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从鬼门关回来的从不是人 小满小满,江河渐满。辰时正的天色只是灰蒙蒙一片,辰时中便听风声呼啸,紧接着又闻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昨儿正正是小满,端亲王府大喜,府中二少爷娶妻,今儿正是新妇敬茶的日子。 正堂坐了一屋子人,就等着新妇过来敬茶认人。按理说,辰时正那会儿新妇就该过来的。哪知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没等来新妇,先等来了一场雷阵雨。 自此屋内众人心思各异。 怀里抱着个三岁稚童的女子眼珠子转溜了一圈,开口说道:“二少爷平日里不着调些便罢了,今儿这么重要的大事,怎可如此没谱儿?” 她是端亲王亓城的姨娘赵氏,怀里抱着的是她儿子,府上最小的少爷,三少爷亓柏。 因着府中阴盛阳衰,她也是有儿子傍身之人,便有几分傲气。格外看不惯二少爷的生母秋氏,只因在她看来,秋氏惯会使些下流手段将王爷从旁人屋中叫走。 如今逮着机会叫秋氏难堪,赵姨娘断不会放过。 “咱们这些做姨娘的候着些时辰也无妨,可怎能叫王爷王妃同世子久等呢?要妾身说啊,二少爷这回是真不懂事儿了。” 她戏谑的目光瞥向对面之人,便闻得一声太息。 “唉——” 二少爷的生母秋姨娘秋莱叹气一声,随后起身对着主位上首二人福身。 她一脸自责道:“还请王爷王妃恕罪,都是妾身没教好二少爷,才让二少爷在这等大事上也敢失了分寸。” 亓城面露微愠:“他倒真敢叫老子等他,混账东西!跟这阵雨一般扫兴!” “王爷息怒,莫因此气坏自身才是。” 秋莱再次叹气道:“唉。二少爷自来是个拎不清的,妾身原以为娶了媳妇儿也就晓得懂事了,哪知——” 哪知比先前更没分寸。她顿住的话头,众人心知肚明。 “晔儿那孩子我是格外喜欢的。虽只是我表姐的养女,但历来是个乖巧懂事、大方得体的。我原想着晔儿这般可人,定能叫二少爷耳濡目染往好了学。眼下看来,晔儿只怕是降不住二少爷……” 王妃喻婉没说话,神情冷淡地望着屋外,心中泛着不悦。 秋氏教不好儿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但今日委实叫她不喜。不说新人早些到来等主母,可有哪家叫主母等新人的? 乖巧懂事?秋氏的儿子是个混不吝的,这儿媳也未必是个知事的。 …… 雨滴重重敲击着伞面,拍打的声音足够震耳欲聋,像是要把沉睡之人唤醒。 撵轿上的人猛地抬眼看向伞外,呆了一瞬。哦,还是好大的雨啊。 不对—— 她伸手胡乱抹把脸,却感觉不到任何湿意,随即有所感般抬头。 哪来的伞? 她锁眉间垂头看了眼自己今日的打扮,银朱色的衣摆上绣着两只蝴蝶。 司徒晔浑身一震,这分明是两年前她嫁入端亲王府次日穿的敬茶服! 这是怎么回事?回光返照吗? 司徒晔紧紧抿着唇,下意识握紧拳头,恨意于胸腔之中疯狂涌动,下手也就没个轻重,将自己戳得痛呼一声:“嘶——” 她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泛红的掌心。 “你们两个好生抬稳了,若是二少夫人有何不适,仔细你二人的皮儿!” 婆子的厉喝高声灌入耳中,司徒晔彻底清醒过来。 她是重生到了两年前? 苍天有眼,她司徒晔重生了! “夫人,可是磕着哪里了?”婆子紧张问道。 还未等司徒晔开口应她,她便又絮絮叨叨:“老奴才劝了您,这天儿怕是有雨,更何况昨儿夜里姨娘才说王爷王妃宽厚,允您同二少爷今儿巳时敬茶,不必贪早候着。您唯恐迟了,硬是冒雨前来,瞧眼下这些个儿粗心大意的,可是颠疼您了?” 司徒晔垂下脑袋,嘴角微扬勾着讽笑。 这婆子是她的奶娘冯嬷嬷,瞧这忠心耿耿的模样,任谁都看不出有假。 “已经迟了。”司徒晔淡道。 冯嬷嬷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会?眼下离巳时可还有半个时辰呢。” 司徒晔笑而不语。 给的敬茶时辰本就是错的,再怎么着急过去,总归是迟了。 前世她就是信了所谓姨母的鬼话,才将“巳时敬茶”当了真,本以为辰时中出发已是极早,哪里想过敬茶时辰根本没有延后,就是辰时正! 司徒晔凝眸看向前路。 一如眼前这般雨势,等她们到正堂时,已是临近巳时,雨幕散去,而王爷王妃早已等得不甚耐烦,正有意遣散众人。 她记得无比清楚。待她踏入厅中,那些哀怨的目光如芒在背,七嘴八舌叫她无地自容。好在她认错态度还算不错,王爷王妃到底是受了她那杯新妇茶,却也因此不待见她。 她本不明白这位姨母兼姨娘是何用意,她一个新妇刚入门便惹了主母生厌,对她们这一房有何好处? 现在她知晓了。 对她和她夫君是无甚好处,但对这位姨娘可谓是天大的喜事呐。 雨已经停了。 再次站到正堂的廊外,司徒晔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欠她的都得加倍还回来。从鬼门关回来的,或许不是人,从来都是索命的厉鬼。 “老子给他脸面,叫他越过他大哥娶妻,他便是这么回报老子的?本王看是不必再等下去了,没规没矩的混账玩意儿!” “王爷息怒,依妾身看不如再等等吧?万一二少爷同二少夫人就在来的路上了呢?” 果真是同前世一模一样的情形。 司徒晔稍微整理了衣摆,迈步踏进厅中,直奔主位前摆着蒲团而去,径直跪下。 “给父王、王妃请安。” 她先是问安,后请罪:“晚辈来迟,误了敬茶时辰,实在是罪过,还请父王、王妃责罚。” 司徒晔干脆利落认错,没有一个字是为自己开脱,更没有找任何借口。 只因她知晓,便是她说出真相,乃是秋姨娘对她言敬茶时间在巳时,屋内亦无人相信,反倒叫她落个污蔑亲姨娘的下场。 ------------ 第2章 日后等着当世子妃就成 见司徒晔一来便告罪,颇有几分担当。亓城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不想往门口张望片刻,刚压下去的火气再度升上来,他拧眉道:“那厮混账人呢?” 司徒晔回道:“父王恕罪。夫君并非有意怠慢,只是他昨儿夜里回来时已醉得不省人事,醒酒汤都灌不下去,今日这才失了分寸,不然早该过来的。” 她实话实说,反而叫亓城自己思索起来。 他那个二儿子可是个纨绔,昨日迎亲这等场面,想来是喝了不少,加之狐朋狗友有意灌酒,怕是喝得昏天暗地了。 今日本也是为的喝新妇那杯茶,眼下瞧见二儿媳过来了,亓城纵使心中对二儿子有诸多不满,此刻也没有继续发作。 没必要对着新妇发火,也没必要叫人去抬那混账过来,不管怎样都是多余浪费时间,还不如就此揭过,好去做他的事情。 “罢了罢了。”亓城摆摆手,随即吩咐一声,“来人,上茶。” 不多时,小茶房便有人捧着茶托端茶上来,走至司徒晔身侧,等着她端茶敬茶。 喝过司徒晔这杯茶,又给了敬茶礼,等着她将屋内众人认了个熟脸后,亓城便带着世子离开了正堂。 想着王妃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司徒晔便知晓,在自己过来之前,必定是秋姨娘说了什么。 若是回来得再早些就好了。她心中叹气,可是能再来一次,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又岂能贪图事事如意? 不过现下的处境已然比前世好多了。前世,她傻不愣登将敬茶时辰一事提了出来,面对了一屋子白眼。眼下王妃还未开口,这些姨娘也就没有出声。 “世子还未娶妻,府中二少爷便先成亲,这已是开了先例,再没有开个巳时敬茶的先例的。” 喻婉看了眼司徒晔,淡淡开口:“今日过了便算了,往后却是没有巳时请安的规矩的。你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三五天来一回便成。” 毕竟不是她的亲儿媳,她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与之相处。 “是,晚辈谨遵教诲。”司徒晔垂眸恭敬道。 喻婉不再管她,而是对着众人说道:“都散了吧。” 众位姨娘呆了呆,但主母已经发话,断没有理由留下,便各自带着孩子离开了。 唯有秋莱拉住了司徒晔,不曾离去。 喻婉皱眉:“你二人可还有事?” 秋莱解释道:“是这样的。王妃,虽说二少夫人既是妾身的外甥女,又是妾身的儿媳,但妾身不好徇私。您今日这般轻拿轻放,妾身却不好叫二少夫人不上心的。” 秋莱说得诚恳,司徒晔却分外想笑。 她不自觉想起了闺中时,劝她应下这门亲事那会儿,她的养母承德侯夫人对自己说的话。 ——“那是你姨母的孩子,哪有外界传的那般不堪?娘肯定是为你好才为你打算的,你只管安心嫁过去,日后等着当世子妃就成!” “你姨母自来是个好相处的,你更不必忧心婆媳问题。这等亲事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晔儿就偷着乐吧!” 司徒晔心中冷笑不止。 她夫君确实不是传言中那样冥顽不灵,“世子妃”这种发面饼子她亦没命吃。 姨母也真是“好相处”。 果然不是亲生的,怎么都抗造,是死是活不必管,更不会心疼。 “教不好二少爷,妾身已万分忏愧,府中委实不好再多一个不懂事的二少夫人。” 秋莱说着便泪眼蒙眬,十分自责的模样,不想失礼般拿锦帕覆上眼角。 喻婉眯了下眼睛,淡声问道:“怎么?你这是要我责罚昭聿媳妇?” 敢情她不计较是坏事? “我既说了不追究,你也不必惶恐。想必昭聿媳妇心里已有了数,下回记着就成。”喻婉扯了下嘴角。 她从来不与人争甚么。她的儿子聪慧有本事、积极又进取,丈夫的妾室也还算安分,是以大多时候她都不会太过计较什么。 她本是对这个便宜二儿媳有些意见的,但看在其认错态度端正的份上,便也没说什么。 秋莱眸光微闪,一脸感激道:“王妃理该责罚,是您宽宏大量不计小人过,有您这般的好主母,乃是我等之幸。” 她拉着司徒晔的手,将人打量了一番,“二少爷向来没个分寸,昨夜你照顾了他一宿,怕是累坏了吧?” 秋莱嗔怪道:“他醉死过去倒是乐得清闲,可苦了他媳妇儿了。” “姨娘知你一向知事明理,若非累着了,又怎会将辰时记成了巳时?” 秋莱幽幽太息道:“唉,说来都是姨娘的错哪,早知有今日,姨娘当初定当严厉教好二少爷才是。” 喻婉微微蹙眉,才压下去的不喜骤然间又鼓上来。 是啊,便是主子记错时辰,底下也该有人提醒。若真是个懂事的,哪怕是再忙,总有功夫安排底下的人吧? 若不是有意为之,哪家大家闺秀能如此无礼?硬是让一府主母候着大半个时辰,才喝上她那杯新妇茶! 她不禁想到这个便宜二儿媳的出身。承德侯府养了十七年的大小姐,到头来却是个假货。 莫非是山鸡如何也变不成凤凰么? “不论如何,作为晚辈叫长辈久等便是错了。” 司徒晔向着主位上的喻婉福身一礼,诚挚说道:“晚辈有错便认,知错就改,绝不辜负王妃的宽宥之心。” 听得这么一番话,喻婉又觉得自己方才所想是否有些刻薄了。她当初也是见过这位姑娘的,那时瞧着言行举止皆挑不出错来。 一如眼前这般端正。 喻婉一时有些恍惚。 并不知王妃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又变,司徒晔复对着身旁的秋莱说道:“姨娘也莫要自责,这怎么能是姨娘的错?若照姨娘的说辞,难不成早知如此,姨娘当初还能掐死我夫君不成?” 不知怎的,听了她这话,秋莱莫名心头一颤。 “怎么会呢?” 秋莱定了定心神,温柔地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二少爷再如何,姨娘也希望他好好儿的。” 就如眼下这般,像个废物似的好好活着。 ------------ 第3章 赶紧来给王妃磕个头 司徒晔的目光一直放在秋莱身上,自然没有错过秋莱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芒,再去看其表情,就觉得哪里是温柔的佛面,根本就是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毒蛇。 拉住她留下来在王妃跟前说的这么多话,哪有半句是替她着想的? 分明是在提醒王妃,她司徒晔就是不懂事,否则怎会理所当然巳时敬茶? 这位姨娘根本就是要王妃厌弃了她这个亲儿媳! 可笑她前世为着点浅薄亲情,蒙蔽着双眼叫一群畜牲得偿所愿! “二少爷。” 门外响起看门丫头的声音,将司徒晔的理智拉回笼,她敛下不甘的恨意,张望着门口。 一抹银朱红色的身影逆光而来,映入司徒晔的眼帘,她接着便听到一道慵懒随意的声音。 “儿子给王妃、姨娘请安。” 来人长了一副好相貌,眉眼如雕似琢,鼻挺唇薄。此刻正勾唇笑着,神采飞扬,道不尽明丽风流。 他朝司徒晔拱了拱手,不冷不热唤了一声:“夫人。” 司徒晔竟有些恍惚。 来人正是她的新婚夫婿,端亲王府二少爷,亓徽。 她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前世这个时候,她清楚记得,他并没有过来,等她从正堂回去,他才从睡梦中醒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今儿都遭遇了什么。 又想起他前世遭受奸人算计而惨死的下场,司徒晔心神微动,难道他也重生了? 不然怎么会突然前来? 可是……他若是重生回来的,必然不可能待她如此冷淡,和前世她刚过门那会儿一样,眼下他对她的态度实在算不上热络。 更何况前世他可是比她早死了一个月的,就算一样得了机缘,定也是在她前头回来的。这样的话,依照他的性子,定然早就爬起来陪同她早早就过来敬茶了。 他若是重生的,断不会让她一个人过来敬茶。 “昭聿来了。” 喻婉不咸不淡道。 许是素日里这混球总是睡到日上三竿,她心里就没想过这人今日能过来陪新妇敬茶,所谓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是以她一开始等的就不是他,自然对他的怨气也就不多。 可对新妇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因着新妇过门总要给她这个嫡母敬茶,她喝了这杯茶才算认可新妇进门。 谁曾想新妇那杯茶能叫她等大半个时辰?这换谁都会心生不满。 不过好在新妇认错态度良好,她也就没必要追着不放了。 亓徽颔首恭敬道:“是。晚辈来迟,还请王妃恕罪。” 喻婉朝身边丫头枝娅使了个眼色,不多时,枝娅便捧着茶托上来了。 亓徽顺势给喻婉敬了茶,随后又给秋莱敬茶。 他看向秋莱的目光有些复杂,但终是遮住了所有想法,什么也没说。 “你们夫妻二人的茶,我皆喝过了,若无事便自行离去即可。”喻婉摆手说道。 司徒晔不自觉看向了亓徽,然他并没有留意到她的目光。 她垂眸不语。 她夫君没有重生也无妨,那些残忍而痛苦的过去和真相,她一人背负就好。 秋莱说道:“妾身怕是要再耽误王妃一会儿。” “哦?” 喻婉瞧了眼秋莱,不知她又想说什么,还有什么事。 就见秋莱面色严肃起来,对着亓徽道:“嫡母对你宽容是你的福气,但你不能觉得理所应当。” “赶紧来给王妃磕个头。” 早在亓徽进门那会儿,秋莱和司徒晔便坐在了喻婉的下首,亓徽敬完茶方坐在司徒晔身旁。 亓徽无声叹气,甫一站起来。 喻婉便道:“不必……” “该的。” 秋莱心怀感激:“王妃不同他二人计较是您仁慈,二少爷这混小子理应给您磕头道谢的。他难得这么早过来给您请安,您就让他给您磕一个吧。” 这话真就勾起了她的不悦,喻婉蹙了蹙眉。 一想到,她一个亲王妃嫡母,却要早早候着庶子庶媳过来敬茶,什么都没计较,确实是显得她过于和善可欺了。 磕个头而已,又不是罚跪好几个时辰。 她终是没说什么。 司徒晔寻不到机会插嘴,只能默默在一旁看着。这秋姨娘可真会来事儿,轻易就知晓如何给人上眼色。 看来要揪出这只藏了二十年的狐狸尾巴,恐要费好大功夫。 亓徽很是干脆地跪回蒲团上,向着喻婉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宽宏大量。” 喻婉虚扶他一把,“坐回去吧。” 亓徽再次道了谢,重新回到司徒晔身边坐好。 见状,秋莱又笑吟吟开口道:“二少爷已经娶了媳妇,再不好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可妾身管不听二少爷,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想着向王妃取取经,怎么才能叫二少爷懂事些?” 喻婉下意识看向司徒晔,扬了扬眉:“你这个姨娘不好管,他媳妇儿还不好管么?” 而且她可不觉得秋氏真没法子管教儿子,毕竟这儿子看着不是挺听话的么? 说起这个,秋莱有些为难道:“妾身原也是这般想的,可……嗐。” 她什么也没说。 可又什么都说了。 司徒晔心中嘲讽,秋姨娘这未尽之言,不外乎是现实终究不是想象,她这个儿媳今日行事已是叫人失望,日后还不好说呢。 “若是二少爷能有世子一半懂事,妾身也能安心些。”秋莱叹了口气,“世子素来温和有礼,又有本事知上进。想来是王妃教子有方,不知可能传授一二?” “二少爷从前混蛋些也就罢了,如今都是当人夫君的,哪还能整日里出门跟人斗蛐蛐啊?” 她摆出一脸为孩子好的模样,言语又说得诚恳,喻婉再是不喜,也没有立刻开口赶人。 世子打小就是个乖巧的,聪颖向学,至今已经及冠,眼下在户部当差,已是户部郎中。喻婉这个母妃还真没替孩子操过什么心,也唯有吃食住行上面费点心力。 无人瞧见的时候,喻婉也有头疼的地方。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亲近自己这个母亲。 当然这些事情,她是不可能当着秋氏一房的面说出来的。 “你若真想要昭聿懂事些,觉得自己管不了他,那就把他扔去能管教他的地方去。” 喻婉意味深长道:“想来王爷最是宠你,你只需同王爷提一嘴,保管有用。” ------------ 第4章 颠倒黑白 秋莱表情有片刻僵硬,又很好的掩饰过去。 她低垂眼睑摇摇头道:“难得很呐。二少爷哪里是那块好料?怎好霍霍旁人去?” 既如此,喻婉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她这个主母指了一条可走的路,要不要走,就不归她管了。 “我有些乏了。”喻婉淡淡开口,“都回去吧。” 见状,秋莱也不好再多说,行过礼后领着儿子儿媳走了。 瞧着她们已经走远,喻嬷嬷才叹气道:“您啊,总还是这般善良。” 她是王妃身边的老人了,从王妃还是闺中小姐时便服侍左右,跟在王妃身边已有三十载。 自家小姐是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 “您这么温和的主母,当心她们日后造次。就算是为了世子爷,您也该凌厉些。” 喻婉浅浅一笑:“嬷嬷总爱操心这些。你就安心吧,我有分寸着呢。” 喻嬷嬷说道:“但愿如此吧。这秋姨娘可从来不是个安分的,得亏二少爷没继承她那一肚子阴私坏水。” “倒是二少夫人……”喻嬷嬷皱了皱眉,“老奴总觉得不对劲。明知辰时就该过来敬茶,却临近巳时才冒雨前来。进门又认错得干脆,半句不曾狡辩。” “这……您说是为何?二少夫人自说自唱的是要作甚呢?” “与咱们有何干系?”喻婉平静说道。 不过是个庶媳罢了,她并不放在眼里。 喻婉摇摇头,起身道:“走吧。咱们也该回锦春堂了。” 喻嬷嬷也不再深究,“是。” …… 出了正屋的门后,司徒晔和亓徽并未第一时间回新房,而是跟着秋莱来了秋梨院。 “唉——” 秋莱重重叹了口气。 亓徽低头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司徒晔则是开口表示关心道:“姨娘怎啦?” 拼演技的时刻到了! 秋莱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亓徽:“徽儿方才在正堂也听到了。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的?” 亓徽一脸不耐烦道:“有何好想的?我可吃不了苦。” 秋莱嗔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媳妇儿还在这里呢,你就说这些混账话?” 她伸手捂着心口,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亓徽不为所动,吊儿郎当的靠着椅子,拧眉问道:“姨娘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些?” “你整日里叫人操心,姨娘不说这些,还能说什么?难不成由着你乱来?” 秋莱恨铁不成钢道:“你瞧瞧你大哥多有出息……” “行了行了,您若实在没有好说的便不必说了。真想要个跟大哥那样的好孩子,您不妨和父王再努力努力呗。何必指望我?” 秋莱:“???” 司徒晔:“!!!” 亓徽可不管这话说出口会如何,他再不想待下去,起身抬脚出了秋梨院。 “你这说的什么话?” 秋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颤抖,破口大骂:“混账玩意儿!” 亓徽头也没回,闪身不见了人影。 不愧是个混不吝的,跑得是真快。 司徒晔压下看热闹想笑的心思,走过去替秋莱顺背,摆出好儿媳的模样来,温声说道:“姨娘莫气坏身子。” 人果然不能造孽。 迟早会遭报应。 “夫君怎能说出这样的浑话呢?听我娘说过,姨娘当初可是为了他,都不曾再生一个分走对他的关注,一心一意待他。夫君怎可这般回报姨娘?不是叫姨娘心寒么?” 司徒晔越说越愤懑:“亏我还真以为他和传言中不同,没想到更过分!” 明明是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说话,秋莱听着却更觉揪心难受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司徒晔暗觉好笑。 哪里是秋姨娘不想生呢?分明是秋姨娘不能生了。 是以亓徽的话无意中踩痛了秋姨娘的伤口,而她的话无异于又往秋姨娘的伤口撒盐,叫秋姨娘痛上加痛。 秋莱心中咒骂不停,面上已收起不悦,摆出慈母的面孔来。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司徒晔的手,挤出一抹笑道:“晔儿呐,其实徽儿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许是我这个姨娘念叨得他耳朵起茧了吧。” “晔儿莫要因此恼了他,你二人才成亲,万不可生了嫌隙,白白惹人笑话去。” 司徒晔说道:“好吧,我听姨娘的。” 她故作被劝住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姨娘,你昨儿夜里寻我那会儿,我怎记得姨娘说的是巳时敬茶?” 秋莱心里碎了一句,真是个狗鼻子灵敏的。 “可才过辰时中,大家怎都在屋里候着了?且瞧着那意思竟是该辰时敬茶?” 司徒晔佯装不解:“姨娘,这是为何呀?” “嘘——” 秋莱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司徒晔顺势安静不语,却拧眉迷茫地看着秋莱。 她倒想听听这位姨娘如何自圆其说。 秋莱低声说道:“有些事情……晔儿你心里清楚明白就好,不是万事都要刨根问底的。”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幽幽地道:“最忌隔墙有耳呐。” 司徒晔眨了眨眼睛,瞬间委屈地瞅着秋莱:“姨娘你故意害我迟来是为何?” 秋莱:“?” 她是这个意思吗?? 眼瞅着这死丫头误会了自己的用意,根本意会不到自己真正的意思,秋莱有些无语凝噎。 但眼下不能撕破脸皮,秋莱只好贴近死丫头耳边,小声地说道:“姨娘好好的害你作甚?姨娘的意思是,姨娘昨儿晚上没有对你撒谎,更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司徒晔听完瞪大眼睛。 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秋莱这才继续道:“姨娘今儿早晨亦是惊诧不已,不是同我说允你和徽儿巳时敬茶吗?嗐,哪里能想到遭了这出呢?想来是上头那位非要给你个下马威瞧瞧哩。” 司徒晔:“……” 真是好一出颠倒黑白的戏码! “姨娘本也是要同你说这个事的,想着叫你素日里多注意些,定要谨小慎微,千万莫要像今儿这事情一般不慎着了道。” 秋莱拍了拍司徒晔的手,喟叹着自责道:“说来这事真赖姨娘,是姨娘不好,若非姨娘当真了,便不会来同你说,更没有你的错了。” 司徒晔道:“我不怪姨娘。” 秋莱笑了笑:“好孩子。” ------------ 第5章 嬷嬷是想害死自己人么 …… 雨后总会放晴。 午时阳光明媚,已看不出大雨冲刷过的痕迹。 司徒晔站在院门前,仰头看着牌匾,思绪万千。 良秀阁。 多好的两个字啊,温良品德美好,一听便是好字。 当初她第一次站在这里时也是这般想的,哪知真正用意竟是那样不堪。 良秀?若非王妃看不过眼,这里本该叫稂莠。 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可想而知,她夫君在王爷和秋姨娘的眼里是如何低微。 司徒晔替亓徽寒心了短暂的一辈子,发现真相时才更加怒不可遏。 再次站在这里,她只觉得好笑,以及那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司徒晔咧嘴真心地笑了。 不明所以的跟着她站了许久,冯嬷嬷不由开口说道:“二少夫人,已是午时饭点,该回屋去了。” 司徒晔“嗯”了一声,这才迈步往里走。 午膳是司徒晔一个人吃的,亓徽出了秋梨院后还未回来。 司徒晔也不急,屏退了侍候的人,在午憩的小榻上翻了会书,目光落在书本上,心思却飞远了。 明儿是回门日。 又得留好力气回去唱戏了。 眼下观之她身边的人,这良秀阁里的人,几乎都是些豺狼虎豹,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主子。 这是不能够容忍的,但今儿是没法处理了,只能等合适的机会。 司徒晔不担心回门礼这个事情。便是秋氏不作为,王妃也定会安排好的。 上辈子便是如此,尽管她今日惹了王妃不喜,但王妃果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回门礼还是给她备得足足儿的,比秋氏这个姨娘还要上心。 想着想着,司徒晔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晃了晃自己,司徒晔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到了自己陪嫁过来的一等丫头伶竹。 司徒晔问道:“怎么了?” 伶竹回话道:“王妃身边的喻嬷嬷过来有请。” “嗯?”司徒晔呆了呆。 她怎么记得没有这么一遭啊? 许是她做出的反应不同,也就导致了不同的结果? 王妃不似前世那般直接厌恶她,是以还是愿意见她的? “夫人,喻嬷嬷来请。”以为主子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伶竹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好事。司徒晔坐起身来,随即吩咐道:“你去请喻嬷嬷到厅中去稍候片刻,记得敬杯茶,莫要怠慢了。芜花替我收拾收拾,青菊去打盆水来。” “是。” 伶竹退了出去。 芜花替司徒晔收拾的时候,青菊去了打水。 “也不知王妃有何要事?您这觉才睡了堪堪半个时辰。这不是……” “嬷嬷,不得妄言。” 司徒晔冷声打断了冯嬷嬷的话,面容肃冷:“岂敢攀咬主母?嬷嬷是想害死自己人么?” 冯嬷嬷吓了一跳。 做为小姐的奶娘,她跟了小姐这么久,真儿是第一回见小姐发火。 冯嬷嬷自扇巴掌,心有余悸道:“夫人,老奴再不敢乱说胡话了。” 她作势又要自打嘴巴。 司徒晔只是道:“嬷嬷当心祸从口出。我人小势微,可没有那个通天本事能救嬷嬷。” “……是、是。”冯嬷嬷连连应声。 扬起的手僵在空中欲落不落,迟迟没有听得那声制止,冯嬷嬷终是讪讪下了手,不敢痛呼一声。 心中却是有些不满的。她以为,依小姐的性子,定是舍不得自己连扇耳光的。谁曾想,小姐一个子都不吐。 司徒晔目不斜视,余光可一直注意着冯嬷嬷。这会儿哪里不知道这位老人在想甚么,无非是欺她可欺,觉得她性子绵软可捏,做做样子便能惹她心疼。 但是嬷嬷啊,你想多了。 没有人遭遇不公会一成不变的。 等芜花替自己收拾好后,司徒晔就着青菊端来的水洗了把脸,又拿了干帕子擦干水珠,这才起身出了内室,移步厅堂。 厅中坐着喝茶的喻嬷嬷一见到司徒晔,便放下了手中茶杯,起身见礼道:“给二少夫人请安。” 司徒晔走过去亲自将人扶了起来,笑道:“喻嬷嬷久等了。” “没有没有。”喻嬷嬷笑着回应。 道明来意后,喻嬷嬷在前头领路,不忘夸道:“老奴也不是头一回到良秀阁来,今儿的茶倒是格外香些。” 乐得司徒晔调侃道:“果真吗?那嬷嬷待会儿可得跟我回来一趟,保准管够哦。” 喻嬷嬷乐不可支道:“好、好。” 一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喻嬷嬷都没有冷过场子,一直在说着话。 司徒晔弯了弯唇。 喻嬷嬷哪里是没话找话呐,她瞧着更像是在试探什么。果然,谁都不是傻子,这不就有明白人么。 说话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锦春堂。 喻嬷嬷一路领着司徒晔到了厅中,就见喻婉坐在上首。 “给王妃请安。” 司徒晔屈膝问安。 喻婉点了点头,朝喻嬷嬷使了个眼色。待喻嬷嬷退下后,喻婉才对司徒晔道:“坐着吧。” “谢王妃。” 司徒晔道过谢,寻了个位置坐好。 “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想起了你和昭聿明儿应是要回门,喊你过来瞧瞧回门礼。”喻婉说道。 她这话音才落下,外头便有丫鬟走进来福身,“回禀王妃,秋姨娘求见。” 喻婉瞥了眼司徒晔,见她一脸茫然,心思转了个弯,说道:“叫进来吧。” 丫鬟领命出去片刻的功夫,秋莱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她走进来行礼,嘴上告罪道:“妾身不请自来,望王妃恕罪。” 喻婉问道:“何罪之有?” 秋莱只是这么一说,听了这话,笑嘻嘻打着哈哈过去:“妾身想起一事,这才来寻王妃拿主意。” “可是回门礼的事?”喻婉看了看司徒晔,“我方才喊了昭聿媳妇过来,便是为此事。” “二少夫人也在呀?” 秋莱像是才看到司徒晔一般,笑了笑,又看向喻婉道:“倒是巧了。想来是妾身与王妃想到一处来了。” 她既已看到自己,司徒晔便开口喊了声:“姨娘。”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怕不是知晓喻嬷嬷来了良秀阁后,这秋姨娘就寻思着要过来了。 ------------ 第6章 什么都好,就是太像王爷 巧么? 喻婉淡淡一笑:“你既然来了,便一同瞧瞧吧。” 枝娅奉完茶后,喻嬷嬷也从内室拿了一份礼单出来。由于靠得近些司徒晔,转手就先递给了她。 司徒晔接过礼单看了下,发现和前世并无差别,并不多言什么,抬手又递给秋莱。 “昭聿媳妇觉得如何?”喻婉随口问道。 “王妃有心了,晚辈多谢王妃。”司徒晔回道,起身行了一礼。 两句话的功夫,想来秋氏也该看好了,喻婉又问秋莱:“秋氏以为呢?可还需要添些何物?” 秋莱将礼单递回给喻嬷嬷,笑着说道:“王妃自来宽厚大方,妾身无异议。礼单上的东西已足够丰厚,无需再多添啦。” 本就是为着这事才喊了庶媳过来,既然婆媳俩都没有意见,喻婉便送客了。 出了锦春堂,司徒晔主动拉住秋莱,轻声低语:“姨娘怎的过来了?” 秋莱握着她的手,靠着她耳边小声说:“上午才发生了不愉快,姨娘怕你只身过来会受委屈。好在多个人,王妃到底没生事。” 司徒晔:“……” 这话说的……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不会相信。 看来这姨娘是真的把她当个傻子来耍呢。 …… “瞧瞧,这是把咱当个傻子来糊弄呢。” 眼见喻嬷嬷送走了那婆媳俩回来了,喻婉冷笑着叹道:“看透了才是好事呢,省得日后稀里糊涂的着了她的道,不知不觉就当了她的刀。” 这秋氏当真可恶,连亲儿媳都能害。 这可是秋氏当初亲自求到自己跟前来定下的亲事,那些话说得叫一个好听,对人姑娘是处处满意。 可人姑娘才进门呢,却又害得人家差点惹了主母厌弃。但凡她喻婉是个偏听偏信的,这新妇可遭老罪了。 喻婉根本想不通秋莱的用意,看了看喻嬷嬷:“嬷嬷你说,这秋氏是为何呢?” “总不能是使计叫您唱了白脸,她转身唱红脸,以此得到二少夫人的信任,从而与她达成一致吧?” 说完这个猜测,喻嬷嬷自己先失笑:“可二少夫人是她的亲儿媳呀,本就是她那边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罢了罢了,真儿是应了我前头那句话,与咱们何干呢?”喻婉摇了摇头。 上午她属实是气到了,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同庶媳说回门礼之事。休息了会儿,再回想上午那事,总觉得哪哪都透着不对劲儿。 也是因此,喻婉才起了探究的心思。 本以为会一无所获,谁想她这边才叫了人,那头秋氏就眼巴巴过来了。 如此,若说新妇敬茶迟到一事没有秋氏从中作梗,她是万不会相信的。 “给世子请安。” “王妃可起了?” “回世子,王妃起了的。” 门外的动静不小,知晓是自个儿的儿子来了,喻婉喜上眉梢,亲自出门相迎。 “墨儿来啦?今儿怎这么早回来?快进来喝杯茶润润喉。” 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向着喻婉作揖:“儿子给母妃请安。” 喻婉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眼前的年轻人已然高出她一个头来,一身青楸色衣裳衬得人越发风度翩翩,整个人模样温润如玉。 喻婉在心底叹气,她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像王爷了。从儿子身上,她甚至找不出半点自己的影子。 “墨儿甭同母妃生分了,到母妃这儿来也不必事事墨守成规。”喻婉压下心里的酸涩,一脸温婉道。 亓墨浅浅笑着:“儿子永远也不会同母妃生分的。本不该这么早回来的,是儿子得了一样好东西,这才想着请了半日假,赶紧给母妃送来。” 喻婉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其中缘由竟是这样。 亓墨看了眼身后的人,随从屈陈捧着个檀木盒子走上前来,“请王妃过目。” 喻嬷嬷接过东西呈到喻婉面前任她打量,盒子上头雕刻的纹路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做工精致。 打开一看,里边放着的是檀香料,醇厚的香气扑鼻而来,带有丝丝温暖,且有独特的甜味。 一瞧便是上好的檀香。 喻婉心中动容不已,面色更加和婉些,喜不自胜嗓音都带着笑意道:“叫墨儿费心啦,定得来不易吧?” 亓墨道:“母妃喜欢便好。” 他不邀功,他的随从却是看不过眼的,屈陈说道:“王妃有所不知,世子心里一直念着您呢。知晓您睡不好,这檀香可是世子从两个月前便留意着的,特别叮嘱了那万古斋的掌柜,一有上好的檀香定要给世子留着。” 万古斋乃是上京有名的香料铺子,其名贵之物不少于百两银。 屈陈说:“今儿掌柜的差人来了信,世子便迫不及待跑过去了,就为着能早点给您尽孝心呢。” 喻婉倍感熨贴,这就是她的好儿子,哪怕嘴上不说,却是处处想着她这个母妃的。 见她神色间软成一片,亓墨微扬嘴角:“为母妃分忧解难本就是儿子该做之事,您中意欢喜就说明儿子做对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让母妃为我操心才是我的罪过。” 喻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欣慰极了,遂宽慰道:“我儿自小有情有义,从来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做那无情无义之辈,母妃替你高兴着呢。” “母妃理解我,儿子也很高兴。” 亓墨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一身君子风度,瞧着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他每次来锦春堂,喻婉都会留他用饭,这次也不例外。 怕他又拒绝,喻婉先劝道:“墨儿既已请了半天假,也莫急着忙来忙去哩,留下来陪母妃用顿晚膳吧?” 她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亓墨终是点头应允了,“好。” “欸!” 喻婉喜出望外,生怕儿子反悔似的赶紧吩咐下去:“嬷嬷,去吩咐小厨房那边,今儿晚膳多上些世子爱吃的菜。” “是。” 喻嬷嬷正欲走。 亓墨开口说道:“也做两道父王爱吃的吧,等父王回来请他来一同用膳。” 喻嬷嬷看向喻婉请示。 喻婉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又不好拂了儿子的面子,摆手道:“听世子的。” ------------ 第7章 发卖青菊 …… 好在良秀阁同秋梨院不同路,司徒晔早早就和秋莱分别,回了良秀阁。 司徒晔扫了眼身边近身伺候的几人,状似不经意间问道:“青菊呢?” 秋姨娘能够这么迅速知晓良秀阁的动静,绝对是有人在她出门后抄近路去通风报信。这个人可能是良秀阁的丫头,也可能是她的陪嫁丫头。 方才出门时,她故意只带伶竹一个丫头,就是想瞧瞧到底哪个丫头最沉不住气。 伶竹是她三年前带回府的,而芜花和青菊却是自小跟在她身边侍候的。 讽刺的是,十九年来她捂不热两个丫头的心,芜花和青菊从不是她的人。 上辈子一切真相浮出水面之时,她的双腿便是被芜花亲自动手打折的,嘴上嚷着说自己如何对不住她,可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减,一棍更比一棍重。 青菊也不是什么好人,早在一开始就将她出卖得一干二净,背地里奉秋姨娘为主,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秋姨娘掌握之中,陷害她的事情,青菊没少做。 观之伶竹,只因她一时善举,不过短短三年便对她死心塌地。也因这份忠心,害得伶竹不得善终。 一想到前世的种种,司徒晔的表情不自觉冷了两分。 芜花哆嗦了下,硬着头皮替青菊解围:“她才去小解呢,夫人可是有事吩咐青菊?她暂不在,吩咐奴婢和伶竹也是一样的。” 司徒晔思量着没有回答。 她原以为在回门之前,她是没有法子处置院子里的人的,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做出了改变也就意味着事情走向会生变。 眼下,许是个好机会。 “你这丫鬟怎么回事?” “二少爷明察!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不知踩到了何物脚滑了一下,绝没有冒犯二少爷的意思!” 外头传来嘈杂声。司徒晔凝神一听,听出是亓徽和青菊在争执什么。 她起身走出去。 才走到廊上,就瞧见青菊跪在亓徽跟前哭着磕头,反观亓徽一脸恶寒嫌弃。 “脚滑?哼,本少爷看你分明就是狡猾,巧舌如簧,不知所谓!”亓徽冷哼,只觉得这丫鬟甚是狡猾。 他看得真真切切的,她就是故意来往他身上凑,那简直是见到他进门,就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啊! 真是可怕! “二少爷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青菊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嘴里不停喊冤。 她从秋梨院回来,恰好二少爷也从外头回来,她心下莫名慌了一下,下一刻似是踩着个小石子,脚下打滑,一个不慎就往二少爷那头扑过去。 就此叫二少爷以为她是故意勾搭他,使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 青菊是真的觉得冤枉。 她也太倒霉了些! 亓徽拧着眉问:“你是姨娘选过来的丫鬟,还是夫人身边侍候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他的良秀阁从前是没有丫鬟侍候的,也就是前些日子他定下亲事之后,实在没法再推拒了,姨娘做主请示王妃放了些丫鬟进来。 亓徽背对着屋内,也就没有发现司徒晔。 青菊面向屋内,抬头时就瞧见了司徒晔的身影,她忙对着廊上哭嚎道:“夫人您要替奴婢做主啊,奴婢绝没有那等龌龊心思!” 亓徽闻言转身往后看,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廊上,此刻静静注视着他这边的动静。 他眯了眯眼睛,也大声说道:“夫人你身边这个丫鬟不行啊,怎的见个男人就往上扑的?” 听了亓徽这跟有样学样没区别的话,青菊又气又急。 她心里苦死了,她根本就没有!! 早知会有这遭,青菊说什么也不会在秋梨院等着秋姨娘从锦春堂回来,就为了得那一两银。 司徒晔神色复杂。 她哪里能想到青菊的运气这般差?偏偏就是回来时同亓徽碰上头了,也那么刚好脚滑朝着人扑过去了。 她知青菊没有龌龊心思。换了芜花,许是真如亓徽所言,断不是脚滑。 青菊虽害惨了她,但真对亓徽没有想法。为的并非是一个姨娘的位置,青菊需要的是钱财。 “青菊,你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徒晔冷着脸问道。 青菊急忙将事实道来,声称自己真是不小心的,她是夫人的人,打小侍候夫人左右,与夫人的感情毋庸置疑,万万做不出捅夫人刀子的事来。 她字字句句在讲情分,亓徽听着觉得特别不爽,他瞪着青菊:“你这不是狡辩么?” 总之这个事就两个问题,要么他冤枉这丫鬟,要么这丫鬟狡辩。 可他一堂堂亲王府的贵少爷,何需冤枉一个丫鬟? 就是这个丫鬟在狡辩。 定是这丫鬟预判错了,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到头来只能称自己无辜。真是打得好算盘,他才不如她意呢。 “敢对主子不敬,痴心妄想肖想主子,还敢抵赖不认——” 亓徽往边上的石墩子一坐,扬声道:“仗打二十,发卖出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青菊更是扑到司徒晔脚边,“夫人明鉴!奴婢真的没有啊!奴婢从小跟着您,您救救奴婢吧!” 她苦苦哀求:“奴婢是您的丫头,要打要罚也该是您拿主意啊夫人!奴婢之心日月可鉴,夫人您莫要弃了奴婢啊!” 司徒晔面露动容,启唇正欲替青菊说话。 亓徽完全不给她机会,直接叫身后的随从按住青菊往一旁拖去,命人直接开打。 司徒晔大惊失色:“亓昭聿!你不能这么处置我的人!” 亓徽不为所动,他冷然道:“便是夫人身边之人才最该安分守己,这丫鬟如今冒犯的人是我,我自然有权处理她。” 他当着她的面这么处置青菊,十分落了她的面子,司徒晔当场气哭了,委屈地跑进屋去,没敢看完青菊的下场。 亓徽没有追进屋,而是在原地冷眼旁观。 二十大板打完,青菊被拖出去发卖了。 此事像一阵风一般飞了出去,府中所有人都知晓,二少爷发卖了二少夫人的陪嫁丫鬟,二少夫人被气哭了。 整件事的发展委实令人咋舌,叫人叹为观止。 唯有屋里的司徒晔眼中流着泪,心中乐开怀。 青菊,除了。 ------------ 第8章 别逗她笑行不行 “二少爷怎能如此欺负人?明知青菊是您身边人,还硬要如此绝情处置,这不是叫您以颜面扫地么?” 冯嬷嬷小声在司徒晔耳畔嘟囔,心中一阵拔凉,她们小姐就这点好,也就这点不好,不够强势,连自己的贴身丫头都保不住。 还不知别的院子要如何笑话她们呢。 司徒晔抹了眼泪,蹙眉训了句:“嬷嬷是觉得我才失了青菊不够,还要再搭上嬷嬷你吗?” “呜呜…我是奈何不了那个混蛋的,嬷嬷若想离了我去,不妨再大声些说话?” 冯嬷嬷拍了拍嘴巴,果真不敢再多言,一个劲儿后怕道:“夫人莫恼,老奴是要跟着夫人一辈子的。” 青菊不过是勾引……谁知到底是勾引还是真不小心呢,总之被仗打便算了,还要被发卖出去。 这可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丫头,尚且落了那么个下场。她这个奶娘,二少爷多半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若叫二少爷知道她敢在背后嚼他舌根,怕是比之青菊下场尤甚。 “嬷嬷这张嘴还是得闭得紧些,你今儿也瞧见了,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司徒晔真心劝道。 冯嬷嬷捏着嘴巴狠狠点头。 “我本还想着,明儿回门带着芜花同青菊一起,便留下嬷嬷你和伶竹守家。嗐——” 司徒晔长长叹了口气。 “明儿还是嬷嬷你同芜花陪我回门吧。” 冯嬷嬷应声:“欸,老奴听您的。” “哒——哒——哒——” 听得一道脚步声愈来愈近,司徒晔转了转眼珠子,吸吸鼻子,赶紧捏了帕子来捂脸,发出了“呜呜呜”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似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人脚步一顿。 “不过是处置了个坏丫鬟,真有这么伤心吗?” 亓徽走到司徒晔跟前,目光扫了一圈冯嬷嬷几人,“你们都退下吧。” 几人面面相觑。 “是、是。” 等人一走,他就在司徒晔面前坐下,“怎还在哭呢?” “……”别逗她笑行不行? 要知道憋笑可是很难的。 司徒晔不语,只是捂着脸侧过身去,一副坚决不搭理亓徽的模样。 “话说我还没见过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呢,想来美人儿落泪也是极美的。” 亓徽直接动手按住司徒晔肩膀,将人掰正对着自己,伸手扯下了她的帕子。 她长如鸦羽还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精致的脸上还留有泪痕,那双漂亮的柳叶眼明显露出错愕的目光,定是未曾设想他有此举动。 亓徽眯眼定睛看了片刻。 确实如此。 司徒晔:“!”流里流气的! 她就知晓这个混蛋就是欠得很! 她现在非常肯定了,他绝对不可能是重生的! “哇——” 想到这人当初那混球样儿,司徒晔再也笑不出来,这下是真的气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如雨直下,哭得很是伤心。 才出到外头,冯嬷嬷和芜花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能懂的眼神。 伶竹是忍了又忍,才能忍住没有冲进屋去。这是什么姑爷啊?夫人也太无情了些,怎能叫小姐嫁个这样的人! “诶诶诶?” 屋里面对突发状况,亓徽有些手足无措,把帕子往司徒晔手里塞,“还给你还给你,你别哭了,整得跟我欺负你一样。” 司徒晔还哭:“呜——” 亓徽:“……怕了你了。” 他紧锁眉头,只好拿过帕子替她擦去泪水。 司徒晔略扬了下嘴角。 他最怕女人哭了。她就知道,她的眼泪对他有奇效。 …… 各院里听说良秀阁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不同的态度,不过俱是看戏当笑料的多。 锦春堂喻婉不置一词。 香聆院赵姨娘嘲笑:“果然是扶不起来的烂泥一滩,瞧秋氏给他挑了个多好的媳妇儿,虽是承德侯府的养女,据说可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姑娘,结果那纨绔竟气得人哭死。简直笑死人了!” 菡萏轩二小姐亓涵拍手叫好:“二哥做得好!一个野山鸡罢了,也配嫁进端亲王府当我嫂嫂!” 秋梨院秋莱意味深长:“闹起来好啊,就是该吵吵闹闹的。” …… 二少爷处置青菊时那般无情,良秀阁众人皆下意识以为二少爷定是不喜二少夫人的,否则不能够这么不给二少夫人面子。 都在犹豫小心思的时候,却发现二少爷他不要脸,二少夫人怎么都赶不走,硬要黏着跟二少夫人一道用晚膳。 众人:“……” 二少爷真贱的嘞。 饭桌上。 只要司徒晔多夹了一筷子哪道菜,她对面之人便会往她碗里夹那道菜。 司徒晔嘴上骂累了,也就由着亓徽去了。 这是亓徽的委婉求和,她接受啦。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的。明面上吊儿郎当不成气候,实际却是个很好的人。哪怕她们二人成亲前接触不多,但成了亲,在他看来,她们就是一体的。他很护短,晓得自己媳妇儿的委屈,会哄媳妇儿。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很欠打,贱兮兮喜欢逗弄人。 “诶?怎的又哭了?” 亓徽放下碗筷,起身抢过伶竹手里的帕子,接替她的活计,自发地给司徒晔擦起眼泪来。 他嘀咕道:“你这人是水做的吗?” 司徒晔没有回答,眼眶酸涩不已,泪流不止。 她只是想到上辈子的事情,她就觉得痛得无法呼吸。 他这么好的人死在了阴谋诡计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死前面对“父母”的重重恶意,他该有多痛呢? 再想到……他这么好的人,今日不管面对的是谁,只要这个人是他娶进门的夫人,他都会这般对待。 司徒晔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上辈子这辈子他只娶了她一个,她知晓这是她矫情了,但有的念头总是会忍不住的。 “眼睛进沙子了吧。”司徒晔吸了吸鼻子。 好拙劣的借口啊。亓徽扯了扯唇:“你看我长得像傻子吗?” 司徒晔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缓缓点头:“像。” 可不是傻子么,纵使是面对亲生父母,也不能够好坏全接、任打任骂的。 亓徽:“……”你赢了。 还是蛐蛐好玩。 至少蛐蛐不会哭。 ------------ 第9章 我回来了 …… 今儿是个晴日。辰时东边升红日,阳光洒落琉璃瓦之上,泛着晶莹彩光。 司徒晔去锦春堂请过安回来,用了早膳,装好回门礼,领着冯嬷嬷和芜花上了驶向西华街承德侯府的马车。 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盖过了冯嬷嬷的声音,剩司徒晔听得真切。 “夫人,老奴真替您委屈。二少爷昨儿落您面子气您本就不对,没个道歉的章程就算了,今儿竟还不知陪着您回门。” 冯嬷嬷说道:“哎唷,老奴的小姐啊,怎这般命苦!” 芜花出言附和:“嬷嬷说得极是,奴婢也觉得二少爷真真儿是太过分了。” “他眼里根本瞧不见咱们小姐。”芜花如是说。 她们出门时,亓徽还在呼呼大睡,不知是忘了新娘子要回门这事,还是压根没想过要陪新娘子回门。 “你俩都别气了,咱们自己回去也是一样的。”司徒晔笑着安慰一句。 亓徽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对她自然不如后来上心,哪里会大清早起来陪她回门。 旁的不说,只她一人回门,她想有些人应当是更加高兴的。 冯嬷嬷看来,她们夫人就是挤出来的笑脸,心里不知多伤心呢。 她那双贼精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道:“小姐就是太温柔了些。您便不是咱们夫人亲生的,那也是夫人养在跟前十七年的姑娘,哪里能叫二少爷如此看低?” “二少爷本就是刺头,您更应立起来,叫他知晓您不是好欺负的才是。” 冯嬷嬷站在司徒晔的角度说事情,言语之间恳切实诚,字字句句皆是替她着想的拳拳真心。 司徒晔勾唇淡笑。 谁能够想到呢? 冯嬷嬷看似在替她着想,替她说话,是为了她好,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挑起她对亓徽的不满罢了。 图的无非是她们夫妻不睦,她们碎了一地鸡毛,都过得不好。 司徒晔不想理会冯嬷嬷,头往旁边一偏,闭目养神去了。 冯嬷嬷:“……” 端亲王府坐落于东盛街,离承德侯府有一段距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端亲王府的马车才走到承德侯府大门口。 “二少夫人,到了。” 外头响起车夫的声音,冯嬷嬷叫醒了司徒晔。 从马车上下来,入目的是空荡荡的三级台阶,迎接她的只有左右两尊石狮子,甚至大门都是紧闭的状态。 再体验一遍这家人的绝情,司徒晔心中已不会泛起波澜了。 “芜花,去敲门吧。” “是。” 芜花走上去扣响门环。 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厮,“谁呀?” 芜花道:“左生,是我。” 看门小厮左生惊讶道:“芜花?你不是随着晔小姐到端亲王府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芜花翻了个白眼:“今儿个是晔小姐回门的日子,你说我怎么回来了?还不快开门请我们进去?” 左生才想起来这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将门打开后朝里面喊道:“晔小姐回门了!” 管家白力匆忙从里头出来,走到司徒晔跟前见礼:“晔小姐。” “您请随我进屋,老爷和夫人在堂屋等着您呢。” 司徒晔略一颔首:“有劳白管家。” 他们曾经喊她“大小姐”,无一怠慢之处。自“真小姐”回府之后,他们喊她“晔小姐”,连她回门都得敲大门。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跟着白力来到堂屋,才见屋中坐满了人。不止主位上的养父母,还有叔伯婶娘并兄弟姊妹。 司徒晔抬眸扫过一圈人,目光定定落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坐着的人身上。 是个年纪与她一般的姑娘,穿着碧山色圆领上衣搭配报春粉色百褶裙,梳着少女发髻,鬓边留着两缕头发绑了银环,很是娇俏的装扮。 姑娘长了一张珠圆玉润的福气脸蛋,五官端正秀美,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个耐看的美人。 这位便是承德侯府刚出年关那会儿接回来的“真小姐”,名唤司徒玉茗。 ——上辈子最后杀死她的凶手。 真正的佛面兽心之人。 司徒晔眸光冷了冷,弯唇笑了:“我回来了。” 承德侯府的众位“亲人”呐,我司徒晔回来了。 她目光一转,向着主位二人见礼:“给父亲母亲请安。” 承德侯夫人薛品研面带笑容的把人扶起来,“好孩子,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司徒晔一笑而过。 盼着人回来便是紧闭着大门,连个出来迎接的人影都没有? 承德侯司徒正见只她一人,不见她夫婿,问了一句:“二少爷没有陪同你回来吗?” 司徒晔嘴角嗫嚅了下,有些难以启齿,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 便听一道清甜的声音说道:“爹爹,您就不要戳姐姐的痛处啦。姐夫天天忙着出门与人斗蛐蛐的人,哪有空闲陪姐姐回来?” 司徒晔闻言看过去。 司徒玉茗笑意吟吟地盯着她。 “玉茗不得胡说。” 薛品研柔声嗔了亲女儿一句,又想起当初自己对养女说过的话,看向司徒晔的目光带着些微安抚:“晔儿莫把玉茗的话当真了。你姨母那孩子我是见过的,是个有礼的好孩子。外头调侃两句就过了,你莫放在心上。” “虽说晔儿你不是娘亲生的,但养了你这么多年,在娘心里,与亲生的也不差什么。想当初娘可是将上京城的年轻人都打听了遍,最后深思熟虑替你选下了你姨母的儿子。” “知根知底的,又有你姨母在一旁护着你,谅姑爷也不敢欺负你。” 薛品研说道:“娘定是为了你好的。” 司徒晔没忍住笑了笑:“您说的是。” 当年薛氏怀着司徒玉茗时府中流年不利,分娩时恰逢老承德侯请了道士过府看风水,谁知道士算出此千金不宜养在府中,否则承德侯府年年下坡路。 彼时又得知这个女儿是个娘胎里带病的弱胎,司徒正便提议把女儿养去皖州有名有灵的灵山寺。 他们便是在去往灵山寺的路上捡到的她,薛氏没打算捡她,司徒正倒是想着捡个“替代品”回府给他亲女儿当垫脚石。就在他们夫妻二人争执己见时,是老夫人捡了她回府。 ------------ 第10章 您的手真长,我院里的事也管得着 薛氏只能认下她这个养女,并在司徒正的强制要求下对外称她是亲女。 是后来薛氏渐渐被司徒正说服,这才堪堪对她有些上心。至于上的什么心?自然是不安好心了。 这不,在灵山寺养了个健康的女儿之后,便迫不及待要处理她这个养女了。 特别有意思的是,他们为了接回亲女,编了个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来。 称他们在灵山寺抱错了孩子,抱回了寺里捡到的弃婴,而将自己亲生女儿落在了灵山寺。若非他们去灵山寺还愿,归悟大师找到他们将事情如实告知,他们都还不知晓。 他们领回了亲生女儿之后,也没有将她这个养女赶出去,外头都在夸他们承德侯府有情有义。 司徒晔笑了。 拿来给女儿铺路的垫脚石而已,他们有什么好赶走的呢? 薛品研和秋莱乃是一对表姐妹,两人闺中时交情不错。当初秋莱看上了还是四皇子的亓城,因着她称亓城生母一声表姑,她与亓城也是表兄妹,便时常有机会能见上面,一来二去的,两人便互生了情愫。在秋莱上头时,薛品研曾劝过她,皇子的真心瞬息万变,劝她理智。 秋莱并未听进去半句。 不出两年,确如薛品研所料,亓城并没有上秋家提亲,而是进宫求了一道赐婚圣旨——求娶安国公府嫡小姐喻婉为正妃。对于秋莱这个情人,亓城也只是在迎娶了正妃之后纳过府的姨娘罢了,连个侧妃的位置都没许。 薛品研那会儿根本没有料到这个表妹有如此魄力。 秋莱虽晚于喻婉入四皇子府,但二人却是一同有孕的。秋莱做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在临盆前安排好了一切,不管生下的是儿是女,她都要换了她与喻婉的孩子。 这件事情,薛品研还是接亲生女儿回来后,秋莱约见她告知的。 以亓徽那纨绔名声,京中没有好人家会把女儿嫁过来,秋莱也没想给他找个好媳妇。但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她也是不能够做得那么明显的。 正好瞌睡了有人就送来枕头,恰好听说表姐的大姑娘是个养女。养女好啊,好拿捏,好掌控,也好算计。两人这么一合计,司徒晔就进了端亲王府。 秋莱自然是许了薛品研好处的,不然以她们的情分,还不至于薛品研不求回报。 司徒晔本就是薛品研为女儿养的踏脚石,也是时候发挥作用了。她便同秋莱交易,要她把养女嫁过去也行,秋莱必须许她亲生女儿一个世子妃的位置。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瞧着晔儿的气色不太好,可是在夫家受了气?” 三婶娘于氏带着笑意,一脸关心地询问。 司徒晔面向她微笑:“多谢三婶关心。王妃为人慈善,我姨母又是个好的,我哪里有气受?” “那三婶怎么听说,晔儿昨儿被你那夫君惹哭了?”于氏眼里满是戏谑。 “您的手可真长,连我院里的事也管得着。” 一道凉凉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 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正迈步踏进屋内,他手执一把折扇十分悠闲地扇着,一身夕阳红圆领锦袍衬得他俊美矜贵。 左生从他身后跑进来告罪:“回禀老爷夫人,姑爷直接就闯进来了,奴才来不及通报……” 司徒正同薛品研相视一眼,这纨绔怎的来了?! “你退下吧。” 司徒正吩咐一句,左生几乎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了。 “徽儿来了?”薛品研说着瞠了眼司徒晔,“瞧晔儿也不提早说一声,好让姨母迎接你。” 亓徽直接往司徒晔身边的空位一坐,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副大爷的模样,瞧着要多蛮横就有多蛮横。 “我若不来,我怎知外人的手都伸进我院里来了?” 外人于氏:“……” 于氏涨红了脸:“姑爷这话我这个三婶是不敢当的,这哪里是我手长?也不知你们王府是如何管家的,这事早传出来了。” 亓徽“哟”了一声:“三婶这么想知道啊?” 于氏连忙摆手:“不,我不想知道。” 早听闻此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声,一听这话准没个好意,于氏怕他是想押着她去王妃跟前对峙,她可没有内涵王妃不会管家的意思。 “嗤,就这点胆子。”亓徽嗤笑。 他懒得再搭理于氏,侧头对上薛品研的目光,勾唇咧嘴道:“岳母的话我不爱听,若不是我夫人什么都没说,我还听不到三婶的话呢,更不知道外头竟对我院里的事津津乐道。” 薛品研讪讪一笑。 又听亓徽说道:“明知今日我夫人要回门,岳母你们早该敞开大门等着我们来才是,怎我方才过来差点吃了闭门羹啊?” 听着他这质问的语气,司徒晔用帕子遮住嘴巴,暗中扬了扬唇,混不吝有混不吝的好,好赖话想说便说,根本无需考虑旁人死活。 “姑爷误会了。”司徒正清了清嗓子,给薛品研使了个眼色。 薛品研只好出言接道:“是啊,徽儿你误会了。我们迎接晔儿时,不曾看见你来,问晔儿才晓得只她一人回来,迎了她进门后,我们这才关上的大门。” 扯了借口,薛品研朝司徒晔看去,明明温和地笑着,眼里却含着深深警告。 司徒晔笑道:“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似是附和着薛品研,可又意味不明。 薛品研脸色沉了沉,好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姐夫,你今儿既要过来,怎不早点陪同姐姐一道呢?” 司徒玉茗起身走到司徒晔跟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对着亓徽说道:“姐夫你瞧,惹得我一向好脾气的姐姐都对你有气了。否则也不能不告诉我们听你来一事呀。” 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 “是吧,姐姐?”司徒玉茗复低头看着司徒晔,清甜的嗓音里透着丝丝挑衅。 司徒晔不动声色地拨开自己肩上那双手,脸上挂着一向得体的温婉笑容。 可没等她开口,亓徽启唇冷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夫人生我气了?” ------------ 第11章 不孝孙女来告罪 司徒玉茗也不恼,满面笑容道:“我姐姐脾气好,便是有气也会憋在心中不发,姐夫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啧,我觉得你这人忒不会说话。”亓徽合上扇子,借着扇子拍开司徒玉茗,不耐烦得很,“你离我夫人远点。” 司徒玉茗没有防备,硬生生挨了他一扇子,震惊地瞪着他。 这是什么人哪!真是好生无礼! 除了几位长辈,在场不乏同龄之辈。其中从前与司徒晔不对付,后来看不顺眼司徒玉茗,司徒正行二的庶女司徒晴就面露嘲笑,明晃晃地看司徒玉茗笑话。 其他人虽不说,但个个都是心怀鬼胎之人,不缺看热闹的。但有了前头于氏那遭,其他人便歇了在亓徽面前挑事的心思。 司徒玉茗怒意“腾”的上来了,怒视着亓徽:“你……” “好了好了。”司徒正赶紧出声打断了女儿的话,生怕一个不慎将这个纨绔惹急眼了难收场。 司徒玉茗只能住了嘴,一脸愤懑,可谓是敢怒不敢言了。 “眼瞧着也快到巳时,可以吩咐厨房那边做席面了。” 司徒正和薛品研说了一句,才对着司徒晔说道:“晔儿待会儿领着姑爷在府里逛逛吧,得空去给你祖父祖母上柱香也是好的。” “也见过姑爷了,大家就先回屋去,等开席再过来。” 众人各自散去。 司徒晔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祠堂,她还在给自己做思想准备,想晚点再过去。 于是她领着亓徽先去了自己出嫁前的院子,打发了冯嬷嬷和芜花出去。 “我怎么瞧着你一点也不意外?”亓徽问道。 司徒晔眨了下眼睛:“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不意外他会出现?自然是因为上辈子他就是那个时辰过来的。 但这也是暂不能说的。 “你知道我会来?”亓徽又问。 司徒晔笑着摇摇头:“我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若真如此,钦天监都得给我腾位置了吧?” 亓徽点点头:“好吧,我看你一点都不吃惊,还以为你早猜到了呢。” 司徒晔道:“并未。” “少爷夫人,小少爷求见。” 芜花走进来禀报。 她口中的小少爷是司徒正最小的孩子,也是府中唯一的少爷,因生母生下他便撒手人寰,乃是薛品研抱在跟前养着记了名下的嫡子。 小少爷司徒睿今年五岁。 司徒晔有些诧异,她和这个弟弟并不熟稔,也就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请他进来吧。” 一个小娃娃而已,管他有什么目的,先见了人再说。 芜花出去片刻,便有一道小人影走了进来。走至司徒晔和亓徽面前,有模有样地作揖道:“睿儿给大姐姐和姐夫请安。” 司徒晔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蛋,轻笑着问道:“睿儿来找姐姐可是有事?” “额…这个……” 司徒睿有些扭扭捏捏,偷偷摸摸地看了眼亓徽,嘴角嗫嚅着,像是不好意思说。 司徒晔也看向亓徽:“你认识睿儿?” 亓徽皱眉道:“我怎会认识这个小屁孩?” 司徒睿小声道:“是我听说过姐夫……” 亓徽:“哦?” 司徒睿不好意思地笑笑。 看着他这副模样,司徒晔很难想象这是薛氏养出来的人儿。叹了口气,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睿儿是来找姐夫的?” 司徒睿赧然地点头道:“我听说姐夫是个斗蛐蛐的高手。” “……?” 司徒晔与亓徽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听说法。 亓徽摸了摸鼻子,他斗得好一手蛐蛐,原来已经这么出名了么。 司徒晔扶额:“你来找姐夫斗蛐蛐?母亲知道吗?” 不管是不是亲生的,这都是府里唯一的独苗,且这棵独苗可不知晓自己的生母已逝,对薛氏定是认为亲生的。薛氏不至于像秋莱那般要养废他,可他竟喜欢斗蛐蛐? 她觉得薛氏绝对不知情,否则怕是要打死他。 司徒睿挠了挠头:“母亲不晓得的。”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司徒晔,“所以大姐姐不要告诉母亲哦,求求大姐姐替睿儿保密。” “……” 司徒晔心中复杂,终是点了点头。 “姐夫,你愿意和我玩吗?”司徒睿眼带希冀地望着亓徽,“我也不差的。” 他都不敢跟他们玩,怕他们去母亲面前告状。母亲对他严厉,从不让他接触课业以外的东西。如果叫母亲知道他喜欢斗蛐蛐,他真的会死得很惨的。 亓徽扯了扯嘴角。 老实说,他的对手里面从未出现过这种奶娃娃,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应战。 须臾,亓徽吹了口气:“来吧。” “好!”司徒睿圆溜溜的眼睛亮了亮。 “不过我没带蛐蛐过来,咱们得先去捉蛐蛐。” “可以的!” 等一大一小从她屋中出去,司徒晔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也起身出去了。 出来就见到亓徽带着司徒睿在她院里的草地上搜寻着蛐蛐的身影,司徒睿很是激动,一直喊着“姐夫姐夫”。 嗐,任重道远啊。 司徒晔摇了摇头,抬脚出了院门,往祠堂的方向去。 “夫人去哪?老奴陪您一道去。” 冯嬷嬷追上来。 司徒晔道:“嬷嬷回去歇会儿吧,我就到祠堂去给祖父祖母上柱香,不必跟来。” 冯嬷嬷遂止步。 一刻钟后,司徒晔来到祠堂。 走进去扫了眼祠堂里的摆设,上面皆是司徒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其中最前面的也是最新的,正是老承德侯和老夫人的牌位。 司徒正和薛品研拿她当亲生女儿的铺路石,但是两位老人待她却是真心的。府中,也就两位老人待她如亲生了。 若二老还在的话,她想前世的她不会落个那般凄凉的结局。 只可惜,老承德侯六年前因病去世,老夫人也在他去后两年病倒了。 司徒晔站了片刻,才动手点香,手中握着三根香盈盈拜了三下。 “祖父祖母,绥绥来给你们请安了。” 把香插在香炉上后,司徒晔跪到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不孝孙女亦来告罪。 绥绥怕是要辜负你们二老当年的养育之恩了。 承德侯府,该没落了。 ------------ 第12章 我想同姐姐做个交易 “晔姐姐。” 司徒晔刚出祠堂听得一声呼喊,驻足原地抬眼看去,迎面走来一名模样俏丽的姑娘。 “晴妹妹。”司徒晔笑喊一声。 来人正是司徒晴。 “晔姐姐怎不带姐夫一道过来给祖父祖母上香?”司徒晴好奇道。 司徒晔并不作答,而是反问道:“晴妹妹也是来给祖父祖母上香的?” “不,我是特意来寻晔姐姐的。” “特意寻我?” 司徒晴笑道:“我想同姐姐做个交易。” 司徒晔莞尔:“交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需要和你做交易的。” “姐姐,你看啊,我连身边的人都没带一个,只身过来寻你,可见我的诚意吧?” 司徒晴扫了一圈周围,摊开手以示自己的诚意。 这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四周再无旁人,别说是洒扫的粗使婆子了,便是连一只苍蝇都瞧不见。 “在司徒玉茗回来之前,谁能想到姐姐你竟不是亲生的呢?” 司徒晔笑笑不接话。 “姐姐,妹妹我怕啊。” 司徒晴说完后不自觉落下一行泪,又伸手擦去泪水,“姐姐原先也是极为得宠的,可司徒玉茗归家之后,姐姐又落得什么好呢?母亲常说对你和司徒玉茗一视同仁,可姐姐如此温婉美好的人,怎的就能许了那等子纨绔公子?” “晴妹妹可不许胡说。” 司徒晔走上前两步,站在距离司徒晴一臂的地方,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不知何时乱了些的鬓发,脸上的笑容清浅,还似以前那个温柔大姐姐。 “你过去总与我小吵小闹也就罢了,咱们姊妹之间吵吵闹闹也不伤感情,可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的。” 司徒晴愣了一下。 在司徒玉茗还未出现之前,她确实总爱与司徒晔掐尖,但司徒晔不是好脾气的由着她发疯,就是总爱摆出长姐的谱儿来训斥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姐妹当和睦相处”,她总是嗤之以鼻,觉得司徒晔装模作样,明明心里怕是讨厌死她了。 果然在司徒玉茗回来之后,就证实了她的想法,司徒晔就是装的。 从前不与她争,恐怕是因为在司徒晔眼里,自己没有那个能撼动她嫡女地位的能力罢,故而不需要去争,权当看她丑角行为了。 可司徒玉茗不同于她,那是真真正正的嫡姑娘,而司徒晔却成了一个“外人”,只是她们承德侯府的一个养女,甚至连她都不如了。 司徒晔开始心里不平衡了,总要与司徒玉茗比斗才好,似乎这样就能让爹爹和母亲将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身上。 可司徒晔又争来了什么呢?名义上嫁进了端亲王府,多么好听的名头啊。实际上,夫君是个妾生的就算了,偏偏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 这有点好笑。 司徒晴弯了弯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她说道:“晔姐姐也不必说这些大道理,我真的听腻了呢。” 她上前半步,倾着身子靠向司徒晔耳边,低声道:“姐姐,我猜你一定恨透了司徒玉茗吧。” 司徒晔静静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情绪深沉,并未接去话茬。 司徒晴猜对了。 她确实恨透了司徒玉茗。 但司徒晴想一辈子都不会触摸到半点真相。 “毕竟可以说是司徒玉茗毁了晔姐姐的一辈子,姐姐你恨她也是应当的。” 司徒晴仿佛看破了一切,带着蛊惑的口吻说道:“所以姐姐你确定不想和我做交易吗?” 司徒晔垂下脑袋,片刻后再抬头,太息一声:“晴妹妹所求什么呢?” “晔姐姐是愿意了?”司徒晴眸光微闪着问道。 她就说吧,司徒晔绝不像面上看见的那般淡泊,至少对于司徒玉茗这个人,司徒晔绝对是不甘心的。 眼下不就心动了吗。 “我想听听晴妹妹要做何。”司徒晔说道。 她微笑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晔姐姐也知道,母亲替我定了一户人家,便是安北将军的小儿子。”司徒晴笑得讽刺,“母亲跟我姨娘说,那是个知上进会疼人的,我嫁过去不会差。” 司徒晔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件事情。 安北将军乃是正三品武官,他的大儿子二十有五已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相较于他年轻有为的大儿子,他的小儿子却是个真正的纨绔。 不过因着他的小儿子也在兵马司当值,外头都以为安北将军的小儿子也是个年轻有为的。 实际上,安北将军的小儿子下了值就爱往勾栏地儿跑。 司徒晔上辈子甚至听闻过一件丑事,说是安北将军的小儿子一夜御七女,最后马上风了。 “呵呵,母亲不就是仗着我姨娘困在一亩三分地,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吗?” 司徒晴冷笑:“都说那窦明滨定是个和他兄长一样有出息的,可我却知晓,那是个连晔姐夫都不如的纨绔,甚至不能称之为纨绔,那就是个孟浪的登徒子!” “我曾在圆照寺见过他无耻下流的一面,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威猛,拦住一名打扮普通人却美丽的姑娘,大言不惭说要纳人为妾,还动手动脚的,真叫人恶心。” “我还曾见过,他从怡柳院提着裤子出来,一脸饱餍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恶心模样。” 司徒晔闻言瞧了她一眼:“你倒是好运气,旁人都不知晓的事情,偏叫你都瞧见了。” 司徒晴摇摇头:“这算什么好运气?若真是我运气好,母亲就不会要把我许给这种人。” 说着她自嘲道:“母亲怎堪为大户主母?将养了十七年的养女许给一事无成的纨绔之首,又将庶女许给表面上进实则下作的登徒子,可真是好母亲啊。” “晴妹妹是想让我帮你毁了这桩亲事?”司徒晔猜测司徒晴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的目的。 “总听人说承德侯府大小姐如何聪颖,那时不屑一顾,今儿一看,晔姐姐果真聪慧。” 司徒晴幽幽地笑道:“是,我想让姐姐替我毁了这亲事。作为交换条件,我替姐姐盯着司徒玉茗,必要时候,我可以做姐姐的刀。” ------------ 第13章 求人不如求己 司徒晔将手搭在司徒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嘴角噙着温婉笑意。 她柔声开口说道:“晴妹妹呀,你瞧你,怎么来求姐姐替你办事,你还要连吃带拿的呢?” 什么叫求她办事还连吃带拿? 司徒晴原本咧着的嘴角倏的压了下去,立时皱起眉头,盯着她问:“晔姐姐这话是何意?” 司徒晔不急着回答她,伸手抚了抚她蹙起的额头,随后往身后退了两步站定。 “据我所知,晴妹妹确实不喜欢玉茗妹妹。” 司徒晔说道:“论恨,我想晴妹妹比之于我更甚。” 司徒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说不出口,因为她无法否认,她确实也恨透了司徒玉茗这个事实。 其实她更恨的还是薛氏这个嫡母,但是她不知该如何去撼动地位稳固的当家主母,是以她只能转移这份恨意。 “晔姐姐,想和你做这个交易,我是认真的。”司徒晴这样说。 司徒晔展唇而笑:“我替你毁了这桩你不想要的婚事,此为你得利。你说的,所谓的替我盯着司徒玉茗,又何尝不是你的事情呢?什么叫必要时候可以做我手中之刃?” “妹妹,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的。” 司徒晔摇了摇头:“那非必要时候呢?你就等着躲我身后,享受渔翁之利吗?” 她朝司徒晴轻笑:“这算什么交易呢?是我替妹妹奔走吧。” “……” 司徒晴一时无言以对,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绣鞋瞧。 俄顷之后,司徒晴再度抬起头来,冲司徒晔微笑:“我还是低估了晔姐姐。” 如司徒晔所言,她一开始打的就不是什么交易的目的,她确实是想从司徒晔身上白得利益。 眼下被识破了,司徒晴也就顺势直言不讳:“我原以为晔姐姐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从而叫我钻了空子。却不想晔姐姐聪明依旧,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失智之人最易受人挑拨蛊惑,晴妹妹走了一步好棋。可惜,我一直保持理智。”司徒晔道。 司徒晴并不气馁,一计不成,便再来一计。 她道:“虽说我的小心思被晔姐姐看穿了,但我还是希望能与晔姐姐达成一桩交易的。姐姐还是需得助我退亲,我可以任姐姐提条件。姐姐以为如何?” 司徒晔既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 直到把司徒晴看得快沉不住气时,司徒晔才开口说道:“晴妹妹可知晓,求人不如求己?” 司徒晴苦笑着道:“我自然知晓,若非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又岂能求到晔姐姐跟前来呢?没得最后连累了姐姐你。” “不,你可以的。” 司徒晔一脸肯定。 司徒晴怔怔:“什么?” “安北将军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武官,在这权贵烂大街的上京城里,委实算不得什么。单就拿承德侯府来说,不就压了窦家两个头吗?” 司徒晔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整个人显得温柔而坚定。 司徒晴不知怎的,只觉得心脏怦怦撞了两下,她似乎意会到了什么,但不敢完全确定。 她抿了抿唇:“晔姐姐想说什么?” 司徒晔神秘一笑:“成年的皇子殿下就有三位,年轻的郡王更不在指尖数清,便是适龄婚配的亲王世子也不少哦……” “晴妹妹才情容貌皆上乘,我想对于父亲来说,应该有更好的安排才是。你也不必即刻声张,待时机成熟,自有人上门替你脱困。” 司徒晔撩了撩司徒晴耳边落下的一缕头发,随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凑过去在她耳畔说道:“相比于窦明滨那个烂人,我以为南平郡王更值得交付,晴妹妹觉得呢?” “……” 司徒晴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即接话。 司徒晔退开她的身边,并不急着要听她的回答,或者说她的回答其实并不重要。司徒晔迈步从司徒晴的身旁走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司徒晴转身目送司徒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南平郡王吗? …… “娘亲——” “您就答应我嘛!” 荣品院里,司徒玉茗坐在薛品研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不管女儿如何使力,薛品研都不为所动,她严肃道:“你莫要胡来,小心乱了咱们的大计。待时机成熟,任你如何都成。可眼下不行,你还不能动她分毫。” 司徒玉茗“哼”了一声:“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薛品研叹口气:“先任她快活些日子,毕竟她后头总归是没有好日子的。” 司徒玉茗懒懒地点点头。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司徒玉茗眼睛一亮:“娘亲,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诶!” 薛品研看着她。 “虽不能取了她性命,但叫她吃些苦头是可以的吧!” 司徒玉茗“咯咯”笑了起来。 薛品研无奈叮嘱道:“你注意些分寸,莫要太过火了,也万万要小心些,可不能叫人抓了把柄去。” 司徒玉茗狠狠点头:“您放心,我定不会叫人瞧出来的!” 薛品研把女儿搂进怀里,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说道:“万事保全自己,娘亲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女儿会的。” “若是忍得,娘亲还是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 “……” 这句话司徒玉茗没有应声,她若是忍得,便不会想着立马取司徒晔的狗命。即使是不能这么做,她也想让司徒晔吃个闷亏。 还有那个臭纨绔……他今日居然敢打她,气死她了,她也绝不会放过他! “再等等,你表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最多也就两年时间了。”薛品研宽慰道。 “两年真的可以吗?”司徒玉茗是有些担心的,“我今年已经十七,两年后就十九,若表哥还要我再等下去,我还能耗下去吗?” 薛品研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敬国公去岁死了呢?那楚五要守满三年孝,便是她有何意外去寻了敬国公,你表哥为了不落人口舌,总也得为她守个一年半载的。” 司徒玉茗嘟了嘟嘴,很是不满。 “再说了,咱们承德侯府如今也算是风口浪尖。总不能养女才嫁了纨绔庶子,又将亲女嫁去做世子妃吧?” 司徒玉茗撇了撇嘴:“我省得了。” ------------ 第14章 很会挑时间去茅厕 “夫人,冯嬷嬷求见。” 闻言司徒玉茗忙道:“快让她进来。” “老奴见过夫人、大小姐。” 冯嬷嬷进来福身见礼。 “嬷嬷请起。”司徒玉茗笑着好奇道:“嬷嬷可还有何事要禀?” 冯嬷嬷一直都是她们的人。 昨日端亲王府的事情,于氏之所以能听说,皆因冯嬷嬷送回来的口信,而她不介意替她们那位好大姐宣扬宣扬。 “老奴确有要事要禀。” 冯嬷嬷说道:“小少爷在绥安园里同姑爷抓蛐蛐,两人玩得十分高兴。老奴一瞧,这还了得?就赶紧趁着晔小姐去祠堂给老侯爷、老夫人上香的空隙过来了。” “啪——” 薛品研拍桌而起,怒道:“他敢带坏我儿?他们夫妻二人是何居心?走,随我去绥安园看看,他们是如何带坏睿儿的!” …… “哇!姐夫好厉害啊!快教教我!” “想学啊?等你到年纪再说吧,保管叫你和我一样厉害。你现在看看就可以了。” “睿儿别听他的,你人虽小,但也是可以做到的。” 薛品研等人来到绥安园门外就听得里头的嬉笑声,便是不进去都知晓里头在作何。 夸一个纨绔厉害?他有什么厉害的?抓蛐蛐斗蛐蛐厉害是吧? 什么叫到年纪才可以学?是长大了去跟他一样做个不学无术,只会斗蛐蛐的混子吗? 现在就可以做到?这个养女更是过分,竟是直接撺掇幼弟纨绔从小做起?这还了得! “司徒晔——” “你要做……” 薛品研领着一行人冲进去,忍无可忍质问,却在看清里面的情况后梗住了,“什么”两个字愣是没说出来,错愕地呆在原地。 不是在斗蛐蛐吗?! 亓徽肩膀上坐着司徒睿,一瞧便是在玩骑郎郎马。司徒晔站在旁边抬着手臂虚环着司徒睿,怕他们一大一小有意外的模样。 薛品研一脸复杂,司徒玉茗更是不可置信:“你们怎么是在玩骑郎郎马?不是……” “玉茗。”薛品研扯了扯司徒玉茗的衣袖。 司徒玉茗瞬间哑了声音。 “玉茗妹妹以为是什么?”司徒晔柔声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她像是才看见薛品研身边的冯嬷嬷一般,惊讶道:“嬷嬷?” 冯嬷嬷讪笑一番,走至司徒晔跟前回话:“老奴去如厕了,回来时恰巧看见夫人和玉茗小姐往咱们院里来,这上前见了礼才晓得,原来夫人同玉茗小姐是来喊您和姑爷到膳厅用饭的。” 她看了看亓徽肩膀上的司徒睿,道:“老奴还说巧了,小少爷就在咱们绥安园呢,不必再跑一趟瑞盛阁了。” 司徒晔笑笑:“确实很巧。” 亓徽将司徒睿放了下来,朝司徒晔一笑,不知有意无意道:“怎的夫人你身边的人都很会挑时间去茅厕啊?” 冯嬷嬷面色一红:“瞧姑爷这话说的,毕竟人有三急嘛。” 亓徽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此事算是揭过了,冯嬷嬷巧思给出了台阶,薛品研就此走下来,“眼瞅着午时将近,也该去膳厅用饭了。晔儿和徽儿准备一下再过去吧,我带着睿儿先走了,也好喊其他房的人过来。” “恭送母亲。”司徒晔道。 待出了绥安园,离得远了些,薛品研就拉着司徒睿一脸严厉地问道:“睿儿怎到你晔姐姐这里来了?” 司徒睿一板一眼地回答:“回母亲,睿儿听牧紫尘说,他在家时,他爹爹总会让他骑郎郎马,可好玩啦。可爹爹没有让睿儿骑过,看到姐夫生得高,一瞧准有力气,我这才来寻大姐姐和姐夫的。” 他话中的牧紫尘乃是忠勇侯府的小少爷,两家有些来往,故而两个同龄的小子便能玩到一处去。 司徒睿眼睛亮亮的,带着对父亲的孺慕与渴望。 薛品研皱了皱眉,虽说小孩子一般都不会撒谎,况且睿儿一向最乖,但她仍不好大意,便说道:“母亲教过你的,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我怎么听说,睿儿是去寻你姐夫斗蛐蛐的?” 司徒睿举起小手发誓,一脸认真与凝重:“母亲,睿儿没有斗蛐蛐。如若有假,便叫睿儿天……” 薛品研忙捂住他的小嘴,道:“母亲相信睿儿,不必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多谢母亲。” 司徒睿犹豫了一下,还是扑进了薛品研的怀里。 “娘,那冯嬷嬷为何撒谎?” 司徒玉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薛品研摇了摇头:“或许只是想要邀功罢了。” 她也想不通。 但她确实相信司徒睿,这个儿子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过活的,从来都跟那个养女不亲近,司徒晔可使唤不动她儿子对她撒谎。 绥安园里。 司徒晔和亓徽在屋里不需要人侍候,冯嬷嬷和芜花便候在外头。 两人离得屋内远了些,冯嬷嬷拧眉问芜花:“这是怎么回事?我出去那会儿,姑爷和小少爷不是还在斗着蛐蛐呢吗?怎的回来就成方才那样了?这不是害得夫人和大小姐白跑一趟么?” 芜花道:“我哪里晓得小姐在想什么?她回来时,您恰巧不在,她问了一嘴,我按照您的指示告知她,您去如厕了。她便叫姑爷和小少爷将蛐蛐放了,还让他们玩起了骑郎郎马。” 冯嬷嬷心跳漏了一拍。 “嬷嬷,您说会不会是小姐看出什么来了?”芜花面色凝重道。 冯嬷嬷道:“咱们哪里有露出破绽?莫要自己吓自己,定是巧合罢了。” 她徐徐叹气:“倒是我累了夫人同大小姐一遭,还不知她们会如何想我哩。” 芜花安慰道:“嬷嬷宽心,小少爷可是夫人养在身边的,夫人问起,小少爷必定不会说谎。如此一来,您也不算白费力气,更没有溜着夫人她们耍。” 冯嬷嬷笑了笑:“你这丫头说得极是。” 只要夫人心有疑虑就一定会问小少爷实情,而小少爷不会撒谎,任再多巧合迷了眼,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她冯嬷嬷可是夫人的人,定不会诓骗夫人。 两人悄悄话说得起劲儿,并未发现窗边站着两个人影,正在盯着她们二人的方向看着,有人弯起唇角,勾出一抹极致讽刺的弧度。 “夫人着实机敏聪慧。” ------------ 第15章 我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 司徒晔收起笑,不再看外头那两人,往桌边走去,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也斟了一杯放在对面。 她从祠堂回来发现冯嬷嬷不在后,她便明白冯嬷嬷定是跑荣品院那头去了,想来不外乎告状,说她们夫妻二人企图带歪司徒睿。 尽管司徒睿谨慎不带一个人过来,但她绥安园里的人皆是有二心的,即使她是答应司徒睿不会告状,也不代表旁人不会。 那小娃娃到底是太想当然了。 是以冯嬷嬷不见了人,她就知晓事情不妙,忙让亓徽和司徒睿放走蛐蛐,玩起骑郎郎马来。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冯嬷嬷果真喊来了薛品研一行人。 她早趁着护着司徒睿的时候,就把此事利害告知了他,也算他不负她所望,是个伶俐的孩子。 等亓徽落座对面,司徒晔认真说道:“夫君若是肯用功读书,也能练就一副好脑子的。” 他不笨,不然上辈子也不能叫亓墨急着对他出手。 前世,她不知晓他的天赋,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本是抱着稀里糊涂的想法过日子的。哪里想到后来的他自愿上进,只为了替她争一口气呢?也是因此他展露过人天赋,便叫亓墨和秋氏母子慌了神,更是做局叫他惨死异乡,连副完整的尸体都寻不回。 “噗——” “咳咳、咳——” 亓徽才喝一口茶,听得她的话,呛了个措手不及,连连摇头道:“夫人高看我了,我哪里是读书那块料啊?” 司徒晔淡定道:“你是。” 亓徽扯扯嘴角:“我不是啊,我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的,我读哪门子书啊?” 司徒晔:“……” 罢了罢了,任重道远。 “先去膳厅用饭吧。”司徒晔懒得与他争。 饭桌上,全是亓徽点评饭菜味道的声音,以至于旁人想说些什么都说不成,简直苦不堪言。 一顿饭后,司徒晔提出告辞,一家子都无人挽留半句,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送走了她们夫妻二人。 等回了端亲王府,司徒晔本还想领着亓徽去锦春堂请安,先在二门处瞧见了喻嬷嬷,听她说了王妃的意思是不用跑锦春堂了,回去歇着便好,司徒晔遂作罢。 还想做个样子去趟秋梨院,又被秋姨娘身边的古佩告知,秋姨娘正在良秀阁等着,司徒晔便带着亓徽直接回良秀阁了。 “晔儿你受委屈了。” 一见司徒晔回来,秋莱便起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面露心疼地说道:“徽儿那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些,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亓徽的身影便映入眼帘,秋莱错愕:“徽儿?” “儿子给姨娘请安。”亓徽作揖道。 秋莱惊讶:“你不是还在屋里睡着吗?怎的从外头回来了?” 她嗔怪道:“姨娘才说呢,你怎能不陪晔儿回门?你可知外头会怎么说?” 亓徽问道:“谁说我没有陪我夫人回门的?” 秋莱:“哦?” 亓徽朝司徒晔挤眉弄眼,她对秋莱笑道:“姨娘误会了,夫君有陪我回门的,只是不曾与我一同出门是真的。” 这与自己得到的消息并不相符,秋莱面色微僵,被理智拉扯着没有开口质问为什么。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良秀阁里的丫鬟皆是她安排进来的,应当都是她的人,怎么会无人发现这个混球几时跑出去的? 她此番过来,明面上是为了安慰这个儿媳,实际上是来给儿媳上眼色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还能如何开口? 秋莱压下火气,轻轻拍了拍司徒晔的手背,咬牙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混小子又叫晔儿你受了委屈,姨娘是想着过来替你撑腰来的。” 亓徽:“……” 他到底哪里有那么混蛋了? 司徒晔反握住秋莱的手,屈了屈膝,弯唇说道:“多谢姨娘关怀。” “晔儿客气了。” 秋莱说道:“瞧你们夫妻二人有好好过日子的意思,姨娘也就放心了。” 她说着眼泪便来了,边抹眼角边道:“昨日听闻徽儿这个不懂事的,不由分说便仗打发卖了你的贴身丫头,将你气哭,姨娘这心里实在是特别难受,是姨娘不好,怎么都教不好徽儿这混球,呜呜……” 她一哭,亓徽就什么招都没有了。是是是,都是他的问题,是他这个混蛋不听管教。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那他到底如何做才能叫姨娘满意? 送走了秋莱,又将院里的人遣散,司徒晔拉着亓徽进了里屋。 她看着他认真道:“我想通了。” 她突然这么说,亓徽疑惑不解:“什么想通了?” 司徒晔说道:“你昨日说得对,你处置的是一个坏丫头。我与你才成亲第二日,她便背着我这个主子吸引你的注意,想来是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心上的,我没必要因她而伤心。” “亓昭聿,我早就不生你气了。” “啊?”亓徽眨眨眼:“哦。” 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司徒晔忍不住笑道:“我还应该谢谢你,不然留着这等别有心思的丫头在身边,我日后恐难有安稳日子。” 她确实应该同他道声谢。 他不清楚,他昨儿那番举动无意间帮了她多大的忙。上辈子,青菊可是在她身边伪装到最后才露出真面目的那位。这辈子,她还没出手呢,他直接就帮她将这颗毒钉子拔了。 “谢谢你,亓昭聿。”她真心道谢。 亓徽摸了摸耳朵,呆呆道:“不客气。” 司徒晔不打算与他解释什么,挥了挥手,“好了,你玩去吧。” 亓徽:“?” 司徒晔伸手推着他往外走,“替我喊下伶竹进来,我有事寻她问话。” “……” 亓徽瞪大眼睛,他成了任她使唤的小厮了? 竟敢叫他传话! 狗都不传! 半晌后,伶竹走了进来。 司徒晔抬眼问道:“可有何事发生?” 伶竹摇头回道:“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将整个良秀阁都看好了,一切都在咱们计划之中。” 没错,秋莱之所以不知道亓徽出门一事,乃是司徒晔叫伶竹做的障眼法。 她掐准了前世亓徽醒来赶到承德侯府的时辰,让伶竹在这个时间段内,将院里所有的丫鬟支开,好方便亓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 第16章 提醒 角儿都不在院子里,想要唱起戏来也难。司徒晔说道:“无事发生也好。” “夫人。”伶竹犹豫着喊道。 司徒晔咧嘴微笑道:“我是信得过你的,有话直说就可。” 她的身边人啊,她唯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一个伶竹了。 伶竹“唉”了一声,不再纠结,说道:“昨日少爷发卖青菊的时候,您不是悄悄让奴婢拿着她的卖身契跟着少爷身边的文术出去了吗?因着此事做得隐蔽没叫旁人察觉,其实昨儿夜里,冯嬷嬷来奴婢房里问起了青菊的卖身契。” 听她这么一说,司徒晔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是如何与你说的?是不是觉得青菊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少爷是不好随意发卖青菊的?” 可惜,这一点破绽早就被她堵上了。 亓徽不清楚这些弯弯道道,她是知道的。不过她也叮嘱了伶竹,叫那个叫文术的随从不必告知亓徽。文术应当是没有说的,不然以亓徽的性子,怕是早就来问她了。 “正是您说的这般。”伶竹点头道。 想了想,伶竹跪在了司徒晔跟前,吓了她一大跳,她抓住伶竹的肩膀,拧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伶竹说道:“夫人,奴婢接下来的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怕惹恼了夫人,引夫人不悦,是以奴婢不如先跪下认错。” 司徒晔猜到了她想说的话,长长叹气道:“你先起来,不许动不动就跪着说话。” 伶竹遂起身,一口气说话:“奴婢虽只来您身边不过三年,冯嬷嬷和芜花她们却是看着您长大的,但奴婢不得不提醒您,也许她们二人是有二心的。奴婢不知晓您是否看出来点什么才由着少爷发卖了青菊,又怕您日后受冯嬷嬷和芜花的蒙蔽,今日斗胆一提。” “从前在承德侯府时,奴婢瞧见过好几次她们二人跑荣品院和玉兰苑去,每次她们从那头回来后,您总是会被侯爷数落。巧合多了,奴婢就觉得不对劲。总之您万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只是提醒一下,有些话甚至不敢说得过于直白。 司徒晔扬着嘴角笑着,一行清泪戛然从脸颊滑过。 伶竹惊道:“夫人——” 她忙要拿帕子替司徒晔擦去眼泪,心疼不已,都怪她胡说,惹了夫人伤心。她想着就要往自个儿脸上招呼耳光,被司徒晔伸手拦住了。 “好端端做甚要扇自己?” 司徒晔直勾勾看着伶竹:“你可知昨儿青菊去了哪里?” 伶竹呆了下:“不是去小解吗?” “呆子,你都怀疑芜花有二心了,怎的她说的话你也敢信?” 被她傻笑了,司徒晔是又哭又笑的,“青菊可不是去小解。她啊,就在咱们后面出门去了一趟秋梨院呢。不然你以为,为何咱们前脚才到锦春堂,秋姨娘后脚就来了?” 伶竹道:“青菊是秋姨娘的人?” “是也不是。总之不是咱的人。”司徒晔擦了眼泪后说道。 至于到底是谁的人?秋氏和薛氏这对表姐妹狼狈为奸了,利益都是互通的,这些人是谁的人这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之人定看不得她好。 “而能替青菊对我撒谎的芜花,你觉得我还敢完全信任吗?”司徒晔问。 伶竹摇摇头:“不可。” 司徒晔道:“你可知晓今日在承德侯府发生了何事?” 她只是随口一问,当然不会指望不知内情的伶竹回答她什么,于是又往下说道:“司徒睿一个人来我院里寻亓昭聿斗蛐蛐,恰巧我去了一趟祠堂给祖父祖母上香,回来后就听闻冯嬷嬷去了茅房。” 司徒晔笑着摆了摆头:“我绥安园穷到连茅房都没有的地步,害得冯嬷嬷跑去荣品院如厕。” 伶竹张嘴就道:“侯夫人定来寻您和少爷了吧!是不是以为您和少爷带歪小少爷?” “你说的不错。” 司徒晔说道:“咱们院里可不需要那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伶竹,你夜里替我办件事情。” 伶竹郑重道:“是,您尽管吩咐,奴婢定替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她这条命可都是夫人救回来的,替夫人做事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老奴可能进来说话?” 冯嬷嬷在外头高声询问。 司徒晔朝伶竹点了点头,伶竹颔首出去喊来了冯嬷嬷。 “嬷嬷有何事?”司徒晔问道。 冯嬷嬷面色有些古怪,屈膝答话道:“老奴方才听说少爷又出门斗蛐蛐去了,成亲不过三日,还正是新婚当头,少爷怎能如此做派?” 司徒晔脸色沉了沉,佯装生闷气无可奈何的模样,她问冯嬷嬷:“嬷嬷以为该如何才好?母亲先前还说他是个好的,可我过门这两日哪里都没见着他的好,岂非母亲哄着我玩儿?” 冯嬷嬷说道:“侯夫人向来待您亲如己生,心疼您还来不及,怎会诓您?许是少爷先前在侯夫人跟前扮得太好了,这才叫侯夫人着了他的道呢。” “……” 司徒晔用帕子捂住脸,悄悄与一旁的伶竹对视了一眼,主仆脸上尽显一言难尽。 可真是侯夫人的好狗腿子呐。 “老奴觉得夫人当改下好脾气,适当立起来才好,不能总叫少爷如此不将您放在眼里。”冯嬷嬷提议道,“夫人,不如老奴随您出门将少爷抓回来?老奴以为此计可行,定能叫少爷日后都安分下来。” 她话音落下,还未来得及心中暗喜,便见司徒晔猛地落下泪来,很是伤心道:“嬷嬷,他欺人太甚了。” 冯嬷嬷装模作样上前安慰道:“夫人莫要伤怀,老奴瞧着甚是心疼,若让老爷夫人见了,还不知道多心疼哩。” 司徒晔抽抽噎噎道:“是啊,父亲母亲向来疼我。嬷嬷,依你之见,若是夫君不跟咱们回来该如何?我岂非沦为上京城的笑柄了?” 冯嬷嬷心道,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但这话她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冯嬷嬷便道:“若真如此,届时您便可去请秋姨娘做主了。您也唤姨娘一声姨母,姨娘定会站您这边的。” ------------ 第17章 有贼人 “不必了。” 司徒晔捂着脸道:“今儿先作罢,我是丢不起那人的。” 冯嬷嬷还想再劝两句:“您……” 司徒晔道:“嬷嬷先下去休息吧,今儿夜里有伶竹和芜花侍候就够了。眼下我想静一静。” 冯嬷嬷只好带着不甘心退出去。 待瞧不见冯嬷嬷的身影,伶竹凑近司徒晔耳边说道:“夫人您瞧,冯嬷嬷这是教唆您当个泼妇去呢。” 她们夫人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本身许了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已足够好笑,如若当真听取了冯嬷嬷的建议,雷厉风行的去外头抓了少爷,无异于是替外人更添一笔笑料。 “不必理会。” 司徒晔抹干眼泪,吩咐道:“替我去打盆水来,我今儿是脸都哭花了。” “您可是水做的。” 伶竹打趣一句才出门去打水。 今日的晚膳是司徒晔一个人吃的,她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未瞧见亓徽归来的身影,就没有再等下去,直接传膳自己吃起来了。 洗漱沐浴过后,司徒晔到书房用了一下纸笔,写了一份详细的关于对亓徽的劝学计划书。再回到内室已是戌时中了,等了约莫两刻钟,属实困得哈欠连连,司徒晔便睡下了。 良秀阁里无人知晓亓徽是什么时辰归来的。 次日一早,伶竹和芜花进屋侍候的时候,被地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听到她们的尖叫声,司徒晔还不清楚状况,悠闲地打了个哈欠后问道:“何事大惊小怪的?” 睁开眼睛瞥见地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人,司徒晔瞌睡虫都跑没影了,眼睛撑得老大,看向两个丫头:“他何时回来的?” 两个丫头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 司徒晔起身簌了口,走到亓徽身边蹲下来,嘀咕了一句:“还挺自觉的,晓得自个儿打地铺。” 她伸手捏了下亓徽的脸,睡得死沉的人毫无反应,她便起了坏心思,直接捏住亓徽的鼻子,使得人下意识皱起眉头,她遂松开了手。 亓徽没有醒来,翻个身又睡得香甜。 司徒晔:“……” “芜花,去端盆凉水来。” “是。” 等芜花端了水来,司徒晔接过来,亲手给亓徽浇了一盆冷水。她想着,已经临夏,洗冷水都难得风寒的时候,这点不舒服她夫君是受得住的。 “谁?谁敢泼小爷?” 一盆冷水扑面而来,亓徽的美梦被迫终止,他锁眉就想骂人:“不要命了?” “是我这个不要命的。” 婉转轻柔的声音入耳,亓徽怔了怔,睁开了一只眼睛看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可了不得了。 他那个新娶的夫人又开始掉小珍珠了! “诶诶诶??” 亓徽吓得赶紧爬了起来,脸上的水珠都没顾得上拂去,慌乱地跪在司徒晔跟前,仰着脑袋看着她,双手伸着也不知晓能做什么。 “夫人怎的眼泪说掉便掉的?” 真是水做的嘞! 他还委屈呢,睡得正香着呢,忽然被浇一盆冷水,他才是真的委屈啊喂! “我喊了夫君半天,可夫君纹丝不动,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司徒晔说着又直掉眼泪。 亓徽实诚道:“我一向是睡到自然醒的嘛,没有巳时是雷打不动……”的的的…… 司徒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亓徽抓了抓脑袋,认输道:“行行行,我这就起来。” 他看向一边的两个丫头,沉声道:“还不快替你们夫人重新洗过脸?再叫她哭下去,小心哭瞎了她的眼。” 亓徽自己则是站起来往外走。 “文术、文元,给爷打水来。杜何把爷的被褥收去洗衣房。” 司徒晔望着他的背影翘了下嘴角,她的计划都做好了,他自然是得配合她完成的。 等亓徽收拾好重新走进来,司徒晔略微红肿的眼睛已经彻底消了肿,正坐在妆奁前,任由伶竹和芜花替她捯饬。 眼看着到最后一步,伶竹配的哪个璎珞都不得司徒晔心水,首饰柜都要翻个底朝天,看得亓徽眼花缭乱,脑袋一点眼睛一睁的好悬没睡过去。 芜花心中寻思着夫人真会折腾人,却不知是什么情况,她右眼皮猛地跳起,使得她更添烦躁。 做人奴婢是真儿命苦,如此想着,芜花不自觉往身后看去,只觉得少爷那张脸不是一般的俊,若是能当个姨娘有人伺候就好了。 再一想到侯夫人和秋姨娘许诺她的,芜花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叫人看出端倪。 “我记得衣柜上头有一个匣子,里面装着我最喜欢的那几套璎珞,其中有祖父祖母送我的蝴蝶璎珞,就那套吧。”司徒晔说道。 她今日穿了一身翠微绿衣裳,祖父祖母送的蝴蝶璎珞就很搭。 说起这个璎珞,还是她祖母画了花样子,祖父亲手给她打造的。璎珞上的蝴蝶乃是一块暖玉,项圈是由一圈白珍珠搭配翡翠玉组成的,玉蝴蝶底下坠着三颗银铃铛,简单却很是好看,且包含着祖父祖母的爱意,此为无价之宝。 “夫人,不好了。” “怎么就不好了?” 伶竹将那只匣子取来,不知如何回答,便只好把匣子往她眼前递,“您瞧……” 司徒晔没出声。 芜花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怎的没有夫人要的那套?” 她朝司徒晔笑道:“可是夫人记错了位置?” 司徒晔看着她说道:“便是我记错了,伶竹整理这些的时候定是记得的。” 伶竹道:“夫人没有记错的,那套璎珞就是放在这个匣子里的。” 芜花迷茫道:“那怎么会不见了?” 司徒晔斩钉截铁道:“有贼人偷了我的璎珞。” “哪个贼人如此猖狂?”亓徽放下了支着脑袋的手,抬起头,“偌大个良秀阁遭贼了都不曾发现,守夜的是干什么吃的?” 芜花问道:“夫人怎么会觉得是遭贼了?” 伶竹端着匣子指给她看,解释道:“你仔细瞧,我整理的时候都会摆放整齐的,可匣子里的璎珞都缠绕一块去了,如此凌乱的痕迹,可见是有旁人动过。” ------------ 第18章 夫人明鉴 芜花挨过去仔细看了看,果真如伶竹所言那般,璎珞的珠与珠相扣,摆得杂乱无章,明摆着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她惊呼:“还真是如此。” 听到屋里的情况,冯嬷嬷从外头走进来。 待伶竹解释一番,冯嬷嬷当即怒道:“好个大胆贼人,偷甚么不好,偏偷走了老侯爷老夫人送予夫人的东西!”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想要抓到这个贼人怕是难了。夫人,咱们该当如何是好啊?”伶竹问道。 司徒晔还没有说话,亓徽道:“报官。我不信什么小毛贼能在我端亲王府来去自如。” “未必就是外头的贼。”司徒晔说道。 几人皆愣了一下。 亓徽迷茫地问:“夫人的意思是糟了家贼?” 冯嬷嬷三人面面相觑,冯嬷嬷说道:“哪个小贱蹄子连夫人的东西都敢盗了去?” “偌大个王府里不曾惊动任何人,想来只有甚么江南大盗以及院里的人可以做到,可江南大盗不会只盗那么一两件首饰,而能如此熟悉良秀阁之人,必然不是别处侍候的。” 分析了一通,司徒晔冷静吩咐:“嬷嬷你叫人集于院中,等人齐了,你再与伶竹和芜花挨个搜查她们的屋子。” “是。” 跟随在冯嬷嬷身后出去,不知为何,芜花觉得自个儿的眼皮跳得更加急促烦心了些,想不出缘由,她也就没有过多纠结。 良秀阁里做活的听说了此事,俱是感到震惊,随后便是纷纷表示忠心,称自己没有做过此事。 冯嬷嬷可不乐意听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做没做过的,往那屋子里一搜,不就一目了然了?没做的,她不会随意冤枉了去,可做了的便是任凭如何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文术、文元,你俩去堵好院门。” 瞧见两人转身出去,迟迟没等来亓徽对自己的安排,杜何挠了挠后脑勺,不由问道:“少爷,那小的该做什么?” 亓徽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去外头站着。” “啊?”杜何傻眼了。 亓徽道:“不乐意?” “……没有没有。”杜何躬身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她们夫妻二人。 司徒晔不急着出去,而是从那堆凌乱的璎珞中挑了一套危料翡翠山水牌璎珞出来,拿在胸前对镜比划了一下,觉得还挺合适的。 “那嬷嬷不是说被窃走的是你祖父祖母送你的璎珞,应当很是得你心意,怎我瞧着夫人似乎并不着急,亦不见半点难过?” 亓徽来到司徒晔的身旁,弯下腰去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就那么盯着她看。 “我自然是着急难过的。” 司徒晔把手中的璎珞递过去,亓徽顺手接过来,眉间浮起一丝疑惑:“怎了?” “劳烦夫君替我戴上吧。” 司徒晔微微仰了下头,往前抬了抬下巴。 “……?” 亓徽认命地将璎珞仔细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司徒晔打量了镜中人一遍,百合髻梳得齐整好看,珠钗适配插于其间,不过于招摇又不失贵女风范,往下是一张精致似画的面孔,眉眼妩媚不失端庄,双眸灵而清澈又深邃,琼鼻如雕唇自朱,微微一笑艳丽温婉。 这般好看,可不能再死于非命了。 “走吧。” 司徒晔起身,边走边道:“时候不早了,该收网了。” 亓徽跟在她身后,暗道,他听得懂人话啊,怎么司徒晔说的这些字组合起来,他就听不明白了呢? 司徒晔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廊头,芜花面色凝重地走过来回禀道:“夫人,奴婢三人将这些人的屋子仔细搜寻了一番,并未搜到那套璎珞。莫非真是江南大盗?” “莫急。” 司徒晔不疾不徐道:“自己人的屋子还没翻过呢,怎好妄断?” 芜花心中一凛,睁了睁眼睛,抿唇问道:“您难不成还怀疑奴婢这些陪嫁?” 她质问的语气不自觉大声了些,难掩凄凉,像是从未想过落得被主子怀疑的地步。 引得院中所有人往这边看来。 冯嬷嬷带着伶竹走来,她福身说道:“咱们这些陪嫁如何,夫人您心里跟明镜似的,想来您这句话并非是不信任我们,而正是因着您清楚我们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还是嬷嬷了解我。”司徒晔勾唇而笑,伸手扶了冯嬷嬷一把。 她转而对芜花道:“我不曾怀疑你们之中的一人,但良秀阁皆已搜查,若你们的屋子不查,这有失公允。” “是奴婢误会您了。”芜花屈膝说道。 司徒晔颔首:“嗯。去吧,我相信你们。” 本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良秀阁众人是心有埋怨的,恼火二少夫人这猜疑的举动,但眼下看见二少夫人如此一视同仁,众人心中那点火气便下去了。 毕竟贴身侍候的人都要查,可见夫人并非听风就是雨。 司徒晔与亓徽一同走到院中的石桌子边落座,静静等候结果。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冯嬷嬷三人回来了,皆是脸色难看极了,冯嬷嬷手里还抱着一只檀木八宝盒。 亓徽很是意外:“莫非真搜到了?” 司徒晔不语。 “扑通——” 芜花领先一步来到司徒晔跟前,径直跪了下去,惨白着脸色,颤抖着说道:“夫人明鉴!” 司徒晔秀眉微蹙:“你这是做何?” 她不明所以,伸手便要去扶芜花起来,芜花却垂下身子磕头,嘴里委屈地喊道:“夫人明鉴,奴婢绝做不来如此不忠不义之事!” 司徒晔脑子里有些发懵,怔怔地瞠着芜花。 伶竹福了福身,禀道:“夫人,在芜花被子底下翻出了一个匣子,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下说道:“是您其中一只檀木八宝盒,里头确有您的那套蝴蝶璎珞。此外还有……两支点翠钿头钗和一对流苏步摇,以及两对翡翠耳环。” “什么?” 司徒晔眸色倏紧,猛地站了起来,满脸疑云地看着芜花。 冯嬷嬷将那只檀木八宝盒递到她眼前,嘴巴苦涩道:“夫人,这确是在芜花被子底下翻出来的东西,也确实是您的东西。” 司徒晔捂住心口,只觉得呼吸不畅,艰难地说道:“芜花,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做出这种事?” ------------ 第19章 送官 “是啊芜花,夫人对你这么好,月例上不缺你的,有好东西也不少你的,你可是夫人跟前最得脸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伶竹一脸失望。 芜花听着这些质问,满心有苦难言,一个劲儿摇头,“夫人,奴婢没有做过这事儿啊!” 当冯嬷嬷从她的被褥底下翻出那只檀木八宝盒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认出此物是夫人的,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她的地盘上,更想不到里头躺着夫人失窃的璎珞! 司徒晔寒心不已,闭眼撇过头去,心中钝痛,伤心的泪水无声淌过脸颊。 “夫人,定是有人陷害奴婢啊!” 芜花磕头凄厉道:“奴婢跟了您十三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何至于偷盗您的首饰啊夫人!更何况还是老侯爷老夫人赠予您的念想,奴婢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啊夫人——!” 她抓着司徒晔的裙角,泪流满面,额头都磕见血了。 她根本想不通怎么会出了这种事,定是有人陷害她!说到陷害…… 芜花猛地抬起头来,怨恨地瞪向伶竹的方向,恨得咬牙切齿:“是你——” “因着夫人厚爱,咱俩同青菊本是一间屋子的,可青菊已经被少爷发卖,只剩下你我二人。” “我既没有做过,必是有人施计害我。你向来看不惯我,总阻止夫人亲近我,伶竹你嫉恨于我,是你陷害于我!伶竹你个挨千刀的贱货!一定是你陷害的我!” 芜花扯了扯司徒晔的裙摆,嘴里呜咽道:“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啊,是伶竹害了奴婢!夫人明察!” 司徒晔微微转身,呆呆地喊了一声:“伶竹?” 伶竹福了福身,苦笑着回答道:“夫人,您身边侍候的丫头已经走了一个青菊,奴婢疼您还来不及,缘故还要踢走芜花?” 她又冲着芜花摇了摇头,很是伤心道:“昨儿夜里子时,我只当你是起夜如厕去了,毕竟人有三急,去的时辰久些也能理解。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胆大妄为,你居然摸去夫人房中做下这等子不忠不义之事!” 伶竹痛心疾首:“旁的首饰先不说,你明知那套蝴蝶璎珞对于夫人是何等重要的意义,你怎能如此狠心?” 两个丫头各执一词,司徒晔深吸一口气,看向冯嬷嬷,红着眼眶道:“嬷嬷以为怎么回事?” “这……”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冯嬷嬷尚且还摸不清头脑呢,不知如何做答。 芜花和她皆是侯夫人的人,这丫头心比天高,想来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可伶竹一向安分,也做不出设计陷害旁人的事来。 冯嬷嬷觉得一团谜。 芜花哭诉道:“夫人,奴婢昨夜并非做这偷窃之事!” 伶竹追问:“那你是去作何了?忘了告诉你,我昨儿夜里可是去了一趟茅房,可不曾瞧见你的身影。你做什么去了呢?” “我……我是去……” 芜花下意识看了一眼冯嬷嬷,冯嬷嬷微微摇头,芜花瞬间清醒过来,她昨夜子时的确进了夫人的卧房,并非是偷夫人的首饰,而是去寻青菊的卖身契的。 冯嬷嬷说了,侯夫人那边有意拿回青菊,便叫她谨慎行事,定要拿回青菊的卖身契。 可这件事情她不能说啊! 见芜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司徒晔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声说道:“送官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说出口,她再不想看见芜花。 芜花浑身一震,喊道:“夫人,奴婢冤枉啊——” 冯嬷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想劝司徒晔三思,便听得司徒晔说道:“芜花,你我主仆缘分已尽。” 这是没有余地的意思了。 司徒晔朝伶竹和守门的二人吩咐道:“文术、文元你们二人负责押送,伶竹替我走一趟口述并送上证据。” “散了吧。” 顺口遣散了众人,司徒晔朝冯嬷嬷伸手,待冯嬷嬷扶住她,说道:“嬷嬷,替我重新收拾一下吧,我这才过了三日,便已折损两名丫头,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冯嬷嬷干巴巴安慰道:“夫人宽心些,一个两个不省心的,您何必费神伤心?” 司徒晔摇摇头:“毕竟跟了我一场,这么多年的感情岂容我好受?那不是无情之徒吗?” 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进了屋,亓徽坐在原地没移位,而是对着门口大喊:“夫人,我能出门了吗?” 才消失的人又出现在了门口,冲着亓徽摇头道:“不能,你且等等。” 亓徽嗤笑一声,他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等司徒晔整理好仪容再出来时,院中已不见了亓徽的身影。 司徒晔眉间收紧:“夫君?” 空荡的院子无人回应,司徒晔又喊了一声:“亓昭聿。” 冯嬷嬷道:“夫人,少爷定是又跑出去玩了,您怕是喊破嗓子都没人应您。” “诶?你这老刁婆怎么说话的呢?” 爽朗慵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司徒晔眼眸微微一亮,转身看过去,就见亓徽倚在小厨房的门框边,笑得一脸恶趣味,慢悠悠走了过来。 冯嬷嬷想自扇巴掌的心都有了:“……”让你多嘴。 “不然夫人再喊一遍试试?嗯?”亓徽双手背在身后,弯腰站定在司徒晔身前,笑得一脸欠打。 司徒晔淡笑:“幼稚。” “哈?幼稚?” 亓徽差点跳起来,他将藏在身后的一屉小笼包拿出来,闭眼冷哼道:“是是是,我幼稚,我还寻思着有人早膳没吃都哭饱了,肚子都是水可不行……好好好,我幼稚,那某人别吃了吧?” 他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着司徒晔的反应,企图听到她的好话,结果见到的却是她红了眼眶,眼瞅着那泪水已经涌了上来,仿佛下一刻便能泪涌成泉般。 亓徽瞪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就把小笼包递过去,他道:“给你给你,都给你,你别哭呀!” 司徒晔把眼泪逼了回去,淡定地接过了他的小笼包,还特有礼貌地道谢:“谢谢夫君。” 亓徽:“??”啊??? 他是被耍了吧?是的吧! ------------ 第20章 要人 吃饱之后,瞧着天象已是辰时中了。 司徒晔吩咐冯嬷嬷道:“劳烦嬷嬷守在院里等伶竹回来,我同夫君去给王妃请个安。” 冯嬷嬷疑惑道:“您贴身侍候的就咱们几个,青菊和芜花……伶竹又替您办事去了,夫人不用老奴跟着吗?” “无碍,我与夫君请个安便回来。”司徒晔说道。 冯嬷嬷没再多说。 才走两步,发现杜何跟了上来,亓徽未停脚步,说道:“你也不必跟来了。” 杜何遂顿住脚步。 司徒晔领着亓徽抄着小路走,亓徽意外地扬了扬眉:“夫人怎知这里能到锦春堂?” “跟喻嬷嬷走过。”司徒晔笑道。 亓徽又问:“夫人为何想着要我同你去给王妃请安?” 司徒晔侧头看了他一眼,弯弯唇角:“我一个人害怕,需得夫君的陪同。” 亓徽:“?”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见得会信。 亓徽“啧”了一声,没说什么了。 司徒晔收回视线,注视着前路,嘴角的笑意渐浓些,一步一步走得极为优雅。 今日之事,便是昨日她要伶竹替她办的事。 端午佳节近在眼前,她身边群狼环绕怎么能行呢?这些外人的爪牙是必须拔掉的,青菊和芜花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冯嬷嬷和院里那些人也得找个机会除了。 上辈子,司徒玉茗可是在端午节给了她好大一份惊喜。这辈子,该轮到自己给她准备惊喜了呢。 不过嘛,在端午之前,她得找两个得力助手。 因着走的是距离最近的小道,两人很快便到了锦春堂。等丫鬟通禀得了首肯,两人才进了堂屋。 “给王妃请安。” 喻婉淡笑着道:“坐吧。你们夫妻俩一道过来……”她看着司徒晔,促狭道:“莫非是这混小子又做了甚么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司徒晔默默瞄了眼亓徽。 “哎?我可没有哦。”亓徽忙道。 喻婉同喻嬷嬷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微微笑着摆了摆头。 司徒晔看着亓徽眼眶又红了,吓得亓徽赶紧说道:“夫人你莫哭呀,待会儿王妃还以为我撒谎呢。” 他哪里知道女子的眼泪怎能做到说来便来的! 听了亓徽的话,喻婉才注意到司徒晔红着眼眶,眉间浮现一道细纹,问道:“昭聿媳妇这是怎了?昭聿真欺负你啦?” 司徒晔摇了摇头,起身行了一礼,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实不相瞒,晚辈过来除了向您请安问好,还有一事相求。” 若没有看清楚秋莱的意图,还受秋莱蒙蔽的话,喻婉定会觉得司徒晔是疯了,竟有事求来她的跟前。 她没有给司徒晔使绊子都不错了,还帮她?她喻婉不是滥好人。 “什么事?” 喻婉有些好奇。 所有下人都扣在院中,无人能出来散播消息,以至于良秀阁今儿一早的事情还未传开来,是以她并不知晓良秀阁又发生了一桩热闹。 司徒晔就是要赶在秋莱察觉之际,先求来王妃这里,否则她们良秀阁只是新人换旧人,仍是个筛子。 “回王妃,是这样的。” 司徒晔憋着委屈,缓缓道来:“我屋里侍候的只有我的陪嫁,总也才四个人。可那日夫君发卖出去一个,今儿我又亲手送了一个去见官……” 喻婉和喻嬷嬷面面相觑,哎哟这可了不得。 能被送去见官的丫头,定是手脚不干净犯了事的。 主仆二人品出了些味道来。 当初,虽说是秋氏求到锦春堂来,说是看上了表姐承德侯夫人的养女,想替儿求娶,喻婉原以为养了十七年的姑娘指定不乐意嫁个有名纨绔的,可上门提亲时,那承德侯夫人打心眼里的高兴不似作假。 亲闺女才回来两个月,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便不是女儿了,急急忙忙定了个不学无术的混球,早早嫁了出去。 再加上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喻婉觉得人性凉薄至此。 “如今我房中只有一个能用的丫头了,便想着求王妃放两个丫头过来。”司徒晔说道。 她是知道王妃的为人如何,才敢顶着如今这庶媳的身份跟王妃要人,否则是秋姨娘那种人,无异于是求两个刀子回来。 喻婉听了果然面色复杂:“来跟我要人?” 司徒晔含笑点头:“我与您的接触不多,可知晓您是位仁厚的主母。” 喻嬷嬷笑着说道:“那二少夫人算是找对人了。” 喻婉扶额:“我这儿的人我皆用惯了,怕是给不了你。倒是可以喊牙婆领些靠谱的人来,叫你选了去。” 她朝司徒晔淡淡一笑:“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放心用人。” “多谢王妃。”司徒晔真心道谢。 喻婉才吩咐喻嬷嬷去办这件事,守门的丫鬟进来禀报,秋姨娘来了。 喻婉扬眉似笑非笑:“你们姨娘的消息倒是灵通得紧。传。” “是。”丫鬟领命退出去。 亓徽尴尬地看着房梁,司徒晔抿唇一笑却不作答。 秋莱一进来便对着喻婉福身见礼:“妾身给王妃请安。” “今儿不是初一,亦不是十五,什么风又把秋姨娘吹来了?”喻婉眉间的情绪淡了不少,语气也是冷淡的口吻。 秋莱看了下亓徽,又看了看司徒晔,这才对着喻婉叹气道:“妾身也是才知晓今儿一早,良秀阁遭了贼,二少夫人的首饰竟被陪嫁丫头盗窃。妾身想着,二少爷才发卖了一个出去,如今又送走一个,那二少夫人身边岂不是无人侍候了?” “妾身想着,我秋梨院的丫头伺候人很是舒心,原想给二少夫人送两个过去,到了良秀阁才晓得,二少夫人和二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秋莱冲司徒晔笑了笑:“人姨娘带来了,就在外头候着,二少夫人可要见一见?” 司徒晔起身屈膝一礼,笑道:“多谢姨娘好意。不过晔儿要辜负姨娘的心意了,我才求了王妃拨两个丫头给我,王妃已经答应。” “……”秋莱扭紧了帕子,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外头不是传这死丫头甚是聪颖么?怎的如此蠢笨?良秀阁那么多丫鬟不能提拔?她这个姨娘不能求? 秋莱觉得自己要气出内伤来了。 ------------ 第21章 你还是太年轻了 喻婉焉坏地勾了勾唇:“秋姨娘来得不巧,我才命喻嬷嬷去寻牙婆。你啊,来迟了一步。” 她总觉得秋氏葫芦里卖着药,至于到底是什么药,她不得而知。但身为女子的第六感告诉她,秋氏绝对没憋好屁。 喻婉余光瞥向安静坐了回去的司徒晔,这姑娘也忒好玩了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就是噎着了秋氏。 婆母没有婆母的样子,儿媳也不见得多孝敬。 真是有趣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妾身本也是忧心无人伺候二少夫人,眼下王妃您乐意替她安排,妾身打从心里高兴。” 秋莱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只有她的帕子晓得,她费了多大劲儿忍着。 喻婉不接秋莱的话,只是喊了枝娅来奉茶,“这是去岁世子下江南苏杭参加诗会时,特地跑了一趟庐陵带回来的云雾。喻嬷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尝一尝这云雾如何。” “今儿妾身是有口福了。世子真是打小就孝顺王妃您,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您呢。”秋莱笑道,话音才落下便瞧了眼亓徽,肉眼可见的失落。 亓徽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喝茶。 “那是自然。”喻婉含笑泯了一口茶。 她的儿子自是最孝顺的。 司徒晔安静垂眸品茗,眼里划过一抹寒意。 秋莱顺势就说起儿子的往事,话语间总是拿亓徽与亓墨对比,把亓墨夸上了天去,说亓徽让她头疼不已,便是如今娶了媳妇儿也不曾收收玩心云云。 喻婉一笑而过,大多数并不接茬。 亓徽在一旁漠不关心,仿佛自己姨娘口中说的人不是他。 司徒晔略略扬唇,心道,真收了玩心上进读书去了,怕是有人又要不高兴了。 啧,老能装了。 “嗐,若是二少爷有世子一半孝顺便好。”秋莱如是说。 喻婉拧了拧眉间,眼里浮现一丝不悦,有些不耐烦道:“读书使人进步,你若真有心想要个懂事儿子,不妨将昭聿扔进国子监去。” 她们大齐的国子监并非只能靠才学考进去,有些权贵家中也是能往里头塞人的,只不过有条明文规定,塞进去的人不能影响靠真才实学考进去的人,否则赐杖刑打回家去休学。 “……这…唉,这不是二少爷没有这个能力吗……”秋莱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苦笑一声。 喻婉没再接话。 半个时辰后,喻嬷嬷领着牙婆带着一行丫头回了锦春堂。 “这是上京最有名的牙婆,她手里调教出来的人皆是不错的,昭聿媳妇自个儿去挑吧。”喻婉淡笑着说道。 司徒晔起身屈膝道:“是。” 牙婆在喻嬷嬷来时便得知了她的意思,是替端亲王府新过门的二少夫人选贴身丫头,牙婆原以为一个庶媳,王妃身边的嬷嬷亲自过来,怕是要……谁知是她狭隘了,牙婆便更加上心了些,挑拣了好些牙行里她自认为较好的丫头出来。 “二少夫人您瞧瞧,您看上哪个丫头了?”牙婆堆着笑脸道。 司徒晔笑道:“只一眼,还未想好。” 牙婆便自行在一旁替她介绍道:“您瞧这个丫头,模样长得清秀,身量颇高,做事是个利落的,最善女红。” 司徒晔侧身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牙婆噤声,笑吟吟道:“不必费心,我自己瞧一瞧罢。” “欸,您请。”牙婆没有不应的道理,闪身到一旁去了。 目测牙婆领来了三十人,司徒晔走到所有人前面,一群人恭敬地低着头垂着眼睑瞧着地面,她婉声道:“都抬起头来看我。” 所有人抬起头看向她。 司徒晔又道:“伸出你们的手掌心来。” 所有人照做。 司徒晔走了一圈,随手点了一人问道:“可识字?” 正是牙婆一开始介绍的那个丫头,模样清秀,身量颇高。这个丫头回道:“识得一些。” 司徒晔弯了下眉眼,道:“你还擅长女红?” 丫头道:“回夫人,略懂一些苏绣。” 司徒晔道:“你可以留下了。” “多谢夫人。” 丫头被牙婆领到一旁候着。 司徒晔又重新挑了两名丫头,一名善算珠,一名善吃。 领着挑好的三名丫头进堂屋,司徒晔朝着喻婉福身,轻柔笑道:“多谢王妃,晚辈挑好了。” 喻婉给喻嬷嬷使了个眼色,喻嬷嬷便退出去同牙婆结了银钱拿了三个丫头的卖身契,又塞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给牙婆,便叫人将牙婆一行人送出府去了。 喻嬷嬷再进屋,便听到秋莱语重心长道:“二少夫人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贴身丫头还是得找伺候人舒心的,怎能找个竟会吃的?这丫头瞧着就晓得吃,能干甚么事?你这哪里是找下人呀,做慈善莫过于此了。” “唉——” 秋莱长长太息一声:“听姨娘的,这三个丫头便放在院里做个粗使丫头,从姨娘这里选两个进屋侍候,如何?” 喻婉:“……” 喻嬷嬷:“……”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怎能将按插眼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喻婉神色复杂,果然赵姨娘来寻她说秋姨娘惯会做作不是没有原因的。 司徒晔婉拒道:“多谢姨娘为我费心,不过我既已选好了丫头,早前来寻王妃时已说了是要进屋侍候的,眼下变卦怕是不太好,如此岂不是毁了王妃一片好心?” “何况良秀阁已有好些粗使丫头,再加人怕是不合规矩。”司徒晔向着秋莱福身歉笑。 秋莱:“……” 什么叫不合规矩?点她呢? 秋莱忍了又忍,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司徒晔又道:“再者说,能吃是福嘛。晚辈瞧见她吃得香,许是能多吃些,这便是她的作用了。” 秋莱:“……” 说好的聪慧的大家闺秀呢?表姐莫不是换了个傻子给她当儿媳罢! 喻婉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又摆出那副淡淡的模样来,冷淡道:“昭聿媳妇既已选好了合心意的丫头,便回去安排一下吧。” 她揉了揉眉心,道:“我有些乏了。”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 第22章 你喊一个蛐蛐当夫人? 出了锦春堂,眼瞅着秋莱就要上演刷眼色大计,司徒晔赶紧打断了她的施法,先一步说了自己眼下忙着整顿良秀阁,便不过去秋梨院与姨娘说话了。 夫妻俩扭头就往良秀阁去,留下秋莱在原地气得险些发疯。 司徒晔勾唇一笑,秋氏还想从她这里套话?想劝她亲自把芜花带回来?做梦。 回了良秀阁。 司徒晔给三个丫头取了名字,善女红那位叫雪松,善算珠的叫霜桐,善吃的叫荷枫。 喊了良秀阁众人出来认人,又将这些人遣散,司徒晔才真正与新来的三名丫头说话。 “霜桐负责给我拨算盘,替我算账本。雪松平日里就做些女红的活计便好,必要时候我需要你替我打探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报。” 司徒晔早在看过雪松的手掌心时便知晓,这是个会武功的丫头。她曾见过女子习武长茧子的手掌,是与干活留下的茧子不一样的,所以她才毫不犹豫选择了雪松。 至于荷枫……司徒晔笑了笑道:“荷枫你素日里负责吃吃喝喝便好。” 荷枫愣住:“啊?” 司徒晔看了眼伶竹,解释道:“你除了吃以外,便是多向伶竹学习,必要时候,你要替我唱戏。” 这才是她留下荷枫的真正原因。 彼时只要所有人以为她身边的荷枫只是个只会吃的草包,那就代表着荷枫是个很好的“收买”对象,那么她也就能顺势将计就计。 谁说只会吃不是好习惯的?这可太是了。 安排好了三个丫头的活计,司徒晔吩咐伶竹带她们下去领屋子,也就是这档空隙,冯嬷嬷钻了过来。 “夫人,您与少爷怎的是去寻王妃要人的?”冯嬷嬷不认同道:“王妃怎会是真心给您送能用之人?怕不是些眼线吧?” “哦?依嬷嬷之见,你认为我该如何?”司徒晔说道。 方才的谈话她是特意支开了冯嬷嬷说的,是以冯嬷嬷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安排雪松她们三人的。 冯嬷嬷笑道:“秋姨娘乃是二少爷的亲姨娘,又是您的姨母,您直接提拔院里的丫头便是,亦或者找姨娘替您安排就好,姨娘总不能害您。” 司徒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嬷嬷说得极是。” 冯嬷嬷以为还有转圜余地,面上一喜:“夫人,趁现在还来得及,还是趁早把那三个丫头安排到粗使丫头的住所去吧。您再从院里的丫头提拔两个,不然老奴走一趟秋梨院去领两个丫头回来也是一样的。” “那便劳烦嬷嬷到王妃跟前说一句,你对她给我找的牙行不满意,你要退回去?” “什么?” 司徒晔腼腆一笑:“想必嬷嬷舍不得我挨罚,不如嬷嬷就替我大逆不道一回,嬷嬷以为如何呢?” 冯嬷嬷脸色微微泛白,吞吞吐吐道:“这这这…这……老奴确实舍不得夫人挨罚,但是……” 司徒晔好奇道:“但是什么呢,嬷嬷?” 冯嬷嬷讪笑一声:“咱们如今势单力薄的,也不好得罪王妃,便就…照您原先的安排安排吧。” “就依嬷嬷的了。” 司徒晔暂且放这老货一马,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冯嬷嬷抹了抹额角渗出的冷汗,她怎觉得她柔弱温婉的夫人现在说话都话里藏针似的,扎得人生疼。 “杜何——” 一道血气十足的吼声差点震飞良秀阁的屋檐。 候在书房外头的杜何一个激灵应道:“小的在!少爷有何吩咐?” 亓徽道:“让小厨房给爷做一份香酥鸡、一份东坡肉、一份糖醋鲤鱼、一份红烧猪蹄……” 他报了一大堆菜名。 杜何领命去了小厨房。 听到亓徽那道吼声,司徒晔扬唇笑了笑。 刚回来那会儿,他就往书房里钻了,她想着许是今儿秋姨娘当着他的面如此数落他,他怕是心里有些微妙,许是想要上进了,才会一回来就跑书房去。 看来今儿真该谢谢秋姨娘了。 司徒晔起身抬脚往书房的方向去,来到门口正准备敲门。 “文将军你要认输?” “绝对不行!” “那弱鸡就是个废物啊,这你都干不赢?文将军我要你有何用?” “好好好,你现在不配叫文将军了,你才是弱鸡!我宣布,弱鸡正式更名为文将军!” “文将军干它!” “……?”什么乱七八糟的自言自语?她夫君不是决定读书了吗? 她才在心里谢过秋姨娘! 司徒晔微笑抬手,才要敲门却敲了个空,与人四目相对,她怔了一下。 “夫人?” 文术从里头拉开门,未料到司徒晔站在门外,惊讶过后连忙见礼:“夫人。” “什么夫人?文术你饿了吗?你喊一个蛐蛐当夫人?”背对着门口的亓徽毫不知情,哂笑一声,“你真是饿了。” 文术呆了呆,赶紧解释道:“少爷,是夫人来了!属下没有找蛐蛐当媳妇儿!” “谁?你说谁?” 亓徽拧眉转头,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啊?真是夫人啊? 见势不对,文元朝文术使了个眼色,两人抱着装着气势汹汹新“文将军”的盒子以及装着已经倒下“弱鸡”的盒子,悄悄退了出去。 亓徽不甚在意道:“夫人怎么来了?” 司徒晔咧嘴笑着。 亓徽忽觉不对,大喊:“你等等——” 下一刻,几乎是他吼完的瞬间,他便瞧见对面之人蓦地红了眼眶,似乎俄顷眼泪便又如雨下不止。 司徒晔吸了吸鼻子,嗓音嗡嗡地道:“我以为夫君回来就到书房来是想通了,想要努力读书了,哪里知晓……” 她拿着帕子覆在脸上,委屈地控诉道:“夫君竟是在书房这等神圣之地斗起了蛐蛐来!” 亓徽睁大眼睛的同时张大了嘴巴,不是,他也没说他要读书上进啊,是谁给了她这种错觉啊? 呜咽声贯入耳中,犹如雷鸣于耳畔炸开,亓徽闭眼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夫人你莫哭了,大不了我不在书房里斗蛐蛐了。” 司徒晔:“……?”啊?她都哭得这样伤心了,为什么他不说他要读书?? 罢了,任重道远。 ------------ 第23章 不速之客 一盏茶后。 已瞧不出来司徒晔哭过的痕迹,她端庄的坐在一旁,嘴角衔着温婉的笑意,柔声问道:“夫君,为何不肯读书?” 亓徽还是那套说辞:“读书有什么好玩的?何况我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那不是去当笑话吗?” 他朝司徒晔扬眉笑了一下:“夫人,有大哥一人撑起门楣已是足够,我便不用丢人现眼去了,反正咱们偌大个端亲王府,总不至于养不起咱俩。” “蛐蛐多好玩啊?能及时享乐,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他自来都吃不得苦的。 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信,司徒晔意味深长地道:“哦?” “你哦什么?”亓徽看不懂。 司徒晔微笑着歪了歪头。 不急不急,后日便叫他自个儿要死要活去读书。 “啊啾——” 亓徽撇了撇忽然发痒的鼻子,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骂了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用过晚膳后,亓徽难得没有跑出去,不过司徒晔也不知晓他在西厢房捣鼓些什么东西,她猜测许是换了个地儿斗蛐蛐去了。 不知是不是冯嬷嬷早前那番话不好听惹了司徒晔不喜,总之用过晚膳之后,冯嬷嬷便被司徒晔遣下去休息了。她单独一人一个屋子,也乐得悠闲,只是她觉得自回门后,她说不清哪里变了,夫人好似疏离了她些许。 四个丫头皆在屋中伺候,沐浴过后,司徒晔招来四人谈话。 “可有人私底下喜欢看话本子?” 这话自不是问的伶竹,伶竹成日里是不爱看话本子的,她以为话本子也太过夸张了。 看话本子?雪松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她更喜欢绣东西,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习武。 霜桐说道:“回夫人,奴婢从不看话本子,奴婢喜欢拨算盘珠子。” 荷枫上前一步道:“夫人,奴婢喜欢看话本子。各种各样的皆爱看一些,您是想要打发时间吗?奴婢可以搬来给您看,就在奴婢屋中。” “好,你屋中有多少话本子?” 司徒晔想起太阳落山之际,荷枫搬回来的那一大袋包袱,比之雪松和霜桐的行李要大出许多,莫不是里头都是话本子吧? 下一刻便听荷枫证实了她的猜想,荷枫说道:“奴婢今儿的包袱里除了换洗衣物外,也就是些话本子了。” 司徒晔笑道:“成,你现在便去一样挑本来给我过过眼。” “是。”荷枫屈了屈膝。 等荷枫搬来了话本子,司徒晔接过每本翻了翻,有些失望,没有想看的。 司徒晔吩咐荷枫:“你替我多留意一下市面上的话本子,不同类别的都给我买一本回来瞧瞧。” “好。”荷枫应答。 虽然没有自己想看的类别,司徒晔最终还是挑了一本写得不错的留下来,越看越起劲儿,但到底没能抵挡困意来袭,约莫不到戌时便睡下了。 又是一个不知晓亓徽何时回来打地铺的晚上。 次日一早起来,良秀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司徒晔才收拾好,还未迈出堂屋的门槛,便有一道语气颇为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耳中—— “哟,这不是承德侯府大小姐吗?哦~是我忘了,一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赝品罢了,哪里当得一句承德侯府大小姐?” 司徒晔抬眼,她院中站着一名二八少女,模样如绽开的蔷薇一般鲜丽。 司徒晔唇边绽开一抹笑容:“是二妹呀。” 来人是张姨娘的女儿亓涵,住在菡萏轩那位二小姐。 对方对她抱有敌意,大概还要从三年前说起。那年她十四岁,亓涵十三岁,她们二人在上元灯节猜灯谜,一同看上了一只漂亮的蝴蝶花灯,最终她以胜出谜底得到了那盏花灯,事后亓涵开价要买她的花灯,她没有答应。此后,亓涵便看她哪哪都不顺眼,有时还会故意与她争抢。 对于亓涵来说,敌人变嫂子,可不是接受不了。 “谁是你二妹?司徒晔你莫要乱叫!”亓涵翻了个白眼。 司徒晔嘴角的笑容不禁扩大了一些,温和道:“你不是我夫君的二妹吗?既是我夫君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除非你不认我夫君?” “我二哥是我二哥……” 司徒晔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温柔:“你该叫我一声二嫂才是,直呼姓名实在无礼。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二妹以为丢脸的是谁?府里可不是二妹的一言堂,莫要叫王府蒙羞啊。” “我?”亓涵瞠目结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司徒晔:“你?” 司徒晔无视她的怒视,看向守院门的两个婆子,眼里闪过一抹不悦。 “如婆子,王婆子。”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齐齐走到司徒晔跟前见礼:“夫人。” 司徒晔嘴角略弯:“你们二人可曾守好了院门?” 王婆子笑着答道:“回夫人,自然是守好了的。” 司徒晔:“哦?” 如婆子顿觉不妙。 “你二人守院门便是谁来都能放进来,是也不是?” 司徒晔也没有施压,只是含笑站在那儿,却莫名叫人胆颤。 如婆子想说两句,王婆子抢先道:“定然是不能够的呀,老奴也是有眼力见的,知晓主子可以放,那些个丫头却是不能的。” 司徒晔淡笑道:“二小姐是良秀阁的主子?” 亓涵脸上露出一瞬阴霾:“司徒晔你什么意思?” “二妹以为呢?” 回了亓涵一句,司徒晔对两个婆子平静道:“既然守个院门都不会,那便去倒夜壶吧。” 王婆子大惊:“夫人?何以至于?” “冯嬷嬷,由你去安排好,再重新挑两个会守门的。”司徒晔不听狡辩之言,直接吩咐下去。 冯嬷嬷暗暗骂了两个婆子一声“蠢货”,便领着人下去干倒夜壶的活计了。 “不知二妹有何事?” 司徒晔转头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 亓涵却恨得咬牙:“你是故意的?” 故意当着她的面处置了两个婆子,这无异于挑衅她,亓涵真想上去撕烂司徒晔的脸。 “啊?我收拾两个不懂规矩的婆子罢了,有什么不对吗?”司徒晔疑惑道。 ------------ 第24章 后悔没抽她几巴掌 “你个伶牙俐齿的贱人!你在得意什么?” 亓涵握紧了拳头,目光愤恨地盯着司徒晔。 “你一个赝品还能嫁入我们端亲王府,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啊?你还当着我的面处置守门婆子,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有能耐?” 这便是端亲王府的二小姐,又蠢又嘴贱,还恶毒。 司徒晔眸光冷了冷,在认识司徒玉茗之前,这位二小姐还算有点脑子,也没坏得可憎。但认识了司徒玉茗之后,这位二小姐可真是将恶毒贯彻到底。 “哪里来的疯婆子敢在小爷院里大吼大叫?” 带着起床气的怒吼声在身后响起,司徒晔回头便瞧见亓徽顶着个鸡窝头站在廊上,满脸怒容,正往她们这头看来。 “亓涵你是吃饱了撑着了?大清早跑来我良秀阁大呼小叫?” 亓涵的嚣张气焰一下子熄了,面对亓徽的火气,缩了缩脖子,弱弱地道:“二哥,我……” “赶紧打哪来的滚回哪去。”亓徽冷冷地盯着她。 这个二哥最是不讲道理,根本惹不起。亓涵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转身急忙走了。 只是她一点也不甘心,她还没来得及向司徒晔炫耀呢,她有新乐长公主诗会的帖子! 可恶的二哥! …… 亓徽问:“你是不是傻?” 司徒晔反驳道:“不是。” “我看你是笨得可以,她骂你骂那么难听你就受着啊?反驳我倒是挺会的。” 亓徽眉间郁结,眼眸里闪过寒意,却因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而无人发现。 亓涵那死丫头真敢张嘴就来啊,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贱人,那他是什么?也是贱人吗? 啧,后悔没抽她几巴掌了。 司徒晔:“?” 司徒晔再次反驳道:“我没有,方才我正准备反击的,是你突然出现了。” 亓徽轻嗤一声,表示不信。 司徒晔也不与他争论,问道:“话说你怎么醒了?不是雷打不动自然醒?” 她昨日可是拿冷水才泼醒的他,想来亓涵的嗓音怕是吵不醒他吧? 司徒晔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还用问?”亓徽脸色难看,“亓涵那把声音尖锐得要死,还吼得那么大声,路过的鸟都能被她惊下来。” “这样啊。”司徒晔眸光闪了闪,好像是这个理。 本来就是这样。亓徽转身回屋去,他需要再睡一觉。 司徒晔并未阻止他,由着他去了。 等亓徽再次醒来,便是午膳时间。用过午膳后,亓徽递给司徒晔一张帖子。 司徒晔故作惊讶道:“这是?” 亓徽抬了抬下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司徒晔低头去看手里的帖子。 其实她知道这是什么,也明白亓涵大清早过来的目的。后日是新乐长公主办的一场诗会,这是邀请函,亦是亓涵过来想要炫耀之物。 这张帖子是新乐长公主在她与亓徽成亲前送来端亲王府的,上头写的是她与亓徽的名字。新乐长公主给承德侯府下的帖子里头是没有提及她的,是以亓涵今日才会想着过来与她炫耀。 要说今日与前世的唯一不同,那便是她前世并未处罚那两个守门婆子,也不曾与亓涵呛声,让她高高兴兴炫耀完了,也就没有后头亓徽被吵醒的事。 司徒晔扬唇一笑:“夫君,后日咱俩一道去吧。” 亓徽顿了顿,道:“我去做甚?那可是诗会,敢去的谁没有点墨水?我吃吃喝喝还行,作诗是万万不行。” 司徒晔倒是没有态度强硬要他非去不可,也没有哭着求他去的意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亓徽为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觉得这有点不太像她。 竟然没哭? ……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日却是东边升红日,辰时的天空澄澈透亮,雨后的空气清新透香。 临出发去长公主府前,司徒晔又问了亓徽一遍,要不要与她一同赴宴,亓徽仍旧是拒绝的态度。 司徒晔便一个人出了良秀阁。 来到大门外时,那道惯爱怪腔怪调的声音啧啧称奇:“哟,二嫂这是要去哪呢?” 能让亓涵乖乖喊司徒晔一声“二嫂”,是因为王妃喻婉在场,她便是装也要装一装。 “府里的姑娘就我和大姐、三妹得了新乐姑姑的帖子,二嫂这是来蹭帖子的?”亓涵毫不避讳道。 喻婉凝眉。 亓涵便以为她是不悦司徒晔不懂事的想法,一时间更想要数落司徒晔两句了,刚张开嘴巴准备说话,就见一张帖子怼到了自己眼前。 亓涵:“?” 司徒晔面带微笑:“二妹可瞧清楚了?上头写的乃是我与你二哥的名字,那我便是有帖子的,实在不用硬蹭二妹的帖子呢。” 亓涵不服气道:“说得倒是好听……” “涵儿是想做何?搅家不宁?” 喻婉那道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慑住了亓涵,她忙道:“母妃,我没有这种想法。” “既如此,同你二嫂道歉。”喻婉淡淡道。 亓涵咬着嘴唇向着司徒晔低了头,小声道:“二嫂对不住。” 司徒晔笑着颔首应了。 亓涵咬着牙快气死了,但她不敢反驳喻婉这个嫡母,只能心里暗暗厌恶司徒晔。都是司徒晔的错,否则她怎会被嫡母落了面子? 派了两辆马车,亓城与亓墨父子俩一辆,三姐妹坐一辆,喻婉坐一辆,司徒晔一开始的意思是准备去同三姐妹一道的,结果喻婉将她喊了过来。 “怎的不喊昭聿一道?” 司徒晔一顿,苦笑道:“夫君说他一个草包不会作诗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喻婉笑了:“他这个人还能怕丢人?” “……”司徒晔噎住了。 喻婉说道:“我记得那孩子小时是个乖孩子,我曾考校过他的功课,明明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但后来不知怎的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唉——” “过去浑浑噩噩过来的也就罢了,今后有了你这个媳妇儿,他多少得担得起大丈夫的责任才是。” 喻婉看向司徒晔:“你劝劝他吧,我瞧你是个聪明孩子,莫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 第25章 人人皆知你嫁了个纨绔 司徒晔怔住。 她很意外王妃会和她说这些话。 她知道王妃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上辈子在秋姨娘压迫她的时候,王妃就不会看不过眼帮她。可她没想到,王妃会在这个时候释放善意。 司徒晔莫名有些想哭。 上辈子的时候,在她夫君死讯传来那会儿,她还没有知道真相时,王爷和秋姨娘都坚信她夫君已经粉身碎骨,可王妃竟是除她以外另一个不相信之人。 王妃说:“我有预感,昭聿还活着,这白绫不能挂,我们再等等。” 可那时的王妃和她都不知道,有人铁了心要她夫君的命,又怎会让他活着回来同她们团聚? …… “多谢王妃指点。” 司徒晔向着喻婉双手交叠,郑重地拜了一拜。 喻婉含笑点头。 说出了那么一番话后,喻婉没有再同司徒晔闲话。司徒晔也没有制造话题,垂着头想事情。 这场诗会有什么热闹呢? 其实也没什么热闹,无非是瞧她热闹的多,觉得她嫁给了一个纨绔,她这辈子也就毁了。 就连司徒玉茗都没有在诗会上为难她。 司徒晔想到了司徒玉茗,难免又想起了司徒晴,不由得弯了弯唇角。若说今儿会不会有大事发生,还真说不准呢。 半个时辰后,端亲王府的马车抵达长公主府。 知晓喻婉会来,新乐长公主便掐着时间出来迎接了。 “阿婉。”新乐长公主亲昵喊道,满脸笑容,“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喻婉也笑道:“新乐。” 她们二人乃是闺中密友,见面时,新乐长公主从不喊喻婉“皇嫂”,还是以闺名相称。 等她们二人寒暄完,司徒晔才随着亓涵三姐妹一道同新乐长公主见礼。 新乐长公主朝司徒晔笑道:“许久不见昭聿那孩子,怎不喊他一道来?” 果然是手帕交,开口问的一模一样。司徒晔笑答:“夫君说他不会作诗便不凑热闹了。” “是他。”新乐长公主失笑连连,“走吧,此地不适合说话,咱们先进屋去。” 她和喻婉走在前头,司徒晔等人跟在后面。 诗会场地设在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此地内设荷塘,塘中还有一座双亭。已近夏日,塘中亭亭青盖倚宫妆。岸边多种芍药与绣球花,艳丽芬芳。 男宾与女宾用多道屏风分隔开,分别摆放了不少矮桌椅,桌面上皆有笔墨纸砚以及丹青,边上不远处分别还有几张大圆桌,桌上摆着吃食糕点。 矮桌椅是为了参加斗诗斗画之人准备的,而那些摆了茶水点心的大圆桌则是提供休息闲聊的地儿。 双亭里也置办了两张大圆桌,皆是供而立以后的夫人使用的地方,也算是这场诗会的品题人。 来到这里之后,喻婉就吩咐司徒晔几人各自去玩了,她则是和新乐长公主去了亭子里。 早已聚集不少人,场子已经热起来了。 众人见到司徒晔皆投以打量的目光。 “真没想到啊,司徒大小姐竟没羞愧死,还敢来参加诗会?”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司徒晔凝眸看了过去。 是人群中为首的那名姑娘,着一袭黄裳,簪金钗戴珠玉,打扮得富贵又娇俏,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挂着讥讽。 是毅勇侯府大小姐,梅滟。 对上那姑娘挑衅的眼神,司徒晔含笑应对:“梅大小姐说笑了,我为何要羞愧?又为何不敢来?” “人人皆知你嫁了个纨绔,本小姐还以为你要躲在府里一辈子不出来了呢。”梅滟嘲笑。 司徒晔勾了勾嘴角:“梅大小姐都不需要躲着人,那我便更不能够了。” 梅滟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但她不承认自己是个草包,硬要装模作样说自个儿是个有才华之人。 去岁夏日,毅勇侯府办了一场赏花宴,在自己家中,梅滟便来了主意,玩“花”的飞花令以扬才女之名。起初,众人真信了几分她的才女之名,哪知越到后头梅滟答得越乏力,以至于答过的还能重复答,众人当即看出了不对劲来,才知梅滟的衣袖里藏着小抄——不是纸质小抄,而是小抄抄在衣服上。 彼时惹得众人当场笑哈哈。 “你——”梅滟憋红了脸,指着司徒晔“你”了个半天都没有下文,显然是想起了这件事情。 “哎哟,瞧梅大小姐你的记性,这哪里还是什么司徒大小姐?”说话之人指了指一旁的司徒玉茗,“人承德侯府的大小姐在这里呢。” “是啊,一个假千金给什么存在感?” “赝品罢了,同她废话做甚?没得拉低身份。” 司徒玉茗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嘴里却虚伪地说道:“大家别这么说我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我姐姐也不希望自己不是亲生的。” 她心里想的却是,会云多云,她就爱听别人对司徒晔有意见。 司徒玉茗悄悄观察着司徒晔的脸色,企图找出她难堪的情绪,可没有,司徒晔仍是端方带笑的模样。 “你真是个好人,你还替她说话呢?她一个外人死皮赖脸留在你们承德侯府,她可是享受了你十七年的人生,司徒大小姐你居然都不生气吗?换我早把她赶出去了。”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点出司徒玉茗乃是承德侯府真正的大小姐之人,是兵部侍郎府上的三小姐,刘霖。 司徒晔付之一笑,去寻了个位置坐下,却听有人冷声问道:“怎么?我端亲王府的人好欺负?” 她不禁愣了愣,随即转头看过去。 是李姨娘所出的大小姐,亓沅。 亓沅正鹤立鸡群般站在那群姑娘的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看,众人默然间,又听她重复问了一遍,语气冷漠:“我二嫂很好欺负?” 一群人皆成了哑巴。 亓沅虽是庶出,可出身端亲王府,乃是皇室宗亲,如何都不是她们这些非皇族之人惹得起的。 气氛一时凝固,司徒玉茗咬了咬牙,走到亓沅身旁,“亓沅姐姐别生气嘛,大家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没想……” “谁是你姐姐?”亓沅冷眼瞪着她。 ------------ 第26章 不能既要还要 “……”司徒玉茗僵住。 亓沅凉凉地瞥她一眼:“还有,你若真心把我二嫂当姐姐,你怎半句话都不替我二嫂说?开玩笑?呵——” “不如我也同司徒大小姐开开玩笑如何?” 司徒玉茗:“我……” 亓沅冷冷地道:“给我二嫂道歉。” 迫于她的施压,不管是否真心,是否服气,以司徒玉茗为首的一群人纷纷对着司徒晔说了“抱歉”。 司徒晔淡漠地扬扬嘴角,没有原不原谅一说。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她们不会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司徒晔也不会不计前嫌原谅,皆是一个面子功夫罢了。 一群人就此散了去,除了亓沅三姐妹,无人留在司徒晔左右。 亓涵努了努嘴,有些不满地对亓沅说道:“大姐,你替二嫂出什么头啊?二嫂可能说会道了。” 赵姨娘所出的三小姐亓沫一直沉默在一边,仿佛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亓沅看着亓涵不悦道:“二妹怎么说话的?在家中看不顺眼谁是你的事情,出门在外就得一致对外,母妃的教导你是半句话都记不住么?” 亓涵噎了噎,低声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听得见吗?” 亓沅冷笑一声。 “……” 大姐最会同嫡母告状她们姐妹斗嘴不睦之事,亓涵不想回去还要挨训,多年来已经学聪明了,从来不去和亓沅呛声。 亓涵拉着亓沫去玩了。 周遭清静下来,司徒晔冲亓沅浅浅一笑:“多谢妹妹仗义执言。” 她是真心道谢的。 相较于赵姨娘、张姨娘,李姨娘倒是很会养女儿。亓沅作为端亲王府的庶长女,当得起一句“长姐”。 上辈子的时候,亓沅也是这般替她说话。 “本就是分内之事,当不得二嫂道谢。”亓沅褪下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嫣然一笑。 才准备要去作诗,想起了什么,亓沅又道:“二嫂不必在意小人之言,即便你已不是承德侯府的大小姐,可你是我二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该当一句端亲王府的二少夫人,二嫂你不比她们矮一头。” 她笑了笑:“更何况以二嫂自身的才情,更应当自信一些。” 说完这些话之后,亓沅走了。 司徒晔失笑一声,她并非自卑任他人狂言,而是觉得实在没必要浪费口舌争辩什么。对方说来说去也只会重复那么几句话,实在没意思得很,还不如无视她们来得有趣。 上辈子她是不想,这辈子她是不屑。 司徒晔摇摇头。 看着满塘早开的荷花,端着茶杯品茗,还挺有一番风味。忽然,司徒晔的目光被一道人影攥住,她勾着唇角,眼眸流露出浓浓的兴味。 “雪松。” “奴婢在。” 今日出门带的是伶竹和雪松,司徒晔朝雪松招了招手,待雪松弯下腰来,她在雪松耳边低语了几句。 雪松点头悄然退下。 伶竹好奇地望着司徒晔。 “等雪松回来与你说。”司徒晔神秘一笑。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雪松离开的方向,想到自己方才瞧见的人影,司徒晔再次弯了嘴角。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报应,这是很公平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听闻我姐姐的才名,只是不曾瞧过姐姐大杀四方的模样,我总是有些遗憾。” 她话音一转:“不知今日可有荣幸得以见到呢,姐姐?” 所有人下意识朝司徒晔的方向看来。 司徒玉茗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人群中炸开,不知是谁先起头附和,众人皆起哄。 “是啊,自从司徒大小姐归家后,端二少夫人许久不曾出来参加诗会了。” “不知今儿可能与端二少夫人斗诗斗画?” …… 那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引起双亭中众位夫人的注意。 新乐长公主问道:“何事如此热闹?” 有丫鬟回禀:“是承德侯府找回来的大小姐说想看看端二少夫人的才情,众位姑娘也想与端二少夫人比斗切磋。” 新乐长公主立即与喻婉对视一眼,随后又意味深长地往承德侯夫人的位置看了一眼。 “既如此,便让晔儿作画一幅题诗两句,作为开场吧。” 新乐长公主笑着吩咐身后的嬷嬷。 她不是第一年在端午前头办诗会了,自然也不是头一回给承德侯府的小姐下帖子。她是记得司徒晔的,每回她的诗会上前三甲皆有司徒晔的姓名。 那的确是个才情不俗的姑娘。 作为亲姑姑,新乐长公主觉得,她四皇兄的这个庶子实在是不好配那么好的姑娘。 若是…… 新乐长公主几乎是贴着喻婉的耳边轻声说道:“这姑娘若是配鸣谦就好了,只是可惜鸣谦与楚家那丫头定下了。不得不说,真是便宜昭聿那臭小子了。” 鸣谦是亓墨的字。 喻婉被她逗笑,说道:“楚家那丫头也是个好的,鸣谦总不能既要还要。” 新乐长公主想想也是,便道:“你说得也是。” “何况昭聿那孩子也还能救,倒没有特别差劲。”喻婉道。 新乐长公主顿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命运弄人,若换个人,你还能做到如此大度吗?” 喻婉眸色暗了暗,重新挂着笑说道:“倒不是我大度。” …… “端二少夫人好。” 司徒晔看着面前新乐长公主的嬷嬷,毫不意外道:“堇姑姑。” 堇姑姑笑道:“殿下请夫人作画一幅,题诗两句。” 司徒晔随着堇姑姑去了矮桌那边。 眼下还未开始比斗,是以这头还未有人落座。 司徒晔问道:“殿下可有说以什么为题?” 堇姑姑答道:“并未,全凭夫人自由发挥。” 司徒晔颔首,堇姑姑便回去复命。 “太好了,可以见识见识姐姐的风采。”司徒玉茗鼓起掌来。 司徒晔懒得搭理她,坐在矮桌前开始捣鼓起来,没有多想便提笔动作。 按照上辈子的想法将画过的画再次呈现出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司徒晔放下笔,让伶竹将画作呈了上去。 其实这里与记忆里有些出入,上辈子许是因着她进府惹恼了王妃,故而新乐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是差强人意。 ------------ 第27章 少爷在外头同人打起来了 上辈子,新乐长公主并未插手这个小风波,但是后边她作的画也并未传到新乐长公主的手中,便是新乐长公主没眼看的意思了。 “开琼宴以会友,斗诗画论点墨。” 新乐长公主念出声来,有些惊讶地往司徒晔那里看了一眼,笑着点头道:“倒是开了个好头。” 她把画作往喻婉面前抬了抬,喻婉才完全看清了内容。 画的正是这场诗会此时的情景,题的字便是新乐长公主方才念的那两句,倒是十分善于应景。再去看细节,画工精湛,诗题得不错,字也婉约漂亮。 喻婉也点点头道:“才情不算污了名声。” 她们二人看过司徒晔的画作之后,新乐长公主又吩咐人将画作一一传下去供人观赏,从双亭传出去到男席再回到女席,几乎经了所有人的手。 男席那边夸声不断,女席这边众说纷纭,有说好的,也有酸掉大牙说烂作的。 有道温润的声音从屏风那头传来:“二弟妹的画技逼真生动,字也入木三分,委实开了个好头。” 司徒晔闻言抬眼。 亓墨站在屏风能容一个人的间隔处,保持着一贯的君子之风,温和地笑着看向女席这边。 司徒晔深邃的眸色闪过一抹捕捉不到的杀意,大袖底下的双手紧紧拧在一处,撇了下嘴角,摆出最完美的笑容,向着屏风处福身一礼。 她冷静道:“多谢大哥夸奖。” 一道视线带着嫉妒的怒意死死盯着司徒晔的身影,司徒晔似有所觉般回了头,恰巧对上司徒玉茗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眼神。 司徒晔冲她扬唇笑道:“应当没有叫玉茗妹妹失望吧?” “……自然。”司徒玉茗握了握拳头,明明气红了双眼,却还得故作若无其事赔笑脸。 司徒晔笑:“那就好。” 她才想从亓洛手里接过自己的画作,堇姑姑又来到了跟前,笑着对她说道:“殿下想留下您的画作,不知可否?” 司徒晔呆滞须臾,含笑着应道:“承蒙殿下不嫌弃。” 她拿过画作再次转交给堇姑姑。 之后司徒晔全程坐在一旁,偶尔吃块点心,时而端茶品茗,惬意地看着旁人斗诗斗画。 为着这场诗会更加精彩,新乐长公主携同喻婉给出了男宾和女宾前三名的彩头,以及对前十名的鼓励。 是以除了司徒晔这个诗会开头之人,剩下的众人皆铆足了劲儿比斗。 最终结果出来时惊呆了司徒晔,她竟然得了新乐长公主最特殊独一份的彩头,是一套海棠花点翠头面。 司徒晔心间颤了颤,这是前世所没有的待遇。 摆着复杂的心情接了匣子,司徒晔行礼道谢:“多谢殿下。” 新乐长公主笑道:“跟着昭聿喊一声新乐姑姑便是。” 司徒晔从善如流道:“多谢新乐姑姑。” 诗会散场后,司徒晔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马车,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 一个微小的态度都有可能改变细微的结果,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一定可以复仇成功? 司徒晔眯了眯眼睛,必须能。 “怎的如此惶恐?”喻婉看了她好几回了,发现她心不在焉的,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司徒晔腼腆地笑着回道:“惶恐算不上,惊喜是真的。没想到新乐姑姑还会赏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喻婉一愣:“贵重?” 司徒晔点点头。 喻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除了身上那身衣裳料子还能看得过去,这头上插的确实是素净了些。 不过喻婉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儿媳,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好的已是不错,只能说公中不会少了她那份,至于多的也不该是她来补贴。 回到良秀阁。 司徒晔吩咐霜桐和荷枫守门,带着伶竹和雪松到里屋去。 “如何?”司徒晔好奇地看着雪松,“可有瞧见什么?” 伶竹也十分好奇,她还不知晓雪松做甚去呢。 雪松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奴婢跟上了那位小姐,发现她去了如厕后便甩开了长公主府的丫鬟,偷摸往男宾如厕的地方去。” 伶竹瞪大眼睛。 司徒晔了然地扬了扬眉。 又听雪松继续说道:“然后她堵到了一名穿金戴银的富贵男子,故意在男子跟前崴脚跌了过去,成功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伶竹:“?” 司徒晔:“……然后呢?” 雪松道:“奴婢远远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那名小姐称自己是……” 她复杂地看了眼司徒晔,才接着说道:“她称自己是承德侯府的二小姐,她称呼男子为郡王,问他能否帮帮她,男子答应了……” 听到这里,司徒晔打断了雪松的话:“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她万万没想到司徒晴如此着急,更没想到她使的“美人计”这般低端。只能说是,手段虽低级,但胜在有用。 伶竹听完都惊呆了:“二小姐她?!” 司徒晔扯着嘴角道:“是的,你没有听错。晴妹妹在长公主府去勾引南平郡王了。” “可她不是和窦小少爷定亲了吗?”伶竹奇道,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司徒晔摇头笑了笑道:“正是因此,她才会选择这么做。” 伶竹沉默了。 她跟了夫人三年,作为夫人的心腹之一,自然是知晓那窦小少爷的为人的,不像是人,倒似个伪人。二小姐嫁过去定是没有好下场的,若有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二小姐会抓住也是常理之中。 “夫人,可还要盯着二小姐?”雪松问道。 她以为夫人下达这个命令时,便是需要她盯着二小姐的。 司徒晔说道:“不必了。” 她对司徒晴怎么去勾搭南平郡王不感兴趣,她只需要知道司徒晴迈出了那一步就行。 “喊霜桐、荷枫进来吧,我有话要问。” “好。”雪松应声出去。 等人来到跟前,司徒晔问道:“少爷可在府中?” 守家的两个丫头相视一眼,霜桐回道:“回夫人,少爷巳时起身,不过两刻钟便出门去了。” “夫人,不好了!少爷在外头同人打起来了——” ------------ 第28章 揍的就是他 冯嬷嬷急切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司徒晔猛地站起身来,不等冯嬷嬷进来禀报,她先挪脚往外去。 “嬷嬷,发生何事了?” 冯嬷嬷忙道:“夫人,老奴才从小厨房出来,守门的小芋寻来老奴跟前,说是方才有小厮来报,少爷在外头不知怎的同人打起来了。” 司徒晔问:“可知晓在哪里打起来的?” 冯嬷嬷答:“曲英轩。” 这名儿一听还以为是个唱曲的地儿,实际上却是个斗蛐蛐、斗鸡等场所。 司徒晔沉声又问:“同哪家少爷打的架?” 冯嬷嬷咽了咽口水道:“有六人打群殴……” “……”司徒晔扶额,再听一回,还是叫人忍不住感叹一句,这可太有能耐了,“备马车,去曲英轩。” …… 曲英轩。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哎哟瞧着就疼,梅二刘三王六你们服个软呗!!” “端二少爷手下留情啊!再打梅二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靳世子快住手……算了,你左勾拳啊!” 一群人围着中心打成一团的六个人,有些人嘴上劝着架,却毫无拉架的动作,更有甚者,劝着劝着开始指导怎么打人。 现场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人人正在趁热喝。 不知是谁高喊一句:“端二少夫人来了——” 围城一堵墙的人散开一条路出来,方便这位端二少夫人进来似的。 看着还扭打在一处的六人,司徒晔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弯下嘴角挤出一抹笑,吩咐带来的几个王府侍卫道:“把他们拉开。” 等到被迫分开,亓徽才看见盈盈立在正中间的司徒晔。 他呆了一下,扯唇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夫君回家。” 司徒晔弯着眉眼,仿佛这里是什么聚会,笑意盎然地伸出一只手递向亓徽。 “……” 亓徽梗住了,看向距离不远处递来的那只白皙的手,动了动喉结,薄唇抿成一条线,最终还是迈步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她们夫妻二人离场,在场所有人都还未回神。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那位挂彩最多的,被称为靳世子的人,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对璧人的身影,大喊道:“不是,他就这样跟着嫂夫人走了?!” “亓昭聿你混蛋——” “兄弟为你干架打得头破血流,你一声不吭跟着嫂夫人回家了?你是人吗?啊?” 他身旁的两人拉住了靳世子,其中一人道:“快别发疯了。” …… 上了回府的马车。 司徒晔没有立即去问亓徽为何要跟人打架,不是因为她知晓原因,而是她在酝酿着情绪,思考着如何哭起来最凄凉最可怜。 亓徽沉默地瞥了她好几眼,嘴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她不清楚他的表情,酝酿好情绪后,司徒晔借题发挥:“夫君为何要与人打群架?”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亓徽抓了抓耳朵,不知该说什么。 私心来讲,他并不想告知她真实原因。 淤了一块的嘴角被柔软温润的指尖轻轻一点,姑娘家轻柔的声音随之入耳,她问:“疼么?” 亓徽老实地点点头:“疼,很疼。” 他挨了那三个龟孙子好几下,脸上虽只有一处嘴角伤到了,其实他身上挂彩的地方多着。 “哎哎哎——” “嘶——” 亓徽心急间扯痛了受伤的嘴角,忍着疼痛去擦她的眼泪,心烦又心软,“你别哭呀……” 司徒晔似是没听到一般,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今儿我去参加新乐姑姑的诗会,我一点也不开心。她们都说我是个赝品,说我抢走了玉茗妹妹十七年的人生,说我不要脸……” 司徒晔吸吸鼻子,继续说道:“还问我怎么没有羞愧死,说我嫁了个上京城顶顶有名的纨绔之首,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呜呜呜……” 说到此处,她哭得极为伤心,泪水哗哗往下流。 “是啊,我的夫君是个只会斗蛐蛐的,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我的日子还有盼头吗?” 司徒晔捂起脸来,埋在膝盖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 “我要读书。” 头顶上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司徒晔的哭声一顿,缓缓抬起头来,怔怔地看向亓徽:“你说什么?” 亓徽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抹上她的脸,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郑重说道:“夫人,从明日起,我要读书。” 沉默半晌。 司徒晔问道:“夫君不是哄我的?” “被抱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将你抱错之人,你也是受害者,你更不是什么赝品,你就是你。嫁给纨绔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让你嫁给纨绔之人,你更不用羞愧,羞愧的该是那些鼠目寸光之人。” 听着这些前世听过一遍的安慰,司徒晔觉得心跳还是不受控制般“咚咚”跳动起来。 亓徽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我没有在哄你,从明日起,还请夫人监督我读书。” “拉钩。” 司徒晔朝他伸出小拇指。 “……”他这么没有信誉的吗? 亓徽默默同她拉钩盖章。 司徒晔眼里划过一抹狡黠,把脸埋在他的帕子里,嘴角骤然扬到最大的弧度。 哼哼,前两日还说读书不好玩,不要读书呢,今儿便主动说要读书了吧。 果然他最怕她的眼泪了。 过了片刻,司徒晔重新抬起头来,“现在夫君能同我说说,为何打群架吗?” 亓徽顿了一下,说道:“我与梅有士斗蛐蛐,他玩不起想耍赖,我揭穿他,叫他恼羞成怒,扬言要与我决一死斗,我岂有不应之理?” “笑话,揍的就是他。” 果然还是这个原因。司徒晔嘴角抽了一下,有点不知如何接话了。 梅有士是毅勇侯府二少爷,也是梅滟同父同母的胞兄。 今儿干架的六人,分别是两组人,他们互相看对方三人不顺眼,几乎是每回在曲英轩都能打起来,还是打的六人群架。 因着太知晓他们六人的尿性了,是以大理寺那边从不管他们,这也是他们打群架还不用去蹲牢房的缘故。 这些事情,司徒晔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 第29章 要命 “等下回去后,还得劳烦夫人替我擦药。” 亓徽用大拇指轻轻按压了一下淤青的嘴角,垂下的眼眸一抹深冷划过,可恶的梅有士,居然敢打他的脸,下回定揍得梅有士哇哇叫。 “噗嗤。” 司徒晔没憋住笑了出来。 亓徽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她:“你笑什么?” 司徒晔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说道:“夫君怕是不能第一时间回咱们良秀阁了。” 亓徽:“?” 马车停在端亲王府大门前,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亓徽拧眉掀起了车帘一角。 台阶上,亓城黑着一张脸朝这头凝视。 亓徽:“……” 哈哈,确实不能立马回窝里了。 “二少爷,二少夫人,到了。” 迟迟不见车里的人出来,车夫在外头提醒了一句。 亓徽还是坐着没动。 见状,司徒晔笑道:“夫君怎还露怯?” “……”激将法其实是没用的。 不过亓徽总算是肯下车了。 他才将司徒晔扶下来,身后就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声:“臭小子你还光明正大回来?看老子今儿不抽死你——” 亓徽睁了睁眼转身看去,许是方才在车上时没瞧太真切,这才看见亓城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王爷莫冲动啊,二少爷如今及冠了,前些天还娶了媳妇儿,不好再像是从前那般揍他的。况且二少爷定然不是故意的,您先听听他跟您解释再罚也不迟啊王爷。” 秋莱拉住了亓城没拿棍子那只手的袖子,一脸紧张地劝说,生怕他一个怒火冲天真会打死她儿子似的。 似个称职的母亲。 可她话里话外皆在拱火。 司徒晔扬唇讽笑。 果然亓城听了秋莱的话之后更生气了,他怒道:“他是只长了年龄、长了个子,就是死活不长脑子是么?可真是本王的好儿子啊,都成亲的人了还整日里跑去曲英轩斗蛐蛐,他这么能耐怎的不在曲英轩住下来!” “他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有意的还是特意的?老子今天就打断他的腿!” 亓城甩开秋莱,愤怒的往亓徽走来。 秋莱在身后小碎步慢慢追,因追不上亓城的步伐而急得焦头烂额,只得在后头嚷道:“王爷下手轻点,二少爷还是个孩子啊。” 亓徽:“……?” 司徒晔:“…………” “他都及冠娶媳妇儿了他还是个孩子?” 亓城用棍子指着缩在司徒晔身后的亓徽,愤愤道:“赶紧滚过来,那么大个男子汉居然躲在你媳妇儿身后,像什么样子!你还要脸不要?” 亓徽理直气壮道:“要命。” 亓城指着他皱着一张脸气道:“嘿你这混账玩意儿——” “还请父王息怒。” 司徒晔站定在亓徽前头,以纤细的身躯遮挡他颀长的身形,冲着亓城盈盈一礼。 亓城面对这个儿媳时气消了半分,沉声道:“你且让开,这混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是了不得!” “我哪里……” “夫君。” 亓徽梗着脖子就要顶嘴,司徒晔喊了他一声,打断他的下文。亓徽默了一瞬,终究选择了依她,没再开口。 司徒晔向着亓城躬身拜了一礼,“父王消消气,夫君他知道错了,待会儿他便去小佛堂罚跪自省。” “我没……” 司徒晔微笑着抬手往身后捂了亓徽的嘴巴。 亓徽:“……” 他们不是夫妻一体的吗?为什么让他跪小佛堂! 司徒晔平静淡笑道:“夫君说他要跪两个时辰。” 亓徽:“……”她几个夫君来着? 知道是儿媳有意护着这个混账东西,亓城叹了口气,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儿媳这个面子。 这时秋莱总算是赶过来了,再次拉住了亓城的衣袖,轻声说道:“王爷您是府里的天,需得以自身为重,您可不能气坏了身体,不然叫妾身怎么办?” 当着小辈的面听着这些肉麻的话,亓城蓦地感到有些尴尬,不太自在的咳了两声,瞪了秋莱一眼。 秋莱冲亓徽叹气道:“二少爷快跟王爷说两句好话,莫要再惹你父王生气了。有错便认,逃避岂是男儿担当?” 亓徽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二少夫人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怎可让你的妻子挡在你的身前?你该要护着你的妻才是。”秋莱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 本想看在儿媳面子上放儿子一马,听了秋莱的这番话,亓城怒不可遏:“没用的东西,给老子滚去小佛堂跪好了,跪不满三个时辰不准回良秀阁!” 还是饶了亓徽一马,但没有完全饶恕。 亓徽:“……” 真是好姨娘,可害死他了。 “哼——” 冷哼一声,亓城扔了棍子,大摇大摆地进屋去了。秋莱跟在他身畔,越走越远,轻声细语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亓城突然间回头。 他震怒道:“臭小子滚去跪满四个时辰!” 亓徽:“……” 司徒晔沉默着挽住亓徽的手臂。 “我没听错吧?姨娘说了我两句,还能害得我多跪一个时辰?她同父王说悄悄话,我又得多跪一个时辰?翻倍啊?” 亓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裂开了,虽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觉得离谱。 “姨娘不会说话就莫要多嘴啊。”亓徽有些烦。 司徒晔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的他可真是个傻子啊,张了张嘴,还是把心里话咽了下去。 “不过夫人,你怎直接同父王说我要去小佛堂跪两个时辰啊?” 亓徽生闷气道:“你可知罚跪可是遭老罪了。” 司徒晔苦笑道:“这是为了夫君好,父王怒气可盛,你若不自个儿认错,你今儿可落不了好。” 他哪里知道,今日若她不按着他自省,以他那犟嘴的破性子,他要吃多大的苦头? 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司徒晔闷闷不乐的。 他有一句顶两句,又有敬爱的姨娘在一旁拱火,两个人把王爷的火气拢上天去了,他挨了王爷好一顿毒打,整整在床上趴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也是那个时候受了这等刺激,他才想着要努力读书,争取上进的。 ------------ 第30章 坦白 一无所知的亓徽沉闷地跟着司徒晔去了小佛堂,跪在了蒲团上,在她要离开时拉住了她的手。 司徒晔不明所以:“怎么啦?” 亓徽仰头看着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夫人可以偷偷给我送吃的来么?” 司徒晔心头一软,小声答应道:“可以哦。” 亓徽又道:“那能不能替我拿药擦一下嘴角?这块淤青也太难看了,我从来没有这么丑过。” 司徒晔:“……” 因着亓城派了人守着小佛堂门口,亓徽这一跪便跪到夜里子时,还是文术同文元一道架着他回的良秀阁。 进了里屋后,看着灯下小榻上坐着翻话本子的倩影,亓徽惊讶道:“夫人怎还未睡?” 司徒晔合上话本子,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她道:“你今儿只擦了嘴角的伤,可身上的伤可还未来得及擦一下,等你回来给你上药呀。” 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司徒晔又接着吩咐两个随从把亓徽抬到榻上去,等把亓徽放好,她将人遣散了去。 看着眼前仔细给自己上药的姑娘,亓徽心神动了动,眸光闪烁了一下,他觉得,他这一架打得很正确,该打,只是可惜没能把梅有士打残废了。 “夫君今儿没有说实话吧?” 清婉的声音传入耳中,亓徽愣了一下。 “什么?”他听到自己问了句,只觉得心跳加速跳跃了些。 司徒晔轻笑一声:“那梅有士冲你口出狂言了对吗,夫君?” 亓徽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没有听到回答,回答他的唯有她的笑声。 亓徽顿了顿,道:“梅有士嘴里喷粪,说出来的话臭得不行,我实在没忍住就冲上去干他了。” 他没说梅有士说了什么,司徒晔也没有问,属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 亓徽不意外流言能这么快传进她的耳中,司徒晔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实在是梅有士说的那些话过于难听了些,他不想重复说与她听才是正常的。 梅有士说他是废物,他没有生气。梅有士说她嫁给他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他配不上她,她合该配梅有士才对,他识趣的话应该回来就给她一封和离书,好放她嫁进毅勇侯府,他二话没说一拳打掉了梅有士两颗门牙。 梅有士虽是纨绔,但好歹有个户部的闲差事混混,他便自认是比旁的纨绔要好些,尤其是比亓徽这个纨绔之首要好。 梅有士早已盯上了司徒晔,在她还是承德侯府大小姐的时候,他曾差媒人上门提亲但被拒绝了。在得知她只是承德侯府养女的时候,梅有士再次上门提亲,仍旧被拒。他以为是承德侯府看不上他这样的闲人,要给养女谋份顶好的亲事,结果转头把养女嫁给了一个比他更纨绔的废物。 梅有士早就看亓徽不爽了,今日之事他是故意的,故意羞辱亓徽。 “若下回他还不懂得说人言,我撕了他的臭嘴。” 亓徽今儿没打爽,心里的气还没完全发泄出去。 梅有士还说,司徒晔若是嫁给了他,他定能给司徒晔挣一个诰命夫人回来,不叫人看不起她。 呸,梅有士想屁吃! 亓徽嗤嗤冷笑,不就是读书吗?他也能读,他也可以给他夫人挣诰命! 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亓徽垂眼看着她,听她说道:“夫君,你才不是废物呢。” 亓徽道:“你相信我?” 司徒晔弯眉点头:“当然。” 对上她真挚的眼神,亓徽忽然有些气馁,他闷声说道:“可是夫人……我便是要读书也无用。” 司徒晔道:“怎么会呢?” 亓徽别过脸去,不敢看她的眼睛,艰涩道:“姨娘……她不许我读好书,她怕我会跟大哥争。” 可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想过要去与大哥争些什么。 司徒晔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夫人,我小时候很乖的。”亓徽轻声说道。 “可是我都那么乖了,且回回功课都是第一,一度比大哥还厉害呢!”提起这事,他语气满是骄傲。 说着,他黯然道:“可是姨娘还是不满意,她说我怎么能抢大哥的风头?问我是不是想与大哥争世子之位,说我再盖了大哥的风头,我就不要回来喊她姨娘了。” “那时我才五岁,正是最粘母亲的时候。” 亓徽自嘲道:“大哥一出生,父王便请立他为世子,他占嫡占长,我从未想过要争这世子之位。” “我一开始以为只姨娘一人待我如此,哪曾想父王竟也是这般想我的。我读书上进,他要罚我。我堕落当个纨绔,他依旧罚我。奇怪,我也是他儿子吧?” “……” 司徒晔默默拉住他的手。 他需要一个倾听者,聆听他多年来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我还以为,只要我不学习、不上进,不挡在大哥前头,姨娘对我便会和颜悦色些,可她说的话总是似是而非,就像今日这样,惹得旁人总觉得我多么无可救药。” 亓徽喃喃道:“夫人,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哪怕是曾听过这些叫人心疼的话,酸涩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司徒晔抱住了他,伸手在他背上来回安抚,她认真而郑重道:“没有的,夫君你很好。” 你真的很好。 亓徽有些迷茫地靠在她的肩上。 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可他娶媳妇儿了,他可以任流言蜚语满天飞,但是他不能叫听得夫人也深陷其中,更不能让他的夫人跟他一样,一辈子都不能抬头做人。 可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姨娘嘴上总说想要他懂事上进,可如果他真的提出来要读书的话,姨娘定会阻止他,开始骂他不孝,质问他是不是要逼死她这个母亲他才满意? 亓徽不懂姨娘。 “夫君,我们去请王妃帮忙吧。”司徒晔提议道。 她手上还没有证据,而迟到二十年的真相定然埋得很深,不能一击必败便会被反杀。 对于秋氏狸猫换太子这件事情,她不能冲动。 ------------ 第31章 姨娘不高兴吗 “找王妃帮忙?” 亓徽脸埋在她肩头,苦笑道:“姨娘都害怕我会与大哥争世子之位,王妃可是大哥的亲娘,能帮我?” 她在开玩笑的吧? 司徒晔退开他的怀中,抓着他的肩膀,仰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试试吧,夫君。” 王妃能同她说出那番话,想来是真的不会介意她夫君读书这件事,相反,王妃应当是乐见其成的。王妃的眼界不是秋氏能比的,只要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一个端庄大方的主母想来更希望有个有出息的庶子,而不是叫人诟病的混球庶子。 沉默良久。 亓徽叹道:“那便试试吧。” 司徒晔轻笑地安慰道:“如果结果不如意,咱们偷偷躲起来读书也成的嘛。” 亓徽面色复杂道:“杜何会告状的。” 跟了他十五年,杜何每每都将他的一举一动告知姨娘,根本就是姨娘插在他身边的眼睛。 他小时不是没有抗议过,得到的不过是一样的结果。便是杜何,也并非是第一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厮。 “没事,我有办法。” 司徒晔并不把杜何放在眼里。 杜何此人明面上是秋氏的眼线,实际上还是亓墨放在亓徽身边的眼睛。上辈子,若非杜何出了一份力,亓徽尚还有一线生机。 那时,亓徽已是工部郎中。据说是江南水患严重,他被上面派去了江南治水、兴修水利。回京的路上被山匪拦路,一百侍卫不敌三百匪人,工部一行人四处逃窜。唯有亓徽最倒霉,被匪人追击到了一处断崖,毫无退路,不慎摔下断崖,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呵呵,可真是绝妙的计谋。 从亓徽被派去江南治水开始,他便已经进入了这场谋杀局里。所谓山匪根本不是山匪,而是正儿八经的江湖杀手。杜何便是在逃窜路上出的力,为了叫亓徽死无全尸,故意带着他往断崖方向逃。 后来真相大白时,她才知道,原来亓徽并非是不慎摔下断崖的,也不是“山匪”逼下去的,而是被杜何这个白眼狼硬生生踹下去的。 孰能在此处境里赤手空拳以一敌百?当时亓徽已是一身伤,这才叫杜何不费吹灰之力得逞了。 …… 她要杜何死。 司徒晔心道,这一个个,她都不会放过的。 “什么办法?”亓徽忍不住问道。 司徒晔歪了歪头,冲他眨眨眼:“不告诉你。” 亓徽:“……?”行行行。 将他扶到了床上去,司徒晔熄了灯躺在他身边。有人一夜好眠,有人半宿睡不着。 翌日清晨,暖洋洋的阳光从窗棂透进屋里,洒落一地光辉。 司徒晔起身后难得没有叫醒亓徽,收拾齐整带着伶竹和雪松去了锦春堂。 等她一走,冯嬷嬷拿着一碟荷花酥寻到了荷枫。 “夫人真是勤快,日日都去给王妃请安。”冯嬷嬷感慨道。 荷枫吃了一块荷花酥,赞道:“好吃。” 成日里只知道吃,也不知夫人留下她做贴身丫头做甚。冯嬷嬷眼里讥讽一闪而过,开始套荷枫的话:“你们四个丫头可有尽心伺候夫人?这可不能马虎了。还有,夫人要办的事情可有替她办妥?” 荷枫眼里只有她手上那碟荷花酥,毫无心眼地答道:“自然是尽心侍候着,夫人的事情哪能不办妥啊?昨儿才听少爷说要好好读书,夫人还说待问得王妃同意,等她回来后,我们几个还要去收拾书房呢。” “少爷要读书?” 冯嬷嬷脸色倏然变了一变,眼珠子溜溜转着,把荷花酥往荷枫手里一塞,寻了个屡试不爽的借口:“哎哟,瞧我吃坏了肚子,我得去一趟茅房。” 望着她匆匆忙忙跑开的身影,荷枫笑了笑。 …… “给王妃请安。” “坐着吧。”喻婉给枝娅使眼色,“让小茶房上茶。” 她这才看向下首坐着的姑娘,失笑道:“怎的如此勤快?我不是说过隔三差五来请安就成嘛?不必日日过来。” 司徒晔不好意思地笑笑:“实不相瞒,晚辈今儿过来是为着一件事情,想要征得您同意。” “什么事?”喻婉问道。 司徒晔拜了一礼,才不卑不亢地说道:“许是昨儿夫君他受了刺激,终于是想通了,知道要读书要好好上进了。可他昨日做了错事,在小佛堂跪了四个时辰,夜里难捱,今儿没精气神过来给您请安。” “晚辈便自作主张来征询您的意见。” 昭聿昨儿跪了四个时辰?喻婉纳闷。 锦春堂向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她不主动提起,很多事情不会传到她耳中来。喻婉看了一眼喻嬷嬷,喻嬷嬷便在她耳边说起了昨日之事,她拧了拧眉,原来她午睡时还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 喻婉抬眸看向司徒晔,扬唇笑了起来:“原是为着这事儿,你们两个小年轻自个儿做主便是了。昨日我也同你说过,你是个聪明孩子,昭聿也是个聪明孩子,你们二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最重要。” 司徒晔起身面向喻婉,深深躬身一礼:“多谢王妃。” “谢我做何?我什么都没做。”喻婉失笑摇头。 司徒晔才重新落座,门外有人匆匆而来。 秋莱一进屋便朝喻婉请安,眼神在喻婉和司徒晔之间流转一圈,突然展唇一笑:“前头聊些什么呢,二少夫人笑得这么开心?” “姨娘。”司徒晔乖巧地喊了一声,腼腆笑了笑,“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夫君答应我会好好读书了。” 秋莱屁股才碰到椅子,闻言惊得猛地站了起来,面容险些扭曲,声音不自觉尖锐道:“你说什么?” 司徒晔吓了一跳,面色有些发白:“姨娘不高兴吗?”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秋莱磨牙艰难地忍了下来,复坐到椅子上,双手绞紧,眼里流露一闪而过的阴郁。 “呵呵,怎么会呢?姨娘没有不高兴呀,姨娘只是太吃惊了。”秋莱干笑道。 喻婉嗓音里隐有笑意:“你也算是苦尽甘来来了,头疼了昭聿十几年,总算是等到他懂事的一天了。” ------------ 第32章 多余担心 “你总说昭聿不懂事,要是他能有墨儿一半懂事就好了,眼下你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喻婉一脸笑意道:“实在是不容易啊,我都替你感到高兴。” 她每说一句话,秋莱的脸色就更难看一些,无人看见的地方,秋莱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怀疑的眼神扫向对面坐着的司徒晔。 “是啊姨娘,我可是劝了夫君许久,结果根本劝不动,他啊死活不乐意读书,还说读书不如斗蛐蛐好玩。” 司徒晔笑得眼睛弯得像是月牙般,整个人如沐春风,声音染着笑意道:“哪里知道昨儿夫君跪了四个时辰的小佛堂,突然就能想通呢?” 她还说:“早知如此简单,应该早些叫夫君到小佛堂去反省的。” 听着两人无意识的一唱一和,秋莱险些破功。 既不能撕破脸皮,又不能将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秋莱是艰难地憋了又憋,深呼吸了几个呼吸,才勉强稳了稳情绪。 “是啊,二少爷早该想通的。”秋莱故作笑眯眯道,“不过眼下也不算迟,呵呵。” 喻婉道:“是不迟,刚刚好。” “……” 秋莱差点没绞烂自个儿的手,眼里藏着阴毒。 她忍不住想,这喻婉莫不是脑子有病的?这可是她的庶子啊,庶子上进读书,她这个嫡母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喻婉和司徒晔就着“二少爷读书”这个话题又说了半个时辰,两人不知道自己说的全是些秋莱不爱听的,忍了这么久,秋莱终究坚持不住了,提出了告辞。 走之前,秋莱隐晦地瞪了司徒晔一眼。 司徒晔故作不知,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过了明面的事情,秋氏再如何都不能阻止了。 送走婆媳二人,喻婉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秋氏并不高兴。”喻婉凝眉道。 她看得出来,秋氏从知晓昭聿要读书开始,就一直在绷着情绪,明显是高兴不起来的。 这是为何? 自己儿子乐意读书,还得到了主母的支持,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秋氏为什么不高兴?难道是怕她这个主母做表面功夫,背地里会使阴招害人吗? “老奴看不懂。”喻嬷嬷摇摇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喻婉眯了眯眼睛:“昭聿媳妇的举动也有些奇怪。昨儿去长公主府时,我的的确确有提点她可以劝昭聿有责任心一些。可她今儿还特意过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一件事。” “她们婆媳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喻婉对此感到毫无头绪,扶额有些烦闷道:“秋氏更奇怪,昭聿媳妇每回一来咱们锦春堂,秋氏脚后跟就到了。” “这是她们婆媳俩的事情,您也无需想太多,免得劳心伤神。”喻嬷嬷宽慰道。 喻婉摇摇头:“秋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昭聿媳妇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什么呢?她无从得知。 …… 出了锦春堂之后,秋莱并未第一时间回秋梨院,跑了一趟亓城的书房去。 亓城刚好在书房,亓墨也在。 两人瞧见秋莱时都愣了一下。 亓城让亓墨回去了,又吩咐心腹去守好门,这才皱眉看向秋莱,不悦道:“你这个时辰过来做甚?” 秋莱心中不安,听到他的质问有些委屈,勉强笑道:“王爷有所不知,方才妾身给王妃请安,听到二少夫人同王妃说二少爷决定读书了,王妃同意了。” “就这点事情值得你这么慌里慌张?”亓城睨着她问。 秋莱怎能不急,都快急死了,她道:“什么叫这点事情?王爷可知那混球曾是个有读书天分的?真叫他拾起书本来,叫世子如何自处?” 亓城不以为意道:“天分?十几年都是这么混吃等死过来的,纵是再多天分都是会泯然众人矣,何须担忧?再者说,世子如今已成气候,怎是一个混账东西能威胁的?” 听了这番话,秋莱躁动的心也冷静了两分,细细想了想,觉得王爷的话不无道理。 “还有,读书而已,谁人不会读书?可古往今来,那么多读书人,可个个都能出人头地了?” 亓城不屑地冷笑。 秋莱彻底静下心来,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王爷说得极是,是妾身多余担心了。” 天下读书人何其多,怀才不遇的多,落榜学子更是数不胜数。 那孽种尽管往上爬吧,爬得越高,跌得越狠。 秋莱眸光微闪,嘴角翘起,这才是最有趣的,不是吗? …… 良秀阁。 司徒晔朝荷枫笑道:“如何?她是怎么套你话的?” 是的,她早已料到冯嬷嬷会寻机会套荷枫的话。 出门前,她吩咐荷枫在冯嬷嬷找上来时,便故意透露她的意思给冯嬷嬷听,为的就是通过冯嬷嬷的嘴将这些话传到秋氏耳中。 秋氏此人最怕的就是一切失去掌控的感觉,听到亓昭聿这个纨绔多年之人想要上进,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当然,司徒晔也绝对不会再叫她如愿就是了。 秋氏要么就此撕开伪善面具,要么就得给她们让开一条路,她没得选。 荷枫笑着回道:“冯嬷嬷知晓奴婢爱吃,特意给奴婢送了一碟荷花酥。” 她有些意犹未尽道:“比奴婢以往吃过的都要好吃,奴婢一下子就吃完了。不知道冯嬷嬷下次还会不会给奴婢送这个。” “……你个小馋猫。”司徒晔笑骂一句。 荷枫痴痴笑道:“嘻嘻。” 司徒晔问道:“少爷可起来了?” “还未起呢,您出门到现在,里屋的门都紧紧关着哩。”霜桐说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司徒晔眉眼一弯,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收拾一下书房吧,下午可以用上了。” 她一点也信不过院里的那些丫头,唯有辛苦一下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啦。 “是,夫人。” 四个丫头齐齐应声。 等她们去了书房,司徒晔正想给自己煮杯茶喝,今儿心情不错,奖励一下自己吧。 她美滋滋想着,却听得里屋一阵痛苦地嚎叫:“嗷嗷嗷——” “嘭——” 司徒晔面色一变,顾不上煮茶的事情,赶紧去了里屋。 ------------ 第33章 端午佳节(上架啦) 高燕就坐在他的旁边,只要手一伸,就能楼进怀里。要不是韩雪在,肯定忍不住的。韩雪在嘛,只能端正的坐着,敢眼。 说完他们一个个颤抖着爬起身来,奋不顾身地朝云逸冲来,面孔凄然满是仇恨。 “强盗为害,我就将其一一斩杀。若是官府官兵为祸,那就除恶、务尽,哪怕推翻这朝廷重立天下又何妨?”他心中有了觉悟,紧追而去。 但是,不管周围的这些村子得到了多少好处,总有些村子,是喂不饱的。 处理俘虏的事情,王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挨个的将他们捆起来,丢到一边去放着,先饿个一两天然后打一顿,接着再告诉他们可以干活来换吃的,保证能够将他们一个个的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三日后,一路上进来也没有遇到什么强大的妖兽,他们顺顺利利来到了裂天魔渊。 借着这次被攻打的机会,黑甲军裹挟胜利之姿,去攻打九龙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想必能够一举将九龙山拿下。 我可以保证我以前绝对不会犯这种蠢事,可是我今天就是犯了……我的记性虽然差,但也不会差到我几乎最关心的事物都忘的差不多。 “多谢兄长!”李三郎深深的鞠了一躬。司徒谨今天能和他说这些,足见四郎的事情,并未影响两家人的感情。至少没有影响他和司徒兄妹间的感情。这样他即已知足。 玄静无奈地叹气,成了亲的人还这般顽劣,不知道七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韩珞气池内气机涌动,如沸水翻滚,气机扩散体内四周,充斥两臂,两腿,一股热流上涌背部,瞬时覆盖整个背部,同时各个部位的气机猛然扩散,瞬时护住周身。 袁洪所说的戾气,与莫问相伴而生,不仅强大,而且诡异,连嬴犼都是剔除不掉。 丹阳仙尊本意是提醒她谨慎一些,不想苏锦歌听了非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似有所悟的咬破了手指,向那红莲花靠去。 乌娘闻言越发的兴奋起来,认定前方定是有什么宝物,不然谁没事跑来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挖洞玩。 “娘,你以后别再闹腾了,那丫头鬼着呢,您看看人家过的日子,就是俺们家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李三柱也拿了块点心,刚要往嘴里送,就被曹氏一把抢了过去。 原来,众人在煤油灯下看到李盘家的大堂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不过,这几具尸体不是一般的尸体,而是几具,也就是说,这几具尸体的脑袋都不在身上,脖子处的鲜血流了一大滩,染得整个地上都红了一大片。 冯雪让猫哥把车停在别墅门口,要走进去,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观察一下别墅的情况,我也是这么想的,坐在车上很多细节都要被忽略了。 韩珞不断移动,感知不同位置不同的信息,每一处的地带,信息都不一样,有的地方,身上会出现针扎,有的地方,到了那个地带,体内气机会骤然热烈,在体内通游。 她合作的影帝可是人家背后老板,少了谁的资源也不可能少了他的。 打闹了一顿,江轩驱使丧尸的强大威慑力,所带来的陌生感,顿时消弭一空。 不知道是该为虞夏的事业担心,还是该为年轻偶像出道就谈恋爱了而伤心。 “这个……大体上吧,虽然表面上还是要演一下的,毕竟立场不同。”神官耸耸肩。 开玩笑,要是放在之前,宋展还没有这样的底气,但是现在,即使是吃胜利广场最贵的料理,皱下眉头算他输。 从那天以后,陈家上下的所有人都是发现自己家的少公子的变化。 而现在,母凭子贵,朱棣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许朔出了餐厅后,想去找莉莉恩,但是他不知道莉莉恩在哪。索性在主屋里乱逛起来。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那个师傅很有可能,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有已经融入了神药宝液的灵水从宝瓶汹涌而出,朝紫童黑角魔牛它们汹涌而去,为它们恢复之用。 整个过程之中,鼠王都没有太过高兴,就连萧天将也看不出有多少期待,可能今晚要空等一场了。 我偏偏又不好过问,只能闷在心里。没多久合同也签了,老黄也出资两百多万,以黄俊耀的名义。 以前这招百试不爽,可是现在,屁用不顶。凌辉不领情的推开我的手,在一众人等的目视下他大踏步的走出了奶茶店。 “可是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可能遇得到端牧清那么好的男人呢?”我直言。 我就赶紧出去了,一出去就见那肥婆正跟一些医生护士说悄悄话,还是古古怪怪的。 被选中的那人明显一愣,但多年在特殊系的他也并不惧怕,同样是半圆满,即便蓝海拥有越级杀人的能力,自己也不差。 两天后,蓝海走出练功房,经过多次的炼制后,蓝海不仅炼制技术有所上升,就连持久力都提高不少,连续两天将剩下的两具人偶全部炼制出来。 车子里明明开着空调,可是江宇帆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他开了车门,下了车接电话。 而且此刻,我发现其他几间房间的尸兄妹们也都爬了起来,瞬间占满了走廊。 梦灵姑娘笑道:“苏捕头抬爱,梦灵感激不尽,但是眼下里铺子正忙,倘若问完了,那梦灵便自去招呼客人了。”说着款款的站起身来,笑微微的说道:“几位先坐着。”说着便往柜台去了。 ------------ 第34章 晔姐姐,跑吧 司徒晔定睛看了两眼对面行大礼的人,眼里露出浓浓的兴味,唇角微微翘起,表情十分戏谑。 或许上辈子的司徒晴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能屈能伸的一天吧。 她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承德侯府一片火光明亮,护卫举着火把包围了整个承德侯府。 他们为了抓捕她。 自 从昨夜到现在,黄裳儿仍在置气。为此苏寒山认真思考了数个时辰,想着大概明白了舞阳闷气的缘由,便主动道歉。 这让他们看到了游戏里蕴含的巨大商机,同时也有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如果他急需这些材料,如果他想来,他应该派一架直升飞机到他家。也许今晚能送到。 她不记得了也好!他还不想让她知道她到底是何身份。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而这时雨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顿时从原地周身闪过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就不见了踪影。 显然,两人都知道她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你如果答话,她更是没完没。 如此黑压压的一大片骷髅鬣狗,众人看到后都下意识的摸自己的屁股,一股毛骨悚然的的感觉就开始蔓延全身。 他不在乎钱,部队津贴就够用了,但是数千员工,都是他未来的责任。 天阶道侣修炼空间是一个庄园,价格高达一亿银币,现在等于是两亿华夏币。 能在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实力,只有能力者这个解释才行得通。 “墨宝,搜索一下有没有什么我现阶段需要的东西。”蓝溪传音给墨宝道。 林戴尔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就一阵苦涩,这些天她精神好的出奇,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一般,为了发泄一下,就从旅馆出来,打算在周围走走,谁知道一出门就遇上了这么几个家伙。 凌越隔空将那物事摄入手中一看,而后便高举向天,向着众人展示。 “别说大陆上有没有圣魔导师,就算有,圣魔导师对付你还要用诅咒?”迦瑟斯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 可即便如此,她也是拒绝不得,只怪她当初一时冲动,做了不该做的事,才酿成了今日的进退两难。 就在刚刚,艾瑞忽然在灵魂深处感受到了皮皮隼的的欣喜。他顿时没忍住,从房间冲了出来,朝着感应的方向赶了过去。 那些聚集起来的妖和妖兽也叹了口气,被救进来的妖兽和妖都经历过修真者猎杀,深知修真者的厉害,要为救命恩妖报仇只能提升自己修为,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提升自己实力,争取百年内达到大妖的境界。 “那么,出发吧!”祈樱低声喝道后,直接消失在了天台顶端,而鼬也是在看了佐助一眼后,与卡卡西和凯一同消失。 心念一动,王昊当即伸手去拿,岂料,他的手距离那玉盒尚有三尺距离,便突地有一蓬凄艳血光乍现,一层叠着一层,足足九层,烟云缭绕,犹如锁链、恍似龙蛇般腾起数尺,跃然于那玉盒的周围,将王昊的手弹开。 “修真者应当畏惧自视过高,不然下场一定好不了。”千叶暗中感叹之余,不免有些嘲讽。 战争中,伪造信件、假传消息的手段十分常见,上官贤带兵多年,这样的手段早就见识过了。 胡傲微微一愣,问道:“除了蓉蓉,这里我还有谁认识?”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蚩尤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名青年,正是冒充多年的潜云。 ------------ 第35章 买消息 “快看——” “那里有人掉下去了!” “有个姑娘掉下去了!快救救她!” 冯嬷嬷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她反复看来看去,似是不可置信般,又往身后看去,瞧到的尽是些生面孔。 不不不,不是她干的! 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 “好你个刁奴——” 耳边响 邮人自然不会帮黑夫处理,再说乡野之间没什么好隐秘的,直接如此不作掩饰便邮寄的也不在少数。 “哼,四盟算什么,你还不知道我们背后组织的厉害,我们的组织规模最起码可以和大型的宗派相比,你要是加入我们的组织,对你以后的修炼肯定有很大的帮助。”毛长老对吴岩的口气又变得和蔼起来。 “说!你跟童成什么关系?他的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那怪人眯起眼睛,眼里尽是噬人的蓝光。 当三霄向他讲述了事情经过后,赵公明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昏迷之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没有苏远,不仅自己必死,三霄同样凶多吉少。 “今天帮师门师兄脱离热海的束缚,所以来到这里寻找化龙骨,希望老君成全。”烟寒水想了想,嘴里念叨了一下。 这时,6续有原始人登上了山头,他们同样叩谢天神及天神派来的使者。 “来了,来了!郞中来了!”许思源拖着老郞中,慌慌忙忙跑上楼来。 冰冷的唇,却有着从心底传来的热度,让她的脸一瞬间热得发烫。 杨戬身体不断地晃动,一会儿变成少年,一会儿变成飞禽,一会儿变成猛兽,果然是变化多端,无穷无尽。 “老婆,如果你能领悟到治愈技能的话,我们以后的战斗力,将会所向无敌。”青连看着南瓜,低声说道。 陈飞为了能弄出这么一块地,花了两年的时间,那么多玻璃,想要再复制一个一样的……恐怕难度太大,且没有这个必要。 他的话语之间没有明显的责怪之意,杨公公已经惊得背后起了一层的冷汗,那位刑部侍郎不知何时也跪了,脸色发白,知道守城的功劳已经直接飞走不算,要是皇上当真追究起来,整个刑部都重则难免。 “谁要和你去旅游?我是说你兄弟将我妹妹拐走了!”叶素缦白了某个明显混淆视听的男人一眼。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现在山水间如此动‘荡’,她的一句不太好,就想将他打发了,试问这如何让他给等在四合院里的妖‘精’们‘交’代? “什么意思?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当着神仙爷的面,除了你这个孽障。”黄崇虎一把夺过旁边武师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大人收了月清好不好?“不知怎么的,冷月清忽然闪到了陈飞面前,娇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了陈飞的胸前,轻吐幽兰,让陈飞心驰不已。 那么,虽然故事已经进入发展期了,但是还是容我再这里介绍一下新的系统吧。毫无疑问,这个系统就算之前炼见到的英灵附身的系统。 然而,在场的颜家弟子都是颜家的高手,只有他们看得出来,能打出这一拳的人有多么可怕。 江月棠被萧棣元放在他靠窗的罗汉床里,身下还被垫了一床柔软的棉垫,身上又盖了一床中等厚度的被子。 傅汝炎也不知道自己的做得对不对,可看着苏龄玉对待青芝亲近的模样,若真是她的丫头,她应该会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