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魂穿灾星 凌墨,或者说曾经叫张伟的那个地球社畜,此刻唯一的念头是:“这婴儿床也太硌屁股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漏风又潮湿的麻袋里,浑身湿漉漉、黏糊糊,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摇曳的、昏黄的光影和几张扭曲变形、充满原始惊恐的大脸在晃悠。耳朵里灌进来的不是都市的车水马龙,而是女人嘶哑的痛呼、男人粗重的喘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泥土和某种草药腐烂味道的气息。 “哇——!” 他本能地想抗议这糟糕的环境和服务,结果出口的却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带把儿的!” 一个沙哑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响起,透着疲惫和一丝完成任务般的解脱。这是产婆王二婶。 凌墨(张伟)懵了。带把儿?等等!我不是在办公室肝方案肝到心梗猝死了吗?这什么情况?投胎现场直播?还带实时弹幕(产婆解说)的? 他努力聚焦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茅草屋顶,糊着泥巴的土墙,以及产婆那张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此刻正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和恐惧的表情看着他。 “娃儿哭声真亮堂,将来……” 王二婶话还没说完,脚下不知怎地一滑。 “哎哟!” 她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倒去,不偏不倚,后脑勺精准地磕在墙角一个半人高的、用来腌咸菜的空陶缸边缘。 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产房里格外清晰。 王二婶两眼一翻,像截被砍倒的老树桩,直挺挺地滑倒在地,不动了。一缕殷红的血丝,顺着她花白的鬓角蜿蜒流下,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凌墨:“……” 卧槽?碰瓷?刚出生就摊上人命官司了?这开局也太地狱了吧! 产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短暂的几秒后,爆发了更大的混乱。 “王婶子!” 守在门口的凌老汉,也就是凌墨此世的亲爹,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扑进来就去探王二婶的鼻息。 “没…没气了!” 凌老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看凌墨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从地狱裂缝里爬出来的小怪物。 “天杀的!克星!这娃是个克星啊!” 凌墨的亲娘,一个刚生产完、虚弱不堪的妇人,看着昏迷(在众人眼里已经嗝屁)的产婆和吓傻的丈夫,再看看襁褓里那个还在嘬着手指、一脸无辜(其实内心疯狂吐槽)的婴儿,悲从中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刚落地就克死了接生的王二婶!”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瞬间刮遍了整个靠山屯。村民们惊恐地聚集在凌家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老凌家祖坟冒黑烟了?” “何止黑烟!我看是喷火了!王二婶接生几十年,从没出过事!” “这娃哭声邪性!跟狼嚎似的!” “你看他那眼睛,黑黢黢的,一点光都没有,看人心里发毛!” “灾星!绝对是天煞孤星转世!留不得啊!” 凌墨躺在简陋的土炕上,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议论声,内心的小人已经掀翻了无数张桌子:“喂喂喂!讲点道理好吗?是她自己摔的!关我一个刚出生、连翻身都不会的婴儿什么事?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这破地方连个监控都没有,我冤死了啊!” 接下来的日子,凌墨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开局一把烂牌”。 他饿了哭两声,亲爹凌老汉端着米汤过来,平地摔个狗吃屎,陶碗碎成八瓣,珍贵的米汤喂了土地公。 他拉了尿了,亲娘强撑着换尿布,一阵妖风穿堂而过,卷起尿布精准糊在刚进门的族长脸上。 他想打个嗝,屋顶上一块松动的瓦片“啪嗒”掉下来,砸塌了家里唯一的饭桌。 短短三天,凌家仿佛被诅咒笼罩:鸡不下蛋了,狗不叫了,连门前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都咔嚓一声,断了一根大枝桠,差点砸中出来倒夜壶的邻居。 靠山屯的恐慌达到了顶点。 在一个月黑风高、乌鸦叫得格外瘆人的夜晚,族长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踹开了凌家那扇本就脆弱的大门。 “凌老三!不是我们心狠!你这娃,是灾星降世!克死产婆,祸害你家,再留下去,整个靠山屯都要遭殃!” 族长举着火把,火光映照着他那张严肃又恐惧的脸,声音不容置疑,“按祖宗规矩,送走!扔狼嚎岭!是死是活,看天意!” 凌老汉抱着襁褓里的凌墨,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汉子,此刻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被妻子死死拽住。妻子泪流满面,却不敢再看儿子一眼,只是绝望地摇头。 凌墨在襁褓里蹬了蹬小短腿,内心一片冰凉:“狼嚎岭?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才出生三天啊!连口饱奶都没喝上,就要去给野狼当夜宵了?这穿越体验也太坑爹了吧!差评!我要投诉!” 没有多余的废话,在村民恐惧又带着一丝解脱的目光中,凌老汉颤抖着双手,将那个小小的、只包裹着一层破布的襁褓,放在了狼嚎岭入口处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他甚至不敢多看,放下后就像被鬼撵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村里。 寒风呼啸,吹得枯草呜呜作响,像野鬼在哭嚎。远处山林深处,传来几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 凌墨躺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漆黑如墨、点缀着几颗冷漠寒星的夜空,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贼老天!开局就让我当‘弃婴版柯南’是吧?行!我记住你了!等我熬过今晚…等我长大…等我找到修炼的办法…我一定要把这该死的‘灾厄圣体’练成‘幸运光环’,让所有抛弃我的人,都!后!悔!”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旁边一棵枯树“咔嚓”一声,断了,直挺挺地砸向远处一只探头探脑、准备享用“外卖”的野狼。 野狼:“嗷呜?!” (懵逼脸) 凌墨:“……” (行吧,被动技能触发得挺及时?) ------------ 第2章:野兽食堂 凌墨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感觉自己的小身板正在迅速向冰棍进化。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嗖嗖地往他那层薄得可怜的破布里钻。肚子里空得能演奏交响乐——如果“咕噜咕噜”算乐章的话。 “贼老天!”他努力活动着冻得快没知觉的脚趾头,在心里疯狂吐槽,“玩我呢是吧?别人穿越不是皇子就是天才,自带老爷爷送温暖。我倒好,落地成盒…啊呸,落地成‘弃婴’,还附赠一个‘人形自走瘟神’光环!现在好了,豪华野味大餐没等到,自己先要变成狼的冻干小点心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荣登“史上最短命穿越者”宝座时,那阵冷风来了。他一个没憋住,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喷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紧接着,旁边那棵本就摇摇欲坠、刚才砸跑第一只倒霉狼的枯树,这次更干脆,“咔嚓——轰隆!”一声巨响,半截树干带着千钧之势,直挺挺地砸向不远处灌木丛里刚刚探头、准备发起第二轮“外卖”冲锋的另一只灰狼。 那只灰狼反应也算快,嗷呜一声惊叫,猛地向后跳开。树干擦着它的鼻尖砸进地里,溅起一片冻土和雪沫。 凌墨:“……” 这被动技能…还挺智能?带敌我识别?不对,好像是无差别攻击,只是自己暂时免疫?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这“灾厄光环”的运作机制,更大的危机来了。 “嗷呜——!” 一声饱含愤怒、威严和饥饿的狼嚎从山坡上传来。这声音比之前那些试探性的嚎叫浑厚得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 凌墨艰难地转动小脑袋瓜(脖子还没啥力气),只见一头体型明显比其他狼大一圈、毛色油亮的头狼,正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月光给它披上了一层银辉,它绿油油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石头上的“小点心”,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凶光。 “完犊子…” 凌墨心里哀嚎,“新手村BOSS刷新了!还是满级的那种!” 头狼显然对刚才手下(或者说是竞争者)的失利感到非常不满。它认为这是对狼群威严的挑衅,更是对它“外卖”所有权的侵犯!它决定亲自出手,用最迅猛、最精准的扑杀,终结这场闹剧,把这块鲜嫩的小点心叼回窝里慢慢享用。 只见头狼后腿肌肉紧绷,蓄满了力量。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噜声,身体微微下伏,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那双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贪婪的光芒,死死锁定了凌墨。 “来了来了!” 凌墨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虽然小,但跳得贼快)都要蹦出来了,“救命!有没有新手保护期啊?GM!我要投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头狼动了!它如同一道银灰色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从岩石上猛扑而下!目标直指石头上那团瑟瑟发抖的小破布包!那气势,那速度,那决心!绝对能入选“狼族年度最佳捕猎镜头”! 凌墨绝望地闭上了眼(虽然没啥用),准备迎接命运的狼吻。 然而! 命运的剧本总是充满了荒诞。 就在头狼那健壮有力的后腿,即将蹬在它作为起跳点的那块看似坚实的岩石边缘时……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的断裂声响起。 头狼脚下那块凸起的岩石边缘,一块因为长年风化、内部早已腐朽不堪的岩石,它……它碎了! 不是裂开,不是松动,是直接像块劣质的饼干一样,毫无征兆地,碎了! “嗷——?!” 头狼那志在必得的凶悍眼神瞬间被极致的懵逼取代。它蓄满力量的蹬踏动作,变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失去着力点的空中劈叉! 想象一下,一个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在起跑线上刚发力蹬出去,结果脚下的起跑器塌了……就是那种感觉! “噗通!嗷呜——!!!” 头狼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四爪离地,整个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而扭曲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脸朝下地摔在了凌墨所在的大石头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地面都震了一下,溅起的雪沫和尘土糊了凌墨一脸。 最惨烈的是落地瞬间。 “咔嚓!” 又是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 头狼那根粗壮有力的、刚才还蓄势待发的右前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剧烈的疼痛让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嗷嗷嗷嗷——!!!!”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太离奇!以至于周围那些原本跃跃欲试、准备等老大得手后分一杯羹的普通野狼,全都僵在了原地。它们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震惊和一种深深的…恐惧? 狼群:“???” 头狼:“(ಥ﹏ಥ) 嗷嗷嗷!(痛死老子了!)” 凌墨:“(⊙ˍ⊙) ……” (发生了什么?我安全了?这…这光环是敌方的吧?专坑自己人?不对,专坑想吃我的?) 头狼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断腿的剧痛让它只能徒劳地用三条腿在地上刨动,发出痛苦的呜咽。它看向凌墨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残贪婪,只剩下一种见了鬼似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这石头上的小东西太邪门了!靠近他绝对没好事!老大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呜…呜呜…” 头狼忍着剧痛,用三条腿勉强支撑起身体,朝着狼群发出了撤退的信号。那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兄弟们快撤!此地不宜久留!”的急切。 其他狼早就被这邪门的一幕吓破了胆,一听老大发话(虽然老大已经瘸了),立刻夹起尾巴,呜咽着,头也不回地蹿进了黑暗的树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它们瘸腿的老大,在原地痛苦地挣扎挪动,想跑又跑不快。 凌墨躺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内心的小剧场再次疯狂上演: “我去!这‘灾厄圣体’…被动技能‘平地摔(敌)MAX’?效果拔群啊!连BOSS都能秒?”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冻僵的小胳膊,“不过…这光环貌似只对‘敌人’生效?或者说,只对对我有恶意的生物生效?这算…被动防御机制?还是…另类的‘野兽驱散器’?” 他看着那头还在努力用三条腿刨地、试图远离自己这个“邪门源头”的头狼,肚子里的交响乐适时地再次响起:“咕噜噜噜——” 一股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席卷而来,甚至暂时压过了寒冷。 凌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投向了头狼那条扭曲的、无力耷拉着的断腿… “那啥…” 他舔了舔干裂的小嘴唇,内心发出灵魂拷问,“狼腿…算不算野味?生吃…会不会拉肚子?这算不算…大自然的馈赠?” 就在他脑子里天人交战,思考着“茹毛饮血”的可行性以及可能带来的肠胃灾难时,头顶传来一阵“呱呱”的聒噪叫声。 一只肥硕的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枯树上飞了下来,它先是警惕地绕着在地上挣扎的头狼飞了两圈,确认这大家伙失去了威胁后,便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头狼的断腿附近。 乌鸦歪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还在努力挪动的头狼,又看了看石头上一脸渴望(对食物)的凌墨,然后… 它猛地低头,尖利的喙狠狠啄向头狼断腿处流血的伤口! “嗷——!” 头狼发出凄厉的痛嚎,挣扎得更厉害了。 乌鸦却不管不顾,奋力撕扯下一小块带着皮毛的血肉,然后扑棱棱飞起来,在凌墨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那块还滴着血、热乎着的狼肉,“啪嗒”一声,精准地丢在了他胸口的破布上。 乌鸦:“呱!”(外卖送达!五星好评!) 凌墨:“!!!”(卧槽?!真有外送服务?!还是乌鸦配送?!) 头狼:“(╯°□°)╯︵ ┻━┻”(痛上加痛!鸟都欺负我!) 看着胸口那块还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生肉,凌墨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这算啥?大自然的‘饿了吗’?乌鸦骑士?生鲜直送?”他欲哭无泪,“虽然但是…我特么没牙啊!我还是个婴儿啊!这玩意儿我嚼得动吗?生吃会不会得狂犬病?啊不对,是狂狼病?” 寒风依旧呼啸,狼嚎变成了凄惨的呜咽,乌鸦在枯枝上得意地梳理着羽毛。凌墨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对着胸口那块“天降狼肉”,陷入了穿越以来最深刻的哲学思考:生存,还是体面?这是一个问题。 最终,求生欲战胜了一切。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动自己小小的脑袋,凑近了那块肉… “不管了!先舔两口补充点热量再说!贼老天,算你狠!这‘野兽食堂’…我特么认了!” ------------ 第3章:霉运守恒 舔了几口带着铁锈味和土腥气的生狼肉,凌墨感觉那点微乎其微的热量还没传到胃里,就被刺骨的寒风卷走了。更要命的是,那点肉沫勾起了他胃里更强烈的饥饿感,像有无数只小手在里面疯狂抓挠。 “不行…这点塞牙缝都不够…”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死死锁定在不远处那头还在痛苦呜咽、用三条腿徒劳刨地的头狼身上。那庞大的身躯,那油亮的皮毛,在凌墨饥饿的滤镜下,仿佛散发着诱人的“烤肉”香气。 “一整条狼腿!不!一整头狼!”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瞬间压倒了生吃野味的恶心感和对狂狼病的担忧,“蛋白质!脂肪!活下去的资本!” 那头倒霉的头狼似乎感受到了凌墨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把它生吞活剥的绿光,呜咽声更大了,挣扎着想要远离这块邪门的石头,动作却因为断腿而显得笨拙又可笑,活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挖掘机。 “机会!趁它病,要它命…肉!” 凌墨心中燃起熊熊斗志。他深吸一口气(吸了一肚子冷风),开始调动这具婴儿身体里仅存的所有力气。 第一步:翻身!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虽然还没吃过奶),小身板像条搁浅的鱼一样疯狂扭动。脖子使劲,腰腹发力,小短腿蹬踹…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成功地从仰面朝天变成了趴姿。代价是累得像刚跑完婴儿马拉松,呼哧呼哧直喘气。 第二步:下地! 石头边缘就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像只笨拙的树袋熊,一点点蹭到石头边缘。冰凉的石头硌得他生疼。他心一横,闭着眼,身体向前一拱! “噗叽!” 整个人从石头上滚落下来,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枯草的地面上。虽然不高,但冲击力还是让他眼冒金星,差点把刚才舔进去的那点肉沫给呕出来。 “嘶…出师未捷身先疼…” 他疼得龇牙咧嘴(虽然没牙),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视线。 目标:瘸腿头狼!距离:目测约五米!在婴儿的尺度下,这简直是马拉松! “冲啊!为了蛋白质!” 凌墨内心给自己打着鸡血,开始了他人生(或者说第二次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爬行”。他蠕动着,手脚并用(虽然手没力气,脚也不听使唤),像一只倔强的蜗牛,朝着那头散发着“肉香”的庞然大物进发。动作慢得令人发指,姿势更是惨不忍睹。 那头头狼看到这“邪门小东西”竟然从石头上下来了,还朝着自己爬过来,绿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它仿佛看到了死神在逼近!也顾不上断腿的剧痛了,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三条腿疯狂倒腾,在地面上刨起阵阵尘土和雪沫,速度竟然比凌墨的蠕动快上那么一丝丝! “喂!别跑啊!让我咬一口…不是,让我吃一口…也不对,让我捡个漏啊!” 凌墨内心焦急呐喊。眼看着“蛋白质储备”要溜走,他爬得更卖力了。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荒野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就在这“生死时速”(狼逃命,凌墨追肉)的紧张时刻,那只肥硕的乌鸦又出现了! 它似乎觉得这追逐游戏很有趣,扑棱着翅膀在低空盘旋,发出“呱呱”的聒噪叫声,像是在给双方加油,又像是在嘲讽。 乌鸦的叫声似乎吸引了其他掠食者的注意。凌墨爬着爬着,忽然感觉前方的光线似乎暗了下来。他抬起头,愕然发现自己的爬行路线,正前方不到三米的地方,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布满爪痕和兽毛的——山洞!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野兽腥臊和腐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墨:“!!!” (卧槽!光顾着追狼,没看路!) 头狼:“!!!” (卧槽!光顾着逃命,慌不择路!) 乌鸦:“呱!” (有好戏看咯!) 凌墨的“蠕动战车”和头狼的“三脚挖掘机”,几乎是同时,在惯性和恐惧的双重作用下,一头扎进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山洞! 洞内光线昏暗,但凌墨还是瞬间看清了里面的“主人”。 一头巨大的黑影,正背对着洞口,趴在一堆枯草和骨头铺成的窝里,似乎在打盹。那宽阔厚实的背脊,粗壮的四肢,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比洞口浓烈十倍的腥臊味,无不昭示着它的身份——一头成年黑熊!一头正在享受回笼觉的、脾气绝对好不到哪去的黑熊! 凌墨和头狼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乌鸦还在洞口幸灾乐祸地“呱呱”叫了两声。 头狼吓得尾巴都夹进了屁股沟,浑身筛糠似的抖,断腿的疼痛似乎都被这更大的恐惧压了下去。它绿油油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完了完了,刚出虎穴(邪门婴儿),又入熊窝!吾命休矣!” 凌墨的小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熊…熊大哥?打扰了?我们这就走?您继续睡?” 他祈祷这头熊睡得像死猪一样沉。 然而,霉运守恒定律再次发挥了它强大的威力。 也许是乌鸦的叫声太吵,也许是凌墨身上那股“灾厄”气息太独特,又或许是头狼的骚味刺激了熊的嗅觉… 只见那头巨大的黑熊,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它似乎是被什么呛到了,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像是拉风箱似的“呼噜”声。接着,它那硕大的熊头猛地抬了起来,朝着洞口的方向,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 “阿嚏——啾!!!” 这个喷嚏,堪称熊族百年一遇!力量之大,气流之猛,连它嘴边挂着的口水鼻涕都被喷出去老远!山洞里仿佛刮起了一阵小型风暴! 而正是这个超级喷嚏产生的巨大气流冲击波,不偏不倚,正好轰在山洞入口上方那块岩壁的某个关键点上! 那里,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呈不规则球形的、颜色灰扑扑的东西——一个巨大的野蜂巢! “咔嚓…嗡嗡嗡——!!!” 先是蜂巢与岩壁连接处那点可怜的、早已风化的根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喷嚏冲击波”,发出一声脆响,断裂开来! 紧接着,那个巨大的、沉甸甸的蜂巢,在重力的作用下,如同被精准投掷的炸弹,直直地朝着刚刚抬起头、打完喷嚏还处于懵逼状态的熊脸砸了下去! “嗷——!!!” 黑熊那声原本还带着点睡意的、被打喷嚏打断的咆哮,瞬间变成了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惨嚎! “啪叽!” 蜂巢精准糊脸!粘稠的蜂蜜、破碎的蜂蜡、还有里面成千上万只被惊醒、瞬间进入狂暴状态的野蜂,一股脑儿全糊在了黑熊那张毛茸茸的大脸上! “嗡嗡嗡嗡——!!!” 无数只被激怒的野蜂,如同被捅了老巢的轰炸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嗡鸣!它们疯狂地寻找着攻击目标,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用喷嚏把它们老窝轰下来、现在又用脸接住的大家伙——黑熊! “嗷嗷嗷嗷——!!!” 黑熊彻底疯了!剧痛和恐惧让它瞬间失去了理智。蜂蜜糊眼让它看不清东西,无数蜂针刺入它敏感的鼻子、眼睛、嘴巴周围的皮肉,带来难以忍受的灼痛和麻痹感!它庞大的身躯在山洞里疯狂地翻滚、冲撞、挥舞着巨大的熊掌拍打着自己满是蜜蜂的脑袋,试图驱赶这些要命的“小恶魔”。 山洞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熊的惨嚎、蜜蜂的狂怒嗡鸣、以及熊掌拍打岩壁发出的“砰砰”巨响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尘土、碎石、蜂蜜、断翅的蜜蜂四处飞溅! 被糊了一脸蜂蜜和几只蜜蜂的头狼:“嗷呜?!”(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还在洞口盘旋的乌鸦:“呱?!”(卧槽!场面失控!风紧扯呼!)它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得远远的。 刚爬到洞口、目睹了全程的凌墨:“……”(霉运守恒,诚不我欺!这能量转移…绝了!) 混乱!极致的混乱!这正是凌墨等待的千载良机!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潜能,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目标——那头在混乱爆发之初,就被吓得瘫软在地、离洞口相对较近的瘸腿头狼尸体(它刚才也被波及,几根蜂针要了它最后的命)! “就是现在!蛋白质!我的!” 凌墨不再犹豫,也顾不上什么姿势优雅了。他像一只发现猎物的壁虎,手脚并用地朝着头狼的尸体猛扑过去…好吧,是猛爬过去!速度比刚才追狼时快了好几倍! 他扑到那还带着余温的狼尸旁,伸出小手(其实没什么力气),死死抓住狼腿上相对好抓的一撮毛!然后,他调转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拖!拽!拉! 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拖着一头比他大几十倍的成年野狼尸体…这画面,充满了荒诞的史诗感。速度慢得像蜗牛搬家,但凌墨咬紧牙关(虽然没牙),内心只有一个信念:拖出去!拖到安全的地方!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他拖得很慢,很艰难。身后是黑熊震耳欲聋的惨嚎和疯狂撞墙的砰砰声,头顶和身边是乱飞的、狂怒的蜜蜂(神奇的是,这些蜜蜂似乎下意识地避开了凌墨这个“灾厄源头”),空气中弥漫着蜂蜜的甜腻、野蜂的毒液腥气和熊的骚臭。 终于,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感觉小胳膊都要脱臼的时候,凌墨成功地将那头沉重的狼尸,一点一点地拖出了山洞,拖到了洞口旁一块相对凹陷、能勉强遮挡一点寒风和混乱的石缝里。 他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狼尸上,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累,前所未有的累,但看着身下这具庞大的“战利品”,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山洞里,黑熊的惨嚎还在持续,伴随着蜜蜂不屈不挠的嗡鸣。 石缝外,寒风依旧呼啸。 凌墨躺在自己“打”来的猎物上,感受着那点微弱的体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山洞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熊哥…谢了啊!这外卖…送得真够劲!” 他喃喃自语,“霉运守恒?行!这守恒定律,我凌墨认了!以后谁想吃我,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祸不单行’!”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自己小小的身体尽可能缩在狼尸相对柔软温暖的腹部位置,准备先小憩一下,恢复点体力,再思考怎么解决这“有肉没牙”的终极难题。 荒野求生的第一天(夜),凌墨同学,成功解锁成就:【野兽食堂VIP客户】、【霉运守恒定律实践者】、【熊口(蜂口)夺食】! ------------ 第4章:王大牛的善意 凌墨是被一阵难以抗拒的、温暖诱人的肉香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蜷缩在那头瘸腿头狼相对柔软的腹部毛发里。寒风似乎小了些,天光微亮,灰蒙蒙的晨雾笼罩着狼嚎岭,给这片凶险之地披上了一层神秘又凄凉的面纱。 而那股勾魂夺魄的香气,正从不远处飘来,霸道地钻入他饥饿的感官。 他艰难地扭动小脑袋,循着香味望去。只见晨雾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影,正背着弓箭,腰间挂着几只野兔野鸡的战利品,哼着不成调的乡野小曲,沿着山间小路往这边走来。少年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脸上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憨厚和满足——显然是个收获不错的猎户之子。 少年显然也发现了石缝这边的异常。他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着,目光先是落在那头早已僵硬的狼尸上,眼睛顿时瞪大了:“嚯!好大的狼!咋死这儿了?” 随即,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狼尸腹部那一小团微微起伏的、裹着破布的“东西”。 “咦?这啥玩意儿?” 少年王大牛(凌墨从少年哼歌时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里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待看清那破布里露出的、一个冻得小脸发青、却睁着漆黑眼睛好奇(其实是饿得发绿)看着他的婴儿时,他彻底惊呆了! “我的老天爷!” 王大牛惊呼一声,手里的猎物差点掉地上,“谁家娃儿?!咋给扔狼窝边上了?!造孽啊!” 他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婴儿身上只有一块破布,冻得嘴唇发紫,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王大牛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同情和山里人的淳朴善意涌上心头。 “可怜见的!这大冷天的,咋活啊!” 王大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解下腰间一只最肥硕的野兔。这只兔子还带着余温,显然是他刚猎获不久。他麻利地用随身的小刀割下一条烤得金黄焦脆、滋滋冒油的兔腿——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午餐。 “娃儿,饿坏了吧?来,吃点热乎的!” 王大牛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那条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烤兔腿,递到凌墨嘴边。他甚至细心地撕下一点点最嫩的肉丝,想喂给这个看起来还没牙的小可怜。 那浓郁的、混合着炭火焦香和油脂芬芳的肉味,瞬间冲垮了凌墨最后的理智防线。什么生肉、什么狼腿、什么狂狼病…统统见鬼去吧!这才是人吃的食物!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属于人类文明的温暖烟火气! “呜…呜哇!” 凌墨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可惜生理条件不允许流泪太多),本能地张开没牙的小嘴,努力去够那近在咫尺的肉丝。 王大牛看着婴儿急切的样子,笑容更憨厚了:“慢点慢点,小心烫!俺叫王大牛,靠山屯的!你放心,俺这就带你下山,找我爹,肯定能给你找个好人家收养…” 就在王大牛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着肉丝,即将送入凌墨口中,而凌墨也满怀希望地准备迎接这“救赎之肉”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咆哮,毫无征兆地炸响! 整个狼嚎岭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地面剧烈地颤抖起来,碎石簌簌滚落,枯树疯狂摇摆! 王大牛脸色剧变,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他们头顶上方,那座陡峭的山崖! 只见山崖中段,一大片覆盖着积雪和风化岩石的坡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瞬间崩裂!无数巨大的岩石、裹挟着万吨积雪和泥土,如同一条狂暴的土石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以毁天灭地之势,朝着下方他们所在的山路和靠山屯的方向,倾泻而下! 山崩!真正的山崩! “爹——!!!” 王大牛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脸上憨厚的笑容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取代!他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石缝里的婴儿和自己那条珍贵的烤兔腿,像疯了一样朝着山下、朝着靠山屯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冲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爹还在家!娘也在家!全屯子的人! 凌墨躺在冰冷的石缝里,嘴里还残留着那一点点没能吃进去的肉丝香气,眼睁睁看着王大牛那敦实的身影,在漫天倾泻的土石洪流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而绝望。那声撕心裂肺的“爹”,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凌墨的心里。 “不…不要…” 他内心发出无声的呐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负罪感而剧烈颤抖。 山崩的速度太快了! 王大牛只跑出去不到十米,那恐怖的土石洪流就如同巨浪般拍下!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雪沫,瞬间就将那个奔跑的、充满生命力的少年身影吞没!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在了滚滚烟尘和轰鸣之中。 洪流毫不停歇,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继续朝着山下奔涌。凌墨甚至能隐约听到,从靠山屯方向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惊恐哭喊和房屋倒塌的巨响… 震动渐渐平息。 遮天蔽日的烟尘缓缓散去,露出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面目全非的山坡。王大牛消失的地方,只剩下堆积如山的乱石和泥土,连一丝衣角都看不见。那条金黄的烤兔腿,早已被掩埋得无影无踪。 石缝里,凌墨僵硬地躺着,仿佛一尊小小的石像。嘴里那点微不足道的肉丝香气,此刻变成了最苦涩的毒药。 他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吐槽,没有了饥饿的绿光,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空洞。 他看到了王大牛眼中纯粹的善意,感受到了那烤兔腿带来的、几乎触手可及的温暖希望。然而,这一切,都在他这该死的“灾厄圣体”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轻轻一碰,就碎裂得无影无踪,还带走了那个善良少年的生命,甚至可能…是整个靠山屯! “为什么…”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为什么靠近我的人…都会…” 寒风穿过乱石堆,发出呜咽般的哨音,仿佛在为消逝的生命哀歌。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充满了悲痛和恐惧。 “完了…全完了…靠山屯…没了大半…” “王猎户家…就在山脚下…连房子带人…都没了…” “大牛那孩子…早上还说要打只肥兔子给他娘补身子…怎么就…” “是山神发怒了!肯定是山神发怒了!王大牛捡了不该捡的东西!触怒了山神!” “对!他肯定是在狼嚎岭捡了邪物!山神降下惩罚了!” “那婴儿!那个灾星!肯定是他!王大牛心善想救他,结果惹了大祸!” “狼嚎岭是禁地!是诅咒之地!以后谁也不准靠近!谁敢去,王大牛父子就是下场!” 靠山屯幸存的村民们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将这场无妄之灾的根源,归结于王大牛的“善举”和狼嚎岭的“诅咒”。王大牛和他爹,这对善良的猎户父子,用他们悲惨的结局,成了靠山屯乃至周边村落口口相传、用来吓唬小孩的“禁山传说”。 石缝里,凌墨听着山下传来的、关于“灾星”和“诅咒”的议论,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紧紧贴着冰冷的狼尸。 这一次,没有愤怒,没有吐槽。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 善意,成了催命符。 善良的人,因他而死。 而他,这个带来灾厄的源头,却依旧躺在这里,靠着仇敌(狼)的尸体,苟延残喘。 “活下去…” 一个冰冷而执拗的念头,如同冰原下的种子,在他死寂的心底顽强地扎下了根,“无论如何…活下去…然后…远离所有人…” 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尘埃云,吝啬地洒在狼嚎岭这片新添的伤痕之上,却照不进石缝里那个婴儿眼中沉沉的黑暗。 ------------ 第5章:残碑奇遇 狼嚎岭的天气,比凌墨上辈子见过的任何甲方都要反复无常。 前一刻还只是灰蒙蒙的晨雾和刺骨的寒风,下一刻,厚重的铅云就如同被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本就吝啬的天光。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酝酿已久的、属于深山的狂暴暴雨,即将倾盆而下。 石缝里,凌墨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狼尸旁。王大牛父子惨死的画面和山下村民“灾星”、“诅咒”的议论,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饥饿和寒冷依旧如影随形,但比这更刺骨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绝望。 “远离所有人…” 这个冰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成了支撑他残存意志的唯一支柱。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只是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没有行动能力,没有生存技能,甚至连爬出这个石缝都显得无比艰难。狼尸的血腥味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变得更加浓烈,开始引来一些不怀好意的窥探——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贪婪的嘶鸣;远处灌木丛中,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知是蛇还是其他小型掠食者。 “不能留在这里…” 凌墨强迫自己从绝望的泥沼中抽离一丝清醒。留在这里,要么被即将到来的暴雨冻死、淹死,要么成为野兽的晚餐。他必须移动! 他再次调动起婴儿身体里那点可怜的力气,开始朝着石缝外蠕动。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食物,而是——任何能提供遮蔽的地方! “轰咔——!” 一道刺目的惨白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劈开山峦的炸雷!暴雨,终于如同天河决堤,狂暴地倾泻下来!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瞬间就将凌墨浇了个透心凉。单薄的破布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皮肤。雨水混合着泥土,糊了他一脸,呛得他几乎窒息。视线彻底模糊,只能看到一片狂暴的水幕和脚下迅速变得泥泞湿滑的地面。 “呃…咳…咳…” 凌墨在泥水里艰难地爬行,小小的身体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每一次移动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冰冷的雨水带走体温,让他感觉四肢越来越沉重麻木。 祸不单行!他爬行的方向,正好是一个微微向下倾斜的坡面。暴雨冲刷下,本就松软的泥土变成了滑腻的泥浆! “糟…” 凌墨心头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身下一空! 他爬过的一块看似坚实的草皮,在雨水浸泡下突然塌陷!下面竟然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枯草掩盖的、黑黢黢的洞口! “啊——!”(内心版)凌墨连惊呼都发不出,整个人就像一颗被丢进下水道的石子,顺着湿滑的泥壁,翻滚着、磕磕碰碰地掉了下去! “噗通!咕噜噜…” 一阵天旋地转的翻滚和撞击后,凌墨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松软的…腐殖质上?预想中坚硬岩石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触感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泥土、腐烂植物和某种…陈年骨灰(?)的怪异气味。 他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晕头转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嘴里、鼻子里全是泥腥味和那股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睁开被泥水糊住的眼睛,适应了洞内昏暗的光线。 这里似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上方塌陷的洞口透下些许微弱的天光,夹杂着雨水,形成一道浑浊的水帘。借着这微弱的光,凌墨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这是一个明显带有“人工”痕迹的空间!四周的土壁相对平整,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腐朽断裂的木板和几块风化严重的石头。最显眼的,是正对着他摔落方向的那面土壁前,矗立着一块残缺不全的石碑! 石碑约莫半人高,材质是某种青黑色的石头,布满了岁月的裂痕和苔藓。碑身从中部断裂,上半部分不知所踪,只留下下半截。碑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歪歪扭扭的奇异文字和图案,线条古拙,透着一股苍凉神秘的气息。 “坟…坟墓?!” 凌墨心头一凛。那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和这残碑的氛围,无不昭示着,他掉进了一个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的古坟里! 外面的暴雨声被土层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坟内一片死寂,只有雨水顺着洞口滴落的“滴答”声,以及凌墨自己微弱的喘息。黑暗、潮湿、腐朽、死寂…这一切都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毛骨悚然。 然而,凌墨此刻的内心,却诡异地升起一丝…安全感? 至少,这里没有冰冷的暴雨直接浇灌,没有盘旋的秃鹫和窥伺的野兽。虽然气味难闻了点,环境阴森了点,但比起外面那个随时可能被雷劈死、被水淹死、被野兽吃掉的世界,这个废弃的古坟,竟然像是一个简陋的避难所。 “呼…”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只想趴在这冰冷的腐殖土上,好好喘口气。 就在这时,借着洞口透下的、一道稍纵即逝的惨白闪电的光芒,凌墨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那块残碑的碑面。 那些模糊扭曲的奇异文字和图案,在闪电的强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文字的结构极其古怪,像是蝌蚪在跳舞,又像是星辰在排列组合。图案更是抽象,有的像盘膝打坐的小人,有的像气流在经脉中流转,还有一些扭曲的符号,散发着一种“快看我!快忘记我!”的矛盾气息。 凌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上辈子是个资深社畜,也是个业余的奇幻/仙侠小说爱好者!这风格!这调调!这扑面而来的、浓得化不开的“功法秘籍”既视感! “金…金手指?!”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响亮!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疲惫和恐惧!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以婴儿的方式)扑到了残碑前,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伸出脏兮兮、沾满泥巴的小手,不顾一切地、贪婪地抚摸上那些冰冷的刻痕。 触感粗糙而冰凉,但凌墨却感觉仿佛摸到了滚烫的希望! “看不清…光线太暗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但洞内光线实在太差,那些刻痕又过于模糊古老。闪电只是惊鸿一瞥,无法持续照亮。 怎么办?拓印!必须拓印下来! 凌墨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散落在角落里的腐朽木板。不行,太脆。又看向自己身上唯一的那块破布… 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撕扯!婴儿的手指没什么力气,他只能用牙齿去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那块破布上扯下相对干燥、不那么脏污的一小块布条。 接下来是“墨汁”。凌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下那松软潮湿、颜色深黑的腐殖土上。他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使劲揉搓,试图挤出里面的水分,让它变得粘稠一些。 然后,他用那小块布条,小心翼翼地、沾上粘稠的黑泥,再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按压在那残碑的刻痕之上!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婴儿的手臂力量有限,控制力也差。他需要反复沾泥,反复按压,确保每一个模糊的文字和线条都被尽可能清晰地拓印下来。汗水(也可能是泥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混合着泥土,让他看起来像个小泥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雷声渐渐远去,雨势似乎也小了一些,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在坟内回响。 凌墨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这一刻,什么饥饿,什么寒冷,什么孤独绝望,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块残碑,这块沾满泥巴的破布条,以及那可能改变他悲惨命运的神秘文字! 终于,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碑下半部分所有能辨认的刻痕都拓印完毕时,他整个人都虚脱了,瘫软在冰冷的碑座旁。 他颤抖着,用同样沾满泥巴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沾满了黑色泥痕、散发着泥土和腐朽气味的布条。布条上的泥痕组成了几行扭曲的蝌蚪文,开头几个勉强能辨认轮廓的奇异符号,似乎蕴含着某种玄奥的意念,直接映入他的脑海: **《忘了吗…神功·残卷一》** **(引气篇)** “忘了吗…神功?” 凌墨默念着这个古怪又带着点莫名喜感的名字,疲惫不堪的小脸上,终于缓缓地、艰难地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充满希望的弧度。 贼老天,这金手指的名字…真特么应景! 他紧紧攥着那块沾满泥巴的布条,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在古坟的腐朽与死寂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依旧冰冷饥饿,但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却因为手中这“泥巴秘籍”的出现,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活下去…然后,学会它! ------------ 第6章:苟命第一课 古坟里的腐朽空气,似乎也因为凌墨手中那块“泥巴秘籍”而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外面暴雨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雨滴从洞口坠落的单调“滴答”声。饥饿和寒冷依旧如影随形,但此刻凌墨心中燃烧的求知(或者说求生)之火,暂时压过了生理的煎熬。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碑底座旁,借着洞口透下的、雨后熹微的晨光,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手中那块沾满黑泥的破布条。 布条上的文字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大部分他根本看不懂。但奇妙的是,当他集中精神,努力去“感受”那些蝌蚪文的走势和图案的轮廓时,一些模糊的意念片段,如同破碎的梦境,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脑海: “天地有气…万物存焉…” “引气入体…如丝如缕…” “神意内守…忘形忘我…” “存在若虚…灾厄自离…” 尤其是最后那句“存在若虚,灾厄自离”,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凌墨的心! “存在感降低…就能让灾厄远离?或者说…让别人先倒霉?!” 这个解读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让他看到了摆脱“移动天灾”体质的可能性!“苟命!这才是真正的苟命神技啊!” 狂喜之后是巨大的现实难题——怎么练? 他,凌墨,一个刚出生没几天、连翻身都费劲、没牙没力气、经脉穴位在哪都搞不清的婴儿!修炼?这难度堪比让蚂蚁去开航天飞机! “贼老天,你玩我呢?给了秘籍不给说明书是吧?” 凌墨内心疯狂吐槽,但吐槽归吐槽,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死马当活马医,练! 第一步:姿势。 秘籍图案里的小人都是盘膝坐着的。凌墨努力想把自己的小短腿盘起来,结果发现婴儿的柔韧性虽然好,但协调性差得离谱。他扭了半天,成功把自己拧成了一根麻花,差点把刚拓印好的“泥巴秘籍”坐进腐殖土里。 “算了算了…不拘小节!躺着练!” 凌墨果断放弃,大字型瘫在冰冷的地上,努力放松身体(虽然冻得直哆嗦)。 第二步:引气。 “天地有气…引气入体…” 他努力集中精神,想象着周围有无数看不见的“气”,像萤火虫一样飞舞。用意念去捕捉它们,引导它们进入自己的身体… 结果: 肚子:“咕噜噜噜——” (抗议声震天响) 脑子里:“烤兔腿…狼肉…王大牛憨厚的笑脸…山崩…” (杂念纷飞) 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根本静不下来。 努力了半天,除了把自己冻得更僵、饿得更狠、脑子更乱之外,屁感觉没有!别说引气了,连个气旋都没感应到! “不行…这样不行…” 凌墨挫败感爆棚。他意识到,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常规的“静坐冥想”根本是天方夜谭。婴儿的身体本能太强,饥饿、寒冷、不适感会疯狂抢夺注意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那涌入脑海的意念碎片,尤其是那句“神意内守…忘形忘我…”。忘形忘我…对于一个婴儿来说,什么状态最接近“忘我”? “睡觉!” 凌墨灵光一闪!“婴儿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在深度睡眠中,意识模糊,身体本能运转,是不是反而更接近‘忘形忘我’的状态?” 试试! 他不再刻意去“冥想”,而是努力放松紧绷的神经,忽略身体的寒冷和饥饿感(虽然很难),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块“泥巴秘籍”上,反复“看”着那几个模糊的图案和文字,尤其是那个代表“气息流转”的、如同小蛇般蜿蜒的线条。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条小蛇,在虚无的黑暗中缓缓游动,吸收着周围微弱的、看不见的光点… 他不再抗拒身体的疲惫,任由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泥沼,渐渐模糊… 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呓语,像是在模仿某种古老而玄奥的音节… 就在这种半睡半醒、意识混沌的状态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凌墨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冰冷的黑暗中,但黑暗中开始出现极其微弱、如同尘埃般的银白色光点。这些光点似乎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朝着他身体的方向汇聚。 尤其是他紧握着“泥巴秘籍”的小手处,光点似乎稍微密集一些。一丝丝微凉、又带着奇异暖意的气流,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如同最纤细的蛛丝,顺着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断断续续地渗入皮肤! “气?!” 混沌的意识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清明,随即又被更深的困倦淹没。但这丝气流进入身体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干涸的土地渗入一滴甘露,瞬间抚平了身体深处因寒冷和饥饿带来的部分焦躁和痛苦。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断断续续,但凌墨的身体本能地记住了这种感觉!在混沌的睡梦中,他无意识地调整着呼吸,变得更加绵长而微弱。那丝微弱的气流,开始在他体内极其狭窄、几乎不存在的“通道”里,笨拙地、缓慢地流动起来,如同一条刚刚破壳的、懵懂的小蚯蚓。 他睡着了。身体蜷缩着,小脸依旧脏兮兮,眉头却微微舒展,呼吸变得均匀而微弱,紧握着“泥巴秘籍”的小手也放松了些许。一股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开始萦绕在他身体周围,让他整个人的存在感,仿佛都淡化了一丝,与这古坟的阴影和腐朽气息更加融洽。 不知睡了多久,凌墨被一阵粗暴的声响惊醒! “哼哧!哼哧!嗷嗷!” 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充满野性的嚎叫,还有泥土被翻拱的声音!声音很近,就在古坟上方! 凌墨瞬间惊醒,心脏狂跳!那声音…是野猪!而且听动静,个头不小!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透过塌陷洞口边缘的藤蔓缝隙,紧张地朝外望去。 果然!一头体型壮硕、长着狰狞獠牙、鬃毛如钢针般的黑色大野猪,正在古坟上方的泥地里疯狂地拱食!它那强健有力的鼻子像个小犁头,所过之处,泥土翻飞,露出下面植物的根茎。显然,暴雨过后,许多地下的块茎和昆虫被翻了出来,吸引了这头山林恶霸。 野猪离塌陷的洞口非常近!它那粗壮的蹄子每一次落下,都震得洞口边缘的泥土簌簌掉落!它那凶悍的小眼睛闪烁着贪婪和暴躁的光芒,巨大的獠牙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凌墨吓得大气不敢出,身体僵硬,拼命运转着刚刚入门、还极其生疏的引气法门,努力让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祈祷着野猪吃饱了就赶紧走,千万别发现这个洞口! 然而,霉运守恒定律似乎总喜欢在关键时刻彰显存在感。 那野猪,大概是觉得这附近的“食材”特别丰富(也许是凌墨微弱的“灾厄”气息吸引了它?),竟然朝着塌陷洞口的方向拱了过来!距离洞口边缘不到一米! “哼哧?” 野猪似乎察觉到了脚下泥土的松动(洞口边缘被雨水浸泡后本就不稳),它好奇地用鼻子使劲拱了拱! “哗啦!” 一大片松软的泥土被拱塌,直接朝着洞内的凌墨落了下来! “完了!” 凌墨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泥土掩埋或者野猪发现后的致命攻击。 然而,预想中的泥土倾泻和野猪的咆哮并没有传来。 他只听到一声极其沉闷的、仿佛重锤敲在朽木上的巨响! “咚——!!!”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野猪惨嚎:“嗷嗷嗷嗷——!!!” 凌墨猛地睁开眼,透过扬起的尘土和藤蔓缝隙,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那头凶悍的大野猪,刚才拱塌洞口边缘时用力过猛,加上脚下泥地湿滑,整个庞大的身躯竟然失去了平衡!它惊慌失措地想要后退稳住身体,结果蹄子一滑,庞大的身体像失控的卡车,猛地向后一仰! 而它后退的方向,正好有一块半埋在泥土里、只露出尖锐棱角的、足有磨盘大小的花岗岩石块! 在凌墨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在野猪惊恐绝望的惨嚎声中…… “哐!!!” 野猪那坚硬但显然没有花岗岩硬的后脑勺,如同一个被全力掷出的保龄球,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块尖锐的花岗岩石角上! 声音沉闷得令人牙酸! 野猪的惨嚎戛然而止! 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四蹄在空中徒劳地蹬了几下,然后便软绵绵地瘫倒在泥地里,口鼻溢血,翻着白眼,彻底不动了。只有后腿还在无意识地轻微抽动。 洞口上方,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以及野猪尸体旁,那块沾着几缕鬃毛和暗红血迹的花岗岩石块,在晨光下沉默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荒诞而致命的“邂逅”。 古坟里,凌墨张着小嘴,下巴都快掉到腐殖土上了。 他看看洞口外那头死得极其憋屈的野猪,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那块散发着泥土味的“泥巴秘籍”,再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让他“存在感”降低了一丝的“气”。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脑海中的混沌: “这…这神功…真特么是苟命神器啊!” 他激动得小身板都在抖,“我还没动手呢!我只是想躲起来!它就自己把自己送走了?!存在感低到连野猪都无视我…然后自己撞死了?” 巨大的惊喜和荒诞感交织在一起,让凌墨忍不住想仰天长笑(虽然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贼老天!” 他在心里狠狠挥舞了一下小拳头,“这‘苟命第一课’,我凌墨,满分毕业!” 他贪婪地嗅了嗅空气中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野猪肉味(虽然混合着血腥和泥土),再看看洞口那头庞大的“天降横财”,小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希望的笑容。 “看来,野兽食堂…今天要上新菜了!” ------------ 第7章:引气入体 古坟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味。腐朽的泥土味,野猪尸体散发的淡淡血腥气,还有…烤肉的焦香? 凌墨趴在那头“天降横财”的野猪尸体旁,小脸憋得通红,正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片,极其笨拙且艰难地切割着野猪后腿上相对柔嫩的一块肉。他没什么力气,动作更像是在“锯”,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求生欲让他锲而不舍。 “呼…呼…” 他累得直喘气(虽然声音微弱),体内那丝从《忘了吗神功·引气篇》中汲取的微弱气流,在饥饿和疲惫的双重打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行…光靠睡觉时那点被动吸收太慢了…” 凌墨一边跟坚韧的野猪皮较劲,一边复盘着之前的修炼。“得主动!得想办法在清醒时也能引气!不然别说苟命,饿都饿死了!” 他丢开石片,暂时放弃了与野猪肉的搏斗,重新躺回冰冷的腐殖土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尝试进入那种混沌的睡眠状态,而是努力回忆着那涌入脑海的意念碎片——“引气入体…如丝如缕…神意内守…” “神意内守…关键在‘意’?” 凌墨心中一动。婴儿身体孱弱,经脉未通,但意识(或者说灵魂)却是成年人的!能否用强大的意念去强行引导? 他闭上眼,不再刻意去“想象”什么气旋光点,而是将全部精神,如同探针般,沉入自己的身体内部。他努力去“感受”那丝微弱气流的存在。它在哪?它在极其狭窄、几乎不存在的“通道”里,如同一条迷路的小蚯蚓,断断续续地、漫无目的地蠕动着。 “抓住它!” 凌墨在意识中低吼,意念如同无形的网,朝着那丝微弱的气流笼罩而去! 这过程比想象中艰难百倍!那丝气流太微弱,太滑溜,意念稍一用力,它就像受惊的小鱼般四散逃逸,消失无踪。凌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捕捉”都耗费巨大的心神,带来阵阵眩晕。 但他没有放弃!王大牛父子的惨死、野猪的“自绝”、古坟外的寒风…这一切都化作了最原始的动力!活下去!变强! “再来!” 他一次次地尝试,意念一次次地沉入、捕捉、引导…失败,重来!再失败,再重来!汗水(也可能是虚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小小的身体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就在凌墨感觉意识快要被疲惫撕裂时,奇迹发生了! 当他的意念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最脆弱的蛛丝般,轻轻缠绕上那丝几乎要消散的气流时…那气流没有逃散!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温顺地依附了上来! “成了!” 凌墨心中狂喜!他强压住激动,用意念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引导着这丝微弱的气流,在身体内部按照《引气篇》中那模糊的、代表气息流转的“小蛇”线路,极其艰难地运行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周天! 虽然路线短得可怜,运行速度慢如蜗牛,但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质变!意味着他能主动控制了! 当这丝微弱的气流,在凌墨意念的引导下,最终缓缓沉入脐下三寸那片混沌虚无的区域时——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动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在他小腹深处荡漾开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那是一片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间,介于虚实之间。此刻,那丝微弱的气流如同找到了归宿,安静地盘踞其中,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意!这股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迅速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部分饥饿带来的虚弱感! **丹田!气海初生!引气入体!** 凌墨猛地睁开眼,漆黑的双眸在昏暗的古坟里亮得惊人!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流遍全身,虽然身体依旧孱弱,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振奋!他甚至能清晰地“内视”到丹田中那一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 “哈哈哈!成了!老子成了!” 他内心的小人叉腰狂笑,“引气一层!正式踏入修仙门槛…呃,门槛缝儿?” 狂喜还没持续三秒,一股奇特的、难以形容的感觉突然从他身体深处扩散开来!仿佛一个无形的、极其微弱的“场”被激活了,以他为中心,缓缓向四周辐射开去! 这个“场”极其微弱,范围大约只有…十丈(三十米左右)?但凌墨却清晰地感知到了它的存在!它如同一个隐形的、带着“霉运”标签的肥皂泡,将他包裹在内。 “这…这就是‘灾厄圣体’的被动光环?” 凌墨心头一跳,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之前王大牛、野猪、黑熊的遭遇,似乎都与这无形的场有关,只是当时他无法感知,只能被动承受结果。现在,随着他正式引气入体,踏入修炼门槛,这“灾厄光环”似乎也被激活了,变得…可感知了?而且范围还扩大了? 就在这时,古坟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声音粗鲁而充满戾气,正迅速朝着古坟这边靠近! “妈的!晦气!追个肥羊还能跟丢!” “老大,那小子肯定跑不远!这狼嚎岭邪门,说不定就藏在哪个旮旯里!” “仔细搜!那小子身上可带着从黑风寨偷出来的宝贝!” “是!老大!” **匪修!** 凌墨瞬间头皮发麻!听声音至少有四五个人!而且明显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他现在虽然引气入体,但就丹田里那点比头发丝还细的灵气,别说打架,给人家挠痒痒都不够!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他立刻蜷缩身体,紧贴冰冷的坟壁,拼命运转《忘了吗神功》!丹田内那点微弱的灵气被全力催动,按照引气法门流转,努力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试图融入古坟的阴影和腐朽之中。 “搜!那边有个塌下去的洞!过去看看!” 一个粗嘎的声音喊道,脚步声直奔塌陷的洞口而来! 凌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灾厄光环随着他的紧张而微微波动。洞口的光线被遮挡,一个满脸横肉、提着鬼头刀的匪修探进了半个身子,凶悍的目光在昏暗的坟内扫视! 完了!要被发现了!凌墨绝望地想。 然而,就在那匪修的视线即将扫到凌墨藏身的角落时… “噗噗噗噗——!” “哗啦啦——!” 一阵极其突兀、密集如同雨点般的声响,伴随着大量粘稠、湿滑、散发着浓烈腥臊气味的“液体”,如同天女散花般,精准无比地从天而降,兜头盖脸地浇在了洞口那匪修,以及他身后几个同伙的身上! “啊!什么东西?!” “卧槽!好臭!是鸟屎!” “妈的!哪来的鸟?!” 只见不知何时,古坟上空盘旋聚集了一大群乌鸦和不知名的黑色大鸟!它们像是集体吃坏了肚子,或者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惊吓,竟然在匪修们头顶上方,上演了一场规模空前、精准投送的“生化空袭”! 粘稠、灰白、散发着恶臭的鸟粪,如同密集的炮弹,噼里啪啦地砸落!瞬间就将几个匪修淋成了“鸟粪雕塑”!尤其是洞口那个探头的匪修,被一坨巨大的、新鲜的、正中靶心的鸟粪糊了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呕——!!” “我的眼睛!好辣!” “该死的畜生!老子剁了你们!” “别管鸟了!快擦擦!臭死了!” 洞口瞬间乱成一团!匪修们鬼哭狼嚎,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上身上恶心的鸟粪,有的被熏得干呕不止,有的被鸟粪糊眼痛苦不堪,哪里还顾得上搜查什么古坟洞口? 古坟内,紧贴在阴影里的凌墨,张着小嘴,彻底石化了。 他清晰地“感知”到,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因为极度紧张而催动到极限的“灾厄光环”,如同一个无形的扩音器,将他那“被发现的危机感”瞬间放大、扭曲、传递了出去!而盘旋在十丈范围内、正好处于他光环笼罩边缘的那群鸟…不幸成了“灾厄”的第一波承受者!集体闹肚子,精准空投! “这…这范围…这效果…” 凌墨看着洞口那几个被鸟粪淹没、狼狈不堪、骂骂咧咧却死活不敢再靠近洞口的匪修,再看看自己丹田里那点微弱的灵气,以及感知中那个无形的十丈“灾厄泡泡”… 一个大胆、荒诞、却又充满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难道…这‘灾厄光环’…还能这么用?” ------------ 第8章:反向利用 古坟外的喧嚣终于远去。那几个被鸟粪淋得怀疑人生的匪修,一边咒骂着该死的鸟和该死的狼嚎岭,一边捂着鼻子、顶着满头满脸的污秽,骂骂咧咧地撤走了,连洞口都没敢再多看一眼。 凌墨趴在洞口边缘的藤蔓后面,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鸟粪空袭”,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整个过程:自己因危机感而全力催动神功降低存在感时,那无形的灾厄光环也随之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发了十丈范围内那群乌鸦的集体“肠胃不适”,精准打击了威胁源! “灾厄光环…不是只能被动承受的诅咒…它…它能被引导?!” 这个发现让凌墨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虽然可能是个坑爹世界)的大门! “引气入体…灾厄范围十丈…主动靠近威胁源,引发光环波动,让霉运优先降临在对方头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孱弱的婴儿身躯,丹田里那丝比头发丝还细的灵气,以及手中那块沾满泥巴、却承载着《忘了吗神功》的破布条。 “靠躲,只能躲一时。这狼嚎岭危机四伏,再来一波匪修或者更猛的野兽呢?” 凌墨的眼神变得锐利,“必须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至少…要让那些想打我主意的家伙,付出惨痛代价!” 匪修!刚才那几个家伙就是最好的目标!听他们对话,似乎是一个叫“黑风寨”的匪窝成员,正在追捕一个偷了他们宝贝的“肥羊”。他们巢穴离这里应该不远! “黑风寨…” 凌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婴儿外貌极不相符的凶狠光芒,“就拿你们…试试刀!” 接下来的几天,凌墨化身荒野求生大师(婴儿版)。 他利用锋利的碎石片,像蚂蚁搬家一样,从洞口那头死得憋屈的野猪身上,艰难地切割下相对容易保存的肉条和内脏(主要是心肝,富含能量)。虽然没火烤熟,只能生吃,但那点微薄的灵气运转似乎增强了他对生肉的消化能力(或者说降低了中毒风险),勉强维持住了生存所需。 同时,他疯狂修炼《忘了吗神功·引气篇》。白天,在相对安全的古坟里,他努力在清醒状态下用意念引导那丝灵气运转周天,虽然慢,但积少成多。夜晚,则进入那种混沌的“忘我”睡眠状态,被动吸收着天地间微薄的灵气。 丹田内那点微弱的“气”,在持之以恒的修炼下,终于从“头发丝”壮大到了“细棉线”级别!虽然依旧是炼气期最底层的存在,但带来的改变是显著的:身体力量似乎强了一丝(能拖动更大的肉块了),耐寒能力提升(在古坟里冻得没那么厉害了),最关键的是,他对那无形灾厄光环的感知和控制,似乎也清晰、顺畅了一丝! “炼气一层…大概…成了?” 凌墨感受着丹田内那缕虽然微弱却稳定流转的灵气,以及感知中那个稳定维持在十丈范围的“灾厄泡泡”,心中涌起一股力量感。 时机成熟! 他小心地将剩下的几块野猪肉干(其实是风干的肉条)藏在古坟深处,用枯叶盖好。然后,他用尽全力,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蠕动出古坟,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是前几天那几个匪修狼狈逃离的方向。 目标:黑风寨! 这注定是一场画风清奇的“进攻”。 一个裹着破布、浑身脏兮兮的婴儿,在崎岖的山路上,手脚并用地…爬行。速度慢得像蜗牛,姿势狼狈不堪。但凌墨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一个奔赴战场的将军。 爬累了,就运转神功降低存在感,蜷缩在树根或岩石缝隙里休息片刻,同时警惕着四周。饿了,就啃两口随身带的、硬邦邦的肉干(磨得牙龈生疼)。渴了,就舔舔草叶上的露水。 一天…两天…靠着那点微薄的灵气支撑和顽强的意志,凌墨终于爬出了狼嚎岭的核心区域,地形开始变得相对平缓,人迹(或者说匪迹)也明显增多。他甚至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清晰的马蹄印和篝火余烬。 第三天清晨,当凌墨爬上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包时,目标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山谷入口处,依着险要地势,用粗大的原木和石块垒砌着一座简陋却颇具规模的寨子。寨门上方挂着一面黑底白骷髅的破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几个穿着杂乱皮甲、挎着刀剑的匪修正懒洋洋地靠在寨门旁打哈欠。空气中隐约传来人声、马嘶声和…烤肉的香气? “黑风寨…找到了!” 凌墨精神一振,随即又皱起了小眉头。距离太远了!远远超出了他十丈的灾厄光环范围。直接爬过去?恐怕还没靠近就被哨兵当野味射成刺猬了。 “必须靠近!至少进入十丈范围!” 凌墨观察着地形。寨子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没什么遮蔽物。但坡地边缘,靠近寨墙的地方,有一片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林,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枯死的、被雷劈过的焦黑树干。 “雷击木?” 凌墨眼睛一亮!上辈子看过的修仙小说知识瞬间涌现脑海。雷击木蕴含狂暴的雷霆之力,是天然的法器材料,但也极不稳定! 一个大胆(作死)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全力运转《忘了吗神功》!丹田内那缕“细棉线”灵气被疯狂压榨,按照引气法门运转到极致!他整个人的存在感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淡化、稀薄,仿佛与周围的山石枯草融为一体。 “苟住!降低存在感!接近雷击木区域!” 他像一只真正的壁虎,贴着地面,利用枯草和低矮灌木的掩护,极其缓慢而谨慎地朝着那片雷击木林的方向蠕动。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远处哨兵的注意。 也许是神功效果拔群,也许是哨兵们太过松懈,凌墨竟然有惊无险地爬到了那片焦黑的雷击木林边缘!距离最近的雷击木枯树不到五丈!距离寨门,大约在十五丈左右。 “还不够近…” 凌墨咬牙。十丈范围是极限!他需要再靠近一点! 就在这时,寨门内传来一阵喧哗和粗豪的笑声。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披着半身铁甲、手持一把厚背鬼头大砍刀的壮汉,在一群匪修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此人气势彪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个练家子,正是黑风寨寨主——赵黑虎! “小的们!都精神点!” 赵黑虎声如洪钟,显然心情不错,“昨天劫的那批货不错!今天老子高兴,给你们露一手!看看老子的‘***法’又精进了没有!” 说罢,他走到寨门前那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中央,摆开架势,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贲张!一股远比凌墨强大得多的气血波动散发开来(虽然未入修真门槛,但也是世俗顶尖高手)。 “嘿!哈!” 赵黑虎吐气开声,手中沉重的鬼头刀舞动起来,刀光霍霍,虎虎生风!刀势大开大合,充满了蛮横的力量感,引得周围匪修一阵叫好! “好!老大威武!” “这刀法!绝了!” 赵黑虎越舞越起劲,刀光越来越盛,气势攀升到顶点!他猛地一个旋身,目光如电,锁定了前方二十步外(约十五米)一棵孤零零矗立着的、足有水桶粗细、通体焦黑、顶端还残留着明显雷击痕迹的枯树! “给老子——开!” 赵黑虎暴喝一声,全身力量灌注双臂,鬼头大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棵雷击木枯树,狠狠劈下!气势如虹,仿佛真要将山岳劈开! 这一刀,势大力沉!角度刁钻!时机完美!充分展现了他黑风寨第一高手的风采! 所有匪修都屏住了呼吸,准备欣赏老大一刀断木的英姿! 趴在雷击木林边缘、距离那棵目标枯树不到十丈的凌墨,心脏骤然缩紧!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意念瞬间沉入丹田,将那一缕“细棉线”灵气催动到极致!不是用来降低存在感,而是…全力激荡那无形的灾厄光环!目标——锁定那个气势汹汹、挥刀劈砍的赵黑虎! “来吧!霉运!降临吧!优先给他!往死里给!” 凌墨在内心疯狂呐喊! 嗡! 一股无形的、常人无法察觉的波动,以凌墨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瞬间扩散,精准地笼罩了赵黑虎和他即将劈中的那棵雷击木! 就在鬼头大刀那锋利的刀刃,即将接触到焦黑树干的瞬间—— 异变陡生! 赵黑虎那势在必得、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不知为何,极其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幅度小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抖,让原本应该垂直劈入树干核心的刀锋,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角度偏移! “嚓!” 刀锋没有劈入树干中心,而是极其诡异地、堪堪擦着树干边缘一块凸起的、颜色特别深、如同金属凝结物的焦黑疤痕(雷击核心残留物)划过! 没有预想中的木屑纷飞!没有刀入木的闷响! 只有—— “滋啦——!!!” 一道刺目到极致的蓝白色电光,猛地从刀锋与雷击木疤痕接触点爆发出来!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雷蛇,瞬间缠绕上精钢打造的鬼头大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刀柄,疯狂地窜上了赵黑虎的手臂! “呃啊啊啊啊——!!!” 赵黑虎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和惊恐!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全身毛发根根倒竖!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抽搐起来!厚厚的皮甲和铁片在狂暴的电流面前形同虚设! 这还没完! 那道狂暴的电流在蹂躏完赵黑虎后,似乎还嫌不够,又顺着赵黑虎踩在湿润泥土上的双脚,猛地窜入大地!以他为中心,蛛网般的蓝白色电蛇瞬间在地表蔓延开来! “噼里啪啦——滋啦!” “啊!” “妈呀!” “电!有电!” 站在赵黑虎周围、正拍马屁拍得起劲的那群匪修,猝不及防!瞬间被蔓延的地表电流集体命中! 霎时间,黑风寨寨门前,如同上演了一场疯狂的霹雳舞秀! 以赵黑虎为核心,周围七八个匪修,如同被无形的线提着的木偶,在原地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摇摆、抖动!头发根根竖起,冒着青烟!口吐白沫,眼白上翻!手中的武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呃呃呃…” “嗬嗬嗬…” “抖抖抖…” 惨叫声、电流的滋滋声、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还有武器掉落的叮当声…交织成一曲荒诞至极的“电疗交响乐”! 整个电疗过程持续了足足十几秒!狂暴的电流才终于耗尽,蓝白色的电光不甘地消散在空气中。 扑通!扑通!扑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匪修们,包括寨主赵黑虎,全都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浑身焦黑冒烟,头发根根直立如同刺猬,口鼻间溢出白沫,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着,散发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古怪气味。 整个黑风寨,陷入了一片死寂。寨墙上剩下的哨兵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雷击木林边缘,凌墨缓缓收回了全力激荡的意念。丹田内那缕灵气几乎消耗殆尽,带来一阵虚弱感。但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邪气的笑容。 他看着寨门前那躺了一地、如同集体渡劫失败般的焦黑“人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小拳头。 “效果…拔群!” 他内心的小人叉腰狂笑,“主动引导,精准投放!灾厄光环,YYDS!黑风寨三日豪华电疗套餐,请查收!” 他不再停留,趁着寨内一片混乱、无人注意这边,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最后一点灵气,降低存在感,如同一条真正的壁虎,缓缓退入枯草深处,消失不见。 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黑风寨门前,一地焦黑的“人体艺术品”,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糊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匪夷所思的“天罚”。 ------------ 第9章:青云在望 黑风寨的“集体电疗”事件,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狼嚎岭周边的村落和小道间流传开来,版本越传越邪乎。有说是山神发怒降下雷罚的,有说是黑风寨作恶多端遭了天谴的,更有甚者,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天空乌云密布,一道水桶粗的闪电精准劈中了赵黑虎的脑门…总之,黑风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是没空也没胆子在狼嚎岭附近晃悠了。 这为凌墨提供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回到了那个腐朽却安全的古坟,如同一个真正的荒野之王(婴儿版),坐拥野猪余粮,潜心修炼。丹田内那缕“细棉线”灵气在经历了黑风寨的极限压榨后,非但没有萎靡,反而因祸得福,在缓慢恢复中变得更加凝实坚韧,如同被锤炼过的钢丝。 《忘了吗神功·引气篇》的运转也愈发纯熟。从最初需要刻意引导、耗费心神,到后来意念微动,灵气便能如溪流般自发沿着那模糊的路线缓缓流转。降低存在感更是从“技能”逐渐向“本能”靠拢。清醒时,他只需心念一动,整个人便如同融入古坟的阴影;即使在沉睡中,那微弱的气息也自然内敛,让偶尔路过的野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角落。 日子在枯燥的修炼、生啃肉干和舔舐露水中流逝。当最后一条风干的野猪肉条消失在凌墨嘴里(磨得他牙龈生疼)时,丹田内的灵气终于迎来了质变! 那缕凝实的“钢丝”在持续不断的运转中,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轻轻一震,一分为二!两道同样凝实、却更加活跃的灵气丝线在丹田气海中缓缓盘旋、交融,带来一股远比之前充沛的暖流,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和持续的饥饿感! **炼气二层!** 凌墨猛地睁开眼,漆黑的双眸在昏暗的古坟里熠熠生辉。力量感充盈着小小的身躯,虽然依旧无法与成年人相比,但至少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了!他尝试着挥了挥小拳头,带起微弱的破风声。更关键的是,他对那无形灾厄光环的感知更加清晰,控制也更加得心应手,范围似乎也稳固在了十丈出头。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凌墨看着古坟深处早已空空如也的“肉库”,心中下了决定。狼嚎岭的资源已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修炼,他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更浓郁的灵气,以及…获取食物的正常途径! 他最后一次运转神功,将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幽灵般蠕动出古坟。外面的世界已是深秋,山林萧瑟,寒风料峭。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荒野求生,而是…寻找人烟! 靠着炼气二层带来的些许体力提升和对灾厄光环的微妙运用(比如让可能威胁他的毒蛇莫名滑下树枝,让挡路的荆棘自行枯萎一小片),凌墨艰难地跋涉了数日。终于,在翻过一道山梁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富庶的山间盆地展现在眼前。阡陌纵横的田野虽已收割,留下金黄的稻茬;炊烟袅袅的村落依山傍水而建;一条还算平整的土路蜿蜒通向远方,路上偶尔可见推着独轮车或挑着担子的农人。 更重要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狼嚎岭截然不同的、属于尘世的人间烟火气! 凌墨心头一热,几乎要落下泪(生理条件依然不允许)。终于…看到活人了!正常的人类社会! 他强压下激动,没有贸然靠近村落。王大牛一家的悲剧如同警钟长鸣。他小心翼翼地潜伏在盆地边缘的树林里,观察着。 很快,他就被自己身上的“行头”难住了。一块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渍的破布,勉强裹着身体。这副尊容别说混进人群,靠近村子三里地估计就能引来全村的狗吠和农夫的锄头! “形象工程…迫在眉睫!” 凌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东西——那头野猪留下的、被他简单鞣制(用石头砸软)过、如今已变得硬邦邦、散发着原始气息的野猪皮上! “看来…得做一回‘原始人’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身上那件“兽皮大衣”。 目标: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土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些稍显规整的建筑和飘扬的旗幡,应该是个集散地。 凌墨再次运转神功,降低存在感,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沿着树林边缘,朝着小镇方向潜行。 小镇比想象中热闹些。虽不是大集,但街道两旁也摆着些零散的摊位:卖山货的、卖粗陶器的、卖廉价布匹的,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摊,香气勾得凌墨肚子里的馋虫疯狂传出。 他缩在一个卖草鞋的摊位后面,脏兮兮的小脸(被他自己刻意用泥土抹得更花)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观察着来往的行人和摊主。 机会来了! 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穿着打补丁麻布衣服的老农,背着一捆柴火,在卖粗麻布的摊位前停下,似乎想扯几尺布给家里人做冬衣。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 凌墨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爬了出来。他没有走向布摊,而是径直爬到了老农脚边——那捆柴火旁。 他努力仰起小脸(虽然被泥糊着看不清),用尽力气,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咿呀声,同时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了指老农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破了好几个洞的草鞋,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散发着野性气息的…野猪皮! 老农和布摊老板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小泥猴”吓了一跳。 “咦?哪来的娃儿?脏成这样?” 老农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躲开。 “去去去!小叫花子!别挡着做生意!” 布摊老板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凌墨不慌不忙。他集中精神,全力运转《忘了吗神功》!这一次,不是大幅度降低存在感,而是进行极其精细的操控!他将那股“被忽略”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缠绕在老农和布摊老板的感知上。 同时,他努力将野猪皮相对“完好”、“厚实”的一面展示出来,并用小手使劲拍了拍,发出“噗噗”的闷响,示意这东西“有用”! 在神功微妙的暗示和野猪皮本身“实用性”的冲击下,老农驱赶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凌墨身上那件虽然粗糙原始、但明显能御寒的兽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快散架的破草鞋,再看看凌墨那“渴望”的眼神(其实是饿的)… 一个念头在老农朴素的脑海中形成:“这娃儿…想用他的皮子…换我的破鞋?不对,换布?好像也不对…” 布摊老板也被那野猪皮吸引了目光。虽然鞣制得极其粗糙,但胜在厚实完整,冬天垫在身下或者做双皮靴底子都是不错的材料。比起卖给老农那点微薄的布钱,这皮子似乎更划算?而且这小叫花子…看着怪可怜的?(神功的微弱影响) “咳…老张头,”布摊老板清了清嗓子,眼珠一转,对老农说,“你看这娃儿…怪可怜的。要不…你这捆柴火给我,我送你一尺粗麻布,你再…再给这娃儿换身旧衣服?” 老农看看柴火(不值钱),看看一尺布(够补丁),再看看凌墨身上能御寒的兽皮(实用),又看看自己脚上的破鞋…似乎…不亏?他憨厚地点点头:“中…中吧。娃儿,你…你这皮子…” 凌墨立刻明白了!他麻利地(以婴儿的标准)开始解身上那件“兽皮大衣”。动作笨拙,但目标明确! 片刻后,交易完成。 * 老农得到:一尺粗麻布(来自布摊老板)、凌墨的野猪皮(御寒材料)。 * 布摊老板得到:老农的一捆柴火(燃料)、凌墨的“潜在好感”(?)。 * 凌墨得到:一件老农从包袱里翻出来的、他儿子小时候穿的、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但还算干净完整的…粗麻布小衣服!以及老农看他可怜,额外塞给他的半个冷硬的杂粮窝窝头! 凌墨抱着那件对他来说还有点大的粗麻布衣服和半个窝窝头,如同抱着绝世珍宝!他立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用最快的速度把身上那件破布和兽皮扒掉(过程极其狼狈),换上了虽然宽大、但干净柔软的麻布衣服! 当粗糙却温暖的麻布包裹住身体的瞬间,凌墨舒服得几乎**出来!穿越以来,第一次穿上真正意义上的“衣服”!告别了“原始人”生涯! 他三口两口将那半个硬邦邦、拉嗓子的窝窝头吞下肚(灵气运转帮助消化),虽然味道寡淡,却是久违的粮食香气! 吃饱穿暖(相对而言),凌墨精神焕发。他穿着宽大的麻布衣服(像个小道袍),准备离开小镇,继续寻找修炼之路。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镇口传来。 几个穿着青色短打、精神抖擞、气质明显与农人不同的年轻人,正站在镇口的告示牌前,张贴一张巨大的黄纸告示。其中一人气沉丹田,朗声宣告,声音清晰地传遍半个小镇: “青云宗开山收徒!凡年满六岁至十六岁,身具灵根、心性尚可者,皆可于下月初三,前往青云宗山门参与考核!机缘难得,仙路在前,莫失良机!” **青云宗!收徒!**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凌墨耳边炸响! 仙门!宗门!修炼圣地!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吗?有系统的功法!有安全的修炼环境!有饭吃!有衣服穿!最重要的是——有办法解决他这该死的“灾厄圣体”!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凌墨!他挤在好奇围观的人群边缘(运转神功降低存在感),努力仰头看着告示上“青云宗”三个大字,漆黑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希望!真正的希望就在眼前! 他不再犹豫,立刻调整方向,默默记下告示上标注的青云宗方位和考核日期。 “青云宗…我来了!” 凌墨心中呐喊。他紧了紧身上宽大的麻布衣服,运转起《忘了吗神功》。这一次,不再是刻意催动,丹田内两道灵气丝线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将他的存在感维持在一种“路人甲”的微妙状态。他小小的身影混入离开小镇的人流,朝着青云宗的方向,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通往远方的土路上,也洒在那个穿着不合身麻衣、步履蹒跚却眼神无比明亮的婴儿身上。 青云在望,仙路…初开! ------------ 第10章:灾厄预演 青云宗山门所在的“云栖镇”,此刻人声鼎沸,喧嚣震天!与之前凌墨路过的那个安静小镇相比,这里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世界。 镇口巨大的青石牌坊上,“云栖镇”三个古篆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牌坊下,原本宽敞的土路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有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富家少爷小姐;有穿着朴素、眼神热切的农家少年;有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游方散修;甚至还有几个须发皆白、看起来像江湖老把式的老头…年龄大多在六岁到十六岁之间,人人脸上都带着激动、紧张、期盼的神色。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劣质脂粉味、各种吃食的香气,以及一种名为“仙缘”的狂热气息。 “青云宗开山收徒”的巨大横幅挂在牌坊上,迎风招展。十几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气宇轩昂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手持佩剑,维持着秩序。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和沉稳气质,在普通人眼中如同鹤立鸡群,引得无数艳羡的目光。 “排好队!都排好队!按顺序接受初筛!” 一个领头模样的弟子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墨穿着他那身过于宽大、洗得发白的粗麻布小衣服,像一滴水融入沸腾的油锅,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努力运转着《忘了吗神功》,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在摩肩接踵的人群缝隙中艰难地向前蠕动。 他的目标很明确——队伍最前方,那几张临时搭起的木桌。桌后坐着几位面色严肃的青云宗执事,他们面前摆放着几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乳白色玉石——测灵石! 只有通过测灵石初步检测出灵根资质(哪怕是最差的杂灵根),才有资格获得一块“初筛玉牌”,正式踏上通往青云宗山门的考核之路! “仙缘…就在眼前!” 凌墨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巨大的兴奋。他感受着丹田内两道平稳流转的灵气丝线(炼气二层),信心前所未有的充足。只要能测出灵根,哪怕是最差的,凭借《忘了吗神功》的特殊性,他也有信心在考核中脱颖而出! 他随着庞大的人流,一点点向前挪动。周围充斥着各种声音: “爹!我紧张!” “娃儿别怕,把手放上去就行!” “哼,一群泥腿子也想修仙?痴人说梦!” “听说去年有个双灵根的天才,直接被内门长老收为弟子了!” “让开让开!别挡着我家少爷!” 凌墨充耳不闻,心神全部集中在运转神功上,确保自己像块路边的小石子,不被任何人注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以自己为中心,十丈范围内那个无形的“灾厄泡泡”在庞大的人气和各种杂乱情绪(紧张、嫉妒、傲慢)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荡漾着,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稳住…稳住…” 凌墨在心中默念,努力安抚着那无形的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测个灵根,可不想在这种场合出什么幺蛾子。 队伍缓慢地前进着。前方不时传来惊呼或叹息: “下品金灵根!通过!下一个!” “无灵根!下一个!” “中品水木双灵根?!好!好苗子!拿好玉牌!” 每一次“通过”的声音都让队伍产生一阵小小的骚动。凌墨离测灵石的木桌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执事们严肃的脸庞和测灵石那温润的光泽。他甚至看到有个穿着绸缎、趾高气昂的小胖子,把手放在测灵石上,石头亮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勉强通过,小胖子得意地鼻孔朝天。 快了!再有几个就轮到他了! 凌墨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决定命运的一刻。他甚至开始盘算,是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还是稍微展现一点“早慧”?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凌墨脚下传来!不是雷声,而是大地深处某种结构崩裂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地面猛地向下一沉! “啊——!” “地…地动了?!” “救命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凌墨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随着崩塌的地面向下坠落!他下意识地运转神功护体,同时惊恐地看向四周——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瞬间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上百名排队等待测灵根的人,连同几张木桌、几个维持秩序的青云宗弟子,如同下饺子般,尖叫着、翻滚着,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 “噗通!噗通!噗通!” “哗啦——!” 预想中坚硬岩石的撞击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粘稠、湿滑、冰冷,并且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出窍的、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发酵排泄物、腐烂有机物和刺鼻氨水味的——**恶臭**! 凌墨整个人砸进了冰冷粘稠的液体里,瞬间被淹没!那无法形容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口鼻和意识上!粘稠的污物糊满了他的脸,灌进了他的耳朵、鼻子!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些滑腻的、不明固体蹭过他的身体! “呕——!!!” “救命!好臭!” “是粪坑!化粪池啊!” “我的眼睛!辣死了!” “谁踩我头上了?!” 坑底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惊恐的尖叫被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取代。上百人在粘稠、冰冷、恶臭的粪水中疯狂地挣扎、扑腾!粘稠的污物被搅动得四处飞溅,糊满了每一个人的头发、脸、衣服!场面混乱、恶心、荒诞到了极点! 凌墨也被灌了好几口“加料浓汤”,恶心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拼命划动小胳膊小腿(炼气二层的力量让他比普通人挣扎得更有力些),终于将头探出了“粪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呃,混合着浓郁恶臭的空气。 他抹了一把脸,勉强睁开被污物糊住的眼睛,看清了周围炼狱般的景象:无数张沾满黄黑色污物、写满惊恐和绝望的脸在粪水中沉浮;华丽的绸缎变成了抹布;飘逸的长发变成了拖把;几个青云宗弟子在粪水里徒劳地划水,试图维持秩序,但一张嘴就被飞溅的污物糊住;那个之前鼻孔朝天的小胖子,正抱着一块漂浮的木板,吐得天昏地暗… 而坑洞的边缘,侥幸没有被波及的人群,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后退着,指着坑底,发出各种难以置信的尖叫: “天啊!化粪池塌了!” “是…是那个小灾星!我看到他站在塌陷中心了!” “是他!穿着破麻衣的那个小崽子!是他触怒了土地爷!” “快跑啊!离他远点!沾上他的晦气会倒大霉的!” 凌墨泡在冰冷刺骨、恶臭熏天的粪水里,听着边缘人群惊恐的指认,感受着周围上百人痛苦挣扎带来的怨念和绝望,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刚换来、此刻已经彻底变成“屎黄色”的粗麻布衣服…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瞬间压过了恶心! “贼!老!天——!!!” 他在内心发出无声的、泣血般的咆哮,“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测个灵根啊!这也能算到我头上?!这仙…还让不让人修了?!” 他泡在粪水中,看着坑洞上方那片被尖叫声和恶臭污染的蓝天,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灾厄光环,如同一个甩不掉的诅咒,在他最接近希望的时刻,给了他最沉重、最恶心的一击!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浑身污秽、但眼神还算镇定的中年执事(正是未来会收凌墨入门的李执事),挣扎着在粪水中站稳,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物,气急败坏地朝着坑底混乱的人群吼道: “肃静!都别慌!自救!互相拉扯!上面的人找绳子!” 他目光扫过混乱的粪坑,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浑身污秽、眼神空洞、显得格外渺小无助的婴儿身影上,眉头皱成了疙瘩,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届弟子…还没入门就搞这么大场面?真是…流年不利!” ------------ 第11章:山门惊魂 云栖镇那场“粪发涂身”的初筛闹剧,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整个考核队伍。凌墨,那个穿着屎黄色麻衣(虽然已经在小溪里搓洗了八百遍,但心理阴影和淡淡的味道挥之不去)的小小身影,彻底成了“瘟神”的代名词。所过之处,人群自动退避三舍,如同摩西分海,留下一片真空地带和无数惊恐、厌恶、夹杂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就是他!那个掉进化粪池的小灾星!” “离他远点!沾上他准没好事!” “青云宗怎么还没把他赶走?” 凌墨对此早已麻木。他面无表情(主要是婴儿脸也做不出太复杂的表情),抱着膝盖,缩在通往青云宗山门的巨大青石台阶——登仙梯的最末端,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他全力运转着《忘了吗神功》,丹田内两道灵气丝线平稳流转,如同呼吸般自然,将自身存在感压缩到了“路边尘埃”的级别。 他只想安安静静、不惹任何人注意地完成这场考核,拿到那块该死的入门玉牌!至于其他?爱谁谁! 登仙梯,青云宗第一道正式考核。据说是用蕴含微弱灵气的青玉石铺就,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直插云雾缭绕的山门。台阶陡峭,考验的不仅是体力、耐力,更有一丝对心性和意志的磨砺。 此刻,登仙梯下方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都是通过了初筛、手持玉牌的少年少女,足有上千人之多!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紧张和跃跃欲试。穿着各色服饰的年轻人们摩拳擦掌,只待考官一声令下。 负责登仙梯考核的,是几位气质更加沉稳、身着青色云纹长袍的内门弟子。为首一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背负长剑,正是内门大师兄陆明羽!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躁动的人群,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气场。 “肃静!” 陆明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带着灵力威压,瞬间让全场鸦雀无声。 “登仙梯,乃入我青云第一关!登顶者,方有资格参与后续考核!时限,三个时辰!” 他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废话,“现在——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前方维持秩序的弟子放开禁制。 “冲啊!” “仙路在前!” “别挡道!” 上千名少年少女如同开闸的洪水,爆发出震天的呐喊,争先恐后地朝着那高耸入云的青石台阶涌去!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而激烈!推搡、拥挤、叫骂声不绝于耳。人人都想抢占先机,一步快,步步快! 凌墨依旧缩在队伍的最末尾,如同激流中的一颗小石子。他等到汹涌的人潮前锋已经冲上几百级台阶,后方变得相对稀疏时,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迈开小短腿,以一种极其稳健(龟速)的姿态,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丹田内灵气流转,《忘了吗神功》全力运转,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种“透明人”的状态中。他低着头,目光只盯着脚下三寸之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级又一级的青石台阶。周围奔跑、冲刺、喘着粗气的少年少女们,如同呼啸而过的背景板,与他无关。 “呵,那小灾星,果然不行了。” “估计是化粪池里泡虚了!” “慢点好,离我们远点!” 嘲讽和鄙夷的话语偶尔飘过,凌墨充耳不闻。他的目标很明确:苟住!登顶!不惹事! 登仙梯越往上,坡度越陡峭,台阶也愈发湿滑。山间云雾缭绕,水汽浸润了青玉石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难以察觉的青苔。 前方,考核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冲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个天赋异禀、家学渊源或者提前修炼过的“种子选手”。其中,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身法飘逸、面容俊朗的少年尤为引人注目。他叫白子轩,是附近某个修真家族的天才子弟,据说身具上品风灵根,炼气三层的修为让他如鱼得水,脚尖在青石台阶上轻点,身形如同穿花蝴蝶,将身后众人远远甩开,一骑绝尘!引得下方人群阵阵惊呼和喝彩。 “是白家的白子轩!好快!” “不愧是天才!看来这次头名非他莫属了!” “陆师兄都在看他呢!” 白子轩听着下方的赞叹,感受着陆明羽投来的目光(他脑补是欣赏),心中豪情万丈!他目光锁定那云雾缭绕的山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鸣惊人、被内门长老争相收徒的场景! “这登仙梯,不过如此!”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为了追求更快的速度,也为了在陆明羽面前展现自己飘逸的身法,他刻意选择了一条靠近台阶边缘、更加湿滑、但路径更短的路线! 只见他提气轻身,脚下灌注灵力,准备以一个潇洒的滑步,越过前方几级略有凸起的台阶! “青云梯云纵!” 他甚至低喝一声,身形骤然加速,朝着那片湿滑的青苔区域,飘逸地滑了过去! 就在白子轩的脚尖,即将优雅地落在那片覆盖着薄薄青苔的青玉石上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细微、却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如同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降临了! 那力量并非来自白子轩自身,也非来自台阶。它无形无质,却精准地干扰了那瞬间的平衡法则!或许是青苔下的水膜突然增厚了万分之一?或许是白子轩体内奔涌的灵气在某个节点产生了极其极其微弱的、本不该有的迟滞?又或许…是某种无形的“场”悄然波动,放大了那微不足道的“滑”的因素? 总之,白子轩那势在必得、潇洒飘逸的落脚点,极其极其细微地…偏移了那么一丝丝!角度偏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度! “滋溜——!” 预想中的优雅滑步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踩在冰面上的打滑声! 白子轩脸上自信的笑容瞬间僵住,变成了极致的错愕和惊恐!他感觉自己脚下不是坚硬的青石,而是抹了油的琉璃!灌注在脚尖的灵力非但没能稳住身形,反而成了加速打滑的助推器!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在下方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在陆明羽骤然紧缩的瞳孔倒影中,青云宗本届考核的头号种子选手,万众瞩目的天才白子轩,如同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布娃娃,以一个极其狼狈、毫无美感的姿势,双脚离地,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直直撞向前方台阶上拥挤的人群! “砰!” “哎哟!” “谁撞我?!” 白子轩如同一个重磅人肉保龄球,狠狠砸在几个正埋头苦爬的少年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几人瞬间成了滚地葫芦,惨叫着朝下方翻滚! 而这仅仅是灾难的开始! 被撞倒的几人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在狭窄陡峭的台阶上引发了连锁崩塌!他们翻滚着,尖叫着,又撞倒了下方更多的人!下方的人猝不及防,被撞得东倒西歪,立足不稳,纷纷如同下饺子般滚落! “啊——!” “别推!救命!” “我的腿!谁踩我!” “滚开啊!” 惨叫声、怒骂声、身体撞击石阶的闷响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拼搏呐喊!以白子轩“起飞点”为圆心,一场规模空前、惨烈无比的“人肉滑坡”如同雪崩般向下席卷!滚落的人撞倒更多的人,更多的人又加入滚落的行列… 三百人!足足三百名冲在前方的少年少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在陡峭湿滑的登仙梯上,上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集体滑梯”表演!场面混乱到了极点!人影翻滚,衣袂纷飞,法器(低级护身符之类的)乱甩,各种颜色的包裹、水囊、甚至鞋子漫天飞舞! 青石台阶上瞬间布满了滚地葫芦和痛苦**的身体!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麦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子轩,此刻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五体投地”姿势,脸朝下趴在一级台阶上,月白色的锦袍沾满了泥污和青苔,额头鼓起一个大包,俊脸扭曲,眼神呆滞,仿佛还没从刚才那场荒诞的“飞行”中回过神来。 登仙梯下方,一片死寂。 所有还未踏上台阶或走在后面的考核者,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石化法术。维持秩序的弟子们下巴掉了一地。连高台上一直冷峻如冰的陆明羽,此刻也罕见地眼角抽搐,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紧,显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在这片混乱风暴的最边缘,最末端,那个穿着洗不净屎黄色麻衣的小小身影——凌墨,依旧保持着他的龟速。 他刚刚抬起小短腿,准备踏上第三百级台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巨大进步)。前方三百级之上那惨绝人寰的“叠罗汉”和人肉滑坡,仿佛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他甚至没抬头看那壮观的景象,只是微微皱了皱小鼻子(可能是闻到了摔破皮的血腥味),然后继续专注地盯着脚下湿漉漉的青石台阶,小心翼翼地、稳稳地,落下了他小小的脚印。 “嗯,这台阶…是有点滑。” 他内心毫无波澜地评价了一句,仿佛刚才那场导致三百人团灭、天才变滚地葫芦的惊天惨剧,只是背景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杂音。 他运转着神功,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颗真正的小尘埃,在混乱的边缘,继续着他缓慢而坚定的“登顶”之旅。 登仙梯上,哀鸿遍野。 登仙梯下,鸦雀无声。 唯有山风呼啸,卷起几片落叶,落在某个天才少年沾满泥污的、生无可恋的脸上。 陆明羽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穿透混乱的人群,最终定格在那个在台阶最下方、如同蜗牛般缓慢移动的、渺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屎黄色身影上。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疑惑,在他冷峻的眼底一闪而逝。 ------------ 第12章:测灵事故 登仙梯的“滑铁卢”事件余波未平,青云宗山门前的巨大青石广场上,气氛却更加凝重肃杀。侥幸登顶(或者说爬完)的三百多名少年少女(其中不少鼻青脸肿、衣袍破损),以及像凌墨这样龟速但“稳健”抵达的几十号人,此刻正排成几列长队,等待着决定命运的第二步——灵根资质复测。 与山下镇口初筛的简陋不同,这里的阵仗大了何止十倍! 广场中央,九座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圆形高台拔地而起,高约三尺,直径丈许,台面铭刻着繁复的银色符文,隐隐有流光运转。每一座玉台上方,都悬浮着一块足有脸盆大小、通体剔透、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灵光的巨大测灵石!这些测灵石不再是山下那种乳白色,而是呈现出深邃的靛蓝色,如同凝固的夜空星辰,一看便知品阶非凡。 九位身着青色云纹长袍、气息渊深的内门执事,各自盘膝端坐在玉台后方,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电,扫视着下方惴惴不安的考核者。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让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只剩下山风吹拂衣袂的猎猎声响。 陆明羽等内门弟子则分立四周,维持秩序,眼神警惕,显然登仙梯的“意外”让他们提高了十二分的警觉。 “肃静!按登顶顺序,依次上台,将双手按于测灵石上,心无旁骛!” 一位白发执事声音洪亮,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每一次测灵石亮起光芒,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下品火灵根,通过!” “无灵根,淘汰!” “中品土金双灵根!不错!站到右侧通过区!” 通过的少年少女脸上露出狂喜,被淘汰的则失魂落魄,在维持秩序弟子无声的示意下黯然离场。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凌墨依旧缩在队伍的最后面,穿着他那件洗了无数遍、颜色却依然暧昧(介于淡黄和灰白之间)的粗麻衣。他全力运转《忘了吗神功》,丹田内两道灵气丝线平稳流转,将自身存在感压缩到极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块不起眼的背景板。 经历了登仙梯的“人肉滑坡”,他现在对“低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只想安安静静把手放上去,测出个结果(哪怕是最差的杂灵根),然后混进宗门,找个角落苟起来修炼。 终于,轮到他了。他是最后一批登顶者中的最后一个。 负责他这一队的执事,正是之前在化粪池事件中“惊鸿一瞥”的李执事。李执事看起来四十许人,面容敦厚中带着点疲惫,眼神倒是温和,只是此刻看着最后几个歪瓜裂枣(包括凌墨),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小家伙,到你了。” 李执事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测灵石高的、穿着古怪麻衣的小不点,尽量放柔了声音。登仙梯的混乱和山下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但职责所在,他并未多言。 凌墨点点头(努力做出乖巧状),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爬上那三尺高的白玉台。站在巨大的靛蓝色测灵石前,他渺小得像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主要是屏蔽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探究和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伸出两只脏兮兮(爬山爬的)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悬浮着的、散发着深邃星辉的测灵石表面,按了下去! 双手接触冰凉的灵石表面。 一秒…两秒… 测灵石毫无反应!深邃的靛蓝色依旧,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果然是个废物!” “连点光都没有,估计灵根渣都不剩了!” “化粪池泡傻了吧?” 李执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通常是灵根微弱到几乎无法检测,或者体质特殊有遮蔽。他沉声道:“凝神静气,再试一次!” 凌墨心中也纳闷,难道灾厄圣体把灵根也克没了?他再次凝神,催动丹田内那两道灵气丝线,试图主动去“沟通”测灵石。 就在他灵气微动的刹那—— 嗡! 那块深邃如星空的靛蓝色测灵石,猛地剧烈一颤! 紧接着,灵石内部如同电路板短路一般,爆发出刺目而混乱的红光!红光疯狂闪烁,扭曲变形,最终在灵石光滑如镜的表面,凝聚成几个歪歪扭扭、充满故障感的巨大西大陆通用语字母: **“E r r o r !”** 鲜红的“Error”字样,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在深邃的靛蓝色背景上疯狂闪烁!伴随着一阵细微却刺耳的“滋滋”电流声! 整个广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闪烁着“Error”的测灵石上!惊愕、茫然、难以置信! 嗤笑声戛然而止。那几个嘲笑凌墨的少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表情僵在脸上。 李执事眼睛瞬间瞪圆,嘴巴微张,仿佛看到了什么超出理解范畴的东西!他主持测灵多年,测灵石光芒强弱、颜色变化都见过,但直接显示“Error”?!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这是何故?” 李执事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执事大人,是…是坏了吗?” 旁边一个维持秩序的弟子小声提醒。 李执事如梦初醒!对!肯定是测灵石出故障了!这破石头年久失修?刚才能量波动异常?他绝不相信是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小不点的问题! “无妨!定是灵石能量不稳!” 李执事强作镇定,对着凌墨道,“小家伙,莫慌,再试一次!这次慢一点!” 凌墨看着那闪烁的“Error”,内心也是万马奔腾:“这算什么?系统不兼容?版本太低?” 他硬着头皮,再次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轻轻按在测灵石上。 这一次,他连丹田灵气都不敢催动了。 一秒…两秒… 测灵石似乎“冷静”了下来,深邃的靛蓝色光芒缓缓流转,仿佛在努力“自检”。 就在李执事松了口气,以为恢复正常时—— 嗡!滋啦——! 测灵石再次剧颤!这一次更加猛烈!内部的灵光如同沸腾的开水,疯狂地翻滚、扭曲、冲突!刺目的红光再次爆发,这一次不再是“Error”,而是变成了一连串更加混乱、更加狂野的、如同乱码般的符号和线条! **“#¥%…… &*@!!!”** 各种扭曲的几何图形、意义不明的符号、闪烁的色块在测灵石表面疯狂跳动、闪烁!伴随着更加响亮的“滋滋”声,甚至灵石边缘还冒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卧槽!冒烟了!” “这…这灵石疯了?!” “那小崽子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广场上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连其他玉台上的执事和考核者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侧目,面露惊容! 李执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故障了!这简直是测灵石的临终狂欢!当着他和这么多人的面!打他李执事的脸! “岂有此理!” 李执事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玉台前,看着那块如同抽风般乱闪乱码、还冒烟的测灵石,一股无名邪火直冲脑门! 他完全忘记了修士的涵养和执事的威严,也顾不上旁边那个一脸“懵懂”(其实是内心疯狂吐槽)的小不点,抡起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朝着那块抽风的测灵石侧面,狠狠一巴掌拍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十足怒气的拍击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广场! “水货!什么破玩意儿!关键时刻掉链子!” 李执事怒吼出声,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测灵石上! 说来也怪,这饱含愤怒的一巴掌下去,那狂乱闪烁的乱码和刺耳的滋滋声竟然戛然而止!测灵石内部的灵光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瞬间黯淡下去,表面的乱码符号也如同潮水般褪去,恢复了那深邃的靛蓝色,只是光芒明显比之前微弱了许多,还残留着一丝紊乱的波动,如同一个被揍懵了的孩子。 青烟也不冒了。 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拍打测灵石的执事,以及玉台上那个穿着屎黄色麻衣、小手还按在灵石上、一脸无辜(凌墨:我真的很无辜啊!)的小婴儿。 李执事拍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强行挽尊:“咳咳…定是…定是这灵石年久失修,灵力回路不畅!嗯,拍一拍就好了!” 他赶紧看向凌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虚:“那个…小家伙,情况特殊,你…你就算通过初测了!拿好玉牌,去那边等着参加幻境考核吧!” 他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一块普通的“初筛玉牌”,几乎是塞到了凌墨手里,然后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示意他赶紧下台。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邪门的小家伙和这块抽风的测灵石离他越远越好!至于灵根?管他呢!赶紧弄走! 凌墨握着那块还带着李执事体温(也可能是冷汗)的玉牌,看着眼前那块被拍得“冷静”下来、光芒微弱的测灵石,再看看周围无数道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 他默默爬下玉台,抱着玉牌,缩到通过区最边缘的角落,努力运转神功,再次把自己变成一颗尘埃。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贼老天…这仙门考核…还能更离谱点吗?” ------------ 第13章:剑舞惊变 青云宗山门广场,此刻旌旗招展,祥云缭绕(虽然经历过登仙梯和测灵石事件,但仪式感不能丢)。通过最终幻境考核(一场混乱的广场舞幻境)的百余名新晋弟子,身着崭新的青色杂役弟子服(凌墨那件屎黄色麻衣终于被换下),整齐地列队站立在广场中央,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憧憬。 高台之上,青云宗外门几位有头有脸的长老正襟危坐,面带矜持的微笑,享受着新弟子们崇敬的目光。居中而坐的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外门资历最深的传功长老——清虚子。他身边坐着几位同样气息沉凝的执事长老,李执事也在其中,只是眼神时不时瞟向新弟子队伍最末尾那个努力缩着的小不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有余悸。 广场四周,数百名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肃立观礼,气氛庄重而热烈。内门大师兄陆明羽,身姿挺拔如剑,独自立于高台侧前方,依旧是那副冷峻如冰的面容,只是眼神扫过新弟子队伍时,在某个角落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吉时已到!青云宗戊戌年收徒大典,启!” 司仪弟子声音洪亮,穿透云霄。 鼓乐齐鸣,仙鹤清唳(几头被驯化的灵鹤在广场上空优雅盘旋,为仪式增添仙气)。 接下来是长老训话、新弟子宣誓等固定流程。凌墨站在队伍最末尾,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杂役服,努力运转《忘了吗神功》,将存在感压缩到极限,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地面的影子。他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我是石头…我是空气…谁都别看我…” 流程终于进行到最后,也是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内门大师兄陆明羽亲自为新弟子演示青云宗基础剑诀《流云剑法》!这是历届收徒大典的压轴戏,旨在激励新弟子,展现仙门风采。 陆明羽一步踏出,如同出鞘利剑,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对着高台长老和新弟子们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广场!陆明羽背后的长剑自动出鞘,化作一道银亮的流光,稳稳落入他修长有力的手中。剑身如一泓秋水,寒气逼人,剑穗是冰蚕丝编织的流苏,随风轻舞,更添几分飘逸。 “看好了!” 陆明羽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形微动,《流云剑法》瞬间展开! 剑光如练!身随剑走!陆明羽的剑法,完美诠释了“流云”二字。时而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剑势圆融如意;时而如云卷云舒,骤然爆发,剑光迅疾如电!一招一式,精准无比,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更蕴含着一种引动天地灵气的玄奥韵律! “好!” “太帅了!” “不愧是大师兄!” 新弟子们看得如痴如醉,眼神狂热!高台上的长老们也频频点头,面露赞许之色。清虚子捋着长须,对身边一位长老低声道:“明羽的剑道造诣,愈发精深了,假以时日,必是我青云栋梁。” 就连凌墨,虽然努力降低存在感,也不得不承认,抛开那冷冰冰的性格不谈,这陆明羽的剑法,确实帅得掉渣!动作干净利落,赏心悦目,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 演示渐入高潮!陆明羽身形飘忽,一个精妙的旋身,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剑尖轻颤,直指苍穹!剑势引动气流,衣袂飘飘,猎猎作响!剑穗上的冰蚕丝流苏更是被气流激荡,如同活物般飞舞起来! 就在这气势攀升至顶点、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明羽和他那柄闪耀着寒光的长剑上时—— 异变陡生! 一只原本在广场上空优雅盘旋、负责营造仙气的灵鹤,不知是被陆明羽凌厉的剑势所惊,还是被那飞舞的冰蚕丝流苏所惑,竟然一个俯冲,降低了高度,朝着陆明羽的方向滑翔而来! 而就在灵鹤掠过陆明羽头顶上方的瞬间! 那根随风飞舞、如同银色小蛇般的冰蚕丝剑穗,在气流和陆明羽旋身动作的微妙配合下,极其诡异、精准地——向上那么一荡! **“噗噜!”**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缠绕声! 冰蚕丝剑穗,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正好缠在了那只灵鹤…抬起准备蹬腿的、毛茸茸的脚踝上! 灵鹤:“???”(感觉脚下一紧) 陆明羽:“!!!”(剑势微不可查地一滞) 全场观众:“???”(发生了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唳——!!!” 灵鹤受惊,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惊鸣!它本能地剧烈挣扎,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想要摆脱脚踝上的束缚! 这一挣扎,力量何其之大!冰蚕丝坚韧异常,没有断裂,反而被鹤腿猛地一扯! 陆明羽正处在剑招衔接的精妙关头,全身气机牵引,手腕更是灌注了流转的灵力。这突如其来、来自剑穗末端的巨力拉扯,瞬间打破了他完美的平衡和力量掌控! “嗯?!” 陆明羽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他手腕一抖,灌注灵力的长剑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偏! 这一偏,不打紧!剑尖引动的那道凝聚的气流瞬间紊乱! 更关键的是,那只受惊挣扎的灵鹤,在疯狂扑腾翅膀的同时,身体某个部位因为惊吓和剧烈运动,括约肌不受控制地…松弛了! 一大坨新鲜出炉、热气腾腾、黄白相间、散发着浓烈禽类特有气味的——**鹤粪**,在惯性和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如同被精准制导的炮弹,脱离了鹤体,朝着下方…自由落体! 而此刻,高台之上,居中而坐、正捋着胡须、对陆明羽剑法赞不绝口的清虚子长老,恰好微微抬着头,欣赏着那被剑势引动的流云(以及那只挣扎的鹤)… 角度完美!时机绝妙! 在所有人惊恐、呆滞、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在陆明羽那错愕、僵硬、甚至带着一丝崩溃的眼神倒影中… **“啪叽——!!!”**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粘稠质感的“着陆”声,响彻了寂静的广场! 那坨新鲜的、温热的、分量十足的鹤粪,如同天降正义,不偏不倚,无比精准地…糊在了清虚子长老那光洁锃亮、此刻写满了愕然的…**脑门正中央**! 黄白之物顺着清虚子长老高耸的鼻梁缓缓滑落,挂在他雪白的长眉上,滴落在他飘逸的青衫前襟… 时间,再次凝固。 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整个青云宗山门广场,上万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高台上那位头顶“祥瑞”、表情僵硬的清虚子长老身上。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清虚子长老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额头…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物体… “呃…呃…” 清虚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如同开了染坊!他那一身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气质,瞬间被这一坨鹤粪炸得粉碎! “噗嗤…” 不知是哪个心理素质不过关的新弟子,在极致的压抑下,没憋住,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 这声笑,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噗…哈哈哈哈!” “我的天!糊脸上了!” “精准投喂!大师兄这剑法…神了!” “长老的头…好亮!好…好有味道!” 压抑的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新弟子队伍中爆发出来!随即蔓延到观礼的外门弟子,甚至连一些内门弟子都忍不住肩膀耸动,死死咬住嘴唇! 高台上,其他几位长老的表情精彩纷呈:有目瞪口呆的,有嘴角抽搐强忍笑意的,有赶紧低头假装研究地板的…李执事更是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一抽一抽。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明羽,此刻脸色铁青,握着长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他看着自己剑穗上还挂着几根鹤毛,再看看高台上那位头顶“黄金”、气得浑身发抖、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的清虚子长老…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社死”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陆明羽一生严谨,追求完美,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还是当着全宗上下新老弟子、众多长老的面! 他猛地抬头,冰冷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刺向广场角落——那个穿着宽大杂役服、努力缩着身子、仿佛要把自己埋进地里的、罪魁祸首(他直觉认定)的小不点! 凌墨此刻正死死地低着头,小脸憋得通红,肩膀也在微微颤抖。他不是怕,是…憋笑憋的! 他内心的小人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精准投喂!大师兄牛逼(破音)!鹤兄威武!清虚长老…呃,节哀顺变!这‘灾厄光环’的助攻…简直神乎其技啊!哈哈哈哈!” 但他感受到陆明羽那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冰冷目光,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将《忘了吗神功》运转到极致!心里疯狂默念: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都是意外…意外…鹤粪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杂役…” 高台上,清虚子长老终于爆发了! “啊——!!!” 一声充满羞愤、震怒的咆哮响彻云霄! “孽畜!孽徒!气煞老夫——!!!”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长老风范,一把抹掉脸上的污秽(结果抹得更均匀了),指着还在半空扑腾、脚上缠着剑穗的灵鹤和台下脸色铁青的陆明羽,气得胡子都在跳舞! “陆明羽!管好你的剑!还有那只该死的畜生!今日之事…老夫…老夫跟你们没完!!” 清虚子长老咆哮着,顶着那颗“金光闪闪”的头颅,在一众长老想笑不敢笑、弟子们憋笑憋出内伤的诡异目光中,拂袖(甩下一串可疑液体)而去!背影充满了悲愤和…一丝狼狈。 收徒大典,在最高潮(最重口)的时刻,以一场史无前例的“鹤粪糊长老”事件,草草收场。 新弟子们憋着笑,在执事们古怪的脸色中解散。陆明羽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死死盯着凌墨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得能冻裂石头。 而我们的主角凌墨,早已趁着混乱,运转神功,溜得无影无踪,找了个最偏僻的杂役房角落,缩成一团,内心既后怕又忍不住想笑。 “青云宗…这仙门…果然够‘惊喜’!” ------------ 第14章:幻境崩坏 清虚长老的“鹤顶金冠”事件余威犹在,整个青云宗外门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氛。新晋的百余名杂役弟子被迅速打散,分配至各个堂口。而凌墨,不出意外地,被分到了最偏远、最不起眼、也最适合他“降低存在感”的地方——净房特别行动组(扫茅厕)。当然,此刻他还没正式上岗。 所有新弟子在正式分配劳作前,还需经历最后一道入门程序——**心性幻境考核**。 据说此幻阵由内门精通阵法的长老布下,能模拟出各种诱惑、恐惧、抉择的场景,用以考验新弟子心性是否坚韧,有无向道之心。考核地点设在外门后山一处僻静的“静心谷”内。 清晨,山谷薄雾未散。百余名杂役弟子在几位执事的带领下,安静地列队等候。气氛比收徒大典时凝重了许多。经历过登仙梯人肉滑坡、测灵石宕机、长老糊鹤粪等一系列“惊喜”后,新弟子们对青云宗的“庄重”早已有了全新的认识,此刻都带着点忐忑和好奇。 负责主持幻境考核的,正是我们的老熟人——李执事。他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清虚长老的怒火和后续的“鹤粪公关”让他心力交瘁。他强打精神,站在谷口一块铭刻着复杂阵纹的青石前,声音带着疲惫: “肃静!此乃‘问心幻阵’,入阵后所见所感,皆为虚妄!守住本心,不为诱惑所动,不为恐惧所慑,方为正道!考核时间一炷香,无法坚持或迷失本心者,视为淘汰!现在,五人一组,依次入阵!” 队伍开始分组进入。每组弟子踏入谷口青石阵纹范围后,身影便如同水波般荡漾消失,显然是被传送进了独立的幻境空间。 凌墨依旧被排在了最后,和另外四个看起来同样不太机灵(或者运气太差)的弟子凑成最后一组。他努力运转《忘了吗神功》,将自己缩在队伍最后,像个透明的小尾巴。内心默默祈祷:“幻境大哥,给点面子,让我安安静静走个过场就行…” 终于,轮到他们了。 “最后一组,入阵!” 李执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该死的考核,回去补觉。 凌墨深吸一口气,跟在队友身后,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片散发着微弱灵光的阵纹。 眼前景物瞬间扭曲、模糊!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意识仿佛被卷入漩涡! 当凌墨的视线重新聚焦,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在预想中的什么刀山火海、金银财宝或者美女环绕的幻境中,而是…站在了一条喧嚣嘈杂、尘土飞扬的**石板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新鲜蔬菜的泥土气、鱼腥味、熟食的油腻香、牲畜的臊味、汗味…各种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耳朵: “新鲜的青菜嘞!两文钱一斤!” “走过路过别错过!祖传狗皮膏药,包治百病!” “你这鱼不新鲜!便宜点!三文!就三文!” “让让!让让!猪油渣出锅咯!” 凌墨懵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还是那身杂役服。再看看四周:挑着担子的农夫、挎着菜篮的大妈、吆喝的小贩、追逐打闹的孩童、甚至还有几头慢悠悠走过的老黄牛… 这分明就是个热闹非凡、充满烟火气的…**古代菜市场**?! “什么鬼?问心幻境问出个菜市场?” 凌墨内心疯狂吐槽,“考验我砍价的心性?还是抵抗猪肉诱惑的定力?” 他尝试运转神功,想看看能不能“看破”幻境,结果发现丹田灵气运转如常,但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他甚至能闻到旁边摊位上刚出炉烧饼的芝麻香! “喂!小娃儿!买不买葱?水灵灵的!” 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妈热情地招呼他,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他脸上。 凌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脸无语。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你这鸡明明就是病鸡!你看这毛色!蔫了吧唧的!还想卖二十文?做梦!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一个穿着杂役服、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少年(同组队友之一),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鸡贩子讨价还价,唾沫横飞,架势十足。 “小哥!你这就不讲理了!我这可是正宗走地鸡!你看这爪子多有力!十八文!最低了!” 鸡贩子寸步不让。 “十六文!爱卖不卖!” “十七文!少一文都不行!”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吸引了周围一圈看热闹的大爷大妈。 凌墨:“……” 这队友入戏也太快了吧?真把幻境当菜市场了? 他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其他几个队友: 一个正蹲在菜摊前,拿着一根萝卜,一脸严肃地跟摊主讨论“这根萝卜心空不空”的哲学问题… 一个被卖糖葫芦的老头拉住,正犹豫要不要花光“幻境铜板”买一串… 还有一个更离谱,居然在帮一个卖鸡蛋的老奶奶数鸡蛋,数得极其认真,嘴里念念有词:“…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咦?怎么少了一个?奶奶你偷藏了?” 凌墨捂脸。完了,这几个憨憨队友,显然已经彻底迷失在“砍价”和“数鸡蛋”的幻境中了。 “不对…这幻境感觉怪怪的…” 凌墨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这菜市场太“真实”了,真实得有点过头。而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数据流紊乱般的“滋滋”杂音?非常微弱,若非他灵觉敏锐(灾厄体质附带?)几乎无法察觉。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滋——啦——!!!”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无数玻璃被同时刮擦的尖锐噪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菜市场”上空炸响!声音之大,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叫卖声、砍价声! 所有“人”——摊贩、顾客、队友、甚至那头慢悠悠的老黄牛——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上一秒,或热情、或愤怒、或茫然。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闪烁、跳动! 青石板路变成了马赛克! 卖菜大妈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算盘! 那只被讨价还价的公鸡,脖子猛地拉长,像根橡皮筋一样弹了出去,发出“喔喔喔”的电子合成音! 天空一会儿变成鲜红色,一会儿变成荧光绿,还飘着像素块组成的云朵! 空气中弥漫的菜市场气味,瞬间被一股浓烈的、类似机房过载的焦糊味取代! “警告!核心数据溢出!逻辑模块冲突!幻境底层协议崩溃!” 一个冰冷、呆板、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如同坏掉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 “滋啦…检测到高优先级异常干扰源…坐标:菜市场东门…大葱摊位旁…目标:未知幼体…能量特征:极度混乱…污染级别:最高级…滋滋…尝试隔离…隔离失败…尝试清除…清除协议加载错误…错误代码:404…滋啦…” 整个幻境,彻底疯了! 原本的“问心幻阵”,此刻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逻辑崩坏、充满电子故障感的噩梦游乐场! 暂停的“NPC”们开始抽搐、变形:卖鱼的大叔手臂变成了章鱼触手在拍打案板;数鸡蛋的队友发现自己数的鸡蛋变成了会跳的像素球;跟鸡贩子砍价的队友发现对方变成了一只咯咯叫的、不断分裂复制的电子鸡! 而凌墨,作为那个被幻阵核心判定为“最高级污染源”的“未知幼体”,正一脸懵逼地站在大葱摊位旁,看着周围群魔乱舞、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这就是幻阵加载我时的反应?数据溢出?逻辑崩溃?” 凌墨内心的小人目瞪口呆,“我的灾厄体质…连幻阵的代码都能污染?!” 山谷外,青石阵纹旁。 李执事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强打精神盯着阵盘。前面几组虽然也有迷失的,但幻境运转还算平稳。眼看最后一组进去也快半柱香了,他正准备掐诀查看幻境内情况。 突然! “嗡——!!!” 他面前那块控制幻阵的核心阵盘猛地剧烈震动起来!盘面上代表能量稳定和幻境逻辑的符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地扭曲、闪烁、冲突!原本柔和的白光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光,疯狂跳动! “噗!” 阵盘中央镶嵌的一块作为能源的中品灵石,承受不住这狂暴的能量冲击和逻辑紊乱,竟然直接…裂开了一道缝!逸散的灵气如同失控的野马! “不好!” 李执事脸色剧变,猛地站起来!他双手飞快掐诀,试图稳定阵盘,镇压紊乱! 然而,阵盘的反噬来得更快更猛! 一股狂暴的、充满了混乱和无序意念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顺着阵盘与主持者的精神链接,狠狠撞进了李执事的识海! 李执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个菜市场大妈在他脑子里同时尖叫、砍价!有公鸡在打鸣、算盘在劈啪作响、还有电子合成的“错误404”在循环播放!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出现了重影!他看到无数的萝卜、白菜、像素鸡在飞舞!看到卖鱼大叔的章鱼触手在向他招手!看到那个穿着杂役服的小不点,正一脸无辜地站在一堆扭曲的大葱后面看着他… “顶…顶不住了…” 李执事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这混乱的洪流冲垮!他死死咬住舌尖,用最后一丝清明,抓起旁边记录弟子名册的玉简和特制的灵纹笔。 他目光死死锁定在名册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名字上——**凌墨**! 那个名字在他混乱的视野中仿佛在跳动、扭曲,散发着不祥的紫黑色光芒(幻觉)! “都是…都是你…瘟神…” 李执事用尽最后力气,哆哆嗦嗦地将灵纹笔点向凌墨的名字旁边,试图画个叉(淘汰)或者圈(待定)?但剧烈颤抖的手根本不受控制! “唰啦——!” 灵纹笔在玉简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歪歪扭扭的、如同蚯蚓爬行般的墨痕,从凌墨的名字上方一直拖到下方,顺便还带倒了旁边两个倒霉队友的名字。 “噗通!” 完成这“神来一笔”后,李执事再也支撑不住,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物理意义上的,因为精神冲击太强),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彻底昏死过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灵纹笔和划得乱七八糟的玉简。 与此同时,静心谷内。 “滋啦——轰!” 那扭曲崩坏的“菜市场”幻境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瞬间消失无踪! 凌墨和其他四个一脸茫然、还保持着数鸡蛋或砍价姿势的队友,如同下饺子般,凭空出现在山谷入口的青石阵纹上。 他们看着周围熟悉的山谷景色,再看看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的李执事,以及他手里那卷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玉简… 几个队友面面相觑,眼神呆滞:“刚才…发生肾么事了?” 凌墨则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鞋面(还好幻境里的污秽没带出来),内心波澜不惊: “嗯,看来…又‘通过’了?” ------------ 第15章:杂役的自我修养 静心谷口的混乱如同一场荒诞剧的终场。 李执事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卷被灵纹笔划拉得面目全非的弟子名册玉简。四个刚从“菜市场崩坏”幻境里弹出来的杂役队友,脸上还残留着砍价的亢奋、数鸡蛋的专注以及对糖葫芦的渴望,此刻都变成了统一的呆滞和茫然,围着昏迷的李执事,像几只受惊的鹌鹑。 “李…李执事他…怎么了?” 砍价鸡的队友(名叫王二狗)颤声问,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仿佛还在寻找那十七个幻境铜板。 “不知道啊…” 数鸡蛋的(孙小毛)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我刚数到一百零三…幻境就炸了…” 萝卜哲学家(赵老实)蹲在地上,捡起一片落叶,眉头紧锁:“这叶子…是空心的吗?” 糖葫芦纠结者(钱多多)舔了舔嘴唇,眼神空洞:“我的糖葫芦…没了…” 凌墨则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努力运转着《忘了吗神功》,把自己缩得像个背景板里的灰蘑菇。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鞋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吐槽:“这幻境售后服务真差,连个登出动画都没有,差评。” 谷口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执事和闻讯赶来的外门管事。看到昏迷的李执事和他手里那卷如同被墨汁泼过、又像是被顽童涂鸦过的玉简,以及旁边五个呆若木鸡的新晋杂役,管事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怎么回事?!” 一个姓张的执事厉声喝问,眼神锐利地扫过五人。 王二狗等人吓得一哆嗦,七嘴八舌、语无伦次地描述起来: “幻境…好多菜!好多鸡!” “鸡会分裂!变好多只!咯咯咯!” “算盘!大妈的头是算盘!” “李执事他…他拿笔画画…然后就倒了!” 张执事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蹲下检查了一下李执事,发现只是精神力透支过度导致的昏迷,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他粗暴地掰开李执事的手,拿起那卷被“荼毒”的玉简。 玉简上,墨痕蜿蜒扭曲,如同一条喝醉了的蚯蚓爬过。这条墨痕粗暴地覆盖在最后一组五个名字上,尤其是一个叫“**凌墨**”的名字,几乎被从头到尾贯穿,墨迹格外浓重,旁边两个名字(王二狗、孙小毛)也被殃及池鱼,糊了大半。 张执事的目光在墨痕和五个杂役脸上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凌墨身上。那墨痕的走向…似乎就是从凌墨的名字开始失控的?再看看其他四个明显被吓傻的憨憨,以及凌墨那过于“平静”的低眉顺眼…张执事眉头拧成了疙瘩。 “哼!一群惹事精!” 张执事冷哼一声,懒得深究这诡异的墨痕到底代表什么(淘汰?重点观察?还是李执事发病前的涂鸦?)。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五个麻烦,尤其是那个名字被涂得最黑的家伙打发走。 “来人!把李执事抬去丹堂静养!” 他吩咐完,又转向凌墨五人,语气充满了不耐和嫌弃,“你们五个,跟我去庶务堂领身份牌和差事!动作快点,别磨蹭!” 庶务堂位于外门区域一角,是个颇为繁忙的大厅。各种穿着灰衣的杂役弟子进进出出,领取任务、上交材料、兑换贡献点,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灵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污垢味? 张执事显然在这里颇有地位(或者说脾气够臭),他一进来,喧闹的大厅都安静了几分。他径直走到一个负责登记的柜台前,把那份墨痕玉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老吴!给这五个新来的登记录籍,发身份牌!” 张执事的声音带着余怒,“差事…哼,看着安排!尤其是这个!”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玉简上凌墨那被墨汁糊住的名字上。 负责登记的老吴是个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的老杂役。他慢悠悠地拿起玉简,眯着眼辨认了半天,才勉强看清几个名字。看到凌墨名字上那浓重的墨迹时,他浑浊的老眼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又或者只是老眼昏花? “哦…凌…墨?王二狗?孙小毛?赵老实?钱多多?” 老吴慢吞吞地念着名字,从柜台下拿出五块灰扑扑的木牌和五套叠好的灰布杂役服。 身份木牌是最低等的灵木所制,正面刻着“青云”二字,背面刻着各自的名字和一个数字编号(凌墨的是“丁字柒叁贰”)。杂役服是统一的灰色粗布短打,结实耐磨,但也透着一股洗不掉的廉价感。 “按手印。” 老吴推过来一份名册。凌墨等人依次在各自名字旁按下指印,算是正式入了青云宗杂役籍。 轮到安排差事了。老吴慢悠悠地翻着一本厚厚的《外门庶务差事录》,嘴里念念有词:“灵田浇水?满了。兽栏清扫?满了。矿洞值守?满了…嗯…” 他翻页的手指停住了,浑浊的老眼似乎亮了一下(也可能是错觉?),看向张执事:“张管事,您看…‘净房特别行动组’那边,是不是还缺人?前些天老马摔断了腿,正缺人手呢。” “净房特别行动组?” 王二狗等人还没反应过来。 张执事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果然如此”和“如释重负”的混合表情。他立刻点头,斩钉截铁:“好!就那儿了!正适合他们!尤其是那个凌墨!” 他再次强调,仿佛把什么烫手山芋终于扔了出去。 “净…净房?” 钱多多终于反应过来,小脸瞬间煞白,“是…是扫茅房的那个净房?” 老吴慢吞吞地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嗯。外门三千弟子,茅房一百零八间。‘净房特别行动组’,责任重大,不可或缺。” 他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五块稍微小一号、材质更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抽象的、仿佛在滴水的“净”字,递给五人。 “这是你们的组牌。拿着身份牌和组牌,去后山‘五谷轮回殿’报到,找黄组长。他会给你们分派具体区域和工具。” 老吴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王二狗、孙小毛、赵老实、钱多多四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捏着那枚“净”字木牌,脸皱成了苦瓜。扫茅房!这可是杂役弟子中最底层、最辛苦、最没前途也最被人嫌弃的活计! 只有凌墨,平静地接过那枚还带着点木头味道的“净”字木牌,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净房特别行动组?扫厕所?** **简直是天选之地!** 偏僻、肮脏、人人避之不及——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减少接触他人、从而间接削弱灾厄光环影响的**完美苟命场所**吗?!他甚至觉得那枚“净”字木牌在闪闪发光! “多谢吴老。” 凌墨低眉顺眼,声音细若蚊呐,努力扮演一个认命且无害的倒霉杂役。 张执事看着凌墨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想到静心谷的混乱和李执事的惨状,心里那点疑虑稍微压了下去,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庆幸:“瘟神送进茅房…应该…祸害不到别处了吧?” 五人垂头丧气(除了内心雀跃的凌墨)地走出庶务堂。王二狗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下真成掏粪的了…” 钱多多泫然欲泣:“我爹花钱让我修仙…不是让我来扫茅房的啊…” 赵老实还在思考:“扫茅房…能悟出什么道理吗?” 凌墨默默跟在最后,一边运转神功降低存在感,一边内心疯狂点赞:“完美!太完美了!远离人群,降低接触,灾厄影响范围就能缩到最小!净房组,我凌墨来了!” 他跟着愁云惨雾的四人,沿着一条越来越偏僻、空气中那股“陈年污垢”味也越来越清晰的小路,朝着后山那传说中的“五谷轮回殿”走去。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他手中的“净”字木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新的苟命生涯,从扫厕所开始!** 然而,凌墨的“完美苟命计划”很快就遭遇了现实的第一次冲击。 分配给杂役弟子的住处,是位于后山边缘的一片低矮石屋,条件简陋,通常八人一间。净房组的“福利”之一,就是他们五个被单独分到了最靠边、紧邻着一片小树林、同时也是距离茅房区域最近的一间石屋——丁字柒叁贰号房。 石屋里弥漫着一股驱之不散的、混合着泥土、汗水和淡淡异味的复杂气息。几张硬板床,几个破木箱,就是全部家当。 “以后…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了?” 王二狗捏着鼻子,一脸绝望。 “忍忍吧…总比睡茅房强…” 孙小毛有气无力地把自己的小包袱扔到靠门的一张床上。 凌墨则默默地选择了最里面、最靠近墙角阴影的一张床铺。位置隐蔽,光线最暗,完美符合他的“盆栽”级存在感需求。他正要把领到的杂役服和可怜巴巴的三块下品灵石月例放进床头的破木箱里。 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哗啦——!” 屋顶靠近凌墨床头的位置,几块陈旧的瓦片毫无征兆地松动、碎裂!一股浑浊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泥水混合物,如同开了闸的小瀑布,精准无比地倾泻而下! “噗嗤——!” 凌墨那三块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下品灵石,连同他叠好的新杂役服,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屋顶甘霖”浇了个透心凉!浑浊的泥水溅了他一身,糊满了他的鞋面。 石屋里瞬间死寂。 王二狗、孙小毛、赵老实、钱多多四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凌墨床头那一片狼藉,以及凌墨脸上那副“果然如此”的麻木表情。 “……” 凌墨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点子,低头看着木箱里那三块被泥水浸泡得颜色发暗、灵气似乎都变得稀薄粘稠的灵石。 内心OS:“……很好。灾厄光环精准覆盖个人财产。净房组的‘特别’待遇,这么快就来了吗?”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湿漉漉、沉甸甸的灵石,看着那泥浆顺着指缝滴落。一个大胆(或者说被逼无奈)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泡发了的灵石…舔舔还能用吗?” “杂役的自我修养”第一课——**如何在屋顶漏雨的茅房宿舍里,舔舐自己泥水泡发的月例灵石进行修炼**——似乎,已经提前开始了。 ------------ 第16章:室友初体验 丁字柒叁贰号石屋的空气里,除了那驱之不散的复杂气味,又多了一股新鲜的、潮湿的泥土腥气,源头正是凌墨床头那片被屋顶漏雨精准灌溉过的狼藉之地。 凌墨面无表情地拧着湿透的杂役服,泥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浑浊。那三块下品灵石被他小心翼翼地摊在相对干燥的墙角,像三块刚从河床里捞出来的灰扑扑的鹅卵石,灵气黯淡,湿漉漉、沉甸甸。 “唉…” 王二狗看着凌墨的惨状,兔死狐悲地叹了口气,“墨哥,你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他把自己那三块干爽的灵石捂得更紧了。 钱多多捏着鼻子,离那片泥泞远远的,小声道:“这屋子…还能住人吗?晚上会不会漏雨漏到床上啊?” 赵老实则蹲在凌墨的“灵石矿”旁边,一脸严肃地研究着泥水的成分:“此水蕴含大地精华与天降甘霖,或许…泡过的灵石另有玄机?” 他试图用哲学思维解读这场灾难。 孙小毛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铺盖卷往远离凌墨床位的方向又挪了挪。 就在这愁云惨雾(主要针对凌墨)和隐隐担忧(针对屋顶)的气氛中,石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一个身影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势闯了进来,嗓门洪亮,瞬间冲淡了屋里的霉味和愁绪: “兄弟们!我赵铁柱回来啦!哈哈!” 来人身材高大,比王二狗还壮实一圈,穿着一身同样崭新的灰布杂役服,浓眉大眼,脸上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近乎亢奋的得意。他手里掂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小布袋,正是杂役弟子标配的灵石袋。 赵铁柱,丁字柒叁贰号房的最后一位成员,也是净房特别行动组的新丁,终于报完道归队了。他显然没有被分配到净房组的沮丧,反而红光满面。 “哟!都领到月例啦?” 赵铁柱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凌墨那三块“泥蛋”灵石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撇,闪过一丝优越感。他随即扬起自己那个明显比其他人鼓胀许多的灵石袋,故意抖了抖,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灵石碰撞声。 “嘿嘿,兄弟们,看看这是什么!” 赵铁柱得意地晃着袋子,声音拔高了几度,“足足五块下品灵石!羡慕不?” 王二狗、孙小毛、钱多多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瘪瘪的三块灵石袋,又看看赵铁柱那鼓囊囊的袋子,眼神里流露出羡慕。连赵老实都暂时停止了哲学思考,看了过来。 “五块?铁柱哥,你怎么多两块?” 王二狗忍不住问道。 “哈哈!运气!运气!” 赵铁柱更得意了,一屁股坐在靠门的一张空床上(恰好是孙小毛刚挪开位置的旁边),把灵石袋“啪”地一声拍在床板上,发出诱人的声响。 “报到的时候,黄组长看我体格壮实,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直接把我分到‘甲字号轮回区’了!那可是靠近内门弟子居所的上等净房!油水…咳咳,责任重大!” 赵铁柱眉飞色舞,“黄组长说了,干得好,月例有额外补贴!这不,直接给我发了五块!比你们这些扫‘丙丁’区的可强多了!” 他特意瞟了一眼凌墨墙角那三块泥疙瘩,又拍了拍自己床板上那五块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温润光泽的灵石,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所以说啊,在哪儿都是干,关键得看有没有本事!扫茅房也能扫出前途来!” 王二狗和钱多多的羡慕更明显了。孙小毛则默默地把刚挪开的铺盖又悄悄挪回来一点。赵老实若有所思:“甲字号…轮回…上等…补贴…此中或有大道至理…” 凌墨依旧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努力运转着《忘了吗神功》,把自己伪装成一株安静的盆栽。他对赵铁柱的炫耀毫无兴趣,内心甚至毫无波澜,只希望这聒噪的家伙离自己远点。然而,当赵铁柱那五块灵石被拍在床板上发出脆响,灵石本身散发的微弱灵气波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瞬间吸引了凌墨的注意。 灾厄圣体被动感知:发现高价值、高能量、未被妥善保管的“倒霉”目标!距离过近!关联性建立中(同屋、炫耀、情绪波动)! 凌墨心中警铃大作!他默默地把自己的三块“泥蛋”灵石又往墙角阴影里踢了踢,同时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墙壁贴得更紧,试图切断那无形的“关联”。 “铁柱哥,厉害啊!” 王二狗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五块灵石,“这光泽,这灵气…啧啧!” “那是!” 赵铁柱被捧得飘飘然,拿起一块灵石,对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夕阳余晖,陶醉地欣赏着,“瞧瞧这成色!比某些人的‘泥丸子’强到天上去了!今晚我就用它修炼,说不定明天就能突破到炼气一层!到时候,黄组长还不得更看重我?”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凭借扫茅房走上人生巅峰的画面。他甚至开始规划:“等我攒够了贡献点,兑换一门强力法术,再换把好点的法器…嘿!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扫茅房的!” 夜色,在赵铁柱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对室友无情的炫耀碾压)中,悄然降临。 石屋内鼾声渐起。王二狗和孙小毛早已在硬板床上沉沉睡去,钱多多裹着被子还在小声啜泣,赵老实则发出均匀的呼吸,可能在梦中继续参悟“轮回大道”。凌墨盘膝坐在自己湿漉漉的床头角落阴影里,闭目凝神,缓慢地运转着引气篇功法,同时将《忘了吗神功》催动到目前能维持的极限,整个人气息微弱得如同石屋里的一块顽石。 只有赵铁柱,大概是白日太过兴奋,又或许是怀揣“巨款”激动难眠,辗转反侧,时不时还伸手摸摸枕边那个鼓囊囊的灵石袋,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硬物感。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窗外风吹过小树林的沙沙声,以及…某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啃噬声? 这声音起初很小,混杂在风声里,难以分辨。但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密集起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着什么木质的东西,位置…似乎就在门口? 凌墨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黑暗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头!他几乎能“嗅”到空气中灾厄即将爆发的、如同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目标锁定:赵铁柱的灵石袋!关联性:极高!灾厄事件:倒计时! 凌墨想提醒,但已经太晚了! “咔嚓!咔嚓!哗啦——!!!” 一声远比屋顶漏雨更刺耳、更爆裂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夜的宁静! 那扇本就有些腐朽的木门,靠近门栓的位置,如同被埋设了微型炸药般,轰然爆开一个大洞!碎裂的木屑四散飞溅! 紧接着,在昏暗的月光和星光映照下,一片灰褐色的、蠕动的、闪烁着无数细小红点的“潮水”,顺着那个破洞,汹涌地冲进了石屋! 是老鼠! 不!不是普通的老鼠!这些家伙个头比寻常家鼠大了整整一圈,毛皮油光水滑,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它们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炭粒,闪烁着贪婪而凶戾的红光!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那一口森白锋利的啮齿,在破门而入的瞬间,还在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灵鼠! 而且是处于极度饥饿、被某种强烈吸引力(充沛的灵石灵气)刺激得狂暴化的灵鼠群! “吱吱吱——!!!” 刺耳的鼠鸣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屋!狂暴的鼠群如同黑色的旋风,目标极其明确,无视了其他任何东西,直扑向赵铁柱的床铺! “啊——!!!” 赵铁柱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彻底吓懵了!他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然而,已经迟了! 鼠群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瞬间淹没了他的床铺!那鼓囊囊的、象征着美好前途的灵石袋,被几只格外硕大的灵鼠用锋利的牙齿叼住、撕扯! “不!我的灵石!” 赵铁柱目眦欲裂,完全忘了恐惧,本能地就想扑上去抢夺! “别过去!” 凌墨的低喝声在角落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 但赵铁柱哪里听得进去?他红着眼睛,怒吼着扑向鼠群! 就在他即将扑到床边的瞬间—— “噗!” 一坨粘稠、温热、散发着难以形容恶臭的物体,如同精准制导的炮弹,从鼠群中“啪叽”一声,不偏不倚,正正糊在了赵铁柱因怒吼而大张的嘴巴上! 世界,安静了。 赵铁柱的动作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恶心。那滑腻、恶臭的触感,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勇气和愤怒。 “呕——!!!” 惊天动地的干呕声响起。 鼠群趁着这“生化攻击”制造的混乱,效率惊人地完成了它们的任务。只听得一阵令人心碎的“咔嚓咔嚓”脆响,那是灵石被疯狂啃噬、碎裂的声音!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短短十几息后,如同潮水退去,狂暴的鼠群叼着碎裂的灵石块,顺着门上的破洞,又如来时一般汹涌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小树林里,只留下一地狼藉的木屑和…令人窒息的恶臭。 石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二狗、孙小毛、钱多多早就被吓醒了,此刻正缩在各自的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两只惊恐万分的眼睛,瑟瑟发抖地看着门口的大洞和…呆立在床边、满脸糊着不可描述之物的赵铁柱。 赵老实也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鼠群夜袭…夺财…留秽…此乃…天降横财之反噬乎?” 凌墨依旧缩在墙角阴影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的小人扶额叹息:“我就知道…” 赵铁柱终于从极致的恶心和打击中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抹了一把脸,看着手上那粘稠的、黄褐色的、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污物,再看向自己那一片狼藉的床铺。 床板上,空空如也。那个鼓囊囊的灵石袋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缕被撕碎的布条。 而在布条旁边,在那原本放着灵石袋的位置,几粒比寻常鼠屎更大、更油亮、形状更饱满圆润的灵鼠排泄物,被精心地、排列成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刺眼的图案: 一个咧开大嘴、充满了嘲讽意味的:^_^ 笑脸! 那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还在无声地嘲笑着赵铁柱之前所有的得意和炫耀。 “我…我的灵石…” 赵铁柱看着那鼠屎笑脸,又看看自己满手的污秽,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恶心、委屈和荒谬感直冲脑门! “哇——!!!” 这位立志要在净房组扫出一片天的壮汉,终于承受不住这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暴击,一屁股瘫坐在满是木屑和不明粘液的地上,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灵石啊!全没了!五块啊!还有这…这…哇啊啊啊——!!!” 凄惨的哭声在丁字柒叁贰号石屋里回荡,混合着残留的恶臭,构成了一幅极其惨烈又极其荒诞的画面。 角落里的凌墨,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他低头,看着墙角那三块依旧湿漉漉、但好歹还完整存在的“泥蛋”灵石。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头,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那泥浆包裹的表面。 一股混合着土腥味、石头味和极其微弱灵气的古怪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凌墨面无表情地咂咂嘴。 嗯…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比被灵鼠啃了强。也比糊一脸…强。 他默默地、更加努力地运转起《忘了吗神功》。 今晚这“室友初体验”,真是…印象深刻。 ------------ 第17章 净房风云 丁字柒叁贰号房的低气压,在赵铁柱惊天动地的嚎哭和驱之不散的恶臭里,持续了整整三天。那扇破了个大洞的木门,暂时用几块破木板潦草地钉上了,风一吹过,便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灵鼠留下的嘲笑。赵铁柱整个人都蔫了,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听不到他洪亮的嗓门和对“甲字号轮回区”前途的憧憬,眼神空洞,偶尔瞥向凌墨床位的角落时,会闪过一种混杂着恐惧、怨恨和极度困惑的复杂情绪。王二狗等人更是噤若寒蝉,走路都绕着凌墨那块“不祥之地”。 凌墨乐得清净。他努力把自己活成墙角的一块影子,白天尽可能缩在屋里运转《忘了吗神功》和引气篇,晚上则溜出去,在远离石屋的山坳里,借着月光和那三块裹着干涸泥壳的灵石,艰难地汲取着其中微弱驳杂的灵气。泥壳的土腥气顽固地附着在灵石表面,每一次都像在啃一块发霉的硬馒头,灵气稀薄不说,滋味更是难以言喻。但灾厄圣体带来的强烈危机感鞭策着他——这点微末的资本,是他在这个诡异世界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就在这种压抑又努力“舔砖”的氛围中,第四天清晨,黄组长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痰音的破锣嗓子,在丁字柒叁贰号房外响了起来: “都起了起了!日头晒屁股了!新来的几个,别装死!今儿个有‘好活’等着你们!” 门被拍得砰砰响,钉上去的破木板簌簌掉灰。凌墨和其他人一样,迅速套上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低头走了出去。 黄组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珠滴溜溜地转,透着股精明和市侩。他背着手,目光在五个新丁身上扫过,尤其在赵铁柱那张依旧残留着惊魂未定和晦暗的脸,以及凌墨那过分安静、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嘴角撇了撇,似乎对这批“货色”不太满意。 “听着!”黄组长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威严,“咱们净房特别行动组,是宗门运转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脏是脏了点,累是累了点,但意义重大!干好了,前途…” 他习惯性地想画饼,目光扫过赵铁柱那麻木的脸,话头卡了一下,悻悻地转了口风:“…咳,干好了,起码月例灵石能保住!今天,先带你们熟悉熟悉核心业务——刷粪桶!” 他手一挥,指向石屋后山坳里一片被低矮围墙圈起来的区域。即使隔着几十丈,一股浓郁、复杂、直冲天灵盖的恶臭已经如同实质的浪涛般拍打过来。那是无数种排泄物、腐败物、清洁药水混合发酵后形成的,足以让最迟钝的鼻子瞬间失灵、胃袋翻江倒海的恐怖气息。 “呕…”钱多多脸色瞬间煞白,捂着嘴干呕起来。王二狗的脸也绿了。赵老实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秽物之气与天地灵气之辩证关系”。赵铁柱则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只有凌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忘了吗神功》运转得更快了些,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恶臭攻击。 黄组长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甚至有点恶劣的得意:“这点味道就受不了?以后还怎么干活?跟上!” 一行人捂着口鼻,脚步沉重地走向那片“核心业务区”。围墙内,景象更加震撼。 巨大的、如同小型澡盆般的木桶堆叠如山,桶壁糊满了黑黄粘稠、板结发硬的污物。苍蝇如同轰炸机群般嗡嗡盘旋,绿头苍蝇在阳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地面上流淌着浑浊的、泛着诡异泡沫的黄绿色污水,散发出浓烈的氨水味。几个穿着同样灰衣的老杂役,正麻木地用长柄刷子蘸着刺鼻的药水,奋力刷洗着桶壁,每一次挥动都溅起污秽的水点。空气中弥漫着药水的酸腐和秽物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一人一片区域,一堆桶!”黄组长指着几个堆积点,“看到没?那边有水槽和‘净尘散’药粉!兑水搅匀,就用那刷子,给我把桶里桶外刷干净!刷不干净,今天的饭食就甭想了!天黑前必须刷完自己那堆!”他丢下几把秃毛的硬刷子,捂着鼻子,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生化重灾区”。 王二狗、钱多多、赵老实、赵铁柱四人,几乎是挪动着僵硬的步伐,脸色惨白地走向分配给自己的粪桶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凌墨也默默走到最角落、最远离其他人的一堆桶旁。这里的桶似乎积压更久,污物板结得如同岩石,气味也格外“醇厚”。 他拿起那把秃毛刷子,又看了看旁边水槽里浑浊的水和旁边一袋灰白色的“净尘散”药粉。他学着旁边老杂役的样子,舀起刺鼻的药水,兑入水槽,用木棍搅匀。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石灰和硫磺的刺激性气味升腾而起。 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去的只有更浓的恶臭——凌墨拿起刷子,蘸满药水,对准桶壁上最厚的一块污垢,用力刷了下去! “刺啦——!” 刷子划过板结的污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只带下薄薄一层黑壳,更多的污垢纹丝不动。药水溅起,几点浑浊的液体不可避免地崩到了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皮肤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烧感和黏腻。 凌墨面无表情,继续用力。一下,两下… 汗水很快从他额角渗出,混杂着空气中浓稠的秽气,让他有些眩晕。他必须集中精神,一边对抗生理上的不适,一边还要分心运转《忘了吗神功》,努力降低自己在这污秽环境中的存在感,避免引来什么新的“意外”。 然而,麻烦还是来了。 体内那微薄的、炼气二层的灵力,在持续运转神功和用力刷洗的双重消耗下,开始像干涸的小溪般见底。丹田传来阵阵空虚和刺痛。他需要灵力!否则别说刷完这一堆,连保持清醒都困难。 凌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墙角那三块被他藏在一块破布下的“泥蛋”灵石上。这是他仅有的“补给”。 趁着没人注意,他飞快地抓起一块灵石,背过身,几乎是囫囵地用舌头在那粗糙泥壳上舔了一口!一股混合着土腥、石头和微弱灵气的古怪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联想(这玩意儿之前泡在漏雨形成的泥水里),胃里一阵翻腾。但一丝微弱的清凉气息,也艰难地顺着喉咙滑下,试图汇入干涸的经脉。 就在这灵力即将注入,心神因舔舐泥灵石而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丹田内那点新注入的微弱灵气,与运转中的《忘了吗神功》形成的收敛气场,似乎因为凌墨心神刹那的波动,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冲突!就像平静水面投入了一颗不规则的沙子,瞬间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凌墨下意识地想调动灵力施展一个最基础的“清洁术”——这几乎是所有杂役都会的、用于清理自身污迹的小法术——试图去掉手臂上那点恶心的污渍。 然而,他指尖刚刚亮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白光,那点白光就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猛地剧烈波动、膨胀、扭曲! “嗡——!” 一声低沉却充满不祥的嗡鸣,猛地从凌墨指尖炸开! 原本应该温和扩散、带走污渍的清洁术灵力,此刻却狂暴得如同脱缰的野马!它不再是柔和的净水,而是瞬间化作一股失控的、带着高频震荡和撕裂属性的冲击波,以凌墨的手指为中心,毫无征兆地、狠狠地轰向了他面前那个刚刷了一半、盛满污秽药水的巨大粪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压过了所有苍蝇的嗡鸣和刷刷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角落里的老杂役停下了刷子,王二狗手里的秃毛刷掉进了污水槽,钱多多忘了干呕,赵老实停止了哲学思考,连眼神空洞的赵铁柱都猛地抬起了头! 只见凌墨面前那个巨大的、厚实的木制粪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从内部狠狠击中!桶壁在狂暴灵力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瞬间炸裂开来! 无数的碎片——粘附着厚厚污垢、湿滑恶臭的木片——如同最恶毒的暗器,裹挟着桶内积蓄的、粘稠滚烫、黄绿交加、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污秽药水,呈放射状,以爆炸般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狂喷、溅射! 噗嗤!噗嗤!噗嗤! 距离凌墨最近的几个粪桶首当其冲,被这股蕴含着狂暴灵力的污秽洪流狠狠击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碎裂声,桶壁被洞穿,里面的秽物如同决堤般涌出!稍远些的桶壁上,则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冒着热气的、令人作呕的“新涂层”! 这还不算完! 失控的清洁术冲击波余势未衰,狠狠地撞在凌墨身后那堵用粗糙石块垒砌的、早已被污秽药水常年侵蚀得松软的茅房墙壁上! 轰隆隆——!!! 半堵墙!整整半堵墙!在碎石和灰尘的飞扬中,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肉,轰然向内倒塌下去!砖石混合着顶棚腐朽的茅草、灰尘、以及常年积累在墙缝里的不明污垢,稀里哗啦地垮塌下来,瞬间将茅房内部几个还没来得及清空的粪桶掩埋了大半!激起漫天烟尘,混合着更加浓郁的恶臭,形成了一朵小型的、污秽的蘑菇云! 整个净房区域,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污秽药水滴滴答答流淌的声音,苍蝇重新兴奋起来的嗡鸣,以及…空气中那股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升级版的、足以让最坚强的神经彻底崩溃的恐怖恶臭! 凌墨僵立在原地。 他保持着那个施法未遂的姿势,指尖那点失控的白光早已湮灭。他整个人,从头到脚,被近距离爆开的污秽药水淋了个通透! 粘稠、温热、黄绿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子往下淌,糊住了他的眼睛,流进了他的嘴里,浸透了他单薄的杂役服,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带来滑腻、恶心、滚烫的触感。那无法形容的恶臭,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药水苦涩、粪便腥臊、腐败酸臭的复杂味道在味蕾上猛烈炸开! “呕——!!!” 这一次,凌墨再也忍不住了。强烈的生理反应瞬间冲垮了意志的堤坝。他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把灵魂都呕出去。 就在他弯腰呕吐的瞬间,体内那因巨大惊吓、灵力瞬间抽空又因舔舐泥灵石而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被这剧烈的动作和情绪波动彻底打破!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灵气,仿佛被这极致的恶心和混乱所激发,猛地从他胃里那块还未完全消化的泥灵石残渣中涌出,瞬间冲开了某个无形的关隘! 嗡! 凌墨身体剧烈一震!一股比之前强盛了数倍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那被污秽包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炼气三层! 他竟然在浑身挂满秽物、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刻,突破了! “啊——!!!我的桶!我的墙!!”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短暂的死寂。黄组长不知何时又冲了回来,站在倒塌的墙外,看着那一片狼藉、被污秽淹没的区域,看着那个在污秽中呕吐又突破的身影,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猪肝色,指着凌墨,手指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你…你…凌墨!又是你!你这个扫把星!瘟神!你赔我的墙!赔我的桶!我…我跟你没完!!!” 凌墨吐得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黄组长的尖叫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勉强抬起头,透过糊满秽物的眼帘,看到的是倒塌的墙壁、遍地狼藉的污秽、被粪水淋透的同伴们惊恐扭曲的脸,以及黄组长那因极度愤怒和心疼(维修费)而扭曲的狰狞表情。 突破带来的微弱灵气流转全身,却丝毫无法驱散那浸透骨髓的恶臭和粘腻。 炼气三层… 凌墨感受着丹田内那强了一丝的微弱灵力,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滴滴答答流淌的污秽,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愤和荒谬感直冲脑门。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脚下流淌的、混合着自己呕吐物的黄绿色污水。 他忽然觉得,赵铁柱被鼠屎糊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至少…那玩意儿是干的。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也埋进旁边那堆刚炸出来的新鲜粪堆里。 灾厄圣体…果然连茅坑都不放过! ------------ 第18章 厨房诅咒 净房的风波,像一颗炸在茅坑里的炮仗,动静大,味儿也冲。黄组长看着那塌了半边的墙、满地狼藉的污秽、以及几个被秽物淋头后精神恍惚的新丁(尤其是吐到虚脱、又顶着一身“生化战甲”突破到炼气三层的凌墨),血压飙升得能冲垮另一堵墙。 “凌!墨!” 黄组长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毒冰渣,“滚!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净房!滚得越远越好!再让老子看见你靠近这里一步,老子…老子亲自把你塞进粪桶里腌成咸菜!” 他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手指颤抖地指向远离净房的方向,仿佛凌墨是什么行走的瘟疫源头。 凌墨默默承受着这雷霆之怒,以及周围老杂役们混杂着惊惧、厌恶、还有一丝丝幸灾乐祸的目光。他顶着一身凝固板结、散发着浓郁“芬芳”的污秽硬壳,像一尊刚从化粪池里捞出来的兵马俑,脚步虚浮地挪动着。每一次迈步,身上的“铠甲”就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掉下一些干涸的碎屑。恶臭如同实质的光环,笼罩着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隔离带”。 他需要一个地方清洗。更需要一个远离黄组长暴怒视线的地方。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朝着杂役区唯一有大量流动水源的方向挪去——食堂后厨。 食堂后厨,此刻正是热火朝天准备午膳的时候。巨大的铁锅在灶台上滋滋作响,蒸汽弥漫,混杂着食物烹煮的香气和柴火的烟火气。几个膀大腰圆的帮厨正挥汗如雨地切剁着各种食材,案板被敲得咚咚作响。管事刘胖子腆着肚子,背着手在厨房里巡视,唾沫横飞地指挥着: “快点!快点!火头!火再旺点!老王,你那萝卜丝切得跟棒槌似的!细点!细点懂不懂?还有那筐‘铁鳞瓜’!谁去处理?皮硬得跟铁似的,赶紧剁了焯水!耽误了开饭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复杂、极具侵略性的恶臭,如同无形的攻城槌,猛地撞开了厨房那扇厚重的木门,强势地侵入了这片被食物香气统治的领地! “呕…什么味儿?!” “我的天…茅房炸了吗?!” “谁…谁把粪桶挑进来了?!” 离门口最近的几个帮厨首当其冲,被这味道熏得眼前发黑,手里的刀都差点拿不稳,纷纷捂着鼻子干呕起来。整个厨房的喧嚣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门口那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兵马俑”。 刘胖子也被熏得一个趔趄,捏着鼻子,胖脸上的肥肉气得直抖,看清来人是凌墨后,更是火冒三丈:“你?!丁字房那个新来的?你…你掉粪坑里了?!滚出去!别污了我的厨房!影响老子做饭!” 凌墨艰难地抬起糊满污垢的脸,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呕吐后的虚弱:“刘管事…我…我想借点水…清洗一下…” “洗?洗你个头!”刘胖子跳脚,指着外面,“滚去山涧里洗!别在这儿碍眼!再不走我叫执法堂了!”他生怕凌墨身上的味道沾染到食材上,那今天的饭就全毁了。 “刘胖子!刘胖子!等等!”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黄组长捂着鼻子追到了门口,一脸晦气地指着凌墨,对刘胖子喊道:“这瘟神我那儿是容不下了!净房让他炸了半边!你这厨房不是缺个剁硬骨头、削铁皮的苦力吗?这臭小子力气还有点!交给你了!随便使唤!只要别让他再回净房祸害我就行!” 黄组长说完,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也不管刘胖子同不同意,捂着鼻子掉头就跑,仿佛多待一秒都会中毒。 刘胖子看着黄组长逃也似的背影,又看看门口那尊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生化武器”,脸都绿了。他看看堆在墙角那筐表皮粗糙坚硬、泛着铁灰色光泽、如同小型流星锤般的“铁鳞瓜”,再看看案板上那把因为常年剁砍硬物而刃口崩卷、刀柄更是被油污浸透、布满裂纹、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沉重砍骨刀……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胖脸上闪过。 “行!行!黄扒皮!算你狠!”刘胖子咬牙切齿地嘟囔一句,然后捏着鼻子,用脚尖踢了踢墙角那筐铁鳞瓜,对凌墨吼道:“听见没?算你走运!刘爷我心善,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去!把那筐铁鳞瓜给老子处理了!皮削干净,剁成小块!干不完,别说水,西北风都没得喝!滚去院子角落里弄!离老子的灶台和食材远点!别让老子闻见你身上的味儿!” 他嫌恶地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把凌墨赶到了厨房外一个堆放柴火和杂物的偏僻角落。这里只有一张破旧的矮木墩充当案板,以及那把沉重的、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砍骨刀。 凌墨默默地走到角落。身上凝固的污秽硬壳摩擦着衣物,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拿起那把砍骨刀,入手沉重冰凉,刀柄油腻滑腻,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握在手里感觉随时会碎裂。他看了一眼筐里那些表皮坑洼、坚硬如石的铁鳞瓜,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炼气三层那点微弱得可怜的灵力——经过净房的“大爆发”和刚才的呕吐,早已涓滴不剩。 疲惫、虚弱、还有那浸透骨髓的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只想赶紧处理完这堆东西,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泡进水里。 他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铁鳞瓜放在矮木墩上。深吸一口气——吸进来的只有自己身上浓烈的臭味——他双手握紧那油腻滑腻的刀柄,高高举起沉重的砍骨刀,对准铁鳞瓜那最坚硬的顶端凸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剁了下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铁鳞瓜纹丝不动,只在表皮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凌墨双臂发麻,虎口生疼!刀柄上那些本就岌岌可危的裂纹,似乎又蔓延了一丝。 不行,蛮力没用。得用巧劲,或者…借助那点微末的灵力?凌墨喘着粗气。他尝试着,一边再次举刀,一边艰难地调动丹田内刚刚恢复了一丝丝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灵力,试图灌注到双臂,增加劈砍的威力。同时,《忘了吗神功》也下意识地运转着,努力降低自己在这个角落的存在感,别引来新的关注(或者说,灾难)。 一心二用,疲惫不堪,灵力微弱且操控生涩。 就在砍骨刀带着微弱灵力波动,再次狠狠劈向铁鳞瓜坚硬侧面的瞬间! 意外,在千分之一秒内发生! 凌墨灌注的灵力本就微弱且不稳定,在刀锋接触瓜皮产生剧烈反震的刹那,这丝灵力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在他经脉里窜了一下!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窜! 凌墨握刀的双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灵力紊乱和巨大的反震力,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向外侧滑了一下! 这个滑动的角度极其刁钻,恰好让沉重的刀身产生了一个微小的、向斜上方的扭转力! 而刀柄上那道最深的、被油污浸润得如同朽木的裂纹,在这股扭转力和巨大冲击力的共同作用下,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颤的断裂声! 那根早已油尽灯枯、只靠油污粘连苟延残喘的木质刀柄,齐根断裂! 沉重的、刃口崩卷的刀身,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 它如同挣脱了囚笼的凶兽,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化作一道冰冷致命的乌光,旋转着、翻滚着,以雷霆万钧之势,斜向上方射而去! 目标,直指厨房那高大粗壮的木质房梁!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厨房里剁菜声、炒菜声、吆喝声依旧嘈杂。 一个帮厨正端着一盆刚切好的灵蔬,哼着小曲,从凌墨所在角落上方的房梁下走过,准备送去灶台。 刀光,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从他头顶不足半尺的地方掠过!带起的劲风掀起了他几缕油腻的头发! 他只觉得头皮一凉,茫然地抬头。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咄——!!! 一声沉闷、厚重、带着木质纤维撕裂颤音的巨响,如同丧钟般在喧嚣的厨房里骤然敲响! 那柄沉重的砍骨刀,旋转着,带着斩断刀柄的决绝和劈开铁鳞瓜的余威,锋利的刀尖(尽管崩卷,但依旧致命)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厨房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主梁! 刀身深深嵌入其中,直至没柄!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裂口和微微震颤的刀身尾部! 断裂的半截朽木刀柄,这才慢悠悠地打着旋儿,“啪嗒”一声,掉落在那个端着菜盆、刚刚抬起头、一脸茫然的帮厨脚边。 厨房里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铁锅里汤汁翻滚的咕嘟声,以及…那钉在房梁上、刀身尾部还在高频震颤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 这“嗡嗡”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落针可闻的寂静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瘆人。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切菜的刀悬在半空,炒菜的勺子停在锅里,烧火的杂役忘了添柴,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脖子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目光死死地聚焦在那根粗壮的房梁上。 那里,一柄沉重的、沾着些许铁鳞瓜碎屑和可疑污渍的砍骨刀,如同某种不祥的祭品,深深地钉了进去。刀身还在微微震颤,发出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那个端着菜盆站在刀下的帮厨,终于从茫然中惊醒。他先是看了看脚边断裂的刀柄,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房梁上那深深嵌入、距离自己天灵盖曾经只有半尺之遥的刀身…… “啊——!!!!鬼啊!刀…刀飞起来了!杀…杀人啦!!!”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如同高压锅爆炸般从他喉咙里冲出!他手里的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新鲜的灵蔬撒了一地,而他本人则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手脚并用地远离那片“死亡区域”!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我的娘嘞!刀!刀成精了!” “妖怪!有妖怪!厨房的刀成精了!要杀人啦!” “快跑啊!凶器显灵了!” “救命!执法堂!快叫执法堂!”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厨房!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头苍蝇般的奔逃、哭喊和碰撞!案板被撞翻,锅碗瓢盆摔了一地,滚烫的汤汁泼洒出来,烫得人哇哇乱叫,却丝毫不敢停留! “都给我站住!乱什么乱!”刘胖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发白,但他强作镇定,试图维持秩序。他壮着胆子,抄起一根烧火棍,指着房梁上的刀,色厉内荏地吼道:“一把刀而已!慌什么!看老子把它弄下来!” 他搬来一张高脚凳,颤巍巍地爬上去,伸手去抓那钉在房梁上的刀柄尾部,想把刀拔出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还在微微震颤的刀柄时—— 哐当!哗啦! 旁边一张堆满碗碟的桌子,不知被哪个慌不择路的帮厨狠狠撞了一下!放在最上面的一把沉重的、刃口雪亮的剁骨刀,受到剧烈震动,刀身猛地一滑,从高高的桌沿上直直坠落下来! 刀尖朝下! 目标——正是刘胖子那光溜溜、油亮亮的后脑勺! “管事小心!”有人眼尖,惊恐大叫。 刘胖子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猛地回头! 那柄坠落的剁骨刀,带着寒光,“哆”的一声,狠狠剁进了他刚刚站立的高脚凳凳面!离他刚才的后脑勺位置,只有寸许距离!刀身深深嵌入木头,兀自颤动不休! 刘胖子看着近在咫尺、寒气森森的刀锋,又看看房梁上那把依旧“嗡嗡”作响的砍骨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股热流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 “妖…妖怪!两把!两把刀成精了!合伙的!它们是一伙的!”刘胖子瘫在地上,指着两把刀,语无伦次,裤裆湿漉漉一片,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快…快跑!这厨房待不得了!闹刀妖了!要命啊!!!” 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向外逃去,速度竟比那些年轻帮厨还快上几分! 整个食堂后厨彻底炸了锅!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如同末日降临。所有人都坚信不疑——厨房的刀具集体成精了!要噬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凌墨。 他依旧僵硬地站在那个偏僻的柴火杂物角落里,手里还握着那半截断裂的、油腻滑腻的朽木刀柄。 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房梁上那把深深嵌入、依旧发出低沉“嗡嗡”颤鸣的砍骨刀。 再看看厨房里鸡飞狗跳、一片狼藉、人人惊恐逃窜如同见了鬼的场景。 最后,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矮木墩上那个只留下两道白痕、依旧完好无损的铁鳞瓜。 凌墨张了张嘴,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哑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气音。 “…这瓜…它保熟吗?”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了他。他默默地把手里那半截无用的朽木刀柄,轻轻放在了那个坚硬如铁、仿佛在嘲笑他的铁鳞瓜旁边。 灾厄圣体,不仅能炸茅房,还能让菜刀“成精”。 凌墨觉得,自己离被塞进粪桶腌成咸菜的日子,可能真的不远了。 ------------ 第19章 盆栽的自我修养 厨房“刀妖噬主”的恐怖传说,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外门杂役区。刘胖子声泪俱下的控诉,以及他湿透的裤裆,为这个传说增添了无比可信的细节。杂役弟子们谈刀色变,甚至有人去膳堂打饭都自带木勺,生怕那里的刀叉突然活过来给自己一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凌墨,其“瘟神”、“扫把星”、“移动天灾”的恶名,也彻底坐实,并伴随着“能引刀兵成精”的诡异新标签,荣登杂役区“最不受欢迎人物”榜首。丁字柒叁贰号石屋的门洞钉得更严实了,但王二狗等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恐惧疏离,进化到了看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敬畏。连赵铁柱的悲愤,都在这种集体性的敬畏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黄组长和刘胖子联名上报,坚决要求将凌墨调离一切“涉及工具、建筑、乃至可能产生不稳定能量”的岗位。管事堂的执事捏着鼻子看完报告,再想想净房塌掉的半堵墙和膳堂房梁上那个醒目的刀孔,大手一挥,批了两个字:“闲置”。 于是,凌墨获得了一份史无前例的“美差”——没有固定任务。美其名曰:休养调整,静思己过。 这对凌墨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他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那些能引发灾难性连锁反应的具体劳作,安心地缩回他那湿气未散、依旧漏风、但至少暂时安全的墙角。 时间,成了他最充裕的资源。代价是,月例灵石被象征性地扣掉了一块,只剩下两块“泥蛋”。这让他本就艰难的“舔砖”修炼,雪上加霜。 夜凉如水,月光艰难地挤过门板上新钉的破木板的缝隙,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石屋内鼾声起伏,钱多多偶尔在梦中啜泣两声,赵铁柱则发出沉闷的磨牙声,像是在啃噬着失去的灵石。 凌墨盘膝坐在自己那片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努力将自己蜷缩得更小。他摊开那卷早已被他摩挲得边缘起毛、字迹模糊的《忘了吗神功》残卷,目光死死锁在“引气篇”之后,那几行更加晦涩、笔画扭曲如同鬼画符的文字上——敛息篇。 “气若游丝,神归混沌…形如顽石,意同朽木…七窍闭塞,百骸归寂…存乎一隙,忘乎己身…” 这些字句他早已倒背如流,之前也尝试过无数次,但收效甚微。顶多是在静止不动时,气息能微弱一些,像个安静的背景板。但“顽石”级的存在感,显然无法应对日益凶险的灾厄环境——一块石头太显眼,太容易被路过的人不小心踢到,从而引发山崩。 他需要更深层次的“消失”。 他拿起一块冰冷的“泥蛋”灵石,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头,极其缓慢、极其珍惜地舔舐着那粗糙泥壳的表面。微弱的灵气带着顽固的土腥味,艰难地渗入干涸的经脉。丹田内,炼气三层的灵力如同将熄的烛火,微弱地摇曳着。 他一边汲取着这点可怜的“养分”,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敛息篇”的要义。 “形如顽石,意同朽木…” 顽石…朽木…太死寂,太刻意。刻意去模仿石头木头,反而会留下“模仿”的痕迹,就像一块试图伪装成石头的木头,在行家眼里破绽百出。 “存乎一隙,忘乎己身…” 忘…忘掉自己?怎么忘?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那里,不知是哪个前任杂役留下的遗物,一盆早已枯死、只剩下几根干瘪扭曲枝桠的盆栽,落满了灰尘,歪斜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它就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屋子里一件毫无意义的摆设。没人会多看它一眼,没人会在意它是死是活,它只是…存在着,却又被所有人习惯性地忽略着。 凌墨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道灵光,如同划破浓雾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混沌! 不是顽石!不是朽木! 是盆栽! 一盆普普通通、随处可见、毫无威胁、毫无价值、甚至已经死掉的盆栽! 它就在那里,但它不“在”。它不发出声音,不散发特殊气味,不引起任何情绪波动(喜爱或厌恶),它只是环境的一部分,如同空气,如同灰尘!人们看到它,目光会自然地滑过,不会停留,不会思考,潜意识里就将其归类为“无需关注之物”! 这就是“忘乎己身”的真谛!不是强行抹去,而是让自己变得如此普通、如此无害、如此融入背景,以至于别人的感知会自动将其过滤掉! “气若游丝…七窍闭塞…百骸归寂…” 凌墨福至心灵!他不再刻意地去压制气息、收敛精神,而是尝试着引导体内那微弱的气息,模拟一种…“植物”的状态! 微弱,缓慢,如同枯枝内残存的一丝水汽在极其缓慢地蒸腾。 内敛,沉寂,将所有的精神波动、情绪起伏,都如同落叶归根般,沉入意识最深处那片“土壤”。 身体放松,姿态自然,却带着一种植物特有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固定感”。 他缓缓调整呼吸,极其悠长,极其细微,如同枯叶在风中最后一丝几乎听不见的颤动。他将那点可怜的灵力不再用于强化自身存在,而是均匀地、如同植物输送养分般,弥散到四肢百骸最细微的末梢,维持着一种最低限度的、如同植物光合作用般的“生机循环”。 他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如同那盆枯死的盆栽旁,又多了一盆不起眼的、灰扑扑的“植物”。 月光移动,屋内光影变幻。 凌墨维持着这种奇异的状态,一边缓慢地舔舐着泥灵石,一边沉浸在这种“盆栽观想”之中。疲惫感如潮水般褪去,心神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宁静。他甚至能“听”到墙角那盆真盆栽里,干枯木质纤维在极其缓慢地崩解时发出的、几乎不存在的细微**。 时间失去了意义。 当他舔完最后一点泥壳,感受着那块灵石彻底化为齑粉从指间滑落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从丹田深处悄然滋生,自然而然地流遍全身。 炼气三层巅峰的壁垒,如同被春雨浸润的枯木表皮,无声无息地软化、突破! 炼气四层!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气息的剧烈波动。他就如同墙角那盆枯死的盆栽,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极其自然地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抽芽”。 凌墨缓缓睁开眼。世界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空气的流动,尘埃的飘落,甚至远处其他石屋传来的模糊人声,都变得更加清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距离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污迹的灰衣,又看了看旁边那盆真正的枯枝盆栽。 一种前所未有的“透明”感,包裹着他。 *** 翌日清晨,外门传功坪。 这是一片开阔的青石广场,位于杂役区与正式弟子居住区交界处。平日里是杂役弟子们演练粗浅拳脚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则会有传功师兄前来,为所有未入内门的杂役弟子讲解最基础的引气法门和修行常识,这是杂役弟子们为数不多能接触“仙道”的机会。 今日正是十五。天刚蒙蒙亮,青石坪上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灰衣杂役,足有数百人。人头攒动,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渴望的躁动气息。 传功师兄姓李,是个面容严肃、身形挺拔的青年,穿着代表内门弟子身份的青色道袍,站在青石坪前方一个稍高的石台上。他目光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和淡淡的不耐烦。 “肃静!”李师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引气入体,乃仙道根基!尔等杂役,根骨驳杂,灵窍未开,更需勤勉不辍,以勤补拙!今日,再讲《青云引气诀》第一重关隘…” 他的声音刻板而冰冷,如同在宣读某种规章。下方的杂役弟子们屏息凝神,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字眼,生怕错过一丝机缘。也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偷偷打量着李师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凌墨也来了。 他缩在广场最边缘、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这里靠近一片半人高的荒草,远离人群中心。他选了一块被阴影覆盖、还沾着露水的冰凉青石坐下,努力运转着昨夜新悟的“盆栽级”《忘了吗神功》。 气息微弱悠长,如同荒草在晨风中自然的呼吸。 精神内敛沉寂,如同脚下这块冰冷无言的石头。 姿态放松自然,微微佝偻着背,像一株被风雨吹打得有些蔫头耷脑的野草。 他把自己想象成传功坪边缘无数杂草中的一员,一块青石旁毫不起眼的苔藓,甚至是石台边角处一道无关紧要的裂纹。 李师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清泉,滋润着他干渴的修行认知。凌墨贪婪地吸收着,与自己摸索的《忘了吗神功》相互印证。 “气感生于丹田,游走于经脉…需心神空明,杂念不生…”李师兄讲解着,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维持秩序,也带着审视。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前排那些坐得笔直、眼神热切的弟子,扫过中间交头接耳被他一瞪立刻噤若寒蝉的几人,扫过几个昏昏欲睡被他冷哼惊醒的家伙… 目光掠过边缘地带。 掠过那片荒草。 掠过荒草旁那块青石。 掠过青石边那个灰扑扑、缩成一团的身影… 没有停留。 如同掠过一阵微风,一片落叶,一粒尘埃。 李师兄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没有聚焦在那个方向哪怕一瞬,就自然而然地移开了,继续投向人群更密集的区域。仿佛那里只有荒草、石头和空气,根本不存在一个名叫凌墨的杂役弟子。 一次。 两次。 三次。 李师兄的目光在维持秩序和讲解间隙,数次扫过那片区域,每一次都如同最精密的探测法术掠过一片真正的真空地带,毫无反应。 凌墨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 成功了! “盆栽级”敛息! 他真的像那盆枯死的盆栽一样,被彻底“忽略”了! 他不再是那个引人注目的“顽石”,他成了背景板的一部分,成了环境本身!传功师兄那炼气后期、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竟然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 这种“透明”带来的安全感,比突破炼气四层更让他振奋! 他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李师兄讲解的每一个字句,关于灵力运转的细微控制,关于心神收束的技巧,关于如何更有效地感应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这些最基础的知识,对他而言,却是无价之宝。以往他只能靠自己瞎琢磨,现在,他终于能“合法”地偷师了! “……引气之道,贵在持之以恒,水滴石穿。切忌心浮气躁,更不可行差踏错,否则根基受损,悔之晚矣。”李师兄结束了今日的讲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散了吧。” 他袍袖一挥,不再看下方如蒙大赦又带着意犹未尽的杂役弟子们,转身飘然而去,青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内门的山道尽头。 杂役弟子们纷纷起身,活动着坐麻的腿脚,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刚才听到的内容,脸上带着或兴奋、或迷茫、或沮丧的表情,慢慢散去。 凌墨依旧坐在那块冰冷的青石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真正的石像。 直到广场上的人几乎走光了,只剩下几个步履蹒跚的老杂役,他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模仿植物舒展枝叶般的缓慢和自然。晨光落在他灰扑扑的杂役服上,却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并未在他身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污迹和老茧的双手,感受着丹田内那比昨日凝实、活跃了许多的炼气四层灵力。 再抬眼,望向传功坪尽头,那云雾缭绕、象征着更高境界和地位的内门山峰。 凌墨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盆栽又如何? 杂草又如何? 至少,他暂时安全了。 至少,他“听”到了通往更高处的路。 他拢了拢破旧的衣襟,像一个真正的、无人注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散场人群最边缘的阴影里,朝着丁字柒叁贰号石屋的方向,慢慢走去。步伐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 第20章 天罚冰沙 “闲置”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当凌墨那点可怜的“舔砖”积蓄即将见底,而丁字柒叁贰号房内的“敬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冰时,管事堂的一纸调令,如同天降甘霖(但愿不是字面意思),将他从无所事事的墙角拯救了出来。 “灵植园丙三区,血参田,缺一个短期照看。” 负责分配任务的执事捏着鼻子,尽量离凌墨远点,语速飞快,“活不重,就是看着点,防虫防鸟,定时用‘润土诀’和‘小云雨术’滋养地气。七天,干好了,补你一块灵石!” 灵植园!血参田! 凌墨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比起净房的污秽和厨房的刀光剑影,药田简直是天堂!阳光,泥土,灵植的清香…而且看守药田,远离人群,正是试验他“盆栽级”敛息术的绝佳场所!至于那额外的一块灵石…更是解了燃眉之急! “弟子领命!” 凌墨努力压下心头的雀跃,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以及存在感的稀薄),恭敬地接过一枚刻着“丙三”字样的木牌。 丙三区位于灵植园最外围,一片向阳的缓坡上。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甘冽、带着淡淡血腥气的奇异药香便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凌墨精神一振,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负责交接的是一位姓孙的管事,干瘦精明,眼珠转得飞快,透着一股商贾气。他上下打量着凌墨,尤其在他那身洗得发白、依旧带着淡淡“历史”痕迹的灰衣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就是新来的?凌墨?”孙管事的语气带着审视,“丁字房那个?” 凌墨心头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盆栽”般的无害与呆滞,微微躬身:“是,孙管事。” “哼。”孙管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也听过某些不太美妙的传说。他指着坡地上那一片被低矮篱笆圈起来的药田。田垄整齐,泥土是肥沃的深褐色,上面生长着一片片奇特的植物。 植株不高,约莫尺许,叶片呈狭长的锯齿状,边缘带着诡异的暗红色脉络。最引人注目的是暴露在泥土外的一小截根茎,粗壮如婴孩手臂,表皮却是鲜血般的赤红色,布满了细密的螺旋纹路,在阳光下仿佛有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精纯的灵气。 正是炼制气血丹药的主材——下品灵植,血参。 “瞧见没?这就是血参!金贵着呢!”孙管事的声音拔高,带着训诫的口吻,“丙三区一共三百株!每一株都登记在册!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它们!每日早晚各一次,用玉牌启动田垄边的‘润土’和‘小云雨’阵法!阵法会自动运行一个时辰!除此之外,不许乱动!不许靠近!更不许…咳,弄出什么幺蛾子!听明白没?”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眼神锐利地盯着凌墨。 “弟子明白,绝不靠近,只启动阵法。”凌墨垂着眼,态度恭顺,努力将自己缩成孙管事视野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杂草。 “嗯。”孙管事对凌墨这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还算满意,递给他一个巴掌大小的粗糙阵盘,上面镶嵌着几块微小的、灵气黯淡的下品灵石。“喏,阵盘。灵石快耗尽了,省着点用!启动时对准田垄中央那根石柱就行。七天后我来验收!少一株,扣你十块灵石!弄死了…哼,你就准备在灵植园扫一辈子落叶还债吧!” 交代完毕,孙管事像是怕沾上晦气,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凌墨握着那温润的玉牌和粗糙的阵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他环顾四周。丙三区位置偏僻,除了远处山坡下依稀可见的几块其他药田,四周寂静无人。篱笆外是茂密的灌木丛,微风拂过,带来草木清新的气息。 他走到田垄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发着浓郁生机的血参,找到中央那根半人高的灰白色石柱。石柱顶端有一个浅浅的凹槽,正好与阵盘大小吻合。 凌墨按照孙管事所说,将阵盘嵌入凹槽。阵盘上镶嵌的几块下品灵石微微一亮,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芒。紧接着,石柱表面亮起几道淡黄色的符文,光芒沿着埋设在田垄下的阵纹迅速蔓延开来!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凌墨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充满生机的脉动。空气中湿润的土灵气被缓缓牵引、汇聚,如同无形的暖流,悄然渗入泥土深处。这便是“润土诀”阵法在滋养地气。 同时,药田上方约莫三丈高的空中,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光膜凭空浮现,如同一个倒扣的、巨大的琉璃碗,将整片血参田笼罩其中。这是“小云雨术”的防护罩,既能汇聚灵气化为甘霖,也能防止雨水过大冲刷灵土,更能抵御普通鸟雀的侵扰。 看着阵法平稳运行,光膜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七彩光晕,凌墨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果然,远离人群,只与不会动的植物打交道,才是灾厄圣体的正确打开方式! 他走到药田边缘,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背靠着温暖的篱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摸出仅剩的一块“泥蛋”灵石,珍惜地舔舐着,运转起《忘了吗神功》,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宁静的药田背景之中。 气息悠长,如同血参叶片在风中轻微的舒展。 精神沉寂,如同泥土中沉睡的参种。 姿态放松,像一块被阳光晒暖的石头。 他感受着阵法的脉动,感受着血参缓慢而坚韧地汲取着灵气和地力,感受着微风吹过灌木丛的沙沙声…一种久违的、近乎安宁的感觉包裹着他。 第一天,无事。 第二天,风平浪静。 第三天,一只不长眼的灰雀撞在淡蓝色的防护光膜上,晕头转向地飞走了。凌墨眼皮都没抬一下。 第四天,他舔完了最后一点泥灵石,丹田内炼气四层的灵力又凝实了一分。他甚至尝试着,在运转“盆栽”敛息术的同时,极其微弱地引导一丝天地灵气入体,竟也成功了,虽然效率低得可怜,但聊胜于无。 第五天,孙管事远远地来晃了一圈,看到阵法运转正常,血参长势良好,满意地点点头,没靠近就走了。凌墨维持着石头状态,目送他离开。 第六天,黄昏。凌墨盘坐在大石上,结束了一天的“光合作用”。他看着阵盘上那几块灵石的光芒已经变得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显然撑不过明天了。按照孙管事的交代,明天就是最后一次启动阵法。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西边的天空,不知何时涌来一大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泼墨般迅速浸染了夕阳的余晖。空气变得异常沉闷,一丝风都没有。药田上方的防护光膜,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气压变化,微微波动了一下。 凌墨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他下意识地看向阵盘,那几块灵石的光芒似乎又微弱了一丝。 第七天,清晨。 天空阴沉得如同倒扣的铁锅,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潮湿粘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孙管事难得地早早出现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走到田垄边,看着阵盘上那几块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萤火的灵石,皱了皱眉。 “啧,这破灵石,耗得也太快了!”他低声抱怨了一句,随即看向凌墨,语气带着命令,“今天是最后一天!阵法必须启动!灵石不够没关系,你!对,就是你!你不是炼气四层了吗?用你自己的灵力,施展‘小云雨术’!补上阵法灵力的不足!确保滋养到位!这批血参马上要采收了,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凌墨身体瞬间僵住! 用…用自己的灵力施法?! 灾厄圣体…主动施法?!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净房炸桶、厨房飞刀的恐怖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孙…孙管事,”凌墨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试图挣扎,“弟子…弟子初入炼气四层,灵力微薄,操控法术更是生疏,恐…恐难胜任…” “少废话!”孙管事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语气不容置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赶紧的!就用最基础的‘小云雨术’!范围小点,笼罩药田就行!引点灵气雨水下来滋润一下就好!别磨蹭!要是耽误了血参采收,你担待不起!” 他瞪着眼睛,施加着压力。那眼神分明在说:不干?扣灵石!滚蛋! 凌墨看着孙管事不容置疑的脸,又看看田垄里那三百株摇曳生姿、散发着诱人灵气和血腥味的血参。拒绝的后果,他承受不起。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 只能…赌一把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云雨术,只是最低阶的水行辅助法术,引动天地间的水灵气化为温和灵雨,滋养万物,毫无攻击性。只要自己控制好范围,精准覆盖药田…应该…大概…也许…不会出问题吧? 他走到田垄中央的石柱旁,将那个灵石耗尽的阵盘取下。然后,他面向药田,努力回忆着传功坪上李师兄讲解的基础法术要诀,以及《青云引气诀》里关于灵力引导的部分。 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笨拙地掐出一个极其基础、甚至有些扭曲的引水印诀。丹田内炼气四层的灵力被小心翼翼地调动起来,如同涓涓细流,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艰难地向指尖汇聚。 同时,《忘了吗神功》被他催动到极致!整个人气息微弱到近乎虚无,精神高度集中,如同与脚下的大地、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努力降低着自身的存在感和可能引发的“灾厄关注度”。 他心中默念法咒,意念集中,引导着那点微薄的灵力,试图沟通天地间游离的水灵气,将其汇聚、沉降,化为温和的灵雨。 “聚水灵…凝云气…降甘霖…”他嘶哑地低声念诵着残破的法诀。 随着他灵力的引动和意念的集中,丙三区药田上方的空气,开始出现异样的波动。 丝丝缕缕的白色水汽,从四周的草木、土壤中被强行抽取出来,朝着药田上空汇聚。速度并不快,但范围却似乎…有点不受控制地扩大了?连带着远处山坡下其他药田上空的稀薄水汽,也被隐隐牵扯过来! 凌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觉到了吃力!控制灵力精确引导天地灵气,比他想象中困难百倍!那汇聚的水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湿冷感,越来越浓。 渐渐地,一片小小的、边缘模糊的灰白色云团,在药田正上方约莫十丈高的地方,凝聚成形!云团翻滚着,缓慢旋转,中心透出一种不祥的、铅灰色的暗沉。 “成了!快成了!” 孙管事站在田垄外,看着那片凝聚的云团,脸上露出喜色,“对!就这样!引下来!灵雨!快!” 他仿佛看到了血参吸饱灵雨、药性大增的美好景象,甚至觉得这个叫凌墨的小子也不是那么晦气了,“干得不错!手法虽然糙了点,但效果还行!” 凌墨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感觉指尖汇聚的灵力越来越沉重,如同在拖拽一座冰山!那云团旋转的速度在加快,中心那股沉甸甸、湿冷刺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感觉…不对!这绝不是温和的灵雨! 他心头警铃狂响!灾厄圣体的被动预警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不行!必须停下! 他想强行散去法诀,切断灵力! 然而,已经迟了! 那云团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旋转猛地加速!中心那铅灰色的暗沉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扩散、吞噬了整个云团!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海啸般从旋转的云涡中心爆发出来! 咔嚓嚓——!!! 不是雷鸣!是某种坚硬物体在极寒中瞬间凝结、碎裂的恐怖声响! 在孙管事骤然凝固的惊愕目光中,在凌墨绝望的注视下! 那旋转的铅灰色云涡中心,无数颗指头大小、晶莹剔透、边缘锋锐如刀的冰晶,如同被压抑到极限后骤然释放的恶魔,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如同漫天疾射的死亡之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狠狠地砸落下来! 乒铃乓啷——!!!! 第一波冰雹,如同密集的弹雨,狠狠地砸在药田上方那层薄薄的淡蓝色防护光膜上! 那原本足以抵挡普通风雨鸟雀的光膜,在这蕴含着狂暴寒冰灵力和巨大冲击力的冰雹面前,脆弱得如同肥皂泡!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 噗! 一声轻响,光膜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化为点点灵光湮灭! 失去了唯一的屏障! 接下来的冰雹,再无阻碍! 它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砸进了那片毫无防备的血参田中! 噗嗤!噗嗤!噗嗤! 冰雹砸进松软的泥土,溅起浑浊的水花。 冰雹砸在锯齿状的暗红色叶片上,瞬间将其洞穿、撕裂! 冰雹砸在那些暴露在外的、鲜血般赤红的参体上!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坚硬锋锐的冰晶,如同最狂暴的碎冰机,狠狠撞击在相对脆嫩的参体上!赤红的参皮瞬间破裂!饱含灵气和血腥味的参肉如同最娇嫩的豆腐,在冰雹的撞击和随之而来的恐怖低温下,被轻而易举地撕裂、粉碎、冻结! 啪!一颗血参被冰雹拦腰砸断,断口处喷溅出粘稠的赤红浆液,瞬间被寒气冻结成诡异的冰晶血花! 嗤啦!另一株被数颗冰雹同时命中,坚韧的参体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轰然爆开!赤红的碎块混合着晶莹的冰渣,如同血腥的烟花般四散飞溅! 咔嚓!咔嚓!冰雹密集如雨,恐怖的低温伴随着冲击波在田垄间肆虐!一株株价值不菲的血参,如同被投入了急冻碎冰机,在令人心碎的碎裂声中,被无情地粉碎、冻结! 短短几个呼吸间! 原本生机勃勃、药香浓郁的血参田,变成了人间炼狱! 泥土翻飞,一片狼藉! 破碎的暗红色叶片和赤红的参肉碎块,混合着晶莹的冰雹和迅速凝结的白色冰霜,铺满了整个田垄!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 整片药田,如同被瞬间丢进了极北冰原,覆盖上了一层惨白与猩红交织的、残酷的“冰沙”! 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几颗冰晶不甘心地砸落在地,那片带来毁灭的铅灰色云团如同完成了使命,迅速消散在阴沉的天幕中。 死寂。 丙三区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卷过破碎枝叶发出的呜咽,以及…冰晶融化时细微的“滴答”声。 孙管事呆立在田垄外,脸上的喜色早已凝固,扭曲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惊骇、难以置信和滔天心痛的惨白。他张着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死死地盯着那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覆盖着“血参冰沙”的狼藉药田。 他肥硕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手指哆嗦着指向那片惨状,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凌墨依旧僵硬地站在田垄中央,保持着那个引水印诀的姿势,指尖残留的微弱灵力早已被刺骨的寒意驱散。他看着脚下,一颗碎裂的冰雹旁边,半截被冻得硬邦邦、如同劣质红宝石般的参块,正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完了。 全完了。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猛地撕裂了死寂! 孙管事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心痛中回过神来!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泥泞的田埂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稀疏的头发,眼睛赤红,涕泪横流,对着阴沉的老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控诉: “我的参!我的血参啊!三百株!三百株啊!全完了!全成了冰渣子!!” “天罚!这是天罚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声音凄惨得如同杜鹃啼血,在这片惨白猩红的药田上空久久回荡。 凌墨默默地收回僵硬的手指,拢进袖子里。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冻得他心头发麻。 他看着孙管事悲痛欲绝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刚刚“召唤”了天罚的手。 工伤? 他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这片药田,可能就已经是最大的工伤赔偿了。 ------------ 第21章 冰渣里的金耗子 孙管事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丙三区死寂的空气。他肥胖的身躯在覆满冰渣与血参碎块的田埂上翻滚,双手疯狂地扒拉着冰冷的泥土和惨烈的“冰沙混合物”,试图从这片狼藉中拯救出哪怕一点点完整的参体。 “我的参啊!我的心血啊!三百株!全完了!全成了渣滓啊!天杀的!天杀的冰雹!!”他涕泪横流,指甲缝里塞满了猩红的冰泥,状若疯魔。价值数百下品灵石的损失,足以让他这个小小的外门管事倾家荡产,前途尽毁。 很快,灵植园的骚动引来了其他人。几个闻讯赶来的低级管事和杂役,看到丙三区如同被上古冰系凶兽蹂躏过的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惊骇和同情。他们七手八脚地去搀扶哭嚎打滚的孙管事,也有人试图在废墟里翻找“幸存者”,但入眼皆是碎裂的赤红冰晶和冻结的浆液,哪里还有一株完整的血参? “孙管事,节哀啊!” “这…这真是天灾啊!” “快,快把能捡的碎块都捡起来!兴许…兴许还能入药?”有人带着一丝侥幸提议。 场面混乱不堪。哀嚎声,劝慰声,冰渣被踩碎的咔嚓声,以及翻找废墟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去注意,那个引发这场“天灾”的源头——凌墨。 凌墨在冰雹停歇、孙管事发出第一声惨嚎的瞬间,就极其熟练地将《忘了吗神功》运转到了极致。 他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药田最边缘的角落,紧挨着那低矮的、同样挂满了冰霜的篱笆。他蜷缩起身子,背部紧贴着一块被冰雹砸出凹坑的大石头,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丛被冻蔫了的、沾满泥污的杂草,或者干脆就是篱笆影子的一部分。 气息微弱悠长,如同冰封下濒死的虫豸。 精神内敛沉寂,如同脚下这片被灾难洗礼过的冻土。 姿态僵硬冰冷,完美融入这片劫后余生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背景。 他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冰雕,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孙管事的哭嚎,管事们徒劳的翻找,杂役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灾厄圣体的警报暂时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冰冷疲惫,以及丹田内那点炼气四层灵力运转带来的微弱暖意。 他需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但他更清楚,在孙管事情绪彻底崩溃、其他人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片废墟上的时候,任何试图移动的举动,都可能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显眼,重新点燃“瘟神”的标签。他只能等,等这片混乱的尘埃落定,等孙管事被人架走,等众人的注意力从这片惨烈的“血参冰沙”上移开。 时间在混乱的哀嚎和徒劳的翻找中缓慢流逝。冰渣在微弱的阳光下开始融化,混合着猩红的参汁,在田垄间流淌成一道道粉红色的、散发着诡异甜腥气的小溪。 就在凌墨默默计算着脱身时机,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边一片狼藉的冰泥混合物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那片被翻动过的、混杂着碎冰、泥土和暗红参屑的废墟边缘,靠近篱笆根部一个被冰雹砸出的小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冰层下一条小鱼最后的挣扎。 凌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迫自己维持着“盆栽”般的绝对静止,只有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了那个小坑。 集中精神,将“忘了吗神功”的感知力提升到极限,努力穿透那层覆盖的冰泥混合物。 不是错觉! 在那层薄薄的、正在融化的冰泥之下,蜷缩着一团小小的、灰扑扑的、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东西!它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身体正随着极其微弱的呼吸而轻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 是活物! 而且,就在那团灰扑扑的东西旁边,似乎还散落着几块指甲盖大小、颜色格外深红、灵气也明显比其他碎块浓郁许多的血参碎片!像是被刻意收集、堆放在一起的。 凌墨的呼吸几乎停滞!一个名字瞬间划过他的脑海——寻药鼠! 他在传功坪偷听时,曾听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杂役提起过这种灵兽。一种低阶的、不入品级的灵鼠异种。体型极小,胆子更小,毫无战斗力,却天生对灵植灵气极其敏感,尤其擅长在复杂的土壤环境中寻找隐藏的灵药根茎或种子。是低阶灵植夫梦寐以求的辅助小兽,价值远超普通血参! 这小东西,显然是在冰雹降临前,或者降临的瞬间,凭借本能钻进了这个相对避风的篱笆根小坑里。但它显然低估了那场“天罚冰雹”的恐怖低温,被冻僵了!而它身边那几块品质上乘的血参碎块,显然是它“遇险”前最后的收获,或者干脆就是它靠着寻药本能,在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救命粮”! 此刻,这小东西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会熄灭。剧烈的颤抖是它身体在低温下最后的挣扎。 凌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机会! 一个绝无仅有的、捡漏的机会! 在所有人都在为血参的毁灭而痛心疾首、翻找残渣的时候,这只价值可能更高、而且活着的寻药鼠,就冻僵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它旁边那几块上等血参碎块,更是意外之喜! 强烈的渴望瞬间压倒了“盆栽”的静止。凌墨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他立刻按捺住冲动。不行!孙管事还在不远处哭嚎,其他管事杂役还在附近翻找。任何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来目光。 他强迫自己再次沉寂下去,像一块真正的石头,只有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死死盯着那个小坑,盯着那团颤抖的灰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孙管事终于哭嚎到脱力,被两个管事半拖半架地搀扶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灵植园管事房的方向走去,准备汇报这起惨烈的“天灾”。剩下的杂役们,则在另一个管事的指挥下,开始小心翼翼地、如同收拾战场般,将那些被冰冻的血参碎块收集起来,装进特制的寒玉盒里——虽然破碎不堪,药性大损,但总归还能榨取点残余价值,聊胜于无。 人群的注意力,随着孙管事的离开和收集工作的展开,终于开始从凌墨所在的这片边缘角落移开。 就是现在! 凌墨动了! 他的动作幅度极小,速度却快如闪电!借着蜷缩身体、紧贴石头的姿势掩护,他的一只手如同灵蛇出洞,悄无声息地、精准地探入篱笆根下的那个小坑! 指尖触碰到一团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毛绒物体,以及旁边几块同样冰冷、但触感坚硬、灵气浓郁的碎块。 没有半分犹豫!凌墨的手腕一翻一抄! 那冻僵的寻药鼠和那几块上等血参碎块,如同变魔术般,瞬间消失在他的袖口之中!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没有惊动一片碎冰。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恢复蜷缩僵硬的“盆栽”状态,仿佛从未移动过。 袖子里,多了一团冰冷刺骨的“小冰块”和几块硬邦邦的“小石头”。 “喂!那个谁!缩那儿干嘛呢?”一个负责指挥收集的管事似乎瞥见了角落的凌墨,不耐烦地喊道,“过来帮忙收拾!把那些碎冰渣子也清一清!别傻愣着!” 凌墨心中一惊,面上却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惶恐,慢吞吞地、带着点畏缩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了过去,加入了清理废墟的队伍。他动作笨拙,效率低下,如同一个被吓傻了的、反应迟钝的普通杂役,完美地融入了背景板。 没有人注意到,他宽大的袖口里,那团冰冷的小东西,在接触到凌墨手腕皮肤传递过来的、那一点点微弱却持续的炼气四层灵力暖意后,极其轻微地、又颤抖了一下。这一次,颤抖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求生的悸动。 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沉入山脊,丙三区药田的废墟也基本清理完毕。几个杂役抬着装满冰冻血参碎块的沉重寒玉盒,如同抬着棺椁,垂头丧气地离开。 凌墨走在最后,低着头,步履沉重,和其他杂役一样,带着“目睹天灾”后的惊魂未定。 直到彻底远离了灵植园,钻入通往杂役区那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确认四周再无他人,凌墨才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粗壮的老树,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衫。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入袖口。 指尖首先触碰到几块冰冷坚硬、带着浓郁血腥灵气的碎块——那几块上等血参碎块。他将它们取出,塞进怀里贴身藏好。这是意外收获,也是未来几天修炼的“口粮”。 然后,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团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毛绒小球。 他极其轻柔地将它捧了出来。 借着穿过林间缝隙的黯淡月光,凌墨终于看清了这个小东西的全貌。 它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身体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灰球,短小的四肢紧紧抱着自己。皮毛并非纯灰,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枯草般的黄褐色,上面还沾着冰融后的泥水,显得脏兮兮的。最奇特的是它的尾巴,比身体还长,蓬松柔软,末端却有一小撮异常醒目、如同金丝般闪耀的金色毛发!此刻,那撮金毛也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失去了光泽。 小小的脑袋埋在胸口,尖尖的耳朵无力地耷拉着,浑身冰冷僵硬,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和时不时无法抑制的颤抖,证明它还顽强地活着。 这就是寻药鼠。 凌墨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这个小东西,和他一样,都是那场“天罚”下的幸存者,都是被世界忽视(或遗忘)的存在。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温和的炼气四层灵力,如同涓涓暖流,通过指尖,缓缓渡入这小东西冰冷的体内。 灵力入体,如同火星落入冻土。 “吱…” 一声极其微弱、细若蚊呐、带着无尽痛苦和委屈的**,从那团灰扑扑的小毛球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凌墨感觉到掌心那冰冷僵硬的小身体,猛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电流击中!然后,那紧闭的、覆盖着一层薄薄冰晶的小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如同两颗被冰封了万年的黑曜石,纯净、剔透,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极致的恐惧,以及一种…懵懂的好奇? 这双小小的、湿漉漉的黑眼睛,迷茫地、毫无焦距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凌墨那张同样沾着泥污、写满疲惫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凌墨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温和无害(虽然效果存疑)。他指尖渡入的灵力更加轻柔、温暖。 寻药鼠那小小的黑眼睛里,恐惧和茫然似乎在一点点褪去。它似乎感受到了那股暖流的源头,感受到了那丝微弱却持续的生机。 它极其微弱地、试探性地,用它那冰凉湿润的小鼻子,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凌墨捧着他的拇指指腹。 一下。 又一下。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兽本能的、寻求温暖和安全的依赖。 然后,它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小脑袋一歪,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它蜷缩的姿态似乎放松了一丝,紧抱自己的小爪子也微微松开,整个身体不再那么僵硬,而是软软地依偎在凌墨温暖的掌心里。那微弱的气息,似乎也平稳了一点点。 凌墨看着掌心这团冰冷、脆弱、却又顽强的小生命,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依赖。 他默默地、更加轻柔地拢起手掌,用自己的体温和那点微薄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如同守护着一簇随时会熄灭的星火。 天罚? 呵。 凌墨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低头,对着掌心那团小小的灰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看来这天劫送货,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 “至少…知道给点‘赠品’。” 他拢紧袖口,将那点微弱的温暖和生机护住,转身,踏着林间斑驳的月光,朝着丁字柒叁贰号石屋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走去。脚步依旧很轻,却似乎比来时,多了一点点沉甸甸的…希望? ------------ 第22章 金汁洗礼 灵植园丙三区的“天罚冰沙”事件余波未平,管事堂的调令又到了。这一次,连象征性的“闲置”都省了,直接发配——灵兽园,铁甲犀兽栏清洁组。 凌墨捏着那张墨迹未干的调令,看着上面“即刻报到”四个字,再看看怀里用破布裹着、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了些许的小金毛(他给寻药鼠起的临时名字),默默叹了口气。果然,瘟神不配拥有宁静。灵兽园…听起来比药田危险系数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丁字柒叁贰号房的室友们得知消息,看他的眼神如同目送壮士赴死。王二狗偷偷塞给他半块硬得能砸死狗的杂粮饼,眼神悲悯。钱多多则把自己的铺盖又往墙角缩了缩,仿佛凌墨身上带着瘟疫。 灵兽园位于青云宗外门后山一片开阔的山谷。还未靠近,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便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拍打过来——那是无数种灵兽粪便、体味、饲料发酵以及消毒药水混合而成的、极具侵略性的“生化武器”。 凌墨努力运转着“盆栽级”敛息术,同时将袖子里的小金毛裹得更紧些,尽量隔绝这可怕的气味。饶是如此,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负责接收他的是灵兽园一位姓马的管事。马管事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粗糙,穿着一身油腻发亮的皮围裙,脸上带着常年与牲畜打交道形成的暴躁和不耐烦。他捏着鼻子,远远地上下打量着凌墨,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警惕。 “你就是凌墨?那个…咳,行了,废话少说!”马管事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鼻音,“看见没?那边!丙字号兽栏!里面那群皮糙肉厚、拉得比吃得还多的铁甲犀!你的活儿,就是每天把它们栏里的‘宝贝’清理干净!运到后山堆肥坑去!听明白没?” 他指着山谷一侧,一排用粗大原木和坚硬岩石垒砌的巨大兽栏。栏内,十几头庞然大物或站或卧。这些铁甲犀体型堪比小型卡车,皮肤呈现出一种厚重的青灰色,粗糙如老树皮,上面覆盖着大大小小如同铁片般的角质凸起,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硕大的头颅上顶着一长一短两根狰狞的弯角,鼻孔喷着粗气,尾巴如同钢鞭般甩动,发出沉闷的破空声。它们每一次走动,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震动。 此刻,这些大家伙身下,堆积着如同小山丘般、散发着浓郁氨气和腐败草料味道的深褐色排泄物。新鲜的覆盖着陈旧的,热气腾腾,苍蝇成群。 “工具在那边!”马管事指着兽栏旁一个散发着浓烈腥臊味的工具棚,“粪叉,独轮车!动作麻利点!天黑前必须清完!要是让这群祖宗踩在自己的屎尿里着了凉,或者被臭味熏得胃口不好掉了膘,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恶狠狠地瞪了凌墨一眼,又嫌恶地捂紧鼻子,仿佛凌墨本身就是个移动的污染源:“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留下凌墨独自面对那片“金山”和十几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巨兽。 凌墨深吸一口气(吸进去的只有更浓的恶臭),走向工具棚。他挑了一把看起来相对结实的长柄粪叉,又推出一辆咯吱作响、沾满不明污垢的独轮木车。他走到丙字号兽栏巨大的木门外,看着里面那些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铁甲犀,以及它们身下那散发着致命“芬芳”的“战利品”,头皮一阵发麻。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几头离得近的铁甲犀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这个闯入的渺小生物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如同看一只路过的蚂蚁,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慢悠悠地反刍着胃里的草料,或者用粗壮的蹄子无聊地刨着地面。鼻孔里喷出的粗气,卷起地上的草屑和灰尘。 还好,似乎没什么攻击性。凌墨稍微松了口气。他努力运转敛息术,把自己伪装成兽栏里一件移动的清洁工具,蹑手蹑脚地靠近离门口最近的一座“小山”。 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嗅觉神经上。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举起沉重的粪叉,瞄准“小山”的边缘,用力插了下去! 噗嗤! 粪叉深深陷入粘稠松软的排泄物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发酵酸臭的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就在粪叉插入的瞬间! 那头距离最近、正在低头反刍的铁甲犀,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它那原本半眯着的、如同铜铃般的巨眼骤然睁开!眼神里不再是慵懒,而是充满了某种…极致的惊恐和突如其来的、无法抑制的生理冲动! “哞——呜——!!!” 一声低沉、痛苦、又带着强烈宣泄欲望的怪异嘶鸣,猛地从它巨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如同闷雷,震得兽栏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在凌墨惊愕的注视下! 这头铁甲犀那如同柱子般粗壮的后腿猛地绷紧、岔开!覆盖着厚重角质鳞片的巨大屁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收缩、绷紧、再绷紧!那条钢鞭似的尾巴,也瞬间僵直翘起!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凌墨的心头!灾厄圣体的被动预警疯狂拉响! 跑! 他几乎是本能地,丢下粪叉,转身就朝兽栏大门外冲去!速度快得在身后留下一道残影! 就在他冲出兽栏大门的刹那! 轰——噗噗噗噗噗!!!! 一声如同高压气泵爆炸般的恐怖巨响,混合着粘稠液体高速喷射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噗嗤声,猛地从兽栏内部爆发出来! 一道粗壮无比、色泽金黄粘稠、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恐怖恶臭和发酵酸气的液体喷泉,如同决堤的黄河之水,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和巨大的冲击力,从那头铁甲犀绷紧的屁股,呈扇面状,狂暴地喷射而出! 这喷射是如此猛烈,如此猝不及防!金黄色的粘稠液体如同高压水枪,瞬间覆盖了它身后大片区域!将另一头正在打盹的铁甲犀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粘稠的液体糊满了它厚重的角质鳞片,顺着它惊恐的眼睛往下淌! “哞嗷——!!!” 被淋透的铁甲犀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巨大的身躯猛地蹦跳起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它惊恐万状地甩着头,试图甩掉脸上那恶心的东西,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兽栏里疯狂冲撞! 它的惊恐和冲撞,如同点燃了连锁反应的***! 第一头喷射的铁甲犀,仿佛打开了某个恐怖的泄洪闸门!那痛苦的嘶鸣和排泄的轰鸣,如同最可怕的传染源! “哞呜——!” “哞——噗噗噗!” “嗷——!!!” 丙字号兽栏内,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一头接一头的铁甲犀,如同接收到了统一的指令,纷纷发出痛苦而惊恐的嘶鸣!它们粗壮的后腿岔开,肌肉绷紧,巨大的屁股疯狂收缩! 轰轰轰轰——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道!两道!三道!… 十几道粗壮无比、色泽金黄粘稠、散发着地狱般恶臭的液体喷泉,如同失控的消防水炮,在兽栏狭小的空间内,毫无规律地、狂暴地喷射、扫射、对轰! 粘稠的、金黄色的液体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瞬间覆盖了整个兽栏的每一寸空间!墙壁上、顶棚上、食槽上、甚至几头铁甲犀自己的身上、头上、角上,都糊满了厚厚一层、还在不断流淌的、散发着冲天恶臭的“黄金涂料”! 兽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疯狂运转的、金汁喷射搅拌机! 铁甲犀们惊恐地嘶鸣、冲撞、践踏,试图躲避这从天而降(或从同伴屁股喷射而来)的恐怖“洗礼”,却让场面更加混乱!粘稠的金汁被践踏、飞溅,混合着泥土、草料,形成更加恐怖的泥浆!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已经浓烈到足以让最坚强的神经瞬间崩溃! “怎么回事?!哪个天杀的惊了老子的犀群?!” 马管事那破锣般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他刚刚巡视完其他兽栏,就被这边惊天动地的动静和冲天而起的恶臭吸引了过来。 他怒气冲冲地冲到丙字号兽栏门口,一把推开虚掩的木门,肥胖矮壮的身体堵在门口,叉着腰,正准备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那个新来的瘟神。 “凌墨!你他娘的…” 话音未落!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为这位气势汹汹的马管事,精心挑选了一个最“完美”的靶点!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 一头因为同伴冲撞而惊慌失措、正背对着门口、屁股肌肉绷紧到极限的铁甲犀,如同被命运之神按下了发射按钮! 轰——噗嗤嗤嗤嗤!!!! 一道比之前所有喷泉都更加粗壮、更加粘稠、色泽更加“璀璨”、冲击力更加狂暴的金黄色液体喷泉,如同蓄力已久的巨龙吐息,带着毁灭一切的恶臭和恐怖动能,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狠狠地轰击在了刚刚推开门的马管事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马管事脸上的愤怒和咆哮瞬间凝固,扭曲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惊愕、难以置信、以及…被万吨巨锤正面击中的呆滞! 他矮壮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一片破布,被这股狂暴的金汁洪流直接冲得双脚离地,倒飞了出去! 噗通! 他肥胖的身体重重摔在兽栏外几丈远的泥地上,溅起大片泥浆。 然而,灾难并未结束! 那头完成了“精准狙击”的铁甲犀,似乎也耗尽了力气,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侧倒在地,发出痛苦的**。但它屁股的喷射口,仿佛卡住了,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如同高压水枪般,向外狂喷着金黄色的粘稠液体! 而马管事摔倒的位置,恰好就在这道持续喷射的射程范围之内! “呃啊——!!!” “呸!呸呸!什么东西!!” “救命!停下!快停下啊——!!!” 马管事终于从被“糊脸”的极致冲击中回过神来!粘稠、滚烫、散发着地狱般恶臭的金黄色液体糊满了他全身!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无孔不入!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本能地想要爬起来逃跑! 然而,那持续喷射的“黄金水枪”,如同长了眼睛的死神之鞭,精准地追着他移动! 他刚挣扎着爬起来,一道金汁水柱就狠狠抽在他背上,将他再次打趴在地! 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金汁水柱就追着他的屁股喷射,如同给他进行着最肮脏的“灌肠”! 他试图翻滚躲避,金汁水柱就浇遍他全身每一寸肌肤,将他彻底染成一个“金人”! “啊啊啊!滚开!滚开啊!” “呕…呸!呕——!!”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马管事凄厉绝望的哭嚎和呕吐声,混合着兽栏内铁甲犀痛苦的嘶鸣和喷射的轰鸣,在山谷中回荡,构成了一幅极其惨烈、极其荒诞、又令人作呕的地狱绘卷。 凌墨早在第一头铁甲犀开始喷射时,就凭借着灾厄圣体的预警和炼气四层的反应速度,在混乱爆发前就冲出了兽栏。他没有跑远,而是凭借“盆栽级”的敛息术,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兽栏旁边一个堆放草料的低矮棚屋顶。 此刻,他正抱着袖子里被惊醒、正瑟瑟发抖、用小爪子死死捂住自己鼻子的小金毛,蹲在草棚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那场惊世骇俗的“金汁洗礼”追逐战。 看着马管事在持续喷射的“黄金水枪”下翻滚、哀嚎、被淋得通透,如同一条在粪坑里挣扎的泥鳅。 看着兽栏内如同被黄金融化般的地狱景象。 凌墨默默地伸出手指,安抚了一下袖子里被恶臭熏得直哆嗦的小金毛。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点哲学思考的语气,对着下方那个翻滚的“金人”,低声地、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 “看,小金毛。” “这就叫‘屎’命必达。” “咱这差事…算是完成了吧?” ------------ 第23章 窃火者 铁甲犀兽栏的“金汁喷射事件”,如同在青云宗外门投下了一颗臭气弹,余威经久不散。马管事被抬下去时,那身金灿灿、粘哒哒的“战甲”,以及他撕心裂肺的控诉(“是那个瘟神!一定是他搞的鬼!他靠近哪哪就出事!”),让凌墨的恶名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管事堂的执事看着马管事那副尊容,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哭嚎,再想想净房的墙、膳堂的梁、药田的冰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最终,一份措辞严厉的斥责令和象征性的三个月月例灵石全扣的处罚,伴随着“暂时待命,不得靠近任何重要区域”的禁令,一起砸到了凌墨头上。 丁字柒叁贰号房的气氛,已经不能用“敬畏”来形容了。当凌墨带着一身若有若无的、仿佛被腌入味了的淡淡“灵兽园芬芳”回来时,钱多多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铺盖卷就冲到了屋外走廊上,死活不肯再进门。王二狗和赵铁柱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行走的、随时会引爆的粪坑炸弹。只有赵老实,一边用布条死死塞住鼻孔,一边对着墙角那盆枯死的盆栽喃喃自语:“金汁灌顶…此乃…以秽破秽?还是…金生水旺之兆?” 逻辑已然崩坏。 凌墨对此早已麻木。他默默地缩回自己的角落,将怀里用破布裹着、依旧在昏睡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的小金毛小心地安顿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破棉絮上。小东西似乎对那无处不在的“芬芳”适应良好,甚至还无意识地咂了咂嘴。 他摸出怀里仅剩的几块指甲盖大小、颜色深红、灵气浓郁的血参碎块。这是丙三区药田废墟里最后的“遗产”,也是他仅存的“口粮”。他珍惜地舔舐着其中最小的一块,冰冷坚硬、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参块在舌尖缓慢融化,释放出一股精纯而霸道的灵气暖流,艰难地滋润着干涸的丹田。 炼气四层的灵力在缓慢增长,但距离突破五层,还差临门一脚。而这临门一脚,需要的不仅仅是灵气,更需要正确的引导,对灵力更精细的操控——这正是他目前最缺乏的。基础引气诀和偷听来的零散知识,已经无法支撑他更进一步。他需要系统的法术知识,尤其是五行基础术法!这是构建一切法术的基石,也是他未来在灾厄风暴中求存的关键! 传功阁!外门传功阁!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在他心头疯狂燃烧。传功阁一层,收藏着大量基础功法、法术玉简和典籍,对所有外门弟子(包括杂役)开放,只需缴纳少量贡献点或灵石便可借阅。然而,凌墨的“瘟神”之名和管事堂的禁令,让他连靠近传功阁都成了奢望。贡献点?他一个刚入门就屡遭“天谴”的杂役,贡献点负债累累。灵石?仅剩的血参碎块是救命粮。 硬闯?那是找死。 放弃?绝无可能。 唯一的希望,只有那日益精进的“盆栽级”《忘了吗神功》! 深夜。万籁俱寂。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点黯淡的星子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杂役区早已陷入沉睡,只有风穿过破败门板的呜咽和远处山林间不知名夜枭的啼叫。 丁字柒叁贰号房内,鼾声此起彼伏。凌墨悄无声息地坐起,如同暗影中的幽灵。他将最后一点血参碎屑舔舐干净,感受着丹田内那点精纯的暖意。他看了一眼破棉絮上蜷缩成一团金色小毛球、呼吸均匀的小金毛,轻轻将一块破布盖在它身上。 然后,他闭上眼,将“忘了吗神功”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致! 气息,微弱到近乎虚无,如同石屋缝隙里最后一丝夜风的叹息。 精神,彻底沉寂,沉入一片无思无念、万物皆空的寂寥冰原。 姿态,放松而自然,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调整到最不引人注目的状态,如同墙角那盆枯枝投下的一抹最淡的影子。 他不再是凌墨,不再是那个背负着“瘟神”之名的杂役。 他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株夜风中微微摇曳的杂草,一片从屋顶漏下、飘落在地的枯叶。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那扇钉着破木板的门,动作缓慢轻柔,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如同影子滑过门槛。夜风带着寒意灌入,却仿佛穿透了他,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传功阁位于外门核心区域,是一座三层高的古朴石楼,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一层大门紧闭,门口悬挂着两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灵石灯笼,映照着门前两名值守的外门弟子。两人抱着剑,靠在门柱上,眼皮耷拉着,显然也有些昏昏欲睡。对于杂役区来说,这已是深夜,但对于内门乃至核心弟子,夜修才刚刚开始。传功阁内,隐约还有灯火和人声传出,但一层显然已经闭阁。 凌墨如同一抹融入夜色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树影移动。他避开了主路,专挑偏僻的角落、建筑的阴影、甚至排水沟旁的狭窄缝隙。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烟火气,脚步落在松软的泥土或积水的洼地上,如同最轻盈的猫。 距离传功阁越来越近。门口那两名值守弟子的轮廓在灯笼光下清晰可见。凌墨的心跳平稳得近乎停止,精神却高度凝聚,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两点:自身的“不存在感”,以及守卫视线的死角。 他停在传功阁侧面一丛茂密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夜息香灌木后,距离大门约十丈。这个角度,是灯笼光芒的边缘,也是守卫视线最容易忽略的盲区。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风渐起,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一名守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另一名则换了个更舒服的倚靠姿势,脑袋一点一点。 就是现在! 凌墨动了! 他没有选择速度最快的直线冲刺,而是沿着传功阁粗糙石墙的阴影,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蠕动、却又异常流畅的方式向前移动!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最深的阴影里,每一次身体的起伏都如同夜风拂过灌木枝叶的自然律动。 十丈… 五丈… 三丈… 他距离那两名守卫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其中一人轻微的鼾声!守卫的呼吸声,灯笼里灵石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夜风吹过飞檐的呜咽声,在他高度集中的感知中被无限放大。 他屏住最后一丝呼吸,如同真正的枯叶,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墙,从两名守卫眼皮底下、那扇紧闭的大门旁,一个仅供通风换气的、半尺见方的雕花石窗缝隙边,滑了过去!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又慢如凝固。两名守卫的眼皮甚至都没有多抬一下,他们的感知里,只有夜风、虫鸣,以及那株夜息香灌木在风中摇曳的模糊影子。 成功潜入阴影! 凌墨没有停留,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顺着石墙滑下,紧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传功阁一层侧面一扇虚掩着通风的、更小的角窗。窗棂上积满灰尘,显然少有人注意。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墨香、以及淡淡灵气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传功阁一层!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一排排高耸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排列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材质、大小不一的玉简、竹简、兽皮卷和线装书册。书架之间是狭窄的过道,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以微弱灵石驱动的长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书海的深重黑暗,反而在书架间投下更加幽深扭曲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时光沉淀的寂静。只有远处某个角落,似乎还有细微的翻书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传来,但在这浩瀚的书海迷宫中,显得极其遥远。 凌墨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紧贴着最近的书架阴影,缓缓移动。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五行基础术法区域!这类最基础、最常用的典籍,通常放在一层最显眼、最方便取阅的位置,不会藏得太深。 他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幽魂,在书架的阴影中无声穿行。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书架侧面的分类标签:“杂史”、“地理”、“矿物”、“灵植初解”…… 他的脚步轻盈,落地无声,气息完美地收敛在阴影之中。 前方拐角,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内门弟子青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卷兽皮。凌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刻意避开光线。他就那样,如同书架延伸出的一道影子,紧贴着墙壁,从那名内门弟子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极其自然地“滑”了过去! 那内门弟子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微风拂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只有一排排沉默的书架和摇曳的灯影。书架间的通道空空荡荡。 “错觉?”他嘟囔了一句,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继续沉浸在手中的兽皮卷里。 凌墨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没有一丝波澜。盆栽级的敛息,让他成了这环境本身的一部分。 终于,在靠近中央区域的一排书架上,他看到了那块醒目的木牌标签——“五行基础·术法初解”。 目标就在眼前! 凌墨的目光迅速扫过书架。上面摆放的多是些基础的《引火术详解》、《凝水诀心得》、《聚土符入门》之类的单行本或薄册。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书架中层,一本足有半尺厚、用坚韧的青色兽皮装订、封面用古朴篆文写着《五行基础术法大全》的典籍上!书脊厚重,散发着一种知识的沉淀感。 就是它! 凌墨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手,动作稳定而轻柔,如同拂去书页上的尘埃,将那本厚重的典籍从书架上抽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纸张和墨迹特有的分量感。 他没有立刻翻看。这里太靠近灯光,也并非安全之地。他需要找一个绝对隐蔽、无人打扰的角落。 目光扫视,锁定了远处一个被两排高大书架夹在中间、光线几乎无法透入、堆放着一些废弃桌椅和蒙尘卷宗的死角。那里,是灯下黑,是寂静的核心。 他抱着厚厚的典籍,再次化身阴影,无声无息地潜行过去。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呼吸都悠长到近乎停滞。他避开了所有可能反射光线的角度,完美地融入了书架构成的迷宫中。 终于,他抵达了那个黑暗的角落。这里堆满杂物,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他将自己深深地嵌入废弃桌椅和书架形成的夹角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厚厚的典籍放在膝上,如同一个被遗忘在图书馆角落的、落满灰尘的旧书包。 安全了。 凌墨这才缓缓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厚重的兽皮封面。一股更加浓郁的墨香和知识的气息扑面而来。书页是某种坚韧的、微微泛黄的灵植纤维纸,上面用细密的墨线绘制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经络运行图以及详尽的文字注解。 《控火篇:引火术、火球术、火盾术基础构型与灵力微控精要…》 《御水篇:凝水诀、水箭术、水盾术灵纹解析与水流引导…》 《聚土篇:地刺术、土墙术、流沙术灵力节点与土元共鸣…》 《凝金篇:金芒术、金甲术、御物(金)基础灵力共振…》 《生木篇:藤蔓术、回春术(基础)、木甲术灵力催生与形态控制…》 五行轮转,基础万象!每一页都蕴含着凌墨渴求已久的、系统而精深的法术知识!那些困扰他许久的灵力运转滞涩、法术结构不稳、威力失控等问题,在这里都能找到清晰的解答和标准的参照! 凌墨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知识!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知识!是他对抗这操蛋命运的唯一盔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间紧迫!他不可能在这里看完这本厚如砖头的典籍,更不可能带走它!唯一的办法——拓印! 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几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质地柔韧的空白玉简——这是他之前用捡到的几块劣质矿石,在鬼市跟一个眼神不好的老头换来的,几乎耗光了他所有“捡漏”所得。又摸出一小块散发着微弱灵气的石墨锭(同样是鬼市淘来的残次品)和一小瓶用废弃药瓶装的清水。 他咬破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滴入清水,混合石墨锭,调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血气的墨汁。这是最简陋、也最不易被察觉的拓印方法。 他摊开玉简,拿起一根磨尖的细树枝作笔,蘸上血墨。然后,翻开《五行基础术法大全》,找到最关键、最核心的灵力运行图谱和符文结构总纲部分。 屏息凝神,精神高度集中! 他的手腕稳定如磐石,树枝笔尖在薄薄的玉简上飞快地滑动!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颤抖!凭借着炼气四层巅峰的灵力支撑和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他将书页上那些繁复玄奥的线条、符文、注解,如同最精密的刻录机,一丝不苟地、飞速地复刻到玉简之上! 笔走龙蛇!墨痕浸染! 一个接一个代表着火行爆裂、水行流转、土行厚重、金行锋锐、木行生机的符文,在玉简上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一条条标注着灵力运行路线、节点、频率的经络图谱被精确地复制! 汗水从凌墨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玉简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立刻用袖子小心擦去。精神力的高度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丹田内的灵力也在飞速流逝。但他不敢停!机会只有这一次!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飞速流逝。远处角落的翻书声和低语早已消失,整个一层只剩下长明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 当凌墨将《五行基础术法大全》中最核心的总纲图谱、基础符文和灵力微控精要部分全部拓印完毕,在最后一枚代表“五行轮转,生生不息”的复合符文落笔完成的瞬间! 嗡! 他体内那早已被调动到极限、在拓印过程中不断被梳理、被这浩瀚知识牵引着自发运转的灵力,如同积蓄到顶点的洪水,猛地冲破了某个无形的堤坝! 炼气四层巅峰的壁垒,在这精神与灵力双重极限消耗后的顿悟瞬间,如同被阳光融化的薄冰,无声无息地破碎、消融! 一股比之前强盛、凝练了数倍的气息,如同新生的溪流,自然而然地从他蜷缩的身体里弥漫开来!炼气五层!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灵气暴动。所有的异象都被他死死压制在体内,被那“盆栽级”的敛息术完美地包裹着。突破的波动,微弱得如同翻动书页带起的微风,瞬间被这浩瀚书海的沉寂所吞噬。 凌墨猛地睁开眼!眼底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深邃。他感受着丹田内那奔涌不息、更加灵动自如的炼气五层灵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 他迅速合上厚重的《五行基础术法大全》,小心翼翼地拂去封面上可能留下的指纹和微尘。然后,他如同最谨慎的幽灵,将典籍悄无声息地送回原处,放回书架的准确位置,分毫不差。 最后,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那堆废弃的桌椅,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将拓印好的玉简和简陋的拓印工具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蜷缩进黑暗的角落,运转神功,将自己彻底沉寂下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最安全的离开时机。 天色将明未明,传功阁外值守的弟子换班。新来的守卫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推开大门,准备进行清晨的例行清扫。 就在新旧守卫交接、注意力最分散的瞬间! 传功阁一层那扇虚掩的角窗缝隙处,一道比最淡的晨雾还要稀薄、比最轻的落叶还要无声的影子,如同被风吹起的尘埃,悄然滑出,瞬间融入门外熹微的晨光与摇曳的树影之中,消失不见。 新来的守卫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角窗。 “奇怪…刚才好像…有盆花动了一下?” 他嘟囔着,随即摇摇头,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开,扛起扫把走进了空旷的书阁。 远处,通往杂役区的偏僻小路上。 凌墨拢了拢衣襟,袖子里,那几枚温热的玉简紧贴着皮肤,散发着知识的重量和突破后的暖意。 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 瘟神? 呵。 他紧了紧袖口,护住那点微弱却滚烫的“火种”,加快脚步,朝着丁字柒叁贰号石屋的方向走去。 知识在手。 炼气五层已成。 这传功阁的幽灵,终于偷到了一缕照亮前路的光。 ------------ 第24章 粪海悟道 铁甲犀的“金汁洗礼”余威犹在,丁字柒叁贰号石屋的空气里,仿佛永久性地沉淀下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灵兽粪便、消毒药水和某种深沉绝望的复杂气息。钱多多彻底搬去了走廊尽头堆放杂物的角落,宁愿与蛛网灰尘为伴,也不愿再踏入这“瘟神辐射区”半步。王二狗看凌墨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的疏离,说话都带着颤音。赵老实则更加沉迷于他那套“秽气循环”的玄学理论,对着墙角盆栽的枯枝都能絮叨半天“金生丽水,浊气归元”。 只有赵铁柱。 这位立志要在净房组扫出一片天、却被灵鼠洗劫一空、又经历了室友连环“天谴”的壮汉,内心的悲愤和憋屈,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沉默中酝酿到了极致。他看着缩在角落、努力把自己活成一盆蔫吧盆栽的凌墨,再看看自己那依旧空瘪的灵石袋(上次灵鼠事件后,他拼死拼活才攒回两块),一股邪火混杂着无处发泄的怨气,直冲脑门。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和这个移动天灾住在一起?凭什么他赵铁柱勤勤恳恳扫茅房,却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他受够了!他要逃离!立刻!马上! 机会,终于被他等来了。 这日午后,赵铁柱风风火火地冲进石屋,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混杂着扬眉吐气和破釜沉舟的潮红。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灰色小布袋——那是他这几个月省吃俭用、外加在“甲字号轮回区”豁出脸皮连扫三个班才攒下的全部家当——足足七块下品灵石! “砰!” 他将灵石袋重重地拍在自己床板上,发出沉闷而诱人的声响。这声音如同胜利的号角,瞬间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王二狗羡慕地看过来,赵老实停止了玄学思考,钱多多扒在门框外偷看。角落里,凌墨依旧维持着盆栽姿态,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铁柱挺直了腰板,胸膛起伏,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毒和终于爆发的快意,死死锁定角落里的凌墨! “凌墨!” 他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颤抖的嘶哑,如同在宣读一份迟到的宣判书,“看见没?老子攒够了!整整七块下品灵石!” 他抓起灵石袋,故意在凌墨眼前用力晃了晃,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石屋里格外刺耳。 “老子受够了!受够了跟你这个扫把星瘟神待在一个屋里!” 赵铁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自从你来了,老子就没走过运!灵石被耗子啃!干活被屎糊!连睡觉都怕屋顶塌了砸死老子!你就是个灾星!走到哪祸害到哪!”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老子今天就要去找管事!花光这七块灵石!也要换个宿舍!离你远远的!老子要脱离苦海!老子要开始新生活!你给老子听好了,瘟神!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祸害谁也别再来祸害老子!”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最后一句,仿佛要将几个月来的憋屈、恐惧和怨恨全部倾泻而出!吼完,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带着一种发泄后的、病态的潮红和得意,死死盯着凌墨,仿佛在欣赏对方被羞辱后的表情。 凌墨依旧低垂着头,蜷缩在阴影里,如同没听见。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出一丝无奈。灾厄圣体的被动感知,在赵铁柱开始咆哮、情绪剧烈波动的瞬间,就已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目标锁定:高情绪波动,高价值物品(灵石),近距离,强关联(同屋、强烈敌意)… 关联性:极高!灾厄事件:倒计时! 凌墨默默地将《忘了吗神功》运转到极致,身体不着痕迹地又往墙壁贴紧了几分,试图切断那无形的“线”。他甚至悄悄地把脚边一块小石子往旁边踢了踢,生怕它成为引发山崩的罪魁祸首。 然而,赵铁柱的怒火和炫耀,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在灾厄的领域中,是如此的醒目,如此的…诱人。 就在赵铁柱吼完最后一句,志得意满地准备抓起灵石袋,昂首阔步走向新生活时! 意外,在所有人(除了凌墨)都猝不及防的瞬间,以一种极其精准、极其荒诞的方式降临! 赵铁柱为了增强气势,吼完话后,下意识地、重重地向前踏了一步!落脚点,恰好是石屋中央一块边缘有些松动的青石板! 这块石板,因为石屋地基沉降不均,加上常年被踩踏,本就有些翘起。平日里踩上去只是轻微晃动,无人在意。 但就在此刻! 就在赵铁柱那饱含怨气、发泄式的一脚踏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石板碎裂的脆响,猛地炸开! 赵铁柱只觉得脚下一空!一股失重感瞬间传来!他脸上的得意和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那块被踩碎的石板,连同下面支撑的几块碎石,如同被抽掉了承重柱的积木,轰然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的洞口! 扑通——哗啦!!! 赵铁柱那壮硕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毫无阻碍地、直挺挺地栽进了那个黑洞之中!瞬间被粘稠的黑暗和恐怖的恶臭所吞噬! 紧接着! 轰——噗噗噗噗噗!!!! 一声如同地下沼气被点燃爆炸般的沉闷巨响,混合着粘稠液体被剧烈搅动、喷射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嗤声,猛地从那黑洞深处爆发出来! 一股粗壮无比、色泽如同陈年酱油般深褐粘稠、表面还翻滚着大量黄绿色泡沫、散发着比铁甲犀排泄物恐怖十倍、混合着腐败沼气、硫化氢和万年污垢终极恶臭的液体喷泉,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地狱魔龙,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和粘稠到拉丝的质感,从那塌陷的洞口,狂暴地、持续不断地喷涌而出! 这喷射是如此猛烈!深褐粘稠的液体如同高压泥浆泵,瞬间冲上屋顶,将低矮的顶棚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流淌着的“巧克力酱”!然后如同泥石流般,裹挟着碎石、污物和翻滚的泡沫,朝着洞口周围无差别地倾泻、溅射! 噗嗤!噗嗤!噗嗤! 距离洞口最近的赵铁柱那张床铺,首当其冲,被这股“泥石流”瞬间淹没!被褥、枕头、连同他刚刚拍在上面的那个鼓囊囊的灵石袋,一起消失在了深褐色的粘稠洪流之中! 王二狗放在地上的半块杂粮饼,被溅射的污物瞬间覆盖! 赵老实放在床头的“秽气循环论”笔记,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冒着泡的“酱油”! 钱多多扒着的门框也没能幸免,被溅射的泡沫沾染,吓得他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连滚爬爬地逃向走廊更深处! 整个石屋,瞬间变成了阿鼻地狱的排污口! 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个塌陷的黑洞中。 “咕噜噜…噗!救…救命!呕——!!!” 赵铁柱那沉闷的、带着无尽痛苦和极致恶心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呕吐声,从粘稠的、翻滚着泡沫的深褐色液体深处传了出来。他显然在里面拼命挣扎,每一次冒头,都带起一大片粘稠的污物和翻滚的泡沫,然后又迅速被淹没。 那洞口喷涌的“泥石流”似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很大一部分都朝着赵铁柱挣扎的区域疯狂灌入、冲刷! “呃啊——!” “呸!呕…呕——!” “拉我上去!谁拉我上去!呕——!!!” 他的惨嚎和呕吐声,混合着粘稠液体翻涌的咕嘟声,泡沫破裂的噼啪声,以及那足以让灵魂腐朽的终极恶臭,构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粪坑交响乐”。 王二狗和赵老实早已吓傻,脸色惨白如纸,缩在各自的床角瑟瑟发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门外的钱多多更是吐得天昏地暗。 凌墨依旧蜷缩在角落,努力维持着“盆栽”的绝对静止,只是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他默默地看着那如同地狱之门的洞口,看着那不断翻滚涌出的深褐色洪流,看着赵铁柱在“泥浆”里挣扎沉浮的模糊身影,以及那被彻底淹没的、装着七块灵石的灰色小布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息,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喷涌的势头终于减弱了一些。赵铁柱挣扎的力道似乎也耗尽了。他不再嚎叫,不再呕吐,只是如同一条被腌入味的咸鱼,软软地漂浮在粘稠液体的表面,随着翻涌的泡沫微微起伏。 他的脸上、头上、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深褐色的污垢,粘着腐烂的草屑和不明碎屑。最醒目的是,他头顶那片粘稠的污物上,不知为何,竟然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如同奶油般、泛着诡异七彩光泽的泡沫!这些泡沫在他头顶堆叠、膨胀,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如同一顶荒诞绝伦的“七彩祥云”王冠。 他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低矮的、同样糊满污物的屋顶。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惊恐,没有了怨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一种大彻大悟后的茫然,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圣洁的清澈?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穿透那层七彩泡沫的折射,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那盆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盆栽”——凌墨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 赵铁柱的嘴唇,在厚厚的污垢下,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种沙哑、虚弱、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诡异禅意的语调,对着凌墨,轻轻地、清晰地说了一句: “兄弟…” “不是你克我。” “是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吐出那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命里缺屎。”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心力,脑袋一歪,软软地沉入了那翻涌着七彩泡沫的深褐色泥浆之中,只剩下那顶诡异的“七彩祥云”泡沫王冠,还倔强地漂浮在污浊的液面上,散发着迷离的光芒。 石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粘稠液体缓慢流淌的咕嘟声,和泡沫破裂的细微噼啪声。 王二狗和赵老实彻底石化。 门外的钱多多连呕吐都忘了,只剩下呆滞。 凌墨蜷缩在角落,看着那顶漂浮的七彩泡沫王冠,又看了看沉入“泥浆”的赵铁柱。 他默默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手指,极其轻微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嗯… 这个结论… 好像…也挺有道理? 他默默地、更加努力地运转起《忘了吗神功》。 丁字柒叁贰号房,可能真的…风水有问题。 *** 三日后,管事堂。 赵铁柱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依旧带着淡淡“历史”气息的干净杂役服。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据说是在沼气爆炸中轻微撞伤),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淡然。 他将一份墨迹未干的申请文书,恭敬地递到负责杂役调动的执事面前。 文书抬头赫然写着:《自愿调往后山墓园守墓申请书》。 理由一栏,字迹端正,力透纸背: “弟子赵铁柱,近日于秽浊之地,忽得大悟。深感尘缘纷扰,业障缠身,唯清净之地可涤荡灵魂。后山墓园,安眠前辈英灵,清气环绕,万籁俱寂。弟子愿常伴青冢,拂拭墓碑,扫除落叶,守护一方清净,亦求内心安宁。此乃弟子毕生所求,万望恩准。” 执事捏着鼻子,狐疑地看着赵铁柱头上厚厚的绷带,又看看申请书上那正气凛然、充满觉悟的理由,再想想丁字柒叁贰号房那塌陷的地板和至今未散的恶臭…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在调动令上盖下了鲜红的印章。 “去吧去吧…守墓…也挺好…清静…” 执事挥挥手,像是在赶走什么晦气。 赵铁柱躬身行礼,转身离开管事堂,步履沉稳,背影透着一股超脱的平静。 走出大门,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适应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站在路边阴影里,如同一株不起眼杂草的凌墨。 赵铁柱的脚步顿住了。 他平静地看着凌墨,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愤怒、恐惧或怨毒,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复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沉默地走了过去,在凌墨面前站定。 凌墨抬起眼皮,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赵铁柱才缓缓地、极其认真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兄弟。” “我走了。” “你…多保重。” “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心有余悸的清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克我。” 说完,他不再看凌墨的反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毅然决然地转身,朝着通往后山墓园那荒僻、寂静、长满青苔的石阶小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竟有几分殉道者的悲壮。 凌墨站在原地,看着赵铁柱消失在石阶尽头的葱郁林木中。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这下…清净了。” ------------ 第25章 灵糊舔砖 赵铁柱的“粪海悟道”和“命里缺屎”论,如同给丁字柒叁贰号房钉上了最后一颗棺材钉。 王二狗看凌墨的眼神,已经从敬畏进化到了看某种不可名状的天体——既想远离,又怕被其引力撕碎。钱多多彻底在走廊杂物堆安了家,用破木板堵死了门缝,仿佛石屋里关着瘟疫之源。赵老实则进入了玄学新境界,开始对着那盆枯死的盆栽打坐,试图沟通“秽气循环大道”。 石屋彻底成了凌墨的专属“瘟神道场”,安静得只剩下风穿过门洞的呜咽和赵老实偶尔神神叨叨的呓语。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一月的月例灵石发下来了。三块下品灵石,灰扑扑、沉甸甸,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安的灵气波动。这是凌墨在灾厄风暴中,仅有的、维系修炼的稻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三块宝贝灵石,用一块洗得发白、却依旧带着淡淡“历史”气息的旧布包好,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床铺角落里最干燥、最不起眼的一个墙缝里。想了想,又搬来半块残破的砖头,虚虚地挡在前面。 应该…安全了吧?”凌墨看着那被砖头遮挡的墙缝,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丝。小金毛(寻药鼠)似乎也感受到了灵石的波动,从他袖口里探出小脑袋,湿漉漉的黑鼻子嗅了嗅,又缩了回去,继续蜷成一团金色的小毛球睡觉。 然而,青云宗的天气,似乎也被凌墨的灾厄光环所笼罩,变得格外诡异。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厚重的、如同浸饱了墨汁的乌云便从四面八方的山峦后翻涌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天空!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带着凄厉的呜咽,疯狂地撕扯着山林,卷起漫天枯枝败叶! “要下大雨了!”王二狗惊恐地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关那扇钉着破木板的门。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翻滚咆哮,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将昏暗的石屋映照得一片惨白! 哗——!!! 不是雨滴,而是天河倒倾! 狂暴的雨幕如同连接天地的巨大瀑布,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狠狠砸落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砸在钉门的破木板上,发出密集如战鼓般的轰鸣!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从门板的破洞、窗棂的缝隙,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水蛇,疯狂地钻入石屋! 屋内瞬间如同水帘洞!地面上迅速积起浑浊的水洼,屋顶更是传来不堪重负的**——那本就年久失修、在净房爆炸和铁甲犀事件中饱受摧残的屋顶,开始漏了!而且不是一处! 噗嗒!噗嗒!噗嗒! 浑浊的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屋顶不同的位置滴落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肮脏的水花。 王二狗和赵老实慌忙地拿出所有能用的盆碗瓢罐,手忙脚乱地放在漏雨点下方接水。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和雨水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凌墨的心,却随着那狂暴的雨声,一点点沉了下去。 灾厄圣体的被动预警,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淹没!目标锁定:高价值物品(灵石),位置暴露(墙缝),环境威胁(暴雨、漏雨)… 关联性:极高!灾厄事件:倒计时! 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床铺角落那个被砖头挡住的墙缝! 晚了! 就在他目光触及的刹那! 咔嚓——轰隆!!! 一声远比雷声更近、更刺耳的炸裂声,猛地从头顶传来!石屋中央靠近凌墨床铺上方的一大片瓦顶,在狂风暴雨的持续冲击和内部结构早已腐朽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被巨斧劈开,轰然塌陷下去! 破碎的瓦片、朽烂的椽子、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陈年灰尘、鸟粪、蛛网、枯叶… 如同开闸的泥石流,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下方——凌墨的床铺位置,狠狠倾泻而下! 轰——哗啦啦啦!!! 凌墨那本就简陋的床铺,连同旁边挡着墙缝的半块砖头,瞬间被这从天而降的“垃圾瀑布”彻底掩埋!浑浊的泥水混合着各种污物,瞬间蔓延开来! “我的灵石!”凌墨目眦欲裂,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然而,更大的灾难紧随其后! 那片塌陷的屋顶,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将天空倾泻的暴雨,毫无保留地、精准无比地导流了下来!一股比之前所有漏雨加起来都要粗壮数倍的水柱,如同愤怒的天河之鞭,狠狠地、持续不断地抽打在凌墨床铺角落——那个被垃圾和泥水覆盖的墙缝位置! 噗嗤!噗嗤!噗嗤! 浑浊的水流疯狂地冲刷、浸泡着墙缝里那个小小的、装着三块灵石的旧布包! 凌墨眼睁睁地看着,那灰扑扑的旧布,在浑浊水流的冲刷下迅速变得湿透、发黑。布包的形状在泥水的冲击下扭曲、变形… 他甚至能“看”到布包内部,那三块原本坚硬、温润的下品灵石,正在被冰冷浑浊的雨水无情地浸泡、冲刷、瓦解! “不…!”凌墨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他强行控制住了冲上去的冲动。屋顶还在塌陷,泥水还在倾泻,冲上去只会被一起埋掉! 他只能像一尊绝望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运转着“盆栽级”敛息术,将自己缩在更深的阴影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命根子”被这狂暴的“天劫”无情摧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息,暴雨的势头终于开始减弱。屋顶的塌陷也停止了,只剩下那个狰狞的大洞,如同石屋被挖开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地流淌着浑浊的泥水。 王二狗和赵老实早已吓傻,缩在各自的角落,看着那堆掩埋了凌墨床铺的垃圾山和不断流淌的泥水,大气都不敢出。 凌墨动了。 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脚步沉重而虚浮,一步一步,趟过冰冷的泥水,走向那堆狼藉。泥水没过了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直刺骨髓。 他伸出手,不顾肮脏和冰冷,徒手在散发着霉味、鸟粪味和雨水腥气的垃圾泥浆中翻找。破碎的瓦片划破了他的手指,朽木的尖刺扎进了他的掌心,但他毫无知觉。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团湿透、冰冷、软塌塌的东西。 >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泥浆中挖了出来。 > >是那个旧布包。 > >原本的灰色早已被泥浆染成深褐,湿漉漉、沉甸甸地往下滴着浑浊的泥水。布包的形状完全垮塌,里面的东西…已经不再是坚硬的灵石了。 > >凌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用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剥开了那层湿透的、粘连在一起的破布。 > >里面,不再是三块独立的灵石。 > >而是一滩。 > >一滩粘稠、浑浊、如同劣质绿豆沙混合了泥浆的糊状物。 > >颜色是诡异的灰绿色,散发着极其微弱、驳杂不堪、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灵气波动。原本灵石坚硬光滑的表面早已消失,只剩下被雨水彻底泡发、灵力结构崩溃后形成的…灵糊。 > >三块下品灵石,价值他一个月的苦熬,他修炼的唯一指望,就这样…变成了一碗散发着泥腥气的“绿豆沙”! > >噗通。 > >凌墨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中。他捧着那碗还在滴着泥水的灵糊,指尖传来的冰冷粘腻触感,如同毒蛇缠绕。 > >完了。 > >全完了。 > >王二狗和赵老实看着凌墨手中那碗诡异的糊状物,再看看他失魂落魄跪在泥水里的背影,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 >小金毛不知何时从他袖口钻了出来,蹲在他湿透的肩膀上,用小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碗灵糊,然后立刻嫌弃地缩回爪子,对着凌墨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在表达着它的不满和困惑。 > >凌墨没有理会小金毛。他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手中这碗灾厄的“杰作”。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意识。 > >放弃? > >像赵铁柱一样,找个墓园了此残生? > >不! > >一股不甘的火焰,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冰原深处骤然亮起! > >灵石碎了,灵气还在! > >虽然微弱,虽然驳杂,虽然混着泥腥气…但它还在! > >只要还有一丝灵气,就不能放弃! > >怎么吸收?吞下去?这一碗泥腥扑鼻的糊状物…想想就让人胃袋翻江倒海! > >凌墨的目光,如同最疯狂的赌徒,死死锁定在碗中那粘稠、浑浊的灵糊上。一个荒诞、恶心、却又带着绝境中一丝疯狂希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 >舔! > >像舔那些泥灵石一样!一点一点,将里面残存的、驳杂的灵气舔出来! > >他把这碗灵糊当成一块巨大的、劣质的、湿漉漉的“灵石砖”! > >“舔砖法”! >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之火!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 >他不再犹豫!伸出食指,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狠狠地、深深地插入了那碗冰冷粘稠的灵糊之中! > >指尖传来滑腻、冰冷、令人极度不适的触感。一股混合着土腥、腐败植物和微弱灵气驳杂味道的怪味直冲鼻腔。 > >呕…强烈的生理厌恶感瞬间涌上喉咙! > >凌墨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他闭上眼,调动炼气五层的全部意志力! > >运转《忘了吗神功》!把自己想象成一块没有味觉、没有嗅觉、只为汲取能量而存在的石头! >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 > >指尖上,沾满了粘稠、灰绿、散发着怪味的灵糊。 > >他张开嘴。 > >伸出舌头。 > >带着一丝颤抖,带着极致的抗拒,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 >舔了上去! > >滋溜… >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土腥、苦涩、微弱血腥(血参残留?)和极其稀薄灵气味道的复杂滋味,在舌尖猛烈炸开!如同生吞了一口混合着泥沙的劣质草药汁! > >“呕——!” 凌墨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额头青筋暴起,眼泪都被这极致的恶心感逼了出来! > >王二狗和赵老实看得目瞪口呆,胃里也是一阵抽搐,差点当场吐出来。 > >小金毛更是吓得“吱”一声尖叫,嗖地钻回了凌墨的衣领里,再也不肯出来。 > >凌墨强行咽下喉咙里涌上的酸水,脸色惨白如纸。但他没有停下! > >他再次将手指插入灵糊,沾满,抬起,舔舐! > >滋溜… > >一次! > >两次! > >三次! > >每一次舔舐,都伴随着剧烈的生理排斥和意志力的极限对抗!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离呕吐的边缘更近一步!那粘稠滑腻的触感和复杂的怪味,如同酷刑! >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恶心之中,一丝微弱、冰冷、驳杂不堪的灵气,也艰难地顺着舌尖,滑入喉咙,汇入干涸的经脉! > >虽然微弱,虽然驳杂,虽然带着令人作呕的副作用… > >但,它确实存在! > >这股微弱灵气的注入,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滴入了一滴浑浊的泥水,虽然微不足道,却瞬间点燃了凌墨丹田内那濒临枯竭的灵力火种! > >炼气五层的灵力自发运转起来,如同饥渴的旅人,贪婪地捕捉、炼化着这丝来之不易的、带着泥腥气的“养分”! > >痛苦依旧,恶心更甚。 > >但凌墨的眼神,却在舔舐中,一点点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 >他舔得更快,更狠! > >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疯狂地吮吸着仙人掌苦涩的汁液! > >一碗灵糊,在昏暗的灯光下,在石屋的狼藉和暴雨的余音中,被凌墨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一点一点地舔舐干净。 > >当最后一滴粘稠的灰绿色糊状物被他舔进嘴里,强行咽下后。 > >凌墨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泥水中,背靠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垃圾山。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浑身沾满泥污,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诡异的灰绿色痕迹。 >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恶心感。 > >但在他丹田深处,那炼气五层的灵力核心,却比舔舐之前,凝实、活跃了那么一丝丝。 > >代价巨大。 > >效果…微乎其微。 > >但至少… > >活下来了。 > >凌墨抬起沾满泥污的手,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灵糊痕迹,看着指尖那抹灰绿色,眼神麻木中透着一股狠劲。 >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哑地、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 > >“灵糊…” > >“也是糊。” > >“舔砖…” > >“还得舔。” >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屋顶那个狰狞的大洞,扫过一片狼藉的石屋,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空空如也、还残留着泥水痕迹的破碗上。 > >一个新的、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 >这碗舔完了。 > >下一碗… > >在哪里? ------------ 第26章 鱼祸东引 舔完那碗灵糊的凌墨,像条被腌入味的咸鱼,在丁字柒叁贰号房的垃圾堆里瘫了三天。 嘴里挥之不去的土腥和腐败灵气味,如同刻进了灵魂。王二狗每次路过他身边都屏住呼吸,眼神如同看一坨会喘息的垃圾。赵老实则对着屋顶破洞漏下的天光,参悟着“秽极生香”的玄奥。 小金毛成了唯一的慰藉。这小东西生命力顽强得惊人,在凌墨衣襟里舔了几次他指缝残留的灵糊气息后,竟精神抖擞起来,金尾巴尖儿甩得格外欢实,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里闪着贼亮的光。 饥饿感,不仅是肚腹的空虚,更是丹田灵力的干涸嘶鸣。舔砖法饮鸩止渴,下一块“砖”却遥遥无期。月例?下月才有,且管事堂那笔烂账…凌墨看着空空如也的破碗,眼神沉得像屋外积水的洼地。 “吱吱!” 袖口一阵蠕动,小金毛钻了出来,小爪子扒拉着他的手腕,湿漉漉的鼻子朝着屋外某个方向使劲嗅着,发出急切的叫声。 嗯?”凌墨心中一动。这小东西对灵气敏感异常,莫非…有发现?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石屋,循着小金毛指引的方向,在雨后的泥泞和暮色中潜行。穿过杂役区边缘的乱石堆,绕过一片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枯木林,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的池塘,在渐浓的夜色下泛着幽暗的水光。水面漂浮着稀疏的睡莲叶片,几丛水草在微风中摇曳。这里远离主要道路,位置偏僻,只有一条被踩得发白的小径通向水边,显然是杂役弟子偷偷开垦的“野塘”。 吸引小金毛的,并非池塘本身。而是水面之下,偶尔泛起的一圈圈细密涟漪,以及涟漪中心,一闪而逝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微弱灵光! 是鱼!而且是蕴含灵气的灵鱼! 虽然只是最低阶的“银鳞跳跳鱼”,个头不过巴掌大,鳞片在幽暗中闪着微弱的银光,速度奇快,警觉性极高。但每一尾,都蕴含着精纯的水行灵气,对凌墨来说,无异于行走的“灵石砖”! 凌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火苗!但灾厄圣体的被动预警也瞬间拉响——目标:高价值(灵鱼),环境风险(偷捞),潜在威胁(巡逻弟子)… 关联性:中高! “小金毛,”凌墨压低声音,将兴奋的小东西拢在手心,“看你的了!” 小金毛“吱”地应了一声,小脑袋蹭了蹭凌墨的手指,金色的小尾巴兴奋地扫了扫,随即“嗖”地一下,化作一道模糊的金线,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池塘边的茂密草丛中,消失不见。 凌墨则立刻运转“盆栽级”敛息术,整个人如同岸边一截腐朽的树桩,气息微弱到极致,与潮湿的泥土、腐败的水草气息融为一体。他缩在一丛高大茂盛的芦苇后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池塘水面和那条通往此地的小径。 夜色渐深,月隐星稀。池塘边只剩下蛙鸣虫唱和微风拂过水草的沙沙声。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响打破了寂静。不是鱼跃,而是岸边浅水区,一块拳头大小的、散发着微弱土腥气的泥块被精准地丢了下去,正好砸在一丛水草根部。 是小金毛! 这泥块落点极其刁钻,动静不大,却惊动了水草根部几条正在休憩的银鳞跳跳鱼!鱼儿受惊,如同银色的箭矢般猛地窜出! 就在它们窜出水面的刹那! 嗖!嗖!嗖! 几道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芒,如同最迅疾的飞针,从岸边的草丛中释放而出!精准无比地刺穿了这几条灵鱼的鱼鳃下方——一个连接着灵气脉络、瞬间麻痹却不致命的位置! 被金芒刺中的灵鱼,身体猛地一僵,银光瞬间黯淡,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浮在了水面上,只有鱼尾还在微微抽搐。 小金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草丛里窜出,闪电般掠过水面,小爪子快如残影!每一次掠过,就有一条僵直的灵鱼消失!短短两三个呼吸,四条巴掌大小、银鳞黯淡的跳跳鱼就被它叼着,拖回了凌墨藏身的芦苇丛后。 “干得漂亮!”凌墨心中狂喜,毫不吝啬地摸了摸小金毛湿漉漉的脑袋。小家伙得意地甩甩尾巴,将四条还带着水珠的灵鱼堆在凌墨脚边。 四条!足够他补充不少灵气了! 凌墨不敢耽搁,立刻用准备好的草绳将鱼串起,准备撤退。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就在他弯腰拾起鱼串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从那条通往池塘的小径方向传来! “妈的,大半夜还要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少废话,最近杂役区不太平,听说后山野塘这边老有人偷捞灵鱼,管事让多盯着点…” 两个穿着外门弟子灰色劲装的身影,提着灯笼,腰挎长剑,正沿着小径朝池塘走来!灯笼昏黄的光线在夜色中摇曳,如同索命的鬼火! 巡逻弟子! 凌墨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灾厄预警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目标锁定:高价值物品(灵鱼),位置暴露(岸边),强关联(偷捞被抓现行)!灾厄事件:倒计时! 他猛地缩回芦苇丛深处,将身体蜷缩到极致,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小金毛也机警地钻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两名巡逻弟子越走越近,灯笼的光线已经能扫到池塘边的泥地。 “咦?好像有动静?”一名弟子警惕地停下脚步,手按上了剑柄,目光扫向凌墨藏身的芦苇丛方向。 完了!要被发现了!凌墨浑身冰凉,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的脱身之计,但无一不是死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又是一声水响!比刚才小金毛弄出的动静大得多! 一条体型格外肥硕、鳞片银光闪闪的跳跳鱼,不知是受了惊还是被小金毛之前丢的泥块余波影响,猛地从离巡逻弟子不远的一丛水草下窜出水面!它在空中奋力扭动身体,银鳞在昏黄的灯笼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鱼!好大的银鳞跳跳鱼!” 另一名弟子眼尖,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惊喜地叫出声,指着那条跃起的鱼! “嘿!运气不错!” 先前警惕的弟子也放松了按剑的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抓回去炖汤,大补!” 两人瞬间忘了探查芦苇丛的念头,注意力全被那条肥硕的灵鱼吸引。他们下意识地朝着鱼儿落水的岸边紧走几步,伸长脖子张望,试图锁定鱼的位置。 那条银鳞大鱼落水后并未远遁,反而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惊慌地打转,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和涟漪。 “在那儿!快!堵住它!” 一名弟子兴奋地喊道,抬脚就朝水边冲去! 他冲得太急,注意力全在浑浊水花里那抹若隐若现的银光上,完全没留意脚下! 就在他落脚的地方,一条被小金毛麻痹后、又被水波推到岸边的、半死不活的普通跳跳鱼,正软绵绵地躺在湿滑的泥地上,鳞片黯淡无光,如同死鱼。 巡逻弟子的靴底,不偏不倚,狠狠地踩在了这条滑腻的鱼身上! 滋溜——!!! 想象一下踩在一块涂满了油的肥皂上! 那弟子只觉得脚下一滑,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瞬间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啊——!!!” 一声短促的、充满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飞的陀螺,双脚离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旋儿向后上方猛地飞起!手里的灯笼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橘黄色的抛物线,噗通一声掉进了池塘深处,瞬间熄灭! 噗通!哗啦! 他并没有掉进水里。 而是如同炮弹般,狠狠地、脸朝下地砸进了池塘边那片茂密的、长满了尖刺的荆棘灌木丛中!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树枝断裂声和衣物撕裂声响起! “嗷——!!!” 紧接着,是一声比刚才凄厉十倍、痛苦百倍的惨嚎!荆棘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脸颊、手臂、大腿! 这还不算完! 他下坠的冲势未尽,带着压倒的荆棘丛,狠狠地撞在了荆棘丛后面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老柳树上!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老柳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 “呃…” 撞树的弟子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挂在荆棘丛和树干之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脸上、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血痕和扎着的尖刺,狼狈不堪。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一名巡逻弟子完全吓傻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同伴如同被无形之手戏耍般飞出去,撞树,挂彩,晕厥… 整个过程充满了荒诞和暴力! “鬼…有鬼啊!!” 他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灵鱼、什么巡逻任务!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掉头就跑,连晕厥的同伴都顾不上了,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小径尽头。 池塘边,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荆棘丛中昏迷弟子微弱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芦苇丛后,凌墨那几乎停止的心跳声。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脚边那四条串好的、银鳞黯淡的灵鱼。 再看看荆棘丛里挂着的那个“人形刺猬”。 最后,目光落在岸边那条被踩扁的、如同罪魁祸首的、已经彻底死透的跳跳鱼身上。 这…就是灾厄圣体的“钓鱼执法”? 凌墨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默默地弯下腰,将地上另外几条被小金毛麻痹后、被水波推上岸、散落在各处的跳跳鱼,也飞快地捡了起来,串在草绳上。足足八条! 收获远超预期! 他不再停留,抱起地上的鱼串,将还在发懵的小金毛塞回怀里,如同最精明的渔夫收了网,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的黑暗,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后山一处隐秘干燥的山洞里。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洞内的阴冷和湿气。八条处理干净的银鳞跳跳鱼被树枝串着,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银色的鳞片早已焦黄卷曲,散发出诱人的、混合着油脂和淡淡灵气的香气。 小金毛蹲在凌墨肩头,小爪子抱着一块比它脑袋还大的烤鱼肉,啃得满嘴流油,发出满足的“吱吱”声。 凌墨也拿起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灵鱼,顾不得烫,狠狠咬了一大口! 鲜!嫩!滑! 滚烫的鱼肉裹挟着精纯温和的水行灵气,如同清冽的甘泉,瞬间涌入干涸的喉咙和经脉!与那灵糊的土腥驳杂截然不同!这股灵气纯净、温和、充满了勃勃生机,迅速被炼气五层的灵力漩涡捕捉、炼化,滋养着疲惫的丹田和经脉! 一股久违的、充盈的力量感,伴随着腹中的暖意,缓缓升起。 一条…两条…三条… 凌墨如同饕餮,狼吞虎咽。四条灵鱼下肚,丹田内的灵力已经充盈鼓胀,如同涨潮的港湾。 他拿起第五条,也是最大最肥的一条,这是那条“祸水东引”的银鳞大鱼。 鱼肉入口,灵气更加充沛!他不再急于吞咽,而是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引导着这股精纯的灵气在体内按照《青云引气诀》和《五行基础术法大全》中水行篇的路线缓缓运转。 灵气如同温顺的溪流,冲刷着经脉,滋养着丹田。炼气五层巅峰的壁垒清晰可见,在这股源源不断的温和灵气冲击下,如同被春水浸润的堤坝,开始松动。 当最后一丝鱼肉蕴含的灵气被炼化吸收,汇入奔腾的灵力溪流时—— 嗡!一声只有凌墨自己能听到的、如同琴弦拨动的轻鸣在体内响起。 炼气五层的壁垒,如同被最后一滴水冲破的薄膜,无声无息地消融、贯通! 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灵动、强盛的气息,如同破茧而出的新蝶,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炼气六层!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气浪翻涌。所有的波动都被他死死压制在体内,被“盆栽级”敛息术完美包裹。突破的瞬间,只有篝火映照下,他那沾着油污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精光内蕴,随即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深邃。感受着丹田内奔流不息、更加浑厚自如的炼气六层灵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力量感油然而生。 肩头的小金毛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停下啃食,用小脑袋蹭了蹭凌墨的脸颊,吱吱叫了两声,带着欢快。 凌墨拿起最后一块烤得焦香的鱼尾,递给小金毛。 他则拿起那条大鱼的鱼头,目光落在鱼鳃后方,一块指甲盖大小、如同温润白玉般、散发着精纯水灵气的半透明骨头上——灵鱼的精华,鱼脑灵玉。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撬下,放入口中。 一股冰凉精纯、直透灵魂的灵气瞬间爆发!如同雪山融化的第一滴清泉! 凌墨闭上眼,细细体味着这股极致的纯净。 洞外,夜风呼啸。 洞内,篝火温暖。 一人一鼠,分食着灾厄“钓”来的盛宴。 炼气六层的凌墨,舔了舔指尖残留的鱼油,眼神平静地望向洞外沉沉的夜色。 下一块“砖”…似乎有着落了。 ------------ 第27章 丹火燎原 八条灵鱼下肚,炼气六层的灵力在经脉中奔涌,带来久违的充盈感。小金毛趴在凌墨肩头,肚皮滚圆,金色的小尾巴惬意地扫来扫去,连毛发都油亮了几分。 然而,这份短暂的饱足并未持续多久。丁字柒叁贰号房那塌陷的屋顶如同巨大的伤口,漏进的风带着初冬的凛冽,也漏进了管事堂新的调令——冰冷,无情,带着不容置疑的“废物利用”意味。 “地火房,丙字三号炉,烧火杂役,替班三日。” 执事捏着鼻子,隔着老远将木牌丢过来,仿佛那木牌也沾染了瘟神气息,“原当值杂役突发恶疾(据说是吃坏肚子),你顶上!误了丹堂长老炼丹,仔细你的皮!” 地火房!丹堂! 凌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比舔灵糊时还要冰凉。这两个名字,在杂役区的恐怖传说里,仅次于净房的“轮回区”和灵兽园的“金汁喷射口”。地火狂暴,丹炉炸膛,动辄焚身碎骨!更别提丹堂那些眼高于顶、脾气火爆的长老,稍有差池,下场比掉进铁甲犀粪坑还惨! 灾厄圣体的被动预警疯狂拉响!目标锁定:高危环境(地火房),高价值物品(丹药),强关联(替班、丹堂长老)… 关联性:极高!灾厄事件:倒计时! 拒绝?等同于自绝于青云宗。凌墨默默捡起地上的木牌,入手冰凉沉重,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地火房位于后山一处被阵法隔绝的山坳深处。还未靠近,一股灼热干燥、混杂着硫磺和金属炙烤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吸进肺里如同吞了火炭。巨大的轰鸣声如同地底巨兽的咆哮,沉闷地撞击着耳膜。 丙字三号炉区域。这里如同炼狱的前厅。巨大的、如同怪兽头颅般的青铜丹炉矗立在中央,炉壁上铭刻着繁复的控火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暗红色的高温。炉膛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用厚重玄铁板覆盖的方形洞口——地火井口。灼热的气流从井口边缘的缝隙中嘶嘶喷出,扭曲着空气。 连接丹炉和地火井口的,是十几根比大腿还粗、同样铭刻符文的暗红色金属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被粗大的精铁锁链悬吊固定着。管道表面温度极高,空气在其上方扭曲蒸腾。 一个巨大的、由复杂齿轮和发光阵盘构成的控火大阵,占据了半面墙壁。此刻,阵盘上几块硕大的下品灵石正散发着稳定的光芒,维持着阵法的运转,通过那些金属管道,将狂暴的地火之力约束、引导,化为丹炉所需的稳定火源。 热!难以想象的热! 凌墨穿着单薄的杂役服,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瞬间蒸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空气干燥得如同沙漠,每一次呼吸都灼痛喉咙。巨大的轰鸣和地火嘶吼声震得人头晕目眩。 负责交接的是一个被烤得如同黑炭般的老杂役,嗓子沙哑得像破锣:“小子…看好了!控火阵…盯着那三块主灵石!光芒不能弱!弱了…火就不稳!旁边…有降温的寒玉粉…撒在管道上…别让它们红得发白!还有…炉膛压力…看那个水晶刻度…超过红线…就摇旁边那个铜铃…摇到长老来为止!听…听明白没?” 他喘着粗气,眼神涣散,显然已被这地火熬干了精气神。 交代完毕,老杂役如同逃离地狱般,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凌墨独自一人,站在这轰鸣与灼热的地狱核心。他努力运转“盆栽级”敛息术,将自己想象成炉壁上一块不起眼的耐火砖,一块被炙烤得发白的石头。气息微弱,精神沉寂。 目光死死锁定控火阵盘上那三块光芒稳定的主灵石,以及水晶刻度表上那条在黄绿区域微微波动的细线。 安全区。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一个石臼里盛放的、散发着冰冷寒气的白色粉末——寒玉粉。用特制的长柄毛刷蘸取,极其谨慎地、均匀地洒在那些被炙烤得暗红、甚至有些部位开始泛出刺眼橘黄色的金属管道上。 嗤——! 寒玉粉接触滚烫管道的瞬间,爆发出大片冰冷的白色雾气,发出刺耳的声响。管道表面的高温被暂时压制下去,恢复暗红。 凌墨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水瞬间涌出,又被热浪蒸干。他不敢停歇,如同最精密的机器,重复着观察、撒粉的动作,精神紧绷到极致。 时间在轰鸣和灼热中缓慢流逝。炉膛内的压力似乎很稳定,水晶刻度在安全区内微微浮动。 然而,丹田内炼气六层的灵力,在持续的高温炙烤、精神高度集中和运转敛息术的三重消耗下,开始像烈日下的水洼般快速蒸发。补充!必须补充灵力!否则别说维持状态,连保持清醒都困难! 他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仅剩的、用油纸包好的两块烤得焦香的灵鱼干——这是他最后的储备粮。顾不得烫,囫囵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精纯的水行灵气带着鱼肉的鲜香涌入体内,如同甘霖,迅速滋润着干涸的经脉和丹田。凌墨精神一振,疲惫感稍减。 就在他咽下最后一口鱼干,感受着灵力缓缓恢复,心神因饱腹和灵气滋养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轰隆隆——!!! 一声远比平时更加沉闷、更加暴戾的巨响,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地火房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控火阵盘上,那三块主灵石的光芒猛地一暗,随即疯狂闪烁起来! 嗤嗤嗤——!!! 连接地火井口的几根粗大金属管道,如同被巨力从内部狠狠捶打,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管道表面铭刻的控火符文瞬间光芒大放,却又在狂暴的地火冲击下明灭不定!管道本身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冰水,猛地剧烈膨胀、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 炉膛压力水晶刻度表上的那条细线,如同疯了一般,猛地向上窜去!瞬间冲破了黄色警戒区,直逼鲜红的危险刻度线! 呜——!!!呜——!!! 刺耳的警报铜铃声自动疯狂响起!如同厉鬼的哭嚎,瞬间撕裂了地火房的轰鸣! 怎么回事?!” “地火脉暴动?!” “快稳住控火阵!” 附近的几个炉口传来其他烧火杂役惊恐的喊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凌墨头皮发炸!灾厄圣体的警报如同海啸将他淹没!目标锁定:高危能量源(暴走地火),环境崩溃(控火阵不稳),强关联(替班、松懈)!灾厄事件:爆发! 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控火阵盘!必须稳住灵石!否则控火阵崩溃,地火彻底失控,整个地火房都得炸上天!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阵盘边缘的瞬间! 轰——!!! 丙字三号炉正下方的地火井口,覆盖的厚重玄铁板猛地向上凸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金红色、粘稠如同岩浆、却又带着恐怖高温和毁灭气息的地火流,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狠狠地、狂暴地冲破了最后一道脆弱的束缚! 轰!!!! 玄铁板被直接掀飞!狂暴的金红色火流如同挣脱囚笼的怒龙,带着焚尽八荒的气势,狠狠地撞击在悬吊在上方的粗大金属管道上! 咔嚓!嘣!!! 精铁锁链瞬间被高温熔断、崩碎!那根比大腿还粗的金属管道,如同脆弱的麦秆,被狂暴的火流直接冲得扭曲、断裂!断裂口处,金红色的粘稠火浆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失控的地火流并未直接轰击丹炉,而是如同长了眼睛的死神之鞭,在狭窄的空间内狂暴地甩动、横扫! 轰!一道火流扫过旁边的工具架,精钢打造的铁锹、铁耙瞬间融化成一滩赤红的铁水! 轰! 另一道火流撞在墙壁上,坚硬的青岗岩如同黄油般被融化、汽化,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岩浆的焦黑坑洞! 整个丙字三号炉区域,瞬间变成了喷发的火山口!金红色的火流肆虐,恐怖的高温将空气都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警报铜铃的尖啸被淹没在毁灭的轰鸣中! “混账东西!哪个蠢货当值?!老夫的‘九转凝碧丹’!!!就在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中,一声如同雷霆炸裂、充满了滔天怒火的咆哮,猛地从地火房入一道青色身影快如闪电,裹挟着强大的威压和狂暴的丹火气息,瞬间冲入了这片火海炼狱! 来人正是丹堂首席长老,丹阳子! 他身材高大,面容清癯,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长髯,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根根竖起,如同暴怒的雄狮!一身青色丹师袍上绣着三朵跳跃的金色火焰,象征着其崇高的地位和精深的控火造诣。然而此刻,他目眦欲裂,眼中燃烧的怒火比肆虐的地火还要炽烈!他手中正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翠绿、灵气盎然的玉瓶,显然是他视若珍宝、即将成丹的“九转凝碧丹”! 他刚踏入丙字三号炉区域,狂暴的地火乱流便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数道金红色的、粘稠灼热的火舌,如同灵蛇般,朝着这位盛怒的长老,狠狠地噬咬、缠绕过去! 哼!孽畜!”丹阳子怒喝一声,周身青色丹火猛然爆发!一层凝练的青色火焰护罩瞬间撑开,将噬咬而来的地火乱流强行隔绝在外!青红两色火焰猛烈碰撞、撕咬,发出滋滋的爆鸣! 然而,地火脉的暴动远超想象!尤其是一股从断裂管道口喷出的、格外粗壮、金红中带着一丝诡异幽蓝的核心火流,如同毒龙出洞,竟瞬间撕裂了丹阳子的青色丹火护罩! 幽蓝火流带着焚金融铁的高温,速度极快,角度刁钻无比,直扑丹阳子面门! 丹阳子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这地火核心如此狂暴!仓促间,他只能猛地一偏头!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热刀切牛油的声响! 那狂暴的、带着幽蓝之意的核心火流,并未击中丹阳子的头颅,却如同最精准的剃刀,贴着他偏头的轨迹,狠狠地燎过他鬓角飞扬的、保养得极好的银白色长髯,以及头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丹阳子保持着偏头躲避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手中托着的翠绿玉瓶依旧灵气盎然。 但他左侧的脸颊,靠近鬓角和头顶的位置… 一片光洁溜溜。 原本飘逸潇洒的银白长髯,从鬓角处被齐根燎断!只剩下几缕焦黑的卷曲残根,散发着蛋白质烧焦的糊味。 头顶,更是出现了一道足有巴掌宽、从额角一直延伸到后脑勺的、无比醒目的“焦土带”!银发被彻底汽化,露出光溜溜、红通通的头皮!边缘处还残留着几缕顽强挺立、却被烧得焦黄卷曲的头发茬子,如同灾后幸存的枯草,倔强地竖立在那片“不毛之地”的边缘,顽强地宣告着曾经毛发茂盛的荣光。 一股混合着毛发焦糊、硫磺和丹火气息的怪异味道,袅袅升起。 整个丙字三号炉区域,狂暴的地火似乎都因这极致的一幕而停滞了一瞬。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铜铃残存的余音。 丹阳子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鬓角和头顶。 触手所及,是滚烫的、光秃秃的皮肤,以及几缕扎手的、焦脆的残发。 啊——!!!!!”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极致暴怒、羞愤和难以置信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凶兽,猛地从丹阳子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咆哮瞬间压过了地火的轰鸣! 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焚天之火的赤红眼睛,如同最恶毒的探照灯,瞬间扫过狼藉一片的地火房! 混乱奔逃的杂役… 扭曲断裂的管道… 肆虐的金红火焰…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缩在控火阵盘角落阴影里、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焦黑耐火砖的身影——凌墨! 虽然凌墨的“盆栽级”敛息术已臻化境,但在丹阳子这饱含滔天怒火的、筑基后期巅峰的强大神识扫视下,那微弱的存在感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瞬间被锁定! 是…你?!”丹阳子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又是你这个杂役!凌墨!!!” 他死死盯着凌墨,那眼神,仿佛要将凌墨生吞活剥,挫骨扬灰!新仇旧恨(丹堂偶尔的“意外”早已让丹阳子有所耳闻)如同火山般喷发! “老夫的胡子!老夫的头发!”丹阳子摸着自己光秃秃的鬓角和头顶那道刺眼的“焦土带”,感受着指尖滚烫的触感和残留的焦糊味,气得浑身发抖,三缕长髯(仅剩的两缕半)无风自动! “自你出现,丹堂地火就无端躁动!丹炉频频炸响!今日更是地火暴走,毁我炉区,燎我须发!”丹阳子越说越怒,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定是你这厮身带不祥!引来无形诅咒之源!祸害我丹堂清净!!!” “无形诅咒之源!” 这六个字如同炸雷,在地火房的轰鸣中清晰地回荡! 凌墨依旧蜷缩在角落阴影里,努力维持着“耐火砖”的姿态,脸色在火光映照下白得透明。 他默默地看着暴怒如狂、头顶“焦土带”闪闪发光的丹阳子长老。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新鲜的焦香? 嗯… 这“诅咒”… 火力挺旺。 ------------ 第28章 落叶归尘 丹阳子那声“无形诅咒之源”的咆哮,如同淬毒的冰锥,将凌墨死死钉在了外门舆论的耻辱柱上。丹堂长老的怒火,比地火房喷发的烈焰更具毁灭性。管事堂的斥责令雪片般飞来,措辞严厉如刀,将他发配至后山最荒僻的“思过崖”清理落叶——美其名曰静思己过,实则流放。 思过崖,名头唬人,实则是一道孤悬于后山云雾中的嶙峋石梁。罡风如刀,终年呼啸,卷起碎石和枯枝,抽打在脸上生疼。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翻涌,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更添孤寂荒寒。崖上寸草不生,只有几株虬结扭曲、半死不活的老松,以及终年堆积、扫之不尽、被风卷起又落下的枯黄松针。 凌墨握着那把豁了口的破竹扫帚,站在石梁边缘。凛冽的罡风撕扯着他单薄的杂役服,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卷下深渊。他运转着“盆栽级”敛息术,将自己想象成石梁上一块最不起眼的顽石,一块被风霜磨平了棱角的砾石。气息微弱得近乎断绝,精神沉寂如古井寒潭。唯有如此,才能在这狂暴的自然伟力和更狂暴的人心恶意下,求得一丝喘息。 灾厄圣体的被动感知如同冰冷的背景噪音,时刻提醒着他与这世界的格格不入。丹阳子那光秃秃的鬓角和头顶刺眼的“焦土带”,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识。他默默扫着脚下永远扫不干净的枯叶,动作机械,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 日影西斜,将孤悬的石梁拖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凌墨的体力在罡风的持续抽打和心神的高度紧绷下,早已透支。他靠在一块背风的巨岩凹陷处,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就着冰冷的山风,艰难地啃噬着。饼屑粗糙,刮得喉咙生疼,提供的能量聊胜于无。丹田内炼气六层的灵力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发出细微的嘶鸣。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规律的“沙…沙…”声,穿透了罡风的呼啸,传入凌墨耳中。 不是风卷落叶,不是碎石滚动。 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沉稳,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亘古不变的潮汐,抚平着狂风的躁动。 凌墨心中警兆微生,立刻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整个人的存在感瞬间降至冰点,如同巨岩阴影的一部分。 他缓缓探出半个头,循声望去。在石梁通往下方密林的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陡峭崎岖的小径上,一个身影正佝偻着腰,慢悠悠地扫着台阶。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老道。身形干瘦矮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旧道袍,浆洗发硬,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枯树枝随意挽了个道髻,几缕散乱的白发在风中飘拂。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皮肤黝黑粗糙,如同饱经风霜的老树皮。他低着头,专注地扫着脚下每一级石阶上的落叶、浮尘和鸟粪,动作不快,却极其稳定、专注。手里那把扫帚更是简陋得可怜,就是几根枯竹枝随意捆扎而成,磨损得参差不齐。 他太普通了,普通得像这后山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一截枯木。气息微弱,步履蹒跚,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甚至连寻常老人的气血都显得衰败枯槁。若非那“沙沙”的扫帚声,凌墨几乎会将他忽略过去。 然而,就在凌墨目光触及这老道的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从他灵魂深处炸开! 灾厄圣体的被动感知,第一次,没有拉响刺耳的警报!没有冰冷的敌意锁定!没有倒计时的压迫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同狂暴的飓风眼中心,那一片诡异的死寂! 那老道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静谧的力场。罡风呼啸着卷过他的身边,却自动绕开,连他道袍的衣角都未曾掀起。纷扬的落叶在他扫帚前打着旋儿落下,如同被无形的屏障约束,规规矩矩地堆积到路边。他走过的地方,连喧嚣的风声都似乎被抚平,只剩下那永恒不变的“沙…沙…”声。 这绝非普通的扫地杂役! 凌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敬畏与探知欲!他死死盯着老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扫地姿态,举手投足间,竟隐隐契合着某种玄奥的韵律——一种将自身存在感收敛到极致,与环境彻底融为一体的…大道至简! 这…这分明是将敛息一道,修到了返璞归真、近乎于道的境界!远非自己那“盆栽级”的模仿可比! 老道似乎对凌墨的窥探毫无察觉。他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扫着石阶。一级,又一级,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扫来,离凌墨藏身的巨岩越来越近。 凌墨屏住呼吸,将敛息术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限!他把自己想象成岩石上的一粒尘埃,一片即将腐烂的落叶,一丝即将消散的雾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弱声响。 终于,老道扫到了巨岩下方最后一级石阶。 他停了下来。 没有抬头,没有言语。只是慢悠悠地直起佝偻的腰,发出几声轻微的骨骼脆响。然后,他抬起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随意地,扫向了凌墨藏身的巨岩方向。 目光平淡无奇,如同掠过一片浮云。 但就在这目光触及的瞬间! 凌墨感觉自己的“盆栽级”敛息术,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瞬间消融瓦解!在那双浑浊眼眸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都被看得通透无比!无所遁形! 冷汗,瞬间浸透了凌墨的后背!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驱逐或是更可怕的后果并未发生。 老道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浑浊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块石头,或者…一团空气?随即,他便收回了目光,如同什么也没发现。 他慢条斯理地从他那宽大破旧的灰色道袍袖子里,摸索着。掏出的不是什么法宝灵丹,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同样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干硬麦饼。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极其缓慢地咀嚼着,如同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剩下的,又被他珍而重之地塞回袖中。 吃完饼,老道并未继续扫地。他拄着那把破扫帚,如同拄着拐杖,微微仰起头,浑浊的目光投向石梁尽头,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翻涌云海。山风卷起他稀疏的白发和破旧的道袍,猎猎作响,他却如同扎根于山岩的古松,纹丝不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茫感,如同实质的雾气,从他佝偻的身影中弥漫开来,无声地融入这片苍凉的天地。 凌墨蜷缩在岩石后,心脏依旧在狂跳,但最初的恐惧已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莫名的感悟所取代。他看着老道那融入天地、收敛到极致的背影,看着他那份面对孤绝依然平静如水的姿态…一个全新的、关于“敛息”的境界,如同云开雾散后的明月,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敛息,并非仅仅是降低存在感,伪装成物。 更是…归于尘埃,归于天地,归于…无。 如同落叶归根,无声无息,自然而然。 就在凌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感悟中时。 老道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并未再看凌墨藏身的方向,仿佛只是随意地迈步。他佝偻着背,拄着扫帚,沿着来时的石阶,一步一顿,慢悠悠地向下走去。依旧是那沉稳而规律的“沙…沙…”声,伴随着他缓慢下行的脚步。 当他走下最后一级石阶,身影即将没入下方茂密的荒草丛中时。 他那只空着的、枯瘦如柴的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肩头落叶般,朝着身后巨岩的方向,轻轻一扬。 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影,如同被风吹起的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过十几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轻轻地落在了凌墨藏身的巨岩脚下。 做完这一切,老道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荒草和暮色之中。那“沙…沙…”的扫地声也渐渐远去,最终被呼啸的山风彻底吞没。 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墨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后背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冰凉刺骨。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如同最谨慎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巨岩后探出身,目光死死锁定那块落在枯叶堆上的灰影。 那并非枯叶。 而是一卷极其古旧、边缘磨损起毛的薄薄册子。 册子用一种粗糙的、泛黄的、不知名的树皮纸装订,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几道如同风蚀雨淋留下的天然纹路,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尘土、草木和岁月沉淀的陈旧气息。 凌墨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如同靠近一个沉睡的远古凶兽。他弯下腰,指尖带着一丝颤抖,极其轻柔地捡起了那卷册子。 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纸张触感粗糙而坚韧。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 第一页。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玄奥的符文。 只有一行用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歪斜的墨笔写下的,如同稚童涂鸦般的字迹: **“敛息之道,不在形藏,而在心归。”** 字迹下方,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一片枯叶,从枝头飘凌墨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二页、第三页… 册子很薄,只有寥寥十几页。每一页都只有一句极其朴素、却直指核心的话语,配上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图案。 * “心如止水,映万物而不扰。”(图案:一滴水珠落入平静湖面,涟漪消散。) * “身若微尘,随风起落无定所。”(图案:一粒尘埃在风中飘舞。) * “神归太虚,忘我忘物忘天地。”(图案:一片空茫的混沌。) “气合山川,吐纳同律。”(图案:山峦起伏的线条与呼吸的波纹重叠。)* “意随落叶,归根即寂。”(图案:落叶飘零,没入泥土。) … 没有高深的功法运行图,没有复杂的灵力操控技巧。只有最本源的道理,最直观的意象,直指敛息的核心——心境! 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秘法,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凌墨长久以来修炼《忘了吗神功》时那层无形的隔膜!以往那些晦涩难懂、强行模仿的要诀,在这些朴素的话语和简单的图案面前,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透彻! 他长久以来追求的“形如顽石”、“意同朽木”,不过是表象!真正的敛息,是心境的超脱,是精神的沉寂,是让自己彻底“归零”,如同那片最终融入泥土的落叶,成为天地运转中,最自然、最不被注意的一部分! 凌墨如饥似渴地翻阅着,贪婪地汲取着册子中每一个字、每一道线条所蕴含的至理。他忘记了身处险地,忘记了罡风刺骨,忘记了腹中饥饿,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醍醐灌顶般的巨大震撼和狂喜之中!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墨迹似乎比其他页更重一些: **“落叶归根,人亦当归。”** 下方没有图案,只有一片空白。 凌墨合上册子,紧紧攥在手中。粗糙的树皮纸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抬起头,望向老道消失的方向。暮色四合,云雾翻涌,早已不见那佝偻的身影,唯有风声依旧。 再低头,看着手中这本名为《敛息心得》的薄册。 它没有名字,没有来历,却比任何高深功法都珍贵万倍! 凌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气涌入肺腑。他不再刻意运转敛息术,而是缓缓闭上眼睛。 心神沉静,如同古井无波。 意念放空,如同落叶飘零。 气息悠长,如同山风拂过。 身体放松,如同扎根岩石。 他不再去想自己是盆栽,是石头,还是尘埃。 他就是这片风,这片云,这块岩石上即将脱落的、微不足道的一粒砂。 他缓缓迈开脚步,走下石梁,踏上那条荒草丛生的小径。 脚步落下,踩在枯枝落叶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自然的脆响。 没有刻意收敛,没有强行消音。 如同秋日林间,任何一片落叶被踩碎时都会发出的声音。 平凡,自然,毫不起眼。 凌墨的脚步顿了一下,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薄册,又抬头望向前方幽深的林径。 然后,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脚步依旧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与风声、虫鸣、落叶的沙沙声融为一体,和谐而自然。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入幽暗的林中。 那影子,淡得如同随时会消散的烟。 ------------ 第29章 故障售后 《敛息心得》如同在凌墨干涸的修行荒漠中凿开了一眼清泉。后山思过崖的罡风依旧凛冽,石梁上的枯叶依旧扫之不尽,但凌墨的心境却如同被那册子中的落叶拂过,尘埃落定,归于沉寂。 他不再刻意模仿顽石朽木,而是尝试着放空心神,让意念如风中之尘般飘荡,让气息与山峦的吐纳同频。行走间,脚步声自然融入枯枝断裂、虫鸣窸窣的背景音里,再无半分突兀。那是一种更自然、更深邃的“不存在感”,如同溪流汇入大海,不留痕迹。 炼气六层的灵力在经脉中流淌,虽依旧微薄,却比以往多了几分灵动自如。小金毛趴在他肩头,金色的小尾巴偶尔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微痒的暖意。这小东西似乎也格外享受凌墨这种“落叶归尘”般的气息,睡得格外安稳。 然而,丹田的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思过崖的“供奉”只有每日两块硬得能崩掉牙的杂粮饼,蕴含的灵气聊胜于无。那本珍贵的《敛息心得》虽指明了心境方向,但更深层次的敛息与灵力操控,仍需更精妙的法门辅助——比如,一张真正的敛息符箓。 灵石?负债累累。 贡献点?天方夜谭。 唯一的指望,只有后山荒谷深处,每月晦日才悄然浮现的“鬼市”——一个游走在宗门规则边缘、专供底层弟子和散修交易见不得光之物的灰色地带。 晦日之夜,月黑风高。 凌墨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薄烟,沿着崎岖隐秘的山径向下潜行。他运转着新领悟的敛息之道,气息微弱悠长,步履轻缓自然,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落叶归根,无声无息。怀中《敛息心得》粗糙的树皮纸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宁。小金毛藏在他衣襟里,只露出半个小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警惕而好奇的光。 穿过一片瘴气弥漫的枯骨林,前方豁然出现一片被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地。谷内不见灯火,却人影幢幢,如同鬼魅聚集。压抑的交谈声、讨价还价的低语、金属器物轻微的碰撞声,混杂着泥土、草药、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构成了一幅诡秘的画卷。这便是鬼市。 凌墨如同溪水流过礁石,悄无声息地汇入这涌动的人潮阴影之中。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简陋的地摊:蒙尘的残破法器、散发着诡异药味的不知名根茎、字迹模糊的兽皮古卷、甚至还有几枚沾染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古墓出品”玉戒… 摊主大多面目模糊,气息晦涩,或裹在宽大的斗篷里,或缩在阴影角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他的目标很明确——符箓摊。尤其是能辅助敛息、遮蔽气息的符箓。 终于,在鬼市最深处、靠近冰冷岩壁的一个角落,凌墨停下了脚步。这里光线最暗,人流也最稀疏。一个干瘦如同骷髅的老者蜷缩在一块脏污的兽皮上,面前只摆着寥寥几样东西:三张黄符纸绘制的、朱砂纹路黯淡的“神行符”,两张边缘起毛的“劣质火球符”,以及一张被单独放在一块相对干净黑布上的符箓。 那张符箓颜色深灰,材质似皮非皮,似纸非纸,触感冰凉柔韧。上面的符文并非朱砂绘制,而是用一种近乎银灰色的奇特墨水勾勒,线条繁复玄奥,流转着一种内敛的、如同薄雾般的微弱灵光。符箓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有些年头,但核心符文保存完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波动——敛息符!而且品阶似乎不低! 凌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就是它! 他维持着“落叶归尘”的敛息状态,气息微弱得如同岩壁缝隙里渗出的寒气,目光平静地落在符箓上,没有流露出半分渴望。 “老丈,此符何价?” 凌墨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风吹过岩缝。 骷髅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皮,浑浊的眼珠在凌墨身上扫了一圈,似乎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凌墨的敛息功不可没),干瘪的嘴唇翕动,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三十…下品灵石。不二价。” 三十块!凌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把他卖了也凑不齐零头。 “太贵。” 凌墨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老者摊位上其他几样无人问津的破烂——几块锈蚀严重的金属残片,一枚布满裂纹、灵气全无的玉扳指,还有半截黑乎乎、像是烧焦木棍的东西。 就在他目光掠过那半截“焦木棍”时,袖子里的小金毛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混杂着警惕和疑惑的悸动!同时,灾厄圣体的被动感知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非敌意但异常诡异的波动——来自那截焦木棍! 凌墨心中一动。他蹲下身,动作自然如同整理鞋履,指尖却极其隐蔽地拂过那几块锈蚀的金属残片和玉扳指,最后,极其“随意”地拾起了那半截毫不起眼的焦黑木棍。 入手沉重冰凉,非金非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烟炱,掩盖了原本的材质。一端断裂处参差不齐,另一端则隐约有个圆形的、同样被熏黑的接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不稳定的灵力波动,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跳动,从木棍内部极其隐晦地传递出来。若非小金毛的异动和灾厄圣体对异常能量的敏感,凌墨也绝对会将其忽略。 这玩意儿…有古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比表面看起来值钱! “老丈,”凌墨掂量着那截焦黑的木棍,声音依旧平淡,“此物…看着倒有几分眼熟,像是我家灶膛里烧火棍的兄弟。三十块灵石没有,此物加…” 他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两块下品灵石(舔灵糊省下来的家底),又指了指那截焦木棍,“换你那张灰符,如何?” 骷髅老者浑浊的眼珠盯着凌墨手中的焦木棍和那两块微光黯淡的灵石,又看看自己那张灰扑扑的敛息符,脸上皱巴巴的皮肉扯动了一下,似乎在权衡。这破棍子在他摊上躺了不知多久,从未有人问津,纯属占地方。两块灵石虽然少得可怜,但蚊子腿也是肉。那敛息符虽好,却是有一次“处理”赃物时顺手得来的,对他无用,压在手里也是压着。 “哼…”老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施舍意味,“破烂换破烂…算你走运!滚吧!” 他枯瘦如柴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走了凌墨手中的两块灵石和那截焦木棍,动作快得带起一丝残影,仿佛生怕凌墨反悔。同时,另一只手极其随意地、如同丢垃圾般,将那张珍贵的灰色敛息符甩到了凌墨脚边的尘土里。 交易完成,干脆利落,充满了鬼市的冷漠与算计。 凌墨心中暗喜,面上却无波无澜。他默默弯腰,捡起那张沾了尘土的敛息符,指尖传来符箓冰凉柔韧的触感和内敛的灵韵。入手微沉,显然材质不凡。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箓贴身藏好,那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胸膛,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他不再停留,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幽灵,转身就要融入身后涌动的阴影人潮。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骷髅老者将两块灵石和焦黑木棍随手丢进身旁一个敞口的、油腻腻的破布袋里。大概是觉得交易亏了,心头不爽,他抓起布袋,准备收摊走人,动作带着一股烦躁的狠劲。 他猛地一扯布袋! 布袋下方,一个用来垫摊位、早已松动不稳的粗糙石板,被布袋带起的力道猛地一蹭! 咔嚓! 一声轻微的石块碎裂声! 骷髅老者只觉得支撑布袋的手肘下方猛地一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一步! 就是这一步! 他穿着破草鞋的左脚,不偏不倚,狠狠地踩在了自己那辆停靠在岩壁边、独轮收摊小车的…一个早已锈蚀严重、布满裂痕的车轱辘固定螺栓上! 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彻底断裂的脆响,在鬼市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枚饱经风霜、承受了无数重压的螺栓,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老者这饱含怨气与烦躁的一脚重踏下,齐根断裂! 下一刻! 哗啦——咣当!!!! 失去了关键螺栓固定的车轱辘,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老者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从车轴上脱离、翻滚、弹射而出! 那沉重的木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面,发出隆隆的闷响,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个疯狂的保龄球,朝着鬼市边缘那条陡峭无比、直通下方黑暗深渊的山坡,义无反顾地冲了下去! “我的车!!”骷髅老者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独轮小车是他吃饭的家伙!没了轱辘跟废铁无异! 他哪里还顾得上摊位上那点破烂,如同疯了一般,拔腿就追!干瘦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那疯狂滚落山坡的车轱辘扑去! “滚开!滚开!别挡道!” “拦住它!拦住老子的车轱辘啊!” “天杀的!哪个天杀的卖给我的破车!” 老者凄厉的咒骂和哭嚎声,混合着车轱辘滚落山崖发出的轰隆巨响、撞击岩石的砰砰声,在寂静的鬼市边缘显得格外荒诞刺耳,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摊主和行人的惊愕目光。 人群骚动起来,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如同看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老刘头又倒霉了?” “啧啧,车轱辘都跑路了…” “活该!这老棺材瓤子心黑手狠,报应!” 凌墨早已在车轱辘脱轴的瞬间,便如同受惊的狸猫,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之中,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视线焦点。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听着下方山坡传来越来越远的轰隆声和老刘头绝望的哭嚎咒骂,感受着怀中敛息符那冰凉的触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拿起焦黑木棍的手指,又看了看老者摊位前那块碎裂松动的地面石板。 最后,他极其轻微地、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和小金毛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这故障法宝…” “包售后吗?” ------------ 第30章抽签轮空 青石广场上,天光乍破,云霞初染,却驱不散山门间弥漫的紧绷气息。巨大香炉矗立正中,三柱手臂粗的线香顶端,青烟笔直如柱,袅袅升入高空,竟凝而不散。青石广场地面被晨露浸透,泛着一层幽暗水光,倒映着无数攒动的人头。外门弟子们密密匝匝挤在一起,衣袍摩擦的窸窣声、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还有偶尔几声控制不住的干咳,在肃穆压抑的空气里格外刺耳。人人眼底都燃着一簇火,灼热而焦躁地投向广场前方高台——那里,决定着他们能否在即将到来的外门小比中争得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 高台上,执法长老须发皆白,面容肃穆如铁,一身玄色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身前,一尊半人高的青铜签筒稳稳放置,筒身刻满玄奥符文,在初阳下流淌着沉甸甸的幽光,隐隐散发出法力波动,威严不容冒犯。那便是今日决定众人首战对手的“定运签筒”。长老目光如寒潭深水,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却绷紧的面孔,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底,带着金石之音:“抽签,启!” 这宣告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点燃了所有情绪。队伍最前方的几名弟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签筒,手臂伸得笔直,指尖微颤着,急欲探入那深幽的筒口,仿佛慢上一瞬,那改变命运的机会就会被他人夺走。每一次探手,每一次收回,都牵动着台下无数道目光的剧烈起伏。有人抽到劲敌,脸色霎时灰败如土;有人抽到实力相若者,暗自握拳;更有人侥幸抽到公认的弱者,眼底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狂喜。 喧哗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广场上空滚荡。 凌墨立在人群靠后的位置,身形挺拔如青竹,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他双手随意地拢在袖中,脸上平静得找不出一丝涟漪,仿佛眼前这牵动无数人心魄的抽签盛事,只是一阵拂过山岗的微风。轮到他了。他排开身前拥挤的人群,步履从容,踏着青石板上未干的露水,一步步走向那高台中央,走向那尊散发着无形压力的青铜签筒。衣袂轻摆,步履间竟带出一种奇异的韵律,不疾不徐。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正要如前面所有人一般探入那幽深的筒口。 就在指尖距离筒口仅余寸许之时—— “咔哒!”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了广场上所有喧闹!那声音仿佛一根生锈的铁钉,狠狠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尖锐得令人牙酸。 台上台下,瞬间死寂。所有人的动作、呼吸、表情,都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尊青铜签筒上。 只见那方才还符文流转、威严沉静的签筒,此刻竟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住!筒身剧烈地、极其不自然地颤抖着,筒口处那些刻画的符文光芒乱窜,明灭不定,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哀鸣。筒内所有竹签如同被焊死,纹丝不动,任凭执法长老那足以裂石开碑的指力灌注其上,依旧固若金汤,连一丝最微小的晃动也无! 长老脸上的威严瞬间崩塌,代之以难以置信的愕然。他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枯瘦的手掌紧紧贴在冰冷的青铜筒壁上,雄浑的法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进去。然而签筒只是发出更沉闷、更绝望的“咔咔”**,仿佛内部某个精密的机括彻底崩坏卡死,任凭洪水滔天也岿然不动。那象征宗门威严的器物,此刻竟成了一个顽固不化的铁疙瘩。 长老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汗水无声地从鬓角滑落。 台下,无数道目光先是凝固在签筒上,继而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移向签筒旁唯一的身影——林风。那目光里充满了茫然、震惊,随即迅速转化为赤裸裸的怀疑、探究,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窃窃私语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悄然在死寂的广场上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签筒……卡住了?” “偏偏是他靠近的时候?这也太……” “他动的手脚?不可能吧?执法长老就在眼前!” “那这……怎么算?” 凌墨的手还悬停在筒口寸许之处,姿势甚至有些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无数道针扎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自己也未曾完全明了的微光。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拢回袖中,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只是随意拂了一下衣袖上的尘埃。他甚至微微侧过身,对着脸色铁青、仍在徒劳运功试图“抢救”签筒的执法长老,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无辜和困惑的语气,平静开口: “长老,弟子尚未触及签筒。”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执法长老的动作猛地一滞。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风的脸,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皮肉,直刺灵魂深处,探寻这诡异一幕的真相。然而,林风只是平静地回视,眼神坦荡,不见丝毫闪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点点流逝。高悬的日头将影子拉得越来越短,空气灼热粘稠。 终于,执法长老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憋闷与难以置信都强行压下去。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彻底“罢工”的签筒,又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弟子。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无奈与荒谬感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签筒……突生异变,彻底失效。依门规……此轮抽签作废。”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因惊愕而呆滞的脸,最终落在凌墨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凌墨……轮空。” “轮空”二字落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 短暂的、绝对的寂静之后,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哗然轰然爆发!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凌墨身上,嫉妒、不甘、惊疑、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淹没。喧哗声浪几乎要掀翻广场上的空气。 “轮空?!” “这……这算什么?” “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 “签筒早不坏晚不坏……” 凌墨站在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所有目光的炙烤。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冰面下暗流涌动的微澜。广场上汹涌的人声和无数道复杂的视线,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尊彻底哑火的青铜签筒和台上脸色铁青的长老,迈开脚步,朝着人群之外走去。 青石板上,他投下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走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目光追随着他,那些眼神里翻滚着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浪潮将他吞没。 凌墨脚步未曾停顿,唇角却在无人可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松弛,一丝意外之喜的玩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品咂出来的、深藏于命运罅隙间的幽微意趣。 “这运气……”不知是谁在汹涌的人潮里,失神地喃喃了一句。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在无数不甘的心底炸开一片灼烫的涟漪。 ------------ 第31章首轮躺赢 青石广场中央,巨大的演武台已然矗立,其表面在正午的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白光,隐约可见暗红色的陈旧血渍渗入石缝,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八座稍小的副擂如众星拱月般环绕主擂,此刻已被黑压压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空气燥热粘稠,混合着汗味、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外门小比,正式开锣! 震天的呼喝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沉闷的肉体碰撞声、受伤者的闷哼与惨叫……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声浪,在广场上空反复冲撞、激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每一座擂台上都在上演着激烈的搏杀,灵气激荡,光影闪烁,胜者昂首,败者染血坠台。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火药味,紧绷的弦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凌墨被分配在西南角的丙字七号副擂。他盘膝坐在擂台边划定的待战区阴影里,身姿挺拔,双目微阖,气息沉静得如同一口古井,与周遭的喧嚣狂躁格格不入。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薄水汽,那是炼气七层灵力自然流转形成的微弱屏障,隔绝了大部分热浪与噪音。他仿佛身处风暴眼,外界的一切疯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丙字七号擂,下一场!凌墨,对阵李莽!”擂台上,负责裁决的执事弟子声音洪亮,穿透嘈杂的人声。 凌墨闻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平静无波,既无临战的亢奋,也无丝毫惧意。他长身而起,动作流畅自然,如同从静水中浮出的青莲。水汽屏障悄然散去,他一步踏出阴影,步履从容地登上擂台。 青石台面被烈日灼烤得滚烫,隔着薄薄的布履都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凌墨站定,目光投向擂台对面。他的对手李莽尚未现身。台下属于李莽的待战区域空无一人。 时间点滴流逝。烈日无情炙烤,擂台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扭曲蒸腾。台下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嗡嗡的议论声渐起。 “李莽呢?” “搞什么?怯场了?” “不能吧,那李莽可是个莽夫,炼气六层,出了名的好斗!” “难道是上一场受伤太重,爬不起来了?” 负责裁决的执事弟子眉头微皱,再次提气高喝:“李莽!速速登台!十息不至,判负离场!” “来了!来了!让开!都让开!” 一声粗豪又带着点仓惶的叫嚷从人群外围传来。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奋力排开拥挤的人潮,朝着擂台方向猛冲。来人正是李莽,身高八尺,筋肉虬结,穿着一件紧绷的兽皮坎肩,露出的臂膀上青筋如小蛇般蠕动,满脸横肉,此刻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显出一种异样的痛苦和焦急。 他一边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腰间一个粗糙的皮袋里掏着什么。终于,他掏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灰白、质地看起来颇为坚硬的丹丸——正是最普通的下品辟谷丹。 “妈的……饿死老子了!上一场打完差点虚脱!”李莽嘴里骂骂咧咧,脚步不停,眼看就要冲到擂台边缘。他迫不及待地将那颗辟谷丹猛地塞进自己嘴里,动作粗鲁得如同填塞货物。他甚至来不及咀嚼,脖颈处的筋肉猛地一耸动,试图硬生生将这枚丹丸囫囵吞下! “呃——!” 就在他一只脚踏上擂台石阶的瞬间,李莽那魁梧雄壮的身躯骤然僵直!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双眼猛地向外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脸上那凶悍的横肉瞬间扭曲成一种极度惊恐和窒息的痛苦。他一只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在空中绝望地挥舞抓挠,像是要抓住一根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粗壮的脖颈上,血管和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般疯狂地搏动、凸起,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脚步踉跄,想要登上擂台的那一步终究没能踏稳。 “嗬……嗬……” 不成调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可怕的凹陷。他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迅速被一种骇人的青紫色取代。 “砰!” 一声闷响。在所有围观者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李莽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直挺挺地、重重地向前扑倒,结结实实地砸在擂台冰冷坚硬的石阶边缘!尘土微扬。他身体抽搐了两下,四肢无意识地划动了几下,随即彻底瘫软不动。只有那凸出的眼球和青紫扭曲的面孔,无声地诉说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可怕的窒息之苦。 整个丙字七号擂台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前一秒还在喧哗议论的人群,此刻像是被集体扼住了喉咙。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台阶上那个如小山般瘫倒、生死不知的身影,充满了极致的错愕和茫然。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远处其他擂台传来的厮杀声,在此刻显得无比遥远。 凌墨站在擂台上,微微垂眸,平静地看着下方石阶上的“对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李莽那扭曲痛苦的面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无惊讶,也无幸灾乐祸,平静得近乎漠然。他甚至没有动一下手指,只是那么安静地站着,如同在欣赏一幕与己无关的荒诞哑剧。 “呃……噎……噎……住了……” 李莽喉咙里终于挤出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救人!快救人!” 裁决执事弟子如梦初醒,脸色煞白地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几个穿着灰白色医疗服饰的杂役弟子慌忙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去扳李莽庞大的身躯,试图将他翻过来。有人用力拍打他的后背,有人试图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场面一片混乱。 “让开!都让开!”一个略通医术的执事排开众人,蹲下身,运足力气,一掌狠狠拍在李莽的背心处,同时另一只手猛地勒住他的上腹,向上猛提! “噗——咳咳咳!呕——!” 伴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呕吐声和剧烈的呛咳,那颗坚硬、沾满粘液的灰白色辟谷丹,混合着大量涎水,终于从李莽口中吐出来,滚落在满是尘土的石阶上。李莽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剧烈起伏,青紫的脸色慢慢褪去,但眼神涣散,浑身瘫软如泥,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本能的抽搐。 医疗弟子们迅速将他抬上担架。李莽庞大的身躯瘫在简易担架上,随着抬动微微晃动,翻着白眼,嘴角还挂着白沫,狼狈不堪地被迅速抬离了现场。那颗肇事的辟谷丹,孤零零地躺在石阶的尘土里,被无数道目光扫过。 裁决执事弟子看着担架远去,又看了看擂台上纹丝不动、仿佛入定般的凌墨,最后目光落在那颗灰扑扑的辟谷丹上,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好几下。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脸上的古怪表情,用一种混合着荒谬、无奈又不得不公事公办的语气,干涩地宣布: “丙字七号擂,李莽……呃……因自身原因,登台前突发意外,无法继续比赛。”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投向凌墨,“胜者,凌墨!” “哗——!” 短暂的寂静后,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在丙字七号擂台周围炸开!这一次的声浪,比之前的战斗更为汹涌,充满了难以置信、荒诞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羡慕嫉妒。 “又……又是他?” “这……这就赢了?!” “躺赢!这他娘的是躺赢啊!” “抽签轮空,对手噎晕……这他妈的什么逆天狗屎运?!” “炼气七层?我看是气运七层吧!” “凭什么啊!老子在台上打得吐血,他站上去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擂台上那个青衫身影上。那些目光里,有对命运的茫然不解,有对不公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赤裸裸的嫉妒!他们拼死拼活,伤痕累累,才可能博得一线晋级的希望。而这个人,这个叫凌墨的家伙,两次了!两次都如此离奇、如此荒诞、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拿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结果! 凌墨承受着这足以将普通人灼穿的万千目光。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孔,扫过那些不甘、愤怒、怨毒的眼神。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些汹涌的情绪只是拂过山岩的清风。 他甚至没有等裁决执事示意他可以下台,便已转身。青衫拂动,步履从容,沿着来时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擂台。阳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喧嚣未平的广场上。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没有人再敢上前搭话或挑衅,但那些灼热的目光依旧追随着他,如同跗骨之蛆。 凌墨重新回到自己待战区的阴影里,盘膝坐下,再次闭上双眼。仿佛刚才那场闹剧般的胜利从未发生。只有他拢在袖中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在他唇角极快地掠过,快得如同错觉。 “天意如此。” 一个极轻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般的淡然,以及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深邃。 ------------ 第32章次轮玄学 烈日当空,青石广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浪扭曲着空气,连远处山峦的轮廓都显得模糊晃动。演武台区域,震天的呼喝与金铁交鸣声浪比昨日更显暴烈。经过首轮的残酷淘汰,留下的弟子实力更强,搏杀也更加惨烈,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汗水蒸腾的酸腐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铁锈味。 凌墨依旧盘坐在丙字擂台的待战区阴影里,身姿挺拔,双目微阖。他周身那层若有若无的水汽屏障比昨日似乎更加凝实了几分,将外界的燥热、喧嚣、甚至那股浓烈的血腥气都隔绝在外。昨日那场荒诞的“躺赢”带来的无数道灼热目光,仿佛未能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同深潭,不起微澜。 “丙字三号擂!下一场!凌墨,对阵赵青阳!”裁决执事的声音穿透鼎沸的人声,清晰传来。 凌墨缓缓睁眼,眸光平静无波。他起身,拂了拂青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步履从容地踏上擂台。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青石台面反射着刺目的白光,热浪扑面。 擂台的另一端,一道身影早已等候。赵青阳,身量颀长,面容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矜傲。他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的月白色锦缎劲装,衣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腰间束着一条极为惹眼的金丝嵌玉腰带,玉片温润,金丝灿然,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微微起伏,更衬得他腰身挺拔,气度不凡。他显然对自己的卖相极为自信,在凌墨登台前,就已负手而立,下巴微扬,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台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享受着那些汇聚在他身上的、尤其是女弟子们带着倾慕的注视。 看到凌墨登台,赵青阳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昨日凌墨那场离奇的胜利早已传开,在赵青阳看来,这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废物,根本不配与他同台竞技。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以最华丽、最碾压的姿态,将眼前这个靠运气晋级的家伙彻底踩在脚下,让所有人,特别是台下那些目光灼灼的女弟子们,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凌师弟,请了。”赵青阳微微颔首,姿态优雅,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等凌墨回应,也不屑于摆出任何防御或试探的起手式。 只见他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向上一引!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压过了周遭的嘈杂。一道青色流光自他背后剑匣中冲天而起!那飞剑长约三尺,剑身薄如蝉翼,通体流转着氤氲青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悬停在赵青阳身前尺许之处,剑尖吞吐着尺许寒芒,发出细微的嗡鸣,灵性十足。 “是青锋剑!赵师兄的本命飞剑!” “好快的御剑速度!” “看这架势,赵师兄是要直接碾压啊!” 台下响起一片压低了的惊呼和赞叹。赵青阳听着这些声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矜持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赵青阳足尖在滚烫的擂台上轻轻一点,动作飘逸如仙鹤振翅。他口中清叱一声:“起!”整个人便欲借那一点之力,配合飞剑的牵引,凌空拔起,潇洒地落在悬停的青锋剑上!这一手御剑腾空的起手式,他私下不知演练过多少次,为的就是此刻的惊艳亮相——他要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个靠运气站在这擂台上的凌墨,在他御剑飞起的刹那,感受到无可逾越的差距和彻底的绝望! 身形离地的瞬间,赵青阳甚至微微侧过脸,想要捕捉凌墨脸上可能出现的震惊与慌乱,那将是他此战最完美的开胃菜。 就在他身形腾空,足尖即将踏上那青光流转的剑身,全身力量都集中在那一点借力腾跃的微妙关头—— “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如同上好琴弦骤然崩断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腰间炸开! 这声音是如此细微,在广场巨大的喧嚣中本应微不可闻。然而,诡异的是,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魔力,清晰地传入了距离最近的凌墨耳中,甚至传到了擂台下前排几个正瞪大眼睛准备欣赏赵师兄英姿的弟子耳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赵青阳脸上那矜持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眼中那即将捕捉对手慌乱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 只见那条价值不菲、象征着身份与品味的金丝嵌玉腰带,正中央那枚作为核心枢纽的、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羊脂玉扣……竟毫无征兆地裂成了两半!两片温润的玉石无声地向下坠落。而那根以秘法编织、坚韧异常、足以承受千斤之力的金丝腰带本体,如同被抽掉了脊骨的蛇,寸寸崩解、断裂!无数细碎的金色丝线在阳光下迸溅开来,闪烁着细碎而刺眼的光芒。 束缚骤然消失! 赵青阳那身潇洒的月白锦缎劲装,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华丽幕布,在重力的无情拉扯下,猛地向下一沉,然后……毫无阻碍地顺着他的腰胯、大腿……一路滑落! “啊——!” 一声短促、尖利、完全破了音的、充满了极致惊恐与羞愤的惨叫,猛地从赵青阳喉咙里挤出!这声音是如此凄厉,瞬间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喧嚣! 月白色的华贵绸裤,如同两片巨大的、失去了牵引的帆布,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一种慢镜头般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一路滑过他的膝盖、小腿……最终,堆叠在了他那双同样考究的、镶嵌着明珠的云纹靴的靴口之上! 两条光溜溜的、在正午烈日下白得晃眼的大腿,以及那刺目的、仅剩一条单薄亵裤遮蔽的裆部,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死寂的广场之上,暴露在成千上万道呆滞的目光聚焦之下! 空气,彻底凝固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声浪消失了。连远处擂台上激烈的搏杀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时间,似乎只够那颗崩裂的羊脂玉扣,叮当作响地滚落在滚烫的青石擂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回音。 赵青阳的身体还保持着那个预备御剑腾空的、略显扭曲的姿势,僵在半空。他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茫然,以及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羞耻。巨大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社死感,如同滔天巨浪,将他瞬间彻底淹没、吞噬!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刺进他的灵魂深处! “噗通!” 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的赵青阳,像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从离地不足三尺的高度摔了下来,重重砸在滚烫的擂台上。那条滑落的绸裤,如同耻辱的旗帜,依旧堆在他的脚踝处。 “呃……呃……”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徒劳地想要捂住自己的下身,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尘土糊了满脸。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当场死去!什么外门小比,什么天之骄子,什么华丽亮相……在这一刻,全都成了最恶毒的讽刺和最不堪的笑话! 擂台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裁决执事弟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过,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地狱级画面。 台下前排那几个原本满眼倾慕的女弟子,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羞臊。她们猛地捂住眼睛,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尖叫,随即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嘶——!” “我……我看到了什么?!” “裤……裤子……掉了?” “腰带……崩……崩了?” “赵师兄……他……他……” 短暂的死寂后,如同积蓄到极限的火山轰然爆发!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充满了荒诞、滑稽、震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的喧哗声浪,轰然席卷了整个丙字三号擂台区域,并且如同瘟疫般迅速向整个广场蔓延! 无数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拼命朝这边张望,脸上写满了“发生了什么?”的急切好奇。 “哈哈哈!裤带崩了!御剑把裤带给崩断了!哈哈哈!” “噗——!不行了!老子憋不住了!哈哈哈!” “哎哟我的娘!赵青阳……他……他露腚了?!哈哈哈!” “这他娘的……比话本还离谱啊!御剑起飞,裤带崩断社死退赛?!” “又是凌墨!又是他!” “这他娘的是玄学吧?!绝对是玄学!瘟神附体还是气运反噬?!” 狂笑声、拍大腿声、呛咳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充满了荒诞喜剧色彩的声浪,几乎要将擂台掀翻。无数道目光在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羞愤欲死的赵青阳,和擂台上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青衫身影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所有的荒谬感、离奇感、以及那无法解释的“运气”,都化作了投向凌墨的、更加复杂和灼热的目光。 凌墨静静地站在擂台上,自始至终,未曾移动分毫。 他垂眸,平静地看着脚下不远处那个蜷缩成一团、被巨大羞耻彻底击垮的对手。看着那颗滚落在尘埃里的、碎裂的羊脂玉扣。看着那堆叠在考究云纹靴上的、月白色的绸裤。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这荒诞绝伦的一幕,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足以让任何人心神剧震的社死现场,只是一片落叶飘落深潭,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甚至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石化了的裁决执事弟子。 裁决执事弟子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他看着擂台上那极其不雅、极其有碍观瞻、也极其挑战门规底线的景象,看着赵青阳那彻底崩溃的状态,嘴角剧烈地抽搐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股想要跟着狂笑的冲动,用一种极其艰难、极其古怪、仿佛便秘了十天的语调,干涩无比地高声宣布: “丙字三号擂!赵青阳……呃……因……因自身严重意外……呃……仪态尽失,无法继续比赛……” 他顿了顿,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复杂地投向那个始终平静的身影,“胜者……凌墨!” “哗——!” 这一次的喧哗声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笑声、怪叫声、拍打声、口哨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广场。无数人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眼泪都飚了出来。赵青阳的名字连同“裤带崩断”的壮举,注定要在外门流传很久很久。 凌墨在一片足以掀翻天穹的、充满了荒诞和嫉妒的声浪中,缓缓转身。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个彻底社会性死亡的对手一眼,步履依旧从容,一步步走下擂台。 阳光炽烈,将他离去的背影投在喧嚣混乱的广场上。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笑声未歇,但那投向他的目光深处,除了荒诞和嫉妒,已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或者说,是对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之“势”的深深忌惮。 凌墨重新盘膝坐回阴影里,闭上双眼。喧嚣的世界再次被隔绝在外。 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在他唇角悄然浮现,旋即隐没。 “大道至简。” 一个念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无声淌过心间。 ------------ 第33章八强诞生 日头西斜,毒辣的阳光将青石广场烤得如同烧红的铁板,蒸腾的热浪扭曲着空气,连远处的山峦都仿佛在热流中融化变形。演武台区域,厮杀已进入白热化。十六强捉对厮杀,每一座擂台上都爆发出远超之前的灵力波动与惨烈碰撞。金铁交鸣如雷霆炸响,灵光爆裂似烟火升腾,混合着粗重的喘息、受伤的闷哼以及濒临绝境的嘶吼,形成一股狂暴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广场掀翻。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汗水蒸腾的酸腐以及灵力碰撞后残留的焦糊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腑。 八强!这是叩响内门门槛最关键的阶梯!能走到这一步的弟子,无一不是外门精锐中的精锐,此刻更是将压箱底的本事、甚至搏命的凶性都彻底激发出来。胜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鲜血飞溅,骨断筋折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擂台下观战的人群也彻底沸腾,嘶吼助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紧张与狂热的气氛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凌墨盘膝坐在主擂区边缘,一片巨大石柱投下的、相对安静的阴影角落里。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青衫,与周围惨烈搏杀、血汗飞溅的景象格格不入。他微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像其他待战弟子那样紧张地关注着场上局势,或是闭目调息以最佳状态迎战。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微光,如同萤火。 那根指尖,正一下,又一下,极其专注地、缓慢地,在身前滚烫的青石地面上,画着圈。 一个又一个浅浅的、由灵力微光勾勒出的圆圈,在尘埃中无声地浮现、重叠、又悄然消散。他的动作平稳而机械,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专注,仿佛周遭那毁天灭地般的喧嚣、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激烈搏杀,都与他毫无关联。他只是沉浸在自己指尖划出的那方寸世界里,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单调到极致的动作。 “丙字主擂!陈狂,胜!” “丁字主擂!柳如烟,胜!” …… 随着裁决执事弟子一声声高亢的宣告,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刻入八强的荣光榜。每一次宣告,都引发一片区域性的狂热欢呼或扼腕叹息。 此刻,最后一座主擂——甲字主擂上的战斗,也进入了最终也是最惨烈的阶段! 擂台上,三道身影如同三道狂暴的飓风,正在疯狂碰撞!灵力激荡,罡风四射,将擂台坚固的青石地面都犁出道道深痕。 赤膊着上身、肌肉如精铁浇筑、浑身布满新旧伤痕的**石刚**,如同人形凶兽,拳势刚猛无俦,每一拳轰出都带着沉闷的音爆,硬撼着对手的防御。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完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 一身玄衣、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的**影七**,则是另一个极端。他极少正面硬撼,手中两柄淬着幽蓝寒芒的短匕如同毒蛇的獠牙,角度刁钻狠辣至极,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溜血光,专门袭向对手关节、要害,阴狠毒辣,令人防不胜防。 而被这两人围攻的,正是之前呼声极高、身法飘逸如仙的**风无痕**!他此刻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月白色的长衫上已染上点点血梅,显然在石刚的狂轰滥炸和影七的阴险袭扰下吃了不小的亏。但他眼神依旧锐利,手中一柄细长的软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光如瀑,艰难地抵挡着来自两个方向的致命攻击。他试图拉开距离,利用身法周旋,但石刚如同附骨之蛆,影七更是如影随形,将他死死缠在擂台中心! 三人纠缠在一起,灵力疯狂对撞,形成一片混乱而危险的风暴核心。石刚的怒吼、影七匕首破空的尖啸、风无痕软剑的嗡鸣,混杂着台下观众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呐喊助威,将气氛推向了最高潮!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着这最后也是最惨烈一战的结局! 没有人注意到,主擂区边缘那片不起眼的阴影里,那个蹲在地上画圈的青衫身影。 凌墨的指尖依旧在青石板上缓慢而稳定地画着圈。一个灵力微光勾勒的圆圈刚刚成形,他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轻轻向下一压。 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灵力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一刹! “咔嚓——!” 一声极其突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猛地从甲字主擂正上方传来!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擂台上狂暴的厮杀声和台下沸腾的声浪! 激战正酣的石刚、影七、风无痕三人,动作同时出现了一丝本能的迟滞,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台下无数道目光,也茫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甲字主擂正上方,那高高挑起的、覆盖着厚重琉璃瓦片的飞檐一角,一块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的、足有磨盘大小的琉璃瓦片,竟毫无征兆地、彻底地脱离了檐角的束缚! 它先是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那么一瞬,仿佛时间凝固。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这块沉重的琉璃瓦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掼下,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准到极致的恐怖轨迹,裹挟着风雷之势,朝着下方擂台正中心,那三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轰然坠落! “不——!” 风无痕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嘶吼。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猛地炸开! 烟尘混合着碎裂的琉璃粉末,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以落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吹得靠近擂台的弟子们衣袍猎猎作响,站立不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狂热的呐喊声、激烈的厮杀声,戛然而止。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琉璃碎屑簌簌落下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烟尘缓缓散开。 甲字主擂的中心,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坑底,是那块碎裂成几瓣的巨大琉璃瓦片,边缘还沾染着刺目的鲜红。 坑的周围,三道身影以扭曲的姿态瘫倒着。 石刚那雄壮如铁塔般的身躯侧卧在地,半边肩膀连同手臂呈现出诡异的角度,显然已经粉碎性骨折,鲜血正从他口鼻中汩汩涌出,双目圆瞪,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 影七则蜷缩在另一边,他引以为傲的鬼魅身法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毫无意义。他的一条腿被一块巨大的琉璃碎片死死压住,膝盖以下呈现出可怕的扁平状,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剧痛让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而处于落点最中心的风无痕,情况最为凄惨。他整个上半身几乎被砸进了坑里,后背一片血肉模糊,软剑扭曲变形脱手飞出老远。他面朝下趴着,身体微微抽搐,生死不知。只有那月白长衫上迅速洇开的大片暗红,无声诉说着刚才那一击的恐怖。 三个人,上一刻还在进行着决定八强席位的巅峰搏杀,下一刻,竟如同被天罚之锤精准砸中的蝼蚁,以如此突兀、如此荒诞、如此惨烈的方式,同时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从天而降的恐怖一幕彻底震傻了。裁决执事弟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台下无数张面孔凝固在极致的惊愕和茫然之中,仿佛集体石化。 直到—— “呃啊——!” 石刚终于从剧痛和窒息中缓过一口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我的腿!我的腿啊——!” 影七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腿部的惨状,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医疗弟子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冲上擂台,试图施救,但看着三人那惨不忍睹的伤势,一个个都面色凝重,无从下手。 裁决执事弟子深吸了好几口带着浓烈血腥和尘埃的空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目光扫过擂台上那地狱般的景象,扫过碎裂的琉璃瓦片,最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荒谬感,投向了那片边缘的阴影角落——那个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的青衫身影。 凌墨依旧蹲在那里。指尖那点微弱的灵力光芒早已散去。他身前青石板上的圆圈痕迹,也已被微风吹拂的尘埃悄然覆盖,再无痕迹。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那三个天之骄子的瞬间陨落,与他指尖那轻轻一划,毫无关联。 裁决执事弟子嘴角剧烈地抽搐着,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用一种仿佛被砂纸磨过、干涩到了极点的声音,对着鸦雀无声的广场,一字一顿地艰难宣布: “甲……甲字主擂……石刚、影七、风无痕……三人……因……因擂台突发意外……重伤……失去比赛资格……” 他停顿了许久,目光死死盯着那片阴影角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八强……最后一个席位……轮空……凌墨!” “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混乱的滔天喧哗!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嘲笑或嫉妒,而是混合了极致的恐惧、茫然、荒谬以及对某种未知力量的深深战栗! “瓦……瓦片?!” “三个人……全砸趴下了?!” “又是他!又是凌墨!” “他就蹲在那里……画圈?” “这他娘的……蹲在角落画个圈,擂台上就掉瓦片精准淘汰三个?!” “瘟神!扫把星!离他远点!” “这……这已经不是运气了……这他娘的是玄学!是诅咒!是天道在帮他作弊啊!” 无数道目光,如同看着什么洪荒凶兽、不祥之源,带着赤裸裸的惊惧和忌惮,死死钉在阴影角落里那个缓缓站起身的青衫身影上。人群下意识地、惶恐地以他为中心,向后退开了一大片空地,仿佛靠近他就会沾染上那诡异的厄运。 凌墨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少许尘埃,动作依旧从容。他微微抬起眼帘,平静的目光扫过擂台上那惨烈的景象,扫过碎裂的琉璃,扫过被抬下去的三人,最后,扫过周围那些惊恐退避、如同躲避瘟疫般的人群。 他那张平静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足以让任何人惊骇失声的场面,只是清风拂过山岗。 他甚至没有等待执事的进一步指示,便已转身,朝着广场之外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那些惊恐退避的人群脚下。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仓惶退让,唯恐避之不及。那些目光,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无法理解的深深忌惮。 凌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广场边缘的暮色中。 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叹息,在他唇边无声消散。 “缘法如此。” ------------ 第34章半决赛 暮色四合,白日里蒸腾的燥热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依旧粘稠。演武广场四周巨大的灵石灯柱次第亮起,将八座环绕主擂的副擂映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场地中央那越来越浓烈的血腥与肃杀。经过白日里那场瓦片坠落的惊天意外,整个广场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欢呼依旧热烈,呐喊依旧嘶哑,但每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后,总有不少目光会下意识地、带着惊疑不定的忌惮,瞥向主擂区那空置的待战区——那个位置,属于凌墨。 八进四,半决赛! 能站到这里的,无不是踩着无数失败者鲜血与骸骨上来的真正强者,实力、心性、手段都远非之前可比。每一场对决都堪称龙争虎斗,灵力激荡的光芒在夜色中如同炸开的烟花,碰撞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比白日里更加刺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主擂之上,巨大的青石台面在灵灯照耀下泛着幽冷的寒光,白日里留下的暗红血渍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此刻,擂台中央,两道身影遥遥相对。 凌墨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在夜风中衣袂微拂。他站姿随意,双手自然垂落身侧,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对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光芒,却没有丝毫波澜。他仿佛不是置身于决定内门资格的半决赛擂台,而是站在自家后院赏月。 他的对手,周焱,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周焱身材高大,赤红色的劲装如同燃烧的火焰,一头短发根根竖起,如同钢针,更衬得他面容刚毅,眼神炽热如火炬,充满了侵略性。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灼热暴烈的气息便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让靠近擂台的观战者都感到皮肤一阵灼痛。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法杖——杖身通体暗红,似某种火属性灵木所制,表面布满天然的火焰纹路,顶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如同熔岩核心般不断流淌着赤金色光芒的硕大晶核!那晶核每一次光芒的流转,都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热浪波动,空气都为之扭曲。 “赤焰法杖!是周师兄的本命法器!” “好强的火灵力!隔着这么远都感觉要被烤干了!” “周师兄的火龙术可是外门一绝!这下凌墨怕是要被烧成灰了!” “哼,看这瘟神这次还能有什么幺蛾子!周师兄可不是靠运气能对付的!” 台下议论声浪中,周焱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长鞭,狠狠抽打在凌墨平静的脸上。昨日那场诡异的瓦片坠落淘汰三人,让凌墨的名字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也成了周焱这种凭实力一路拼杀上来弟子心中最大的刺!他要用最狂暴、最碾压的方式,将这靠“运气”走到半决赛的污点彻底焚毁!他要向所有人证明,真正的力量面前,一切歪门邪道都是虚妄! “凌墨!”周焱的声音如同滚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战意,“听说你运气不错?可惜,在我这赤焰之下,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周焱根本不给凌墨任何回应或准备的机会。他猛地将手中赤焰法杖高举过头!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熔岩地心的低沉咆哮,骤然从法杖顶端的赤金晶核中炸响!晶核光芒瞬间暴涨,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狂暴到极致的火行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法杖。 杖身上那些天然的火焰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瞬间被点亮,流淌起熔岩般的光泽!整个法杖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杖身甚至开始隐隐泛红,散发出白炽的高温!杖尖所指的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沸腾! “炎龙!起!”周焱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血,全身肌肉贲张,将毕生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法杖!他要一击定乾坤! “轰——!!!” 一条狰狞的、纯粹由赤金色火焰构成的巨大龙首,猛地从法杖顶端那沸腾扭曲的空气中咆哮着钻出!龙角峥嵘,龙睛如同两颗燃烧的小太阳,散发着焚灭一切的暴虐气息!紧接着是覆盖着熊熊烈焰的庞大龙躯!那火焰凝实得如同液态熔岩,恐怖的高温瞬间席卷了整个主擂台!青石台面发出“噼啪”的脆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龟裂!台下前排的弟子热的连连后退,发出惊恐的尖叫。 火龙成型,盘旋于周焱头顶上空,巨大的龙躯几乎覆盖了小半个擂台,投下令人绝望的阴影!炽烈的光芒将周焱的身影映照得如同火焰战神,威势滔天! “焚!”周焱脸上露出狂热而狰狞的笑容,法杖猛地朝着凌墨的方向一指!他要亲眼看着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在烈焰中哀嚎、化为灰烬! 那巨大的火焰巨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焚天煮海般的毁灭威势,张开足以吞噬整座擂台的烈焰巨口,朝着依旧平静站立、渺小如蝼蚁的凌墨,狂暴俯冲而下! 火焰未至,那足以融化金铁的恐怖高温已将凌墨的衣袍烤得猎猎作响,发梢微微卷曲! 台下无数人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等待着那必然的、灰飞烟灭的一幕。周焱嘴角的狞笑已然咧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如同某种东西在高温高压下骤然爆开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周焱手中那柄威势滔天的赤焰法杖内部传出! 这声音是如此微弱,在火焰巨龙的咆哮和台下震天的惊呼声中本应忽略不计。 然而,周焱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灌注灵力的动作本能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是这一丝迟滞! “嘣!咔——嚓嚓嚓!”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爆裂声,如同炒豆子般,猛地从法杖杖身内部炸开!那声音是如此诡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法杖内部被疯狂地烤炙、膨胀、最终不堪重负地爆裂! 周焱惊骇欲绝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这柄陪伴他征战多年、引以为傲的本命法杖! 只见那暗红色的杖身上,那些原本流淌着熔岩光泽的火焰纹路,此刻竟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般,猛地向外凸起、鼓胀!一条条细密的裂纹,如同疯狂滋生的蛛网,瞬间遍布了凸起的杖身表面! “不——!”周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充满了极致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嘶吼。 下一瞬! “轰!!!!!!” 一声比火龙咆哮还要恐怖十倍、百倍的剧烈爆炸,就在周焱双手紧握之处,轰然爆发! 那柄威势惊人的赤焰法杖,如同一个装满了火药和炽热熔岩的脆弱容器,在内部无法想象的压力和高温下,彻底炸裂开来! 无数的、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坚硬木屑,如同最狂暴的火焰霰弹,以法杖炸裂点为中心,呈扇形朝着周焱的正面,疯狂迸射!每一块燃烧的木屑都带着恐怖的高温和强大的动能! “噗噗噗噗噗——!”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如雨的肉体穿透声响起!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撕裂了火焰巨龙的咆哮和所有的喧嚣! 周焱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无数柄烧红的钢锥同时贯穿!他双手首当其冲,瞬间变得血肉模糊,森白的指骨暴露在空气中,被高温灼烧得滋滋作响,焦黑一片!胸膛、腹部、肩颈、甚至脸颊……无数个血洞同时炸开,滚烫的鲜血混合着被烧焦的皮肉组织,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他整个人被爆炸的冲击力掀得离地飞起,像一个破败的、燃烧的布偶,向后重重摔出! 更恐怖的是,那些炸开的木屑中,还混合着大量焦黑扭曲、被瞬间烤爆的、米粒大小的虫尸!如同被高温爆开的米花,带着焦糊的恶臭和星星点点的火星,溅射得到处都是! 而那条失去了法杖支撑、失去了灵力源泉的火焰巨龙,在俯冲到距离凌墨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梦幻泡影般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随即“轰”的一声,彻底溃散!化作漫天失控的、灼热的流火,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大部分都落在了周焱自己摔落的地方,将他残破的身躯再次点燃! “嗤啦——!” 皮肉被烈火灼烧的可怕声音和焦糊味弥漫开来。 周焱在擂台上翻滚、抽搐,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血肉模糊的火人!那场面,惨烈到了极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巨大的火龙消失了。 震天的咆哮消失了。 台下的惊呼消失了。 只剩下周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持续不断的惨嚎声,在死寂的广场上空回荡。还有那火焰焚烧皮肉的“嗤嗤”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焦臭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脸上的表情彻底石化,凝固在极致的惊骇、茫然和难以置信之中。前一秒还威势滔天、如同火焰战神的周焱,下一秒竟被自己的法杖炸成了……一个燃烧的破麻袋? 主裁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周焱身边,袖袍猛地一挥,一股沛然的水灵力涌出,瞬间浇灭了周焱身上的火焰。但周焱的惨状已然无法挽回,浑身焦黑冒烟,血肉模糊,双手几乎废掉,胸膛更是遍布血洞,气若游丝,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连惨叫都变成了无意识的呜咽。 医疗弟子们慌忙冲上擂台,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医疗弟子急促的指令声和担架移动的声音。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地、僵硬地,移向擂台的另一端。 凌墨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的位置似乎都未曾移动过分毫。他平静地抬起手,轻轻拂去了几片被爆炸气浪吹拂到他肩头的、带着焦糊味的黑色虫尸碎屑。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尘埃。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担架上那团焦黑冒烟、血肉模糊的“前对手”,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惨烈至极的自爆,那足以焚灭他的火龙,那凄厉的哀嚎,都只是拂过耳畔的一缕微风。 他甚至微微侧过头,平静地看向那位脸色铁青、额头青筋都在跳动的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的目光死死盯住凌墨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又看了看地上那柄彻底炸裂、还冒着青烟、沾满焦黑虫尸碎片的赤焰法杖残骸。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股郁气堵在喉咙口,不吐不快,却又不知该吐向何方。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粗重。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几乎要破口大骂的荒谬感,用一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干涩到了极点的声音,对着鸦雀无声的广场宣布: “半决赛,丙字主擂!周焱……因……因自身法器……突发严重损毁反噬……重伤……失去比赛资格……” 他停顿了许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目光复杂难明地投向那个拂去虫尸的青衫身影,“胜者……凌墨!” “……” 这一次,没有预想中的哗然,没有震天的喧闹。 广场上,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却比任何喧哗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 无数张面孔僵硬着,眼神空洞。他们看着担架上被迅速抬走的焦黑人形,看着擂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和燃烧后的焦痕,看着那堆沾满虫尸的法杖碎片,最后,目光定格在那个拂去衣襟尘埃、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青衫身影上。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混合着无法理解的荒谬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抽签轮空,对手噎晕,裤带崩断,瓦片坠落,法杖自爆…… 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是离奇,四次是邪门……那五次呢?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 凌墨在无数道混杂着恐惧、敬畏、以及深深茫然的死寂目光注视下,缓缓转身。他甚至没有等待执法长老宣布下一场,便已迈步,走下主擂。 夜色深沉,灵灯的光芒将他离去的背影投在空旷的擂台上,拉得很长。 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气息,在他周身流转而过。 “天火自燃。” 无声的低语,消散在带着焦糊味的夜风里。 ------------ 第35章决赛轮空 晨曦初露,将演武广场巨大的轮廓从昏暗中勾勒出来,昨夜的喧嚣与惨烈仿佛被露水洗去,只留下一种近乎凝固的肃穆。巨大的主擂在晨光中如同沉睡的巨兽,青石台面反射着清冷的光,唯有那些无法彻底洗刷的暗红印记,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残酷。广场四周,人头攒动,比前几日更加拥挤,空气却异常沉闷粘稠,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孤零零矗立于广场中央的主擂之上。 今日,外门小比,最终决战! 这本该是荣耀加身、万众瞩目的巅峰时刻,本该是龙争虎斗、技惊四座的对决舞台。然而此刻,偌大的主擂之上,却只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凌墨。 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在微凉的晨风中微微拂动。他站在擂台中央,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荒谬。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脚下光滑微凉的青石板上,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平静,仿佛这空荡荡的擂台,这无数道汇聚在他身上、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目光,都与他无关。他甚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挺直腰背,只是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站着,双手随意地拢在袖中。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几乎望不到尽头的人潮。没有预想中的狂热呐喊,没有震耳欲聋的助威嘶吼。只有一片嗡嗡的、压抑的、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的议论声浪,如同无数只夏夜里的蚊蚋在低鸣。 “就……就他一个人?” “楚惊天呢?楚师兄人呢?” “不知道啊!从昨晚开始就没人见过他了!” “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抽签轮空,对手噎晕,裤带崩断,瓦片砸人,法杖自爆……这决赛……难道……” 无数道目光在空荡荡的擂台和那个唯一站着的青衫身影之间来回扫视,那些眼神里,有茫然,有难以置信,有恐惧,有深深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麻木的、认命般的荒诞感。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高台之上,几位主持小比的长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执法长老更是面沉似水,眼神锐利如鹰隼,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广场入口的方向,眉宇间积聚的阴云几乎要滴出水来。他身侧负责点名的执事弟子,声音已经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扩音法阵高喊: “决赛选手,楚惊天!速速登台!最后通牒!逾时判负!” “楚惊天!速速登台!” “楚……” 那一声声呼喊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空洞的回音,最终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日头爬升,将影子拉短,空气渐渐变得燥热。主擂上那唯一的身影,依旧平静地站着,如同一尊石雕。 就在执法长老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强行宣布结果之时—— “让开!快让开!楚师兄来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利的呼喊,猛地从广场边缘的人群外围炸响!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广场!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长老们,都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潮水,仓惶地向两边分开。几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手忙脚乱地抬着一个简易担架,跌跌撞撞地朝着主擂方向狂奔而来!担架上,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蜷缩着,正是本次决赛的另一位主角,外门公认的战力第一,楚惊天! 此刻的楚惊天,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英武神采?他脸色蜡黄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青灰,豆大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涔涔滚落,将头发都浸湿成一绺一绺,粘在脸上。他双眼紧闭,牙关死死咬住,下唇被咬破,渗出血丝,身体如同打摆子般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嗬嗬”声。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在外的右脚! 那只脚肿胀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熟透了的紫黑色萝卜!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布满可怖的、如同蛛网般的深紫色毒纹,一直蔓延到小腿肚!脚背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烫过的漆黑小孔赫然在目,周围一圈皮肉翻卷焦黑,正不断渗出散发着腥甜恶臭的黄绿色脓液! 他竟赤着脚!右脚上,只有一条被扯烂的、沾满泥污的布袜,勉强挂在小腿处,摇摇欲坠。 “天啊!” “楚师兄的脚……!” “这……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没穿鞋?!” 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在广场上炸开!无数人伸长脖子,惊恐地看着担架上那个痛苦抽搐的身影,看着那只触目惊心的毒脚。 抬担架的弟子冲到擂台下,已是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其中一个带着哭腔,对着高台上脸色铁青的长老们嘶声喊道:“长老!楚师兄他……他昨夜三更,放在床榻下的云纹踏风靴……被一只成了精似的硕大耗子……叼走了!楚师兄追了半宿也没追回来!” 人群再次一片哗然!耗子叼鞋?! 那弟子喘了口气,声音更加绝望:“今早……今早楚师兄急着赶来决赛,仓促间只找到一只旧靴……另一只脚……只能赤脚……结果……结果刚出院子没多远……就……就踩中了草丛里一只剧毒的‘七步倒’铁线蜈蚣!那毒……那毒发作太快了!” “七步倒铁线蜈蚣?!”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可是出了名的毒物! 担架上的楚惊天似乎被众人的喧哗刺激到,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呜咽,那只肿胀的毒脚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脓液滴落在担架的粗布上。 执法长老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担架旁。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精纯灵力,小心翼翼地探查楚惊天脚上的伤口。只是稍一接触,那深紫色的毒纹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一股阴寒暴戾的毒素气息顺着灵力反噬而来!长老脸色骤变,猛地撤回手指,指尖竟已微微发黑! “好霸道的毒!”执法长老脸色凝重无比,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碧绿丹药,塞入楚惊天口中,暂时护住其心脉。但看着那只依旧在不断恶化肿胀的毒脚,他眼中充满了无奈。这毒,绝非一时半刻能解,更遑论登台比武! 楚惊天似乎被丹药吊回一丝神智,艰难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主擂,看到擂台上那个平静站立的青衫身影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痛苦、不甘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挣扎着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凌墨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怨毒,却终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羞愤和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楚惊天粗重痛苦的呼吸声,还有担架旁弟子压抑的啜泣声。 耗子叼鞋。 赤脚赶路。 踩中毒虫。 抽签轮空,对手噎晕,裤带崩断,瓦片砸人,法杖自爆……再加上这决赛前的耗子叼鞋、赤脚踩毒虫!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无比复杂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和恐惧,投向了主擂之上,那个唯一的身影。 凌墨依旧平静地站着。他甚至微微抬起了眼睑,目光平静地扫过担架上那个痛苦抽搐的对手,扫过那只肿胀流脓的毒脚,扫过地上那点黄绿色的污迹。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无惊无怒,仿佛眼前这离奇到极点的一幕,只是日升月落般寻常。 他甚至没有等待。 执法长老缓缓站起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担架上失去意识的楚惊天,又深深看了一眼擂台上那个平静得可怕的青衫身影。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用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到了极点、也荒谬到了极点的声音,对着死寂的广场宣布: “外门小比,最终决赛……楚惊天……因……因赛前突发严重意外……身中剧毒……无法参赛……” 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本届外门小比……最终胜者……冠军……凌墨!” “……” 预想中的哗然没有出现。 没有欢呼,没有惊叹,没有嫉妒的咒骂。 只有一片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如同凝固的雕塑,死死钉在主擂上那个青衫身影上。那些目光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不甘,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敬畏,以及对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势”的彻底臣服。 抽签轮空。 对手噎晕。 裤带崩断。 瓦片砸人。 法杖自爆。 耗子叼鞋。 赤脚踩毒。 躺赢冠军。 这已经不是运气,不是巧合,不是玄学。这……是命!是不可违逆的天道! 凌墨在无数道死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抬步。他没有走向擂台中央接受欢呼的位置,而是走向擂台边缘,走向那位负责颁发奖励的执事长老。 他的步履依旧从容,踏在光滑的青石台面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在死寂的广场上,这脚步声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头。 执事长老看着他走近,眼神复杂无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捧起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枚象征着外门小比冠军的玄铁令牌,令牌中央镶嵌着一颗流转着微光的灵石。 凌墨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拿起那枚令牌。入手微沉,冰凉。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象征,便随意地将其收入怀中。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然后,他转身。 没有停留,没有致意,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沿着擂台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下来。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上前,甚至连目光都不敢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阳光正好,将他离去的背影投在空旷的擂台上,也投在担架上楚惊天那只依旧在无意识抽搐的、肿胀流脓的毒脚旁。 一只通体漆黑如墨、唯有背脊中央有一条猩红细线的蜈蚣,慢悠悠地从擂台下的阴影石缝中爬了出来,两根长长的触须在晨风中微微摆动。它似乎对那刺鼻的脓液气味毫无兴趣,只是沿着青石板的缝隙,慢条斯理地爬行着,很快便消失在另一片阴影里。 凌墨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广场尽头。 一丝极淡的、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在他唇边无声掠过。 ------------ 第36章奖励的代价 外门小比尘埃落定,喧嚣散尽后的执事堂偏殿,却弥漫着一种比广场上更为压抑凝滞的空气。巨大的雕花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幽深殿宇的角落跳跃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浓重的阴影。檀香的气息沉甸甸地悬浮着,非但未能带来宁静,反而衬得殿内落针可闻的死寂更加令人心悸。 高踞主位的执法长老,面沉如水。他面前的紫檀案几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仅有三寸高的羊脂玉瓶。玉质温润细腻,在昏灯下流淌着内敛的柔光。瓶身以极细的银线勾勒着云纹符箓,封口处是一小片薄如蝉翼、同样篆刻着复杂禁制的灵玉瓶塞。这便是外门小比冠军的至高奖励——内蕴一枚“培元丹”的丹瓶! 这枚丹药,足以让无数外门弟子为之疯狂,为之搏命。它象征着一步登天的可能,是叩响内门大道的基石。然而此刻,这象征着无上荣耀与希望的玉瓶,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执法长老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殿中肃立的几位执事长老,最后,定格在殿中央那个青衫身影上。 凌墨。依旧平静,依旧疏离。他站在殿心那片最浓的阴影里,仿佛殿内弥漫的凝重气氛、长老们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复杂与忌惮,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一步远、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倒映着上方昏黄的灯火。 “凌墨。”执法长老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威严,却难掩其下的干涩,“依门规,外门小比魁首,当赐‘培元丹’一枚,助你固本培元,筑基有望。此丹珍贵,望你……善用。”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意味。善用?他此刻只希望这烫手山芋能顺顺当当交出去,别再横生枝节!殿内所有长老的目光都死死锁在那羊脂玉瓶上,心脏不受控制地揪紧。昨日决赛那耗子叼鞋、赤脚踩毒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今日这象征着气运的培元丹……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一名负责仪典的执事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起身。他双手捧起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托盘,小心翼翼地将那羊脂玉瓶放置其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孩,生怕一丝多余的震动都会引来不测。他迈着极其缓慢而庄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殿中的凌墨。每一步落下,黑曜石地面都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如同催命的鼓点。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托盘上小小的玉瓶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 执事长老终于走到凌墨身前一步之遥,停下。他微微躬身,将托盘郑重地呈送到凌墨面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凌师侄,请……受丹。” 凌墨缓缓抬起眼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无波,映不出玉瓶的柔光,也映不出执事长老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他伸出手,动作随意而自然,仿佛只是要接过一件寻常物事。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玉瓶的刹那—— “啵。”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短促、如同水泡破裂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那玉瓶的瓶口处响起! 这声音轻若蚊蚋,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殿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执法长老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半身!几位执事长老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珠瞬间瞪圆! 只见那羊脂玉瓶瓶口,那片薄如蝉翼、篆刻着禁制符文的灵玉瓶塞,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顶开!它没有崩飞,只是极其轻微地向上弹跳了一下,随即,便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慢悠悠的姿态,朝着托盘外、凌墨手伸来的方向,轻轻一歪!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所有人的思维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小小的灵玉瓶塞,如同断线的风筝,打着旋儿,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优雅,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砸在黑曜石地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滚了几滚,停在凌墨脚边。 瓶塞,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沁人心脾却又令人心胆俱裂的奇异丹香,瞬间如同爆炸般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偏殿!那香气浓郁得近乎实质,带着草木精华的生机与磅礴的灵力波动,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修为瓶颈都在松动! 然而,此刻这丹香,带给众人的只有极致的恐惧! 瓶口洞开!那枚价值连城的培元丹! 就在丹香弥漫的瞬间,那枚浑圆如龙眼大小、通体流转着温润玉色光泽、表面隐隐有云纹浮现的培元丹,像是被那骤然爆发的浓郁丹香赋予了生命,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竟……竟自己动了起来! 它极其轻微地在玉瓶内晃悠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慢得令人心碎的速度,极其“圆润”地,沿着光滑的羊脂玉瓶内壁,朝着敞开的瓶口……滚了出去! “不——!”捧着托盘的执事长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捂,去抓! 晚了! 那颗承载着无数希望与野望的培元丹,带着它那温润的玉色光泽和浓郁到化不开的丹香,无比顺畅地、无比精准地、无比“自然”地,滚出了瓶口,越过了托盘的边缘!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线。 然后——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落水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那颗浑圆的、价值连城的培元丹,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凌墨脚边不远处——那块为了殿内绿植排水而特意留出的、一尺见方的、覆盖着铸铁镂空格栅的……阴沟入口! 透过格栅的缝隙,能清晰地看到下方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阴沟水流!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苔藓和腐朽气息的阴湿气味,瞬间将那浓郁的丹香冲得七零八落! 玉瓶空了。 丹,没了。 掉进了……阴沟里? 时间彻底凝固。 执法长老保持着弹起半身的姿势,僵在那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 捧着托盘的执事长老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玉瓶滚落一旁,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其他几位长老,有的嘴巴大张,能塞进一个鸡蛋;有的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捏得发白;有的甚至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发抖,仿佛不忍再看这地狱般的景象。 偌大的执事堂偏殿,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浓郁而怪异的丹香,混合着从阴沟格栅缝隙里透出的阴湿腐气,在空气中无声地纠缠、弥漫。 凌墨缓缓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他的指尖,甚至没有沾染上一丝丹香。他微微低下头,目光平静地投向脚边那块铸铁格栅,投向那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在确认那颗丹药最终的归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吱吱!”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湿漉漉感觉的、如同老鼠磨牙般的叫声,突兀地从那阴沟格栅下方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细微,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所有人都猛地一激灵,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那格栅的缝隙! 只见一个湿漉漉、脏兮兮、沾满了黑色污泥的尖尖小脑袋,猛地从格栅的一个孔洞里探了出来!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贼亮贼亮的光芒!紧接着,一个同样沾满污泥、不过巴掌大小的、毛茸茸的瘦小身躯也跟着挤了出来! 那赫然是一只……寻药鼠! 这种低阶灵兽,嗅觉异常灵敏,常年在宗门阴暗角落出没,以寻找一些逸散的药渣或低阶灵草为生,是弟子们眼中最不起眼、甚至有些肮脏的存在。 此刻,这只小小的寻药鼠似乎也被那浓郁却已变质的丹香刺激得异常兴奋。它甩了甩脑袋,甩掉一些泥水,然后极其敏捷地用小爪子扒住格栅边缘,整个身体猛地向下探去! 它的动作快如闪电!沾满污泥的小爪子极其精准地探入下方浑浊的阴沟水流中! “哗啦!”一声轻微的水响。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只小小的寻药鼠,竟然用两只前爪,死死地抱着一颗圆滚滚、湿漉漉、沾满了黑黄色污秽粘液、甚至边缘还粘着几缕腐烂水草的东西,奋力地从格栅孔洞里拖拽了出来! 正是那枚掉下去的培元丹! 只是……这颗丹药,在阴沟污水的浸泡和寻药鼠爪子的抓挠下,已然……只剩下了……半颗! 另外半颗不知所踪。剩下的这半颗,原本温润的玉色光泽被污秽彻底掩盖,表面坑坑洼洼,粘稠的污泥附着其上,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浓郁丹香与浓烈恶臭的、极其诡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吱吱!”寻药鼠似乎对这“战利品”非常满意,它抱着那半颗沾满污秽的丹药,人立而起,朝着殿内众人炫耀般地又叫了两声。那绿豆小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然后,它后腿猛地一蹬! “嗖!” 小小的身影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残影,抱着那颗半污半丹的“珍宝”,敏捷无比地窜过凌墨的脚边,沿着墙角根,在长老们彻底石化的目光注视下,一溜烟地消失在大殿深处某个堆放杂物的黑暗角落里。只留下一条湿漉漉、带着污泥和恶臭的痕迹。 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 执法长老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又由铁青转为灰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回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看着地上滚落的空玉瓶,看着那块孤零零的瓶塞,看着那敞开的阴沟格栅,看着墙角那摊散发着恶臭的污泥痕迹……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股浓重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凌墨站在原地,缓缓收回了投向角落的目光。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寒冰。他甚至微微弯下腰,动作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捻起地上那片孤零零的、干净的灵玉瓶塞。 瓶塞入手微凉,上面繁复的禁制符文依旧清晰。 他直起身,指尖把玩着这片小小的瓶塞,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一张张如同被雷劈过、彻底失去了灵魂的灰败面孔。 然后,他转身。 没有言语,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阴沟格栅一眼。 青衫拂动,步履从容,踏过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走向紧闭的殿门。那轻微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个人早已麻木的心弦上。 殿门在他面前无声开启,泄入一片刺目的天光。 他的身影融入光中,消失不见。 殿内,只留下浓郁而诡异的恶臭丹香,挥之不去。 执法长老终于支撑不住,“哇”地一声,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喷在了紫檀案几上,染红了那明黄的锦缎。 “半……半颗……”一个极轻、极飘忽、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不知从哪位长老口中逸出,充满了极致的荒谬与绝望。 凌墨走出偏殿,炽烈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他摊开手掌,那片小小的灵玉瓶塞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他指尖微微用力。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瓶塞化为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随风飘散。 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埃气息,混杂着阳光的味道,萦绕鼻尖。 ------------ 第37章后山禁地 执事堂偏殿那场荒诞绝伦的“授丹”仪式,最终以执法长老呕血告终的余波尚未散尽,一道冰冷的符令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凌墨简陋的石屋门前。 符令由阴沉的玄铁制成,边缘锋利,触手冰寒刺骨。上面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行蚀刻出的、仿佛浸透着霜气的朱砂小字: “凌墨,戌时三刻,后山禁地,清扫祖师墓园。违令者,废黜修为,逐出门墙。” 没有缘由,没有期限。冰冷的字句如同枷锁,将“培元丹”事件的后续处理,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流放的方式砸了下来。清扫墓园,这本是杂役弟子的粗活,此刻却成了外门小比冠军的“惩罚性任务”。其中的警告与寒意,不言而喻。 后山禁地,宗门典籍中讳莫如深的存在。传言是历代祖师及宗门先烈的埋骨之所,亦是宗门护山大阵几处重要阵眼的所在。常年阴气汇聚,阵法森严,寻常弟子靠近边缘都会心神不宁,更遑论深入核心的墓园。那里,是生者的禁区,亡魂的安息地。 戌时刚过,天色已彻底沉入墨色。没有星月,浓得化不开的阴云低低压在山峦之上,仿佛随时会滴下墨汁。凛冽的山风不再是白日的清爽,而是带着一种刺骨的、仿佛能钻进骨髓缝隙的阴寒,呜咽着掠过光秃秃的嶙峋怪石和扭曲虬结的枯木,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凌墨孤身一人,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和苔藓彻底淹没的狭窄石径,沉默地向上攀行。脚下的石阶湿滑冰冷,布满岁月的裂痕。四周是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唯有手中一盏宗门配发的、光芒昏黄且不断摇曳的防风气死风灯,勉强撕开身前丈许的混沌。灯光所及之处,扭曲的树影如同蛰伏的鬼魅,在风中张牙舞爪。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腐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棺木和香灰沉淀的陈旧味道。越往上走,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重,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令人头皮发麻,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终于,石径尽头,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这里便是祖师墓园。 荒凉。死寂。破败。 目光所及,是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墓碑。大多由青黑或惨白的巨石雕琢而成,历经无数风雨侵蚀,表面布满坑洼和深深的裂痕,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爬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深绿色苔藓。墓碑之间,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阴风中起伏,如同涌动的黑色浪潮。枯死的藤蔓如同巨蟒的尸骸,缠绕着倾倒的石碑和断裂的供桌。碎裂的石兽残骸半埋在泥土里,露出狰狞却腐朽的头颅。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死亡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墓园中央,一座格外高大、由整块惨白巨石雕成的无字巨碑巍然矗立,如同沉默的守墓巨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与威严。 凌墨手中的气死风灯,光芒在这片死寂的坟茔间显得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呜咽的风声穿过墓碑的缝隙,发出更加凄厉、更加清晰的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啜泣。 他没有丝毫停顿,提着灯,径直走向墓园深处。昏黄的灯光扫过腐朽的供桌,扫过断裂的香炉,扫过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的墓碑,最终停留在墓园一角,一片被荒草和藤蔓几乎彻底覆盖的区域。 他放下气死风灯,灯座在湿冷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他身前一小片区域,映出几块歪斜、字迹磨灭殆尽的古旧墓碑。 凌墨伸出手,没有工具,只是用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腐殖质气味的泥土中。他抓住一丛坚韧枯黄、根系深扎的荒草,指节微微发力。 “嗤啦——” 草根被连带着湿冷的泥土一同扯断的声音,在死寂的墓园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动作稳定,不急不缓,将扯下的荒草连同缠绕其上的湿滑苔藓藤蔓,随意地拢在一旁。泥土的冰冷湿气透过指尖,渗入皮肤。 他就像最普通的杂役,沉默地清理着墓碑周围的秽物。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身前的一小圈,将他弯腰劳作的侧影投在身后冰冷的石碑上,拉得很长,微微晃动。四周是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风声呜咽,草叶摩擦,以及他手指拨开泥土、扯断草根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逝。阴风似乎更烈了些,吹得气死风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光影乱舞,将那些沉默的墓碑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影幢幢。 就在凌墨清理到一块边缘布满裂痕、几乎要倾倒的青黑色墓碑根部时—— “呜嗷——!!!”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极致怨毒、饥渴与疯狂的尖利嘶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墓园的死寂!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浓烈的血腥与腐臭气息,瞬间冲击着人的耳膜与灵魂! 凌墨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身侧不远处,一块半埋在荒草中的、布满龟裂的惨白色高大墓碑之后,浓稠如墨汁般的阴影猛地一阵剧烈扭曲、蠕动! 紧接着,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从那阴影中“挤”了出来! 它大致有着人形的轮廓,却扭曲得不成样子。身高接近三丈,身躯如同由无数块腐烂、流脓的尸块强行缝合拼凑而成!暗绿色的粘稠脓液不断从拼接的缝隙中渗出、滴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一条条紫黑色、如同剥了皮的手臂般粗细的筋络在腐烂的体表虬结、搏动。它的头颅更是可怖——没有五官,只有三个不断旋转、流淌着污血的巨大黑洞,占据了整个“脸”的位置!黑洞深处,闪烁着三团幽绿如鬼火般的光芒,死死锁定了凌墨! 浓烈到极致的怨气、死气、妖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气死风灯的火焰被这股气息冲击得骤然缩小到黄豆大小,光芒急剧黯淡,几乎熄灭! “血肉……新鲜的血肉……好香……饿啊……” 三个黑洞同时发出重叠、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贪婪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腐蚀灵魂的力量! 妖鬼! 这绝非寻常阴魂,而是由无数怨念、死气、甚至可能吞噬了其他阴物而形成的恐怖妖鬼!在这后山禁地深处,它便是死亡的代名词! “轰!” 妖鬼那庞大的、腐烂流脓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动作看似笨拙,却快如闪电!一只由森白骨骼和腐烂筋肉构成、足有磨盘大小的巨爪,裹挟着腥臭的恶风与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凌墨渺小的身影,当头狠狠拍下!爪风所过之处,荒草瞬间枯萎焦黑,地面留下腐蚀的痕迹!这一爪,足以将精铁拍成齑粉! 凌墨依旧保持着清理墓碑根部的姿势,甚至没有抬头。那狂暴的爪风已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向后飞扬,衣袍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死亡的气息,已将他彻底笼罩。 就在那腐烂巨爪即将触及他头顶发丝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山岩崩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凌墨身前炸开! 那块他刚刚清理根部的、边缘布满裂痕、早已摇摇欲坠的厚重青黑色墓碑,竟在妖鬼扑击带起的剧烈震动和狂暴爪风的冲击下,轰然倾倒! 倾倒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那妖鬼扑来的正前方! 时间仿佛被无限压缩。 妖鬼那三团贪婪的幽绿鬼火骤然凝固!它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扑击的动作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迟滞! 巨大的青黑色墓碑,带着积年的厚重、冰冷与死亡的气息,如同天罚之印,以一种无可阻挡、精准到令人绝望的姿态,朝着妖鬼那庞大扭曲的腐烂身躯,轰然砸落!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骨骼碎裂、烂肉挤压、以及岩石撞击地面的恐怖闷响,猛然爆发! 大地仿佛都震颤了一下! 气死风灯那豆大的火苗被剧烈的冲击波彻底吹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视觉。 只有声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那是骨骼被碾成粉末的“嘎吱”声,是腐烂血肉被巨石彻底压扁、汁液爆溅的“噗嗤”声,是妖鬼那三个黑洞中发出的、短暂到极致、只剩下纯粹痛苦与茫然的“呃……”声。 紧接着,便是巨石彻底落地,深深嵌入泥土的沉重闷响,以及……一片死寂。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和血腥味,混合着尘土与岩石碎屑的气息,如同爆炸般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漫长的一刻。 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火苗重新亮起。 凌墨不知何时已重新点燃了那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芒再次亮起,驱散了身前一隅的黑暗。 灯光首先照亮了那块巨大的青黑色墓碑。它已经彻底倾倒,一端深陷在泥地里,另一端高高翘起,如同一面斜插的死神之碑。墓碑之下……是一滩难以名状的、被彻底压扁的、正在缓缓渗出暗绿色脓液和污血的……巨大“肉饼”。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断裂的惨白骨茬和扭曲的筋络碎片镶嵌其中。那三团幽绿的鬼火,早已彻底熄灭。 妖鬼,被它意图吞噬的猎物身前的墓碑,压成了肉泥。 凌墨提着灯,走到那巨大的墓碑旁。昏黄的光线下,那滩污秽的血肉泥沼中,一点微弱却异常纯粹、如同凝结的暗夜星辰般的幽光,正顽强地闪烁着。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拾取一颗掉落的石子,精准地探入那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污秽之中。 指尖传来冰凉、坚硬、且带着强烈能量波动的触感。 轻轻一捻,一提。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深邃幽暗色泽、表面仿佛有黑色雾气缓缓流转的珠子,被他拈了出来。珠子入手冰凉,散发着精纯而阴冷的妖力波动,正是那妖鬼一身精华所凝——妖丹! 妖丹表面沾满了暗绿色的脓血和污秽的肉糜,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但内蕴的幽光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在这污秽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纯粹、更加诡异。 凌墨站起身,指尖捻着那颗沾满污秽的妖丹,目光平静地扫过脚下那滩巨大的、被墓碑镇压的肉泥,扫过那块沉默的、沾满了新鲜污血的青黑色墓碑。 呜咽的阴风依旧在墓园中穿梭,吹动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亡魂的低语。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他没有再看那墓碑或妖鬼的残骸一眼,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袭击与离奇的终结,只是拂过墓碑的一缕夜风。 指尖微动,沾满污秽的妖丹被他随意地收纳入怀。 他提起那盏光芒摇曳的气死风灯,转身。昏黄的光晕撕开浓稠的黑暗,照亮脚下湿滑冰冷的石径,也照亮前方无尽的、沉默的墓碑丛林。 步履依旧从容,踏过荒草与腐叶,走向墓园之外更深的黑暗。 风声中,一丝极淡的、如同夜露凝结般的凉意,萦绕指尖。 ------------ 第38章妖丹风波 执事堂偏殿那场“培元丹入阴沟”的荒诞剧余波未散,后山禁地那夜“墓碑镇妖鬼”的离奇遭遇也只在极少数人口中隐秘流传。凌墨这个名字,在外门弟子中已然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如同行走的灾厄之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总有些东西,能压过对未知厄运的恐惧。 黑市,沉渊巷。 这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廉价丹药、血腥兽皮、陈旧符纸和地下钱庄铜臭的复杂气味。狭窄的巷道如同巨兽的肠子,两侧是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破败铺面,挂着褪色的幡子,上书“百宝”、“万丹”、“通幽”之类的潦草大字。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穿堂风中摇曳,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偶尔几声压抑的痛哼或低笑,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碰撞。 凌墨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一身简单的青衫与这里污浊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步履平稳,穿过那些或贪婪、或警惕、或麻木的视线,径直走向巷子深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支着一个几乎被阴影彻底吞没的小摊。摊主是个裹在宽大黑袍里的枯瘦老头,脸上布满如同风干橘皮般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仿佛睡着,只在有人靠近时,才偶尔闪过一丝精光。摊位上随意摆放着几块黯淡的矿石、几株品相不佳的灵草,以及一些辨不出用途的零碎物件。 凌墨走到摊前,没有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随意地放在油腻的摊布上。 那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幽暗、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墨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凝固的暗夜雾气般缓缓流淌、旋转。即便在这污浊的环境里,它依旧散发着一种精纯、冰冷、令人心悸的妖力波动,如同寒潭深处睁开的妖瞳!正是那颗得自后山妖鬼的——妖丹! 这妖丹出现的刹那,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扫过沉渊巷这狭窄的一隅! 附近几个摊位上吵吵嚷嚷的讨价还价声瞬间低了下去。几道贪婪、灼热、甚至带着凶戾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猛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死死钉在那颗墨色流转的妖丹上! 黑袍老者那半阖的浑浊眼睛骤然睁开,精光爆射!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瞬间探出,一把将那妖丹抓在手中。冰冷刺骨的妖力顺着指尖传来,让他布满皱纹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凑到眼前,浑浊的眼珠几乎要贴到珠子表面,贪婪地感受着那精纯的阴寒力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 老者的声音嘶哑而激动,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小友,开个价!老头子倾家荡产也……” 他话音未落—— “大胆贼子!竟敢在此销赃!!!” 一声如同雷霆炸响、充满了暴戾与威严的怒吼,猛地从巷口方向传来!声音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威压,瞬间压过了黑市所有的喧嚣! 人群如同被惊散的鱼群,哗啦一下向两边仓惶分开! 只见一队身着玄黑执法袍、腰佩制式长刀、气息肃杀冰冷的执法堂弟子,如同黑色的铁流,蛮横地排开人群,直冲而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方正却带着一股刻骨的阴鸷,正是执法堂副堂主,赵铁山!他双目如电,死死锁定凌墨和他身前摊位上的黑袍老者,目光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赵铁山身后,一个獐头鼠目、穿着内门管事服饰的矮胖中年人,正指着凌墨和那颗妖丹,跳着脚尖叫:“赵堂主!就是他!就是他偷了王长老闭关洞府外守护灵兽的妖丹!我亲眼所见!那颗‘玄阴墨蛟丹’的气息,化成灰我也认得!价值连城啊!” 此人正是内门灵兽苑的管事,孙有财。 “拿下!”赵铁山根本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大手一挥,声音冰冷如铁! 数名执法弟子如狼似虎般扑上,灵力激荡,瞬间封锁了凌墨所有退路!其中两人更是直接探手,抓向凌墨的肩膀和手腕,动作粗暴狠厉,带着禁锢灵力的符文锁链哗啦作响!同时,另一人则闪电般出手,一把从还在发愣的黑袍老者手中夺过了那颗墨色妖丹! “赃物在此!人赃并获!” 孙有财指着被夺走的妖丹,尖声叫嚣,脸上充满了幸灾乐祸和贪婪混合的扭曲神情。 黑袍老者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看杀气腾腾的执法堂众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和惊惧,随即飞快地缩回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墨站在原地,任凭那冰冷沉重的符文镣铐“咔嚓”一声锁住了自己的手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被冤枉的愤怒,也无面对强权的恐惧,平静得如同深潭。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那被夺走的妖丹,也没有看叫嚣的孙有财,只是平静地掠过赵铁山那张因暴怒和某种隐秘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 “带走!”赵铁山看着被锁住的凌墨,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立下大功、更进一步的景象。他大手一挥,执法弟子押着凌墨,如同押解十恶不赦的重犯,在无数道惊惧、复杂、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蛮横地分开人群,朝着执法堂方向而去。 …… 执法堂,刑讯殿。 这里是宗门弟子闻之色变的魔窟。殿宇高大空旷,却阴森得如同冰窖。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镇狱兽首,在墙壁上几盏长明幽灯的惨绿光芒映照下,如同择人而噬的活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一种陈年铁锈和绝望沉淀的冰冷气息。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刑具,无声诉说着此地的残酷。 凌墨被强行按着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符文镣铐闪烁着禁锢灵力的微光。赵铁山高踞在殿首那张由整块黑铁铸就、雕刻着獬豸兽首的审判席后,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凌墨身上。孙有财则像只得意的猴子,站在赵铁山侧后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贪婪,时不时瞥一眼被一名执法弟子捧在手中、盛放在玉盘里的那颗墨色妖丹。 殿内两侧,肃立着八名气息凝练、面无表情的执法堂精锐弟子,如同八尊冰冷的石雕,散发出无形的压力。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幽绿灯火偶尔爆出一点灯花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更添几分死寂和压抑。 “凌墨!”赵铁山的声音如同闷雷,在空旷阴森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审判的意味,“人证物证俱在!你潜入内门禁地,窃取王长老护洞灵兽‘玄阴墨蛟’妖丹,罪证确凿!此乃叛门重罪!按律当废去修为,抽魂炼魄,永镇阴风洞底!你,还有何话说?!”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石壁间碰撞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人心上。两侧的执法弟子眼神更加冰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等堂主一声令下,便要行刑。 孙有财更是迫不及待地尖声补充:“没错!赵堂主明鉴!此獠胆大包天!王长老正在闭关紧要关头,若因失了妖丹导致长老功亏一篑,这责任他万死难辞!必须严惩!” 凌墨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镣铐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面对赵铁山杀气腾腾的质问和孙有财的尖声指控,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辩解,没有求饶,甚至连身体都未曾颤动分毫。沉默,如同磐石。 这无声的沉默,在赵铁山眼中却成了最彻底的藐视和顽抗! “冥顽不灵!”赵铁山猛地一拍黑铁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他须发戟张,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认罪伏法了!来人!给我……” “轰隆隆——!!!” 就在赵铁山“上刑具”三个字即将出口的刹那——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的恐怖雷鸣,毫无征兆地在执法堂刑讯殿那厚重的、加持了无数防御符文的穹顶之上,轰然炸响! 这雷声是如此狂暴、如此突兀、如此近在咫尺!如同亿万面巨鼓同时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疯狂擂动!整个巨大的刑讯殿都在这一声巨雷中剧烈地摇晃、震颤!墙壁上悬挂的刑具叮当作响,如同死亡的丧钟!惨绿色的长明灯火瞬间熄灭了大半!仅剩的几盏也疯狂摇曳,将殿内所有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狂舞的鬼魅!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天威震得大脑一片空白!赵铁山拍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孙有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不等任何人从这毁天灭地的雷鸣中回过神来—— “咔嚓——!!!!!”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粗壮、其耀眼的惨白色炽烈雷光,如同九霄神罚之矛,带着撕裂一切、净化一切的毁灭意志,悍然洞穿了刑讯殿那加持了无数防御阵法的厚重穹顶! 砖石、瓦砾、加持阵法的灵玉碎片……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冰雪,瞬间气化、湮灭!那道粗壮的雷柱没有丝毫阻碍,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带着审判万物的狂暴气息,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劈在了大殿正中央——那黑曜石铺就的地面上! 雷落点,距离跪着的凌墨,仅仅三尺! 无法想象的恐怖能量瞬间爆发!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视觉!狂暴的电流如同亿万条疯狂的银蛇,以落点为中心,呈放射状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肆虐、蔓延、跳跃! “呃啊——!!!” “不——!!!”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雷声的余韵!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落点最近的赵铁山! 他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那魁梧的身躯瞬间被粗壮的雷柱边缘狠狠扫中!身上的执法堂玄袍连同里面的护身法衣,如同纸片般瞬间化为飞灰!他整个人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冰冷的石壁上!浑身焦黑冒烟,头发根根倒竖炸开,如同被雷火燎过的枯草,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就被残余的电弧灼烧成黑烟!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是两侧那八名肃立的执法堂精锐弟子! 他们如同八根被点燃的蜡烛,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便在狂暴肆虐的跳跃电弧中剧烈地抽搐、扭曲!玄黑执法袍瞬间焦黑碳化,粘在同样焦黑的皮肉上!裸露的皮肤在强光和高温下迅速起泡、碳化、剥落!空气中响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和皮肉爆裂的轻响!浓烟滚滚,焦臭味冲天而起! 瘫在地上的孙有财更是连滚带爬想要躲闪,却被一道跳跃的电弧瞬间追上!“噼啪!”一声脆响,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癞蛤蟆,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一股黄白之物从裤裆里飙出,随即浑身焦黑,冒着青烟瘫软在地,散发出混合着焦臭和屎尿的恶臭。 就连捧着玉盘站在稍远处的那名弟子也没能幸免。一道细小的电弧跳跃着击中了他手中的玉盘。玉盘瞬间炸裂!那颗墨色的妖丹被炸得高高飞起,又“啪嗒”一声掉落在满是焦黑碎屑和流淌着黑色油脂状物质的地面上,滚了几滚,停在昏迷焦黑的孙有财脸旁。 狂暴的雷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刺目的白光消散。 整个刑讯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死寂、更加恐怖的境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毛发燃烧味、臭氧味以及……屎尿的恶臭。仅存的几盏幽绿灯火光芒微弱,如同鬼火,勉强照亮这地狱般的景象。 大殿中央,被雷柱直接命中的黑曜石地面,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恐怖焦坑!丝丝缕缕的青烟正袅袅升起。 焦坑周围,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 赵铁山如同一块焦黑的木炭,瘫在墙角,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生死不知。 那八名执法堂精锐弟子,横七竖八地倒伏在电弧肆虐的路径上。有的蜷缩如虾米,浑身焦黑冒烟;有的仰面朝天,双目圆瞪,瞳孔早已涣散,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痛苦与恐惧;有的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焦黑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无一例外,外焦里嫩!空气中弥漫的肉香令人作呕。 孙有财瘫在妖丹旁边,如同被烤焦的肥猪,裤裆湿透,散发着恶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剩一口气。 那名捧玉盘的弟子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撞在柱子上,口吐鲜血,捧着碎裂玉片的手一片焦黑,正惊恐地看着四周,如同吓傻的鹌鹑。 殿内还站着的,或者说,还保持着清醒的,唯有两人。 一个是站在殿门口阴影里,一个侥幸未被电弧波及的执法堂文书。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裤裆湿透,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看着眼前的景象如同见了鬼。 另一个,便是凌墨。 他依旧跪在原地,位置丝毫无移。 那道毁天灭地的雷柱,落点离他仅有三尺。狂暴的电流和冲击波肆虐了整个大殿,将他身侧、身后的执法弟子尽数化为焦炭。然而,他跪着的那一小片黑曜石地面,却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焦痕都没有! 他身上那件简单的青衫,纤尘不染,连衣角都未曾拂动。额前的碎发依旧自然垂落。那禁锢着他手腕的符文镣铐,表面流转的灵光在雷击的瞬间似乎黯淡了一下,但依旧完好无损地锁在他腕上。 仿佛刚才那撕裂穹顶、灭绝生机的恐怖雷罚,只是他身边拂过的一阵清风。 凌墨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平静。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更加幽冷。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殿内: 扫过墙角焦黑抽搐、如同破布口袋的赵铁山。 扫过四周那些姿态各异、散发着肉香的“外焦里嫩”的执法弟子。 扫过瘫在妖丹旁、屎尿齐流的孙有财。 扫过地上那颗滚落尘埃、依旧幽光流转的墨色妖丹。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瘫软在门口、抖如筛糠的文书身上。 文书接触到凌墨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猛地一个激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凌墨缓缓站起身。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跪久了活动一下腿脚。那符文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迈开脚步,踏过地面上流淌的黑色油脂和焦黑的碎屑,走向那颗掉落在孙有财脸旁的墨色妖丹。 所过之处,焦坑边缘的暗红熔岩映照着他平静的面容。 他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拾取一颗掉落的石子,极其自然地捻起那颗沾了些许黑色油污的妖丹。 指尖传来冰凉而熟悉的触感。 他直起身,将妖丹随意地收纳入怀。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过这如同炼狱般的刑讯殿。空气中弥漫的焦臭、血腥、屎尿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等待任何人的指令。 他抬起脚,迈过孙有财那只散发着恶臭的肥胖身躯,走向那扇在雷击中已经变形、洞开的殿门。 步履从容,踏过门槛,走入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的瓢泼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青衫。 身后,是死寂的、如同巨大墓穴般的执法堂刑讯殿。焦糊的浓烟混合着雨水的气息,袅袅升起。 一丝极淡的、带着雨水清冽的气息,萦绕鼻尖。 ------------ 第39章因祸得福 执法堂刑讯殿那场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的雷罚,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巨石。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炸开的混乱与恐慌! “走水了!走水了!刑讯殿被天雷劈塌了!” “赵副堂主!赵副堂主被雷劈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孙管事快不行了!” “天罚!这是天罚啊!” 凄厉的、变调的嘶喊声如同瘟疫般瞬间从刑讯殿蔓延至整个执法堂!尖锐的警哨划破雨幕,无数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器物碰撞声、被踩踏伤员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在瓢泼大雨中疯狂发酵! 原本肃穆森严的执法堂,瞬间变成了煮沸的粥锅! 刑讯殿内,更是人间炼狱。仅存的几盏幽绿长明灯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将那些姿态各异的焦黑“人形”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肉香、毛发燃烧的恶臭、以及从孙有财裤裆处散发出的浓烈屎尿骚气。雨水顺着穹顶那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红熔岩的恐怖破洞,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浇在焦黑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大片大片呛人的白雾水汽,更添混乱和窒息。 幸存的那名文书早已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瘫软在殿外雨水中,指着殿内语无伦次地哭嚎。几名离得稍远、侥幸只被电弧余波擦伤、浑身麻痹抽搐的执法弟子,正挣扎着想要爬出这地狱。更多的人则如同无头苍蝇般冲进来,试图救人,却被眼前的惨状和刺鼻的气味熏得脸色煞白,呕吐不止。 “快!快把赵副堂主抬出去!” “水!拿水来!里面还有火头!” “孙管事!孙管事还有气!快抬去丹堂!” “别碰那些焦的!一碰就碎了!快叫敛尸房的人来!”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 混乱的命令在雨声、惨叫声、呕吐声中此起彼伏,却又互相矛盾。执法弟子们惊魂未定,有的去抬焦黑冒烟的赵铁山,有的手忙脚乱地拖拽瘫软的孙有财,有的试图扑灭角落里因高温和熔岩引燃的杂物,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地站在水汽蒸腾、焦臭弥漫的殿中,看着满地狼藉和那具具“外焦里嫩”的同僚尸体,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无人再记得那个被锁拿进来的“罪人”。 凌墨站在殿门外的雨帘边缘,冰冷的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滴在青衫上,晕开深色的水痕。那副禁锢灵力的符文镣铐依旧锁在他的腕间,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微光。他平静地看着殿内如同沸蚁般的混乱景象:人影幢幢,水汽弥漫,焦黑的躯体被七手八脚地抬出,伤者的哀嚎与指挥的嘶吼在雨声中扭曲变形。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穿透混乱的人影与水雾,精准地落在大殿深处,靠近审判席后方墙壁的位置。 那里,一个原本固定在墙壁上的、用来存放重要卷宗和审讯记录的厚重黑铁柜架,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击和随之而来的剧烈震动中,被狂暴的气浪猛地掀翻! 沉重的铁柜如同被巨锤砸中,扭曲变形,轰然倒塌!柜门崩飞,里面密密麻麻的卷宗、玉简、皮卷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倾泻一地!大部分都被倾泻而下的雨水瞬间打湿、泡烂,墨迹晕染开来,与地上的焦黑污秽和流淌的泥水混作一团,狼藉不堪。 就在那片狼藉的书卷废墟边缘,靠近翻倒柜架底座阴影的湿冷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本册子。 它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封面是普通的深褐色硬皮,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在正中用古拙的字体写着四个字——《炼体基础》。雨水打湿了封皮,颜色变得更深,但字迹依旧清晰。 这本在执法堂浩如烟海的卷宗里、在那些记载着宗门秘辛和酷烈刑罚的记录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的入门级功法典籍,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保护着,恰好避开了上方倾泻的雨瀑,也未被飞溅的杂物彻底掩埋。 凌墨动了。 他迈开脚步,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混乱的殿内。身影在蒸腾的水汽、晃动的人影和弥漫的焦臭烟雾中穿梭,精准地避开那些抬着伤员、惊慌奔走的身影,也避开了地上流淌的黑色油脂和焦糊的碎块。那副符文镣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却奇异地被殿内巨大的嘈杂彻底吞没。 几步之间,他已来到那片翻倒的柜架旁。混乱中,一名执法弟子正抱着几卷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皮卷从他身边仓惶跑过,溅起的泥水几乎要沾湿他的裤脚,却被他一个极其自然的侧身避过。 他蹲下身,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滞。右手极其自然地探入那堆湿漉漉、散发着霉味和焦糊味的卷宗废墟中,指尖掠过几卷沾满污泥的审讯记录,精准地拈住了那本深褐色硬皮册子的书脊。 入手微沉,带着纸张被湿气浸润后的凉意和韧性。 轻轻一抽。 《炼体基础》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自然得如同弯腰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的心神都被伤者、焦尸和这突如其来的天罚惨剧牢牢攫住。 凌墨站起身,将册子随意地拢入宽大的袖袍之中。冰冷的硬皮封面贴着内衬,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再次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依旧混乱不堪、如同末日般的刑讯殿,扫过那些在恐惧和忙碌中彻底遗忘了他存在的执法堂众人。 然后,他迈步,穿过弥漫的水汽与焦臭,重新走回殿门外的雨幕之中。 瓢泼的大雨瞬间将他吞没,冰凉的雨水冲刷着青衫,也冲刷着腕间那副冰冷的镣铐。他沿着执法堂外冰冷的青石回廊,沉默地向外走去。身后,是越来越远的混乱嘶喊与刺耳的警哨声,在雨声中渐渐模糊。 …… 外门边缘,那间简陋的石屋。 屋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凄风冷雨。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蒲团。唯一的油灯在桌上跳跃着昏黄的光芒,将凌墨盘膝而坐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晃动。 符文镣铐依旧锁在腕间,禁锢着灵力流转的通道,如同冰冷的枷锁。 凌墨却恍若未觉。他端坐蒲团之上,背脊挺直如松。那本从混乱废墟中“捡”来的《炼体基础》,此刻正摊开放在他膝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略显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字迹模糊的泛黄纸页。 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没有玄奥的符文图解,只有最朴拙、最基础的文字,阐述着人体筋肉骨骼的细微结构,气血运行的粗糙路径,以及如何以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引动天地间游离的驳杂灵气(而非修士精炼的灵力),去熬打、淬炼、捶打这副血肉之躯的笨法子。 寻常修士看来,这不过是给无法引气入体的凡俗武夫准备的粗浅玩意儿,与仙家妙法云泥之别。 凌墨的目光却异常专注,平静地扫过一行行朴拙的文字。他的指尖,随着目光的移动,偶尔会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页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文字间传递出的、一种近乎蛮荒的、直指肉身本源的“力”之意境。 时间在石屋的寂静和屋外的风雨声中悄然流逝。 当最后一页翻过,凌墨缓缓合上了那本深褐色的册子。他闭上双眼,如同入定。 石屋内,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寂静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气”,开始在他体内最深处萌动! 那不是修士引以为傲、流转于经脉丹田的灵力,而是一种源自血肉骨骼最细微之处、如同大地深处岩浆般蛰伏的……蛮荒之力!这股力量,被《炼体基础》那看似粗陋的文字,如同钥匙般,悄然引动、唤醒!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体内最深处的筋骨齐鸣,在寂静的石屋中响起,微不可闻。 凌墨盘坐的身躯,纹丝未动。 但在他体内,那层因符文镣铐禁锢而坚若磐石、牢不可破的炼气七层巅峰瓶颈,此刻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骤然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清脆的碎裂声! “咔嚓!” 瓶颈,破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更加磅礴的灵力,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地下暗河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冲破了镣铐符文的微弱阻滞,浩浩荡荡地奔涌于他拓宽坚韧了不止一筹的经脉之中!奔流所过之处,血肉筋骨如同久旱逢甘霖,发出无声的欢鸣与渴求,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的能量,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淬炼与蜕变! 炼气八层! 水到渠成!厚积薄发! 腕间的符文镣铐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新生的、更加雄浑的力量冲击,表面的禁锢符文猛地亮起微光,试图压制。然而,这股新生的灵力如同奔涌的江河,带着沛然莫御之势,那符文的光芒只挣扎闪烁了几下,便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禁锢。镣铐本身,依旧冰冷沉重,却已然成了徒有其表的装饰。 凌墨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平静依旧,深邃如古井。唯有瞳孔深处,一丝极其内敛、如同寒潭底部涌动的暗流般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隐没。 他低头,看了一眼膝上那本合拢的《炼体基础》。昏黄的灯光下,深褐色的硬皮封面朴实无华。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书页粗糙的边缘,动作轻柔。 一丝极淡的、如同金石摩擦般的厚重气息,萦绕指尖,久久不散。 石屋外,风雨正急。 ------------ 第40章护送灾难 青螺峡,两山夹峙,壁立千仞。一线灰白的天光从陡峭如削的崖壁缝隙中艰难挤下,吝啬地照亮谷底一条蜿蜒曲折的碎石古道。谷中常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终年不散的山岚水汽,混杂着苔藓、腐木和某种阴冷岩石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湿冷,直往骨头缝里钻。两侧悬崖上,扭曲虬结的枯木如同垂死巨兽的爪牙,在灰白雾气中若隐若现,投下狰狞的暗影。风声在这里被挤压成尖锐的呜咽,打着旋儿掠过嶙峋怪石,如同无数怨魂在窃窃私语。 一支小小的队伍,如同闯入巨兽咽喉的蚂蚁,正沿着这凶险的古道艰难前行。 队伍核心,是一辆样式古朴、通体由百年铁梨木打造的重型辎车。车辕粗壮,车身厚重,轮毂包裹着厚实的铁皮,显然是为了承载重物、抵御路途颠簸而特制。此刻,沉重的车厢被厚实的油布苫盖得严严实实,四角还以粗大的玄铁锁链加固,隐约透出几缕极其精纯、令人精神一振的草木灵气,却又被某种禁制强行压制、收敛。这便是此行的命脉——押送往内门丹堂的一批极其珍贵的“紫纹龙参”! 四头体型庞大、筋肉虬结的铁甲犀兽被套在粗大的车辕前。这种低阶灵兽耐力惊人,性情相对温顺,是长途负重的不二之选。然而此刻,这四头平日里沉稳的巨兽,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它们覆盖着厚重褶皱的皮肤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雾气凝成水珠滚落。粗大的鼻孔喷着灼热的白气,发出低沉的、带着不安的“哞哞”声,蹄铁踏在湿滑碎石上的声音也变得沉重而凌乱。驾驭它们的驭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修士,此刻正紧紧攥着缰绳,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断低声呵斥安抚,额角却已渗出冷汗。 辎车前后,各肃立着三名神情冷峻、气息凝练的外门精锐弟子。人人腰佩利刃,手按法器,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怪石嶙峋的峡谷两侧。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压得谷中的呜咽风声都似乎小了几分。 凌墨,就缀在队伍的最末尾。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青衫,在湿冷的雾气中显得有些单薄。他没有像其他护卫弟子那样紧张地四处张望,只是沉默地跟着辎车的节奏前行,步履平稳,目光落在前方湿漉漉、布满碎石的泥泞路面上,仿佛在丈量着每一步的距离。他的存在感被刻意压得很低,如同队伍投下的一道模糊影子。 负责此次押运的领队,是外门执事陈刚。一个身材壮硕、面庞黝黑的中年汉子,炼气九层巅峰的修为让他浑身散发着沉稳的铁血气息。他策骑着一匹神骏的青鳞马,走在队伍最前方,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不断切割着前方浓雾和两侧悬崖上的可疑阴影。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一柄无鞘长刀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青螺峡的凶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不仅是天险,更是劫道邪修和山精野怪最钟爱的猎场! “都打起精神!过了前面那道‘鹰愁涧’,就出峡谷了!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能松懈!” 陈刚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狭窄的谷道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队伍的气氛更加凝重。所有护卫弟子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法器灵光在袖袍下隐隐流转。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咯啦”声,混合着铁甲犀兽粗重的喘息和蹄铁叩击地面的声响,成了这死寂峡谷中唯一的节奏。 就在辎车即将通过一段相对平缓、两侧悬崖却向内挤压、形成更为狭窄瓶颈的路段时—— “嘎吱——!!!”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猛地从辎车下方炸响!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响亮,瞬间撕裂了峡谷的寂静,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不好!” 经验丰富的驭手脸色骤变,失声惊呼!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只见辎车左侧,那根承载着近半车体重量的粗大铁梨木车轴,在承受了长时间的颠簸重压和湿冷环境的侵蚀后,竟毫无征兆地从中间彻底断裂!断裂处木茬狰狞外翻,如同被巨力硬生生掰断! 失去了关键支撑点的沉重辎车,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车身猛地向左侧一沉!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木料碎裂的可怕爆鸣,整个辎车的左侧车厢狠狠砸在湿滑冰冷的碎石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包裹着铁皮的沉重轮毂瞬间扭曲变形!加固车厢四角的粗大玄铁锁链被猛地绷直,发出不堪重负的“铮铮”哀鸣!车厢剧烈地摇晃、倾斜,几乎要翻覆!厚实的油布苫盖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码放整齐、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玉盒一角! 拉车的四头铁甲犀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后方传来的恐怖拉扯力惊得魂飞魄散! “哞——嗷!!!” 四头巨兽同时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充满了恐惧和剧痛的嘶嚎!它们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窜,又因沉重的车辕羁绊而骤然受阻!恐怖的惯性让它们粗壮的脖颈几乎要被拉断!巨大的痛苦和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野性,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只见四头铁甲犀兽如同疯魔!它们不再听从驭手拼命的呵斥和缰绳的拉扯,巨大的头颅疯狂地左右甩动,布满褶皱的皮肤下筋肉如虬龙般暴凸!覆盖着厚皮的粗壮后腿,带着足以踏碎岩石的恐怖力量,如同失控的战锤,朝着后方、朝着天空、朝着身侧……毫无章法地疯狂尥起蹶子! “砰!砰!砰!砰!” 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在狭窄的谷道中疯狂炸开! 碗口大的蹄铁裹挟着万钧巨力,狠狠蹬踹在湿滑的岩壁上,碎石飞溅!重重踏在泥泞的地面,留下一个个深坑!甚至有一蹄子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名护卫弟子的头皮扫过,带起的恶风让他头皮发麻,脸色煞白! 碎石、泥浆、断裂的缰绳碎片……在疯狂尥蹶的铁甲犀兽周围如同风暴般肆虐!整个辎车在巨兽的狂暴挣扎和自身的倾斜下,发出更加令人心悸的**,摇摇欲坠! “稳住!稳住车厢!” 陈刚目眦欲裂,爆吼出声,身形如电般从马背上掠下,双手猛地按在倾斜的车厢上,雄浑的灵力疯狂涌出,试图稳住这庞然大物! 护卫弟子们也顾不得警戒了,纷纷扑向辎车,灵力光芒爆闪,死死顶住车厢,与铁甲犀兽的狂暴挣扎和车身的巨大惯性角力!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 就在这混乱、喧嚣、充斥着巨兽嘶吼、车厢**、弟子呼喝、碎石飞溅的巅峰时刻—— “杀——!!!” 一声充满了贪婪、暴戾与狂喜的嘶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猛地从峡谷两侧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与嶙峋怪石之后炸响! 数十道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悬崖峭壁的阴影中、从巨石之后、甚至从头顶垂下的枯藤间,矫健无比地扑杀而下!刀光闪烁,法器嗡鸣,带着浓烈的煞气与杀意,目标直指那辆倾覆的辎车和混乱不堪的护卫队伍! 为首的劫匪头目,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独眼汉子,手持一柄门板宽的鬼头巨刃,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天助我也!兄弟们,抢了灵药!鸡犬不留!” 劫匪们如同黑色的潮水,狞笑着扑向混乱的中心,仿佛胜利和珍贵的紫纹龙参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就在他们身形落地,双脚即将踏实的瞬间—— “咔嚓!” “噗嗤!” “啊——!” 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括弹射声、锐器入肉声、以及凄厉短促的惨叫声,毫无征兆地在劫匪们落脚的区域密集爆发! 只见那些看似寻常的、被泥浆和碎石覆盖的泥泞地面,竟在踩踏的压力下猛地塌陷、翻转!一根根粗如儿臂、顶端削尖淬毒的木桩如同毒蛇般猛地从地下弹射而出!更有布满锈迹、带着倒钩的巨大兽夹猛地合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咬合声!甚至还有几处地面直接塌陷成深坑,坑底倒插着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锋利竹签! 这些陷阱,布置得极其阴毒、刁钻!而且伪装得天衣无缝,与周围泥泞的环境完美融合!显然是有人精心设计,守株待兔已久!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劫匪,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有的被淬毒木桩瞬间洞穿胸腹,惨叫着被钉在半空!有的被巨大的兽夹拦腰咬住,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更多的则是惨叫着跌入布满毒签的陷坑,瞬间被扎成了筛子!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陷阱机关特有的铁锈和腐木气息,瞬间在谷道中弥漫开来! 后续的劫匪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前冲的势头硬生生止住,惊恐地看着前方同伴瞬间变成扭曲破烂的尸体!那独眼头目的狞笑僵在脸上,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陷阱!有埋伏!” “快退!快退啊!” 劫匪们惊恐的尖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然而,狭窄的谷道,混乱的队形,加上前冲的惯性,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后退!有人慌乱中踩中了未被触发的其他机关,再次引发新的惨剧!有人被绊倒,随即被后面收势不及的同伙踩踏!整个劫匪队伍瞬间乱成一锅滚粥,自相践踏,惨叫声、怒骂声、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 而峡谷的另一侧,一片被浓雾笼罩、地势稍高的乱石堆后。 几个穿着灰扑扑、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隐匿法袍的身影,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谷道中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们手中还握着激发陷阱的阵盘和引线,脸上的表情却像是集体被雷劈过。 “头儿……这……这……”一个瘦小的身影声音都在发颤,指着下方自投罗网、死伤惨重的劫匪,“他们……他们怎么踩到我们给‘黑风寨’那帮孙子准备的‘阎罗扣’里去了?还……还踩得这么准?一个不漏?!”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修士。他死死盯着下方混乱的战场,又猛地扭头看向峡谷另一侧——那里,外门的护卫队伍还在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发狂的铁甲犀兽和倾覆的辎车,根本无暇他顾,更不可能分心去引动他们布置在相反方向的陷阱! “见鬼了……” 鹰眼中年修士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看着下方那些在自家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哀嚎挣扎、迅速减员的劫匪,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狠狠啐了一口,“妈的!撤!这趟浑水,不趟了!” 他当机立断,带着几个同样一脸见了鬼的手下,如同融入浓雾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乱石堆后。 下方谷道。 混乱渐渐平息。 四头发狂的铁甲犀兽在驭手拼死安抚和灵药刺激下,终于耗尽了力气,喘着粗气,口吐白沫地瘫倒在地。倾斜的辎车在陈刚和众弟子拼尽全力的支撑下,险之又险地没有彻底翻覆,被暂时用粗木和石块垫稳。车厢的裂缝被迅速用备用油布和禁制符箓封住,灵气不再外泄。 而辎车前方那片狭窄的泥泞区域,已然成了修罗场。断肢残骸遍地,鲜血将泥浆染成暗红。淬毒的木桩上挂着扭曲的尸体,巨大的兽夹咬合着破碎的躯体,陷坑里更是堆叠着数具被毒签贯穿的尸首。侥幸未死或重伤的劫匪发出微弱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铁锈、内脏破裂和毒药混合的恶臭。 幸存的几名护卫弟子脸色煞白,握着法器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惨状,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茫然。陈刚喘着粗气,黝黑的脸上沾着泥点和血污,他看着那片被劫匪自己“清理”干净的陷阱区,又看了看那些布置精妙、伪装完美的机关残骸,眉头紧锁,眼神惊疑不定。这陷阱,绝不是他们布置的!是谁?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队伍末尾。 凌墨依旧站在原地,位置似乎未曾移动过分毫。他微微垂着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脚边一块被泥浆半掩的、沾着暗红血迹的碎石上。青衫下摆,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一些泥点。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车轴断裂、巨兽发狂、劫匪踩陷阱全灭的连环剧变,都只是他身边拂过的山风。 陈刚的眉头拧得更紧,张了张嘴,似乎想质问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复杂难明的叹息。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清点损失!收敛……那些尸体!把车……想办法修好!此地不宜久留!” 护卫弟子们这才如梦初醒,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开始忙碌起来。 凌墨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血腥的修罗场,扫过那些扭曲的劫匪尸体,扫过那些阴毒的陷阱残骸。 然后,他迈开脚步,踏过泥泞和血污,走向那辆暂时稳住、依旧散发着微弱灵气的辎车。 在路过一具被兽夹拦腰夹断、上半身还在微微抽搐的劫匪尸体旁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尸体腰间,一个鼓鼓囊囊、沾满泥血的粗布包裹半敞着,露出里面几块品相不错、闪烁着土黄色灵光的矿石,显然是劫掠所得。 凌墨微微弯下腰,动作极其自然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半敞的包裹,将露出的矿石重新拢好,随意地提在手中。粗布包裹入手微沉,带着血腥和泥土的湿气。 他直起身,仿佛只是捡起一件掉落路边的寻常包裹,提着它,继续走向辎车。 所过之处,泥浆中留下浅浅的脚印。 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血腥与泥土的气息,萦绕指尖。包裹的一角,一块矿石的棱角刺破了粗布,露出一点温润的土黄色光泽。 ------------ 第41章丹阳子暴走 丹霞峰顶,终年云雾缭绕,药香氤氲。此处乃宗门丹道圣地,丹堂所在。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飞檐斗拱,白墙黛瓦,在云霞掩映下颇有几分仙家气象。平日里,此地应是清幽中带着忙碌,炉火纯青的丹师们往来穿梭,丹童们屏息凝神,空气中流淌着灵药熬炼的草木清香与丹成的异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修为隐有进益。 然而今日,丹霞峰顶的气氛,却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深海,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清心凝神的药香,而是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焦糊、硫磺、金属熔融、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败与暴怒沉淀下来的气息!这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身处峰顶之人的心头,令人胸闷欲呕。 原因无他——炸炉!而且是接连不断的炸炉! 从清晨第一缕霞光刺破云层开始,象征着丹堂核心区域的“七曜丹房”,便如同被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开始了它噩梦般的轮番轰鸣! “轰——!!!” 第一声巨响从“少阳”丹房炸开时,还只是引得附近弟子惊愕侧目,以为是哪位师叔火候过猛,出了点小岔子。滚滚黑烟带着刺鼻的焦味从丹房顶部的排烟口喷涌而出,如同一条愤怒的黑龙直冲云霄。 “轰隆——!!!” 间隔不过半盏茶,“阳明”丹房紧随其后!这一次的动静更大,震得丹霞峰顶的地面都微微颤抖!巨大的青铜丹炉顶盖被狂暴的能量直接掀飞,如同炮弹般砸穿了丹房的琉璃瓦顶,带着凄厉的呼啸和漫天碎瓦,砸落在几十丈外的药圃里!灼热的炉渣和未成形的、冒着黑烟的粘稠药液如同天女散花般泼洒出来,将附近精心培育的几畦“玉髓芝”瞬间烧成了焦炭!刺鼻的硫磺味和焦糊味加倍浓郁。 “我的芝圃!!” 一位负责照料药圃的老丹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瘫软在地。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所有丹堂弟子! 然而,这只是开始。 “嘭!轰——!” “太阳”丹房!这一次,不仅仅是巨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一道浑身冒火的人影撞破丹房厚重的石门飞了出来,重重砸在殿前的青石广场上,翻滚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失控的丹火如同赤红的毒蛇,从破碎的门窗中狂涌而出,舔舐着廊柱,发出“噼啪”的爆响! “快!快救火!救人!” 尖叫声、奔跑声、水桶碰撞声瞬间乱成一团! 恐慌彻底升级为灾难! “轰——!!!” “太阴”丹房不甘示弱!这一次的爆炸带着诡异的冰蓝色光芒!狂暴的寒冰灵力混合着失控的丹火能量,形成一股冰火交织的毁灭冲击波,瞬间将丹房厚重的墙壁撕开数道巨大的裂缝!刺骨的寒气与灼热的气浪同时肆虐,靠近的几名弟子瞬间被冻僵了半边身体,又被紧随而来的热浪灼伤,惨叫着倒地翻滚! “救命啊!” “丹炉……丹炉裂开了!” “是寒髓反噬!快跑啊!” 绝望的呼喊在峰顶回荡。 “砰!轰隆——!!!” “厥阴”丹房!这一次的爆炸更加沉闷,也更加致命!整个丹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捏碎!巨大的屋顶连同支撑的梁柱轰然坍塌下来,激起漫天烟尘!无数珍贵的灵药、玉瓶、丹方残卷被埋葬在废墟之下!飞溅的碎石如同弹片,将远处几个呆若木鸡的丹童打得头破血流! “不——!!” 无数丹师的心在滴血。 “轰——!!!” 最后的“少阴”丹房,仿佛集前六次爆炸之大成,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终极咆哮!一道混合着七彩毒烟、赤红烈焰、冰蓝霜气的恐怖能量柱,如同末日审判的光束,悍然冲破了一切阻碍,将整个丹房顶部彻底掀飞!炽热的光焰将丹霞峰顶的云雾都映照得一片妖异!狂暴的气浪席卷了整个峰顶广场,修为稍弱的弟子直接被掀飞出去!空气中弥漫着剧毒、焦糊、冰寒、硫磺……种种毁灭性的气息,令人窒息欲死! 七声巨响,七次炸炉! 七曜丹房,尽数化为废墟或狼藉之地! 浓烟滚滚,遮蔽天日!火焰在残垣断壁间跳跃!刺鼻的、混合了无数种失败与毁灭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毒瘴,笼罩了整个丹霞峰顶!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伤者微弱的**声、以及……废墟深处,某种压抑到极致、即将彻底爆发的、如同火山熔岩在胸腔中翻滚的粗重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极致的恐惧,投向了那“少阴”丹房——如今只剩半堵残墙的废墟深处。 烟尘缓缓散开。 一个身影,如同从地狱岩浆中爬出的魔神,一步步从残破的丹房废墟中踏出。 正是丹堂首席长老,以脾气暴烈、丹道造诣精深著称的——丹阳子! 他身上的紫金色丹师道袍,早已不复往日的华贵威严。半边袖子被烧成了飞灰,露出焦黑冒烟、皮开肉绽的臂膀。衣襟被撕裂,沾染着五颜六色、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液和焦黑的炉灰。他那张平日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脸,此刻已彻底扭曲变形!精心打理的长须被燎去大半,剩下的也纠结在一起,粘着黑灰。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黑痕,几道细小的伤口正渗着血珠。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赤红一片,如同两团燃烧着九幽业火的炭球!那目光中的暴怒、癫狂、以及一种要将天地都焚毁的毁灭欲,让所有与之对视的人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 “嗬……嗬嗬……” 丹阳子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充满了极致怒火的喘息。他每向前踏一步,脚下焦黑滚烫的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一下! 他猛地抬头,赤红如血的双眸死死扫过一片狼藉的峰顶,扫过那些冒着黑烟的丹房废墟,扫过满地哀嚎的弟子,扫过被毁的灵药圃…… “是谁——!!!”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如同受伤远古凶兽发出的凄厉咆哮,猛地从丹阳子喉咙深处炸响!这声音蕴含着恐怖的灵力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距离稍近的几个弟子直接被震得口鼻溢血,昏死过去! “是谁在诅咒我丹堂?!是谁在坏我丹道根基?!是谁——!!!” 丹阳子须发戟张,状若疯魔!他猛地抬手,一道狂暴的赤红丹火如同怒龙般从他掌心喷薄而出,狠狠轰击在身旁一堵摇摇欲坠的半截残墙上! “轰隆!” 本就脆弱的残墙瞬间化为齑粉! “查!给我查!!!” 丹阳子挥舞着焦黑冒烟的臂膀,声音嘶哑癫狂,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峰顶炸响,“执法堂的废物呢?!都死光了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带来厄运的‘诅咒者’给我揪出来!我要把他塞进丹炉里!用九幽阴火炼上七七四十九天!我要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疯狂的咆哮在滚滚浓烟与废墟上空回荡,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怨毒与毁灭欲。 …… 翌日清晨,执法堂巨大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水泄不通。所有弟子都伸长脖子,看着那张刚刚贴出来的、散发着浓烈朱砂与墨汁气息的悬赏告示。 告示顶端,是三个用淋漓朱砂写就、仿佛浸透着血光的大字——悬赏令! 下方,是一段措辞极其严厉、充满了丹阳子个人暴怒风格的描述: “兹有邪祟诅咒者,阴险恶毒,坏我宗门丹道根基,致使丹堂七曜丹房尽毁,损失不可估量!此獠乃宗门之耻,万恶之源!凡我宗门弟子,见此獠者,务必擒拿或速报执法堂!提供确凿线索者,重赏!擒获此獠者,赏内门贡献三千点,上品灵石百块!丹阳子亲赐‘破厄丹’一枚!” 如此重赏,足以让任何外门甚至内门弟子疯狂!公告栏前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压抑不住的激动议论声。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悬赏令下方那幅至关重要的“诅咒者”画像时—— 整个公告栏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画像,极其抽象。 与其说是人像,不如说是一团混乱的、仿佛被顽童肆意涂抹过的墨迹! 勉强能看出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脑袋画得像个不规则的土豆,上面潦草地戳着几根如同乱草的线条,权当头发。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歪歪扭扭、一大一小的圆圈,算是眼睛?其中一个圆圈里还被点了个墨点,像是眼珠。鼻子干脆就是一条竖线,嘴巴则是一条向下弯的、夸张的弧线,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怨念和愚蠢。 身体部分更是潦草得离谱。几根粗细不均的线条勾勒出躯干和四肢,比例严重失调,一条腿画得比胳膊还细,另一条腿又粗得如同柱子。衣服的纹路?不存在的。只有几团胡乱涂抹的阴影,勉强表示穿着。 整幅画像,透着一股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敷衍!显然出自于某个在丹阳子狂暴威压下、吓得魂飞魄散的执法堂画师之手。与其说是通缉画像,不如说是丹阳子滔天怒火的具象化涂鸦! “这……这是啥?” 一个弟子瞪圆了眼睛,指着画像,声音都变了调。 “诅咒者……长这样?” 另一个弟子嘴角抽搐,满脸的难以置信。 “噗……这画的是妖兽吧?还是被雷劈过的?” “这能抓到人?我看画这像的人先该被抓起来!” “丹阳长老这是气疯了吧……” “嘘!小声点!你想被塞进丹炉里炼吗?” 短暂的沉默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蚊蚋般的议论和嗤笑声。那悬赏令上“重赏”二字,在这幅惊世骇俗的画像衬托下,显得无比荒谬和讽刺。 人群边缘,凌墨的身影静静伫立。 他微微抬着头,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三个杀气腾腾的朱砂大字,掠过那段充满怨毒的描述,最后,落在那幅抽象到极致的涂鸦画像上。 画像上那扭曲的线条、比例失调的肢体、怨念十足的歪嘴……映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既无被通缉的紧张,也无看到如此“杰作”的错愕。 仿佛那悬赏令上描绘的滔天罪责、那足以令人疯狂的丰厚赏赐、以及那幅足以让任何通缉犯笑掉大牙的画像,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甚至没有在公告栏前多停留一秒。 收回目光,转身,青衫拂动,步履从容地汇入离开的人流。 所过之处,无人留意这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青衫弟子。 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朱砂与劣质墨汁的气息,在公告栏前喧嚣的人声中悄然弥漫。 丹霞峰顶,浓烟未散,废墟之上,丹阳子那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咆哮似乎还在隐隐回荡。 凌墨的身影,已消失在通往山下小径的晨雾之中。 ------------ 第42章秘境门票 执法堂那张惊世骇俗的“诅咒者”悬赏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外门弟子间掀起了一阵荒诞与恐惧交织的暗流。凌墨的名字虽未明示,但那幅怨念十足的抽象涂鸦和丹阳子长老“塞进丹炉炼魂”的咆哮,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之人对他退避三舍。无形的隔阂如同冰冷的墙壁,将他隔绝在人群之外。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一枚沉甸甸、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无声无息地放在了凌墨石屋简陋的木桌上。 令牌造型古朴,正面阴刻着一株形态奇诡、枝叶扭曲的植物浮雕,虽寥寥数笔,却透着一股蛮荒的邪异之气。背面,则是两个古篆小字——“废圃”。 这便是外门小比冠军除却那半颗“培元丹”外,另一份名义上的奖励:持此令牌,可进入宗门后山深处,那片被封印废弃了近百年的“玄阴药圃”遗迹,进行一次为期三日的探索。令牌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年代久远,传递着一种被时间遗忘的冰冷。 奖励?更像是一种流放。玄阴药圃,曾是宗门培育珍稀毒草、淬炼剧毒丹药的秘地,后来不知何故,地脉阴气失控,剧毒瘴气弥漫,化为绝域。虽有封印,但凶名赫赫,寻常弟子避之唯恐不及。将这令牌作为奖励发放,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带着晦暗恶意的试探——是对“诅咒者”的放逐,还是对那诡异“运气”的另类利用? 凌墨拿起令牌,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沉冷与粗糙的磨砂感。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将其纳入怀中。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胸膛。 …… 三日后的破晓,后山禁地边缘的集结石坪。 稀薄的晨光艰难穿透厚重如铅的阴云,吝啬地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寒风呜咽着掠过光秃秃的嶙峋怪石,卷起枯叶和尘沙,带来刺骨的阴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压抑感。 石坪上,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气息凝练的外门弟子,个个神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身上穿着特制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辟毒法衣,腰间悬挂着鼓鼓囊囊的药囊,里面塞满了各种解毒丹、避瘴符。脸上戴着覆盖口鼻、镶嵌着过滤晶石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手中紧握着兵刃或法器,灵力隐而不发,如同即将踏入战场的士兵。 负责引导的,是一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执法堂执事,姓吴。他同样穿着特制的辟毒衣甲,气息沉稳,炼气九层的威压隐隐扩散,让气氛更加凝重。 “玄阴药圃,凶险之地!” 吴执事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在寒风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封印虽在,但百年积毒,地脉阴气郁结,毒瘴诡变莫测,更有异化毒虫潜藏!令牌只能开启外围封印一次,三日内无论收获如何,必须准时撤回!违者,生死自负!”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逐一扫过在场弟子紧张的脸庞,最后,极其短暂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掠过人群边缘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凌墨。 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在寒风中衣袂微拂。没有辟毒法衣,没有过滤面罩,没有鼓鼓的药囊,甚至没有携带任何兵刃法器。他就那么平静地站着,双手随意地拢在袖中,目光投向石坪前方那片被浓重灰雾笼罩、死寂无声的山谷入口,仿佛只是在等待一次寻常的踏青。 周围的弟子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目光扫过他那“轻装上阵”的模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愕、不解,以及一丝深藏的忌惮。有人暗自嘀咕:“找死么?” 有人则眼神闪烁,似乎在期待什么。 吴执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最终只是沉声道:“时辰到!启阵!入谷!” 他不再看凌墨,大步走向山谷入口处一块布满苔藓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满了黯淡的符文。吴执事取出一枚与凌墨令牌材质相仿、但符文更加复杂的玄铁令符,深吸一口气,将雄浑的灵力灌注其中! “嗡——!” 令符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注入石碑的符文凹槽! 石碑上的符文次第亮起,光芒越来越盛!一道无形的、坚韧的能量屏障在石碑前方缓缓波动、扭曲,最终如同水幕般向两侧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混合着腐朽草木、剧毒腥甜以及浓烈阴湿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缝隙中汹涌而出! “呕——!” 即便隔着面罩和辟毒法衣,靠近入口的几名弟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毒气息冲得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屏息!灵力护体!快进!” 吴执事厉声喝道,率先一步跨入那道幽深的缝隙!身影瞬间被翻滚的灰雾吞没! 众弟子不敢怠慢,强忍着不适,纷纷催动辟毒法衣的灵光,将解毒丹药含在舌下,一个个鱼贯而入,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雾之中。 凌墨走在最后。 当他迈步走向那能量缝隙时,周围的弟子早已全部进入。他没有运转灵力,也没有屏息。就在他即将踏入缝隙的瞬间—— 缝隙深处,那翻滚的灰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剧烈涌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墨池!一股肉眼可见的、色泽更深、几乎凝成墨绿色的粘稠毒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从雾气深处猛地扑出,直冲缝隙入口! 这墨绿毒瘴所过之处,入口边缘几株顽强的、呈现病态灰白色的荆棘,瞬间枯萎、焦黑、化为齑粉!连地面的岩石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留下漆黑的痕迹! 这是玄阴药圃外围最凶险的“蚀骨瘴”!寻常炼气弟子沾上一点,顷刻间血肉消融! 然而,就在这墨绿色的死亡洪流即将涌出缝隙、将凌墨彻底吞噬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汹涌扑来的墨绿毒瘴,在距离凌墨身体不足三尺之处,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壁! “嘶——!” 瘴气发出如同巨蟒受惊般的尖利嘶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 紧接着,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下,那粘稠如墨汁、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毒瘴洪流,竟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感,猛地向两侧分流! 如同摩西分海! 一道清晰的、无形的通道,瞬间在墨绿毒瘴中生成!通道边缘,粘稠的瘴气剧烈地翻滚、收缩、蒸腾,发出更加急促不安的嘶嘶声,却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仿佛凌墨周身三尺之地,是它们绝对无法触碰的禁忌领域! 凌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如同行走在自家院落,神情平静地踏入了那道由毒瘴主动让开的、无形的通道。墨绿色的瘴气在他身侧翻滚蒸腾,嘶嘶作响,如同狂躁却畏惧的仆从,恭敬地退避、分流。 他穿过了能量缝隙。 身后的毒瘴在他完全进入的瞬间,如同泄洪般猛地合拢,重新填满了入口通道,翻滚得更加剧烈,嘶嘶声不绝于耳,仿佛在宣泄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躁动。 …… 药圃内部,是另一番景象。 天空被终年不散的厚重灰绿色毒云笼罩,光线昏暗如同黄昏。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腥甜与阴寒。脚下是松软、湿滑、呈现出不祥黑紫色的腐殖质土壤,踩上去如同踏在巨兽腐烂的内脏之上,发出“噗叽”的轻响。四周,扭曲虬结、形态怪异的枯死树木如同垂死挣扎的巨人,枝干呈现出墨绿、紫黑、靛蓝等诡异色泽,树皮皲裂,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树胶。地面上,随处可见颜色妖艳、形态狰狞的毒菌和藤蔓,有的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有的则分泌着腐蚀性的粘液。 十几名弟子在吴执事的带领下,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前行。他们身上的辟毒法衣灵光闪烁,在昏暗的环境里如同一个个移动的光茧。每个人都紧握武器,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处可疑的阴影,每一次毒雾的异常流动都让他们神经紧绷。 “注意脚下!那是‘腐骨花’的孢子囊,踩爆了毒雾能腐蚀法器!” “左侧!墨绿色的藤蔓!是‘绞喉蛇藤’,别靠近!” “噤声!前面有瘴气漩涡!” 吴执事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不断发出警告。他手中的一杆青铜阵旗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探测着前方毒瘴的流动。弟子们依言而行,或绕路,或激发符箓短暂驱散,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即便如此,仍有人不慎吸入一丝逸散的毒气,脸色瞬间发青,慌忙吞服解毒丹药,队伍中弥漫着压抑的喘息和丹药的清苦气味。 突然,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一株通体漆黑、形如扭曲鬼爪的植物静静矗立。植物顶端,结着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幽紫色光芒、隐隐有雷纹流转的奇异果实! “紫纹雷浆果!”一名识货的弟子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狂喜!这可是炼制高阶雷属性丹药的主材,价值极高! 然而,洼地周围,肉眼可见的、翻滚涌动的墨绿色毒瘴如同厚重的帷幕,将那片区域严密地封锁着!瘴气浓稠得几乎化不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洼地的土壤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强酸反复浸泡过的焦黑琉璃状! “不行!此地的‘蚀骨瘴’浓度太高!我的阵旗预警已达极限!强行突破,辟毒法衣撑不过三息!”吴执事脸色凝重,果断摇头,眼中虽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对危险的清醒认知。 弟子们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珍宝,又看看那令人绝望的墨绿毒瘴,只能不甘地咽下口水,在吴执事的命令下,准备绕开这片死亡洼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平静地越过了他们。 是凌墨。 他没有看那株诱人的鬼爪植物,也没有看那翻滚的墨绿毒瘴。他的目光落在洼地边缘,一具半埋在黑色琉璃土中的森白枯骨旁。枯骨的手指,似乎指向某个方向。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凌墨就这么径直走向那浓得化不开的墨绿毒瘴! “他疯了!” “找死!” 惊呼声瞬间响起! 然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凌墨靠近洼地边缘,即将被墨绿毒瘴吞噬的瞬间—— 那翻滚汹涌的死亡瘴气,再次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嘶嘶嘶——!” 瘴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如同沸油泼雪!浓稠的墨绿色洪流以凌墨的身体为中心,猛地向两侧收缩、退避!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短暂的真空地带! 一条清晰的、无形的通道,再次出现在恐怖的毒瘴之中! 凌墨脚步未停,如同漫步在自家后花园,从容不迫地踏入那被毒瘴“恭敬”让出的通道。墨绿色的瘴气在他身侧剧烈地翻滚、蒸腾,如同狂怒却又无比畏惧的仆从,嘶嘶尖啸着,却丝毫不敢沾染他一片衣角! 他走到那具枯骨旁,蹲下身,手指拂开琉璃化的焦黑土壤,从枯骨紧握的指骨缝隙中,拈出了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残缺、布满细小裂纹的暗青色玉简。玉简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虫爬般的古老文字。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甚至没有多看洼地中央那株珍贵的鬼爪植物一眼,便沿着原路,再次踏着那被毒瘴“让”开的通道,平静地走了回来。 所过之处,毒瘴退避,嘶鸣不绝。 当他重新走出洼地范围,站回相对“安全”的区域时,身后那翻滚的墨绿毒瘴如同失去了目标,茫然地涌动了几下,才重新合拢,恢复成那令人绝望的死亡帷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平静得如同从溪边捡起一块石子。 石坪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凌墨身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撼、茫然、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理解的恐惧!那翻滚退避的毒瘴,那闲庭信步的身影,彻底颠覆了他们对“玄阴药圃”凶险的认知! 吴执事握着阵旗的手微微颤抖,看向凌墨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凌墨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将那枚残破的暗青玉简随意地纳入怀中,目光投向药圃更深处那被灰绿毒云笼罩的未知之地。 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腐殖质腥甜与玉简冰凉的气息,萦绕指尖。 “怪……怪物……”一个弟子失神地喃喃,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神……神功护体?”另一个弟子看着凌墨那纤尘不染的青衫,声音干涩,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荒谬感。 ------------ 第43章药圃捡漏 药圃深处,光线愈发昏暗,浓稠的灰绿色毒云沉沉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滴下腐蚀的汁液。空气粘滞如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腥甜与深入骨髓的阴寒。脚下黑紫色的腐殖质愈发湿滑粘腻,踩踏时发出的“噗叽”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缓慢腐烂的内脏之上。四周扭曲的怪树投下狰狞的暗影,形态妖异的毒菌在幽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吴执事手持青铜阵旗,旗面上镶嵌的几颗探测晶石正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睛。他脸色铁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空气中的湿毒,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阵旗传来的灵力反馈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他的识海——前方毒瘴的浓度与诡变程度,已远远超出预估,甚至开始侵蚀阵旗本身的防护灵光! “停!” 他猛地抬手,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能再往前了!前方是‘千幻毒瘴’的核心区域!瘴气凝如实质,内含百毒,更可侵蚀心神,诱发心魔!辟毒法衣撑不过十息!解毒丹效用减半!立刻原路撤回!违令者,死!”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砸在早已心神摇荡的众弟子心头。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每个人的心脏。他们身上的辟毒法衣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面罩下,呼吸粗重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有人手中的法器灵光黯淡,刃口处竟已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墨绿色锈迹!更有人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微微摇晃,显然心神已受到毒瘴的侵蚀。 “撤!快撤!” “吴师叔!我的辟毒符快失效了!” “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寻宝的渴望。无需吴执事再次催促,十几名弟子如同惊弓之鸟,仓惶转身,朝着来路狼狈奔逃!他们互相推搡,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腐殖土上,溅起粘稠的黑紫色泥浆。辟毒法衣的光芒在浓雾中仓惶闪动,如同迷失的萤火,迅速被翻滚的灰绿色毒瘴吞没。 混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惊呼声迅速远去。 原地,只剩下吴执事和……凌墨。 吴执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被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墨绿与灰白交织的毒瘴笼罩的核心区域,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深深的忌惮。他咬了咬牙,猛地转身,催动阵旗,一道微弱的清光勉强撑开身周的毒瘴,身影也迅速消失在撤退的方向。 整个死寂的核心区域边缘,只剩下凌墨一人。 翻滚的毒瘴如同厚重的帷幕,在他身前无声涌动、变幻。时而凝聚成狰狞的鬼面,时而化作扭曲的蛇影,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与怨毒气息。灰绿色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植物黑影,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 凌墨没有看那些退去的“光茧”,也没有在意吴执事最后的警告。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脚下这片湿滑粘腻的黑紫色腐殖土上。 就在他左脚前方三尺之处,那看似寻常、覆盖着湿滑苔藓和几片腐叶的泥地上,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异样。 那里的泥土颜色,比周围更深沉一分,呈现出一种近乎墨玉般的温润质感。几缕极其微弱、精纯到不可思议的土黄色灵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细沙,正极其缓慢地、从泥土的微小缝隙中渗透出来,随即又被翻滚的毒瘴贪婪地吞噬、同化,消失不见。若不凝神细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发现。 凌墨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动用任何工具,只是伸出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冰冷粘腻、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腐殖土中。指尖传来泥土特有的湿凉与滑腻感。 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如同拨开一层层沉睡的帷幕。湿冷的黑紫色泥土被轻轻拨开,露出下方颜色更深、质地更细密的土层。随着泥土的剥离,那股精纯温润的土属性灵气愈发明显,如同地脉深处涌动的暖流,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周遭毒瘴的侵蚀。 挖开约莫尺许深。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触感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大地的厚重与坚实。凌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指灵巧地拂开覆盖其上的最后一层湿土。 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甚规则的“石头”,呈现在眼前。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时光的深黄褐色,表面光滑圆润,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大地脉络般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极其细微地流淌、变幻着,如同活物的呼吸!一股精纯、厚重、磅礴到难以言喻的土行本源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那块“石头”中悄然弥漫开来! 这气息是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它所蕴含的生机与力量,与周围死寂、污秽、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毒瘴形成了最极致的反差!仿佛污浊泥潭中升起的一轮纯净的土行太阳! 千年土精! 大地精华历经千载沉淀,机缘巧合下孕育而出的天地灵物!蕴含着最本源、最精纯的土行之力,是炼制土系法宝、布置顶级阵法、甚至辅助土行功法突破的无上至宝!其价值,远超之前所见的所有灵草毒果! 就在这土精显露真容的刹那—— “嗡!” 凌墨怀中,那枚得自枯骨旁的暗青色残破玉简,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韵律的震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流透过衣衫传递到胸口,仿佛与这土精的气息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与此同时,周围翻滚的毒瘴仿佛被这突然爆发的、精纯而磅礴的土行本源气息彻底激怒!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嘶嘶嘶——!!!” 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嘶鸣声猛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浓稠如墨汁、灰白如尸气的毒瘴,瞬间狂暴了十倍、百倍!它们疯狂地凝聚、压缩,化作无数条粗壮的、色彩斑斓的毒瘴巨蟒,带着腐蚀万物的毁灭气息,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朝着凌墨和他手中那块散发着诱人灵光的土精,狠狠噬咬而来!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整个核心区域的毒瘴仿佛活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杀机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便是凌墨!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筑基修士都瞬间化为枯骨的恐怖噬咬,凌墨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些扑来的毒瘴巨蟒。 他只是微微屈指,用指关节在那块深黄褐色的土精表面,极其轻微地、如同叩门般,叩击了一下。 “笃。”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就在叩击声响起的瞬间—— 那块千年土精表面流淌的玄奥纹路骤然一亮!一股无形无质、却厚重凝实如同太古山岳般的力场,以土精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镇”! 那些狂暴扑来的、色彩斑斓的毒瘴巨蟒,在撞入这无形力场的刹那,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 “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轻响密集爆发! 所有的毒瘴巨蟒,无论大小、无论蕴含何种剧毒,在接触到力场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溃散、湮灭!化为一缕缕色泽黯淡、失去了所有凶性的轻烟,袅袅升起,随即被那无形的力场彻底镇压、驱散! 以凌墨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瞬间变得清明!所有的毒瘴、湿气、腐朽气息被排斥一空!只剩下那股精纯、厚重、令人心神安宁的土行本源气息在缓缓流淌。 狂暴的毒瘴漩涡在外围徒劳地咆哮、翻涌,嘶嘶尖啸,却再也无法侵入这方寸净土分毫。它们如同被无形牢笼囚禁的凶兽,只能在外围张牙舞爪,投下扭曲变幻的阴影。 凌墨仿佛对身后那惊天动地的变化毫无所觉。 他缓缓站起身,将那块温润如玉、散发着磅礴大地生机的千年土精,随意地托在掌心。深黄褐色的光泽在他平静的眸子里流淌。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那枚已恢复平静、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温热感的暗青色残破玉简上。 指尖拂过玉简冰凉的表面,感受着那细微的裂纹和古老文字的凹凸。 一丝极淡的、混合着土腥与玉凉的厚重气息,萦绕周身。 药圃深处,死寂的清明之地,唯有他一人独立。 ------------ 第44章吞服土精 外门边缘,那间孤零零矗立在荒坡上的简陋石屋,在深沉的夜色里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白日里喧嚣的风似乎也倦了,只余下细微的呜咽,拂过屋后几株虬结的枯树,发出沙沙的轻响。无星无月,浓墨般的黑暗笼罩四野,唯有石屋缝隙里透出的一豆昏黄灯火,在广袤的沉寂中倔强地亮着,如同凌墨此刻沉静眼眸深处那一丝即将点燃的星火。 屋内,陈设依旧简单到近乎贫瘠。一床,一桌,一蒲团。唯一的油灯搁在墙角的地上,灯焰被刻意压得很低,昏黄的光晕只勉强勾勒出蒲团上那个盘膝端坐的身影轮廓,将他沉静如渊的影子投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微微摇曳。 凌墨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绵密,几乎与屋外的风声融为一体。他的气息沉凝到了极致,如同古井无波,又似山岳潜形。唯有在他摊开的右手掌心,那块自玄阴药圃深处带出的“石头”,正散发着与这沉静截然不同的磅礴气息。 千年土精。 拳头大小,深黄褐色,表面流淌着如同大地血脉般的玄奥天然纹路。此刻,在昏黄灯火的映照下,这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慢地、庄严地起伏、流淌,每一次微小的律动,都牵引着周遭的空气,发出极其低沉、如同远古大地脉动般的“嗡”鸣。一股精纯、厚重、磅礴到难以言喻的土行本源之力,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土精内部弥漫开来。这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带着孕育万物的生机与承载一切的厚重,仅仅是托在掌心,凌墨便感觉整个手臂都仿佛连接上了地脉深处那无穷无尽的伟力,沉甸甸的,却又充满了难以想象的亲和。 他缓缓睁开双眼。深潭般的眸子平静无波,映不出土精流转的玄奥光华,只有一片沉凝的决意。冲击炼气九层,就在此时! 没有犹豫,没有仪式。 他左手并指如刀,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灵力微芒一闪而逝,极其精准地划过右手掌心那块深黄褐色的土精!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过凝脂的声响。 土精那看似坚硬无比的表面,竟被这缕微芒轻易地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呈现出更加深邃、更加温润的琥珀色泽! 就在土精被切开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厚重千倍的土黄色灵光,如同积蓄了万载的地脉洪流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从断口处喷薄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石屋!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置身于大地核心般的磅礴压力!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沉重的泥沙!昏黄的油灯火苗被这无形的压力挤压得骤然缩小,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蓝芯在顽强跳动。 凌墨张口一吸!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块被切开的、流淌着琥珀色光芒的半块土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深黄褐色流光,瞬间没入他的口中! “轰隆——!!!” 真正的轰鸣,来自体内! 那半块土精入口的瞬间,便仿佛一颗蕴含着整个山脉重量的星辰,坠入了凌墨的丹田气海! 难以想象的、纯粹到极致的土行本源之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这股力量是如此厚重,如此磅礴,带着大地的脉动与承载万物的意志,瞬间冲垮了他体内所有预设的“河道”!它不再局限于经脉的束缚,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喷发的岩浆,蛮横无比地冲刷、渗透、浸润向他身体的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 骨骼在**!在厚重土行之力的冲刷下,发出如同金石锻造般的“铮铮”鸣响!原本莹白的骨骼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温润如玉的淡黄色光晕,密度、强度、韧性都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飙升! 肌肉纤维如同久旱的大地,疯狂地吮吸着这磅礴的生机!每一寸肌理都在拉伸、凝练、重组,变得更加坚韧、更具爆发力!皮肤之下,隐隐透出土黄色的毫光,仿佛覆盖了一层无形的岩石铠甲! 血液奔流如汞!沉重的土行之力融入其中,让奔涌的血浆带上了一丝沉凝的金黄光泽,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沉重鼓点,带来沛然莫御的力量感! 最核心的变化,在于丹田气海! 那原本如同湖泊般平静旋转的灵力漩涡,此刻被狂暴涌入的土行本源彻底搅动、点燃!漩涡疯狂地旋转、扩张!中心处,那代表着炼气八层巅峰的、如同磐石般坚固的瓶颈壁垒,在这股足以移山填海的伟力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咔嚓嚓——!” 细密而清晰的碎裂声,在凌墨的识海中连绵不绝地炸响!如同冰面在重锤下寸寸龟裂! 炼气九层的壁障,正在被这源自大地的本源之力,以最蛮横、最直接的方式,生生碾碎、冲开! 然而,这源自大地的力量,其影响绝不仅仅局限于凌墨的肉身! 当那半块土精被吞服、那恐怖的地脉之力在他体内彻底爆发的瞬间—— 以凌墨盘坐的蒲团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凝实到了极致的力场,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力场并非攻击,而是纯粹的“重”与“凝”! “嗡……” 整个石屋的地面,率先发出了低沉的**!铺设在地面的粗糙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凹陷!并非碎裂,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沉重无比的巨手,缓缓地、不可抗拒地向下按压!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瞬间消失,被挤压得严丝合缝! 紧接着,是石屋的墙壁! 原本垂直于地面的厚重石墙,在这股来自下方、如同大地沉降般的恐怖压力下,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如同不堪重负的巨木! “咔嚓!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如同蛛网般,从墙角、从地面与墙壁的连接处,迅速向上蔓延!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更为诡异的是,这沉降与压力并非均匀作用! 在凌墨盘坐位置的正下方,那股源自他体内、牵引着地脉之力的核心区域,沉降得最为剧烈!而石屋的另外几个角落,受到的影响则相对微弱! 于是,在深沉的夜色中,在无人察觉的死寂里—— 这座原本方方正正、简陋却坚固的石屋,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可逆转的姿态,朝着凌墨盘坐的方位……倾斜! 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石屋的根基,将它朝着蒲团的方向,一点点地、坚定地……掰弯! 墙壁的**变成了扭曲的哀鸣!支撑屋顶的粗大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榫卯结构在巨大的扭曲力下吱呀作响!屋顶的瓦片开始错位、滑落,摔在倾斜的屋面上,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整个石屋,如同一个被顽童随意摆弄的积木玩具,正以一种荒诞而惊悚的方式,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歪斜! …… 翌日清晨。 第一缕惨淡的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外门这片荒僻的坡地上。 几个负责巡山的执法堂弟子,如同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沿着荒坡下的小路走来。为首一人睡眼惺忪,嘴里还叼着半截干硬的馒头。 “妈的,这鬼差事……天天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含糊地抱怨着,随意地抬头,目光扫过坡顶。 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僵在原地!嘴里的馒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进了路边的泥沟。 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大张,足以塞进一个鸭蛋,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扭曲变形!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坡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旁边的同伴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我……我的亲娘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尖叫,猛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只见坡顶上,凌墨那间原本孤零零的石屋……此刻,赫然已经变成了一座倾斜的“危楼”! 它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夸张的角度,朝着东南方向(凌墨蒲团所在方位)歪斜着!屋顶的瓦片滑落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椽子。墙壁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如同垂死巨兽身上的伤口。原本垂直于地面的墙壁,此刻呈现出至少十五度以上的倾角!整个石屋摇摇欲坠,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将它彻底吹倒! 它歪得如此理直气壮,歪得如此惊心动魄!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凝固了倒塌瞬间的……比萨斜塔! “塌……塌了?不对!是歪了!歪成这样还没塌?!”一个弟子声音都在发颤。 “是凌墨!凌墨那瘟神的屋子!” “他……他还在里面吗?不会被压扁了吧?” “压扁?我看是这屋子被他坐歪的!你们忘了上次执法堂……” 恐惧和荒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几个执法堂弟子。他们看着那栋歪斜得仿佛在嘲笑地心引力的石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没人敢上前一步,仿佛那歪斜的石屋周围,存在着无形的、充满厄运的力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外门! 越来越多的弟子被惊动,从四面八方涌来,远远地围在荒坡下,对着那栋歪斜的石屋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惊骇、茫然、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议论声如同煮沸的开水,在人群中翻滚: “我的天!真的歪了!歪成那样了!” “这他娘的……地基被掏空了吗?” “掏空?你看那裂痕!分明是从里面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压歪的!” “是凌墨!肯定是他又在搞什么邪门歪道!” “执法堂呢?快叫长老来看看啊!” “谁敢上去?不怕那屋子突然塌了?不怕靠近了沾上霉运?” 人群越聚越多,嘈杂的议论声浪越来越大,却始终无人敢踏上荒坡一步。那栋歪斜的石屋,在晨光中投下扭曲怪异的阴影,如同一座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纪念碑。 …… 石屋之内。 昏黄的油灯早已在昨夜那恐怖的地脉之力爆发时彻底熄灭。 唯有从墙壁巨大的裂缝和歪斜的门窗缝隙中透入的、惨淡的晨光,勉强照亮了屋内的一片狼藉。 地面沉降,呈现出以蒲团为中心的、明显的碗状凹陷。墙壁倾斜,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屋顶的灰尘和碎瓦落了满地。桌椅床铺都朝着倾斜的方向挪移、歪倒。 而在这一切狼藉的中心,那片沉降最深的凹地之上。 凌墨依旧保持着盘膝端坐的姿势。 身下的蒲团早已被沉降的地面吞噬了大半,他却如同扎根于大地的磐石,纹丝不动。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神光内敛,深邃如古井。唯有瞳孔最深处,一丝如同大地般厚重凝实、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金黄色泽,一闪而逝,旋即隐没于平静的幽潭。 炼气九层! 水到渠成,厚积薄发! 他微微低头,摊开手掌。掌心之中,残留着另一块尚未服用的半块土精,深黄褐色的光泽温润流转,如同沉睡的琥珀。 他缓缓站起身。 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只是坐久了活动一下筋骨。脚下沉降的地面、倾斜的墙壁、满屋的狼藉,都未能影响他分毫。 他走到那扇已经严重变形、向外歪斜敞开的石门前。 门外,是初升的、惨淡的晨光,以及坡下黑压压一片、指指点点、噤若寒蝉的人群。 凌墨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扫过那些混杂着惊惧、忌惮、茫然、好奇的复杂面孔。 然后,他迈步,踏出了这栋歪斜的石屋。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仓惶地向两侧退避,瞬间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恐惧。 凌墨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栋歪斜的石屋一眼。 他沿着荒坡的小径,步履从容地向下走去。青衫拂动,在晨风中微微飘扬。 在他身后,那栋严重倾斜、摇摇欲坠的石屋,在惨淡的晨光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一个凝固的、巨大的问号,烙印在荒坡之上,也烙印在每一个目送他离去的外门弟子心中。 一丝极淡的、混合着泥土沉降气息与土精温润的厚重感,萦绕周身,久久不散。 ------------ 第45章筑基之谋 歪斜的石屋如同外门弟子心头一块无法忽视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疮疤。议论纷纷,猜测四起,却无人敢靠近那片沉降的荒坡,更无人敢去探究那石屋主人如今身在何方。凌墨的名字,连同他那匪夷所思的“运气”,在沉寂与忌惮中发酵,渐渐沉入外门喧嚣的表层之下,化作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忌。 外门深处,一间弥漫着浓郁焦糊药渣味、光线昏暗的丹房隔间里。 空气燥热粘稠,混合着丹火余烬的硫磺气和几十种失败药液沉淀下来的复杂怪味。墙壁被经年的烟火熏得黝黑,墙角堆积着废弃的药渣和碎裂的丹炉残片。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丹师,正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将几块品相不佳、灵气微弱的“土元石”粉末,掺入一锅冒着浑浊气泡的粘稠药膏中。炉火映照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每一道沟壑都刻着丹道无望的疲惫与麻木。 凌墨坐在他对面一张沾满污渍的木凳上,面前粗陶碗里的劣质灵茶早已凉透,水面漂浮着几点可疑的油星。他安静地听着老丹师用沙哑干涩的嗓音絮叨,如同在听一段被遗忘的古老经文。 “……筑基?嘿……谈何容易……”老丹师搅动着药膏,浑浊的眼珠盯着炉火,声音飘忽,“炼气九层……不过是叩门的砖。那扇门……叫‘天地桥’!搭桥的根基……是灵根,是功法,是心性……可光有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沾染的药灰,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堪回首的记忆。 “真正的关键……是‘地脉灵穴’!” 老丹师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颤音,“天地灵气……如江河奔涌,散逸无方。唯有地脉汇聚之处,灵气凝如实质,化生‘灵穴’!那是……那是天地造化留给修行者的一线生机!只有在灵穴之中,引动地脉磅礴之力冲刷己身,才能将那虚无缥缈的‘天地桥’,真正烙印在肉身与神魂之间!才能真正……推开那扇门!” “灵穴……” 凌墨平静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炉火跳跃的光点,无波无澜。 “是啊……灵穴……”老丹师苦笑一声,满是自嘲,“可那等造化之地,岂是寻常可得?要么被大宗门、大世家牢牢占据,视为不传之秘!要么……便是隐匿在穷山恶水、绝域险境之中,九死一生也未必能寻到一丝踪迹!像我等这般……嘿……” 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只是更加用力地搅动着锅中那团粘稠、散发着微弱土腥气的药膏,仿佛要将毕生的绝望都搅进去。 隔间内只剩下炉火舔舐锅底的“噼啪”声,以及药膏翻滚冒泡的“咕嘟”声。焦糊与药渣的苦涩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 数日后,执法堂侧殿,卷宗库。 此地与外门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光线幽暗,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着灰尘的霉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类似铁锈和旧血的冰冷气息。一排排巨大的、由阴沉木打造的厚重书架,如同沉默的卫士,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书架上密密麻麻堆叠着各种材质、大小不一、颜色晦暗的卷宗、玉简、皮卷,其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蛛网在角落无声蔓延。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只有尘埃在从高窗缝隙透入的惨淡光柱中缓缓飞舞。 这里是宗门历史的沉淀之地,亦是无数被遗忘或刻意掩盖的隐秘角落。 凌墨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他出示了代表外门小比冠军身份、权限略高于普通弟子的玄铁令牌,看守此地的是一位昏昏欲睡、眼袋浮肿的老年执事。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令牌,又瞥了一眼凌墨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没有多问,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指向库房深处某个积灰最厚的角落,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宗门舆志、地理堪舆……都在那边……自己找……别弄乱了……” 说完,便又缩回他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藤椅里,仿佛随时会睡去。 凌墨步入卷宗库。冰冷的霉味扑面而来。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中回荡,如同踏在古墓的石板上。两侧高耸的书架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 他径直走向老人所指的角落。这里的书架更加古老,木料呈现出深沉的紫黑色,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卷宗大多是厚重的皮卷或脆弱的竹简,用暗沉的丝绦或麻绳捆扎,其上覆盖的灰尘几乎要将字迹彻底掩埋。空气也更加阴冷。 凌墨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平静而快速地扫过一排排卷宗侧脊上模糊不清的标签。 《云州山川考·残卷》——无用。 《宗门初立地脉图录·摹本》——过于笼统。 《灵矿开采纪要·叁拾柒年》——掠过。 《后山禁地舆图详解·禁》——禁字被朱砂涂抹,字迹凌厉。 《地脉异动录·秘》——秘字同样刺眼。 他的指尖拂过冰冷的卷宗表面,带起细微的尘埃。时间在死寂的霉味中悄然流逝。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书架最底层,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斜倚着一本用深蓝色粗布包裹、边缘磨损得露出里面暗黄色纸页的厚册。册子一角,隐约可见几个几乎被灰尘覆盖的、用古拙朱砂写就的字迹——《宗门地脉考·下》。 凌墨俯身,拂去册子表面的厚厚积尘。深蓝色的粗布包裹入手冰凉沉重,带着浓烈的霉味。他解开包裹的布结,露出了里面厚重的册子。册页是用一种坚韧的暗黄色皮纸装订而成,触手冰凉,边缘已经磨损起毛。封面正中,“宗门地脉考·下”六个古篆字,朱砂早已黯淡剥落,透着一股被岁月遗忘的沧桑。 他席地而坐,背靠冰冷的书架。幽暗的光线中,他翻开厚重的册页。 “哗啦……”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库房中格外清晰,扬起细小的尘埃。 册中内容极其枯燥晦涩。大量复杂难辨的山脉走势图、河流水系图、星罗棋布的灵矿标记、以及密密麻麻的古篆注释,充斥着“地气郁结”、“灵机隐晦”、“龙脉潜踪”、“煞穴交汇”等艰深术语。许多图页已经模糊不清,字迹更是如同天书。 凌墨的目光却异常专注,平静地扫过一行行艰涩的文字,一幅幅模糊的舆图。他的指尖偶尔在那些描绘山脉走势的墨线上轻轻划过,仿佛在触摸着大地深藏的脉络。 翻过一页页泛黄、脆弱、记载着宗门疆域内无数或兴盛或枯竭灵脉的篇章。时间在无声流淌。 当册页翻至中后段,他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这一页的上半部分,绘制着一幅相对清晰的局部舆图。图中山势险峻陡峭,形如倒插的利剑,几条代表地下暗河的虚线在剑身下方交错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如同旋涡般的标记。图侧用凌厉的小字注释着: “天剑峰西麓,地脉交汇,煞气冲霄,灵机驳杂。曾探得‘墨纹铁’、‘阴髓玉’等伴生煞矿,然开采艰难,矿工折损逾七成。后因地动频发,矿道坍塌,煞气外泄,化为绝域。遂于启明历320年,由戒律长老亲率执法堂精锐,以‘玄阴镇煞大阵’封禁。列为宗门甲等禁地,擅入者,死。” 舆图下方,是大段关于此地煞气特性、矿脉分布、以及封禁阵法原理的艰涩描述。 凌墨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模糊的旋涡标记上,以及“地脉交汇”、“煞气冲霄”几个字上。深潭般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 就在他指尖准备拂过那旋涡标记,继续翻页的刹那—— “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卷宗库房顶掀开的恐怖雷鸣,毫无征兆地在执法堂上空轰然炸响! 这雷声是如此狂暴、如此突兀、如此近在咫尺!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库房厚重的墙壁和屋顶上!整个巨大的空间都在剧烈地震颤、摇晃!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无数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如同雪崩般簌簌落下!高窗上残存的几块琉璃瓦被震得嗡嗡作响! “哎哟!” 门口藤椅上的老执事被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发出惊恐的尖叫。 不等任何人从这毁天灭地的雷声中回过神—— “轰隆——!!!” 一道无法形容其粗壮、其耀眼的惨白炽烈雷光,如同九天降下的神罚之矛,悍然撕裂了执法堂侧殿的厚重屋顶!砖石、瓦砾、木梁碎片如同纸糊般瞬间气化湮灭!狂暴的雷柱带着净化一切、撕裂一切的毁灭意志,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劈在了卷宗库房深处——距离凌墨盘坐之处仅三尺之遥的一个巨大青铜灯架上! “哐当——!!!” 沉重的青铜灯架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瞬间扭曲、熔化、炸裂开来!无数燃烧着雷火的青铜碎片如同死亡的烟花般向四周疯狂迸射!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凌墨身前的一切!狂暴的电流如同亿万条疯狂的银蛇,在空气中肆虐跳跃!书架上的卷宗被高温和电流引燃,瞬间腾起焦黑的火焰和浓烟!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臭氧味、焦糊味和纸张燃烧的呛人气息! 然而,就在这灭顶之灾降临的瞬间—— 凌墨身前,那本摊开的、厚重的《宗门地脉考·下》,书页在狂暴的气浪和电流冲击下,猛地向上剧烈翻飞! “哗啦啦——!” 纸页狂舞!其中一页,恰好被一股裹挟着雷火碎片的热浪卷起,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打着旋儿,朝着凌墨的面门直直地飞扑而来! 那页纸上,正是描绘着天剑峰西麓废弃矿洞舆图的那一页! 就在这张纸页即将扑到凌墨脸上的刹那—— “嗤——!” 一道细小的、跳跃的雷蛇电弧,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精准地击中了纸页中心——那个代表地脉交汇的模糊旋涡标记!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灼烧声。 纸页瞬间被洞穿!一个边缘焦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细小孔洞,赫然出现在旋涡标记的正中心! 更诡异的是,这雷火熔穿的孔洞边缘,并非一片焦黑。那焦痕之中,竟隐隐透出纸页背面的字迹!仿佛这狂暴雷火的一击,不仅洞穿了纸页,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纸页正反两面的墨迹在高温下短暂地融合、显现了出来! 透过那焦黑的熔孔,在原本旋涡标记的位置,几个被雷火之力“灼刻”出来、比正面朱砂小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纸背的暗金色古篆字,如同被无形之手烙印其上,清晰地映入凌墨的眼帘: **地脉灵穴**! **深埋于废弃矿洞之下**! 这八个暗金色的古篆,如同沉睡千年的箴言,在焦黑的熔孔中熠熠生辉!与正面舆图那“地脉交汇,煞气冲霄”的注释,形成了最直接、最震撼的呼应! 狂暴的雷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刺目的白光消散。 卷宗库内一片狼藉。浓烟滚滚,焦糊味刺鼻。被雷击中的青铜灯架已化为满地熔融的铜汁和焦黑的残骸。周围几个书架被引燃,火苗在浓烟中跳跃。灰尘弥漫,如同硝烟未散的战场。 看守的老执事瘫在地上,面无人色,裤裆湿透,看着库房内的惨状,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凌墨依旧盘坐原地。 那张被雷火洞穿、显现出“地脉灵穴深埋于废弃矿洞之下”暗金字迹的舆图残页,如同被精准投递的信笺,此刻正静静地飘落在他的膝上。 他缓缓伸出手指,拂去纸页边缘沾染的灰尘和几点滚烫的铜汁。 指尖停留在那个焦黑的熔孔边缘,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微弱的雷电灼热感,以及那八个暗金色古篆字迹中蕴含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沉重信息。 深潭般的眼眸,倒映着膝上那张残破却重若千钧的纸页。 幽暗的库房内,尘埃与烟雾缓缓沉降。 一丝极淡的、混合着焦糊、臭氧与古老纸墨的气息,萦绕指尖。残页上,那八个暗金古篆在昏暗中,无声地流淌着命运的光泽。 ------------ 第46章矿洞惊魂 后山禁地的边缘,如同被无形的巨刃切割过。一面是宗门疆域内尚算正常的山野林莽,草木在晦暗天光下显出沉闷的绿意。另一面,则是笼罩在巨大透明结界之后的世界。淡金色的符文在结界表面缓缓流淌,冰冷而坚硬,隔绝了内外。结界之内,是望不到边际的、翻滚涌动的灰色浓雾。雾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汁,沉重地压在险峻嶙峋的山峰之上,将一切都涂抹成模糊、阴郁、死气沉沉的轮廓。 空气在这里仿佛也凝固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湿气,即便隔着结界,也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黏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寒意。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声音。没有鸟鸣,没有虫豸,连风声似乎都被那厚重的灰雾吞噬殆尽。 凌墨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结界之外一处断崖的阴影里。他灰扑扑的道袍几乎与身后深色的岩壁融为一体。深潭般的眼眸越过那流淌着符文的淡金色屏障,投向浓雾深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令人窒息的灰霾,精准地锁定在某个方向——天剑峰西麓。那里的雾气颜色似乎更深沉几分,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红,如同干涸凝固的血痂。 他站了片刻,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然后,脚步轻移,沿着结界边缘,向着记忆中舆图上标记的方位,向着那片暗红雾气最浓郁的区域潜行。脚下是松软潮湿的腐殖土和滑腻的苔藓,每一步都落得极轻,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有微弱的草叶摩擦声,瞬间就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越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那股阴冷的煞气便越是明显。它不再是单纯的湿冷,而是一种混杂着铁锈、硫磺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强烈的侵蚀感,仿佛能冻结血液,消磨灵力。结界的光芒在此处似乎也黯淡了几分,被那暗红色的雾气所侵染。 终于,在一处被巨大山岩半掩的、格外陡峭的崖壁下方,凌墨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舆图标记的入口所在。 眼前,曾经开凿出的巨大矿洞入口,如今已被山崩般的巨石和扭曲断裂的粗大木梁彻底堵塞、掩埋。碎石嶙峋,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交错着封死了前路。那些断裂的木梁早已腐朽成深黑色,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湿滑的墨绿色苔藓,散发着浓烈的霉烂气息。几根粗大的、锈蚀得几乎断裂的玄铁链,如同垂死的巨蟒,从巨石缝隙中无力地垂落下来,一直延伸到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罅隙里。链身上,依稀还能辨认出几个模糊黯淡的符文印记,那是“玄阴镇煞大阵”残留的痕迹,此刻却早已失去了灵光,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而就在这片被彻底封死的矿洞废墟上方,约莫七八丈高的峭壁之上,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痕,如同大地上被强行撕开的丑陋伤口,斜斜地贯穿了山体。裂痕的边缘犬牙交错,布满了雷击和暴力撕裂的焦黑痕迹。浓稠得化不开的、带着暗红血丝般的灰雾,正源源不断地从这道裂痕深处汹涌而出,如同溃烂伤口流出的脓血,翻滚着,沉甸甸地向下弥漫、扩散,将下方堵塞的矿洞废墟和那几根垂落的锈蚀铁链,都笼罩在一片令人压抑的、病态的暗红之中。 裂痕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散落着一些新鲜的人类活动痕迹:踩踏凌乱的脚印,折断的灌木枝条,还有几处显然是被强大外力硬生生轰击在巨石上留下的焦黑凹坑和碎石粉末。空气中,除了那浓烈的阴煞之气,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血腥味,以及几种驳杂混乱的灵力波动。 显然,有人先到了。而且,不止一拨。他们尝试过暴力轰开这被堵塞的入口,甚至可能已经付出了代价。 凌墨的目光扫过那些痕迹,最终落在那道如同地狱之门的巨大裂痕上。暗红的雾气翻滚着,仿佛有生命般在无声地蠕动。他微微侧耳,凝神倾听。 死寂依旧。 但在这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下,似乎隐隐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声。那声音并非来自空气,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震颤,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的、近乎疯狂的暴戾气息,正从裂痕深处,从那暗红雾气的源头,幽幽地传递出来。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那道巨大的裂痕深处炸开!狂暴的气浪裹挟着更加浓郁的暗红雾气,如同火山喷发般从裂口汹涌而出!整个崖壁都剧烈地震颤起来,碎石簌簌滚落! “啊——!” “快退!” “拦住它!!” 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惊恐和绝望的惨叫声、怒吼声,瞬间打破了死寂,从裂痕内部疯狂地爆发出来!混乱的灵力光芒如同失控的烟火,在暗红色的浓雾中疯狂闪烁、碰撞! 紧接着,一道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裹挟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剑意,如同挣脱了地狱束缚的凶魔,猛地从那裂口喷涌的雾气中而出! 那是一柄剑! 或者说,是一柄剑的残骸! 剑身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通体呈现出一种被污血浸透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泽。剑格早已崩碎大半,剑柄也扭曲变形,缠绕着同样污浊的、断裂的布条。剑身之上,无数扭曲挣扎的怨魂虚影在血光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尖啸,散发出滔天的怨毒、憎恨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念! 这柄残剑,正是当年镇压此地煞穴的核心法器——那柄曾饮尽无数魔血、也沾染了太多矿工怨念的“镇煞”之器!如今,在漫长岁月的侵蚀和此地浓烈煞气的浸染下,它早已彻底失控、魔化!此刻,它感应到了裂口外,凌墨身上那如同黑夜灯塔般清晰无比的灾厄气息!那气息对它而言,是同类?是威胁?是更甜美的血食?无从分辨! 残剑在冲出裂口的瞬间,剑身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撕裂神魂的、饱含无尽痛苦与暴怒的恐怖尖啸!那啸声仿佛直接刺入脑海!它那布满裂痕的剑尖,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瞬间锁定了下方阴影中那道灰扑扑的身影——凌墨! 然而,就在它即将化作一道毁灭血虹,直扑凌墨的刹那—— “嗡——!!!” 凌墨体内,那早已运转至极限的“忘了吗神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存在感剥离之力,如同宇宙初开时最深邃的黑暗,瞬间笼罩了他自身!他站在那里,却又仿佛从这片空间、从所有生灵的感知中彻底“消失”了!连带着他身上那诱人的灾厄气息,也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光,瞬间收敛、坍缩、归于彻底的“无”! 残剑那饱含毁灭意志的血色剑尖,在距离凌墨不足三丈的空中,猛地一滞! 剑身上疯狂闪烁的血光和怨魂虚影,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混乱的凝滞。它失去了目标!那个散发着让它本能躁动、渴望撕裂气息的“东西”,凭空消失了! 这刹那的迷茫和目标的丢失,彻底点燃了残剑内蕴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只剩下纯粹毁灭本能的滔天狂怒! “嗡——锵!!!” 刺耳的、仿佛金铁摩擦神魂的尖啸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疯狂!残剑剑身剧烈震颤,暗红色的血光如同失控的熔岩般汹涌喷发!它猛地调转方向,那饱含毁灭与混乱的剑意,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横扫向裂口下方,那些刚刚从裂痕中狼狈冲出、惊魂未定、身上还残留着新鲜血腥气和驳杂灵力的身影! 那是三拨人马!十余名弟子! 他们衣着各异,显然是来自不同山头或派系,此刻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骇和贪婪未消的扭曲。有人手持破损的法器,有人嘴角挂着血迹,有人怀里还死死抱着几块刚刚从矿洞深处险死还生抢出来的、散发着阴冷煞气的矿石。 他们刚刚在裂痕深处,为了争夺几件前人遗落的残破法器和矿石,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无意中触动了这柄沉睡的魔剑,付出了几条人命的代价才勉强逃出。此刻,他们满脑子还是对宝物的贪婪和对同伴死亡的恐惧,正想喘口气,甚至有人已经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竞争者”。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柄悬停在半空、散发着滔天魔威的残剑,以及它剑尖所指的方向——那片空无一物的崖壁阴影。 紧接着,那柄魔剑,毫无征兆地,将毁灭的矛头对准了他们! “不——!!” “它怎么冲我们来了?!” “快跑!!!” 惊恐的尖叫瞬间炸开!所有的贪婪、算计,在绝对毁灭的死亡威胁面前,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恐惧!十几道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爆发出全部灵力,向着四面八方亡命飞窜!各种护身灵光、遁术符箓的光芒疯狂亮起! 然而,晚了! “嗤——!!!” 一道凄厉的血色匹练,撕裂了翻滚的暗红雾气!速度快到超越视觉的极限! 一个冲在最前面、试图御器飞遁的蓝衣弟子,身形猛地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下一瞬,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眉心浮现,迅速向下蔓延。他整个人连同脚下的飞行法器,无声无息地被居中劈成了两半!内脏和滚烫的鲜血如同瓢泼般洒落! 残剑没有丝毫停顿,血光一闪! “噗!” 一个躲在巨石后、正手忙脚乱激发防御玉佩的黄衫弟子,连人带玉佩和他藏身的半人高巨石,被一道斜掠的血芒同时斩开!切口平滑如镜! “救我!师兄救我啊!” 一个身材瘦小的弟子绝望地扑向不远处一个气息最强的锦袍青年,那是他们这队人的领头者。 那锦袍青年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骇欲绝,哪里还顾得上同门之谊!他猛地一咬牙,手中一枚珍贵的玉符瞬间捏碎,一道凝实的土黄色光罩将他笼罩。同时,他竟然反手一掌,狠狠拍在那扑来的瘦小弟子背上! “滚开!别连累我!” 瘦小弟子被这一掌拍得口喷鲜血,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正好迎向那道追袭而至的血色剑光! “不——!” 绝望的嘶吼戛然而止。血光掠过,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片漫天飞溅! 锦袍青年借助同门尸体争取的刹那,土黄色光罩光芒大盛,他头也不回,化作一道流光亡命般射向结界方向! 残剑似乎被这卑劣的阻挠和逃亡彻底激怒!剑身发出更加尖锐、更加疯狂的嗡鸣!暗红色的血光暴涨,如同沸腾的血海!它不再执着于某个目标,而是化作一道在暗红雾气中疯狂穿梭跳跃的血色闪电,带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虐意志,开始无差别地追杀视野中所有移动的活物! “轰隆!” 一道血芒斩在山壁上,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切开,巨大的碎石轰然滚落,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弟子砸成了肉泥! “锵!” 另一道血光将一个弟子仓促祭出的飞剑连同其主人持剑的右臂一同斩断! “啊!我的腿!” 惨叫声此起彼伏。 矿洞废墟前,瞬间化作了血腥的屠宰场!残肢断臂飞舞,鲜血将地面和嶙峋的巨石染成刺目的猩红。绝望的哭嚎、濒死的惨叫、法器的爆裂声、岩石的崩塌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交响曲。那柄魔化的残剑,如同一个不知疲倦、只知杀戮的疯子,在血雾中疯狂穿梭,每一次闪现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 混乱,血腥,彻底的疯狂! 就在这片毁灭风暴的中心,在那柄残剑最初锁定却又失去目标的位置,那片被巨大山岩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里。 凌墨静静地站着。 忘了吗神功运转到了极致,将他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了真正的虚无。狂暴的剑气带起的腥风,卷动着他灰扑扑的道袍下摆,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碎发。飞溅的温热鲜血和碎裂的内脏组织,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脚边的岩石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那深潭般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眼前这场由他引动、却与他“无关”的血腥杀戮。瞳孔深处,没有恐惧,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绝对的、冰冷的沉静,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 他的目光,穿透了疯狂舞动的血色剑光,穿透了弥漫的血雾和绝望奔逃的身影,穿透了那被彻底堵塞的矿洞废墟表面……最终,牢牢地锁定在那几根从巨石缝隙中垂落下来的、锈迹斑斑的巨大玄铁链上。 确切地说,是锁链垂落下去的方向——那片被碎石和腐朽巨木掩盖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罅隙。 混乱的杀戮仍在继续,惨叫声越发稀疏。那柄疯狂的残剑似乎彻底沉浸在了屠杀的快感中,追逐着最后几个亡命奔逃的身影,向着远离矿洞废墟的方向而去。 就是现在! 阴影中,那道如同岩石般沉寂的身影,动了。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破空之声。凌墨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流水,又像是被风吹起的一片枯叶,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贴着嶙峋陡峭的崖壁,无声无息地滑落。他的目标,正是那几根垂落的、通往下方黑暗的铁链! 脚尖在冰冷湿滑、布满厚重苔藓的锈蚀铁链上轻轻一点,身形再次借力下坠,快如鬼魅。弥漫的暗红雾气似乎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缝隙,浓烈的血腥味和煞气扑面而来,却无法撼动他眼中分毫的沉静。 下方,是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只有几缕极其微弱、带着浓郁土腥气的阴冷气流,正从铁链垂落的最深处,从那片被巨石和朽木勉强封堵的罅隙中,顽强地渗透上来。 那气流,冰冷,粘稠,沉重如山。 却又蕴含着一种……磅礴到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大地深沉的脉动! 凌墨的身影,如同归巢的夜鸟,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片被疯狂与血腥遗忘的、最深沉的黑暗罅隙之中。 ------------ 第47章灵穴现世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湿滑苔藓触感的玄铁链在指尖下无声滑过。凌墨的身躯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顺着这锈迹斑斑的死亡阶梯,向着下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急速坠落。上方,矿洞废墟边缘那片狭窄的天空,被翻滚的暗红雾气切割成扭曲的一线,其中夹杂着遥远而模糊的、濒死的惨嚎和残剑撕裂空气的尖啸。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狂暴的煞气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下坠的轨迹。 越往下,空气越是阴冷粘稠。那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神魂的煞气,混杂着陈年积水的腐臭和岩石深处渗出的土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腑生疼。绝对的黑暗包裹上来,隔绝了上方最后一丝来自血腥杀戮的光影和声息,只剩下自己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心跳,以及铁链在手掌摩擦下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毒蛇爬行般的“沙沙”声。 不知下坠了多久,或许只有数息,又或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脚下终于传来了实地的触感。 那是一片倾斜的、湿滑的碎石坡。落脚之处,碎石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滚动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凌墨立刻稳住身形,如同壁虎般贴附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忘了吗神功运转至极致,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近乎虚无,连带着那轻微的落脚声也被黑暗瞬间吞没。 他屏住呼吸,深潭般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扫视。 这里是被巨石和朽木彻底封堵的矿洞深处。空间远比上方看到的罅隙要宽阔许多,像一个巨大的、被强行撕裂后又胡乱塞满的腹腔。头顶是高不见顶的黑暗,无数巨大的、棱角狰狞的岩石犬牙交错地堆叠挤压在一起,形成摇摇欲坠的穹顶,仿佛随时会再次崩塌,将这里彻底埋葬。脚下是同样嶙峋的乱石和湿滑的泥泞,几处低洼处积着浑浊发黑的污水,散发出刺鼻的霉烂气息。断裂的巨大矿洞支撑木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横七竖八地斜插在乱石堆中,早已腐朽不堪,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墨绿色苔藓。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不知何处渗出的水滴,偶尔从高处滴落,砸在岩石或水洼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清晰得如同催命的鼓点,在这凝固的黑暗中回荡。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与污浊的核心,凌墨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微弱却顽强存在的异样——气流。 冰冷、粘稠、沉重如山岳的阴冷气流,正从这片巨大废墟更深、更幽暗的角落,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气流中蕴含的土腥味浓烈到了极致,几乎化为实质,每一次吸入,都仿佛有冰冷的泥沙灌入肺腑。但在这令人窒息的阴冷与土腥之下,气流最深处,却隐隐传来一种……如同大地沉睡心脏搏动般的低沉脉动!磅礴!厚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孕育万物的深沉力量! 这脉动无声无息,却震得凌墨紧贴岩壁的胸膛微微发麻。他体内的灵力,在这股纯粹而古老的大地脉动牵引下,不受控制地加速流转起来,丹田气海深处,炼气九层巅峰的壁垒,竟隐隐传来细微的松动感! 灵穴! 就在这污秽废墟的尽头,在那被最厚重岩层和煞气封锁的地底深处! 凌墨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气流涌来的方向——那是这片巨大废墟坍塌最严重的区域。一面巨大的、布满扭曲裂痕的岩壁,如同墓碑般倾斜着矗立在乱石堆的尽头。岩壁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湿滑的暗红色苔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岩壁下方,是更加混乱的巨大石块和断裂的玄铁链堆积而成的“山丘”,彻底堵死了去路。只有几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如同地狱的门缝,在乱石堆最底部若隐若现。那沉重冰冷、带着大地脉动的气流,正是从这些缝隙中顽强地渗出。 岩壁之上,几道巨大的、早已黯淡无光的暗金色符文残迹依稀可辨,那是“玄阴镇煞大阵”最后的核心封印,如同垂死巨兽的爪痕,死死抓扣着这片空间,竭力压制着岩壁之后那即将破土而出的磅礴力量。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贴近的巨响,猛地从上方那狭窄的罅隙口处炸开!整个被巨石封堵的矿洞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破鼓,剧烈地、疯狂地震动起来! “哗啦啦——!” 无数碎石、粉尘如同暴雨般从头顶摇摇欲坠的“穹顶”缝隙中倾泻而下!巨大的岩石在挤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浑浊的积水被震得四处飞溅! “不——!放过我!啊——!!” 一个凄厉绝望到极点的惨嚎声,如同被掐断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某种重物被巨力狠狠砸在岩壁上的沉闷爆裂声! 那柄魔化的残剑!它杀光了外面所有的活物,它的毁灭欲望并未平息!它循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活人气息,或者仅仅是被下方那磅礴大地脉动与灾厄气息混合而成的、对它而言如同毒药与蜜糖交织的奇异“味道”所吸引,它……回来了! “嗡——锵!!!” 撕裂神魂的尖啸声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刺入这封闭的空间!一道比在矿洞外更加凝练、更加暴戾、更加污浊的血色剑光,如同地狱投射出的毁灭光束,猛地从那道狭窄的罅隙口贯入! 血光瞬间照亮了这片被遗忘的黑暗地狱! 那柄残剑悬停在入口处,剑身剧烈震颤,暗红色的血光如同沸腾的岩浆般汹涌燃烧,照亮了它剑身上无数疯狂挣扎、无声尖啸的怨魂虚影!它那布满裂痕的剑尖,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念,再次锁定了下方岩壁前那片最深沉的阴影——凌墨所在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残剑尖啸完全掩盖的闷响。 是凌墨!他指尖一枚早已扣在掌心的、最低阶的“土元石”碎片,被他用巧劲弹出,无声无息地射向岩壁上方,一处被暗红色苔藓覆盖、看似毫无异样的角落! 土元石碎片精准地没入那片粘稠的苔藓。 下一瞬! “嗡——!” 那片看似普通的岩壁角落,陡然亮起一道极其黯淡、却又无比复杂的暗金色阵纹!如同被惊醒的毒蛇!这正是“玄阴镇煞大阵”残留的一处极其微弱的警戒节点!土元石碎片蕴含的微弱土行灵力,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将其激活! 警戒阵纹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在这充斥着毁灭血光与疯狂剑意的封闭空间里,却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清晰地昭示着——此地尚有“异物”触动禁制! 这微弱的、代表“入侵”的阵法波动,对于上方那柄只剩下纯粹毁灭本能的魔剑而言,无异于最直接的挑衅!是对它“领地”的侵犯! “轰——!!!” 残剑积蓄的、原本指向凌墨的毁灭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目标转移”彻底引爆!它那饱含无尽怨毒与狂怒的剑尖,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下方那片让它困惑的“虚无”阴影,携带着足以开山裂地的恐怖威能,化作一道毁天灭地的血色雷霆,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劈向了那处被激活的阵纹节点所在的岩壁!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巨响! 整个矿洞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揉搓!狂暴的血色剑光与暗金色阵纹残存的力量疯狂对撞、湮灭!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拍向四面八方! 凌墨在那道毁灭血光调转方向的瞬间,身体便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后方一块半人高的、相对稳固的巨石阴影后扑去!忘了吗神功运转到极致,身体几乎贴地滑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冲击波最核心的毁灭路径! “咔嚓!轰——!!!” 被残剑全力劈中的那面巨大岩壁,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紧接着,在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岩壁中央,以那处阵纹节点为核心,猛地向内塌陷、崩裂开来! 无数巨大的、带着暗红色苔藓的岩石碎片如同炮弹般向内而出!烟尘混合着更加浓郁的暗红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喷出! 然而,就在这漫天崩飞的碎石与污浊烟尘的核心—— 一道光! 一道难以言喻的、温润厚重的、如同初生大地般纯净的玄黄色光芒,骤然从那崩裂的岩壁深处,喷薄而出!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静与厚重。它如同实质的流水,瞬间驱散了弥漫的污浊煞气和烟尘,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柔和而神圣的光晕。光芒所及之处,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瞬间平息下来。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血腥、煞气和腐朽霉烂的气息,被一股清新、纯粹、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泥土芬芳所取代! 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大地母亲怀抱般温暖厚重的磅礴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那崩裂的缺口深处,浩浩荡荡地奔涌出来!这股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如此浩瀚!它冲刷过凌墨的身体,他体内炼气九层巅峰的灵力壁垒,在这股纯粹大地之力的浸润下,发出了如同春冰解冻般的细微“咔嚓”声!气海翻腾,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发运转、压缩、凝练! 地脉灵穴! 被尘封、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造化之地,终于在这毁灭与混乱交织的巧合之下,被那柄失控的魔剑,以最暴烈的方式,劈开了最后的枷锁,重现天日! 玄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毁灭风暴的废墟。光芒中心,那崩裂的岩壁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并不算十分宽阔、但内壁光滑圆润、如同天然形成的石室入口。入口内,氤氲的玄黄光雾缓缓流淌,仿佛有生命般呼吸脉动,散发出令人灵魂都为之宁静的磅礴生机。 而上方,那柄劈开了灵穴入口的残剑,似乎也被这骤然喷涌而出的、纯粹而磅礴的大地之力所震慑!它剑身上沸腾的血光和疯狂尖啸的怨魂虚影,在玄黄光芒的照耀下,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地扭曲、黯淡、退缩!剑身发出痛苦的、不甘的嗡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灼伤,猛地倒飞而回,化作一道仓惶的血色流光,重新钻回了上方那道狭窄的罅隙,消失在那片暗红的煞气浓雾之中。只留下矿洞内一片狼藉的碎石和尚未散尽的烟尘,以及那扇散发着神圣玄黄光芒的灵穴入口。 毁灭的喧嚣骤然远去,只余下灵穴光芒流淌的静谧嗡鸣。 凌墨从藏身的巨石阴影后缓缓站起。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前方那喷薄着玄黄光芒的入口。那光芒是如此温暖,如此厚重,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古老威严。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得见造化的狂喜,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欠奉。只有一片沉静到极致的冰冷。 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身影动了。 如同融入那玄黄光芒本身的一道灰色流影,又像是被那磅礴地脉之力吸引的一粒尘埃。没有灵力爆发,没有破空之声。他迈开脚步,踩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和尚未散尽的烟尘,一步步,平静地走向那光芒流淌的灵穴入口。 脚下的碎石在玄黄光芒的照耀下,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润。每一步落下,都感觉有一股温暖而厚重的力量从脚底涌入,冲刷着四肢百骸,抚平着方才冲击带来的细微震荡。体内灵力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气海深处那层无形的壁垒,在纯粹大地之力的持续浸润下,松动得越来越明显。 终于,他走到了入口前。 站在这里,那股磅礴的大地脉动感更加清晰。玄黄色的光雾如同温暖的泉水般包裹着他,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是最精纯的大地本源气息,沉重如山,却又生机无限。入口内,光雾氤氲,看不清具体景象,只有那令人心安神宁的脉动,如同母亲的心跳,在无声地召唤。 凌墨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那被巨石封堵、只剩下血色残影的罅隙口。深潭般的眼底,映着玄黄的光,也映着上方残留的、属于杀戮与毁灭的暗红。 然后,他一步跨出。 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片流淌的玄黄光雾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 “嗡……” 整个灵穴入口的光芒似乎微微一亮,随即缓缓收敛、内蕴。那喷薄而出的磅礴力量也如同潮水般退回石室深处,只留下入口处一片柔和的光晕。崩裂的岩壁碎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弥合,虽然依旧留有巨大的裂口,却不再有碎石滚落,显得稳固了许多。 这片刚刚经历了魔剑肆虐与灵穴现世的废墟矿洞,再次陷入了一片奇异的静谧。只有玄黄的光晕在入口处静静流淌,散发出温暖而厚重的气息,将残留的煞气与血腥彻底净化、驱散。 而在那玄黄光芒笼罩的石室深处。 凌墨盘膝坐于灵穴核心。 这里并非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洞府,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内壁光滑如镜的巨大石卵。石室中央,是一泓不过丈许方圆的、粘稠如液态黄金的玄黄色“水潭”。潭水并非真正的液体,而是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地脉灵气!它平静无波,却散发着如同心脏般沉稳而有力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动整个石室内的玄黄光雾随之涨落。 磅礴、精纯、浩瀚无边的大地之力,如同温暖的海洋,将他彻底包裹、淹没。 他体内的灵力,早已在这纯粹力量的冲刷下沸腾到了极致!炼气九层巅峰的壁垒,在持续不断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灵力浪潮冲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清晰的碎裂声! “咔嚓!” 如同冰河解冻,春雷炸响! 体内那层无形的、阻碍他更进一步的坚实壁垒,轰然破碎! 丹田气海瞬间扩张!原本充盈的液态灵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更加广阔的气海空间,并在那纯粹大地之力的持续灌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精纯、更加厚重!灵力流转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个层次,如同奔腾的大河,在拓宽的河道中汹涌澎湃!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伴随着对大地的深沉感悟,从四肢百骸深处升腾而起! 炼气大圆满!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凌墨依旧紧闭双目,盘坐于那泓液态黄金般的灵穴核心之上。玄黄的光雾在他周身缭绕、沉浮,映照着他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庞。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体内如同大地般沉稳而磅礴的灵力流转,昭示着境界突破带来的蜕变。 在这被遗忘的地底深处,在这造化钟灵的灵穴之中,在无人知晓的寂静里,他完成了筑基前最后的积累与蜕变。 石室之外,那柄染血的魔剑在煞气浓雾中不甘地盘旋尖啸,却再也无法靠近那散发着神圣玄黄光芒的入口分毫。废墟之上,血腥渐渐冷却,只余下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疯狂。 而灵穴之内,只有大地脉动般的沉稳嗡鸣,以及那道在玄黄光芒中沉寂如石的身影。 ------------ 第48章筑基进行时 石卵般的灵穴核心内,时间失去了刻度。只有那泓液态黄金般的玄黄灵潭,如同大地沉睡的心脏,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脉动都牵引着浓郁如实质的光雾潮汐般涨落。凌墨盘坐其上,身躯仿佛成了这大地脉动的一部分,随着那无声的搏动微微起伏。 炼气大圆满的境界已然稳固。体内灵力奔流如拓宽的江河,在更加广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呼啸,每一次循环都变得更加凝练、厚重,带着大地般的沉凝质感。丹田气海充盈鼓荡,灵力已臻至炼气境的极致,如同蓄满春水的堤坝,只待一个契机,便能冲开天地玄关,筑就道基。 此刻,他正引导着这磅礴的灵力,如同驾驭着奔腾的洪流,一遍遍冲刷、捶打、拓展着丹田气海与周身经脉的交界之处——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天地桥”雏形。这是筑基最关键、最凶险的一步。灵力需在神魂的精准驾驭下,于虚无中开辟连接,在肉身与天地间架设起稳固的桥梁。稍有差池,灵力失控反噬,轻则道基受损,重则身死道消。 忘了吗神功运转至前所未有的精微境地。他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自身的存在感被压缩到极致,所有心神、所有意志,都化作无形无质的刻刀,引导着灵力洪流,在那片混沌的虚无中,小心翼翼地勾勒着桥梁的轮廓。每一次灵力的冲击,都伴随着神魂层面的细微震颤,如同在悬崖峭壁间开凿栈道,步步惊心。 灵穴内一片沉寂,唯有玄黄光雾流淌的微响,以及凌墨体内灵力奔涌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低沉轰鸣。 然而,这份精微的平衡,这强行压制自身存在感以契合天地法则的专注,却无法完全掩盖他体内那早已与灵魂融为一体的“灾厄”本质。 就在他引导灵力,即将触及那“天地桥”最关键的核心节点,即将引动灵穴本源之力进行最后塑形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凌墨丹田深处,那早已被他压制收敛的灾厄气息,如同嗅到了天地伟力最活跃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泄露了一丝! 这一丝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在磅礴的灵穴力量面前本应微不足道。 但灾厄,从不遵循常理。 这一丝微不可查的灾厄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打破了灵穴内部那浩瀚却精微的力量平衡! 灵穴核心,那泓平静流淌的液态黄金潭水,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搅动!原本温顺流淌的玄黄光雾骤然变得狂暴!无数道原本有序脉动的地脉灵气,瞬间失去了方向,如同受惊的野马群,在狭小的石室内疯狂冲撞、奔突! 磅礴精纯的大地之力,在这一刻失去了其孕育万物的沉静,化作了暴戾失控的狂潮!它们不再温顺地涌入凌墨体内助其筑基,反而带着一种被亵渎、被激怒的狂暴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不受控制地倒灌进他的经脉! “呃!” 凌墨紧闭的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血沫。身体如遭重锤猛击,剧烈地震颤起来!体内那原本被精妙引导的灵力洪流,瞬间被这倒灌而入的狂暴地脉之力冲得七零八落!如同驯服的马群中突然闯入了发狂的巨象!失控的力量在经脉中左冲右突,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更可怕的是,他正处在构建“天地桥”最脆弱的关头!神魂凝聚的刻刀,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剧烈颤抖,几乎要崩散开来!那即将成型的桥梁虚影,在狂暴灵气的撕扯下,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 千钧一发!道基崩毁在即! 凌墨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爆发出近乎实质的冰冷厉芒!那是被逼入绝境的凶兽才有的光芒!所有的沉静、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彻底点燃! “给我——镇!” 识海中,神魂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燃烧!忘了吗神功被他催谷到了超越极限的境地!那股强行剥离自身存在感、融入虚无的力量,不再仅仅用于隐匿,而是化作一柄无形的、沉重到难以想象的巨锤,带着他全部的意志和决绝,狠狠地、不顾一切地砸向体内那失控的狂暴灵力,砸向那即将溃散的“天地桥”虚影! “轰——!!!” 仿佛灵魂深处炸开一声无声的巨响! 强行镇压!以意志对抗天地伟力的反噬! 倒灌的狂暴地脉之力被这决绝的神魂巨锤猛地一滞!那溃散的桥梁虚影边缘,被强行凝固!凌墨抓住这瞬息即逝的机会,引导着残余的、尚在掌控的自身灵力,如同最灵巧的绣针,带着一股惨烈的决然,刺向那核心节点! “咔嚓!”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仿佛灵魂层面传来的清脆碎裂声! 那层横亘在炼气与筑基之间的、无形而坚韧的天地壁垒,终于在这内外交困、孤注一掷的冲击下,轰然洞开! “嗡——!!!” 一股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力量感,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从洞开的壁垒后方喷薄而出!凌墨的丹田气海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液态的灵力疯狂压缩、凝练、蜕变,开始向着更高层次、更稳固的形态转化——道基初铸! 成功了!在灾厄反噬与灵力失控的双重绝境下,他强行踏入了筑基之境!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 他强行镇压体内狂暴力量的神魂巨锤,以及最后那孤注一掷冲击壁垒的行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轰隆隆隆——!!!” 整个灵穴石室,不,是整个被巨石封堵的矿洞废墟,都因为这股由内而外、骤然爆发的恐怖能量波动而疯狂震颤起来! 凌墨体内,那刚刚洞开的筑基壁垒,如同一个骤然打开的、贪婪无比的黑洞!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吞噬着灵穴内一切可用的力量!刚刚平息些许的玄黄灵潭再次狂暴沸腾!海量的、粘稠如液态黄金的地脉灵气,化作实质的洪流,被蛮横地抽取、吞噬!这吞噬的速度和强度,远超正常筑基修士百倍!千倍! 灵穴在哀鸣!石室四壁光滑如镜的岩壁上,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玄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这恐怖的吞噬之力,不仅作用于灵穴内部,更如同无形的巨大触手,穿透了石室,蔓延到整个矿洞废墟! 上方,那本就因残剑肆虐和灵穴现世而脆弱不堪的穹顶结构,在这股骤然施加的、源自地底深处的恐怖吸扯之力下,终于彻底崩坏! “嘎吱——嘎嘣!!!” 令人头皮炸裂的、岩石被巨力强行撕裂、挤压、碾碎的恐怖声响,如同地狱的丧钟,从四面八方疯狂响起! 首先是灵穴入口处,那刚刚被玄黄光芒稳固了些许的崩裂岩壁。巨大的裂缝如同活物般猛地扩张、蔓延!无数先前被无形力量暂时固定的巨大岩石,失去了支撑,发出绝望的**,轰然向内崩塌、滚落! 紧接着,连锁反应发生了! “轰隆!哗啦啦——!!!” 支撑着整个矿洞废墟穹顶的、那些犬牙交错、摇摇欲坠的巨大岩石,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开始疯狂地、连锁地崩解、坍塌!巨大的岩块相互撞击、碾压、粉碎!断裂腐朽的矿道支撑木如同脆弱的火柴棒般被轻易折断、掩埋!浑浊的黑水被巨石砸得四处飞溅!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迎来了末日天倾! 烟尘!无尽的、浓密如实质的灰白色烟尘,混合着崩碎的岩石粉末,如同狂暴的沙尘暴,瞬间从上方席卷而下,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岩石滚落撞击声、结构彻底粉碎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灵穴入口处那温暖的玄黄光芒,瞬间被翻滚的、遮天蔽日的烟尘和崩塌的巨石洪流彻底淹没! 凌墨盘坐在灵穴核心,刚刚踏入筑基境的身体还在贪婪地吞噬着狂暴的地脉灵气,感受着道基初铸带来的脱胎换骨般的剧痛与新生。深潭般的眼眸,透过石室壁上疯狂蔓延的裂痕,清晰地“看”到了外面那末日般的景象。 巨石如雨倾泻!烟尘吞没一切!那刚刚向他敞开的、通往外界唯一的门户,正在被山峦般沉重的岩石和泥土,以无可阻挡之势,层层叠叠地、彻底地封死!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惧,没有绝望,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欠奉。 只有一片绝对的、冰冷的沉静。 他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不再“看”那毁灭的降临。 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力量,都向内收束!忘了吗神功运转到了此生未有的巅峰!将自身的存在感,连同那刚刚突破、气息尚未稳固的筑基波动,连同那依旧在疯狂吞噬地脉灵气的灾厄之躯,一起……压缩!坍缩!归于这片崩塌地底最深邃的、最绝对的“无”! 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沉入无垠的沙漠。 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修士”。他只是一块石头,一粒尘埃,一段被大地彻底遗忘、深埋于无尽岩层之下的……亘古寂静。 “轰——!!!” 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大地沉闷的叹息。 灵穴入口彻底消失。最后一丝玄黄光芒被永恒的黑暗吞噬。 上方,矿洞废墟的穹顶彻底塌陷。亿万钧的岩石、泥土、断裂的玄铁链、腐朽的巨木……如同埋葬一切的巨棺盖板,轰然合拢。 烟尘如同灰色的巨浪,翻滚着,升腾着,许久才缓缓沉降。 死寂。 绝对的、永恒的、连水滴声都彻底消失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被彻底埋葬的地底深处。 只有那被深埋在厚重岩层与泥土最下方的灵穴石室内,玄黄的光晕在裂痕遍布的四壁间顽强地、微弱地流转。石室中央,那泓灵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却依旧在沉重地搏动着。 潭水之上,那道盘坐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与这片被遗忘的黑暗彻底融为一体。 大地深处最沉默的囚徒,亦是最沉默的守护者。 ------------ 第49章雷劫歪了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是这片深埋地底、被亿万吨岩石与泥土彻底封死的灵穴,唯一的底色与声音。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石室中央那泓黯淡了许多的玄黄灵潭,依旧如同大地垂死的心脏,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粘稠如液态黄金的潭面荡开细微涟漪。 潭水之上,凌墨盘膝如石。 筑基初成带来的脱胎换骨之感尚未完全平息,体内灵力奔流在更宽阔坚韧的河道中,带着一种沉凝如大地般的厚重质感。道基初铸,如同胚胎初具人形,虽已定下根本,却依旧脆弱,亟待天地伟力的淬炼与认可。然而,这深埋于大地核心的囚笼,隔绝了日月,隔绝了星辰,也隔绝了那冥冥之中、注定要降临的——天劫! 天劫,是天地法则对逆天而行者的拷问,亦是淬炼道基、接引天地之力的桥梁。劫雷不来,道基便如无根浮萍,空有境界,却难引动天地共鸣,终究是镜花水月。 凌墨深潭般的眼眸紧闭,所有心神沉入体内,感知着那初成的道基在沉寂中隐隐发出的、渴望雷霆洗礼的无声呼唤。忘了吗神功运转至极限,将他自身连同这初生的筑基气息,死死压缩、封禁在这方寸石室之内,如同琥珀中的虫豸。 然而,灾厄圣体,本就是天地间最不合常理的存在。它所引动的筑基,又岂能以常理度之? 就在道基初成的气息被神功强行压制到极致,几乎要彻底归于虚无,与这地底死寂融为一体之时—— 异变,源于沉寂! “嗡……” 凌墨体内,那刚刚稳固的道基核心,一点微不可查的、属于灾厄本源的漆黑涟漪,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荡漾开来! 这一点涟漪,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它所代表的“存在”,它所散发出的、对天地秩序而言如同毒瘤般的“异质”气息,却如同黑夜中骤然点燃的一根火柴! 轰——!!! 无声的巨响,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源于那冥冥之中、笼罩四野、监察万物的天地法则! 深埋于地底数百丈的厚重岩层、封堵的巨石、淤积的泥土……一切有形无形的阻隔,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如星海、威严如神祇的恐怖意志,瞬间穿透了亿万吨岩土的阻隔,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攥住了这片被遗忘的地域!冰冷!无情!带着一种不容亵渎、不容异类存在的滔天怒意! 这股意志降临的瞬间,整个被彻底掩埋的矿洞废墟,乃至更广阔的青云宗后山区域,都猛地一震! “咔嚓嚓——!” 灵穴石室四壁,本就布满裂痕的光滑岩面,如同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重压,瞬间蔓延开更多细密的纹路!玄黄灵潭剧烈沸腾,潭面掀起尺许高的浪涛! 凌墨紧闭的眼皮猛地一跳!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天地彻底“标记”的冰冷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爬满全身! 来了! 天劫感应!灾厄筑基,终究还是引动了这天地间最公正也最无情的审判! 但……这审判,并非针对他这深埋地底的“罪魁祸首”本身! 那浩瀚的天地意志,在穿透岩层、精准锁定那一点灾厄本源气息的瞬间,似乎也“看”到了凌墨那被忘了吗神功压缩到极致、近乎彻底“消失”的自身存在感! 目标……丢失了? 不!是目标……太“小”了!小到如同尘埃!小到几乎不存在! 而那点灾厄本源的气息,却又如此清晰!如此“庞大”!如此“挑衅”! 这极致的矛盾,瞬间扰乱了天地法则那冰冷而精确的运行逻辑!如同精密的仪器被投入了一颗不规则的砂砾! “轰隆隆隆——!!!” 地表之上,青云宗后山,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数息之间,骤然被无边无际、翻滚如墨汁的厚重劫云所覆盖!天地间一片昏暗!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飞沙走石,吹折古木!一股令人窒息的、仿佛天穹倾塌般的毁灭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后山区域! 劫云中心,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漆黑漩涡迅速成型!漩涡深处,刺目的惨白电光如同狂舞的银蛇,疯狂闪烁、汇聚!沉闷如亿万面巨鼓同时擂动的雷音,从九天之上滚落,震得群山颤抖,无数低阶妖兽匍匐在地,屎尿齐流! 筑基天劫!但这威势,比寻常筑基劫云恐怖了何止十倍!百倍!那翻滚的劫云中,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属于更高境界劫难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 “怎么回事?!” “天劫?!谁在筑基?!” “在后山?!这威压……不对!太恐怖了!” 青云宗内,无数弟子、长老被惊动,纷纷冲出屋舍,骇然望向那遮天蔽日的劫云中心,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那劫云中心的巨大漩涡,在积蓄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雷霆之力后,猛地一顿! 漩涡深处疯狂闪烁的惨白电光,骤然凝聚!一道粗壮得难以想象、如同擎天巨柱般的毁灭雷光,撕裂了厚重的云层,带着净化一切、审判一切的煌煌天威,悍然劈落!其目标,直指后山深处——那片被彻底掩埋的、属于废弃矿洞的荒芜区域! 雷柱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刺目的光芒将昏暗的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毁天灭地的雷柱即将撕裂大地,精准轰入那深埋地底的灵穴,将凌墨连同那点灾厄本源彻底湮灭的刹那—— 异变再生! 凌墨所在的地底深处,那被灾厄气息扰乱了“目标”的天地法则意志,似乎也在最后一刻,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偏移”! 目标……是那个“点”?还是……承载那个“点”的……这片区域? 轰——!!! 粗壮如山峰的惨白雷柱,带着撕裂万物的意志,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劈在了那片早已被巨石泥土掩埋、布满矿洞废墟的荒坡之上!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恐怖! 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轻易撕裂、贯穿!一个直径数十丈、深不见底的巨大焦黑坑洞,瞬间出现在雷柱轰击的中心!亿万吨的岩石、泥土、封堵矿洞的巨石、腐朽的支撑木……在这代表天地刑罚的毁灭雷霆面前,如同纸糊般瞬间气化、湮灭!刺目的雷光如同岩浆般在坑底翻涌、流淌!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被瞬间熔融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岩屑和灼热的气浪,如同毁灭的飓风,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后山剧烈震动!靠近雷击点的几座山峰直接被削平了山头!无数古木被连根拔起,又在半空中被高温气浪点燃,化作漫天火雨! 然而! 就在这毁天灭地的雷柱即将贯穿数百丈岩层,彻底轰入那深埋地底的灵穴,完成其“审判”使命的瞬间——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粗壮无比、蕴含着煌煌天威的毁灭雷柱,在贯穿了大约八成深度,距离灵穴石室仅剩最后数十丈岩层时,猛地……拐弯了! 是的!拐弯了! 如同一条被无形巨手强行扭动的狂暴银龙!那本应垂直贯入地心、摧毁一切的雷柱主体,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恐怖能量,在某个无法理解的“节点”上,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改变了方向! “嗤啦——!!!” 刺耳的、仿佛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尖啸声中,那粗壮的雷柱猛地一个近乎直角的折转,化作一道更加凝聚、更加狂暴的惨白电光,不再向下,而是……斜斜地、带着一种被强行“牵引”般的诡异轨迹,撕裂了沿途的岩层和泥土,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狠狠地射向了后山深处,另一处远离矿洞废墟、灵气异常浓郁的山谷! 那里,正是青云宗后山禁地之一,元婴长老“赤阳上人”的闭关洞府所在——赤阳谷! …… 赤阳谷深处,一座被强大禁制笼罩、灵气氤氲的洞府静室内。 赤阳上人身披赤红道袍,盘坐于万年蒲团之上,周身缭绕着凝练如实质的赤色霞光。他须发皆赤,面容威严,正处于冲击元婴中期瓶颈的紧要关头。磅礴的灵力在体内奔流如岩浆,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壁垒。静室四壁镶嵌的聚灵阵石散发着柔和光芒,将精纯的火属性灵气源源不断汇入他体内。 一切平稳而有力。赤阳上人眉头微蹙,心神沉入紫府,引导着灵力做最后的冲击。元婴小人端坐丹田,小脸肃穆,散发出强大的灵压。 就在这时—— “嗯?”赤阳上人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赤红的瞳孔中爆射出骇然欲绝的光芒!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天地震怒的恐怖毁灭气息,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无视了他洞府外重重叠叠的强大禁制,瞬间刺穿静室,狠狠地扎入他的识海!将他所有的修炼状态、所有的防护、所有的尊严,瞬间撕得粉碎! 什么?! 赤阳上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轰——!!!” 一声比刚才矿洞雷击更加狂暴、更加贴近、更加蛮横的巨响,在他头顶……不,是直接在他闭关静室的上方,轰然炸开! 他洞府那由千年玄铁混合地火精金浇筑、铭刻了三十六重防御阵法的厚重穹顶,连同其上覆盖的数十丈坚硬山岩,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一道粗壮到令人绝望的惨白雷柱,瞬间贯穿、撕裂、气化! 毁灭的雷光,带着煌煌天威和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元婴都为之颤栗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晦气”,如同九天银河倒灌,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灌进了他这苦心经营数百年的闭关洞府!灌进了他冲击瓶颈的关键时刻!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充满了整个静室!聚灵阵石如同爆竹般接连炸碎!万年蒲团瞬间化为齑粉!赤阳上人身上那件珍贵的赤阳法袍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却在雷光中仅仅支撑了半息便哀鸣着寸寸碎裂! “噗——!!!” 赤阳上人如遭万钧重锤猛击!护体灵光瞬间崩散!一口滚烫的、蕴含着磅礴火灵力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掀飞,重重砸在后方布满裂痕的岩壁上! 他体内那原本平稳运行、冲击瓶颈的磅礴灵力,在这突如其来的、蛮横到不讲道理的毁灭雷霆冲击下,瞬间……暴走了!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失控的灵力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爆炸!刚刚凝聚起来冲击壁垒的力量,瞬间反噬自身!元婴小人在丹田中发出痛苦的尖啸,赤红的小脸上光芒明灭不定,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道基震荡!元婴受创!冲击瓶颈功亏一篑!甚至……境界不稳,有跌落之危!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功败垂成的暴怒、以及对这飞来横祸的极致憋屈,瞬间冲垮了赤阳上人数百年的养气功夫!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滔天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凄厉怒吼,如同受伤的太古凶兽咆哮,猛地从他那被雷霆烤得焦黑冒烟的喉咙里爆发出来,穿透了破碎的洞府,穿透了禁制残骸,响彻了整个赤阳谷,甚至隐隐传遍了小半个青云宗后山! “谁——?!!” “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引来的天劫?!!” “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这声元婴真君的怒吼,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暴怒,如同滚雷般在群山间回荡,震得无数弟子耳膜刺痛,心神摇曳! 而此刻,那罪魁祸首的源头—— 深埋地底的灵穴石室内。 最后数十丈的岩层,被那仅仅剩下百分之二十威力、且已经分散开来的残余雷光轻易贯穿!数道相对细小的雷蛇电弧,如同穿透水面的光柱,猛地刺破石室顶部,带着噼啪炸响的电光,狠狠地劈在了石室中央! “滋啦——!!!” 狂暴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那泓玄黄灵潭!粘稠如液态黄金的潭水剧烈沸腾、蒸发!剩余的电流则如同灵蛇般,狠狠抽打在凌墨盘坐的身躯之上! “噗!” 凌墨身体剧烈一震!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刚刚铸就的道基在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轰击下剧烈震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身上那件普通的灰布道袍瞬间化作飞灰,皮肤表面焦黑一片,冒出缕缕青烟! 然而,他深潭般的眼眸,却在雷霆加身的瞬间,猛地睁开!眼底深处,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算计! 这残余的天劫雷霆,威力虽被削弱大半,又分散开来,却依旧蕴含着精纯而霸道的天地之力!对初成的道基而言,是劫难,亦是……淬炼!是天地法则在混乱中,对他这“漏网之鱼”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认可”! “来!” 凌墨心中一声低喝!忘了吗神功瞬间调整!不再全力压制自身存在,反而引导那侵入体内的狂暴雷霆之力,如同锻打铁胚的重锤,狠狠地、精准地砸向那刚刚铸就、尚显虚浮的道基之上! “轰!” 灵魂层面仿佛响起一声沉闷的锻打!剧痛席卷全身!道基在雷霆的轰击下剧烈震颤,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但裂痕之下,那属于灾厄本源的漆黑底色,却在雷霆的淬炼下,被强行抹去了一丝驳杂,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纯粹与凝练! 残余的雷霆之力在他体内肆虐、破坏,却又被那初生的、带着大地厚重之力的筑基灵力顽强地引导、吸收、转化!每一次破坏与修复,都让那道基更加凝实一分,与这片天地的联系,在混乱与毁灭,反而……清晰了一丝! 石室上方,那被残余雷柱轰开的数道细小孔洞中,最后一丝电光不甘地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消散。 深埋地底的灵穴,再次陷入黑暗。 只有凌墨盘坐的身影,在焦黑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经历了雷霆洗礼后的、内敛而强大的光泽。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体内那被雷霆淬炼过的道基,贪婪地汲取着灵潭中最后残余的、温顺下来的大地之力,进行着最后的稳固与蜕变。 上方,赤阳上人那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元婴怒吼,如同遥远的背景音,穿透厚重的岩层,隐隐传入这死寂的地底。 凌墨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 第50章筑基成功 绝对的黑暗,粘稠的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层层包裹着深埋地底的灵穴石室。唯有石室中央那泓玄黄灵潭,搏动得更加微弱、更加沉重,每一次起伏都像垂死巨兽的喘息,牵动着潭面荡开粘滞的涟漪。潭水稀薄了许多,光华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潭水之上,凌墨盘膝如石雕。 筑基天劫那残余的雷霆之力,如同最狂暴的刻刀,在他初成的道基上狠狠凿刻。剧痛如跗骨之蛆,焦黑的皮肤下,细微的电流仍在经脉中乱窜,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但他深潭般的眼眸紧闭,所有心神沉入丹田。 道基初铸,本如初生的琉璃,脆弱而虚浮。此刻,却在雷霆的残暴淬炼与大地之力的温养修补下,发生着惊人的蜕变。那层属于灾厄本源的、难以磨灭的漆黑底色,在毁灭与新生的拉锯中被强行压制、压缩、凝练,不再驳杂外溢,反而内蕴于道基核心,化作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力量本质。道基的形态,在剧痛中被打磨得更加稳固、坚实,带着一种历经劫火后的、大地般的沉凝质感。 灵力在拓宽重塑的经脉中奔涌,每一次循环都更加顺畅,更加雄浑厚重。属于筑基修士的强大力量感,如同蛰伏的地火,在沉静的躯壳下奔流涌动。 就在这蜕变渐趋尾声,道基彻底稳固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在死寂的石室内响起。 声音的源头,并非凌墨,而是他紧贴丹田位置、被初成道基散发的精纯土行灵力与大地脉动长久温养的……那枚土精! 这枚得自废弃药圃、形如顽石的土黄色晶石,此刻表面骤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裂纹深处,透射出温润而纯粹的玄黄光芒,如同蛋壳内孕育的生命之光!一股微弱却异常活跃、充满了大地亲和力的生命气息,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陡然从晶石内部勃发出来! 土精,这天地孕育的土行精灵,在经历了灵穴本源之力的滋养、道基初成时精纯土行灵力的冲刷、以及最后残余天劫雷霆那毁灭同时蕴含生机的刺激后,终于……要孵化了!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越来越密集!土精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凌墨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深潭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枚剧烈震颤、即将破壳的土精。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本能的……专注。 “噗!” 一声轻响,如同雏鸟啄破蛋壳。 土精外壳彻底崩碎!一团温润的玄黄色光芒从中跃然而出! 光芒并不刺眼,柔和地照亮了凌墨焦黑的脸庞。光芒中心,一个巴掌大小、圆滚滚的身影正蜷缩着。 那是一只……鼠。 通体覆盖着短而柔顺、如同最细腻黄土般的绒毛,闪烁着温润的玄黄光泽。身躯圆润如球,四肢短小却异常粗壮,爪尖透着玉质的莹白光泽。一条同样圆滚滚、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尾巴,正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脑袋,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琉璃,呈现出深邃的、仿佛蕴藏着大地脉络的玄黄色泽,此刻正懵懂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黑暗的世界。粉嫩的小鼻子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大地气息。 这并非凡俗鼠类,也非寻常寻宝鼠。它是土精本源所化,天生地养的灵物——寻宝鼠Pro! 小家伙似乎刚刚破壳耗尽了力气,琉璃般的眼睛眨了眨,带着初生的迷茫与疲惫。它下意识地朝着凌墨的方向,朝着那股让它感到无比温暖、无比亲近的、属于大地道基的气息,颤巍巍地迈开短小的四肢,笨拙地爬了过去。圆滚滚的身体在凌墨盘坐的腿上蹭了蹭,似乎在寻找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它打了个小小的、带着土腥气的哈欠,小脑袋一歪,竟直接蜷缩在凌墨焦黑破损的道袍褶皱里,沉沉睡去,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土粒摩擦的“呼噜”声。 凌墨低头,看着怀中这团温热的、散发着纯粹大地气息的小生命。深潭般的眼底,映着它玄黄的绒毛和安详的睡颜。他伸出手指,指尖还带着焦痕,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小家伙温热的背脊。 触手温暖、柔软,带着大地般的踏实感。 就在这时! “嗡……” 寻宝鼠Pro那圆滚滚的身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一动。它那覆盖着玉白鳞片的短小前爪,极其自然地向前探出,轻轻搭在了身下——那被天劫残余雷霆轰击、混杂了灵穴本源与毁灭气息的石室地面上。 爪尖触碰之处,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的爆发。那涟漪微弱得如同幻觉,瞬间便平复下去。 但凌墨深潭般的眼眸,却骤然一凝! 他清晰地“看”到,在那涟漪荡开的瞬间,爪尖接触点的岩石,其内部致密的分子结构,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短暂地“软化”、“疏离”!并非破坏,而是……一种临时的、对大地物质结构的微妙“亲和”与“穿透”! 遁地! 这初生的小家伙,仅仅是沉睡中无意识的触碰,便已展露出它天赋神通的冰山一角——对大地物质天然的穿透与亲和!这绝非普通寻宝鼠的挖洞本能,而是近乎法则层面的、源自土精本源的大地宠儿之力! 凌墨的目光,缓缓从沉睡的小鼠移向石室顶部——那被残余雷柱轰开的、数个碗口大小的焦黑孔洞。 孔洞之外,依旧是厚重如山的岩层与封土。 但此刻,在凌墨的感知中,那原本如同铜墙铁壁、断绝一切生机的厚重岩层,似乎……有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带着筑基修士特有的沉凝与厚重、更蕴含着精纯大地之力的土黄色灵力,如同灵蛇般无声缠绕。 这缕灵力,并未散发任何威压,反而带着一种与周围岩石、泥土同源共振的奇异频率。 “去。” 心中无声指令。那缕土黄色的灵力,如同拥有生命般,循着怀中寻宝鼠Pro无意识“软化”岩石时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正在飞速消散的法则轨迹,精准地射向石室顶部一个孔洞边缘的岩壁!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 那坚硬冰冷的岩壁,在接触这缕特殊灵力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荡漾开一圈涟漪!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边缘光滑圆润的孔洞,瞬间被“融化”出来!孔洞笔直向上延伸,穿透了尺许厚的坚硬岩石,露出了其后……依旧是黑暗的泥土。 有效! 但孔洞出现的瞬间,凌墨敏锐地感觉到,寻宝鼠Pro残留的那丝法则轨迹如同风中残烛,骤然加速消散!他立刻切断了灵力输出。 孔洞边缘的岩石迅速恢复坚硬,只有那新开的细小通道,无声地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足够了。 凌墨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对此一无所知的寻宝鼠Pro。他小心地将这团温热的、圆滚滚的小东西,轻轻捧起,塞进自己胸前焦黑破烂的道袍内衬里。小家伙在温暖的黑暗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小爪子无意识地抓挠了两下,又沉沉睡去。 做完这一切,凌墨缓缓站起身。 筑基修士的灵力在体内奔涌,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他深吸一口气,这地底深处混杂着焦糊、泥土、血腥和最后一丝大地芬芳的气息灌入肺腑。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锁定石室顶部那几个被雷劫轰开的孔洞,以及……孔洞之外,那看似绝望、实则已被撬开一丝缝隙的厚重岩层! “走。” 无声的意念在心底响起。 凌墨的身影动了! 他并未御器,也未施展任何华丽的遁术。双腿微屈,脚下筑基灵力轰然爆发!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沉雄厚重的力道,狠狠地撞向石室顶部! “轰!” 碎石飞溅!他整个人如同楔子般,蛮横地撞入了那个刚刚被灵力“软化”开尺许通道的孔洞之中!筑基修士的强横体魄在此时展露无遗!焦黑的皮肤下肌肉虬结,硬生生在坚硬的岩石中撞开一条向上的通道! 双手十指如钩!指尖缠绕着精纯的大地灵力,每一次抓扣在周围的岩壁上,都如同热刀切油,短暂地“软化”岩石,留下一个可供借力的浅坑!双腿在身后岩壁猛力蹬踏,推动身体如同地龙般向上迅猛钻行! “哗啦啦——!” 碎石、泥土如同瀑布般从头顶被他强行开辟的通道中倾泻而下!砸在他身上、脸上!但他不管不顾,只是凭借着筑基修士的强横力量和寻宝鼠Pro天赋轨迹残留的微弱指引,以及自身对大地之力的精妙掌控,以一种最原始、最蛮横、也最高效的方式,在厚重的地层中……向上!向上!再向上! 灰土!无尽的灰土!混合着潮湿的泥腥味、岩石粉末的呛人气息,还有尚未散尽的、淡淡的焦糊与血腥味,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视线被彻底遮蔽!耳中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肌肉骨骼的发力声、以及岩石被不断撕裂、破碎、坠落的轰鸣! 他像一头从地狱归来的土拨鼠,在埋葬一切的坟茔中奋力掘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数十息,又或许漫长如一个时辰。 “噗!” 奋力向上抓扣的手指,猛地一空! 一股混合着草木清气、湿润水汽和……浓郁焦糊味的、属于地表的新鲜空气,骤然涌入鼻腔! 紧接着,刺目的、久违的天光,穿透了弥漫的灰尘,如同利剑般刺入眼帘! 凌墨猛地一蹬脚下岩壁,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终于从那个被他强行掘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地洞中,冲天而起! “哗啦——!” 他重重地摔落在松软湿润、混杂着大量新鲜泥土和碎石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更大的烟尘。 天光刺眼。凌墨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适应着久违的光线。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灰尘的呛咳。浑身上下,早已被灰土和泥浆彻底覆盖,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石像。焦黑的皮肤上沾满了污泥,破烂的道袍更是成了挂在身上的烂布条,几乎难以蔽体。头发被泥浆板结成一缕缕,脸上除了眼白和偶尔露出的牙齿,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狼狈!极致的狼狈! 然而,就在这灰头土脸、如同难民般的躯壳之下,一股属于筑基修士的、沉凝厚重如山岳的气息,却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弥漫开来。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灰土的掩盖下,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历经劫难、破土而出的冰冷与沉静。 他回来了。 环顾四周。这里正是那片被雷劫劈出的巨大焦黑坑洞的边缘。坑底深处,琉璃状的岩屑还在散发着灼热的余温。周围一片狼藉,被冲击波削平的山头,折断燃烧的古木,翻卷的泥土和碎石……如同末日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臭氧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元婴真君的、充满了极致憋屈与暴怒的灵力残留气息。 就在这时! “吱吱!” 胸前破烂的道袍一阵蠕动。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土黄色小脑袋,顶着几缕灰土,艰难地从衣襟里钻了出来。 寻宝鼠Pro醒了! 它那琉璃般纯净的玄黄色眼睛,带着初醒的迷茫,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充满焦糊味道的世界。小鼻子快速翕动,似乎在分析着空气中复杂的成分。当它的目光扫过坑底那闪烁着琉璃光泽的、被雷霆熔融又冷却的岩屑时,小家伙的眼睛猛地一亮! “嗖!” 圆球般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它从凌墨怀里窜出,化作一道土黄色的流光,瞬间扑到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和精纯土行气息的暗紫色晶石(天劫熔炼岩层与残余空间之力形成的异种晶石)旁! “咔哧!咔哧!” 小家伙毫不客气,抱着那块对它而言过于巨大的晶石,张开小嘴,露出细密洁白的乳牙,欢快地啃噬起来!坚硬的晶石在它口中如同酥脆的饼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而小家伙身上玄黄的绒毛光泽,似乎更加温润明亮了一分。啃食间,它那覆盖着玉白鳞片的小爪子,还无意识地在地面的泥土上划拉着,留下几道闪烁着微光的、玄奥难明的细小符文轨迹,随即又隐没不见。 凌墨默默地看着这只在废墟上欢快啃食、留下神秘爪印的小东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泥和焦痕。 深潭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焦黑的巨坑,越过狼藉的山林,投向青云宗内门方向。那里,几道强大的气息似乎正被此地的动静惊动,隐隐升腾而起。 灰土覆盖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拂去胸前寻宝鼠Pro啃晶石时溅上的几点泥星。 ------------ 第51章通缉升级 青云宗,丹堂。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那股复杂而顽固的味道——经年累月的药渣焦糊气、硫磺的刺鼻、几十种灵植萃取失败后沉淀下来的怪异苦涩,还有丹火特有的燥热。这股味道早已渗入每一块地砖,每一根梁木,也渗入了丹阳子的每一根白发。 此刻,这位曾经仙风道骨、在丹道上颇有威望的首席长老,形象只能用“凄惨”二字形容。 他盘坐在丹房中央,身下是刚换的、尚未被熏黑的蒲团。花白且稀疏的头发,此刻如同被雷劈过的鸟窝,根根倒竖,焦黄卷曲,还冒着缕缕若有若无的青烟——这是今早第三炉“凝神丹”炸炉的杰作。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被烟灰涂抹得如同锅底,只有一双眼睛,因长期睡眠不足和神经高度紧绷而布满血丝,此刻正死死盯着面前一口足有半人高的青铜丹炉。 炉火幽幽,炉盖紧闭。丹阳子枯瘦的手指掐着法诀,指尖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虔诚: “玄天在上,丹道祖师爷垂怜……炉火纯青,药性相合,祛邪避秽,百无禁忌……”他每念一句,就神经质地抬头看一眼丹炉上方的虚空,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瘟神,“八方邪祟退散!九幽晦气莫侵!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最后一声带着破音的“敕”字落下,丹阳子猛地将一道精纯的灵力打入丹炉下方的控火法阵! 炉火应声暴涨!炽烈的火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炉壁,发出“滋滋”的声响。 丹阳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炉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脸上的黑灰,淌下道道泥泞的痕迹。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一息…… 两息…… 三息…… 炉火稳定燃烧,炉内传来药液翻滚的“咕嘟”声,似乎……一切正常? 丹阳子紧绷的嘴角似乎想要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眼中的血丝似乎也褪去了一丝。 然而,就在他这口气尚未松完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放屁般的闷响,从丹炉内部传来。 丹阳子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 “轰——!!!” 炉盖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冲天而起!一股浓稠如墨汁、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的黑烟,如同决堤的污水,瞬间从炉口喷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丹房! “咳咳咳……呕……”丹阳子首当其冲,被那恶臭黑烟糊了满脸满身!强烈的窒息感和胃部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这还没完! 那黑烟仿佛拥有生命,不仅恶臭,还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丹阳子那件原本还算体面的丹师袍,被黑烟触及的部位,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被强酸泼过,迅速焦黑、碳化、破碎!裸露的皮肤也传来阵阵灼痛! “啊——!!” 丹阳子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避,狼狈地撞翻了身后的药架。瓶瓶罐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各色药粉药液混合着黑烟,散发出更加诡异刺鼻的味道。 他瘫坐在一堆狼藉的药材碎片和粘稠的药液里,浑身沾满黑灰和恶臭的粘液,崭新的道袍成了破烂的抹布,爆炸头的发型更加狂放不羁。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风箱般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口依旧在喷吐着缕缕黑烟的丹炉,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暴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诅咒……是诅咒!!”他猛地捶打着地面,干枯的手掌砸在药渣上,溅起污秽。“一定是那个‘诅咒之源’!那个无形的灾星!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他在报复老夫!他在报复整个丹堂!!”沙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在充满恶臭的丹房里回荡,如同夜枭的悲鸣。 …… 半个时辰后,青云宗执法堂正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执法堂首座,面容冷硬如铁的刑律长老端坐主位,眉头紧锁。他下首两侧,分别坐着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煞气的战堂长老,以及几位负责宗门庶务、此刻也一脸愁容的内门长老。 而殿中央,丹阳子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不,是刚从毒气室里爬出来的难民。他换了一身勉强蔽体的备用道袍,但爆炸头的焦痕和脸上尚未洗净的黑灰,以及那件新道袍上无法掩盖的、被腐蚀出的几个破洞,都在无声诉说着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他佝偻着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是吓的。 “……诸位长老明鉴!”丹阳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挥舞着枯瘦的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战堂长老的冷脸上,“绝非老夫无能!绝非丹道有误!是诅咒!是无形的诅咒!自那外门瘟神凌墨晋升内门,我丹堂便再无宁日!药童频频出错,地火脉动辄不稳,丹炉……丹炉更是如同爆竹,一炉接一炉地炸!老夫……老夫尝试了所有方法!清心咒、驱邪符、甚至请了符箓阁长老亲自布下‘清静无垢阵’!全都没用!没用啊!!” 他猛地指向自己狼狈不堪的形象,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看看!看看老夫这副模样!这便是今早第三炉!老夫焚香沐浴,持咒诵经,以最虔诚之心开炉!结果呢?!炸了!炸得老夫灰头土脸!炸出来的是堪比九幽黄泉的恶臭毒烟!这不是诅咒是什么?!定是那凌墨!他那身灾厄之气,便是行走的诅咒!他不除,丹堂永无宁日!宗门永无宁日啊!!!”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主位上的刑律长老,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丹阳子粗重的喘息声。 战堂长老冷哼一声,他性情刚直,素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丹阳子这副惨状和丹堂接连不断的“事故”又实在诡异。他沉声道:“丹阳子,你口口声声诅咒,可有实证?那凌墨不过一筑基弟子,如何能隔空影响你丹堂重地?” “实证?”丹阳子惨笑一声,眼中透着绝望的疯狂,“还要什么实证?!执法堂卷宗库遭雷劈时他在现场!后山天劫莫名拐弯劈了赤阳上人洞府时他就在附近!还有……还有前几日,我派座下药童手持留影石去后山采集‘静心草’,想录下证据,结果……”他声音颤抖,“结果留影石录下的……录下的全是扭曲跳动的鬼影和不成调的怪声!这还不是邪祟作祟的证据吗?!” 提到留影石,一直沉默的刑律长老眼皮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卷宗库那场诡异的雷劫,还有那枚记录了“广场舞幻境”的留影石……那扭曲的画面和魔性的节奏,至今想起来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够了!”刑律长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环视殿内神色各异的众长老,目光最终落在状若疯魔的丹阳子身上。“丹堂乃宗门重地,接连事故,损失惨重,动摇根基。无论是否真为诅咒邪祟,此事必须彻查,以安人心!”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传令!” 一名执法堂执事立刻躬身听命。 “即日起,”刑律长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殿内,“发布宗门甲级通缉令!目标:内门弟子凌墨!罪名:身负不祥,行踪诡异,疑与宗门近期频发之灾厄异象有重大关联!特指认为——‘诅咒之源’!” “悬赏:凡提供其确切行踪线索者,赏上品灵石百块!凡能将其生擒至执法堂者,赏上品灵石千块,破格晋升内门精英弟子权限!”刑律长老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意,“另,凡接取此令者,由丹堂特供‘辟邪护身香囊’一枚,以……以防不测!” “辟邪香囊”四字一出,丹阳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病态的光彩,嘶声道:“对!香囊!老夫亲自开炉……不,是请符箓阁加持!以百年桃木芯粉、纯阳朱砂、清心草……还有,还有老夫珍藏的一缕‘净世莲’根须为引!虽……虽不敢说万邪不侵,但定能隔绝晦气!护持心神!”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别人不信,枯瘦的手从脏污的袖子里哆哆嗦嗦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明黄色符纸折叠成的三角小包。小包鼓鼓囊囊,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草药和淡淡焦糊味的奇异气息。这大概是他唯一一炉没炸的“成果”。 刑律长老看着那枚卖相可疑的香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反对,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照此办理,即刻发布!通告全宗!” …… 通缉令以最快的速度,贴满了青云宗各主要路口、任务堂、传功阁甚至弟子膳堂门口。 明黄色的符纸异常醒目,上面以朱砂勾勒出凌厉的字体: **【宗门甲级通缉令】** **目标:内门弟子凌墨(灾厄圣体疑犯)** **特征:灰衣,存在感极低,行踪诡秘** **罪名:疑为“诅咒之源”!与宗门近期丹堂炸炉、后山异劫、卷宗库雷灾等系列灾厄事件有重大关联!极度危险!** **悬赏:** > 线索:上品灵石 **一百块**! > 生擒:上品灵石 **一千块**!破格晋精英弟子! **附:凡接令追查者,凭令牌可至丹堂领取“辟邪护身香囊”(丹阳子长老亲制,符箓阁加持)一枚,驱邪避秽,护佑平安!** 通缉令下方,还画着一个极其抽象的侧影:一个模糊的灰色人形,笼罩在一团扭曲的黑气之中,旁边打着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问号和感叹号。 通缉令甫一贴出,立刻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和……抢购狂潮! “诅咒之源?凌墨?就那个……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 “丹阳子长老亲制的辟邪香囊?!快!快去领!” “我的天!一千块上品灵石!还有精英弟子权限!” “别挤!别挤!给我留一个香囊!!” “这画像……跟闹着玩似的,能抓到人吗?” “管他呢!先领了香囊再说!丹堂炸炉太邪门了!戴着安心!” 任务堂领取香囊的窗口前,瞬间排起了长龙。弟子们摩肩接踵,争先恐后,脸上混杂着对高额悬赏的贪婪、对“诅咒”的恐惧,以及对那枚据说能“辟邪”的香囊的狂热渴望。空气中弥漫着香囊散发出的混合草药味,以及人群躁动的汗味。 丹阳子站在丹堂高处一扇隐蔽的窗户后,看着下方人头攒动领取香囊的景象,焦黑的脸上挤出一丝扭曲的、病态的满足笑容。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前挂着的一个同样的明黄色三角包,口中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香囊……护身……驱邪……灾厄退散……退散……” 而此刻,在远离喧嚣人群的传功阁某个僻静角落的阴影里。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如同融入墙壁的苔藓,无声无息地站立着。深潭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不远处墙上那张崭新的、画着抽象黑影的通缉令。 他的目光,在那“诅咒之源”四个朱砂大字,以及下方标注的“辟邪护身香囊”上停留了片刻。 灰土覆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漠然,带着一丝洞悉荒诞的讥诮。 一阵穿堂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轻轻拂过通缉令上那个扭曲的黑影画像。 阴影中的身影,已悄然消失。