝色,升腾的青烟中透着丝丝血光。 卫渊不动声色地看着头发烧完,然后挥手将灰拂去。桌上还有一筒卦签,两块用作龟甲卜的不规则木板。这些卜算工具都是常备的,每到重大行动之前,卫渊都会好好的卜算一下运势。 不过现在卫渊觉得没必要再算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卫渊定了定神,再度进入识海,望着那个静静站立的少女。少女四目紧闭,退化成两个小黑点的眼睛也是闭着的。 她的身材比捉来时要高得多,但在人族中依然算是偏矮的,只是到卫渊的胸口。不过外形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本质。 她只是外形如人族的少女,实际上是一个特殊的道基,人形道基。 人族道基数量成千上万,但是人形道基极为罕见,就算有也只是形似,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而站在卫渊眼前的少女给卫渊的感觉却极为特殊,如果不是仔细分辨,卫渊时不时的会错以为她是一个真正的人。 她本身似是介于元神和道基之间的一种特殊存在,只不过现在如同空壳,并没有自己的意识。 但让卫渊头皮发麻的是,她居然有自己的道基! 就在她眉心之后,有一黑一白两道细细的气息正在彼此环绕,缓缓转动。 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卫渊就离开了识海,出去冷静冷静。在检验过自己的气运状态后,卫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才重新回到识海,认真的看着那两道细细气息。 阴阳二气! 在人族漫长历史上,万千道基一路向上攀援,最高曾经有过四方圣兽的完整形态,最终每一位都是横压一时的仙君。 再往上有成就纯阴或是纯阳的,但都止于传说,并无切实记载。少阴少阳相对多一些,也有明确记录,但这等道基实际上较四方圣兽略有不如。 但现在完整的阴阳二气就出现在卫渊面前! 这等道基已经无限贴近大道,如果放在太初宫万相殿里的话,星河中心都不足以安放,它必然会放在整个星河之上。 如果某一个人能够成就这等道基,只要顺利成长,横压当世是板上钉钉之事,很可能也是人族万古以来的第一人。 问题是,这个拥有阴阳二气的少女是卫渊从幽寒界抓的一个巫士转化而来的。 大道自有平衡,山鸡绝无可能凭空变成朱雀,这是亘古早已证明的至理。上古时期修士们曾热衷点石成金,最后发现所耗费的道力比金子贵多了。 卫渊本来只是打算抓几个普通的巫士巫女,实际上他也以为自己抓的是一个普通巫女,顶多算是个小天才,就是比天语天赋好一点,聪明个七八倍的样子。 但现在看到转化出的阴阳二气,卫渊意识时不时就会空白一下,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作为集中授业时期当之无愧的第一学霸,门门功课几乎都是满分的卫渊心里很清楚,别说一个普通的连大巫都不是的小巫女了,就是把方圆十万里内所有巫族、人族乃至一切生灵全都揉在一起献祭了,都不可能转化出阴阳二气! 卫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用天语那脑袋想都能知道,那个小巫女的身份绝不简单,不简单到卫渊根本不愿意去想的地步! 此时此刻,连一向嚣张的月桂仙枝都不动了,仿佛自己只是棵假树。 少女所站之处,周围一切都在极缓慢地发生着变化,但谁也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 卫渊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此时此刻却深为后悔自己不该从地下伸那一爪子。 巫族最可怕的咒法不是能诅咒所有有血缘关系目标的血脉大咒,在此之上还有一个因果大咒,此咒可以咒杀所有和目标有因果的对象。 当初集中授业课上老师们在讲解因果大咒时曾说,这就是诛九族和诛十族的区别。而因果大咒甚至比诛十族更进一步,连仇人也一起杀。 卫渊心知自己气运道基都很特殊,因果大咒落在自己身上的话说不定自己还死不透,但咒法延伸的下一个目标绝对是张生,连卫有财都得往后排。 卫渊离开了识海,推门出屋,来到张生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响起张生的声音,宁定、温暖、纯净。 卫渊推门而入,就在张生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汤史。见卫渊进来,张生将史书放下,微笑道:“此次收获不小?” 卫渊站得笔直,低着头,小声说:“老师,我……闯祸了。” 张生道:“是因为那个大巫吗?你杀的是哪个幽巫的儿子?” 卫渊苦笑:“可能比这个严重。” 张生双眉一轩,眸中战意开始燃烧,道:“那是天巫的儿子?” “可能……还要严重一点。” 张生严肃起来,道:“仔细说说。” 卫渊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然后那少女他不敢具现出来,怕被这方世界某些精于推算的大能感应到。他只取了一点受阴阳二气影响的泥土,放在张生面前。 张生定定地看着那点泥土,良久不动。直到日光有所偏斜,张生方道:“其实此事认真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听张生这么一说,卫渊心中瞬间安定下来。一直以来,老师就是他最大的后盾和精神支柱。 看着卫渊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张生面无表情,淡道:“……毕竟也不可能更糟了。” 张生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双眉越锁越紧。看到他这个样子,卫渊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若是只有自己,卫渊自是无所畏惧,但巫族因果大咒实在无理,有关的无关的都会被卫渊牵连。不止天青殿,宝芸、纪流离、晓渔这些人都难以幸免。至于卫家上上下下,都是凡人,会死得无声无息。 不知走了多少圈,张生终于站定,缓道:“你这是生生扭动两族大运。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就不是清理门户的问题了,而是天青殿这门户很可能被你给清理了。” 眼见卫渊目瞪口呆,张生忽然莞尔一笑,道:“怕什么,有为师在,自然不会让你有事。” 卫渊却是不信,张生就算已成真君,恐怕也挡不住巫族因果大咒。自己这老师什么都好,就是死都不肯输嘴。 张生自然知道卫渊在想什么,淡道:“你想什么呢,为师当然不是无所不能。” 卫渊忽然明白,张生的意思实际是:当卫渊真出事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看不到了。 ------------ 第213章 对策 张生处变不惊,再让卫渊将事情经过重新复述了一遍,这一次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复盘之后,张生道:“此事还有一线生机。其一,巫族现在多半还不知道这事是你做的,必然还要细细盘查。其二,巫族想要施放因果大咒代价巨大,就算是最大的几个部族也要倾全族之力。所以巫族施放因果大咒一向极为谨慎,不确认你是罪魁祸首,此咒是不会落在你头上的。” “所以现在我们就要从这两点上入手。在其一上,尽可能地不露破绽,不让巫族察知真相。但此法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巫族咒法变幻莫测,说不定就有什么方法能够旁敲侧击地知道真相。所以从现在起,此事你绝不能再向第三人透露,由为师找一二值得信任之人,共商对策。” 卫渊点头,他毕竟才刚出师,论时见论人脉还远不如张生。 张生继续道:“在其一上争来的时间,就是要为其二做准备。巫族因果大咒虽然可怕,但代价也是巨大。代价一是来自于发动咒法消耗,具体为师也不清楚,但反正耗费超乎想象。二就是来自反噬。因果大咒又被我们称为洗地大咒,非是没有来由的。 几千年前有一名士深恨巫族,写下多篇诗词文章痛骂巫族,此人文才盖世,留下的都是存世名篇。当然,其中部分名句也值得推敲,比如“壮士饥餐巫御肉”这句,就很是不通。普通人吃巫族肉,不是形同自杀?换成北辽山民就没问题了,只是这两族和他没仇。” 张生习惯性地开始点评历史人物。 卫渊毕竟性命攸关,赶紧咳嗽几声,张生这才省悟过来,赶紧回到正题:“此人诗篇流入巫族,恰好被当时一位天巫看到。天巫大怒,不计后果地发动了因果大咒。结果名士所居故地,数郡之内人口十不存一,真真正正地变成了赤地万里。天巫未料到一咒下去清空数郡,千万人死难的怨气因果反噬,削去了那天巫的剩余大半寿元。” 卫渊就明白了,说:“弟子要多交游,多结识大人物?” “光是结识没有用,浅交没有什么因果,得是深交方可。为师刚刚推敲了那位名士的经历,他当时治理六郡,所治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繁盛远超过往,民心所向,才有了因果。” 卫渊思索道:“那要是治下民不聊生,是不是也有因果?” 张生点头:“当然有因果,而且也会被因果大咒所杀。天地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嗯?” 张生忽然抬头,上方处虚空显现,精纯的天地元气倾泄而下,落入张生体内,让第四把仙剑由虚向实,温养进度大幅提升,已经接近圆满。 这是来自大巫的天地馈赠,比张生想象的来得早了些,并且也要多一些。 但旁边卫渊就是全无动静。张生有些奇怪,问:“你没得天功吗?” “弟子得了四百天功。” 张生微微皱眉,道:“为师是一千两百。分给你的的确实是少了些,不过也不至于全无天地馈赠。” “应该是有的,都赠到青冥那去了。” 此事古怪,不过涉及天地之事,远超张生和卫渊此刻层次,所以二人并未多加讨论。 张生道:“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直接躲到宫里去。巫族再强,也不会把因果咒直接扔到太初宫山门去。就算他们敢扔也没用,太初宫山门地下埋着一颗上古天巫的头,任何巫咒扔过来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还有这等事?只可惜卫渊道基和青冥融为一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师徒二人又都是无数风浪中闯过来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做自废武功的事。 大策略议定,张生就找了纪流离过来,看来大师姐就是张生此时最信任的人。 等卫渊说完了整件事,纪流离也是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然后神识就到卫渊识海中转了一圈。她天赋道基特殊,能够有限地窥见卫渊道基内部。 看过之后,纪流离就沉默了,久久不语。 片刻后,纪流离才回过神,叹道:“果然是阴阳!距离天地未开时的混沌大道只差最后一步。这是直面天地大道啊!弄得我都有些想转世重修了。” 张生打破了她的幻想:“你再转九十九次,也弄不来今世这道基。” “倒也是。”纪流离收起思绪,正色道:“现下还是要在第一步上下功夫,巫族一定会推算,而渊儿本身不惧推算,如果我再求师祖出手遮掩天机,那巫族就更算不出来了。但据我所知,当下进入幽寒界的人族寥寥无几,所以巫族迟早会排查到小卫渊身上。到那个时候,推算不出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所以由我出手,小卫渊配合,适当的遮掩,让巫族耗费大力气后成功破解,看到我们想给它们看的东西,这样反而能解除嫌疑。我刚刚去小卫渊的道基里看了下,那根仙君给的月桂仙枝不光恢复生机,还有了灵性。哦,刚刚它还偷吃了天地馈赠,以后有空的话小卫渊你得好好管管它。” 卫渊一怔,本以为天地馈赠被青冥吃了,没想到这次是月桂仙枝截了胡。 张生点头道:“此计甚好……” “小卫渊已经长大了,说人话!”纪流离打断了张生。 张生哼了一声,不再掉文,说:“这个方法不错!月桂仙枝位格够高,足够强力,此前也用它杀过大巫,并且来历清楚。就算它突然焕发生机,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解释,当然最主要的是如果真的是受阴阳二气激发,它就远不止这点生机。” 纪流离道:“嗯,等巫族成功察探到月桂仙枝,应该就会把视线转移到其它方向。此事虽然不能告诉祖师,但我可以请祖师出手给小卫渊加持好运,这样又能拖延一段时间。小卫渊你就抓紧这段时间增强实力,广结孽缘!” 三人又仔细商讨了接下来的一些细节,就各自去布置了。此事只到张生纪流离为止,大师姐一再强调绝不能相信任何人,连宝芸都不能说。 阴阳几近于道,位格太高,就连仙君都难免升起贪念。它和卫渊道基又有不同,万里河山前所未见,但除了卫渊之外,其他人根本驾驭不了,也无从借鉴。如果换个人完全按照卫渊的方法修炼,能不能花出去十万两仙银都不好说。 但阴阳这等纯粹贴近大道之物,就有一线可能被掠夺。就算抢去用不了,光是借鉴也能获益良多。 张生之所以信任纪流离,除了多年相处清楚她的人品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镇魔九重塔足够特殊,未来潜能无限。纪流离如果抢了阴阳,转世重修,很大几率会成就一个还不如九重塔的道基,真能结成阴阳太极的机会不超过一成。 纪流离精于计算,自然不会放弃现成的九重塔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否则张生还真不一定敢去赌她的人品。 卫渊回到自己房间,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步暂时和他无关,现在要在第二步上下功夫。 于是卫渊准备笔墨,取出一张玉纸,提笔凝思片刻,就在纸上写下: “李治吾兄: …… ------------ 第214章 敲打 幽寒界暂时是不能去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卫渊总得先等风头过去再说,同时也要针对性的作点准备。 幽寒界虽然才去几次,但卫渊的收获已经相当多了:一双上等法宝短刃,几千只幽蝇,还有小山似的一堆冥土,能有几十万斤。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那个元神少女和她的道基阴阳。 相比阴阳,玉山中的那滩黑水似乎更加神秘。大师姐已经来过,但根本看不透玉山,对里面的黑水一无所知,也没有发现月中阴影。 暂时卫渊将全部精力都放回到界域。一方面要按大师姐所说广结孽缘,另一方面则是张生所言,治下民众多了也能提高因果大咒的代价。现在界域内十二万人,已经给卫渊贡献了千余道青气,卫渊估计因果大咒若是此时落下,这些人恐怕都要中咒。 此时摆在卫渊面前的还是老问题,缺粮。 界域内仅存在粮食只够维持五天了,界域外巫族依然虎视眈眈,大营中不断增兵。北方的巫族主力不知去向,随时有可能出现在界域外。 卫渊此刻执行的是刺猬战略,如果巫族主力真的不惜代价,全力来攻,肯定是打不过的,卫渊最终还是要拔了青冥跑路。但是在此之前,卫渊要给巫族足够沉重的杀伤,直到把所有平民都拼光为止。有刹那众生加持,十二万平民全部拼光的话足以啃掉巫族五万天下精锐。 计略已定,卫渊就找来崔聿,和他商议相应的调动部署。 卫渊打算新造一批装药二两的微型火枪,平民无论男女老幼人手一把。按照卫渊的说法,就是当贼寇来时,每个人都能有抵抗之力。 但是崔聿却是沉默,片刻后方道:“师弟,我们和北辽交战,打到最狠时也有未高过车轮者不杀的说法。和巫族交战,女人孩子他们也不会杀,而是会圈养起来以备将来作祭品。虽然圈养与牲畜无异,但毕竟能多活好几年。可是我们现在这么做,却等于是把老幼女人都推到了一线,他们会死在战场上的。” 卫渊缓道:“师兄,你也说了被巫族抓去活得如同牲畜,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青冥若是有失,这十几万平民个个都活不了多久。在我看来,与其苟活,倒不如拼死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 崔聿道:“破碎之域里的人苟活几年,不就等来了青冥和西晋的重开府郡?苟活至少还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觉得,我们不能替他们作出选择。” 卫渊皱眉道:“师兄对待敌人,对待世家对手时杀伐果断,带兵时军纪严明,可不是这个样子。” 崔聿叹道:“世家子弟自小启蒙,也不缺修行的起码资粮,他们从小到大有无数机会。无论如何驱策他们,我都是一点负疚都没有。哪怕我用计诱他们去送死,也是因为他们太蠢。但这些平民不一样,他们没读过书,从小到大就只是活着,浑浑噩噩的过了一生。他们从无选择的权利,而现在我们有能力,自然要让他们自己作出选择。” 卫渊总算听明白了,崔聿对同为世家出身的人相当严苛,却对平民有莫名的同情和呵护。 不过此时卫渊却不打算听崔聿的,道:“师兄,这些人中绝大部分连字都不识,如果不是遇上战乱,一辈子离家都不超过百里。而且他们马上就要饿死了,你这时候让他们自行选择?!选择什么,选择在哪里饿死吗?师兄,你那些东西高高在上,都是在云端里的。可这些人现在都活在地上,活在烂泥里,没有吃饱之前,云端的东西都毫无意义。” 崔聿叹了口气,道:“圣人云舍生取义。义是大节,生死都不能改。” 卫渊道:“师兄,少了哪怕是一点战力,青冥都有可能守不住,这是十几万人的生死,也事关我的道途,所以我会用上每一分可能的战力。再说他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青冥。既然他们的命是我给的,那我不愿意看着他们苟活,也没问题吧?” 崔聿只是叹一口气,不再争论,准备离开。 “师兄!”卫渊叫住了崔聿,问:“师兄没有挨过饿吧?” “这倒确实不曾。” “我挨过饿。”卫渊坦然道,“我很小的时候见流民吃人,当时很不能理解,父亲就饿了我几天,只给清水。说实话,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看什么都觉得可以吃,等到第五天的时候,连路过的人都觉得是香的,最好能烤着吃。自那以后,我才明白,人饿极了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些云端的东西,根本和他们毫无干系。” 崔聿脚步停了停,然后推门离开。 卫渊随后也离开了主峰,带上十名世家的少爷小姐们,戴上面具,离开了界域。 —— 曲柳镇。 袁清言此时已经用过了早饭,坐在临时官衙里,正准备读书,随着就进来禀报:“大人,徐将军求见。” 袁清言微微皱眉,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 片刻后一名魁梧将军走进书房,拱手行了个礼,就径自坐下。袁清言双眉锁得更紧,但这将军如同看不见一样,大咧咧的说:“袁大人,我到这已经有三天了。来得时候催得急,基本上没带什么军粮,这才在限期内赶到。我一大早的来找大人,就是想问问大人,军粮在哪?” 袁清言冷道:“徐将军家大业大,岂会为这点粮饷担忧?再说将军一到,我就已经拨了十日军粮,怎么这就吃完了不成?” 徐将军冷笑一声,道:“袁大人,你拨的就只是军粮,连点荤腥都没有,让我这一万多弟兄啃白饭吗?再说本以为郡城多少能有点乐子,结果居然是一座空城,城里的人还没我的兵多!袁大人,我说句不好听的,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压不住底下的这帮兄弟了,闹出点什么事来的话,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袁清言双眉倒竖,就要发作。 徐将军立刻抬手止住,道:“打住!袁大人,你那套在朝堂上行,对我没用!老子一个稀有天基,大不了不当这狗屁将军,回家好好修行去。但我丢官之前,一定会把能砸的都给砸了!我将军都不做了,你弹劾鬼去吗?袁大人,我要求也不高,三天之内,营里弟兄们要见到鸡鸭鱼肉。” 说罢,那将军也不告辞,直接起身走了。 袁清言脸色铁青,手都微微颤抖。他咬着牙,喃喃地道:“稀有天基,稀有天基……” 他猛地抓起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袁清言虽是法相,而这徐将军只是道基后期,但袁清言道基是地阶,修成法相已是意外,现在却很难再进一步。所以在修士们眼中,这徐将军的份量可比袁清言高得多了。 摔完茶杯,袁清言气消了一些,就把师爷叫了进来,询问对策。 这师爷已有些年纪,养得倒是皮光肉滑。他听完就笑道:“只是些鸡鸭鱼肉而已,大人何须担忧?远的不说,这曲柳镇中不就有一户吃得比咱们都好?” 袁清言顿时省悟:“你是说许家?” “正是!百姓虽然没了,可这大户不还在吗?一家大户可比千家百姓肥多了。” 袁清言当即道:“你带上几个人即刻去见许惊风。自上次送过礼后,这家伙就没有下文了,实是不懂事!” “大人放心,老奴会好好敲打他的。” ------------ 第215章 退路 此时的曲柳镇一片荒芜,连带着商铺都被卫渊迁走了,短短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元气。整个镇子中就只有许家几座大宅还有生气。 师爷带着几名随从兵丁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许宅前,就看到几十名壮汉和家养武士正在清理旁边区域的棚户。 师爷就拉住了一个壮汉问:“这是要做什么?” 那壮汉满脸凶恶,两眼一瞪,喝道:“你是什么人,拉着你家大爷作什么?” 这大汉生得凶狠,师爷手一颤,就松了手,然后自报身份。 壮汉听是郡守府的人,也不敢造次,道:“家里人多不够住,家主就想要再建几间宅院,派我等过来清理地块。好在现在连个人的没有,一把火烧了就行。” “那壮士自便。”师爷带笑挥别了壮汉,就向许宅大门去,走得远了些,脸色马上就阴了下来。西域这地多是亡命之徒,那壮汉一看就是手上好多人命的主,师爷觉得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在许家大门前,师爷报了名号,片刻后管家匆匆而来,道:“家主正在花园里宴客,劳烦师爷过去相见。” 师爷哼了一声,道:“你家老爷最近是长脸了不是,敢要我过去?” 管家赔笑道:“家主正有重要客人,抽不开身。” “行啊,我就看看是什么人,有多重要!前头带路!” 师爷阴沉着脸跟着管家过了偏厅,来到花园处。一过偏厅就是扑鼻的香气,顿时将师爷的馋虫勾了起来。 曲柳镇现在没有一家商户,破碎之域野味也极少,师爷跟着袁清言到任后连口新鲜大肉都没吃上过,厨房里有的全是肉干这种军粮。 走出偏厅,就看到花园中亭子里设了一桌酒席,桌上已经摆了二三十道大菜,丫鬟们还在源源不断的上着菜。 席上有十来个人,许惊风坐的还不是正位。最中央的位置上坐着那人戴着个玉色面具,面具异常美貌。席中其它人也都戴着面具,此刻都在静静的看着师爷。 师爷脸色一沉,迈着方步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道:“好哇,外面百姓民不聊生,郡守大人一日三餐都只有清粥小菜,许家主这日子过得倒是奢侈!不愧是大家族,比郡守大人都好得多!” 许惊风端坐不动,微笑道:“原来是师爷。怎么,上次我送的礼已经用完了,又被郡守大人给惦记上了不成?” 见许惊风根本都没站起来,师爷哼了一声,阴恻恻的道:“我上次是好心提醒你,看来许家主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许家主一声,距离上一次送礼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是不是该再表示表示了?许家主又是起新宅,又是宴宾客的,好意思看着郡守大人清粥咸菜,衙门里诸多同僚饥寒度日吗?” 师爷说着,就拉开一张椅子,自顾自的坐到了席上,然后拿起筷子,就奔着当中一道主菜夹去。 但是他手刚伸出去,就被旁边一位戴面具的女子抓住。那人一把夺过筷子,折成两段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师爷气得浑身发抖,叫道:“反了,反了!这人是谁,许家主还不快派人将她拿下!” 那面具女子冷道:“想拿我?你也配?” 师爷更怒,指着那女子叫道:“好好好,等你进了大狱,我看你能挺得过多少手段!到时大狱里上上下下,都是你的夫君!要是还不够,可以再叫百来号大头兵!” 坐在中央的面具人这时道:“想要拿人下狱,总要有理由吧?难不成理由就是开罪了你不成?” 师爷冷笑:“郡守府拿人下狱,还需要理由?” 许惊风望向中央那人,见他微不可察的点头,脸色就阴沉下来,作了个手势。 隐藏在暗处的许府护卫现身,凶神恶煞一样来到师爷身后。师爷带来的随从兵丁本来还想阻拦,被护卫一把推了个跟头,就明智的躲到了一旁,不再作声。 两名护卫都是道基修士,如同拎小鸡一样将师爷提了起来,甩到了亭外。师爷虽然也是道基,但属于最文弱的那种道基,和许府这些打杀出来的护卫不可同日而语。 师爷恼羞成怒,跳着脚的叫:“许惊风!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何意?” 许惊风冷冷地道:“我让你上桌了吗?你一个下人,也配入我许家的席?” 师爷一张老脸胀得通红,怒道:“好好好,你给我等着,郡守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许惊风冷笑:“本少又不出门,在这府里有我许家祖灵护佑,袁大人要是敢进来我随时欢迎,就怕他进得来走不了!” 师爷知道今天踢到了铁板,转身就想走。这时席间居中那人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许惊风省悟过来,一咬牙,喝道:“来人,打断他一条腿,然后扔出府去!” “四条。”居中那人淡道。 许惊风立刻改口:“四条腿都打断了!” 师爷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又是求饶又是威胁,可许家护卫们在破碎之域也横行惯了的,每个手上都沾了不少血。既然家主有令,那下起手来就一点都不含糊,喀喀嚓嚓的扭断了师爷四肢,顺便还捏碎了好几根小骨头,痛得师爷杀猪般叫。 这还不算,许惊风又让他们把陪同来的兵丁四肢也全打断了,然后全抬到镇外扔进了烂泥塘里。 碍眼的清理了,席上众人摘下面具,正式开席。 居中坐着的自然是卫渊,其余的就是他这次带出来的世家少爷小姐们。 卫渊有心事,吃不下太多,少爷小姐们可是饿得狠了,一个个吃得没心没肺的。过去这些天,他们在界域里就差要吃土了。青冥里什么都没有,能吃的就只有各种纯粮,要么就是比粮更难吃的肉干。他们差点都要忘了美食是什么味道。 许府的厨子还是相当不错的,分家这边食材也是库存丰厚,应有尽有。许惊风现在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了众人发着绿光的眼睛,早就悄悄吩咐厨房加菜,拿手的菜尽管往上端,顿时让一众少爷小姐们对他充满了好感。 此时卫渊道:“看来咱们的郡守大人日子过得不太好。这样吧,你以后隔三岔五的就摆摆宴席,就摆在正堂,让外面的人也能看得见。你是家主,能吃多好就吃多好。” 那袁大人还不得想杀了我……许惊风心里这么想着,问:“可是摆席得有由头吧?” 卫渊道:“理由还不好办?比如说你今天心情,比如说今天起得晚。实在找不出,他们几个可以轮着来陪你吃。” 许惊风立刻就心中有数,这位爷是打算激怒袁清言啊! 不过许惊风也是年少气盛,上次袁清言收了礼物就赶他走的一幕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难得卫渊指示可以狠狠的气一下袁清言,他自然是要报复到底。 卫渊又问:“你刚才说,府中有祖灵护佑?” 许惊风忙道:“这事原本只有家主知道,我开始也是不知。后来是本家来人,正式任命我为家主后才告诉我的,然后带我做了认主仪式,我才有资格驱使祖灵,在必要时请祖灵出战。您要是有兴趣,我这就带您去看看。” 卫渊点头道:“也好,现在就去看看。” 两人出了主院,来到偏宅。许惊风来到一座看起来没什么人住的偏僻院落,推门而入,向着院中的一株老树深深一礼,口中颂念过咒语,然后道:“老祖宗,惊风带朋友来看您了。” 老树似是被许惊风的咒语唤醒,树干一阵蠕动,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 看到许惊风,老树就露出笑容,说:“不错不错,修为又有长进,难得的是气运也好!你这孩子很给我们许家长脸。你的朋友在哪?” 卫渊从许惊风身后走出,向老树施礼,说:“战天帮许渊,见过老祖宗。” 老树总算看清了卫渊,就露出思索和疑惑的神情,说:“他也姓许?也对,他身上好象有点万古的气息,是那一支失散在外的血脉吗?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卫渊已经感知到老树修为深厚,恐怕已经到了法相后期。只是他状态特殊,似乎是以树身滋养着人族的元神,因此感知有些迟钝,思绪也有些迟钝。 应对这等老树灵植,卫渊现在有的是办法。他提了一点点月桂仙枝的气息散发出去,又将当日许家六长老的气息混了一点进去,然后才走到老树前,随时准备具现长鼎。 老树仔细看着卫渊,又用力嗅了嗅,就觉得又有些亲近又是莫名的敬畏,道:“不错,相当不错!这等天赋,理当认祖归宗!我现在与你一物,你拿了它就到本家去,找长老院那些人。他们见了我的信物,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安排。象你这样的后辈,怎么可以失散在外?” 老树一边说,一边用力摇晃着枝干,然后落下一根树枝,落在卫渊手里。树枝上面还结着个发青的果实,一看就是刚刚长出来的。 “果实你可以吃掉,有益修为。现在我……要睡会……” 结出这颗果实似乎消耗了老树大量的精力,他慢慢闭上眼睛,面容也隐去,又变成了一株古树。 许惊风看得目瞪口呆,然后神情就有些古怪,暗想这位主子不会真的姓许吧?要是他真有仙祖的一丝血脉,那之前双方打生打死的,可就有些滑稽了。 卫渊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地道:“有一个词,叫老眼昏花。” 许惊风赶紧称是。 卫渊摘下那颗半生不熟的果子,随手塞给了许惊风,道:“这果子对许家血脉有额外的好处。给你了。” “给,给我?”许惊风差点没接住。 “给你了。现在你先出去一会。”卫渊盯着厢房,将许惊风推出小院。 见卫渊神色凝重,许惊风没有多问,出了院立刻飞奔主宅,去叫那些世家的少爷小姐们。 看卫渊的神情,许惊风就知道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能让卫渊如临大敌,且树老根本没有察觉的存在,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的,必须得找帮手。 厢房的窗后,出现了一个妩媚明艳的红衣女子。她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着卫渊。 她明明就坐在那里,可是卫渊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且许惊风根本就没看到她。 红衣女子穿墙而出,来到卫渊面前。她看起来明艳妩媚,自有一种慵懒动人,可是卫渊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没有一点真实血肉的感觉。 红衣女子忽然一笑,说:“你居然能看到我,果然不愧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几个人之一。我是昊天观朱元谨,和你师公焚海有些过节。” 原来是师门长辈,卫渊赶紧行礼:“见过师叔祖!” 红衣女子道:“许家这棵老树有点道行,又积蓄了好几百年,一旦让它爆发的话威力可观。所以我专门过来就近看着这棵老树,一来不让他察觉到异常,二来在最后关头,你也能有个退路。” 红衣女子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能在最后时刻给卫渊一条退路,一身道法必定也是惊天动地。 “那什么时候是最后关头呢?”卫渊问。 红衣女子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永远都不会来。取决于你怎么折腾。” 卫渊就有些心虚。他感觉如果自己认真折腾的话,恐怕今晚就得跑路。但折腾这种事,并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和气运有关。卫渊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抓,就把一个可能是千年以来巫族最重要的天才给转生了。 就在这时,许惊风带着一队人冲进院子,还没看清情势就是一声叱喝:“何方妖孽敢闯我家老宅?速速把我主公交出来,还可饶你不死,不然的话,非要让你真火炼魂,烧够七七四十九日方死!” 一通话喊完,许惊风这才察觉不对,赶紧对卫渊道:“大人,怎么只有您自己在这?刚刚那妖孽呢?它长什么样,是不是已经跑了?” 卫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红衣女子就站在卫渊身边,静静的看着许惊风上蹿下跳。 ------------ 第216章 他没空 “记住,这个院子里没有妖孽,只有祖宗和神仙。”卫渊郑重叮嘱。 许惊风似懂非懂,连连点头。 叮嘱之后,卫渊就离开了许宅。从老树就能看出大家族的底蕴果然恐怖,宁西许家原本肯定是有长远扎根打算的,所以才会放下这么一尊极限战力相当于法相后期的祖灵守护。 卫渊前几次进出许宅都是跟着许惊风,多半还有朱元瑾暗中出手遮掩,所以老树才没有丝毫觉察。但如果袁清言想进老宅击杀许惊风,怕就是要狠狠踢一次铁板了。 离开许宅后,卫渊一刻不停,向东北方向绕去,途中和界域中赶来的骑士们汇合,合并成五十骑,转眼间消失在原野中。 宁西郡东部边界原本是三县的辖地,现在变成一片白地。 原本三县的主官和随从都被卫渊迁到了西边去,百姓则被袁清言赶去了青冥界域。现在此地就只有几座军垒驻守着要冲,截断东西交通。 巫域森林茂密,沼泽无数,可供大型商队行走的路并不多。一条路如果没有商队往来,不到一年就会荒废,被森林侵占。 卫渊已经查知在整个东线上袁清言一共部署了七千余人,分布在六座大小军垒里。此时在他面前的就是其中一座军垒,驻屯千人。 十骑面具骑士出现在军垒前,缓缓逼近。军垒营墙上的守军早就发现了他们,立刻把床弩转了过来,一名军官登上墙头,高声喝道:“一群藏头露尾的家伙,你们是什么人?再敢靠近休怪弩箭不长眼睛!” 为首骑士扶了扶铁面具,道:“我们是战天帮五十大盗!现在帮里缺吃少穿,听说军爷们日子过得滋润,所以过来借点钱粮。” 那军官气极反笑:“借粮借到官军头上来了,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一个个的都穷疯了不成?” 那骑士笑得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这位将军说得对,我们就是穷疯了。西域这片地上就没有不疯的人,不过这疯都是被你们逼的。动手!” 那军官本想放声大笑,区区十人也敢袭营?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左右各有强大气息升腾,数十骑士分作两队,直冲军垒! 军垒中顿时一片慌乱,数道强悍气息升起,几名军官又惊又怒,硬着头皮迎上来杀入军垒的骑士。这些骑士戴着面具,人人手持长枪,到了军垒外竟都弃了战马,直接飞入军垒! 数十骑全是道基修士! 军官们大惊,可是此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然后数名骑士围住一名军官,手中长枪指住军官要害,紧接着就是连成一片的轰鸣!空中硝烟弥漫,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就见军官一个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一众军官刹那间只觉眼前火光喷涌,身上如同被几把重锤同时凿击,直接重伤落地。直到摔在地上,他们才发觉那些长枪的枪头原来都是可以发射的! 如果是一对一还好办,可是每名军官都被四五个骑士团团围住、同时偷袭,转眼间就全军覆没。 千人军垒一般配置十名左右的道基军官,现在军官全部放倒,余下军士们再被道术放倒了一片,余者战意尽失,全都伏地投降。 骑士们将重伤的军官被提到了营中的校场中央,然后把所有士兵全都驱赶到校场上,列队站好。 此时军官们有的破口大骂、宁死不屈;有的跪地求饶,声泪俱下,神态各不相同。 但是战天五十大盗油盐不进,不管军官们作何反应都视而不见,只是沉闷的搜身剥衣,转眼间所有军官都被剥得赤条条的,并绑在一处。 军官剥完,就轮到了士兵。不过士兵都是自己脱,然后把衣甲军械和贴身衣服都放到指定位置。有十个光着的长官做榜样,士兵们也就不再抗拒,转眼之间校场上就多了一千来号光猪。 五十大盗中还有几个女孩子,此时掩嘴吃吃而笑,目光在几个尺寸特异的身上瞄来瞄去。 接下来大盗们让士兵将粮草盔甲军械装车,床弩也都拆了装车。所有官兵的贴身衣物都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 等做完这一切,一名面具骑士走到众军士前,说:“有铸体大成或是接近者,家中无牵无挂的,想加入我们的现在出列。本人许不了你们荣华宝贵,但可以许你们一个道基!” 那骑士等了片刻,才有两名军士犹犹豫豫地出列。骑士也不多问,就带了那两人押车上路,然后一把火烧了军垒。 车队离营十里,早就有百来人接应,五十大盗则是直奔下一座军垒而去。 一天之内,五十大盗转战千里,一口气端掉了五座军垒,把四千将士剥成了光猪,所有军械盔甲存粮全被运走,另外还拉走了十几名铸体大成的军士。 此时整个东线,就只剩下一座三千人驻守的军垒。这座军垒外还来了一名面具骑士叫嚣,扬言只要他们敢出营五十里,必让他们全军覆没。 如此猖狂,官军将校们哪里忍得了?当下就有人出营跟他单挑。 结果那面具骑士一连揍趴下七八名将校,每一战都是轻描淡写,直击对方弱点要害,两三下就将对手放倒。 将校们这时才骇然发现,这骑士居然是天基! 营中主官虽是道基后期,此时也不敢出战,只能眼看着那人耀武扬威、放下一堆狠话后扬长而去,军中士气一时跌落到谷底。 第二日情报传来,得知其余军垒已经悉数陷落,那参将更是噤若寒蝉,吩咐四门紧闭,谁都不许外出,同时派人向袁清言救援。 此时郡守府中,袁清言坐在官衙中,脸色铁青,一封接一封看着送上来的战报。房中左右各坐着一名将军和数名官员,大部分都面无表情,除了徐姓将军。 袁清言左手边就是徐姓将军,此时他懒散坐着,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将军,面露不屑。 还没看完,袁清言就重重一拍桌案,怒道:“什么战天五十大盗,分明就是卫渊!” 众官都是默不作声,能做到这位置的都不是傻子,人人都知道战天帮就是卫渊假扮的,但是然后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名军士进来禀报,说师爷和随从军士都已经找到了,并且抬了回来,现在就在屋外放着。 这军士用的词让袁清言心中一沉,就吩咐抬进来。转眼间几个满身烂泥的人就抬进屋中,个个奄奄一息,手脚都是明显变形,显然是被人生生打断的。 “好大的胆子!”袁清言拍案而起!“来人!立刻去许家,让许惊风来见我!” 许宅在镇北,郡守衙门在镇南,相距不过十里,是以转眼间就有一名差役回禀:“大人,那许惊风说……他没空。” 砰的一声,袁清言手中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 第217章 好久不见 满载的粮车返回界域,但是未能改变危机。 几座军垒里都只放着十日粮草,分毫没有多余。四千官兵十日的军粮,普通百姓省着点吃的话可以吃三十日。如日换算一下,卫渊忙了一整天,也就相当于抢回来整个界域一天的粮食。 军械盔甲倒是抢了不少,价值不菲,但现在这东西又不能吃。 宁西郡此刻最大的粮仓还是在曲柳镇,就立在郡守府旁边,紧挨着军营。原本卫渊的计划是直接突袭曲柳镇,但是深思之后觉得牵连太广。就在卫渊犹豫之际,又有万余援军到了曲柳镇。 据许惊风传来的消息,新到的上万部队都是北方调过来的边军,属于百战精锐。领军的将领姓徐,出自徐家嫡脉,要实力有实力要背景有背景,这样一支部队放在宁西,威慑意味十分明显。 所以卫渊转向东方,先将袁清言费尽心思打造的封锁网拆得七零八落,看看他应对再说。 接到战报后,袁清言顿时又惊又怒,他也没想到卫渊居然真的敢对官军下手,这不就是造反? 至于怒到摔杯,三分是真的,七分倒是演的。以往许多政敌就误以为袁清言暴躁易怒,很好对付,起了轻视之心,想方设法激怒他,结果不知不觉的就中了他的圈套。 袁清言此时心里已经在思索应该如何上本,怎样措辞才能让晋王震怒,最好不顾一切发兵直接平了青冥这根眼中钉。 如果能逼得卫渊转移界主,那他袁清言自然是接任的不二人选。 但是此刻还有许惊风这个小丑正在蹦跶。 等下人打扫了地上的茶杯碎片,袁清言就望向徐姓将军,说:“许惊风藐本官,胆大妄为,还请徐将军出马,将此人拿下。” 徐姓将军道:“不去。” 袁清言双眉倒竖,冷道:“将军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徐姓将军声音提高,再次道:“不去!” 袁清言气得冷笑连连,道:“你这是公然抗命!” 徐将军向头上一指:“我上面是岳提督,只接受岳提督的军令,你一个郡守还管不到我头上来。就算你能管得了我,这种让我送死的命令,你觉得我会接受?” 袁清言神色一凛,问:“将军何出此言?” “宁西许家在这地已经立足了几百年,那几座大宅一直是他们分家所在。许家也是望族,一个经营了几百年的地方,你让我一个道基后期进去拿人?袁大人,我劝你也最好别进去,门阀分家老宅这种地方,一个法相恐怕还镇不住局面。” 然后徐姓将军又是冷笑,向对面坐着的将军一指,道:“再说你养的狗就坐在我对面,这种得罪许家的事正适合他干,不然养他干什么?” 那将军脸上阵青阵白,道:“徐将军,末将可没有得罪你。” 徐姓将军嗤笑一笑,道:“我管你得没得罪我,我现在就是看你不顺眼,你怎么着?” 那将军转向一边,只能不去看他。 此时堂外传来急骤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军士飞奔而入,将一封公文送上。这种传令军士都有道基修为,全都隶属于府城,专门递送重要公文。 袁清言拆开公文,细细地读了一遍,说:“这是陈抚和岳提督共同下发的公文。两位大人对于马匪袭击军营一事相当震怒,责令我等重建军垒,并限时将马匪战天帮缉拿归案。徐将军,公文上写明了我可以就此事调动郡内部队,你要看一看吗?” 徐姓将军接过公文仔细看了,哼了一声,递还给了袁清言,道:“我只管军垒和马匪相关的差事,许家老宅和我无关。谁想得罪许家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袁清言的笑容刚刚浮现就僵住了,然后勉强压下火气,道:“那就劳烦徐将军接手东边几座军垒吧。” “放心,有我在,不会再出现整营被剥光的事。” —— 安赵郡,定边城。 此时的定边城相当热闹,一座座营帐连绵不绝,大大小小的建筑正拔地而起。选择此地立下府城,也是朝中大佬们慎重考虑过的,正好扼守四方要冲。 此时城中百姓还没有士兵多,整个府城刻下驻扎了超过十万大军,此外还有三万余的伤兵。府城外则是开辟了大片墓地,尚有两万战死者尸体需要安葬。 十余道人影飞过府城上空,落在镇守府门前。守门的士兵见了来人赶紧行礼,口称岳将军。 为首者正是岳晋山,他挥手让随从们去偏厅候着,自己带了两名亲随进了镇守府后院书房。书房中陈到正在批阅公文,见岳晋山进来,起身问道:“战事可还顺利?” 岳晋山道:“巫族暂时退走了。但实际上我们没赢,只是打了个平手。巫族这次带兵的人很厉害,一直没犯过什么错误,反而差一点把我给埋伏了。” 陈到笑道:“你每次都说差一点被埋伏,也没见哪次真被埋伏了。” “那姓赵的阉人呢,走了没有?” 陈到急忙道:“慎言!”然后向两个亲随看了一眼。 岳晋山满不在乎地说:“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过的,值得信任。……算了,你们两个先在外面守着,我要和陈大人商谈机密。” 等亲随离开,陈道铺开一张地图,说:“现在有件麻烦事,那卫渊将界域东边一线军垒几乎连根拔起,胆子确实很大。” 岳晋山道:“他没伤官兵性命,只是抢了财物粮食,还算有分寸。” 陈到意味深长地道:“此人桀骜不驯,又背靠大宗门,如果此次不是世家门阀站在我们这一边,恐怕又是尾大不掉之势。” “你打算怎么做?” 陈到缓道:“袁清言这人虽然惹人厌烦,但眼光本事都是有的。这一招封粮就是打在对方的要害处,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要袭击军垒,抢夺军粮了。要不是巫族入寇,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定他个死罪,即使是太初宫,也只能在留地或是留人之间选一条。” 岳晋山皱眉道:“你们……那袁清言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和巫族血战的时候也不见那家伙发一兵一卒来援。搞起自己人来倒是手段繁多!” 陈到笑道:“我知道你想说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你想想,将来巫族退了,这块地方怎么处理?你总不想在自己辖区内出现一块法外之地吧?” “按照惯例不就好了?” 陈到轻声说:“按照惯例,这块地不一定是我们的。” 岳晋山眉头锁死。 “所以我觉得,封粮这一计很好,得继续用着。你派点百战老卒混在军垒里,等着他来打。只要让我抓住了他切实的把柄,就不愁他不就范!” 岳晋山道:“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陈到微微一笑,说:“他不得不来。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界域里现在只有数日之粮。青冥周围,方圆几百里内都没有散粮,只有营垒里有军粮。他要是不来,就得看着十几万人饿死。所以我觉得,快则两三日,慢则五日,战天帮必然倾巢而出。到时候肯定是场硬仗,就看岳将军你的了。” 岳晋山淡道:“他如果真敢袭击大营,那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陈到点头,道:“能生擒最好,捉了此人,不愁太初宫不低头。” 这一文一武寥寥数语,就给卫渊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此时茫茫巫域中,有数骑穿山过林,正向东而去。卫渊此行只带了徐意王语,三人修为深厚,以道力加持战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界主,我们去干什么啊?”徐意好奇地问。 卫渊道:“去见个老朋友,顺便筹粮。” “军垒里不是有粮吗?” 卫渊道:“袁清言也不傻,就没在里面放多少粮,其实是想引我们去打的。只是他没想到我们一口气扫了他五个军垒,事情搞到这么大,就反而显得他无能了。现在我估计他正忙着重建营垒,并且在里面给我们准备了惊喜。除非我们把界域里的道基精锐都拉出来,否则很可能啃不下那个惊喜。” “界主真是厉害,料敌机先,比那个什么郡守厉害多了!” 看着徐意满是崇拜的小脸,卫渊暗自摇头。要不是来自徐意的青气始终只有那么淡淡一条,卫渊差点就信了。作为对比,王语虽然沉默寡言,但是贡献的青气马上就快要凝聚出一滴大运了。 三人全力赶路,半日时光就越过了一千多里,来到了边宁郡郡城。 和曲柳镇相比,边宁郡的郡城就要繁荣多了。这座城里原本就有两万百姓,正式定为郡城后,一众大小官员、护卫兵丁再加上随从又有几千人入住,周围不少散居的百姓也迁了进来。 此时时近黄昏,一队兵丁护送着一顶官轿来到了一座新起的宅院前,在前院下轿。 轿中走出一个略显白胖的官,生得倒是一副好相貌。他一落轿,管家就迎了上来,说:“老爷,有三个人说是您的故人,我已经让他们在书房候着了。” 那官脸色一沉,冷道:“这些时日来找本官的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都放进来,本官还睡不睡觉了?” 那管家忙道:“我哪是那么不知高低的人?但这几个人真不一样。” 说着管家就奉上一物,乃是一根沉甸甸的仙银。那官一看就知,至少五十两! 那官袍袖一拂,仙银已经不见。这一拂云淡风轻,不带半分烟火气,少说也有二十年功力。 那官满脸笑容,连声道:“故人来访,哪能让人多等,快带我去见!还有,吩咐厨房做桌好菜,今日本官要一醉方休!” 管家领着那官来到书房,一看到房中几人,那官身体瞬间僵住。 卫渊起身施礼,微笑道:“孙大人,好久不见。” ------------ 第218章 宾主尽欢 这官正是孙朝恩,当日的知县现在已经升为边宁郡的同知。卫渊也是在收集所有开府设郡情报时,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一位故人,便秘密前来拜访。 边宁郡郡城距离涵阳关只有一千一百里。由于紧靠边关,随时都可以得到涵阳关几万驻军的支援。巫族如要入侵,首先得打穿卫渊所在的宁西郡,然后才能到边宁郡。 孙朝恩在这里任同知,既安全治所也繁荣,算是四郡里的肥缺了。他孝敬得多,右相便安排得好,由此可见右相人品。 数月不见,现在孙同知已经胖了一圈,白净了三分,面面团团、慈眉善目的,看着就像个好人。 孙朝恩将管家打发出去催菜,仔细关好了书房的门,随手布下法力屏障。这道法术挥手即成,丝毫不见滞涩,由此可知虽然他官升了,人也胖了,可是修为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大有精进。 几人坐定,孙朝恩没有说话,先是望向卫渊身旁两人。 卫渊就道:“这位是王语,出身王家,天阶道基。这位徐意徐小姐,乃是徐家嫡脉,也是天阶道基。这两位都是和我一同出生入死过,可以信任。” 孙朝恩放松了一些,道:“那就好。当日一别,短短时日贤弟就做下了好大事业。敢在绝域立下界石,活人无算,实在是大功德!为兄也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可是每每扪心自问,若是处在贤弟当日位置,恐怕都不能决断敢当。” 卫渊苦笑道:“那时年少气盛,一时气不过就冲动了。现在也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孙朝恩道:“这个时候贤弟来找我,我想不外乎一件事:粮。” “孙大人料事如神。” 孙朝恩微微一笑,道:“袁清言这人很有些手腕,他既然大动干戈布下这绝粮计,多半是料准了的。我先给贤弟说说当下形势。” 孙朝恩在桌面上铺开地图,伸手在宁西郡东部连点几处地方,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巡抚陈大人决意封锁粮道,重建军垒。此事由岳提督亲自督办,准备设下埋伏,等你上钩。不过我料想贤弟是不会中计的。” 这几个点都是卡在关键处,当日袁清言选择在这些地方营造军垒,确实没给界域留活路。 卫渊皱眉道:“巫域难行,粮队更是需要平坦道路。这几座军垒确实卡得恰到好处,不打掉一个的话就算是有粮食也运不过去。孙大人知不知道埋伏设在何处?” 孙朝恩笑道:“若是在大汤前期,恐怕真的要打,可现在大汤九侯并立,我们又是在西晋,凡事以和为贵,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好。” 卫渊心中一动,问:“那如何能既有粮,又不用打呢?” 孙朝恩道:“我料得贤弟这几日多半要来,已经提前做了些铺垫。就算贤弟不来,我也要派人过去找你了。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是西晋官场上上下下的通识。现在的西晋就像一艘四处漏水的大船,就算陈到一心想做个裱糊匠,可凭他一已之力只能堵得住几处,漏的地方只会更多。” 孙朝恩出了书房,叫来管家,吩咐道:“派人去岳游击府上,就说本官今晚备了一桌好菜,想请他过来品尝。” 管家领命去了。 孙朝恩又和卫渊聊了些当下西晋朝堂的事,然后详细讲述了四郡郡守出身经历,性情为人。这些都是极为重要,卫渊一一记下。 片刻后后堂就摆好了一桌私宴,岳将军也赶到了。 进门的是位英气勃勃的将军,看上去十分年轻,修为也不俗。卫渊以望气术观之,此人道基浑厚明亮,应是地基中的上品,并且已经修到了后期。 孙朝恩关好了房门,布下道法,这才介绍道:“这位是岳麒麟岳将军,现任边宁郡游击将军,我们一郡上上下下八千人都归岳将军统率。” 卫渊等人起身见礼,这岳将军就是暗暗吃惊。 卫渊三人虽已变化了容貌,但是王语徐意都是世家出身,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大气是遮掩不住的,也是一般人根本学不来的。而卫渊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团黑暗,只要闭上眼睛就感知不到卫渊的存在,但自己元神始终在微微刺痛,仿佛被天敌盯上一样。 岳麒麟脸上本来还有的一丝桀骜全都收了起来,含笑打过招呼,然后入席,坐到了孙朝恩身边。 酒过三巡,气氛活络起来,孙朝恩便笑道:“其实岳将军还有一个身份,那身份更重要。咱们的岳大提督,就是将军的叔叔。” “亲叔叔。”岳麒麟笑着补充了一句。 卫渊肃然起敬。 孙朝恩又指着卫渊,道:“这位张先生,是来自西边的大金主,一向只做赚钱的买卖,只做大买卖。” 岳麒麟就问:“不知张先生都收什么?” 卫渊微笑道:“现在西边,不,整个宁西最赚钱的只有两样:牲口,粮。” 西域少有耕牛,在这片地域,上层人口中的牲口另有含义,专指人祭。卫渊现在毕竟是破碎之域数一数二的马匪,对西域黑话了如指掌。 岳麒麟微微动容,道:“先生好手段,不知能收多少?” “有多少就收多少,付仙银。” 岳麒麟试探着问:“那,更西边的特产有吗?” “现在打仗,正常商路都断了,不过手上还有点存货。现在那边的局势将军也清楚,大军过境,全都是一片白地,没有商队敢来。” 岳麒麟向孙朝恩看了一眼,孙朝恩会意,便道:“我们手上确实有批余粮,就不知道张先生能给个什么价。” 此事卫渊已经和孙朝恩事先通过气,当下便道:“大汤境内军粮价格是一两凡银十斤。但这里是边境,所以价不能这么算。我给的价是,一两仙银五十斤!” 岳麒麟手就是一颤,杯中酒都洒了些出来。卫渊一口气把价格提了二十倍!他手上的军粮可都是朝廷拨的,一文都不用花。 岳麒麟重重把酒杯放下,道:“四十斤!我负责把粮送到你门口!” 卫渊露出迷人的微笑,说:“岳将军果然有通天手段!” 岳麒麟傲然道:“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那可是我亲叔!” “价格没问题,岳将军能给多少粮?” 岳麒麟思索片刻,一发狠,道:“我给你一百二十万斤,都是上等军粮!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岳将军请说。” “此次南边倒数第二个军垒的主将王昆是我生死兄弟,可以信任,我会让运粮队从他那里走,名义上就是给他运送军粮。等到了军垒附近,你就让人截了这支粮队,到时粮队里会有一员副将,名叫宋超。我要这个人死!” 孙朝恩就笑道:“这位宋将军嘛,做人有些迂腐,屡次坏了岳将军的好事。偏他还娶了个白净漂亮的小老婆。岳将军本就看他不顺眼,这不又看上了那小嫂子?正好趁此机会两件事一起办了。” 卫渊不动声色,道:“他的容貌和道基资料。” 孙朝恩当即取出一张玉纸,奋笔一挥而就,画的人是栩栩如生,下方资料写的都是蝇头小楷,虽然还不到大家水准,但也足以让寻常富商收藏。论君子六艺,这孙朝恩水平不在方和同之下。 “都在这里了。”孙朝恩将玉纸推了过来。卫渊看了眼道基后期几字,就没再往后看,把玉纸交给了王语收起。反正除了老师、大师姐等寥寥数人,天下道基在卫渊眼中都是一个样。 哦,还要加上那个少女。 此时大事议定,气氛又不一样了。卫渊就道:“此次来得匆忙,没想到岳将军手笔这么大。我只带了一万两仙银过来,就先寄放在孙大人这里,剩余两万明日送到。” 岳麒麟道:“路上可得小心些。” 孙朝恩笑道:“这西域虽大,可要说能从张先生手里抢东西的,除了令叔和陈大人,我还真想不出第三个来。我倒是希望袁大人能听到点风声,孤身拦截。” 岳麒麟当即动容,深深看了卫渊一眼,缓道:“战天五十大盗果然名不虚传,一直有传言说有法相也死在你们手里过,看来不是虚言。” 卫渊淡道:“确实有不开眼的自己送上来过。” 岳麒麟当即举杯:“好!那我就等张先生的好消息了!我先干为敬!” 孙朝恩也举杯:“为岳将军终能抱得美人归,我也干了!” 几轮酒喝罢,气氛又热烈了些。孙朝恩便道:“岳将军,此次数量有点大,平账需要用点心。” 岳麒麟点头:“确实,这么大一笔军粮,光靠烧粮仓有些说不过去。孙大人有什么好办法?” 孙朝恩胸有成竹,道:“其实也简单,西域这边炎热潮湿,军粮易腐。到时把账分成三份,一份被张先生劫走,这在军垒中有目共睹。一份按照惯例烧粮仓,还有一份就是腐了。这个也简单,下面堆木屑,上面放一层腐粮,验过后烧掉即可。验粮的也都是自己人。” 岳麒麟心悦诚服:“还是孙大人想得周到!” 孙朝恩笑道:“关键还是要有张先生这位大金主,几万两仙银掏起来眼睛都不眨的,我们这套体系才能转得起来,一身所学才能有用武之地。” “确实如此,当敬张先生三杯!”岳麒麟举杯就饮。 夜深人静,宾主尽欢。 三骑趁着夜色离开了郡城,一路向西而去。 陈到苦心孤诣布下的天罗地网,就这样在推杯换盏中被自己人渗成了筛子。 ------------ 第219章 有愧天地 回程一路顺利,靠近宁西郡已经是千里白地,了无人烟,没有人,也没有巫族。 返回界域后,卫渊一刻不停,带上仙银就再度前往边宁郡城。这一次他带上了许文武,并且把青驹给了他骑。还没到边宁郡城,卫渊就看到军粮车队已经在路上了。 仙银没到手而先发货,看来孙朝恩这几个月混得不错,岳麒麟对他相当信任。 把仙银交给孙朝恩,卫渊连口水都没喝,又启程往回赶。本以为能吃顿酒席、看个歌舞、然后再留宿一晚的许文武顿时大失所望。 他本以为主人终于开始带自己混迹官场了,而且起步就是同知,算是相当高端。在一郡之内,同知仅次于郡守,虽然不掌太多实权,但地位重要。郡守一旦出事,同知就要接过一应权力。 哪知卫渊连话都不多说两句,放下仙银就走。许文武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书房里具体陈设布置,是否有红袖添香,以及如果要添香的话,红袖要从哪个门进来,是走后门还是直接从书架后钻出来。 回程又是几千里。 青驹得气运加持后,已经完全是灵驹模样,四蹄带着云气,身后留下片片青色光辉。它速度也是极快,四蹄完全不落实地,就那样踏云而行,一个晚上的时光,四人就从边宁郡城回到了界域。 王语和徐意两个天基都感觉十分疲劳,许文武自是累得如同死狗,到后半段全是被道力粘附在马背上才撑下来的。 不到两日时光往返四次,行程超过万里,让徐意这世家小姐叫苦不已,双腿内侧都被磨得起了大片红肿。但是这样极限奔行,两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修为有所提升。虽然提升得有些没有道理,但他们也没了抱怨的理由。至于许文武,他早已睡得昏天黑地,不清楚自己修为涨了多少。 接下来为了迎接粮队,卫渊精心挑选了两支队伍。一支是几百人的铸体修士,负责押车和搬运,而另一支则是由三百道基组成的全精锐部队,由崔聿率领,远远地埋伏。 如果西晋军设下陷阱,或是岳晋山察觉不对,率兵来追的话,就会有个巨大的惊喜。 只是在接粮时还是出现了小小的意外。 运粮队足有千名兵卒,由四位校尉率领,宋超只是其中之一,且不是首领。当时粮队行到距离军垒只有十余里的地方,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军垒城墙上的旗帜了。 一众兵卒面露喜色,纷纷加快了脚步,但是几名校尉却神色有异,都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间四野俱寂,连风都停了,随即一骑骑戴着面具的骑士从各个方向出现,区区几十骑,居然隐隐有合围千人之势! 许多官兵的脸上都露出惧意,开始四下打量退路。他们来西域时间不长,却已经听说过许多战天帮的传闻。据说这群人无法无天,凶悍无比,首领是个巫族和人族混血的怪物,喜好生食人肉,并且力大无穷,曾经一只手捏死过法相。 就算种种传闻荒诞不可信,可是四千光猪军士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以几十骑连续突袭多个上千人驻守的军垒,结果不只是摧枯拉朽,占领整个军垒的过程中都没怎么死人,显然行有余力。 此刻被五十大盗围住,虽然军垒就在十几里外,可是这些军卒们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挺得到援军到来。 校尉中一个身材普通,相貌平平,但神情透着坚毅的人却是不惧。他拔刀在手,高呼一声:“大晋校尉宋超在此!你等敢来劫持军粮,这是灭族的大罪!现在速速退去,还能暂时留条性命。” 一名戴着玉制假面的骑士低沉一笑,说:“不如你等速速退去,大家免伤和气,如何?” 宋超放声大笑,喝道:“区区草寇也敢放此狂言,敢跟大晋官军讨价还价!本将今日就要看看你们有何本事,能打下若大名头!” 战天帮那骑士不再多说,只是挥手一指,数十骑士就不再遮掩气势,缓缓向前。 宋超道力提升,正欲一战,忽然其余三名校尉一声不响,拨马就逃! 主将跑了,他们所部的士卒自然不会留下,而且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很熟练,根本不需要左顾右盼,跟着主将跑就是了。 转眼之间,原地就只剩下宋超和他所部的一百兵丁。 宋超竟然不惧,反而高呼酣战。跟随他的一百兵丁也是人人死战,不计生死。 宋超虽是地基,但道基是极罕见的刀盾,攻防兼备。他的五名贴身亲兵也都训练有素,阵法严谨。王语徐意两个天基再率领四五个道基修士围攻,居然半天都拿不下。 但其余军士只有铸体修为,面对其余骑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在铺天盖地的道法下转眼间就伤亡惨重。 眼见一个个部卒倒下,宋超目眦欲裂,猛地抬头向远方望去。那些逃走的校尉此时放缓了速度,不时回头看着。军垒城头上则站着数名将军,望向这边,其中一人衣甲鲜明,正是游击将军王昆。 王昆双眼微眯,看着远处激战。 眼见五十大盗个个修为深厚,高阶道法层出不穷,他身旁几位将军就都是面有土色。他们自忖单对单对上任何一名大盗恐怕都不是对手,更何况那玉制假面的骑士自始至终就没有出过手。传闻中,这位可是捏死过法相的。 眼见宋超身边亲兵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是伤处渐多,血染衣甲仍是苦苦支撑,王昆眼神就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转为阴冷,道:“宋超啊宋超,谁让你屡次坏了少将军的好事,今日有此杀局,也是活该。” 见左右个个面如土色,王昆哼了一声,道:“看你们一个个怕的那个德性!我今天就跟你们交个底,以后要是遇上战天帮,报我或是少将军的名号,至少能捡回一条狗命。” 众军官都是两眼一亮,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片新天地。有机灵的就问:“那如果遇到事,能不能请他们帮忙?” 王昆道:“那得报少将军的名号,报我的没用。” 一瞬间,众军官的腰板全都支棱起来了,个个容光焕发,觉得又可以在破碎之域横着走了。 此时宋超已如一个血人,刀已经被打断了,双手持盾在苦苦支撑。此时他周围只有两名骑士在围攻,这两人出手道法璀璨无比,威力强悍,赫然都是天基修士。众军官都看出来了,他们显然是怕宋超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所以才让普通骑士退下。 此时宋超所率一百军卒全部战死,居然没有一人逃跑或是投降。 王昆忽然不想看了,转身走下城头。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我宋超今日死在诸君眼前,无愧良心,无愧君王,无愧天地!若我一死日后能唤醒诸君半分荣辱之心,就算死得其所!” 一声喊罢,宋超以盾支地,反手拍在头顶,自毁识海,双目流血,尸体屹立不倒。 王昆的脚步乱了一拍。 他仰头望天,叹了口气,自语道:“上面已经乱了,我们这些人又怎知自己做得是对是错?说不定错就是对,对也是错。” 他摇了摇头,自回营帐去了,背影有些许寂寥。 军垒中,还站在城头的官兵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几十骑士驱赶着粮车,慢吞吞地越过军垒向西而去。 有人忽然问起这次能分到多少钱,顿时众人都来了兴致,纷纷加入讨论。这一营军士从上到下,包括粮车队里跑掉的三个校尉和他们的手下,人人都有分润。 说起这个,众军卒越说越是热切,个个脸露红光,恨不得被抢走的粮车再多上几倍才好。 一时之间,军垒城下还躺着的温热尸体,已经被彻底遗忘。 粮车队西行几十里,就有后续部队接手,负责运回界域。卫渊和五十骑则要停留一段时间,以防追兵。众骑士立在原地,看着粮车队渐行渐远,莫名地都有些沉闷。 这时卫渊道:“那宋超刚刚说无愧良心,无愧君王,这两句是对的,但第三句不对。他阻我抢粮,就是有愧天地。想明白了这句话,对你们日后修行有好处。” 众骑士一惊,有些人就若有所思。 卫渊又道:“大家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有些话也不妨和你们说说。那就是只要界域立稳,就有无限可能,你们的道途未必就会止步于此。” 除了王语徐意之外,所有骑士都是一脸震惊,随后是狂喜。 他们都是地阶道基,正常情况下就要止步于法相之前。所以众人愿意在战场上殊死搏杀,就是自知道途断绝,还不如用这条命拼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就算自己用不上,留给后人也是好的。 但刚刚卫渊说的是道途未必止步于此? 许多人第一个反应是不信,可是他们随即想起那么多原本无望道基的人忽然就铸成了道基。也许青冥内真的会有仙迹?而且卫渊从不虚言,到目前为止,好像他吹过的牛都实现了。 就在这时,卫渊面前空中有道红色身影一闪而没,然后空中飘下一张玉纸,恰好落在卫渊手里。 ------------ 第220章 今日宜…… …… “今日风和日丽,宜垂钓。” 玉纸上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然后就没有了。 卫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然后四下张望,哪还有朱师叔祖的身影?想问都找不到人问。 朱元瑾要是不想让人发现,以卫渊的感知也难以察觉。不过现在卫渊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师叔祖明显就是知古派,喜欢打机锋、话说一分留九分,到处下哑谜、让弟子自己悟之类的。 卫渊还在集中授业的时候,正是鼎新派与知古派斗得激烈之时,双方日日唇枪舌剑,互相极不客气。 比如上课时就有一位老师公开宣称,只有想不明白的,没有写不明白的。若能写出一篇通顺明了的文章,必然是想得很清楚了。 相反,一切打机锋、话不说全、说一留九、扬古抑今的人,都是自己没学明白,然后生怕别人看出来,才故意说得晦涩难懂,让别人自己悟。别人就算悟出来了,其实跟写的人多半也没啥关系。 自从到了青冥,张生这方面的毛病已经改了不少,卫渊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朱元瑾这风格的长辈了。 垂钓?怎么钓,钓什么? 卫渊是会钓鱼的,特别擅长气运垂钓。现在阵法有了,鱼饵也有,问题是钓什么,下什么饵。卫渊手上鱼饵很多,有的饵一旦放出去,那就不是钓鱼了,简直就是在钓天地,可当后世作死典范。 虽然心中深恨挖深坑打哑谜,但卫渊此刻还不得不陪着把这场游戏玩下去。他细数了一遍自己手中的鱼饵。 月桂仙枝不用想了,这本是仙君垂钓西域之物,而且那时还不是活的。现在仙枝生机已成,反过来钓仙君还差不多。 少女阴阳?卫渊打了个寒战,赶紧清除了这危险的想法。 两株天星龙葵都是变异了的,本身位格也不错,长大了倒是可以一用,现在还不行。 许文武?这个似乎不错…… 全部过了一遍之后,卫渊发现比较特殊,又是这一界罕有的就是从幽寒界挖回来的冥土。这东西在太初宫勋功系统里有兑换,并且标价相当高。 卫渊取出阵盘,具现了一点冥土放在中央,然后输入道力激活。这阵盘还是当日仙君所赐,仙君法力用完后就失去了位格,但材质还是相当不错的。 冥土本身位格够高,卫渊又附加了一道进阶青气,如此提升之后,应该会有效果。 做完这些,卫渊刚将阵盘收起,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就见虚空中出现了一抹透着黑的暗红,然后一片黏稠潮湿的薄雾就向卫渊落下。 红雾一现,卫渊就闻到了难闻的腥臭气,如同饭菜腐尸堆在一起,放置了几天后的味道,充满了腐朽、崩坏、混乱和疯狂气息。红雾中隐隐有数十张人脸浮现,卫渊一眼望去,竟发现全是宋超所部士卒,并且其中一张扭曲人脸就是宋超。 卫渊心念一动,连人带马瞬间平移十丈。但那红雾依然出现在他头顶,继续下落,好像卫渊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卫渊心念电转,这黑血腐雾如同与生俱来,天然就应该和他在一起一样。这种感觉还不同于巫族血咒,血咒有明显的锁定机制,或是因果,或是气运,或是单纯的地域。而这血雾根本就没有锁定,就那样出现在头顶,很是不讲道理。 上一个类似的情景是天地馈赠。 卫渊没有再躲闪,任由血雾临身,瞬间感觉身体沉重了几分,肉身和元神都有些许的衰老。血雾进入识海,则化为上百怨魂,四处飞舞。 这算什么?阴魂不散? 卫渊可不是任凭命运摆布的主,太初宫也有的是对付怨鬼残魂的手段。正当他搜索记忆,准备挑几样灭杀阴魂的道法之际,所有怨魂好像突然找到了目标,全部飞入玉山,投入到黑池之中。 黑池起了一阵涟漪,然后就此平静下来,卫渊身体和元神所受损伤全部修复,如同没有出现一样。 月中阴影稍稍动了动,放出一道进阶的黑气,悬在卫渊面前。 再次得到天外气运,卫渊却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上一次获得天外气运,是献祭了许家法相的残魂。这一次是宋超等人怨魂不散,缠上了卫渊,结果被玉山中的黑池吸收。而黑池的形成,是数以万计巫族战士残魂汇聚而成。 现在卫渊敢肯定,那黑池和月中阴影脱不了干系。 太初宫修习天地论和气运论时,老师曾反复告诫不到御景,尽量不要触及魂魄领域,什么拘魂、转生之类的都不要碰。老师说得郑重,但没有说为什么,只是道等你们修为境界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卫渊心情就有点沉重,隐隐感觉自己好像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只不过这不是他能控制的,只能暂时放到一边,先行返回界域。 这批军粮到手,基本上就能撑到新粮成熟了。不过卫渊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要再多买几批,顺便看看能不能买点别的。反正自许惊风老爹秘库而来的仙银还有些剩余,多囤些粮也好。 双方第一次交易,岳麒麟手中肯定还有更多的资源,不可能第一次就全放出来。如果卫渊到此为止,那关系慢慢就淡了。所以卫渊准备小批量多做几次生意,这一来二去的,关系就会越来越深。所谓广结孽缘,就是如此了。 此时万里之外,几名修士正在深山老林中行走。他们装束奇特,都背着个木制的背箱,手中拿着的工具各不相同。 他们一路走一路捕捉虫蝇,采摘草木,偶尔还要取点泥土溪水。 为首修士忽然停步,从怀中取出一个阵盘。这阵盘造型奇特,仿佛是个白玉碗,碗中有个手指大小的漆黑小人,正咦咦呀呀地叫着,不断指向西北方向。 那修士先是一怔,然后大喜:“真没想到西域居然会有冥土,而且数量还不少!真是天助我也!” 有修士就道:“有冥土的地方必有凶险,咱们要不要通知天工殿的几位师兄,一起去探?” 为首修士大手一挥,道:“不用!今日风水上佳,宜吃独食!” ------------ 第221章 珠圆玉润 回到界域,卫渊就遇上了两件大事:巫族来袭和晓渔准备回家治丧。 巫族的耐心一向不好,还没消停几天就再度进攻。这次进攻明显只是试探,派了两万军卒前出进攻,一万压阵,营中还留了五万。 此时新建的城地上部分只是有个城墙轮廓,城中共计还不到两万人,日夜都在地下挖掘。巫族来袭,这些人按照早就制定好的章程全部回到地下。卫渊自己则集结部队,拉出了一万兵卒,就在新城后方五十里处列阵。 这次巫族改变了战术,分出一万绕过城市和卫渊本军对峙,然后另一万进入城市,直接冲入地下。 这个战术属实出乎卫渊意料,看来巫族主将这次相当有想法。 卫渊当机立断,立刻让全部部队压上,同时命崔聿率领五百道基修士从左侧杀入,战天五十大盗自右侧杀入,随后开启了刹那众生。 战场上瞬间硝烟骤起,轰鸣声连成了一片,火光不断在硝烟中闪烁,巫族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许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界域所有士卒现在都是迎面先开一枪,然后再说其它。 等到轰鸣声终于变得稀疏,硝烟也被法术吹散,巫军将领们愕然发现部队伤亡竟已有三成!看到身边那么多同僚倒下,巫族军队的士气也顿时有所动摇。 卫渊根本不给他们整军的机会,玉山落下,在巫军军阵中央打开了一个缺口,随后率领部队冲入,一举撕裂了巫族阵形。 巫军开始混乱,可是他们身后是新城,只能绕城而逃,这哪里逃得掉? 兵败如山倒,没过多久巫族这一万大军就全军覆没。而新城地下还在不断响着轰鸣,道道白烟从地下入口处冒出。 卫渊正准备率兵入城,把所有巫族都堵在地下,就见远方又出现两万巫军。卫渊只得停止入城,转而与巫族援军对峙。 攻入城中地下的巫军这时得到了命令,开始退向地面。只是进洞容易出洞难,地下坑洞四通八达,宛如迷宫,不知从哪个角落就会钻出一个人,然后迎面就是一火枪,打完就跑,相当不讲武德。 整整过了一刻钟,杀入地下的巫军才算退回地面。一万战士下去,只出来六千。 巫族压阵部队出动,接回六千残兵,坐镇的大巫远远向卫渊看了一眼,就收兵回营。卫渊也是见好就收,目送巫族远去。 对巫族来说这是一场试探性的进攻,派出来的都是普通战士,并未如前次一样出动北境精锐。 卫渊则是动用了全部手段,新装备的火枪、刹那众生、气运,一样不落。 城市地下部分基本是由少量道基带着大批凡人在战斗,即使有刹那众生的加持,伤亡依然带近六千。不过伤的绝大多数是没有丝毫炼体的普通人,相比之下,巫族修炼过的战士伤亡接近四千,已经算是大败。 地面上的战斗则是摧枯拉朽。卫渊动用了超过五百道基修士,在刹那众生加持下瞬间道基超过一千五百,并且全员配置火枪,又有卫渊玉山攻坚开道,最后全歼对手,只逃出去百余人。而界域的伤亡不过两百余。 这次巫族的试探可谓大败。 大战刚结束,卫渊还在指挥打扫战场,晓渔就找了过来。卫渊本来还想挽留,但是看到晓渔身后站着的晓年,便改口让晓渔安心回去,不必分心挂念这边的事。 晓年和张生、纪流离寒暄了几句,就放出飞舟,正要登舟离开之际,晓渔忽然道:“爷爷,您来都来了,怎么不给卫渊一点见面礼?” 晓年颇为无奈,道:“我这时候东西给多了容易遭人诟病。这样吧,我观你方才所用玉山中隐含幽冥之气,孙宇那小院里也有一小块冥土。正好手头有件合用的东西,就给了你吧。” 晓年就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卫渊。卫渊接过,手就是微微一沉,这小小盒子居然有几百斤重。他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有两颗杏子大小的东西,通体幽蓝,还带着壳,不知是什么东西。 晓年道:“这是两粒幽麦之种,是我早年在洞天探索时无意中寻到的。那处洞天破碎,原本种的灵麦受天外气息浸染,大部分都死了,只有这一株奇迹般地存活千年。我一共取了六颗种子,这些年送出去一些,手上还剩这两颗。” “灵麦受侵染所化?”卫渊又惊又喜,追问一句。 晓年点头,道:“这也算是灵食一种,原本应属仙品,但是种出灵食含有一点冥土永寂之力,不能多吃。所以划分时被降为了极品。” “多谢前辈!”卫渊郑重行礼,他眼下对一切能种能吃的都格外敏感。 晓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谢。” 晓渔一把拉起卫渊,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谢!” 卫渊一怔,这两颗种子的品阶比天星龙葵还高一级,这不算好东西,那什么算是好东西? 晓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在卫渊身上一边比划一边说:“你看你全身上下连件像样的护甲都没有,防御全靠皮糙肉厚,特别是这张脸……” 卫渊本来还在感动,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 晓年一把将孙子拎起来塞进飞舟,道:“我们该走了。” 晓渔挣扎着伸出了个脑袋,叫道:“把永安城主给我留着,我还会回来的!” 卫渊点头:“放心吧!不会有人跟你抢的。” “会有人抢的!你要提防着点风听雨那丫头,千万别被她蛊惑了!” 晓年把孙子脑袋按了回去,跨入飞舟,随后飞舟表面荡起一圈光环,破空而去。 但飞舟不是向东,也不是向上,而是飞向巫域所在的西北。随后一道数百丈的璀璨剑光横空出世,狠狠斩在虚空中,天地间响起晓年威严的声音:“何人胆敢拦吾飞舟?可是欺我晓家无人吗?” 虚空中就跌出个身影,气息起伏不定,剑光斩得有些狼狈。那身影模糊不清,不知是何身份,被一剑斩出后转身就走,遁法极是高明。 但飞舟紧追不舍,一道道数百丈剑光纵横来去,追着那人狂斩。 天地间,晓年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贼子好生猖狂,我已经接连退让,你怎地还不肯让开去路?你我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半路截杀?我跟你说,再不放我走,我可要还手了……” 一人一舟瞬息远处,天际尽头还能看到剑光闪烁。 张生出现在卫渊身边,道:“学到了没?” 卫渊也是深深叹服,道:“这一手颠倒黑白的手法,实是……” 张生就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他这一手生硬粗糙,谁让你学这个了?为师让你学的是当着界域上上下下十几万人的面说瞎话,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份面皮!” 卫渊就是沉默,然后道:“实在有些羞耻……” “确实羞耻,所以为师才让你去学。” 晓渔走得很突然,但也是不得不走。当日来护着晓渔的那宫装女子和晓渔相当亲,她意外陨落,于情于理晓渔都得回去参与后事。 只是现在世家态度微妙,晓渔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世事总是悲喜交加,福祸相伴。 晓渔的飞舟消失没多久,卫渊元神忽然一震,万里河山中一道灵气喷薄而出,如同喷泉! 这片灵气相当丰沛,已经化成了灵雾,氤氲不散。卫渊进入识海,找到灵雾喷涌所在,居然是种植粱米的灵田!此时万里河山中这块区域土地已经连绵成片,地中生出颗颗绿植,沉甸甸地坠满了拳头大小的米实。 一株株果实都在喷吐着灵气,每株虽然不多,可是一大片加在一起就相当可观。光是这片提前成熟的粱米,让卫渊修成第一阶段的速度缩短了整整一年。 可是道基中的那些灵植看起来和资料中的粱米不太一样。卫渊从识海中退了出来,径自飞向种植粱米的灵田。 这里有偌大一片灵田,大部分还是绿苗,但是其中一角已经完全成熟,一株株上挂满了淡黄色的米实,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 这是卫渊最早种下的五百亩粱米,原本距离成熟还应有十天时间,但是现在突然全部成熟,而且米实的颗粒比正常的要大得多,并且色泽也是淡黄,不是普通粱米的红中透黄。 卫渊摘下一颗米实,剥开外壳,就露出里面一粒淡黄色的米粒,饱满润泽,灵气异常丰沛。卫渊就有些诧异,粱米是西域最常见的灵植,也是底层修士们不可或缺的口粮。卫渊自己就吃过不知道多少顿,哪曾见过这样的粱米? 这颗粱米比寻常粱米要大得多,灵气含量高出一倍。虽然粱米中灵气本就微薄,高了一倍也没高多少,可这若是常态的话,那就不是这个品阶了。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颗粱米实是珠圆玉润,可谓绝色!” 卫渊转头,就见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道人,正盯着自己手中粱米,两眼放光。 ------------ 第222章 欺师灭祖 “贫道法号锄禾,出自太初宫建木殿,和你师公焚海老贼有些过节。”道士笑眯眯地介绍自己,这一笑眼睛就要看不到了。 卫渊赶紧行礼:“见过锄禾真人。” 卫渊礼数周全,声音诚恳,神情肃穆,全身从上到下不敢有一点破绽。 先不说能和焚海真人有过节还能活蹦乱跳、到处宣扬的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单是建木殿这三个字就大有魔力,和天工殿一样,已经让卫渊心心念念了好久。此刻真人当面,那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不,得罪的。 卫渊表面持礼甚恭,心里却在碎碎念,能和焚海有过节,也不知这老道当日被打得惨不惨,千万别把气出在自己这后辈身上。如果只是要打自己一顿那还可以忍受,就怕他一气之下拂袖走人。 只是锄禾真人看似憨厚,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卫渊心思,怫然不悦,问:“你知道为何说到天青殿时,评价都说是最能打的几殿之一吗?为何会有这个之一?” 卫渊老老实实道:“晚辈不知。” 锄禾真人小眼一瞪,森然道:“那是因为只要有我建木殿在,这个之一就别想摘掉!” 卫渊听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一个务农为生的殿,居然能在打架方面和天青殿相提并论?连农民都不实诚了。 不过锄禾真人也觉得自己牛皮吹得有点大,略有些不好意思,找补道:“当然,还得加上造化观、天机殿、昊天观。” 卫渊将信将疑。除了昊天观外,其它这几个听起来就不像能打的样子。 锄禾真人脸就是一沉,冷道:“怎的,你还不信?要不把你师公叫来,你自己去问!贫道八把仙剑,金木水火土冰风雷俱全,哪一次不是和他打到两败俱伤?他有一回占到过便宜没有?” 卫渊这样是真的吃了一惊,一个建木殿的老道搞八把仙剑干什么?其它几把也就罢了,雷剑单独一把就妥妥的是仙基。 “您老……剑是不是有点多?” 锄禾真人道:“不多,一点不多!现在知道老道不是吹牛了吧?你那老师也有四把仙剑,已经青出于蓝,等他成就法相,焚海老贼就没什么排面了。哦,你也是修仙剑的吧?现在有几把了?” 仙剑不是重质不重量的吗?而且说到仙剑数量,卫渊就有些开不了口,支支吾吾地道:“也,也没几把……” 锄禾真人重重哼了一声,道:“我本来还觉得你这年轻人不错,没想到也这般不肯脚踏实地!有几把就说几把,就算一把两把也没人笑话你,怕个什么?说实话!” 卫渊无奈,只得道:“晚辈共有仙剑一……千零二十四把。” 锄禾老道本来正捻须微笑,突然就断了几根胡须。 眼看老道不淡定了,随时就要发作,卫渊察言观色,赶紧抱出一捆仙剑,道:“这是一小部分。” 老道的嘴张了张,一时竟是语穷。就有一口气横在胸口,半天吐不出来。 老道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些仙剑品质差了点,把好的拿出来吧。” 卫渊一脸羞愧:“这些就是最好的了。还有几种差些的,您要不要看看。” 老道的嘴又张了张,没说出话来。半晌之后方道:“不用了。唉,不是我说你,你弄这些垃圾能有什么用?一千把垃圾……” 下半句话突然没了。 只因老道忽然想起,一把可以说是垃圾,一千把垃圾放在一起可就不是垃圾了。 “老道先看看你这几块田。”真人决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走入田间的时候,锄禾真人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有时蹲下抚摸田苗,温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大腿。有时会对着几株长势不好的禾苗说话,不停地鼓励它们,仿佛它们真能听得懂一样。 但诡异的是,和老道谈过话的禾苗,生机真就变得浓郁,生长速度也更快。而且还不是快一点,是快几倍! 老道偶尔会起身看天穹,看周围地脉走向和风吹来的方向,也有时会挖起一块土仔细地看,甚至拿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如是忙碌了整整两刻,把卫渊都晾在了一边。卫渊也不着急,就那样耐心等着。这时身旁又有人道:“卫师侄,我们也可以跟师父进去看看吗?” 卫渊转身一看,就见四名或道或俗的修士站在旁边,身上道力都和锄禾真人有几分相似,系出同源。 卫渊含笑道:“师叔们请自便。” 这四位立刻冲进田里,就只有年纪最小的一位还算记得礼貌,向卫渊行了个礼。 卫渊此时在一旁看着,就发现这几人的气息和草木十分相似,如果只用神识的话,感知能力稍微差一些的就将他们当成随处可见的普通草木。越是修为深厚,气息就越是和普通草木相近。 四名弟子卫渊多少还能分辨出来,而锄禾真人在卫渊感知中完完全全就是一棵小草,随处可见的那种。所以卫渊对他的到来一无所觉。 终于,师徒几人看完了整块田,锄禾真人回到卫渊面前,说:“还有其它的灵田吗,带我去看看。” 进去时真人满脸欢喜,出来时却是眉头紧锁,卫渊见了心中一凛,但并没有问,而是带了几人去了药园。 锄禾真人对木灵参赞誉有加,站到带有白金线的天星龙葵前时,却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方道:“天星龙葵本是灵植中的中品,从发现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万年的历史,少有变化。但这一株却不知从哪沾染了一丝月桂仙灵之气,可称月树龙葵,属于上品灵植。” 他视线落在另一片黑色地块上,忽然咦了一声,来到地边上,用力嗅了嗅,脸上慢慢浮现震惊:“这里加了冥土?” “是加了一点。” “哪来的冥土,给我看看?” 卫渊感知中,纪流离和张生都是点了点头,于是手中多了一捧冥土。 不过这捧土并不是幽寒界原本带出来的那些,而是用一份幽寒界泥土混入了九份万里河山里生成的泥土,搅拌均匀后才具现出来。 话说在搅土时,卫渊总觉得自己手边缺了根棍子。 看到这捧土,锄禾真人的脸色一变再变,小心翼翼地接过,感知着里面的永寂之力。许久之后方道:“原来是这样。” 他望向卫渊,问:“你道基中何以会有冥土永寂之力?” 卫渊摇头:“弟子不知。” “这样的冥土还能具现出多少?” 卫渊估算了一样,全部按照现有比例混合的话,具现出来的土大概还能铺个几百亩,于是道:“还有一些。” 锄禾真人抓了一把暗色土壤,问:“还有一些是多少?像这样的地块能铺几块?” “三块。”卫渊本想答一块,但想想还给了孙宇几十斤,于是改口说三块。 锄禾真人当即道:“找个地方给我住,老道不走了!” 卫渊自是大喜,立刻安排了峰顶。但真人看了后就摇头,最后干脆在粱米田边挑了块地,让几名弟子去盖屋。 “真人为何选择这里?药园不是更好吗?”卫渊问。 “药园那边灵植品阶虽高,但是数量太少,灵气都不够我那几个徒弟修炼的。但这里就不一样了,几千亩灵田,灵力已汇聚成溪。再说,这边做好了才是大功德。” 卫渊有些不懂,问:“还请真人教我。” 锄禾真人便道:“那些灵药都是供给独夫寡头的,而眼前这些粱米所有人都能吃得到,也是凡人蜕化凡躯、铸体修行的关键。绝大多数凡人不是不能修炼,而是吃不上灵食。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对老道来说,与其在你那园子里多种几株灵参,多几棵天星龙葵,还不如想办法把这些田里的粱米收获提上一成。让更多的人脱凡入仙,这才是有功于天地。” 卫渊真心拜服:“真人高义!” 锄禾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另一株天星龙葵,就是种在冥土里的那株要派人守着,那株很可能已经擦到了仙树的边!” 等安置好建木殿众人,卫渊返回主峰,来见张生。例行请安之后,卫渊就问:“锄禾真人说他有八把仙剑,和焚海师公也能打得有来有回,是否真是如此?” 张生依然看着史书,淡道:“你听他胡吹!除了雷剑还能看看,其它几把都俗不可耐,光凭这几把剑哪是你师公对手?但建木殿还豢养灵兽,此外灵植中也有很多种吃肉的,所以建木殿和人打架,往往会放出一大群灵植灵兽,然后一拥而上。那老道能和你师公打个平手,是因为他有两头法相级的灵兽。” 原来如此。 此时张生坐在窗前,手捧书卷,阳光透窗而入,落在他的手上,激起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晕。 卫渊忽然发现,老师的手纤长而白,润且有力,论骨相之美,皮肉之美,气韵之美,都丝毫不输于宝芸和纪流离。 也是这一只手,当日挥剑斩断北域雪鹰,救下了卫渊。那时血从指缝涌出,有如红梅白雪。 那时卫渊迷迷糊糊中就觉得,这只手好美好美。 他忽然想要摸一摸。 ------------ 第223章 正经点 张生手中史书化棍,啪的一声敲在卫渊头上。 卫渊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神智恢复清明,再想到刚才的想法,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张生脸色微沉,道:“你道基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以至道心受了影响,神智刚刚都有些浮动恍惚。虽然说天地本就能容万物,但是现在你识海中多了一个阴阳。阴阳几近大道,光凭它就能牵动你的万里河山,所以才会有方才恍惚。此后你需要格外小心,修炼上更是要勇猛精进,这样万里河山日益强大,才能平衡阴阳。” “弟子受教了。”听了张生的话,卫渊又出一身冷汗,还好老师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恍惚中想的是什么。这个想法,连卫渊自己都觉得有点…… 张生看看卫渊挺拔的身躯,淡道:“堵不如疏,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有今日的心神浮动跟那几个丫头不无关系。既然是送到嘴边的肉,想吃就吃了,只是要记得这肉是有价的,不能少了,但也不能给多。” 卫渊又道:“弟子受教。” “去吧。” 等卫渊走后,张生放下了书,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也没什么特色,就是完美无瑕,捧书执剑两相宜。 只不过这双手和张生本身有些格格不入,但不用心看的话,正常人都会本能地忽略掉它。 张生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就是一沉。 卫渊已经长大了,知好色而慕少艾,这再正常不过。何况他还生得极好,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地,身边自少不了莺莺燕燕。 卫渊道基中突然多了阴阳,道心必定失守,需要时间慢慢弥补,蓄意压制反而失之刻意,顺其自然就好。卫渊自己不知,但张生眼界不同,所以当时并未责罚卫渊这一次的神思浮动。 可是等卫渊走了,张生细细回想,却发觉了自己忽略了一点。这臭小子神思浮动,不去找许婉儿云菲菲,再不济还有徐意以及几个世家小姐,实在想不开、打算向死而生的话,那还有纪流离。这么多选择呢,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什么? 张生觉得,得把太初宫的弟子规找出来翻翻了,有必要找几条借口给这小子紧紧皮。 不过…… 张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觉得臭小子千不是万不是,眼光还是顶级的。 回到自己居处,卫渊按照月华万相篇的法门运转,平心静气,令神思空明,不惊不躁不惧,然后开始思索张生所说的话,主要就是肉要怎么吃。 肉有价,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这个很好理解,所谓过犹不及,多了少了都不好。 但吃还是不吃呢?老师这话要顺着听,还是逆着听? 卫渊将平生所学兵书计谋都回想了一遍。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又云虚虚实实,存乎一心。两段连着看,就等于没说。 所以卫渊也不知道张生是什么意思,究竟能吃还是不能吃。但是直觉告诉卫渊,这事最好不要去找他求证。 其实卫渊自己也想不明白,当时怎么就突然神思浮动了?不过细细回想,老师的手和他的人彼此之间好像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确实长在同一个身体上,卫渊肯定不会觉得是一个人。 卫渊把这些胡思乱想清空,离开了房间,前往灵田。现在该收割粱米了,这是界域中生出的第一批灵食,值得郑重对待。 灵田边,两百名修士已经到齐,就等着卫渊到来。粱米茎秆极为坚韧,要铸体修士才能割得动,它们的根又深又长,有时甚至可能深达一丈。收获后,这些根须也是要挖出来,切碎了重新撒回田里的。这个活也不是凡人能干得了的。 锄禾真人让四名弟子全都下田,给修士们示范应该如何取实,如何割茎,最后如何挖掘根须,顺带松土。 崔聿本来想让卫渊讲两句,但在众人翘首期盼中,卫渊就说了一句:“开工!” 众修士即刻下田开动,这些修士中居然有一大半的道基,里面有不少刚刚晋阶的道基。 他们来下田干活是为了近距离接触灵植,好体悟天地之道,巩固道基。 此时锄禾真人站在卫渊身边,抚须微笑道:“这一亩地能出两百斤,正常铸体修士一天就要吃一斤。不过你这田里出的米品质上阶,原本是不入品,现在居然变成了下品灵植。如果铸体修士要维持原本修炼进度的话,两天一斤也可。” 这一片田有五百亩,产十万斤粱米。看起来似乎很多,但是界域里有万余铸体,分到每个人头上就不多了。不过锄禾真人所说的每日一斤是按照正常中小世家的标准,西域正常哪有这条件?普通铸体五六天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 崔聿便问:“这些粱米如何分配?” 周围的世家少爷小姐们此时都眼巴巴地看着卫渊。他们来得比较早,现在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到过多少灵食了,丹药早在最早几天就已经吃完了。现在每个人修炼都是靠打坐。 世间修行,灵食和丹药都不可或缺,单纯的修炼打坐进境太慢,远远比不了一路吃药吃上来的。当初要不是天青殿砸锅卖铁买丹药,卫渊现在还在吞吐月华呢,且要吞吐几十年。 世家十几位少爷小姐们都觉得,论修为,论身世,论天资,论功绩,哪怕论资排辈,他们也应该能分不少粱米,至少可以管够地吃。 若是在过去,他们看都不会看粱米一眼,这种不入品的灵食只配给家丁下人们吃。但现在是在青冥,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分配的问题卫渊早已经思考过,当下道:“这一批米所有铸体修士都有份,不论修为,按人头平均分下去。” 崔聿一怔,然后皱眉道:“这样……不太妥当吧?” 卫渊道:“别忘了刹那众生。他们是要冲到一线去厮杀的,多吃两顿,很多人就有机会活下来。” 崔聿向卫渊深深看了一眼,缓道:“行,你让我先捋捋。我会说服他们的。” “谢了。” 崔聿摆了摆手,然后招呼世家少爷小姐们,到另一处幽静地方细聊。 此时锄禾真人道:“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妨到我那坐坐,喝口茶。” 锄禾真人相邀,卫渊自无不从的道理,于是跟着真人到了他新建的居住。此时真人居所只盖了个亭子,里面摆放着木制桌椅,边上堆放着行李,许多还没来得及打开。 坐定后,锄禾真人就提起茶壶,给自己和卫渊都倒了杯茶。茶壶只有手掌大小,形如一颗老树树结,倒出的茶水清澈透明,水中有一抹新绿在不断游走,如同游鱼,相当神异。 卫渊举杯一口饮尽,就觉一股灵气在腹中炸开,修为瞬间上涨,居然抵得上二十日苦修!卫渊现下道力可是非同小可,能抵他二十日苦修,这一口茶的灵力可想而知。 “好茶!”卫渊赞了一声,就将茶杯放回原处,并未有再要一杯的意思。 锄禾真人暗暗点头,道:“卫渊小友……” 卫渊赶紧起身,“不敢当真人如此称呼。” 锄禾真人双手虚按,让卫渊回到座位上,然后说:“不叫小友,就只能叫界主了。” 卫渊只得道:“真人觉得合适就好。” 锄禾真人道:“我们不用太讲究辈分称呼,反正老道现在是有求于你。” “真人请讲,如果我能办到,定会尽力。” 锄禾真人点了点头,说:“我观这方界域有甲木生玄之力,是否如此?” “真人法眼如炬。” “除了这些粱米外,界域内灵植都隐隐有突破原有品阶的迹象,那株月树龙葵就是典型例子。这实是有些不可思议,甲木生玄可没这么神异。冥土上种的另一株龙葵,现在隐隐有仙植之相,这更不是甲木生玄能够办到的。” 锄禾真人顿了一顿,道:“所以老道断定,界域中这股生机不是甲木生玄,而是更高一阶的力量。这已经不是特性,完全可以称得上神妙了。” 老道这么一说,卫渊反而有些迷糊了。青冥的资料上明明写的就是甲木生玄,这块界石是昔日仙人所炼,难道仙人自己炼的东西还没一个真人清楚? 不过卫渊依然点头称是,心悦诚服。 锄禾真人便道:“我有一种灵植,品阶虽然不高,但是天下罕有,且有望突破。我一直没找到好地方移栽,直到看到那块冥土。我需要三块这样的冥土,就放在药园即可。这些冥土算老道租的,每块每月付你百两仙银,如何?” 卫渊一怔,生意还能这么做?三块一丈见方的地而已,还只是掺了点冥土的,每月就能赚三百仙银了?是土太值钱,还是仙银泛滥了? 卫渊就有些犹豫,这样的冥土,他可以再来几千块,就是不知道锄禾真人吃不吃得下。 眼见卫渊没有立刻回答,锄禾真人又道:“放心,老道自是不会亏待了小辈。如果老道种的东西确实有所突破,那时自会有额外的谢礼。” “不知真人所说突破是何意?” “就是像那株没发出来……不,像月树龙葵那样就行,能提升品阶最好,实在不行品质有提升、特性有变化都算。” 原来如此,按许文武那世界的说法,就是变异。 卫渊心中就有了数,道:“晚辈有个小小要求,不知可不可以提?” “但讲无妨!” “如果真人确实培育出品阶提升的异种,我想要些种子,以后在界域里种。” 锄禾真人呵呵一笑,道:“没问题,没有你这的冥土,老道那几棵草只能烂在手里了。” 卫渊大喜,差点没压住嘴角。 卫渊现在有气运有许文武,再正经的灵植到他手里都得老老实实地变异。 ------------ 第224章 牛马 收获了第一批粱米,压在界域头大山就轻了三分。 修士铸体,食量要较常人大得多,如果没有灵食作补充,那饭量可以是常人的五六倍。不吃饱的话,不光铸体没有成效,连日常行走都没有力气。 所以每逢大战之前,卫渊都要紧急下发一批口粮,让要打仗的人吃饱。打完仗后,因为有刹那众生的加持,所有人的体力几乎全部耗尽,又得加发一批口粮,不然真会有人活活饿死。 就这一前一后两餐,加起来就是常人三天的量,这还是卫渊卡着最低限量的结果。 十万斤粱米下肚,修士们就能少吃三十万斤粮,铸体还能有进益。 此时此刻,卫渊总算懂得了民以食为天的意义。 万里河山中,那块对应出现在灵田在喷涌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灵气后,就慢慢停了下来。随着成熟的粱米被采摘收割,这块田地也不再有灵气出现。 至于选种、补种,有建木殿的人在就无须卫渊费心了,真人的四个弟子全都是免费劳力。谈妥一切,卫渊又将晓年赠送的两颗幽麦种子转交给锄禾真人,让真人想办法代为栽培,然后自己就去药园布置冥土灵田。 飞到药园后,卫渊选定地方后就进入自己识海,准备调配冥土。一进识海,卫渊就看到那堆小山似的冥土堆上立着三个身影。 居中一个格外高大强壮,比卫渊还要高出整整一头,手持刀盾,气势威猛。左右两人则要矮了一头还多,勉强到中间那人肩膀,身体也瘦小了一圈,但实际上放在常人中也是彪形大汉,和卫渊差不多等高。 自己道基中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三个人? 那三个身影定定站着,一动不动,而且卫渊神识不只能感应到他们,并且明显感觉到他们也是万里河山的一部分。 卫渊走到三个身影面前。他们明显都是人族,表面有些模糊不清,盔甲也看不出式样,都没有面容。 居中一个手持刀盾,在卫渊感知中居然有宋超有几分相似,但这相似最多只有三分,且没有面容,身体内没有丝毫灵性,只是个人形道基而已。但这个人形道基却是自带了刀盾的几项特性能力,卫渊评估下来应可评为天阶。 两边的似乎是士卒,道基是平平无穷的斩马长刀,都是常见的地阶道基。 卫渊虽然没注意到这三个身影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在自己识海中发生的一切都记录在元神中。卫渊回溯过往,就看到三个身影先后从玉山黑池中浮现,然后走出玉山,在冥土前站定。 卫渊有所猜测,这三个不会是怨魂被黑池吸收,然后转化出来的吧? 卫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持刀盾那人和宋超有几分相似,道基特性也大体相同,这就是证据。 刀盾道基相当罕见,卫渊还是在宋超身上才第一次见到。旁边两个士兵也是常见的西晋士卒,只不过上百怨魂最终只转化出来两个,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都成了道基。 既然这三人可以视为人形道基,卫渊就试着驭使了一下,结果居然真的能动! 卫渊震惊,然后跑到少女阴阳前,也尝试驱使,结果少女稳如大地,一动不动。 不过对比之后,卫渊也就明白了,不是这少女不能动,而是自己道力太低,根本推不动她。如果说宋超是一块大石,两个兵卒算是碎石,那这少女就是山岳本身。 界域中,卫渊站在药园中,忽然伸手一指,面前就渐渐浮现出一个手持刀盾的大汉。大汉身着盔甲,手持刀盾,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盔甲刀盾其实都是长在身上的。 人形道基果然也是道基,是道基就能够具现,而且消耗道力尚可接受。卫渊心中一动,就下了第一个指令: 翻地。 刀盾大汉就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开始挖土。 只是长刀挖土不太顺手,那面巨大的刀盾更是累赘。卫渊看了一会,就开始思考是不是得给他捏个铲子锄头什么的。卫家务农出身,卫渊自小耳濡目染,所以这个思路一出现,马上就止不住发散开来。 都有锄头了,那镰刀、草叉什么的也得安排上,翻地最好还是用犁。说到犁,那还得有牛,牛从哪里来? 卫渊就想到道基里还有两个士卒。 正思索之际,卫渊心神一动,就见许文武拎着水壶,一路哼着小曲过来,时不时还要跳几下,一跳就是三四尺高。 看到卫渊,许文武就是满脸堆笑,赶紧跑了过来,说:“主公,我晋阶了!” 不等卫渊反应,许文武就挽起衣袖,露出手臂,迫不及待地展示:“您看,我已经融血那个……大成!” 许文武拿刀,用力在自己手臂上一划。他这条手臂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但实际上坚韧如老牛皮。重重一刀下去,只开了个小指大小的伤口。 伤口中,缓慢渗出粘稠的黑血。 “你看,我说是融血大成吧,血的颜色都变了。” “不错。”卫渊鼓励了几句,然后问:“大师姐给你测过根骨了没有?” 许文武脸就垮了下来,说:“她只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没空,就把我赶出来了。” 卫渊就知道纪流离显然是看出许文武根骨不行,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但纪流离眼中的根骨不行和正常标准不太一样,大师姐认为天阶以下都是垃圾,没有修炼的必要。 “她最近确实很忙,没事,等她有空时再说。我先给你找部适合你的铸基功法,你先练着。”卫渊安抚几句,许文武就自去给还没发芽的天星龙葵浇水。 他一边浇一边碎碎念,不停地给天星龙葵描述跟着许大爷混的美好未来,让它赶紧发芽长大,成精之后就可以跟许大爷一起纵横四海,横推宇内。当然,许大爷也是有原则的,男妖精不要。 卫渊忽然有种感觉,那株天星龙葵迟迟不肯发芽,并且变得越来越幽郁,或许跟许文武每日念的咒有关。 卫渊悄悄地将新得的天外气运加在那株天星龙葵上,然后布置好了三块冥土药田,再通知了锄禾真人后,就转去了勋功殿。 勋功殿内的月桂树上此时空空如也,果实已经被用掉了。卫渊查了下记录,见上一次来兑换的是风听雨,换了一大包灵果的果干。这种果干可以在战斗时补充灵力,也可辅助修炼,所以都快要卖出灵丹的价了。 但卫渊有些怀疑,风听雨兑换果干好像不是为了修炼,就是想吃。 没有果实也无所谓,卫渊手中多了一把冥土,撒在右边香案祭盘上,献祭了里面的永寂之力,于是桂树上又多了一颗果实。 卫渊进入勋功殿系统,直接跳转到道法篇,再选择了进阶道术,就开始细细查阅。 此刻卫渊急需提升战力,而修士战力构成就那几样:道基、法器、肉身、道法、灵宠、朋友,以及亲族和师门长辈。 卫渊其实觉得自己行走江湖,主要还是靠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别人总觉得他费老师。 此时大难在前,卫渊也亟需提升战力。修为急不得,但也不用担心,等到界域内满地仙树,那时卫渊的修为压都压不住。现在各项战力中,最容易提升的就是道法。 道法极为复杂,光是太初宫内和道法有关的通天道途就有三条。卫渊此前学的都是普通道术,在卫渊手上虽然因为道力性质不同有些变化,但变化有限,并没有本质改变。 到了现在,卫渊面对的不是法相大巫,就是如巫女、圣心这一类的天才道基,这些标准模版的道法就有些不够看了。但几千年下来,无数修士研究出众多的进阶道术,虽是许多都从标准模版上衍生而来,但威力暴增,和原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进阶道术都需要勋功兑换,并且修炼条件各不相同,比标准模板的要严苛得多。 卫渊就想找一种威力巨大,可以充分消耗掉他道力的进阶道法。 正查阅之际,卫渊忽然感觉到界域内一股磅礴道力冲天而起,浓郁生机中又有无穷剑意!就听锄禾真人的声音响彻天地:“何方宵小在域外窥探?有这等修为,藏头露尾的干什么?来来来,让老道八把仙剑会一会你,且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这道剑意就冲出了界域,卫渊根本来不及阻拦。 ------------ 第225章 仙君手笔 “圣心老妖,我和你不共戴天!哎呦,轻点,轻点!孙师侄,手太重了!”锄禾真人此刻趴在草庐床板上,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他背上有三道刀伤,深已及骨,几根肋骨都被切开大半。此时孙宇正在给他处理伤口,落手如风,手法颇为残暴。 真人一边骂圣心,一边让孙宇轻着点,孙宇也是连连答应,可是玄明殿多年养成的习惯怎么都改不了。 比如他从老道伤口里翻出一根断筋,用力一拉,拉长了后和另一根断头打了个结,然后抹点能让老道叫声高八度的药膏,最后再下了道力标记。 据说这是玄明殿标准手法,将重要筋络接到一起,药膏能让断掉的血肉重生,然后下的道力标记是告诉病人,等筋络长好后这处有些多余肌体,自己动手清理了就行。 不过老道虽然看起来凄惨,叫声却是中气十足,翻开的肌肉不断蠕动,甚至从里面长出一片片绿芽。所有伤口都在飞速愈合,再经孙宇处理过,看样子用不了三天就又能活蹦乱跳。 刚刚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等卫渊飞出勋功殿时,界域外的战斗已经打完了。 锄禾真人杀出界域后直接从虚空中抓出一个潜藏的大巫,但这大巫是卫渊曾在幽寒界中见过一面的圣心。 锄禾真人亮出八把仙剑后,才发觉所有仙剑都暗淡无光,威力只剩下两三成。还没等他莫名惊诧完,圣心的巫法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 圣心是罕见的道巫,更是能顶着飞蝇天逃遁的猛人,对上个仙剑被废的老道打得那叫一个摧枯拉朽,瞬间就揍得老道满脸开花,全身是伤。 老道见机不妙,冲破漫天巫法,转身就逃回界域。眼见要冲入界域,圣心忽然停步,并未理会界域边域处的一猫一蛇,而是向中心处望了一眼,转身消失。 锄禾真人手中本来捏着颗金光灿灿的大丹准备吞服,见圣心没有追进来也是十分意外,又将那颗大丹收了起来,在弟子搀扶下回了草庐。 卫渊这时才堪堪赶到,赶紧叫来孙宇给真人治伤,同时整个界域外松内紧,准备迎接圣心可能的突袭。 但是戒备了半天,巫族方面都没有丝毫动静,卫渊在界域边立了片刻,感觉到有某种极为隐晦的东西不断掠过自己身体,若不是卫渊感知敏锐,就会忽略过去。 卫渊佯装不知,再守了会,才返回界域中心,探望锄禾真人的伤势。 锄禾真人肉身也是相当强悍,看着都要被大卸八块了,可实际上就是些皮肉伤。只是脸上青肿乃是被圣心巫力所伤,这伤虽然不重,里面的巫力却极为难缠,不把这些巫力一点点消磨了,青肿根本退不了。 圣心是道巫,一身法力位格相当高,大致和纪流离、宝芸相当,比锄禾老道却是要高出一个级别。所以锄禾真人想要消去巫力还不是件简单的事,两个黑眼圈怎么着都要顶个三四天。 真人自是气得破口大骂,此时已经顾不上法相高修的体面了。 骂了半天,老道才回过味来,自己挨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八把仙剑突然失效。他也是见多识广的,立刻就猜到了真相:“此地改易了天地,封禁了仙剑?” “是的。”卫渊答道。 老道气急败坏:“怎么没人跟我说?” “您这刚来,还没来得及说。再说我想着守卫是我的事,您来只是租种几块地,我也没想到您老人家嫉恶如仇,一下就冲出去了。”卫渊是真没想着把老道拉上自己的战车,多种会地,结个小小孽缘就行了。 锄禾真人听了,也是无话可说。 他本想着要在焚海的徒子徒孙面前好好地露一把脸,让他们知道知道建木殿种地养猪的有多能打。结果迎头撞上了八百年也见不着一个的道巫不说,仙剑还被禁了!这等运气,只能说流年不利。 锄禾真人心中郁闷,将自己的两只灵宠招了回来。一猫一蛇瞬间出现在他床边,有些好奇地看着老道的黑眼圈。 老道勃然大怒,就欲出手惩戒两个大逆不道的家伙,但看到黑猫身上毛皮缺了几块、一只爪子都伸不直,蛇身上缺了一整片的鳞,皮也在渗着血,老道的手就有些打不下去。 老道叹了口气,对卫渊道:“这两只小东西跟了我好多年,很通灵性,不比修士差。它们也算老道半个弟子,你们认识一下,有事的时候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这两只灵宠看着不大,可实际上都成就了法相。卫渊就起身行礼,然后见黑猫十分乖巧可爱,就想着要不要和它握个爪。 黑猫突然一声嚎叫,弓起脊背,毛都竖起来了。它盯着卫渊,退了两步,突然一个转身闪入老道袖口,就此消失。那条蛇则是不声不响地躲进了老道的口袋。 这等变故让老道和卫渊都是始料不及,老道就疑惑地看着卫渊,道:“你刚刚想对它们做什么?” 卫渊也是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想跟黑猫握个爪,还没打算下手撸呢,怎么就怕成这样?再说两只法相级的灵兽,会怕自己一个道基初期? 老道和两只灵兽沟通了一会,再看向卫渊时神情已经多了严肃,说:“黑玉能通阴阳,知吉凶。它在你身上看到了死气,你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不是冥土永寂之力?” 锄禾真人摇头,“永寂是天地元气之一。黑玉看的是气运,你恐怕近期就要有祸事临头,且还不小。” 卫渊心中有数,道:“晚辈晓得了。” 锄禾真人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应有准备,那就好。” 卫渊告辞准备离开之际,锄禾真人就下了床,但这么一动,又痛得嘶嘶吸气。他一边骂着孙宇,一边摸出根胡萝卜一样的东西递给卫渊,道:“这东西你种在自家屋前,可以转运。” 卫渊一怔,还有这种灵植? 锄禾真人道:“没见识的小子,我建木殿风水灵植向来是进账大头,要不是天机殿出了个衍时真君,原本风水一道上我建木殿才是独占鳌头。” 卫渊又吃一惊,太初宫内各殿之间的关系原来如此复杂,领域各自交叉。他接过胡萝卜,请教道:“这棵灵植叫什么,有何特殊之处,种植时需要注意哪些?” “就叫转运萝卜,能够吸收周围阴气晦气,替你挡灾。不过别指望太多,只能挡些小病小灾,让你运气稍微好那么一点。” 卫渊道谢,然后说:“其实冥土我还留了一点,应该够再开三块地。” 锄禾真人两眼一亮,道:“速速去开了!有六块地,老道培育新仙植的速度怕不是要提升一倍?此事事关老道道途,万万不可懈怠了!” 卫渊心里默默地道,许文武只有一个,所以再开六十块地,能变异的应该还是那一株,速度快不了一点。当然这话不能跟真人说,真人重伤未愈,不能影响了他的心情。 辞别了真人,卫渊回到住处就把萝卜种在窗前。他此前还没种过转运灵植,故此也是十分好奇。不过卫渊并没有抱太大期望,主要是自己捅的娄子太大,别说一根萝卜,就是把天底下成精的萝卜都弄来,怕也转不了这个运。 但是这根萝卜来得恰好,卫渊本来在自己的屋子周围布置了阵法,还没来得及放灵物,这根萝卜刚好占一个方位。 既然有了萝卜,卫渊就将其它几个方位也都布置了灵物,然后在放在桌案的阵盘中滴了一滴白金色的月桂仙树树液,再启动阵法。 这也是气运垂钓的阵法,鱼饵就是中央的那滴仙树树液。 卫渊虽然不知道圣心的名字,但不会认错他的法力气息。这个本来应该在幽寒界活动的道巫突然出现在界域外,显然是冲着卫渊来的。 界域并非坚不可摧,也不是密不透风,而是四面漏风,有点本事的大巫随时都可能给他渗成筛子。比如那个巫女就来去自如。所以卫渊准备了多道后手,这个气运阵法只是其中之一。 启动阵法后,阵盘就渐渐消失,所有布阵的灵物也随之消失,不露丝毫痕迹,原地只剩下一座简陋木屋,一点都不设防。 卫渊再度进入勋功殿,开始搜索白天没有看完的进阶道术,很快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这个道术名为水刃风暴,原始模板是最基本的道术水刃术。在巫域水系木系道术都有额外加成,此外金系也有小幅提升。卫渊过往水刃术用得顺手,因此就相中了这个进阶道法。 进阶后的水刃风暴被标注为玄级。太初宫道法按照威力和作用分为天地玄黄四级,水刃术是不入流,而水刃风暴作为进阶道法划入玄级,算是不高也不低,道基法相都能用,主要还是给法相用。 只是水刃风暴的作者名头有些大:裴听海。 原来仙君早年也是修改过道术,并以此发家的,卫渊想着。 这种进阶道术进了勋功殿,有人兑换的话太初宫都会分一部分给原作者,虽然不多,但胜在细水长流。 这个玄级进阶道术应该是听海仙君早年作品,到现在应该至少分了上千年的勋功。只要原作者不死,太初宫就会一直分钱;道法原作者死了,那他的后辈还能再领三百年。是以自这一制度实行以来,不知多少修士殚精竭虑的改进道法,一旦研究出一个广泛流传的道术,那可是真正地福泽后人。 卫渊估计,都无须听海仙君登临归一,大概从他成就御景真君时起兑换冰刃风暴的人就大幅增加。大家想法差不多,都是想从仙君早年作品中窥得一二登仙的奥秘。 其实和冰刃风暴相似的道法还有五六个,但其他的作者只有一位真君,剩下的都是法相,还有个已经驾鹤西去。卫渊比较过作者后,还是选择兑换了水刃风暴。 卫渊此时气运加身,隐隐有所感觉,这本道法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里面说不定藏了什么秘密。 作为玄级道法,水刃风暴只需要勋功两千,比同类道法反而还便宜了一成。卫渊认为或许是仙君要面皮,不好意思标价标得太贵,怎么都得比旁人便宜些,方才显得让利于民。 卫渊一边感叹仙君人品,一边选择了兑换,手中就多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记载道术的册子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一页玉纸,只不过入了品级的道法为示郑重,都加了封面封底,装订成册。 道术入手,卫渊就打开书册,细细阅读。水刃风暴其实相当简单,内容不过几千字,写得简明扼要、言简意赅。卫渊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没看懂。 每个字卫渊都认得,每句话意思都很浅显,但放在一起后就是看不懂。 神奇的是,虽然书没看懂,但水刃风暴已经可以用了。卫渊就有些懵。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听天地论老师讲述大星轨道,只知道了答案,但过程一点没懂。 好在书中末尾还有一小段话:若有不解之处,可兑换拙作《水刃术原理》。 其实现在水刃风暴卫渊已经可以使用,但那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登仙大道上怎可以一知半解? 卫渊面无表情,献祭了一把冥土,兑换了《水刃术原理》。这次果实裂开,一口气掉出五本书,卫渊心中就升起不妙的感觉。 ------------ 第226章 水之道 水刃术是先辈人族所创的道法,最早起源还要早于第一个仙君出现。水刃术最初其实是控水术,用来抽水浇地的术法。后来有人改用此术在逢年过节大祭等重要仪式上洒扫庭院,应用渐广。 卫渊手中第一本书,讲的就是这段历史。 当然仙君写书必然不会干巴巴地写,顺便还把早年的几个相应法术都写进去了,于是卫渊又学会了抽水术,喷水术和涌泉术。 卫渊耐着性子翻开了第二本,转眼之间看完,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第二本写的是最初的几道水刃术。前人在使用喷水术时,为了清除顽垢,将水流越做越细,越来越急,当突破了某个极限时,水就变成了刀,能断石分金。 整本书讲的就是这个最原始版本水刃术的道法结构。卫渊所学的当代水刃术道法结构极为精致巧妙,内核不过豆粒大小,所谓学法术,就是生记下整个道法结构,然后一丝不差地构建出来,再输入道力,就会激发出一道或是数道水刃。 至于道法结构为什么是那样的,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所有人都觉得本该如此,没人去问为什么。 水刃术输入道力越多,威力就越大,但是道法结构有其上限,到了一定程度就容纳不了更多的道力,再输入就会崩溃爆炸,反而会伤到施术者的元神。 而卫渊面前这两本书中,道法结构极为复杂,竟大如房屋! 以卫渊神识之强,也要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才算真正记住。要知十岁后修炼略有所成时,一本上万言的史书,卫渊只要通读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记住。当时班上同窗们有五六人也是类似水平,全班最笨的几人则需要看三遍才能记住。 于是卫渊用心之下,又学会了一个有点威力的急流水刃术,就是有点大而无当。 卫渊心中隐隐升起不安,打开第四本,慢慢读完,然后重头再读,如是反复五遍,方才看懂了八成。 卫渊知道,剩下那两成才是精华。 卫渊定了定神,又拿起了第五本,这次有三成没有看懂。比例看似不多,但卫渊自己知道自家事,大体上这本书里的不是废话的部分都没看懂。 这两本详细讲解了急流水刃术的道法结构,并将其分拆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分,第四本指出某些结构其实无用,只不过起到一个装饰性作用。看到这里,卫渊就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这法术的道法结构恢弘大气,居然还有鸟兽虫纹,看着还怪好看的。 装饰性结构不只无用,还成功提高了这一道法施放的难度。形象点说,这个法术原本四等赤潮宗弟子就能学会,加上这些装饰后,就得是太初宫高修方能领悟。 裴海仙君猜测,在当初那个师徒制、口耳相传不落文字的时代,这些装饰性结构应该是老师们为防徒弟而设的。 这样徒弟学个几十年学不成的就是常态,等到师父临死前,如果徒弟还孝顺,就把去掉装饰结构的道法教给徒弟。如果徒弟不孝,那就让他抱着这大而无当的道法去过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知道哪一代师父死得早,没来得及把这秘密传下来,于是带着众多装饰的道法结构就这样流传下来了。这道法结构倒也有好处,看着就好看,看着就知道难学,很有仙术风范。 卫渊没看懂的是有些结构明明是有功能的,为啥仙君认为是装饰性结构。 第五本里单讲了三个小结构,认为一个可以去除,两个可以改进,并且详细讲述了原理。卫渊一遍看过,就学会了改良版的急流水刃术,法术威力提升了一成,改进可谓立竿见影。 和此前一样,卫渊学会了法术,而原理部分一点都没看懂。仙君就是仙君,仅仅是一股道力应该向上弯还是向下弯,居然都能写几千言。 好在为了照顾后辈好学之人,听海仙君在书末留下一句话:若有不解之处,可兑换拙作《道法结构原理》。 卫渊此时心中只是微生波澜,当下献祭冥土,兑换道书。但这部《道法结构原理》居然要连兑三次,才算完整。 看着面前整整二十本书,卫渊怀着左右不过一死之心,打开了第一本。 这一本算是总纲,讲述了上古至中古时期的道法结构演变,一共列举了三十六种核心结构,以及七十二种奇门结构。如果这二十本书都能够看懂,那卫渊应该能学会一百零八种道术,人族早期最核心的道术都在这里了。 如果能看懂的话…… 其实看不看得懂,道术都能学会,但卫渊心有不甘。 这二十本书已经脱离了水刃术,开始讲述道法结构的基本原理,已经有点贴近大道了。 卫渊心如止水,一本一本地翻过去,只是通读,不求甚解。看完之后,卫渊发现果然还要再兑换四部书。 卫渊献祭冥土,兑换道书,于是面前多了十本书。 卫渊打开一看,发现书贵精而不贵多。这十本中随便哪一本都比前面二十本加起来都难。 这些书从天地五行的原理入手,讲述道力的本质,如何由道力构建道法结构,以及一些道法结构构建的技巧。 卫渊虽然没看懂,但心中感慨,这就是大道了。果然越是贴近大道就越是艰难,后面讲的那些技巧都是术,和道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是接下来要兑换的全是进一步讲解术的。 献祭冥土,兑换道书。 然后卫渊发现,术一点也不简单。有多难卫渊也不知道,反正很难很难。这一次三十多本书中非但没有重复,而且还没有废话,所有的干货都能让卫渊看不懂,还不知道为啥不懂。 比如由水刃变成冰刃,其内部的结构变化原理,就让卫渊看得开始怀疑整个世界,下意识地想把手边东西都掰碎了看看。 此时月桂仙枝安静地插在玉山旁,享受着岁月静好。 然后卫渊又看到了宛如魔咒的一句话:若有不解之处,可兑换拙作…… 献祭冥土,兑换道书。 献祭冥土,兑换道书。 献祭冥土,兑换道书…… 新道书入手,卫渊才知道术之道还不算难,术之极才是真的难。 比如一本书中讲述的是为了将单片水刃的威力提升到极致,仙君专门研究了一片水刃飞行的过程。 在仙君眼中,此时风即是水,水即是风。水刃速度快到极致,风就成了巨大阻碍,然后整本都在讲风是怎么从水刃两边流过,会施加什么样的力,什么形状的水刃最适合破风,乃至如何借助这些力让水刃改变方向,等等等等。 这几本都是听海仙君成仙后写的。 至此,卫渊耗费勋功两万有余,兑换道书两百七十余本,堆满了半间屋子。卫渊忽然明白,这两百多本道书,就是一条完整的登仙大道。 仙君并未藏私,将自身大道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太初宫弟子勋功够的都可以兑换,全套书没有一本需要天功。只不过太初宫上上下下全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提都不提一嘴。 毕竟力不如人不可耻,智不如人才是真的羞耻,走听海仙君这条道途,容易道心失守、滋生心魔。 卫渊默默地将手中几本术之极放下,摆放整齐,然后对着整套书拜了一拜。在这堆道书面前,卫渊觉得自己好像没长脑子这种东西,只配给仙人当个坐骑。 他忽然想到,许文武把自己那个世界的所谓高等数学、高等物理吹得神乎其神,和这仙君道途相比,怕是不过如此。 定了定神之后,卫渊才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兑换整条登仙大道出来。最初时候,自己不过是想学个进阶道术而已。 水刃风暴学会了吗?学会了。看懂了吗?没看懂。 不求甚解是修仙大忌,所以卫渊为了看懂,才会一路兑换下去,直到不得不面对智不如人这一冰冷现实为止。 卫渊忽然明白,或许类似于水刃风暴这样的进阶道法还有很多很多。 现在卫渊知道了听海仙君成仙的资粮是怎么来的了。 此时太初宫内不知道多少前辈的书房中,就有一个书架专门摆放这些道书。卫渊相信,绝大多数都是全新的。 ------------ 第227章 进阶道术 这么多本书也不是白看的,接下来卫渊就要开始构建自己的进阶道法了。 原本的水刃风暴卫渊已经学会了,但那算是另一个类型的标准版本,适合所有的法相和高阶道基,但不适合卫渊。 虽然仙君的水之道卫渊基本没看懂,但是硬着头皮通读过一遍之后,卫渊发现书里还有许多拿来就能用的部分。 比如说术之极的水刃形状,仙君说的是原理,真要计算起来难度极高,没有真君级数的神识想都不要想,但真想要研究点什么出来的话,最好还是登仙之后。仙人神识瞬息间能有亿万念,只有这等神识才能算得清相关问题。 不过卫渊并不需要算,因为仙君已经直接给出了最适合本界风中飞行的水刃形态,并且还给出了相应的道法结构。至于水刃在钢铁中怎么走,在血肉中怎么走,乃至在对手防御道法中怎么走,就是不传之秘了,也可能是仙君也没研究。 卫渊想想也是,都成仙了,谁还用水刃术啊?还要不要面皮了。 读过书之后,卫渊才知道原版的水刃风暴问题在于道法结构不够大,容不下卫渊那深不见底的道力,限制住了道法威力上限。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了,要不是把仙君著作全兑换出来读了一遍,卫渊能想到的就只能是以后再换个威力更大的道法。 现在卫渊觉得,急流水刃术的道法结构相当巨大,就很合适自己。而且这一道法结构经过数万年的演化,已经相当完善,足够稳定。 卫渊就从这一道法结构入手,先是去掉了所有装饰性和对卫渊来说不需要的部分。哪些部分可以拆卸而不影响整体结构,也是仙君书中提到过的,现在直接拆掉就是。 这道法术是古道法,射出的水流又细又急。卫渊给道法结构上加装了水刃构形的部分后,水流中就多了几片真正的水刃。卫渊思索之后试着加上更多的水刃构形,于是水流中水刃数量也相应增加,威力暴涨。 见尝试有效,卫渊就不停地往上堆水刃构型,一口气加装了十八个。此时一道水流射出,里面已经密密麻麻的都是水刃。 卫渊继续修改,把水刃构形缩小,直到射出的每片水刃都是只有指甲盖大小。然后再一口气加装了一百零八个。 至此急流水刃术大部分工作就完成了,接下加装的就是让水流更粗更急,射程更远,乃至可以随心意稍微转向的构件。反正道法核心结构够大够结实,往上堆就行了。 转眼间一天一夜过去,卫渊不眠不休,终于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进阶道法。接下来就是要测试道法威力了。 界域地广人稀,设置了专门测试道术的靶场。卫渊特意选择了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到这里,果然空无一人。 卫渊搬动一座丈许高的石雕人形靶,一半埋入地下,然后在胸口处放上了整整三层的法器护甲片,加起来足有两掌之厚。然后他又在石靶身后树起五块钉着钢片的木板,以作防护。本来道术靶场后方还得设置阵法以消弭道力,但是卫渊没钱。 布置好之后,卫渊估计这个石靶的防御大致相当于五个晓渔,小半个大师姐,或者半个当年许家的法相长老。 准备好之后,卫渊小心翼翼地调动道力,身体前方多了一片隐隐的光,然后熄灭。卫渊再试一次,光亮了一些,然后熄灭。 这是测试新道法的标准流程,要一点一点地增加道力,一步没有问题后再进行下一步。 如是反复三五次,卫渊终于有了信心,万里河山中突然有了风,地面碎石也在微微跳动。这一个道法,终于让卫渊动用了全部道力! 卫渊身前一点强光乍现,随即化为一道数丈的巨大光环,光环中央射出一道水桶粗细的水流,内部璀璨如星河,不知道含有多少微小水刃。 水柱轰在人形石靶上,三层法器护甲只稍稍抵抗就灰飞烟灭,然后石靶中心多了个巨大空洞。水柱继续向前,五层钉钢的木板如同根本不存在般被直接穿透。 这道璀璨水柱刹那间横亘千丈,让整个界域都亮了一亮,然后才徐徐消失。 卫渊一时屏住了呼吸。他亲手布置的石靶可是法相级别的防御,就这么完了? 刹那间,数道神识扫过靶场,其中有熟悉的,也有卫渊不那么熟悉的,还有卫渊完全陌生的。卫渊数了数,除去大师姐和师父,居然还有三道神识。看来青冥中藏着的人还真不少。后面几个原本隐藏得天衣无缝,结果被卫渊道法震惊,一下全给炸了出来。 卫渊无须自己动手,大师姐和师父已经动了。 随后一道强大神念姗姗来迟,锄禾真人顶着两个黑眼圈,仗着八把仙剑护体,一路飞了过来,边飞边道:“发生了什么事?怎地老道刚才心惊肉跳,好似有了陨落之危?” 老道来到道术测试场,就只看到一尊身体上有个大洞的石人靶,然后地上有一道长长印痕,靠近印痕的草叶都被压扁。 老道就去看那道印痕,越看越远,脸色就变了。 “这是什么道术?”老道问。 本着尊师重道的精神,卫渊没有撒谎:“急流水刃术。” 锄禾真人挼着没剩几根的胡须,搜索记忆,依靠真人的强大神识转眼间就从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找出了对应的道法。 “哦,原来是上古道术。这道术威力是挺大的,就是失之呆板……”还好,锄禾真人没什么好为人师的瘾头,说了一句就不再提。 上古时期,人族能够修行无一不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他们观察天地、观察异族大能,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道术威力奇大,就是笨拙粗糙,不是真正天才根本用不了。不像今日道术精巧,是个修士就能放两个。 此时远方接连出现三次法力波动,如同三个气泡被戳破,然后张生和纪流离提着三只小动物飞了过来,将它们扔在地上。 张生就道:“捉了三只巫族的探子。你这个打草惊蛇的办法倒是不错,就是下次记得提前通个气。” 纪流离看着地上留下的痕迹,若有所思,说:“你在研究上古道法?那本来应该是法相之后才学的。你这个道法成功了?是什么道法?” “成功了,是急流水刃术。不过为什么要法相后才能学上古道术?” 纪流离毕竟当过好几年的老师,解释道:“上古道法很多是直接模仿的天地自然,威力巨大但结构不稳定,绝大部分上古道法都得经过修改,才能当正常道法用。很多人学习上古道法是为了换个角度去观察大道运转,而只有法相境界的神识才足够强大,能够分析道法结构。哦,你的神识倒是差不多也够了。” 纪流离又道:“早饭后大家聚一聚,我们今天要讨论一下攻城炮的事。” “攻……城……炮?”锄禾真人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 “就是一种攻击对手城池的器具。”纪流离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老道从来没听说过。那老道可以参与一下吗?” “真人想要参加,自是再好不过。” 几人散去后,卫渊本来强自平静下来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新成的道法一次性就从卫渊身上抽走了相当于一百个普通道基的道力,后续还需要持续供应道力,但是它的威力也远超预期。如果再遇上当日许家法相,他要是敢正面硬扛,三息就要破防,十息就会重伤。 一百份普通道基修士的道力要是一个一个往法相身上砸,那是刮痧;但聚合到一起再砸出去,就变成了超度。 别说许家那个法相长老了,就算是大师姐来了也一样扛不住…… 卫渊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诸脑后,自从研究出这个新道术后,卫渊隐隐感觉尊师重道正在远去,欺师灭祖反而越来越近。这四个字,好像就在道法的射程之内。 新道法能击杀法相,已经可以列入地阶,值得单独命名。但卫渊在这方面没啥天赋,草草先定了个水龙炮用着,日后进阶了再细想。 水龙炮威力奇大,但也确实有些不灵活,法相不要面皮,一定要躲的话还是躲得掉的。不过卫渊灵光一现,人能躲,可城躲不了! 卫渊遥遥望向远方,在那个方向上视线尽头处,就是巫族新建的宏伟城池。 原本众人都是忧心忡忡,翻阅许文武的资料后,准备把攻城炮提上日程。但现在卫渊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了,什么样的城墙能硬得过法相真人的法躯,能顶得住水龙切割冲刷? 原本卫渊还日夜担忧,现在倒是希望巫族把城建得大些、高些,多耗费些人力物力才好。 片刻后天色放亮,太初宫众人聚集一处,开始讨论攻城炮。 卫渊并未因有了水龙道法就提出反对,反而是积极推进。现在对他来说,水龙炮也要,攻城炮也要。 此时在东南方向万里之遥的深山中,数名修士搭了个几间木屋,正在开凿旁边山壁,研究里面的矿脉分布。 一个肌肤黝黑的修士看看天色,皱眉道:“又是一天了,怎的还没有消息?” 旁边一名年轻修士就道:“大师兄,我不是背后说人坏话。但是您托付锄禾真人办的事,真的靠谱吗?建木殿那些家伙最爱扮老农,看着憨厚,一个赛一个的奸猾。” 大师兄脸色一沉,道:“谁跟你说的?怎可如此编排同门长辈?” “师娘说的。” 大师兄即刻就不吭声了。 那年轻修士又道:“大师兄,算算时间,消息几个来回都够了。那老道不会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要背着我们吃独食吧?” ------------ 第228章 世家来人 荒山处,几名修士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有些焦躁不安的大师兄。 大师兄如同找不到方向的蚂蚁一样在原地转着圈,脸上阴晴不定。此时最年轻的修士实在是看不下去,道:“大师兄,早点做决定吧。” 大师兄停步,脸色阴沉如水,缓道:“难道我又被人给骗了?” “您被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料事如神的名声已经到处流传,不在乎再多几次。这些年来,也就是天青殿没骗您。” 大师兄长叹一声,看看四壁无人、到处是毒草毒虫的荒山野岭,沉痛的道:“这次恐怕真是我连累了你们……” 一众师兄弟都摆手:“不要紧的,只要大师兄把我们这几日的工钱付了就好。” 大师兄一咬牙:“走,去青冥!” “等等,没任务啊,我们怎么去?祖师规矩,出门不能空跑,必须得有酬劳才行。” 大师兄一拍脑袋:“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好办!” 他转头对最年轻的修士道:“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在天青殿?” “是的。” “让他发个悬赏任务,邀请炼器师到青冥界域炼制法器,酬劳随便填。然后你就把任务接了,让他私下把勋功还给你。” 年轻修士沉默了一下,道:“大师兄,手续费很贵的。” 大师兄又是咬牙:“我出!” 一日之后,这只数人的修士小队终于收拾行李,离开了这片啥都没有荒山。 此时在青冥界域内,攻城炮的讨论早已偏离了原本的初衷,向着合道的方向大步疾行。 按照许文武的记忆,攻城炮的概念很模糊,但作用清晰,就是威力要足够大,能够轰开坚固的防御工事,城墙也算。 在这一方世界,无论人族还是异族,城墙都是用法术加固过,改变了材质物性,坚固程度不比许文武口中的钢筋混凝土差。想要轰开巫族的城墙,威力必须要大,大到要装上百斤火药的地步。 许文武记忆中的攻城炮肯定不行,炮弹太小,威力不够。太初宫此时在青冥的都是一时之选的天才,仙基和天基都是元神强悍,神识如电,非是世俗意义上的聪明。一番讨论之后,众人就把问题抽象成了怎么把炮弹送到巫族城池脑袋上去。 这个问题解决方案就多了。崔聿提议直接把炮弹炼成法器,象驭使飞剑一样飞过去。强悍修士还可以一人运使多发炮弹,火力问题可以一并解决。 这一建议当即被卫渊否决,没有别的原因,纯是崔家大少不知道法器有多贵,请一个炼器师有多烧钱。在崔少心目中,这种初级法器就是掉在地上都没必要捡。 不是法器,也有许多运送炮弹的手段。锄禾真人就提出,他可以在界域边缘栽种几株象树妖藤,这是一种长得象灵植的妖物,高达十丈,生有多条藤臂,力大无穷。到时可以把炮弹绑在它的藤臂上,轮起来达到一定速度后甩出去,可以轻松抛到百里之外。 只不过这种妖物种下后要生长三十年,就算是移栽也得三年后才能用,于是这一方案被理所当然的否决。 最后选定的方案是纪流离提出的。这一方案要在界域内架设阵法,让炮弹在阵法中悬浮,然后修士以道力推动炮弹向前,一个一个接力。理论上只要阵法够长,修士够多,炮弹最终就能加到足够的速度,抛到百里外也不是问题。 并且阵法够长的话,对修士的修为要求也会大幅降低,是个道基就行。只要多来点人排好队,每人沿途推一把,就能把炮弹加到瞬息百丈的高速。 这一方案最终得到所有人认可,大家群策群力的讨论了两天,逐渐完善。 卫渊实在是没钱,只能多用修士少用物料,于是决定初建一条长达千丈的阵法,配三百道基修士,两两一组推送炮弹。现在青冥界域百废待兴,啥都没有,就是需要巩固道基的修士有很多,给口吃的就行。 攻城炮的炮架有了,余下的就是炮弹威力问题。此时只靠孙宇一人,火药产量已经跟不上了,毕竟几样原料原本是作为药材用的,备货量不可能大。于是开矿又摆在卫渊面前。 开矿倒也不必非得有专家,略懂地脉即可,主要还是要靠大量修士用神识探查地下。 一个普通道基修士大致可以探查矿道周围三丈左右的地脉分布。而卫渊借助青冥差不多可以探查三百丈。所以理论上,在探矿方面只要有几百个修士就能大致相当于一个法相级的修士,并不是一定需要高修。 恰好,探矿挖洞也是巩固道基的好办法。 卫渊手上新晋的道基修士虽然多,但用到他们的地方更多,明显人手不够用了。 正当他发愁之际,忽然感知到一艘飞舟鬼鬼祟祟的进入了界域。这艘飞舟灵力波动极弱,一直飞入界域数十里卫渊才感知到。 好在飞舟及时放出了崔家的标记,它头上那柄仙剑才没有斩下来。 卫渊随即出现在飞舟前,引着它落在了永安城外。从飞舟上走出一位老人,然后就见一个接一个的年轻人从飞舟里钻出,似乎永无止尽,最后竟有百来号人站在卫渊面前。 此时崔聿也匆匆赶至,看到老人就吃了一惊,行礼道:“五叔公,怎么是您来了?” 老人气度雍容,八风不惊,上下打量了一翻崔聿,慢慢露出一丝笑容,道:“这次族里来的人多,虽然都是些不成器的,但毕竟身上都流着崔家的血,这一路过来也不容易。于是长老们就让我送他们过来,免得惊动了别家。” 所谓不惊动别家,自然指的是许家。 老人气度渊深无尽,显然是法相高修,并且不是一般的法相。 崔聿就介绍道:“这位是我五叔公崔行疆,这位就是我跟家里说过的青冥界主卫渊。” 老人打量了一下卫渊,点头道:“果然人中龙凤。崔聿这孩子能跟你共事,是他的运气。” 卫渊施礼道:“崔兄也是大才,能得崔兄相助实是幸事。” 老人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了过来,道:“这是此次的谢礼。老夫人的意思,是这一批人中只要有三人能够铸成道基就行。如果能有更多,还会额外有谢。” 卫渊接过盒子,也不打开,就直接收起,道:“定会尽力。” 老人点了点头,对崔聿道:“族里现在盯着这事的人不少,真需要成就道基的都还没有来。你现在已经入了族老们的眼,这事办好了未必不能再更进一步。” 崔聿沉声道:“我定会尽力。只是我天资有限,并不奢望族中的位置。” 老者叹了口气,露出惋惜之色,缓道:“虽说修为高并不意味着一切,但是崔家家大业大,不知多少人盯着。别说法相支撑不起,就算是御景真君也撑不起整个崔家。修为不够,你就是坐上那个位子,底下人也不会服你。” 崔聿道:“几千年都是如此,我明白的。” 老者点了点头,未再多说,自驾了飞舟离去。 目送飞舟离开,崔聿忽然苦笑,对卫渊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啊!” PS:九月应该比八月好一些,所以先薅一下保底月票。 ------------ 第229章 下一批 卫渊就看了看这百余名崔家子弟,只见人人都背着背包,都是统一式样的,看来崔家为了此行还是花了心思的。 这些人年纪参差不齐,有十五六的,也有年近四十的,基本都是铸体大成的修为。他们虽然穿着统一的衣袍,但是言谈举止也有区别,有的明显倨傲,另一些则是谨慎小心,但大部分人都是一脸茫然,还带着些悲愤。 此时就有人抱怨道:“怎么就把我们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喂,那个谁,你怎么还不过来见礼?本少的叔叔可是……” 崔聿冷道:“你叔叔是谁?说来听听?” 那纨绔顿时一个激灵,这时才看清崔聿,赶紧点头哈腰的陪笑。 这些人都是连道基也铸不成的,哪怕是嫡系血脉在崔家的地位也就那样,得出了家族才有机会抖威风。有崔聿在场,他们连家族长辈都没法往外抬,毕竟崔聿这一支往上就是族长,再往上是仙祖。 崔聿此时心情正不好,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将那纨绔抽倒在地,喝道:“摆架子摆到卫界主头上来了?瞎了你的狗眼!你们这群废物连道基都修不成,一百岁都活不到,还好意思姓崔?” 崔聿越骂越气,当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连卫渊都有些看不下去,赶紧把他拉住。自从崔聿开始带兵之后,日常行事风格就越来越简单粗暴,能动手就绝不吵吵。 不过老者走得匆忙,卫渊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赶紧对崔聿道:“你给家里写封信,问一下伤亡指标是多少?” 伤亡指标?崔家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这个词听着可不怎么好听。 崔聿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不见血怎么修得出道基?我立刻就去写信,怎么都得要十个名额回来。” 崔家众人越听越不对劲,怎么修个道还要死人呢?! 崔聿扫了一眼众人,又道:“有哪些人觉得自己身份特殊,一定不能死的,我也可以不安排你们上战场,不过要单独跟我细谈。” 将一众崔家人交给崔聿带走,卫渊才打开老者送的小盒子,顿时一怔。盒中是三颗手指大小、型如珍珠的黑色米粒,望上去如同琉璃珠子。 这三颗是珍珠米的原种? 珍珠米也是灵食的一种,和粱米相似,但这是中品灵植。这种灵米各世家都有种植,而黑珍珠是崔家和许家的特产。在等级森严的世家中,珍珠米就是专供法相之物,等闲人就是有钱也不能吃。 世家培育的珍珠米和世面上常见的并不相同,每年种植季世家都会分发种子,这些种子种出的珍珠米并不会再繁衍生长,所以每年都要向世家购买种子。 现在崔家直接给了三颗原种,这酬劳可就比三个道基贵重多了。而且别的不给,单给灵植之种,这用意就有点深了。 卫渊来到药园,准备寻块地将三颗原种种下,就见锄禾真人正指挥几个徒弟在药园周围布置阵法。见卫渊到来,锄禾真人笑呵呵的说:“我看你原本那阵法过于简陋,就给你重新布了一个。大致功比你那阵法能强个一两倍。” “多谢真人!” 锄禾真人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老道这里好东西还多,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哦,我闻到了灵植之种的味道,这次是什么东西?” 卫渊就取出三颗珍珠米的原种递了过去。锄禾真人眉毛一挑,道:“崔家的黑珍珠?看来他们家很看中在这里的那个后辈啊,可惜,只是个天阶。” “这三颗种子交给我吧,正好让徒弟们一起种了,每天再让他们聊半个时辰,生长可加快一倍。”锄禾真人就将种子递给了旁边的弟子。 “这个……不太好吧?” “没事,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心有愧疚,再给老道弄点冥土来就行了。” 此时那六块铺洒了冥土的田块已经被精美的木篱笆围了起来,并且均匀分成了六块,每块地表面压实,中间是一个小坑,坑中积了一点水,不知种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许文武哼着小曲走进了药园。他看到卫渊和锄禾真人,就过来行礼。这段时间许文武已经越来越象个本土修士,身上天外来客的痕迹渐渐淡了不少。 行过礼后,许文武就给天星龙葵松土浇水和碎碎念。卫渊这一次感觉异常清晰,本来生机即将萌发的天星龙葵又缩了回去,气息变得更加深沉忧郁,然后卫渊附加之上的气运也消失小半。 卫渊等许文武干完手上的活,就把他带到锄禾真人的地块前,说:“以后多和几位师兄学学,过来时顺便也帮他们干半个时辰的活。” 锄禾真人呵呵笑道:“老道这点东西,小友看上了什么尽管说,无须偷师。” 卫渊道:“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培植灵植方面的天份,就让他过来帮着干点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倒也是。”锄禾真人深以为然,以为许文武就和自己几个徒弟一样,不用白不用的那种。 两人再互相交流了几句用人的心得,卫渊正要告辞离开,忽然感觉一团炽热道力如飞而来! 锄禾老道脸色大变,挥出一片绿色光幕,将整个药园牢牢护住。 就见一个肌肤黝黑的修士破风而来,手里提着把精巧的亮金小锤,一击就敲开了老道的防护光幕。张生跟在旁边,一脸无奈。 那修士来到药园上方,一眼就看到了几块撒了冥土的田,骤然色变,喝道:“好你个锄禾老贼,封锁我的消息,原来是为了私吞冥土!真不要脸!” 锄禾老道呵呵笑道:“余师侄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这几块冥土反正老道已经种了东西,总不能再翻出来给你吧?” 修士越发恼怒:“我不跟你合作了,把我付的定钱还来!” 锄禾真人道:“钱?什么钱?那是任务大殿见证过的约定,老道收的是定钱,师侄难道想反悔不成?想反悔也可以,按约定再付一份赔偿就行。” 修士气得满脸通红,知道吵不过这老道,袍袖一拂,转身就走。张生向卫渊示意,然后跟着修士而去。 卫渊就辞别了锄禾真人,返回主峰。此时主峰上已经搭建了一间木制正堂,专门用来接待贵客以及太初宫诸人议事。 卫渊赶到时,就见屋内坐了五名修士,张生正陪着刚刚见到的黝黑修士说话。 见卫渊进来,张生就道:“这位是天工殿余知拙,你要叫师叔。” 卫渊两眼一亮,赶紧行礼:“余师叔。” 余知拙手一挥,道:“不必多礼!我问你,那冥土是怎么来的,还有多少?” 卫渊思索,然后道:“现在没有了,得下月初才会有下一批。” ------------ 第230章 幸运 幽寒界永远是阴沉的,光不知道何时会来,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食梦坐在桌边,手里端着茶杯,杯中有半杯的水,水在微微的发着光。 外面正在下雨,雨滴淅淅沥沥的敲打在棚布上,听得心里压抑。今天的雨是发着光的,让周围的整个世界都亮了些,但是食梦就只能坐在宫殿的棚布下,看着外面的雨。 幽寒界中光并不是个好东西,如果原本不发光的东西突然有了光,那就会变得格外的危险。这个雨天,食梦是不能走出宫殿的,她杯中装的不是茶,而是发光的雨水,只能看,不能喝。 许多大妖出世没多久,就本能的喜欢去追逐光,比如发光的树,发光的草地,发光的池塘,然后它们就消失了。只有天生谨慎胆小、善于躲藏伪装的大妖才能活下来。 食梦已经活了很久,但是象今天这样发光的雨,她也没见过几次。每一次光雨,她记忆中的朋友们就会消失一大半。 这一次的雨下得格外的久,食梦隐隐感觉到不安,她站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顶棚的布,见并无破漏,才稍稍安心。 她忽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仿佛动了动,再过一会又动了动。食梦知道,那是那些外域的可怕巨物又在行走了,它们或许还在几十万里之外,但依然能让她感觉到大地震动。 食梦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想要看看这一次究竟是什么样的巨物。她忽然一颤,看到雨中一个身影正撑着伞,一步步的走来。 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食梦全身僵硬,连思绪都停止了! 那个身影走路的动作舒缓放松,但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它原本还远在地平线的尽头,几步之后就来到了食梦的宫殿前。 它艰难的俯下身体,但依然看不到棚下的食梦。食梦和普通人类相似,在它十几丈高的庞大身躯前如同一只虫子。 它把伞撑在地上,挡住光雨,然后掀开了宫殿的顶棚。它六只橙黄色的眼睛开始放光,照亮了下方的食梦。 食梦从噩梦般的僵硬中复苏,但是此刻眼中就只有六轮如同小太阳般的光轮,随即一个洪大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 “叔离曾经抓了一个人族,他进了你的局。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食梦木然回答:“他破解了我的纸嫁衣,然后逃回了本界。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它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才问:“他为什么能破你的局?” “我的纸嫁衣局只对有情众生有用。但那个人根本没有感情,我引出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被他抓住空隙逃掉了。” 庞大的身影再次沉默,随后六只橙黄光轮熄灭。 它忽然伸出二根手指,拈起了食梦身边立着的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然后轻轻一吹,掀开了她的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空白的脸。 它似是觉得无趣,轻轻一捏,卡的一声将梦儡捏爆,随手扔掉,然后拿起雨伞,轰轰隆隆的起身。它的下身十分肥大,六根巨足撑起了小山一样的身体,想要站起来也十分繁琐复杂。 在它身侧,还挂着十几具形态不一的尸体,每一具都十分庞大,比食梦要大得多。食梦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体,下意识的捂住了嘴,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它看了食梦一眼,说:“我问它们问题,但它们有的在说谎,有的不好好回答,就变成了这样。你们只是这个世界自带的爬虫,不肯服从的话,那就再换一批。” 庞大的身影渐渐远去,食梦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她最好的两个朋友现在都挂在那庞大的身躯上,然后会被端上餐桌,被无数巫族的小辈分食。 那个身影是所有幽寒界大妖的梦魇,它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大妖的面前,然后因为各种古怪的理由杀掉那只大妖,比如现在心情很好,又比如现在心情不好。 它的猎杀没有道理,没有规律,没有理由,所有成年的大妖都是它猎杀的对象。它就是天巫龙哲,对幽寒界大妖们来说,它甚至比外域的巨物还要可怕。 发着光的雨滴落在了她的身上,痛彻心扉。食梦这才发现自己宫殿的棚布已经被掀掉,并且被它随手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她立刻钻入土中,躲到了地下的一个石室中。 石室中空荡荡的,让人发慌。她捂着胸口,觉得那里缺失了一块。她隐约想起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藏在那具梦儡里了,但是梦儡被捏爆了,那样东西就再也找不回了。 食梦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把什么放进梦儡里,是感情,是修为,还是记忆? 食梦想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只能放弃。好在这一次她又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但是她的朋友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有的朋友和仇敌全都挂在了龙哲的身上。 而食梦知道,自己每一次都能幸运的原因,是那个叫做叔离的幽巫。 巫域深处一座巨大幽深的宫殿内,圣心和绘心并排跪在大殿中央,上方的祭坛上盘踞着一团巨大的阴影。 阴影中响起雷鸣般的低沉声音:“还没有找到灵胎的下落吗?” 圣心回道:“我去东边看过那个人族,他身上明显在隐藏着什么,但是并没有灵胎的气息。红叶对巫域的试探进攻失败了,叔离大人似乎想控制和人族战争的规模,所以我没办法进一步的确认。” 阴影中的声音明显焦躁起来:“不用管叔离!他弄丢了灵胎,马上连国度都要保不住了,还想控制和人族的冲突?我早就说过,他的怪癖会害死他的,现在他已经快死了。你去告诉红叶,我要知道那个人都隐藏了什么,哪怕杀光破碎之域的人也无所谓。他要是给不了我答案,我就杀光他的部族!” 圣心道:“我会去处理。不过……” “你还想说什么?”阴影中的声音变得越发尖锐。 圣心说:“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隐藏的秘密很可能跟灵胎无关。” “我不管!先去查!”阴影尖叫着。 圣心带着绘心退出了大殿,等离得远了些,圣心才叹道:“大人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疯狂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让红叶加快行动。” “可是叔离大人不会同意的。” 圣心道:“如果我们得不到答案,那么大人很可能会跟叔离大人开战。大人现在离彻底的疯狂已经不远了。” 绘心忽然说:“有没有可能我们都犯了错,灵胎和那个人其实没有关系?” “但那片区域中就只有那个人进入过幽寒界,并且活了下来。” “也许还有其它人,但不是通过国度进去的,所以我们不知道。”绘心道。 “人族要是进入幽寒界,我们不可能感知不到。” 绘心道:“如果他们是从洞天世界进入的幽寒界,就能瞒过我们,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而破碎之域里就有好几个洞天碎片。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原本人族已经放弃这块地域了,但前不久突然重新开府设郡,想要重新占领破碎之域。而且西晋的成王也一直在那里潜伏,只是后来他运气好,逃过了圣巫大人的猎杀。” 圣心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也一直觉得那个人修为太低,绝不可能是灵胎的对手。就连我想杀死灵胎也很困难,更不用说他了。但如果设局的是西晋,那就说得通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那个人族隐藏的秘密挖出来,然后让红叶扫荡宁州。” “红叶如果不肯呢?”绘心有些担心。 “你先去他部族,把他那个还没有孵化的后裔偷出来。如果他不肯,那我可以用这个还没有出生的血脉后裔下咒,一个一个咒杀他的后裔。他一天不肯,我就咒杀一个,直到他低头为止。” 绘心有些不忍:“可是……红叶对我还是不错的。” “你别忘了,大人已经快疯了。” ------------ 第231章 力大猪飞 夜深人静,界域西北方向新建的玄卫六城已经开始沉眠,城市中只有寥寥几处灯火。 在城市边缘处多了一片新营地,崔家新到的子弟都住在这里。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但营地中央的大帐还亮着灯。 卫渊掀开帐帘走进,就见崔聿正在伏案疾书,旁边摆了高高一叠书册。 “还不休息?”卫渊来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本书册翻了翻。 这本书册是一份崔家子弟详细的名录,不光记录了他的出身亲族,还有根骨气运测试结果,修行经历,乃至平生大小事迹,记录之详细,哪怕是马上就要问斩的重刑犯也不过如此。 崔聿揉了揉脸,说:“明天就要开始训练,我得把每个人的资料都过一遍,然后要把他们分成两类:能死的和不能死的。有几个家伙虽然废物,但是家中有长老宠着,他们修不成道基没关系,最好还是别出意外。这些人我打算都放到后方去,训练时参与一下,打仗时调走。” “还是师兄想得周道。”卫渊递过来一张玉纸,说:“我刚从天工殿余师叔那得了篇铸体功法,修成的道基是一团凡火。余师叔说,这篇功法的好处是修炼特别容易,门槛极低,铸成道基的难度是他见过所有铸体功法中最低的。” 崔聿下意识地就说:“一缕凡火有什么用,烧炉炼铁吗?” 话一出口,他咦了一声,抬头望向卫渊。 卫渊神色如常,道:“这批准备铸基的修士,只要身体根骨不和火行相冲,我准备都让他们改修这篇功法。这样铸成道基的人说不定还能多几个。” “道基是凡火,铸成时容易,固基可就难了,没个十年八年……”崔聿说到一半就明白过来了,这凡火道基,烧炉控火最是合适,固基期长点不是坏事。 崔聿弹了下功法玉纸,问:“你给我这功法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让崔家人也给你烧炉吧?我跟你说,这事不可能!他们再怎么废物,毕竟还是姓崔。” “如果让他们改修这篇功法,再到战场上滚两圈,铸成道基的可能性会高得多。” “也有道理。”崔聿开始沉思。 “伤亡指标要下来了没有?”卫渊提醒道。 崔聿这才想起此事,赶紧在桌上纸山中一通翻找,最后总算找出个封口的信封,然后当着卫渊的面拆开,看完后就递给卫渊,说:“你看看吧。” 信上只列了两个人的名字,除这两人之外,余者生死自负,让卫渊放手施为。 看到信上内容,卫渊脸色有异:“只要能出三个道基,死多少都无所谓?” 崔聿点头:“是的。这批人没你以为的那么金贵,老祖宗的决心也很大。” “这些人中不是有嫡脉的吗,还有嫡脉长房出身的。” “嫡脉长房只有一个,已经列出来了。另一个家伙我估计是家里花了大钱,活动了关系。其实崔家人很多不值钱。大家族开支散叶容易,就像我父亲已经很自制了,不让仙宗血脉轻易外传,就这样我还是有三个兄弟七个姐妹。崔家地方上的分支,生上几十上百都很正常。各家都是集中资源供养天赋好的,至于其他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饿不死就行。有时候家族也会开启养蛊模式,比如送到我们这来的这些都是。” 卫渊看着手中的信,皱眉道:“真的可以不计伤亡?” “哦,对了,晚上三个人有来找过我,给的价钱还可以,我已经答应了他们不死,但不保证能成道基。还有几个没什么钱还想要活命,我都给顶了回去。” “行,你把那五个人拉出来单独成一队,剩下的和其他铸体修士混编,到时都上战场。谁能活下来就看自己的命。” 崔聿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老祖宗不在意消耗,只要结果。你给了她想要的结果,其他人死光了也无所谓。” 卫渊点头:“放心,会有结果的。” “那个嫡脉长房的小子,最好能让他也铸成道基,可以额外加钱。” 卫渊点头:“你明天让他来见我,我试试看。” 离开营地前,卫渊忍不住问:“这些人都姓崔,怎么忍心养蛊?” 崔聿道:“每个人都想要有天赋的后裔,只能多生。等你有了几十个孩子的时候,除了最出色、最讨人喜欢的一两个,其他都跟陌生人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陌生人。至少陌生人不会吃你的喝你的,不会顶着你的名头在外面胡来,坏你的名声。而且儿子生孙子,孙子生重孙,百年时间,几十口之家就能变成几万人。谁也养不起这么多吃白饭的人。” “所以我们崔家置死士,设族军,开试炼,乃至对外征伐,都可以顺带削减这些吃白饭的人。” 清晨时分,一人走进卫渊设在城边的宅院院门。这人就是下飞舟时让卫渊过去见礼的,然后见了崔聿后马上前倨后恭。此时在卫渊面前,他又显出了傲慢。 卫渊不理会他的态度,例行公事般询问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然后淡道:“你家里已经出了钱保你不死。我还可以保你铸成道基,但得额外加钱。” 那人几乎要跳了起来,一脸惊喜,道:“真能铸成道基?我加!多少钱我都加!” 卫渊道:“两千仙银。” 这个价格卫渊是深思过的,太初宫勋功制中将一名普通道基定为一百勋功,可折一千仙银。卫渊就在这个基础上翻了一倍。 那年轻纨绔一咬牙,从腰带中抽出一块手指大小的灵玉拍在卫渊面前,豪气道:“只多不少!” “跟我来。”卫渊收起灵玉,提了那人出门,直飞许文武住处。 等落地时卫渊才发现他脸色苍白,抖如筛糠,但神识一扫身上又没有什么病,于是就问:“你怎么了?” “飞得太快,我……受不了。” 卫渊心中吐槽,这位还是个虚的。 此时许文武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和天星龙葵谈心。卫渊就把那崔姓年轻人放在许文武面前,说:“从今天起,他和你同吃同睡,你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原本的活也可以分给他干。” 许文武一乐,“我也有跟班了?不过这家伙看起来虚了点。” 年轻纨绔大怒,奈何现在站都站不稳,没法回嘴。 卫渊拍拍年轻纨绔的肩,道:“好好干活,活干得越多铸成道基越早。藏奸耍滑的话,一年也未必能成。” 拍肩的时候,卫渊悄悄送了一道青气进去。 这人和许文武同吃同睡,最多两天就能消化一道青气。三道青气下去,就连母猪都能变成妖兽,这要是还修不成道基,那得是啥样的废物? 至于一个道基卖两千仙银,这价格卫渊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虽然可以卖得更贵,但能付得起的人就会大幅减少,反而收入会变低。这个问题太初宫早就有人专门计算过,还出了好几本相关道书,兑换的人不少。 这些人别看都姓崔,但大部分都不富裕,有几个分支还是庶出的,全身上下连二两仙银都搜不出来。大户人家的门房都比他们有钱。 天色即明,卫渊来到校场。大校场上已经站了上千修士,全都是铸体大成,少部分还在修炼元神。崔家新到的百余人也在其中。 此时众修士已经站好队列,拿着特制的刀盾,腰间挂上粗大的钢管枪。卫渊到来后,场中几名道基修士就开始高喊口令,按照口令数字,所有修士都在重复着三个简单动作:开枪、持盾前冲、挥刀,然后循环往复。 如是练了大约一刻钟,校场中响起钟声,训练的修士开始倒数,随后刹那众生开启! 一瞬间,无数天地元气向校场倾泄,每个修士身上都开始泛动光芒,一个个道基在迅速成型。众修士全部盘膝坐定,体会着道基在身的感觉。 现在界域内训练铸体修士已经有了章程,每日训练会开启三次刹那众生,第一次众修打坐修炼、体会道基,后面两次就要训练在道基加身后的战斗。 崔家众人最初还有些懒散,阳奉阴违,不太愿意服从。一次刹那众生临身后,所有人都老实了,认认真真地开始训练。 卫渊在旁冷眼旁观,其实这些崔家子弟从小没挨过饿,血脉和身体素质都还行。认真训练且花费些气运的话,说不定可以训练出三十多个道基。 但卫渊当然不可能真给崔家弄出三十个道基,那样就不值钱了。卫渊准备第一期先给崔家交六七个。然后没修成道基的也没关系,还可以继续参加第二期。当然,二期班就需要另外收费。 如是可以一期期地开下去,如果连续三期都还没成道基,那就不是卫渊能拯救的了。 但金主们如果有钱任性,非要硬砸,卫渊也不是不能变通。在青冥,只要仙银到位,母猪不光能上树,还能后空翻,还能上天,没道理人成不了道基。 一念至此,卫渊忽然有了个危险的想法,如果自己养了只猫突然学会了后空翻,带谁来看为好? 至于消耗,随缘。 卫渊望向西北,昨晚巫族又有大军入驻,同时还出现了大量充作劳工的巫族平民和奴隶。大战在即,就是崔家这些人最好的洗礼。 ------------ 第232章 仙药 操练完成,所有修士就放下武器,转而拿起工具前去筑城。 新修的玄卫六正在巫城进攻界域的必经之路上,这个位置有多关键,只看上次巫族进攻时主将直接分兵试图拿下它就能知道。 只不过巫族主将明显错估了卫渊的军力,没想到在短短时间内又补充了上百名道基修士,结果留在地面的一万军队被卫渊以同样兵力迅速击溃。要不是巫族援军到得及时,两万军就要全军覆没。 再一次尝到了地下工事的甜头,卫渊自是抓紧一切时间修建地下要塞。这些修士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于是训练之余就都被拉去玄卫六挖洞,美其名曰提前固基。 其实所有修士都知道青冥不光是人族领地,也是他们唯一的家园,因此个个下了死命地训练、战斗、干活。 哪怕卫渊下的是让普通人端了火枪冲向巫族放一枪这样的命令,也无人有异议。在前几次大战中,更是出现数次部队伤亡过半依旧死战不退的情况。 只是崔家众人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情况,稀里糊涂地就随着众人换上了工具,然后挖了一晚的地洞。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直到天色快要放亮,收工归队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这只是干活。 花钱买不死的五人中,除了那位嫡脉长房外,其余四人一样挖了整晚的土。崔聿认为他们买的只是不上战场的权利,没说可以不干活。 不过任何一个纨绔扎堆的地方,都少不了大嘴巴,于是还没过半个时辰,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已经有五人花钱买了不死。 第一天刚到的时候,这些纨绔还觉得战争很遥远,但是挖了一晚上的土后,就有人琢磨出不对味来,这不就是在挖工事吗? 在挖洞的过程中还不时地看到没及时清理的尸体和断手残肢。他们这才意识到,战争就在眼前。再向同行的修士一打听过往战局,很多纨绔就慌了。 多少还有点家底的人当即决定,收工后立刻去找崔聿买个免死名额。 随着收工的钟声响起,一个个修士钻出地面,崔家众人也要回营地短暂休息,准备第二天的训练。 一个少女正拉着另一个崔家子弟,在焦急地说着什么。那人就冷笑:“借钱给你弟弟买免死名额?你拿什么还?” 少女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显得有些怯懦、眼中却带着希望的弟弟,咬牙道:“我用……自己还!” 那男人刚有些意动,就被身边人一把拉走,那人还在说:“走了走了,一个名额要两百仙银呢!两百啊,能买多少个她这样的!” 男人顿觉有理,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少女急切地想要拉他,却被一把甩开。 少女打起精神,又去找其他人。但无论是借钱还是推销自己,都没有成功。 天色大亮,卫渊又来到校场,准备开启刹那众生。这时崔聿匆匆赶至,给了卫渊一份新名单。卫渊就有些诧异:“这么多人买免死?” “嗯,多了十七个,咱们又进账三千四百两仙银。没现银的可以拿法器或是其它东西抵,但不接受赊欠。” “有的人怕是要倾家荡产了吧!花了这么多钱,铸成道基的机会反而减半了。不就是上个战场吗,有那么可怕?” 崔聿道:“有那么可怕。我只是跟他们大略提了下过去几战的伤亡率,自己都有点吓着了。” 卫渊就不说话了。这种伤亡率,他也绝不会让自己亲人上战场的。 “又不想死,成就道基的机会也渺茫,何必来呢?不如直接回去。” 崔聿冷笑:“哪有那么容易回去?这些人能过来,族里都是发了好处的,所以老祖宗才说死伤不论。他们要是敢这么回去,族中饶不了他们,直接杖毙都有可能。” “那我就不管了。”卫渊也没空替豪门废物操心,训练完他还要陪余知拙去锻兵坊。 多了上百新晋道基后界域内钢铁产量大增,但依然远远不够用。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天工殿的高修,自然要赶紧请他指点一番。 训练结束,卫渊就去汇合了余知拙,和他一同飞向锻兵坊。 距离锻兵坊还有十几里,余知拙看着前方那道烟柱,说:“这炉温有点低了,炼不了法宝材料。” 卫渊当即拜服,看火识温谁都会,但远远地看一眼烟就能知道炉温,非得是大家不可。 昨晚张生已经私下跟卫渊详细介绍过这位余师叔。余知拙和纪流离、张生一样,都是早早就修到了道基圆满,但迟迟不肯晋升法相,只为求元神和心境也一同圆满,是个大有前途的人物。 而且张生还提到,早年卫渊许多修行资粮就是来自天工殿,经余知拙之手。只是过程张生一带而过,没有细说。 张生还有一事未提,他早就给余知拙写过信,但一直没有回应。现在张生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来到青冥,难道真是为了冥土? 来到锻兵坊,余知拙还没来得及研究那座炉子,目光就被五十名整齐划一锻铁的修士吸引住。他静静地看了一会,问:“他们这样锻铁,一天难道要干半个时辰?” 卫渊回道:“应该是……八个时辰。” 余知拙再见多识广,也不禁一惊,问:“这是为何?” “他们刚刚铸成道基,要巩固道基。”卫渊道。 余知拙哼了一声,道:“打铁能巩固个鬼的道基?你这是……要大量生产钢板?” “师叔目光如炬!这些钢板是生产火枪的关键,此事事关界域生死,所以越多越好。” “火枪?” “正要给师叔演示,请随我来。” 卫渊带着余知拙来到靶场,然后命人将不同型号的钢管枪都抬过来一批。卫渊拿起根两斤装药的钢管枪,对准十丈外的木靶,激活了火药。 只听轰的一声,拳头大小的弹头射出,将穿着巫族制式身甲的木靶打出了一个大洞! 余知拙一言不发,闪现到木靶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还把弹丸捡起来了看了看。随后他又亲自试枪,一连开了数十枪,才把枪放下,仍有些意犹未尽。 “如何?”卫渊问。 “匪夷所思!这不是铸体期就能发出道基一击?” 余知拙指尖射出一缕细细的淡金剑气,直接将一把火枪横着切开,然后又竖着切了一把。 这道淡金剑气真真是削铁如泥,断面光滑如镜,卫渊就觉得这剑气好像跟张生的仙剑斩虚有几分神似。 余知拙仔细看着钢板的断面,然后又切下来一块,放在手中。那块钢片迅速升温,转眼间变得通红,化为一滩炽亮钢水。他看看钢水的色泽,然后随手一捏,钢水温度骤降,变成了钢球。 余知拙又拿起一把两斤装药的火枪,就是卫渊刚刚试过的那种,然后用手捂住枪管,直接激活了火药! 卫渊大惊,但火药炸开,没有一丝烟气从余知拙指缝中漏出,闷在枪膛里炸了,令整个枪身鼓胀扭曲。 余知拙松了手,手心有一些焦痕,随手一抹就没了。他将变形的钢管放下,说:“以这把枪的威力来说,钢质好得过头了,没必要这么坚固。锻打次数可以减少一半,然后中间加一次淬火,钢质就够用了。这样每日产出的钢板数量可以增加一半。” 卫渊大喜,余知拙不愧是天工殿高修,三言两语间就让钢板产能提高一半。 “你这火枪,最初是怎么想出来的?” 卫渊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无意中捉到了一位天外来客,让他把那个世界的见闻生活都写了下来。那个世界不能修行,只有凡人。火枪就是凡人使用的武器。” “还有这等世界?资料在哪里,拿来与我看看。” “资料在主峰,我马上让人抄录一份,给您送过去。” 余知拙又拿起一支火枪,向着靶子瞄了瞄,然后在手里把玩着,缓道:“这东西就是威力小了点,不过数量要是足够多,也不好应对。” “我是想给界域内每个人都发一把。巫族来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何谓全民皆兵了。” “想要增加数量的话,也不难办。我已经大致有了点想法,不过先等我看完了那天外来客写的资料再说。” 卫渊即刻道:“我现在就陪您去取原版,抄本回头再送上。不过现在是每日日常议事的时间,师叔你要不要参加?” 余知拙已经知道太初宫众人每天都会固定碰面,主要是交流奇思妙想,顺便处理界域内的重大事项。刚刚试过火枪之后,他对青冥兴致大增,也想听听其他先来的人都说些什么,于是随卫渊一同回了主峰。 众人到齐,孙宇就道:“我这两日稍得了点空,研究了一下那许文武带来的仙药阿莫西林。我发现此药颇为神异,对凡人来说不愧仙药之名。” “这药还真的有用?”太初宫众修都很好奇。 孙宇就拿出两个小碟放在桌上,碟中都涂了薄薄的一层油脂,然后道:“我在一碟中洒了些阿莫西林,另一碟则没有。现在一日一夜过去,洒过药的碟中微虫几乎死绝,而另一碟中却是众生繁衍。” ------------ 第233章 礼尚往来 在座的除了锄禾真人外,张生、纪流离、余知拙、孙宇都是距离法相只有最后一步,一个个都卡在那里不肯往前走。他们直接用肉眼看,就能看到表面的微虫。 卫渊修为虽然差,但元神神识强悍也不输法相,神识调整之后扫过,一样发现了微虫。 就只有崔聿,虽然是道基中期,马上就要修入后期的水平,但是肉眼看不到微虫,神识也扫不出微虫,看着众人一副老神在在、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就有些想逃。 以前在崔家带着一众狐朋狗友努力上进时,周围就只有他一个天基。现在在青冥努力抵抗异族时,周围还是只有他一个天基。 “何以如此?”众人问。 孙宇已经思考了很久,道:“据我观察,所有死去的微虫都是身体外壁被破坏。神异之处就在于此,此物根本没有道力,只靠自身就杀灭众多微虫,实是匪夷所思。那方世界的人类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此物的。” “靠蒙?”纪流离道。 众修都是点头,觉得很有可能。本界对气运之术研究得已经相当深入,都有凭气运之道成仙的,衍时真君也是野心勃勃。 按衍时真君所说,所谓转运,说穿了不过是放大某事某人向某一方向发展的机率。转运不过是转一两个人,假如有成千上万人一起向这个方向努力,那成就的几率会比一个人要大得多。 孙宇将一粒白色药片放在桌上,道:“能将药制到这种程度,比造化观自吹的上等金丹还要玄异些。” 锄禾真人咳了一声,道:“师侄慎言,造化观那些老杂毛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们不好。” “我在这里说,他们又不会知道。” 锄禾真人道:“人多嘴杂,总有传到他们耳中的时候。而且讲成了习惯,也总会有无意中多说两句的时候。” 孙宇就道:“好吧,我们继续说这仙药。我觉得那方世界中的人,一定已经有了完整的理论,以及配套的炼药手段,方能以凡人之身炼制这等法相级的丹药。” “这药是法相级?”锄禾真人惊讶。 “能灭杀道基微虫,对法相微虫也有杀力,分量够多时也能够灭杀某几种法相级微虫。”孙宇道。 按照修仙界公认,这就是法相级灵药了。丹药分级命名也是造化观搞出来的,法相级的是灵丹,御景级名为宝丹,归一自然是仙丹。 众修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都有些动容,只可惜那许文武不学无术,明明学过物理化学,但现在除了记了点半首诗词之外,什么有用的都没记住。 别说大部分诗词已经被其他天外来客写过了,就算有些是前人没写过的,光靠这几句又有何用?文会上只要让许文武现场应景作首诗,马上露馅。 “要不把许文武献祭了吧?很难换到一个和他一样没用的吧?”纪流离再次提议。 见众人都有些心动,卫渊赶紧否决。 此时余知拙正一页一页的看着许文武所写的资料,他神识之强丝毫不输寻常法相后期,比现在卫渊还强出一大截。 他翻阅资料的速度极快,一页扫一眼就能记住,并且凭借瞬息间数百念的元神完成了分析、整理和归档。 转眼间所有资料看完,余知拙就是叹息一声,道:“惭愧,那方世界的人不懂修行,一息不过只有数念之力,但却连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完美,显然是无数人下过大功夫。我觉得,如果我们想要有所建树,首先要做是全面采用那方世界的度量标准。如是大家说话,才有了共同基础。” 此言甚有道理,但是对青冥眼下情势无补。 卫渊委婉提醒:“师叔,外面还有巫族……” 余知拙笑呵呵地道:“知道,少不了你的。我现在已有想法,回去后立刻动手做,大致晚上你就能看到了。” 卫渊大喜,赶紧道:“多谢师叔!” 余知拙转向张生,恳切道:“张师弟,为兄最近入手了几块好东西,还需师弟助我一臂之力。” 张生面无表情:“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 —— 北方巫域深处一座宫殿内,圣心和另一名大巫坐于上首,下方是一排站着的大巫。 殿中气氛极为凝重,与圣心并排而坐的那大巫只有一团翻涌的红雾,核心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身体周围有重重红叶飘落。 圣心居高临下,脸上的温和早已一扫而空,换成了威严,缓道:“现在积兵多少?为何还不进攻?” 一名大巫道:“已经试探过一次,但是界域的防御超出想象,我方损失惨重。现已集结十万军力,但是还不够,同时还需要有更多大巫出手方可。” “十万还不够,那要你何用!”圣心声音转为严厉。 下方大巫道:“打是能打赢,但恐怕要伤亡一半以上。我认为,没必要在这个时间打。如果西晋趁势出兵夹击,那我们恐怕就要处于绝境。” 圣心脸色阴沉,似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自己。这时旁边大巫缓道:“圣心大人一心修炼,在行军打仗方面没有多少经验,此事还是听前方将领为好。” 圣心冷道:“红叶大人,前方将领不过你的传声筒罢了,你不如直接说让我听你的。” 红叶一声叹息,道:“你我各为其主,何必如此?” 圣心眉心中渐渐亮起一道黄色竖纹,说:“灵胎是整个巫族的头等大事,你却只考虑自己部落的死伤。好,你不是最怕部下死伤吗?那你好好看着!” 他眉心中突然射出一道黄光,落在下方那大巫身上!那大巫惊愕全都凝聚在脸上,身体从上到下迅速染上了一层黄色,转眼间变成一具沙雕,然后就在堂上化成一堆沙子。 “你干什么?”红叶不及阻拦,又惊又怒。 圣心眉心间竖纹敛去,淡定道:“我要看那个人族藏起来的东西。你们要做的就是给我打破他那层壳,只要我看到了那东西,我就不再管你们。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我手里。” 红叶怒道:“你想要开战?” “随时奉陪。”圣心起身,径自出了大殿。 ------------ 第234章 新生 刚刚造出轮廓的巫城上方,数名大巫立在空中,默默看着一队队军士开进城中。 几条河道上不断有船驶入,货船虽然不大,但艘艘满载,且一眼望不到尽头。 巫城另一侧的远方,能够隐隐看到一片接地连天的光幕,光幕内清澈明亮,几位大巫都觉得这光亮得有些刺眼,远不如巫域的深绿看着舒服。 从巫城的角度看青冥,就像是天地被生生从中间剜出去一块。 巫族城墙上,无数奴隶正在辛苦劳作,将一块块切割好的石块搬上城墙,不断加高加厚。每铺一层砖,就有巫士上前洒下鲜血,念诵咒法,血就会渗入到砖石中,将它变成淡淡的暗红色。这血是以人血为主,混以其它品种的污血毒血,专破人域清气。 但是几位大巫还是有些愁眉不展,一人道:“城防远远不够,这可挡不住岳晋山的一击。” “老东西的第一刀太猛恶,我们谁挡谁死,还不如让他攻城。” “红叶大人那边催得很急,要再进攻一次吗?” “不行,万一这个时候岳老贼攻过来怎么办?那老东西奸猾得很。” 几个大巫正讨论之际,忽然周围起了一阵狂风,一个壮硕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众巫面前。 他赤着上身,头上背上都生着长长的鬃毛,嘴边伸出两根巨大獠牙。它比所有大巫都要高出一倍,手里提着根沉重之极的六梭巨棍。 他在众巫面前停下,恐怖的威压就令众巫下意识地后退。 几位大巫一齐行礼:“岩心大巫。” 岩心的六只眼睛冷冷扫过众巫,说:“圣心大人有令,即刻进攻青冥!” 几位大巫面面相觑,居然都没有回答。 “怎么,有什么问题?” 一位大巫硬着头皮道:“人族在里面准备了能够轻易灭杀我等的手段,我们只要靠近就会心惊肉跳,灵觉示警。属下觉得,最好还是用普通军队消耗他们的实力,只要扫平他们的军队,或是骗出隐藏手段,到时自能取胜。 但是眼下部队还要防备西晋偷袭,部队远远不够。红叶大人已经承诺在三月之内补兵三十万。那时进攻才是万无一失。” 另一名大巫也道:“这片地域本来就贫瘠,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最有价值的就是人牲祭品。但是现在打过几年仗,人牲十不存一,活着的大多连当祭品都不行。倒不如先让青冥替我们养养。” 岩心顿时不耐烦,怒道:“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是觉得打不下这个才立下一个多月的小小界域,还是觉得圣心大人的命令可以不听?” 众巫都是默不作声。 岩心突然一口口水吐在了正面的大巫脸上,道:“叔离和红叶是废物,手下也都是一群废物!” 一名大巫气势暴涨,咆哮道:“你敢侮辱叔离和红叶大人?” 岩心长鬃炸开,一只巨爪握住了那大巫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在手里,冲着他的脸咆哮道:“他们也是两个废物!怎样,你不服?” 那大巫脸色青紫,拼命挣扎,可是在岩心恐怖的法力面前他就如幼虫一样脆弱。岩心的咆哮冲得他头晕眼花,口水更是喷了他一脸。 岩心放声大笑:“你们还以为叔离能保得了你们?我已经叫了几次他的名字了,有反应吗?” 几位大巫都是沉默。 岩心将手中的大巫甩到一边,冷笑道:“几个废物还觉得自己挺重要?其实圣心大人根本没指望你们能干什么。 这一次,你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个人族引出来,让我把圣心大人特制的巫咒放到他身上就行。至于界域里那灭杀手段也用不着你们扛,我来挡!” 几名大巫都松了口气。岩心哼了一声,道:“红叶会重用你们,难怪越混越差。” 此时站在最后面的一位大巫说:“岩心大人,我对人族那边比较了解,还布了几颗暗子。要不我到西晋那边跑一趟,说不定可以阻止他们援助青冥。” 岩心看着那大巫,搜索着记忆,说:“你是魅影?行,你去试试吧,反正战场上你也没什么用。” 魅影行礼后立刻离开,竟是一刻也不肯多留。岩心看了也是摇头,对留下的几名大巫说:“你们也是大部族出身,怎么天天和她混在一起?” 一名大巫道:“岩心大人,要不我们再等三天?三天后还会有一万战士赶到,同时魅影应该也已经发挥作用了。如果她确实能阻止岳晋山来援,您的任务也更容易完成。” 听到岳晋山这三个字,岩心罕见地没有动怒,片刻后缓缓点头。 青冥锻兵场中,余知拙正在拼装一台古怪的械具,卫渊等太初宫众修全都到场,正在围观。 械具有一个吊架,吊着一只千余斤的大铁锤,吊架两边各有一个摇臂。余知拙一边拼装一边现场制造零件,有尺寸不合适的零件也是当场调整。 他指尖射出丝丝淡金剑气,不断切削,零件上就飘下片片薄如蝉翼的切片,尺寸一点点向预定范围靠拢。 这些切片虽是钢铁,但已经薄到都能在空中飘荡,数十片加在一起也不过一根发丝粗细。只这一手,就知余知拙剑法高深。 好在他要安装的不是什么精密械具,要干的也是粗活,其实都用不着像眼下这么精益求精,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有张生出手的机会。 张生松了口气。 械具很快组装完毕,两名修士抬过来一个巨大的特制铁砧摆在下方。余知拙拿过一块铁锭,用手握了几息铁锭就变得通红,放在铁砧上。 随后余知拙摇动摇把,通过各种传动机关提升铁锤,提到预定高度后机关自动打开,铁锤落下,重重锤击在铁块上。 余知拙调整了一下铁锤提升的高度,再落几次锤,铁块就被锤得延展,有了钢板的雏形。余知拙徒手拿起还通红的钢板看看成色,这才满意。 余知拙回身道:“有了这台械具,锻打钢坯无须再抡锤,只要摇动机关,把铁锤吊上去,自然落下即可。我现在做的锤头才一千多斤,吊高到一丈有余,落下力道大致和你这些道基初期的修士相当,并且每一锤的力道都是相同的。摇臂只要有点力气就行,快些慢些无所谓,所以让铸体修士来干就可以了。” 看到这具机械,卫渊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余知拙一没用法阵,二没有珍稀材料,用的只是最常见的钢铁木料,只要铸体修士操作,就能达到和抡锤道基同等的效果。 卫渊再往深一想,实际上这械具功效比抡锤道基要高得多。道基修士毕竟还是人,总有疲倦和疏忽走神的时候,就算全神贯注,落锤力度也会有轻微差异。但这械具每一锤都是一模一样,没有偏差,不会疲累。 铸体修士数十倍于道基,这械具就算造上几百架,卫渊也有的是人操控,能保证它日夜不停,人歇锤不停。 虽然还没有精细测算,但卫渊估计这一台械具的效率大体相当于三个抡锤道基。毕竟一个道基一天只能干八个时辰。 卫渊立刻吩咐崔聿组织人手,大举制造这种械具。余知拙便道:“你们恐怕不擅长制造器物,让我这几位师弟搭一把手,能造得快些。” 卫渊自无不允的道理。崔聿便带着四位天工殿的师叔,又召集了上百道基修士,前去斩木熔铁,制造械具。 等众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卫渊来到余知拙面前,深深一礼,道:“师叔大才!这些资料我们也天天看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都没有想到这些。师叔这设计,实是平湖起波澜,无声处听惊雷,能如此质朴又如此高效,实令晚辈佩服!” 余知拙一脸黑脸早就听得乐开了花,呵呵笑道:“不过是随手做的一件小玩意罢了。你既然喜欢,就送你了。” “这个……不好吧?” 余知拙笑呵呵地道:“没什么不好的,礼尚往来而已。” 张生面无表情。 此时远处料场中,崔聿一剑挥出,瞬间将面前十根大木削长一尺见方,两丈长的木料。木料每一根都是分毫不差。其余道基有削木的,有锻铁的,在天工殿修士指导下一个个造着零件。 新晋道基都能连续抡八个时辰的铁锤且能力道如一,加工这些零件更是不在话下,何况还有崔聿、王语、徐意等天基修士。 当下道基修士们法器齐出,各种道法辅助,热火朝天地加工零件。众多铸体修士们则是来回搬运材料,并且把加工完的部件搬到锻兵坊去。 众修商议之下,给这械具起了个颇有天外世界风格的名字:锻铁机。 此时锻兵坊里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卫渊重新规划了布局,第一批先留出三百架锻铁机的空位,第二批是八百架还是一千架到时再说。 锻铁机结构简单,结实耐造,估计一夜时间就能完成一百架的组装。虽然锻铁机出的钢板只是粗料,还需要修士做最后的精修,但这也节省了九成的力气。 每台锻铁机一个时辰能出十张钢板,一百台每天就是万余张钢板。等到明天三百台全部就位,只需三四天时间就能给界域内所有人都配上一把钢管枪。 铸体修士可以配三把! 现在卫渊恨不得让每个修士嘴里都叼一把枪。 天工殿果然名不虚传,余知拙一到,瞬间就打开局面。这锻铁机看过之后觉得平平无奇,一点不难,可是在没看到之前众人就怎么都想不到。 卫渊心思电转,知道自己马上要面对新的烦恼了。高品质的钢板现在是够了,可是铁料和火药又跟不上了。 卫渊觉得有必要和孙宇好好谈一谈,让他把那仙药阿莫西林先放放,好好想想怎么多造点火药出来。 立下青冥这么久,卫渊第一次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前方终于有了光。就是余知拙刚刚所说的那句“礼尚往来”似是另有所指,不是什么意思。 卫渊心中忽然一动,万里河山某处突然灵气喷涌,然后数道青气缓缓生成。 他心有所感,望向远方。 永安城中一户棚户内突然响起响亮哭声,一个婴儿呱呱落地。这是青冥中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 第235章 山雨欲来 曲柳镇。 天色大亮时,袁清言已经做过了早课,并且处理了半个时辰的公务。他每日天不亮即起,起床后洗漱更衣,然后就是打坐修行一个时辰,运功完毕,神思清明之际就处理公务。 为官以来,日日如此。单论勤勉,满朝上下都少有人能与他相比。 随从送进来清粥小菜,这就是袁清言的早餐了,唯一特异的是米是灵米,菜是灵蔬。这是西晋专为有品级官员下发的供养。作为郡守,每月都会配发定量的下品灵食,比粱米要高一个品级。 在昏暗的天光下,袁清言专心致志地吃着饭,细嚼慢咽,每口饭都要嚼上七次方才咽下,虔诚得近乎做作。政敌甚至因此参了他一本,说他“虚饰做作,沽名钓誉”。 但就是这段最不能被打扰的时光,随从居然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随从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正常情况下足以杖毙。但袁清言并没有发火,果然门外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不要怪他,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 一个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的女人走了进来,一挥手随从就自行出去,并关好了门,看起来比伺候袁清言还尽心。 袁清言握住一卷书册,缓道:“大巫修行不易,敢进我的书房,是嫌命太长了吗?” 女人轻轻一笑,笑声悦耳:“我是想来和袁大人做个朋友的。” “朋友?”袁清言自嘲地一笑,道:“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袁某人是个独夫,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现在一个大巫要来和我做朋友?” “两个聪明的个体之间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有限合作的那种。” “你想怎么合作?” “我带来了一个消息,马上巫族就要大举进攻青冥,这次力度空前,与上一场和岳晋山岳帅对决的军力差不多。青冥多半是守不住的。” 袁清言不动声色,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本官还是懂的。如此重要军情,如果属实的话,你打算换什么?” 女人说:“这条消息给了你,本身就能换到我想要的东西了。你们这些聪明的人族说话都喜欢反着说,不是吗?” 袁清言缓道:“请问大巫姓名?” “魅影。我是小部落出身,虽是大巫,但处处受排挤,得不到资粮,前路已尽。”女人说完,又补了一句,“和你一样。” 女人离开后,袁清言静坐不动,沉思着什么。 此时门外响起一声惊呼,管家过来禀报:“大、大人,您的亲随刚刚投井自杀了。” “哦,找个地方埋了吧。” 袁清言铺开笔墨,提笔给陈到写了一封信:“近日巫族异动,似将进兵青冥,且军力雄厚,有后续之意……” 整篇信中,没有一句提到岳晋山。 曲柳镇北侧许家大宅外,一个只露出眼睛的女人站在数十丈外,远远地看着几座大宅。大宅内丝竹声声,一大早的就在饮宴歌舞,实是奢靡骄纵。 女人站了一会,没有靠近,而是转身消失。 那座偏僻小院内,古树上再度浮现苍老面容,说:“这地方已经这么荒凉了,怎么还有巫族来来回回的?她想干什么?” 窗口处依然坐着那红衣妩媚女子,她头也不抬地道:“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人族,想要挑拨离间。” 老树呵呵一笑,说:“愚蠢的巫。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哪是她能挑拨得成的?” “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成功了。” 老人的笑僵在了树干上。好在他本来动作就慢,这一僵并不明显。 老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少,说:“要不要把她骗进来杀了?我最近感觉有些营养不良。” 女人并未说话,老树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 女人翻过了一页话本,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你既然已经发现我了,本家来人那几次,为何不说?” “我还想多活两年。” “许惊风坐那个位置,你也能接受?” 老树脸上又浮现笑容,说:“惊风这孩子本来就不差,经历了磨难之后更是出色,这个位置自然能坐。只要他还姓许,屁股坐在哪一边并不重要。我年纪大了,就喜欢一手黑子一手白子。” 女人没有搭话,老树试探着问:“前面几次大战,你怎么不出手?” “在这坐着看书更重要。” 老树疑惑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秘库也被青冥里那小子启走了。你坐在这里有何意义?不用看着我,我老人家很怕死的,凡事好商量。” 说到这里,老树自嘲地说:“老夫以前当人的时候还是很勇的,没想到现在变成了树反而怕死了。丫头,如果你肯告诉我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不动的话,我就把我珍藏的话本送给你,都是绝本。” 红衣女子淡淡地道:“考虑到你我修为上的差距,你叫我丫头合适吗?” “尊老敬长,古已有之。再说你年纪也不大,我给你爷爷当爷爷都绰绰有余。废话少说,你还要不要看话本了?”老树难得硬气一回。 红衣女子道:“这里现下是最重要的一处风水节点,能影响整个地域的气运。我坐在这里,别人就看不到这个节点了。” “能影响整个地域的气运?我老人家树在这里一百多年了,怎么没有察觉到?” 红衣女子本想解释,但随即放弃,说:“风水气运太复杂了,你不怎么聪明,说了你也不懂。” —— 黄昏。 卫渊站在主峰上,遥望西北,隐隐觉得心绪不宁。西北方绿意已经直冲天际,杀气腾腾,蓄势待发,大战或许就在今夜。 卫渊回到房间,开始重新调整风水阵。他在阵盘中又加了一滴白金色的月桂仙树树液,便仍觉得不够,看看密密麻麻、每日都在增长的青色气运,一咬牙,一口气在阵中投下几百道青气。 大战在即,卫渊要无限推高自己的气运,在周围形成气运洼地,这才有可能向死而生。 入夜时分,阵阵苍凉号角响彻天地。号角起自巫城,但是数百里外的界域中心处也清晰可闻,沉重的号角声仿佛有攫取灵魂的力量,许多普通人听了都痛苦倒地,直到身上开始闪动甲木生玄的光芒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界域内也响起了钟声,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立刻按照平日训练披挂盔甲,拿起刚刚下发的武器,前往指定的地方集结,等候下一步命令。 各处营地内都飘起了饭食的香气,军官们抬着成筐的蒸饼分发给披挂整齐的战士们。战士们狼吞虎咽,几口吃光,气息明显强壮了几分。 这些蒸饼里面都掺了粱米磨成的米粉,并且还加了孙宇调配的药。吃下后不光可以补足元气,而且精神亢奋,哪怕数日不眠不休也没事。虽然药效过了会大病一场,但孙宇原话,说不吃这药说不定就死了,连病的机会都没有。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王语本打算持槌击鼓,但被徐意抢了去。她长发飞扬,奋力击鼓,远远望去有若仙女落凡,看得三军都是热血沸腾。 卫渊也暗暗称赞,徐意击鼓,效果比王语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远方,巫城内灯火通明,军气冲天,随后正门大开,一座高台缓缓推出,然后一队队士卒从各个城门涌出,汇合成一道洪流,铺天盖地的向着青冥而来。 卫渊估算了一下时间,预计子夜时分巫族大军将会抵达界域边缘,那是巫军战力最强的时刻。 就在此时,卫渊瞳孔一凝,看到巫族军阵中出现了众多如小山般的黑影。 狂兽? 卫渊即刻向天空一指,一道猩红光芒射上夜空,然后整个界域都沸腾起来。原本卫渊的命令是没有锻体的人中,五十以上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不用集结参战。但是现在召集令一下,除了七八岁以下的孩子外,所有能动的人全都拿起了武器,向玄卫六城开进。 看着远方那些小山般的身影,卫渊神色凝重。狂兽一向被用在重要战役上,近年来基本都是部署在北方与辽族的战场上。现在青冥这里居然出现了狂兽,让卫渊怀疑是不是给风水阵添加的气运太多,结果过犹不及,自己这里反而变成了气运洼地? ------------ 第236章 还说不是废物 子时正。 双方已列阵完毕,巫族名震天下的狂兽也正式登场。 狂兽高近两丈,形似犀牛,头后张开厚厚骨板,如同天然盔甲。它们背上建有装甲鞍座,里面有数名巫士和弓手。 狂兽本身就生着厚重鳞甲,但巫族还给它们披上了厚重的钢甲,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堡垒。 但让人瞩目的是空中一字排开的五名大巫。 居中一名大巫体型比其它大巫要大得多,甚至比狂兽还要大一些。他立在空中,肆无忌惮的挥洒着气势,一道墨绿龙卷直冲天际! 卫渊身边,锄禾真人面色凝重,道:“焚海老贼要是在的话,赶紧叫出来。还有你其他的师门长辈,有多少就叫多少。老道自己可顶不住这么多对手。” “长辈们都隐在暗处,等候时机。”卫渊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听了卫渊的话,锄禾真人脸色才好看了些。 此时余知拙拿出一个细长圆筒放在眼前,向着东方望去,然后说:“西晋主力按兵不动,看样子是打算让我们两败俱伤。” 锄禾真人道:“西晋主力在几百里外,这里巫气阻隔,你那什么法宝能看那么远?” 余知拙放下圆管,道:“我这宝贝可调,现在看的是军气。晋军军气未动,压根就没有出兵的打算。” “这不是意料之中吗?” 余知拙恨道:“这些蠢货,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锄禾真人道:“余师侄,你这就迂腐了。晋王才会跟我们唇亡齿寒,那些巡抚将军们寒什么寒?丢了地盘,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做官。” 余知拙对老道一点好印象都没有,没好气地道:“你一个种地的别跟我谈什么军国大事,先说一会怎么打!” 锄禾真人目光扫过对面的几个大巫,道:“还好界域内不禁仙剑,老道自然会接下一个。” 余知拙道:“那我们师兄弟也接一个。” “余师侄,你还不是法相,切莫逞强。老道还期待着你法相超越我的那一天呢。” “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中间那个大家伙怎么办?” 卫渊此时道:“相机行事。” 此时巫军中军的高台已经推到了界域边缘,前军正式踏入界域,滚滚军气劈开了人域清气,如一条墨龙杀进界域。 尖锐的呼啸声中,无数重箭射上天空,抛向玄卫六。这些重箭都是长四尺,重十斤,落下时别说木屋,就是青瓦石墙的房屋都会被轻易洞穿。 密集箭雨落入城市,只响起稀稀拉拉的几声惨叫,显然密密麻麻的棚户下基本没有人,都躲入了地下。 界域的主力则是在玄卫六后方五十里处列阵,并且在原地构筑了工事,此刻还有人在不停的挖土。 这一次巫军兵力充足,派了一万逼近玄卫六,十万主力则是直接杀向界域中心。 巫族主力刚刚越过玄卫六时,原本毫无动静的城中突然掀开了一片棚布,露出两架床弩!床弩早已瞄准,露面即射,丈余的法器巨弩狠狠贯入千丈外两头狂兽的腹部! 两条狂兽吃痛,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巫士全部掀飞。前蹄落下时又踩死了一片巫军士卒。 床弩不断闪烁光芒,一箭接一箭的射出,除了第一箭之外,射手们根本不管准头,只是以最快速度把剩下的箭射出去。转眼间每具床弩五箭射完,一众射手发一声喊,就在巫军冲到前一刹那抛下床弩,钻入了地下。 巫军中军在短暂的混乱后继续向前,分出的一万战士杀入玄卫六,先砍碎了床弩,然后冲入地下,开始一条通道一条通道的争夺。 巫军前锋逼近了卫渊的主力,然后就是漫天箭雨射了过来。然而重箭上所附加的绿气法力在飞行途中就被迅速消耗。失去法力的重箭威力大减,队伍上空一阵道术狂风又吹偏了一大半。 下方主力部队一齐举盾,箭雨落下只伤了几十个人。 巫族一边前进,一边不断放箭,一波波箭雨泼洒过来。狂兽背上更是不断轰出巫术和重箭。 这时军阵中几座堆高的土堆蒙布拉开,一口气亮出六台床弩。 巨大的弩箭射入巫军阵中,每一箭都带出一条血肉通道。转眼间四头狂兽被巨弩身中,它们虽然皮糙肉厚,可以抵不过床弩的恐怖威力,倒地不起。 巫军中号角声响起,所有狂兽开始冲锋,前军则紧随着狂兽杀了过来。 卫渊举起了手,直到巫族杀到了数十丈外,才狠狠落下! 阵前的土堆中突然冒出一排士卒,举枪就射。一片火光闪过,巫军前锋瞬间倒下一片。这批步卒射完就跑,然后后一排开枪,同样射完就跑。如是数轮射完,阵地前沿战士们已经全部跑光,把阵地送给了巫族。 这一手巫族还从未见过,前锋指挥愣了一下,才指挥部队抢占阵地,同时派兵去破坏床弩。无数巫族士兵涌向床弩,很快就将床弩劈成了碎块。 前锋指挥隐隐有些不安,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正四下张望,忽然地动山摇,六具床弩地下开裂,猛烈的爆炸瞬间将无数巫族战士炸上天空! 随后前沿阵地中也发生无数爆炸,众多搜索战壕的巫族战士瞬间被炸得肢体横飞。 猛烈的爆炸声让狂兽都受了惊,许多都人立而起,或是四下乱冲。狂兽背上的巫士拼命施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狂兽。 就在这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剑气穿透了重重硝烟,没入巫族前锋指挥的眉心。那前锋指挥瞬间神情凝固,仰头栽倒。 巫族前锋只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就有一名将军竖起指挥旗,接过了指挥,继续追击卫渊。 此时卫渊已经率领大部队后撤三里,这里有数量众多的铸体修士在拼命挖掘,已经挖好了工事。主力撤回来即刻就进入阵地。 巫军再度追击,人族战士们抄起已经装填完毕的火枪,又是三轮排枪,放倒了一片巫族。阵前硝烟弥漫到数丈高,战场上双方一时都看不到对方,只能靠神识扫过才能分辨战场态势。 十余道强横神识肆无忌惮地在卫渊军中扫过,反复寻找着卫渊中军,无比张狂。 但是此时卫渊中军处已经燃起三炷线香,发出淡紫色的烟气。燃香的中军大帐中空无一人,帐外守卫个个都屏绝呼吸,如临大敌。 巫将巫士的强大神识一道接一道地扫过,把这里当成了清晨的菜市场。每道神识掠过,那些淡紫色的烟气就会暗淡几分。转眼间中军大帐中的紫烟神奇般的居然被扫空。 此时巫族军阵中多位巫士和将军突然抱住脑袋,号叫着倒地元神如同被泼了强酸般的痛苦,神识出去时有十分的话,回来时就只剩下了八分,且还带着淡淡的紫色。 那三根线香是孙宇早些时候的心得作品,专伤神识,极为阴毒。当年孙宇进入一处秘境争夺机缘,看到了一味宝药却不动手去取,而是在旁边燃起这柱蚀神香,自己则是躲了起来。 其它修士发现宝药,都生怕有埋伏,不敢立刻下手,先用神识察看是否有危险,结果全部中招,机缘为孙宇独得。 现在混乱之际,卫渊在自己中军燃起蚀神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一缕剑气悄然在混乱的巫阵中穿行,但是新上任的巫族主将周围全是亲兵,自己更是被包裹在浓浓的绿气中,就防着偷袭。 剑气并没去斩他,而是斩断了指挥旗,随后斩杀了周围修为最高的一名巫士。 十余名高阶巫士倒地,指挥旗又突然落下,无数巫族战士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就有些混乱。 卫渊当机立断,将一道红色光弹射上夜空,然后开启了刹那众生。所有青冥战士全都跳出了战壕,向着巫军杀去。左右两翼各有一支千人骑队从黑暗中杀出,撞入巫军侧翼。两军顿时厮杀在一处! 现在所有青冥战士看到敌人都是迎面先来一枪,有悍勇的甚至直接把枪管抵在对手身上开枪。一枪下去巫族就整个被轰得倒飞出去。 在刹那众生和众多火枪的加持下,巫族前锋伤亡急剧攀升,成片成片地倒下。但是狂兽此时终于展现了凶悍战力,在青冥军中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卫渊眼见情势不对,率领骑士就冲了上去。与一头狂兽擦身而过之际,卫渊开启天地狂徒,全力一枪刺在狂兽腹侧!丈二长枪几乎整根没入,随后枪头射出,再爆炸,将狂兽体内绞得一塌糊涂! 卫渊从马上摘下第二支长枪,向另一头狂兽冲去,然后一掠而过。那头狂兽高声哀鸣,然后从口中喷出混着内脏的鲜血,轰然倒地 其余加持了天地狂徒的骑士一刀一枪也都能斩开狂兽厚甲,随后就拼了命地向伤口里输入道力。转眼间数头狂兽就在上百骑士的围攻下倒地。 但是巫族数量优势毕竟太大了,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恢复过来,厮杀转入僵持。 卫渊带着骑士们杀穿了巫阵,然后从后侧绕出,同时向空中射出一发黄色光弹。 青冥战士立刻后撤,速度之快简直就是溃逃。巫族又一次措手不及,眼看着卫渊大军后退,正要追击,阵地上突然又是十余起爆炸。巫族前锋们刚刚已经被炸得怕了,骇然停步,打算等阵地都炸过后再追。 但是阵地上就只有那十几发爆炸,然后就全无动静,十万巫族大军就眼睁睁地看着卫渊部队逃到了数里外的第三道阵地。 前锋军主将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停下来重整军势。岩心终于按捺不住,怒道:“还说你们不是废物?” ------------ 第237章 待到月明花开 上 定边城。 陈到轻轻放下一子,盘面已经占优。棋枰对面的岳晋山双眉紧锁,盯着棋盘猛瞧,可是怎么都找不到白棋的破绽。 陈到的棋风就如他的人,没有强硬,没有死缠烂打,看似处处被动,又斤斤计较于实地,但不知不觉就占据了优势。 岳晋山棋力不低,但和国手水准的陈到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 岳晋山突然舍弃大棋不顾,一字立下,开始强行做活一块落在白子阵中的孤棋。 陈到面露微笑,这子一落,岳晋山可说必败。 他随手应了,但岳晋山这一次下得极快,就是一根筋似的要做活这块孤棋,各种死缠烂打,各种不讲道理。 以陈到之老辣,自不会被这种小手段裹挟,他镇定自若,步步收紧,最终一子落下,绝杀了那块孤棋。 陈到微笑道:“老岳,你今天败得快了些。如果没有这些无理手,你的棋力当能更进一步。” 岳晋山并没有投子认输,而是道:“治不活那块棋,是我棋力不够,并不意味着那块棋必死。换个人来下,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陈到说:“那块棋本就不该存在,大势如此,如何能挡?” 岳晋山哼了一声,道:“要是所谓天命大势真的不可违抗,那大黎就应该万古长存,根本不会有后面这些朝代,更不会有大汤。” 陈到皱眉道:“这话有点大逆不道了。” “你们这些满口忠义,实际上却是把大汤一点一点往深渊里推的家伙才是真的大逆不道,我又算什么?” 陈到脸色一沉,道:“老岳,看在同僚情谊上,你刚刚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但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让别人听到了往上一奏,谁都保不了你。” 岳晋山又落一子,道:“我很感激你从阉党手里把我保了下来,这事是我欠你个人情。不过说到情谊,从你叫我过来下这盘棋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二虎相争,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可?” 岳晋山道:“我说不过你们,你们总有一堆歪理可以讲。我知道朝堂上诸公一直在说,青冥虽好,但不是我们的。就算它打碎了,只能有原本两三成的功效,拿了回来,那也是我西晋的界石。” “这样说又有何不对?” “这样说对西晋来说自然没错,可是对大汤而言,对整个人族来说,青冥破碎就是实实在在地损了八成界域!” 陈到叹道:“我们毕竟是晋臣。” “晋之忠臣,汤之奸佞!” 陈到一时竟无言以对。 岳晋山缓道:“我一生都在战场上度过,生就了一身贱骨头。实在没办法做到有人和异族死斗,我自己却旁边袖手旁观。” 岳晋山伸手从棋盘上拿起了一颗白子扔进棋盒。少了这颗白子,那块孤棋突然就活了。 “陈大人,你的手稍稍抬一抬,这块棋就是活的。” 陈到若有所思,但并未松口。 岳晋山起身,缓道:“没有哪块棋天生该死。换个高手来下,它能活。” 岳晋山推门离去,陈到知道,现在两人之间就如岳晋山此刻的背影,渐行渐远。 —— 青冥。 双方厮杀已经到了最惨烈的阶段。 卫渊已经退到了第五道防线,所有积攒的火枪火药全部消耗殆尽,现在正开启刹那众生和巫军一刀一枪的血战肉搏。 玄卫六的地下,巫军士卒气息以如同开闸泄洪般的速度消失。地下通道中,青冥战士手持足有大半个人高的重盾,两个人就能把通道完全堵死,然后从上方、从侧方的缝隙开枪。甚至会从下方缝隙开枪。 卫渊已经不知策马来回冲杀了几次,整个战场中他始终是最醒目的存在,不管到哪里,身后那杆帅旗始终屹立不倒。 徐意一手持帅旗,一手持剑,紧紧跟在卫渊身后。这一战她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帅旗,随着卫渊冲阵。 卫渊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人族的主帅在哪,在干什么。 岩心远远看着,就是冷笑:“蠢货,身为主将亲自冲阵,嫌死得不够快吗?” 旁边一名大巫道:“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该上了?” 岩心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慢慢道:“急什么,让下面的士兵再多死一些。现在才死了两成多点,远远不够。红叶大人治下的部族不是号称天下精锐吗?死上三四成应该还不会崩溃吧?” 几名大巫脸色都很难看。这些战士都是他们整个部族的精华,许多都可能是未来的大巫,现在却变成了战场上的尸体。 一名大巫忽然神色一变,感知到玄卫六地下伤亡速度超乎预料,死伤居然过半。他立刻下令从中军再调过去五千支援。 命令即下,岩心忽然说:“再加一万。” “什么?”那大巫怀疑自己听错了。开战以来,岩心还没有插手过指挥。 岩心道:“他把一支精锐放到了城市地下,那是个死局。你多派点人下去,就能把那支精锐困杀。哦,还有条通道通向地面,我告诉你出口位置,你派支部队守着就行。” 那大巫迅速去部署。 卫渊又一次从巫阵中冲出,身上全是巫族的血,战马青驹已经被血浸透。他远远的看到压阵的巫族后军竟然分出大半杀向玄卫六,心中就是一沉。 这一次卫渊在玄卫六的地下放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不像前一次那样大部分是本城居住的平民。 显然巫族已经发现了地下有异,开始分兵过去扑杀。只是他们派去的兵太多了,这是打算杀绝地下所有的人。 好在还有最后一条逃生通道,卫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这条通道很窄小,只能容两人并行,逃不出多少人,但至少是一个希望。 北方天际,那几名大巫依然看着,没有丝毫下场的意思,坐视双方步卒在地面血战。 血战本来是卫渊所订的策略,依靠火枪和刹那众生强行提升战力,以原本只是初阶铸体的人兑换巫族精锐战士。大巫们不可能看不出他们原本只是普通人,这其实是场一比十几甚至更高的兑子游戏,他们不可能不心痛。 但现在,大巫们都无动于衷,仿佛应该心痛的是卫渊。 卫渊忽然觉得后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但他完全顾不上伤口,长枪一指,又一次杀进巫阵! 每一次卫渊选择冲阵的时机和角度都是恰到好处,可以最大限度的撼动巫族阵型,好几次都逼迫对方帅旗移位。 可是巫族实在太多了,这支部队的数量已经和整个青冥的人口相当。不管卫渊杀多少,前面总有更多的巫族。 仗打到现在,巫族伤亡两万有余,青冥伤亡一万不到。但接下来的战斗再无侥幸,纯是要比拼意志和血性。 卫渊再次从巫阵中杀出,回到己方阵营。他神识一扫,找到了崔聿,闪现过去。 崔聿此时手持刀盾,浑身浴血,正以刀拄地喘息着。旁边一名修士正在为他处理新添的伤口。 两人互相看看,均觉得对方前所未有的狼狈,于是相顾大笑。但才笑一声,崔聿就牵动伤口,痛得脸都扭曲了。 他二话不说,掏出一枚丹药服下。此丹也是孙宇所制,激发潜力、不畏疼痛、力大无穷。这已经是开战以来,崔聿吃的第三颗了,一颗比一颗药效短。 卫渊向远方天上的大巫们一指,道:“能把他们骂下来吗?” 崔聿一怔:“巫族又没有脸,这怎么骂?” 卫渊想了想:“他们应该归一个叫叔离的幽巫管,要不我们就骂叔离?” 崔聿此刻全身无一处不疼,丝毫没有灵感:“生个孩子没屁\眼?” 卫渊思索:“他们有那个东西吗?” “骂他不敢自己下场,不是个男人?” “他本来就不是人。” 崔聿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来骂!” “算了,我再去冲一轮。”卫渊提枪,又杀入巫阵。 玄卫六地下,守卫部队已经被压缩到最下面的一层,此刻在一个空厅中,云菲菲半袒着上身,身旁一位世家的少年公子正在用力堵她背上的伤口。可是那道伤口实在太深,他拼命输入道力,血依然在往外涌,很快浸透了按在伤口上的衣袍。 他急得眼中含泪,四下张望,可是周围全是重伤不起的伤员,早就没有药了。 云菲菲痛得呻吟一声,从半昏迷中醒来。她恢复意识,道力运转,血流就少了很多。她醒过来第一句就问:“我们还有多少人?” 那位世家公子道:“刚刚还有四百,现在可能只有三百七,一半都躺在这里了。” 云菲菲侧耳仔细听了听,说:“真看得起我们,居然又下来了一万人。你在这歇着,我再去杀几个!” 那公子忽然道:“我们不撤吗?” 云菲菲慢慢摇头:“我们撤上去,这一万敌人也会跟着上去,到时候更没法打。” 那公子看着云菲菲的背影,忽然鼓足勇气,叫道:“菲菲姐,我……我喜欢你!这仗之后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要禀告家里,娶你回家!” 云菲菲回身,看着那世家公子的眼睛,柔声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那公子目光坚定:“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界主,可是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云菲菲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你真喜欢我的话,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云菲菲拿起一根钢管扔进了逃生通道。 公子看着钢管滚入通道深处,大厅里几十名重伤不起的伤员也在看着,他们眼中只有平静和坚毅,没有一人阻止。 轰的一声,逃生通道崩塌。 烟尘中响起云菲菲的声音:“这是我家,我不走,哪也不去!” 大地忽然震颤,玄卫六整体下陷一丈,原本的城市变成了一座深坑,将万余巫族北境精锐埋在了下面。 ------------ 第238章 待到月明花开 下 玄卫六沉入地面的刹那,卫渊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四位大巫的意识也同样出现了空白。 两名大巫一下就冲了出去,第三名大巫动作稍慢,结果被岩心拦住。 “我还没下令,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岩心咆哮道。 那名大巫冷冷地看着岩心,说:“万一叔离大人不死,圣心大人不会有事,但想想你会是什么下场!” 岩心一怔之际,那名大巫也冲了出去。 只有一名大巫留在原地不动,谄笑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他的样子,岩心忽然没来由地生起厌烦,冷道:“闭嘴,就你话多!” 界域中,锄禾真人长身而起,八把仙剑亮出璀璨光辉,拦下了两名大巫。余知拙手提一柄金色钉头锤,接下了另一名大巫。 孙宇手捧丹炉,东张西望,但没有人来找他。 眼见那名体型格外庞大的大巫还停在原处,卫渊双眉一皱,心念电转,将所有过去发生的事都在心中过了一遍。 他气息突然节节攀升,周围巫族瞬间都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心悸,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卫渊站在原处,望向远方的岩心,平静宁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界域,让所有人族和巫族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想起来了,你们有个首领长得挺像个人的。他应该就是人生的,将来怀的也会是人的孩子。” 咔!虚空天外,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岩心六只眼睛中血丝黑丝蔓延,瞳孔全部消失,鼻中喷出两道白色火焰,暴怒咆哮:“你找死!!” 空中凭空出现一道宽阔石路,岩心大步奔行,如行走的山峦般冲进了界域。 砰砰两声,一猫一蛇从隐藏中冲出,然后被岩心撞飞。随后八把仙剑凭空出现,插在岩心身上! 岩心身周突然出现一座青山虚影,八把仙剑齐齐插在青山上,只是让青山黯淡了几分。 锄禾老道讪笑道:“手误,手误!” 他飞快地收回仙剑,一路往远了跑,也把两位大巫带走。他要是再不收回仙剑,怕是法躯都要被两个大巫打烂了。 岩心没有理会老道,继续向卫渊走去。 孙宇打开手中丹炉,伸指向着岩心弹了三记。岩心身上瞬间出现了三块黑斑,不断流出脓血,护体青山居然全无作用。然而岩心身躯庞大,三点黑斑在他身上如同蚊虫叮咬,且根本无法扩大。 孙宇没有继续出手,而是把丹炉向着下方一倒,下风处数百名巫军士卒突然满脸发青、抽搐倒地。 几名巫士大怒,挥出绿气护住剩下士卒,然后一团团血咒向孙宇砸来。孙宇头顶血云,身缠血雾,却是夷然不惧,不断向巫士指指点点,那些巫士身上就会出现点点黑斑。他们可不是岩心,黑斑不光巨大且还在不断蔓延扩散,转眼间就有两名巫士倒地,浑身青黑。 岩心前路上突然落下一把青色仙剑! 岩心第一次露出凝重,身周青山由虚化实,变成数面厚重之极的岩盾,绕身飞舞。又一把仙剑落下,一面岩盾突然破碎。岩心脸色也苍白了一下。 转眼间第三把仙剑落在岩心右侧,这一次三面石盾同时炸碎,岩心一根獠牙尖端都出现了裂痕! 第四把仙剑若有若无,徐徐落下。 岩心脸现惊怒,但满脸狠色,身躯突然再次膨胀,转眼间变成一头十余丈的怪物! 它体内生机浓烈无比,如同一团燃烧的仙阳,生命力之强悍实是卫渊生平所仅见!仅以生机而论,它甚至不输玄月真君多少。 嚓的一声轻响,四把仙剑落下,剑阵已成! 四把仙剑一一破碎,每碎一把,岩心就要痛吼一声,然后有海量生机凭空消失。随着第四把仙剑消失,岩心几乎四分之一的生机都随之湮灭,是此前三把的总和。 张生脸色苍白,脸上掠过一抹不正常的嫣红。他全力四剑落下,居然只斩去这岩心一半生机!这岩心生机之浩瀚恐怖,甚至已有几分上古鲲鹏或是碧空玄鲸的味道。 卫渊感知天生敏锐,别人看不出来什么,他却将岩心生机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忽然冒出个古怪想法:师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四剑下去,都能砍掉玄月祖师半条老命了? 当然,祖师道法通玄,肯定不会任由张生砍,稍稍用几分本事就能让张生一剑都砍不着。 镇魔九重塔终于出现,向岩心头顶压下。岩心随手一抓,第四名大巫就出现在他手中,然后被扔进了九重塔中。 九重塔当即不动,纪流离和入塔大巫开始殊死搏杀。 岩心晃了晃脖子,鬃毛上抖落无数火星,对卫渊狞笑道:“小子,现在还有谁能保你?” 卫渊深吸了一口气。 青冥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如同整个界域都深吸了一口气! 卫渊单手向着岩心一按,身前突然炸开一道数丈光环,光环中央射出一道如同携带着整条星河的璀璨水柱,瞬间到了岩心面前! 岩心所有鬃毛都飘飞起来,六眼瞪圆,三座石盾瞬间出现身前,并且叠在一处。 水柱射在岩盾上,每一弹指间都有无数水刃在切削分割,微小石屑和水雾同时炸开,化为一大片氤氲云气,被道法光芒照射下,居然出现片片彩虹。 岩心只觉自己法力如同被掘开了一个大口子,奔泻而出,前面两面石盾眨眼间就被洞穿,简直就跟不存在一样! 岩心双手撑在第三面石盾上,狂吼声中层层石盾生成,但所有石盾几乎都是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冲毁。 岩心感觉就像有亿万把小刀在不断切削着自己,可是他又不能不挡,石盾削尽就是法躯! 什么防御咒法,什么法力结构,什么不坏法体,在这含有亿万微小水刃的水柱面前如同笑话,一触即溃。岩心只有拼命喷吐法力不断生成石盾,才勉强挡住水柱的侵削。 岩心彻底被激起凶性,咆哮道:“我看你能支撑多久!!” 这道法如此恐怖,消耗必然惊人,寻常天阶道基连用都用不出来,仙基怕是都只能勉强启动。这道法只要持续时间稍久,连法相都能抽成人干,卫渊不过一小小道基初期,能撑多久? 岩心也发了狠,不相信凭着自己上古血脉的法身,还耗不过卫渊一个小小道基。 然而卫渊手中刃流无穷无尽,似是永远不会停止。其实卫渊此时状态特殊,道基和青冥融合,时刻处于具现状态,青冥吞吐转化天地元气,万里河山也在吞吐灵气,卫渊等于是在自身道力外,还在青冥中存放了许多道力。 其实严格来说青冥中的道力并不是卫渊的,只要出了界域,卫渊就用不了这些道力,并且它们会不断消散。但站在界域当中,他就不是一个卫渊,而是好几个卫渊。 岩心眼中由狂怒转为惊疑,再由惊疑转为惊恐。 他法力已见底,可卫渊道法还没有停歇迹象,再这样下去就要由法体硬扛了。但他就算疯了,也不会想用法身去扛这种能切削一切的刃流。 此时岩心不得不将靠自身实力压服眼前小辈的想法放到一边,取出圣心给的小盒,用力捏碎。一滴苍色血液瞬间飞入苍穹,随后虚天雷音鸣动,一道苍青色天雷盘旋而落。 空中四把仙剑再现,一齐拦截,可是青雷根本无视仙剑,直接落在卫渊身上! 这是青木都天神雷,能破除虚妄,湮灭屏障,但又能留一线生机,乃是诸天中的生之仙雷。 喀的一声轻响,卫渊身上所有有形的无形的屏障全部破碎,有如一枚剥了壳的生鸡蛋,要把里面的一切都摊开来看看,只有气运还能发挥。 终于等到这时候了……卫渊心神电转,在这一刻达到前所未有的高速。 虚天之外,数个无法形容的恐怖意志都将目光投注过来,审视着卫渊内里的东西。 在这些目光将至未至的刹那,一直静立不动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显露出黑白分明的双瞳,顿时吓得卫渊魂飞天外。 圆月转了一面,月中阴影正在向外蔓延,似是准备到这一界行走。 它显得舒缓而从容,如同贵妇人午睡刚起,正要整理妆容。可是明明卫渊感觉它十分缓慢,但那几道落下的目光居然比它还要慢。 绝不能让它出来……卫渊下意识地闪过这个想法。 情急之下,卫渊一把拔出月桂仙枝,向天上抛去,撞上了那几道目光。 青冥突然变得寂静,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巨大圆月,将月辉洒在人间,给人间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色。 卫渊头顶出现了一株数十丈高的月桂仙树,通体都是白金色,树上开满了花,白金色的花瓣中透着些许淡红。 月桂仙树无风自动,摇落片片花瓣,如星雨纷落。 卫渊手中的刃流突然变了,水刃变成了花瓣,瞬间洞穿了石盾、岩心的双臂和身体。 在这众生为仙树气息震慑,思绪空白的一瞬,卫渊手中多了一把长枪,无数光点从青冥各处飞来,汇聚在枪尖,化为一点昏黄的淡淡光芒。 卫渊出现在岩心面前,一枪穿喉! 岩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脖颈炸碎,抛下残破的法体,只剩一颗脑袋飞天遁走,瞬间消失! 只是逃走时,他一头张扬的鬃毛已经变得雪白。 仙路黄昏! 卫渊并没有追,刚刚那一枪至少斩灭了岩心三千年阳寿,就算他逃回去也没多少年可活了。 虚天恢复了平静,所有目光都收了回去,此前弥漫整个界域的莫名沉重压抑消失不见,人们身上仿佛积了多年的尘埃,此时全部洗净。 岩心重伤遁逃,巫军再无斗志,后军不断响起号角,大军结阵缓缓后退。两名大巫身法如电,逃出了界域,但是第三名大巫被四把仙剑围住,转眼间就化成一团血雾。 第四名大巫还在镇魔塔中挣扎,浑不知外面天已经变了。绝境之下他也是悍勇,让纪流离都受了点伤。但是孙宇已经拎着药瓶丹鼎赶过来了。 卫渊心神一松,全身无力,手已经握不住枪,长枪脱手落地。 总算过去了……暂时巫族大能的目光应该会落向别处,不会再来关注卫渊。 可是卫渊的情势并没有好转,甚至或许还变得更糟。毕竟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他手中有一株仙树。 ------------ 第239章 心中有恨 巫族撤退,卫渊没有追杀,只是命一支部队徐徐跟进监视,然后让能动的人都去挖掘玄卫六。 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人族巫族都有,巫族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过来禀报最下面一层已经挖掘完毕,卫渊如梦方醒,过去观看。 最下面一层已经完全挖开,这一场有几百具人族尸体,看得出来一半受了重伤,死在了逃生通道前的小厅中。余下的人分布在这一层的各处,周围都是巫族尸体。 负责指挥挖掘的天工殿弟子声音沉痛,说:“他们在每一层的支柱处都埋了火药,引爆后炸毁了所有支撑,引发垮塌。而在此之前,逃生通道已经被炸毁了。” 卫渊听着,目光落在两具尸体上。 下方是云菲菲,上面的是世家的一位公子。他扑在云菲菲身上,想要替她阻挡一下落下的土石。只是他哪顶得住以百万斤计的土层碾压?是以手肘膝盖碎裂,两人还是一同身死。 这个世家公子是随着崔聿同来的十六世家子弟之一,大战前主动要去守玄卫六。卫渊本就有意将这些公子小姐分散到各个部队。他们经历了多场血战,已褪去纨绔,足以独挡一面。 云菲菲自不必说,修为心机手段俱全,在遇到卫渊之前就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卫渊才让她去主持玄卫六的战局,那里可说至关重要。过去无数次生死危机云菲菲都逃了出来,许家甚至抓了她好几年都没能得手,卫渊本来也不觉得她会有事。 此时两具尸体分开,被抬上地面。世家少年战死,是要给他家族一个交待的,此事自由崔聿负责。 但看着云菲菲的面容,卫渊总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在每一层的支柱都埋了炸药? 她先炸毁了逃生通道? 她自己引爆了炸药? 这一系列问题始终在卫渊脑中徘徊,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云菲菲,或者说,认识的是另一个云菲菲。 如果当时让这一万多精锐回到地面,后果确实不堪设想。那时青冥地面部队已经到了极限,双方大规模的血拼兑子。这一万多精锐加入战局,很可能先崩溃的是青冥。而且他们不死,岩心还不知道何时才会下场,他不下场,这一战就结束不了。 卫渊忽然感觉莫名的疲累,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累,心也仿佛空了小小一块。 如果他手上再多点兵就好了,如果能多派三千精锐到地下,如果火枪能再多一些…… 如果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正如仙途也没有回头路,一旦踏上了就要走到底,直至陨落。有的人离开了还会再见,但有的人走了,就是一去不返,比如方和同,比如妖马。现在留下的人,也不知何时会离开。 卫渊伸手擦去云菲菲脸上的泥土,看着那依然如精灵般灵动跳脱的美丽面容,不知她离开的时候是否还有遗憾。 应该……没有吧? 万里河山内,又吹起了阴寒的风。一个个眼神空洞的巫族在各处出现,一队队、一群群的走向玉山。 黑水沸腾着,无数黑色的颗粒从水中升起,随后一棵树自水中出现,不断生长。它通体是幽深的黑色,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确定那黑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虚无,还是只是单纯的黑色树身。 它的树身中嵌着一道门户,此刻大门紧闭,上方有个符号,不明含义。这棵树只有几根枝杈,上面挂着孤零零的几片叶子,无风自动,似是随时都会凋零。 圆月中不断散溢着黑气,最后汇成整整十八道进阶的天外气运。不知是奖励那棵奇怪黑木的出现,还是想抚慰卫渊还在滴着血的心。 自永安和其它城市来的人已经到了,他们都是凡人,即使有刹那众生的加持也没多少战力。卫渊刻意安排了他们进入战场的时间,如果他们也要拿起武器,那么就是界域已经拼尽了一切,就是玉石俱焚之时。 卫渊现在手上有足够的铸体修士,就不再轻易让凡人上战场了。此前战斗中,即使手持火枪,即使在地下战斗,凡人至少也要三四个人才能拼死一个巫族。 众人赶到,就开始清理战场,救治伤者。这一切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现在都很熟练。 不过卫渊在一些人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情。 卫渊来到一个少年身边,看着他熟练地从死去人族战士的身上翻出随身之物,核定身份,登记入册。 看了一会,卫渊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少年回头见是卫渊,吃了一惊后赶紧行礼,但听到卫渊的问题却没有说话。 “说吧,不要紧的。” 少年咬了咬牙,脸上突然变得狰狞扭曲,指着卫渊道:“我们天天打仗,天天打仗!自从有了这个见鬼的界域,就没有不打仗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和两个哥哥全都死了,都是战死的!这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在曲柳镇里好好地活着!” 旁边的崔聿抬脚将少年踹飞,骂道:“那是活吗?在曲柳镇,你们活得比猪狗都不如!” 少年站了起来,倔强地道:“就算比不过猪狗,那也是活着!” “那也叫活着?”崔聿气极反笑。 少年索性豁了出去,叫道:“我们生来在烂泥里,没得选!难道生在烂泥里就不配活着吗?我们想活着有错吗?我要是像你一样生在豪门,不见得就比你差!你能站在这里教训我,不过就是因为投了个好胎而已!” 一向擅长言辞的崔聿也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拔剑,又觉得不妥。 啪的一声,旁边一名凡人老者狠狠甩了少年一记耳光,然后跪下磕头,连声道:“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没了父母兄长,缺了人管教。老朽愿意收养他,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卫渊识海中,青气还在不断增加,但新增的上千道青气中此时有几道再度消失。 卫渊走到那少年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森然道:“这里的战争不是没有意义,死去的人更不是白死!不管你理不理解,意义都在那里。来人!” 卫渊向少年一指,道:“扰乱军心,打入苦役营。若是三次大战不死,就赦他无罪。” 苦役营本是晓渔崔聿所设,以惩戒犯事者。苦役营平日劳作,战时从军,都在最危险地段战斗。三战不死,就能赎罪释放。此外在苦役营中所立战功照常计算,会发放给家人。 卫兵将少年拖走。 卫渊沉默了一会,方对崔聿道:“你看,我不是个会心软的人,反倒是你犹豫了。” 崔聿叹道:“我觉得他某些话说得并没有错。” 卫渊看着一望无际的尸体,慢慢道:“如果和假如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生来已经是这样,无可改变,就只能站在每个人脚下的位置上继续往前走。他说的话或许没错,但那没有意义。有人愿意活得猪狗不如,也有人不愿意。假如一切能够重来,我还是会把曲柳镇所有人都迁到界域。再来多少次也都是一样!” 崔聿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界域里的风很大,夜还没有过去,今晚的风格外的凉,有种透骨的寒意。 无数活着走在死了的人中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也会倒下,会变成地上躺着的一员,然后由其它人给自己登记入册。 卫渊并不觉得那少年有错,只是在这个时代,在人族还在为繁衍生存而战的时代,光是没有错是不够的。 在立下青冥这段时间里,站到了对抗异族的第一线,卫渊才真正明白人族的处境,在看似繁花锦簇、烈火烹油的繁华背后,是随时可能的兵败如山倒,是依然有无数人被献祭,被屠戮做成景观的现实。 仅仅三千七百年前,太初宫前后四位仙君战死沙场,有大义所在,但或许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 卫渊不恨辽族,也不恨巫族。双方生来就是如此,各为其族。如果卫渊生在巫族,同样会为族人浴血死战。 但卫渊现在心中有恨! 从看到云菲菲尸体的一刻,卫渊就一直在想,如果手里能再多点兵就好了。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有五千,甚至是三千,她就不用死,很多人都不用死。 可是不远处就有十几万大军,最近的甚至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但他们就是按兵不动! 有生以来第一次,卫渊心中的恨意如此浓烈,如此清晰,如此涛涛不绝! 他也没想到,让自己如此痛恨的,是人。 ------------ 第240章 苍天不公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 边宁郡郡城中炊烟处处,时时有鸡鸣犬吠之声,如若不是出城不远就能看到的浓郁绿气,这里仿佛是世外桃源。 城门处还有很多人在排着队等候入城,士兵们翻检着他们行李,偶尔有两样看得过去的东西就会塞自己怀里。 城头上坐着一名懒散的将军,看上去年纪不算大,懒洋洋地看着城下排队的人们。原本的城门校尉站在旁边,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那年轻将军打了个哈欠,说:“你这人看着多,可是油水不行啊!那些家伙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全扒了能有几个钱?” 校尉叫苦道:“可不是嘛!这些时日来的全是这种人,偶尔才能遇上几个商队,又都是有背景的,例行给两个赏钱,简直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抱怨完,他马上换上笑脸,道:“还是得跟着岳将军您,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岳麒麟又打了个哈欠,道:“马上就到饭点了,吃饭重要,让你的人别查了,全放进来赶紧关门!然后到你家吃饭!我馋你老婆做的饭了。” 校尉脸上笑开了花:“我那婆娘虽然长得丑,但烧菜确实是一绝!今晚准备了咸菜生滚老豆腐,包您口味一新!” 岳麒麟拍拍他的肩,道:“好!这次吃得好了,我让新过门的小娘子跟你老婆学学。” “您放心!包教包会!” 城门处的士兵们不再盘查,把所有排队的人一股脑的都放进了城。人群中有不少精壮汉子,背着破破烂烂的包裹,进城后就没了踪影。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乐声悠扬。 府内正堂中摆了张大桌,边宁郡守李惟圣正在宴请同僚。作为一郡仅次于郡守的主官,同知孙朝恩自是坐在他旁边。 就有一官道:“岳将军怎么没来?” 李惟圣淡道:“岳将军不喜热闹,也吃不惯这些俗菜,不来就不来吧。” 当下就有几名官员察言观色,开始数说岳麒麟的不是。不过众人言辞中很有分寸,并没有太出格的言论。 酒过三巡,李惟圣便道:“孙大人,听闻你一早就送了个折子进京,有何重要事,值得如此勤勉啊?” 孙朝恩笑道:“我又不像李大人您根基深厚,在朝中没有靠山,可不就得勤勉些吗?我那折子里也没说啥,这不是最近西边传来仙树的消息吗?我早年曾在古书中看到过一株仙树,名为白玉绯樱,和此树传闻十分相似。这白玉绯樱可是能延寿的仙树,极是罕见。” “传闻未必是真,孙大人急躁了。折子里就只说了这件事吗?” “当然不止。我参了袁郡守一本,那仙树就在他治下,他居然全无所觉,直到闹得沸沸扬扬的才为人知。光是一个治境无方、监察不力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其次我还参了岳晋山岳帅一本,近日巫族动作频频,他却全无建树,且任人唯亲,大权独揽,军垒将佐任何根本就不跟文臣通气,有不臣之心!” 李惟圣本端了一杯酒送到嘴边,结果就停在了那里,愕然道:“孙大人,你这……参得有点多。” 孙朝恩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李惟圣又道:“眼下倒是有个难题,还望诸位大人想想办法。这些时日从关内来的流民日益增多,城中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这时坐在最下首的一位满脸书卷气的年轻官员道:“巫域艰苦,战火纷飞,这些人不在关内好好生活,跑到关外来做什么?” 众官神色不动,其实心里都在暗自冷笑:这位还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要是在关内能活得下去,谁会不远千里的往关外跑? 这官姓蔡,是去年新点的进士,录了后就放到了边宁郡来。 得了众人称赞,那书生精神一振,提高了声音,道:“人命关天,这些人千里迢迢的来到边宁郡,想必已经身无粒米。而郡中余粮尚多,我觉得应该设立粥棚,开仓放粮,然后驱使这些百姓去开垦周边荒地,如此明年大局可定。” 李惟圣沉吟不语。 孙朝恩就道:“郡中虽然有粮,但都有定数,军粮也要从这里出,团练民勇也要从这里出。每一粒米都不是多余的。今日来几个饥民要放粮,明日来几个饥民也要放粮,有多少粮够放?咱们又不是仙人,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蔡姓书生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争辩道:“我看过账册,在册的粮明明还有很多,撑到来年秋后绰绰有余。只要今年新开田亩足够,明年就能补回官库。” 孙朝恩淡道:“不知蔡大人在哪看的账册?本官怎么没有看到?” 不等蔡姓书生回答,孙朝恩又道:“未有朝廷旨意私自放粮,蔡大人是真心为朝廷呢,还是想用朝廷的钱粮搏你自己的名声?” 这话可就重了。蔡姓书生胀红了脸,分辨道:“我一己名声岂有所谓……” 李惟圣打断了他,道:“放粮一事事关重大,本官也不能擅专,还是禀报上去,等朝中诸公定夺吧。” 蔡姓书生闷闷不乐的坐了,不再多说。 几个官员暗自对了个眼色。他们知道内情,那些粮只是在账册上存着而已,几座粮仓里都是空空如也,里面的粮早就倒手卖了。至于卖给了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不问也不提,毕竟都是分了银子的。 —— (传说中的分隔线,括号外的这一行只算一个字) 青冥。 卫渊已经几天没有休息了,他每天在锻兵场、矿场、药园、训练场等地来回地跑,几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掉一些东西。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阳生阴降,生机正是最浓郁活泼之时。校场上一片肃穆,两百余修士盘坐在校场中,等候人生中最重要时刻的到来。 大部分修士都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是破碎之域出身。但是其中也有数十人衣着光鲜,且式样统一,这些都是崔家子弟。 卫渊走在校场上,在众人当中走过,此时灵气涌动,又开启了一次刹那众生,给所有人做最后一次体验。 借助青冥,卫渊能感知每一个人体内识海的情况,大致能判断出成就道基的概率。 这一批界域修士较前两批就差得多了,大致只有一半左右能够铸成道基,就算卫渊加持了气运,能成就的也就是七成不到。 界域内原本天资足够,只是受限于功法资粮的修士都已经铸成道基了。现在才开始铸基的基本上都是天赋根骨不够,先天有硬伤,哪怕卫渊用气运为基,给他们生生垫高了一截,然后又以刹那众生为灯照亮前路,还是有不少人过不了道基这一关。 卫渊心中暗暗惋惜。这些修士都历经多场血战,可以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个个意志坚定,决心如铁。只是他们天生根基实在太差,就如同在浮沙上盖房子,再高明的设计师来了也是无用。 崔家众人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些豪门出身的纨绔大部分只经历过刚过去的一场血战,现在还剩下七十人,当中包括了二十多个买了不死的。 所以崔家众弟子真正的战损是七十余人中战死了三十个,伤亡近半。但是血战余生带来的提升也是相当明显,活下来的人个个元神都壮大了一截,意志也不是此前可比。其实这些人还不知道,元神的壮大才是他们真正的收获,某种程度上甚至比道基还要重要。 这些上过战场的崔家子弟中,哪怕不依靠气运,此时居然也有八个有望凝聚道基,其中一个少女识海中隐隐出现一把剑胚,居然有地阶的希望。 卫渊还记得,当日这少女为了想给弟弟买个不死而不断推销自己,却没能推销出去。 卫渊从他们当中走过,暗自给其中几人补了气运,大致凑够了十四个道基。至于那少女,卫渊额外给了道气运,或可推她登上地阶。 相比之下,买命的二十几人就很难看了,元神个个暗淡无光,意志更是稀碎,有好几个现在都还无法做到清净空明,各种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冒,卫渊都不知道他们识海是怎么炼出来的。 这些人身上丹气都很重,一看就是从小没少吃药,结果药性淤结不散,反而影响了根基。不是谁都像卫渊当年一样拿丹药当饭吃还能丝毫不留丹气的。 说到根骨,这二十几人反而是所有人群中最高的,但元神暗弱、心境污浊,如同虽有坚实地基,但盖房材料都是污泥干草,自然什么都盖不起来。 众人当中,就只有一位锦衣公子根骨不俗,元神也强壮,宛如鹤立鸡群,不枉当初卫渊在他身上连下了三道气运。 钟鸣九声,乃数之极。 刹那众生关闭,甲木生玄开启,众人开始凝聚道基。 虚空中不时有天地元气倾泻而下,一个个铸成道基的被引到一旁,有专门高修为他们讲解巩固道基的事宜。 校场中不时响起惊喜欢呼,也有人长吁短叹,甚至还有人痛哭流涕。校场上早就布好了阵法,没有完成铸基的人根本听不到外界声响,也感觉不到其他人的道力波动。 校场上修士虽多,但就只有崔家子弟咋咋呼呼,大呼小叫。 界域修士们个个都是默不作声,成功者用力挥挥拳头,就算庆祝了。失败者也很平静,等待下一次机会。 又过片刻,陆陆续续出现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人揪着界域修士不放,一定要讨个说法,凭什么自己花了钱的铸不成道基,那些出身旁支庶出、不少身上还带着伤的贱种就能铸成? 直到崔聿出现,黑着脸把几个带头吵闹的踹倒,这才压住了事端。 就在此时,那锦衣公子头顶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巨大莲瓣在他身周徐徐绽放,一道强横气息横扫校场。 那公子长身而起,仰天长笑:“谁说我崔长峰铸不成道基?等我回去,这朵青莲还不亮瞎那些老东西的狗眼?” 看着那朵渐渐隐没的青莲,崔聿一脸黑气,望向卫渊。 卫渊也是愕然,难道是自己用力过猛,催出来一个天基?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按这家伙原本的根骨心境,别说三道气运了,就是三十道也催不出天基,定是有其它原因。 此时那锦衣公子看到卫渊,就过来伸手向他肩上拍去,口中道:“你小子不错,办事靠谱,本少那几千两仙银花得值!” 他的手还没落到卫渊肩上,早被崔聿一脚踹翻,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少爷一边呼痛,一边道:“聿哥,轻点,轻点!你我现在都是天基,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留点脸……” 崔聿此时只恨苍天无眼,大道不公,下手又重了三分。 ------------ 第241章 接还是不接 这一轮晋阶,界域又添九十名道基修士,但是铸体大成的都已经尝试过铸基,剩下的都是基本铸基无望的。 崔家送来的子弟整体成绩相当交待得过去,一共出了十五个道基,最主要还是出了崔长峰这个天基。青莲比崔聿的仙剑都不差了,也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大运,从原本的废物一跃变成了天才。 如果青莲再多一点神异,就能跃入仙基,那这崔长峰妥妥就是话本主角。 但崔家这事还没有完,花钱保命的没有一人铸成道基,所有道基都在上战场的人里面。问题是上战场的有七十个,结果战死三十,这伤亡率实在太吓人了。 而花了大钱的崔长峰则是直接成就天基,也让崔家众人明白了想要铸成道基,要么拼命,要么拼爹,靠自己是没有用的。 崔长峰的事让卫渊也颇为头痛,于是和崔聿统一口径,一口咬定是崔长峰有隐藏血脉天赋,恰好在青冥激发了而已。 两日后崔家飞舟又到了青冥,这一次来的是艘足有二十丈的中型飞舟,舟上居然有两名法相。这样的飞舟可不好遮掩行踪,所以过来时多半已经惊动了许家。 但崔家这次不在乎。 飞舟降落,崔家两位老者就命人往下搬东西,这就是老夫人额外的酬劳了。 卫渊一一清点,计有供凡人食用的稻米种子十万斤;各类基本药材一千斤;制药器具三百件;普通丹炉十只,中品丹炉五只;耐火砖两千块,可作熔炉内胆;金属砂五种,各一斤;最后是红玉灯笼幼苗一株。 除了最后一样灵植之外,其它都是凡物,量大笨重,最具价值的还是五种金属砂和耐火砖。这可不是普通的耐火砖,而是能扛住道基级太阳真火的砖,所砌的熔炉专门用于熔炼法器胚料的。 五种金属砂只要添加一粒,一炉普通铁水就会带上特异的属性,极是珍稀,每斤价值千两仙银。 粮、药和铁具,正是卫渊急需之物,崔家办事果然厉害,让卫渊说不出一字不好。 红玉灯笼则属于上品灵植,所产果实有些许延寿之效。但它栽植条件严苛,必须得缠绕一株高品阶的灵木上,吸取灵木的生机才能生长。 崔家送这株灵植过来显然也有深意,毕竟卫渊已经显露出一株完整的仙树。这棵灵植生长速度会有数十倍提升,却不会对仙木有什么影响。双方品阶差距过大,仙树被吸点生机,就如凡人被蚊子叮了一口。 崔家众弟子一个个登上飞舟,但还有七八个不肯走。他们决定留下来参加二期培训,其中就有那铸成地基的少女弟弟。 两位法相老者也不强迫,给了卫渊一张名单,言道族中飞舟已经出发,数日后即可抵达。下一艘飞舟上载有两百弟子,而名单上的二十人是不能死的,其余随意。 等卫渊收好名单,那崔姓老者对卫渊道:“老夫人的意思是,这次还是惨烈了些。以后崔家子弟上战场,最好还是要稍加照顾,死在一成以内为好。” “那样的话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道基了。” 老者意味深长地道:“崔家不缺这点道基。” 他这么一说卫渊就明白了,对崔家这种庞然大物来说,这种晋升无望的人阶道基多点少点根本无所谓。别说道基,就是垃圾法相多几个少几个也不影响大局。 卫渊点头表示明白,老者又道:“老夫人还想问,青莲还有吗?” 卫渊苦笑:“怎么可能还有?这次应该是运气好,激活了他的隐藏血脉而已。” 老者道:“老夫人还有最后一句话,如果那棵树烫手,可以考虑我们崔家。到时可以从这一代合适的天基嫡女中选一个嫁过来,就在这里开辟分家,你为分家之主,日后可入长老院。一应待遇,等同崔聿。” 卫渊道:“代我谢过老夫人好意。只是区区一株仙物,太初宫应该保得住我。” 老者缓道:“太初宫家大业大,仙物也多,还真未必。这份资料你且收着,上面有三位嫡女资料,都是天基。若是你回心转意,可在其中挑选一个。” 卫渊本想拒绝,但还是接过了玉纸收好。 老者见了,十分满意,就登上飞舟离开,只留下一地物资,和八个预定二期的崔家子弟。 等飞舟走了,崔聿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接那张玉纸。” 卫渊一头雾水:“为什么不接?接了又不是一定要看。当面不接岂不是落了你崔家面子,两位真人脸上也不好看,回去后还不一定怎么说我。” 崔聿拍拍卫渊的肩,道:“他们回去怎么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崔家送来联姻嫡女资料,卫界主欢喜收下’,你放心,这句话用不了几天就会传到宝姐耳朵里。” 卫渊不为所动:“我收了又不意味着会看。” “不想看你为什么要收?”崔聿反问。 卫渊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反驳?可是不反驳的话,恐怕更加不对。一时之间,那张玉纸变得格外烫手。 卫渊一把将玉纸塞给了崔聿,黑着脸道:“给你!” 崔聿把玉纸收入怀中,道:“我替宝姐收着。” 至此崔家一事暂时告一段落,崔聿和许婉儿带人将物资分发下去。新得的稻种也要开辟田地种下。 十万斤种子其实不多,只够种五千亩。这个数量不至于刺激到许家,但崔家所送种子自有玄机。这是一个特殊品种,亩产三百斤,产量不高,口感也差,但它生产极快,只需两月就可收获,并且几乎在哪里都能长,无需特殊照料。 有了这批稻种,半年之后卫渊就无需再为粮食发愁。 卫渊回到居处,桌案一角处摆放着几张玉纸。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拿过玉纸。 纸上记载的是上一战的详细战果。几天前就已经统计出来了,但卫渊就是不想看,一直拖到了现在。 上一战巫族共计出动十一万大军,直接参战八万,有四万中军后军压阵。巫军先后派遣两万五千精锐进攻玄卫六。卫渊部署在玄卫六的是两千精锐,五千普通铸体战士,以及四千城中平民。最终玄卫六云菲菲炸毁地城,双方同归于尽。 地面战场上,巫族先后出动六万部队,战死两万七千,卫渊部署在这里的是两万铸体战士,五千精锐,五百道基修士,最终阵亡一万一千人。 巫族战士伤亡太大,军气动摇,让岩心无法借取军气强化自身,也成他速败之因。 现在界域中人口已经不足十万,短短时间里已经有四万余战死。 第一批来到界域的修士等如是已经死过一轮,现在卫渊手上的主力大部分都是进入界域后晋升的。 从曲柳镇乃至其它地方来到青冥,并不只是吃口饱饭那么简单。人们不会再受巫域侵蚀,居住环境至少是干燥温暖,就不会再生种种稀奇古怪的病。又因为甲木生玄无时不在的滋养,众多疾病缠身的人在慢慢好转,人们停滞不前的铸体进境也重新飞速进展,这样卫渊手上才有了大批新增的铸体修士。 青冥中现在还有不到一千个五十以上的老人,他们都是经历了数年破碎之域的折磨后活下来,全部是铸体修士。在破碎之域,不能铸体的话基本活不过三十,只有铸体大成才有可能活过五十。 但这批老人进入青冥时也快要行将就木,身体早已被侵蚀得千疮百孔,修为十不存一。 而自青冥立下,巫族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折损了十万战士,过半都是精锐,大巫也折了六七个。如此战绩,不说比西晋新开的宁西府多出十倍,三四倍总是有的。 有时卫渊恨极,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倒不如当初直接拔了青冥跑路,自己道基受损总能慢慢补足,而这些巫军足以横扫整个西域,杀光西晋来开府立郡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官,以及十几万按兵不动的晋军。 只是如此一来,破碎之域里滞留的几百万人都会变成亡魂。 ------------ 第242章 把你的脏手拿开! 击退了巫族之后,卫渊时时会想起西晋摆在旁边的十几万大军。 每当此时他就会心中烦闷,但又不能直接挥军平了他们,至少不是现在。 送走了崔家人之后,卫渊就准备到勋功殿里兑换几本史书看看,让自己心情平复平复。 人生不能只有话本,再说话本也不经看。 进入勋功殿,卫渊就看到桂树上又挂了果实。自从上一次献祭大量冥土兑换后,这个勋功子殿也得了不少好处,质地有所上升,吸收天地元气速度加快,结成果实的周期缩短了一天,现在两天可以兑换一次。 卫渊打开玉册,习惯性地先看看自己的勋功,然后觉得眼睛有点花。 他揉了揉眼睛,让那一串闪耀着紫光的数字变得清晰: 卫渊,天功总计六千二百,现余五千二十。 卫渊再狠狠地擦了遍眼睛,终于确认是天功不是勋功,是六千而不是一千六。以卫渊的定力,此刻也需要点时间平复下心情。 他拿出勋功手册,翻查过往纪录,确认了上一战一次性就得了五千天功!也就是说,岩心相当于法相中的仙基,且修为还是后期,如是几番累加,一口气给了卫渊五千多天功。 以此计算,飞走的天功大概只有两千不到。想到这里,卫渊心中的遗憾一下就小了很多。 此时勋功册上,卫渊已经一跃进入所有道基的前十,并且和第一已经相差不多,把师父和大师姐全都甩到了后面。排在前十的道基都是些陌生名字,卫渊听都没听说过。榜上这些人只有一个名字,所有资料都是隐秘。 这份榜单前一百名都是如此,卫渊的资料其他人同样看不到。只是卫渊太过出名,基本属于透明状态,知道名字也就大致知道了他的一切。 此时此刻,卫渊觉得旁边应该有晓渔。 虽然晓渔回家了,但卫渊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于是他也不急着兑换,先铺开玉纸,给晓渔写了封信: “晓渔师弟: 近日偶得少许勋功,欲兑换一二法宝。奈何见识浅薄,还望师弟多加指点……” 一封信一挥而就,卫渊交给修士寄出去,才返回勋功殿继续看清单。 结果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青冥百废待兴,什么都缺。卫渊兑换了一个法宝级的丹炉,这是给孙宇的。此外还有一个能隔绝天地元气、锁定灵力的药柜,也是法宝。虽说法宝是法相真人专用之物,但道基也勉强能够驭使,且孙宇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法相,此时给法宝正是合适。 余知拙来得虽然晚,但作用相当关键。他的修行方式和其他人有异,主要是看过手的天材地宝有多少,打造法宝时使用的材料越高级,对他就越是有益。 只是能入余知拙法眼的都非寻常之物,卫渊虽有五千天功,也还是买不起。 不过卫渊稍作变通,兑换了一块只需五百天功的元晶铁。这块铁是雷木指定的高级材料,放在雷木下日夜接受雷火洗礼,时间久了就会蜕变成雷劫神铁。 雷劫神铁可是御景级宝材,一块就要数千天功。有这个放在雷木下面,余知拙就有了念想。 虽然卫渊觉得余师叔财大气粗,应该不会缺这么一块铁,但御景宝材谁也不会嫌多。当然,想从元晶铁变成雷劫神铁,即使在青冥里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锄禾真人的要求就好办多了,且恰好和卫渊重叠。真人除了要培育天地异品之外,就是要常伴灵植左右。现在卫渊手里有棵仙树,老道是赶都赶不走了。 不过该作的表示还是得有,于是卫渊兑换了一株幽水灵参。它和木灵参同属五行灵参,只不过一个是法相级灵植,一个是道基级。所以卫渊只兑换出这么一株。 有幽水灵参,有冥土,有两株变异的天星龙葵,还有刚入手的红玉灯笼,够锄禾真人忙一阵了。 接下来卫渊再兑换了一批布阵用的灵材,转眼间五千天功已经花得干干净净。等换完了卫渊才想起了,好像没给自己、老师和大师姐选东西。 回过神来之后,卫渊再检视了一下兑换的东西,发现原来都是用在界域的。 这些东西其实他已经想了很久,本来以为需要慢慢地一样一样兑换,没想到一枪仙路黄昏捅下来五千天功,正好一起换了。 其实卫渊此时还是有些自责的,他觉得虽然自己不需要什么,可是不给老师和大师姐准备礼物就不应当了。 老师又斩杀了一个大巫,天功不少,且天地反馈应该可以让第四把仙剑圆满,接下来就是等一个晋升法相的时机了。 卫渊还不知道大师姐究竟在等什么,但是自到青冥以来,镇魔九重塔简直无处不在,天功自不必说,勋功也是海量入账。不管她缺什么,只要不是心境有缺,那就能换得到。 说到心境,卫渊以多年被洗炼的经历得出结论,恐怕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让大师姐道心崩溃了。即使世界终结,大师姐也能笑呵呵地面对。 兑换的东西太多,卫渊一次都搬不完,只能多跑两趟,才算把东西都搬到了勋功殿的阵法外。 刚搬好东西,卫渊眼前一花,锄禾真人就出现在他面前,幽幽地道:“老道好像又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卫渊将幽水灵参递了过去,说:“兑换了一株灵植,给界域添点灵气。” “哎呀呀,这是干什么?兑换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的,还不如把天功留着给你自己换件法甲。你看看你身上,简直就是一身破烂!”老道絮絮叨叨,却用双手捧着幽水灵参,两眼放光。 这株也是个要用到冥土的,对老道修行大有裨益。 “哦对了,那株红玉灯笼给你种好了,你现在可以把它挪到仙树上去了。”交代完,老道一刻都不肯多待,直奔药园而去。 卫渊失笑摇头,然后把丹炉和药柜给孙宇送去。进院的时候,卫渊就看到孙宇面前放了个古铜鼎,鼎里居然有几个巫族的魂魄。眼看这鼎和其它一些药材摆放在一起,难道鼎中装的也是丹材? 卫渊隐隐感觉,孙宇再也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位阳光灿烂的师叔了。但也可能,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 收到卫渊送的东西,孙宇大为高兴,他尤其喜欢那个药柜,言道以后有新鲜材料就都可以放进去了。这药柜非同一般,可装活物,且能保证灵性不失。 余知拙那边简单些,卫渊将元晶铁放在雷木下,带着余知拙去看了一眼。 出乎卫渊意料,余知拙见了大为兴奋,言道雷劫神铁材质特殊,须得极品仙剑方能切削,猛夸卫渊会选东西,夸得卫渊心底发毛,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搞定三位师叔师叔公,卫渊总算可以处理自己的事了。 挟大胜之余威,卫渊现在识海中的青色气运足有三千余道,进阶一百,大运五滴。天外气运还是十八道进阶。 现在卫渊对于气运运用已经十分熟悉,综合判断下来,青气要比天外气运整体低一阶。大运和进阶的天外气运相当。 此时青气太多,除了大运之外卫渊已经懒得看气运都是来自于谁的了。 不过一滴新增大运来自崔长峰,这让卫渊颇为意外。原来这位少爷虽然满嘴都是在吹自己的天赋多好多好,没想到内心深处还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 三道气运出去,收回一滴大运,如果是在一个月以前,卫渊说不定会从梦中笑醒,但现在他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表示知道了。 万里河山对应药园的方位,已经生出一株莹白色的小藤,上面挂了几颗米粒大小的果实,红得莹润,如同微小的灯笼。 藤苗不断向卫渊发出呼唤,于是卫渊走过去,将它拔了起来。 红玉灯笼可与仙树为伴,自身状态也是相当特殊。它如果挂在仙树上,那就是御景级的极品灵植。如果挂在普通灵树上,那就是法相级的上品灵植。假如灵树品阶不行,它还会退化到中品,而且会把灵树吸死。 仙树非是凡木,自有种种神异。比如听海仙君给卫渊的那根月桂仙枝,本身就是可虚可实,介于虚实之间。它即能存在于识海道基中,也能出现在现实。这种出现不同于用道力模拟的具现,而是真实存在于现世。 红玉灯笼也有可虚可实的特性,卫渊就拔了它向着月桂仙枝走去。 是仙枝而不是仙树。 世人都以为卫渊有棵仙树,但只有卫渊知道,自己并没有。 月桂仙枝还是和以往差不多,只不过是粗了一圈,表皮上出现了几道浅红色的纹路。它懒洋洋地躺在白金色的水滩中,直到看到卫渊手提红玉灯笼向它走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卫渊看到灵植冒出了杀气。 月桂仙枝立了起来,但这并没有阻止卫渊。 卫渊已经能听到手中红玉灯笼的欢呼了。而且双方位格差距相当大,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让红玉灯笼吃一口根本不算什么。 一道白金色的剑气闪过,在卫渊脚前地面上刻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卫渊震惊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一道剑气。此刻剑气回到月桂仙枝处,绕着仙枝飞舞。这道剑气位格之高,比仙剑大日还要超出一分,和张生第四把仙剑相当。 卫渊盯着月桂仙枝,月桂仙枝也在盯着他,一人一树枝就这样对峙着。白金色剑气不断环飞,含义不言而喻。 忽听啪的一声轻响,粗了一圈的月桂仙枝表面淡红色纹路忽然裂开,弹出了好几根细细新枝,上面缀满了白金色的叶芽。 那些淡红色原来不是纹路,而是仙枝表皮开裂留下的痕迹,现在表皮终于压不住新的枝芽,让它弹了出来。 卫渊忽然有个非常古怪的想法:这是吃得太撑,终于憋不住开始发芽了吗? ------------ 第243章 何以如此? 看着几根拼命收拢、但怎么都收不回去的细枝,以及那些一点一点、就在卫渊眼前绽开的枝芽,卫渊心中一道灵光闪过,许多事情都穿起来了。 天地馈赠不是非要灭杀才会有,重创根基同样会有。这种重创得是直接抹除、根本恢复不了的那种才行,仙途黄昏燃烧阳寿就是其中之一。 卫渊本来还觉得奇怪,岩心如此实力、如此威势,怎么会败得这么容易。如果说它不行,可是张生全力四剑下去,也只斩掉了它一半生机。别忘了此前锄禾真人出手偷袭,结果它毫发无伤。 此时卫渊想明白了,关键还是仙树临世,水刃化成月桂花瓣之时,那一刹那相当卫渊和仙树合体,岩心瞬间所有防御全被打穿,整个人毫不设防。接下来的一枪仙路黄昏,他就再无抵御之力,威力不止全盘承受,且有额外伤害。 就如一弹指,弹在拳锋上指骨断折,弹在蛋上则能灭杀强敌。 被仙树花雨洞穿的岩心,就是一颗剥了壳的蛋,还是生的。 然后三千年阳寿得来的天地反馈卫渊是见都没见着,但这根树枝现在肥得衣服都穿不住了。 眼见卫渊洞悉了一切,月桂仙枝索性也不装了,一阵扭动,原本的枯树皮脱落,然后枝条伸展,苞芽绽放,变成一株三尺高的白金色小树,树上挂满了细碎小花,花中透着淡红。 仙树成形之时,它周围景物变幻,百丈内的天地全都变了。树周是一片白金色的小水塘,然后周围地面都化成一种细细的白砂,望去如同雪海。 此时月桂仙树位置远离玉山和冥土,单独开了一角。不过万里河山够大,它占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卫渊依然站在月桂仙树旁边,脚尖前就是白金色小水塘。这座小水塘大约有丈许方圆,里面水光荡漾,水中有几条白色影子在穿梭来回,如同游鱼。 但那不是鱼,而是剑气。仙树周围飞舞的剑气也由一道变成了三道,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加上水里的,一共是七道剑气。 红玉灯笼已经缩到了卫渊背后,盘在腰上不敢露头。但它不停地吱吱呀呀地哼叫着,怂恿卫渊往上冲。哪有修士摆不平自己道基的? 月桂仙树听了吱吱呀呀,暴怒,一道剑气染上了淡淡朱红,绕过卫渊向红玉灯笼斩去。 红玉灯笼大惊,急忙向一侧闪动,结果刚从另一侧露了个头,一道剑气早已等在这里,当头斩下! 红玉灯笼魂飞魄散,最后还是卫渊伸手挡住了这道剑气。只是被剑气斩中,卫渊这只手瞬间染上了一层白金色,转眼间就失去了知觉。 好在月桂仙树及时收回剑气,否则卫渊这只手就要变成漫天飘飞的花瓣了。 这一下卫渊和红玉灯笼都意识到了月桂仙树的决心和脾气,全都老实了,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不过红玉灯笼还在暗戳戳地扭来扭去,示意委屈,然后月桂仙树大怒,差点又给它一剑。 卫渊有些奇怪,就问道:“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它呢?你褪下的这些树皮都够它吃很久了。” 月桂仙树传过来一个极度厌恶且愤怒的意识。已经看过两界话本的卫渊瞬间就懂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花季少女被大叔纠缠着求欢,这大叔且油腻、且秃头,没钱还不爱洗澡,看书只看话本。 哦,对,许文武说过,这种不叫大叔,只能称作师傅。 月桂仙树别说让它吃一口了,就是洗脚水也不给它喝。 红玉灯笼名声不怎么样啊……卫渊若有所思,然后问:“那把它放哪?” 一根枝条指了指远处的两株天星龙葵。 这回红玉灯笼不愿意了,扭来扭去地不肯走。不过卫渊拿仙树没辙,对付区区灵植还是手拿把掐,于是拎了红玉灯笼就走。 万里河山中的两株天星龙葵多少有些朦胧意识,卫渊将红玉灯笼放下时,那株桂树龙葵似是十分欢喜,摇曳着枝叶。 但是红玉灯笼对只有巴掌大小的桂树龙葵毫无兴趣,自己跑到那株还没完全发出来的秽土龙葵旁边蹲着,准备等它长大。 但是卫渊感觉得到,红玉灯笼并不老实,它还在悄悄的向玉山顶上看。只是一妙宝树高高在上,看都不看它一眼。 卫渊就有些头疼,万里河山中灵植越来越多,马上还有幽水灵参和雷木。这两株灵植都是成形后种下的,在万里河山中显化还需要时间。有这红玉灯笼在,怕是要鸡犬不宁,说不定以后会有多少灵植被它糟蹋了。 卫渊想了想,就招来一堆石头,随手捏成仙剑。这又是一种新的仙剑,由丝雨进化而来,由虚转实,勉强擦了个人阶道基的边,摆脱了仙剑之耻。 本来卫渊想给此剑起名青丝,只是剑气虽然化实,可是颜色淡而无光,最后改名白丝。 卫渊将这堆仙剑插在秽土龙葵周围,扎成一道篱笆,剑尖冲上,红玉灯笼要是想出去的话,就会被剑气所伤,同时卫渊能立刻知晓。 只是篱笆扎好,忽然一道剑气飞射而来,附在了这些仙剑上,立刻将剑身染成白金色,杀气腾腾。现在红玉灯笼想要出去,就不是被剑气所伤,而是被剑气所斩了。 总算处理好了,卫渊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灵植之间居然也有这么多烂事,看来世间没有哪块地方是乐土。 卫渊放眼向周围望去,忽然一怔,远处的冥土上又多了些身影。 他慢慢走过去,却又有些怕看清楚。路并不远,在万里河山中卫渊的速度可快可慢,所以最终还是走到了冥土前。 冥土上多了百余个身影,都没有面容,有的手执刀剑,有的是空手。他们身上的盔甲很普通,且一模一样。这些无面的身影都是道基中期修为,本身平平无奇,大体上相当于一个没有特色的地阶道基。 但卫渊在里面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一点云菲菲的痕迹,也没有那位世家公子的痕迹,一点点都没有。 看着这些静立的无面人,再看看旁边特征明显、手执刀盾的身影,卫渊觉得,或许是云菲菲和那世家少年公子死时心境平和安乐,所以才没能如宋超一样在黑水中转生。 或者她们也转生了,只是和所有战死者的魂魄混在一起,化成了这百余个无面人。宋超死时怨气冲天,是以转生时得以保留大部分魂魄,虽然没有了灵智,也就没有了脸,但卫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卫渊胸中有种情绪在翻涌,怎么都压不下去。 在他看来,宋超说愚忠都是好听的,他就是为虎作伥、奸佞忠犬。宋超不死,界域里几万人就得饿死。那时卫渊胸中怨气还不象今日这么重,要是换了现在,说不定还要拉出来鞭尸。 云菲菲则是以己身性命为代价给了巫族关键一击,对战局至关重要。她死时心境安乐平和,结果反而魂魄消散,连在万里河山内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何以如此? 卫渊仰望苍穹,在穹天之外,虚空尽头,不知是什么在主导着世间一切。 卫渊从识海中退出,便给孙朝恩写了一封信,约他明日相见。 ------------ 第244章 朋党 夜深人静。 边宁郡郡城中已经是一片宁静,只有更夫的声音在城市上空回荡着。空旷的街道上偶尔会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一群巡夜的兵丁从大街上走过,即使穿了军服,看起来还是像一群泼皮。 现在还是战时,郡城晚上都要宵禁。但是城里到处都是高来高去的夜行人,巡街的军士们只当看不见。 几座官员府邸中此时都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同知府后花园内,孙朝恩就摆了一桌酒,席上坐着卫渊和岳麒麟。此时岳麒麟一脸郁闷,闷着头已经连喝了好几杯酒。 卫渊刚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随口一问。 孙朝恩叹道:“前不久死了的那个校尉宋超还有个堂弟,名叫宋忠良,在朝中任个言官。这宋忠良知道哥哥死了,就要来接嫂子和孩子们回去。那几个娃还好说,小嫂子现在可是在岳将军府上住着呢,怎么能让他接走?” “然后?” “那宋忠良就在朝中连上好几本,乱咬一气,给岳将军罗织了不少罪名。再加上前段时间咱们卖粮的亏空又有点大了,连烧了几个粮仓,就让袁清言抓住了把柄,也跟着参了一本。哦,还有,岳提督得罪了阉党。这下可好,各方合力,当朝免了岳将军的职位,改任闲职。接任的将军已经在路上了,过两天就到任。” 岳麒麟道:“我对这个将军倒是无所谓,只是要接我位置的冯临是袁清言的狗。他要是往死里查,有些事就盖不住了。” 这事卫渊可帮不上忙。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盖不住的,那就是百万斤军粮的去向了。数量实在太多,破绽到处都是,根本经不起查。 但是孙朝恩一点都不担心,笑道:“岳将军也无须烦恼,先到闲职上待几天也是好事。你叔叔树大招风,现在位置也不稳当。你要是手上还有兵权,多少有些惹眼。” 岳麒麟一怔,眼中精光一闪,道:“孙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孙朝恩向西方举杯,道:“说起来这就和西边那位有点关系了。朝里传来的最新消息,那一位刚刚大破巫军,阵斩了两名大巫,还把巫族一位重要人物打得重伤逃遁。巫族在西域的实力大损,一时半会已经没有了入侵的能力。” 岳麒麟向卫渊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惊疑。上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卫渊是能做大事的人,可是没想到卫渊事情越做越大,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 卫渊也是皱眉,那一仗才打完没几天,结果西晋朝廷不光知道了,还把消息下发到了西域。这消息传递的也太高效了点。 界域里不知道有多少西晋的探子,这种事阻止不了,卫渊也不会刻意去筛查阻止。只不过近来界域人口都是只进不出,这些探子的消息是怎么传递出去的? 卫渊暗下决心,打算回去后就要好好清扫一下界域。 孙朝恩继续道:“巫族短时不会入侵,岳提督就有些多余了。朝廷里有些人就想把他调回北边去。要不是陈巡抚把所有声音都顶了回去,说不定钦差已经在路上了。” 岳麒麟愕然:“卸磨杀驴还早了点吧?” 孙朝恩又向卫渊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卸磨杀驴,是给别人腾位置。你叔叔不想对西边用兵,但有人想,所以他这个位置就不稳当了。前天御史左大人就上了一本,说岳提督勾结匪类、养寇自重,使得贼寇日益坐大,要革了他的职,下狱严审。” 岳麒麟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群王八蛋!!” 连饮几杯闷酒后,岳麒麟有些狐疑地看着孙朝恩,问:“前天刚上的本你现在就知道了?你消息怎么如此灵通?” 孙朝恩微笑道:“我现在投在右相门下,满朝上下都是我的同年故旧。我这人写信写得又勤,消息自然灵通些。” 岳麒麟脸色冷了下来,道:“这么说我已经丢了官,我叔叔马上也要丢官了。你还请我吃这顿饭干啥?” 不过他补了一句,“和张先生吃饭我还是很愿意的。” 卫渊并不说话,等着孙朝恩的下文。他来吃这顿饭是有事情要办的,卫渊相信孙朝恩也不会浪费一顿饭的时间。 果然孙朝恩道:“岳将军这话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在一起分过几万两仙银的人了,这等过命交情,你还信不过我吗?朋党朋党,朋还要在党前,先要为朋,才能结党。可不是屁股坐在同一边,就能成党的。” 岳麒麟脸色好了些,苦笑道:“我连位子都没了,哪还有朋党的资格?” “官场起起落落不是寻常?朝堂诸公哪个不是几起几落?眼下你稍退一步,用不了多久自会回来。” 孙朝恩说得有些高深莫测,岳麒麟道:“还望孙大人教我!” “你这事正好和张先生的事有关。我这两天寻思了很久,恰好就有了个契机。” 孙朝恩拿出地图摊开。这是一幅手绘地图,将整个西域,以及涵阳关内外几千里都画进去了。卫渊一眼就看出这地图极为精准细腻,顿时生了抢夺的心思。 孙朝恩呵呵一笑,道:“这张地图回头送你。” 岳麒麟稍显不安,但没说什么。他领兵多年,这样一张地图落在卫渊手里,简直就是如虎添翼。问题是这张图的范围只是西域,卫渊拿着它想干什么?是想往东还是往东? 孙朝恩咳嗽一声,开始说正事:“赵国宁国公主出使西晋,为元妃贺寿。使者团原本准备走关内,但是巫族受挫后改为取道西域,从涵阳关入关后去王都。这条路线可省去千里路程。这个使节团到边宁郡时,正好接替岳将军的冯临将军也该上任了。护卫使节团就是他份内的事。 所以我的意思是,岳将军最好痛快交接,赶紧让冯临接了这差事。” “使节团要出事?” 孙朝恩道:“这么大的一个使团,必然逃不出战天帮的魔爪!” 卫渊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然后若有所思,问:“那你觉得战天帮会打到什么程度?” “护卫肯定要死几个,财物或许也要丢几件,这样才能体现战天帮的实力。但据说宁国公主貌若天仙,自身也是气运所钟,想必不会有事。她同时还是元妃的幼妹,轻易不会有人真敢打她的主意。” 卫渊脸色一沉,道:“你觉得战天帮顶得住两国发兵讨伐?” 孙朝恩道:“打劫不过是作场戏给别人看看而已。主要是有人想要看看战天帮的实力,顺便想和战天帮首领见一面。” 卫渊问:“是谁想见?” “襄侯王乾。”孙朝恩就递过来一张玉纸。 卫渊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王乾是西晋元妃的舅舅,在礼部任职,官位虽高但没什么实权,凭着和元妃的关系得封襄侯。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突然想要见自己? 孙朝恩就细细解释了一番。 元妃本是赵国公主,三年前成为晋王贵妃时,晋王竟有整整一月没有上朝。元妃也不是省油的灯,自获专宠后就把自己的亲族大举往各个地方安插。因为本身是赵国公主,所以她安插的都是母亲那边的亲戚。这位襄候就是元妃一系中的核心人物。 卫渊熟读史书,转眼间就想明白了诸多关节,道:“元妃想要找外援?” “不错。此事是襄候那边透了口风,辗转找到我这边来。我觉得你也需要在朝堂中有人为你说话,于是就牵了这根线。” 岳麒麟越听越不对,道:“喂!这种事你们两个没必要当我面说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孙朝恩笑道:“使团被袭,冯临失职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岳将军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但我不想掺和进元妃的事里去!”岳麒麟道。 孙朝恩笑得像个狐狸,道:“这恐怕由不得你。元妃看中了岳提督,你就是个添头。” 卫渊皱眉道:“我这是要变成外戚一党了?” “你不是早就说想要在朝里找棵参天大树吗?元妃这棵树不算小,至少也是一党。” 卫渊有些头痛,道:“我确实是打算参与一下,好混水摸摸鱼,可是我没想进外戚一党。要不是看了你这张资料,我都不知道原来外戚还有一党。” 孙朝恩道:“要不是外戚势弱,哪有你参与的机会?清流和勋贵都恨不得灭了你。不选外戚,那你说说,还有哪个派系你有机会?” 卫渊道:“阉党。” ------------ 第245章 我可是良民 来此之前,卫渊对西晋的朝堂局势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西晋朋党之争相当激烈,各方势力中首推以左相和右相两位阁老为首的文官清流,但是左相和右相两人也不对付,目前右相处于下风,要不然孙朝恩的银子也没那么容易孝敬进去。 其次是以成王为首的勋贵和武将。成王乃是现任晋王的亲叔叔,一身修为惊天动地,心相世界已经开始显化于外。朝中绝大部分手握重兵的武将都是这一派系,但岳晋山不是。 岳晋山不属于任何派系。 然后是司礼大太监刘全功、秉笔大太监赵统为首的阉党,这一系得到晋王明里暗里的扶持,但仍是苦苦挣扎,属于文武一起打压的对象。 本来这是卫渊心向往之的派系。虽然史书中的阉党从来没有好名声,但史书是文人写的,文人自然不可能写阉党一句好话。卫渊读史只看事迹本身,并不在意史官评价,这样看的话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史上阉党利益纽带相对单纯,要的东西也简单,主要是钱,权力次之。有了钱之后,很多阉党还是会办事的。不像文官们,权钱美人享受和名声,什么都不放过,既要又要还要,关系极度复杂,看着就累。 另一个原因是,阉党最弱,手无兵权,正好卫渊可以补足这块短板。 结果没想到西晋还有个更弱的外戚,弱到什么程度呢,核心人物襄候自己找上门来了。 卫渊给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楚,在太初宫自己就是个道基修士,这种人宫内大约有九千余个。在江湖上自己连割据一方都不算,顶多是个啸据山林的山大王。打退巫族进攻后,卫渊觉得自己地位有所提升,向着西域第一马匪更进了一步。 朝廷王侯亲自招揽一支盗匪?卫渊觉得话本中都不敢这么写,除非那匪首有个名号叫“一枝花”什么的。 不过卫渊手里还真有一枝花。 卫渊道:“这襄侯不会是想打我仙树的主意吧?那他就想多了。” “主意肯定是要打的,但并不是一定要。所以才要看看你的实力。另外我怀疑,使团中有些东西是上面想要的,但是又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最好这东西是被抢了。不然的话,襄候没必要多提这么一嘴。”孙朝恩道。 “明白了,到时候我会随机应变。只是想借我平账,手续费恐怕会有点高。”卫渊道。 两人很快议定细节,这件事就此敲定。岳麒麟在旁边听得坐立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到他一脸便秘的神情,卫渊笑道:“可是这椅子不舒服?” 岳麒麟道:“我顶多就是倒买倒卖点军粮军械,你们这可做的都是要灭族的大事!我拖家带口的,刚进门的小娘子还没温存够呢!” 卫渊安慰道:“倒卖军粮军械一样灭族,不会更糟。” 然后卫渊又道:“不过我有些好奇,岳将军应该什么都不缺,怎么能一口气卖给我百万军粮?” 岳麒麟没好气地道:“首先,卖粮的不是我,是孙大人,是整个郡府的上上下下,李大人也是默许了的,他分得可一点都不少。其次,粮给了你,我良心过得去。 最后,我营中军士都是实额,说八千就有八千,按照朝中章程,拨下来的钱粮最多只够养活一半人,我不弄钱手底下弟兄吃什么?这里是前线,要跟巫族打仗的,不吃饱怎么行?” 这时孙朝恩道:“说到员额,正好我有了个想法,张先生也在,咱们一起议议。” 孙朝恩又拿出一幅地图打开,同样是他自己手绘。这幅地图精细度比上一幅差些,但是上面标注密密麻麻,将整个破碎之域四郡的布防都标在了上面。 岳麒麟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要造反?” 卫渊笑道:“严重了,我可是良民!就是想知道一下哪里比较薄弱,有可能被马匪袭击而已。” 几座军垒上都有醒目的红笔圈注,这是岳晋山布下的陷阱。另外几座军垒上都是问号,于是卫渊和孙朝恩一同看着岳麒麟。 “你们看我干什么?这是杀头的事,我不干!” 孙朝恩笑道:“杀头的事岳将军干得还少了?你也不想盗匪袭击你叔叔的嫡系吧?” 岳麒麟哼了一声,在图上一指:“我就知道这么一个,其它的不知道。” 卫渊点头:“四处陷阱,应该差不多了。” “你准备干什么?” 卫渊伸手地处二线的一座小镇上一指,道:“我打算把这里清空。” 岳麒麟记得那座小镇上囤有一些粮草,但是数量不多,只有二三十万斤。于是问:“你还缺粮?” “不缺,但要让别人以为我缺。”卫渊道。 卫渊和孙朝恩聊到了后半夜,又谋划了好几件事。整个晚上,岳麒麟吃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毕竟这些大事中每件他都有份参与。 这一顿饭,吃出了好几个凌迟大罪。 现在他终于明白,朋党的朋,可以是臭味相投,也可以是身不由己。 返回界域时,卫渊收获满满,怀中多了好几张地图。有军垒布防,也有商道往来,还有矿产地脉分布。 此次谋划,卫渊并不是真要投靠哪一路朋党,不过是想要把水搅浑而已。只要给他点时间,卫渊就能回以足够的惊喜。 前后大战,界域中死了四万余人,得了那批军粮后粮食已经不缺,足以支撑到两万亩新开的粮田收获。 活下来的人中,近半数的人都经过战火洗礼,其余的人在界域中生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大为改善。 卫渊手头兵源不足,早早就从太初宫中兑换了几门入门最容易的铸体功法,直接下发给每一个人。现在九万余人中已经有四万人新晋铸体,加上原有的,整个界域中足有六万铸体修士。 绝大多数所谓铸体不过是当初胡杨村农夫的水平,但是有界域之力加持,又能吃饱穿暖,这些人修炼进度非常快,几个月就能完成筋肉铸炼。 其实能在破碎之域种种折磨下活下来的人,身体都属于强健的,弱一点的早就死了,根本活不到成年。 返回界域后,卫渊就精挑细选了三千新晋修士,准备带他们去磨炼磨炼,见识下西晋地方守卫的水准。 青冥内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卫渊凌晨返回,天色大亮时队伍已经出发,向东而去。 ------------ 第246章 传统技能 三千战士都是筋肉铸成,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排着整齐的队列、健步如飞。队伍周围有数十名道基期的队长,负责不断给他们补上疾行的道法。 道法加持之下大军行进速度相当快,一个时辰就能奔出百里。行军亦有章法,奔行一个时辰休整一刻,然后再奔行一个时辰。 此次奔袭目标距离界域八百里,大军要第二日才能抵达,中途需要宿营,并且要穿越袁清言苦心构筑的军垒防线。 卫渊骑在马上,远远看着疾行的部队,很是有些想念方和同。 宝芸的七妙宝树也有携大军疾行的秘法。但是卫渊手下还没有这等人才,他也没富裕到给每个战士都配上一匹军马的程度。现在界域内只能保证每位道基有一匹马。 大军行进,第二日清晨时分,一座军垒就遥遥在望。 这里是两山之间的一处平坦地面,宽约百里。这座军垒就筑在平地中央,扼守住东西通道。大队人马想要通过,都得在军垒眼皮底下过。 当这支部队出现在视野中时,营垒中就响起了号角。军垒立刻沸腾起来,片刻后一名参将带着几名校尉登上城头。看到那支部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铿锵而来,那参将就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军容肯定不是乌合之众。参将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巫军来袭,脸都白了。好在等他们走得近了些,看着楚整支军队都是人族,参将才松了口气。 不是巫军就好办!他心中本来暗自放松,但转念一想,从西边来,又不是巫军,那岂不是就是来自那个地方? 他刚有了点血色的脸瞬间又白了。 此时卫渊坐在马上,遥望着数十里外的军垒,已经将城墙上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军垒的守将姓刘名阳,乃是西晋本土派的一名将军。 他这支部队不属于岳晋山的北境边军,也不算袁清言的嫡系,所以袁清言把他们远远的派出来在这里驻守。 从北到南总计六座军垒中有四处放置重兵,是岳晋山布下的陷阱。而这座军垒就是余下两座之一。 原本这座军垒的位置相当重要,但是岳晋山偏就没有在这里布设陷阱,深得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用兵精髓。 奈何卫渊也是兵法大家,深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精髓,让岳晋山后院起火,自家侄子把整体布防卖了个干干净净,因此避开强敌,直击要害。 军垒上,就有一名队长问:“刘将军,对方已经进入床弩射程了,要不要射?” 刘参将脸色阴沉:“明明还差二里地,哪里打得着?” 那队长一怔,就道:“只要把床弩前端抬高两尺三寸,就正好可以多射两里。如果不求那么精准,垫五块大青砖也差不多。” 这队长是熟知军事的,一张口就报出大差不差的数字。但是刘参将此时的脸色已经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时他身后一名校尉道:“这具床弩不是坏了吗?我早上刚刚检查过,现在用不了。” “那是我亲手维护的,哪里坏了?”那队长红着脸争辩着。 刘参将忽然凑近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冷道:“胆敢军中饮酒,醉酒上城,来人哪,把他押下去先关三日!” 那队长又是一怔,连呼冤枉:“我是前天轮休时饮的酒……” 刘参将哪想听他解释,一个眼色下去,几名校尉亲自出手,捆绑的捆绑,堵嘴的堵嘴,总算把那队长押下去了。 于是就在十里之外,数千大军连速度都没有放缓,甚至都没派支部队展开以监视军垒动静,就那么轰轰隆隆的开了过去。 一名校尉实在忍不住,骂道:“这也太看不起人了!这时候老子带上两百骑兵一冲,然后从后面一阵掩杀就能灭了他们!刘将军,要不咱们干他一下?” 刘参将两眼一瞪,喝道:“你懂什么,这是诱敌之计,必有后招!哼,他瞒得过别人,休想瞒得过本将军!” 几名校尉都是偷偷的翻了个白眼,他们自然知道刘参将是什么德性。此人跟名将那是一点都不沾边,惟一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转进如风,几次都能从绝境中死里逃生。 只是众校尉也都是圆滑之辈,谁都不说破。 卫渊见所有部队安然通过了军垒,于是一挥手,近百骑带着面具的骑士鱼贯而出,丝毫不掩饰自身气息,战马迈着碎步,从军垒前穿过了山谷。 城墙上诸将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戴着面具的骑士竟然都是道基修士!而整座军垒中上上下下就只有十二名道基,还不到对面的一半的一半。 当下就有一名校尉开始数面具骑士,“五十,六十……八十七。果然是战天五十大盗!” 另一名校尉疑惑道:“不是五十大盗吗,这都快一百了!” 刘参将已经面色如土,远方有个戴着玉色面具的骑士忽然转头,远远的向这边望了一眼。刘参将顿时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僵在原地! 好在那骑士只是看了一眼,就在众骑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城墙上诸将默然,忽然一名校尉骂道:“姓袁的就没安好心!让我们在这守,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另一名老成校尉道:“刘将军真是料事如神。” 众校尉这才反应过来,这次马屁拍得真心实意。 刘参将此刻手脚还凉着,无心受用这些马屁,说:“本将有些虚弱,回帐休息一会,他们回来时记得叫我,切记不可轻举妄动!谁敢先射第一箭,斩!” 叮嘱完,他才下城休息。 刚到傍晚时分,那只军队又回来了。 这次他们拖了几百辆大车,满载着粮草物资,还押着几百名垂头丧气的官军,浩浩荡荡的又从军垒前路过。这一次更过分,距离军垒不过两里。 接到消息的刘参将匆匆登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粮草辎重,必然是后面的大仓被劫了! 此时一个守军张弓搭箭,瞄准了下方一个戴面具的骑士。刘参将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就将那军士踹下城墙,吐血不起。 刘参将吓出一身冷汗,再向城下望去时,恰好又看到了那玉面骑士。 那玉面骑士似是想起了什么,随手招过来一辆大车,然后举枪在车上满载的袋子上一刺,破口处顿时洒出白花花的大米。然后那骑士立马横枪,就那样看着城上,居然不走了。 刘参将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生死关头,多年练就的揣摩上意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把仓里的粮都拉出来装车,送到外面去!快,要快,你们都去!一粒米也不能留!” 一名校尉愕然道:“这……要是上面查起来怎么办?” 刘参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从军十几年了,怎么这点常识都不懂?今晚就把粮仓烧了!” ------------ 第247章 青出于蓝 书房中,陈到拿起一叠公文,放在岳晋山面前。 “老岳啊,这个月以来各地大大小小的粮仓起火已经有十一起了,是不是多了些?” 岳晋山先不说话,将所有公文都细细地读了一遍。陈到就耐心等着,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等到全部公文读完,岳晋山方道:“边宁郡粮仓起火就有七起,前线边军有关的只有两次,还有两次非是岳某手下。” “你是宁西府提督,这里不都是你的手下?” “既然陈大人这么说了,那岳某明日就把几个参将换了,还请陈大人跟着下道公文。” 陈到无奈道:“老岳啊,你这还是差了点手段。我就明着说吧,边宁郡那边可是您侄子在镇守,我听说小岳将军在军务方面一手遮天,根本让郡守插不下手去。七座粮仓中,至少有四座军仓,岳将军就没什么说法吗?” 岳晋山神色如常,淡道:“哪支部队哪一年粮仓不得起几次火?这些只不过恰好发生在这个月而已,纯属巧合。” 陈到喝了口茶,神色不动,问:“要是本抚不觉得是巧合,定要追查呢?” 岳晋山终于有了表情,冷笑道:“巡抚大人,您当真要查?” “一个月十几起粮仓失火,总得有个说法。” 岳晋山冷笑:“那好,我问你,岳某从北境带来的五万边军,个个融血有成,算是精锐吧?” “将军所部乃是天下精锐,这是朝野公认。” “一个融血境的军士,战时上阵,闲时操练铸体,每天都要有肉奶蛋,否则至少需十斤军粮。这不过分吧?” 陈到点头:“铸体所需本就数倍于常人,此地灵气匮乏,没有补充,这个数字很正常。” “既然正常,那朝廷拨下来三个月的军粮,到了岳某手中每人每日只有三斤。陈大人,你说是让我把三个月防期变成一个月呢,还是把五万人变成一万五?” “岳将军从军多年,自然有解决之法。” “解决之法是有,就是手上难免沾点烧火黑灰。” 陈到沉吟道:“但也有将军没有沾灰。” 岳晋山冷笑:“陈大人,你说这些将军岳某也知道,无非两类。一类不沾灰但沾兵血,你到他们营中看看,能点齐一半兵算我输。另一类呢,其中恰好有位陈大人你的同年。此人四圣书院出身,一手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以文入武,号称儒将,算是清流中的典范。” 一向城府极深的陈到微微皱眉。 岳晋山毫不客气地道:“陈大人这位同年不贪不墨,不吃空额,两袖清风,天下闻名。朝廷给他一斤五,他就真下发一斤五。可是普通人日常劳作,每天一斤半都不够,他那些兵丁每日只吃一斤半,还不瘦得跟猴子一样?他还好意思说这叫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他守的是内地几郡,把几万兵带成猴子还不至于出事。要是调他镇守边关呢?” 陈到轻咳一声,道:“岳将军……” 岳晋山只当没听到,冷笑道:“如果换了您这位同年坐我这个位置,陈大人,你怕是要每夜披甲才能睡着吧?就他那五万猴子,我只出两千精锐,就能杀得他找不到北!” “咱们说回正事。” “清流儒将,天下人共仰。我岳某多说几句,不也是为他传颂名声?” 陈到叹一口气,道:“岳将军,你就少说两句吧。朝廷下拨军粮能有三成到你手里,已经是我奔走运作的结果了。我那位同年再怎么折腾,永远就只有一成五。” 岳晋山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道:“我的意思陈大人应该明白,想做点事手上就得沾灰。不沾血不沾灰,就是您那位同年那样。这种人多了,西晋迟早要完。” 陈到抚额叹道:“岳将军……算了,粮仓失火太多,总得处理一下,否则谁都交代不过去。这样吧,岳将军挑两个出来,我来处理,如何?” 岳晋山皱了皱眉,但还是从公文中抽出两封放到了陈到面前,道:“这两个家伙不是我的人,只是想浑水摸鱼,给自己捞上一笔。” 陈到将那两封公文放到桌案另一边,缓道:“朝廷法度体制乃是多年形成,轻易变动不得。这法制下,灰也好血也好,人人手上都难免沾点什么。但沾了东西就是犯了律法,有人想要追查,也是应当的。不过查谁不查谁,那就是本抚的事了。 就如本抚要查这失火之事,但今日和岳将军相谈甚欢,那人选就由岳将军来定。但下一次,恐怕就是我自己挑了。” 岳晋山哼了一声,起身离去,出门后他重重把房门甩上,震得整座书房都在晃动,屋顶上掉落大片灰尘,一时烟尘弥漫。 但陈到身周三寸清气弥漫,片尘不得加身。阳光穿透尘灰落在他身上,风姿绰约,有出世之意。在这浊浊尘世中,有如一朵白莲。 陈到又拿起一份公文,细细看着。 这封公文是宁西郡守袁清言上的,言道已经得到消息,青冥缺粮,近日恐有动作,要求府城加派兵马严加封锁,不许一粒粮食流入青冥。同时还可驱策流民,让他们到青冥中去,以增加负担。 陈到暗自摇头,十几起粮仓失火,百余万斤军粮失踪,放眼整个破碎之域,能吃下这么多粮食的还能有谁? 不过这袁清言身处一隅,并不知道这些。于是陈到沉吟之后,在这公文上批了准字,下发各有司执行。 卫渊满载而归,刚进界域,就被余知拙一把拉住。 “卫渊师侄,矿脉上还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矿脉?卫渊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可以说,矿脉是除了粮食外最重要的事。卫渊虽然能借青冥之力下探地脉,但最多只能看到百丈,而且卫渊对于矿脉分布一窍不通,神识中那些岩石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哪知哪块石头中含有什么? 余知拙如此相邀,说明有重要发现。卫渊自然不会推辞,交代人接收安置抢回来的物资,就跟着余知拙飞走。 两人飞向北方,那里多起伏山地。 路上余知拙就道:“我这几日勘察地脉,没有太大的收获,但是在北方山区发现了一片特殊的岩层,只要打穿岩层,很可能会有些东西。我先给你讲讲地脉常识。” 也不管卫渊想不想听,余知拙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而且是从混沌化阴阳说起,讲述各类先天至上元气如何混合衍化,如何互斥又如何相吸,如是产生种种组合变化,至少有数千种。这还是元始变化,等到三生万物之时,变化是数千乘以数千,且还是简略过的。 直至飞到地头,钻入已经开好的一处矿洞,深入地下数十丈,站到一处岩层断面前时,余知拙才讲到了第三种变化,后续还有百多万种没来得及讲。 卫渊面前是一堵青幽石壁,岩层格外的细腻,如同一块璞玉。岩面大约宽三丈,高一丈,满是斧凿砍劈的痕迹,石壁前有十几名道基修士。几位是余知拙的师弟,其余的是从界域调过来的道基帮手。 几天时间这条矿道就能挖到数十丈深,而且还挖了不止一条矿道。天工殿在勘探矿脉上果然有心得。 余知拙就道:“这道石壁实际上是一整块岩层的一部分,打穿这块岩层后说不定会有惊喜。只是它异常坚韧,开凿起来格外困难。” 余知拙挥手甩出一道剑气,居然只在岩面上砍入三尺。他连出数剑,也只是挖出来一块桌面大小的岩石。一名道基初基的修士拎着特制的矿镐走上去,用力一抡,然后只刨下来拳头大小的一块。 卫渊心底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余知拙向旁边一让,就道:“我观那日师侄所用急流水刃术威力无穷,特别持久,正适合在此开凿。请师侄出手,先向斜下打一条十丈的探洞。” 余知拙以下,所有天工殿弟子都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卫渊,一脸期待。 卫渊面无表情,心若死灰,拉开了架势,一道光环乍现,照亮整个地下。随后一道璀璨水流激射在岩壁上,在无数水刃切割消磨下,岩面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个大洞,越来越深。 “停!”余知拙看了一会,果断叫停。 卫渊不解停手,此时不过喝一杯茶的功夫,岩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水缸大小、深半丈的洞。地面上则是堆起了一层极细的岩沙,如同青色的面粉。 余知拙道:“土克水,水刃切削岩石终究还是差了一点。但水亦生金,你只要把道法中的水刃换成金刃,效率就能大增。我这里有个改进的金刃术,经由历代前辈层层改进,现在道法结构已经趋近完美。我现在就把这金刃术传你,你把它加持在急流水刃术的道法结构上就行了,可以多加几个。” 片刻后,卫渊再度射出一道金光点点的激流,切削掘进速度果然大增,还有余力将开洞扩大,好方便修士进出。水缸大小的洞口只能钻进,然后倒退爬出。现在卫渊把洞开大,可以让人跪着爬行,也能在洞中转身。 探洞开好,天工殿修士钻进去就能用神识扫描周围地脉结构。找到矿脉后再打通开采通道矿面,这也是基本的探矿模式。 虽然顺利打好了探洞,但是卫渊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郁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压抑无处排解,身周数丈内忽然仙气弥漫,一道满是淡红花瓣的激流射出,瞬间将探洞加深了二十丈! 余知拙两眼放光,几乎要扑到卫渊身上了,赞道:“师侄好手段!真真是仙家风范,还有吗?” 卫渊面无表情:“没有!有也不用!” 他刚刚是趁月桂仙树不备,才放出这一道满是仙树气息的水刃术。此刻月桂仙树已经认为受了羞辱,正在用七道剑气一起骂卫渊。 但在余知拙软磨硬泡、晓以大义且诱之以利之下,卫渊还是被拖去了另一座矿区。这里就是实实在在的矿脉了。 当晚一夜道法轰鸣,卫渊在地底纵横数千丈,金光水刃术专治一切不服,刨落数百万斤矿石,让余知拙连连惊呼‘青出于蓝’。 收工后,有天工殿懂事弟子抬上来一个钱袋,将卫渊疲累和积郁一扫而空。 ------------ 第248章 药材 卫界主地下纵横一夜,除了收获千两仙银之外,战果赫赫。 这千两仙银并不是买矿的钱。 所有矿石理论上都属于卫渊,除非另有议定。原本开矿是要余知拙带着师弟和修士们一手一脚开凿的,但有了卫渊后就将这力气省下来了。 卫渊所用的金光水刃术效率本就比普通修士要高,他道力又比同境人阶修士高出百余倍,且身在青冥,能得到源源不断地补充。最终的结果,就相当于千名道基修士挖了一夜。 除矿石外,挖掘过程中还有大量无用碎岩,一部分就地用道法化为支柱,支撑矿道,另一部分则要运上地面。这些碎岩都是不错的建筑材料,正好可以用来筑城盖房。 按照余知拙的说法,这些活原本都是要自己干的,现在卫渊都给干了,所以这些仙银算是犒劳,相当于给卫渊封了个红包。 卫渊也不在意多少,原本他就没打算拿酬劳,现在给自己干活还有钱拿,哪里还能嫌多嫌少? 地下矿石运上地面又是个大问题,只靠起初拨给余知拙的几十道基修士肯定不行。虽然道基修士一次可以搬运千斤,但地下的工作量以千万斤计。于是卫渊又调来了三千铸成筋肉的修士。他们虽然只是初级铸体,但一次也能搬上三百斤,一轮进出能搬近百万斤。 有了这些矿石,卫渊不得不建造更多的熔炉,然后铁水铜水多了又需要更多的工匠,但现在界域里道基又不够了。 卫渊和余知拙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再造十座万斤的熔炉。至此所有道基都有活干,规模实在无法再扩大了。 卫渊也深感头痛,现在界域时时处在一种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过程中,面团眼看着越来越大,不知能蒸个多大的馒头出来。 返回自己居处,卫渊总算有点空闲,可以看看自己修炼情况了。 万里河山中时时有灵气上浮,主要都是来自于界域内的灵植。巫族的魂魄一直在给玉山黑水增加底蕴,暂时还看不出对道基灵气的影响。 灵气最大来源还是药园。药园中多了株红玉灯笼,光是它贡献的灵气就能节省卫渊一年苦功。但是药园中其它所有灵植加在一起,现在都变成了小头,真正大头来自锄禾真人租种的那几块冥土。 锄禾真人不知在里面种了些什么,刚刚发芽灵气就喷涌而出,每一块都能节省卫渊一年苦功!现在卫渊深为后悔当初不应该太小气。 另一个大头是种植粱米的灵田,整整五千亩灵田现在灵气日益浓郁,等到成熟结实时,又会额外贡献一大波灵气。 最后就是两万亩凡人吃的粮田了,居然也有微弱灵气。只不过一万亩才相当于卫渊一个月的苦修,比之灵田有质的差距。 人口虽然少了数万,但余下的人身体更加强壮康健,几万新晋铸体更是推动道基稳固。能贡献气运的人贡献灵气也多,一个就相当于同阶的十个,是以九万余人加在一起,大抵给卫渊节约了十来年苦修。 杂七杂八地加在一起,卫渊现在只余十六年就能迈入道基中期,实是可喜可贺,勉强能看到现在崔聿的马尾。 但是万里河山中还有株仙树。 按照仙典记载,以前也曾有修士偶得仙树,然后仙树在他识海中复苏。一夜之间,那修士不光道基从地阶变成仙基,且修为直接从初期推升到后期圆满,三天后法相水到渠成,并且直接巩固,三天走完了旁人两百年的仙路。 这才叫仙树! 卫渊自看过仙典后,对月桂仙树的不满日益加深。这东西非但没有贡献,反而屡次偷吃天地馈赠。结果把自己养得太过肥实,不得不分出七道剑气以保持身材。 如果它正常些,卫渊估计巩固道基就应该是年内的事了,和其它人相比这个速度也不算慢了,在老师那也交代得过去,不用像现在那样每次都是含糊其词。 卫渊正在一点点盘算,忽然院门敲响,门外是锄禾真人的气息。 真人清晨来访,定有要事。此时锄禾真人一个人就占了药园八成的灵气贡献,在卫渊心目中的地位直线提升。卫渊就开门将真人迎了进来,同时心中盘算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再租给他几块冥土。 老道要是敢租下一万块冥土,那卫渊下个月就敢晋升法相。 锄禾真人吸了吸鼻子,道:“老道又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否让老道入内一观?” 锄禾真人这要求提得有些奇怪,不过现在界域一切都很简陋,卫渊所住也就是一间屋子,连个外堂都没有。他这里人来人往的,也没啥秘密,于是就将锄禾真人让到了屋内。 锄禾真人一进屋,目光就落在书案上,再也挪不开。书案上放着个白玉盘,盘中盛着一卷白金色的树皮,周围不断有花瓣生生灭灭,极是神异。 老道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又是何灵植?” 卫渊顺着他目光望过去,道:“啊,这不是灵植,算是……药材。” “药材?又是何物?” “……桂皮。” 锄禾真人得了卫渊许可,小心翼翼地取了月桂仙枝退下来的树皮,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方才放下,叹道:“却是半分生机也无,绝无可能再以此培育出一棵新仙树了。” 卫渊就有些奇怪,问:“这又是为何?” 锄禾真人道:“仙物自证圆满,自成世界,不管把它分割成多少块,但内中大道仍是一体。以仙树为例,就算把它砍成了九十九段,分置不同世界,但只要其中一段复活,那其它各段就会同时死去,变成毫无灵性的死物。就如这段褪下来的树皮一样。” 卫渊心念电转,按锄禾真人所说,如果月桂仙树还有其它残骸落在别人手里,那自己手中这根仙枝复生后,其它枝干就都会变成死木。完整的月桂仙树只会在自己这里。 如此一想,当初听海仙君垂钓人间,结果钓上来一根月桂仙枝,难道不是巧合? 卫渊忽然感觉,冥冥之中,难道一切都是安排的? 锄禾真人自不是为一段树皮而来,而是另有要事,正色道:“老道近日不断心血来潮,感觉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孕育萌发。但只要往细里想,就会心惊肉跳,显然那物周围有极大的凶险。 老道找了纪流离那丫头合力推算,但什么都没推算出来。似乎那机缘被什么东西给遮掩了。但老道可以肯定,它确实存在,并且离此不远。这两天老道问了一圈,左近可有秘境、遗址之类的地方。” 卫渊心中一动,澜神宫的遗址自己已经发掘了,但要说秘境的话,几百里外那几块洞天碎片不就是? ------------ 第249章 此战任务 所谓洞天,就是依附于此方世界,但又独立运转的一方小世界。 洞天中凡人不光可以生存,高品洞天内环境还有种种特异,可以让凡人更快的修行某一类功法,或是发展出某一类天赋。 最初的洞天都是天然存在的小世界,据人族仙君推测,许多先天洞天都是上古神魔死后所化。 在这方世界异族的历史要远远长于人族,北辽光是有记载的历史就长达三百万年,巫族则更加古老。据说最古老的部族可以追溯到千万年前。 上古时期异族的强者们崇尚回归天地,他们死的时候身躯会慢慢崩解,重新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有些上古强者过于强大,死后身躯扭曲天地,就成为一个个神异的洞天世界。 还有一些先天洞天是上古强者搏杀中撕毁天地而产生,这类洞天中往往充满凶险,实力稍弱者进去后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人族修炼有成后,开辟了后天洞天之路。御景真君修炼到后期,心相世界开始显化于世,虚实相合,从无相至有相,自空生色。 这一类御景真君在临终前往往会选择固化自己的心相世界,由此成为类似于洞天的小世界,被称为后天洞天。 后天洞天论稳固、论规则完善远不及先天洞天,但它一样可令凡人生存。且随着洞天内的修士不断修补,后天洞天也可以趋于完善。 很多时候,当人族同族的另一位御景真君寿尽时,会将自己的心相世界与已有的洞天相连,或是拓展新空间,或是补完原有的漏洞。就这样,随着时间积累,人族的洞天秘境也逐渐增加。 仙君境界自是不同,他们要么是成就一方相对完善,也相对庞大的洞天世界,这种洞天已经属于先天洞天的范畴,要么就是索性将心相世界化入现实,从而彻底改变一方天地。 太初宫创派祖师就是身化宝土,为太初宫立下了第一块山门宝地。 他的三位弟子一位坐化于祖师山门内,化身万丈孤峰,让山门宝土直接上了一个品阶。另外两位则是选择在外化身宝土,开辟了另外两座山门。 关于宝土洞天,人族历代仙人们均认为异族蛮荒不化,历经百万年而无进步,与代代强者身归天地有关。而人族先辈以身躯护佑后辈,修成天地伟力尽成后世子孙荫庇资粮,方能在万千小族中脱颖而出,一点一点打下一块还不算小的生存之地。 破碎之域的这块洞天本来是许家三位御景先祖合力建成的后天洞天,以此作为镇守宁西的定海神针。然而巫族势大,逼退许万古,击败许家和西晋大军,攻破了洞天。 后天洞天本来就不稳固,许家这个洞天尚处于初建阶段,承受不住两族强者的大战,最终破碎,化为了多块碎片,坠落于破碎之域各处。 青冥左近就有一块洞天碎片,只是卫渊还没来得及把它提上日程。 原本卫渊认为大战打了多年,许家洞天失守前肯定已经把人员和重要宝物都转移了,洞天里应该没剩什么好东西,留下的只有危险。所以卫渊也不太想探索,准备等界域自然扩展覆盖过去后再说。 但现在锄禾真人这么郑重其事的找上门来,卫渊就不得不重视了。 不过稳妥起见,卫渊还是要再确认一下:“真人,您为何如此确定那里面有宝物?” 锄禾真人伸手,手心中浮现一株巨大灵芝,灵芝下有只金色皮毛的小鼠正在睡觉。它一显现出现,突然人立而起,对着一个方向猛嗅,然后就是吱吱呀呀的狂叫。 锄禾真人手一握,将法相收回,说:“老道这法相天生擅长寻觅宝物,尤其擅长寻觅先天灵体灵植。许家那洞天破碎,气息泄漏出来一丝,老道又离得近,这才有所察觉。” “您觉得会是什么品级的灵植?” 锄禾真人道:“能让老道法相如此激动,肯定是极品!” 卫渊也是一惊,极品灵植就是御景级的灵植,等闲真君也是要争夺的。破碎之域打得天地崩坏,原本这种级别的灵植根本存活不了,或许是有洞天庇护,才能存活到现在。 “除了您之外,还有没有其它人可能知道?” “老道这手段不比真君差,也要离得近了才能感应到,正常情况下应该无人知晓。不过许家肯定知道,就是不知为什么没有转移。老道揣测,可能这灵物本来品阶不高,但是洞天破碎过程中出了什么变故得以蜕变。” 卫渊点头,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 送走锄禾真人后,卫渊摊开地图,开始仔细思索。宝树虽好,风险却也不小。洞天残片中能诞生如此宝物,多半也有伴生的凶物,没看锄禾老道动不动就心惊肉跳,都不敢抛下卫渊去吃独食。 除了同门情谊外,卫渊自问和老道没什么特殊感情,老道不可能把所有好处都让给自己。之所以来找自己,肯定是因为觉得一个人吞不下。 若要探索洞天,务必要稳妥,而且一旦成功启出宝物,还得防一手有人黄雀在后。 上了品阶的宝物得天地所钟,基本都是有根脚的。卫渊怀疑洞天中的宝物在蜕变前也应该有名有姓,只不过许家没想到它会蜕变。但它一旦离开了洞天,说不定就会有人心生感应,所以前置后续工作都很重要。 卫渊看看地图上的位置,洞天残片落在东北方向一百里到三百里范围内,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是入口。要想找到残片入口位置,需要派人细细搜索。问题是这么大的动静很难瞒得过西晋和巫族耳目。 不过卫渊本来就不打算让西晋和巫族闲着,只要给他们找点事做,就不会注意到北方多了些探子。现在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卫渊飞出居处,来到西北方向界域边缘,以青冥之力隐藏自身,向远方巫城望去。 巫城原本距离界域百里,这些时日随着界域的自然扩张,距离只剩下九十五里。此时卫渊就控制了界域的扩张,改成每月一里,这样才不至于将巫族吓跑。 眼下策略生效,巫族即使是大败也没有放弃巫城,反而是大举强化城防,平民、战士和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入城中。 卫渊经营界域已经有一段时间,深知这种临时性紧急筑城耗费可能是平时的数倍。虽然他不清楚对面巫族部落的实力和体量,但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筑起一座很有规模的大城,他们绝对已经是下了血本。 确认了巫城的状态,卫渊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他返回界域,一声令下,就有数以千计的铸体修士推着一枚枚长一丈,水缸粗细的钢筒,前往指定地域。有几枚钢筒还是刚刚从锻兵坊里推出来。 大队道基修士也从驻地飞出,按照预先的训练,前往指定位置阵眼坐定。转眼之间数百名道基修士就排成了长长一排,延伸千丈。数十名铸体修士合力抬起一枚钢筒,放入阵中。纪流离则是最后检视了一遍阵法,然后启动。 随着阵法运转,钢筒慢慢悬浮。 卫渊则是来到张生房门前,敲响房门,道:“老师,我们该去叫阵了。” 房门打开,张生从屋内走出。此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高远缥缈,淡问:“此战为师需要做什么?” “摆出高人风范即可。” ------------ 第250章 保证火力 卫渊、张生和锄禾真人大摇大摆地飞向巫城,自然被巫族发现,三名大巫就升空迎了上来。 卫渊在距离巫城还有几十里处就停了下来,看着三名大巫缓缓靠近。 卫渊就是冷笑:“怎么,怕了?是不是上一次被打得太痛了?” 一名大巫怒道:“你是来找死的吗?” 卫渊不屑道:“就你们这些长得跟人一样的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说话?那个只剩颗脑袋的家伙呢?叫他出来见我!” 几名大巫都是暴怒,但奇迹般地没有发作。他们的目光越过了卫渊,在锄禾真人身上停留了一息,算是给他个面子,然后所有大巫全都在盯着张生。 张生依然是一身文士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着本史书,恍如一介赶考的书生。可是大巫们看到他时,眼中都隐隐感觉到刺痛,身体本能都在战栗。 三位大巫都是惊疑不定,这人明明不是法相,怎地给人的压力比旁边那位老道还要大得多? 卫渊自是注意到三位大巫的神色,当下心中暗赞,老师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此时卫渊感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就道:“在这里打,我怕你们一掉头就跑回老窝去了。我们往西南走两百里再动手如何?” 三位大巫怎么可能怯战,自是同意,双方就向西南方飞去。那个地方离界域和巫城都是一样的远,谁想逃跑都得费一点事。 卫渊飞得不疾不徐,心中忽然响起锄禾真人的声音:“小子,你可别忘了,老道的仙剑用不大出来。” 卫渊用神识回道:“没事,我老师的仙剑也用不大出。” 锄禾真人一怔,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眼看快要飞到战斗地点,远方忽然有个黑点划破天际,飞向巫城! 巫城中立刻响起号角,可是那东西实在太快,号角声才刚响起,它就已经到了巫城上方! 奇怪的是,巫城的护城大阵竟然没有反应,轮值守城的巫士和武士自然不可能让那东西砸下来,当下几件法器飞起拦截。 但是此时空中隐隐有一座高塔闪现,所有法器都慢了一拍,与那物擦身而过。 城头上一名巫族贵族大吼一声,显出丈许高、通体黝黑的真身,闪电般跃起,居然一把抱住了那物! 他大吼一声,双臂用力一箍,然后就看到一团太阳在怀中绽放,紧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巫城上空,一团小太阳凭空出现,恐怖的风暴席卷了城头上的一切,飞射的钢片将几个倒霉的巫士切成两段,百丈之内的巫族只觉脑中似是被重锤一击,耳中忽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百丈的几名普通巫族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晕头转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一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他们脚前。 他们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截黑色手臂,手指还在抽动着。 几个巫族吓得魂飞魄散,向周围逃去。此时空中又有一物划破天际,落入巫城。这一次巫士和武士们都还没从刚刚的爆炸中恢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砸在城中! 轰的一声,一团巨大火球冉冉升起,风暴将数十丈内所有房屋全部推平!而飞射的钢片就是索命利器,无论巫士还是武士贵族,挨上就是命归黄泉。 界域内,王语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用道力引导校正着修士的行动。数十名铸体大成修士喊着号子,抬着叫作炮筒的钢管来到阵前,将炮弹放入。 徐意和几位道基修士负责激活阵法,推动炮弹进入轨道,将它向前推去。 炮弹在阵法轨道中滑行,沿途被一对对道基修士推动,每经过一个节点速度都会增加一点。等到千丈之后,轨道尽头,它已经快出闪电,然后猛地抬头,飞入天际,向着巫城呼啸而去。 在王语指挥下,前一发炮弹还没有完全离开轨道,后一发炮弹就已经安装在阵中。按照现在青冥的说法,这叫做保证火力。 此时巫城中一团团烈火升腾,巨大的黑云翻涌而上,火光中时时会有无数巫族被炸飞。最开始巫城中还有反抗,但是空中巨大的九重塔显现,让所有法器都失去效用。 至于护城大阵,因为没能及时开启,在第一发炮弹落下时就被严重损毁,后面几发炮弹落下时已被彻底炸毁。整个巫城中唯一能对付镇魔九重塔的护城大阵失效,巫士和贵族又在不断的轰炸中死伤惨重,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飞来的这些东西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威力极为恐怖,可是又几乎没有法力的波动。若不用肉眼看,神识中几乎捕捉不到它的轨迹。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它自天际飞来,还会以为是哪个人族法相躲在天上往下狂扔道法。 唯一能够在镇魔九重塔下还能出手拦截的就是三位大巫,只是他们现在都在百余里外。 三位大巫此时看到巫城中爆炸阵阵、火光冲天,哪还不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眼中冒火,刚准备返回救城,忽见卫渊手中长枪指天,枪光上亮起一点昏黄光芒,然后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道:“仙途黄……” 这就是几乎斩杀了岩心的那一枪? 三位大巫如临大敌,全神戒备,谁也不敢用后背接这一枪。他们不像岩心那样天生血脉强悍,生机浩瀚,被斩三千阳寿还不死。这三个大巫加起来能不能有三千阳寿都不好说。 哪知卫渊最后一个字就是念不出来,然后枪锋上的昏黄光芒一阵摇曳,居然灭了! 三位大巫一阵愕然,正准备回去,只见卫渊讪讪一笑,再度道:“仙途……黄……” 枪尖上又亮起昏黄光芒,这一次光芒中多了一点淡红,透出沁人心脾的仙家气息。 几个大巫面面相觑,只能戒备。他们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心想要一拥而上,可旁边还有个冷眼旁观的张生,显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至于那老道,几位大巫都觉得是顺手一巴掌的事。这里可是青冥外,是巫族的主场,老道翻不出水花。 果不其然,卫渊枪尖上的昏黄光芒又消失了。 这一下几个大巫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卫渊骗了。那能斩灭阳寿的一枪肯定有重重限制,说不定还是有次数限制的法器,现在卫渊显然用不出来。几位大巫恨得咬牙切齿,但又对卫渊无可奈何,只得先回去救城。要 身后卫渊又是一声高喊:“仙……” 还没等几个大巫破口大骂,一道金光灿灿的激流横空出世,轰在速度最慢、身体最强悍的大巫身上! 那大巫暴怒,正要还击,忽然发现自己的护体法力居然在那道金色的水流下一触即溃!然后自己身上的上品战甲只坚持了数息,就被水流射穿! 它那引以为傲的肉身更是不堪,转眼间肌肤全被磨蚀干净,开始侵削血肉。 一位大巫眼疾手快,一把将这大巫扯到旁边,另一位大巫凝聚出一道数丈刀芒,狠狠斩在水流上。刀芒和金光水刃术相持了一息,刀芒破碎,而金光水刃术依然飞射,直到数百丈外才消散。 那大巫脸色有异,刚刚交手,他发现自己法力居然还比不过卫渊,而且不止是质,量也比不过! 他又惊又怒,一时间只是在想: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怪物? 被卫渊偷袭的大巫此刻腰上多了个面盆大小的伤口,已经能看到骨头了。他一时大意,又起了好胜之心,结果就受伤不轻。 三位大巫又惊又怒,不敢停留,飞速返回巫城。 卫渊暗道可惜,要是师门再有一位长辈在场,说不定就能留下一个大巫了。只可惜师父仙剑被禁,出了界域就只是个样子货。 他自己刚刚一记金光水刃术也消耗了半数道力,最多还能再用一次。离了青冥,卫渊也差不多是个样子货。 卫渊没有追赶,他一直在数着的飞射的炮弹数,等三个大巫赶回去,炮击已经结束了。 当三位大巫返回时,半个巫城都化为废墟,死伤无算。看着满地的尸体,三位大巫都是眼前一黑。 爆炸攻击范围极大,虽然威力不够集中,但普通巫族只要在爆炸范围内就难逃一死。 巫城急建而成,心血都在城墙和护城大阵上,城内建筑绝大多数都是能速成的木屋,只有祭坛是石制。炮弹只要落在木屋群中,就能摧毁数十丈内的一切。 中央祭坛也中了两发炮弹,被炸塌了一角。价值连城的祭坛法阵就此毁了,也需要重建。 看着一片狼藉的巫城,几位大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样的攻击如此猛恶,可是现场又几乎感觉不到道力气息? 短短时间内,倾整个部族之力建造的巫城就被毁了,想要重建的话,至少要花原本一半的钱。 三位大巫自是不知,卫渊一口气把这几天赶制的三十几发炮弹全都打了过来。火药威力不够数量凑,每发炮弹中都装填了三千斤火药。 也即是说,卫渊就把十万斤火药砸在了巫城上。 ------------ 第251章 如此奸猾 巫城近在咫尺,护城大阵被攻破后,整个城市都不再设防,只要藏在左近,神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入。 三位大巫原本轮流以神识护住整个城市,不断扫描周围,防止卫渊的探子窥探。但这一次是卫渊自己偷偷摸过来探查。 卫渊元神强悍,收敛气息,一直接近到距离巫城不到三里处,才隐隐有些引起大巫警觉。 大 ------------ 第252章 不够吃 巫城一战,卫渊入账七个天功。 天功虽少,但意义非同寻常,说明有大巫已经伤到了本源。就是不知道是坐在祭坛上的那个,还是从地下冲出来的那个。卫渊更倾向于前者,毕竟那血飚得壮观。 卫渊隐藏在城墙上时已经把城内情况看得分明,炮轰中巫族战士伤亡近万,而平民死伤足有六七万,这是巫城中三分之一的平民了 ------------ 第253章 恰到好处 破碎之域东部,一支车队缓缓行进,护送的衣甲鲜明的骑兵,车队中旗帜飞扬,旗面上有一个醒目的赵字。 队伍中央是辆长三丈、高一丈的舟车,车身黑色为底,饰以金纹。大车车轮并未沾地,而是贴地飘浮,平稳得感觉不出在移动。 车窗幽深,被法力屏蔽,不容窥探,里面的人却可以随意看到外面。车内一个少女静静地 ------------ 第254章 考验(加更) 破碎之域。 赵国使节团的车队不急不忙地走着。这里虽然是法外之地,马匪多如牛毛。但马匪们也不傻,远远看着护卫的上千铁骑,看着飘扬的赵国大旗,就都老老实实地消失。 赵国铁骑天下闻名,马匪们可不想用自己的脑袋去试人家的剑利不利。 此时使节团前方出现了一支军队,衣甲鲜明,旌旗林立,旗上都写 ------------ 第255章 食色性也 望着远处厮杀的双方,卫渊陷入了沉思。 时间也对,地点也对,那飘扬赵国王旗证明目标也对,可这两拨厮杀的人是怎么回事?有一方看起来像马匪,打起来也像马匪,但他们不是马匪。 卫渊眼光毒辣,哪有马匪一水的制式军器,特别还骑着一色制式军马的?武具盔甲还有一点点可能,比如卫渊现在就都是制式盔甲,可战 ------------ 第256章 实力 徐意终究是大家闺秀,还是给老人留了最后的体面,给他留了身月白底衣,没有真的扒光。不过老头身上应该也没啥隐藏的东西了。 卫渊将所有杂物都装箱封存,然后望向赵国将军。 将军一阵恶寒,急忙道:“这位英雄,最好给赵国、给公主留点体面!否则今日有死而已!” “你只要敢动手,那公主就不会有体面 ------------ 第257章 无功不受禄 大队人马迤逦西行,自然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卫渊将大部分属下都分散到俘虏队伍中,以提携普通士卒加速前行。外围还是核心的五十骑士,分散游走。 西归途中,遇上了不少探马,有其它马匪,也有来自西晋官军的。马匪看到面具骑士,一般都会立刻消失,而官军的探子则是嚣张得多,有的就在几里外不紧不慢的缀着。 ------------ 第258章 治国之策 卫渊知道襄侯拿不出粮。 西晋国内歉收,想要调动大批粮食恐怕只有文官和勋贵才能办到,阉党都不行。大宗粮食运输也是个大问题,所以襄侯要给粮的话,最好是从宁西府调。 恰好,宁西府能卖的和不能卖的粮都被卫渊买了,用的是二十倍的价格。现有的粮要是再卖,那官兵就要饿肚子了。 兵粮丸是好东西,战 ------------ 第259章 真的猛士 此刻袁清言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不停地转来转去,却又束手无策。书房里并不是只有他自己,徐将军坐在茶几旁,认真地喝着茶水。 “徐将军,不是本官不肯帮忙,实在是那李……李大人百般搪塞,就是不肯给粮。你看要不再将就几日?” 徐将军放下茶杯,说:“袁大人觉得他们是不肯给呢,还是给不出来?” ------------ 第260章 机缘 破碎之域北境,山多奇险,飞鸟难渡。 此地高山深谷动辄以数千丈计,峰顶谷地相差超过万丈者比比皆是。无论人族还是巫族,都只是占据了山区南部的相对平坦区域。这等连绵数万里的险恶山区,就是巫族也无法生存。 卫渊三人飞入山区,越飞越高,转眼间已经飞到了距离地面三千余丈。飞到此处,周围突然变得寂静无 ------------ 第261章 秘境 襄侯望着雕像,似乎心里在想着别的什么,说:“这滴真血确实是来自一位罗汉,但他证得的果位并不是佛门已有的果位。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么多。” 又过了一会,襄侯才似是回过神来,微笑道:“我要是给你一滴佛门罗汉的真血,你怕是几百年后也会成为一位罗汉,那时你太初宫的仙君们还不得灭了我?” “这滴真血 ------------ 第262章 末法之世 上 “你先回村子,不要乱跑。”卫渊叮嘱少女。 “那你呢?” “我到山上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少女气鼓鼓地道:“你就嫌我是个累赘!” 卫渊也不说话,来了个默认。但是少女倔强性格发作,说什么也不肯走。卫渊无奈,解下了挂在腰后的绳索,走向少女。 “你要干什么?!”少女惊呼到一 ------------ 第263章 末法之世 中 空中落下两道金光,从金光里走出两名武士。他们比常人要高大得多,全身都披着重甲,手里拎着的也是大刀重斧之类的重兵,走动之际大地都在颤动。 两名武士一出现,就看到了庙前的三具尸体,顿时大怒:“你们居然杀了大王独子?还把他的两个随从也杀了!你等可知罪?” 猎户三魁梗着脖子道:“我杀的是头白狼, ------------ 第264章 末法时代 下 卫渊手中的鼎金光灿灿,不只是鼎,他的人也是金光灿灿。挡住月圣一刀的不是卫渊的鼎,而是法师加持的金光。 月圣对此并不意外,他指着和尚放声大笑,说:“你这清净世界、无垢法体果然和以前一样厉害。可是无垢无垢,只要有众生在,世间哪有无垢净土?你的净土上有了这些人,就不再是净土了,且看我破你金身!” ------------ 第265章 世间安得两法全 上 少女看着卫渊如同摆弄机器般安放好那只圆筒,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卫渊在干什么。 刚刚做好准备,狼妖们就到了门口。 砰的一声,圆筒中射出一枚飞剑,将三只狼妖洞穿。只可惜为了装下更多的飞剑,这一批的飞剑白丝全都是没有护手的,否则就能带着狼妖往后飞,或者开出更大的伤口。 果然实战出真知,打 ------------ 266章 世间安得两法全 中 “莲心,看着这些人死在你的面前,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可没杀过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们自己动手。”月圣说。 此时村民们在月圣各种指令下已经死了一大半,就只有四五个还活着,除了三魁完好无损外,其余的村民都被打断了双腿和左手,但右手都给他们留着,以便拿刀互砍。所有人手里现在都有把菜刀,也是月圣发的。 ------------ 第267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下 狼妖的搜索并不高效,而且似乎很享受杀戮,一个个逃跑的村民被搜出来,都是被咬开喉咙,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不停的呻吟。 村子离后山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一时之间还没有狼妖搜向这个方向,卫渊得以继续从容布置,将一个又一个复杂装置安装在地上。 终于有狼妖开始沿着山路向上搜索,但是它们明显没有察觉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